《论炮灰如何成为团宠[穿书]》作者:顾青词   文案:一觉醒来,妇产科唯一的男护士谢元嘉就穿成了热门爽文小说《末代帝王》中的炮灰少年皇帝,不仅被男主ntr,还被软禁夺权,最后一杯毒酒放倒完事儿。面对这种虐文走向,谢元嘉表示愿意双手捧上皇位,求男神给条活路!QAQ!。   而此刻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傅景鸿冷冷一笑:呵,我就不信,一个心智未开的小破孩能翻得出我的手掌心?   嚣张狂妄的少年大将军季少炎:什么?这小娃娃就是老子要效忠的人?断奶了吗?   斯文儒雅的美人丞相:啧,这皇上看着糟心。   然而,真香定律是永远有用的,数年后——   摄政王:本王的小宝贝呢?   大将军:皇上,您看谁不顺眼,说打谁咱就打谁!   丞相:啧,看摄政王就糟心。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元嘉 ┃ 配角:傅景鸿季少炎淳于雅 ┃ 其它:   作品简评:作为一个妇产科男护士,谢元嘉一朝不幸穿进一本爽文中,成为其中的头号反派炮灰,结局必死大快人心众人唾弃的那种。这看起来是个无法逆转的死局,内心慌得一批的谢元嘉为了从男神主角手中苟活下来,只能处处小心谨慎,结果一不小心却凭借自身的人格魅力迅速扭转局面,吸引了一大波粉丝,甚至还一跃成了整个朝廷内外的团宠!本文轻松有趣,情节流畅,书中人物个性鲜明,尤其是主角温柔绵软的性格吸引了许多读者的喜爱。全文情节温馨可爱,不涉及复杂的宫斗权谋,且看一个小炮灰如何一步步成长起来,成为一代贤君。 第一章   仁武十八年,桓帝驾崩。   满宫都挂满了白色的幡布,所有宫人都要斋戒一百日为先帝守丧。此时正是严冬,刚过了新年大雪纷飞,只用了一夜就铺满了朱红的砖墙,将这座威严的皇城点饰的更加沉默。   谢元嘉身为桓帝的第九个皇子,自然要跪在靠前的位置,在他前面的人除了他那体弱多病的三皇兄谢元哲以及行动不便的六皇兄谢元络外,就是一群身份尊贵的后宫女子。   桓帝生前没有立下皇后之位,自从先皇后逝世后后位就一直这么空悬着,所以如今跪在最前头的就是李贵妃,先帝驾崩后的所有事务都是她在打理。从谢元嘉的角度偷看去,只能瞧得见她哭肿的双眼,以及面上沧桑憔悴的神情。   今天是守丧的最后一日,过了今天,桓帝的棺椁就要下葬陵寝,和他的先皇后一起合葬,正合了那“生同衾,死同穴”的佳话。可是,有些事情并不会随着桓帝的逝世而解决,现在盘桓在所有人心中的一个最关切的问题就是——帝位空悬,谁来继承?   桓帝缠绵病榻已经有三年多了,原本早该立下遗诏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何却一直都没有动静出来,直到他驾崩,满朝文武也没见着传位遗诏,到现在这事儿可就大条了。   满堂跪着的文武百官以及前头跪着的那些身份高贵的妃子们都各怀鬼胎,心中不停地算计着什么,只有谢元嘉一点也不着急,仍旧稳稳地跪在那里,好像外界一点也影响不到他。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他悄悄地松动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悄悄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然后不声不响以最缓慢的速度慢慢咀嚼,稍微安慰一下自己那可怜的肚子。古代人最不道德了,为长辈守丧就守丧,一口饭不给吃,一口水不让喝,也太过分了,有谁能一天不吃东西?   谢元嘉将自己嘴里的那点糕点咽下肚还是觉得不够,那么拇指大小的一点糖糕,根本就没办法让他好受点,反而比刚才更饿了,但是他现在却不敢再动,因为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远处正有一个人在往这边走来,他的心微微一动,知道马上重头戏就要来了。   他忽然有些同情的看了看那些还在打着各种算盘的各路人马,心道马上就有大魔头要来戳你们一刀了,诸位保重。   他把自己的膝盖放回原本的位置,重又做出一副悲戚的表情来,用自己的衣袖使劲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很是像一个为了去世的老爹而伤心的儿子。   果然不一会儿,谢元嘉瞧见的那人影就走到了大殿正中央。守国丧这几天,大家都是穿得一身白,唯独这人仍然穿着那身惯穿的绛紫色朝服,与周围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堂下众人接旨。”那人也不多言,直接拿过一道明黄圣旨开门见山,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即便是毫无感情的念着圣旨上的内容,也让人觉得耳朵痒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子元嘉,人品贵重,谦逊贤能,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特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随着他念出最后一个字,原本安静的灵堂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盯着那紫衣男人看,非常不相信皇位的最终胜利者居然是一个谁都没有料想的人。   只有谢元嘉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微微的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装作一脸茫然的神情,好像根本没听懂大家在说什么,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起来接旨的意思。   “九皇子元嘉,为何还不过来接旨?”那人见他迟迟不动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语气中隐隐的有些不耐烦。   身边的六皇子推了推他,小声提醒他:“九弟,皇叔叫你呢。”   谢元嘉这才如梦初醒,忙磕了个头,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往前头跑,结果因为跑太快还不小心绊到了脚差点摔一跤,狼狈的趴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那人不满的皱了皱眉,似乎很是看不上这样一个人。   谢元嘉依言抬起头,这才和那紫衣人对上视线。   初见淮淩王的人大多都会在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不光是为了他那张俊逸非凡足以让万千女子心生爱慕的面容,更为了他那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汉人的眼珠大多都带了点棕色,但是淮淩王傅景鸿的眼睛却是纯黑的,一眼望进去仿佛都看不到底,深不可测。偏他又生了一身冷冽的气势,让初次见到他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胆颤。   谢元嘉知道这人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的更深的城府心机,自然不敢露出什么破绽,努力的装出胆小懦弱的神态,不一会儿就低下头掩盖自己那点拙劣的演技。   好在傅景鸿也不想盯着他看,生的也就一般般,既不美也不灵秀,甚至还哆哆嗦嗦的,多看他一眼都糟心。   “九皇子接旨吧。”傅景鸿把自己手中的明黄玉轴放到了还跪着的谢元嘉手中,漠然的说道。   谢元嘉手指接触到那冰凉的玉轴和丝滑的蚕丝绢布,忙又磕了个头,念了句“谢父皇恩典”,便起身站到了傅景鸿的身后,一句话也不多说。   傅景鸿大约是对他这识时务的态度还算满意,转身看着跪在堂下那么多的人,冷声说:“明日待先帝下葬后,礼部的人就着手登基大典吧。”   他的这句话让下头又开始喧杂起来,可是傅景鸿看也不看这些人,掉头就走,似乎是根本不打算跟这些人多说一句话。   原本还空着的帝位,居然就这么草率的定了下来,纵然众人再怎么不服,也没人敢跟傅景鸿作对,谢元嘉就这么畅通无阻的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小住所,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轴,属于小市民的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心思又冒了出来,就这种玉一看就很值钱,以后要是不当皇帝了出宫去,说不定能换好大一笔钱吧?   谢元嘉心中有些高兴,小心地把圣旨小心地塞到自己的小盒子里收好,坐在桌边把自己知道的剧情又回顾了一遍。   没错,谢元嘉当然不是纯的古代人,他来自现代二十一世纪,曾经在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做男护士,闲暇时除了画点没什么人看得漫画以外就是追网文,什么文都看,来者不拒。   直一天,他追到了一本叫做《末代帝王》的点家,不算套路的套路。主角就是刚才见到的那霸气男人傅景鸿,而末代帝王自然就是谢元嘉这个倒霉孩子。整本书的剧情不算太复杂,大约就是一个昏君自己把皇位作死,然后被毒蛇一样盘桓在身边步步算计的傅景鸿给占了巢穴的故事,期间夹杂着大量笔墨描写傅景鸿如何用王霸之气震慑满朝文武,而谢元嘉这个不靠谱的皇帝又是如何荒淫无道滥杀无辜,当然还有傅景鸿的各种红颜知己出没……   总之又是一个龙傲天,剧情看起来有些老套,但却大受欢迎,不仅受众多□□丝喜爱,甚至还有许多女孩子也喜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作者太擅长描写角色了,就说傅景鸿这个人,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智计双绝才华横溢,书里面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没有他看不破的阴谋诡计,登上皇帝宝座之路几乎就是作弊级的开挂,毫无对手。   更重要的是,这里头还有个隐藏的伏笔。傅景鸿这厮虽然红颜知己众多,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居然是已经去世许多年的前太子谢元真,虽然作者口口声声说他俩只是纯直男友谊,你们不要乱想之类的废话,但想也知道那些女孩子们是不会听进去的,毕竟就是直男间的那种钢铁友谊才让人热血沸腾,都说开了还有啥子意思?   所以在这本书大火的时候,谢元嘉自然也屁颠屁颠的入坑了,并且对王霸之气满满的主角傅景鸿简直就是五体投地,忍不住一颗基佬之心要嫁给他,每天都嗷嗷的在书下催更。   谁知这一催,就把自己催来了这要命的地方,一睁眼,他居然还是那个大反派大炮灰谢元嘉,初来古代的那种恐惧绝望还没来得及消解,就被更大的打击震慑的差点爬不起来。   要说现代人心理素质都很强大呢,谢元嘉从惊惧到不得不接受这个身份,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当然,不接受也没什么用,总不能真的去死,万一真的就死了呢?   于是,除了满肚子网文废料,以及不入流的漫画,以及扎针神技的谢元嘉,只能苦逼的在这吃人的宫里学着努力的生存,努力的看起来像一个古人,努力的不要从嘴里冒出现代用词,一晃就是一年。   就在今天,他拿到圣旨的这一刻,剧情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正式开启,而放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条无比艰难充满坎坷的路——   论,一个炮灰,如何能在宫中全身而退,把皇位双手奉献到主角手中,以求得一个活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啦,第一次写穿书文,本文就是披着宫廷皮的恋爱文,算小甜饼吧,考据党轻拍,么么哒,喜欢的话就收藏与喜爱呀~~~ 第二章   礼部的人动作很快,登基大典完成的非常顺利,谢元嘉只要背熟了各个步骤流程要做的事,要说的台词,就算完事儿。他提前一天认真地准备了很久,第二天几乎算是完美的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半分差错也没有出。   登基大典结束后,谢元嘉刚一回到自己的寝宫,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天就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还没消退的残雪上,给皇城的白色又添重了一笔。   谢元嘉独自趴在窗前,他身着象征着帝王标志的明黄龙袍,仰头看着天上不断落下的鹅毛大的雪花出神,肩头被压了浅浅的一层白也毫无所觉,背影看着格外的孤独落寞,仿佛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他的身后就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的声音:“皇上,摄政王求见。”   谢元嘉从漫天大雪中抽出神思,回头看向那个肥肥胖胖的太监,不是他身边原先跟着的那个瘦子了,“宣。”   他走到前厅的龙椅上坐好,果然就看到摄政王傅景鸿穿着一件黑色的狐裘大衣踏着飞雪穿过厅廊走了进来,眉目如画气势逼人,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轻轻地拍落身上的雪花,也能带来一屋子的威压。   他慢条斯理的把狐裘脱下扔到身后跟着的侍从手中,然后才缓缓地过来对着谢元嘉行了个不痛不痒的礼:“见过皇上。”   傅景鸿丝毫不掩饰自己在谢元嘉面前的狂妄无礼,他也的确有这资本,整个国家的大半势力都在他手中,他还需要怕谁吗?   谢元嘉知道自己必须要马上进入角色,他唯唯诺诺的对着傅景鸿叫了一声:“皇叔不必多礼。”   傅景鸿从善如流起身,自顾自的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漫不经心的问:“皇上新登基,可有什么缺的东西吗?臣让内务府立刻去备着。”   “没有。”谢元嘉摇头,老实地说:“但凭皇叔安排。”   傅景鸿眼中划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虽说蠢是蠢了点,不过就是这样的蠢货才易于掌控,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既然这样,那臣就替皇上费这个心思了。”傅景鸿抿唇一笑,一双凌厉狭长的凤眼微微的转动了两下,又说:“皇上从前宫里的那些人,都撤了吧。如今您身份不比从前,跟着的人也再不能随意,需得好好地精心挑选。”   “我待会儿让人送几个得心的人过来,皇上用着若是顺手就留下,不顺手的,臣再替您去张罗。”傅景鸿抬眼瞥了一眼在上位坐着的谢元嘉,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您说可好?”   唉。   谢元嘉在内心叹气,主角总是这么爱演戏,我们这些做粉丝的,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   “都好。”谢元嘉点头,反正他不同意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傅景鸿还是会找各种借口在他身边塞眼线的,他还不如自己躺下随便他来比较好,说不准还会看在往日他乖巧配合的份上,留他一条狗命。   傅景鸿更满意了,看着这蠢货竟然顺眼了许多,虽然和元真不能比,但比谢元祺那些个货色倒是强上不少。   “既然这样,那臣这就下去办,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找臣。”傅景鸿一点也不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反正这趟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也不需要在这扮演忠臣。   谢元嘉忙起身相送,傅景鸿眉间一挑,对他这种不着痕迹拍马屁的行为表示惊讶,但看这孩子一脸的纯稚,又不像是刻意讨好的样子,心中有些受用。   两个人肩并肩踏出殿门,两个宫女立刻过来给他们各自系上大氅,又拿了伞过来,跟在两人身后小心地往前走。   谢元嘉是很紧张的,他不敢随便开口说话,怕男主这个人精会发现自己的漏洞,只能低着头沉默的走在他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傅景鸿心情还不错,他目视前方脚下生风,他自小也是习武出身,走路比寻常人肯定是快的,像谢元嘉这种弱鸡如果不加快脚步的话,会被他落在身后一大截。于是,谢元嘉只能努力的让自己跟上他的脚步,却又忘记开口让他慢点,走的一头的汗。   等到他开始微微喘气的时候,傅景鸿才突然停下来侧头,仿佛这才注意到谢元嘉气喘吁吁的样子:“哎呀,皇上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一脸的似笑非笑看好戏的神情深深地戳痛了谢元嘉的眼睛。   好,好生气哦。   谢元嘉只能保持围笑,讷讷地说:“没有不舒服,是、是皇叔走太快了。”   傅景鸿装得一脸惊讶,“那您为何早不说呢?臣习武惯了,一时忘了体贴皇上,还望恕罪。”   他这不痛不痒的道歉并不能让人觉得愉悦,谢元嘉在心中叹气,“无妨,是我……是朕走太慢了。”   傅景鸿似乎是戏弄够了谢元嘉,也许是觉得欺负一个十六岁的小孩也没什么意思,他挥挥手对着跟在身后的两个宫女说:“不必再送了,你们送皇上回宫去吧。”   谢元嘉偷偷松了口气,“那、那皇叔慢走。”   傅景鸿微微点头算是应下,回头带着自己那同样英俊潇洒的侍卫离开。谢元嘉的目光在那侍卫身上悄悄地转了一圈,心中有些微微松动。   别的不说,男主身边的这个侍卫真的好帅啊!他从小就吃这种大帅哥型男的款,忍不住就想偷看两眼。   他在原地目送着傅景鸿主仆二人离开,然后才转身自己走。   他刚一转身,不远处也正走着的傅景鸿突然对身边的人说:“阿战,你觉得那孩子如何?”   牧战一愣,一时间没懂自家王爷的意思,这小皇帝如何如何,王爷不是早就派人把他的底都查了一遍吗,怎么还要来问他?他摇摇头,有些犹豫的答道:“属下觉得,皇上是个易于掌控的人,应当不会阻碍王爷的大业。”   傅景鸿眯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好半天没说话,忽然轻笑了两声:“你跟了我这么久,也算白跟了。这话我要是拿去问凌霜,他必定不会这么回答。”   牧战向来不如凌霜聪明,闻言只好尴尬的挠挠脸:“额……请王爷赐教。”   傅景鸿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口中呼出一口白气,继续说:“我既然选他做傀儡,自然是大谈过底细的,传闻这九皇子虽然出身低贱,母亲只不过就是个偶然爬了一次龙床的贱婢,在宫里极不受待见,但他本人却脾气大得很呢。”   “有人说,他手下也曾打死过老宫女,不是个善茬。”傅景鸿侧头看牧战,“可是你方才看那小皇帝,可有表现出一丝的戾气?”   牧战刚才一直都低头站在王爷身后听他二人说话,只偶尔抬过一次头目睹了龙颜,仔细想想后摇头:“不曾。”小皇帝虽然看着唯唯诺诺的,但是浑身上下看着就单纯,一点违和都没有。   “呵。”傅景鸿不屑的一笑,“他以为本王看不出他在装呢,蠢货就是蠢货,演戏都不知道把眼睛藏起来。”他把谢元嘉狠狠地嘲讽了一通,“不过,这样也方便我行事,他不是想装得听话懂事吗?那本王就让他玩个够。”   牧战打了个冷战,他其实想说小皇上看着好像没那么复杂,自己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直觉还是挺准的,不过他可不敢打断王爷的推断,怕被揍,只能附和的点头,表示王爷简直英明,一眼就看穿了小皇帝的虚伪表象。   傅景鸿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谢元嘉有没有在他面前演戏,反正这人左右是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是虚伪也好是嗜杀也好,他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在权利场上久了,偶尔戏弄一下那自以为很聪明的小皇帝也很有趣,且看他以后如何表演吧。   牧战只看了一眼自家王爷的神情,就知道有人又被他惦记上了,心中为小皇帝好好地同情了一番。   主仆二人在大雪中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宫墙边。   而不知道自己马甲以掉的谢元嘉此刻还走在回宫的路上,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话,确保没有出错后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头上有把明黄的大伞。   他这具身体还没长开,各自不算高 ,但差不多也有一米七多了,而举伞的小宫女才不过将将一米六不到,那伞柄都是玉石做的,想也不轻,而且还很凉,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确实太吃力了。   属于妇产科出来的男护士的职业病又冒了出来,女孩子冬天穿的少还在外头吹冷风是很容易姨妈期痛经的,他想张口让他2不要打了,但刚要说话有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古代封建社会都这样的,他身为一个皇上,贸然开口这样做的话,会让人起疑心吧。   谢元嘉想了想停下了脚步,然后不着痕迹的说:“朕想在雪地里随便走走,你们不要跟着我了,先回去吧。”   那两个小宫女左右看了看,面上露出迟疑的神情来,毕竟王爷刚才吩咐了,务必要确保皇上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她们哪敢不遵。   谢元嘉知道她们所想,装出不耐烦地样子道:“我难道就不能自己走一会儿吗?你们要是不放心,就远远的跟在后头,别烦我。”   说罢,他从伞下自顾自的走出,把那两个女孩拉在身后,看着她把伞落了下来。   谢元嘉承认自己是有点圣父,可是他忍不住,女孩子这么可爱的生物,就应该被好好地保护才对嘛。 第三章   第二天的时候,内务府果然就领了几个人过来让谢元嘉挑,领头的女史说是摄政王亲自让人送来的,看着哪个能让皇上入眼。   谢元嘉一手支在下巴上,目光在堂下那群男男女女身上绕了一圈,个个看着都像人精,不愧是男主选出来的间谍卧底,给他点个赞。   反正都是眼线,谢元嘉也就挑了自己看得顺眼的指了几个,“就这两个吧。”   女史点点头,让人把那两个人记录在册,然后带着剩下落选的几个人退出了大殿。谢元嘉看着底下站着的一男一女,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开口,好半天才问道:   “你们都叫什么啊?”   那个看起来很是稳重的女子往前一跪,淡然的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叫蓝蔻。”   谢元嘉刚拿过杯子要喝茶,一口水差点没喷出去,他掩饰下自己的失态,轻咳了几声后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兰蔻?”   蓝蔻面上有些茫然,显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同,只轻轻点了点头。   谢元嘉笑了出来,忍不住问:“那你周围有没有个对家姑娘,叫雅诗兰黛?”   闻言,蓝蔻那张秀美的脸上露出更加茫然的表情,她缓缓地摇头说:“奴婢并不曾认识有个姓雅的姑娘。”   谢元嘉难得活泼一回,本来就是开玩笑的,他收敛了自己的笑,一般正经的说:“无事,朕只是觉得,你这名字甚好。”他又把目光移到另一个小太监身上,问:“那你叫什么?”   那小太监生的眉清目秀很是灵动,看起来也就跟谢元嘉差不多大,他听到谢元嘉的问话,眼珠子转了转立刻磕头道:“奴才原先叫小喜,既然跟了皇上,那便该由皇上亲自给奴才取个您顺眼的名字。”   谢元嘉有些为难,以前他在妇产科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产妇家属让他帮忙想名字,天知道他这种起名废最头疼这个了,他左思右想,把视线在蓝蔻身上转了转,心中有了主意。   “她叫蓝蔻,不如你就叫倩碧,大家都是一个领域的。”谢元嘉真心觉得自己这名字起得不错。   小太监有些疑惑,他也不知道‘倩碧’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好像是是夸他身姿好看的意思,于是欢欢喜喜的磕头,“那从今以后,奴才就叫倩碧!”   于是,这场主仆认亲大会就这样完美结束,谢元嘉的身边从此就多了两个贴身侍从,一个蓝蔻一个倩碧,真是非常令人羡慕了。   蓝蔻看着稳重,也确实是个很可靠的少女,她生的肤白貌美,却有一张冷冰冰的脸,乍一看拒人千里之外,即便是对着谢元嘉,她的脸上也从没展现过笑意。才刚来他身边三天,就把他身边的那些个偷奸耍滑的宫人给清的差不多了,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人佩服不已。   而倩碧……倩碧好像就单纯是来衬托蓝蔻的,他成天就知道在谢元嘉面前讨巧卖乖,时不时地拍拍他的马屁,嘴甜又机灵,时常把谢元嘉捧得差点认不清自己。   他反省了一下,觉着自己实在是应该跟倩碧好好学学,这种又浮夸又不让人讨厌的拍马屁的姿势到底是怎么修炼出来的,他也想学,对着主角拍个四年时间,说不定他就能打出个HE来。   从原著来看,谢元嘉只能活到十九岁,因为他死在了二十岁加冠礼的前一天。傅景鸿不可能允许他活到加冠礼之后,按照大成王朝的律例,凡事幼帝登基的,只要他加冠,所有摄政人员必须要交还大权,批阅奏折的权限要彻底回到他手中,所以,傅景鸿在原著中就是选在他成人之前。   距离掉脑袋那天,还有区区四年不到。   谢元嘉本来正在吃点心,一想起原著的结局,心情就又低落了下来。他最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事实,也曾想过各种别的自救方式,比如卷款逃出宫之类的办法,但是每次在他好不容易躲过层层关卡的视线出宫的时候眼前都会一黑,然后再醒来的时候又会回到他企图跑路的前一刻。   冥冥中,似乎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必须要按照原著的路线走,否则就会一次次的倒带重来。谢元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种明知结局不好还要硬走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怕是分分钟要崩溃。   他拿着糕点忽然就不想吃了,倩碧见他突然面露难过,心中盘算了一阵后小心地问:“皇上,您怎么了?是这点心不合口味吗?”   “不是。”谢元嘉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说:“朕好像吃多了,撑得慌。”   倩碧松了口气,装作不经意的说:“那就好,您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王爷说,王爷可是您的叔叔呢,一定会护着您的。”   谢元嘉笑了笑,算作默认。   虽然确实是叫了一声叔叔不错,不过傅景鸿和谢元嘉并没有血缘关系。从姓氏就可以看出来,傅景鸿是异姓王。按说,异姓王大多都是没有实权的,但傅景鸿不仅有实权,还有一块很大的封地,在最富饶的江南一带。   这种情况很少见,历朝历代只要是聪明的君主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江山会有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家族把控实力,但大成王朝是个例外。他们□□开疆扩土的时候就和傅家祖先结拜兄弟,约定将来打来的江山一分为二,共同治理。但功成之后有些事就不那么好说了,□□自然不想守约,有心想要除掉傅家的势力。   但是傅家祖先也不是普通人,自然是早先就做了一步准备,先□□一步发了兵,把他困在皇城整整十五天,弹尽粮绝差点饿死在里头,□□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妥协签下了一份不平等条约,承认傅家在大成王朝的地位。不过,几百年来,傅家早已没有当初的那份魄力,眼看着就要葬送在恒帝这一代了,却突然出来一个傅景鸿。   傅景鸿原先是傅家不看好的庶子,被送到京城来做质子,说好听的是来交流学习,不好听的就是捏在恒帝手中的棋子,江南傅家稍有异动就捏死他。但是傅景鸿这人也确实心黑能忍,早年在京中毫无根基任人欺凌,一忍就是五年,竟然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带起了一整个情报部门。   恒帝察觉他羽翼渐丰,可惜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收拾他,就接连发生了太子病逝,其余五子互相厮杀,甚至逼宫的事情,随后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根本无能为力去阻止傅景鸿的势力扩张,最后缠绵病榻撒手人寰。   至此,朝中竟在没有一个人能牵制住他,傅景鸿在朝野上下无人可以违抗,谢元嘉也不过就是他称帝前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想撕开就等着一个好时机。   谢元嘉默默地给自己点了根蜡,穿越到谁身上不好,非要穿成炮灰,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他觉得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倩碧眼疾手快,忙吩咐几个小宫女去铺床叠被,把谢元嘉搀扶着往床边走,小心地说:“皇上困了,去塌上休息吧。”   正是午后时分,接连几日的大雪停了,太阳重又出现在空中,照的人懒洋洋的想睡觉也是正常,谢元嘉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刚一靠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倩碧替他把轻纱放下,回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桌上那碟酥糖,对蓝蔻轻轻点了点头。   谢元嘉在温暖的衾被中闭眼沉睡,鼻翼间皆是檀香的味道,让人心安。不知怎的,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妇产科室里。   “小谢,小谢!18号床的产妇你去查看一下,怎么还没有动静啊?”护士长王阿姨喊道。   谢元嘉从桌上迷糊的揉眼睛应下了,糊里糊涂的就去看18号床的产妇,苏医生说她今晚肯定生,可是这都快凌晨了还没动静,再不行就要剖宫了,可是产妇本人还是希望最大可能的顺产。   他去看了一下产妇,她正一脸得救了的表情看着自己,大喊着自己要生,身下全是血,羊水破了。他一个机灵,忙一边扶着她,一边赶紧叫人来帮忙,“怎么不见你家里人?你老公呢?”   产妇脸色灰白的摇摇头,“不管他了。”   小谢和同事们一起把她从待产室转移进产室,熟练地给苏医生递剪刀拿手套,还给产妇输液,尽力的安慰她,他是个男人,在妇产科里原本该是很让人尴尬的存在,很多产妇死活不让男护士进产室,可是谢元嘉不一样。虽然他也是男人,但莫名的就是让人信任,一点攻击性也没有,很多产妇见了他心中会有些安心。   谢元嘉见她使不上劲,给她吃了一块巧克力,鼓励她做最后的冲刺。   又过了半小时,那产妇嘶吼一声,产室里终于响起了一道好听的婴儿啼哭声,谢元嘉开心的喊起来。   是夜,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进了摄政王在宫里的住所,摸进了他的书房里。   傅景鸿正在看折子,谢元嘉还没成年,自然要摄政王做这些事,他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女子,开口道:“她中午闹出了好一出动静,都说了什么?”   蓝蔻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到底是傅景鸿手下的老人了,极力压下自己的犹疑,义正言辞的答道:   “皇上说——”   ‘恭喜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   摄政王手中的笔应声而断,就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四章   谢元嘉最近这两天总觉得周围的气氛怪怪的,尤其是倩碧,总是在他不经意间扭头的时候被发现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他,然后又会马上被掩盖过去,就连情绪不怎么外泄的蓝蔻也是,动不动就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对着他。   这两人怎么了?明明前天还好好地。   谢元嘉一头雾水,暗自又把这几天自己的言行回忆了一遍,分明没有任何差错,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跟看怪物一样的盯着自己呢?   别说他们,就是傅景鸿昨天都来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只把他看得毛骨悚然,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叫人把他从龙椅上揪出去砍了。   “皇上,丞相大人求见。”   谢元嘉正出神,冷不丁听到有小太监进来传话,忙坐直身子道:“宣。”   不一会儿,小太监就领着个人进来了。来人一身月牙白长衫,手中拿着一把同样白的折扇,走路仪态优雅轻盈,所过之处还有隐隐清香。   他缓步走到谢元嘉面前,轻轻掀起前摆跪下:“臣,拜见皇上。”   谢元嘉忙招手让他起来,淳于雅抬起头来。   果然是本书第一美男,谢元嘉在心中感叹。   和傅景鸿那种权谋型美男不同,淳于雅生的十分柔美,美到穿女装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男的,说上一句清妍绝丽也不为过,其实他已经过了三十五岁,应该算是个大叔,但从外貌看来,说他二十出头都有人信。而且,他不仅生得好,连走路的时候也很美,走在路上也会有人忍不住停下来张望,就跟古时卫玠潘安差不多了。   “丞相请坐。”谢元嘉让他坐下,让蓝蔻去把自己喝的茶泡一壶给他,一面规规矩矩的坐好。   他当然清楚淳于雅来的目的。   书里写到谢元嘉因为出身低微,不受皇家重视,常年连吃饭都顾不上,更别提什么接受教育了。基本就是被人遗忘在了那个小小的偏院里,连个像样的先生都没见过。是以登基后,为了解决新帝文盲的问题,傅景鸿自然象征性的要给他找个老师,当然,帝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选来选去,除了丞相淳于雅,其余人都不够格。   淳于雅这个人虽然身居丞相这个高职,但却并不掌握大权,除了他出身寒门无背景外,他本人性子也无心权术,一心只管服从命令,闲暇时写写画画,在宫廷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他是十足的中立派,不偏不倚,很是为人尊敬。   果然,淳于雅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就是受摄政王所托,来给谢元嘉上课学业。按照原著的描写,谢元嘉该是十分高兴的,他认为这是摄政王向自己示好的一个标志,有淳于雅这样品性高洁学识渊博的人辅佐自己,起码以后他的名声是不会差的。   但是他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傅景鸿更深的算计。淳于雅这个人太淡泊名利,根本不喜涉及党政争,为人又十分聪慧狡诈,自然也不会蹚浑水帮一个毫无根基的小皇帝。请他来当帝师,不过是为了堵那些还对皇家抱有期望的残余份子的嘴罢了。至于淳于雅把人教成什么样,与他傅景鸿何干?   谢元嘉心中微微叹气,忙站起来做出欣喜的样子向着淳于雅拜了下去:“学生见过老师。”   见他还挺谦逊,淳于雅有些惊讶,立刻站起来把他扶着站好,作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架势:“皇上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说是皇上的老师,其实还是臣子,您不必这么拘谨。”   谢元嘉也觉得这样推搡来去的有点虚伪,于是就拉着他一起坐下。淳于雅那张十分秀美的脸上常年都挂着一张笑脸,令人如沐春风,他和蔼的问谢元嘉:“皇上从前都读什么书啊?”   这个问题让谢元嘉很难回答,作为现代人,他虽然学历只是区区卫校大专,但也勉强算是念过书的,初中的时候还拿过全年级前十的好名次,可是作为原著的谢元嘉,恐怕除了抚养他的老宫女教他认过几个字,会背些三字经外,就什么也不懂了。   他的表情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淳于雅微微叹了口气:“皇上从前受苦了。”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谢元嘉低头,看着竟真的有些难过的样子。淳于雅目光闪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臣一定尽绵薄之力,辅佐皇上的课业,请皇上放心。”   没想到丞相人还挺好的,谢元嘉感叹,忍不住点点头:“多谢老师。”   淳于雅来这趟就是为了要看看这传闻中的新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一看也就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孩子看着有些单纯,肯定不是傅景鸿那条毒蛇的对手,可惜了。   “既然这样,那臣从明日开始,早朝后就每日来给皇上上课,可好?”淳于雅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眯眯的看着谢元嘉。   谢元嘉眼看着他那扇子扇来扇去,眼睛又瞄了瞄窗外白茫茫的落雪,心中哆嗦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么冷的天,丞相为什么非要拿着个扇子摇。   看他迟迟不回答自己的话,淳于雅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扇子上,他以为谢元嘉是喜欢自己的扇子,抿唇一笑:“皇上可是觉得这扇子好看?”   “啊?”谢元嘉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也没管自己听到了什么。   淳于雅有点高兴,“没想到皇上品味比臣想的更高,一眼就能相中臣最喜欢的扇子。”说罢,他喜滋滋的把自己的扇子翻了另一面给他看,炫耀一般道:“皇上请看,这是臣自己作的画,如何?”   谢元嘉一抬眼。   辣眼睛。   只见那雪白的扇子上一团黑墨张牙舞爪的不知道画了什么东西,看着像鸟又像鸡,非常的抽象,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人真心地夸出一句好来。   谢元嘉稍微有点绘画基础,自然不觉得淳于雅的画好,非但不觉得,如果用他们画室老师刻薄的嘴来说的话,狗刨的都比他画得好。   他迟迟不说话,淳于雅竟也没生气,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画技中,不觉轻快地说:“坊间流传,臣的画已经炒到了百两纹银一张呢!”   谢元嘉不语。   他差点忘了淳于雅那奇特的人设:喝酒,画画,美容。   他怎么好意思提醒他,那些人之所以趋之若鹜的把他的画炒到百两,并不是因为他那狗刨画有多好,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淳于雅这样聪明的人按说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他根本就很明白,只不过他乐于沉浸在这样虚假的赞美中,谁让他又喜欢画画,又没天赋呢?   “丞相真是……才艺双绝。”谢元嘉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马屁,毕竟以后这人是自己的老师,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果然淳于雅很高兴,欢喜的收了自己的扇子,起身向谢元嘉鞠了一揖:“谢皇上夸奖。”   两个人越好从明天开始上课,淳于雅就先行告退,心情不错的走了,毕竟他又把自己的画安利了出去,还获得了肯定,自然高兴。   他走后,谢元嘉支着下巴在严肃考虑一件事。如果淳于雅那惨不忍睹的画都能卖一百两,那他的画岂不是也能拿出去卖钱?虽然肯定不能卖那么贵,毕竟要隐藏身份,可是卖个几两银子……也许还行?一两银子可以让普通农户人家生活小半年呢!   谢元嘉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希望,如果他以后能活着离开皇宫,那他就去外头摆个摊给人画画,兴许也能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刚传来的时候绝望透顶,别家穿越都能靠专业知识发家致富,只有他,不尴不尬的在这杵着。一个妇产科护士穿越到古代,除了用不上的扎针技术外,其作用就跟接生的稳婆有啥子区别?再说他这性别,没准连稳婆这口饭都没得吃。   谢元嘉想通这些,忍不住雀跃的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头上戴着的碎玉珠帘发出轻微的玉石声响,正午的阳光洒在他明黄的龙袍上,他蹦蹦跳跳的踩在白雪上,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   原本是过来看看今天谢元嘉拜师状况的傅景鸿刚一踏进宫门就看到在院中蹦跳的谢元嘉,眉间微微一挑,双手环胸倚着门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站在院中的蓝蔻已经看到了他,正要提醒谢元嘉的时候,傅景鸿却摇了摇头,安静的看着那少年蹦跶。   谢元嘉把好容易把那块平整的雪地踩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刚要回头问蓝蔻好不好看,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好整以暇不知瞧了多久的傅景鸿。   那一瞬间,谢元嘉尴尬的不知往哪里站比较好,没人愿意自己犯蠢幼稚的时候被别人看到。   “皇上真是……冰雪可爱。”傅景鸿看够了,缓步走到院中,一边给了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赞赏。   冰雪……可爱……   谢元嘉沉默,他觉得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词,应该没有哪个男孩子喜欢,主角果然口味特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五章   “皇上怎么不说话?”傅景鸿好似觉得自己并没有说了什么让人不适的词,一双狭长的凤眼直直的看着谢元嘉,面上并没有往日的冷漠,看起来好像还挺和蔼的。   被他这么点名,谢元嘉干巴巴地张口说:“谢、谢谢皇叔夸赞。”   傅景鸿轻笑一声,也不让他纠结了,直接走过去问:“方才,淳于雅来过了?”   “是。”谢元嘉被傅景鸿那一身的凌冽气势给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头小声说话,不知道的以为他俩谁是皇帝呢。   “淳于雅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为人生性又很高雅,你跟着他要好好的学,不要辜负皇叔的一番心意。”傅景鸿表现的好像真的是一个对晚辈关切谆谆教导的长辈,其实他的年纪也才27,比谢元嘉的灵魂大了五岁而已。   “是,侄儿谨遵皇叔教诲。”谢元嘉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回答。   傅景鸿看他这规矩古板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这小东西刚才不还傻乎乎的在雪地里蹦跶来蹦跶去,怎么一对着他就跟那落水的鸡崽子似的哆哆嗦嗦?   没意思。   “既然皇上都知道,那本王也不多留了。”没了兴致的傅景鸿顿时索然无味,说罢,转身要走。   就在这会儿,倩碧这机灵鬼从外头欢欢喜喜的进来了,也没看院子里都有谁,只高声喊道:“皇上,该用膳啦!”   谢元嘉:“……”   唉。   倩碧刚一喊完这句话就看到傅景鸿正幽幽的看着自己,吓得马上就跪了下来:“王王王王爷!”   “小喜,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宫里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吗?”傅景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却也没有过多地责备。   谢元嘉站在一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这个时机也太不巧了,谁会在饭点赶人走?这时候他要是什么都不说,万一以后主角记恨上自己怎么办?再说,就算是普通人往来,这种时候无论怎么样,总该客套几句吧?   “那个……皇叔。”谢元嘉硬着头皮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既然是用膳时间,不如您留下来,一起?”   傅景鸿本来是在训倩碧,听到他的话后诧异的回头看他。那少年就站在阳光下,身材瘦弱娇小,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局促,面上也有些怯怯的,看着无端的有些可怜。傅景鸿不喜欢他是毋庸置疑的,可就在这样一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这孩子其实还不错。   “皇上盛情邀请,臣怎敢推辞?谢主隆恩。”傅景鸿还算真诚的行礼。   这会换谢元嘉郁闷了。   他就是客套客套啊,怎么还真的留下来吃饭了?他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只能让蓝蔻去准备,然后换了身衣服去了内殿,他让人开始传膳后,马上就陆陆续续进来一列又一列的宫女太监,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把那里头的菜按顺序一一摆在桌上。过了好一阵子,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琳琅满目惹人眼花缭乱,除去前几次的震惊外,谢元嘉已经能接受这个奢华的排场了。   等他落座后,傅景鸿才在他身边不远处也坐下来。按理说臣子是不能跟皇上同桌吃饭的,要另外设一张小桌,但傅景鸿地位不同,他说坐在一桌,谁也拿他没办法。他慢悠悠的先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玉盆洗手漱口擦手,然后才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谢元嘉看他这一套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心中不禁有些羡慕,果然天生的贵胄就是不一样的。像他,就算是跟着蓝蔻学了好几天的宫廷礼仪,却还是没办法做到优雅,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普通的小市民。   “皇上为何一直盯着臣看?”傅景鸿看过来,他拿着筷子并没有动,皇上还没有动筷,他自然也不能明面上逾距。   “马上。”谢元嘉立刻拿起自己的筷子,对着满桌的菜看了一会儿,就朝着左手边的卤猪蹄下了一筷子,比起素菜,他还是更喜欢肉。   旁边的专门记录皇帝饮食的侍膳太监立刻就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了下来,某某日皇上用了一筷XX。   谢元嘉很是尴尬,当皇帝也太惨了,每天吃饭还要有人盯着你,往嘴里吃哪怕一口饭都要被人记录下来,比监视还让人难受,到现在他还是有点不适应,只好低头默默地吃东西。   傅景鸿倒是很轻松,该吃什么吃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人管他吃了多少。两个人就这么食不言吃了好一会儿,当谢元嘉第四次又把筷子伸向那猪蹄的时候,太监说话了:   “皇上,那道菜不能再吃了。”   “啊?”谢元嘉很是失望,他很喜欢这道菜,可是已经动了三筷子了,按照规定,皇上不能表现出自己对某些菜的喜好,必须要撤下。   眼瞅着有小太监要过来把那鲜嫩的猪蹄端走,谢元嘉很是不舍。   “皇上喜欢的话,多吃些也无妨。”傅景鸿在这时突然说话了,他抬手制止了那小太监的动作。   “可是……”侍膳太监有些为难,“这是宫里的规矩。”   傅景鸿瞥了他一眼,用筷子拨了两下碗里的鱼肉,慢条斯理地说:“规矩?”   他这两个字咬得很轻,但却让那太监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这宫里谁说了算谁不知道?摄政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他这是吃了豹子胆了敢顶嘴?   “把那菜放下。”太监从善如流,哂笑着退了几步,不再出声。   谢元嘉看着那猪蹄又给放了回来,心中有些感激,他对着傅景鸿说:“多谢皇叔。”   傅景鸿很是受用,他把那鱼肉送进嘴里嚼着咽下,然后才说:“虽然宫中规矩繁琐,但皇上还是不要太任性的好。不过,用膳这一块儿,若是实在喜欢,偶尔也可以破个例,我想……还没有哪个人敢当着我的面毒害您。”   他这话明晃晃的就是威胁了,谢元嘉却知道这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安心了许多。   一顿饭吃了快半个时辰,谢元嘉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舒服的打了个嗝。傅景鸿抬起头来,看他放下筷子,有些疑惑:“皇上这就用完了?”   “吃饱了。”谢元嘉回答,“皇叔可以尽情吃。”   傅景鸿面上有些古怪,他看了看谢元嘉那点小碗,回忆了一下他吃的那点东西,和自己比起来简直就是猫的食量:“皇上正值年少,吃的是不是太少了?”   谢元嘉吃得并不少,那碗饭看着不多,但架不住菜多,每个尝几口,几圈下来也够呛,他还喝了两碗汤,对一个正常男孩来讲,不算少。   但是傅景鸿习武出身,饭量肯定比普通人大,光是米饭就添了三碗,而他现在还没有停筷子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皇上要长身体,该多吃些。”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再看看傅景鸿那将近一米九的完美身材,心中很是羡慕。但他实在是吃不下三碗饭,他前世就很瘦,穿越后也没见多长肉,肯定是不会有那么好的身材了。   傅景鸿只是提了一嘴,吃不吃又不关他的事,他又吃了两碗饭才停下来让人收拾,两个人又去了偏听厅喝茶,谢元嘉很喜欢倩碧泡的花茶,每次都要喝一壶。   “皇叔您尝一下,倩碧的茶特别好。”谢元嘉忍不住跟他献宝。   傅景鸿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倩碧?”   “就是小喜。”谢元嘉解释,“我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   傅景鸿点点头表示了解,“这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谢元嘉头上冒汗,“就是、就是随便起的,没什么含义。”   傅景鸿看起来也没有深究这件事,了然的点点头,低头品了一口茶水,他不喜欢花茶这种清甜的口感,果然只有孩子才会喜欢甜的东西。   谢元嘉喝了茶后就觉得有些困倦,他揉了揉眼睛,每天一吃完饭他就懒洋洋的要睡觉,明明现代社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爱睡午觉,果然皇帝的生活太舒适,让人意志消沉。   “皇上倦乏的话,臣先告退了。”傅景鸿看他打了好几个哈欠,主动体贴的要离开,,谢元嘉本来还想站起来送送他,但他真的有点困,只好把他送到门口,就跟着倩碧回去睡觉。   蓝蔻跟在傅景鸿的身后继续往前走,临出宫门前,傅景鸿停下脚步,状似无意的说:“皇上喝的那茶太浓了,明日起换的清淡些。”   蓝蔻眼中有些讶异,忙点头答道:“是。”   傅景鸿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独自离开。他今天一个人都没带,自己慢慢地在雪地里散步,一身绛紫色锦袍在雪中很是显眼,他走着走着,莫名的停了下来,轻笑了两声:   “倩影娉婷碧波乱。”   “小皇帝还真是诗情画意,可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孩子。”   “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了一番,心情比来时竟要好了许多,踏步离开了谢元嘉的宫殿。 第六章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谢元嘉就被蓝蔻无情的从床上给揪了起来,他迷蒙着双眼,在床边坐着发了半天呆后,才在倩碧的提醒下惊觉今天是他上朝的第一天。原本浓郁的睡意就在这一刻立刻被驱散的一干二净,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口中直催着蓝蔻快把他的朝服拿来。   说起来,谢元嘉登基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但还并没有真正的上过一次早朝,而是在傅景鸿的建议下先休养了一段时间,熟悉了一下流程再说。早前,桓帝因为常年生病体虚,已经有三年没上过朝,重开朝堂的今天可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谢元嘉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穿戴好龙袍,连口饭也不能吃就出了大殿,上朝的时间太早,早饭只能等下朝了再说。此时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天边只有一道浅浅的鱼肚白,换算成现代的时间的话,差不多应该是凌晨五点。离真正的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本该是酣睡的好时候,而他却不得不在这寒冷的冬夜离开温暖的被窝,走很长的一段路去正殿早朝。   以前光看电视的话,那些皇帝的生活分明就很惬意,每天日常就是逛逛后宫调侃调侃大臣,光鲜亮丽潇洒霸气,谁知道背后还有这么艰辛的一面,谢元嘉坐在轿子里哈欠连天,困得非常想把皇位就这么双手奉献给主角。   等到他到了正阳殿的时候,下头已经站了一地的大臣,他刚在高高的龙椅上坐下,群臣就齐刷刷跪了下来,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庄严而又肃穆,比周一升国旗还让人紧张。   谢元嘉努力摆好自己的仪态,轻轻抬起一只手,像蓝蔻教的那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众爱卿平身。”   待到众人站起后,谢元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也是离他最近的傅景鸿。他今天穿了一身绛紫色朝服,头戴金簪束玉冠,双手悠然负于身后,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他好似察觉到谢元嘉的注视,也跟着看了过来,对着他微微的扬了扬唇角,表情耐人寻味。   主角这是在……挑衅?谢元嘉迟钝的想了想,他是一定斗不过主角的,干脆当了回缩头乌龟,假装没看到他那一笑里的轻慢。   “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谢元嘉故作威严的看了一会儿下头的人,开口背出了他烂熟于心的台词,并且真诚的希望下头的人什么事也报不上来,大家好聚好散。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老者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看着年纪有点大,但是仍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如一颗青松般站立在堂下,用着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说:“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谢元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这个老者的身份,却只依稀想起原著中的零星情节,因为原著中谢元嘉第一次上朝写的并不详细,他只能想起这老者应该是户部尚书,替皇上管土地粮食钱财的大臣。   “李爱卿何事?”谢元嘉实在是想不起具体的情节,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李尚书执着笏牌沉声道:“皇上,先帝病中三年,朝中诸事无人处理,如今百废待兴,尤其以这户部的事最为紧要,去岁大旱,民间收成不好,粮库也很是紧张,今年这个赋税,臣斗胆恳请皇上放宽一二。”   去年就是谢元嘉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的确隐约听那些宫人们说过那年干旱,两个月没有下过雨,大半的庄稼收不上来,还差点闹了饥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新登基的皇帝减减赋税也还说得过去。   谢元嘉不敢擅自做决定,还没来得及张口把锅甩给傅景鸿,那边兵部尚书就发话了。   兵部尚书同样是个年纪同样不小的老头,他比户部尚书看着更加精神矍铄,毕竟是习武出身的人,身子硬朗身姿挺拔,他冷哼一声站出来,对着谢元嘉说:“皇上,赋税不能减。”   “去年,西域五国又联合起来侵|犯我大成边界,神武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与他们周旋至今,眼看就要得胜班师回朝,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断了他们的粮草?”   国家粮库的存粮本来就不多了,其中还有一部分要往边境军队里送,今年的收成无论好不好,他们那边的;粮草暂时是不能断的,而一旦减税,第一个受影响的一定就是边境。   根本不懂政治的谢元嘉立刻就为难起来,他哪知道这种事怎么处理,都是家国大事,一个小小的护士专业也不对口啊?   他抬眼偷偷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丞相淳于雅安安静静的站在队列中,看起来并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而傅景鸿……傅景鸿则看都不看他,好像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外援的谢元嘉头都大了,现在想把皇冠马上摘下来送给主角的心都有了,他看着堂下并肩站着的两个老头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气势汹汹的等着他下决断,头疼的想尥蹶子。   “皇叔怎么看?”没有人主动帮他的话,谢元嘉只好主动开口求饶,大丈夫本来就要能屈能伸,不该他瞎做决定的时候,他是不会乱说话的。主角既然有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他就顺着他低一下头就是了,反正也不吃亏。   傅景鸿眉间微微一挑,似乎是没料到这小皇帝居然真的把锅踢了过来,他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两个尚书之前,对着谢元嘉朗声说道:“禀皇上,臣以为……不减税的好。”   “皇上新登基后已经大赦天下七日,无须再减赋税。如今国库空虚,这个时候减税只会让国家更乱,不是明智之举。”傅景鸿慢条斯理的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户部尚书又是冷哼一声,“王爷锦衣玉食惯了,怎么知道百姓生活疾苦?去年刚刚大旱,今年减些赋税有何不可?皇上新登基,正是树立名望的时候,百姓一定会夸赞皇上是明君,这正是个大好机会!摄政王为何要阻拦?”   “本王是不懂民间疾苦,但李大人也没去过战场,又怎么了解战争无情,片刻不能懈怠?”傅景鸿不屑,根本不把那老头放在眼里:“西域诸国欺我边境,神武大将军苦战数月,这时候粮草不足,难道要前功尽弃?若是边境失守,那些个逆贼进一步欺我大成,百姓生灵涂炭,李大人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你!”户部尚书气结,他向来就不喜欢这些个武人,除了带兵打仗,都懂个什么治国之道?可是偏这傅景鸿嘴巴不饶人,他一句也辩不过,只弯下腰说道:“请皇上定夺。”   随后,他身后的文臣一党立刻开始与兵部尚书一脉的武人吵将开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进了菜市场。   只傅景鸿和淳于雅仍然老神在在的悠然自立,身处闹处就好像在自家后花园,心理素质强大到不可思议。   谢元嘉懵逼的看他们底下吵来吵去,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从前在妇产科室里的时候那些医患纠纷来。凡是医院就没有太平的,每天都会有各种人来找医生护士闹事,不管黑的白的,总之先给医护人员扣个大帽子再说,科室里也经常是这样乱哄哄吵闹,他作为科室为数不多的男人,一直都担负着保护其他女性的义务。   可是,现在下头吵着的是一群重臣,他这点小胳膊小腿真要下去了,怕是一个也打不过。   “那就、那就先退朝,容后再议。”谢元嘉见主角实在是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只好慌乱中拍了板,实行了一个“拖”字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屋子马上就要掐起来的人。   傅景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有些人也不要做的太过分。”淳于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状似无意的说,“欺负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傅景鸿扭头看他,不屑的笑了一声:“丞相大人似乎也没资格说本王吧?”   “有没有资格,又不是王爷说了算。”   傅景鸿太了解这老狐狸的心思了,他轻笑一声道:“本王的确不算英雄,可本王也没像有些人,最爱玩那沽名钓誉的手段,明明心黑的都看不到一点亮处,还要装出光风霁月的德行。”   “呵。”淳于雅颠了颠手中的折扇,不置可否。   傅景鸿不与他斗嘴,只问了一句:“本王可不信丞相大人突然心善要做好人了,怎么,难道你看那小皇帝不糟心?”   淳于雅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刚才上朝时小皇帝那一脸的懵逼表情,又想了想他最后狼狈逃走的背影,终于一声叹息:   “糟心。”   谢元嘉要是在这儿听到这俩扔进河里都洗不白的货这样评价他,怕是要哭出声来。   作为一个上了朝啥也不懂的糟心货,他也很想哭。 第七章   下朝后,谢元嘉正愁眉不展的坐在寝殿里忧思,不知道这事到底怎么办,还没想出个法子来,就听到外头的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丞相大人求见。他这才想起昨天,淳于雅和他约好了今天要正式上课,想到这儿,谢元嘉不敢耽误,忙起身出去迎接,两人直接去了御书房,以后他上课的地方都那里。   偌大的御书房只有谢元嘉和淳于雅两个人,其余的太监宫女都退到了门外,说是不能打扰皇上学业。谢元嘉乖巧端正的坐在桌前,像第一次上学的学生一样,他的面前放着一本《论语》,是今天要上的内容。按说这种初级教材早在各位皇子少年时都精细的学过了,但谁叫谢元嘉被遗忘了,从没正儿八经的上过学,淳于雅只能从头开始教。   “皇上,微臣就从第一段开始吧。”淳于雅温和的询问谢元嘉的意见。   谢元嘉点头,他打开书本草草的看了几眼,还是不习惯古文这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排版,而且繁体字看着也很是费劲,不如简体字方便。   淳于雅念书的声音很动听,一如他的人一样,轻柔温软,他捧着书本一边讲解一边细看谢元嘉的脸色,如果他面上有疑惑的神情,他就会停下来重复再细讲一遍,直到他明白为止。从一个学生的角度来说,淳于雅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好老师。   但是,谢元嘉估摸着不能算个让老师满意的好学生。《论语》中的部分节选他们初中的时候也上过,但内容没有这么深奥,讲的也没这么细,他开始还能听懂一些,但是越是往后翻他就越是糊涂,只好时不时地停下来提问,勤勤恳恳的做笔记,把当年初中时那股子劲头都使出来了。   谢元嘉知道自己从小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和那些有天赋的学生比,他除了更加努力以外别无他法,可即便这样,他也最终还是因为经济原因,被永远关在了高中的门外。如今重又坐在课堂上念书,他有种新奇的感觉,虽然时空背景都不一样了,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学习的。   淳于雅本来就没对他报什么希望,他的基础实在太差,因此讲课的时候尽可能的挑着最简单的词汇解释,可谢元嘉理解起来还是吃力,他除了在心中叹气也没什么好法子。好在这学生笨是笨了点,但胜在认真用功,倒让他心中有些安慰。   他讲了一会儿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过去指点一下谢元嘉,结果刚走到他身边,看见他在纸上写的那些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写得都是些什么狗都不啃的玩意儿!他拿脚划拉都比这强!   谢元嘉抬起头来,用毛笔无意识的蹭蹭脑门,不解的问:“老师,您怎么了?”   看着小皇帝那张懵懂无辜的小脸,淳于雅捏着自己的扇子想了半天,才勉强压下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刻薄语,挤出一张笑脸说:“皇上这字……写得甚好。”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纸上的那些东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说:“老师,朕、朕以前没学过,对不住……”   这一句话瞬间就浇灭了淳于雅所有的不耐与烦躁。   他早知道这孩子幼年过得凄苦,却没想到身边的宫人竟然连字也不曾教他写,这写得又大又丑就算了,还那么多错字,怕是寻常人家六岁稚童的水平都比他强,可见他在宫里从前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无事。”淳于雅那属于三十五岁老男人的爱幼之心不知怎的竟被谢元嘉给激了出来,他拿过谢元嘉桌上笔筒里的另一只狼毫,一笔一划在纸上把谢元嘉三个字端端正正的写了一遍。   “日后,臣会教皇上学写字。”淳于雅将笔放下来,充满爱心的看着他说,“就从皇上的名字开始。”   谢元嘉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字,和丞相的人一样端雅秀美,他不由得满脸都是羡慕:“老师的字真好看。”   “只要皇上肯下苦功夫,在臣的教导下,不出几年,您也能写得一手好字。”淳于雅自信的说。   谢元嘉在前世的时候写字并不丑,只是实在用不惯毛笔罢了。可是淳于雅已经先入为主把他代入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他也没办法去解释清这件事,只好沉默的点头:“朕一定好好学。”   两个人在书房里一直学习到晌午,淳于雅才结束了今天的功课,给谢元嘉布置了一大堆的课后作业,包括大字十张,背诵《论语》前半部分这个艰难的任务。   谢元嘉本想留他一起吃饭,但淳于雅已经和老友有约,只能先一步告退,谢元嘉又是一个人孤独的吃了午饭,照例是午饭后睡一觉,就这样一晃就是三五天。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虽然每□□堂上仍然像菜市场一样众臣吵得不可开交,但至少傅景鸿和淳于雅总算是愿意下场帮他处理一些,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坐在龙椅上干看。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之争最终还是让傅景鸿解决了,据说是各自都退了一步,谁也没有再提出异议,果然这种事还是让主角来解决才好,谢元嘉对主角的王霸风范更加崇拜起来。   又过了几天,傅景鸿闲来无事,特意挑了个好时间来书房检查谢元嘉的功课,他端着杯茶慢悠悠的品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听淳于雅给谢元嘉讲课,听了一会儿后皱眉道:“怎么一个简单的《曹刿论战》都要学这么久?”   谢元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淳于雅瞥了一眼气场强大的摄政王,淡淡的说:“似王爷这等聪慧之人自然不用学很久,但并非人人都像王爷这般悟性高,难道还不许别人费些时间吗?”   傅景鸿轻哼一声,嫌弃的看了一眼谢元嘉,意味不明的说:“元真当年也不过就是粗略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成为兄弟的。”   谢元嘉尴尬的摸摸鼻子。他是穿越过来的嘛,自然不能跟以前的太子殿下比,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高贵又有才华,他就是个大专护士,怎么能比。   淳于雅见他不说话,误以为他心中难过,怒气值瞬间就上来了。他这人还有个毛病,那就是护短,谢元嘉这孩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名下的学生,傅景鸿这厮当着他的面说他不好,那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王爷,您要是实在得空,不如去月香阁坐坐,免得一身的火气再冲着皇上。”淳于雅开口讥讽道。   月香阁是什么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了。谢元嘉偷偷的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剧情,傅景鸿作为点家龙傲天一样牛逼的男主,身边红颜知己只多不少,但他风流却并不下流,月香阁看起来是个风月场所,也并非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它实际上是傅景鸿手下的产业,专门负责各处情报收集工作,掌握了那些美人们的动向,自然也就掌握了京城大半达官贵人的动向。只不过,满朝没几个人知道他跟月香阁的联系,只以为那是摄政王寻欢作乐的场所罢了。   被淳于雅一顿奚落,傅景鸿脸上阴云密布,他盯着谢元嘉的脸看了半晌,很是有些没想明白。淳于雅这人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最为冷情,谁都不屑放在眼里,可这才上了几天课,就开始向着这小皇帝说话了?   真没看出来,他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谢元嘉被傅景鸿盯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树了起来,他最多就是学习领悟能力慢了点,主角不至于这就要杀人灭口吧?他哆嗦着想了一会儿,期期艾艾的拿起自己的大字贴递过去,企图补救一下自己在主角心里的形象,恭敬地说:“皇、皇叔,这是侄儿近几日练得字,老师说很、很有进步。”   傅景鸿才懒得看他那破字,可是看谢元嘉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还是放下茶杯冷淡的接了过来。他懒洋洋的刚一打开看了几秒,就迅速的揉成一团扔了出去,看着淳于雅恶狠狠地说:   “淳于雅!你就是这么教他写字的!?这写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本王用左手闭着眼写都写不出这么烂的字!”   淳于雅被这一顿喷,气性也上来了:“怎么就是我教的?王爷这迁怒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傅景鸿看一眼谢元嘉那糟心的字都觉得脑壳疼,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字,于是看着谢元嘉半晌,才咬着牙问:“即日起,你什么功课都不必学了,给我赶紧把你那破字给练好!”   谢元嘉没想到自己的字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沉默的拿过自己的字帖看了半天,确实不好看,但是也……   淳于雅非常赞同傅景鸿的话,跟着说:“皇上,臣也觉得您最该先把字写好,日后若是让旁人知道一国之君写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会被人笑话的。”   “别人又看不见的。”谢元嘉小声的说。   “怎么会看不见呢?”淳于雅叹气,“等几年后您亲自批阅奏折了,拿什么给那些大臣看呢?”   谢元嘉一时语塞,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在他的认知里,他就不可能有自己批阅奏折的那天,能活着就算万幸了。他只好偷偷地瞥了一眼傅景鸿,期望他能出来说句话。   谁知,傅景鸿竟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点头冷酷道:   “不错,从今日起,皇上的字帖从每日十张,翻成二十张。”   谢元嘉眼前一黑。 第八章   谢元嘉敢保证,自己一定是史上最惨最没地位的穿越成皇帝的人,而且没有第二。除了他,还有哪个人穿成皇帝后,一点好处没捞着,还成天被人逼着练字,一天二十张?每天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他的手都快写抽筋了。   一向温和的淳于雅对他那进步甚微的字也是一筹莫展,他可能就怎么都没想明白,明明这孩子相貌生的还是挺可爱招人喜欢的,怎么写出来的字就这么见不得人呢?写一手好字对他来说就这么难吗?难吗?   “皇上,您这姿势不对。”又是一个晴天的午后,倩碧陪在书桌边,认真地给他磨墨,在一边看了谢元嘉在那吭哧吭哧的写半天的字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姿势不对吗?”谢元嘉看了看自己的手,“哪里不对?”   倩碧想了想,把自己手中的砚台放下,走过来把谢元嘉的毛笔轻轻扶了扶:“这样。”   谢元嘉顺着他的力道歪头看了看,还是没有察觉出到底哪里不对,他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倩碧问:“你也会写字吗?”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王爷曾经教过。”倩碧笑眯眯的回答,“王爷还夸过奴才的字呢。”   谢元嘉有些羡慕,他无奈的叹气说:“朕也很想写出一手好字,可是……就是手不听话。”   倩碧又是一声轻笑,马屁拍得很是欢快:“皇上这般聪慧,只要肯用功,一定能写好的。”   整个皇宫上下,估计也只有倩碧能睁眼说瞎话夸他他聪明,皇傅景鸿已经明着骂过他好几回蠢笨了。他低头,拿着笔又开始认真写着东西,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今天的二十张给弄出来,耳边突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还来不及抬头看什么情况,就听一个小宫女跪下求饶的声音:“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谢元嘉定睛一瞧,原来是那小宫女把一个琉璃盏给摔碎了。那琉璃盏是傅景鸿前几天送的,说是大将军从西域那淘来的好东西,很是罕见,可惜傅景鸿一向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顺手就给了他,没想到才到手没几天,就被小宫女给失手打碎了。   就是个小物件罢了,他刚想开口说没事,就听蓝蔻从身后走出,对着小宫女冷冷的说:“无能的贱婢!笨手笨脚的一点事也做不好,干脆拖出去打死算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猛然让谢元嘉身子抖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想起了原著中的这段剧情来。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一段转折剧情。原著还特地拉出来写了整整两个章节,这是谢元嘉在登基后处死的第一个人,意义不同。   其实,琉璃盏这个东西原主也没见多喜欢,最多就是那小宫女打一顿,罚一年的俸禄就是了,不至于死人。但那毕竟是摄政王送的,原主不敢轻待。这件事他要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引起傅景鸿的不满,对他日后或许大大的不利。再者,书里的谢元嘉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良心慈的人,他还在偏院的时候就打死过一个老嬷嬷,区区一个小宫女,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最终,那个被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宫女,就这么被乱棍活活打死。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谢元嘉开始一步步的变得嗜杀,从一个还有些良心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暴君。   如今,谢元嘉就处在本书炮灰性格转折的一个节点,他在考虑。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祈求皇上能开恩饶她一命,蓝蔻则根本不看她一眼,直接就让人进来拖人,等着谢元嘉的最终发落。   “等下。”谢元嘉抬起头来,平静的制止了那两个动作粗鲁的侍卫,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小宫女含着眼泪绝望的看着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活不成了。谢元嘉仔细的看了她一眼,模糊的认出来,这就是那时候在雪地里给他打伞的姑娘,一张小小的圆圆脸还挺可爱。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摇摇头对着蓝蔻说:“算了吧,只不过一个琉璃盏而已,碎就碎了,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蓝蔻微微皱眉:“皇上,您身份何等贵重,在您身边当值的宫人是绝不允许出错的,否则就意味着这人已经没用了,没用的人,不能留。”   谢元嘉有些诧异蓝蔻这样年轻貌美的少女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她冷冰冰的模样很是让人无法理解。但他仔细一想,她毕竟是主角手下最得力的杀手心腹之一,也就释然了,仍然温和的说:“这有什么呢?只要是人就会犯错的,没有人能做到完美,不用追究了,放了她吧。”   蓝蔻深深地看着谢元嘉,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谢元嘉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始终没有退缩。他当然知道,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顺应书中的情节,把那无关紧要的小宫女拖出去打死,反正又不是他自己动手,舍她一个,保全自己,有何不可?这样就不会得罪傅景鸿。   可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当坏人的。有的人生来就是杀手,他们天生就缺乏人类的基本共情能力,手起刀落没有片刻挣扎,这种人就是俗称的反社会人格。但也有另一部分人,天生的就是善良温顺,即便是危急关头,有人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威胁,他们也未必真能下得去手去伤害别人。   当坏人比当好人更加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对人命的漠视,而谢元嘉,不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   天生温善的他,无法去杀一个无辜的人,他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也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噩梦中。   见他态度坚决,蓝蔻沉默了。她也不过就是个被安排皇上身边监视的宫女罢了,没有资格替皇上做决定,想清楚后,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两个侍卫,让他们松开了对那小宫女的钳制。   “皇上仁慈,饶你一命,还不谢恩?”蓝蔻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的少女,凉凉的说。   那小宫女这才反应过来,不停地跪着磕头,力道重的额头都见了血丝。谢元嘉忙让人起来,蓝蔻却觉得这事似乎不能姑息,到底还是罚了她一年的俸禄。   罚点钱总比要命好,谢元嘉没有再跟蓝蔻对着干,只是挥挥手就让她退下,屋内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倩碧站在一边始终不言不语的看了一场戏,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元嘉,似乎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东西。   午饭后,谢元嘉喝了一半的茶照例又开始犯困,他放下手头的杯子,自觉地倒在了床上,一觉不起。   蓝蔻见他熟睡,吩咐倩碧守好人,转身就消失在了宫殿里。   彼时,傅景鸿正在看折子,抬眼就见蓝蔻走进来,面上有些抑郁。他唇角微扬,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带着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兴味:“怎么,是不是碰了钉子?”   蓝蔻咬了咬唇,低头道:“皇上不肯处死她。”   “呵。”傅景鸿放下手里的折子,眼里一片戏谑:“本王早就说了,那孩子看着不简单,他不会顺着你的心意走的。”   蓝蔻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有些急切地说:“若真如此,此人心机只深不浅,王爷岂非替自己树了个劲敌?”   “树个敌人有什么不好?”傅景鸿全然不当一回事,“本王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培养几个对手也不错。”   蓝蔻真心觉得自家王爷是不是疯了,哪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添堵的,她还要开口说话,傅景鸿就打断了她:“好了,本王心中有数,那孩子不是我的对手,不用担心。”   语毕,他左手摩挲着桌上的一块翡翠玉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问:“他那字练得如何了?今天写了几张?”   这个话题跳的有点大,蓝蔻愣了一会儿才张口回答:“皇上的字……看着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个样子。方才听倩碧说,他今日才写了五张。”   “怎么才五张?偷懒了?”傅景鸿抬眼看向她,语气有些不耐。   “不是。”蓝蔻忙摇头解释,“皇上的手受了些伤,因此写得便慢了些。”   “伤了?”傅景鸿摩挲着玉牌的手顿了下来,“怎么伤的?你不是每日都在他身边吗?”   蓝蔻说道这个也想叹气,“御医说皇上是练字太勤快,手腕出了点毛病,已经多次叮嘱让皇上多休息着,可他也不听,非要写完那二十张。”   听了蓝蔻的话,作为罪魁祸首的傅景鸿眉间轻蹙,他久久没有言语,面容深沉平静,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还在睡梦中的谢元嘉翻了个身,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冷,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继续陷入酣甜的梦境中。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话,多多评论呀 第九章   也不知道傅景鸿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谢元嘉午睡起来后就接到通知,说是王爷体恤皇上龙体安康,将每日那二十张字帖,改成每日十五张,让皇上好好地歇息一番。   啊那真是好棒棒哦。   谢元嘉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一想起还有十五张要写,非常想闭上眼睛再睡一觉穿越回去。但他也不是那贪心的人,减了五张也是好的,总比往上加的好。   他可能真的就天生跟毛笔字犯冲,明明都是照着淳于雅和倩碧教的那样去写了,写出来的东西却还是不伦不类,连个横都画不直。但是天天练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起码他现在写出来的字不那么抽象,淳于雅还能认出都写了什么。   时间匆匆,转眼又是一月,随着皇宫琉璃瓦上最后一块冰雪消融,春天来了。   从古至今,大约没有人不喜欢春天,再怎么阴郁的人,到了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心情也是会好的。谢元嘉自然也喜欢,皇宫的御花园新开了许多花,尤其这个季节的梅花最好,他睡了午觉后都会把桌子搬到御花园里,一边练字一边赏花。   他最爱园子里那株红色的梅花,可能是一整个冬天厌烦了一片白,乍一看这红颜色就觉得特别美。他拿着笔,在铺开的宣纸上挥毫如墨,照着那株红梅画,不一会儿就在纸上画出了它遒劲的枝干,每一处都透着精致。   倩碧和蓝蔻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皇上写字不成,画画竟这么传神!   本来喝茶在一边坐着监督谢元嘉写字的傅景鸿听见倩碧那浮夸的马屁声,没忍住也过来瞧瞧,这一瞧也是一惊:“这是皇上画的?”   “嗯。”谢元嘉忙着描最后一条枝丫来不及抬头应他,只敷衍的点点头,全神贯注都在画上。   他前世的时候就很喜欢画画,学生时代太穷买不起画笔和颜料,所以没事就爱用圆珠笔在本子上画各种Q版小人物,虽然没有系统的学过,但也圆润可爱惟妙惟肖,很是受班上同学的喜爱。后来工作以后,他就自己攒钱报了个素描班,只要有空就会去画室待着。教他素描的老师曾经是国画界大手,看了几次他的画后觉得他很有天赋,又听说他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还主动教他画国画,谢元嘉跟着他没学多久,作品却比班上所有的学生都要好。   他心中也是有点惋惜的,要是没穿越的话,他也许这会儿没事还在跟着王老师后头学国画呢。   待到他把朱红色的画墨随性的挥洒在纸上的时候,原本那株黑漆漆的树干突然就活了过来,白纸黑墨映红梅,煞是好看。就连刻薄如傅景鸿也有些喜欢这幅画。他看了一眼那株活的梅花,又看了看纸上以假乱真的画,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皇上的画确实高明。”   这两个月都被傅景鸿骂习惯了的谢元嘉有些小激动,他抬起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有些欣喜的问:“真的吗?”   被他这么热切的看着,傅景鸿心中有些松动,他的语气不由得软和下来,“真的。”   被、被男神肯定了!   谢元嘉开心的脸都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画笔,别别扭扭的想了好半天,才有些害羞的说:“那、这幅画就送给皇叔吧?”   傅景鸿很是意外:“送给我?”   “嗯。”谢元嘉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皇叔为朕的字操碎了心,还每日辛劳的批阅奏折,这画就算朕的一片心意,还望皇叔不要嫌弃。”   他这话说得还是真心地,虽然也的确存了一点想要讨好主角的私心,但他对傅景鸿确实很有好感,一点也不讨厌他。   傅景鸿心中五味陈杂,自从他得势后,府中就从不缺各路人马送来的东西,那些金银玉器他一个也没放在眼里,小皇上送的东西看起来是随意相赠,却让他莫名的有些暖意。   罢了,这小皇帝不管心思多重,起码到目前并能没有要同他作对的想法,他姑且也投桃报李,对他好些又有何妨?   “臣不觉得辛苦。”他低头仔细的又看了一眼那株红梅,眼中一片柔和,“这幅画臣很喜欢,多谢皇上赏赐,臣回去就着人裱上,挂在书房中。”   谢元嘉很爱给人送东西,见傅景鸿收下了,心里又是一阵高兴。趁着傅景鸿低头看画的时候,他偷偷地又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抱胸而立的黑衣侍卫,看他站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心中那点属于少年人暗恋的小心思快要压制不住。   牧战小哥哥真是好看啊,要是、要是能跟他说上话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伏在地上跪着喊道:“恭喜皇上、王爷!前线传来捷报,大将军大胜西域联盟,不日就要凯旋而归了!”   傅景鸿闻言微微一笑,后退两步对着谢元嘉微微一鞠:“臣恭贺皇上。”   边境大胜,谢元嘉也很高兴,他在皇帝的位子上才坐了两个月,但隐隐中已经把这个国家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听说打了胜仗,当然振奋。   “皇叔,等大军归来,咱们要给他们什么赏赐好?”谢元嘉虚心问他。   傅景鸿想了一会儿,沉声说:“一切等大将军回朝再说。”   边境打赢了的好消息立刻就传遍了京城上下,淳于雅也跟着来到宫中给谢元嘉庆祝,结果刚一坐下就看傅景鸿拿着个画翻来覆去的看,他凑过去瞄了一眼,点头夸道:“这画儿不错,王爷从哪位高人手中所得?”   傅景鸿瞥他一眼,嘴角轻扬:“此画正是皇上所作,方才已经赏给本王了。”   淳于雅手中的扇子一顿,一脸被雷劈了的震惊样,他可能也想象不出来,一个能写得出狗爬字的人怎么能画出这么好的画,别是蒙人的吧。   “真是皇上的画?”他把目光移到谢元嘉脸上,想从他脸上看出个洞来。   谢元嘉不好意思的承认了。   下一秒,淳于雅火速推开傅景鸿,自己坐到离谢元嘉最近的位置,眼中有星芒,虚心请教:“皇上是如何画出这么传神的画的?师从何人?”   谢元嘉:“……”   傅景鸿眼眸微抬,显然也是对这个问题有点兴趣,一个被冷落的皇子,连饭都差点没得吃,按理说不大可能会有人教他这么高雅的课。   谢元嘉脑门开始出汗,他刚才也就是兴致好才拿起画笔,一时间忘了要谨慎行事,现在被这么问,反而不知要怎么回答才好。   “朕、朕是自己偷着学的,并没有老师教。”   这话听着也太假了,但奇怪的是现场两个人精都没有拆穿他,虽然不知他们都是什么心思,但谢元嘉还是松了口气。   在发现谢元嘉有绘画这个技能后,淳于雅的变化最大,他本就喜欢画画,平时来往的也都是一些诗画都不错的文人,此刻看小皇帝那是越看越顺眼,就算写字再糟心,他也觉得不是不能忍。人无完人,谁规定皇上就必须要得写一手好字?   这种感觉,就仿佛迷弟遇上了偶像,淳于雅自那以后每天就用一种看大神的眼光看他,把谢元嘉弄得浑身不自在。   至于傅景鸿,他还真的把他那幅红梅图拿去裱了起来,就挂在书房里,每天批阅奏折疲惫的时候偶尔也会看几眼。   又过了小半个月,谢元嘉在屋里写字就听到有人通报,大将军回来了。   他刚换好衣服往外走,就见不远处一个红衣少年风风火火的往这边走来,他大踏步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一撩衣袍单膝下跪,朗声说道:“臣季少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谢元嘉连忙把他扶起来,缓缓地说:“爱卿不必多礼。”   季少炎抬起头来,谢元嘉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看到季少炎,谢元嘉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他穿着那身红衣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就有一股烈阳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爱卿一路奔波,为何不先回府休息,待明日上朝再来?”谢元嘉好奇的问他。   季少炎眯眼一笑:“臣在边关待了一年归心似箭,又听闻陛下登基以有两月有余,怎敢不先面见皇上?”   原著中,季少炎才19岁,真正的少年将军,他十四岁就跟随父兄上战场,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武艺一路披荆斩棘,17岁的时候就获封神武大将军的封号,是大成王朝难得的精英人才。从人脉关系看,他算是主角的远房表弟,为人正直洒脱不拘小节,虽然看不惯傅景鸿那套做派,但也没有与他做过对,毕竟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他满脑子都是从军打仗的事,谁能主管这个国家,他的刀就替谁效力。   不过……   季少炎不着痕迹的悄悄打量了一下谢元嘉,这小腰估摸着他一手就能掐的过来,还有这小胳膊小腿,怕是拿碗都费劲吧?再看他那脸,奶里奶气的,别特娘的还没断奶吧?   就这奶娃娃,能管好偌大一个大成王朝?   季少炎表示不信,对自己要效忠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小孩非常不满意。他们之间只差了三岁,但他固执的认为,比起早就征战四方威名远扬的自己,小皇帝最多就算个会走路的小娃娃。   糟心。 第十章   “爱卿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了,朕和皇叔今晚在宫中大设筵席,为你接风洗尘。”谢元嘉牢记昨天傅景鸿教自己说的几句台词,又说:“此次大胜西域,朕一定对众将士们重重有赏!”   季少炎抱拳躬身行礼道谢,“多谢皇上。”   “眼下时间还早,爱卿就先回去好好歇息吧。”谢元嘉看他风尘仆仆面有疲色,料定他打了一年多的仗又赶了半个多月的路肯定累了,贴心的让他早点回家。   原以为自己要被迫听一大堆场面话的季少炎有些诧异,往年他从前线打仗回来少不得要去先帝面前汇报情况,每次都是半天,没想到小皇帝还挺懂事。   “那臣先告退。”季少炎也不啰嗦,又行了个大礼后转身就走,黑色的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潇洒飘逸的弧度,在谢元嘉的目光中大踏步离去。   “大将军也真是的,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走,简直不把皇上您看在眼里!”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站在身后的倩碧在一边愤愤不平的说,好像真的是在替他看不过眼。   谢元嘉好奇的回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将军怎么了吗?”   “皇上您没看到吗?”倩碧气呼呼的说,“刚才那大将军瞅您那大不敬的眼神!就应该告诉王爷,好好地治他的罪!皇上可不能饶了他!”   谢元嘉内心叹气,倩碧不愧是主角的头号小卧底,就这影帝级别挑拨离间的水平,他要不是看过连载,估摸着就真要以为这小孩是一心为自己了。   “大将军战功赫赫,此次又打了胜仗,威风些也是应该的。”谢元嘉安抚他,“再说也是朕让他回去休息的,他也是遵命行事,没有大不敬之说。”   倩碧见他执意不上钩,只好闭上自己的嘴巴,嘟囔着皇上的脾性真是太好了,什么人都容忍。   不忍也不行啊,人家是男二呢。   谢元嘉满腹辛酸泪,男二的戏份是他一个炮灰能匹敌的吗?那可是全文除了男主,人气最高的男性角色啊!一群女性读者天天留言嗷嗷的说他是小狼狗大傲娇,他敢跟人作对吗?   算了不说了,反正这本书里除了他,大家都有自己的粉丝群,连后期一直在线作死的七皇子谢元祺都有人喜欢,说出来都是泪。   到了晚上的时候,满宫都挂上了彩灯,御花园里摆了百十来张桌子,上头摆满了瓜果茶点,为前线将士们庆功的接风宴就在这里举办。   谢元嘉准时到达了现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象征性的拿着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废话也没有。   那些将士们可高兴了,娘的终于来了个不啰嗦的皇帝了,以前老皇帝每次摆这劳什子的庆功宴,端着酒杯能说大半时辰,他们这些沙场上的野性汉子们不仅听得厌烦,饿也要饿死了!   “多谢皇上赏赐。”季少炎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爽利的给谢元嘉敬酒,这次回来他那些手下都得了不少好东西,加官进爵一样不少,虽然背后肯定是傅景鸿那混球的意思,出于场面话,他也该谢谢小皇帝。   谢元嘉忙也端着自己的酒杯要起身,却被一边眼疾手快的蓝蔻按下了,他这才想起这不是他们科室聚餐,皇帝人设不能倒。   “爱卿不用多礼,这是你们应得的。”说完,谢元嘉不着痕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随性斟酌的傅景鸿,想了想这个马屁还是要拍一下的。   “朕只不过是颁了个圣旨罢了,都是皇叔有心帮朕出主意,皇叔辛苦。”   他本意是想把这事的好处安在傅景鸿头上,让主角知道自己没有私心,可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座的这两个人都有了别样的心思。   傅景鸿自己跟自己喝酒突然被cue也是有些惊讶,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小皇帝,见对方正用一双温软的眼睛看着自己,没来由的心中好笑。   有意思的小东西,还知道向少炎求救,这是摸准了少炎刚直的性子企图拉拢,倒也不算太蠢。   那头的季少炎则是另一副心思,他倒没像傅景鸿这种黑心的吃人蛇这么多心,武人只管打仗,不喜欢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他从自己的角度看来,小皇帝也太可怜了,明明他才是这个王朝的皇帝,却连赏赐个臣下的权力都没有,还要傅景鸿那厮在背后控制着,太惨了。   他不由得对小皇帝生出一两分同情来:“虽是淮淩王的主意,但也是皇上仁慈,臣将这杯酒干了以敬换皇上。”   说罢,他痛快的仰头就把手里的酒杯举起一口喝完,抬起袖子利落的擦了擦嘴,豪爽的作风让全场众人忍不住都鼓掌叫好。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酒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头喝了。他前世酒量不是很好,穿越到现在也还没沾过酒杯,但愿不要喝醉了才好。   季少炎敬完酒后宴席就正式开始了,随着一声“乐起”,一队打扮明艳的舞女鱼贯入场,在场中央翩翩起舞,轻纱罗裙满场飞,陪着丝竹之乐,确实是一种享受。   谢元嘉却没什么心思在歌舞上,他只顾着吃自己那份饭,以往晚上六点就开饭,今天为了这个接风宴,硬生生的拖到了七点,他也饿得不行。除了他,其余人都轻快地互相小声交谈,或者兴致盎然的看舞女起舞,场面很是热闹,自从老皇帝生病到驾崩,宫里已经很久没这么欢快过了。   但是这些热闹好像和谢元嘉没什么关系,别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大殿之上,独自吃喝,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淳于雅跟老友大理寺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抬头就看小皇帝落寞的吃果子,心中有些动容。   唉,也才十六岁呢。   “皇上,臣敬您一杯。”   谢元嘉吃得正欢,没有太监在一边不停记录提醒他这个少吃那个少吃真是太舒服,猛一听自己老师要和自己喝一杯,只好放下正伸向花生的手,改拿起酒杯。   “是朕敬老师才是。”谢元嘉谦虚的道,“都是老师不嫌弃朕愚笨,勤勤恳恳的教朕功课。”   没人不喜欢谦虚的人,淳于雅自然也笑了:“皇上并不愚笨,假以时日,您必定能有所成就。”   说罢,他也仰头喝光了自己的酒杯。谢元嘉特别苦逼,他不喜欢喝酒,又苦又辣还上头,可是老师敬的有不能不喝,咬着牙也跟着一口闷了。   “皇上好酒量。”   淳于雅这厢还没坐下,那头傅景鸿就开口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元嘉,摩挲着手中的夜光杯,那双犀利冷冽的眼睛中透着一些别的东西,仿佛要把谢元嘉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既然丞相大人和大将军都敬酒了,那臣也该敬一个才是。”傅景鸿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站起,只懒洋洋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着谢元嘉遥遥举起手中杯子。   谢元嘉脸这会儿已经爆红了,当然不是因为害羞,他这人稍微喝点酒就会脸红,更别提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已经连续干了两杯,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脑子有点乱。   “皇、皇叔也、也要、要喝?”谢元嘉努力让自己清醒,不断地偷偷掐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这是在宴席上,千万不能出丑,更不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傅景鸿一挑眉,“别人都行,只有臣的酒,皇上不愿意吗?”   这话在场上简直就像是扔了个炸弹,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傅景鸿这人本来就强势霸道,小皇帝算是他手中傀儡这事明眼人都知道,但现在这明目张胆的威胁,全场竟没人敢出来说什么。   季少炎眉头微皱,他就不喜欢看傅景鸿这厮嚣张的样子,刚想出声噎他几句就被他父亲拉住了,“炎儿,不要胡来。”   “爹?”季少炎扭头看他。   “不要多管闲事。”季老将军目不斜视警告他,“眼下朝中局势你还不明了?不要做拖累家族的事。”   季少炎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高台上那瘦弱娇小的小皇帝,终于没说话。   “那朕敬、敬皇叔一杯。”谢元嘉稳住自己的神志,让倩碧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傅景鸿嘴角微扬,眼中并没有笑意:“臣先干。”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一口闷啊?谢元嘉想哭,他低头看了看酒杯中的液体,一狠心仰头也灌了下去。   傅景鸿满意的放下酒杯,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看小皇帝目光呆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正疑惑着这孩子怎么了,就见倩碧小声惊呼:“皇上!”   下一刻,谢元嘉就倒了下去。   还没等蓝蔻上前去查探,傅景鸿的身影已经到他身前,他弯下腰沉声道:“皇上?皇上?”   谢元嘉醉的看不清人,他以前外号就是“谢一杯”,没想到穿越后酒量居然涨到三杯了,可喜可贺。   他拼命正眼看着眼前人,鼓足了勇气嘟囔着来了一句:   “皇叔?你、你怎么长了三个脑袋?”   “一、一个就、就吓死人了,还、还三个。”谢元嘉要哭,“三个皇、皇叔,要、要写六、六十张大字。”   “嘤。”   傅景鸿的脸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日后的真香套餐正在预热。 第十一章   第二天清晨,谢元嘉头疼着从床上爬起来,今天休沐不用上早朝,他可以比平时稍晚点起身,可是这并不能让他好过点,宿醉的后果就是现在他的脑袋好像被人拿锤子敲过一样又涨又疼。   “皇上,您醒了?”   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倩碧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谢元嘉的目光呆滞一会儿后点点头:“现在几点……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现在快巳时了。”倩碧笑眯眯的回答。   九点?这么晚了吗?自从穿越后就再也没有睡到超过八点的谢元嘉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我头疼。”   “蓝蔻姑姑已经命人准备了醒酒汤,皇上喝些吧。”   谢元嘉从床上爬起来,在宫女的帮助下穿衣洗漱完毕,然后接过倩碧端来的一大碗所谓的醒酒汤,捏着鼻子灌了下去,脑子确实清凉了许多。他刚把碗放下,就见倩碧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不解的看了看他问:“怎么了?”   “皇上……”倩碧挠挠头,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方才王爷那头派人传了话来,说是……说是让您每天的大字再多加几张。”   “以后,每日需得写三十张让他过目。”   什么???   谢元嘉犹如晴天霹雳,前两天不是才说减到十五张吗?   倩碧仿佛看出他内心的咆哮,好心解释道:“王爷派人来还说,御医已经说了皇上手腕并无大碍,那这个练字的事儿就还得要严格些,每日三十张,一张不能少。”   三十张,他得从早写到晚。   主角的心思真是好难猜,也不知道他又做错了啥,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唉。   谢元嘉认命,他有气无力的坐在桌前吃饭,只觉得今天的早餐也不好吃,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蓝蔻从外头急匆匆的进来,小声禀报道:“皇上,昨夜李太后薨了。”   “谁?”谢元嘉擦擦嘴巴,也没留意她说了什么,不禁又问了一遍。   蓝蔻又一次重复后,谢元嘉也想起来,李太后就是老皇帝曾经最信任的妃子,她膝下无子无女,一辈子没有生育,却承担着协理六宫的重任,谢元嘉即位后给她的礼遇和太后差不多,可是没多久她就死了。作者并没有明确写明她是因为什么去世,但有的读者分析肯定不是自然死亡。   有人说,李太后是傅景鸿杀的。她虽然没有儿子,但现在就只有谢元嘉这一个皇位继承人而他又没有生母背景支持,日后少不得要靠李太后的娘家撑腰,日子久了,或许李太后可能会对傅景鸿造成威胁,不如一开始就把她弄死,以绝后患。   谢元嘉心中也是偏向这个分析的,以傅景鸿那种杀伐果断的性子,确实能干得出这种事。但是看书是一回事,自己身在故事中又是另一回事,李太后死了,他却觉得莫名的背脊发凉。   主角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李太后,难道日后就不会因为嫌他挡路就把他给咔嚓了?而且,原著也的确是这个结局。   但愿他能在这几年时间里彻底改变主角对自己的厌恶,能落下一个好结局,要是不能……要是不能,他怎么办呢?谢元嘉有些茫然。   这次季少炎打了胜仗,双方自然是要签订合约的,西域那边吃了亏只能暗自咬牙答应下个月派使臣过来谈判,但这些事肯定和谢元嘉无关了,自有傅景鸿处理。   他开始愁另一件事——立后。   他登基两个多月,刚刚稳定下朝中局势,紧接着就有许多闲的没事干的大臣开始操心起小皇上的婚事来,当然他们各自打了什么算盘自己心里清楚,但礼部是认真地把这事提上了日程,并在今天上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了出来。   傅景鸿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把谢元嘉扣在手中,就算再怎么霸道也不能阻止人家成亲,他表面上很是赞同了礼部的建议,选妃立后这事给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谢元嘉自己是没有决定权的,选哪家的姑娘什么长相的女孩与他无关,傅景鸿一手把持了这一关,所有送到皇上面前的仕女图都被移交到了他自己的书房里,美名其曰皇上年幼不懂男女之事,立后一事事关重大,当由他这个做臣子的给先把把关才好。   朝中无人对此有什么异议,有异议也没用。   谢元嘉对此很是发愁,他当然不是愁自己不能在主动选老婆,他这样的小gay gay本来也没打算娶妻祸害人家姑娘一辈子,他愁的是这个立后的人选。   原著中,谢元嘉立后的事情也是傅景鸿一手置办的,选的是翰林院学士韩之义的女儿,身份不算低,但他在朝中并不掌实权,他的女儿被选中当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小皇帝可以娶妻,但傅景鸿不可能给他强大的岳家支持,娶个闲职无实权出身的女儿,正合适。   可是,可是……这可是女主啊!   傅景鸿并没有很认真的看过那些秀女的画像,只是根据家世背景随便挑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女子送进了宫,可是在日后宫中遇到那位皇后的时候不幸一见钟情,之后的狗血剧情可以想见,谢元嘉觉得原著中的小皇帝结局那么惨,和女主也有着莫大的关系。谁让小皇帝不长眼,非要爱上主角心爱的女人,那不找死吗?   果然,三天后,傅景鸿就过来看他了。   “臣给皇上选了门亲事,不知皇上可还满意?”他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惬意的喝茶,一边让身边的牧战把手里的画卷递到了谢元嘉面前的桌上。   谢元嘉并没有打开那画轴,只是老实的点头说:“都听皇叔的,皇叔选的女子,定然是不差的。”   “哦?”傅景鸿放下茶杯,饶有兴致的支着下巴看他,“对皇叔就这么信任?万一,我给你挑了个京中最丑的姑娘呢?”   谢元嘉叹气,义正言辞的说:“皇叔,朕不是那种在乎容貌的人。”   其实他全是在胡说八道,私底下偷摸着瞄牧战小哥哥的帅脸的时候可没说自己不看重容貌。   傅景鸿却觉得很有趣,“不看重容貌,那你看重什么?身世?”   谢元嘉睁眼说瞎话:“当然不是,朕、朕更看重内在,善良温柔的姑娘才是上上选。”   “呵,小孩子心性。”   傅景鸿似乎对他这个答案勉强算满意,他半真半假的教育谢元嘉:“内在这种东西最是虚假,一个人表现出来善良温柔,那她就真的是善良吗?也许私下里她的手段只会更狠,还不如只看美貌,起码美貌是真的。”   好、好有道理。   谢元嘉听得不住点头,暗道主角果然机智,怪不得人家能当主角呢?   “皇叔英明,皇叔教训的是。”他忙不迭的拍马屁,“朕对皇叔的景仰之情犹如川流之水滔滔不绝,希望皇叔多多教诲。”   “噗。”   倩碧在他身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这不是他昨日对小皇上才拍的新鲜马屁吗?怎么转头就被他学去了?   傅景鸿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倩碧,成功让倩碧收敛表情重新重新站直身子。   “皇上当真不打开看看,未来皇后的芳容吗?”   不必看了,绝色,不然以后怎么被你看上的?   谢元嘉在心里添上一句,一想起以后傅景鸿对女主千般娇宠万般疼爱,忽然就有种出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原著女主万人迷很多人爱,她本人又是到处闯祸而不自知的性子,傅景鸿成天都为她闯下的祸头疼。读者们都说他这是活该,谁叫他手段太黑,作者才弄了这么一个能折腾的女主来收他,正合了那“一物降一物”。   见他似乎真的不感兴趣,傅景鸿才相信谢元嘉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娶什么人。他不由得对他就更有兴致了,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人能对成亲这种大事毫不在意吗?   亦或是……自己给他挑的这个女子身家并不合他的心意?   “臣已经着礼部准备了,下月初八正是一个宜嫁娶的吉日,皇上以为如何?”   “都好,都好。”谢元嘉点头。   牧战这会儿也偷偷地抬起头看一眼让他无比好奇的小皇帝,两人的视线刚好撞到一起,彼此都是一愣。牧战忙低下头不敢放肆,谢元嘉则是有些慌张,不知道自己偷看是不是被抓包了。   傅景鸿完全没察觉到这两人的互动,坐了一会儿就要走,谢元嘉要送他们出去,傅景鸿却让他继续练字,自己走了。他出了宫门没几步,忽然对牧战说:“小皇帝偶尔也还挺有趣的,是不是?”   “额……”牧战怎么知道小皇帝有不有趣,但是……想起刚才小皇帝那双温软的眼睛,他忍不住点点头,“皇上确实是个好人。”   “好人?”傅景鸿一愣,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看人的眼光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没法说你。”   牧战沉默不出声。   而谢元嘉,他却偷偷地在纸上用毛笔画了一个Q版的小牧战,他真的好吃牧战的颜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终有一日,傅景鸿会后悔今日替小皇帝选妻的呵呵   PS:牧战小哥哥不是炮灰攻哈,元嘉只是看他长得好看而已 第十二章   是夜,谢元嘉从睡梦中突然醒来,晚饭吃的有点咸,这会有点口渴,他也没有叫外头值夜的小宫女太监进来,自己下床去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了几口,解了喉咙里的干痒。   一杯温水下肚,本来还很困倦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谢元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还是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裳开了房门往外走。外头守门值夜的两个小丫鬟正倚着门槛打瞌睡,谢元嘉也没有惊动她们,小心的一步一步走出了寝殿大门。   殿门外守着的侍卫们见了他,忙要跪下来行礼,谢元嘉忙抬手摇摇轻声道:“不必行礼,朕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听说皇上大半夜的要出去散心,侍卫长想要叫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却被谢元嘉拒绝了:“真不用人跟着,朕不走远,就在这附近转转,你们不要跟过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适合独处,谢元嘉可不想身后跟着一串人,那还不如自己在屋子里待着。侍卫长显然有些犹豫,但谢元嘉毕竟是皇帝,再怎么样这点威信力还是有的,只是王爷那边无法交代。最后,谢元嘉就一个人走在前头,隔了百十来米松松散散的跟着三五个侍卫,算作是保护。   谢元嘉心中叹气,他其实真的不觉得皇宫里还能有什么危险,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重兵把守,苍蝇想飞进来都困难,别说刺客了。再说,真有刺客的话那也该是去找主角才是,杀他一个傀儡小皇帝也没什么用。   他就放心的在寝殿四周到处乱走,初春的夜晚稍微有些凉意,但也不是那么的冷,谢元嘉披着那件明黄的披风一点也不觉得冷,走了那么久的路,身上还微微出了点汗。   当他走到寝殿西南角准备返程回去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坐在西南门墙角处,一个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本来,谢元嘉是打算当做没看到径自走过去,但他的腿偏偏不听话,自己绕了弯后还是走到了那个偏僻的角落里。   那人的确是蓝蔻。   夜色下的少女孤独的坐在墙角边抬头看天空,看上去很是忧伤,谢元嘉有些担心。   蓝蔻在他身边快三个月了,但他跟她说过的话实在很少,她好像不大愿意搭理自己。宫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倩碧在叽叽喳喳说话,岁数和他相仿的蓝蔻却总是很沉默,谢元嘉偶尔想逗她说话,她也只是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对着他。   他在距离坐在门边的蓝蔻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前走,看起来蓝蔻分明就是想自己独处的,他这么冒昧的打扰她是不是太唐突了?   正准备掉头悄声离开,蓝蔻却现先一步发现了他。   “皇上?”她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接着蓝蔻就赶紧站起来行礼,“皇上怎么这个时辰出来?着凉了怎么办?”   “没事,朕就是睡醒了,想出来走走。”谢元嘉解释道。   蓝蔻眉头轻蹙,似乎是不赞同他的做法:“皇上,恕奴婢直言,您龙体何等贵重!怎么能半夜一个人都不带就出来?万一遇着什么危险怎么办?今日值夜的宫人都是死的吗?他们怎么敢就这么让您独自待着!”   “真的没事。”谢元嘉全然不当一回事,安慰道:“宫里没什么危险的,再说,朕后头还是跟了点人的。”他伸手遥遥一指那群跟得不远不近的侍卫们。   “那有什么用!?”蓝蔻仍然很生气,“皇宫那么大!若是真遇上什么事,那几个侍卫有几百个头都不够砍的!皇上莫要任性!”   谢元嘉被她一顿严厉批评,心中有些愧疚,遂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蓝蔻一愣。   “皇上怎可对奴婢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道歉?您是九五之尊,向来只有您处置其他人的份,不能乱了身份。”   谢元嘉哪想那么多,他的身份是皇上不假,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谁,二十一世纪出来的人没有那么多的等级观念,一时间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他觉得自己做错了自然要道歉。   “九五之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谢元嘉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说:“姑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独坐?”   蓝蔻本来还想教训他两句,听他这么问后安静了下来,好半会儿才开口说:“奴婢……只是想静一静罢了。”   蓝蔻这个人很奇怪,嘴上口口声声说谢元嘉是皇帝,九五之尊最是尊贵,可是行为上却似乎并不真的把他当一回事,屡次以下犯上不留情面。这要换做是旁人,就算她背后靠的是摄政王,恐怕也讨不了好的。   只有谢元嘉,温和绵软,处处包容着她,从不与她生气,不计较身份权威。   “那朕也能坐这儿静静吗?”谢元嘉小心地问,他走这么久也有点累,歇歇脚也好回去继续睡觉。   “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您愿意坐,奴婢自然不会拒绝。”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谢元嘉用衣袖随便擦了擦台阶上的落灰,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蓝蔻身边,支着下巴学她一起仰头看星星。   蓝蔻怎么敢跟他平坐,忙要站起来跪到一边去,被谢元嘉制止了:“姑姑就坐这里吧,朕一个人也挺寂寞的,有人陪着也好。”   蓝蔻没有说话,静静地又坐了回去。   从第一眼见到小皇帝的时候,蓝蔻就不喜欢他。她从小就生活再杀手训练营里,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为了生存下去,她必须付出比常人超出十倍的代价。杀手营里哪有感情可言,就算受伤了也只能在房里沉默的独自包扎,是以,见惯了生死的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肯泄露出一丝情绪来,就像个杀人兵器一样活着。   但是谢元嘉不同,他活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蓝蔻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谢元嘉这样奇怪的人存在,就如同谢元嘉觉得她奇怪一样,她也觉得谢元嘉是异类,跟她认知的所有人都不同。   明明自己出身就很凄苦,他为什么不怨天尤人?为什么不贪婪?为什么不报复?为什么还能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为什么在王爷有意为难之后,还能安安心心的在灯下写字?   为什么呢?   蓝蔻起初和王爷一样,认为他之所以表现的这么无欲无求是因为他有心计,表面纯良,私底下没准隐藏着更加缜密的计划。但倩碧狠狠地嘲笑了她女人眼界太小,以为人人都是她想的那样不堪,怪不得只能做个杀人工具。   她很是不以为意,但越是接触小皇帝,她就越茫然。   小皇帝喜欢画画,喜欢喝花茶,喜欢跟倩碧说笑话,喜欢看她在日光下绣花做女红,也喜欢软软的在身后叫她一声“姑姑”。   越是接近他,小皇帝就越是无法让人看透。所以,蓝蔻很讨厌他,她不喜欢所有活在阳光下的人。   可是,看起来很开朗的小皇帝说他也寂寞。   他也会寂寞的吗?   蓝蔻扭头看他,小皇帝的侧脸还带着一点未曾消褪的婴儿肥,少年的眉目已经初露棱角,和别的飞扬肆意的少年不同,小皇帝即便是少年模样也是温温软软的样子,一点也不张扬。   这样的人,应该是很温柔的吧?   蓝蔻眼前有些恍惚。   “奴婢曾经有个弟弟。”   “嗯?”谢元嘉还在发愁想着待会儿的早朝,底下的那些人人会不会又像菜市场一样吵闹,主角会不会又给他尥蹶子,老师会不会又要听他背书,猛然听到蓝蔻说了什么,扭头来看她。   蓝蔻似乎是下定决心要说什么,也不看他,只继续说道:“奴婢原先是有个弟弟的,才三岁,很是可爱。”   蓝蔻长得就很漂亮,弟弟也一定不错。   “真的呀?那你弟弟呢?”谢元嘉忍不住好奇的问。   蓝蔻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死了。”   “村里被盗匪洗劫过,奴婢那时候在山上采药,等回去的时候,弟弟和爹娘都没了。”   她的声音很稳,平静的叙述这段应该算是很凄惨的过往,谢元嘉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这样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过往,但那过程一定很痛苦。   “抱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无意义的道歉,不该多嘴问那一句。   蓝蔻摇头,“又不是皇上的错。”   她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几句话,谢元嘉不大懂她想说什么。他之前的工作环境全是女孩子,按理说他该很了解女人心思,可他真的看不懂蓝蔻。   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的时候,蓝蔻从地上站起来,恭敬地说:“皇上,奴婢送您回宫吧。”   “啊……好。”谢元嘉点头,不知不觉,他竟然跟着蓝蔻一起在这坐到了天亮,怪不得腿麻。   见他要摔,蓝蔻忙上前去扶了一把。身体素质还不如个女孩子,谢元嘉有点不好意思:“多谢姑姑。”   蓝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不住训道:“皇上身子骨太弱了,该多吃些才是。”   谢元嘉心中无奈。   主角和他的手下们无论男女都能吃的一比,连饭带汤五碗不在话下,他也很羡慕啊。   不远处正起身的傅景鸿打了个浅浅的喷嚏,心中不高兴,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惦记他了? 第十三章   听说谢元嘉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玩,傅景鸿把留守在他身边的所有宫人包括侍卫都狠狠责罚了一顿,就连倩碧和蓝蔻也不例外。   谢元嘉老实的坐在桌前,偷眼看着傅景鸿余怒未消的在那喝茶,心里打了多少遍的腹稿,还是有点战战兢兢。   “皇、皇叔。”谢元嘉磕磕巴巴的开口,企图在对方收拾自己前弥补一下。   傅景鸿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并不想搭理他,也不知生气还是不生气。   “朕错了。”谢元嘉痛快的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低眉顺眼的看着就惹人同情。   但傅景鸿不是一般人,他一点也不被谢元嘉那可怜巴巴的外表欺骗,只微微抬了抬眼皮轻声问:“皇上哪儿错了?”   “朕错在不该半夜不睡觉出来瞎溜达。”谢元嘉诚恳的答道。   傅景鸿轻哼了一声,似乎不是很满意,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地看着谢元嘉道:“这话不对。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爱何时散步都可以。”   “只是——出门为何不带着人?”傅景鸿瞥了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的蓝蔻,继续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大成王朝还要去哪里再找一个皇上?”   那正是男神你的机会啊!   谢元嘉不敢说话,事实上,他都没懂傅景鸿生气的点在哪里,难道是因为他不听话擅自离开了主角的视线范围,不好控制吗?   “朕错了。”谢元嘉忙不迭的继续道歉,他觉着自己穿越后似乎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人生也太惨了点。   傅景鸿见他一脸诚恳道歉,实际上眼睛里都是满满的不解,顿时气节。他今早刚起身,景盈宫的守卫就来通报,说是皇上半夜独自出去散步,凌晨才回来,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下了朝后他就马不停蹄的杀到小皇帝的寝宫里,把宫里上下所有人都处罚了一遍,还没想好要怎么收拾小皇帝,人家就乖软自觉地过来讨好,结果心里却全不当回事,叫他怎么不生气。   “皇上错了?呵,臣可不觉得皇上有错。”傅景鸿冷嘲热讽。   男神好难哄啊……   谢元嘉头疼。   “臣参见皇上。”   就在屋里僵持的时候,淳于雅的声音传了过来,谢元嘉见他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老师!”   淳于雅比傅景鸿慢了一步才来,这会儿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景盈宫上下一片严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进门就看到小皇帝趴在桌边老实的坐着,而他对面就是盛气凌人的傅景鸿,怎么看都是恶霸欺负良家少年的德行。   “王爷又因为何事教训皇上了?”淳于雅走到谢元嘉身边的椅子上坐好,目光看向傅景鸿,俨然一副是小皇帝靠山的样子。   傅景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丞相大人也以为本王在欺负他?”   这还用说吗?满宫上下谁不知道你什么脾性,小皇帝在你手里能有好日子过?   淳于雅压根儿就不想听他说话,只回头温和的宽慰他:“皇上莫慌,有臣在,王爷不敢怎么样。”   傅景鸿看着师徒俩情深义重的德行就糟心,他忍不住冷冷的说:“哦?丞相大人何不问问你那乖学生,昨夜为何要一个人偷跑出寝宫大门,在外头瞎转悠到凌晨?”   淳于雅正慢悠悠摇着的扇子随之而停,他疑惑地扭头看谢元嘉,面上满是不信:“王爷莫不是说笑了?皇上这般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半夜一个人跑出去呢?”   “呵。”傅景鸿又是一阵冷笑:“你看我做什么?有本事自己问你那‘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孩子去。”   淳于雅把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又转到了谢元嘉身上,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谢元嘉斟酌了一下语言,他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诚实的回答说:“朕的确是一个人出去的,但没有偷偷地,只是睡不着一个人转悠一下而……”   淳于雅不等他的话说完,手中的扇子就“唰”的一下合上了,脸上原本温柔的笑意也一瞬间消失无踪。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谢元嘉半晌,然后才说:“臣觉得,王爷的教训真是对极了。”   谢元嘉一脸懵逼。   “皇上,您怎么能半夜一个人出门呢?知道这事多危险吗?”淳于雅难得严肃的对着谢元嘉,认真地说:“若是真遇着什么事,臣等根本来不及相救!”   “可是、可是朕就是在附近走走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谢元嘉真的觉得自己委屈。   淳于雅叹气,到底不忍苛责他:“皇上,您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做皇帝的自觉,既然身处在这个位置,自然要想明白这位子上隐藏的诸多危险,为何御膳司连连叮嘱一道菜不可重复碰三次?”   “为了不被有心人发现朕喜欢的口味。”谢元嘉认真地答道。   “不错。”淳于雅点头,“帝王最忌讳被人发现自己的喜好,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就代表它成了您的软肋,那些别有用心甚至是想刺杀您的人,就会利用这些软肋伤害您。”   “您半夜独自一人出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危险,但若是宫中侍卫有人走漏了风声呢?若是外头那些刺客察觉到您的这个习惯呢?若是那天恰好您又一次独自出门了呢?”   “不要觉得这些事不可能发生。”淳于雅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谢元嘉的脑袋,“身为帝王,就要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觉悟。”   谢元嘉静默不语。   淳于雅说的是对的,他从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会有什么结果,但他今天说的这些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确实不同了。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活都行,哪怕一夜不回来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作为一个皇帝,哪怕只是偶尔的一次放肆行为,都有可能会引来杀机,再有第二次这样的事,他就真的有可能会被伺机而动的有心人弄死。   这就是皇位。   “朕、朕懂了。”谢元嘉真诚的道歉,“朕不该太任性,皇叔责罚的对。”   傅景鸿淡淡的看他一眼,“看来,还是丞相大人的话管用,本王方才可是说了好一会儿,咱们的小皇上就是不认错呢。”   “皇叔,朕今天一定把大字提前写出来给您过目。”谢元嘉保证,“以后,朕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傅景鸿没搭理他,但是表情比刚才缓和多了,看样子应该是消气了许多。一直跪在地上的蓝蔻悄悄地偷觑了一眼自家王爷,不知道是不是她跪的角度问题,还是她眼睛花了,她总觉得王爷好像……在笑?   “既然皇上都知错了,王爷是不是也该自行离去,让他好好地读书?”事情解决后,淳于雅下一秒就开始赶人走,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实在碍眼,表情又那么臭,看了糟心。   傅景鸿却并不起身,他看了看谢元嘉那张因为没睡好觉而惨白的脸色,对淳于雅说:“今日这课就不要上了。”   “为何?”淳于雅看他一眼,“皇上近来功课进度本来就慢,这要再拖可怎么得了?一本《春秋》都学了大半个月了也没学完。”   “还没学完?”傅景鸿上下打量了一下心虚的谢元嘉,“皇上是该再用点功了。”   谢元嘉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每天没日没夜的写三十张大字,哪还有时间背书?可是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傅景鸿那么霸道,根本不会听他的。   “皇上还未用早膳吧?不如臣与丞相也一起留下来,陪着皇上用膳。”傅景鸿像是没看到谢元嘉的欲言又止,自顾自的就让人传膳。   主角说什么都是对的,干什么都是对的,粉丝只要负责安利就好。   谢元嘉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洗脑,努力的把自己当初看书的时候对傅景鸿的一腔热爱代入到真人身上,如果傅景鸿不逼着他每天练字的话,其实他人还蛮好的。   吃早饭的时候,也不知谢元嘉哪个地方又让傅景鸿大魔头看不顺眼了,他一直盯着谢元嘉的嘴,他每吃一口东西就皱一下眉,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   谢元嘉努力的忽视来自于摄政王大人的虎视眈眈,小心地招呼那两大朝廷巨头:“皇叔、老师,您二位都多吃些。”   淳于雅温声应了,傅景鸿却仍然阴森森的盯着谢元嘉看。谢元嘉宛若一只被毒蛇盯上的小兔子一样食难下咽,最后不得不被迫中止进食。   “朕,朕吃饱了。”   “这么少?”淳于雅还来不及说什么,傅景鸿就先开口了:   “把这碟包子吃了。”   说罢,他让一边伺候的小太监把一碟汤包递了过去。谢元嘉低头数了数,正好六个,不多。   但是自己吃跟被人按头吃的效果是不一样的,他顶着傅景鸿的压力把那六个小包子吃完,刚要准备起身漱口,就听那头傅景鸿又说话了:   “喝粥。”   “这笼虾饺必须吃完。”   “一碟酥饼皇上应该能吃得下。”   “梨膏也不多,吃。”   ……   摄政王大人冷酷的声音不停地在房梁上打转,谢元嘉只觉得满耳朵都是“吃吃吃”的声音,再好吃的东西到了嘴里也变了味,更何况他已经要撑死了。   男神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自己活活撑死好撺掇皇位?   傅景鸿却眉头紧皱,越来越不高兴。   吃东西这么慢,照这样速度,小皇帝什么时候能胖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元嘉:我觉得,男神想害我。   摄政王:脸色苍白又矮又小,不像话。 第十四章   饭后,傅景鸿大发慈悲一样免去了谢元嘉每日繁重的写大字任务,改为每天写十张。一朝突然解放,谢元嘉差点没反应过来。   “皇上今日休息一日吧。”淳于雅也看出他的气色不好,被傅景鸿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小皇帝确实又瘦又小,学业的事可以稍微放放,但他的身体必须要先养好了。   待傅景鸿和淳于雅走后,谢元嘉就被倩碧看在屋子里强制睡觉,半夜在外头浪怎么可能不困,谢元嘉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倩碧将床边的纱帐轻轻放下,又点燃了香炉中的安神香后才悄声离开。他刚关好门,一转身就看到蓝蔻站在不远处。这两人看着都是给傅景鸿办事的,但私底下并不和睦,甚至互相看着都不顺眼,谁也不想搭理谁。   倩碧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沉默的少女,轻快地说::“没想到蓝姑姑也有被处罚的一天。”   蓝蔻眼皮微抬,只看了他一眼,便又把目光放到了廊外,盯着院中的梨树不知发什么呆。倩碧没讨着好也不生气,优哉游哉的晃到她面前,继续刺激她:“怎么,跟咱们皇上待过一阵子后,现在觉着他好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蓝蔻回头冷冷的看他,“我做什么,还轮不着你来多嘴。”   说罢,她毫不留情转身就走,一点情分也没有。倩碧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她远离,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他抬起头来,刚好有只小鸽子飞进了院子里,停留在那张桌子上。倩碧叹气,“哪来的野鸟,皇上的院子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呢?”   他慢条斯理的晃了过去,把那鸽子轻轻地抓起丢到外头,掌心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倩碧大摇大摆的离开院子,谁也没有发现刚才的事情。   谢元嘉一觉睡到了正晌午,舒服的浑身发软,他早上吃的太多并不饿,随便吃了两口后就撤了席,独自坐在桌边喝茶。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倩碧泡好茶后看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发出了一声感叹。   谢元嘉歪头看了看,点头道:“确实好天气。”   毕竟已经是四月了,人间草长莺飞鸟语花香,正是踏春的好时候,以前谢元嘉总是很忙,有时候还要值夜班,很少有机会能真的出去春游,现在人倒是闲下来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出去踏青,很可惜。   倩碧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说道:“皇上,您整天在这屋子里太闷了,不如就趁这大好春光,摆驾去御花园看看?”   “御花园咱们天天都去,都没有新鲜感了。”谢元嘉无聊的叹气,御花园就算再好看,天天去的话也会审美疲劳。   倩碧眼珠子转了转,又想出一个好点子来:“还有御马场呢,皇上您还没去过吧?”   “御马场?那是什么地方?”谢元嘉不解看他。   倩碧欢喜的给他科普:“御马场就是宫里专门给皇上您训练骑马的地方啊,那马场好大,里头的马都是您的!”   还有这种好事?   谢元嘉心中果然蠢蠢欲动,他前世就是个小市民,赛马这种高级运动只在电视上偶尔看到过,没想到穿越后他居然能有一整个赛马场,心中难免激动。   “那、那咱们去看看?”谢元嘉高兴的站起来。   蓝蔻却皱眉道:“皇上,那马场自从先帝病后,已经三年不曾用过了,您这样贸然前去,怕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为什么不用了?”   谢元嘉真的很想去看马,大概男人骨子里就喜欢这些刺激的运动项目,他也不例外。   蓝蔻其实也没什么理由不让他去,傅景鸿说过,只要不是去宫中禁地,比如冷宫之类的地方,不必给谢元嘉任何拘谨,他爱去哪去哪。可是蓝蔻总是过分谨慎,她觉得马场那地方比较偏,除了一些马倌人烟稀少,有些不放心。   但看到谢元嘉满眼都是渴望,她心中游移不定,最终还是点头了:“皇上想去就去吧,奴婢也只不过是多问一句罢了。”   说罢,她让几个小宫女把谢元嘉的披风拿来亲自给他穿好,又严肃的吩咐那些宫女太监:“路上都多留些心眼,皇上若是累了不想玩了,你们就赶紧备上软轿,别笨头笨脑没点眼色,听到没?若是有谁不长眼的又出了什么差错,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谢元嘉总觉得自从昨晚两人坐一块儿看星星后,蓝蔻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虽然表情还是冷冰冰的,对着他却比以前多了一丝的人情味。   多一个朋友总是让人高兴的事,谢元嘉心里很开心。   倩碧比谢元嘉还心急,他也才十六七岁,正是爱玩爱热闹的年纪,等谢元嘉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就立刻高高兴兴的跟他身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马场去。   马场在皇宫的最北面,占地面积非常大,足够好几匹马同时在里面来回跑,谢元嘉坐在轿子里一路被抬着过去,本来他也不想这么娇气,但蓝蔻非不同意,说什么路远地不好走,硬是让他上了轿子。   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马场。   “皇上,咱们到啦。”倩碧掀开帘子,欢快的对谢元嘉说道。   谢元嘉从轿子里出来,一个宽阔平坦的大平地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在逼仄狭小的宫廷里呆久了,乍一看这么大的平地,谢元嘉心里有种豁然开朗的痛快,他急忙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马场的围栏外头往里张望。   就这时,一个身着青衣的壮年男子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谢元嘉把目光从马场收回来,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问:“你是管这里的人吗?”   “微臣是御马师,叫李双德。”中年男人恭敬地说,“皇上突然驾临御马场,微臣就立刻赶过来了,还望皇上恕罪。”   “朕只是心血来潮,突然来看看罢了。”谢元嘉摆摆手,眼珠子在马场里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李双德身上,“怎么马场里一匹马也没有的?”   “回皇上的画,那些御马都在马棚里呢,皇上若是喜欢,可以随臣去看看。”   听说有很多马可以看,谢元嘉很是心动,他正要抬腿跟着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皇上?”   谢元嘉一回身,季少炎就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劲装,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   “季爱卿?”谢元嘉免了他行礼的动作,“你怎么也来了?”   季少炎摸了摸腰间的马鞭,爽快的说:“臣的战马也寄养在皇上的马厩里,今天臣在家闲的骨头疼,所以来马场训马,没想到竟然见到皇上也在,真是太巧了。”   “是很巧。”谢元嘉的目光在季少炎腰间那根乌金马鞭逗留了一会儿,心中有些羡慕,他想象中的古代男子,就该是像季少炎这样的,孔武有力帅气潇洒。   季少炎比谢元嘉高了大半个头,他在心里比划了一阵,觉着就小皇帝这样小身段的,估摸不够他单手拎的,自己的胳膊可能都比他大腿粗。   “皇上也是来选马的吗?”   “不是。”谢元嘉摇头,“朕不会骑马,只是过来看看。”   “不会?”季少炎大为惊讶,“先帝的几个皇子都学过骑马射术,怎么皇上竟然没学过吗?”   季少炎常年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谢元嘉从前的处境,谢元嘉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答道:“朕以前是跟嬷嬷一起住的,不曾上过学。”   “还有这事?”季少炎口直心快,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忙往回收了收:“那也无妨,皇上要是想学,随时都可以。”   “朕也能学吗?”谢元嘉眼睛一亮。   季少炎看他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好笑,他爽朗的笑道:“那是自然,整个马场都是您的,您还不是想学就学?难道傅……王爷还不准你学吗?”   “好像也没有不准。”谢元嘉想了一会儿,傅景鸿只让他好好地跟着淳于雅念书写字,也没说他能不能学骑马。   不过,骑马应该也不耽误什么大事,应该是……可以的吧?   季少炎一脸同情的看着小皇帝,只觉得这孩子简直太可怜了,骑个马还要征求傅景鸿那厮的意见,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对了,刚才听说皇上要去看马,不如臣也一起陪同如何?”季少炎有心要把自己最心爱的战马给谢元嘉看看,好炫耀一番。   谢元嘉当然同意,带着倩碧一起去了马棚。   马棚里只有几个小童在看守,里头被划分了数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一匹马,环境清幽,比谢元嘉想象中的要好多了,那一排排的马个个膘肥体健,哪头都漂亮,谢元嘉看得目不转睛。   “皇上您瞧,这就是臣的战马——雪姬。”季少炎指着最后一个隔间的白马,得意洋洋的说道。   谢元嘉一抬头,只见一头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优雅的伫立在马棚里,细腰长腿眼睫毛还长,它看到谢元嘉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爽的龇了龇牙,四只同样雪白的蹄子刨了刨地面,对着谢元嘉翻了个大白眼。   “哎呀这小畜生,怎么能这么对皇上呢?”季少炎哈哈大笑,语气里满是舒畅。   谢元嘉:“……”   这主仆两人都好讨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如果有兴趣的话,各位也可以关注一下青词的微博,偶尔有事的话,也会在微博那边说一声。 第十五章   季少炎把他的马从马棚里放了出来,那高傲优雅的白马打着响鼻昂着脑袋在谢元嘉面前嘚瑟的转了一圈,神气的不得了。   “皇上,臣的战马如何?”季少炎骄傲的摸了摸雪姬的白毛脑袋,脸上嘚瑟的神情和他的马简直一毛一样,怪不得人说“物似主人型”。   谢元嘉满头黑线,成天被主角鄙视就算了,毕竟人家智商实力都碾压自己,可连匹马都看不起他是几个意思?他就这么好欺负吗?   “好马。”谢元嘉吐槽归吐槽,季少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反正好听话又不要钱,“正配爱卿这样骁勇善战英姿飒爽的壮士。”   季少炎哈哈大笑,显然谢元嘉的话大大的取悦了他,“皇上好眼力!”真的是非常不谦虚了。   不过,这世上有些人天生的就是天之骄子,就算再怎么狂傲也不会让人讨厌,季少炎是这样,傅景鸿也是这样。   谢元嘉在心中再次感叹,他要是也能像他二人这样威风凛凛就好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季少炎热情邀请道:“皇上要不要试一下雪姬?”   “啊?”谢元嘉忙摆手,“朕不会骑马,看看就好了。”   季少炎被谢元嘉夸过后,看他要顺眼许多,见他推拒,潇洒的说:“无妨,臣可以同皇上共骑,一定不会让皇上摔下来的。”   谢元嘉有些犹豫,他是真的有点想骑,可是万一要真的摔下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古代可没有现代那么先进的医学条件,摔残废了怎么办?   见他还是犹豫,一直跟着的倩碧说话了:“皇上,有大将军带着不会有事的。”   谢元嘉抬起头刚好撞进季少炎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突然的就对他产生了莫名的信任感,大约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热情阳光的少年吧。   “那,那好。”谢元嘉点头道,“爱卿你一定要把朕看紧了。”   季少炎微微一笑,纵身一跃就上了马,弯腰把一只手递到谢元嘉面前:“皇上,过来。”   谢元嘉刚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眼前一花,下一秒他就坐到了马背上,身后靠着季少炎的前胸。   “皇上,坐稳了!” 季少炎高声说完一句提醒他的话,下一刻,雪姬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谢元嘉还没做好准备,慌乱中一把拽住雪姬的鬓毛,雪姬发出一声威胁的鸣叫声,被季少炎压制住了,“臣抓着皇上呢,皇上莫怕。”   尽管他这样说,可是谢元嘉还是害怕,雪姬跑起来速度太快了,对第一次骑马的人来说特别不友好,就算有人抓着他,他还是忍不住想拽着点什么东西,给自己找点安全感。   “您这样抓着雪姬,她会不开心的。”季少炎拉了拉缰绳,让快速跑着的白马速度渐渐缓下来,把谢元嘉的手轻轻地从雪姬的鬓毛上拿下来,“抓这个绳子。”   谢元嘉握住缰绳,心里稍微有了点勇气,他一抬头才发现,就这么点时间,他们已经从马棚跑到马场上来了,偌大的草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雪姬是纯种的塞外飞马的卢,是臣从一个不识货的马夫手里把她买下,养了半年多才带上战场,雪姬也从没让臣失望过。”季少炎的声音还带着一些少年时期的清亮,谢元嘉很喜欢听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   “爱卿眼力过人。”谢元嘉附和道。   季少炎又是一笑,胸腔微微的颤动,谢元嘉能感觉到身后人的愉悦,“臣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打仗习武,也就对各种马有兴趣了,日后若有机会,臣可以给皇上讲讲。”   大概是因为年龄差的不多,谢元嘉跟季少炎还是很有话聊的,倩碧虽然也差不多大,但他太鬼精了,不愿同他平起平坐的说话,季少炎就不大在乎这些,是以和他说话很放松。   “那有劳爱卿。”   季少炎又是一声轻笑,他的单手牵着缰绳让雪姬在马场里慢跑,另一只手握着谢元嘉的腰,起初还没有什么念头,渐渐地他就开始乱捏:“皇上您太瘦了,臣一只手就抱得过来。”   谢元嘉脸上一红,他只顾着在马上乱看,倒忘了季少炎的手一直霸在腰上,这会儿还被人嘲笑太瘦,他有些不服气:“朕只是年纪还小,仍、仍有余地的!”   “也不尽然。”季少炎不给面子,“臣像皇上这么大的时候,腰就有水牛那么粗呢。”   “瞎说。”谢元嘉不信,季少炎这身材比健身教练还标准,怎么就比水牛粗。   季少炎哈哈大笑:“皇上这是不服气了,不过就看您这身子骨,就算是及冠了也不够看的。”   这话戳到了谢元嘉的痛处,他的身高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短板,前世的时候因为少年时期营养不良加遗传因素,他那么大的一小伙才一米七不到,穿越后这小皇帝估摸着也是个小矮子,就算他再怎么拼命吃喝,能突破一米七五可能就算万幸了。   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季少炎可能是良心发现,欺负小皇帝太好玩了,他忍不住就嘴快了些,“不过,臣听说关外那些人都喝羊奶长大,他们长得大多也比汉人高大,皇上若是也能每日喝几碗,也许也能长高。”   谢元嘉觉得这不是啥好主意,古代的羊奶没有现代的先进技术处理加工,先别说喝了安不安全,光是那腥味就让人闻风丧胆,他宁愿一辈子矮着。   雪姬载着两个人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小跑起来仍然很轻松,很快就把马场的各个角落都溜达了一遍,谢元嘉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渐渐地就觉得有些疲累。马鞍肯定不如软垫坐着舒服,尤其是他的大腿两侧,被坚硬的马鞍磨得生疼,果然当了皇帝后吃好喝好,身体都养的娇贵了,一点苦也吃不得。   他拧着眉悄悄地伸手揉揉自己的腿,却被季少炎察觉到了:“皇上可是累了?”   “嗯。”谢元嘉点头,想着季少炎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嘲笑自己,结果他却温和的说:“第一次骑马都是不适应的,皇上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说着就带着谢元嘉溜达到马场门边,从马上下来后,又搂着谢元嘉的腰把他也一起带下来。   “皇上感觉如何?”   谢元嘉两脚站在地上,心也跟着稳了许多,果然还是站在地上要踏实多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季少炎,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朕觉得很高兴,谢谢你。”   季少炎一愣。   这是第一次,他从一个帝王口中听到“谢谢”这样的词,可是看着小皇帝微笑的表情,他又觉得莫名的很合他的气质,他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满足:“为皇上分忧本就是臣的职责,皇上不必道谢。”   倩碧从围栏外跑了进来,“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摆驾回宫了,不然王爷又要来责备。”   “好。”谢元嘉回头看了看季少炎,点头说:“那朕就先回去了,爱卿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季少炎看着他转身上了软轿离开,回头摸了摸雪姬的脑袋,忽然笑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满是笑意:“雪儿,小皇帝还挺讨喜的,是不是?”   雪姬“哕哕”的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他的话。   谢元嘉在夕阳下山前回到了景盈宫,果然就看到了傅景鸿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走进来,傅景鸿身上那凌冽的气势才稍微平息些,“皇上为何不在寝宫里好好地修养,跑去马场做什么?”   “朕只是想出去走走。”谢元嘉解释道,“皇叔吃了没?”   “这时辰不前不后,吃什么吃?”傅景鸿不给他机会转移话题,“再过半月就要成亲了,皇上务必要把身子养好才行,不然到时怎么面对文武百官?”   “朕知道了。”谢元嘉像个被长辈训话的晚辈,立正站好。   傅景鸿看他恹恹的,眉头紧皱。   方才小皇帝刚进门的时候,明明就是面上带笑高高兴兴的样子,怎么一回来见了自己就满脸紧绷胆怯,他就这么可怕吗?   想到刚才下人禀告的事情,他缓和一下语气问:“皇上是想学骑马吗?”   “也、也不是很想。”谢元嘉不敢说实话,他是真的摸不清主角的心理,不晓得说什么话他会生气,什么话不会生气。   傅景鸿沉吟一会儿道:“骑术课本就是要给皇上安排的,只是臣还未来得及部署罢了,既然皇上自己想学,那等您大婚后,臣就着手安排人教导,如何?”   “真的?”谢元嘉抬起头来,一双圆眼睛里满是迸发的惊喜。他今天虽然也算是骑马了,但到底是被别人抱着的,一点也没有体会到策马扬鞭的快|感。   傅景鸿被他热情的目光弄得浑身舒爽,嘴角轻扬:“那是自然,臣到时候给皇上请最好的老师来。”   谢元嘉忙不迭的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朕能让大将军教吗?”他跟季少炎相处的还挺好的,跟他学的话应该不会有很大压力。   “少炎?”傅景鸿略一沉思,点头说:“皇上既然器重他,那也是他的福分,臣明日就同他说一声。”   谢元嘉忙跟前跟后的道谢,一口一个皇叔,叫的特别甜。   傅景鸿表面上很嫌弃,心中却格外受用。   其实刚才,他本想说由自己亲自教小皇帝学骑马,但是……罢了,少炎就少炎吧,小皇帝对少炎这么看重,想必的确是存了拉拢的心思的。   他想看看这两人到底能不能达成联盟和他作对,小皇帝能走到哪一步,让人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是病,要好好的治一治才对,全员只有摄政王眼瞎。 第十六章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谢元嘉每天写写字背背书练练画,一点也不觉得空闲,竟也到了要大婚的那天。   可能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恐婚心态,无论男女。谢元嘉明知这场婚事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走走场面而已,但还是忍不住心生胆怯,在蓝蔻给他试穿婚服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夺门而逃。   他心中也曾偷偷幻想过一场婚礼,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穿上帅气优雅的西装,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教堂里,或者在花田里,交换对戒,互相亲吻,许下海誓山盟。他知道做为一个gay,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但没想过这一天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到来。   看书的时候毕竟是局外人,作者只寥寥数语就写完了这场并不是很重要戏份的婚礼,谢元嘉也对这场婚事没有多留意。但如今自己身为书中人,一切就不同了。   “皇上,王爷来了。”倩碧一路小跑进来,语气透着欢快,今天帝后大婚,满宫喜气洋洋,倩碧穿得仿佛一个善财童子,特别招人喜欢。   “皇叔来了?快请。”谢元嘉从愣神中清醒,忙叫傅景鸿进来。   傅景鸿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皇帝。他今日没有穿往常那身明黄龙袍,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小脸红润润,眉清目秀的很是灵动,比平常更多了三分毓秀。   “臣恭贺皇上大婚。”傅景鸿压下心中那抹异样,微笑着对谢元嘉道喜。   谢元嘉忙让他起身,有些腼腆的道:“皇叔还特意来道贺,朕、朕心中欢喜。”   能不欢喜吗?我马上就要娶你老婆了,咱俩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谁ntr了谁,一时间也说不出到底是谁比较惨。   傅景鸿温和的看着谢元嘉,难得没有说些刻薄话,到底像个长辈一样开导:“过了今日,皇上就是个大人了。”   谢元嘉哂笑一声,脸上有些羞涩,看起来真像个不谙人事的懵懂少年。   但其实做为一个现代小gay gay,什么yellow爆小漫画没看过,什么香辣没见过?就算没实战过,纸上谈兵也算半个老司机,真要比开yellow腔,王霸如傅景鸿搞不好也要跪下膜拜。   傅景鸿见他脸红,却误以为这孩子还不通人事,也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肯定不会有专门的人去替他教授这些。   “皇上不必忧虑,这男女之事都是平常的,只要气氛到了,一切水到渠成。”傅景鸿满脸过来人的神秘笑容,看着谢元嘉宛若看着一只待宰羔羊。   谢元嘉忍住脸上不要出现什么奇怪的表情,男主亲自下场教炮灰怎么睡女主,怕是放到哪本书里都会被人一顿喷的奇葩操作。   “谢、谢皇叔指点。”谢元嘉尴尬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傅景鸿瞥到他头上的束冠歪了,轻声说:“皇上莫动,臣帮您把束冠整一整。”   谢元嘉听话的不动站在原地,傅景鸿微微倾身抬手将他的乌黑长发撩起,只觉手上一片滑凉轻柔,比那丝绸也不差了。   民间常言“贵人不顶重发”,若是有一头飘逸轻柔的秀发,就代表这人命格一定很好,小皇帝出身凄苦,没想到这一头乌发却出奇的好。   他的神情也随着温柔下来,心中最后一丝对谢元嘉的偏见也在这一刻消散。   无论是做戏也好,是真的也好,元嘉……是个好孩子。   日后,若真有那兵戎相见的一天,他一定善待他。   替他把束冠重新弄好,傅景鸿退了两步左看右看,只觉得哪哪都满意。   “皇上今日真是好风采。”他真心实意的感叹。   谢元嘉抬头看他,正好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傅景鸿的目光还和以前一样让人看不清底,但谢元嘉却莫名觉得,那里头和第一次相见时,多了些别的东西。   “多谢皇叔。”谢元嘉恭敬的说。   傅景鸿刚要开口让他不要这么拘谨,就听蓝蔻走进来急匆匆的说:“皇上,王爷,吉时要到了。”   “好。”傅景鸿收回自己要说的话,转身让蓝蔻进来收拾。   蓝蔻带着几个宫女进来,给谢元嘉系好腰带佩环,然后一起往外走,皇后娘娘已经在大殿等着了。   傅景鸿站在原地没有急着走,他看着谢元嘉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一步一步离开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落寞。   谢元嘉在要踏出门的时候,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待会正殿给皇后加冕戴凤冠的时候,主角就要爱上女主了,而他也会彻底被主角记恨上,以后……大概就再也没有这样温馨的时刻了。   他回头看向傅景鸿,刚好和他的视线再次对上。   主角现在还是这么帅,这么霸气,仍然是他做为读者时最崇拜的样子。   真好。   他对傅景鸿露出一个微笑,算是讨好,也算是释然,随后转身离去。   傅景鸿没料到小皇帝会突然回头,并对他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一如最初见到自己的那样,温软纯稚,对自己从没有半分怨言,没有一丝芥蒂,心中某个地方一下子就松动了。   他有些后悔,不该听礼部的那些狗屁老臣的话替他张罗亲事,又有些悔自己不该随意挑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进宫。   元嘉,他若是知道自己埋藏在心中最恶劣的一面,知道他是故意斩断他登基前进的路的话……会恨他吗?   就在那一瞬间,傅景鸿想掀了这场对所有人而言都没有必要存在的婚事。   ............   谢元嘉走进正殿的时候,差不多文武百官都到齐了,他走上大殿之上,回身就看到傅景鸿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面色如常没看出什么异样。   “那就开始吧。”谢元嘉点头说,然后把一切都交给礼部的人。   等到皇后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的时候,谢元嘉才算第一次见到他“妻子”,也就是本书女主。   女主看着身高适中,身材巨好,胸前波涛汹涌,小腰细得一手握的住,就算是宽大的喜服也能看出点眉目来。   不愧是受读者欢迎的女主,点赞。   gay们虽然不爱女性,但也一样欣赏她们的美,谢元嘉只是单纯的觉得女主身材让人羡慕。   看着人一点点的走到自己面前,谢元嘉从搀扶她的老嬷嬷手中接过她的手,和她并肩站在高台上,一拜天地再拜四方。   皇后一直很安静,直到谢元嘉拿着玉如意挑开她的喜帕给她戴凤冠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女主的脸。   正如同书中所写,韩瑶有着一张绝色的面容,眉如柳叶眼若秋水,琼鼻樱唇,面如银盆,尤其是那张嘴,天生的微笑唇,即使不说话,看起来也像是在对人含情脉脉的微笑。   怪不得主角要爱上她,只要她愿意,怕是大部分男人都会爱她。   谢元嘉想着,傅景鸿这会估摸着已经看到女主,并为她的美貌而震惊了,做为迷弟粉丝,很遗憾不能亲眼目睹这经典的一幕。   太可惜了。   事实上,傅景鸿确实很震惊,但不是为了韩瑶。   他震惊于,自己随手瞎选的女人,竟然也能长这么美,元嘉那样纯真的孩子,能抵挡住这种一看就野心勃勃的女人吗?   从来没有失算过的傅景鸿,人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   谢元嘉将凤冠认真的戴在韩瑶头上,目光专注神情严肃,韩瑶则面露羞怯微微低头,两人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对璧人。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帝后一同祈福祭天,然后宴请群臣大摆筵席,谢元嘉就算是皇上,也免不了要跟臣下喝两杯。   一说到喝酒就头疼的他不得不提前喝了醒酒汤,又在大臣们一杯接一杯敬酒的时候作弊偷偷倒进袖子里。   等到他终于能回去休息的时候,天都黑了。   谢元嘉有些微醺,他让倩碧摆驾回景盈宫,却被提醒今夜是他大婚洞房之夜,必须要去皇后的尚怡宫去过夜。   谢元嘉这才想起自己刚成亲来着,无奈,他只好转道去了尚怡宫。   皇后已经坐在床边等着了,身边跟着的宫女们端着玉盘等着他挑盖头。谢元嘉挥挥手让她们全都退下,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发愁。   怎么办呢,别说他这种纯gay根本不可能喜欢女孩子,即便他真的喜欢女孩,也不敢不能对女主有任何绮念,又不是活腻了。   谢元嘉在一边苦兮兮的站了一会,然后认命的拿着秤子挑开韩瑶的盖头。   烛光下的韩瑶比白天更加美艳动人,她并不像其他姑娘那样不敢抬头看谢元嘉,反而大胆的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谢元嘉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他在想着如何能让自己既不用真的和女主睡觉,又能保全对方颜面。   在女主炯炯有神的目光中,谢元嘉脑子一抽,张口就胡说八道:   “朕、朕有隐疾!皇、皇后请自便!”   韩瑶:“......”   谢元嘉:“......”   天哪,我在说什么鬼话。   希望日后男神能看在我如此牺牲的份上,对我好点。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这个大猪蹄子,快点开窍! 第十七章   “你说……皇上昨晚并没有宿在尚怡宫,而是直接摆驾回了景盈宫?”   傅景鸿懒散的倚靠在太师椅上,听着蓝蔻给他汇报昨夜的情况,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扶手,眼神微眯:“他二人在屋里的时候,你可还听到了些什么?”   蓝蔻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属下不能靠的太近,因此听得也不大真切,不过里头也没传出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没说什么话,皇上就进去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了,面色如常,实在是看不出异样。”   傅景鸿点点头,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他独自沉默想了一会后才又吩咐道:“尚仪宫那边,你回去后再多安排些人手进去,韩瑶的一举一动,务必要掌握你的手中。”   “皇后……有什么问题吗?”蓝蔻对他的举动有些不解,她昨日只见了皇后几次,乍一看觉得那小皇后看着也是单纯的人,和她们家小皇上似乎是一路人,不像是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她心中存疑,傅景鸿却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说道:“你不用知道原因,只记得替本王看住她就是了,有任何异动,都要汇报过来。”   蓝蔻俯首称是,王爷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章法,也确实不需要她操心。   “还有,元嘉的茶……该换了。”傅景鸿在蓝蔻离开前忽然叫住她,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蓝蔻浑身一震,回头来看着傅景鸿,似乎在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傅景鸿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一直盯着墙上那幅当初谢元嘉送他的红梅图,轻声说:“从今以后,那茶都不需要了。”   蓝蔻表情有些复杂,心中隐隐的也有些轻松:“王爷,皇上……是好孩子。”   “这是你第二次这么说了。”傅景鸿一声叹息,他独有的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没想到,算计了这么多年,本王倒是第一次眼光不如你。想我在权谋中厮杀至今,竟一时眼错,把一只兔子看成了小狐狸,可笑可笑。”   他自嘲的轻声笑着,蓝蔻竟从那笑声中听出一丝丝非常隐秘的愉悦,她摸不准自家王爷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前王爷同她谈话,都是一口一个“那蠢货”,方才脱口而出的“元嘉”可不像是无意而为,她不懂王爷的心思。   但能给小皇上换茶,她其实心里高兴。和谢元嘉待一起的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往他身上偏移,每次往他喝的茶里加药的时候,内心挣扎犹豫无奈疼惜,五味陈杂让她寝食难安,总是愧对小皇上那张满是信任的脸,心中纠结良久。   “属下先谢过王爷。”   “你有什么可谢的?”傅景鸿瞥她一眼,“做好本职就行,其余的,不要多想。”   他这暗含了警告的语气让蓝蔻心上微颤,忙跪下来辩解道:“王爷恕罪!属下并没有私心,只是、只是小皇上让属下想起了曾经的幼弟而已,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属下绝不会背叛王爷,请王爷明鉴!”   傅景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的说:“起来吧。”   蓝蔻磕了两个头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在傅景鸿的示意下后退几步出了房门。屋内又只剩他一人,傅景鸿抬起头看着那红梅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   “本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才几天就被你收买了,本事倒不小。”   “不如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也收买我?”   傅景鸿自言自语了两句,忽然自己诡异的笑了两声。谢元嘉要是在这里看到,估计全身汗毛都得竖起来,果然书里的第一蛇精病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傅景鸿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那头谢元嘉的日子却蜜里调油一般。   皇帝大婚也是要放婚假的,谢元嘉幸福的过上了一周不用上朝上课写字的米虫生活,整天吃吃睡睡溜达溜达,没事就带着文房四宝出来画画,小日子美得很。   “你们觉不觉得,朕近来精神都好了许多?”谢元嘉趴在在御花园池子边喂鱼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对着身边站着陪侍的蓝蔻和倩碧说道,“朕现在吃完午饭都不困了,也没有再睡那么久的觉,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蓝蔻和倩碧面上有些不自然,但他俩都是演技派老手,蓝蔻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倩碧仍旧笑嘻嘻的说:“这是皇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您新娶了美娇娘,心中高兴,身子也就好了。”   “额……”谢元嘉有点尴尬,倩碧提起韩瑶来,倒让他不知道怎么说。距离结婚那天到现在已经两天了,他除了结婚当晚去见过皇后,这两天都是往那送东西各种赏赐,自己却再没有踏进过尚仪宫。   西宫并没有太后让韩瑶定省服侍,他也就没有特意去让她学那些用不上的礼节,韩瑶期间也曾派人来询问过自己是不是需要她来伺候,他都拒绝了。   那天他冲动之下说了自己那啥不行的话后,一直后悔到现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见女主,毕竟脸都丢到不知哪里去了,这世上一定没有比他再惨的炮灰,为了男女主的情感事业,奉献到这样无私的地步。   他这两天也在心里琢磨,回顾这三个多月的表现,他自认为在主角面前还是挺乖巧的,既没有像原著那样嗜杀惹事搞小动作,也没有妄图染指女主被刺伤而罚她跪宫外三天,那么主角除非跟自己有血海深仇,否则应该会放自己一马?   不过,为了做两手准备,谢元嘉觉得适当的讨好拉拢女主是有必要的,如果男主到时候真的要一心弄死自己好坐稳皇位,只要女主能替他说两句好话,按照男主那么疼爱女主的份上,也许也能有生机。   谢元嘉觉得这两条线如果都能行得通,那他到时候小命肯定有着落,因此这两天人虽然没去尚仪宫,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一样不落,处处在女主面前刷存在感。   他从前在妇产科上班,周边都是女孩子,对她们的各种喜好也耳濡目染,送的那些东西首饰衣服并不像其他直男那样艳俗,反而处处得韩瑶的心。   谢元嘉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看男女主自己的造化。原著中男女主互相一见钟情,傅景鸿都27了,对才16岁的女主生了感情,可以说是老牛吃那啥草了,是以他处处宠着,闯多大的祸都能兜着。按照原著的路线,接下来就该是傅景鸿想办法接近女主的剧情了。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原著中成亲洞房当晚,谢元嘉对韩瑶也是一见钟情,想要和她同房,但韩瑶是被家中逼迫嫁进来的,心中本就不愿,再加上谢元嘉名声在外,她自然不愿意,慌乱中用剪刀刺伤了他的胳膊。原著的谢元嘉大怒之下,命人把她拖下去打了十棍,又让她顶着已经有些炎热的太阳跪在景盈宫外三天,若不是傅景鸿及时解救,身上有伤又跪了三天的韩瑶怕是早就没命了。   可是,可是他那天并没有打韩瑶,也没有让她跪三天,那主角怎么在韩瑶面前刷好感?   这可咋办?   谢元嘉托腮趴在栏杆边神思,想着自己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干脆给他们这一对有情人互相制造一些巧合机会,男神的终身大事他必须要放在心上!   蓝蔻悄悄看了一眼突然一脸严肃的小皇帝,心中有些微的疑惑,是不是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喝的茶就是让他整天困倦的根源?毕竟他这么聪明,或许早就开始怀疑他们了?   所以说,什么人就会带出什么下属,这主仆的脑补能力都是如出一辙的优秀。   尚仪宫——   “娘娘,皇上这两日虽然人没过来,但却送了这么多赏赐,件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奴婢从前可见都没见过呢!可见皇上对您费了老大心思,对您宠爱之极。”跟随韩瑶陪嫁入宫的贴身丫鬟汝辛一边替她首饰那些精美的玉器首饰,一边用着恭贺的口吻说道,生怕她心中生怨。   韩瑶撑着下巴,一张娇艳美丽的脸上写满了郁闷,她看着那些好看的东西,嘟着嘴巴道:“再好看有什么用?他人又不来,满宫都在传本宫失宠,不开心。”   “皇上年纪还小呢,不懂这些也是有的。”一边的掌事姑姑笑眯眯的说,“等他懂了这些妙处,自然会晓得您的好的。”   然而掌事姑姑的话并不能令人安心,韩瑶叹气,她忍不住又想起那天洞房之夜,小皇帝蹦出来的那惊天动地的一句话,心中也很明白,他怕是短期内都不大敢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不过,看他那晚面红耳赤急于摆脱自己,知道自己说错话后又一脸发懵的表情真是……   太可爱了。   你们男人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第十八章   七天的婚假匆匆而过,谢元嘉又开始恢复了每早辛劳上朝的生活。今天,朝上文武百官识趣的没在小皇上新婚后的第一天就开始争吵,毕竟乱人家新婚甜蜜的人是要被驴踢的。   礼部的人出来汇报,说是西域使者近几日就会到京城,向谢元嘉询问要如何安排打算。大将军此次大败这些联盟国,狠狠地挫了这群向来自傲的西域人,逼着他们不得不前来中原朝拜签订休战协议,估摸着这次这群人这次来肯定不会老实。   谢元嘉沉吟,原著里这次前来的西域使者就是玉壶国的四王子印加,他们这次来根本就不是真心地要签订协议,而是暗地谋划刺杀主角傅景鸿。在桓帝还在世时企图起兵造反被废除爵位流放的七皇子谢元祺就是逃到了玉壶国后,和四王子印加勾结在了一起,承诺他只要帮助自己重返大成王朝,他就将十二城拱手送给玉壶。   所以印加这次的目标其实是傅景鸿,原著里,傅景鸿也的确是在这里不慎栽跟头,中了一种叫断魂散的剧毒,幸好有韩瑶机智的同印加周旋,才把解药骗到手,救了傅景鸿一命。   有点奇怪的是,这个情节被很多人质疑,因为傅景鸿这人在书中向来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妥妥的爽文主角,却唯独这次不小心栽了跟头,实在不符合他那智计双绝的人设。作者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很多人都坚信是傅景鸿这厮心黑,想要骗韩瑶真心。因为就算没有她去找药,傅景鸿身边的那些人,凌霜傲雪,牧战晴黯早就做了准备的,他肯定就是故意中毒。   他久久不说话,季少炎误以为他没有底气,上前一步道:“皇上,这群西域蛮夷不足为惧,臣能击退他们一次,就你能揍得他们满地找牙第二次!”   “爱卿辛苦。”谢元嘉点点头,“我大成泱泱大国,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玉壶?他们的使臣若是到了,只管把人都安排在驿馆,要是敢撒野惹事,统统给朕拿下。”   “皇上所言极是。”淳于雅义正言辞的说,“西域小国狼子野心,觊觎我朝边境数百年,岂能让他们得逞!此番来降,我等必让他们铩羽而归。”   其余的大臣都纷纷附和,表示不能给玉壶国使臣好脸子。   下朝后,淳于雅非常满意的表扬了谢元嘉今天在朝上的那番言辞:“皇上今日做的很好,天子威仪已初露锋芒,待日后羽翼渐丰,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谢元嘉不好意思的挠挠脸,他哪能说出那么大义凌然的话,不过就是前世看了点电视,觉着人家的皇上说那些台词很是帅气,今天偷偷地学了一两句拿来用罢了。   “老师谬赞了,朕还差得远呢。”   “皇上莫要过于谦逊。”淳于雅笑眯眯的说,“臣从不说狂言,皇上的确有真龙之气,以后必大有可为。”   那是你不知道剧情,最后我死得可惨了呢。   谢元嘉在心里吐槽,一抬眼就看到淳于雅从袖中掏出一个紫檀木小匣子出来,递到他的面前说:“皇上前阵子大婚,臣有些薄礼相赠,还望皇上不嫌弃。”   “老师当时不是已经送过了吗?”谢元嘉惊讶。   “那算作为臣子的礼物,这算是为师的。”淳于雅温柔的解释道。   谢元嘉心头一阵感动,他拿过那小匣子,在淳于雅鼓励的目光下打开,只见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块砚台。他不解的抬头看他,淳于雅道:   “这是曾经一位故人送臣的端砚,臣一直很喜欢,留着舍不得用,如今刚好送来给皇上作画,正好物尽其用。”   谢元嘉一听说是故人所赠,立刻摇头说:“那怎么行呢,这是老师的朋友送您的,朕不能夺其所好。”   “这东西放在臣手里,只能在书房角落里落灰,倒不如送与皇上,臣也好日日都见到,并不算夺了臣的所好。”淳于雅执意相送,谢元嘉也不好再推拒,他也确实很喜欢这紫色的砚台,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淳于雅看他高兴,心中宽慰。   “那臣今日就给皇上讲《春秋》吧。”   谢元嘉小心地把那端砚拿给蓝蔻收好,安静的打开书开始学习,君臣二人倒也其乐融融。   上午学文课,下午就要开始上骑马课。季少炎穿着一身红色的骑马装等在了马场边,他随性的抱胸倚靠在围栏边,大长腿无意识的在自己的周围地上画圈圈,英俊的让那些路过的小宫女们面红耳赤。   “皇上来了?”他听到些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小皇上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谢元嘉从景盈宫过来要挺长时间,见季少炎已经在这等着了,忙问:“爱卿等了很久吗?”   “不久,臣也刚到呢。”季少炎微微一笑,那口白牙在日光下更加显白,少年感十足。   谢元嘉心中微微羡慕他的身姿相貌,忍不住就夸:“爱卿真是器宇不凡,翩翩少年。”   季少炎眼睛一亮,接着咧嘴大笑:“皇上也觉得臣生的好?”   “嗯。”谢元嘉忙点头。   “多谢皇上夸奖。”季少炎得意洋洋,一张脸上满是骄傲:“臣也总觉得自己仪表不凡,有逸群之才呢!皇上眼光真好!”   季少炎好像根本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天生就自信的让人忍俊不禁,不过他也确实有那个资本就是了。   “那……”季少炎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邪气一笑:“敢问皇上,臣与摄政王,孰美?”   谢元嘉:“……”   这个问题,胃疼。   傅景鸿、淳于雅、季少炎,这三大巨头是《末代帝王》这本书里的三大美男,粉丝为了争第一的名头能从初一打到十五,连作者都不敢说自己写的到底谁是最好看的角色,他哪知道?   “嗯……这个……”谢元嘉为难,他私心里当然喜欢傅景鸿,那可是他男神,可是当着季少炎的面也不好直接说,万一惹毛了他怎么办?   “皇叔是治世英才,卓尔不群,风流倜傥,龙章凤姿,仪表堂堂。”谢元嘉艰难的回忆自己初中学过的成语,又道:“爱卿则有勇有谋,器宇轩昂,嗯……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你二人不相伯仲,都好,都好。”谢元嘉一人拍了五十大板。   季少炎显然对这个和稀泥的回答非常不满,他抬手数了数不高兴的说:“皇上,您形容摄政王用了五个成语,说臣的时候,却只用了四个,这分明就是觉得摄政王更美!”   那是因为,我只会这么多词汇量了,麻烦不要提醒我是半文盲这件事。   谢元嘉安慰道:“爱卿不用跟任何人比,朕若是有爱卿这样好的相貌气质,怕是走路都要横着走的。”并且嚣张到上厕所敢连门都不关。   季少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作为回报,他也回了谢元嘉几句:   “皇上生得也是很好的,虽还不及臣,但也不用妄自菲薄。”   倩碧跟在身后听着两人对话,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两人边走边往马棚走,那里已经站了一排的好马,就等着谢元嘉挑。   “这些马都是臣仔细甄选过得,性情温和乖巧听话,还都是小马驹,皇上喜欢哪个就挑。”季少炎指着那一排各色的宝马说道。   谢元嘉走上前去,把那些马从头到尾全部看了一会,只觉得哪匹马都好看,眼都挑花了。他犹豫来犹豫去,季少炎就替他选了:“臣觉得这汗血宝马就不错。”   谢元嘉看了看那头枣红色的小马驹,看着精神奕奕元气满满,眼瞅着就知道这马不一般。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马的鬃毛,刚一接触到那柔软的毛发,他心里就微微动了动。   “那就它了吧。”谢元嘉回头说,“它叫什么啊?”   “皇上喜欢叫它什么就叫什么。”季少炎挥手让人把其他的马都带下去。   谢元嘉这个起名无能星人再次陷入了泥潭里,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帅气拉风又独一无二的名字,眼神在小马驹枣红的身上转了转,有了个想法:   “它是红色的,就叫小红吧。”   季少炎用一种艰难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不懂这人怎么回事,人家祖传的汗血宝马,到你这就降级成“小红”这种乡下村妞,知道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吗?   谢元嘉也知道自己这名字让人无从吐槽,有些不服气的说:“爱卿不也给自己的的卢取名叫雪姬,大家都是用颜色命名,没有什么分别。”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呢?”季少炎皱眉,“雪姬无论如何也算得上风雅,和小红还是有区别的。”   谢元嘉摸着小红的鬃毛,越看它越顺眼,“它很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季少炎看了看小汗血宝马眼里的嫌弃,心说这小皇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挺大的。   “既然马都挑好了,那臣就开始教皇上学骑马,皇上可不要半途而废。”季少炎无奈的叹气道。   谢元嘉猛点头,“好。” 第十九章   季少炎把他的雪姬也牵了出来,随手塞了一把草料在她口中,雪姬一边嚼着饲料,一边斜眼看身边站着的小红,眼光满是不屑。   “皇上,在骑马之前,您先和它熟悉熟悉,这样好方便以后驾驭。”季少炎摸了摸小红的鬃毛,示意谢元嘉也学着他的样子给小红喂草。   谢元嘉听话的从旁边的桶里拿出一堆嫩草递到小红嘴边,温和的说:“小红,吃吧。”   小红凑过来嗅了嗅他的手,然后慢条斯理的张开嘴从谢元嘉手中拽走全部的草料,在口中慢慢咀嚼,也慢慢地容许谢元嘉抚摸它的身上,看起来应该是承认他的身份了。   “皇上,现在您可以上马了。”季少炎走过来,扶助谢元嘉的腰轻轻一提,就把他半抱到了马背上。   谢元嘉牢牢地抓住缰绳,小红还是没长大的小马驹,性情也的确很温和,骑在它背上肯定不如雪姬高大威风,但胜在安稳,对新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季少炎牵着缰绳带着小红漫步走了一小段距离,小红不吵不闹的随着他一直走,谢元嘉坐在马上心情大好,忍不住低头轻轻拍了拍小红的头:“好乖。”   小红轻轻地哕哕叫了两声,对他的夸奖不置可否。   季少炎转头看了看谢元嘉,又看了看小马,笑着说:“人说‘物似主人’果然不假,皇上的马的脾性也像皇上,嗯……长得也很像。”   谢元嘉满头问号:“朕是人,怎么会和一匹马像呢?爱卿是不是比喻的不恰当?”   季少炎看着一人一马同时用不满的眼光看着自己,哈哈大笑,一边推开跟在身后时不时想凑过来争宠的雪姬道:“好好好,是臣乱说。”   傅景鸿来的时候,正看到二人相谈甚欢的画面,他抬手制止了要通报的倩碧和马倌,负手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   小皇上学骑马像模像样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只是……和少炎聊天说话那般快活,可从来没在他面前展现过。傅景鸿心中有些波澜,没有比较就算了,如今看到他这么亲近季少炎,心中难免意难平,心中千万种不悦。   在他出声前,谢元嘉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立刻握住缰绳让小红停下来,一边对着傅景鸿的方向招招手:“皇叔!”   季少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到傅景鸿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这边,也不知道来多久了。他本就跟这人不对付,现在看到他自然也不给好脸子。   “哼。”他轻蔑的轻哼一声,不再看他。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傅景鸿也就不暗搓搓的偷窥,正大光明的走进了马场,“臣见过皇上。”   季少炎看他扎眼,讽刺道:“摄政王大忙人,大白天的不在自己的窝里处理折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谢元嘉偷眼看了看季少炎,又瞥了瞥傅景鸿,心中暗叹果然是书里头号死对头,一见面就掐的属性真是一模一样。   傅景鸿淡淡的看了一眼季少炎,并不与他计较,只说:“青天白日本王便不能出来走走吗?皇上今日第一次上骑术课,于情于理,本王都该来看看,免得大将军粗鲁,不小心伤着皇上。”   季少炎轻嗤一声,忍住没喷他。   傅景鸿又把目光落在谢元嘉身上,看他一身的骑马装很好看,问道:“皇上骑马觉得如何?”   “朕觉得很好。”谢元嘉想从马上下来,刚要把手递给季少炎,却被傅景鸿先一步接到了,拉着他轻轻地抱下来。   谢元嘉受宠若惊,心中疯狂刷弹幕,嗷嗷嗷嗷男神、男神摸我爪爪了!不对,男神抱我了!   季少炎斜眼看傅景鸿温和的给谢元嘉整理衣着,吐掉嘴里叼着的马草,“你也有做人的时候。”   “少炎,注意你的言辞。”傅景鸿并不正眼看他,“堂堂大将军,成天跟市井小混混一般行事,传出去会被人笑话。”   毕竟是自己的表兄,季少炎嘴巴上从来没赢过,“我和皇上练马好好地,你来扰了皇上的兴致,难道不先谢罪吗?”   “皇上心慈仁厚,不会处罚臣的。”傅景鸿转眼看着谢元嘉,认真地问:“是不是?”   谢元嘉点头,“朕当然不会怪责皇叔。”   傅景鸿眼中一片柔和。   季少炎同情的看了一眼小皇上,心里把傅景鸿这黑心肝的毒蛇又骂了几遍,好好地小皇上愣是给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就不该听爹的话让着他!   那一瞬间,季少炎脑补出了许多小皇上可怜兮兮在寝宫深夜独自悲哭的场景,认定了小皇上身边只有他是真心相待,更加决定要把小皇上划拉进自己的阵营里保护好,谁都不能欺负!   “这马不错,是皇上挑的吗?”傅景鸿摸了摸小红的鬃毛,夸道。   谢元嘉答道:“是朕挑的,爱卿说这是少见的汗血宝马。”   “皇上眼光不错。”傅景鸿扬唇一笑,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吸引力,和少年感很强的季少炎完全就是两个风格。   两个绝世美男同时在肆意的挥霍自己的魅力,身为从没谈过恋爱的小GAY GAY,谢元嘉差点忍不住要为美色而折腰,面红耳赤的想要躲起来。   “这马皇上可有赐它名字?”傅景鸿又问。   谢元嘉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中回过神来,忙回答说:“有名字的,叫小红。”   傅景鸿抚摸着小马驹的手一顿,就如同一开始季少炎一般,极其复杂的看着谢元嘉,大概也是想不通淳于雅教的那些书都学到谁的肚子里去了,诗经里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句子,他最后就来了个“小红”?   “是不好听吗?”谢元嘉也知道自己起名废,“朕觉得还行,朗朗上口。”   傅景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夸奖的话来,“皇上喜欢就行。”   季少炎看了看这两人一会儿,不知为何无端的有种自己太多余了这种错觉,他眼珠子一转,一个坏主意就窜了出来。他轻笑着对傅景鸿说:“方才臣同皇上聊天,问了一句臣与王爷孰美的话,王爷猜,皇上是作何回答的?”   傅景鸿瞥了一眼听到这话就特别紧张的谢元嘉,淡淡的问:“哦?”   “皇上说,自然是臣更胜一筹。”季少炎嚣张的笑出来。   傅景鸿并不生气,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少炎,点头道:“若论人美,皇上选少炎也是无可厚非。”   季少炎没料到他没上钩,心中讨了个没趣。傅景鸿这人心思太深,很少会在外头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季少炎没事就喜欢挑衅他,想逼他现出原形,可从没有得过手。他到底太年轻,又是沙场上出来的将士,论心机怎么能跟老谋深算的傅景鸿比?   谢元嘉感受到了他二人底下暗波汹涌,不敢随意下场去掺和,只好回身跟小红玩,拿着几根马草引得小红左右晃动,自己玩的高兴。   雪姬也想过来一起玩,尽管这俩都是她瞧不上的家伙,但她也能勉强放下架子。谢元嘉也不拒绝,拿着马草就逗两匹马,很快就被马包围了。   “皇上一片赤诚,是难得好君王。”季少炎看着一人两马渐渐地跑远,漫不经心的对身边的男人说道,“有些人,无论有什么心思,最好放弃。”   傅景鸿并不答这句话,只沉默的看着谢元嘉的方向,良久才说:“少炎,有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哼。”季少炎冷笑,“你那野心大得隔了八百里都闻得见,司马昭之心,瞎子也看得出来!”   “我只说一句——无论你做什么都好,只是,小皇上是好孩子,你最好不要为难他,否则——”   “否则如何?”傅景鸿终于把目光从谢元嘉身上收回,扭头看着季少炎,一双黑色的眼睛波澜不惊的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季少炎背后一凉,要是寻常人这样被傅景鸿盯着,必定要吓破胆落荒而逃,但他是战神,自然不怕他:“否则,我定不会饶你的。”   “我的大军,只会对企图侵|犯我大成领土的贼寇刀剑相向,但我——会为了想要效忠的君王而战!”   傅景鸿冷冷的看他半晌,目光中隐隐的有杀机:“所以,你现在就已经择主了,是吗?”   “不错。”季少炎潇洒的说,“我们打仗的没你们文臣那么多花花肠子,但我从小也算读过书,知道什么叫忠君,什么叫大义。”   傅景鸿轻嗤一声,似乎很是不屑他的这番言论。   “忠君?大义?”他又是一声冷笑,浑身气场全开:“大将军是不是忘了?先帝在位的时候,你可从没有像这样狂言过。你忠的,到底是你所谓的大义,还是……你的私心?”   季少炎握紧腰间的马鞭,瞪着傅景鸿,下一秒就要开打。   傅景鸿却收回一身凌冽的气势,云淡风轻的说:   “保护元嘉的事,无需你来。”   “本王心中有数。”   季少炎一愣。   黑心肝的毒蛇转行做人了?   不远处的谢元嘉领着两匹马一边走一边玩,渐渐地来到了马场门边,他往后退着走不曾仔细看脚下,不小心踩了根木头,眼看就要跌倒。   傅景鸿和季少炎眼尖,还来不及动身前去相救,就有一人先一步出手了。   牧战轻轻地拎着小皇上的衣领放好,后退两步行礼:“皇上没事吧?”   谢元嘉忙摇头,“多、多谢小哥哥。”   “嗯?”牧战没懂,赶紧摆手:“皇上万万不可,小的只是一个四品侍卫,怎担得起皇上一句‘哥哥’?”   谢元嘉开心的要飞上天,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前有男神握手,后有牧战小哥哥拎一把,简直美滋滋。   傅景鸿&季少炎:   总觉得小皇上似乎对牧战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肥四!   作者有话要说:  季少炎:万万没想到,牧战居然是人生赢家   傅景鸿:万万没想到,牧战居然是人生赢家 第二十章   谢元嘉学完骑马后刚到景盈宫没多久,正跟傅景鸿喝茶吃点心说话,就听蓝蔻进来通报,说是皇后娘娘前来请安。谢元嘉差点把嘴里的点心喷出去,幸好他还记得对面坐着个大魔头,及时刹住了自己的动作,却不小心咳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皇上仔细些。”傅景鸿把桌上的茶递给谢元嘉,回头对蓝蔻道:“让皇后进来吧。”   蓝蔻小心地应下,不一会儿就领着小皇后进来了。   小皇后今日穿得一身水纹绣凤藕荷色锦袍,头上珠翠环绕,衬得整个人更加的精致美丽。她对着谢元嘉盈盈一拜,娇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后免礼。”谢元嘉咽下那口糕,不敢在傅景鸿面前给韩瑶大礼受,忙让她坐下来,让倩碧给她又重新沏了一壶茶。   韩瑶捧着茶杯羞涩一笑,仿佛这会儿才看见傅景鸿,又轻声说:“王爷万安。”   “嗯。”傅景鸿冷漠的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喝茶,半点搭理她的意思也没有。   谢元嘉心中有些游移不定,一会看看捧着茶杯的小皇后,一会又看看不动声色的傅景鸿,无论他怎么看,这俩也不像是书里描写的那样有情愫的样子,难道是他们隐藏的太隐蔽了,他看不出来?   “皇上,臣妾这几日一直在自己宫里待着,闲来无事便擅自绣了个帕子。”韩瑶放下杯子,从身后汝辛手中接过一方玉白手绢,双手奉到谢元嘉面前,小女儿娇态一览无遗:“臣妾女红不大好,磕磕绊绊的才绣了这么一条,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谢元嘉一脸懵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手帕这种东西给自己。他就算再怎么无知也晓得在古代,女孩子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送人自制手帕的,那其中暗藏的寓意太暧昧了。书里韩瑶的确送过手帕,但不是给身为炮灰的谢元嘉,而是主角傅景鸿。   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皇上不喜欢?”韩瑶泫然欲泣,捧着帕子的手微微颤动,“那、那臣妾便收回吧。”   谢元嘉哪敢让她哭,忙接过那帕子安慰说:“朕没有嫌弃不喜欢,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皇后真是……”他低头看了看帕子上的绣工,本想夸两句的嘴立刻就打了个磕绊。   韩瑶……真不是那块料啊。   书里韩瑶从小就跟父兄一块混,从没学过什么女红刺绣,能忍着疼痛绣出这么一块小帕子,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可见她对傅景鸿情深至极,当时他还羡慕过这种神仙爱情。   如今换做他自己看,神仙爱情不爱情的先放一放,单就这辣眼睛的绣工,可以说跟淳于雅的画不相上下,两人凑一块儿大概能整一个鬼画符艺术大赛。   “皇后嗯……真是……兰心蕙质。”谢元嘉不忍她难过,挑着能听的词夸了一遍。   韩瑶心里欢喜,一双手忍不住就捧住自己的脸:“皇上喜欢就好!臣妾回头还准备给皇上再绣一个香囊!”   谢元嘉刚要拒绝,一抬眼就看到小皇后手指上缠绕的几个白色纱布,不禁问:“皇后的手怎么了?”   “哎呀这个没事啦。”韩瑶毫不在意的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身后的汝辛却抿唇一笑,“回皇上的话,咱们娘娘为了给您绣这方帕子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呢!跟着嬷嬷后头学,刺破了好几回手指。”   “要你多嘴!”韩瑶半真半假的呵斥汝辛,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双手往身后藏。   谢元嘉立刻说道:“皇后辛苦了,以后不用给朕绣这些东西,你贵为一国之母,当保重自己的身子,万不可有什么差错。”   “谢皇上关心。”韩瑶笑着答道,“臣妾不觉得苦,为了皇上,什么都值得。”   总觉得女主好像打错钱了。   谢元嘉心里隐隐的觉得不对,女主这个表现是什么意思?当着男主的面对自己这么献殷勤,难道不怕他误会吗?还是说,她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身为皇后,当为天下女子做表率,成天围着女红像什么话。”傅景鸿在一边本来一直没说话,他就静静地看韩瑶在那矫揉造作的表演,终于忍不住开口讽刺了两句。   韩瑶当然听过傅景鸿的威名,但她并不把这人放在眼里,傅景鸿再怎么手眼通天,总也不能把她这皇后怎么样,“王爷孤家寡人没人送帕子,难道还不让皇上有吗?臣妾给皇上的心意,也需要王爷插手管教?”   我了个大槽!   如果他没听错,女主这是在挑衅男主?   傅景鸿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盯着韩瑶的脸看,阴森森的说:“这是你一个皇后该说的话吗?不知羞耻!”   “臣妾如何就不知羞耻了?皇上与臣妾是夫妻,臣妾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王爷不知是何立场干预?”韩瑶也是很敢说了,她怕是整个王宫里唯一一个敢对傅景鸿对着干的人。   傅景鸿眯着眼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只觉得她那如花似玉的脸特别碍眼,但他又的确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也太没气度了。   谢元嘉怕他俩真吵起来,忙打圆场:“皇叔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是担心你,朕听说老是做女红的话,会对眼睛不好的。”   “那臣妾以后多注意。”韩瑶把注意力从傅景鸿的身上移开,重新又甜甜蜜蜜的跟谢元嘉说话,眼里都是化不开的喜悦。   谢元嘉愁的睁不开眼,他看了看对韩瑶瞧都不瞧一眼的傅景鸿,再看看韩瑶也是一副不稀得搭理傅景鸿的神情,心里更加苦了。   怎么办,剧情好像不大对了,男女主怎么看都像仇人,接下来要有什么神转折发展,才能把他俩凑到一起去?估计就算是作者亲妈,也只能撩笔不干了。   愁。   韩瑶今天就是来谢元嘉面前刷刷存在感,给他看看自己为了他绣帕子弄伤了手,好提醒他宫里还有个皇后的存在,目的达到了也就不久留,美滋滋的喝完茶后就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   等人走后,谢元嘉刚要让倩碧把那手帕收起来,傅景鸿那边就发话了:“臣也想瞻仰一下皇后的绣工,不知皇上可舍得?”   “舍得舍得。”谢元嘉马上就让倩碧拿回来,双手递给傅景鸿。   傅景鸿接过他手中的帕子展开看了一秒钟,嫌弃的扔到一边:“这种东西,亏她也有脸送到皇上面前!”   原著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元嘉心塞,书里傅景鸿分明就是很违心的收下了,还夸了韩瑶一大堆虚伪的话,算起来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企图再挽救一下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干巴巴的说:“皇叔,其实皇后是个挺不错的女子。”   “哦?”傅景鸿眼睛微眯,“皇上如何得知?”   谢元嘉想了想道:“朕看得出来,皇后为人纯真可爱,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整个宫里怕是只有她待人真诚。”   傅景鸿摇头,“皇上还是年幼,看人火候还不够。”   那女人分明心机深沉能屈能伸,今天特地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试探谢元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可惜她还是没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演技太拙劣,明晃晃的就是在勾引元嘉,以为他眼瞎呢?   “皇上只说对了一半,这宫中若真有纯真可爱,待人诚挚的人,也一定不是她。”傅景鸿抬手轻轻擦了擦谢元嘉唇边的糕点渣,轻声说:“臣,分得清。”   他的目光深沉,里头闪烁着什么东西。   谢元嘉心头一跳,压下心头的那一丝疑惑,他装作不经意的坐直身子,自己擦了擦嘴巴有点不好意思:“朕吃东西总是没有吃相,到处撒。”   傅景鸿收回自己的手,什么也没说。   谢元嘉转移话题,让倩碧把韩瑶的那帕子收起来,怎么说也是女主送的东西,他也不能随便乱扔,人家也是好不容易绣出来的东西。   傅景鸿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皇上喜欢皇后吗?”   这一声询问差点把谢元嘉炸的魂飞魄散,他忙摇头解释:“没有,朕没有办喜欢皇后,皇叔你要相信朕!”男主原来在这等着了,万一他要是有一点觊觎的意思,以后是不是就有了收拾他的借口?   傅景鸿眼中的阴郁瞬间就消散开,他重又舒适的靠在椅背上,安抚道:“臣只是随口问问罢了,皇上莫慌。”   “当初替皇上张罗亲事,也没有事先问过皇上的喜好,臣一直心存愧疚。”傅景鸿叹气,“皇后您若是不喜欢也无妨,待过几年,臣再替您瞧瞧更好的女子。”   除了谢元嘉,在场的倩碧蓝蔻都知道自家王爷这是在说鬼话呢,哪来的什么几年后的更好的女子?王爷这是诓骗不懂人心的小皇上呢。   谢元嘉无所谓这些,反正几年后搞不好他都去宫外当流浪画家去了,管他给谁找老婆。   是夜。   傅景鸿看着手下送来的小匣子,摩挲了半晌才打开,里头正是白天皇后送的那帕子。他把那绣工极差的手帕拿起,毫不留情的丢到了一边刚燃起的火盆里。   “就这种粗俗的东西,也配给元嘉?”   作者有话要说:  傅景鸿:心中有把火,莫名在燃烧。 第21章   三天后,西域来的使者团终于到了。   谢元嘉听从傅景鸿的安排,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们,而是让礼部的人先去接见,把他们安排在了驿馆先住下来。季少炎也赞成他的意见,这帮西域人向来猖狂嚣张,晾他们几天杀杀威风也是应当的。   不料,这群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千里迢迢来签合约,中原皇帝竟然只让礼部的一个下级官员来接见,言语之中还十分傲慢,蛮横惯了的使者们就开始闹腾,吵着要见中原皇帝。   “随他们去。”傅景鸿正陪谢元嘉写字,听人禀告了那些西域人的德行后,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你们多派些人跟着,别让他们做太出格的事就好。”   礼部的人得令后就退了出去,傅景鸿这才看向谢元嘉,“皇上以为如何?”   谢元嘉对政治的事不太懂,但他也觉得傅景鸿做的对,“皇叔的安排不会有错的。”   傅景鸿赞许的点头:“皇上很聪明。”   主角近来对他真是越来越和颜悦色,看来以后能活命的机会很大,谢元嘉在心里偷偷的这么想。   傅景鸿走过来看一眼他写的字,虽然仍算不上一个好字,但比初见那次实在是好太多了,起码端端正正,让人还能认得出写的什么。   “皇上的字长进许多。”   谢元嘉又被夸了心里高兴,他看了看守在不远处站着的侍卫,又一次可惜今天来的不是牧战。那侍卫虽说也是一身黑色的侍卫服,也一样的美貌俊朗,但怎么看还是牧战小哥哥颜值更讨喜。   这个应该就是傲雪凌霜中的凌霜吧,书里面主角心腹团的智商担当,当初一堆妹子嗷嗷叫着说他A爆了,跟牧战这样武力值高但脑子不大聪明的刚好很配!   唉。   他低头,郁闷的在纸上继续写字,淳于雅说他还要继续努力,不求他写出来的字潇洒飘逸,但好歹大小相等自成一行,他自己觉得可能得再过一两年才能达到那种境界。   不知不觉现在已经是初夏季节,除去早晚还有些凉意,白天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整个皇宫里也开始闷热起来。谢元嘉索性就把骑马课改到傍晚,白天尽量让所有人都能歇息。   午后的御书房还算凉爽,每天都有宫人洒扫泼水降温,谢元嘉觉得还没有热到要用冰块的时候,就让蓝蔻把冰块分给了宫里最需要的人,皇后太妃还有摄政王那里都送了不少,古代夏天冰块是最紧俏的东西,能省就省吧。   他并不是有意要买名,也从没想过被人称作什么“明君”,可是当周围所有人都在夸他的时候,他开始紧张起来。   主角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会不会认为他有心要争取皇位?   他正想偷看一眼傅景鸿,却没想到被人给逮了个正着。   “皇上为何偷看臣?”傅景鸿唇角轻扬,显然心情很好。   被抓包了的谢元嘉很尴尬,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只能闷头小声说:“朕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傅景鸿发出一声闷笑,眼中柔和一片:“说起来,臣有个问题萦绕在心中好几日了,不知皇上可否替臣解惑?”   主角还能有问题请教他?谢元嘉惊讶不已,忙说:“皇叔请说,朕一定知无不言。”   傅景鸿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日在马场,大将军说曾问过皇上,他与臣孰美,皇上真的是那般回答的吗?”   谢元嘉:“......”   笑容渐渐凝滞。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大帅哥非要幼稚的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世人夸的还不够多,他的见地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个......”眼见着傅景鸿正盯着自己躲不开,谢元嘉如实回答:“朕那日说,大将军与皇叔,平分秋色,不相伯仲。”   傅景鸿对这个答案肯定也不满意,但他倒没像季少炎那样再继续追问,只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   “那……牧战如何?”   谢元嘉的笑容再次凝滞。   接着,傅景鸿就跟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叠纸,谢元嘉瞅着有点眼熟,心道不妙。   果然,傅景鸿展开那些画纸,上面画的都是一些他平时写字烦闷之余的涂鸦,素描Q版漫画啥都有。   “臣知道皇上爱作画,臣也喜欢皇上的画,是以昨日才看到这些平日不曾见过的东西。”傅景鸿轻描淡写就把自己偷人画的事情一揭而过,“虽然看不懂皇上画中高深的寓意,但有些,臣也还是能揣测一二的。”   谢元嘉心惊胆战,他有画画疏解情绪的习惯,就跟很多人爱写日记一样,如今被主角捏在手里,就跟小动物被人捏住了后颈皮差不多。   傅景鸿慢悠悠的翻看那些画作,挑出了几张放到谢元嘉面前,指着上头的几个Q版小人像说:“这些画虽然看不出五官,但从服饰形貌上看,应该是臣身边的侍卫——牧战吧?”   那是谢元嘉偶尔不想写字背书时随手画的,也没什么别的含义,更加不是偷窥暗恋,就是纯觉得画牧战简单而已,后头还有淳于雅傅景鸿季少炎倩碧蓝蔻,都是身边让他觉得喜欢的人。   “皇上是对牧战尤其青眼吗?”傅景鸿抬眼看他。   谢元嘉摇头:“不是的,朕只是随手画一下而已,并无其他心思。朕,朕也画过老师,画过大将军,也、也画过皇叔。”   傅景鸿了然,又道:“皇上放心,臣不是那睚眦必报的人,若是您真喜欢牧战,臣马上就把他送进宫来。”   谢元嘉偷偷的瞥了一眼傅景鸿摩挲着椅子扶手的手指,暗道主角又演戏骗人。这手势分明就是他心里不爽想找人开刀的惯性动作,只要他敢说喜欢牧战,没准下一秒他就要人头落地。   “朕真的没有喜欢牧战,皇叔明鉴。”谢元嘉信誓旦旦,“朕不说谎。”   傅景鸿支着下巴看了他好一会,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说真话,然后才笑着说:“皇上真是好孩子。”   “臣并非有意要私看您的画作,只是有宫人打扫书房,不小心捡到了几张图交给臣罢了。”   傅景鸿强行解释了自己不是偷拿的事,把这罪名安在了宫人头上,“皇上莫要害怕。”   谢元嘉不住点头,“皇叔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傅景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无聊吗?   一点也不呢。   “对了,下下个月就是皇上十七岁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傅景鸿深谙打一棒子要给几块糖的道理,刚知道小皇帝对牧战并无爱慕之心后心情不错,想着就岔开话题,聊一下别的。   “生辰?”谢元嘉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个事情。   “是。”傅景鸿点头说,“从来帝王的生辰排场都不会小,到时会有许多人前来朝贺,生辰礼是少不了的,只不知皇上都喜欢什么,臣也好去准备准备。”   谢元嘉很少过生日,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以后,就更没什么人记得这事了,他自己也总是忙于工作忘记,等想起来时都过了好几天。突然说要给他过生日,他还真的不太适应。   “皇上想要什么都可以,臣一定千方百计给您找来。”傅景鸿看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是难为情,温和的说道。   谢元嘉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他本来就不是欲念很多的人,前世没事也就是喜欢画画漫画看看吃吃零食,很少会去想自己想要什么。   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件事是他最近想做的:“皇叔能带朕出宫转转吗?”   “嗯?”傅景鸿没想到等了半天,小皇上居然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谢元嘉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说:“朕只是觉得这么久了还没有看过宫外的世界,有些好奇罢了。”   那一瞬间,傅景鸿无言以对。   他原本以为,小皇上必定会借此机会讨要一些好处,而他也是故意想着让他讨这个好,比如试着参与议政的资格之类的大事,却唯独没有想到,小皇上简单到只有想出宫走走这样的小事。   他想起蓝蔻曾经说过的话,忽然认同起来。   也许,这孩子真的很寂寞。   傅景鸿那颗从来冷硬如石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颇为疼惜的看着谢元嘉轻声说:“皇上,这算不得什么生辰礼物。”   谢元嘉眼里的期待顿时暗淡下来,也是,哪有皇上能光明正大天天想出去玩的。   “只要您想,臣可以经常带您出去走动,这不是什么难事。”傅景鸿接着说道。   谢元嘉眼前一亮。   傅景鸿从景盈宫回来,牧战就觉得自家王爷看自己的眼神终于又正常了,昨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看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浑身发毛。   “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挺招人疼。”凌霜等着王爷休息后,盯着牧战看了半晌,伸手掐了一把他的帅脸,邪魅一笑:“差点就要当皇妃了呢。”   牧战一脸懵逼,看着凌霜离去的背影,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   啥呀?   到底咋子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牧战小哥哥被人看得死死的,自身难保呢233333 第22章   又过了几天,傅景鸿果然如约要带谢元嘉出宫去。   “怎么,皇上又不想走了?”傅景鸿看谢元嘉愣愣的站着不动,忍不住调侃道。   谢元嘉回过神来,如小鸡啄米点头:“去去去,皇叔你等朕一会儿,朕去收拾收拾!”   说罢,他就转身跑进自己的寝殿里,惹得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一齐惊呼,生怕他摔了。   谢元嘉跑回内室,从床头的一个暗格里打开一个小抽屉,里头摆满了他偷偷收集起来的各种能拿出去典当的值钱物件。有的是傅景鸿送的,有的是皇后送的,都是他自己所有,没有偷拿宫里的东西。   出门去玩逛街肯定要买东西,他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掏钱,就从自己小金库里拿好了。   挑来挑去他拿了几个小金花生,是淳于雅看他喜欢,特意送的。   把暗格重新推回去,将那几个金花生塞进荷包里装好,然后又换下了那身明黄龙袍,穿上普通的“锦服,”这才打开房门,让守在外头的人进来。   傅景鸿一回头就看到了穿着烟青色长袍的谢元嘉,没了龙袍加持,他依然是一个眉目秀美的少年,仿佛寻常人家的有钱小少爷。   就是个子矮了些。   “皇叔,那我们现在就去吗?”谢元嘉兴奋的拍了拍倩碧怀里的一个小包袱,“我准备好了!”   傅景鸿哭笑不得,平时装的深沉老气横秋的小皇上,一听说要出去玩,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就是这样才好。   皇上出宫自然不能大肆宣扬,傅景鸿也没带很多人,蓝蔻在宫里守着,倩碧跟着谢元嘉乔装成普通人一起出去,身后还跟着牧战凌霜,五个人刚走到宫门口,季少炎大摇大摆就过来了。   “我听说皇......谢少爷要出门游玩,也想跟一起去见见世面。”季少炎也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紧赶慢赶,总算在宫门口堵住了几个人。   傅景鸿瞥了他一眼,“你要愿意跟着,本王难道还能拿着棍子赶你?”   傅景鸿难得有心情开玩笑,默认了季少炎跟随,多个人保护小皇上,他也放心些。   季少炎笑嘻嘻的凑过来,一把搂住谢元嘉的肩膀,“小元嘉,哥哥对京城可熟悉了,你想去哪都行。”   跟随大将军多年的副将烈风简直没眼看将军这登徒子做派,捂着眼睛凑到牧战面前,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凌霜一脚踹开。   谢元嘉从穿越后就一直在深宫里生活,对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向往,电视里那些热闹的集市一直是他梦寐以求想看看的地方。   现在中午有机会出来,他反而不知道要去哪里,站在宫门外犹豫不决。   傅景鸿看出他心里的纠结,索性替他下决定:“元嘉初次逛集市,不如直接去东西市,那里有不少稀奇有趣的小玩意。”   京城大街分为东西两区,西区是各路富人权贵集中地,繁华热闹更安全。而东区则是平民百姓下九流所住,什么人都有,傅景鸿自然不可能带谢元嘉去那里。   因此,一行人就跟着傅景鸿去了西区,谢元嘉初来乍到,像个土包子一样左看右看,什么都想问问,恨不得再多长几只眼睛。   西区集市果然热闹非凡,大路开阔平坦,可供三驾马车并行而不相撞,路两旁都是挂着各种广告幡布的商铺,里外摆着的商品琳琅满目,往来都是些衣着光鲜的路人,偶有美貌女子擦肩而过。   这是第一次他真正接触到鲜活的古代生活,平时在宫里那不算,那些宫人见了他动不动就要下跪,一点活人的样子都看不到。但是这里谁都不认识他,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简直不能更自由。   “元嘉觉得如何?”傅景鸿负手立在他身长,跟着他一起看热闹的街市。   谢元嘉看得目不转睛,直说道:“我喜欢这里!”   西市的街道很大,足够谢元嘉逛一整个下午,这会差不多是下午三点,日头没那么毒辣,正是逛街的好时候。谢元嘉从头往里走,什么都想看。   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谢元嘉停下了脚步,仰头看了一下招牌——“宝璎阁”。   他听过这家店铺的名字,在宫里的时候依稀听那些小宫女们聊天时提到过,说是这家店打出来的首饰最是别致,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在这里买。   谢元嘉想到了蓝蔻,那个总是冷冷清清素衣淡妆的少女,从她到自己身边开始,就没见过她戴过一次首饰,总是随便的用简陋的木钗束发,半点也看不出少女的活泼。   但是这个年纪十七八的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青春年少就应该描红着绿才好,谢元嘉这么想着,决心进去转转。   季少炎不太确定的左右看了看店名,没错,确实是首饰店。   “皇上这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季少炎好奇,他可是听说了,皇上对皇后不咋喜欢。   “不是。”谢元嘉摇手,“是给姑姑买的。”   傅景鸿停下迈进店的脚回头看他:“蓝蔻?”   “嗯。”谢元嘉点头,“姑姑平日里太素雅了,我想送她一根好看的金钗。”   傅景鸿微微蹙眉:“她怕是不大喜欢这些。”   “未必。”谢元嘉不赞同,“也许她喜欢的,只是不说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几个小二就围了过来,一看他们几人的穿着就知道绝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眉开眼笑的迎接他们。   “几位公子,请问都想买点什么?咱们宝璎阁前几日新出了许多样式新颖别致的金钗,诸位要不要看看?”   逛这种店对季少炎和傅景鸿之流的人来说很陌生,但对谢元嘉而言却很自在,毕竟前世也没少被同事们拽去帮长眼拎东西。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好。”谢元嘉淡定的说,他在店里转了一圈,那些陈列在架子桌上的那些饰品确实不错,品质雕工都是一流,可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满意。   季少炎拿着一个镶满了红色宝石的牡丹花样的金簪掂了掂,对谢元嘉欢快的说:“元嘉你看,这个多好!一看就大富大贵!”   谢元嘉无力吐槽他的直男审美,那金簪简直恨不得遍体都是珠宝,满满的暴发户风,哪里好看了?   “那个不是蓝蔻这样身份的人能用的。”傅景鸿也很鄙视他的眼光,自信的从架子上拿起一个黑色的盒子,里头躺着一个同样金灿灿的凤头钗,下头的流苏拖了老长老长。   “皇叔,你这个更辣眼睛。”谢元嘉忍不住吐槽,他四下都看了看,仍旧没看到让他特别钟意的,于是就问掌柜的:“老板,你们这儿就没别的款式了吗?”   掌柜连忙点头,让几个伙计去后台把前些日子刚到的货都拿来,一面夸谢元嘉眼光好,知道更好的都在里头。   谢元嘉从新拿出来的首饰盒里一眼就看好一根翡翠白玉簪,莹白透亮油光水滑,顶部还镶嵌了一颗翠绿的珠子。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简单大方典雅低调,刚好适合蓝蔻的气质。   “这根,多少钱?”谢元嘉指了指盒子。   掌柜的瞧了一眼喜笑颜开:“哎呀,小公子一看就是懂行的,眼光真好!这簪子叫‘溪上翠’,咱们铺子里最最有名的匠师用上好的和田玉打磨出来的,您瞧瞧这水头多足!还有这翡翠珠子,不是我吹,满城里找找您都找不到比这颜色还纯粹的!”   听这意思,这东西便宜不了了。   谢元嘉盘算着自己那几个金花生够不够,结果那厢傅景鸿不耐烦的开口了:“直接说,到底多少银子。”   被他那身气势惊到,掌柜的也不吹了,忙说:“不贵不贵,也就五十两。”   五十两,相当于普通人家三年的花销。   谢元嘉再一次摸了摸那簪子,恶狠狠的砍价:“二十两。”   季少炎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扔出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砍了一半价格都不止的小皇上,暗道这也是狠角色,待会不被老板打出去就算不错了。   傅景鸿也皱眉,这个价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果然那老板不同意:“小公子,没有这样做买卖的,这玉石都不止二十两的价,更何况,我还要给匠师工钱呢,二十两不行。”   “这簪子是不错,但也绝不值五十两那么多。”谢元嘉笃定的说,“你不要看我们像是有钱人就漫天要价,二十五两,能不能成交?不能的话就当我没来过。”   掌柜满脸拒绝,“小公子,真不行,我们这店里没这么做生意的。”   谢元嘉干脆利落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打算走。   一看他真要走,掌柜有些急,他们店确实很多达官贵人光顾,但能一口气给五十两的也不多见,他看得出来,这小公子几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要是能做成生意,以后说不准能介绍更多同等阶级的人来。所谓做生意,不就是做一个回头客?   “价格咱们还能再谈,小公子别急着走。”掌柜的喊住他。   谢元嘉目的达到了,也回过头来,“掌柜的想要多少?”   “起码三十两,不能再少了。”掌柜作出一副痛心的样子好像真吃了大亏。   “行。”谢元嘉点头,拒绝了傅景鸿和季少炎要付钱的动作,自己爽快的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花生递过去,“找钱。”   老板:“......”早知道这么爽快,干脆要三十五两多好。   傅景鸿和季少炎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皇帝雷厉风行的杀价,居然还成了,内心可以说是十分震撼。   这真是他们家那个软绵绵的小皇上?   “其实,你最初的预估就是三十两,是吗。”走出铺子后,傅景鸿最先回过味来,别有深意的看了谢元嘉一眼。   谢元嘉点头,开始传授经验:“是呀。可是我要是一上来就说三十两,掌柜肯定不同意,他会觉得我还能给的更多。所以,不如一口砍到二十两,再慢慢往上加,他就会觉得这交易还挺划算,最后,他高兴我也高兴。”   “这就是砍价的套路嘛。”   季少炎啧啧称奇,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照这么说,我们以前买的那些东西,岂非已经被宰了无数次了?”   “你和皇叔都出身贵族世家,又不像朕穷,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谢元嘉把盒子塞进倩碧背后的包袱收好,就没看到身后两人的表情。   季少炎怒视傅景鸿:“你敢苛待皇......元嘉!”   傅景鸿突然被diss心中也大怒,他可从来没克扣过元嘉的钱,难道是哪个狗东西给昧下了?!   牧战:太惨了,皇上竟然比我还穷,可见当皇上也没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正 3个;怪兽大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枫彬 19瓶;灿阳在北、一念未了 5瓶;月竹挽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逛完首饰店,谢元嘉继续往前走,他身后跟着好几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自然引起了大街上不少人的注视,有许多人认出了摄政王,纷纷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要遭殃。   谢元嘉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带着一群打手出门的小恶霸,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走到一个茶馆附近的时候,谢元嘉忽然有点渴,逛了这么久出了不少汗,想喝水。   “我们去喝杯茶吧。”谢元嘉一指附近的挂着“茶馆”二字的小楼,脚步一转就要上去。   这茶楼建造的很别致,里头的装饰也素净清雅,很适合在这里悠闲放松。小二哥殷勤的把他们带到了二楼,谢元嘉没有要雅间包厢,而是选择坐在大厅里,正前方有个戏台,有几个姑娘在上头唱小曲儿,吴侬软语很好听。   傅景鸿和季少炎跟谢元嘉坐一桌,其余几个侍从以及倩碧都坐在了另一处。   谢元嘉随便点了杯龙井,又要了几盘点心,惬意的坐在窗边吹风。   “元嘉,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季少炎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串被纸包着的糖葫芦,塞到谢元嘉手里:“我刚才路过一个老头,他卖的糖葫芦又大又圆,许多小娃娃都围着他买,我想着你也是小娃娃,肯定也爱吃。”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糖葫芦,有些哭笑不得,大将军这是把他当智障了啊,哪有那么大人还吃这个的。   不过,看季少炎满脸期待的等着他夸的表情,谢元嘉还是配合的装作感激的点头:“谢谢季兄。”   “叫什么鸡胸,叫少炎哥哥!”季少炎得寸进尺,成天想着要占他便宜。   谢元嘉不肯,他心理年龄比季少炎大三岁,得多大脸才叫的出口?   但是......要是季少炎真的当他哥哥,好像也挺好的。   他低头咬了一口山楂果,入口竟然意外的甜,他从来就不喜欢吃酸,但这个糖葫芦酸甜刚好,一点也不会涩。   “好吃。”谢元嘉夸道。   季少炎闻言立刻豪气的说:“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能弄到!”   傅景鸿耳边听着他俩说话,目光却在楼下来回转悠,看起来很清闲。   几壶茶上来后,谢元嘉一边喝一边吃一边看戏台上漂亮姑娘唱曲,终于get到了古人生活的精髓,要是能天天这么过就好了。   另一桌上,倩碧嗑着瓜子跟烈风八卦,而凌霜则支着下巴从牧战面前的碟子上抢花生酥吃。牧战话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凌霜也不是外人,索性由着他去。   烈风自己的东西吃完了,眼瞅着牧战那边还有,伸手准备也去抓一把,被凌霜毫不客气的一爪子拍开。   “大家都是兄弟,凭什么你能我就不能?”烈风不满,虽然各为其主,但当初大家可没少在一起切磋,怎么转脸就不认人。   凌霜不屑的瞥他一眼,“你能跟我比?阿战跟我才是一起的。”   烈风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特娘的!回头过阵子等牧战找个老婆,你这白皮臭狐狸就自己哭吧!成天不干人事,尽欺负老实人,跟你们家王爷学足了黑心!”   倩碧饶有兴致的看这两人,用手肘碰了碰牧战:“牧小哥,你喜欢哪个?”   牧战觉着这些人都有病,他为什么非得在两个大男人中选一个,哪个都不喜欢。再说,他可是要追随王爷成大事的男人,怎么能随便就跟人儿女情长。   气氛本来很融洽,但随着一行人的到来戛然而止。   谢元嘉抬头,只见楼梯尽出上来几个人,为首那个特别扎眼,那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和周围格格不入,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令人过目难忘。   那人一身西域样式的衣袍,面容阴柔秀丽,额间戴着银饰,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还带着纯金的臂环,左耳别了一排的耳环,生得偏又十分高大,异域风十足。   谢元嘉心里咯噔一下,按照书里的外貌描写,这货肯定就是二号boss——玉壶国的四王子印加,也是个搞事小能手。   本来应该是在大殿里见面,没想到居然在这茶馆遇上了,谢元嘉低头假装喝茶,希望他不要注意到他们。   印加双手环胸目视了一下二楼,平静的从谢元嘉那一桌上一扫而过,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   但是他随后就挑了谢元嘉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就坐下了。   谢元嘉有点紧张,忙去看傅景鸿的脸色,却见他也是一副毫不在意,好像不认得印加的样子,他心中松了口气。   但是季少炎却是认识的,他跟印加在战场上没少碰面,彼此也算死对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不是顾忌小皇上也在这不能伤着他,他怕是早就把这些人打出去了。   “莫怕。”   谢元嘉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傅景鸿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就见傅景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本来不安的心瞬间就静下来。   主角在这呢,怕啥子。   印加几个人都来自西域,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要来茶馆喝茶,除了印加,各个都是彪形大汉,看着就很凶,吓得台上的姑娘们胆战心惊。   “他|妈|的中原狗皇帝!把咱们就扔在驿馆里不管不问!”其中一个还算年轻的大汉突然出声骂道,还操着一口听起来很怪异的汉话。   谢元嘉被兜头兜脸骂了句“狗皇帝”,其实心里更多是无奈,原来狗皇帝这种骂名全世界通用。   他还没生气,季少炎面色一沉,刚要开口教训,傅景鸿用茶杯压住了他的手,小声说:“别冲动。”   季少炎瞪他一眼,自家小皇上被人骂了,你这黑心肝的还在这面不改色的坐着!   谢元嘉也忙拉住他的手劝道:“季兄,你不要乱来,这是外头。”   季少炎忍了又忍放下了拳头,又不高兴的说:“不要叫我鸡胸,叫少炎哥哥。”   那头大汉骂完后仍不解气,继续口出狂言:“那狗头皇帝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怠慢我们四王子!回头就写封信给大王,咱们大军干脆长驱直入,一举破了他这京城!”   他的话音刚落,一支竹筷就从他的耳边擦过,插在窗边。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二楼茶厅突然静下来,傅景鸿淡定的收回另一只筷子,从筷笼里又重新拿了一副,继续喝茶,仿佛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   印加眼神微眯,不动声色的给另一个侍从递了眼色,那两个大汉起身,拎着大刀就劈向谢元嘉。   谢元嘉一脸惊慌,怎么还突然打他了?刚才分明也不是他动的手啊!   眼看刀要劈下来,傅景鸿伸手一捞就把人拽自己怀里,季少炎紧接着伸腿一踹把桌子一分为二,满脸煞气的盯着这几人。   “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撒野,看样子,在边境吃的苦还不够多。”   印加本来就是来找事的,被扔在驿馆这么多天心中早就有了滔天怒火,刚好借机生事。   就在这时,牧战拍案而起,袖中短箭飞出,直射印加门面,趁他头偏躲过之际,快速踹飞守在他面前的两个大汉,直接把长剑架在了印加脖子上。   全程不超过五秒钟。   谢元嘉满脸崇拜,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人,牧战小哥哥简直棒呆了!给你哒call!   傅景鸿把谢元嘉的脑袋掰回来按在胸里,看着印加冷冷的说:“四王子,本王以为你们玉壶是真心想休战。”   印加被人一招制服,心中暗暗心惊中原果然藏龙卧虎,一边嘴上不饶人:“摄政王也知道我们玉壶是有心要谈判,可为何又迟迟不召见我等,这与羞辱有何不同?”   “我们皇上尚且年幼,还不懂朝政大事,本王也是为四王子考虑,等缓些再召见你们,免得吓坏他。”傅景鸿睁眼说瞎话。   印加冷哼:“你们中原人,各个虚伪奸诈,没一个好东西!”   季少炎不住撇嘴:“可别瞎说,你这话说得倒好像是咱们中原的谁欺负了你一样。”   “四王子需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如今性命都捏在我手中,该怎么做,你心中有数。”   牧战的剑往前又逼近一寸,划伤了印加雪白的脖颈,鲜红的血丝立刻就渗了出来。   印加不敢再嚣张,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四王子莫急,明日早朝,我们皇上必定会召见的。”傅景鸿把人欺负完了又给个枣子,算是安抚。   说罢,牧战立刻就收回手中长剑,一脚把印加踹了出去,沉默的回到傅景鸿身后。   印加没讨着好,阴狠的看了一眼傅景鸿,一言不发的带着人离去。   谢元嘉这才被傅景鸿松开,他看着印加远去的背影,心里发愁,这可是二号boss呢,而且记仇本事比主角只多不少,怕是要麻烦。   “元嘉还要吃吗?”傅景鸿怕他还想坐会,刚要找人来收拾一下。   谢元嘉摇头,他低头看了看满地狼藉,印加太狡猾了,闯了祸自己脚底抹油,留下这烂摊子只能他自己收拾。   “这些...是不是要赔很多钱?”谢元嘉愁容满面,他就只那么点私房钱,这桌子据说还是什么梨花木的,可贵可贵了。   傅景鸿看他愁眉不展,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没事,不用赔。”   “那怎么行?掌柜也不会让我们走吧?”   傅景鸿但笑不语,季少炎撇撇嘴说:“这店就是他开的,让他亏点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元嘉瞪大眼,傅景鸿云淡风轻,一副大佬的派头。   这到底是什么宝藏男神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本文将于后天周一入v,明天暂停一天,后天更新一万字,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鼓励,评论都有在看,只是因为带孩子太忙不能一一回复,爱你们。   对了,顺便推一下预收的新坑,仍然是穿书欢脱温馨甜文风格,我最近是真爱穿书了。喜欢的请收藏呀~~~   这糟心的辣鸡世界[穿书]   暴脾气的校园小霸王项飞在一次跟人约架途中车祸遇难,穿越进一本狗血古早风渣贱里,成为只会嘤嘤嘤的贱受主角的外甥,还拖着一个小兔子一样的萝莉妹妹,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并且,他还不得不面对各式各样层出不穷企图染指他那娇花般弱小的舅舅的渣攻们,成天不是在揍渣攻,就是在去揍渣攻的路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最惨的是,他一个手贱救了个白眼狼,不仅不报恩。还日日惦记着他。前有豺狼后有豹,项飞表示,这都什么糟心的辣鸡世界!   外表凶悍暴脾气直爽善良受X看着柔美实则霸道阴郁独占欲爆棚变态攻 第24章   几个人在外头一直逛到夕阳渐沉, 季少炎看了看时辰, 提醒他们该回去了。   但谢元嘉其实还不想走, 他站在护城河边的垂杨柳下, 抬眼看着残阳如血倒影在河面上,心中惆怅万千。一旦回去, 他每天又要面对牢笼一样的生活,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像是看出他的心思, 傅景鸿沉声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带你出来。”   谢元嘉回头看他, 眼中有些无奈, 他收起自己的那些失落,露出一个笑容来:“好。”   几个人踩着夕阳往回走,谢元嘉心情很平静, 他已经出来玩了一下午, 该知足了。   在最后一丝夕阳落山, 夜幕彻底降临之前,他们终于回到了景盈宫, 季少炎只粗略的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的府邸, 他又不像傅景鸿,在宫里还有自己的住所,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外头溜达什么。   “皇上也早些歇息吧。”傅景鸿也没有逗留很久,他陪着谢元嘉吃了些晚饭,喝了茶后也带着牧战凌霜离开。   谢元嘉见他们都走了,回了自己的屋子后打开今天下午的战利品, 扭头看见蓝蔻正弯腰给他铺床,乌黑的发丝落在她的耳侧,在昏黄的灯下特别柔美。   他摩挲着手里的玉簪,装作不经意的说:“姑姑,朕今日在外头见识了许多东西。”   蓝蔻把他的床铺好,又把薄被放下,听到他说话,轻声的“嗯”了一声,似乎没认真在听他说话。谢元嘉拿着簪子走到她面前递过去,“外头的世界果然有趣,朕路过一家首饰店,瞧着这簪子很是别致,正合了姑姑的气质,所以就擅自给你买了。”   蓝蔻直起腰来回头,一眼就看到谢元嘉手中握着的白玉翡翠,她眼中惊讶很甚,忙后退两步跪下:“奴婢怎敢无功无禄就收受皇上所赠之物?”   谢元嘉挠挠头,解释道:“你不用紧张,朕只是恰好觉得这簪子很配姑姑罢了。”他没有给女孩子送东西的经验,买的时候倒没想到那么多,眼下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好听话。   “姑姑平日里实在太素净了,朕瞧着别家姑娘再不济都有一两根漂亮的首饰,唯独姑姑什么也没有,就、就……”谢元嘉越说不知道怎么描述,蓝蔻会不会以为他是另有所图?   没等他把话说完,蓝蔻都明了了。她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谢元嘉手中的玉簪半晌,突然轻声说:“皇上……是特意给奴婢买的?”   “也不是很特意。”谢元嘉怕她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又说道:“只是姑姑辛苦照顾朕那么久,一点心意罢了。”   蓝蔻眼中有些了然,她轻声说:“多谢皇上,奴婢很喜欢。”她伸手从谢元嘉手中接过那根簪子,轻轻地抚摸来着簪身,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簪子价值不菲,那透亮的光泽似乎也一下子点亮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这样好的东西,往日里出生入死惯了,竟一时忘了自己也是个女子。谢元嘉之前说的对,哪有女孩子不爱美呢?蓝蔻当然也爱美,只是没人提醒她这件事罢了。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小皇上当真有一颗玲珑心,原来他什么都懂。   见她迟迟不说话,谢元嘉又说:“姑姑千万不要想太多,朕并没有所图。”   “奴婢有什么东西能值得皇上所图?”蓝蔻微微一笑,眼中隐隐有泪,“皇上太高看奴婢了,奴婢心中感激。”   就一根簪子而已啊……谢元嘉看她好像看着大恩人一样的瞧着自己,心里有些纳闷,像蓝蔻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很多男子追求才对,难道平时都没人送她东西吗?   蓝蔻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小心地把簪子塞进自己的袖中,冲着他福了福身子道:“皇上,床已经铺好了,您早些歇息吧。”   接着,她就让几个小宫女进来,端了几盆水,服侍着他洗脸漱口,等谢元嘉躺下后,蓝蔻把床帐放下后,才带着那几个宫人退出去。   第二天天刚亮,谢元嘉又被倩碧从床上挖起来:“皇上,该上朝了。”   啊……皇上为什么不可以辞职呢?这分明就是虐待。   谢元嘉睡意惺忪的爬起来刷牙,初夏的五点已经天亮了,可他还是困得要命。正逢蓝蔻端了洗脸水进来,他一眼就看到她发间多了一点翠绿,正是自己昨晚送的那根簪子。   他的眼光确实不错,这簪子果然很配蓝蔻,这样看起来让她多了许多靓色,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皇上,王爷派人过来催着了,说是今日西域使者会进宫面圣,让您好生准备。”蓝蔻走过来,依然是往常那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朕知道了。”一想起印加那张阴郁的脸,谢元嘉就头疼,一个男主他都还没处理好呢,这又出来个二号BOSS,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匆匆吃了点早饭去正殿,那些大臣们都在等着了。谢元嘉像往常一样开始流程,果然就听到有人通报,说是西域使者在宫外求见。   “宣。”谢元嘉动了动身子,目光触及到下头的诸人,正好跟傅景鸿的对上。   傅景鸿这次没有再摆出漠然的态度,而是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让他不要担心,一切有他撑着。   不一会儿,印加一行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我等乃玉壶国派遣过来的使者,拜见中原皇帝。”印加只虚虚的拱手行了个礼,根本就没把整个朝上的人当回事。   “放肆!”季少炎怒斥,“尔等见我皇为何不下跪?”   “我们玉壶没有下跪的规矩。”印加不屑的说。   淳于雅瞥了他一眼,凉凉的说:“玉壶的规矩与我大成何干?既是站在我大成国土之上,又打了败仗,自然是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印加脸色铁青,他这次来就是算准了大成国现在肯定一片内乱,打着主意要讨点好处,没想到这些人却分明团结的很,半分内乱的样子也没有。   此刻正在人屋檐下,印加就算再狂妄也不得不低个头,忍气吞声的行了个正式的礼节:“小王拜见皇上。”   谢元嘉一直没有出声,等到季少炎他们把人狠狠地踩了一通后才出来说话:“免礼。”   印加一抬头,这才发现这少年正是昨天茶馆里被傅景鸿护着的那个,他原本也没有多留意,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大成小皇帝。   “我玉壶此次前来除了求和之外,还有一事请求皇上。”印加收敛了那身咄咄逼人的气势,突然又说道。   “请讲。”   印加这会出奇的老实,诚恳的说:“我们大王的意思是,既然两国要重修于好,自然都要安出些诚意来。”   “这天底下,有什么关系能比姻亲关系更为牢靠?”印加继续说道,“大王希望能求娶中原皇室之女,两国从此就有了一层血脉关系,不是比白纸黑字更牢靠吗?”   朝上众人陷入了沉默。   众所周知,大成王朝没有适龄公主待嫁,先帝只有一个六公主还未婚配,但她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去和亲?   玉壶这个提议分明就是包藏祸心,吃准了他们拿不出人来,不过是想要再挑事端的借口罢了。   谢元嘉记得原著里最后这个可怜的十二岁的小公主还是去和了亲,但是还没到玉壶国就惨死在路上,印加一口咬定她是同人意图私奔才被他一箭射死,并以此为理由,再一次的带着大军威逼边境,想趁着傅景鸿中毒昏迷之际一举进攻。   先不管这人心思之恶毒,光是一想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要被送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嫁给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并且半路没到就被人一箭杀死,他就不寒而栗。   十二岁的小女孩才是个孩子,这些人怎么就能为了挑起事端就下这种狠手。   因此,不管印加这人在书里有多少人气,谢元嘉作为一个妇产科见惯了孩子的护士十分厌恶这人,不管读者怎么说他长得帅,都难以引起他的一点好感。   “此事容后再议,使者请回。”谢元嘉用一种强硬的口气打断了这次的谈判,少见的态度坚决。   印加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大约他也料到大成不会轻易就同意,轻蔑一笑,带着自己的随从大摇大摆的从正殿离开。   谢元嘉知道下面的人肯定又会因此吵成一团,于是干脆下朝:“朕今天有些不适,众卿若是有什么话,明日再奏吧。”   说罢,他直接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傅景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算下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从小皇上脸上看到这么坚定地神情,以往无论什么事,他都是等着自己先开口才下决定,但是这次却抢在自己前面说话,可见他心里有别的想法。   傅景鸿奇怪的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他这样无视自己,反而更想去探究一二。   于是,下朝后,他果断就跟着谢元嘉身后一起去了书房。 第25章   书房里——   “皇上, 《春秋》臣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淳于雅合上手上的书, 温和的问道?:“皇上学的这些日子, 可有所获?”   谢元嘉沉思,春秋这种书实在是太深奥了,他这样资质平平的学生真的只能说是略懂,勉强也算是有所获吧。   “可能有……吧。”谢元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淳于雅微微一笑, 手中的折扇晃了晃,又问:“那春秋那么多诸侯君王, 皇上有没有对谁最为欣赏?”   谢元嘉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回答:“欣赏也谈不上,但朕最喜欢齐桓公。”   “哦?为何?”淳于雅显然很有兴趣,他以为像自家小皇上这样温软的性子,应该对这些霸主不大感兴趣才对。   “嗯……”谢元嘉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准确描述,“就是, 齐桓公什么事都不用管,只要把所有事情交给懂行的人,比如管仲鲍叔牙之类的英才,就能把齐国治理的这么好,还成为一方霸主, 引天下诸国前来瞻仰, 很了不起。”   淳于雅一愣, 似乎是没想到谢元嘉会这么回答。接着,他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声闷笑:“皇上是羡慕齐桓公的无为而治,也想效仿吗?”   “啊?”谢元嘉哪有那么复杂的念头, 他纯粹就是觉得齐桓公当个米虫也能成霸主,有些感慨罢了。   淳于雅却会错了意,笑眯眯的夸道:“皇上果然大智若愚,齐桓公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最是聪明,他知晓自己才华平平没有治国之能,是以干脆放手让能者居之,反而吸引了天下各路英才投奔,这才让齐国强盛起来,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皇上只听了一次就能悟出这么多道理,臣甚感欣慰,为我大成子民感到荣幸。”   文化人的彩虹屁就是不一样,淳于雅寥寥几句就把谢元嘉从一个啥也不懂的架空小皇帝给吹成了大智慧的贤君。   谢元嘉:“……”   其实,他就真的只是觉得齐桓公这个米虫日子过得清闲罢了,真没别的意思。   “放心。”淳于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臣觉得,皇上日后定能真的成为一方霸主,统领四方。”   行吧。   谢元嘉面无表情,统领四方当霸主什么的,那是男主的任务,他只想留条小命去当流浪画师。   傅景鸿站在书房外独自听了很久,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元嘉也曾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待到里头重又归于平静,傅景鸿才理了理衣着,上前去推开房门,谢元嘉刚好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惊讶:“皇叔?”   傅景鸿点头,一边回身把门关上,挡去室外的炎热,走到桌边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转头道:“皇上最近都学了什么?”   “老师在教朕《春秋》,刚刚学完。”谢元嘉老实的回答。   傅景鸿点头,“如此甚好。”   淳于雅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小口轻啜,也不插话。   傅景鸿又开口道:“方才在朝堂之上,皇上似乎对和亲一事有想法?”   谢元嘉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说实话:“朕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秋阳公主才刚满十二岁,不该救送去那么远的异域和亲。更何况,就算真的和亲,那些西域人说的话就能信吗?万一他们带走了我们的公主,回头撕毁协议,我们还白白的送去许多嫁妆。”   傅景鸿有些讶异他能想到这么多,“皇上是舍不得公主吗?”   谢元嘉才只见过秋阳几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那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又乖巧又懂事,虽然年纪很小,但行事已经很有皇家风范了,就算只是陌路人,也不想这样一个小女孩狼入户口。   “秋阳是好姑娘,朕不想她白白牺牲,成了联姻的工具。”谢元嘉想了想又说:“皇叔,自古以来,难道太平都必须要靠女子换来吗?就算真的换的来,那样的和平能长久吗?”   “皇上莫急。”傅景鸿难得看他问自己这么多的问题,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高兴,元嘉看起来是越来越亲近自己了。   “此事尚可从长计议,臣等也没说就要拿公主去换太平。”傅景鸿答道,他也的确没打算联姻过,本来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管玉壶国到底什么心思,区区一个公主而已,就当投石问路又有何不可,生为公主就要有为国牺牲的觉悟。   但是他现在改变了主意,忽然不想看到元嘉看着自己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秋阳和不和亲,对当前的局势作用都不大,还不如拿来哄一哄元嘉。   “真的?”谢元嘉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原著中傅景鸿明明是不反对和亲的。   “臣不说谎。”傅景鸿保证道。   一边的淳于雅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傅景鸿这人真是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他在外头干的那些事儿还少了?转头就来骗小皇上,也就小皇上纯良信他。   辣眼睛。   得到傅景鸿的保证,谢元嘉心情好多了,他心头的阴霾扫去了一些,“有皇叔在,朕心中踏实。”   傅景鸿内心暗爽,十分享受这种被小皇上崇拜依赖的感觉,也是奇怪,初见那会儿他只觉得小皇上哪哪都不顺眼,怎么看怎么蠢,怎么现在看着就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舒心?   脸被啪啪啪打得响亮的摄政王还不知道“真香定律”,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的时候,谢元嘉又一次去了马场,季少炎早就等在那里。他一见谢元嘉人来了,立刻从围栏边跳下来,吐掉嘴里的马草,欢快的说:“皇上,您可来了。”   “爱卿等了很久吗?”   “是等了很久。”季少炎爽快的承认,“皇上要怎么补偿?”   谢元嘉哪有什么东西给他补偿,只好岔开话题:“朕的小红呢?”   “小红病了,在马棚里歇着呢。”季少炎也不跟他开玩笑了,一指那头的一匹陌生的黑马道:“这马是御马师新给皇上挑的,先用两天,等小红病好了再来。”   谢元嘉不是那种挑剔的人,小黑马看着也挺精神的,他点点头:“那朕先瞧瞧。”   倩碧惊叹的看着眼前这匹黑的发亮的马,惊叫:“皇上,这马可真英俊!”   “朕也觉得。”谢元嘉附和,用英俊来形容一匹马很奇怪,但这匹马就一点也不违和,它安安静静的站在场地里,就好像一个绝世大帅哥一样吸引人。   倩碧征得谢元嘉的同意后,伸手憧憬的摸了摸黑马:“太好看了,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马!”   谢元嘉见他这么喜欢,索性让他玩一会儿,他转头四处找季少炎没看到人,“爱卿呢?”   站在一旁的马倌道:“回皇上的话,大将军的雪姬闹了脾气,正去哄着呢。”   雪姬脾气大的令人难以想象,稍有不顺心谁的脸子都不给,也就季少炎有那个耐心天天当姑奶奶一样哄着。   “皇上,咱们要等大将军吗?”倩碧看够了那马,看谢元嘉还站在原地,不由得问道。   其实学了这么多天,谢元嘉基本已经能骑在马上在马场里溜达几步了,只要不是跑太快,他也能勉强算是控制住小红。   小黑看着也挺老实的,应该不比小红差,再加上季少炎迟迟也不来,谢元嘉觉得自己可以一边小步溜达,一边等他。   “算啦,朕先跟小黑玩一会儿。”谢元嘉看了一眼马倌,想着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还有人在这呢,不用担心。   他三两下就翻身上了小黑的马背,小黑也是没长大的马驹,但比小红要高大些,骑上去也稳当点,它安静的等着谢元嘉上来后,然后迈开脚步在马场里慢悠悠的走着。   谢元嘉牵着缰绳在马背上四处看,傍晚的夏风吹得人心里舒服,他眯着眼睛看远处斜阳,心里竟然有千万种诗情画意,只是没文化说不出来罢了。   小黑热身完毕后紧接着就开始小跑,速度并不快,谢元嘉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可是,变故就在一瞬间。   谢元嘉察觉到小黑的不对劲,急忙拉紧缰绳想要让它停下来,可是小黑根本不管绳子的束缚,仍然脚下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彻底放开速度跑起来。   谢元嘉慌了神,他还根本没有到能跑动自如的地步,更何况小黑的速度太快了,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能稳稳地坐在上头。   出于本能,谢元嘉趴伏下|身紧紧地抓住小黑的鬃毛,一边大喊着:“倩碧!倩碧快、快叫将军!”   倩碧也被吓坏了,一边想跑过来帮忙,一边又想去叫人,情急之下一脚踹上马倌的腿:“你瞎了啊!还不快去救皇上!”   马倌如梦初醒,忙牵过另一匹马冲了出去。   可是小黑的速度越来越快,跑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忽然高抬起前腿嘶鸣了一声,谢元嘉握不住缰绳,整个人被甩得飞了出去。   季少炎刚牵着雪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让他目眦尽裂的画面,他甚至来不及多考虑,一个飞身冲出去,想要接住那个弱小的身影。   傅景鸿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忽然听到有人脸色惨白的跌跌撞撞进来,哆嗦着说:“王、王爷!不好了,皇上、皇上坠马了!浑身是血!”   傅景鸿的笔应声而断。 第26章   此时, 景盈宫里人来人往一片慌乱, 第一时间被传召而来的御医一批又一批的进进出出,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惶恐惊惧,场面十分的紧张。   傅景鸿面带寒霜夹着一身的戾气一脚踹开景盈宫的门走进来, 浑身都冒着要杀人的气势, 惹得阖宫上下的宫人胆战心惊的跪下来,生怕他一个不顺眼把他们全部处死。   “这时候跪本王有什么用?”他阴森森的看了一眼所有人, 骂道:“还不都给我滚去该干嘛干嘛!皇上那边不需要伺候吗!?”   说罢,他看也不看这群没用的家伙, 自己大踏步直接进了景盈宫内殿, 熟练地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果然看到床上双眼紧闭躺着的那个少年。   他想起他们上午才一起吃了午饭, 自己还叫他再多吃些, 当时离开的时候人还是活蹦乱跳乖乖巧巧的, 怎么就几个时辰的功夫,好好地小皇上就躺着了?   “怎么回事?”傅景鸿待到平静下来,才开始转头询问倩碧。   倩碧跪在一边,哭哭啼啼的把今天下午的事讲了一遍。只说他也不明白, 那黑马本来好好地,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发疯。马倌们明明之前都检验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问题,实在想不通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傅景鸿一脸阴郁的听他说完,冷冷的说:“让季少炎给我在殿外跪着,没有本王的话, 不准他起来。”   一边待命的凌霜得令,出门去执行了。   而一路护送着谢元嘉回来的季少炎也急红了眼,他被傅景鸿的人挡在景盈宫外头,着急的要命。他的心里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明明自己就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为什么就这样了?   小皇上没事吧?   他老实的跪在宫外,太阳已经落山,但他眼前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   傅景鸿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的坐在一边,看着那些御医在给谢元嘉把脉。蓝蔻轻声说:“御医之前说过了,大将军来得及时,皇上看着浑身是血,其实并没有生命之虞,只是……”   “只是什么?”傅景鸿平淡的接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蓝蔻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只是皇上的腿伤着了,若是骨头接不好,怕是要……”她的话没说完,但后头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   无非就是残了,或者瘸了。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傅景鸿不能忍受的。   平日里自己再怎么欺负那是他的事,他尚且都没舍得对谢元嘉下过狠手,谁敢这么对他?那些人是当他死了吗?   “查。”傅景鸿声音冰冷狠毒,平时隐藏的很好的暴烈情绪也在这时候爆发出来,仿佛谢元嘉出事对他的打击颇大,“给本王好好地查!所有牵扯出来的人员,一律严刑逼供,然后统统处死,一个都不要留。”   闻言,蓝蔻不解询问:“王爷以为是有人要谋害皇上?”   “不然呢?”傅景鸿不耐的看她,“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少炎有事离开,刚好元嘉的马病了,刚好那新换的马又发疯?”   蓝蔻不语,这么一想确实事有蹊跷,只是她原先也没想那么多,她回头又看一眼躺在床上仍然面色惨白的少年,心中有些难过,她也不喜欢看他这样安静的躺着,点头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御医这会儿还在讨论这个骨头要怎么接,这伤的位置也太巧了,他们这几个谁也没那么十足的把握能完美的接回去,万一要是出了错怎么办?王爷不得揭了他们的皮?   傅景鸿懒得听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只威胁着要是弄不好,就让他们所有人全家都去陪葬。   谢元嘉挣扎着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句异常狗血的话,他努力的忍住,却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   “皇上醒了?”傅景鸿听到动静,一回头才看到谢元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整个人那身可怕的气势立刻就散了。   谢元嘉才想动一下就碰倒了腿,浑身疼的哆嗦,再也不敢再随意动弹。傅景鸿看他疼的厉害,忙轻声说:“别乱动,伤还没处理。”   “朕还活着?”谢元嘉从被黑马狠狠地甩出去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还能有活过来的时候,也算他命大。   “皇上别乱说,你当然活着。”傅景鸿轻声说,“腿还疼吗?”   疼,当然疼,疼的要死了。   谢元嘉额头满是汗,明明已经痛到不行,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疼。”   “撒谎。”傅景鸿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轻声说:“疼就哭出来,没有人会笑话的。”   谢元嘉吸吸鼻子,他并不是不想哭出来。只不过他从小就知道,像他这样无依无靠的人是没有哭的资格的,因为没人在乎。所以他不肯落泪,反而固执的说:“皇叔,朕真的,不疼。”   傅景鸿不知他为什么执意强忍,只好扭头语气不善的对那几个御医道:“都这会儿了,皇上都要疼死了!你们还没商量出对策来?平时养着你们就是吃闲饭的?”   谢元嘉听不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虚弱的说:“皇叔不要生气,御医……也很不容易的。”多少也算他半个同行,主角这大号医闹也太不讲理了,怎么能在人家商量方案的时候威胁呢?   傅景鸿看他疼的冷汗一直出,只能不住地给他擦拭凉水,都这会儿了还不忘教训他:“皇上太过良善,不是好事。”   谢元嘉疼的没力气反驳,只好点头:“嗯。”   在傅景鸿下一次发火要把所有人拖去砍了的时候,那几个御医终于商量好了对策,推了一个年纪最大最有经验的御医出来。   那老御医枯瘦又有力的手摸到谢元嘉的腿,来回使劲折了几次,巨大的痛楚扑面而来,谢元嘉这会儿连喊都喊不出来,白眼一翻就要倒。   傅景鸿眼疾手快抱住他,把他紧紧地搂在怀中,温柔的说:“元嘉莫怕,若是疼的紧,就先咬着我。”   谢元嘉哪敢咬他,又不是嫌活的太滋润。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腿在老御医的折腾下像是被拆散了重装,这古代又没有正规麻药,生接骨头那不是得疼死。   他埋头在傅景鸿的怀中,鼻翼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草香味,眼中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生理泪水。   他以后,再也不骑马了。   傅景鸿没有这种安抚人的经验,毕竟他对阴别人比较擅长,但是谢元嘉不一样,他实在不忍她受苦,只好一掌把他批晕,干脆让他睡过去,免得受苦。   王太医在那接了半天,才完成整个接骨过程。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把小皇上的龙腿放下,让其他御医过来包扎,老态龙钟的站起来说:“回王爷的话,皇上的腿算是接回去了。”   “算?”傅景鸿不悦的看他。   王太医又擦了擦汗,沉声说:“臣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养好,还是要看皇上自己的修养,若是养得好,也许还能和以前一样的。”   傅景鸿不喜欢听“也许”这样的话,他盯着王太医说:“不要‘也许’,要‘必须’。”   “是是是。”王太医只能点头应下,一边心里无限叹气,好不容易熬到快六十,眼看就能告老还乡,谁知道临退休还能来这么刺激的一出。   没多久,谢元嘉的腿就被一层一层的白纱布裹好,头上的伤也被处理完毕,整个人又能安安静静的躺在被子里沉睡。   傅景鸿清走了所有碍事的人,自己独坐在谢元嘉的床边,看他眉头微皱睡着。   就算是吃了这么大的苦,睡觉也还是这么乖巧。傅景鸿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肉太少了。   “若是没有本王护着,你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傅景鸿一声叹息。   谢元嘉无知无觉,就算腿接上去了,但伤口都还在,即使是睡着了也能感觉得到,他睡得并不沉稳。   傅景鸿看他哼哼唧唧,心里突然涌出许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情愫。这么仔细看的话,元嘉生的很好看,虽然和元真淳于雅那样的美人不能比,但别有一番美好。   尤其是那双淡淡的双唇,总是很温柔的笑,说话也乖巧,叫自己“皇叔”的时候也好听。   傅景鸿盯着谢元嘉的嘴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一般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   软的。   傅景鸿的第一个念头。   他直起身子,满意的想着果然如此。   从什么时候起,对小皇上的情感从厌恶无视到喜爱,这都不重要了。傅景鸿从来也不是会自寻烦恼的人,不管以前如何,至少现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要拥有这个让他喜爱的少年。   反正这天下也迟早是他的,小皇上自然也是他的,相信这事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傅景鸿半倚在床边惬意的沉思,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感到诧异。   小皇上很软,好骗的很,他还没有得不到的人。 第27章   谢元嘉第二天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已没有了昨日的那种钻心之痛。倩碧看他醒了, 红肿着一双眼睛凑过来惊喜的问:“皇上醒啦?”   “倩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谢元嘉动了动身子,在身边小宫女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倚在靠垫上坐好后,一边问了一句。   倩碧替他盖好薄被, 温声答道:“回皇上, 刚过了午时,您要不要先喝点粥?”   从坠马后到现在, 谢元嘉还滴水未进,听到倩碧这么问后, 肚子也很合时宜的配合着响了起来, 提醒他自己这会儿正饥肠辘辘。   “也好。”谢元嘉点头,倩碧得了话,忙转头让人去御膳房把一早就准备着的鸡丝翡翠粥去端来。   不一会儿的时间, 傅景鸿就来了,后头还跟着淳于雅。两个人行了礼后来到他的床边, 傅景鸿轻声问:“皇上觉得如何了?”   “朕觉得好多了, 多谢皇叔关心。”谢元嘉微微一笑回答。   淳于雅看着他右腿上包扎的厚重纱布,不放心的又叮嘱说:“皇上一定要按着御医的话好好调养, 万不可落下病根才好。”   当年六皇子就是因为一场大病没养好,才废了两条腿不能走路,淳于雅很担心谢元嘉万一也弄不好, 会有后遗症。   “老师放心,朕心中有数的。”谢元嘉看了看他们两人的身后,有些好奇的问:“怎么不见大将军?他人呢?”   提到季少炎,傅景鸿的脸色就不大好,他冷声道:“大将军护驾不利,臣让他跪在宫门外思过,这会儿还在跪着。”   谢元嘉大吃一惊:“为何?朕是自己不听话摔下来的,关将军什么事?”   “若不是将军大意离开,原本皇上也不必受这份苦,还差点丢了性命,该罚。”一向温雅的淳于雅也对傅景鸿的话表示赞同,“皇上不用为他说话,他这是活该。”   谢元嘉心中愧疚,有些不安的动了动手指,“即便这样,皇叔也还是快些让大将军起来吧,朕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万一跪坏了人,我大成边境还离不开他的。”   傅景鸿没有马上答应他,只说道:“皇上只管好好养伤,一切都交给臣来解决。”   正说着,蓝蔻端着一碗粥进来了。谢元嘉受了伤本来就体虚,再加上又饿了这么长时间,一闻到香味就更加饥饿难耐,本来想说的话也被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盯着蓝蔻手里的碗看,魂不守舍。   蓝蔻刚要拿勺子喂他就被傅景鸿半道拦截下来,“本王来吧。”   说罢,他端着粥碗轻轻地吹了吹,然后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到谢元嘉嘴边,温柔的说:“皇上张嘴。”   张张张张什么嘴?   谢元嘉紧张的后背发毛,在他坠马昏迷的这段时间,主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温柔的看着他,还要亲自给他喂食!该不会是他也被谁穿了吧!   他迟迟地不张嘴,傅景鸿居然也没变脸,仍然那副神情看着谢元嘉,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就连淳于雅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也是没想明白这厮到底还是不是那个黑心肝的毒蛇。   “皇上快吃,待会凉了御膳房又要热一遍,该不好吃了。”   谢元嘉不敢多言,听话的张嘴一口吞进米粥,一边偷偷地打量傅景鸿的表情,心里不停地揣测着,他现在是真的更加摸不透主角的心思了,果然应了书中的阴晴不定的描述。   一碗粥很快就在傅景鸿耐心的喂食下吃完,谢元嘉还想再吃,但傅景鸿却让蓝蔻把空碗撤了下去,解释说:“御医说皇上现在身体还虚,不能一下子就吃太多,慢慢再加,待到过一个时辰,臣再让人送上来。”   谢元嘉遗憾的看着蓝蔻离开,转头就被傅景鸿拿着帕子擦了嘴,他浑身的汗毛再次倒立起来,忍不住往后一躲靠在垫子上,“皇叔,朕、朕可以自己来。”   “臣只是顺手罢了。”傅景鸿并不追着强迫,把帕子塞回他的手中后,又吩咐倩碧抓紧让御医过来,给皇上再把个脉。   淳于雅把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却不声不响,只把话题岔开:“皇上,您昨日坠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想法和傅景鸿类似,绝不认为这只是个巧合。   谢元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朕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一开始还是好好地,但是没过一会儿,那马儿就突然很暴躁,四处乱冲想把朕甩下去。”   “看样子,确实有人动过手了。”淳于雅很肯定的说,“御马场所有的马都是精心挑选训练过的,不可能突然就要把人往下头甩,必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傅景鸿轻哼一声:“无论是谁,都跑不了的。”   谢元嘉想不明白有什么人要对他不利,他既不掌大权也没有什么势力支撑,除了一个挂空的皇帝头衔,其实就是摄政王的傀儡罢了,那些人放着摄政王不动,来动他这个空壳有什么意义?   原著中并没有这段剧情,谢元嘉也没办法知道这是什么走向,一种异样的感觉又开始袭上他的心头,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故事的走向和他认知的那个偏差越来越大,而如今这个偏差仍然在持续。   如果这样原著中没有的剧情再多一些,那么这个故事还是原来的那个吗?   谢元嘉心里忧虑,脱离剧情的话他的预知优势就不在了,到时候自己的结局不就更加晦暗?他的表情太过抑郁,傅景鸿误以为他在害怕,便宽慰他:“皇上莫慌,臣等一定把这次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   “多谢皇叔。”谢元嘉勉强的笑了笑,他不担心谁要害他,只要主线剧情还在,他在二十岁之前多半还是安全的,反而是这些原创剧情令人心忧。   三个人还在说话,就听着外头通传,说是皇后到了。   谢元嘉刚说了一声“宣”,就看见小皇后急冲冲的冲进来,头上的金钗都歪了:“皇上!您没事吧?”   “朕没事。”谢元嘉答道,“皇后怎么来了?”   “今早臣妾才知道皇上坠马,立刻就过来瞧过,但那会儿您还没醒,守了一会儿就走了,这刚用完膳听到您没事了,臣臣妾就又来了。”韩瑶挥手招招,从汝辛手里拿过一个小包袱:“臣妾家里有些珍贵的药材,正好可以给皇上补补身子。”   小皇后面上的关切很真诚,谢元嘉有些感动,“多谢皇后关心,朕好多了。”   “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好多了?”韩瑶不满,“要臣妾说,都是那些下人的错!要不是他们不长眼,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事!”她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傅景鸿。   傅景鸿并没有接她的不敬之语,只淡淡地说:“皇上身子太虚,怕是受不住娘娘带来的千年灵芝,娘娘还是收着留自己用吧,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男女主为什么一到一起就要互怼呢?谢元嘉头又开始疼,这本书还能不能好了?   “皇叔,皇后也是一片心意。”谢元嘉忍不住替韩瑶说了几句,生怕他再说些刻薄话,到时候跟女主之间就真的挽不回了。   傅景鸿误以为他在维护韩瑶,面上不显露声色,眼中却暗暗地透出一股子阴冷,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韩瑶。   谢元嘉跟他们说了一会的话就有些体力不支,毕竟是病人,又没吃什么饭,很快就觉得眼前一片困顿,不知不觉就倚在床边睡着。   “皇上……”韩瑶还想把他摇醒要同他说话,却被傅景鸿一个凶狠的眼神吓得退了回去。   “皇上体虚要静养,皇后还是请回吧。”傅景鸿自己动手,把谢元嘉轻轻地从床边抱起,又小心地放平躺下,给盖上了小被子。   韩瑶被一顿凶,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可是本宫才刚来。”   “身为皇后,就该以大局为重。”傅景鸿义正言辞的说,“皇后娘娘该替皇上考虑才是,怎么能在皇上病中的时候打扰他?”   韩瑶踌躇了一会儿,又道:“那本宫就在这等,本宫担心有人再暗害皇上。”   她这话就算说的很明白了,其中意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傅景鸿的脸色果然就沉了下去,“皇后这话是何意?”   尽管被父亲再三提点过不要招惹摄政王,但韩瑶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对小皇上很有好感,忍不住就生了想要保护他的心思,便鼓足了勇气正视着傅景鸿说:“本宫是何意,相信王爷自然有数,皇上难道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要是没人动了歪心思,本宫不信这么巧!”   这女人果然脑子不笨。   傅景鸿并不想夸她,“皇后冰雪聪明,只是太聪明了些。”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些事,不是皇后能处理的,您请回吧。”   整个王宫都被摄政王把持着,谁能反抗?   韩瑶就算再不高兴也没办法,只好怒气冲冲的被请出景盈宫。   她愤愤的带着汝辛和一众太监宫女走出宫门,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她这个皇后都没资格守在皇上的身边,那他傅景鸿为什么能留下?   这个卑鄙小人!必定是想找机会毒死小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韩瑶:摄政王卑鄙无耻!   季少炎:附议。   淳于雅:附议。   凌霜:附议。   蓝蔻:附议。   牧战:附议。 第28章   季少炎在景盈宫外跪了一天一夜, 傅景鸿才在谢元嘉说情下放他回去歇息。季少炎也不是正常人,仍然活蹦乱跳的先去看了谢元嘉,半点也看不出是跪了那么久的人,果然不愧是大将军。   谢元嘉在床上躺了三天, 腿上的伤基本不怎么疼了, 只是御医说还要再夹一阵子木板,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他也拗不过蓝蔻和倩碧的监视,只好听话的在床上安静的养病。   第五天的傍晚,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而谢元嘉也没想到这人会来。他看着坐在椅子边慢悠悠喝茶的印加,脑子里飞快的揣测这人跑到这来的目的, 总之是不信反派能好心来看自己。   “不知四王子此来所为何事?”见他进来也不说话,谢元嘉想了很久, 决定主动出击。   印加笑盈盈的放下杯子, 好像现在才想起说话:“听说皇上受了伤,小王作为玉壶的使者,前来探望有什么不对吗?”   对是对, 但他可不信印加会有这种好心。   “多谢四王子的关心,但是朕已经好多了,就不招待王子了。”他几乎是把送客的话说到明面上了。   印加被人下了逐客令也不生气, 继续弯着唇角说:“小王一片真心来看望,没想到中原的皇上器量却这般狭小,一刻也容不得吗?”   谢元嘉皱眉,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来探望病人空手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说一大堆,别说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皇帝,就是普通人也想打他吧?   “朕器量小不小,还轮不到王子来质疑。”谢元嘉脾气是好,但他是真的讨厌印加这个人。   印加低低的笑了一声,“皇上不要生气,小王只是来看看您的伤情,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您这样怀疑小王,倒叫人伤心。”   特意挑了傅景鸿不在的时候来,谢元嘉打气十二个精神应付他,碍于使者的情面,他又不能强硬的赶人走,心里憋屈。   印加赖在谢元嘉这里喝完了一整壶茶,直说中原的茶水就是难喝,不如他们的葡萄酒好喝。   嫌不好喝你还一口接一口,有本事你放下朕的茶壶,知道那茶叶多贵吗?   谢元嘉心疼,那茶叶是傅景鸿送的,每年的产量据说只有那么点,就算是他也没多少,印加眼尖,一来就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   印加赖了好一阵子,才趁着蓝蔻退出去给谢元嘉去药房熬药的时候,才正色的对着谢元嘉说:“皇上真是可怜人。”   一直等着他开口的谢元嘉早有准备,不禁问:“朕可怜什么?”   印加轻蔑一笑,只说道:“身为一国皇帝,却被一个异性王爷控制于手心,半点权利也没有,难道皇上都不觉得憋屈,有愧于祖先吗?”   “不觉得。”   谢元嘉快速的回答,在他心里,这世界本来就是围着主角转的,好处那都是傅景鸿的,关他一个外来炮灰什么事?   印加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噎在原地,他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谢元嘉,仿佛不能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心这么大的皇帝,竟能允许臣子骑|在自己头上坐着。   “皇上不必说违心话。”印加选择性的无视掉他的话,自顾自的说:“小王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像傅景鸿这样的摄政王,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大大的阻碍了您的皇位。”   “那是因为朕年纪还小,不到掌权的年纪。”谢元嘉有点明白这人过来的目的了,感情就是想趁机挑拨他和傅景鸿之间的关系,最好是能内斗起来,好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很可惜他想太多了,要是原著的谢元嘉,肯定会很愿意和他多说两句的,但换成自己,他对这个皇位不仅没有半分想法,反而巴不得主角快点拿走,好放他出宫去潇洒。   印加邪气一笑摇头:“皇上还是年纪太轻,不懂这些事情的利害。小王可以保证,您对那摄政王放心,怕是那头对您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你这是何意?”谢元嘉假装不解。   印加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凑近谢元嘉的方向,一双碧蓝的双瞳盯着他,诡异的笑道:“难道皇上当真没想过,傅景鸿那种蛇蝎心肠的人,真能放过您吗?”   “皇上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要亲政吧?”他的声音轻柔低沉,透着致命的诱惑,似乎是在诱导着谢元嘉:“您觉得,一个已经独揽大权多年的人,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权力,而还政于您吗?”   谢元嘉露出深思的表情。   印加一看他就知道自己说的话被听了进去,露出一个狡诈的笑,继续说道:“朝中的那些有关于傅景鸿的传闻,我想您一定都知道,傅景鸿对自己的那些政敌下手可不手软呢。”   的确,主角就是心黑手毒,不然拿什么称霸天下?   “所以呢?”谢元嘉还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没什么所以。”印加坐直身子,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听说皇上此次是不幸坠马?难道您就这么相信,摄政王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吗?”   谢元嘉很肯定的说:“皇叔不会这么对我的。”   毕竟他还能活到二十岁呢,男神不会这么早就害他的,而且他现在觉得,男神还挺欣赏自己这种无欲无求的态度,应该不会突然变卦要对自己下手。   对他这种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印加恨不得捏碎茶杯,他真的没见过这么心大的皇上,“皇上一时间难以相信也是有的,毕竟摄政王好歹算是您的叔叔。”   谢元嘉脑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有点隐约摸到这次印加来的原因,“四王子这此前来,怕是不仅仅为了探视朕这么简单吧?朕不信你们能有这好心。”、   印加抿唇一笑:“皇上这么说也太伤人心了,小王怎么就不能来探视了?”   “不过,倒真的有一桩交易想跟皇上做。”   谢元嘉心道果然,“什么交易?”   “傅景鸿此人不除,必将成为皇上永久的心腹大患。”印加循循善诱,“与其坐以待毙,皇上就没想过先下手为强?”   “只要您和我联手,我可以助您把傅景鸿除掉。”印加终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来。   “条件呢?”谢元嘉继续哄他。   “事成之后,我要你把边境十二城都送给我玉壶国。”印加狮子大开口,根本没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有多无礼。   边境十二城正是繁华地段,又是交通要塞,都给了玉壶,怕是大成王朝几百年的基业就算毁了四分之一。   谢元嘉觉得印加这人坏透了,就算长得再好看也白瞎,他分明就是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哄骗谢元祺与他合作,另一面又来引诱自己和他交易,不管哪一方是最后的赢家,他总之不吃亏。   “那你打算如何帮我?”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东西。   印加以为他终于有兴趣,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黑瓶子,放到桌上说:“此药名叫‘断魂散’,无色无味,即便是再警惕的人吃下去也毫无防备,只用三个时辰就能要人性命,浑身抽搐,七窍流血而亡。”   “皇上与摄政王平日里接触的时间很多,只要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下手,小王相信绝没有问题。”印加笑着说。   谢元嘉看着那黑色的瓶子,心里忽然明白了原著没有提的为什么傅景鸿会违背他人设中毒了,其实看似这个套是印加设下的,但最终收网的人在傅景鸿的手中。   傅景鸿假意中毒,让原著的印加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带了秋阳公主一起回国,半路却先杀了秋阳,然后转头就带兵再一次压境,想着要趁这个机会重创大成,却没想到被傅景鸿黄雀在后,十万大军被杀的七零八落,差点全军覆灭。   怪不得原著对这次中毒一笔带过,原来当初的谢元嘉也参与了。   “多谢四王子的美意。”谢元嘉抬起头来,平静的说:“但是朕不需要这个。”   印加有些没听懂他的话,也跟着回望过去。谢元嘉认真地说:“朕没想过要害皇叔,皇叔也不需要害朕,劳烦四王子费心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印加看着他,恶狠狠地说道。   谢元嘉不信他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干什么,只淡定的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朕不会对皇叔下手,同样——也不会允许你对他做什么,不管皇叔想做什么,朕从没有怪过他。”   罚写大字除外。   “谢元嘉,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印加冷漠的说,“怪不得谢元祺看不上你。”   “朕不用七皇兄看得起。”谢元嘉难得的牙尖嘴利,“他那么厉害,不也还是被皇叔赶得只能去西域跟你狼狈为奸?”   “你!”印加心中大震,他还来不及问谢元嘉为何知道自己跟谢元祺的交易,就听门外有脚步声,是蓝蔻要进来了。   他把桌上的药瓶收好,低声不死心的说:“好,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的。”   “哼!”   印加站起身来,冷着一张脸往外走,与刚好进来的蓝蔻擦肩而过。   蓝蔻微微侧身为他让道,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是夜,书房里——   “他真是这么说的?”傅景鸿支着下巴盯着蓝蔻看,语气里满是愉悦,“他真的说,无论本王做什么,他都不怪?”   “是的。”蓝蔻点头。   傅景鸿微微一笑,“本王倒没疼错人。”   蓝蔻听了他这话,好几次张口欲言都压了下去,就这三无不时的就罚人写大字的架势,能叫疼?怕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疼人吧。   傅景鸿心情特别好,他越想越觉得谢元嘉真是太可人了,他都把印加送上门了,结果他愣是要保着自己,傻乎乎的,被人卖了都还不知道。   这么可爱的孩子,他最初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没什么看头的蠢货呢?   从今以后,元嘉就再也别想挣脱出他的手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元嘉:不了吧…… 第29章   谢元嘉不是没想过跟傅景鸿坦白印加的事,但他仔细的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说。从原著的剧情分析看, 傅景鸿分明就是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事情, 就等着印加上钩, 他要是贸然告诉他,万一主角怀疑自己呢?他们现在感情很好是不假,但到底彼此身份特殊,他还不想让男主对他心生嫌隙。   “皇上在想什么?”季少炎看他长久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他这次差点闯下大祸, 不仅傅景鸿差点砍了他,就是他爹和兄长都没给他好脸子,父亲甚至扬言要抽死他这个小孽畜。大哥把他拎去练武场冷酷揍了一顿后就把他残忍扔到皇宫里, 命令他给皇上看门,不满三个月不许回家。   季少炎心里愧疚, 老老实实的穿着侍卫服听话的在景盈宫外值守,再也不敢擅自离开一步。   听到他问话,谢元嘉回过神来, 目光在季少炎身上那不合他身份的黑色制服上转了转,他还是觉得大将军穿一身赤红战甲最帅。   “朕没想什么。”谢元嘉坐在景盈宫院中的榕树下乘凉, 旁边的石桌上放满了蓝蔻给准备的各种瓜果点心。   自从他受伤,蓝蔻不晓得是被激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女子力,成天的变着法子让御膳房给他做各种吃食, 完了下午还有根本吃不完的零食果子。   养病这些日子,他活活吃得整个人圆了一圈,胖了几斤。   季少炎原本是要在景盈宫门外守着的, 但谢元嘉觉得人家多少也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好意思让他受罪,便让他直接进院子,当个贴身保镖用。   “皇上的腿脚如今可还好了?”季少炎收敛了一身的小流氓气势,看着谢元嘉仍然裹着厚纱布的腿,心里又是一阵内疚。   酷暑难当,小皇上却不得不裹着厚布,实在是受苦了。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他这腿早就不疼了,以他医护人员的角度来看,本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没摔断骨头就已经是万幸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御医的话也有道理,养着就养着吧,他也不想以后成个瘸腿的流浪画家。   “朕已经好了,爱卿不必焦心。”谢元嘉安抚他,他从头到尾也没觉这是季少炎的责任,更不是他的过错,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事情付出代价。   听他这样说,季少炎更加难受。他还宁愿小皇上像他爹,或者是傅景鸿那黑心蛇一样惩罚自己,都好过像这样温温柔柔的跟自己说话。   “皇上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他忍了忍,最后还是说道,“臣犯下这么大的错,竟也不苛责一句。”   谢元嘉一愣,暗道这世上果然什么人都有,还有人上赶着找骂,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朕脾气很好吗?”他有些郁闷,前世在科室里的时候同事们都这么说,护士长阿姨也说他太软了,以后肯定驾驭不了性子强势的女孩子,让他学着厉害些。但他自己认为他并不是脾气好,只是很多时候,根本找不到生气的理由罢了。   “是太好了。”季少炎轻声叹气,“比先太子都心软。”   谢元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些,只好问:“那,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呢?”   季少炎武人出身,立刻就拿出了军营里的那套做派来,恶狠狠地说:“您就应该把臣拖出去,让人先打一百杀威棍泄泄愤,然后再把臣的大将军头衔给抹掉,罚臣三年俸禄,关三个月的紧闭,最后再派去边境守个十年八载,不得回京!”   谢元嘉:“……”   告辞。   他有些郁卒,记得原著中,没看出男二有这受虐的爱好啊?   季少炎愤愤的说完低头看谢元嘉,午后静谧的阳光透过榕树密集的树叶缝隙,轻柔的洒在他的面庞上,平添了三分朦胧,本来看着就秀气的少年就更加灵秀了。   要说美颜滤镜害死人呢,眼下这个场景在季少炎眼中就是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他看着坐在树下温柔看着自己的小皇上,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不妙。   季少炎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比他打仗时候更加的澎湃,马上就要跳出胸膛一般。   为什么小皇上看起来比观音庙里的那些灵童都还要好看?   谢元嘉不解的看着突然捂住胸口的季少炎,疑惑的问:“爱卿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不会是中暑了吧?这么热的天一直站着,确实可能中暑。   “臣没事。”季少炎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强压下自己的心跳,假作若无其事说:“刚才只是有些心悸,这会儿好了。”   谢元嘉放心点头,叮嘱了一句:“天气炎热,爱卿一定注意不要太过辛苦。”   “臣不觉得辛苦。”季少炎皮糙肉厚,完全不当一回事。   谢元嘉不敢苟同:“那不行,朕还指望爱卿为朕守住万里江山呢。”   季少炎心中感动,“皇上如此信任臣,臣一定不辜负期望。只要臣活着一日,就定把我大成江山一守到底,谁也不能动您分毫!”   这话听着有点怪。谢元嘉琢磨着,听起来倒像是对自己宣誓,都没主角什么事了,原著这段话差不多是在后期,主角基本上扫除了大部分障碍后,季少炎才对他说的。   “本王让你看大门,你怎么跑进来了?”   傅景鸿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院落里响起,谢元嘉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主角就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牧战和凌霜。   “皇叔。”谢元嘉微微点头,“是朕让大将军进来歇息。”   傅景鸿冷哼一声走进来,在谢元嘉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看了一眼还站着的季少炎说:“大将军从小习武,什么苦没吃过?只是守个大门,还能累着他?”   谢元嘉哂笑一声,把话题转移走:“皇叔不看折子了吗?”   “没什么大事,看了也没什么意思。”傅景鸿答道,看谢元嘉面前的果子还剩很多,皱眉道:“皇上是胃口不好吗?怎么这些东西都没怎么动?”   谢元嘉低头,一脸黑线的看着桌边的木桶里那么多吃剩的果皮,他已经吃了很多了:“朕实在是吃不下了,皇叔。”为了显得自己没说谎,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瞧,朕脸大了一圈。”   “胡说。”傅景鸿不满,“这才养了几天?”   季少炎也赞同的点头,罕见的和傅景鸿这个死对头站到了统一战线:“皇上确实需要好好地养养,臣早就说过您太瘦小了。”   说罢,他又想起了什么,提议道:“臣早年在西域那边的时候,听说那处的人惯爱喝羊奶,从小喝到大,是以那些男人大多生的异常高大威猛,就连他们的女子也都比中原女子身子健壮。”   傅景鸿也想起这茬来,“不错,那玉壶国的四王子不就五大三粗?可见羊奶确实有用。”他想了想说,“臣待会就命人去找那些西域的商贩买几只羊回来,今后皇上日日都喝,很快就能长高了。”   谢元嘉:“……”   你们对我的身高到底是有多不满?一个炮灰高矮胖瘦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是耽误剧情发展了,还是影响你们称王称霸了?   心塞。   不过,既然说到了印加,谢元嘉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隐晦的提了一句:“皇叔,那玉壶国的四王子,朕瞅着不像个好人,咱们要不要提防一下?”   被他这句“咱们”弄得浑身舒爽的傅景鸿心情大畅,“皇上不用在意他,如今他玉壶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翻不起什么浪花。”   谢元嘉点点头,反正从来只有主角找别人不痛快,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人能戳到他。   “虽然如此,皇叔也还是要多注意,听说玉壶国的人擅长制毒,要万分当心。”   傅景鸿目露柔色应下,低头给他剥了一颗荔枝送到谢元嘉面前:“臣会小心,皇上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谢元嘉被他这几天这种糖衣炮弹弄得有些麻木,他不大敢去深想这里头的含义,只能假作平静的接过那颗圆圆的大荔枝,沉默的塞进嘴里。   “皇叔也吃。”谢元嘉招呼着,那么一大盘的果子他一个人吃不完。   傅景鸿并不应下,只说:“这荔枝是臣命人从岭南运来的,一路上快马加鞭不知坏了多少,就剩这么点好的,皇上要多吃些。”   谢元嘉忽然觉得自己头上顶了个昏君的名头,他都忘了在古代,荔枝可是绝对稀缺的珍贵水果。   “太奢侈了。”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傅景鸿微微一笑,眉目俊朗眼带柔波,他就喜欢看小皇上一脸无奈又不能直说的可爱表情,笑着支着下巴看他低头吃东西。   在一边站岗的牧战看清自家王爷的表情,忍不住低声对凌霜说:“你觉不觉着,王爷那眼神有点不大对?”   凌霜轻笑一声,“阿战真是越发聪慧了。”   牧战有些莫名。   季少炎还沉浸在自己为什么看小皇上会觉得他好看的自我反思的无限循环中,自然就没看到傅景鸿那溺死人的目光。   第二日,傅景鸿还真的就让人牵了几只西域母羊回来,还特意带来给谢元嘉瞧瞧,给他长长见识。   谢元嘉一低头,正好跟那只大肥羊对上视线,鼻翼间自动就幻觉出羊奶的腥膻味儿。   来人。   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wonwon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承君、36332532、きりや、陌逝穆雨、棒棒糖、咲骨朵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冰冰 100瓶;张起灵 46瓶;20833000 30瓶;Mackey 20瓶;落落ccc 17瓶;冷寂之灵、仺佴、亭亭玉荔、巴拉拉老肉肉、蜗、櫵夏、枫叶红 10瓶;王不留行、忧深思远、小白 ???思婷 5瓶;小乘 3瓶;璟辰无月 2瓶;江心秋月白、爽爽叉会儿腰、不灰、风铃、萌萌、蘑菇亭、蒲公英的许愿、墨言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谢元嘉着实过了几天苦日子, 羊奶那种膻味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前世即便加工过, 也依然很多人不喜欢羊奶, 更别提连牛奶都不是很喜欢的谢元嘉。   最关键的是,不仅傅景鸿季少炎觉得这主意甚好, 学富五车温文尔雅的淳于雅也觉得就该这样给小皇上加餐,蓝蔻也是每天尽职尽责的早晚盯梢,必须看着他喝完。   人生为什么如此艰难,令人头秃。   谢元嘉现在觉得写大字其实挺好的,他低头在纸上拿着用纸包着的炭笔写写画画,只觉得满嘴的羊膻味,继续在纸上描小人,画了个哭巴巴的皇叔。   就算再养伤,淳于雅也没有停止对他的文化课指导,仍然矜矜业业的每天上午来给他讲课,还准备弄个学业测评考试,带伤考试, 那酸爽简直了, 毫无人性。   谢元嘉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一边画画涂鸦,一边看淳于雅,他今天穿了一身绯色锦衣, 一头乌发随意的披在身后,纤腰长腿,美得不可方物。   淳于雅手执书卷, 目光却并没有在书本上,而是看着窗外小池塘里的睡莲,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谢元嘉心中一动,忽然问道:“老师,你为什么总是独身一人呢?”   淳于雅回过神来,收回看着睡莲的视线回头看他,微微一笑反问他:“皇上这是何意?”   谢元嘉把玩着手里的炭笔,就算是有纸包着,手上还是染了一些黑灰,他看着淳于雅那张清妍绝丽的面容道:“朕看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唯独老师一个人行单只影,也没有娶妻纳妾,难道就不觉得寂寞吗?”   淳于雅眼里有些惊讶,“皇上是这么认为的?”   打听别人单身的原因好像是有点不道德,淳于雅看着再年轻美丽,那也是三十五岁的大叔了,他这样可能是有点不给面子,但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是真的觉得他的表情太孤独了。   “朕只是想,要是老师能有个合心意的人陪着,一定会更快乐。”   淳于雅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眼角能看出一点点细纹,他温声说:“多谢皇上关心,但臣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哪里不好。”   谢元嘉自知失礼,连忙说道:“朕没有要欺负老师的意思,只是、只是多嘴问了一句罢了,老师莫伤心。”   “皇上你呀。”淳于雅摇摇头,露出一抹宠溺的笑,“这样是斗不过摄政王的。”   “朕也没想斗过皇叔。”谢元嘉正色道,“就像老师志不在朝堂一样,朕的心思也不在这皇宫里。”   淳于雅有些好奇,追着又问道:“那皇上想做什么呢?”   “朕想去做个画师。”谢元嘉有些神往,“背着一个画板满天下走,穷了就给人画两张画赚点路费,要是走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在那定居,以后天天摆摊卖画,也许有一天还能成为很有名的画家。”   可能学艺术的人多少都有点喜欢自由不拘的生活,谢元嘉也不例外。   淳于雅叹了口气,他知道小皇上的这个梦想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实现。就算傅景鸿以后不会伤他性命,但也不可能放他出宫到处跑,但以他那种霸道的性子,他一定会把人牢牢地攥在手里,确保他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   更何况他隐约的能觉察道,傅景鸿对小皇上似乎有一种超出了正常范畴的情感,他一时间无法去分辨这种感情对皇上是好是坏。   如果傅景鸿有心真要杀小皇上,凭自己的能力是绝对保不了他的,但如果傅景鸿对他是自己想的那种感情,那么或许他还有生机。只是不知这种感情,是不是小皇上自己想要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怎么越发的爱管闲事,小皇上再怎么样那也是真命天子,他却总是忍不住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大逆不道。   谢元嘉看他叹气,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挺可笑的,“朕只是想想而已,老师不要笑话朕。”   “皇上也有心仪之人吗?”淳于雅放下手里的书,看起来是很想和他谈一些心里话。   谢元嘉没想到自己被他将了一军,脸顿时红了起来,他害羞的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曾有。”   牧战小哥哥只是他的一个憧憬罢了,并不能算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   “那,皇上以为王爷如何?”淳于雅想了很久,还是打算探探口风。   傅景鸿?   谢元嘉对他当然没有多余的念头,先不说原著里他就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就算他喜欢男的,也不代表能看上自己,那种感觉就仿佛你追星多年,爱豆突然回头说只爱你一个人,太惊悚了。   “皇叔也很好。”谢元嘉没有GET到淳于雅话中的深意,只以为他在听自己对别人的看法,顺带还带上了季少炎:“他和大将军,二人都是我大成的肱骨之臣,缺一不可。”   淳于雅在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小皇上到底还是太单纯,看不懂傅景鸿那头豺狼眼里的贪欲,这要是换个情场老手,一早就头皮发麻躲得远远地了。   “皇上,臣人微言轻,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淳于雅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给他打个预防针,万一以后傅景鸿真的控制不住要对小皇上强取豪夺,他至少能让他好过点:“遇事要懂得变通,该顺从就顺从,莫要因为一时的意气而让自己吃亏。”   谢元嘉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没懂淳于雅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是让自己能屈能伸不要自尊心太强,但是又没说为什么要怎么做,难道他也看出什么来了?   “皇上暂时不懂也没关系。”淳于雅看他皱眉,轻声说道,“臣但愿您永远也不用懂。”   谢元嘉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心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朦朦胧胧的把话不说清楚,但就是让人觉得不明觉厉,怪不得人家是丞相。   又是下午时间,谢元嘉还在写大字,傅景鸿对他的进步有点满意,特意送了他自己的一副字帖,让他照着练。   这种奖励并不想要,谢元嘉内心咆哮。但是他表面上还得装出欣喜的样子,虚伪的说:“多谢皇叔!皇叔的字在坊间也很有名,许多学子都喜欢临摹,朕能得到皇叔的真迹,真是三生有幸!”   傅景鸿被他拍的通体舒畅,豪气的说:“皇上这么喜欢的话,臣书房里还有许多,到时候都送给皇上,慢慢照着写。”   哦。   谢元嘉面无表情的低头拿着毛笔画大字,想跳楼。   季少炎抱剑在旁边吹彩虹屁,浮夸的说:“皇上这字真真是行云流水,那个……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大家!”   谢元嘉:“???”   他古怪的看了一眼季少炎,又看了看自己的破字,一时间竟然拿不准季少炎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傅景鸿嗤笑一声:“皇上不必多虑,少炎的字比你的还见不得人,是以他看谁的字都觉着好。”   谢元嘉:“……”   季少炎有些不满:“我堂堂一个大将军,一双手是用来拿剑持刀的,要写字好看做什么?再说,你们都说皇上的字见不得人,我却觉得好极了!”   “皇上的画也好,字也好。”季少炎是认真地觉得小皇上多才多艺,“我听丞相大人说,最近上课考试还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可比臣以前好多了。”   傅景鸿拧眉,“就你那点脑子读个什么书?除了兵书,你有学好过任何一门课?<出师表>都背不熟的人,没资格在这啰嗦。”   “谁都像你似的,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尽想着害人。”季少炎不屑,“我学的那事领兵打仗的本事,哪能一样。”   傅景鸿懒得理他,这家伙得亏得天生有点打仗的才能,不然早被坑死了。他低头看了看小皇上的字,伸手指点了一下他没写好的地方,“皇上,这儿的笔锋有点软了,要更利落些。”   “好的。”谢元嘉立刻听话的修正,两个人姿势亲近,看着倒还真的挺像君明臣贤的模样。   季少炎倚着大树看着他俩,怎么看怎么觉得傅景鸿宛若一条盘亘在小皇上身边的毒蛇,真是无论如何看都不顺眼,小皇上就应该坐在高台上被人捧得高高的,被条毒蛇覆着算怎么回事?   谢元嘉残念的写完最后一个字,自己左右看了看,又对比了一下傅景鸿那笔力劲挺的好字,心里又小小的自卑了一下。主角真是太完美了,什么都擅长,叫人自惭形秽。   “皇上只要认真,一定也能做到的。”   傅景鸿看出他眼里的羡慕,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臣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好的。”   “皇叔也为学业烦恼过吗?”谢元嘉有点稀奇。   傅景鸿失笑:“那是自然,臣也是人,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一下子就能做好,幼年时也很是努力了一番。”   听了他的话,谢元嘉突然想起原著中,傅景鸿原本的出身也算不上好,江南淮淩王府的庶子,不得宠又没有势力撑腰,想来幼年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步履维艰。   “皇叔辛苦了。”谢元嘉欲言又止,语气里一片爱惜:“以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   傅景鸿笑的意味深长。   季少炎暗骂这厮不要脸,他是庶出不假,可他小时候什么时候过过苦日子了?就他那睚眦必报的德性,整个淮淩王府有谁没被他暗地里整过?最后不还是老淮淩王实在受不了了才丢来京城报复的吗?   他什么时候吃过苦?   也就骗骗小皇上心软罢了,真不是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陵、阿白九二、凉秋、珂珂Σ(|||▽|||)、范言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六千 50瓶;来自非洲的猫 40瓶;莫天延 19瓶;三三 13瓶;信青峰a不挂科、21026006、殊荣 10瓶;无生、尘 6瓶;言竹菌、帆雨蔚蓝 5瓶;疏影 4瓶;人形师之夜 3瓶;一醉清城、因为人太多、雨后天晴、是锘不是错 2瓶;墨墨腐、猫先生、排骨煲、孙悦悦、一杯小酒、呃呃、八点了该睡了、花焰心、木子、椒图、在下雪融、方依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韩瑶捧着脸趴在桌边看着谢元嘉认真练字, 属于女儿家的娇憨姿态让人心生爱怜, 她微微歪着脑袋,杏眼中全是一些女孩子才会有的小心思。   “皇上还没练完字吗?”她嘟着嘴巴有些不满, “臣妾都来坐了小半个时辰了。”   谢元嘉心里也苦, “还有六张呢。”   韩瑶放下托着脸的手,不高兴的道:“摄政王怎么能这么对皇上,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就趁着皇上受伤修养的时候加这些东西, 就是为了好让他自己独掌大权!”   “皇叔不是这样的人, 皇后不要乱说。”谢元嘉心中哀叹,好好地男女主怎么就成这样了, 心痛。   韩瑶抿了抿唇,仍然有些愤愤的,“都是皇上太善良了, 才给了摄政王放肆的机会。”   谢元嘉无奈的摇摇头,韩瑶毕竟是闺阁出来的千金小姐,没什么社会经验, 一时半会儿跟他也说不清道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字,也觉得差不多了, 他把笔放下来,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双臂。   蓝蔻在一旁见了,忙过来轻轻地扶了一把,怕他摔着。   谢元嘉回头对她微微摆手:“姑姑不用太过当心,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御医说还是要静养的, 皇上一定要听话。”蓝蔻不为所动,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她的眼里却透露出一丝的关切。   谢元嘉反正也说不过傅景鸿身边的这些人,索性也就由着她去了。韩瑶一看他站起来,高高兴兴的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皇上写完了?臣妾陪您逛逛吧!”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更小的手握住,谢元嘉是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在工作的时候和女孩子的肢体难免有接触,但那是工作,谁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但韩瑶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意义不同,突然被她握住手,他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出来。   “皇后想去哪里逛?”   被他从手中挣脱,韩瑶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她作为一个千金小姐又是皇后,从小学得就是女子自矜自持那一套,没想到主动了一回,还被人礼貌的拒绝了,心里可想而知的难过。   谢元嘉知她心里的感受,但他不能说一些安慰的话。他一直觉得,如果真的不打算和谁恋爱,那就不要给对方任何的希望,更不要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去安慰,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这种所谓的温柔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痛苦,会让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继而陷入一种无法挣脱的绝境中。   好在,韩瑶是个心很大的姑娘,她伤感的情绪可能连五分钟都没有,一转脸就给忘了个干净,笑容重又恢复在她如花一般娇艳的脸上,“臣妾方才来的时候路过御花园的池子,那里的锦鲤又肥又鲜艳,不如皇上也一起去看看?”   皇宫里娱乐场所太少了,除了御马场御花园,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他又不是很喜欢看歌舞戏剧表演,别的宫更加用不上。   他还没开口说话,蓝蔻就道:“娘娘,皇上腿脚不便,怕是不能去陪您去御花园了。”   韩瑶非常不高兴,“皇上可以坐软轿子去。”   谢元嘉也想去散散心,生病后整天都在宫里待着确实烦闷,于是他对蓝蔻说:“姑姑,没事的,朕也想去。”   听他说想去,蓝蔻也没有再阻止,只是回身让人去把王爷给准备的带轮子的椅子推出来,让谢元嘉能出门去转转。   谢元嘉坐上轮椅被蓝蔻推着,和小皇后一起往外走,守在门外的季少炎看他们出门,立刻抱着剑跟在后头,毕竟有皇后在场,他不能靠的太近,只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池子里的锦鲤确实很多,又很通人性,察觉到池边有人靠近,全都一窝蜂的涌了过来,以为是平时喂食的人来了。   这些鱼都被养傻了,就算他现在就伸手进去捞出几条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元嘉看着小皇后坐在池边的石头上,从身边宫女的手里往水里投鱼食,就跟寻常人家的少女一样,根本看不出一点皇后的尊荣端庄。   但是,就是这样才鲜活。   谢元嘉心里感叹,这么好的女孩子,就应该有个好男人来疼着,而不是整天把心思放在自己这个炮灰身上,怎么男主到现在还不开窍呢?真是急死个人。   他还在想着这事,就见倩碧小跑着过来,面色不好看:“皇上,王爷不好了!”   谢元嘉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吧,主角能有什么不好?   “方才王爷那边的人过来说,王爷中毒了!”倩碧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谢元嘉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但随之马上就稳下心神,这一定就是原著中毒那部分的剧情了,不用慌张,都是主角自己设的套。   但是,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情况,小皇后喜滋滋的问:“还有这等好事?”   谢元嘉:“……”   原著中,这段剧情你可哭惨了呢,能有点身为女主的自觉吗?   “皇叔现在在哪?朕马上去瞧瞧。”谢元嘉最近演技又精进了,一脸的焦急担心倒还真没人看出来有假。   倩碧答道:“就在栖凰宫。”   栖凰宫就是傅景鸿在皇宫里暂住的地方,谢元嘉听后,连忙叫蓝蔻推着他去那边看看。蓝蔻欲言又止,她自然也知道自家王爷这是将计就计引西域使者上钩的套路,但她也担心这时候来这一出,会不会累着小皇上。   她不能对谢元嘉直言,只好听他的,推着谢元嘉去栖凰宫,小皇后面上喜气洋洋好像过年,汝辛担心她这没心没肺的闯祸,忙悄悄地拉住她提醒她收敛些。   “收敛什么?”韩瑶毫不在意,“本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这番中毒一定是报应!谁叫他天天欺负皇上,这是活该!”   “娘娘小声些,这都是人呢,皇上也在。”汝辛头秃,有个太会闯祸的主子,心里苦。   “不用怕,本宫知道!”韩瑶自信一笑,“你放心,本宫在皇上面前装贤淑装得可像了,皇上一点都没看出来!”   “走,咱们也去瞧瞧!”韩瑶高兴到飞起,拽着汝辛也去栖凰宫查探敌情。   谢元嘉一行人到栖凰宫的时候,已经有御医在那了,正给昏迷的傅景鸿把脉扎针,见他来了,忙跪了一地:“皇上万岁。”   “不必行礼了。”谢元嘉挥手,上前看了一眼脸色乌青紧闭双眼的傅景鸿,心中暗自惊心,他要不是事先知道剧情,怕是也会被这中毒的假象骗过,“皇叔如何了?”   “王爷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微臣此前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毒,一时间也……”王御医一脸惭愧。   谢元嘉点头,“太医辛苦,那皇叔怎么办?这个毒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毒来势汹汹,臣一时间也无法找到对策。”王御医叹气。   同样都是躺在床上昏迷,皇上可真温柔,上次他可是被王爷指着鼻子骂要杀全家呢。   季少炎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后道:“应该是‘断魂散’。”   谢元嘉看过去,季少炎正色的道:“臣以前在西域那边的时候见过,这种毒十分凶猛,发作起来,最快三个时辰就能要人命。”   “那可有解药?”谢元嘉立刻追问。   季少炎沉思:“一定是印加那个狗|日的下的黑手,除了他,也没人能有解药。”他只顾着怒骂,倒忘了在谢元嘉主意言辞。   谢元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女主,女主……   算了。   女主满脸欣喜的好像捡了大便宜,怕是指望不上她走剧情了。   难道,这是要他顶替女主的意思吗?谢元嘉心塞,这个年头怎么当个炮灰都这么多戏份,女主就不能争点气吗?   “朕这就去叫人把西域那些人叫来!”谢元嘉当机立断,“不管用什么办法,朕一定要把皇叔救下来!”   季少炎得令,立刻转身出门去把印加那伙人给捆回来。   谢元嘉看着傅景鸿还闭着眼睛躺着,心想着自己刚才那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主角一定很感动。   “你们都退下吧,人太多,朕怕吵着皇叔。”谢元嘉看着满屋子的人,担心人太多主角不高兴,忙叫闲杂人先走。   韩瑶原本是不想走的,但她也没什么光明正大的里头留下,躺着的又不是她什么人,反正热闹也看完了,干脆的带着汝辛离开。   谢元嘉看着她果然毫不犹豫的就走,心里悲戚。   他们家的女主一定是全网最不负责的女主了。   “皇上,您不回去歇着吗?”蓝蔻看了看窗外夕阳西下,还是想他先回去。   眼下正是他在主角面前刷好感的大好机会,谢元嘉当然不能放过,他刚才看到主角的眼皮微微的动了一下,彩虹屁务必要跟上!   “朕不回去,皇叔一日不好,朕就一日不能安心!”谢元嘉义正言辞表情悲伤,“我大成也离不开皇叔,皇叔一定要好起来!”   蓝蔻:小皇上真善良,令人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傅景鸿:元嘉原来如此关心我,爱了。 第32章   不一会儿, 印加就被“请”到了谢元嘉的面前。   “朕自问并没有亏待贵国使者, 为何使者要对朕的皇叔下毒手?”谢元嘉坐在傅景鸿床边不远的塌上,严肃的看着印加,尽管心里明知傅景鸿根本就没有中毒只是演戏,却也不得不假戏真做。   印加面露惊讶, 好像这事与他无关:“小王还没追究皇上派人大晚上的把我从驿馆里绑出来, 怎么皇上倒恶人先告状了。”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眼的傅景鸿, 又继续说道:“你们中原的摄政王中毒,和我玉壶有什么关系?”   季少炎把剑柄一压,剑锋直抵在印加的喉间,冷声说道:“不要再跟我们耍花样了, ‘断魂散’这种剧毒,除了你们西域有, 谁还能弄到手?”   “就算是我西域的东西, 也不代表就是小王做的。”印加全然不当一回事,“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们玉壶街头商贩都能重金买到, 将军怎么知道就不能是别的什么人买去了呢?”   面对他这种耍赖不认的态度,谢元嘉皱眉说:“殿下最好想好了再说, 这里毕竟是我大成的领土, 你的言行代表着玉壶的立场,若是一个不好,说不准两国的和平友好协约就谈不成了。”   印加不在乎的说:“谈不成就罢了,反正你们中原人也没打算真的和我们谈判。”   “这是何意?”谢元嘉反问。   印加面上有些愤恨道:“我们玉壶抱了十二分的真诚来和中原皇帝签订合约, 结果你们却把我们仍在驿馆里十多天不闻不问,请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季少炎轻嗤一声道:“战败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嚷嚷?你们打了败仗,还有不少的俘虏在我们手中,本就该由我们处置,摆这副高傲的嘴脸给谁看呢?”   “你!”印加双手紧握成拳,他们一直自恃条件优势不把中原人放在眼里,数百年来一直觊觎中原领土,原本以为可以趁着老皇帝去世可以趁机吞并,却没想到突然被季少炎率领的大军以少胜多给打得落花流水。   谢元嘉制止了季少炎,免得他太不给人面子,“自古成王败寇,玉壶既然战败了,理当如此。”他努力的回忆电视上那些皇上的威仪,不能在印加面前露出一丝的怯意,反正有季少炎在场,狐假虎威的威胁:“玉壶还有几万俘虏在朕手中,你若想让他们平安的回归故里,就把解药交出来。”   印加其实真的有点冤,他是打算下毒不假,但他的计划是勾结小皇上一起行动,这样才好让他自己脱身,可是那次谢元嘉明白的拒绝后,他就暂时歇了心思,毕竟还没蠢到贸然自己动手,又不是真的想打仗。   但是,他回去还没想出什么新的手段,就突然被季少炎破门而入给绑了,半路才知道傅景鸿中毒。   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分明还没有动手,怎么就中毒了呢?难道被谁先下手了?他倒没怀疑傅景鸿是假意中毒,因为他的症状看上去和中毒的迹象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就算他喊冤说自己不是凶手都没人信了。   “这毒无论是不是你们下的,但皇叔中的毒的确是你们西域才有的,只要你把解药交出来,朕保证不会动你们。”谢元嘉义正言辞的说道。   印加一脸的愤懑,这帮中原人太无耻了,这事分明不是他干的,却硬要安在自己头上,完了还一副好像给了自己天大脸的德行,简直无耻!他期初怎么会以为中原小皇帝软弱可欺呢?   这明明就跟摄政王如出一辙的无耻!   计划已经全盘被打乱的印加心塞,本来还想借机索要中原公主的,眼下手头是一点筹码也没有了。   “既然皇上诚心诚意,小王怎么能破坏两国友好往来?”印加咬着牙挤出笑容,黑锅背的莫名其妙,还不得不心甘情愿:“这事都是误会,小王这就派人去取解药。”   说罢,他回头就吩咐跟在身边一同被绑着的手下耳语几句,让他回去拿解药。   谢元嘉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   一炷香后,那随从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子,谢元嘉把瓶子递给蓝蔻,蓝蔻立刻就给傅景鸿服下。   没多久,傅景鸿果然动了动手指,但人却并没有马上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季少炎皱眉,神色不善的看着印加。   印加解释道:“断魂散要人性命很快,但祛毒的时间却很长,中毒者解毒后会昏迷几日才会苏醒,要修养一阵子。”   “当真?”谢元嘉明知解毒后遗症,却还是要装一下。   印加点头。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这种剧毒就算解了毒也不是就完全没事,修养是一方面,重要的是神志会有点受影响,体质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很大损伤,正常人没个一年半载不可能康复。   他当初打得就是毒不死傅景鸿,起码也要他半年下不来床的主意,这样给足他们玉壶时间东山再起,趁着他不能把持大局的时候继续攻打过来。   但是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   谢元嘉让御医给傅景鸿把脉,得到的答案确实是已经解毒后,这才让季少炎给印加松了绑,“如此,还要多谢王子了。”   印加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他拱拱手阴阳怪气的说:“既然如此,那小王能先走了吗?”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谢元嘉配合演完了整场戏也很累,他挥挥手就让季少炎带着印加离开,屋里就剩他和蓝蔻倩碧,以及躺着的傅景鸿。   “皇上,夜色深了,您该歇息了。”蓝蔻看所有人都离开,忙劝道。   谢元嘉回头看了一眼傅景鸿,犹豫了一会儿后道:“也好,但是皇叔这边可有贴心的人照看?”   “有的。”蓝蔻点头,“皇上还是先回去吧,等明日再来瞧,王爷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您在这守着也无用。”   谢元嘉也觉得再留有些矫情,便吩咐守着的小丫鬟们看好了,自己带着蓝蔻倩碧迈出了大门,他真的困得不得了。   第二天,摄政王中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谣言愈演愈烈,大部分都说傅景鸿可能性命不保,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大局本就是摄政王在把持,突然间他不在了,以后这个朝局怎么办呢?   谢元嘉没有去让人处理这些谣言,毕竟他知道主角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朝局看起来越乱,印加才越会信以为真,带回去错误的情报,以为傅景鸿身体不好,真的无法把持大局。   不愧是主角,就算剧情眼看着要崩,还是能力挽狂澜把局势拉回来。   谢元嘉感叹,他正要再去栖凰宫去演戏,却不想秋阳长公主来了。   “秋阳?”他有些意外,这小姑娘一直都很安分的守在自己的宫里不轻易出门,怎么今天突然主动来拜见,忙让蓝蔻通传一声让她进来。   秋阳长公主才十二岁,面上看着还十分稚气,她穿着一身藕粉衣裙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温声软语的请安:“皇兄万福。”   谢元嘉看她好乖巧的样子,连忙让她赶紧起来,“秋阳快起,坐着吧。”   秋阳听话的起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规矩的放在膝上,背脊挺直虚靠着椅背,坐姿端正体态优雅,皇家公主的仪态十足。   可爱乖巧的小萝莉谁不喜欢?谢元嘉忍不住笑着轻声问:“秋阳前来,所为何事?”   秋阳长公主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自己的裙子,却不直说自己来干什么,只抬头说:“臣妹听说皇叔病重,所以、所以就来问候一声。”   “皇叔?”谢元嘉有些纳闷,“皇叔现在还在修养,还未醒过来。”   秋阳一听面上更加紧张,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   谢元嘉暗道不妙,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喜欢主角?可是她才十二岁,傅景鸿都二十七了,不合适吧?谢元嘉忍不住担忧,原著女主十六岁就被一大堆读者说老牛吃嫩草,这要再来个十二岁更小的姑娘,岂不是要被人骂恋那啥?   “那、那皇叔还会好起来吗?”秋阳小脸煞白,声音有些不稳。   谢元嘉踌躇许久,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打探一下情况,又答道:“秋阳放心,只要好好休养,皇叔会没事的。”   有了这句话做保证,秋阳的面色似乎好看了些,她生的虽不如韩瑶那般美艳绝伦,但也是秀美清雅,一仿佛一朵池中含苞待放的芙蕖,让人瞧着心生爱怜。   “那就好,那就好。”秋阳揪着衣裙的手松了开来,面上也总算带了些笑容。   谢元嘉心情很复杂,“秋阳来这,就是为了关心皇叔的病情吗?”   “也、也不全是。”秋阳也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忙补救道:“臣妹也担心皇兄,听说皇兄近来一直在喝西域羊奶,看着好像是长高了不少。”   谢元嘉:“……”   小皇妹,你别是故意来戳我一刀的吧?   “皇兄……”秋阳有些忐忑,假作不经意的问:“秋阳不懂朝政之事,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那玉壶国的使者,可是曾言明要、要联姻?”   谢元嘉点头,“不错,他们确实提起过。”   秋阳努力的笑了一下,又问:“那、那皇叔作何打算?”   谢元嘉忽然懂了这小姑娘绕了一大圈特意一早过来的意思了,她这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犹豫不决,其实就是担心傅景鸿若是真的不好了,为了稳住局势,自己会拿她当联姻的筹码。   一种疼惜席卷了谢元嘉的胸膛,秋阳长公主在原著中的结局太过悲惨,他作为读者的时候只是一眼看过,但当他接触到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之时,真的无法忍受那样的下场。   他迟迟不说话,秋阳心凉了半截,但她到底是皇家的公主,仍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声音有些发抖:“其实,其实如果真的到了危急的地步,臣妹、臣妹也是愿意的。”   “身为皇家的女人,臣妹有这个准备。”秋阳挤出一个得体的笑,眼眶微微发红,“皇兄不必多虑。”   谢元嘉再也忍不住,他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秋阳的头发,温柔的说:“秋阳莫怕,有皇兄护着你,定不会让人拿你去联姻的。”   “有皇兄在呢。”   秋阳愣愣的看着谢元嘉,见他无比柔和的看着自己,心头千万种情绪。她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在安抚自己,可只这一句“有皇兄在”,就让她忽然泪水决堤。她生母过世的早,在深宫中学会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从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要保护她的话。   可是,看着高高在上仿佛一辈子也不会同她有交集的陌生哥哥给了她心安的承诺。   她从不在外人前露出软弱,却还是不小心掉了眼泪,忙用帕子擦了擦,一边哽咽着说:   “皇兄、皇兄……臣妹不怕的。”   怎么会不怕呢?那是她夜夜难眛的噩梦,远嫁异邦是所有公主最害怕的结局,一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生死都没有回头路。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一下:请问你对读者留言嗷嗷要当妈妈粉,一口一个亲儿子,有什么想法?   谢元嘉:……   世道已经这样了吗?你们是不是太狂野了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天天气很好、洛浅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名英俊 7个;77 2个;想要安静会儿、28002135、罗生门边的小野花、夜懒邪、觅封侯、最怕做饿梦了、晓雪、默默、爱鹿@、淑女非人类、sun冉、凉秋、青鸟、再闹艹哭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再闹艹哭你 374瓶;行知 199瓶;瞳璇、南逸 70瓶;Mackey 34瓶;竹望、乖拐拽、狮子之子 30瓶;想要安静会儿 12瓶;这个游戏根本没有SSR、问灵十三载、bronya、蜗、牙吼嘿、清晓花浅笑、荔枝、玖珞 10瓶;兔叽 9瓶;墨小然吖 7瓶;尘 6瓶;咔叽吧唧、月竹挽风、千言一面、小萌、酾衍、安琪、15686932 5瓶;此处为空、十里清欢 3瓶;你是我暗夜的星辰、略略略、南桥不回头、修仙不修仙 2瓶;不灰、风雨欲来、墨言轩、在下雪融、柒诺~、江心秋月白、一南瓜?、蒲公英的许愿、一只书虫、夜阑听风、严霜摧草木、孙悦悦、人来人往、YAN、有事没事找找虐、静水流深、MLM、经常打错字的陌陌、今天天气很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傅景鸿虽然这几天一直“昏迷”, 但朝廷居然神奇的并没有内乱,淳于雅和季少炎在这中间起了大作用, 他们两人帮着谢元嘉把朝局暂时稳定了下来, 让谢元嘉的日子好过一点。   印加又一次的提到了两国和亲的事情, 这次谢元嘉直接就拒绝了:“我大成没有适龄的公主和亲, 使者还请莫要再提此事了。”   都这个时候了, 印加仍然想再争取一把:“可是小王听闻,皇上还有个亲妹。”   “秋阳年纪太小,又是朕最疼爱的妹妹,朕不舍她远嫁。”谢元嘉刻意强调了“最疼爱”三个字,意在让他知难而退, 不要厚着脸皮再说话。   印加当然不想就这么被搪塞过去, 没有和亲公主的借口,他们哪来的撕毁合约的理由?但是谢元嘉却并不给他再张口的机会, 直接说道:“今日就这么退朝吧,朕有些乏了。”   他抬抬手, 又道:“签协约的事就着礼部的人办,务必要招待好使者团, 若有什么异议再来找朕。”   被蓝蔻推着出了正阳殿, 谢元嘉才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他答应过秋阳, 一定不会让她落得那样的下场,就一定会把事情做到底。   几天后,礼部的人终于草拟好了协约的内容给谢元嘉过目, 谢元嘉认真地看了一遍,又给季少炎和淳于雅也一并看了,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让礼部的人准备事宜,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打发走了印加。   “希望殿下此番回去后,能牢记协约的内容,切莫食言而肥。”谢元嘉站在正殿门外意味深长的对着即将离开的印加说道。   印加同样也别有所指的说道:“小王一定谨记在心,也希望皇上能保重龙体。”   谢元嘉懒得理他,直接就让礼部的人送人出宫。他当然知道这货回去后肯定还会跟谢元祺一起搞事,就算没了秋阳这个借口,一定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撕毁合约。   ——————   “王爷,那些使者走了。”凌霜返回栖凰宫,向傅景鸿汇报前方的消息。   傅景鸿半倚在床边,一点也看不出一个中毒之人的虚弱,他微微点头:“知道了。”   凌霜眼珠微动,又道:“想来,印加回去后,又要跟谢元祺这个逆贼商讨了。”   “呵。”傅景鸿冷笑,“玉壶如今的野心越来越大,本王若是不顺着他们的心意中个毒,岂不是浪费了他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   凌霜一双狐狸眼中一丝狡诈闪过,“王爷智计无双,只是臣不懂,也未必就非要假作中毒,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印加估摸着到现在都不懂到底是谁给您投毒。”   “就是不知道才好。”傅景鸿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印加只会认为,朝内有还有别的势力对我不利,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皇上这次没有被印加引上钩,不然计划还可以再做的更完美一些。”凌霜叹息一般的说道。   傅景鸿却不以为意,“无妨。”   虽然最初的时候,他的确是打算让元嘉配合着一起把这戏唱大,但如今他也没吃亏,反而还得了些意外之喜,也算是好事了。   起码他了解到,小皇上对他是真的一点怨恨也没有。   而谢元嘉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他把印加一行人赶出京城后,自己的一颗心才放下,又听人来报,说是摄政王醒了,忙又往栖凰宫来。   “皇叔如何了?”他一进门后就看着傅景鸿认真问道。   傅景鸿半躺着看起来很虚弱,他轻咳了两声,摇头道:“臣没事。”   “皇叔要好好休养。”谢元嘉关切的道,“朝中大事还需要你主持呢。”   傅景鸿苦笑一声,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臣如今病重,怕是不能帮皇上处理朝政了。”   那怎么能行呢,折子都堆得比山还高了,男神你可不能撂挑子不干啊!   谢元嘉沉痛的说:“没事,朕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皇叔病了怎么还能去勤政殿处理政务?是以,朕让人把折子都搬来,让皇叔在床边看,这样就可以让皇叔轻松些了!”   傅景鸿:“……”   令人感动。   谢元嘉是真的怕主角这会儿不处理公务,要知道每天各处呈上来的折子那么多那么多,他是绝对不想看的,必须要塞到主角手里。   “皇叔觉得身体如何了?”谢元嘉又询问道。   “好多了,只是没什么胃口。”傅景鸿又咳了两声,面色有了些血色。   一边守着的牧战不由得想起方才自家王爷吃得八碗大米饭,心中五味杂陈,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没胃口的样子,也不知王爷是怎么面不改色的说这样的瞎话。   谢元嘉一听,自然又是一阵好言好语的劝慰,“皇叔身体要保重,再没有胃口也要吃些,想吃什么,朕都让御膳房去准备。”   傅景鸿点点头,又叮嘱道:“皇上的腿脚也还未痊愈,也要多注意歇歇。”   “朕晓得。”   谢元嘉和傅景鸿你来我往,看起来就特别融洽的一对君臣,傅景鸿不着痕迹的摸上谢元嘉的手,又咳了几声:“皇上这几日瘦了许多。”   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谢元嘉这几天吃得很好,明明就是养的珠圆玉润。   “皇叔也清减了。”谢元嘉也跟着他商业互吹,都夸对方辛苦。   傅景鸿完全不在意,只顾捏着自己手中的小肉爪捏,元嘉瞧着软绵绵的,手也是软软的,既不像姑娘那样柔弱无骨,也不像别的男子那样布满老茧,刚刚好。   谢元嘉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被人吃豆腐,还亲自接过身边宫女手中的碗,给傅景鸿胃药吃。他是医护专业出身,对怎么安抚病人很在行,一边聊天一边就不知不觉得把汤药给傅景鸿灌了下去。   “皇叔若是嫌药苦,朕这儿还有点蜜饯。”谢元嘉贴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杏饯,看着酸甜可口。   傅景鸿有些惊讶他身上竟然随身携带这东西,张嘴由着谢元嘉喂了一个,“皇上爱吃?”   “也不是很爱吃。”谢元嘉解释道,“只是秋阳喜欢罢了。”   “长公主?”傅景鸿微微蹙眉,从前没见长公主和元嘉如何走得近,怎么他才躺了几天,有些事就变了?   因为他强势的没有让秋阳去和亲,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心生感激,亲自下厨做了些小零食送过来,虽然言语间并没有挑明了说,但意思已经表示的很明显了,她对谢元嘉心存感激。   而且,那小姑娘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是真把谢元嘉当兄长了,没事就爱来坐坐,一口一个皇兄唤得可甜了。   谢元嘉对此也很高兴,他想着若是有两个妹妹,一个像小皇后这样活泼明艳,一个像秋阳这样清雅恬静,那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所以,尽管他并不爱吃蜜饯这种东西,却也还是收下带在身上,有时候也会没事拿出一两颗尝尝。   “朕没让秋阳远嫁,皇叔不会责怪朕不懂事吧?”谢元嘉心里还是有点担忧,他怕主角心里有想法。   傅景鸿看他眼里有隐忧,唇角微微上扬:“臣怎么会怪皇上呢?长公主是皇上亲妹,皇上护着她也是常人之情。”   主角突然变得好善解人意啊……   谢元嘉在心里感叹,隐约记得初见的时候,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轻蔑鄙夷不友好,没想到这才过去半年多,他们居然能这么亲近的在一起说话,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肯定比剑拔弩张好多了。   牧战在一旁憋得要爆炸,他都快不认识自家王爷了。怪不得凌霜说,一个男人要是狠了心的要哄骗自己的喜欢的人,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眼瞅着小皇上就被王爷这种全方位的柔情攻势包围,也不知他能不能顶得住。   被他们家王爷看上,估摸着日子也不会咋好过,毕竟王爷心思太吓人了。   牧战暗自点头,果然凌霜看得明明白白。   “皇叔要快点好起来。”谢元嘉静静地看着傅景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柔和。   傅景鸿看他软软的眼神,突然很想马上把人就拽过来狠狠地揉在怀里,但他到底忍住了,“好,臣一定快快养好。”   谢元嘉点头,又说:“那朕马上就把折子搬过来好不好?”趁机甩烫手山芋的速度真是非常机智。   他这两天看的头都疼,淳于雅在一边帮着都不能让他好过点,头发都掉了许多,马上就要秃顶,这个锅必须要甩给主角。   傅景鸿脸上的表情狰狞了一秒,继而很快就压了下去,“皇上对臣如此信任,臣真是无以为报。”最后四个字简直咬牙切齿。   谢元嘉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不用皇叔回报的,朕对皇叔自然是要真心的好。”   “皇叔这等盖世之才世间罕见,朕也钦佩不已,那些折子只有皇叔这样卓尔不群的人才能处理,换了朕这等资质平平之辈,只会一筹莫展。”   谢元嘉深谙哄人之道,几句话就把傅景鸿哄得高兴。   “皇上真的觉得臣好?”他意味深长的反问道。   谢元嘉不疑有他,忙不迭点头:“皇叔自然是好的,不仅如此,朕觉得天下所有好的东西,都该是皇叔的。”   所以,你快点起来处理奏折,救我于水火之中。   “这样啊……”傅景鸿抿唇一笑,眼中一片深沉。   牧战:……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听说很多人都不同意这门亲事,请问给王爷攻界丢了大脸的你,有何感想?   傅景鸿:没什么感想,嚷得再大声,元嘉不也是在我手中?她们还得哭着给嫁妆,挺好。 第34章   “皇兄, 秋阳又来给您请安了。”   谢元嘉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站在自己面前规矩行礼的小姑娘,心里一阵欢喜。他让倩碧去准备些小女孩喜欢吃的点心, 让秋阳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还是皇兄这儿的茶喝着香甜。”秋阳小口的轻啜一口又放了回来, 仍然一板一眼的坐端正。   谢元嘉喜欢跟她说话, 秋阳年纪很小, 但言辞却很成熟, 像个小大人一样, 乖巧得过分,倒让人心疼,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像小皇后那样开朗,哪怕不那么懂事也很可爱。   “秋阳喜欢的话,朕让人送你些。”谢元嘉大方的说,他这儿别的没有, 花茶点心管饱, 主角从没亏待过他。   “不必了, 臣妹常来走动些, 自然就能喝上了。”秋阳懂事的说。   谢元嘉眼尖的发现她身上穿的衣裙还是前两日穿的那身, 便开口问道:“秋阳身上这衣裳真好看,是特别喜欢吗?”   秋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藕粉衣裙,面上一闪而过的羞赧,轻声答道:“这衣裳是新做的,臣妹确实很喜欢。”   后宫里的女子那些衣裳每一季都会新做, 谢元嘉本来也不大懂这些,但他自己的衣服都是换的很勤快,内务府隔一阵子就会给他报备一下,所以他隐约记得,后宫上一次用新上供来的布料做衣服已经是三个月前。而再过一个月入秋,内务府又要开始制秋衣,现在正是盛夏,秋阳这衣服似乎还是春装,略显厚重了。   “再喜欢也不能总是穿着一身。”谢元嘉温言说道,“再说现在外面日头也很足,秋阳这样不会热吗?”   秋阳有些脸红,沉默的点头道:“臣妹知道了。”   谢元嘉见她突然失落,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说话重了,又补充说:“皇兄也很喜欢看秋阳穿这些鲜嫩的颜色,瞧着有朝气。”   “真的吗?”秋阳抬起头,一双水濛濛的眼睛露出一丝喜悦。   女孩子都喜欢被人肯定,谢元嘉点头:“真的。”   秋阳又高兴起来,她一转眼看着谢元嘉手里的书,好奇地问:“皇兄也爱看志异吗?”   谢元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他整天在宫里没事干,除了写字背书,就只能找些闲杂书籍看打发时间,也不只是志异鬼怪这类。   “随手翻的。”谢元嘉答道,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对秋阳道:“秋阳喜欢?”   秋阳点头,“臣妹平日在宫里没事也爱看,最爱看齐盛写的,写得很有意思。”   难得看到秋阳说自己的喜好,谢元嘉也愿意与她聊,正说着呢,韩瑶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进来了,“皇上,臣妾给您做了参汤!”   自从傅景鸿“病了”,韩瑶每天都要往谢元嘉这里跑,不是带着补品就是带着药材,偶尔还会弄一些自己绣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刺绣作品,谢元嘉不仅得收下,还得吹捧两句才行,不然韩瑶分分钟就要闹腾。   唉,也不知主角在原著里到底是怎么降服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女孩子的。   “大热天的,朕真的喝不下参汤。”谢元嘉有气无力的说,古代的人就是喜欢瞎喝这些大补之物,没病也喝出毛病了。   韩瑶不乐意了,嘟着嘴巴跺脚:“皇上还在病中,怎么能如此任性!”   要是别的女孩这么做,多半会让人觉着矫情做作,但韩瑶生的太好看了,反而只会显得她娇憨可爱。可是,这么可爱的妹子他真的要不起,怎么就不能去找找男主呢,你好我好大家好。   秋阳似乎是看出他心里愁苦,从椅子上站起行礼:“秋阳见过皇嫂。”   韩瑶一转头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个小姑娘,又听她叫自己皇嫂,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她应该是谢元嘉如今唯一还待字闺中未曾出嫁的妹妹,忙欢快的说:“原来是秋阳长公主,本宫这还是头一次见呢。”   两人年龄差了四岁,但韩瑶孩子气,秋阳早慧,两人倒是很投缘,没一会儿就说到了一起去,把谢元嘉扔到了一边。谢元嘉松了口气,有秋阳绊住小皇后那真是太好了。   他悄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头摸,最近他已经被太医允许下地走了,在轮椅上坐得太久,现在双脚靠地恨不得一天跑十里地。   景盈宫外还是艳阳高照,宫里有冰块降温还好,一出来就觉得一阵热浪扑来,谢元嘉浑身立刻就开始出汗,他也没傻到跑太阳底下晒着,只坐在廊边支着腿看天。   夏日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只有正毒辣的太阳挂在上空,耳边传来树梢上知了的叫声,慢悠悠一声长过一声,谢元嘉觉得有些困顿,眼睛眨了几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蓝蔻见他睡着,原本想过去将他叫醒回去睡,可是看着他眼下微微的乌青,又退了回来。   小皇上近来其实也很累,王爷“重病”不能出来处理朝政,朝野间也是各种传闻四起,都在观望他是否能继续掌控大局,小皇上就是头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保皇派一直撺掇他动手除掉摄政王,而摄政王一脉又不是好惹的,谢元嘉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蓝蔻有些心疼,无论是私底下还是明面上,她从没听过小皇上抱怨什么,但是人总会疲惫,只不过不愿细说罢了。   算了,让他好好歇着吧,有她守着,不会有事的。   午后的蝉鸣仍然一声高过一声,廊下的少年睡得香甜。   傅景鸿正看折子,听了凌霜回来的禀报后,批阅奏折的手停了下来,“蓝蔻是这么说的?”   “是。”凌霜点头。   傅景鸿眯着眼摩挲着手中的墨笔,冷笑一声:“呵,本王不过就是随便放了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出去,那些老顽固就坐不住了,还闹到元嘉那去为难他,真以为本王死了?”   “皇上那头一次也没同意。”凌霜说道,“户部吏部以及一些老臣子都先后去劝过皇上,让他趁机下手除掉王爷您,但皇上似乎都没有点头,反而是好言相劝了很久。”   “元嘉自然不会答应的。”傅景鸿惬意的把笔放下,“他是好孩子。”   凌霜也在心里叹气,也不知自家王爷这是什么狗屎运,随便捡了个不受宠的皇子当傀儡,竟也能捡到这么个可爱的宝贝,真叫人羡慕。   不像他,捂了这么多年的小竹马死活不开窍,脑子里就只有建功立业一件事。   “你让傲雪看着行事,本王不允许再有什么人去烦扰元嘉。”傅景鸿发号施令,“尤其是户部那臭老头,要是他再啰嗦,索性就换个人上来,反正他那把年纪,也是该退休颐养天年了。”   凌霜得令,正准备要下去,傅景鸿想起什么,又把他叫了回来。   “等下。”傅景鸿说道,他沉思一会儿,才开口时候:“你……可有取悦人的经验?”   凌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被他这种见鬼的眼神盯着,就算是稳如泰山的摄政王也难免恼羞成怒:“混账东西!你这是什么眼神!”   “王爷恕罪。”凌霜收起自己一瞬间泄露的情绪,毫无诚意的道歉,他和王爷自小一起长大,当然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惩罚自己,“属下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要知道,从他认识王爷开始,在他还是淮淩王府不受宠的庶子的时候,他就没见过傅景鸿需要取悦谁,都是别人上赶着取悦他,谁叫他生得好气质佳天资聪颖又很会来事,根本就不用去烦恼怎么放下身段取悦别人,天生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但是,就是这样从来无往不利的王爷,突然把他叫住,犹犹豫豫的问他怎么取悦人这种事,他一时间确实反应不过来。   “王爷要取悦谁?”凌霜明知故问。   傅景鸿不耐烦地单手指轻扣着桌子,“自然是元嘉。”   “小皇上需要取悦吗?”凌霜不是很理解,“他那么好哄,难道王爷不是随随便便勾勾手指就过来?”   要真是这样就好办了,傅景鸿也有难言之隐。   他对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对什么人动心是第一次,期初是有些新鲜感,但随着时间越长,他就越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元嘉对自己有好感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多次的试探都证明了这点。   但,仅此而已。   这种好感实在不妙,因为元嘉对谁都有好感,他是最近才发现元嘉对他跟对别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在他心中,自己可能还不如蓝蔻,起码他跟蓝蔻说话不必谨小慎微。   无论傅景鸿怎么若有似无的引诱,谢元嘉都跟一个局外人一样的看着自己,好像在透着自己看什么别的东西一样。这种认知让他很挫败,但又无能为力。   是以,从来都没思考过取悦别人的摄政王,第一次有了想请教人的念头。   凌霜也很苦逼,他觉着王爷这事问错人了,毕竟,他可是连心上人的小手都没摸过的人。   你跟一个失败者谈什么经验呢?   但这种丢脸的事必须不能说,凌霜丢掉那点愧疚,自信的拍胸道:“王爷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属下对这事很在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情场上的菜鸡互坑的开端。   PS:有小仙女说提议让我把文中称呼皇上的地方改成陛下,其实一开始是想用陛下的,但莫名的总是觉得陛下好像很老很老的称呼,就没改,你们觉得哪个好? 第35章   谢元嘉觉着主角这两天有点……奇怪。   这种感觉说不清,他去看望傅景鸿的时候,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没什么分别, 但他就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这也怪不了他, 虽然阅文无数也算半个情感小能手, 但实际恋爱经验为零, 自然也就看不透别人眼里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也算迟钝。   “皇上可有什么喜好吗?”傅景鸿想着凌霜昨日说的话, 要想得到一人的心, 自然要先投其所好,摸清他所有喜欢不喜欢的东西, 才能好方便他下手, “下月就是皇上寿辰,臣想着该给皇上备下了。”   谢元嘉平时真的看不出什么喜好, 除了没事画画喝茶吃点心, 从没见他在别的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从蓝蔻口中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喜好?”谢元嘉仔细的想了想, 其实他现在最大的喜好就是各种金子银子,不仅好看还很实用, 以后要出宫生活的话,有很多的钱就可以生活的舒适些。但这些话肯定不能说,他没忘自己是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小傀儡人设。   “朕现在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皇叔送什么都很喜欢。”谢元嘉给了一个非常官方的回答。   傅景鸿点点头,却又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普天之下那么多的稀罕物, 他怎么能准确的猜出元嘉到底喜欢什么呢?   回到景盈宫后,谢元嘉在心里叹气,他想要的东西这个时代都不能给他,在现代生活过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适应古代生活的,既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网络娱乐,就连美食都没意思,皇宫里御厨做出来的菜肴确实精美可口,可是时间长了,他还是难免会想念现代的那些垃圾食品。什么泡面麻辣烫,汉堡可乐辣条。   尤其是麻辣小龙虾。   谢元嘉忧郁的看着窗外,看着大树郁郁葱葱的枝丫,夏天分明就该是拖鞋裤衩小龙虾,啤酒WIFI和西瓜的好时候,可是身在古代,他连穿裤衩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会被蓝蔻追着要穿衣好衣服,皇上一定要衣冠严整,万不能衣不蔽体。   他好想吃麻小,多大的都行。   蓝蔻看着他面露忧伤,以为他又是在忧虑朝堂上的事,便过来轻声说:“皇上,莫要过于忧思,仔细身子。”   谢元嘉收回自己看着大树的目光,轻叹一声:“姑姑,朕想吃麻小。”   麻小是何物?   蓝蔻满脸茫然,还不等她开口细问,就见谢元嘉又笑了一下:“朕跟姑姑开玩笑的,朕没有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烦忧,姑姑不要担心。”   虽然他看着是在笑,但蓝蔻能感知到他心里并不是很开心,只是她也从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好沉默以对,陪着谢元嘉一起站在窗边。   “皇上,户部李大人求见。”倩碧从外头小跑进来喊道,他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就算是夏天也能跑来跑去,一点也看不出疲倦的样子,   谢元嘉忙让他把人带进来,自己到前殿龙椅上坐好等着。   不一会儿,户部尚书就进来了,他一把年纪花白着头发戴着官帽就要下跪,被谢元嘉制止了:“爱卿不必行礼,赐座。”   李大人仍然固执的磕了个头,然后才费劲的从地上站起来,在谢元嘉右首下的位子坐好。   谢元嘉看了看外头刚过了三点的太阳,打起精神来问:“外头正是酷暑,李大人不在家里好好歇息,是有什么事吗?”他心里知道李尚书所为何事,但还是要明面过问一遍。   李尚书看了一眼蓝蔻,似乎是顾忌她在这里不好说话。谢元嘉摆摆手,让蓝蔻先回避一下,蓝蔻轻轻点头,从屏风后绕过出了门。   “现在就剩朕与李爱卿两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李尚书立刻道:“皇上,臣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寝食难安,有些话不得不当面对皇上说。”   谢元嘉无奈叹气,“爱卿,若是关于摄政王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李尚书苍老的面上满是痛心,他看着谢元嘉,仿佛再看一个失足少年:“皇上,这事可关乎我大成几百年的基业啊!先太|祖拼死打下江山,一共传承了十四代,可不能就这么断在您这儿啊!”   “摄政王如今依然把持了朝内大半势力,您现在还年幼不懂这其中凶险,一旦时机一到,他必然会除掉您这个障碍,自己称帝!”   “趁现在,他还病着,咱们这些老臣拼死一搏,或许还能为皇上拼出一条路。”李尚书铿锵有力的道,“为了我大成江山不至于落入贼子宵小之手,老臣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助皇上一臂之力!”   很感人的发言。   谢元嘉是认真地这么觉得的,李尚书都快六十了,人到七十古来稀,他其实根本不必来他这里说这么一番话,只要像其他人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过得潇洒,可他还是要冒着酷热难当的天气,不顾自身安危前来表决心,可见真的是为了谢元嘉着想,在这朝廷里,算是为数不多的保皇派。   若他是原著的那个谢元嘉,或许真的可能会听从李尚书的这番劝诫,但他不是,他只是个外来者,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就算他真的有那个私心去争夺王位,他又怎么能连累其他无辜的人?   “李爱卿,朕知道你一片苦心。”谢元嘉有些触动,他看了看李尚书裸露在外头的那双手,枯瘦干瘪,可见平时手不释卷工作勤恳,“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人力可以撼动改变的。”   就好像傅景鸿是这本书的主角,他就是这里的“天子”,所有的剧情所有的人物都为了服务他而存在,就算别人想要干预改变什么也是徒劳。   “这江山姓不姓谢其实并没什么分别。”谢元嘉认真说道,“平民百姓根本不关心这些,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跟谁,这个道理千百年来都是一样的。”   “皇上!”李尚书着急,“民间之人不懂朝政自然无所谓,可是我们这些老臣都在乎啊!更何况,就算您无心伤他,可是摄政王此人睚眦必报,他日后必定不会放过您的!”   谢元嘉登基以来,虽然并没有展示出什么出色的政治才华,但他性情温和待人亲切,无论什么事都会虚心谦逊的听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意见,就算没有实际掌权,但已经显露出了一个明君的潜质,李尚书一脉的人认为,若是哪天谢元嘉能真正独当一面,或许能带领已经在衰弱的大成王朝休养生息,再进入下一个百年盛世。   可是在那之前,傅景鸿必须要除。   “李爱卿,朕知道的。”谢元嘉轻声道,“爱卿喝水,你的嘴唇都干裂了。”   李尚书急死了,他哪还有心思喝水,在他看来,小皇上就是太小太天真,好好的乖孩子就被傅景鸿那个衣冠禽兽给蒙骗了!   那个卑鄙小人惯爱在皇上面前做戏,装得跟正人君子一样,谁不知道他的司马昭之心?   “爱卿放心,朕自有打算。”谢元嘉信心满满,他床头暗格小包袱里偷偷攒了好多钱,无意间还发现了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密道,实在情况不对他就捐款跑路。   “其实,就算皇叔现在病中,也不代表咱们就真能把他怎么样。”谢元嘉给他分析,“皇叔身边的那些心腹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李爱卿愿意替朕牺牲,可是你确定你进去后这能碰得到他吗?”   “就算你能得手,那之后呢?他死了,权利就能回到朕手中?”谢元嘉摇头,“七皇兄还在玉壶虎视眈眈,只要皇叔一有异动,他必定会反扑回来,爱卿就这么肯定,朝内没有七皇兄的支持者吗?论起来,其实支持七皇兄的人肯定比朕多吧?”   李尚书一愣,他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谢元祺这人也是狼子野心,成天醉心于权谋之术,比傅景鸿那孽畜还下作三分,自然也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他要是有机会能回来,朝内说不准还真会有大批人追随。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缓和了语气说道,“皇上也要试着拉拢人脉,朝内还是有人支持您的。”   谢元嘉哭笑不得:“爱卿都一把年纪了,就算支持朕有什么用呢?既不能打仗,又不能替朕出谋划策,光凭着一股赤胆忠心,是成不了大事的。”   “朕笼络那些人有什么用?七皇兄笼络人心的手段无人能及,最后不也还是远走他乡,你看有几个人真的对他衷心?”谢元嘉劝诫道,“笼络来的人心,最不值钱。”   你看人家主角就完全不用刻意笼络,都是靠着个人魅力成大事,多少人排着队要跟着他。   李尚书一亮崇敬的看着谢元嘉,他年纪大了考虑事情确实有时过于偏激,又固执的不肯回头承认,他原本以为小皇上性子绵软,必定很受欺负,可是这次一交谈,他发现小皇上其实才是最通透的人,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懂。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这样的良才,正是一个明君应有的修养。   “臣……愚昧了。”李尚书点头说,“听了皇上这番话,臣有些惭愧,一把年纪了竟还要皇上提点。”   谢元嘉看他叹气,忍不住安慰说:“李爱卿不用自责,朕过得挺好的,更何况,朕觉得皇叔也未必就真的会对朕怎么样,爱卿莫要焦心。”   李尚书在心里冷哼一声。   傅景鸿这种卑鄙小人能有什么好?心脏的比墨水还洗不白,他肯定早就想吃下我们小皇上了!   这种孽畜就应该丢猪笼里沉塘!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为什么现在的点击断崖式下跌,是青词写得不好你们不喜欢了吗QAQ   那,那让傅景鸿给你们赔罪好不好? 第36章   李尚书年纪大了,年轻时就性子耿直, 老了就更加偏激执拗, 这次进宫来本就被全家人反对,三个儿子都劝不住他这一把年纪了还要搞事, 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景盈宫,打算拼了一把老骨头替小皇上铲除奸佞。谁曾想,小皇上三言两句就把他那些念头给消了下去,哄得他高高兴兴。   谢元嘉对这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很有一套,以前跟奶奶相依为命,后来进了产科又跟那些婆婆妈妈打交道,很是得这些人的喜欢, 长辈们都对他有好感。   “听说李爱卿前阵子得了个小孙孙?”谢元嘉打迂回战术, 也不再提政治上的事,转而说起了李尚书家里的喜事。   一提到自己刚出生不满百日的小孙子,李尚书脸上就憋不住的显出了一丝自豪:“皇上也听说了?那是老臣次子家的, 刚两个半月。”   李尚书的次子据说多年未有子嗣, 年近三十还膝下无子, 小夫妻俩顶了许多压力也没有纳妾, 没成想去年突然肚子就有了动静, 当然算是天大的喜事。   谢元嘉很喜欢小孩,出于职业使命感,他叮嘱了李尚书几句,“待到百日的时候,朕一定让人上门给李爱卿的孙子添点心意。”   李尚书忙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 老臣怎当得起皇上如此大的礼遇,不可不可。”   “这也没什么。”谢元嘉笑着解释道,“李爱卿为了朝廷劳累一生,朕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意罢了。”   李尚书笑得牙不见眼,没人不喜欢旁人待自家孩子好,尤其那个人还是身份显赫的帝王。   吃过几杯茶,李尚书面带笑容的从景盈宫出来,高高兴兴的往家走,浑身喜气洋洋,连来时为了什么都差点给忘记,越发觉得小皇上太可人心懂事乖巧,他们家那长孙也差不多大的年纪,可行事差远了,果然是不一样。   谢元嘉把老头哄得高兴离开,心里也放松下来,李尚书算是保皇派的头头,把他劝回去的话,剩下的那些人应该也会消停些?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傍晚四五点的太阳还是很烈,酷暑的日头就好像有用不完的热量一样,谢元嘉独坐一会儿觉得无趣,站起来往外走,他想出去转转。   季少炎就守在殿门外,一抬眼看到他带着倩碧出来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凑过来:“皇上要散心吗?”   “朕有些闷,出来走走。”他看了一眼季少炎身上被汗水浸湿的外衫,然后说:“朕不是让爱卿先回去歇息吗?这么热的天,不用在这守着了。”   季少炎挠挠脸叹气:“臣可不敢回去,爹要拿棍子抽的。”   季老将军也太凶了。   “臣给皇上守了这一个月的门,受益良多。”季少炎安慰他,“皇上不用心疼臣,臣皮糙肉厚的,没事。以前带兵的时候在边关,更热的时候都有。”   谢元嘉看他黑了一度的脸,有些羡慕的说:“朕要是也能上阵参军就好了。”   “可别可别!”季少炎忙摇头,不停地摆手:“那不行,皇上您这粉白玉雕千金之躯,怎们能去军队那种全是糙汉子的地方呢?那都是些粗人,会冲撞您的。”   谢元嘉就是羡慕这种生活,试问哪个男的不想成为军人?就算是在野外袒露胸背,那也是真汉子,不比闷在屋子里强?   “朕就是想想而已。”谢元嘉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朕就是觉得爱卿这身段让人艳羡。”   季少炎嘿嘿一笑,“只要皇上按时喝奶,臣相信不如几年就能长高长大。”   “朕不爱喝羊奶。”谢元嘉一想起羊奶就头疼,大夏天的谁想和那玩意儿,喝完一身的奶味洗不掉。   季少炎却很开心,“可是皇上一身的奶味,好闻得紧。”   谢元嘉无法理解他奇怪的爱好,只好抬腿往前走,季少炎快步跟上,还殷勤的抢了小宫女举着芭蕉叶给谢元嘉挡太阳的活,笑眯眯的看着还挺高兴。   谢元嘉沿着景盈宫门外的长廊一直走,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瞎逛。很久没有再回顾剧情,他又串了一下原著,发现这个时候男二,也就是他身后给他打伞的季少炎,这会儿应该也已经爱上了女主,和男主成了似友非友的半情敌关系。   不过……女主和男主都已经那样了,估摸着也不能指望男二能走剧情。侧过身偷看了一眼季少炎,看他眉目俊朗英俊潇洒,心里一声遗憾,如果跟女主没戏的话,以后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的运气能被他爱上。   “爱卿可有心仪之人?”谢元嘉不禁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作为上司,关心一下下属的私生活也不算太八卦……吧。   季少炎十九岁了,按照古代的标准,这会儿虽然还没娶妻,但房里侍妾什么的应该是有的,但他从小就浸染在部队里,一心就只有练武打仗,估摸着也没什么功夫腾出心思来谈恋爱。   “心仪之人……”季少炎有些茫然,没恋爱经历的愣头青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实说他连什么是心仪都不大懂,“可、可能没有?”   他想起之前在榕树下那次对着皇上心跳加快的事,但他无法分得清那是什么。   谢元嘉轻笑:“这很难吗?爱卿若是相中了哪家姑娘,若是人家姑娘也心悦于你,朕就给你赐婚好不好?”   “那敢情好啊。”季少炎忙不迭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皇上若是有那特别好的姑娘,记得替臣介绍一番。”   “那爱卿喜好什么样的姑娘?”谢元嘉笑着回头看他。   季少炎想说就你这样的女孩,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又不是不要命了拿皇上类比女孩子,“就……温柔可亲,心思纯稚,嗯……最好是笑起来很好看。”   这个要求也太宽泛了,谢元嘉哭笑不得:“这个听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呀,京中那么多漂亮姑娘都能合得上。”   季少炎不好意思的笑笑,“唉算了,臣还是适合带兵打仗,反正有大哥早就成家了,爹也懒得管我。”   两个人边说边笑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傅景鸿居住的栖凰宫,谢元嘉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打算进去看看,虽然上午来过了,但路过这里不进来转转总是不好,   守门的小太监一看到他立刻就张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谢元嘉被他那震天响的嗓门吓得差点一个趔趄,幸好季少炎在旁边伸手扶了一下,才没有摔个狗吃屎的下场。   “皇上到了?”   傅景鸿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谢元嘉立刻抬腿迈进栖凰宫的大门,傅景鸿这会儿正坐在床边看折子,见他走进来,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朕出来走走,正好路过皇叔这。”谢元嘉坐下来,“皇叔还在看折子吗?”   傅景鸿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接过身边宫女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答道:“就快看完了,皇上要留下一起用晚膳吗?”   谢元嘉本来想说不用,但是栖凰宫的小厨房做的一道凉菜他很喜欢,再三犹豫后,他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爱卿也在外头守着,不如留他一起?”   傅景鸿自然不想季少炎来搅局,但谢元嘉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让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好退了一步说:“皇上若是高兴,自然是好的。”   凌霜也曾说过,想要一个人的心,便不能处处都忤逆他的意思,小事上能放就放,没什么大损失,还能获得好感。   这话是不假,凌霜倒不是坑他。   谢元嘉果然很高兴,有季少炎在场的话,他吃饭就能自在很多,不然皇叔总是要他吃很多不想吃的东西,每次都要塞一肚子。   “听说,方才户部尚书李大人去拜见了皇上?”傅景鸿开口问道,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家常。   谢元嘉心中一惊,以为主角是在怀疑他,忙努力澄清:“确有此事,不过只是聊了几句,朕就让他离开了。”   傅景鸿本是想慢慢与他交心,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并没有怀疑的意思,“臣只是随口一问,那李大人年事已高,若是皇上觉着他碍事,就让他提前退休也行。”   可是谢元嘉不想连累李尚书,急忙替他求情:“李大人矜矜业业这些年,朕如何忍心让他告老还乡?皇叔还请手下留情。”   傅景鸿有些郁卒,他怕元嘉被李尚书那固执的老头烦扰,才会提出让他退休告老的意见,怎么元嘉倒更加害怕,好像自己在胁迫他一样?   “好,那就留着。”傅景鸿无奈叹气,只能放弃和谢元嘉在这件事上友好交流的想法。   谢元嘉看他面色深沉心里暗自后悔不该进来,傅景鸿性子霸道,也不知会不会就此就怀疑李大人,心塞。   而傅景鸿则是忧愁,明明就是闲话唠家常想拉近彼此距离,好让元嘉不那么对他拘谨害怕,可是事情好像更恶劣了。   怎么想都是凌霜这混账给的主意不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想日六日万,但是现实就是,我一个人带孩子还要收拾家务,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码字,疲惫到吃饭都想睡觉,码字真的纯靠毅力,粗长虽然短期内实现不了,但我努力保持日三千,很谢谢支持喜欢的各位小天使,爱你们! 第37章   晚饭时分, 谢元嘉和傅景鸿以及季少炎坐在一张桌子旁用膳, 傅景鸿这边小厨房的厨子做饭不必御厨差, 是从他自己王府里带过来的,特别擅长做淮扬菜,很合傅景鸿的口味, 谢元嘉上次无意在这里吃过一次后就惦记上了,总是没找到机会来蹭饭, 这次正好被邀请,理直气壮地留下来。   季少炎这是第一次正式的在皇宫和谢元嘉坐在一起吃饭, 之前出宫那次不算。平时豪气万丈的潇洒大将军这会儿却出奇的很老实, 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目不斜视,一口菜一口饭一口汤,比谢元嘉都规矩。   谢元嘉吃了一会儿看着有些新奇,放下碗筷问道:“爱卿吃得可还好?”   季少炎从碗里抬起头, 放下筷子答道:“臣吃得很好,谢皇上关心。”   看出他心里的疑惑, 傅景鸿在一边替他解释:“少炎家规甚严, 老将军治下有方, 对家族的子弟也是严加管教, 是以小辈们都很得体, 食不言寝不语。”   怪不得了。谢元嘉了然的点点头, 也是,季少炎虽然看着大大咧咧性格粗放,但其实各种仪态举止都隐隐透着一股贵族的优雅, 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和普通的军人不一样。   傅景鸿瞥了一眼谢元嘉放下的碗筷,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子狮子头:“皇上尝尝这道菜,是我府上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和外头不一样。”   谢元嘉有了以前的经验,不敢随便说自己吃得差不多,低头听话的用筷子加了一小块清炖狮子头在口中,确实和外头不一样。   季少炎和傅景鸿两个人都是自小习武,饭量那是一个赛一个能吃,两个人不言不语,在一边下箸如飞,没一会儿周围就全是空盘,米饭也是添了一碗又一碗。谢元嘉看得心惊胆战,他不知道人类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两人吃到现在还不停,肚子真的能撑得下这么多吗?   最惨的是,他还不敢先说吃饱了,不然傅景鸿肯定又会像上次那样,在他碗里塞比脸宽的各种吃食,他只能小口小口放慢吃饭速度,假装自己也吃了很多。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完,谢元嘉眼见着傅景鸿放下碗筷,立刻也跟着放下:“朕饱了。”   傅景鸿这次倒没跟他计较吃多吃少,只招了招手让外头的蓝蔻进来,对着谢元嘉说道:“皇上,该喝羊奶了。”   谢元嘉刚漱完口,转头就看到蓝蔻了手中端着的托盘,里头放着的熟悉的大汤碗。皇上的用具一应都是很小巧精致的,但是唯独这个盛羊奶的汤碗又大又宽,宫人说是摄政王的要求,可以让皇上多喝些。   “多谢皇叔。”谢元嘉挤出一个笑来。   季少炎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看是小皇上喝奶时间到了,欢快的说:“这可是好东西!皇上快喝快喝。”   反正也喝了这些天了,也不差这一次。谢元嘉端着汤碗一口气喝到底,傅景鸿满意极了,他比划了一下身高笑着道:“皇上似乎是长高了些。”季少炎也跟着点头,“是长高了些。”   谢元嘉不信,他才喝一个多月,就算是神丹妙药也不能这么快的,肯定是他俩的心理作用罢了。   外头这会儿天色完全黑了,谢元嘉怕打扰傅景鸿休息,就提出要先回去,傅景鸿本想再留他一会儿,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形,也就让蓝蔻倩碧一起护送他。   “把本王那琉璃灯给带着,都仔细脚下的路,万不能摔了皇上。”傅景鸿叮嘱宫人,又对谢元嘉说:“皇上回去后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朝的。”   “皇叔也要好好养病。”谢元嘉回了一句。   在宫门口和季少炎傅景鸿一同道别,季少炎独自往宫外走,而谢元嘉则坐着轿子回景盈宫。夏夜凉风习习,耳边都是虫鸣蟾叫,谢元嘉撩起帘子看着外头,此时正走在一条狭长幽暗的小路上,周围没什么宫人路过,他看着前头几个侍卫提着宫灯开道,望着那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处,没来由的心头一跳。   除了蟾叫声,是不是太安静了?   “还有多久到?”他扭头看着走在轿子左侧的蓝蔻小声问道。   蓝蔻测过身来刚要回答,忽然一支箭划破静谧的夜空直射过来,插|在了谢元嘉轿子的门楣上。蓝蔻面色大变,一把将谢元嘉露出来的脑袋塞进轿子里,整个人护在轿子门前,冷声对前方侍卫说道:“护驾!”   这句话刚说完,从四面又接连着射出几只冷箭,几个小宫女吓得尖叫,恐惧使她们本能的想要逃跑,但规矩让她们只能抱着头跪在地上,灯笼也滚落在地。   蓝蔻抽出腰间软件把射过来的几支箭挥开,一转头就看到地上躺着的几个中箭的太监们已经死了,暗道不妙,箭上果然有毒。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拿着剑杀气腾腾的就冲了过来。   蓝蔻一步也不离开轿子门前,吩咐倩碧道:“你守好侧方!”   两个人一句话也不多说,和那些杀手斗在了一起,在深沉的夜色下,只见刀光剑影,不见一丝温情。   谢元嘉在轿子里看不到外头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肯定是遇到传说中的杀手刺客了,而且人数恐怕也不算少,听起来似乎身边也就蓝蔻和倩碧能打些,他心头有些害怕,原著中根本没有写过这段炮灰遇刺的剧情,难道这又是变数?   耳边不停地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偶尔夹杂了一两声人的惨叫,以及锋利的剑刃割开皮肉的声响,鼻间还有浓郁的血腥味,这些对他而言,都很陌生。   身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没有见过杀戮鲜血的现代良民,谢元嘉这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杀戮的场景,就在隔了一道帘子之外的地方,而且很明显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可能不害怕,浑身微微发抖,脸色惨白。他不住的想,若是被那几个刺客冲进来,他怕是活不过今晚。   可是,蓝蔻和倩碧还在外头,他们在为了自己而浴血奋战,而被保护的他就这样懦弱的躲在轿子里,是不是太卑鄙了?   嘉嘉,好孩子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谢元嘉耳边似乎响起了幼时妈妈反复告诉他的话,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已经刻入了他骨髓里,就算长大成人也无法改变这个习性。   他鼓足了勇气,抖着腿从轿子中的软垫上站起,刚要掀开门帘,就听蓝蔻喊道:“不要出来!”   “不要出来!”   蓝蔻的话就像一个炸弹在他耳边炸开,谢元嘉的手顿在门边。他才想起自己手无寸铁,不像蓝蔻那样有高深的功夫傍身,就这么跑出去不但帮不到她,还可能马上就被切成泥,甚至给她拖后腿。   他看过很多,知道这时候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做那种脑残拖后腿的人,一咬牙,他蹲在了轿子木板地上。   五个杀手人数并不多,但个个骁勇善战,而且功夫路子看着也不大像中原武林,蓝蔻以一敌二,一时间也讨不了好,越战越吃力,那两人把她逼得步步后退,一直抵在轿子门边。   “姑姑……”谢元嘉有些焦急,轻轻拍着被她死死堵住的轿门。   “奴婢没事,皇上莫怕。”蓝蔻额间密布汗水,她单手握住砍过来的刀刃,鲜血顺着手掌往下流,滴在了地板上。   就在她马上支撑不出的时候,救援到了。   牧战从天而降一剑劈开拦在路中央的黑衣人,然后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冲向轿子门边两人,凌霜紧随其后,两个人的武力值在蓝蔻倩碧之上,没一会儿就把那几个黑衣人全部制服,这才过来查看情况。   “姑姑如何?”牧战沉声问道。   蓝蔻只是手上有伤,忙摇头转身要看轿子里护着的谢元嘉,她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顿在地上的人,“皇上没事吧?”   谢元嘉抬起头看到她,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忙站起来问:“姑姑!姑姑你受伤了吗?”   “奴婢没事。”蓝蔻答道,“您没受惊吓吧?”   谢元嘉急忙摇头,转头找倩碧:“倩碧呢?”   “他刚才为了护住皇上,不小心中了一剑。”蓝蔻安抚他,“不过剑上是没有毒的,只要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谢元嘉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劫后余生只让他浑身仿佛散了架一样。   “皇上,臣等护送您回宫。”凌霜出声道,“王爷刚得知您遇刺的消息大为震怒,特意吩咐我二人前来保护您。”   谢元嘉听到傅景鸿的名字,不知为何突然安下心来,“朕知道,多谢皇叔。”   牧战一挥手,身后跟上来数个皇宫侍卫,把那几个已经昏死过去的黑衣人绑起来带走,然后又让谢元嘉上另一个轿子,这个轿子沾了血,不能坐了。   谢元嘉踏出轿门,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十来具尸体,都是他身边曾经当值过的宫女太监,有几个还很眼熟,刚才还跟着他好好地走路,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尸体躺在这里。   夏夜的风很凉爽,却让他遍体生寒。   也就是现在,他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身处在古代,而不仅仅是一本爽文。   死亡是真实的,世界是真实的,他……也是真实的。   他眼中有些泪光,作为一个普通的有良知的人,他不可能不为此而背负上沉重的心理枷锁。谢元嘉看着地上那些死去的年轻面容,努力压抑着喉头的哽咽道:“姑姑,帮朕把他们都好生安葬了吧。还有……若是宫外还有亲人的,多给些银子抚恤,若是银子不够,朕有。”   蓝蔻知道他心里难过,忙轻声道:“是,奴婢明日就着手去办。”   谢元嘉不敢去看那些人的脸,愧疚不安恐惧全在心头盘亘,他钻进了另一个轿子里,随着牧战凌霜一起离开,心中千万个愧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论如何,他都算是欠了很多条命。   就在此刻的栖凰宫——   傅景鸿暴怒之下砸了屋中许多的花瓶器具,满地的狼藉,他的眼中溢满了暴戾杀意,面上也带着狂风暴雨,屋外守着的宫人们也都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是他过于自信,以为皇宫已经万无一失不可能有什么差池,万万没想到真就有人狗胆包天当他死了,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   若是牧战凌霜没能及时到,恐怕元嘉早就死了。   果然过于仁慈不是什么好事,他是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第38章   那一夜, 谢元嘉几乎整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起床后,蓝蔻看着他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就知道他没睡好, 忙让人热了粥准备端进来,自己又打了盆热水给谢元嘉洗脸。   “皇上脸色很差,今日还上朝吗?”蓝蔻颇为担忧的问?   谢元嘉点头:“要的,大臣们都等着了。”   尽管蓝蔻还是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却还是只能让人备了轿子。   皇上遇刺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都知道摄政王正在逐个排查可能隐藏的奸细,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生怕被牵连进去。   上朝的时候也一样混乱, 朝臣们炸开了锅, 都在猜测到底昨晚这波人是哪一方的人马,保皇派歇斯底里的要把帽子扣在还在“养病”不能上朝的傅景鸿身上,而摄政王一脉则极力争辩是逆贼所为,吵的不可开交。   季少炎也没想到皇上能遇到这么大的事,他面色凝重的站出来道:“皇上,此事一定要追查到底, 敢在皇宫里动手行刺,绝非普通的刺客,臣斗胆恳请皇上让臣着手此次调查!”   谢元嘉抬手让下面的人都别吵了,然后平静的说:“大将军说得不无道理,无论众卿怀疑谁, 在没有确切证据前都不能算作数,若是冤枉了好人,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皇上,此事必定与摄政王有关!”保皇派的一个官员站出来,他是大理寺卿刘康,“偏就这么巧,皇上刚从他那里出来就遇刺,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朕说了,在没有证据前,所有的猜疑都毫无意义。”谢元嘉道,“更何况,朕相信皇叔不会这么做,若是他所为,何必要大费周折派杀手在路上动手?”   “此事就交由大将军处理,退朝。”谢元嘉挥挥手,把这件事就算这么交代了,他一夜没睡,精神实在有些不济。   刚一下朝,淳于雅果然后脚就跟着来到了景盈宫,他面色沉重道:“臣今早才知道,皇上竟然遇刺。”   谢元嘉请他坐下,回忆昨晚的事仍然惊魂未定,尤其是那天死去的人,更是让他惴惴不安。   “皇上可是一夜未眠?”淳于雅见他眼下乌青一片,猜他一定是没怎么睡。   谢元嘉点点头,满脸的疲惫。   “皇上不用觉得害怕,像这样的刺杀行为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淳于雅宽慰他,“这次也只是个意外。”   谢元嘉想点头,末了又摇头道:“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害怕。朕,朕心里有愧。”   “有何愧?”淳于雅想不明白。   “朕身边,昨晚死了很多人。”谢元嘉目光黯然,可能外人不能理解他的这种看似圣母的矫情,但只有他自己懂那种背负了人命的痛苦无奈,并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   淳于雅明白了他愧疚的地方,他温和的说道:“皇上   仁慈宽厚,是我大成王朝的福祉。”   “老师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夸朕。”谢元嘉苦笑,“朕拖累了身边人,怎么能算是福祉呢?”   “怎么不算呢?”淳于雅谦谦君子,莞尔一笑:“普天之下,会为了身边低阶的下人而难过自责,会因为别人的性命而忧心的王者,自古以来就很稀有,那是圣人才有的品性。”   “老师惯爱护着朕,朕都快成圣人了。”谢元嘉知道他在安抚自己,心中感激,“朕并非圣人,也并非虚伪,只是十几条人命,终究不是说说而已。”   “臣懂。”淳于雅轻声说道,“皇上是觉得那些人都是因为自己而死,所以内心惶惶不安,是吗。”   谢元嘉点头。   淳于雅一声叹息,“错的明明是那些杀人的刺客,但那些宫人却因为跟在皇上身边而惨遭大祸,皇上过意不去也属正常。只是,须知人各有命,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   谢元嘉抬头看他,淳于雅又继续说:“不管皇上怎么想,但事实就是,世家子弟的命比寻常百姓贵,天子的性命更比太监宫女贵。不管您心里怎么想,这就是天道,千万年来从未变过。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同等而语。”   “他们死了,皇上活了,但是皇上可以为天下苍生带来生机,而太监死了却只有家人悲伤,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淳于雅温和从容的说着看似残忍的话,但每一句都是真的。   “朕知道。”谢元嘉当然懂这个道理,“但是,人命就是人命,从来不分贵贱。富人的确看着贵重,但不代表他的命也一样,生死对谁都只有一次,人人都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朕会打起精神来,但是,心里仍会难过,这是对人命的敬重。”谢元嘉轻声说,“不过,跟老师倾诉后,朕心里好受多了。”   起码,这个世上还有人能理解他。   淳于雅深深的看着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谢元嘉一拜再拜三拜。   谢元嘉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的一脸懵逼,刚要起身去扶他,就听他义正言辞的说:   “臣,愿追随皇上,尽心辅佐。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他突然这么严肃正式的来了这么一下,谢元嘉不知所措,只好上前去把他扶起来:“老师怎么了?为何行如此大礼?”   淳于雅但笑不语。   他也曾出生寒门,幼年时家道中落流落街头,受尽各种苦楚,心中对高门权贵怨愤难平,是以拼命用功考取功名,努力爬到高位,可是心里仍然郁郁寡欢,所以他志不在庙堂,一心只想清静。   而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已经脱离了穷苦的境地,却还是意难平。   因为,世人都缺少一份对人命的敬重。人人都以为,低等人死就死了,尤其为皇上而死那是荣幸,却无人说他们的命,也同样贵重。   但是小皇上做到了。   淳于雅那一刻,心里一下子就释然开,这么多年的执念,对权贵的怨恨,就这么散去了。   “皇上今日就不用上课了,臣好好休息一番,臣明日再来上课,学一些别的东西。”   谢元嘉好奇:“学什么?”   淳于雅深沉一笑,轻声答道:   “帝王术。”   一个真正贤明的君主,光有善良仁爱是不够的,还要有相应的智慧手腕,赏罚有度,才能牢牢驾驭住底下的朝臣。   小皇上或许资历不是最好,但他坚信,他能做到。   谢元嘉被他一身突然迸发的王霸之气折服,等人都走了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怎么突然就热血起来了呢?一个炮灰学啥子帝王之术?你把主角往哪放?主角同意了吗?   谢元嘉昏头昏脑,一阵猛烈的困意袭来,他把这些事暂时抛诸脑后,跟蓝蔻说了一声后就去床上补了一觉,午饭都没吃。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谢元嘉随便吃了点饭,就听说摄政王来了,忙起身要去迎接。   傅景鸿自己走了进来,他一直对外宣称病重,所以这次也是隐秘来的。   “皇上受惊了。”他刚一坐下,就开始询问谢元嘉的情况。   谢元嘉睡了一觉,又跟淳于雅聊了天,心里的抑郁好了很多,因此就摇头说:“朕已经平静许多。”   傅景鸿沉默一会儿,又说道:“此次事发突然,臣未能及时救援,是臣的责任。”   他在初听满身是血的小太监口中得知遇刺的事后目眦欲裂,心头没来由的恐慌,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对谢元嘉的感情来的莫名,却也不是无迹可寻,其实真要论起来,初次相见真不算愉快。那时他以为这孩子不过就是个胆小懦弱却又有野心的小皇子罢了,可是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反而慢慢的被他吸引,越来越喜欢见到他,只是那时还不自知罢了。   可他也没觉得到底有何不同,毕竟心动归心动,他没觉得谢元嘉重要到能让他失了神智的地步,或许这种喜爱就和他喜爱一只猫差不多。   可是等到他听说小皇上遇难,差点被一箭射死之后,他的反应比上次坠马还要大,害怕失去的恐惧席卷整个心头。   所以,他忍到了第二天,才忍无可忍的前来探视,确保他平安。   “不怪皇叔。”谢元嘉安慰他,“是凶手太狡诈了。”   傅景鸿看着他,又问:“听说朝堂之上有许多人一口咬定是臣所为,皇上以为如何?”   谢元嘉一愣,心说主角这个直球也太直了,“朕从未怀疑过皇叔。”   他相信傅景鸿对他的好是真的,不会杀他也是真的。   他的表情太笃定,傅景鸿突然靠近,江他一把拉进自己的怀中抱住,轻声叹气。   “元嘉,我不会伤害你的。”   谢元嘉一下子被人抱在怀里反应不及,待到他有神智时,呼吸间都是傅景鸿身上传来的阵阵檀香味。很好闻。   两辈子都没被别的男人这么抱过的谢元嘉顿时有点脸红,毕竟没男朋友的小gay gay还是有点渴求那啥的。   傅景鸿抱了一会儿才把他放开,眼中一片柔和,“臣听说,皇上把这事交给少炎处置了?”   “是。”谢元嘉一头雾水,不晓得主角突然这么一抱是为了啥,难道是见他遇刺,心里愧疚?   “朝中许多人都认为是皇叔所为,朕却不信。但是这事朕以为皇叔还是不便插手,交给大将军更稳妥,他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傅景鸿微微一笑,点头说:“皇上做的对。”   被表扬了的谢元嘉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脸小声说:“朕还怕皇叔心有芥蒂呢。”   傅景鸿但笑不语,他信任少炎,但还是会暗中调查此事,元嘉的事,他务必要掌握在手中。   于是,第二天,谢元嘉下朝后一回来,就发现牧战背了个巨大的包袱抱剑面无表情的杵在他的院中。   谢元嘉:“?”   牧战:“王爷有令,属下以后就跟着皇上,寸步不离,保护皇上安全。”   “属下就是皇上的人了。”   谢元嘉:“..……”   啊,心花怒放。   ——   此刻栖凰宫   凌霜一脸捉急:“王爷,您明知皇上对牧战不同,怎么还能把人送到眼皮子底下?万一……”您失去小皇上不要紧,我失去竹马咋办???   傅景鸿一脸从容,老神在在的喝茶,并不焦虑:“无事,牧战你还不懂?除了一心干大事,脑子里装不下别的,你跟在身边这么久,不也一样什么也没得到。”   凌霜:“……”   王爷,您这样是要翻船的。 第39章   又过了几天, 景盈宫就被带走了好几个小太监,季少炎回话说从那些刺客黑衣人口中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几乎全是死士, 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都不开口。但其中一个有些受不住刑罚的,言语间还是泄露了不少信息, 景盈宫中果然有鬼。   结合上次马场被处理的那几个御马使内奸,傅景鸿可以肯定,谢元嘉身边可能已经被潜伏了不少人, 绝不只是暴露出来的这几个,不然不可能会有刺客能杀到皇宫来, 皇宫那些高手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必定有人接应。   有他把持的皇宫居然能混进这么多的人,看样子有些人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傅景鸿暗地里血洗了一波景盈宫上下,连带着小皇后的尚怡宫也一并查了个底朝天,悄无声息的没了很多人,一时间宫里人人自危。   “那几个小太□□不住打, 果然都招了。”季少炎查案速度挺快,没两天就把结果摆到了谢元嘉面前,“都是些被西域收买了的叛徒, 那些刺客也都是西域来的。”   “西域?”谢元嘉纳闷,“会和谢元祺有关吗?”   “八|九不离十。”季少炎点头说, “皇上放心,臣已经将宫内的安防人员重新布置了一遍,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谢元嘉心里放心了些, 宽和的说:“爱卿辛苦。”   行刺一事看似就这么落下了帷幕,谢元嘉派人去了那晚的那些枉死的太监宫女家里慰问送抚恤金,并把他们的尸身各自用棺材运回了家去。   所有人都认为这事和躲在玉壶的谢元祺脱不了干系,傅景鸿却有别的心思,虽说明面上是处理了景盈宫的几个吃里扒外的太监,但他隐隐的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还有更深的人隐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决不能轻易懈怠。   几天后,傅景鸿派了几只队伍出发假扮成山匪,把走在半道还没回到玉壶的印加一行人洗劫一空,将他随行人员屠杀殆尽,只留他跟几个身手高强的侍卫逃回了玉壶。虽然玉壶王叫嚣质问,但傅景鸿咬死了是山匪强盗所为,不是官方行动,玉壶王也无可奈何,再听说玉壶国派去的刺客被抓后,他们又立刻再不敢提起此事,甚至还在季少炎的威逼下不得不将领土划了几个城池出来,算作平息。   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日子不紧不慢的流逝,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天气渐渐转凉,炎热的酷暑总算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热度,给偌大的皇城送来了飒爽秋风。   尚衣局的领事又来跟谢元嘉报备这一季的新衣制作,谢元嘉拿了名册后看了看,本想和往常一样落笔过去,忽然想起秋阳,便嘱咐道:   “这一季的秋衣,你着人选几匹新出的布料,颜色要鲜艳娇嫩,给长公主多添几件。”   那领事太监面上有些微惊讶,忙点头道:“是,臣这就去办。”   谢元嘉点头把册子合上递了回去,看着尚衣局的人出了门。   再过十几天,就是他的“生辰”,说来也很奇怪,原著谢元嘉的生日和他的农历生日竟然在同一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巧合。他本来没想大办,就群臣一起吃吃喝喝就算了,可是淳于雅不同意。   新皇登基后的一个生辰一定不能随便就这么过去,不仅是本朝群臣要参加,周边许多附属国以及友好邦国也会来朝贺,不是小事。   那种规模盛大的场面真是想想就令人头秃。   景盈宫算是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倩碧上次受了伤,养了一个多月后又生龙活虎的跟在谢元嘉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谢元嘉竟然有点怀念他这样朝气蓬勃的样子,唇边带笑听他说话。而另一边抱剑而立的牧战却非常不开心,他们王爷府出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干的多吃得多话还少,怎么就这一个小喜这么聒噪。   心烦。   谢元嘉把今天要背的课文背完,转头就看到牧战抱剑观花,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非常强烈的美颜暴击。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感受到小皇上炽热的目光,牧战扭头看过来,却刚好和他对上,忙惊慌的低头请罪:   “属下逾距,皇上恕罪。”   谢元嘉摆手让他免礼,牧战到他身边都一个月了,但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才不过那么几句,这么多眼睛盯着,他也不好总刻意找他说话。   “朕今日突然有作画的兴致,不知牧侍卫愿不愿意给朕当一回人侍?”   他说的很客气,牧战受宠若惊,忙道:“皇上吩咐,属下岂敢推辞?皇上尽管画便是,臣毫无怨言。”   谢元嘉喜笑颜开,他很久没画素描人像,上次还是给淳于雅画了一张,被他夺去收藏,今天能让牧战这种神仙颜值的大帅哥当模特,是他捡了大便宜。   蓝蔻立刻准备好所有的东西,谢元嘉支起他让人特质的画板,照例是用纸包裹着削成长条状石墨做的炭笔,一边正大光明的看牧战,一边在纸上不停的勾勒线条。   牧战不敢乱动,来时王爷早就嘱咐过了,凡是皇上的吩咐,不得有一丝违背,不然就要罚俸禄,想想就很可怕。   可能学画画的人多少都还是有点颜控的,只是各人对审美的要求不太一样,但是美的东西谁都喜欢,谢元嘉虽然没到那种吹毛求疵的地步,但作画的时候也是很严肃的,蓝蔻晓得他这个习惯,也就安安静静的在一边陪着,也不出声打扰。   “牧侍卫要看看吗?”谢元嘉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对牧战说道。   牧战抱剑一动不动在那站了不知多久,突然听说可以看看,他心里也有些好奇,便踏步过来小心地离了一段距离看。怪不得王爷总夸皇上画技了得,这么一看确实名不虚传。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问寻常画师见得也不是一个两个,但他们画的都是一个神似,从没有见过这样能把人画的栩栩如生的技艺,仿佛是被刻上去的一样。   “朕画的如何?”谢元嘉自豪的问。   牧战恭敬地道:“皇上的画作独一无二,技艺高超。”   谢元嘉听得心里高兴,“那朕就把这幅画送给你,如何?”   “属下,属下……”牧战有些紧张,不知道这画该不该收。王爷警告过的,不能随意同皇上说话,更不能随意收他的东西,毕竟皇上喜欢送人东西这个习惯是出了名的,万一叫王爷知道了,他又是吃不了兜着走。   “无妨,朕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画既然画的是牧侍卫,还是还赠与你的好。”   牧战左思右想觉着那应该没什么,王爷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同他计较?   “属下叩谢皇上。”   谢元嘉把自己的大名在右下角写好,然后小心地把画纸从画板上拿下来,牧战弯腰毕恭毕敬的双手从他手中接过画卷,低头又偷偷地瞥了一眼。   画上的人分明是他没错,但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眉眼却比他本人要更为清隽?是错觉吗?   牧战不懂,这就是妥妥的爱豆滤镜,就好比那些一线站姐拍到爱豆的照片,不管爱豆有多盛世美颜,她不修个图你都舍不得放出来,谢元嘉在给牧战画图的时候,也不经意的就给他也美颜了一把。   没一会儿,傅景鸿就到了。前几天他把玉壶的气势重挫了之后,身上的“病”立刻就好了,起身下地跑十里都不带喘,把朝堂里那些趁他装病时期不安分的都给收拾了一遍,重新又刷新了一把朝堂众人的威信。   “王爷。”蓝蔻低声行礼,傅景鸿点点头,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皇上今日又作画了?”   谢元嘉看到傅景鸿展颜一笑:“朕写字有些累,画画舒缓一下。”   傅景鸿不出声,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牧战,牧战立刻站直身子目不斜视,看着十分无辜。   谢元嘉注意到今天跟着傅景鸿来的不是凌霜,而是另一个没见过的姑娘,穿着一身墨绿紧身衣,眉宇间隐隐有英气,一看也是个练家子。他猜测这个应该是傲雪凌霜的傲雪,主角四大护卫中唯一的女性。   之所以注意到她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原著中,傲雪算是女主不算情敌的情敌,跟在傅景鸿身边多年,暗恋而不敢言明,她长得是很好,但傅景鸿一来不是那贪恋美色之人,二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自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念头,一直是拿她当下属看待,尤其是和女主相恋后,傲雪就更加只能远观。   但是傲雪也随了自家主子的一些坏脾性,比如偏执过激,后期的确是因为冲动犯过一些错,只不过女主大度原谅她而已。   谢元嘉对这个角色没有太多看法,毕竟在他眼里,主角魅力四射,有几个迷妹也属正常。如今这么一看傲雪,人如其名,比蓝蔻性子还要冷三分,也透着一股子的傲气。   他把视线从傲雪身上转移开,就听傅景鸿说:“内务府和礼部那边方才把皇上生辰当日的行程都给臣过目了一遍,皇上要看看吗?”   “皇叔既看过了,想必没有问题,朕就不看了。”谢元嘉老实的说道。   谢元嘉表现出的对傅景鸿的绝对信任让傅景鸿的心柔软了三分,过了生辰,元嘉就十七了,又长了一岁,只要再养一阵子,等他长高长胖些,就可以把人扣下了。   凌霜说得好饭不怕晚,话糙理不糙,倒是有些道理。   谢元嘉:“???”   为什么主角用看小猪崽子的目光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MRW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先我男神~、澳利澳 3个;哟哟哟、苏戈止、利白贝、jadeite、京墨、承君、Unknown、、一名理财有道的少女、77、洛浅汐、凉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299290 156瓶;独钓寒江雪。 38瓶;下沙、十年圆缺 20瓶;喵星人 18瓶;魔鬼就是我我就是魔鬼 15瓶;洛洛洛奕 11瓶;At.、七七云菲、马鹿雪人、30124038、甜南瓜王、眼睛有月亮、愚妄。、羊驼 10瓶;滚滚檀、澳利澳、清晓花浅笑 9瓶;念念 8瓶;33864450 6瓶;阿黛、忧深思远、点赞狂人就是我、三木啊、萧萧长小、月竹挽风 5瓶;凯旋、大生 4瓶;白云独角兽、咖啡长的卡、薰 3瓶;墨言轩、kk、吉清 2瓶;你是我暗夜的星辰、一只书虫、流火、寒风瑟瑟、优雅的圆苹果、木子、雁骨之、幻月、sxy、2549042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转眼很快就到了生辰当天, 谢元嘉一大早就被蓝蔻从床上挖起来,给他繁琐的穿了左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比登基当天也差不多豪华了。用蓝蔻的话说,那天会有很多小国前来朝拜, 不能跌了份子。   谢元嘉还没成年,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面上还有些婴儿肥没有消退, 远不到束冠的时候, 一头乌黑的软发只能披在脑后, 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乖巧绵软,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季少炎一早就跟着他爹到宫里祝寿, 一眼就看到小皇上穿着和平时不大一样的龙袍,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 也不知为什么,他一瞧见皇上软软的样子就有种奇怪的冲动感,想上前去捏他的腮帮子, 尽管这种想法大逆不道,他爹知道了多半又要打断他的腿,但他就是满脑子这种废料。   如果他生活在现代,大概有个词还挺适合他——软萌控。   他跟着他爹也就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还不到他们做臣子的祝寿的时候,都规矩的在外殿等着,大殿里就剩谢元嘉一个人独坐高台之上。   “皇上,宸王前来祝寿。”门外的小太监尖声喊道。   谢元嘉忙坐直身子, 摆出威严的样子说了句:“宣。”   不一会儿,果然就见宸王谢元岚缓步走了进来,他是大成王朝的三皇子,据说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受过大难,带着胎毒降世,宫中太医也只是险险的吊住了命,一直心惊胆战勉强活到现在。即便这样,宫里的御医也当年也曾遗憾的断言,三皇子或许活不到三十岁,   而今,距谢元岚三十,还有不到两年的光景。   他走路虚浮轻软,可见确实身体大不好,谢元嘉没让他跪下,忙让倩碧扶他坐下,温和的问:“三皇兄身子向来不好,今天怎么也一早就来?”   谢元岚自从他登基后,除非必要一般都很少来宫里转,还有腿脚不便性子胆小的六皇子也是一样不沾宫里的地。   “回皇上的话,今日是您的生辰,臣怎能不来庆贺呢?”谢元岚轻声的回答,间中又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血色。   谢元嘉叫蓝蔻给他端来热水,谢元岚身子差到连稍微浓一点的茶叶味都受不了,他感激的道了一声谢,低头拿起茶杯小口的啜了一口。   谢元嘉这才注意到谢元岚不是一个来的,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小童,大约也就五六岁的光景,他紧紧地站在谢元岚身边,小小的手攥着他的衣摆,眼里一片惊惧害怕。   “这就是三皇兄的独子,丰宜吧?”谢元嘉友好的询问。   谢元岚放下茶杯,咳了两声后才答道:“正是。丰宜,快见过皇上。”   小小的谢丰宜还不懂什么是皇上,但他知道这人就是传言中的天子,有生杀的大权,忙到厅中央跪下磕了三个头,奶声奶气的说:“见过皇上。”   谢元嘉看他长得特别可爱,大眼小嘴小胖脸,就跟小时候家里墙上贴的那种年画胖娃娃一样讨喜,心里就软了三分,忍不住就问:“你叫谢丰宜?今年多大了?”   谢丰宜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爹,小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今年刚满五岁。”   谢元嘉见他一般正经的自称臣,心中好笑,叫他起来也让他坐下,叫倩碧给他拿了几块糖糕点。谢丰宜出门前被千叮万嘱不可在宫里随意行动,所以他没有直接伸手拿,而是抬头看了看谢元岚。   谢元岚波澜不惊的对着谢元嘉说:“皇上,礼数不可废,丰宜还不到够格坐着的时候,皇上莫要惯坏了他。”   “无妨,小孩子还在长身体,老是站着也不好。”谢元嘉对小孩一般都很有耐心,“三皇兄不要过于拘谨。”   谢元岚眼眸微动,不再说话。   得了大人的允许,谢丰宜才敢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看着特别有教养,可见平时在府里被教育的很好。   “丰宜现在在跟谁念书?有先生吗?”谢元嘉觉着空气安静下来有些尴尬,眼瞅着谢元岚自顾自的喝茶,不像是会聊天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尬聊。   谢元岚有问有答十分客套:“请了翰林院离休的老先生,只是丰宜顽劣愚钝,至今只会背些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未曾读过其他。”   这个年纪的小孩,能背出诗经千字文已经很了不起了!谢元嘉觉得他要求太严格了:“还是小孩子,三皇兄也不要太严厉。”   谢元岚轻声笑了笑,没说话。   气氛突然又冷场起来,谢元嘉实在是找不到话聊了,谢元岚实在是话题终结者,任他怎么施展都没用。他无奈的悄悄叹气,一低头却正好又和那五岁的谢丰宜对上了视线。   谢丰宜就算被大人耳提面命不可造次,到底还是小孩,有些事情就不那么警觉,傻乎乎的和谢元嘉对视。谢元嘉对着他温和的笑了一下,谢丰宜也跟着回了一个笑脸。   嗷!太可爱了!   谢元嘉羡慕的看着谢元岚,他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估摸着睡觉都能笑醒。但是这种想法永远也只能是奢望了,从他发觉自己性向的那天起,基本就没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只能看看别家眼馋。   “皇后娘娘到!秋阳长公主到!”   他还在偷看人家小孩,突然就被外头的小太监的尖嗓子一惊,刚缓过来就看到韩瑶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华服就过来了,身后一步的距离还跟着秋阳长公主。   “皇上,臣妾祝贺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韩瑶行了个大礼,欢欢喜喜的说祝词,今晚群臣大宴,她可是要坐在皇上身边的,想想就开心。   “臣妹也祝皇兄龙体安康。”秋阳长公主相比就素净了些,小小年纪稳如泰山,比韩瑶还多了几分沉稳。   谢元嘉看着她俩笑眯眯的说:“都快起来,赐座。”   韩瑶拉着秋阳一起落座,娇媚的看着谢元嘉:“皇上今日真是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气色也更好了。”   “臣妾这几日日夜操劳,亲手给皇上准备了贺礼,晚上的时候皇上就能见到了。”韩瑶喜气洋洋的邀功,一脸等着夸的表情。   谢元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韩瑶不会又埋头捣鼓了些什么辣眼睛的刺绣吧?   他哂笑一声,刚要同秋阳说话,就听外头又喊道:“摄政王到!”   唉,真是要么都不来,一来就来一串儿。   谢元嘉打起精神来,面对全场分量最重的大BOSS。   “臣恭祝皇上圣安,福寿绵延。”傅景鸿刚一进来站定,就沉声的给了谢元嘉一个大祝贺。   但是嗯……谢元嘉想了想原著中他亲手递的那杯毒酒,这“福寿绵延”几个字好像他最没底气说吧?   “多谢皇叔,皇叔快坐。”   傅景鸿一转头就看到左边位子上坐的是小皇后和长公主,右边则坐着淡定自若喝茶的谢元岚,以及破例也在占了个位子吃糕点的谢丰宜。   哪边都不想坐。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坐在了右首边的第一个位子上,旁边就是谢元岚。他宁可坐这里,也不想看到韩瑶。   从他出现开始,偌大的大殿里气氛好像更诡异了,谢元嘉隐隐觉得似乎以他为界线,左右两边□□味有点重。   怎么办呢,这时候要不要出来再说什么?这样冷场也不大好吧,难道大家要一起大眼瞪小眼坐到天黑?   谢元嘉心里苦,他记得今天貌似是他过生日?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呢?   “皇上今日真是风姿秀雅,皎如玉树。”傅景鸿看了一会儿谢元嘉今天的穿着打扮,非常满意的表扬,蓝蔻的眼光果然不错。   谢元嘉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一有人真心夸他就坐立难安,脸上有些红,“多谢皇叔夸赞,皇叔今日也是气宇不凡。”   看他俩人商业互吹,韩瑶不高兴了。   都是说祝寿的喜话,怎么皇上就没夸她?傅景鸿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夸的?   “皇上,臣也替皇上备下了寿礼,晚些时候臣着人送来。”傅景鸿温和的看着谢元嘉说话,今天是元嘉的生辰,他就收了一身的戾气也无妨,不能坏了他的兴致。   坐他身边的谢元岚若有所觉的把他的变化看在眼中,端起茶杯掩去眸中的一点深思。   几个人在大殿里说了一会话,基本都是谢元嘉在暖场,这些身份贵重的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熬到吉时,他就跟解脱了一样快步往外走,宁可一个人对着那么多的牌位祭祖,也比在这当中央空调强。   站在殿外守候的傅景鸿长身玉立,负手看着关上的殿门,朝中除了一些心思腐朽的保皇派老臣,比如李尚书之流骂两声不成体统,其余人基本全在他的掌控下,他就这么嚣张的站第一个位子,也没人敢说什么。   包括韩瑶。   她背地里再怎么不敬,也知道正规场合绝不能造次,傅景鸿可不是吃斋念佛的老好人,她宫里这次被皇上刺杀的事上下整顿了一遍,不管他是不是有意而为,都给韩瑶敲了一记警钟。   只是她还是委屈,明明自己才是皇后,凭什么姓傅的站第一个?   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正经皇后在后头杵着,卑鄙小人却占了皇后的位子鸠占鹊巢,像话吗?   傅景鸿再厉害,他能给皇上生皇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景鸿:王爷攻界奇耻大辱   韩瑶:皇后界人人鄙视 第41章   祭祖仪式差不多用了快两个小时,等到谢元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底下等着的群臣已经站了很久, 肚子咕咕的叫。谢元嘉没有发表演讲, 直接就让众人各自回去,等到晚上宴会开始的时候再来。   众臣不用听领导人又臭又长的发言真是无比开心,纷纷道皇上英明,欢欢喜喜的回家吃饭去, 所以说,一个不爱说废话的上司是多么受人欢迎!   谢元嘉也趁着午休的时间赶紧扒拉了两口饭去补一觉, 毕竟晚上才是重头戏, 到时候现场全是人, 本朝的外国的一大堆,他还得保持优雅得体的笑, 软绵小皇上人设不能崩,比现代的明星都忙碌,真是太敬业了。   晚宴大概是六点左右开始,初秋晚上五点之后天就开始渐渐地暗沉,等到六点的时候基本已经看不到天幕了,谢元嘉又被蓝蔻按着好好打扮了一番, 恨不得全身都打磨一遍,仿佛不是去参加生日会, 而是去相亲。   蓝蔻左右看了看他的衣着,确认没有一丝褶皱才放开他,“皇上, 都好了。”   谢元嘉非常怀疑蓝蔻是处女座的,近乎苛刻的处处都要求完美,所有的事务都打点的差不多,谢元嘉在蓝蔻倩碧的陪同下往御花园走,那里几乎是皇宫御用的宴会点。   沿途道路上都挂满了灯笼,谢元嘉踩着光亮一路到了御花园,在群臣高呼中落座。他依稀记得上次这么宴会的时候还是大婚的那次,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都过去四个月了。   不一会儿,皇后就被人从另一边簇拥着到来,款款来到谢元嘉身边,今晚的她比早上的时候更加美艳动人,眼波流转妩媚动人,如果谢元嘉要真喜欢女孩子的话,也许可能会有些什么也说不定。   “皇后来了?”谢元嘉露出一个真心地笑容,还贴心的替她把软垫摆正,扶着她坐下来。   韩瑶面上一片娇羞,偷眼看了一下谢元嘉,她今晚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打扮,就不信皇上真的就一点也不动心!   谢元嘉看看时间差不多,给身边的掌事太监递了个颜色,那太监立刻挺直背脊:“献礼。”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的朝臣再次从位子上站起来,齐齐的跪了一地高呼“吾皇万岁”,谢元嘉让他们起来后,接着就是各路附属国的使臣献礼的时候。   大成王朝的附属国很多,林林总总的大约有十几个,都是弹丸之地小国,穿着各种奇怪的服饰,但是献上来的礼物却同样精美贵重,很多别出心裁的礼物确实让谢元嘉开了眼界。比如夜光杯,一些中原没有的新鲜样式的刺绣布料,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   直到有个使臣一脸骄傲的带出两个美女出来,现场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皇上,这是我月牙国最美丽的姑娘,我们王真心祝贺皇上生辰,特意忍痛割爱,向中原皇上献上他最得意的女儿。”   那两个姑娘居然长得一模一样,身着红色纱衣,露着脚脖子和肚脐,眉宇间都是异域风情,比中原女孩多了几分野性之美,看着就不是温柔的人。初秋的晚上很凉,她们却光着脚踩在地砖上,脚脖上的金色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一簇一笑都是引诱。   谢元嘉有些尴尬,这还是他登基后,第一次收到这样……特别的礼物?   把女孩子说成礼物,好像有点不尊重人,但是吧……   他有些为难,怎么办呢,这种情况要怎么拒绝?月牙国非常小,地域也差不多就是现代半个包邮区的大小,水土丰饶盛产金子,又和大成交好了几百年,从来没搞过事,人家千里迢迢的给皇上送闺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给一口回绝了,万一人家心里有芥蒂了怎么办?   他还在深思要怎么妥善处理这事,身边皇后的脸色也是大变,韩瑶满眼怒气,她还没能把皇上勾到手,怎么能又送进来两个狐媚子?看她们那身段那眼神,一看就是狐狸精转世,万一皇上更喜欢这种的怎么办?   傅景鸿坐在谢元嘉左下首的位子上微微抬眸,目光在那两个少女的脸上逡巡了一阵,漫不经心的说:“皇上还年幼,这等大礼怕是无福消受了。”   那使臣满脸不赞同,可能他们国家比较开放,说话也奔放些:“这有什么?我们的王才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子嗣了,后宫几十个妃子。我听说中原的男子十几岁成家的也不在少数,皇上刚满十七,在我们月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皇上身份何等贵重,怎么能用寻常男子相比?”傅景鸿抬眼看他,慢悠悠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更何况,皇上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沉浸在女色之中?你们月牙王在我大成的皇上尚未及冠,就急不可待的送来美人,是否有别的居心?”   那使臣瞪大眼睛,满脸的络腮胡一抖一抖,有些愤怒的说:“我们大老远不远千里来给中原皇上祝寿,还特意带了公主前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月牙国很小,但每年向大成进贡的丝绸金银不在少数,轻易得·罪了也不大好,傅景鸿抬手让他稍安勿躁:“本王又没说不收。”   谢元嘉立刻看向傅景鸿,这怎么能行呢?后宫一个韩瑶就让他头秃,再来两个一看就是王者的妹子,估摸着他肯定没有安生的日子过。   “皇上确实年幼,又正是学习理朝政的时候,后宫不宜太多人,但月牙一片忠心,本王也不好做这个恶人。”傅景鸿一本正经,就好像是真的在替谢元嘉操心这些事,“不若使臣大人将这两个女子送到我的府上,本王找些宫里的老嬷嬷好好地教教中原皇宫的礼数,待到皇上长大成人,再把她们接入宫中。”   “你觉得如何?”   反正他现在几乎不在自己的府邸里住,扔两个女人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过了几年,谁还记得那两个女人怎么样了?反正是不会给元嘉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要在底下一脸高深莫测,傅景鸿这人面兽心的家伙,明面上说什么替皇上把美人暂且收着,私底下难道不就是为了自己享用?   李尚书一行人反而觉得傅景鸿这厮这次做的不错,那两个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真要进了皇上的后宫,怕是要乱政,弄到摄政王的府邸去正好,去祸害傅景鸿一人就够了。   使臣面露犹豫,仿佛在考虑这事行不行。   谢元嘉忙说:“皇叔说的不错,朕还未及冠,大婚也不过才四个月,不适宜马上就再迎两个妃子入宫,不如先把两位公主先放在皇叔的府上,等挑个好日子再说。”   “皇叔待真亲如一家,朕最信任他了。”   他这番话让底下许多人不住点头,皇上不近女色,可见真是难得好皇上,这么一对比,摄政王真是一言难尽。   使臣可能也不大清楚大成王朝内的权利关系网,只以为傅景鸿和谢元嘉真的是感情特别好,于是放心的把两位美丽的公主交到了傅景鸿的手中,还美滋滋的炫耀:“王爷放心,我们月牙的姑娘个个火辣迷人,保准以后让中原的皇上那个……你们中原的话就什么来……飞天!”   到底是异域来的蛮子,满口污言秽语,傅景鸿拍拍手,身后来了几个侍卫,恭敬地把两个女孩子带走。   那两个姑娘离场前,还特意wink了一下谢元嘉,娇媚的来了个飞吻,真是特别热情洋溢。   韩瑶气的哼了一声,小声的嘀咕着:“狐媚子。”   这一次,她和傅景鸿站到了统一战线上,小皇上便宜谁都不能便宜外头来的豺狼野豹!   这一段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献礼的使臣们送的都还算中规中矩,谢元嘉的私人小金库又能收账一大笔,脸上的笑差点憋不住。   外国的送完了,接下来就是轮到本朝的大臣,头一个就是皇后。   韩瑶命汝辛捧着个锦盒跪在堂下,娇声道:“皇上,臣妾日也不休,给您绣了个百福图,您看看喜欢吗?”   汝辛跪着上前献上锦盒。   谢元嘉拿着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块月白色的丝绸布,上头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色的线绣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福字,大大小小各种字体,也还是不好看,但是他却很感动。   韩瑶明明就是闺阁千金,从小就没做过女红,却还要为了他的生日辛苦准备不假他人之手,想来……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谢元嘉拿着帕子无端的难过,这样纯挚炽热的感情,他终究是无法给出回应了。   “朕很喜欢,皇后费心了。”谢元嘉将那卷丝绸巾放回盒子里,又说:“朕明日就命人裱了,挂在寝宫里。”   韩瑶面有喜色,羞红着脸低下头。   倩碧把锦盒收好,傅景鸿身边的凌霜也呈着礼物前来,跪在地上高声道:“摄政王前来献礼。”   谢元嘉立刻让他起来,接过凌霜送上来的木盒,怀着一颗期待的心打开。   里头赫然是十几个卷轴,谢元嘉抬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傅景鸿,动手随即拿起一个打开一看,是一篇龙飞凤舞的狂草,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家。   “臣送皇上字帖,助皇上早日把字写好。”傅景鸿淡然的说,“都是当今大儒名家之作,一篇临摹上千遍,皇上也能出师。”   谢元嘉:“……”   这种行为,和过生日的时候家长送了一整套五三习题有什么分别?   令人窒息。   谢元嘉假笑点头:“皇叔真是有心了,为朕操碎了心。”   这其实也不能怪傅景鸿直男,主要是凌霜说,不能送些金银玉石这样的俗物玷污小皇上,小皇上既是王爷心头的人,就该用最特别的礼物相赠,琴棋字画最是高雅,正合皇上的身份。   傅景鸿一听也有道理,到时旁人都送些俗物,只他一人特别,元嘉该是欢喜万分。   谢元嘉心塞的把那十几卷大字让倩碧收好,并没有胆子给扔出去。   好在,轮到季少炎献礼的时候,他的郁闷被一扫而空。   “臣早年在外征战的时候,从一个战败将军手中赢得此物,一直收藏在书房中未曾动过,今日就正好献给皇上。”   季少炎从怀中掏出一个短匣子,谢元嘉打开一看,马上就被闪瞎了眼。   里头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它的手柄和匕首鞘是用纯金打造的,而且浑身都镶满了各种颜色的宝石,虽然满身暴发户的品味,但设计的却又奇怪的稳贴,反而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谢元嘉没见过世面,眼睛都要看直了。他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那匕首,这上头的宝石,随便扣一个下来都价值连城吧……   “爱卿、爱卿有心了!”谢元嘉高兴,“朕一定日日都带着!”   季少炎看他喜欢,眼中一片柔和。   傅景鸿:“……”   凌霜:   嗯?有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照这么追下去,皇叔怕是再过十年也追不上,还不如直球 第42章   一波送礼环节过去后,接下来就是例行的歌舞表演, 谢元嘉领着大臣们一边吃喝一边看舞, 不管是不是真心,有这么多人陪他一起过生日, 有这么多人跟他一起热闹, 真好。   就算自己其实是借了“谢元嘉” 这个身份的光,但……就算这样,也比从前自己一个人过生日,自己吹生日蛋糕蜡烛的好。   可能人类到底还是群居动物,谢元嘉心情高兴就忍不住忘了自己其实不大能喝酒的事实, 不小心连续喝了四物杯,面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殷红, 灯下竟比平日里多了些成熟的美感。   韩瑶趁着他喝得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 小声询问道:“皇上, 今夜, 可要来尚仪宫留宿?”按理说这话由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说出来有点不知羞耻,但韩瑶趁着今夜醉酒, 大着胆子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谢元嘉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混沌,只勉强听得清韩瑶在说什么,听到什么留宿之后,直觉性的摇头:“不了,朕回去休息,皇后也早点睡。”   韩瑶眼中的期待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这样结果的准备, 但她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溢满了失望,而勇敢过一次的她却没有第二次勇气再去邀请,那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矜持。   “皇后待朕的心意,朕懂,”   高台上只有他二人坐着,蓝蔻倩碧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后方站立,谢元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但是,朕并非你的良人,怕是要辜负皇后的一番美意了。”   韩瑶眼睛一下子涌了些水汽上来,但她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女儿,不肯在外头露怯,努力的压制下自己的难过,固执的说:“皇上喝醉了,说的话算不得数,臣妾就当没听见。”   她其实不必这么执着,她很年轻,又有着那样的美貌,哪怕只是占据着皇后的位子已经让许多姑娘羡慕了,没有必要非去争一个心看起来就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是,韩瑶舍不得,她见过的男子并不多,可是扪心自问,谢元嘉比她以前身边所有的男子,诸如兄弟叔伯,甚至是父亲爷爷,都要好得多。好在哪里她也说不清,但她就是贪恋从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温柔,喜欢看他微笑的模样,在他身边,自己会很有安全感。   如果换个观点,用现代的术语说的话,韩瑶大约是有点“恋父”,她出身大家,母亲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她关爱有加,却不了解女儿的脾性。而父亲就更加很少关爱,他更偏爱偏房的子女多些,所以韩瑶看着是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嫡女,背后基本没有得到过什么像样的亲情。   谢元嘉猜原著中,韩瑶之所以爱上傅景鸿,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她喜欢心理年龄比自己成熟的,喜欢被人照顾宠爱的感觉。   看她不肯听自己说这样的话,谢元嘉叹气,没有再往下说。   从傅景鸿的角度,他只能看得见小皇上和小皇后低头窃窃私语,一副感情甚笃的样子,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眼神时不时地飘过去看一下情况,看他俩有没有什么逾距的行为。   宴会一直持续到了两个时辰才散,谢元嘉是真的喝多了,蓝蔻上前去搀扶着他,小心地送进了轿子里,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景盈宫。   “皇上,到了。”蓝蔻掀开轿帘,对着刚要睡着的谢元嘉轻声道。   谢元嘉被唤醒,揉着眼睛看见蓝蔻,扶着她的手钻了出来。   “姑姑,朕今天过生日。”谢元嘉一边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话,一边断断续续的道:“朕心里高兴,还收了很多礼物。”   “以前都是一个人,除了奶奶,都没人记得。”   “姑姑,祝我生日快乐吧。”   蓝蔻听不懂“生日”是什么意思,但她大概能猜得到应该是生辰,她看了看脚下的路,小声说:“皇上醉糊涂了。”   谢元嘉不知道自己醉没醉,但他心情特别好,忍不住就开始哼歌,曲不成调,可他还是兴致满满的哼。蓝蔻无奈的把小醉鬼终于扶到床边,转身叫宫女端来洗漱的热水,亲自给他擦拭了一遍,又把他的外袍和鞋子脱去,只留下里衣。   做完这些后,她直起腰来,静静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小皇上的脸好半晌,心里异样的满足感。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给弟弟盖被子的。   把床两边的帷幔放下,蓝蔻熄灭了蜡烛,只留了床头的两盏照明,轻手轻脚带着宫女们退了出去。   谢元嘉舒服的在薄被里伸了伸腿翻了个身,他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人后半夜的时候停留在他的床边,似乎是弯腰亲了亲他的嘴唇,触感微凉,带着些男性才会有的气息。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人倏地离开,没多久就开门出去了。   谢元嘉实在太困睁不开眼,只好将这事抛诸脑后,陷入更深沉的梦乡。   第二天是休沐,一个月可以有四天休沐的时间,谢元嘉颤巍巍的睁开眼看清是他自己的龙床,发了一会儿呆后才回过神来,可能是有了上一次醉熏的经验,谢元嘉这次倒没觉得头疼。可能是顾忌到他毕竟宿醉一夜,又是休沐日,蓝蔻竟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催他起身,他就幸福的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隐约记得昨夜好像是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貌似还偷亲了自己。谢元嘉突然想起这茬来,但是那记忆太模糊了不是很清晰,就连是不是有这回事,还是只是他的一个春|梦都说不好,但唇上那微凉的触感却莫名的记忆深刻。   可是,这可是皇上的寝宫,外头重兵把守,还有蓝蔻守着,按理说应该不大可能会有人闯进来,难道真是他做梦了   谢元嘉想不通这个问题,这要真是梦的话,那也太真实了,再说,他真的有饥|渴到那个地步吗?   带着这种困惑思考了很长时间,外头才传来蓝蔻询问的声音:“皇上醒了吗?”   “朕清醒了。”谢元嘉忙答道,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一秒,蓝蔻就掀起了床帏,身后带着四个端着水盆的宫女,“那奴婢伺候皇上洗漱。”   谢元嘉配合的洗脸漱口,马上就觉得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利落了很多,“姑姑,昨天朕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蓝蔻仔细想了想,小皇上昨夜除了唱一些古里古怪调子的小曲,就是絮絮叨叨的说他收了很多礼物,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谢元嘉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酒品应该还可以,但也还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万一说穿了自己是穿越来的,万一被人拖出去当妖孽烧了怎么办?   以后这个酒真的是一口也不能喝,太耽误事。   “对了,朕那些东西呢?都放在哪里?”谢元嘉想起自己昨天从大臣们那里收来的好东西,立刻又蠢蠢欲动起来。   蓝蔻指了指外头的大厅道:“皇上喜欢的都在外头的桌上了,其余的都收进了库房里。”   谢元嘉早饭也顾不上吃,喜滋滋的去外头看他的战利品。果然桌上堆满了各种木盒,季少炎送的匕首,还有淳于雅送的一块上等和田暖玉也在,以及李尚书的血玉珊瑚,谢元岚的八宝金斗,都是很值钱的宝贝。   谢元嘉看着这些心情就好,蓝蔻看了一眼满桌的东西微微蹙眉:“皇上,这些东西您要打算怎么处置?”   当然是藏进小金库!   谢元嘉止住自己的话头,床头的暗格只有他自己知道,往里头偷偷藏东西也只有他自己晓得,要是让蓝蔻知道一个皇上整天琢磨着怎么私藏宝贝好像也说不过去,“朕挑几个喜欢的装饰在屋子里,其余的还是拿去库房里锁着。”   蓝蔻点头。   谢元嘉首先就把季少炎送的匕首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姑姑,这个匕首,你能做个穗子吗?朕想挂在腰间。”   “皇上又不懂拳脚,挂这个做什么?”蓝蔻好奇。   谢元嘉挠挠头答道:“好看呀。”   、   “那奴婢今晚就做个穗子。”蓝蔻也没多问,想起了什么又问道:“王爷送来的那些字帖,奴婢已经放在您的书房中了,王爷吩咐了,要皇上好好学着,不急于一日练成,但不可停歇。”   谢元嘉:“……”   忘了这茬。   “朕知道了。”谢元嘉叹气,“姑姑帮朕把这些都收好。”   蓝蔻走过来收拾东西,看到淳于雅送的躺在盒里的暖玉,想了想又说:“皇上,这暖玉对养身子好,您体弱,马上又要入秋天凉,戴着这暖玉会好些。”   “都听姑姑的。”谢元嘉听话点头。   吃过早饭正是阳光好的时候,谢元嘉想出门走走,迎面就撞上了傅景鸿。   傅景鸿来得突然,也没让人通报,结果刚进门就被小皇上撞了个满怀。   “皇叔!朕不是有意的!”谢元嘉忙道歉。   “皇上都快是大人了,做事还如此毛躁。”傅景鸿不算严厉的训了两句,又问道:“一大早的,要去哪?”   谢元嘉老实的回答:“朕想出去走走。”   “臣正好也闲来无事,陪皇上一起走走吧。”傅景鸿开口道,好像他一大早来没别的事干一样。   谢元嘉也不好推辞,只好让倩碧准备准备,跟着傅景鸿一同肩并肩往外走。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靠近傅景鸿的时候,只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很像是昨夜感觉到的那个人。   但是怎么可能呢?谢元嘉马上就排除了这个答案,先不说傅景鸿去自己卧室干嘛,就算他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也不至于大半夜就去吧?   主角可是正人君子呢!我不许你玷污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昂,给大家推荐一个小可爱的文,正在预收哦,是个脑洞很萌的小姐姐,大家喜欢的话就预收一波,不亏!   因为是预收的文,如果搜不到文名的话,也可以搜索她的笔名戳进去:别咬人家尾巴嘛   给大家笔芯,以下是文案:   《八个哥哥追着我穿越了》by别咬人家尾巴嘛   沈瑜,被称为中大陆身家最富有的人,他文不懂武不会,灵根品种全齐品质最次,却用着最豪华的灵植空间、把极品丹药当成糖豆吃、用着有强大器灵可以自行攻击的武器、穿着十几个元婴修士联手都撕不破的防御衣、随手掏出一张符咒能炸死一片修士……   因为他有一对渡劫期的父母和八个天纵奇才的哥哥,八个哥哥把他宠上了天,两个能威震四方的父母也是一副谁动我小儿子我杀谁全家的守卫姿态。   沈瑜就在家人的宠溺下长到了二十岁,然后……半夜偷吃零食噎死了。   沈瑜:……QAQ   沈瑜穿越了,被一个叫恋爱系统的东西拐去了其他世界。   父母and八个哥哥:哪个王八蛋把我们儿子/弟弟的魂体偷走了,我们早就备好了一个经脉宽阔的天灵根身体了!   八个哥哥怒气冲冲的紧跟弟弟去了其他世界。   再然后,任务目标就被一群毫不相干的大佬们吓得宛如鹌鹑——   迷糊小秘书攻略霸道总裁任务:(!正文略有不同)   霸总【微笑】:谁告诉我我的穷苦秘书为什么被商界天才/黑道大佬/京城大少/实力影帝/当红流量/科研新星/文界鬼才/游戏主播轮流接送。   沈瑜【招手】:哥!   八位大佬:弟弟!你受苦了!   就算换了世界,哥哥们也立志让弟弟过的全世界最幸福呢!   男主攻:起初我看谁都是情敌,后来我发现全是我大舅子【跪了】   哥哥们:嗯?   男主攻【躲在阿瑜身后痛哭】:八位大伯子我错了5555555   注:男主攻不一定是任务目标,至少不是那个霸总 第43章   “今日这天气真不错。”谢元嘉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 感叹了一句。   初秋季节最是舒适宜人,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宫内的花草树木有些已经开始渐渐变黄, 趁着红色的砖墙特别明艳,很容易让人心情也很好。   傅景鸿一边漫步,一边也抬头看了看天色,他倒没有谢元嘉那样的好兴致看天好不好, “只可惜,世人大多不喜欢秋季。”   “为何?”谢元嘉不解。   “那些个写诗的人, 逢秋必悲,好似一年四季, 只秋天不讨喜。”傅景鸿神色淡然的陈述着,“臣最烦的就是那些个沽名钓誉的诗人派。”   谢元嘉有些好笑,“诗人的想法怎么能跟寻常人一样呢?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独特的思考方式,所以才有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名篇, 倒也不是他们矫情。”   “呵。”傅景鸿不置可否,“成日里就知道风花雪月动动笔杆子, 就如同那些个文臣一样, 真要遇上什么家国大事, 一个能用得上的都没有。”   书里傅景鸿就是个崇尚武力的人, 他自己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但其实却很讨厌那些酸腐文人,把持了朝政后也是一直在拔高武人在朝中的地位,文人反而不那么被重视。他这个做法当然没什么问题, 毕竟大成王朝这时候还处于动乱时期,西域联盟蠢蠢欲动,确实需要武将镇守。   谢元嘉轻笑一声,轻声道:“皇叔太把家国大事放在首位了,其实朕觉得文武各有各的优势,武将镇边关,文臣安内邦,缺一不可。”   傅景鸿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皇上还年幼,待再成长些就知道,那些个文臣只会日日给你找麻烦。”   谢元嘉笑了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皇叔最喜欢哪个季节?”   “冬日。”傅景鸿毫不犹豫的回答。   谢元嘉点头,“确实跟皇叔的性子吻合,”   “那皇上呢?皇上喜欢哪个时节?傅景鸿紧接着反问回去。”   谢元嘉停下脚步,一抬眼就看到一株银杏树探出宫墙来,泛黄的扇形叶子和红墙互相掩映,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一年四季,朕都喜欢。”   春有百花,夏有西瓜,秋有凉风,冬有白雪。   傅景鸿一双眼眸深邃,忽然唇角微扬:“皇上果然仁爱。”   谢元嘉:“???”   然而傅景鸿却没有再说话,只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谢元嘉弄不清他刚才那话到底是不是夸他,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朝夕殿,也就是秋阳长公主住的地方,后宫如今就还剩她一个公主未出嫁,自然就只有她一个人住这儿。   “既然到了秋阳的住处,朕想进去瞧瞧。”谢元嘉征求傅景鸿的意见,“秋阳这两日听说身子不好,朕正好探病。”   傅景鸿自然不会拒绝:“那就依皇上的。”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朝夕殿,但是很奇怪,门口竟然没有守门的宫人。宫里所有的宫殿门口都会有人守着,见了皇上必定要大声通报下跪的,但是朝夕殿竟没有,让谢元嘉有些惊讶。   他又往里走了走,发现朝夕殿里的人很少,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一个宫女太监,而且院子里的花草也大多枯败,明显是许久没人打理,宫殿外观虽然豪华,但和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完全不搭。   这时才有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道:“参、参见皇上!”   “免礼。”谢元嘉摆摆手,他左右看了看,有些不满的问:“这院子怎么都没人打理?看着倒像是没忍住一样。”   小太监忙道:“回、回皇上的话,管、管事的嬷嬷没、没有安排。”   傅景鸿微微蹙眉。   “秋阳呢?”谢元嘉先把这事压下来,等进去见到秋阳再说。   “长公主还在修养……”小太监一指内殿。   谢元嘉点点头,绕过他就带着傅景鸿往里走,一边小声嘀咕着:“秋阳这个住处是不是有点阴森了?”   “朝夕殿曾是先□□最疼爱的女儿所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人精心的布置,从未像如此这般颓败过。”傅景鸿淡淡的解释道。   谢元嘉心头涌起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他加快脚步往前走,眼看着内殿近在眼前,却发现几个小宫女坐在门前的石桌上嬉笑追打,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嬷嬷在翘腿吃果子,一片混乱的场景,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内院。   “放肆!”   谢元嘉和傅景鸿尚未出声,倩碧一声呵斥惊醒了那些不成体统的宫人们,待到看清来人一身明黄龙袍的时候吓破了胆,急急忙忙跪了一地:“皇上万岁!”   “秋阳在里头生病,怎么你们没有在一边照顾吗?”谢元嘉有些奇怪,电视里那些公主生病的时候,身边不是都围着一群宫女吗?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只那年纪大的嬷嬷挤出一个笑来道:“公主吃了药,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下了。”   “睡了?”谢元嘉有些犹豫,秋阳都睡着了,他去打扰也不大好,要不然就先回去?   就在他想着明天再来的时候,门里头传来轻微声响,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走出来,正是秋阳平时随身带着的宫女尘儿,她倾身福了福身子:“皇上万安,长公主已经醒了,听说皇上驾到,已经洗漱好等着了。”   “那朕去瞧瞧。”谢元嘉面露微笑,他刚要走才想起傅景鸿不能随自己一同进去,秋阳和自己是兄妹关系,但傅景鸿却算是外男,进未婚女孩的闺房,在古代可是大忌。   傅景鸿也没兴趣去看小姑娘的卧房,随意走到桌边坐下,悠闲地说:“臣就在这等着,皇上去吧。”   谢元嘉于是放心的跟着那小宫女走进去,身后只跟着倩碧。   “皇兄怎么来了?”秋阳正倚靠在床边软垫上,腿上盖了一条绣花薄被,面容看着有些憔悴,气色很不好。   谢元嘉看她要行礼,忙让她坐回去,自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关切的问:“朕昨天才听闻你生病的事,今日刚好路过,就来瞧瞧。”   “可好些了吗?”   秋阳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臣妹好多了,让皇兄费心。”   谢元嘉点头,又问:“秋阳这是怎么病的?”   “只是风寒而已,御医说修养几日就好了。”秋阳乖巧的回答。   谢元嘉听说不严重,仍然叮嘱道:“那就好好休息,按着御医说得多休息,按时吃药。”   秋阳笑着一一应答。   谢元嘉这才有心情看一下秋阳住的地方,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难免有些好奇。可是这一看,他就看出些不对来。   秋阳怎么说也是公主,母亲在世时也是嫔位,朝夕殿又曾经那么繁华,怎么这房间里头竟没什么像样的装饰?除了外间桌上放着的一架古琴,这屋子里一点值钱物件也没有,不知道的以为是平常人家的少女房间。   再说这梳妆台,哪家女孩梳妆台上没几个金银首饰?可是秋阳作为一个公主,台上居然只有寥寥数几的几根发钗,有的还明显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戴的样式,都很老旧,半点都不如小皇后的一只金钗。   谢元嘉心头充满了疑惑,倒是倩碧一惊一乍的惊呼:“皇上您看,公主的药碗里头怎么还有尘土?”   “真的?”谢元嘉探头去看,果然在倩碧手上的白色要碗里依稀看到些黑土一样的沉淀物,应该不是药渣,“这碗是没洗过吗?”   “皇上!”   还没等谢元嘉研究出什么来,屋里本来一直沉默的小宫女突然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皇上明鉴!本来这事公主一直不让说,但既然您来了,奴婢斗胆,有些事还是要禀告!”   被她这壮士断腕的气势惊了一跳,谢元嘉立刻让她起来说话。   “尘儿!”秋阳想让她不要说话,却被谢元嘉压下来:“秋阳,没事的,皇兄听听,不要害怕。”   秋阳脸色有些白,讷讷的又坐了回去。   尘儿柳眉倒竖骂道:“皇上,这朝夕殿曾是我们长公主,和楚秀长公主的居所,可是楚秀长公主三年前出嫁了,宫里便没了主事的。我们公主那会子年岁还小,先帝又正病中,是以那嬷嬷便欺我们公主年幼,在朝夕殿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苛待我们公主!”   “起先还不敢做的过火,只是偷些公主的金银头饰出宫变卖,后来就开始组作威作福,连公主的吃穿用度都偷工减料!外头的那些个贱蹄子!眼见宫里嬷嬷当家,也都学了那一套,服侍公主从未尽心过!”   “公主如今连件像样的宫装都没有,都是那老母虫从中克扣了不少去!”   尘儿字字如珠,痛斥朝夕殿上下宫人的恶行,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们公主性子又软,平日里就喜欢写写画画,也管不住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谢元嘉恍惚,怪不得那时候明明是盛夏,秋阳秋只能穿着厚实的春装来看自己,那时他以为她真的是喜欢那衣服,原来竟是因为那是她唯一能穿出门的。   怪不得。   谢元嘉心头难受,他要是早点察觉到那时秋阳眼中的尴尬羞赧就好了……   “那你为何几年前不上报呢?”谢元嘉哑着嗓子问,“那时父皇虽然病重不省人事,可这些事总还是有人管的。”   尘儿哭得更大声了,“怎么没去找过!可是那时太乱了,奴婢去找那些管事的嬷嬷,都没人愿意搭理。”   那时正是人心惶惶之计,确实可能没人会在乎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到底过什么样的生活,可能尘儿试过几次后就只能放弃了。   谢元嘉看了一眼秋阳,又看了看那碗里的泥灰,一种前所未有的怒火萦绕心头,秋阳和他在一块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女孩的,他万万没想到,在皇宫这样的地方,竟然也有人敢这样对一个公主!   “皇兄……”秋阳见他面无表情,没来由的心慌,她从没在皇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是秋阳没用,管不住下人,皇兄莫气。”   谢元嘉平静的摸摸她的头,轻声说:“秋阳不怕,皇兄没生气。”   他放下手,转头对倩碧说:“你在这看护秋阳,朕出去一趟。”   倩碧忙点头。   谢元嘉沉着脸走了出去,推开殿门。   傅景鸿刚好抬起头来,看到了他面上的表情,他不喜欢元嘉脸上露出这样的神色,便关切的问:   “皇上,怎么了?”   谢元嘉看了他一眼,低声问:   “皇叔,朕的妹妹被人欺负了。”   傅景鸿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扬唇一笑:   “需要臣替皇上处理吗?”   “不用,朕自己教训。”谢元嘉摇头,“自己的妹妹,自己保护。”   傅景鸿暗自点头,元嘉原来也有这么英武的一面,招人疼。 第44章   谢元嘉静静地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院中跪了两排的宫女太监, 为首的就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一堆人瑟瑟发抖趴伏在地等候发落。   淳于雅前几日讲课的时候才和他说过,一个贤明的君王一定要做到“赏罚分明”。   这个赏罚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度”, 过于严苛会让他们产生恐慌,不能尽心为自己所用, 还会造成超内外滥官酷吏横行的局面,不利于统治。但是, 若惩罚过于柔软, 则会让人轻视刑法, 欺上瞒下, 君王威信难以树立。   想要张弛有度赏罚得当,这个“度”就是每个君王修行的必修课。   谢元嘉并没有急于发话, 他在脑中思考着淳于雅的话,这十几个人是一定要惩治的,阳奉阴违欺辱公主绝对是重罪, 但他要稳住心神, 不能瞎说话, 虽然现在确实就很想每个人打一顿就是了。   “你们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谢元嘉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那群宫人忙磕头求饶, 自动认罪。   谢元嘉目光在她们身上逡巡, 最终落在了为首的嬷嬷身上:“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有罪,却又说不清都有什么罪,那就去慎刑寺说清楚吧。”   慎刑寺是大成王朝皇宫里专门处罚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传言里头刑罚严苛, 凡是进去的宫人都要受好一番罪,是所有宫人最不想去的地方。   果然那些人吓得面色惨白,拼命地磕头向谢元嘉求饶。   “你们背着欺负朕的公主之时,可曾想过会得到什么惩罚?”谢元嘉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不是那种喜欢发脾气的人,可是这群人如果不狠狠地教训一顿,秋阳这些年受的苦又怎么办呢?   他瞥了一眼下头的这些人,又道:“进了慎刑寺,把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都好好地写下来,朕要亲自过目,若有半点不实之言,你们就永远别想再从里头出来了。”   “还有。”谢元嘉又看了一眼嬷嬷,继续道:“何嬷嬷身犯数罪,按说每一桩都该是死罪,朕虽不喜要人性命,但活罪难逃,领出去打三十板子,驱逐出宫不得再用。且,将这些年陆陆续续偷盗公主的金银首饰所换得的那些银两悉数归还,若不还,就发配去边疆做苦力还债。”   何嬷嬷还想求饶,被牧战一脚踹翻,叫两个侍卫拖了下去,免得在这哭喊让人心烦。   谢元嘉觉得惩治的差不多,挥挥手让外头的侍卫们把剩下来的十几个宫人都送去慎刑寺,让她们该接受杖刑的杖刑,该服苦役的服苦役,该驱逐的驱逐,按罪处置。   不一会儿,呼啦啦的一大堆宫人就哭喊着被人捆着扔了出去,院子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谢元嘉做完这些后,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傅景鸿还在他身边,他因为想要替秋阳出气,私自处置了这些人,也不知他心中会不会不快。   谁知傅景鸿反而笑了:“皇上初露龙威,气势倒挺足。”   听起来,好像没有生气?   谢元嘉面色有些红,“朕只是有些生气,秋阳一个小姑娘,被这些人这么糟蹋,朕心中不忿,也不知处置的是否得当。”   “皇上处置的不错。”傅景鸿先是肯定了他,又道:“只是臣以为,还是心软了些。”   谢元嘉有些好奇,不禁问道:“那若是皇叔来处置的话,会如何做呢?”   “呵。”傅景鸿冷笑一声,“若是臣来处置的话,这些个宫人怕是没几个能活下来。欺辱皇家可不是一般的罪过,更何况是在臣眼皮子底下犯事,这群胆大的狗东西一个也别想活。”   谢元嘉头皮发麻,忍不住辩解道:“这也太严酷了吧?朕也并非不明是非胡乱心软,只是……那些人并非人人都大奸大恶,处置的太严苛,怕是会让人心涣散,阖宫上下噤若寒蝉。不如交给慎刑寺,各人的罪责领各自的处置,一切都交给刑法来。”   傅景鸿本想嗤之以鼻,但他看到谢元嘉眼中一片真诚,到嘴边的那些话不得不咽了回去。他的人生经历比元嘉的更为复杂,庶子出身不受宠爱,被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做质子的时候也就和现在的皇上年纪相仿,如果不心狠手辣铲除异己,怎么能爬到今天的位子呢?在他的人生观里,重用所有能用的人,消灭所有忤逆不服的人,这就是他掌控大局的根本原因。   元嘉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所以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世上所有罪恶都应该交给刑法去处置,却不知有些人根本不配活下来。   “皇上仁慈是好事,此次处置也未有不得当的地方。”傅景鸿轻声说,“只是要切记一件事,倘若身边有任何人触犯到你的利益,无论他有多少值得被原谅的理由,都不能留活口。”   谢元嘉听得心里难受,可能他还是不适合当一个能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皇帝,他不喜欢剥夺别人的生命,更怕如果有一天他开了先例,万一以后这个口子如果收不住了,权利让他迷失了心智,那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朕,朕不愿意。”谢元嘉落寞的说,他突然很想现在就卸任出宫,这种挑战心理极限的事就交还给主角就好了,普通小市民不想拥有这种权利。   傅景鸿知道自己伤了他,但他不打算收回自己说的话。他想保护元嘉是不假,也曾想过来日登基后,就把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用为任何事情而烦恼。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有了些别的想法,他想看看元嘉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淳于雅已经在给他教授一些君王之道,隐隐俨然有拥护之意了,更别提早就跟他表过衷心的季少炎。按理说,他应该在这时候把事态控制住,提前把谢元嘉从这个位子上清除掉才对,就算自己对他有意,皇位面前也要掂量一二。   可是他最终舍不得。   被自己护在羽翼下当金丝雀是一回事,展翅当雄鹰又是另一回事,拥有一只漂亮的雄鹰肯定比拥有一只金丝雀更加令人激动。   他想赌一把,给自己,也给元嘉三年的时间,看最后到底是谁赢。   若是元嘉赢了,他自此甘愿俯首称臣,一辈子为他披荆斩棘护他周全。若是自己赢了,那元嘉将永远被他困于一方天地,再不得自由。   若是谢元嘉知道他现在心中所想,一定跪下来哭。   原著主角就已经够变态了,这怎么还究极进化了?原著他可没这样对女主过!更何况,谁要同意这劳什子的破比赛啊!怎么听都是他吃亏好吗?赢了输了都是傅景鸿的人,问过他意见了?   谢元嘉处理完这些糟心的人,起身又进了内室去看秋阳。倩碧正在说笑话逗她开心,秋阳捂着嘴轻声发笑,眉眼弯弯很可爱。   “皇兄?”秋阳眼角余光瞄到他,立刻坐直身子,有些不安的问:“您、您不生气吗?”   谢元嘉走过来坐好,替她把有些歪了的被子放好,点头道:“朕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给赶走了,待会儿再重新送些人过来,你这院子屋子也该好好地整整了。”   秋阳看起来有些犹豫,“朝夕殿太大了,秋阳一个人住,也不必如何修整。”   “你是朕的妹妹,身份贵重,不可妄自菲薄。”谢元嘉理解她怕给自己添麻烦的心理,轻声安慰她,“之前,为什么不找机会跟皇兄说呢?这些人如此待你,你为什么不来告诉皇兄?”   秋阳眼中有些发红,她紧张的揪紧自己的被子,低声回答说:“说了,皇兄便一定会替秋阳做主吗?”   “那是自然的。”谢元嘉肯定的点头。   “可是……母妃说,皇宫里谁都不可信。”秋阳面上惶惶然,“连父皇都不怎么来看秋阳,祁阳又怎么能麻烦皇兄呢?”   谢元嘉眼神复杂,他从秋阳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因为不被父母喜爱期待,所以也是常年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敢麻烦别人,不敢让人在自己身上投注目光,不敢提出任何要求,生怕被人遗弃。   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任性胡闹的大少爷大小姐呢?人之所以乖巧懂事,只不过皆因没人娇惯宠溺,所以没资格罢了。   可即便这么小心,最后也还是被遗弃了。   谢元嘉眼中有些湿润,他抬手轻轻地放在秋阳手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那秋阳也不信皇兄吗?”   秋阳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她看着谢元嘉那双柔软的眼镜后,想着他为自己所做的许多事,终于点点头:“信的。”   “皇兄说的,秋阳都信。”   “那日后,再有什么事,一定跟皇兄说。”谢元嘉跟她保证,“也许别人朕无法保护,但对你,朕一定能护住。”   秋阳抬手揉揉眼睛,有些哽咽的说:“嗯。”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想着她当年去世前拉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她严格遵守了许多年,如今却很想对她说一声   秋阳也是有哥哥的人了。   从朝夕殿出来,谢元嘉心情却没有来时那么好,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傅景鸿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也不出声打扰他,两个人沉默的并肩而行,竟也有些温馨。   牧战抱剑跟在身后,内心忍不住感叹。   这么一看,王爷和皇上真是般配。虽然他现在被发配跟着皇上,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干大事的,皇上一看就是真龙天子,说不准比王爷还靠谱些。   跟在后头沾光的自己,没准也能成为被记载进史书的男人! 第45章   回到自己的景盈宫后, 谢元嘉把朝夕殿换人的事交给蓝蔻去做,他相信以蓝蔻的办事效率, 一定能用最快的时间把落魄的朝夕殿整顿一新。   事实也确实如此,蓝蔻当天下午就领了十几个太监宫女去了朝夕殿,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给朝夕殿大换血, 让一个在宫中多年低调又有经验的老嬷嬷辅助秋阳长公主协理朝夕殿,只用了三五天就把朝夕殿的秩序立了起来, 院中杂乱的花草也修整干净, 显现出了当年的气派。   谢元嘉对此很满意,狠狠地夸了蓝蔻一番,虽然明知对方是主角那头的卧底, 但毕竟没有伤害过自己,他还是愿意亲近她。秋阳的病可能是因为一扫这些年的郁结, 没几天就彻底痊愈,高高兴兴的来给谢元嘉请安,穿着一身刚制好的秋衣, 再不用穿以前的旧衣了。   “秋阳还是穿这些粉嫩的颜色好看。”谢元嘉看着她一身新衣, 发出了一声感叹,秋阳这才有了几分那个年纪该有的灵动,眉宇间的忧郁也消散了。   秋阳脸皮薄,听他夸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皇兄别取笑秋阳了。”   一旁也来串门的韩瑶嗑着瓜子看了看这兄妹俩,在心里啧啧称奇, 要说人家是亲兄妹呢?不仅生的有三分相似,就连性子都是一样的绵软温和,好像随便谁欺负两下就要掉眼泪似的,一窝俩兔子。   啧。   韩瑶本来听他俩说话看戏,但嗑着嗑着忽然想起小皇上这么好的男人不爱自己,非常想扔了瓜子爆哭。   作为一个成亲快五个月了还没有圆房的皇后,她算是丢尽了女人的脸,娘家来人探视的时候,隐晦的问起她肚子为何还没有动静的焦急目光,她简直没脸告诉娘亲事实。   其实谢元嘉曾经也暗示过,将来或许会放她出宫自行嫁人,不要在他身上费心思了,但韩瑶不肯听,她总觉得自己未必就没有希望。虽然不懂皇上为何不回头看自己,但他又没有心上人,也没有纳别的妃子,就代表自己还是有很大机会的,毕竟自己又年轻美貌,还有点才学,不甘就这么放弃的她还是想再试试。   算起来,其实男女主两人性子在某些方面的确有点像,比如偏执高傲,认定了就不肯轻易改变,本来原著是两人凑对少出去祸害别人,如今却都奇怪的缠上了谢元嘉,也算谢元嘉倒了血霉。   又是一天上午,淳于雅上课的课间休息时间,谢元嘉在纸上用炭笔不不停画画,他近来很久没有画过漫画了,突然闲着涂鸦一下,画的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叫北条司的日本漫画家的作品,也是很古早的一部名作《猫眼三姐妹》。   北条司对女性人体的把握真的太到位了,每一个线条都能凸显出女性身姿的曼妙,那种丰满性感的曲线不是所有画家都能刻画的出来的。谢元嘉当年也是看了这部漫画才开始对绘画感兴趣,小时候就会找些很薄的白纸去描里头的人物,打下了一点基础。   他今天画的是三姐妹中的大姐,忧郁高雅的来生泪,也是他最最喜欢的人物,尤其是大姐身穿黑色低胸紧身衣作|案的时候,简直是所有少年的梦中女神。   谢元嘉涂得太入神,一时竟忘了这是课间时分,而淳于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正温和的低头看他。   安安静静画画的小皇上谁不喜欢呢?淳于雅面带微笑,刚要开口询问,一不留神就看到了纸上栩栩如生的一个……裸|女?   淳于雅手中的摇着的折扇戛然而止,面上的笑容也僵硬住,他捏着扇子的手微微发白,强制自己压下心头的咆哮,挤出一句话来问:“皇上画的是女子?”   谢元嘉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跟淳于雅的视线对上,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课堂上被老师抓包看课外书一样。   “朕、朕确实是在画女子。”谢元嘉点头承认。   淳于雅几乎要把玉石扇抦捏碎,故作平静的又问:“既是女子,皇上为何不给她画上衣服?”   “有衣服的。”谢元嘉用炭笔一指来生泪身上的黑色紧身衣,“这有的,是紧身衣。”   淳于雅额头冒青筋。   在这个朝代,一个女子穿着紧身衣,就约等于没穿衣服,尤其是这女子画的有血有肉胸大细腰,低胸领口可见两团呼之欲出,在淳于雅这样古代的文人眼中,就算是妥妥的小黄|图了。   那一瞬间,淳于雅几乎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这才几日的光景,小皇上怎么突然就荒|淫起来了?是谁带坏了他!?   淳于雅痛心疾首,自古君王最忌好|色,好|色的名头可比暴君还要差,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正常操作,但一定不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皇上,臣近来一直尽心教授帝王之道,难道皇上竟没有听进去吗?”   淳于雅说的谢元嘉一脸懵逼,不由地点点头:“老师所说,朕都记在心里了。”   看他一脸无辜,淳于雅简直觉得自己仿佛才是那个画伤风败俗图像的人。   许是皇上还小,不懂其中厉害。也是,才刚过了十七,从前这男女之事又未有人引导,一时间走歪了也是正常,没准就是哪个心大了的宫女教坏了皇上。   “皇上,这等下|流画作不可再出现了。”淳于雅严肃的说,“这次臣就当没看见。”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纸上美丽性感的来生泪,怎么也没懂好好地一个大美女怎么就跟“下|流”画上了等号。   他觉得一定是哪里沟通出现了误会,忙解释道:“老师您误会了,这不是什么下|流之作,只是普通的人体画像,朕没有歪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好看而已。”   “好看?”淳于雅差点气笑,“哪里好看?”   谢元嘉认真地指着来生泪说:“老师您看,这个线条圆润柔滑,充分体现了女子身段轻盈,还有这头身比例,简直算是完美!每一寸肌理都彰显着来自女子独有的美好,您不觉得她真的很美吗?”   淳于雅低头皱眉看了看,忍了许久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还真挺美,细腰长腿,一看就是人间尤物。   不对,他现在是在教训皇上,怎么能跟他一起沉沦呢?   淳于雅找回自己的神志,仍然严肃的说:“虽然皇上并无邪念,但此举到底不妥,万一传出去成何体统?若是有心人真要给一个‘好|色’的名头,您这往后几年也别想洗清嫌疑了。”   谢元嘉低头,目光在纸上的来生泪停留了很久,看她唇边笑意温柔,心里难过。谁说当皇上好?你看,就连他画画也要受限制,明明就是一个很艺术的画作,却要被指责不入流。   “朕知道了,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   谢元嘉难过的神情让淳于雅愣住,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否对小皇上太严厉,就算他有什么想法,那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才十七岁,对什么事都好奇,未必就是会影响他的心性发展,小皇上是好孩子。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叹气:“皇上若是实在喜欢,以后一个人时偶尔可以画画。”他退让了一步,“但是这幅画,臣就没收了,下次不许这样。”   谢元嘉老老实实的把画卷起来交到了淳于雅手中,淳于雅放心了些,忍不住又轻声道:“皇上圣明。”   下课后,淳于雅手里拿着谢元嘉的画卷急匆匆的离开了,谢元嘉叹了口气,不能画性感女神,以后只能画画Q版了,要是能出去当流浪画家才没有这种烦恼,想画什么画什么,多好。   而离开的淳于雅脚步一刻不停,目的地直接就去了傅景鸿的栖凰宫。   傅景鸿正在看书,听到外头的一点声响,刚一抬头就看见淳于雅走了进来,和平时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淳于雅铁青着脸来到他面前,“砰”的一声把一张纸拍在他面前,冷声说:   “傅景鸿!你就是这么照顾皇上的!?”   “丞相大人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傅景鸿不悦的提醒他,“这是本王的地界。”   淳于雅眉头怒跳,咬牙说:“若不是你动了歪心思,皇上怎会如此……”   “皇上如何了?”傅景鸿有些纳闷,元嘉最近吃好喝好按时练字背书,还能有什么能把淳于雅气成这样?   “自己看!”淳于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傅景鸿不解的把桌上那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一眼就看到上头那香艳而暴露的女子,他看了一下画风,正是元嘉的笔锋,除了他,也没人会用炭笔作画。   “看来,王爷并没有把皇上周围的人好好地筛一遍、。”淳于雅冷笑热风。   傅景鸿的面色越来越沉,以至于后来直接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   他的意见和淳于雅基本一致,小皇上年纪小不懂事,从前一直都很好,这回肯定是被什么人给带坏了,   看样子,景盈宫或许真有那么几个心长野了的宫女了。   而不知情的谢元嘉表示,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不能有点爱好吗?这还需要人带坏???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元嘉:古人不懂欣赏艺术,还要被扣上一个“好色”的帽子,心里苦。 第46章   景盈宫这两天又换了一拨人, 原先宫里都是些明眸皓齿肤白貌美的小宫女,如今被傅景鸿手下派来的人给统统换成了上了年纪又不好看的老宫女, 阖宫上下除了蓝蔻,全是些辣眼睛的。   谢元嘉倒不是说颜控到歧视别人的地步,但如果有选择的话,谁都喜欢身边围着颜值高的人,至少看着眼睛舒服, 心情也愉快些。   他再次抬眼看了一下给他奉茶的宫女, 再次无奈的叹气。   愁容满面。   “皇兄身子不舒服吗?”秋阳看他唉声叹气一下午, 以为他哪里疼,忙又说:“不舒服一定要请御医来诊脉呀。”   谢元嘉看了看她那张秀美的小脸, 心里好受些, 好歹妹妹盛世美颜,多少能安慰点。   “无事, 就是闲的。”谢元嘉随口答道。   秋阳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不解的问:“咦?那皇叔给皇兄布置的大字, 皇兄都写完了?”   谢元嘉:“……”   还有八张没写完, 心塞。   “皇兄, 臣妹前几日看了本书,可有意思了。”秋阳看他发愁,忙贴心的陪他说话,跟他分享自己新看来的故事。   “是个民间小话本,臣妹看了足足两日才看完呢。”   谢元嘉勉强打起精神来,配合的问:“哦?讲的是什么?”   秋阳见他感兴趣, 立刻坐直身子给他讲道:“说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个落魄的秀才家道中落吃不起饭,他母亲过世前让他去投奔一个远方的表舅,他便依言前去。”   “表舅嫌贫爱富不愿接济他,只把他仍在家里做个下人使唤,秀才心有不服,想要离开去考取功名,可又苦于身无分文没有盘缠上路。”   “这时,表舅家的女儿,也就是秀才的远方表妹正好在花园里撞见修剪园子的秀才,两人一见倾心,表妹便芳心暗许。得知秀才无钱赶考,就私自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几十两银子相赠,秀才很是感激,两人约定好盟约,秀才便辞别小姐,去了京城。”   “后来,秀才终于考上了功名,表舅也知道自己嫌贫爱富心有羞愧,但秀才还是原谅了他,和表妹相亲相爱,终成眷属。”   秋阳一边讲故事,一边露出了些向往的神情,活脱脱的一个小女孩的模样。谢元嘉轻轻一笑,打趣她道:“秋阳喜欢这样的故事吗?”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听着有趣。”秋阳面有红晕,“书中的才子佳人金童玉女,令人倾羡。”   谢元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又问:“那,秋阳也希望将来遇到这样的如意郎君吗?”   秋阳的脸瞬间爆红,她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又是公主,一下子被问出这样直白的话,叫她害羞的不知怎么自处,好半晌才小声的说道:   “若能觅得良夫,哪个女子不愿呢?”   到底还是小姑娘啊,就这么被糟心的所谓才子佳人的骗人小话本给糊弄了。你想听故事,哥给你讲啊!哥前世看过的网文废料多得很,什么套路的都有,不必这些带坏小姑娘的话本强?   谢元嘉正色教育道:“话本终究只是话本,秋阳可不能跟话本里的那些小姐们学。”   “为何?”秋阳不解。   谢元嘉叹气,“首先,正经人家的小姐根本不会私自跟外男幽会,更不会背着父母私自定亲。”时代的局限性在这,注定不大可能自由恋爱,“更何况,书中其实美化了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   “或许真的有书生懂得感恩,成就之后还会回头找当年愿意慷慨解囊助自己渡过难关的表妹,但实际就是,多得是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例子,秋阳不要被话本中的故事所欺骗,真以为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如此有良知。”   他其实还挺讨厌这些古代故事的,尤其是《西厢记》这种代表,都是写来骗这些不知人事的小女孩的,真要有人信了这些,估摸着被骗的骨头都不剩。   秋阳懵懂,她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被骗,但皇兄说的话应该不假,“那秋阳以后就不看这样的话本了。”   谢元嘉想了想,又说道:“也不是说都不看,皇兄也会说故事,你要实在想听,皇兄给你说。”   “真的?”秋阳眼睛一亮,“皇兄也会说故事的吗?”   谢元嘉轻咳一声,“可能说的不如话本里的好,但也许你会喜欢。”   一听说有故事可听,秋阳可高兴了,小手摆正了准备听现成的故事。   谢元嘉牛已经吹出去了,不好意思再反悔,脑子里过滤了一圈后说:“既然你想听,皇兄今天就给你讲一个,关于一个少女被心爱之人背叛,然后怒而愤起自主创业,最后把渣男一脚踹翻的故事。”   半个小时后,秋阳一脸世界观被打碎的表情走出了景盈宫的门。   蓝蔻在一边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问道:“皇上,那故事的结局……真是这样的吗?”   “嗯?”谢元嘉回头看她。   “那女子,当真不肯回头,自己一个人生活?”蓝蔻有些无法想象,“自古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怎么会有人宁可守着自己过一辈子呢?”   谢元嘉看她面上困惑,笑着说道:“为什么不呢?如果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为何要找一个人让自己糟心?”   蓝蔻不知道哪里不对,皇上说的话分明每一句都在理,“可是,长公主不能不嫁人呀,世人会胡言乱语的。”   “朕并不是让她产生永不嫁人的念头。”谢元嘉叹气,他当然知道在古代不可能有那么开放的环境,“但朕也不希望她被那些民间话本影响,认为女子就该找那样投机取巧毫无担当的男子成婚。”   “朕只是觉得,无论是男是女,人都可以有选择的机会。”谢元嘉说道,“旁人的未来朕无法干涉,但至少秋阳的前程,朕想给她一个自由的抉择。她喜欢什么人想嫁什么人,或者干脆不嫁人,朕都愿意包容。”   “女子与男子本也没什么不同,为什么女子就不能获得更潇洒些呢?”   蓝蔻听着他的话,心头忍不住竟慢慢地开始羡慕起秋阳长公主,出身那么高贵,兄长却并不将她当做可以利用联姻的工具,反而愿意把她真的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宠她至此。   “皇上是个好兄长。”蓝蔻真心地说道。   谢元嘉低头微笑,一手摩挲着桌上的宣纸边缘,他也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兄长,尽所能的保护所有能保护的人。   又过了几日,季少炎进宫来面圣,他前几天带了些人去进行一个短期的训练,昨日才刚回来,今天就火急火燎的来宫里看小皇上,几日不见,竟还有些想念。   “爱卿回来了?”谢元嘉正背书呢,听说季少炎进宫来,忙高兴地请他进来,询问起了他这次军训的成果:“爱卿这次可有收获?”   季少炎先喝了口茶,然后才答道:“此次短修炼很顺利,那群小子们被臣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怕是这会儿在家里还爬不起来呢。”   谢元嘉点头道:“爱卿辛苦。”   “不辛苦,都是替皇上分忧。”季少炎短暂汇报完工作后,又道:“皇上近来可好?”   “朕挺好的。”谢元嘉回答说,“爱卿才刚回来,一路奔波劳累,其实不必这么急着来朕这里,在家里好好歇着,过几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季少炎闻言放下杯子,有些羞涩的挠挠头,露出点孩子气的笑容:“其实,臣离开这些天,还挺想皇上的。”   第一次被人说想念,谢元嘉愣住了,虽然明知季少炎说的想念肯定不是那种暧昧的意思,但他心中还是涌起一种感动,有谁不喜欢被人惦记呢?   “朕一切都好,爱卿以后,不必这么挂念着。”谢元嘉轻声道。   季少炎也觉得自己有拍马屁的嫌弃,也跟着叹了口气说:“也不知怎么的,臣一见皇上就觉着心里头软,见之则欢。”   “臣家中只有个妹子,没有弟弟,臣偶尔觉着,皇上倒像臣弟弟一般。”   这要是一般人是绝对不敢在皇上面前这样说话的,又不是不要命,谁敢说自己是皇上哥哥?但季少炎这人本来就性子野惯了,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就说了出来。   谢元嘉知道他什么意思,附和着道:“若有爱卿这样的兄长,那一定是一桩幸事。”   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谈天,谢元嘉一边听季少炎说话一边笑,面上表情很轻松。   从书房出来陪谢元嘉用晚膳的傅景鸿就在门边站了很久,看着谢元嘉跟季少炎说话,眉眼弯弯很高兴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深思。   凌霜那混账看着是不中用了,一路上尽出馊主意坑他,难道这种夺人先夺心的方式真的不适合他?   还是说,直接把人捆了关起来比较好点?   傅景鸿认真严肃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与其等元嘉开窍,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反正他在元嘉心中,估摸着也不算什么好人。 第47章   谢元嘉总觉得主角这两天看自己的眼神又不对劲了, 也谈不上是恶意或是别的什么,但就是让人莫名的胆战心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吃下肚骨头都不剩。   他赶紧偷偷回顾了下原著这时候的剧情,想想自己是不是又到了什么作死的时候, 按照原著的时间线, 正是主角和女主地下情打得火热的情节,男频嘛, 不怎么擅长你侬我侬的描写,但该有的那啥也该那啥了, 读者们对这种剧情本来就喜闻乐见。   这期间自己的作用就是充当一个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催化剂, 也没作什么大死, 最多就是在后宫里成天花天酒地,毕竟皇后不让碰, 只能从别人身上找乐子。   但如今他也没动皇后,也没弄后宫,主角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呢?这么难伺候吗?   谢元嘉今天也是心里苦的一天。   然而,这种苦日子突然就被意见突如其来的事打断了。   谢元嘉是半夜被倩碧突然叫醒的,“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迷迷糊糊的在蓝蔻的服饰下洗漱穿衣,又迷迷瞪瞪的穿好衣服趁着夜色坐上软轿上朝,此时大殿之上已经站满了朝臣,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面色凝重的交谈, 现场气氛非常紧张,和平时文武大臣互相打嘴仗的架势一点也不同。   谢元嘉刚坐定,下头的朝臣参拜后, 工部尚书叶迟上前一步奏道:“启禀皇上,飞鸽传书水情急报!”   “黄河堤坝坍塌,水患肆虐,周边数十村庄城镇已被大水淹没,死伤人数难以估计,请皇上过目。”   说罢,便有个太监小心地接过工部尚书手中的加急奏折,低头献到谢元嘉面前的案桌上。   谢元嘉这时脑子已经清醒了,他低头打开折子看了一下,脑子里努力的回忆原著剧情,好像黄河决堤这事确实有,但剧情已经是靠后的了,怎么提前出现了呢?要知道现在是秋天,正是要丰收的时候,一场洪水这么弄下来,别说有没有收成,到时候不闹饥荒就不错了。   从奏折上看,这次的水灾确实很严重,那堤坝是整个被洪水冲垮,水流量可想而知,古代的这些茅草屋青砖墙在急湍的喝水面前毫无抵抗力,波及范围已经涉及了几个省份,可以说是生灵涂炭。   “此事,众卿有何见解?”谢元嘉把奏折放下,一脸严肃的看着堂下众人。   淳于雅首先站出来,低身道:“皇上,自古水患就一直是头等大事,黄河决堤所造成的伤情必定是最严重的,一定要慎重对待。首要就是安抚灾民,派官员前去赈灾,重修堤坝。”   谢元嘉点头:“丞相所言极是。”   户部尚书李大人也站出来道:“皇上,黄河堤坝一直都是本朝历代最为关注的坝口,每隔三年都会有人去补修检阅,按说不该有这么大的水患。”   “堤坝有缺口或许可能,但全部被冲垮,一定是人为造成。臣以为,黄河一代的所有官员,全都有责,定要严加审查,这中间是否有贪污枉法之事!”   李尚书掷地有声的陈述,他的观点也得到了在场大半官员的声援,就连死对头兵部尚书也没有反对。   “朕会派人尽快查明此事。”谢元嘉开口说道,他如今处理这种大事已经不像初次上朝那样手无足措,俨然已经有了点气势,目光在堂下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又道: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黄河附近所有村镇的百姓全部转移至安全地段,然后开仓赈粮,安抚难民。”   “朕决意派遣一位大臣去黄河边,替朕代巡此事,可有哪位爱卿愿往?”谢元嘉环视全场,看起来像是征求各位的意见。   文中这段是傅景鸿自己站出来要求去治理黄河的,像这种大事一般最容易攒人气,而且还可以借机和自己的一些隐秘部下碰头,又可以远距离放线试探皇上的底线,一举多得。   谢元嘉当然希望傅景鸿接这个剧情走。   但是傅景鸿并没有站出来,他紧锁眉头,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户部尚书慷慨激昂的说:“皇上,臣愿往!”   谢元嘉一抬眼就对上他那张沧桑又刚正不阿的面庞,忙放软声音道:“爱卿年岁太大,朕领你的心意了,你还是在家里好生歇息。”   李尚书一腔热血被挡,非常不满:“臣虽年老,但心却未老!皇上正是用人之际,臣一把老骨头,却也愿意为了皇上再博一回,为皇上解忧!”   他的一番话似乎是起到了煽动的作用,下头的一些年轻大臣就有些躁动起来,人家一五十多的老头都这么不怕事的站出来了,他们这些年轻的不站不是更不够意思?   但这差事确实不是什么好差,因为黄河堤坝坍塌,现场随时可能还会再有水患,曾经就有朝廷派出去的官员被洪水卷走的事,谁敢拿自己的命去堵呢?   就在这时,傅景鸿终于站了出来:“皇上,臣愿往。”   众人都停下自己上奏的声音,齐齐的看向站在最前方,一身绛紫朝服的人。   傅景鸿这是首次在朝上做臣子仪态,从前他都是狂傲负手而立的德行,可如今却安安分分的行臣礼,看样子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谢元嘉看他站出来,欣慰的点头:“皇叔真乃我大成的肱骨之臣,明知黄河水患严重,却还是愿意以身犯险,可见德行的确高尚。”   他的彩虹屁拍得欢快,傅景鸿眉头也轻缓了些,“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堂下众人心思各异,拥护摄政王的人自是不必说,一心称赞王爷果然英勇无畏,反对党诸如李尚书之流,也不禁在心里微微的肯定了他一次。   毕竟,去现在还不稳定的黄河边,真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事。   谢元嘉却没像其他人那样担忧,他知道傅景鸿此去不会有任何危险,还会满载荣誉而来,作为读者,难道不就是为了主角荣耀而存在的吗?   于是,出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除了傅景鸿,谢元嘉还点了几个工部的专业人员一同前往,到了黄河附近,也可以帮得上忙。   傅景鸿当天就要收拾东西走,临行前,他特意来景盈宫辞别。   “臣此次前行,归期不知几何。”傅景鸿深深地看着谢元嘉,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刚才在朝上的时候,他犹豫的就是这件事。   和元嘉之间的事还未有转机,在这个时候离开,或许不是明智之举,但黄河水患也刻不容缓,容不得他多想。   傅景鸿这人的确善弄权术,对皇位破有野心,但他能得到那么多的读者喜爱也不仅仅是因为有手段,更多的是因为他胸怀天下,真心想要把大成王朝治理成一个太平盛世,对政敌毫不手软,但对百姓还是有仁爱之心的。   大成王朝如今朝内能用的人屈指可数,像李尚书这样的人忠臣年纪大了派不上用场,季少炎这样的将军去了也不懂处理这些,淳于雅就更不必说了。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他能出这个头,他就算再怎么想着元嘉,也知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皇叔此去一定多加小心。”谢元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加了一句:“自古水患不是最厉害的,而是伴随着水患之后出现的瘟疫,皇叔要多留心。”   古代科技不发达,无论是什么大灾难死了人,之后都会演变成各种瘟疫,一旦瘟疫爆发,那就是全国性的灾难,书里后来也确实爆发了大瘟疫,全国警戒,情况很危急。   傅景鸿点头说:“多谢皇上提醒,臣会留意的。”   凌霜进来禀报了车马备齐的事,傅景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让他先退了出去,回头看了看谢元嘉后,又说道:“皇上在宫中要照顾好自己,臣处理完水患,立刻就回京复命。”   “好。”谢元嘉被他这隆重端正的气势给渲染的也有些伤感,忙点头说:“朕就在宫中,等皇叔凯旋而归。”   傅景鸿点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有些话本想提前对他说的,但如今看来不是好时机,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看吧。   谢元嘉看他离开,一路跟在后头相送,站在景盈宫门口目送着他坐着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皇宫最大的魔头离开了,谢元嘉隐隐的松了口气,撇去了心中那点伤感不舍,他知道,傅景鸿再回来时,一定会是全城夹道欢迎的盛景,他也等着看呢。   谢元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离开,傅景鸿有他要处理的事,他也有。黄河水患牵动着朝内每一个人的心弦,他必须要在其中把自己的那份责任扛起来,帮他们一起渡过难关。   然而,就在傅景鸿离开京城的当天下午……   谢元嘉看着自己满桌子堆着山一样高的奏折,忽然格外想念傅景鸿。   他怎么会以为大魔头不在了,宫里会喜气洋洋好像过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元嘉:皇叔离开后 ,皇宫的空气都清新了呢~~~ 第48章   皇叔离开的第一天, 想他。   皇叔离开的第二天, 想他, 想他。   皇叔离开的第三天……   谢元嘉突然觉得傅景鸿平时对自己还是太仁慈, 写写大字真不算什么难事, 毕竟写大字不用费脑子, 可是看折子是真需要顶级的耐心自制力,以及一颗超级稳定的心态。   他以前看电视的时候,那些皇帝经常看折子, 要么就气的摔一地,要么就夸谁谁文采好,看着都是特别高大上, 所以他以为奏折一定写的都是很高深的东西。   但是, 谢元嘉这几天才知道,原来奏折也分不同类别的, 而且每个奏折的上报方式跟各个官员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奏折一般就分两种,一种是纯工作汇报, 一种就是日常闲杂,加急的奏折会盖上红漆放在他案头的最上面, 比如这次的黄河水患, 他已经连续处理了不下十个相关奏报, 在淳于雅的帮助下也能算勉强处理好。   但是日常类奏折就很让人哭笑不得, 有的官员可能比较话痨,经常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才寥寥几笔带过自己真正要汇报的事情, 如果皇上脾气比较急躁的话,很可能真的没有耐心看他啰嗦完这些。   还有的官员就特别执着于问候,整个奏折也没什么大事,几句话说完之后必定会接上一句“皇上安好?”这样的话,谢元嘉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上面写的还是“王爷安好?”,上奏折的人还不知道如今是他亲政,待他在奏折上写明事情缘由后,第二天那奏折的主人在新的折子后头,把那句话随即换成了“皇上安好?”   于是,谢元嘉这几天的日常就变成:   “皇上安好?”   “朕安。”   “皇上安好?”   “朕安。”   “皇上安好?”   …………   如此这么反复了四五天,谢元嘉无奈的看着又一次出现在奏折上面的同样一句话,其实古人有些性子也是很可爱的,他以前一直都以为看奏折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现在看来,其实很多官员那里也不是天天都有事要奏,但他们又希望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因此就喜欢变着法子用各种招数在奏折上,哪怕通篇都是流水账也无所谓,只要能跟皇上多说几句,好像这样就很开心。   “皇上笑什么?”淳于雅在一边筛奏折,把工作类和日常类分开拜访,一回头就看谢元嘉一个人轻笑,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谢元嘉指着奏折上的话说:“老师你看,这位向初大人很有趣,日日都跟朕问安呢。”   “向初?”淳于雅略一思考就想起这么个人来,“那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临州巡抚,正二品官员。臣从前在京中偶会遇到他来京中述职。”   “他为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其实私底下最喜听人说笑话,尤其爱跟孩童一起,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淳于雅赞赏的人看来品性肯定不会差,谢元嘉一听就觉得这个向初更可爱了,面瘫脸却又很软萌,这不就是反差萌吗?   他低头看着那几个问安的字,竟能想象出一个年轻人板着脸一字一字的在灯下写折子的画面。   “皇上批阅奏折可累了?”淳于雅放下手头的工作走过来坐好,温和的说:“前几日,臣瞧着皇上为了折子的事愁容满面。”   “本来是觉着有些累的,但此刻觉得好多了。”谢元嘉低头回道,“皇叔每日看这些折子的时候 ,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淳于雅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王爷和皇上不一样。皇上觉着这些折子有趣,可是以王爷的性子,他是直接掠过不看的。”   淳于雅可以说是很了解傅景鸿了,就傅景鸿那种最讨厌人说废话的性子,向初这样的折子他每次都懒得翻,实在有大事也就草草瞥一眼,随便回两句,有时候心情不好还会在折子后头骂两句向初脑子有病,再说废话就杀了你这样的话。   但是向初依旧坚|挺,不急不躁每天定点定时慰问,风雨无惧。   谢元嘉忍不住笑眯了一双眼睛,他突然觉得,有时候傅景鸿好像也挺可爱的。   他微笑着提笔,在向初的折子后头照例回了一句“朕安。”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话,“爱卿安好?”   写完这些,谢元嘉放下笔,把他的那份折子放到一边去,抬手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对淳于雅说:“老师,咱们都看了一上午的折子了,不如歇息一番,待会儿一起用膳吧。”   淳于雅也放下批注的朱砂笔,欣然陪同一起出门。   “说来,过几天似乎就是秋阳的生辰了。”谢元嘉想起内务府前两天提过的事,秋阳是秋天生的,据说那天晴光正好,所以桓帝一时高兴,就用“秋阳”来给她命名,眼瞅着马上中秋,秋阳也快过生日了。   “皇上是打算给长公主办寿宴吗?”淳于雅边走边问道。   “是有这个打算。”谢元嘉回答道,“只是朕没什么经验,都是女孩子的事,老师家里可有什么亲戚能在秋阳生辰那日,进宫来吗?”   淳于雅摇头:“臣家里并未有合适的女子,长公主寿宴就在朝夕殿坐席就够了,到时皇上可以下旨让那些家里有未出嫁的千金闺阁小姐们一起去朝夕殿庆贺游玩,一来给公主做寿,二来也可以让公主多结交些玩友。”   “朕也是这么想的。”谢元嘉叹气,“宫里如今就皇后与秋阳作伴,到底还是寂寞了些,朕又不通女子之事,还是应该多找些适龄的女孩子一起才好。”   淳于雅点点头,忽然又想起道:“臣听闻,大将军家中有个幼妹,今年一十四岁,刚好和长公主相仿。”   “季爱卿?”谢元嘉想到季少炎来,“那朕有空去问问他。”   第二天,季少炎被邀请进宫面圣,在听谢元嘉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后,竟然有些为难,仿佛他那妹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生物:   “这个……多谢皇上对臣妹的抬爱,只是……”他挠挠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谢元嘉不解看他:“怎么了?令妹是身子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季少炎忙摆手,“她身子比牛都健壮,臣病了她都不会有事的。”   “那是为何?”   季少炎叹了口气,只好如实说道:“并非臣撒谎,只是臣家那小妹……唉。”   “代柔那性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臣怕她进了朝夕殿出乱子,到时惹皇上生气。那丫头,三岁就开始习武,五岁就能上树掏鸟窝,九岁就把西街路南何大人的孙子给打得不敢出门,十岁就敢骑着烈马说要闯江湖。”   “野性难收,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也没有。”季少炎愁的睁不开眼,“臣就没见过哪家女孩子像她这般皮实,十个男人也比不过她。这么粗野的性子要是碰伤了长公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谢元嘉反而对这个季代柔感兴趣起来,“这么听来,爱卿的妹子倒挺有个性,是个女中豪杰。”   季少炎牙疼,“豪不豪杰的臣不知道,臣光知道爹和兄长三五不时就被人找上门来说理,这要不是家风甚严,她怕是疯癫到要落草为寇。”   “爱卿,你务必要把你妹子带来,给我们秋阳认识认识。”谢元嘉一脸郑重的拍了拍季少炎的肩膀,“朕早就愁秋阳性子太软,以后嫁人或许会吃亏,若是令妹能教她活泼些,也是好事。”   季少炎却羡慕起谢元嘉来:“皇上才是好福气,有个温柔如水安静乖巧的皇妹,臣做梦也想有个这样贴心的妹子。”   季少炎虽然没见过秋阳,但偶尔听谢元嘉夸起过,心里难免就惦记上了,回家再一看自家那恨不得马上就要入帮派当老大的妹子,只能暗自垂泪。   两个好哥哥同时叹了口气,各自为各自家里的妹妹操心,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样。   就这样,谢元嘉很快就让内务府拟定了秋阳生辰当天的所有流程事宜,以及邀请的各位千金的花名册。长公主过寿肯定不能和皇上比,但以一个公主的排场来说已经很宏大了,可见受宠程度。   “就按着这个下去办吧。”谢元嘉把看过的东西放了回去,吩咐内务府的人去操办这些事。   等内务府的人离开后,谢元嘉一回头就看见牧战一脸严肃的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门边,抬头看天不知想什么。   “牧侍卫怎么了?”   牧战回头看到他,忙躬身行礼:“回皇上,属下只是脖颈酸疼,随便看看。”   “你成天抱着剑低头,脖颈自然难受呀。”谢元嘉好笑的说,“朕教你一套保健操,保准你这颈椎不疼。”   说罢,他站起来走到牧战身边,亲自给他示范起了现代医学推荐操,“你看,就在空中用你的脑袋画一个‘粪’字,就可以缓解不适。”   牧战起初有些顾虑两人之间太亲密,王爷回来会扒了他的皮,但看皇上教得格外认真后,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用脑袋画大“粪”,不一会儿竟然还真有点用。   皇上不仅仁爱,还如此体恤下人,还懂些医理之术,这个差事没有让给凌霜果然是对的。   牧战每一天都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骄傲。   进来送茶水的蓝蔻一抬眼就看到小皇上和牧战两人对着用脑袋瞎晃,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   这俩怎么了? 第49章   谢元嘉掰手指一数日子, 傅景鸿此去已经快十天了, 如果按正常脚程算的话,再有几天就该到目的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现场洪水还没完全退去, 虽说有主角不死定律保护他,但他到底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原著书中自己的结局不好,但现实中傅景鸿对他其实疼爱有加, 只是看着气势凌冽凶了些,口头严厉却从没真的给过他什么教训, 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久了,谢元嘉对他最后那点恐惧也消散干净, 到如今,他只想他能平安回来。   谢元嘉胡思乱想完了后,低头又开始看奏折。自从他上次在折子上给向初回了一句后, 向初仿佛就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按钮,上报来的东西比从前更加唠唠叨叨,留言热情空前高涨,喋喋不休的给谢元嘉介绍临州的各种风土人情奇闻异事, 居然还托人大老远的捎来他们那里的大梨, 说是要皇上也尝尝。   谢元嘉因此对向初这个人更加充满了极大地好奇心,那两筐大黄梨又脆又甜, 他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 索性就分给了身边的人, 蓝蔻倩碧季少炎淳于雅都有, 李尚书那里也送了些,大家一起尝鲜。   “皇上,这向大人好识趣。”倩碧一边啃大梨,一边笑嘻嘻的对谢元嘉说道。   谢元嘉笑着说:“那你要多谢向大人,不然咱们可吃不上这么好的梨。”   倩碧笑了笑,忽然又问:“皇上,向大人这么殷勤,是想让皇上给通融通融,好来京城当官儿吗?”   谢元嘉期初也这么以为,但从向初那些言语中,他发觉这人只对临州情有独钟,言谈恳切真诚,绝不是那种为了利益而讨好的人,似乎就是真的想让他了解一下临州而已,是个对生活充满了热爱的人。   这样的人很适合做朋友。   “别瞎说,向大人为人正直磊落,不是那种善于拍马之人。”谢元嘉笑着用毛笔杆子点了点倩碧的脑门,“你呀,吃人家的梨还要怀疑人家居心,白白浪费人家的好心。”   倩碧揉揉脑门,嬉皮笑脸的低头继续啃梨子。   礼部递了折子上来,提醒皇上今年该开恩科了,大成王朝每两年有一次科举考试,也是各路学子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如今正是秋季,正是各州开始考试的时候。   谢元嘉看了一遍折子,现在朝廷内官员青黄不接,要么就是李尚书这样年纪大要退休,要么就还太年轻火候还不够,确实急需新鲜血液注入,于是他直接就批准了这事,自古人才才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财富,什么事可以耽搁,唯有科举不行。   待到来年春天,他就可以在大殿上给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学子们了,想想还有点激动。   刚吃完一个梨看完折子,就听外头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宸王来了。   “三皇兄怎么进宫来了?”谢元嘉忙起身迎接,让人给谢元岚搬了椅子过来。   谢元岚躬身行礼后才落座,身边仍然跟着他的独子谢丰宜,他轻咳两声后才慢悠悠的答道:“臣进宫来探望祝太妃,刚好路过景盈宫,就特意来拜会皇上。”   谢元岚的母妃年轻时和祝太妃是闺中密友,后来她随着谢元岚出宫后自立门户很少入宫来,偶尔就会让谢元岚帮忙跑个腿。   “皇兄近来身体如何了?”谢元嘉关心的问道。   谢元岚点头,轻笑着说:“臣的身子近来好些了,只要小心不染着风寒,就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谢元嘉点头,“不过,秋日毕竟还是有些凉,皇兄以后可以不必特意来看朕,身体要紧。”   谢元岚笑眯眯的应了,不再说话。   他长得像他母亲,柳眉樱唇瓜子脸,虽然看着病恹恹的,却仍然有种难以掩盖的病态美,美貌程度可以说和淳于雅不相上下了。   原著对谢元岚这个人着墨不多,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当年皇子混战也没有他的身影,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王府里不搞事,据说和自己的王妃感情特别好,只有她一个妻子,府里一个侍妾都没有,夫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在书中存在感很低。   谢元嘉对他和六皇子谢元络都不太熟,平时见得太少了,谢元岚又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性子,虽然他看着柔柔弱弱的,但谢元嘉却总莫名的觉得谢元岚不好惹,可能看多了网文,总觉得这种看着病恹恹的人私底下没准都是大佬。   但有一点他无比确信,那就是谢元岚对自己绝没有恶意,虽然摸不清他有什么想法,但他肯定没有要针对自己的意思。   和傅景鸿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没有这种找不到话题的焦虑感,虽然傅景鸿很凶,眯着眼睛摸索桌角的时候看着腹黑又心狠,可他就是觉得他这样很帅。   总之要比对着谢元岚要舒服些。   谢元嘉内心微微叹气,自从皇叔出宫以来,他好像每天都会时不时地念叨他好几遍,也不只是怎么了,以前明明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可是现在却又总偷偷地想着他在身边也挺好的。   “皇上在想什么?”   谢元岚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谢元嘉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谢元岚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看着自己,他瞬间差点以为对方是不是能看透自己的内心,有种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的错觉。   “没什么,就是在想着皇叔那边是不是一切顺利。”谢元嘉搪塞过这个话题。   谢元岚微微点头,看起来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他伸手摸了摸正在吃糕点的谢丰宜的脑袋,轻声说:“丰宜,少吃些,否则待会回府,午膳该吃不下了。”   谢丰宜一边点头,一边乖巧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   午膳这两个字提醒了谢元嘉,他看了看日头,这才发现确实是午膳的时间,看奏折太入神都忘了吃饭,他看了看谢元岚问道:“既然是午膳时分,不如皇兄也留下一起吧。”   谢元岚果然拒绝了:“不了,臣坐坐就走,宫里的吃食臣不大习惯。”   “可是丰宜还小呢,太晚用食也不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谢元嘉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在饭点赶人走,忙叫蓝蔻去通传一下御膳房准备传膳。   “皇上仁心,臣却之不恭。”谢元岚咳了两声,起身拜谢。   “皇上是在为摄政王而担忧吗?”谢元岚坐下后,突然问了一句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他不像其他皇嗣那样称呼傅景鸿为皇叔,反而倒更疏远些。   谢元嘉被人点破心思,点点头说:“是有些担忧,黄河决堤,那边水势猛烈,朕担心皇叔能否安然回来。”   “摄政王胸有沟壑,又有才干,想来区区一个黄河,还难不住他。”谢元岚对傅景鸿表示了肯定,“皇上不用焦急。”   谢元嘉有些意外谢元岚竟会关心他,心中有些好感,“多谢皇兄开解。”   谢元岚微微一笑,端的是月明清风。   不一会儿蓝蔻回来了,谢元嘉就带着谢元岚谢丰宜摆驾外厅,谢元岚被安排在谢元嘉左手边的位子,而谢丰宜则在右边。   谢元嘉看谢丰宜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没有半分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淘气乱动,忍不住夸道:“皇兄教子有方,丰宜真乖巧。”   “皇上莫要再夸他了。”谢元岚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分明是对独子的疼爱,“他呀,也就是在皇上面前讨乖,在家中可顽皮着呢。”   “小孩子嘛,顽皮些才好。”谢元嘉越看谢丰宜那小肉脸越喜欢,忍不住就逗他:“丰宜,你喜欢吃什么呀?皇叔让人给你夹。”   谢丰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了看满桌的一百多道菜,犹犹豫豫好半晌才说:“丰宜喜欢吃肉,不爱吃素。”   听说他喜欢吃肉,谢元嘉忽然想起傅景鸿和季少炎来,这俩人都是头号肉食爱好者,从来坐下二话不说就直接跟肉对上了,素食吃得相对少些。   “光吃肉可不行,丰宜也要多吃些蔬菜,这样才能长高。”谢元嘉一副医生劝小孩的口吻说话,“你要什么都吃,才能长得像皇叔这么高。”   谢丰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说:“可是皇叔也不高呀。”   一语正扎在谢元嘉心头上。   谢元岚轻咳一声,斥责道:“丰宜,不许胡说,还不像皇上道歉。”   “臣有错,皇上恕罪。”谢丰宜赶紧说道。   谢元岚接着说:“皇上,童言无忌,您莫要往心里去。”   谢元嘉挤出一个笑脸,“朕知道,丰宜说得也没错,朕确实……”   “皇上之才,不在此。”谢元岚好心安慰他,“更何况,皇上还年幼,仍有余地。父皇生的高大,我等兄弟也都不算矮小,想来皇上日后也大有可为。”   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更废柴了。   谢元嘉心塞,爹也高,兄弟姐妹也高,就他一个矮冬瓜,这还不够惨吗? 第50章   “王爷, 怎么了?”   车马还在行径路上, 凌霜察觉到轿中傅景鸿情绪有一瞬间的波动,这么多年的贴身侍卫也不是白干的,他立刻就询问一句, “可是不适?”   傅景鸿掀开轿帘,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看了看前方弯弯曲曲的山路, 皱眉问道:“还有多久?”   “明日就能到了。”凌霜答道,“为了省时间就没走官道, 超小路快些。”   傅景鸿点点头不再说话。   凌霜眼珠子转了一会儿,突然低首小声道:“王爷可是在担心皇上?”   “皇上在宫中有重兵把守, 文有淳于雅,武有少炎,本王担心什么?”傅景鸿瞥了他一眼, “倒是你,谁准你擅自窥视主子心思?”   凌霜哂笑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王爷这是气属下不中用了。”   “你原来也知道自己不中用?”傅景鸿冷哼一声, “本王当初怎么就眼瞎以为你管用, 怪不得你这么多年也得不到牧战,下辈子估摸也没戏。”   凌霜一脸苦相, 白瞎了他那张帅脸, “属下也不知皇上竟和别人不同, 区区小计俩都不管用。”   傅景鸿懒得搭理他。   “本王只是在想, 那些奏折,元嘉能不能承受得住。”傅景鸿眉头紧蹙,他太了解那些上奏折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了,啰嗦迂腐长篇大论,没一个能言简意赅一句话说完重点的。   尤其是那个向初,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的典范,要不是看他治理临州很有些才干,他早就把他乌纱帽给端了,一看他说废话就头疼。   “王爷有什么可操心的?”凌霜不当一回事,“皇上那性子脾性一等一的好,说不准他反而还觉得有意思呢。”   傅景鸿沉默不语,依着元嘉那性子,确实有可能。   他好像就没见过元嘉为什么事忧心烦扰过,就连发脾气,也只有秋阳长公主那一次,傅景鸿叹气,也不知自己这次远行,元嘉有没有一丝惦记自己。   ………………   谢元嘉带着谢元岚吃完午饭,捧着茶看谢元岚,“皇叔总说朕吃得少,如今一看,皇兄吃得更少。”   “臣身子过于羸弱,御医说不可食过饱。”谢元岚解释道。   谢元嘉心里有些同情他,身体差到连饭也不敢多吃,真的是好惨。   “其实臣倒没觉得苦。”谢元岚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温和的说道,“臣的身体生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若不是生在皇家,怕是连出生的资格也没有。”   “只是少吃些饭,就能让臣再多活个三年五载,臣觉得很划算。”   他这番说的勤勤恳恳,引得谢元嘉万分感慨。他从前是产科的护士,偶尔也会被借调到其他科室帮忙,见多了生离死别,也见多了渴求活下去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病人,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呢?   “皇兄受苦了。”谢元嘉轻声说道。   谢元岚却笑了,“皇上果真心性太柔软了。”   “嗯?”谢元嘉看他。   谢元岚说道:“臣这些日子可是听外头好些人夸皇上,说皇上仁爱纯良,就连对下人都是和蔼可亲,是难得的明君。”   谢元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朕也没那么好,都是他们夸大了。”   “臣倒觉得不夸张。”谢元岚温和的看他,“臣觉得皇上很有治国才能,定能拯救我大成于垂危之际。”   谢元岚这个人看着冷情,但他说夸人那一定是真心地,谢元嘉本来还和他不是很熟,没想到不过就吃一顿饭的功夫,竟不知不觉和对方关系拉近了不少。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谢元岚见谢丰宜打哈欠要睡,这才起身告辞,谢元嘉也不强留,只说下次皇兄还要常来宫中坐坐,让蓝蔻送人出去了。   前脚刚送走谢元岚,后脚小皇后又到了。   “皇上,臣妾特意命人做了糕点,给皇上补补身子。”韩瑶看起来还是活泼明媚,傅景鸿这些日子不在宫里,最高兴的人就是她了,再没人在她来找皇上的时候给她脸子看。   “皇后怎么来了?”谢元嘉如今有些头疼看到她,倒不是说讨厌之类的,只是他觉得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能再持续下去,可她到底是皇后,无论自己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随意而为,她出身高贵又是女孩子,在没有犯大错之前,不可能有废后这样的举措。   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难道要眼看着小皇后深陷泥潭,永远陪在一个基佬的身边?   “皇上近来看折子辛苦,臣妾自然也要为皇上分忧。”韩瑶娇声答道,她就愿意跟谢元嘉待在一块儿,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她就觉得安心。   她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爱,可没有关系,反正宫里没人比她再大,她是名义上的皇后,谁能把她怎么样?   谢元嘉想着还是应该把话跟韩瑶说清楚,她这样的好女孩,不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感情。   他让蓝蔻倩碧带着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宫外,打算跟韩瑶好好地谈谈。蓝蔻也不问他要做什么,淡然的领着一群人出了宫门,屋里只剩谢元嘉和韩瑶两人。   “皇上为何屏退左右?”韩瑶好奇的问道。   谢元嘉仔细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语言,想着用最温和最不伤害她的方式说道:“皇后,朕想和你说说话。”   韩瑶毕竟是女人,第六感很强,她预感到接下来谢元嘉要说的话不是什么自己想听的,于是固执的摇头说:“臣妾不想听!”   “你要听。”谢元嘉不打算这次也让她糊弄过去,“朕不能再看你这么沉迷下去了。”   “朕不会爱上你的。”   本来是想不伤害她的,可韩瑶一心要拒绝,他只能把话说得再直接些。   韩瑶凶狠的瞪着他,质问道:“为什么不会?臣妾哪点比别的女子差!?”   “你当然不必任何人差。”谢元嘉苦笑,“只是……朕有些难以启齿的缘由,并非你不够好。”   韩瑶眼眶有些红,“臣妾知道,皇上说得什么身体有疾是骗人的,可是为什么呢?臣妾自问进宫以来,虽不能说做得很好,可从来也没有出过差错,处处以皇上为先,为何皇上就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因为……”谢元嘉有些焦虑,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可眼下韩瑶已经固执到极点,如果什么都不说,今天怕是又要白说一场。   “因为,朕并不喜欢女子。”   他选择把自己剖开给韩瑶看,“朕喜欢男子。”   韩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看着他,大成王朝风气相对开放,男子成婚偶尔也有,但毕竟是少数,尤其皇上有龙阳之好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韩瑶觉得这话可笑:“皇上宁可编瞎话骗臣妾,也不愿说真话?”   “自然是真的。”谢元嘉叹气,“不然你生的这么好看又这么可爱,为什么朕不动心呢?”   “那也是……”韩瑶半信半疑,她早就觉得自己这么好的女孩皇上都看不上,难道是因为不开窍,“可是,可是皇上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男子……”   她忽然想起傅景鸿这个人渣来,口不择言道:“难道,难道皇上竟喜欢傅景鸿那种人不成?”   怎么还扯上他了。   谢元嘉头疼:“不是他,皇叔为人端正,怎么会和朕有什么瓜葛?”   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主角这个头号直男啊。   韩瑶不信:“就算皇上无意,可是傅景鸿未必就那么清白!臣妾早就看出来了,他狼子野心贪婪霸道,不是个好东西!”   “皇后,咱们不讨论他行吗?”谢元嘉把话题扯回来,“朕真的喜欢男子,并不是有意要羞辱你,也不是你不够好,真的只是男女不同罢了。”   韩瑶默默地低下头,一双纤白如玉的小手无措的抠弄着腰间的玉佩,末了忽然掉了几颗眼泪砸在手上,“皇上莫要乱说,皇上怎么会喜欢男子呢?”   “臣妾一定能找到奇书秘方,治好您这龙阳病的!”韩瑶的固执在这个时候又犯了,她坚信谢元嘉这个喜欢男人的事就是毛病,只要对症下药就一定能好。   再说,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呢?又不能生孩子!   “臣妾才不听皇上乱说!”韩瑶从椅子上,擦干眼泪后就冲了出去,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吧,可以想见她心里的巨大冲击。   谢元嘉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竟不知自己这次谈话到底起了作用没有,怎么韩瑶的固执偏执好像更严重了?   完了完了,女主接下来该不会要走黑化路线吧?   这崩得亲妈都认不得剧情可怎么办呢?   谢元嘉愁容满面,他甚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穿越的是原著的一本同人小说,否则怎么解释男女主这么大的落差,人设全部崩塌,还为了个反派炮灰伤心伤神,会被读者联合刷负的吧?   如果这真是本同人,一定也是地摊五块钱一斤级别的辣鸡小说!   辣鸡同人,毁我男神霸业,乱我女神信仰! 第51章   自那天坦白说开后, 韩瑶好几天都不曾再踏入谢元嘉宫内半步, 对外只说病了要修养,谢元嘉不知她到底有没有想通,只能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也许这样很残忍,但比暧昧胶着强。   他暂且不去管韩瑶的事,正在认真而专注的看着一封信, 是傅景鸿写来的,他已经到了郴州, 第一时间给谢元嘉保平安,并简单的汇报了一下当地灾害的状况。   要说人家是摄政王呢, 文笔自是不必说,言简意赅语言精练,通篇没有一句废话, 把该说的情况都说了,还把他打算治理的方法也列了一二三四出来,堪称奏折中的典范。   谢元嘉一边看一边佩服,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干脆利落就好了。   “王爷还有一封家书, 命属下交于皇上。”傲雪从袖中又掏出另一个信封, 恭敬地送到谢元嘉面前。   蓝蔻上前两步接过她手中的信纸,退回来交到谢元嘉手里。谢元嘉没想到还有一封, 有些纳闷的打开看看。   里头全是一些傅景鸿关怀问候的话, 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朝内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办事不尽心, 批阅奏折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等等,都是一些很亲近的话,谢元嘉看了心里暖暖的。   主角远在千里之外,却还惦记着自己,可见他是个多好的人。   谢元嘉心有感动,忙让倩碧拿纸笔过来,自己现在就要回信,让傲雪稍等片刻,自己马上就写完。傲雪遵命,沉默的在殿外等候。   谢元嘉铺开信纸,拿着毛笔在纸上悬空了半晌也没想出自己要怎么落笔,他其实也挺想皇叔的,但却有些羞于启齿,这么大人了还对人有依赖,说出去怕人笑话。   思来想去,他还是谨慎的在信上落下第一个字,只规规矩矩的交代了自己吃好喝好,大臣们也好,奏折也好,什么都好,让他不要记挂在心。末了,又在信尾叮嘱了几句,要傅景鸿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千万注意那边的流水动向,万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跑。   傲雪在殿外独立,刚好和从屋顶上跳下来的牧战对上视线。   牧战:“……”   傲雪:“……”   说来也很奇怪,牧战这个人一般跟谁都没什么冲突,看上去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小酷哥,在傅景鸿身边的一众心腹中人缘还是不错的,就连冷冰冰的蓝蔻也对他没什么敌意,但他唯独就跟傲雪处不来,让很多人想不通。   牧战自己也想不通,他对傲雪其实分明没有意见,傲雪对他也并无恶意,但两人在一起就是莫名的互看不顺眼,也不打架,就是互瞪,谁瞪赢了谁就先撤。   于是,景盈宫殿门口就出现了这么奇怪的一幕:两个同样穿黑衣的一男一女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抱剑互相漠视对方,也不说话,也不动,路过好奇的小宫女太监们都偷偷地打量猜测,没看出这两人有什么猫腻,这是干什么呢?给皇上表演?   蓝蔻淡淡的瞥了一眼门外那俩不知怎么又杠上的货,低下头继续安静的给皇上磨墨,眼中一片温柔。倒是倩碧伸头看了一会儿热闹,啧啧的幸灾乐祸几声。   “怎么了?”谢元嘉刚把信写完,把毛笔放下后就看到倩碧一脸坏笑。   倩碧笑嘻嘻的指着外头道:“皇上您看,外头杵着两只好大的乌鸦。”   谢元嘉心说乌鸦这不是很常见吗?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他们家牧战小哥哥正跟傲雪小姐姐互瞪呢,两人之间的气场有种诡异的杀伐之气,看起来马上就要开打。   “他们怎么了?”谢元嘉大吃一惊,牧战跟了他这一个多月,没看出这么狂野啊?   倩碧嬉皮笑脸的给他解释:“他们俩一直都这样的,是克星。”   “为什么啊?”谢元嘉不解,“牧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跟人起冲突呢?傲雪瞧着也不是那爱惹事的人啊?”   倩碧笑的眉眼弯弯:“谁知道呢,有些人,也许天生的就是冤家?”   “不过,有可能是因为凌霜吧。”倩碧猜测道。   “凌霜?”谢元嘉想起那个高大俊美,一看就腹黑心机深的男子,不明白跟他能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了?”   倩碧一脸八卦的继续道:“凌霜喜欢牧战呀,眼巴巴瞅着多少年了,傲雪是凌霜的搭档,自然偏帮自己兄弟,看牧战不开窍,心里也有不满吧。”   谢元嘉在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转懂,“就是说,凌霜对牧战有意?”   果然帅哥身边追求者就是多。   “王爷身边的人都知道,不过牧战自己不知道。”倩碧眨眨眼,“谁让他一心只想跟随王爷,对周边的事都不大注意呢?”   “说来也是惨,傲雪凌霜这对搭档,一个爱慕竹马,一个爱慕王爷,却都求而不得,一样的惨。”倩碧是个合格的吃瓜群众,谢元嘉几乎从他那里差不多把四大侍卫的爱恨情仇都摸清了。   “皇叔身边原来也这么精彩。”谢元嘉感慨,原著里几乎没怎么讲过傅景鸿身边这些人的事,没想到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这么有趣。   “那是。”倩碧有些骄傲,“我们王爷教导有方,身边从没有没用的人。”   “也不知凌霜能不能追到牧战。”谢元嘉很好奇,他左看右看都觉得牧战实在是太完美了,配谁都有些可惜。   “王爷身边的人都在下注呢,赌十年。”倩碧双眼亮晶晶,“皇上也要下注吗?”   谢元嘉有些犹豫,蓝蔻立刻训道:“倩碧,你敢引诱皇上赌博?小心王爷回来剥了你的皮!”   倩碧吐吐舌头哼了一声。   “那朕赌一年。”谢元嘉语出惊人,“别人都赌十年,朕就反过来,赢的时候庄面也大些。”   倩碧眼睛瞪得滚圆,仿佛没听懂:“皇上,牧战那性子您也晓得的,木头一块,一年就开窍也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就一年。”谢元嘉笃定,“下注下注,朕赌十两!”   真是非常大方了。   蓝蔻冷冷的盯着倩碧,宛若看一个带坏自己孩子的恶徒。   门外那俩互瞪的终于迎来了结局,这次看起来是牧战赢了,傲雪轻哼一声,抱剑转了个身不理他。牧战也不搭理他,自顾自进了大殿,给谢元嘉请安后就站到一边当背景板,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黑心老板刚才还为他下了个一年的注。   “有劳傲雪姑娘了。”谢元嘉把回信装到信封封蜡后交给傲雪,“姑娘路上小心。”   傲雪躬身领了,转身几步就消失在殿中,她是四人中速度最快的一个,谢元嘉只能看清一个残影,人已在百步之外。   “傲雪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谢元嘉偷偷地比划了一下,估摸着傲雪能单手胖揍十个自己。   没了韩瑶来陪谢元嘉说话,淳于雅又忙于公务,谢元嘉立刻就闲了下来,今天的折子也不多,留着下午看,这会就有心思八卦起来,他目光在牧战身上转了又转,忍不住问道:   “牧侍卫,怎么都不见你的搭档——晴黯呢?”   “晴黯很少在日光下走动,他替王爷掌‘暗线’的。”牧战老实的回答道。   晴黯很少有人见过,四人组的实力他最弱,但他掌控的是傅景鸿手下的情报组织,蓝蔻算他的半个下属。   “哦……”谢元嘉点头。   提到晴黯,那就不得不说说这个人,那是蓝蔻最害怕的人,毕竟在他手下吃过很多苦头,一听他的名字,身子就及不可查的抖了抖。   谢元嘉看出她不自然,关切的问:“姑姑怎么了?”   “没事。”蓝蔻苍白的笑了笑,眼中却出卖了一丝情绪。   牧战却很了解她为什么害怕,毕竟晴黯那人出了名的狠心,训练手下人从不心软,蓝蔻据说当年因为执行任务不利,被吊打了三天。   这些事谁都不会告诉小皇上,他跟杀手、血腥,本就搭不上关系。   “姑姑莫怕,你如今在朕身边呢,没人可以动你。”谢元嘉不知她到底有什么过去,但他还是想安慰她。   蓝蔻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倩碧看着他们相处融洽,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落寞。   是夜,谢元嘉在安然的酣睡,梦中什么都好,鹅绒帐外博山炉中袅袅青烟,只有昏暗的烛光摇曳。   门被从外头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脚步一丝声响也没有,如鬼魅般飘到谢元嘉床前,隔着鹅绒帐深深地看着那酣睡之人,眼中千万种复杂情绪。   站了好一会儿,他伸出一只苍白劲瘦的手,握拳成爪慢慢地靠近谢元嘉的脖子,带着渗人的杀意。   谢元嘉浑然不觉,小声嘀咕了一句听不清的话,又沉沉睡了过去。   那手在即将要靠到谢元嘉的时候生硬的停住了,迟迟地没有下手真的拧断他的脖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最终一声叹息,还是把手抽了回来,顺着来时路又往回走,就好像自己没来过一样。   仍是……舍不得。 第52章   几天后, 傅景鸿终于拿到了傲雪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来的回信, 他打开后认认真真的从头看到尾,小皇上的字到底还是有进步的,比一开始看得时候好多了, 再好好练几年不会差。   只是……   傅景鸿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都是些很场面的话, 怎么一句也没提想皇叔了没有,这孩子如今这么野的吗?   “这就没了?”   傅景鸿不死心, 抬头看了眼傲雪,仿佛她把自己的信给藏了起来一样, 傲雪也一脸懵逼,皇上明明就给她一个信封,她好容易紧赶慢赶送回来, 怎么王爷还一副好像要吃了自己的神情?   “算了,你退下吧。”傅景鸿确认的确没有下文后,只得郁闷的让傲雪出去。   出门到如今半个多月了,元嘉当真就一点也不曾想过自己吗?信中未曾有只言片语表达对自己的想念, 全是客套话。   傅景鸿二十七年来, 首次开始怀疑其自己的人格魅力,竟连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都吸引不了, 屡屡受挫, 令人焦虑。   凌霜如今可不敢乱说话瞎出主意, 再要搅黄了王爷的事, 王爷一准能扒了他的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谢元嘉在宫里过得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黄河水患有傅景鸿在前线替他压着,后方又有淳于雅指点他如何应对接二连三的政务,看奏折也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艰难,反而处处都能发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人精神也好了。   “皇上可还想再学骑马?”季少炎瞅了个机会,把骑马这事再次提了出来。   谢元嘉很是犹豫,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从马上摔下来那惨状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两个多月没能下来走路的滋味并不好受l   “不了吧……”谢元嘉心有戚戚,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季少炎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纠结,笑着宽慰道:“皇上是上次摔怕了?无妨,以后有臣在,定会保护好皇上,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再发生的。”   谢元嘉还是有些犹豫,他倒不是怀疑季少炎的实力,只是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褪的。季少炎也不是非要逼他去面对这些,只是他以武人的思想来看,皇上学骑马有益无害。成天就这么闷在宫里头,好好的人也要被闷死,再说会骑马也可以锻炼他的身体,不至于太羸弱。   他说的也有道理,谢元嘉思前想后也觉得自己的确不能因为一次落马的不愉快经历就退缩,上次是因为有人做了手脚,以后有大将军守着,总不会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作乱?   蓝蔻还是有些担忧,她和王爷的看法一样,认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并没有被他们抓住,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如今还混在宫中不知什么角落里,总是没法让人安心。   “姑姑,没事的,有将军在呢。”谢元嘉看出蓝蔻心里的顾虑,轻声安慰他,他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表现的太娘了,还要人操心成这样。   蓝蔻没有说幕后凶手可能还隐藏的事,没必要引起皇上的惊恐,她只是点头答道:“那奴婢就让厨房备些茶水点心,等皇上回来了也好用些。”   蓝蔻真是太贴心了,将来也不知会便宜哪个小伙子。   谢元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坐上了去御马场的轿子。   再次见到小红的时候,小红已经长高了许多,谢元嘉在那一瞬间竟然有种老友久别重逢的感觉。小红见到他,也是困惑了很久,她小心地靠近谢元嘉,左右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他的气味,好半晌才能确信,这就是她曾经的主人。   任何生物都是有自己的感情的,马也不例外,她们甚至可能比大部分生物还要通灵,在最初被谢元嘉选中的时候也是抗拒过的,但是随着一天天接触,她已经慢慢接受了谢元嘉这个主人,就在她很快信任这个人类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就再也没来过,对小红来说,她很容易就理解成被抛弃了。   被抛弃,对所有动物来说都是一种很难熬过去的折磨,就好像现代很多家养宠物,比如猫狗之类的,被前任主人遗弃后,很容易就会患上抑郁症,有的甚至会因此绝世而亡,可见这种被抛弃的阴影有多大。   小红是稀有罕见的汗血宝马,她们这一族历来都是西域皇族专属,难免心高气傲,好不容易接受了谢元嘉,谁知没几天就不来看自己了,她的内心也挣扎了许久,着实病了一阵,不肯吃也不肯喝,差点也一病不起。   这才病刚好没几天,谢元嘉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小红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欢快的围着谢元嘉转,反而安静的站到一边去,用一双安静而忧郁的双眼看着谢元嘉,似乎在疑惑,又似乎在忧伤。   “小红不认识朕了吗?”谢元嘉想伸手去摸一下她的脑袋,却被小红避了开来,拒绝了她的触碰。   谢元嘉一愣。   “皇上,汗血宝马是马儿中最通人性的一族。”季少炎低声给他解释说,“她是以为您不要她了,是以便有些排斥。”   谢元嘉没想到马儿的感情也这么丰富,他前世没有养过动物,不知道原来动物和人是一样的,“可是,可是朕也不是有意的。”   “臣知道。”季少炎安慰他,“皇上自然不是那种会轻易抛弃她们的人,但马儿虽通人性,到底不是人,她们是无法理解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的,皇上若是想再换一匹马,臣就让马倌再挑一个更好的。”   谢元嘉心里特别难过,那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他只想着以后再不骑马了,养了三个月的伤,又忙于别的各种琐事,竟真的把小红给忘了,无论他怎么给自己找借口,他确实没把小红放在心上。   当初季少炎带他来挑马的时候,分明是小红嫌弃他,可等人家付出了感情,自己却掉头就给忘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和那些渣男有什么区别呢?   “不换了,就要小红。”谢元嘉愧疚极了,“这次朕一定不会再放弃了。”   季少炎目露欣慰,他见谢元嘉脸上落寞,笑着说:“皇上莫要自责,这事本来就不是您的错,您若是还想要小红,可以好好的同她说说话,她听得懂。”   “真的?”谢元嘉有些不确定。   “自然是真的。”季少炎笑道,“臣方才不是还说马儿通人性吗?她们也许未必能全懂,但也能感知到。”   谢元嘉看着小红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硬着头皮迈出了两步,仔细思量了一会儿说“小红……朕不是有意要抛弃你的。”   小红仍旧一动不动维持原来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谢元嘉其实觉得这行为看上去有点傻,要是有人看到了一定以为他是神经病,跟一匹马神神叨叨的讲半天,可他在看到小红那双忧郁哀伤的眼睛之后,他突然就不那么想了。   “朕发誓,以后不论怎样,都不抛弃你。”谢元嘉绞尽脑汁筹措语言,比结婚典礼上发言都真诚,“小红莫要跟朕生气。”   小红的耳朵微微的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但是四脚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   怎么办呢?   谢元嘉发愁,“那不然,朕以后日日来看你?”   小红忽然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谢元嘉。   季少炎没忍住笑出声:“皇上,小红这是还在闹脾气呢。”   女孩子们真的好难哄啊……谢元嘉头疼,他这时候才发现傅景鸿真是千好万好,起码不用他头秃。   谢元嘉走上前去,伸手轻缓的靠近小红的脑袋,在察觉她不像刚才那般排斥自己后,终于小心摸上她的鬃毛。   几个月不见,小红的鬃毛都比以前硬了不少,不再是那个柔软的小马驹了。   “小红,朕错了。”谢元嘉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你别生气了,朕有点没面子。”   小红鼻翼间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似乎是在冷哼,端着架子任由谢元嘉抚摸自己,好半天才犹犹豫豫的低头,轻轻地在谢元嘉手边蹭了蹭。   这算是原谅了?   谢元嘉心头跳跃起来,换上另一只手去抚摸,小红没再抗拒。   季少炎在一边看得热泪盈眶,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小皇上和小红一人一马亲密无间的互相依偎,就觉得好感人。   “雪姬,我们也来……”他一把抱住身边雪白的骏马,却被雪姬一蹄子轻轻踹开,而后她高冷的踱步到小红身边,用自己的尾巴勾了勾小红的尾巴。   小红并不理她,人家刚跟自己的主人和好,哪还记得感情受伤时一直陪着自己的“备胎”。   雪姬被无情抛弃了,转头幽幽的盯着谢元嘉看,漂亮的黑眼镜里开始思考,如果现在就把这弱鸡两脚兽当场踹死,她是先被小红干掉,还是先被自家那傻大个主人干掉。   谢元嘉背后一凉。   嗯?有人要刺杀朕。 第53章   可能是因为受过一次伤的原因, 谢元嘉虽然心里上仍然有些阴影, 上马的动作略微有些僵硬,但不得不承认,他如今的技术比受伤前确实好多了, 稳稳当当的握着缰绳坐在马上。   “皇上觉得如何?”季少炎站在马边仰头看他,眼里闪着点点温柔。   谢元嘉点头:“朕许久没骑马,竟没有手生, 感觉比以前还好。”说罢,他低头又轻轻拍了拍小红的脑袋夸道:“小红真是好姑娘。”   小红耳朵动了动, 似乎很是受用。   季少炎也跨上雪姬,和谢元嘉并肩在马场里溜达, “皇上如今有模有样了,臣相信您很快就能纵马飞跃了。”   “都是爱卿教的好。”谢元嘉被夸的不好意思,忍不住就开始商业互吹。   季少炎笑意盎然, 眼睛直视前方,有些神往的说:“待到明年春猎,臣一定能拔得头筹!”   大成王朝一年会有两次狩猎比赛,一次在春天, 一次在秋天, 都是为了给一年讨个好彩头的意思,今年是因为老皇帝去世新帝登基琐事诸多, 所以没安排上, 等到明年就会重开狩猎, 到时正是武臣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赢的人自然会有丰厚的奖赏。   谢元嘉也很好奇,明年的春猎,季少炎和傅景鸿,究竟谁能胜出。   “爱卿身手不凡,定能得偿所愿。”谢元嘉笑着说,“要是朕也有这样好的身手,朕也想下场试试。”   季少炎听到他说这话就笑了,“皇上可不行。”   “春猎说着好听,终究也还是要杀戮的,就皇上这心软的性子,真要去了,别说老虎豹子您打不得过,就那些能打得过的兔子山猫,您忍心吗?”   谢元嘉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作为一个鸡都没杀过的人来说,要一箭射死一个小动物,的确还是有点难度的。   “那算了,朕还是坐着等你们回来吧。”谢元嘉义正言辞的说,“爱卿好好表现。”   小红载着谢元嘉在马场里小跑起来,她本就是爱飞跑的宝马,长时间被关在马厩里派不上用场,得了机会就有些撒欢,一边小心着背上的谢元嘉,一边愉快的嘶鸣,高兴极了。   谢元嘉坐在她背上并不觉得颠簸,心情也跟着舒缓起来,冲散了他心头那点对黄河水患的忧虑。季少炎看他玩得高兴也不急着催他回去,就带着他在马场里一圈一圈的小跑。   “皇上,区区马场还算不上什么,等日后有机会,臣带您去塞外瞧瞧,那边的景色才叫壮阔无边呢!”季少炎脸上浮现出一种豪迈的神情,常年在边关的人大约都有这种常人不能理解的边疆情怀。   谢元嘉笑了笑道:“有机会的话,朕也想去看看。”   两个人在马场晃悠了大半天才回去,临走前,谢元嘉担心小红又以为自己抛弃她,认真跟她保证:“朕明日还会来的,你要乖乖的。”   小红也许是听懂了这句话,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跟着雪姬一起呗马倌牵着小步离开。   当晚,谢元嘉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房梁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睡意,他翻来覆去的好久了还是睡不着,干脆爬起来轻手轻脚的打开床头暗格,拿出里头的一个小木盒打开,全是他平时藏起来的值钱宝贝。   每次睡不着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谢元嘉都会把盒子拿出来观摩一遍,幻想一下以后带着钱出宫的日子,就能枕着这个美梦睡着。   只要他继续保持这样听话乖巧,皇叔最后一定能给自己一条不错的路走,到时也许根本不用逃走,正大光明的就能时常在京中走动,他也还是有些舍不得淳于雅季少炎蓝蔻倩碧的,真要落个远走他乡的结局,那就真是一辈子也见不到。   谢元嘉看够了那些宝贝,又小心地放了回去,有朝一日,但愿他能从皇宫正大门走出去。   又过了几日,秋阳的生辰就到了,她生的很巧,刚好在中秋节前五天。宫里小热闹了一番,朝夕殿从大早上开始就忙碌起来,不断地有挂着铃铛纱幔的香车在朝夕殿前停下,都是些未婚妙龄大家闺阁千金,来给秋阳祝寿。   秋阳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大的排场,而她就是今天的主角,这对所有的小女孩来说,都是一件让人骄傲的事。   谢元嘉不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都是没结婚的女孩子,他要是贸然去了,难免会让人多心,以为他选妃,因此他就只派了蓝蔻去帮忙,又赏赐了许多东西送去,算是给秋阳祝贺。   谢元嘉坐在宫里看傅景鸿的回信,黄河一带的官员几乎大半都被直接办了,堤坝突然被冲塌果然是人为的,先不说这堤坝每次维修的费用被他们私吞进囊中,但就说明明不是汛期却能泛滥,就知道堤坝是人为被人弄坏,但却无人发现是谁做的,可见这些官员平时根本就没有尽心的在看护堤坝。   傅景鸿怀疑是谢元祺下的黑手,因为民间开始渐有传言,黄河的汛期分明不在秋季,但却在秋季发水灾,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摄政玩把持朝政,又推了个无能的君主上位,这是要翻天的预兆。   “谢元祺也太能折腾了。”谢元嘉看完信后叹气,原著里他几乎一致是折腾到后半部分,他穿越的时候还没看到大结局的部分,不知这个人最后到底什么下场,但傅景鸿想也不会让他好过。当自己身处故事中的时候,他更加分分钟希望谢元祺快点领盒饭。   我们这本书本来就是轻松温馨小甜饼,都是因为谢元祺的存在,才变得如此不伦不类,难道不值得被拖出来鞭打一万年吗?   想归想,谢元嘉还是提笔给傅景鸿回信,让他不要生气,民众的舆论虽然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舆论这个东西是可以引导的,现在他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把洪水引流,安抚难民,妥善处理好尸体,严防大瘟疫,最好烧掉。   写完信后,谢元嘉算了算日子,等这封信到傅景鸿手中的时候,应该恰好在中秋节前后,他就在信尾处又添了一句贺词。   但是这样好像还是太官方,谢元嘉托腮发呆,眼角瞥到桌上御膳房已经开始呈上来的月饼上,豆沙馅的,又甜又糯。   他把月饼用油纸小心包了两块,用麻绳扎好放在信纸的旁边。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个时代的没有添加剂的月饼能在路上支撑四五天不会坏,送的月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傅景鸿也能过一个中秋节。   凌霜在殿外勾着牧战说话,好不容易争取到送信这个差事,虽然傲雪一脸鄙夷他这种倒贴行为,但也还是为了战友的半身幸福着想退让了。   但是凌霜不争气,平时招猫逗狗看着好像风流,真到了牧战面前啥通天本事也使不出来,比他主子傅景鸿都不如。   要说人家是主仆呢?   “唉,阿战,那我走了。”凌霜怀中揣着一封信两个月饼,站在殿门口依依不舍的跟牧战道别。   牧战点头,“嗯。”   凌霜心中叹气,王爷命真好,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小皇上甜甜的笑容,不像他,成天花样百出,竹马一个唇角微扬都欠奉。   他拍了拍牧战的肩膀,转身一个纵越上了屋顶。宫里不许人用轻功飞来飞去,但凌霜几个人有特权,他蹲在屋顶上,想着回头还是再看一眼,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他那平日不苟言笑的竹马,正对着小皇上微笑。   笑意盈盈,眉眼从容,岁月静好。   凌霜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他恨恨的看着说笑的两个人,就宛若逮住了老婆和隔壁老王那啥的苦逼丈夫,但那人偏生又是皇上,还是自家王爷的心头肉,他也不能怎样。   阿战从来没这样对我笑过!   凌霜愤怒的不想再看那一幕,起身忘了自己还在屋顶上,猛地一踩空,从高高的宫墙上摔了下去,砸在了正偷吃的小太监面前。   太监:“……”   嗷嗷嗷嗷天外飞仙!   凌霜:“看什么看!偷吃罚俸禄!”   正在殿门口跟皇上说话的牧战忽然若有所觉,朝着凌霜刚才摔下去的位置遥遥看去。   “怎么了?”谢元嘉好奇问道。   牧战回过神来摇头,他刚才仿佛看到凌霜从屋顶上摔下去了,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顶尖高手,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他看花了眼。   谢元嘉看他沉默,想起前几天听倩碧说的八卦,心中蠢蠢欲动,忍不住又问:“牧侍卫,你觉得……凌侍卫如何?”   “凌霜?”牧战不知皇上为何要提到自己的竹马,秉着兄弟情,那必须要在圣上前美言几句,万一凌霜能升官呢?   “凌霜为人机智聪敏,行事稳重,一身独门内功无人能出其右,是个难得的可靠之才。”牧战沉声说道。   这么优秀?   谢元嘉偷偷看了一眼牧战的表情,看这个样子,凌霜小哥也不是单相思啊,应该还算有戏?牧战作为他前男神,真要能成好事,他也该推一把。   于是,谢元嘉语重心长的说:“牧侍卫,真觉得,人有时候也不要走太快,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身边人,也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要珍惜眼前人。”   牧战听得一脸懵逼,但他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暗自琢磨着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身边人?珍惜?是说凌霜吗?   凌霜走路比他快,应该不是说的凌霜吧……   牧战那点智慧是真的有听没有懂,谢元嘉对牛弹琴。   而另一边,五天后的傅景鸿终于在中秋节当天收到了一封回信,还有两块开始发霉的月饼,他还没来得及拆开信看,一抬眼就看到凌霜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仔细想想,都是王爷靠不住,他要是早点能把小皇上收归囊中,阿战何至于被勾走?王爷就不能把皇上关起来吗?   不知道他在外头招蜂引蝶吗!?   傅景鸿大怒:“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   凌霜伤心,走了五天的路还要被骂,“王爷,属下身体不适,继续休息。”说罢,他自己翻窗走了,背影十分萧索。   傅景鸿在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从来都稳重的属下,   这厮疯了? 第54章   傅景鸿打开谢元嘉的回信看完后, 又将那发霉的月饼拿出来, 仔细看了又看,他当然明白这月饼的含义。   这么看来,元嘉倒也不是没良心, 还知道想着自己。   傅景鸿心情大畅,刚才凌霜得罪的事也抛诸脑后。他把那发霉的月饼小心地放进办案的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它看着谢元嘉。   “王爷, 王大人来了。”傲雪低着头进来汇报,打断了傅景鸿的神思。   傅景鸿淡淡的应了一声,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后才站起来,理了理衣袖从容的往外走。虽然元嘉说舆论的事可以放一放, 但不代表他就容许背后的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放肆。   “走吧。”   傅景鸿眼中冰冷,裹挟着一身杀伐的气息踏出房门,傲雪低垂下眼睑, 一句话也不多说,跟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远在京城的谢元嘉此刻也没闲着,中秋午饭虽然摆了宴席群臣一起吃了个饭,但散场后各人都回家去和家人团圆了, 景盈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允许在这一天可以探视家人, 偌大的宫殿里也没什么人。   只有蓝蔻和倩碧牧战在。   “今晚一起赏月吗?”谢元嘉主动邀请他们两人,“就剩咱们四个了。”   蓝蔻自然觉得这样有些逾距, 牧战也有些不大自在, 但倩碧却很高兴, 欢欢喜喜的去御膳房让人准备了瓜果点心, 在景盈宫的院子里布置好,就等着晚上到来。   想着秋阳也是一个人过节,谢元嘉干脆也把她喊了过来,五个人过节人也算很多了。   “往年中秋,秋阳都是跟其她姐妹们一起吃饭说话,如今姐姐们都嫁人了。”秋阳咬了一口果子,想起自己那些姐妹们,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桓帝的子女不少,光儿子就有九个,还有十几个女儿,谢元嘉和秋阳算是最小的,当年中秋节也还是热闹过得,桓帝和所有的子女齐坐一堂,看着也融洽。秋阳不算桓帝宠爱的女儿,但也跟其她公主待遇差不了多少。   都是公主,命运却不都相同,有的运气好的可以留在京中继续享受尊荣,有几个运气不好的已经去了塞外和亲,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秋阳心有余悸,当初她也是因为害怕被送去玉壶和亲日夜难安,还好有皇兄。   谢元嘉看出她心里的难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今日过节,就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反正这时候也没外人在,谢元嘉就让人关了宫门,索性和拉着蓝蔻倩碧以及牧战一起坐下来,在一张桌子旁聊天吃喝。秋天的晚风凉爽,景盈宫内外都点了宫灯,倒也不觉得黑。   “皇上,月亮出来了!”倩碧大呼小叫,就好像没见过月亮一样。   谢元嘉抬起头,果然一轮玉盘似的皎洁白月从西方冒出头来,隐约能看见上头的黑色坑坑洼洼的痕迹。   “我看见桂树了!在那!”秋阳惊喜的说,“皇兄你看!这还是臣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月亮!嬷嬷说,里头一定有嫦娥娘娘!”   虽然谢元嘉很想给她科普月亮上除了冰冷的陨石和天坑,并没有什么美丽的嫦娥月宫玉兔,但他忍住了自己的冲动,不想去做那焚琴煮鹤破坏气氛的事。小女孩喜欢相信这些美好的故事,他干嘛要破坏呢?   比起兴奋的像小孩子似的倩碧和秋阳,蓝蔻的反应就淡定多了,她气定神闲很规矩的坐一边,双手不停地给谢元嘉剥栗子,偶尔抬头看两下圆月,脸上不悲不喜。   同样看不出情绪的还有牧战,他也没有坐在桌边,只是仍旧抱着他的那柄黑沉沉的剑,倚着院中的榕树,仰头和他们一起看月亮。他看月亮和别人心境和别人也不大一样,贴身侍卫基本都要在屋外守夜,有时候轮值,他可以这样抱剑看月亮一整夜。   中秋的月亮也就是比平时圆了些,有什么可看的呢?他的想法就非常直男,在他看来,在这像傻子一样赏月,还不如去练剑来的实在。   谢元嘉看着那圆月缓缓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上升,终于彻底挂在夜空中,耳边是秋阳难得欢快的声音,还有倩碧叽叽喳喳的声音,忍不住偷偷地在心里许了个愿望。   以后如果离开皇宫,但愿还能有机会见到他们。   今年的中秋节算是谢元嘉过得很平静的一个节日,虽然第二天起床,他又要面对那么多的奏折,但他已经学会排解压力了,努力的把这件事化成一件有意思的事。   傅景鸿从远方传来了一份加急奏折,把处置的一些贪污枉法尸位素餐的官员名单上报过来,重新填了一批新人上去,那边的人员变动很大,几乎牵连了三四个省份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官员。他还把当地的难民安置在了高处,又派了很多劳力挖通渠道把洪水引出去,同时重新修建新的堤坝,开放当地的官方粮库分发给难民,动员了商铺掌柜们一起捐献银子给官府重建城镇。   虽然舆论有小小的波澜,但傅景鸿这一番操作下来,周边的百姓们还是觉得朝廷做了大好事,纷纷夸赞皇上和摄政王爱民如子。   谢元嘉看完折子,心中感慨,本来就是主角的功劳,这里头也没他什么事啊,怎么那些人都还把自己也顺带着夸上了呢?   “皇上本就是明君,百姓们爱戴也是应当的。”倩碧不服气的说,“王爷在前线指挥,您坐镇后方,互相配合的多好。”   谢元嘉挠挠头,他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淳于雅很赞同倩碧:“皇上不必妄自菲薄,若没有您在这处理成堆的加急奏折,黄河一事才能仅用一月有余的时间就处理完,皇上确实有很大功劳。”   连淳于雅也这么赞赏他,谢元嘉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认真地觉得自己就是看了两个奏折就能骑这么大的作用,这个功劳也太好抢了。   不过。   “黄河一事处理的差不多,皇叔是不是该回来了?”谢元嘉想着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傅景鸿,满怀期待的问。   淳于雅笑眯眯的答道:“事情完结,王爷自然要回来,快则半月,慢则二十天。”   听说他要回来,谢元嘉很高兴。   “皇上……希望摄政王回来吗?”淳于雅深深地看着他,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谢元嘉点头:“朕自然希望皇叔能回来。”   不仅是因为这些折子,谢元嘉现在是真心的希望傅景鸿能回来。   淳于雅欲言又止,他想说些什么,但又生生的压了下去。作为小皇上的老师,他自然想保护他,傅景鸿那虎狼之辈抱得什么心思,他当然看得出来,也想把元嘉护在羽翼下,可是他自身力量有限,别说能不能护得住的问题,就算能护得住,他就能承受得住来自傅景鸿的报复吗?   傅景鸿这人说白了就是个疯子,平时看着与常人无异,但若真的触到他的逆鳞,不知他会做什么样的事来。他若是贸然出声提醒皇上提防,万一皇上真的防备起他,激怒了傅景鸿,他直接把皇位掠夺过来,软禁小皇上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淳于雅面色凝重,他左看右看也舍不得把这么乖巧的小皇上送进蛇嘴里,斟酌了好半晌后才决心曲线救国:“皇上,还有三个月就要过年了,开春后按着我朝惯例,您该选妃了。”   “选啥?”谢元嘉一个没忍住,口语出来了。   淳于雅恭敬地答道:“皇上如今后宫空悬,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难免清冷,明年可以给皇上选四妃了。”   谢元嘉头都大了,一个皇后就已经让人吃不消了,她到现在都不肯再来见他,万一这再来几个,天天往他宫里跑怎么办?   选后那是不得已的事,但立妃,他可以选择,反正傅景鸿也不在这,他没办法替自己做主。   “老师,朕在把这天下作出一番成就前,不想再花心思在后宫之中。”谢元嘉义正言辞的拒绝,看起来特别正经,“朕才登基不到一年,就要接二连三的选妃,传出去会被人耻笑的。”   淳于雅很困惑:“怎么会呢?天子后宫本就该充盈,若是人丁凋零,怎么保证子嗣绵延呢?”   “朕自己都还没理出头绪呢,不打算过早的有皇子。”谢元嘉说的是实情,“老师,您不是说朕以后一定能成为明君吗?朕现在只对看奏折有兴趣,不想看女子。”   淳于雅看他信誓旦旦不像说假话,心中有些忧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太成功了?皇上被教育的是很好,可这样也太好了,这下他不仅不近女|色,连女人都不看了。   这可怎么办呢?   淳于雅愁容满面,他就跟所有现代的家长一样,念书时不让谈恋爱,一毕业了巴不得孩子火速结婚,一个心态。   皇上如此仁爱,决不能让傅景鸿那样的人占去便宜!   今天的丞相大人也是一样的操碎心。 第55章   纳妃的事情谢元嘉一力反对, 当初他没能力拒绝韩瑶, 主要还是想着那是女主,按着剧情来看本来也是男主的人,谁成想后来能发展到今天的结局。   已经害了一个皇后, 他不想再祸害第二个女孩子了。   淳于雅和礼部的一众老臣没想到平时绵软的皇上这次态度如此坚决,人家不要纳妃,他们也不能硬塞到皇上怀里吧?   季少炎听说这事后, 无奈的叹气:“自古帝王的婚事从来身不由己,做皇上也没什么意思。”   “爱卿说的是。”谢元嘉一脸赞同, “老师这几天瞅着朕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季少炎挠挠头,让雪姬自己跑去另一边找小红玩, 又继续说道:“说到这事,臣想向皇上请个旨,就是关于臣那不省心的妹子的。“   说道这里, 季少炎又是一声长叹:“自从上次长公主生辰之后,代柔也不知怎么了,就一直跟爹吵着要入宫来,求着问能不能给她在朝夕殿找个侍卫的差事, 可以贴身保护公主。”   “入宫当侍卫?”谢元嘉一愣, 万分不解:“为何?”出身这样的将门之女,应该不会想要入宫做伺候人的活吧?   季少炎一脸苦大仇深, “臣不知道, 臣那妹子大约已经疯了。”   季代柔那天也接到了入宫为秋阳祝寿的邀请, 本来不想去的, 甚至还想女扮男装出去浪,被季老将军一棍子差点打出翔,被逼着隆重打扮了一番后,人模狗样的进了宫。   谁知回来后季代柔仿佛就换了个人,突然开始上进,也不出门撒野,也不吵着要去混江湖,反而缠着季少炎与季将军,让他们想法子把自己弄进朝夕殿当公主的贴身侍卫,季少炎也觉得自己妹子可能出生的时候脑子被挤坏了,好好地大小姐不当,非得要跟男人抢活。   谢元嘉倒觉得季代柔还挺可爱的,放到现代社会,就妥妥的是酷姐人设,可能就是见了一次秋阳,觉着秋阳很可爱,所以就想跟她交朋友?   “其实她若真想做个女侍卫也没什么,毕竟秋阳那边也不需要她真的动刀动枪,朕只是担心委屈了令妹。”   “不委屈不委屈。”季少炎头摇得好像拨浪鼓,“皇上肯答应已经是给臣天大的脸面了!”   “那既然这样,你过两日就让令妹收拾收拾进宫来吧,秋阳身边要是有个伴儿也挺好的,她就是太软了。”谢元嘉对季代柔很满意。   皇上才真是太软了。季少炎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想着,这天下还有比他更好说话的帝王吗?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谢元嘉本来也差不多把这事忘了,仍然每天批奏折练字,偶尔闲下来骑骑马,傲雪带来了好消息,傅景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可能因为他几次三番的提醒傅景鸿提防瘟疫的事,那边处理的非常及时,疫情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播,从宫中带过去的太医们日夜辛苦,才把这次洪水后造成的瘟疫给稳定住。   原著中,造成无数百姓死伤惨烈,对大成王朝统治动荡最为严重的一次重大瘟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化解掉了。   谢元嘉心里当然高兴,不用死那么多人是好事。可是他同样也明白蝴蝶效应。   剧情,又一次被自己改变了。   细数下来,其实到目前为止,《末代帝王》这本书已经算是彻底背离了原著。每一个人的剧情都不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秋阳活了,玉壶安静了,瘟疫没了,韩瑶和傅景鸿互相仇视,淳于雅一心教导他成为一代明君,季少炎没空跟傅景鸿争风吃醋……   如果是之前只是隐约的猜想,那么现在谢元嘉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一些明显的证据了:   或许,他穿越的真的不是原来的那本小说。纵观剧情到现在,他原本以为的围绕着傅景鸿展开的人和事,都没有按照原有的路子走,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的,就只有一个原因——傅景鸿不再是主角。   如果他不是主角,那么,谁接替了他?   谢元嘉冷静的回顾了一下,最后惊恐的发现,那些属于傅景鸿的剧情,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他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才是身处在事件中心的人,他才是这个故事的关键人物。   谢元嘉有些懵逼,怎么也没想明白,好好地炮灰,怎么突然就成了主角呢?   “皇上?皇上?”   蓝蔻担忧的看着眼前已经提着笔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许久的谢元嘉,在一边轻声唤了许多次,才把他从沉思中唤出来。   谢元嘉回神就对上蓝蔻的眼睛,他急忙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的问:“怎么了?”   “大将军带着小姐进宫来了。”蓝蔻说道。   谢元嘉这才想起前天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就带进来吧。”   不一会儿,季少炎果然就大步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   “臣见过皇上。”季少炎恭敬地行礼,而后对着身边的少女说:“代柔,快来拜见皇上。”   季代柔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拜了拜,用的竟是男子的礼仪。   “你就是代柔?”谢元嘉兴趣盎然,学着电视里的那些昏君说:“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季代柔不怎么娇羞的抬起头,目光直视谢元嘉,一点这个时代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季少炎恨不得一脚踹翻她,他见着皇上都得客客气气的,这丫头凭什么比他横?   谢元嘉一见她生的眉目英朗,一身精干的短打装扮英姿飒爽,虽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但却比寻常女子多了七分英气。若是真要做男子打扮,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不愧是女中豪杰。   将门女子果然不同凡响,季代柔一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爽利的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正是季代柔。”   谢元嘉心中欣赏她这种爽快的脾性,点头道:“不愧是季爱卿一母同胞的亲妹,果然不同凡响。你既一心想要入宫陪伴公主,朕也正好想给公主找个伴,就给你这个机会。”   “谢皇上成全!”季代柔喜上眉梢,忙不迭的磕了个头,“那臣女何时能入宫?”   “朕已命人去通报公主了,待会儿你就跟着前来接应的嬷嬷去就行。”谢元嘉温和的说,“秋阳性子太柔和,有代柔在身边随时陪伴,朕心中也放心。”   不一会儿内务府的人过来了,季代柔就先行一步跟着他们走,只留下谢元嘉和季少炎。   “朕瞧着爱卿的妹子真是讨喜。”谢元嘉笑着说,“和爱卿生得竟有五分相似。”   从面貌上来看,季代柔看起来和季少炎的确很像,两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出自一个母亲,只是季代柔仍有些女子的秀气在。   “许多人也是这么说的。”季少炎眉宇间都是做哥哥的骄傲,“臣那妹子虽说性子跳脱不羁,但其实很有本事,她打小练功就比臣勤快,闲暇时间也爱念书。爹和兄长也总说,若代柔是男子,必定比臣更能上场杀敌,有勇有谋。”   有这么样的妹妹怎么能不骄傲呢?   谢元嘉看他二话不说开始炫妹,忍不住被激起了斗欲:“令妹确实不错,朕的秋阳也不错。”   “秋阳女红刺绣算是一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柔乖巧,还写得一手好字,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大约是男人无论多大总是有幼稚的时候的,尤其是在涉及家里也还有个妹妹的时候,骨子里隐藏的“妹控”属性就会被激发出来。   “长公主自然非寻常女子能比,但代柔也不逊色。”季少炎义正言辞,“代柔小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从不让爹娘操心。”   仿佛那天为了妹子头疼心烦的人并不是他。   谢元嘉觉着这要是争辩下去,估摸着到了晚上他们两人也不会达成一致,于是勉强退了一步:“秋阳和代柔都是好姑娘,以后做伴,一定能玩得来。”   于是,这场没有硝烟的赛妹仪式就在谢元嘉的退让中平息了。   而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季代柔就这么被安排进了朝夕殿,内务府的人说明了皇上的意思后,留下了季代柔,交给朝夕殿的掌事嬷嬷 。   秋阳自然高兴有人能陪着自己,上次过生辰的时候,季代柔就对她很热情,而她也很喜欢这个开朗大方英气十足的小姐姐,自她出宫后就一直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没想到这就来了。   “臣日后就跟随公主啦。”季代柔笑眯眯的说,“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危,臣将持剑守护,决不让任何宵小之徒伤了公主分毫!”   秋阳欢喜,忙让她不要多礼,直接坐过来,软软的唤着“代柔姐姐”。   季代柔面上温和一笑,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滚浪,努力撑着脸上不要出现什么奇怪的表情吓坏秋阳,内心咆哮。   嗷嗷嗷嗷嗷嗷!老子终于混进来了!   自己一眼就看上的媳妇儿,就得自己守着!   妹儿,以后哥罩着你! 第56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 转眼已经是深秋, 宫里大半树上的叶子也开始发黄干枯,落了一地的金黄,谢元嘉很喜欢这种萧瑟感, 得了空闲就会带着倩碧蓝蔻在宫外的道上踩着厚厚的落叶来回走,柔软的就像是毯子。   随着深秋一同带来的还有逐渐冷冽的空气,满宫的人都换上了更加厚实的秋衣, 谢元嘉比较怕冷,穿得比别人要更多些, 看起来已经做好了迎接不久将到来的冬天。   傅景鸿来信说,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回来。   谢元嘉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虽然他已经意识到剧情改变,但傅景鸿在他心中仍然是主角,他没忘记当初熬夜追更时为他付出的每一分崇拜, 就算有什么变动,他是自己的男神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锻炼,谢元嘉如今看折子已经很有样子了, 和向初甚至发展成了类似笔友的关系, 朝中的大臣们也越来越看好他,说他越来越像个好皇上。   可是谢元嘉自己却不是很开心。   他始终是对这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无论再怎么试图去接受, 谢元嘉都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不管李尚书他们怎么说他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在他的观念中,这一切都该是傅景鸿的。   并不是他是圣母,而是这一切真的没有真实感。   你能想象一个普通人突然进入一个书中的世界吗?发生的事是真的吗?看到的东西是真的吗?他得到的东西是真的吗?   谢元嘉难得深沉一回,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皇上,今日的点心来了。”倩碧端着一份桂花糕进来,轻轻地放在了谢元嘉面前。   谢元嘉一抬头,看到倩碧裸露在外的一双手,苍白瘦弱得有些过分,不禁担心地问“倩碧,你怎么又瘦了?”   倩碧面上一愣,接着便有些腼腆的把手往背后藏了藏:“没什么的,多谢皇上关心。”   谢元嘉仔细看着他的脸,这才发现倩碧的脸也瘦了许多,刚来他身边的时候,分明就是一张圆润可爱的少年模样,不知什么时候竟瘦了这么多,脸上的棱角都锋利了许多,看着像是大人了。   “是不是最近长身体,又吃得少了?”谢元嘉推测道,倩碧算起来也快十八了,的确可能会有一个猛涨期。   倩碧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面上却笑嘻嘻的说:“皇上英明!”   “既然是长身体,晚上便要早些睡,平日里多吃些,这样以后才能更高些。”谢元嘉有些羡慕的说,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到底还能不能有希望窜一窜。   “多谢皇上提醒。”倩碧眼中一片笑意,弯腰把那碟桂花糕往前又推了推,“皇上快吃呀,御膳房刚做出来的,新鲜热乎呢,一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   谢元嘉听话的顺着他的意思拿起了一块塞到嘴里,不住的夸道:“御膳房大师傅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蓝蔻从外头进来,小声的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韩瑶?   谢元嘉吃点心的手一顿,已经都大半个月没见到她了,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该不会是还没想通吧?   “宣。”谢元嘉有些忐忑,坐直身体等她进来。   不一会儿,韩瑶就出现在他面前,依然那么明艳动人美丽娇婉,只是眉宇间到底还是存了些忧郁,她没再像从前那样见着他眼中有万千星光,却一样的温和。   “臣妾参见皇上。”   谢元嘉有些不习惯她这样规规矩矩的行礼模样,忙让她起身坐下,让倩碧出去给她沏茶。   “皇后此来,所为何事?”谢元嘉小心翼翼的探她的口风。   韩瑶瞥了他一眼,淡定的说:“臣妾无事便不能来景盈宫坐坐吗?”   “能。”谢元嘉老实点头。   韩瑶沉默了很长时间,也不说话也不看谢元嘉,倩碧奉茶上来的时候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谢元嘉只好让倩碧蓝蔻都先退出去一会儿,也许韩瑶有事要说。   等他俩都出去后,谢元嘉招呼她:“皇后喝茶。”   “不渴。”韩瑶漠然的说道。   她这不配合的态度让谢元嘉头疼,他终是叹了口气,无奈的问:“皇后可是心里不快?”   韩瑶忍了又忍,终于不可忍的转头怒瞪谢元嘉:“皇上,臣妾若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也打算一辈子都让臣妾老死在那尚仪宫!?”   谢元嘉被她的怒气怼了一脸,忙解释道:“朕没有要把皇后一个人扔那里的意思,只是……朕担心你一个人需要静静,怕去了扰你心烦。”   韩瑶来时脑中许多盘算,要好好地给皇上一个下马威,可是当见到他本人,瞧着他仍然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后,心中所有的怨气怒恨居然就这么散去了,只是她仍然委屈:“臣妾才不想一个人静静,臣妾想皇上陪着。”   “唉。”谢元嘉长长的叹气,“皇后,朕不能这么做,这样会毁了你的。”   “就、就假装也不行吗?”韩瑶眼泪又开始打转,“虽然皇上不喜欢女子,但总也要有个后人吧?臣妾愿意为皇上诞下一个皇嗣,无论皇上身边有谁,臣妾都不多问了。”   “皇上就把臣妾留在身边吧。”   这是韩瑶能做出的最大让步,爱情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改变一个人,无论是什么样骄傲高贵的人,在求而不得的爱情面前都会变得敏感卑微,甚至会一退再退,毫无底线,毫无尊严。   谢元嘉心头满腔怒火,他知道这不是皇后的错,但也不是他的错,可是韩瑶不该是这样的。   书中的韩瑶,骄纵任性天真可爱,虽然总是无意识的闯祸,但却从没有真正伤害过谁,被男主一心一意的宠爱包容却仍保留一颗善良温柔的心,这才是她为什么能被那么多读者喜爱的真正原因。   有谁不喜欢可爱的人呢?   可是现在的韩瑶,眉宇间没了刚入宫时的那些自信活泼,反而染了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忧愁卑微,这些,都是拜自己这个外来者所赐。   “韩瑶。”这是谢元嘉第一次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韩瑶含泪看他。   “还记得你刚进宫那天吗?”谢元嘉轻声说,“那是朕第一次见你。”   “那会儿是真惊艳,朕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朕就觉得比那牡丹花都娇艳。”   韩瑶不解的问:“既然皇上觉得臣妾美,为何又不要呢?”   “因为朕不是那养花人。”谢元嘉深深地看着她,继续说:“就好比你是牡丹,便要被人细心娇养,真心疼爱,而不是像朕这般,看似好像给了你养分,其实心中并没有花。”   韩瑶听得懵懂。   “我这里的心,从没打算给任何人。”谢元嘉面上一片怅然,“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在这里找到一个能付出真心的人,所以我更不能给你机会。”   “你不该在我身边。”谢元嘉连“朕”也不用了,他在给韩瑶做最后的心理疏导,“你难道不希望你爱的那个人把你看做‘唯一’吗?”   韩瑶又是一愣。   “与其在我身边,整日里看着我身边可能会出现的各种人,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能让你安心,只把你当做唯一的人呢?”   韩瑶眼泪掉了下来,小声的说:“可是除了你,我上哪去找那么好的人?”   “好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谢元嘉终于抬起手给她擦眼泪,像个兄长一样对她说:“我们阿瑶生的又美,又活泼可爱,还善解人意,出身高贵品性优雅,这世上等着求娶你的人多着呢。”   “可他们都不是你。”韩瑶还是哭。   “为什么非要是我呢?”谢元嘉无奈,“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啊,除去‘皇上’这个镀金的身份,我还剩什么呢?胸无点墨腹无文章,连大字都写不好。这样的我,你喜欢哪里呢?”   韩瑶说不出来,但她知道他才不是自己口中说的那样:“皇上才不是普通人!我没见过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能把那么多厉害的人都收拢在自己身边的人!”   “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皇上!”   谢元嘉被她带泪又坚定的话语震住,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坚决的说自己是“最好的”。   “皇上的意思臣妾都懂。”韩瑶自己擦干眼泪,“你说得对,与其跪着乞求别人的片刻怜爱,倒不如站着自己去找那一心人,何必在不对的人身上浪费臣妾的美貌。”   谢元嘉点头:“这样才对。”   “皇后这个位子,你想坐就坐。哪日若是不想坐了,朕就想个法子,让你安然无忧的回到你自己的家中。”谢元嘉摸了摸她的头,“若是将来,阿瑶有了喜欢的人,朕必定十里红妆嫁你,就和公主一样规格。”   韩瑶一咬牙说:“皇后的位子我还要继续坐着!臣妾要先看着皇上有了心仪之人,身边再不孤独寂寥,才能放心离去!在这之前,皇上不能赶臣妾走!”   见她眉宇间阴霾一扫而空,谢元嘉心中松了口气,自己这番话总算也没白说。   “都行,你喜欢坐着,那就坐。”谢元嘉轻快的说,“只怕你哪天喜欢上什么人,吵着闹着要朕赶紧给你一纸和离书呢。”   韩瑶破涕为笑。 第57章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早, 才刚刚过了立冬不久, 天气就迅速冷了起来,皇宫里的宫人们一夜换上了更加厚重的冬衣,皇城里似乎也一下子没了精气神。   初冬下起第一场小雪的时候, 傅景鸿终于回来了。   谢元嘉一早就接到了通知,带了文武百官在宫门口等着他。   天边一片阴沉沉,无数细小碎屑般的飞雪在空中游飞, 傅景鸿骑着一匹高大俊硕的黑马划破沉寂清冷的空气,踏着飞雪自远方疾驰而来, 肩上飞扬的赤黑披风仿佛一面旌旗上下翻飞。   他面色沉静,俊美而深沉, 眉宇间被落雪覆了一层冰晶,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更加不近人情。   黑马终于到了皇城脚下,傅景鸿收了马绳, 黑马挺住自己的四蹄,扬天嘶鸣了一声,稳稳地立在谢元嘉二十米远的地方。   傅景鸿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绳随性的仍在身后跟着的凌霜手中, 踩着落雪一步步走到谢元嘉面前, 无声的凝视着他一会后,才低首俯拜:“臣, 参见皇上。”   谢元嘉被他这拉风酷帅的出场惊艳的想哭, 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好像天神下凡这么帅气的男神, 真是那啥都值得了。   “皇叔请起。”谢元嘉上前一步, 将双手轻轻搭在傅景鸿的手上,“皇叔此去辛苦了。”   傅景鸿抬起头来,沉声答道:“臣为皇上分忧,并不觉着苦。”   说着这话,他就顺着谢元嘉的手站了起来,甚至还反手把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状似责备的说:“这天这么冷,皇上为何不多穿几件?双手竟这般冰凉。”   谢元嘉被他两手都攥着有些不自在,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两句,果然习武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傅景鸿的手真的好暖和。   “朕穿得很多,只是在风口等皇叔站了一会儿,被风吹久了。”谢元嘉解释道,“皇叔一去两个月,身子一定乏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在风口等一个多小时这种经历想想都觉得心酸,武臣们都没觉得有啥,可是谢元嘉和一群文臣们都哆哆嗦嗦的恨不得抱在一起取暖,仿佛一群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兔子群。   傅景鸿眼眸深邃,立刻说道:“臣这就回栖凰宫,皇上也随臣一同前往,臣正好要汇报一下这些日子的行程。”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汇报的,每隔五六天就会有一次信件交流,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但傅景鸿不这么说怎么能把小皇上现在就拐回去?   更何况,小皇上的手软绵绵嫩呼呼,好容易光明正大捏在自己手里,并不想撒开。   傅景鸿一边满脑子黄色废料,一边面上正义凌然,好像全天下他最正直。   谢元嘉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刚才那一瞬间竟觉得主角对自己有那啥的意思,可真够不要脸的,以为自己万人迷呢?   谢元嘉暗暗地唾弃了自己一把,就算他现在可能是主角,也不代表谁都得爱他,这是对他男神的玷污。   摄政王发话,其余做臣子的哪敢再多说什么,反正他们这次来吹风也就是给皇上做个陪衬,毕竟不可能留着皇上一人站着,其余人都回家睡大觉,大将军首先第一个就能把他们吊起来打。   于是,傅景鸿就牵着谢元嘉的手一路往前走,其余众臣只好也跟在后头一起,一句话不敢说。   淳于雅走在前头,眼睛一直在傅景鸿和谢元嘉交错的手上来回转悠,面上一片纠结挣扎。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不能乱说话,傅景鸿羽翼已经丰满,不是他这样的闲散文臣动摇的了的,要保住皇上得从长计议,万不能惹怒傅景鸿。   但是感情上,淳于雅只想破口大骂。   自从考上状元入仕,淳于雅就基本再也没发过脾气,一直在外头端的清雅优柔,一言一行三思而行,遣词造句无不精致讲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少年贫寒时混街头的痞气了。   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只想破了自己的伪装,对着傅景鸿高声辱骂。诅咒他这个卑鄙无耻小人破肠烂肚脚底生疮!皇上何等纯白无瑕,就生生的被这小人惦记上了,二十有七一把年纪的人,也配得上正值青春年少的皇上!   淳于雅正在心里疯狂诅咒,冷不丁突然被季少炎悄悄拍了一下。他努力纠正自己的表情,微笑着扭头看过去,轻声道:“将军何事?”   季少炎常年在外,和淳于雅也不大熟,两人一文一武,年纪又差的挺大,基本碰上了也就是点头就算打招呼。但是今天季少炎在后头也看了许久,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就来询问一下?:   “丞相大人,你觉不觉得……傅景鸿那厮好像不怀好意?”   “将军何出此言?”淳于雅故作惊讶。   季少炎挠挠头,有些困惑的说:“我也不是很肯定,但傅景鸿那种人,无利不早起,我就没见过他对谁那样温和。”   “他好像对皇上不大一样,眼里就跟要吃了他似的。”季少炎一脸担忧,“他不会对皇上别有用心吧?”   淳于雅有些诧异季少炎这朝内外出了名的心宽的将军竟也有心细如尘的时候,但他必然不能直接说傅景鸿那点心思,只隐晦的道:“王爷并无理由对皇上别有用心,将军莫不是想错了?”   “我也不知道……”季少炎非常不解,他恋爱经验比谢元嘉都不如,看不透傅景鸿眼中的深意,只好继续说道:“我就是觉得,傅景鸿不是好人。”   淳于雅瞥了他一眼,心说这孩子也不是那么笨,就是傻了点。   “将军莫要烦忧,臣相信王爷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淳于雅微笑着宽慰他。   季少炎见他从容温和,虽看着柔弱不堪却并无一般文人的那种迂腐气息,也忍不住高看一眼淳于雅,怪不得爹总说丞相不一般,原来真不一般。   两人在后头交头接耳小声说话,傅景鸿这种内力深厚的高手自然能听到,但他并不因此就把那两人放在心上,他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看别人脸色了?   别说一个淳于雅和季少炎联手,就是他们十个人一起联手,也撼动不了自己,元嘉迟早是他的人,满朝上下,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傅景鸿眼中敛去掠夺的暴戾,手中属于元嘉的温度一直提醒他不要乱走棋,他所图的更多,并不想只贪一时畅快而做些过激的事。   但元嘉实在太迟钝了,他不得不采取些措施提醒他才好,免得自己的心意全都付之东流。   朝廷三大巨头各怀心思,谢元嘉这个风暴中心的主角却分毫不知,他不习惯被人这样一直握着手,几次想偷偷抽出来都被傅景鸿捏着不能动,只好由着他牵着自己走。   他第一次觉得栖凰宫这条路这么长,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   傅景鸿在宫门前停下来,回头对着文武百官们说道:“本王与皇上有要事要谈,尔等退下吧。”   群臣们互相看了看,见谢元嘉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好都拜了拜,没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皇上,随臣进去吧。”傅景鸿温和的对谢元嘉说道。   谢元嘉突然有些犹豫,他站在栖凰宫门口有些踌躇,总觉得那大开的宫门好像一张吃人的大嘴,只要他踏进去,立刻就能被嚼着嚼着咽进肚子里。,   第六感让谢元嘉燃起一丝求生欲,“皇叔日夜奔波辛苦了,朕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就想跑,却被傅景鸿不紧不慢的扣住腰肢,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傅景鸿的闷笑声就好像在他耳边一样,他低笑几声,叹息一般的道:“皇上看着有时傻笨,有时却又聪明得很。”   “别跑了,臣不会怎样的。”   “只是,有些想念罢了。”   说完这句话,谢元嘉就觉得自己后颈衣服被人拎起来,轻松的提溜进栖凰宫那张吃人的大门里,有人从里头把门给关上了。   牧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皇上被拎进去,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救驾,怎么说现在皇上才是发他俸禄的人,就这么看着他被人挟持也不好。   可那又是他前主子,提刀对着前主人也不行。   当然,他也打不过就是了。   牧战有些忧愁,一脸出了大事的绝望神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凌霜看他又犯傻,内心叹气。   阿战的脑子看来是不能好了。   屋内——   谢元嘉被傅景鸿轻拿轻放,提溜在软垫里放好,让屋里的宫女给他上了杯热气腾腾的糖茶,自己把披风扔给另一个宫女,随性的倚靠进另一个斜塌上,眉眼含笑的看着谢元嘉。   谢元嘉紧张的不得了,一口茶不敢喝,满脑子都在寻思傅景鸿想要干什么,他们的关系都已经缓和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一回来又变了?   傅景鸿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谢元嘉是不大敢开口的,只好认输一般先说道:   “离宫两月,臣对皇上思念的紧,不知皇上……可也一样思念臣?”   谢元嘉那一瞬间似乎就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脑子一下子就清明了。   他这是真拿了万人迷的剧本啊!   男主这是要勾搭他啊! 第58章   谢元嘉的脑子这会儿已经完全就是浆糊了, 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才能让全文最直的钢铁男主傅景鸿突然弯了一百八十度,放着娇滴滴可爱爱的女主不要,甚至还回头看上了自己这个炮灰。   他严肃审视自己, 作为一个炮灰,你到底做了啥能让主角另眼相待?   傅景鸿那头迟迟等不到回答,竟也没有生气。在这之前, 他早已经做好了小皇上会震惊的准备了,只是没料到他惊讶是惊讶, 可是表情竟还如此严肃,好像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连话也不会说了吗?”傅景鸿单手支着下巴, 好整以暇的看着谢元嘉。他那张脸本就生的极好,不然也不会惹得满城的少女要嫁给他,就这么懒洋洋的斜靠着倒真有三分引诱的意思了。   谢元嘉好容易才让自己的神思回到身体里, 一抬眼就对上傅景鸿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脏立刻就咯噔跳了几下。   “朕……也念着皇叔。”他明知傅景鸿话里别有深意,却仍然挑了个最官方的答案,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这个答案倒也在意料之中, 傅景鸿轻轻地叹息一声, 元嘉还是太小了。   “皇上很怕臣吗?”   谢元嘉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有一点。”   傅景鸿轻轻地笑出声来,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弄得谢元嘉心里痒痒的, 他莫名的觉得主角在勾|引自己, 但又觉得自己脸太大,才刚发现主角对自己可能有那方面的心思,这就开始自恋到人家笑一声都是勾|引。   “皇上为何惧怕臣?”傅景鸿明知故问,他选择性的遗忘了最初挑选出身最不好的谢元嘉当皇上,本就是为了扶持傀儡上位,过几年撸下来取而代之。反正他现在半道改主意了,谁也不能说什么。   谢元嘉脑子这会儿飞快的转动,他隐约觉得这是个回答很关键,说好说不好也许会有很大影响。   “皇叔似是朕的亚父一般,又如同长辈对朕十分严厉,朕心有畏惧也是常理。”   傅景鸿单手把玩着的玉器差点被他捏碎,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谢元嘉看了半晌,眼睛里晦暗不明,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他想过很多元嘉可能有的回答,或许是因为自己气势威凌,又或是因为自己权势滔天威胁帝位,但唯独没想过会从对方口中听到亚父、长辈这样的词。   没有哪个人在暧昧表白的当口,被心上人说成是“长辈”之后还能谈笑自若。   傅景鸿克制住自己不要露出什么可怕的表情吓着小皇上,他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淡然的问:“皇上对臣,只有长辈一般的憧憬吗?”   谢元嘉头皮发麻,他没料到傅景鸿能在这个问题上一直纠缠,他之前这个回答已经就是很明确的拒绝意思了,主角那么聪明的人不该不懂,却还是执意要一个更加直白的回答。   傅景鸿就是要逼他直面这个问题,之前他所做的所有柔情攻势根本没有用处,倒不如直接撕开面纱,把自己的心意彻底暴露出来比较有用。   但是,从谢元嘉自己的角度来说,他是没打算给傅景鸿正面回答的,实际上,他在未来那么漫长的人生中,从没有把傅景鸿考虑进去过。   他一直都以一个局外人身份参与剧情,傅景鸿之于他,更多的是一个符号角色,代表着一段精彩的剧情,是他男神不假,但他并没有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去爱的“伴侣”。就好比微博上许多追星妹子,可以给爱豆砸钱追机奉作精神信仰,却很少有人真的会把爱豆真正的规划到自己的生活里,时时刻刻都要接受他的存在。   因为分得清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虚幻。   谢元嘉只是喜欢一个角色那样喜欢傅景鸿,并没有超出这种感情之外的暧昧情愫在,更何况,如果要他选的话,他也不会选傅景鸿这种类型的男人当伴侣。,   他更喜欢温柔体贴型的。   他思考的时间太长,傅景鸿也没急着催促,他给足了谢元嘉时间。   “朕对皇叔一心崇敬,绝无别的不敬心思。”谢元嘉认真答道。   这已经是最直接的拒绝了,如果傅景鸿还要再继续追问下去,得到的结果也只是自找没趣。他眯了眯眼睛,阴森的目光在谢元嘉身上来回逡巡,好像在神思在他身上哪下口比较好。   谢元嘉被他这么看的毛骨悚然,在心里不停地打退堂鼓,暗道自己难道这么回答真的激怒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傅景鸿才收敛了自己那身可怕的气势,他从斜塌上站起身来,缓步踱到谢元嘉面前,身处双臂撑在谢元嘉坐的椅子两边扶手上,把他彻底的圈在自己的怀抱中。   “皇上这张嘴,有时可爱的紧,有时……又蠢得很。”傅景鸿叹息一般的在谢元嘉耳边轻声说话,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谢元嘉的耳朵被他呼出的热气蒸的通红,他暗自稳住心神,傅景鸿到底是个绝色大美男,必须要把持住自己的原则,GAY也是有尊严的。   “皇叔,你压着朕了。”谢元嘉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贴这么近,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悄悄地推了推傅景鸿的前胸,触手一片坚硬。   想来这个胸肌应该很可观。   傅景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他给推开,他不紧不慢的在谢元嘉脖颈间来回摩擦,最终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又不慌不忙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好像刚才耍流氓的那人不是他。   “皇上总这么迟钝,臣也只好出此下策。”傅景鸿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双手摊开叹气:“臣也想做那翩翩君子柳下惠,可是皇上总也不开窍,臣心里急。”   谢元嘉脑门子被人亲了好大一口,偏还不能说什么,想来想去只能红着脸义正言辞的道:“皇叔莫要这样,朕并非女子,岂可这般轻薄?”   傅景鸿又是一声轻笑,全部当一回事:“臣情难自禁,皇上待要拿臣如何?”   这一句,谢元嘉完败。   最后被傅景鸿派人送出门的时候,他的脑子都不大灵光,他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脑子完全不够用。   傅景鸿在后头看着他踩着浅雪慢吞吞的离自己远去,瞧着他那身白色的狐裘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心情颇为愉悦。虽说刚才屋子里被拒绝的很惨,毫无颜面,但他发现了另一个可以通往小皇上的捷径。   什么柔情攻势,什么君心我心,文人这套酸腐的把戏最没用了,还是直接下手最为有效,没看见刚才元嘉手无足措阵脚大乱吗?   傅景鸿一想起刚才谢元嘉一脸震惊又痛惜的表情,忍不住又笑起来。   ——————   谢元嘉匆忙回到景盈宫,蓝蔻出来迎接,接过他手中的暖炉掀开厚实的棉布帘把他迎进门,“外头这么冷,皇上一定冻着了吧?”   “没有,朕挺好的。”谢元嘉看到蓝蔻,这才从自己乱如一团的思绪中抽出身来,“朕就是在皇叔那坐了一会儿。”   蓝蔻放心的点头,“今日皇上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奴婢已经让御膳房给煮了姜汤,皇上待会儿喝些吧。”   谢元嘉闷闷的点头。   蓝蔻察觉到他兴致不高,有心想探问两句,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太逾距,只好拿过热毛巾给谢元嘉捂手。   “姑姑,朕今日午膳想迟些再用。”谢元嘉看着蓝蔻细心地呵护他,轻声说道:“朕想回屋子静一静。”   “奴婢这就去通传御膳房,让他们晚些准备。”蓝蔻也不多问,“皇上好好歇息。”   谢元嘉点头,换了身常服后就踏着步子回了寝室,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原著女主被男主看上后就没跑掉,自己这估摸着也是跑不掉的吧?谢元嘉恹恹的想着,他想不出自己跟傅景鸿能有什么结局,除了来日他登基后把自己一间房软禁,看起来没有别的共存的办法。   一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古早风渣贱向小说,谢元嘉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那些网文中被撸了帝位的皇上,被自己的各种皇兄/皇叔/政敌/重臣推翻后,哪个不是被关在小黑屋里失去自由,成天除了那啥那啥,一点尊严也没有。有的还被逼出了斯德哥尔摩,爱上了对自己施虐的暴君。   当年他看多了这种虐身虐心的小说,经常大半夜气的要跳楼,导致后来他一看到古代皇帝文就哆嗦,后来转战点家爽文后才缓过来,谁成想转头自己就走到了这一步。   谢元嘉心中悲戚,被主角这么一弄,如今怎么看他现在拿的都是一本写满了虐,结局注定是“BE”的绿江狗血纯爱文,除了被关小黑屋,他几乎打不出第二个“HE”的结局。   他到底是怎么把这篇文从一个套路流爽文小说,跨频道走成虐文纯爱风的?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第59章   谢元嘉从那天起就不大敢再见傅景鸿,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根本就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处理这段突然变了质的关系,没办法那么短时间的转变自己的观念,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吃饭的时候都会发呆。   傅景鸿也识趣的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给他时间缓冲。   一直到秋阳来看他的时候, 他也是一副精神不在状态的样子。   “皇兄是身子不舒服吗?”秋阳很担心的看着他,自己说了好半天的话都不见皇兄回话, 看他面色有些憔悴,该不会是病了吧?   谢元嘉回过神来,一眼就对上秋阳那双充满了关怀担忧的眼睛,他忙压下自己心里的所有情绪, 暗道一个成年人了还无法做到情绪管理,让一个小姑娘为自己操心。   “朕无事,只是近来有些没睡好,没事的。”谢元嘉笑着安抚她。   秋阳很懂事的点头道:“这天越发冷了,皇兄可是觉得夜间寒凉?”   “秋阳有心了。”谢元嘉不打算把话题绕在自己身上,想起前几天刚派去朝夕殿的季代柔, 又问道:“代柔在朝夕殿可还顺心吗?”   提到季代柔, 秋阳面上就有些光彩,她高兴的答道:“代柔姐姐很顺心, 每日都陪臣妹说话逗趣, 经常会讲些臣妹没听过的奇闻异事, 她真的什么都懂!”   看秋阳一脸兴奋的样子, 谢元嘉就放心许多,看来让季代柔进宫是对的,秋阳都比从前活泼了不少,言语间话也多了,是好事。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跟代柔相处。”谢元嘉细心说道,“代柔出身将门,跟随她的父兄学了一身好功夫,性子又直爽干脆,有她在,朕安心。”   “秋阳晓得的,代柔姐姐处处都让着臣妹,皇兄放心,臣妹不会任性的。”   和秋阳说了一会话,谢元嘉心境开阔了些,这两天都躲在景盈宫里,除了上朝时间几乎没有走动过,正好秋阳今天来了,就陪她出门走走。   “臣见过皇上。”   守在门外的季代柔见两人出了大门,大大方方的行了礼,一身男子装扮显得她英俊洒脱,她的目光一直追随在秋阳身上,可见很用心了。   “代柔免礼。”谢元嘉让她平身,又说道:“你把秋阳照顾的很好,朕心有感激。”   季代柔莞尔一笑,“公主天真可爱,臣能陪伴在身侧,是臣的荣幸。”   谢元嘉看她眼神里闪烁着亮光,心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但又说不出来,季代柔的眼神总让他想起雪地平原的狼,可那怎么可能呢?她和秋阳两人都是女子,这是季少炎官方盖章的,她能对秋阳有什么所图?   谢元嘉想不透,只好把这事归结在季代柔是将门出身,可能这一身野性也是天生的。   “沉闷了这些日子,今儿刚好晴天,朕陪着秋阳走走,你和牧战在后跟着吧。”谢元嘉回头看着秋阳道:“秋阳,你看可好?”   “皇兄说什么都好。”秋阳最喜欢跟谢元嘉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代柔姐姐也很好,但在她心里,还是皇兄最好!   这对兄妹亲亲密密的走在前头,季代柔就仿佛一个被无情抛弃的情夫,满腹愁怨的跟在他们身后,和她身边面无表情的牧战倒成了鲜明对比。   “敢拔剑就剁了你的手。”   牧战轻轻地瞥了一眼季代柔按在腰间佩剑的手,不轻不重的来了这么一句威胁。   季代柔大怒,她又不是傻子,这什么地方不晓得?不过就是想把腰间的剑重新调整一下位子而已,这厮竟然比自己还凶?   “小老弟,我觉得你的眼睛有毛病。”季代柔不客气的怼回去,“你哪只眼睛瞅着老子要拔剑伤人?”   牧战这是头 一次被女子这么急头白脸的一顿骂,他不觉得自己冤枉了人家,本来他的职责就是保护皇上安全,方圆百里内任何有可能威胁到皇上安危的因素,他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没想到这季大小姐不仅不服管,还顶嘴了。   牧战沉默了半晌,他嘴巴本来就有些笨拙,被人骂了也不知如何还嘴,憋了半天才回了一句:   “女孩子家,不要一口一个‘老子’。”   “要你管。”季代柔不雅的翻了个大白眼,她也不是存心要欺负牧战这老实人,只是自己媳妇儿跟着亲哥跑了,她心里怨气比较大,牧战正好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不踩两下都对不住自己。   “小老弟,你成天穿一身黑不觉得枯燥吗?”季代柔上上下下把牧战打量了一遍,开始对人品头论足,“你们这些皇宫侍卫是不是都爱你这口?穿黑色难道看着比较帅?”   可怜牧战活了二十年,从没遇到过这等嘴毒又难缠的女子,被人这顿数落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干巴巴的解释道:“这是王爷给的侍卫服,不是在下挑的。”   季代柔嗤笑一声,“你说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成天板着脸不说话,还穿一身黑衣抱着剑往那一杵,活脱脱的就一人形木桩。”   “这年头,还流行你这种面瘫酷哥吗?”季代柔扭头看他,继续胡言乱语:“哎你知道什么叫‘沙雕’不?我瞅着你这身打扮就差不多。”   牧战一路沉默,他突然觉得倩碧也挺可爱的,虽然一样的叽叽喳喳,但倩碧好歹从不在自己头上踩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狂野的女子呢?这么一对比,傲雪仿佛观音再世!   没有得到回应,季代柔一个人叽叽咕咕也没意思,她欺负够了牧战,终于叹了口气。   “老弟,你说小公主是不是很可爱?”   牧战这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皱眉道:“论资质年纪,在下应该比季姑娘虚长几岁,你莫要一口一个‘老弟’,不成规矩。”   “更何况,长公主如何,不是你我这等身份的人可以私底下妄议的。”   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季代柔撇撇嘴,小皇上看着挺有趣的,怎么身边竟是些这么严肃的人,一个比一个板正,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就你这样的家伙,老子掐指一算你命里就没媳妇。”   牧战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有没有媳妇对他而言本来也不重要,媳妇哪有跟着皇上创立百年基业名留青史好。   谢元嘉拉着秋阳在前头不紧不慢的走,后头两个人嘀咕的声音他也听不清,只当他们投缘也没在意。他抬起头看着光秃秃的枝丫,有些感慨的说:“上次朕从这路过的时候,还是一片葱郁呢。”   “是呀,日子过得可真快。”秋阳也跟着抬起头来,“再有两个月都过年了呢。”   “是啊,要过年了,来年……这里又会长出新的嫩芽来。”谢元嘉难得的感伤,正要再说些话,就听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巧,竟在此处遇见皇上。”   谢元嘉浑身一僵,抬头果然就见到自己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傅景鸿。   傅景鸿今天没有穿他常穿的那身紫色朝服,而是换了一身狐白锦衣,整个人没了平时杀伐果断的威严气势,多了几分斯文优雅,在朱红宫墙下对自己盈盈笑着,目光柔和,对谢元嘉来说简直就是美颜暴击。   这、这算作弊吧?   谢元嘉忍不住这么想,男人果然是这个世上最虚伪的动物,比如自己,一边说着绝不接受人家,一边却又忍不住被人家盛世美颜所吸引,简直无耻。   “真是很巧。”谢元嘉放松自己,秋阳还在呢,不能让她看出什么来,“皇叔也出来走走?”   傅景鸿向前走了几步, 停在谢元嘉几米之遥的距离,他深深地看着谢元嘉道:“臣处理折子有些烦闷,出来散心。”   提到折子,谢元嘉就心虚,人家才刚一回来,自己就把重担甩了出去,确实不道德。   秋阳眼睛在傅景鸿身上转了转,虽有些惧怕他,还是乖巧的福了福身子:“秋阳见过皇叔。”   傅景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点头道:“长公主有礼了,臣瞧着公主似乎比前些日子气色好多了。”   “多谢皇叔夸奖。”秋阳小心的答道。   谢元嘉有些意外傅景鸿竟然还夸了秋阳,以前他基本都是无视的。   “既然遇上了,不如臣也一同陪着皇上走走?”傅景鸿这才露出大尾巴,不动声色的把秋阳挤到一边去,自己霸占了谢元嘉左边的位子。   谢元嘉头疼,男主什么时候幼稚成这样了,欺负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姑娘有意思吗?   秋阳不敢多言,只好默默地站到谢元嘉的右侧,并且还往后退了半步,不敢跟他们并肩而行。   “秋阳莫怕,就跟着朕。”谢元嘉安抚她。   季代柔在后头远远地瞧着这一幕,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牧战:“我瞅着你家王爷那眼神不对啊,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他是不是觊觎皇上啊?”   牧战闭口不言,假装听不到。   季代柔不是一般人,没人打理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都能支起一个单口相声的摊子,自顾自的又说道:“啧,小皇上看着软绵绵的,估摸着不是你家王爷的对手。”   “我就这么掐指一算,指定跑不了,你家王爷就差把‘吃人’俩字刻在脸上了,啧。”   “我要有你家王爷这身份这颜值这气度,上厕所都不带关门的。”   牧战额头青筋直冒,他从不会有意的为难女子,但此时此刻,一向好脾气的他只想把季代柔的头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怎么会有这种奇葩女子呢? 第60章   自从那次和秋阳散步偶遇傅景鸿, 谢元嘉就再也找不到借口躲着不见,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待着,不出一个小时,傅景鸿一定能准时的在他身边的各个角落出现, 简直就像人形探测器。   谢元嘉跑不掉, 只好暂时放弃了躲起来的打算, 破罐子破摔,反正身边全是眼线, 还不如省省力气。   傅景鸿对他这种很识时务的举动表示欣赏,“从今日起,皇上便随着臣一同学习理政吧。”   谢元嘉微微瞪大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景鸿。这是第一次, 主角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学习理政这四个字看着简单,其实背后的隐喻已经很明显了——他允许谢元嘉接触朝政。   再往深处想,傅景鸿这是要给他培养羽翼的机会了!   谢元嘉心情复杂,本来自己就是个傀儡皇帝,完成历史任务, 混一个活命的结局就算了, 可万万没想到主角恋爱脑,现在不仅不打算杀自己, 还打算把权利的斧柄递到自己手上, 这是他表达信任的意思吗?   “皇叔不是说朕还年幼吗?”谢元嘉抬头看他, 面上有些挣扎。   傅景鸿微微一笑, 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又放下,淡然的答道:“皇上确实年幼,可也过了十七了,翻过年虚岁十八,也是时候接触这些东西了。”   谢元嘉沉默。   “怎么?皇上不喜欢政务?”傅景鸿转头看他,难道自己走这一步竟不对?   “不是不喜欢,只是………”谢元嘉犹豫,一旦开始学亲政,就代表皇权将变成束缚自己的枷锁,可他从没打算在宫里待一辈子。   “无妨。”傅景鸿宽慰他,“皇上先学着,若是实在不喜欢就算了。”   谢元嘉左思右想,万一自己拒绝了,岂不是等于以后就都要当金丝雀?   “朕只是担心自己资质愚钝,皇叔到时莫要嫌朕笨就好。”   傅景鸿轻声一笑,“皇上怎会愚笨呢?”   牧战在一边想起登基前,王爷在雪地中问他如何看待小皇上的那天,那时王爷分明还不屑的说皇上愚蠢,谁能想到也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竟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也不知王爷的脸疼不疼。   傅景鸿似有所觉,轻轻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牧战,眼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牧战尴尬的低下头不敢再瞎想。   “那既然这样,皇上每日早朝上完课后,臣便来陪着皇上用午膳,一起处理政务,您看如何?”   这就是变着法子的给自己制造独处的机会,傅景鸿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后来,傅景鸿果真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把处理奏折的办公地点搬到了景盈宫,手把手的教谢元嘉怎么对付那些或听话或不听话的臣子。   淳于雅对此有些讶异,没想到傅景鸿这种黑心肝的毒蛇也能有做人的一天。不管怎样,皇上有机会接触政务,一定是好是。   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就是年关了。   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年,各地级的官员也开始纷纷陆陆续续的进京述职,相当于年终总结一样。   谢元嘉有些开心,因为向初也要进京了,他们维持着算是笔友的关系几个月,总算也有见面的机会,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必须郑重。   早朝时分,谢元嘉耐心的在龙椅上听下面那些二品以上的地级官员一个个的做陈述词工作汇总报告,听得懂的就跟着说两句,听不懂的就让淳于雅或傅景鸿出面解决。   知道有个穿青色官服的年轻人站出来。   “臣临州巡抚,向初,拜见皇上,吾皇万岁。”说罢,他一撩衣摆,跪地磕了三个头。   谢元嘉就等着他了,忙抬手道?:“向爱卿平身。”   向初应了一声,从地上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正好和谢元嘉的视线对上,互相眼中都有些讶异。   向初的长相很出乎谢元嘉的意料,看信中他的言辞,谢元嘉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很温和的人,虽然淳于雅说此人沉默寡言,但谢元嘉还是控制不住的臆想他是个和善的人,没想到实际却是个冷面酷哥,一张脸生的如冠玉,可惜却半分柔和也没有。   “向爱卿这几年把临州治理的很好,辛苦了。”谢元嘉开口说道。   “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向初不卑不亢,充宠辱不惊。   谢元嘉越看他越顺眼,听他汇报完临州一年的政绩后,高兴的赏了他好些东西,对他的偏爱可见一斑。   下朝后,谢元嘉让倩碧去把等在殿外的向初带进来,让人给他倒了茶,“向爱卿一路奔波进京,一路可还劳累?”   “回皇上的话,临州离京城很近,快马加鞭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到,臣并不觉着疲乏。”向初恭恭敬敬的回答。   虽然奏折里他唠唠叨叨的像个话痨,但其实现实中他就是个锯嘴葫芦,给他一壶茶,能独自从早喝到晚也不带开口说话的人。谢元嘉没想到笔友在信中和现实差距这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交流开口。   “皇上,臣给皇上捎了些东西来,不知皇上可喜欢。”   谢元嘉好奇:“是什么?”   向初吩咐身边人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人抬着一个大筐子进来,谢元嘉让蓝蔻去揭开筐上盖着的蓝布,定睛一瞧……   竟然是大饼,整整一筐大饼!   谢元嘉面上有些震惊。   “这是臣进京前,日夜不停亲自给皇上做的烙饼。”向初脸上隐隐的有些自豪,“都是臣自己和的面,不曾假他人之手。”   谢元嘉收起脸上的表情,“爱卿的心意,朕领了。”   “臣平日里就有些做面食的喜好,别的本事没有,但这烙饼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向初有板有眼的说道,“皇上待臣千般好,臣肝脑涂地,也想报答一二。”   谢元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点头说:“爱卿太客气了,还特意做了这么大一筐过来,朕心里过意不去。”   见他收下大饼,向初眼中有些笑意,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傅景鸿就从外头进来了。他目不斜视的直接坐到谢元嘉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皇上心情不错,想来是遇着好事了?”   “的确是好事。”谢元嘉微笑,“向爱卿给朕送了新年贺礼。”   傅景鸿微微皱眉,总算肯把视线放在向初脸上,“向大人很闲吗?”   “回王爷的话,臣不闲。”向初老实的回答。   傅景鸿哼了一声,“不闲你还弄这么大一筐的饼子过来?皇宫御膳房多得是。”   “皇叔。”谢元嘉看他,有些不赞同的说:“向爱卿也是一片真心。”   傅景鸿哼了一声,向初每每在折子里废话连篇,他老早就想收拾这人了,也不知元嘉喜欢他哪里。   他的这番话并没有打击到向初,向初这个人就很神奇,他有个优点,就是能快速过滤掉别人话里的恶意,从不把别人不好的话放在心里,不然他也不能坚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奏折底下问好,一点也不介意傅景鸿的冷脸。   谢元嘉担心向初心里难堪,轻声问道:“既然朕留了向爱卿在京中,不如索性就在宫中住几日,你好好的给朕说说临州的风土人情,朕爱听。”   闻言,向初两眼放光,自从认识皇上,他就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知己,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总是唠唠叨叨没人喜欢,每次想跟人说说话,总被用各种理由推脱搪塞,皇上是第一个不仅不嫌弃他话多,还主动关心他的人!   更何况,皇 上日理万机何等繁忙,竟还对临州的事上心,可见确实是个明君!   向初利落的应下了。   傅景鸿的内心非常不爽,他一直就不明白向初好在哪里,能让元嘉这么青睐有加,甚至还亲自邀请他在宫里住两日,这种待遇古往今来都是少有的。   这么看来,自己似乎连向初也比不上。   傅景鸿这么一想,看向初的面色就更加不善,非常想把这人扔出去。   因为向初送了太多的大饼来,谢元嘉盘算着就算天天吃顿顿吃,估摸着也要吃到明年开春,倒不如赏赐分一些给其他人。   于是,在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各个一品大臣的家中,都被谢元嘉派人塞了几块大饼,说是今年过年的物资。   收到大饼的朝臣们期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经李尚书一番解说后,无不感激涕零。皇上真是好皇上,他不像往常的帝王般只知赏赐些金银俗物,而是给了这么朴素的烙饼,可见是体恤民生与民同乐,真是难得!   谢元嘉用了几块大饼忽然就收获了好名声,他自己也没懂这些臣子们的脑回路在哪里。不过,向初的手艺确实不错,饼子果然很好吃。   至于傅景鸿,他非常不开心。   平生最讨厌面食,天天陪着元嘉吃又干又硬的大饼,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分分钟就要爆炸。   果然还是很想把向初打一顿。 第61章   有了向初在宫里陪着说话, 谢元嘉日子过得还挺开心,向初虽然现实中不太爱说话,但有问有答,还是和通信时一样有趣。   “向爱卿有意向来京城为朕效力吗?”   日子久了, 谢元嘉就有些想把向初留下来的意思, 他又有趣又见多识广, 偶尔还会讲一些冷笑话,简直就是做朋友的最佳人选。   京城的官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同样都是二品大员,中央一定比地方更吸引人,毕竟天子脚下,离皇上最近的位置。一般地方官能有机会进入京城系统都求之不得, 入了皇上的眼,还愁以后升官发财?   但是向初这人死脑筋,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选择性很强,在他看来,自己这临州父母官才当了三年,政绩还远远够不上进京的资格, 怎么能因为同皇上有些交情, 就走捷径呢?   于是,向初严肃的拒绝了谢元嘉的邀请。   谢元嘉很是遗憾。   “皇上若是想召见臣, 随时可以召见。”   谢元嘉好不容易交了个新朋友, 只在宫里待了三天就要走, 毕竟马上就过年, 总也不能阻止人家回家团聚。   人虽然走了,但是大饼还在。   “这破饼子怎么还没吃完?”傅景鸿嫌弃的看着今天晚膳又是一盘子饼,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谢元嘉抬头看他,劝道:“向爱卿亲手做的饼,总也是一番心意,不赶紧吃完的话,朕怕会坏,这样扔了也太可惜了。”   “皇叔若是不喜欢,桌上还有其它吃食,饼子就给朕。”   谢元嘉说得认真,傅景鸿却没了言语。虽然还是很讨厌吃饼,却没再像刚才那样挑剔,默默的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咀嚼。   谢元嘉看他安静吃饭,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暖意。傅静泓真的变了好多,以前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他本来就是唯我独尊霸道惯了的性子,却还愿意陪他一起吃,这应该是特别喜欢自己了吧?   想不到,当万人迷原来也挺好的。   谢元嘉抿唇一笑,低头喝粥。   傅静泓眼角余光瞥到谢元嘉稍纵即逝的笑意,心中也松动了些,顿时觉得口中的炊饼 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两个人安静吃完晚饭,外面又开始下雪,谢元嘉挑起窗帘,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黑色的天幕上往下落,便驻足看了一会。   傅静泓走过来,把他扶着窗沿的手握住,然后阖上窗户,轻声道:“外面天寒地冻,皇上莫要在这里待着,小心风寒。”   谢元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他圈在手心,虽知道挣脱也无济于事,也还是微微的动了动。   傅景鸿知道他不愿,却还是牵着他的手带着人在桌边坐好,这才松开谢元嘉。   “皇叔。”谢元嘉没有抬头,看着杯子里的水出神一般,轻声说:“朕还记得登基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雪。”   傅景鸿但笑不语,语气有些轻快:“是啊,转眼又是一年,皇上又要长一岁了。”   谢元嘉点头,其实他很想挑这个时间,跟傅景鸿好好谈谈关于他们之间感情的事,但每当他挑起头,就会被傅景鸿用各种方式强压回去,根本开不了话头。   跟韩瑶能敞开心扉,因为韩瑶到底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女,气势没这么强,他尚且能够把握话语权,但是傅景鸿就不一样了,分分钟就能把他的话打回肚子里,让他有苦说不出。   唉,算了。   谢元嘉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傅景鸿仿佛看出他心里的忧虑,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热气腾腾的热茶,慢条斯理的说:“皇上不必忧虑,臣虽霸道些,但到底不是山野土匪,不会强人所难的。”   “若你不愿意,臣不会动你。”   这一番话说得还挺诚恳,话语里处处透着他看重谢元嘉的意思。   然而谢元嘉不敢动。   原著里,韩瑶起初并没完全爱上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做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这天底下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敢跑,我就打算你的腿,折了你的手,挖了你的眼,反正只要人在我怀中就好。’   得幸亏没多久韩瑶就沦陷了,不然别说后期的宠爱,能不能善终都算问题。   谢元嘉再一次心酸,怎么看自己这虐文的路子是跑不掉了。   屋里暖气微醺,屋外寒风凌冽。   牧战抱剑坐在屋顶上,单腿屈膝仰头看着飞雪,一身黑衣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凌霜站在他身边,手持一只短笛,轻笑说:“ 你听见没?王爷又在骗皇上了。”   牧战扭头看他,“皇上聪慧,自有分寸。”   “再聪慧有什么用?斗得过王爷吗?”凌霜摇头叹气,“王爷什么性子,你我都心知肚明,王爷这是认定了皇上,最后无论是什么手段,都跑不了的。”   牧战微微皱眉,跟着小皇上时间长了,他的心也难免有些偏倚,皇上待他宽和,经常主动同他谈天,半分架子也没有,他打心里希望皇上能有人疼着。   “放心。”凌霜拍拍他的脑袋,“王爷虽说性子霸道,也不至于真伤了皇上。”   “更何况”凌霜眼珠子转了转,坏笑着说:“就算他真想怎么样,多少也要顾忌一下大将军,再不济还有丞相大人,不碍事。”   “咱们不聊这个,你看这漫天飘雪,景色煞是美好,不如你给我吹个曲子解解闷?”   凌霜把短笛在手中转了几下,低头笑看牧战。   牧战仰头看他,凌霜的面容背对着月光显得格外柔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俊美。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收回自己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热。   他接过凌霜手中的短笛凑到唇边,从小到大,他就只会吹一首曲子,偏偏凌霜也不知为什么就爱听他吹,明明他自己就是个中高手。   谢元嘉在屋里昏昏欲睡,屋子里暖炉太暖了,吃饱了饭难免就要犯困,刚要闭上眼睛眯一会,突然就被屋顶上传来的一阵难听的声音给惊醒,惶惶然的问:   “皇叔,有人在楼上杀鸡?”   傅景鸿本打算趁着元嘉睡着偷亲一口,谁料想突然就被屋顶上一阵磨耳朵的尖锐噪音给打断,恼怒的恨不得上去拆了那两个不省心的货。   “无事,牧战那小子吹笛子而已。”傅景鸿温和的安抚道。   “牧战?”谢元嘉两眼茫然,“这个声音居然是笛子发出来的吗?”   “啧。”傅景鸿嗤笑,“从前在王府就这样了,也就凌霜愿意给他捧场。”   谢元嘉竖着耳朵忍着鸡皮疙瘩努力听了一会,还是没听明白牧战吹的是个什么曲子,毕竟杀鸡一样的腔调也听不出什么来。   他有些羡慕的说:“凌霜对牧战真是一往情深,所以在他眼中便处处都是好的。”   傅景鸿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这有何难?皇上那手狗爬字,臣不也没嫌弃。”   谢元嘉:“”   你这样是娶不上媳妇的,我跟你说。   那晚屋顶上的噪音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傅景鸿后来实在受不了,跳出窗子上去把那两个暴打了一顿。   不过从那以后,宫里悄悄的就开始流传一句话——宫里有四宝,皇上的字皇后的绣,丞相的画牧侍卫的曲。   可以说是天下四绝了。   向初送来的大饼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宫里也要过年,谢元嘉提前让人把该贴的新年字画和灯笼都挂上,然后就放了大半的人出宫回家去团员过年。   今年各地上贡来的各种东西都不少,谢元嘉自己的私人小金库里也被塞了不少好东西,于是景盈宫里的宫人们都得了好些赏赐,欢欢喜喜的叩谢过谢元嘉后,高兴的出宫去了。   偌大的景盈宫又安静下来,比上次中秋节人还少。   “姑姑今年也要留在宫中过年吗?”谢元嘉看蓝蔻,蓝蔻正在擦拭一个玉瓶,听他问话后,放下手中的活儿回道:   “奴婢自然是要留下的,左右也没可去的地方。”   “那倩碧呢?”谢元嘉有些期待的又看了看另一个少年。   倩碧嬉皮笑脸的回答道:“自然跟蓝蔻姑姑一样呀!”   谢元嘉心里有些安慰,“那今年,就是咱们三个一起过年啦!”   “皇上也爱过节吗?”蓝蔻淡淡一笑,她现在偶尔也能跟谢元嘉说上几句家常话。   谢元嘉挠挠头,“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朕就是单纯的喜欢看热闹。”   “新年处处都是喜庆的样子,还有炮仗可以看,朕喜欢这种感觉。”   蓝蔻低头笑了笑,暗道果然只有小孩子才喜欢这些东西。   谢元嘉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心里却很高兴。自从奶奶过世以后,他已经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年很久很久了,每每看着别家热闹欢声笑语,心中总是羡慕,除夕夜吃饺子都没人给断碗醋。   但是今年不同了,今年有倩碧和蓝蔻陪他一起,三个人一起过年的话,一定比往常要热闹。   谢元嘉第一次盼着明天快点到来。 第62章   谢元嘉小时候就很喜欢过年, 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不怎么好,父母都是下岗工人,经济十分拮据。他也只有过年那几天能吃上好吃的东西,穿上新买的衣服, 手里攥着几张崭新的一元纸币和人小朋友们一起去买炮竹玩。也只有那么几天, 他才不会被父母责备教训, 说他不懂事,不体贴大人辛苦, 总是给他们添麻烦。   所以,在他心中,过年就好像是一个很神圣的事情,是一切幸福的开端。   只可惜, 有些事是不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谢元嘉刚上五年级那会,感情早已破裂的父母终于厌恶透了对方,选择了离婚,不久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本来就不是很得他们喜欢的谢元嘉就被扔到了年迈的奶奶手中,只每个月拿点生活费过来, 就算尽了父母的责任。   谢元嘉初中的成绩很好, 老师说他有希望上省城最好的高中,要他好好努力。他也很想努力, 可是人运气不好的时候是真的不好, 恰逢奶奶住院生病, 他又因为日夜照顾没有发挥出好状态, 以三分之差落榜了。   父母双方那时又都有了新的孩子,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就更少了,更不用提他们会花那么多的钱送谢元嘉去念高中。   虽然奶奶一直哭,痛骂自己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但谢元嘉还是眼睁睁的被关在了高中的校门外。   从那以后,每年过年就只剩谢元嘉和奶奶两个人。   后来的后来,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但是谢元嘉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过年,就算是只有他一个人捧着碗吃速冻饺子,就算经常会忘记给自己拿醋碟,他也还是喜欢过年。偶尔看窗外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他也觉得开心,好像自己也身处在热闹之中。   奶奶过世前的最后一个新年中,她似乎感应到了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的信息,曾满脸心疼的看着他,喃喃自语一般的唠叨,“嘉嘉呀,你以后该怎么办呢?奶奶以后走了,这世上没人惦记你了呀……”   谢元嘉其实不那么在意有没有人惦记自己,他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上班认真工作,下班就窝在家里轻松片刻,要人惦记做什么呢?   他想再攒些钱,以后养只猫,或者狗,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要是活的动物,以后也算是有个伴。   谢元嘉从睡梦中睁开眼,触目的还是那熟悉的房梁。今年过年不一样了,有倩碧和蓝蔻陪自己过年,应该开心起来。   他刚要开口喊人,蓝蔻已经过来了,“皇上醒了?今儿是大年初一,您不再歇息一会儿吗?”   “朕已经醒了,早些起来吧。”谢元嘉难得的不想赖床,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蓝蔻把床帏挂了上去,看着谢元嘉正坐着,轻声道:“奴婢已经把热水备上了,皇上要洗漱吗?”   谢元嘉点点头,在兰蔻离去前忽然抓住她的衣摆,仰头看她。   蓝蔻不解的回头,“皇上怎么了?”   谢元嘉眼中有些东西在闪动,轻轻笑了一声,“姑姑,新年快乐。”   蓝蔻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祝福她。   “皇上也是,新年快乐。”   景盈宫的宫人都放假了,谢元嘉吃了早饭就坐在廊前赏雪,手中抱着个碟子,里头瓜子花生一大堆,蓝蔻让他当零嘴吃。   正发呆,就听外头热热闹闹的好像有人来了,他还没听出动静来,就见小皇后欢欢喜喜的走了进来,一身大红的华服红艳似火。   “皇上!臣妾来给皇上拜年啦!”   谢元嘉一愣,“你怎么没回去陪你爹娘?”他还给了她特权,准她回去陪双亲,怎么一大早突然出现?   韩瑶嘟着嘴坐下来,不满的说:“臣妾昨夜已经陪母亲守过岁了,年初一当然要跟皇上一起嘛!”   谢元嘉眼中柔和,抬手摸了摸她鬓上的朱钗:“阿瑶有心了。”   韩瑶脸上有些红晕,嘟囔了几句后,小声说:“皇上一个人过节,臣妾不忍。”   蓝蔻见小皇后来了,心中也高兴,方才皇上一个人坐在廊下的背影实在是太寂寥了,皇后爱说爱笑,陪着皇上刚刚好。   “皇上这边竟如此热闹吗?”   傅景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谢元嘉抬起头,果然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由远及近,缓步走到他的身边,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盯着自己,里头蕴藏了许多东西,以前他看不懂,现在全明白了。   “皇叔?你没回淮淩?”谢元嘉呆呆的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景鸿的本家在淮淩,往年都会赶回去祭祖,谢元嘉以为他这会儿应该也在淮淩,没想到竟没去吗?   “淮淩去不去也没甚分别。”傅景鸿落座在谢元嘉右手边,刚好跟小皇后面对面,互看不顺眼,嫌弃的撇过视线,继续说道:“臣昨晚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那头自然有人代臣出面。”   “没能陪皇上守岁,怎么能不陪皇上过新节?”   傅景鸿说得情真意切,谢元嘉心中却是真的很感动,古人多注重祭祖这件事谁都知道,可他还是为了自己留了下来。   或许,他真的是真心的。   韩瑶哼了一声,“臣妾与皇上是夫妻,自然要一起过,不知皇叔为何也要来?”   “皇后来得,臣来不得吗?”傅景鸿不与她计较,他低头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绣荷包,放到谢元嘉手中,轻声道:“皇上过了新年又长了一岁,既叫了一声‘皇叔’,臣就该给压祟钱。”   已经很多年没人给谢元嘉压岁钱了,谢元嘉心中惊喜,“朕还有压岁钱拿!?”他迫不及待的拆开傅景鸿给的绣荷包,里头掉出好几个金花生,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多谢皇叔!”谢元嘉高兴地笑眯了眼睛,这六颗金花生比以前淳于雅送他的还要精致,小金库又能充盈一波了。   傅景鸿见他开心,暗道自己总算也是送对了一回礼物,没想到牧战这小子有时竟比凌霜还好使些。   韩瑶看着谢元嘉手中的金花生,有些懊恼自己竟忘了压祟钱这回事,倒让傅景鸿这小人占了风头。   谢元嘉以为她是羡慕,想了想大方的从自己的花生中挑出两颗给她:“朕不知皇后也会来,没给皇后准备东西,朕借花献佛,也算给皇后压岁。”   韩瑶家中这种东西太多了,但这可是皇上赏赐的,一转眼就忘了刚才还生傅景鸿的气,转眼又高兴地接过来,连带着看傅景鸿也顺眼三分。   几个人一边吃瓜子一边聊天,许是因为看谢元嘉开心,傅景鸿和韩瑶都识相的没有互怼,不想破坏这温馨的时刻。   正说着话,秋阳居然也到了。   “臣妹来迟了。”秋阳年前又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谢元嘉让她好好的在朝夕殿修养,没想到她还是到了。   谢元嘉忙叫她过来,让倩碧搬了小塌过来,责备道:“你这身子都没好利索,不在殿中好好休息,跑这来做什么?”   嘴上教训秋阳,却还是让蓝蔻拿了暖炉过来,亲自塞到了秋阳手中。   秋阳的嘴唇还有些白,被谢元嘉一顿数落也不生气,咳了两声说:“今天是初一呢,臣妹一个人在宫中也寂寞,想着皇兄一个人,应该也想找人说说话。”   “没想到皇兄这儿竟这般热闹,幸好臣妹来了。”秋阳软软的笑了一声,轻轻拉了拉谢元嘉的手,“皇兄莫要再生气了。”   谢元嘉本来也没真生气,见她气色确实比前几天看到的要好多了,回头又把傅景鸿给的压岁钱又大方的分了两颗出去。   “见者有份,虽说朕昨日已经给过压岁钱了,但这是皇叔的份。”   秋阳看着手中好可爱的两个花生,抬眼乖巧的对着傅景鸿道:“多谢皇叔。”   傅景鸿眼见着自己给的东西转眼间就被小败家子送得差不多,暗暗后悔没多准备一些,回头让凌霜把剩下的那一整袋都拿来,元嘉一定喜欢。   本来以为大年初一就剩自己一个人跟着倩碧蓝蔻过了,没想到突然间围了一大圈人,谢元嘉幸福的好像飘在云端上。   “皇上这儿的瓜子可比臣妾宫里的好。”韩瑶吃出味来了,“待会儿皇上赏赐些给臣妾呀。”   谢元嘉点头,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了推:“都是倩碧出宫买的,你喜欢的话,都给你。”   韩瑶笑眯眯的都收下了,傅景鸿见谢元嘉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树上飘下来的落雪染了一层浅白,抬手轻柔的替他拂去,目光中满是柔情。   谢元嘉转头看秋阳,秋阳抱着暖炉同蓝蔻轻声说话,时不时地轻柔笑两声。   “看样子,臣这来的正是时候啊。”   淳于雅温雅的声音突然传来,谢元嘉猛一回头,只见淳于雅和季少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在门边倚着柱子看这边。   季少炎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臣本想一早就过来的,但家中一大堆琐事烦扰,又被爹压着给长辈们都拜了年,好容易才得空跑进宫来,皇上新年好。”   谢元嘉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淳于雅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轻叹一声:“臣府中无人,一个人过节也无趣的很,倒不如进宫来陪皇上一起还热闹些。”   “皇上怎么不说话了?”   季少炎有些担忧,上前走两步低头看他,“可是哪里不舒服?”   傅景鸿握住谢元嘉的手,似乎明白他心里的感受。   谢元嘉抬起头,一束阳光从满是落雪的枝丫间洒下来,暖融融的照的人浑身舒服。   院子里是小皇后和秋阳蓝蔻说话的声音,傅景鸿和淳于雅讨论朝中大事,季少炎闲的在院中舞剑,倩碧在一边拍手叫好。屋顶上,牧战凌霜对坐饮酒,时不时地看一眼院中情形,彼此默契十足。   谢元嘉眼中一片温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围了这么多人了。   奶奶,嘉嘉也是有人惦记的。 第63章   大年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原本以为就是一个人过了,谢元嘉没想到一下子呼啦啦来这么多人,干脆就提议大家中午就一起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铜火锅, 又可以暖身子, 又可以看窗外的落雪, 还能边吃边说小,想想就开心。   当然没人舍得反对他这个请求。   “臣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吃火锅。”季少炎抱着个碗两眼直盯着烧得通红的碳火, 一心等着里面的那些肉什么时候能熟透。   谢元嘉给秋阳和韩瑶剥了橘子说道:“人多吃火锅菜热闹,一个人就太没意思了。”以前在科室聚餐,有时大家就一起去吃火锅,满头大汗酣畅淋漓的很爽快。   傅景鸿坐在他身边, 发现他总是把橘子瓜果往秋阳韩瑶碗里送,轻轻拍了拍谢元嘉的脑袋:“皇上自己吃。”   牧战和凌霜在院中另一个小桌上坐下,和蓝蔻倩碧一块拼了一桌,四个人倒也刚刚好。   这是谢元嘉穿越后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   下午,秋阳身子有些倦乏,搭着皇后的凤撵一起回去休息, 季少炎还要回府里继续当孝子, 和淳于雅也先行一步离开,景盈宫就剩下傅景鸿和谢元嘉两人。   “皇上心情不错?”傅景鸿看他懒洋洋的趴在屋中的软塌上, 手支下巴悠闲的看他, 忍不住伸出手在谢元嘉软软的小脸上摸了摸, “皇上近来胖了些。”   谢元嘉昏昏欲睡, 要是平时一定会躲着傅景鸿的魔爪,但今天或许是他心情太好,也可能是太困,就没管那只在自己脸上来回揉搓的手,嘟囔着说:“朕又胖了?那……要减肥了……”   话才说了一半,谢元嘉就困得陷入梦乡中。傅景鸿虽然不懂“减肥”是什么意思,但他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低头轻轻的在谢元嘉唇边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元嘉这样刚好,不能再瘦了。”   谢元嘉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手,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傅景鸿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看他好乖巧的面容,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把谢元嘉揽过来搂在自己怀中,盖上厚实的毯子,也跟着一起睡了过去。   屋中只余袅袅青烟。   倩碧坐在廊下,抬头看着天上,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万般悲凉。   有些事,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去做。   ——————   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半了,谢元嘉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抬头吓得头皮发麻。   傅景鸿怎么睡在他身边?   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大大的松了口气,幸好那啥还在,主角没有趁人之危。   傅景鸿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没了平日里精明冷冽的样子,可见也是刚醒来,他凑过来在谢元嘉头上蹭了蹭,哑着声音道:“元嘉醒了?”   元嘉?   谢元嘉一愣,之前不都是叫皇上吗?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朕刚醒,皇叔你要不要再睡睡?”谢元嘉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试图挣扎着爬起来。   傅景鸿此刻清醒的差不多,也没多为难谢元嘉,爽快的松开对他的禁锢,“元嘉睡着的时候朕乖巧。”   “大家都这么说。”谢元嘉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傅景鸿却沉下脸:“大家?都是谁?”   除了他,元嘉还和别人一起睡过觉?   谢元嘉一下子咬住自己的舌头,暗道怎么这么不谨慎,真是好日子过多了。以前上中专的时候住校,一个宿舍的人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屋子里住了好几年,当然会说些彼此的生活习惯。   “以前带朕的奶嬷嬷说的。”谢元嘉急中生智的圆了回来。   傅景鸿紧缩的眉头舒缓下来,“元嘉要喝水吗?”   谢元嘉手脚并用爬下软塌摇头表示不用,蓝蔻从外头进来,打开了屋子里的窗户透气,轻声道:“皇上,宸王和世子进宫来了。”   “三皇兄?”谢元嘉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抬脚要往外头走:“他们来了多久了?”   “有好一会儿了,奴婢说了皇上在午睡,王爷说无妨,左右也无事可做,干脆就在前厅等着。”蓝蔻答道。   “那朕去瞧瞧。”谢元嘉回头看还在塌上的傅景鸿,多嘴问了一句:“皇叔也要去吗?”   没想到傅景鸿竟没有打算动身,他挥挥手回道:“宸王殿下定是来拜年的,臣去了不好,皇上自己去吧。”   谢元嘉于是自己急忙出了殿门,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正好看到谢元岚在剥核桃给谢丰宜,忙说:“让皇兄等急了吧?”   谢元岚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带着谢丰宜从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皇上。”   谢元嘉走到龙椅上坐好,让他们免礼坐下,“朕午膳食得过饱就有些困倦,不小心就睡了,不知三皇兄来宫里。”   谢元岚淡淡一笑,“无妨,臣也刚来并不久。”   谢元嘉瞥到谢丰宜在吃果子,忙让倩碧去自己的小库房里挑了些好玩的金银玉器来赏给谢丰宜,算是新年礼物。   “多谢皇上。”谢丰宜年纪还小,收了礼物自然高兴,抬头冲着谢元嘉笑的甜甜的,小肉脸看着更加圆润。   谢元嘉心里欢喜,抬头看谢元岚:“皇兄身子近来好多了,朕瞧着气色比从前红润些。”   “府里新来了郎中,给臣抓了几味药。”谢元岚解释道,“臣这两日精神很好。”   谢元嘉明知他在原著中根本活不了两年,可还是为他高兴:“皇兄身子好了就常来宫中走动,朕也想多跟皇兄说说话。”   “皇上如此盛情,臣怎敢推辞?”谢元岚莞尔一笑,眉宇间似乎冰雪消融,看着更加柔美。   谢元嘉不禁有些眼花,三皇兄要跟淳于雅站在一起,真的可以算作大成双绝了,要是能活的长长久久就好了。   “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几个兄弟在一起过节,倒也算热闹。”谢元岚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暗淡,“可是那样的盛景,大约是再也没有了。”   谢元嘉穿越进来的时候,那些皇子差不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必然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景象,好在他从前地位低又不得桓帝宠爱,坐的位子远些,谈不上这些话题也正常。   没想到谢元岚却又接着说,“那会儿臣就注意到皇上了,又小又瘦的缩在角落里。”   “臣还记得,当时还跟皇上说了会话。”   谢元嘉心头慌乱,这些事他作为穿越后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本以为谢元岚就只是怀念过去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跟过去的谢元嘉有过交情。   那时候说了什么话,他肯定是不知道的,现在谢元岚旧事重提,万一自己说的对不上怎么办?   就在这紧急的时刻,傅景鸿突然进来了,他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坐到谢元岚对面,“宸王殿下今日来的倒挺早。”   谢元岚抬眼看他,唇边的微笑并未褪减分毫,“皇叔不也一早就来了?”   傅景鸿本来也的确没打算过来,但他独自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干脆就起身来前厅瞧瞧,没想到无意间就给谢元嘉解了围。   谢元嘉从没像现在这样对傅景鸿这么狂热崇拜,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不住地感激看着傅景鸿。   傅景鸿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畅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元嘉这个眼神真好看。   “方才臣还同皇上说话,谈及以往,不胜唏嘘。”谢元岚摸了摸谢丰宜的脑袋,“那时都还年少,不曾想,如今各自都已成家,孩子都大了。”   “不知,皇上可有子嗣的打算?”谢元岚看着谢元嘉,“过了新年,礼部该又要上书,提议四妃的事了。”   一提到这个谢元嘉就头大,“朕还不打算这么早就有子嗣,也没想那么快的充盈后宫。”   谢元岚温柔的笑了笑,看着谢元嘉仿佛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皇上也算不小了,过了年虚岁都十八了,我们这些个兄弟中,除了六弟,就只你还膝下单薄。”   “作为一国之君,这有些不合规矩。”   谢元嘉苦着脸,“皇兄,你就别再提醒朕这回事了,朕及冠之前,只想跟着老师学着处理朝政,不想费心思在后宫子嗣上。”   傅景鸿支着下巴眯眼打量谢元岚,礼部年前就打算给皇上重开后宫,被他给不留情的挡了回去,没想到谢元岚居然在这个时候又提到这事,真当他是个好人了?   “宸王殿下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傅景鸿唇边笑意微冷,“皇上到底是九五之尊,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恐怕也轮不到你来管。”   谢元岚被他威胁警告竟也没有惧怕的神情,他双眼直直的看着傅景鸿,“既然如此,臣也想当着皇上的面问一问皇叔。”   “到底是皇上不想要子嗣,还是……皇叔不让?”   傅景鸿的面色一沉,手中捏着的酒杯应声而碎。   谢元嘉没想到谢元岚竟然敢当面直接顶撞傅景鸿,忙出声道:“皇叔!”   谢元岚微微一笑,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第64章   谢元嘉非常紧张, 三皇兄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成想也是个狼人,上来就直接刚傅景鸿,原著也没看出他有这一出啊?   傅景鸿应当是生气的, 但他却没有急于开口, 反而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谢元岚, 思考他今天这些话到底是何含义,和他平时的作风差距很大。   “皇兄, 此事暂且不要再提了。”谢元嘉担心傅景鸿会报复谢元岚,耐心的跟他解释说:“并非皇叔不同意,是朕自己不想要子嗣。”   “如今朝中局势还未完全稳定,周边又有玉壶虎视眈眈, 实在不是朕广开后宫的时候。”   谢元岚见他有些紧张,轻声说:“臣也不过是多嘴问了两句罢了,并非有意要逼迫皇上如何,是臣逾距。”   说罢,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上仍然淡淡的, 看不出喜怒。   谢元嘉头疼, 本来以为大年初一能好过点,谁知道头一天就又过上了夹心饼干的日子, 心里苦。   “今日是初一, 臣既已携丰宜拜见过皇上, 若是无事, 臣就先告退了。”   谢元岚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谢元嘉拜了拜,提出要离开的请求。谢元嘉也不敢多留他,只说道:“皇兄慢走,若是得了空,带着丰宜多来朕这儿走动走动。”   “好。”谢元岚牵着谢丰宜的手,对谢元嘉温和的点点头,转身缓步踏出了景盈宫的大门。   谢元嘉在后头看他离开,心里叹气。   “皇上方才说,不愿过早有子嗣,可是实话?”傅景鸿若所有思的看着谢元嘉,单手支着下巴,一脸的平静。   谢元嘉点头:“自然是实话。”   傅景鸿微微挑眉,继续追问下去:“为何?”   “当真是为了江山社稷?”   傅景鸿明显是不大信的,自古君王除了社稷之外,最在乎的无非也就是子嗣,毕竟有子嗣皇位才能坐的更稳,就算元嘉年幼,难道就不想留几个孩子,彻底把江山收归于囊中?更何况,这两者根本也不冲突。   谢元嘉当然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但他也不可能跟傅景鸿说自己就是个纯gay,只好硬着头皮说:“朕说的是实话。”   傅景鸿好整以暇的看着谢元嘉,既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只保持着单手支着下巴的动作凝视他,眼中有些东西在跳。   谢元嘉被他看得心慌,没来由的就想跑。   傅景鸿却终于说话了:“虽然皇上不想说真话,也没关系,臣也不在乎皇上说得是不是真的。”   “臣只要确认,皇上不想纳妃,不想要子嗣,这点就足够了。”   谢元嘉抬起头来,看着傅景鸿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呆呆的看着他弯下腰来,在自己脸颊上亲亲的吻了一下。   “元嘉真是乖孩子。”   谢元嘉脸爆红起来,他被傅景鸿虚抱在怀中不能动弹,鼻翼间都是对方身上传来的气味,那种属于致命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其中,令人腿软。   作为一个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1的小0,谢元嘉可以说是非常没见过世面了,他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小声道:   “皇叔,你松开。”   傅景鸿也没打算在这里做什么,元嘉还小,他还可以再等等,长大的果实一定比半青不熟的更为甘甜。   他用下巴蹭了蹭谢元嘉的脑袋,依依不舍的松开对他的钳制,“元嘉一身的奶味,好闻的紧。”   他的表情太过专注,情场小白的谢元嘉肯定斗不过这样的老手,三两下就被撩拨的丢枪弃甲,“都、都是羊奶的味道!”   傅景鸿唇角微扬,故意逗弄谢元嘉:“皇上为何脸红?”   这个人也太恶劣了……   谢元嘉强迫自己稳下心神,虽然他没见过1,但必须要摆出见过世面的场面,不能怯懦,“朕方才只是有些闷热而已。”   傅景鸿一脸的不信,却也没拆穿他,只是仍然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元嘉。   谢元嘉坐不住了,“朕要去找姑姑要些吃食,皇叔自己在这坐一会儿。”   说罢,他有板有眼的迈步走出殿门,往后院的方向去,傅景鸿看着他背影露出的一点红红的耳朵,终于笑出了声音。   看起来,他也不是全无希望。   傅景鸿心情大好,轻松悠闲的站起身,踩着谢元嘉刚才的路子跟了过去。   新年一直持续了十五天,元宵节之后,所有的事情才开始逐渐的走上正轨,谢元嘉重开早朝的时候,不意外的发现诸位大人们果然个个都胖了几斤,个个都红光满面,可见这半个多月在家里养得不错。   他把所有的琐事努力的抛诸脑后,依然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收获了不少好评。   季少炎在下朝后特意来了景盈宫,说了一会子话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皇上,臣想向皇上请个旨,准臣去朝夕殿。”   “嗯?”谢元嘉正在写字,不解的看他,朝夕殿是后宫之地,按说一个外男是不许随意出入的。   季少炎挠挠脸,叹了口气:“臣是奉母亲之命,去看看代柔。”   “代柔在家中就过了三两天,又跑回了朝夕殿,母亲给她新做了几身衣裳,让臣捎给她。”   谢元嘉听明白缘由后了然的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你就去吧。”   “多谢皇上。”季少炎忙道谢,去内务府领了牌子后,径自去了朝夕殿。   朝夕殿外——   “二哥,你咋又来了?”季代柔倚着墙,不解的看着季少炎。   季少炎拎着一个包裹递过去:“娘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你看看。”   “娘真是的,明知我不爱女装。”季代柔嘴上嘟嘟囔囔,却还是轻手轻脚的拿过他手上的东西,“二哥你劝劝娘,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别老是跟针线活过不去,她那眼睛又不好。”   “我在宫里好着呢,吃嘛嘛香,让她自己找点事做,不要老惦记我。”   季少炎跟季代柔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他当然晓得自家小妹这种说话大大咧咧不着调,但其实内心善良的性子,伸手摸了摸她的一头秀发,无奈的说:“你还真打算一直跟着长公主?”   季代柔翻了个白眼,“那是自然的,我跟公主有缘,你不懂。”   “可你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季少炎担忧,“这都虚岁十六了,谁家正经姑娘不嫁人?”   季代柔轻哼一声,把她娘给的包裹随性的往后背一甩,单手叉腰浑不在意:“我都不急,你个大男人急什么?”   “等来日公主出嫁,我自有我的去处!”   季少炎张口欲言,却见紧闭的朝夕殿大门忽然打开,秋阳带着尘儿从里头走了出来。   “代柔姐姐,你在和谁说话呀?”   秋阳一抬眼,刚好和季少炎对上了视线,自从上次初一在景盈宫陪着谢元嘉一起过年,这算是他俩第二次正式打照面。   “原来是大将军。”   季少炎慌忙退了几步单膝下跪:“臣见过长公主。”   秋阳温和的请他起来,轻声说:“将军免礼。”   季少炎起身,却根本不敢抬头看秋阳,暗道自己不小心,竟没发觉公主的脚步声,也不知有没有冲撞到她。   季代柔一见秋阳出来了,立刻就换上热情洋溢的笑脸,仿佛刚才对着她哥翻白眼的人不是她,“公主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快进去。”   秋阳大病初愈养了一阵子,被关在屋里闲的发慌,正想出门去皇兄那走走,“代柔姐姐,秋阳早就好利索了,不必这么娇养。”   季少炎觉着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不敢在朝夕殿外逗留,便抱拳弯腰说:“公主,臣还有事处理,先告退了。”   “好。”   季少炎转身离去,秋阳才敢把头转过来,目光软软轻轻地落在他的背影上,面上有些微的红晕。   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季代柔是人精,一眼就看出她这副表情背后的含义。   一种苦涩的心情在她心中盘旋散开。   唉,媳妇终究不是自己的,想也只能想想吧。   “我家二哥就是个傻小子。”季代柔敛去心中的酸涩,扬起嘴角笑着说,“公主别看他都快二十,马上都要及冠了,可是脑子却愚钝的很,房中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平日里更是不近女子的身呢。”   秋阳闻言扭头看她,心中自然有些欢喜,“大将军洁身自好,自是不同的。”   “虽是愚钝了些,但我家二哥是个不知不扣的好男人,哪家的女子若是能嫁给他,肯定能幸福一生。”   季代柔说罢,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秋阳,“公主觉得呢?”   秋阳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己那点羞人的心思被看穿,忙摇头说:“代柔姐姐快别乱说。”   唉,媳妇真可爱,这样就脸红害羞了。   季代柔眼中又酸又苦,一个是他爱慕多年求而不得的前世幻影,一个是他今生对他视若珍宝的兄长,哪个都是他舍不得放下的人。   但愿我还能再守护你几年。   秋阳妹妹。 第65章   开春后, 礼部把更为细致的科考案卷呈到了谢元嘉的案前,谢元嘉看完后转头问傅景鸿,“皇叔,礼部的何大人上报询问今年恩科的安排。”   “恩科?”傅景鸿从一大奏折中抬起头, 想了一会儿后道:“自是要开的, 先帝病重三年, 也断了三年的考试,是时候进些新人了。”   谢元嘉拿过朱砂笔, 在何大人的奏折后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而后轻轻地放到一边。   虽说已经立春,但天气反而比年前更冷,倒春寒一波接一波, 谢元嘉也不幸中了招染了风寒,三五不时的就打喷嚏,本来傅景鸿是不准他下床来看折子的,但他觉得自己也就是普通感冒,休息几天就行了,不需要那么谨慎。   再说, 开年到现在, 案桌上已经积压了一大堆的奏折,过年放假十五天内也不是就没有事情呈报上来, 他也想替傅景鸿分一点责任。   “皇上该吃药了。”蓝蔻端着碗进来, 把汤药放到轻轻放到桌上, 催促道:“皇上快些喝了吧, 奴婢熬了两个时辰呢。”   那黑乎乎的药散发出的难闻气味令人窒息,谢元嘉死鱼眼瞪着药碗,心里无比渴望自己还在现代社会,感冒如果不是特别严重,一般都是建议喝水休息等自愈,再不济也就吃点感冒灵板蓝根布洛芬。但这是古代,他无论怎么说自己没事,御医是不会听他的,照样规规矩矩的开了一大堆药。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蓝蔻抿唇轻笑,“皇上,都说良药苦口,喝了病就能快些好。”   并不。   谢元嘉强烈排斥,这药他都已经喝了三天了,感冒不也还是没好转,还不如多喝点水实在。   见他不配合,傅景鸿从忙碌中抬起头,拧眉道:“皇上听话,生病就要吃药,不可任性。”   “朕已经好多了,真不用吃药。”谢元嘉坚决拒绝。   傅景鸿眼神犀利的盯着他,仿佛在警告些什么。   但是现在的谢元嘉已经不是以前的谢元嘉了,他晓得傅景鸿会在一定程度内允许自己闹腾,甚至这个底线在不断地悄悄扩大,有人惯着的谢元嘉逐渐就有了底气,偶尔也敢跟他对着干,一直在踩线的边缘试探。   傅景鸿当然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他也没有真的生气,元嘉不肯吃药,他还能把他打一顿?   “若是皇上肯乖乖吃药,今天的羊奶可以暂且停一天。”傅景鸿作出让步。   谢元嘉:“……”   明明都是他吃亏的事,为什么主角一脸好像自己占便宜的表情?   谢元嘉到底还是作不起来,他也知道傅景鸿和倩碧都是为自己好,随便闹腾两下见好就收,他低头端起那个大碗递到嘴边,咕嘟咕嘟捏着鼻子就喝了底朝天。   蓝蔻温和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包梅子干放到桌上,“皇上刚喝了药口中一定苦,吃些果子吧。”   谢元嘉迫不及待的捏了一颗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刚好解了中药致命的苦涩。   见谢元嘉已经把药吃完,蓝蔻安静的端着盘子重又退了出去。谢元嘉不小心又打了个喷嚏,暗道这次的感冒持续的时间可真长,这都四五天了也不见好。   “去歇着。”傅景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谢元嘉看了看自己桌上处理完的几本折子,想着好歹也算帮了点忙,休息就休息吧,“那朕就先走一步,皇叔你接着忙。”   傅景鸿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就算是谢元嘉也不能让他分心,闻言微微抬手摆了摆,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元嘉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书房,屋外很冷,好在今天有太阳,他轻轻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天空,只觉得自己的鼻塞都好了很多。   牧战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自从被拨拉到谢元嘉身边,他就尽职尽责的跟着,从没离开超过一尺之外的距离。   谢元嘉转过头,刚好看到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积雪,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问道:“牧侍卫,你在想什么?”   牧战正在发呆,猛地听到谢元嘉同他说话,忙抬起头来行礼:“回皇上的话,属下什么也没想。”   谢元嘉看他一板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跟了朕这么久,你还是这么严肃。”   “在皇上跟前做事,理当如此。”   牧战就是这点有趣。   “皇上,王爷说了,外头风大,您身子还没好,先回去吧。”牧战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外头太冷了,皇上没有内力傍身,一定受不住。   谢元嘉在外头才站了五分钟,他身上穿得左一层右一层,还披着狐裘大衣,根本就不觉得冷,但所有人就是莫名觉得他娇弱。   “唉。”谢元嘉叹气,“可是朕想到处走走,皇宫这么大,朕都没有看完。”   牧战眉头微微皱起,刚才王爷还给他眼神示意,让他看着皇上回去睡觉,没成想皇上却想走走,这么冷的天,万一病情加重,该如何跟王爷交代?   谢元嘉看出他内心的犹豫,心中叹气,“朕就是说说罢了,这就回去休息。”   知道他不想自己为难,牧战有些感激:“委屈皇上了。”   “朕有什么可委屈的?”谢元嘉笑着说,“牧侍卫才是委屈,夹在朕和皇叔之间,两头不讨好。”   牧战脸上有些红晕,他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竟被皇上看穿,低声道:“属下向来愚钝,行事也不够灵活,让皇上看笑话了。”   “怎么会愚钝呢?”谢元嘉不赞同道,“牧侍卫一表人才,不可妄自菲薄,朕就觉得牧侍卫很聪明。”   活了二十年,大概只有皇上是唯一一个夸他聪明的人了,牧战不好意思的躲闪了两下。   就在这时,傅景鸿的声音从书房里不远不近的传来,“元嘉还不去睡觉,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谢元嘉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傅景鸿习武多年耳目聪明,自己跟牧战在外头说话,里头估摸着都能听见,忙带着牧战往偏殿走,一边想着幸好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然今天就惨了。   谢元嘉这次的病不大不小,休养了差不多十天才好,等他再被傅景鸿允许出门转转的时候,外头的冰雪已经开始消融了。   “朕好想出宫去。”谢元嘉立于梅树下,一脸忧郁的看着红色的砖墙,冬天本来就沉闷,再被关在宫里就更闷了,手头的那些怪异小说看的差不多,他又开始想着找别的娱乐生活。   傅景鸿在桌前独酌,听他说无聊,想了一会儿道:“臣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待这几日清的差不多了,臣带着皇上去温泉山庄散散心。”   谢元嘉眼睛一亮:“什么温泉山庄?”   “皇上竟不知道?”傅景鸿纳闷的看他一眼,“都是皇家修建的庄子,冬有温泉夏有避暑,这一年忙忙碌碌,臣都忘了还有这些好去处。”   “皇上若是想去,过几日臣就带皇上去散心。”   谢元嘉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忙凑近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傅景鸿宠溺的看着他,抬手把他头上落下的一片梅花瓣取下来,笑着道:“两日后。”   谢元嘉高兴的原地打转,“那朕现在就开始准备东西!”   说罢,他回身就往自己的寝殿走,在皇宫里待了两年多,他真的是要待吐了。   听说皇上要去温泉山庄度假,倩碧羡慕的不得了,嚷嚷着哀求也带上他。   “那是自然的。”谢元嘉豪气万丈,“这种出去玩的好事,朕怎么会忘了你和姑姑?你们可有什么想带的东西?趁现在一起收拾,皇叔说了,两日后就出发。”   相比起爱玩的倩碧,蓝蔻沉稳多了,她可没把这次出行看作是出门游玩,尽是给谢元嘉准备东西了。   两天后——   “皇、皇兄,臣妹也跟着去的话,皇叔会不高兴吗?”秋阳一脸忐忑的站在马车前,既有要出门游玩的兴奋,也有害怕傅景鸿生气的担忧。   “没事的。”谢元嘉摸摸她的头,“皇叔说了,朕想带几个就带几个,恰好阿瑶也要去,你们也正好有个伴。”   秋阳放心了些,欢欢喜喜的跟着韩瑶上了后头的那辆马车,傅景鸿则带着谢元嘉坐前头的那辆,牧战凌霜带着一众侍卫在前头开道。   “皇叔,咱们就这么出宫玩,朝内没问题吗?”都上了马车了,谢元嘉才想起这种大事来。   傅景鸿舒适的倚靠在马车软垫上,懒洋洋的说:“有淳于雅和少炎在,不会有事的。”   谢元嘉想想也是,光是淳于雅一个人就可以震住朝堂了,更何况还有个战神辅助,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于是,彻底放松的谢元嘉也学着傅景鸿的样子倚在垫子上,尽情的享受着即将到来的休假时期。   “皇叔,温泉山庄在哪里呀?”   傅景鸿拿了块糕点喂到谢元嘉口中,微微一笑,轻声答道:   “在一个皇上应该很喜欢的地方。”   “临州。” 第66章   临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繁华地带之一, 出了京城后只要再走上一天就到了,整个城不算很大,但经济发展却很好,可能是天子脚下, 很多政策惠及的也比较全, 周围环境又很好, 山清水秀,再加上管理全城的巡抚向初为人也比较靠谱, 是周边发展潜力最好的一个地方。   马车徐徐的从城门口驶进,半点浪花也没有激起,皇上和摄政王此次出宫游玩本就是秘密,城门盘查的士兵们也只以为是普通的商户, 官方询问了一会儿后就放行了。   谢元嘉悄悄地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去,触目就是琳琅满目的大小商铺,一点也不比京城的规模小,只是比京城少了三分庄严,却多了几分灵气,街上来往的行人慢悠悠行走, 生活节奏不快。   “这地方不错啊, 皇叔。”谢元嘉回头看着闭目假寐的傅景鸿,惊叹的道:“向大人真是厉害。”   傅景鸿没有睁眼, 仍然依靠着垫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向初是四年前才到临州的, 前后不过也就花了三年的时间把临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的确不简单。”   “向大人说来也才不到三十,却能作出这么大的成绩,也是青年翘楚了。”谢元嘉盘算着,“要是再过几年,也许就能调到京城。”   “他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人。”傅景鸿终于睁开眼,看着谢元嘉趴在窗边不停看,上前把他拖回来,“外头冷。”   谢元嘉听话的不再往窗边靠,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向大人出身哪里?”   “听过荥州向家吗?”傅景鸿单手撑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谢元嘉腰间挂着的龙纹玉佩。   谢元嘉仔细的把原著剧情前后想了想也没想起作者有提到过什么荥州,摇摇头道:“不知道。”   “向家是荥州当地的望族,前朝时期就存在了,家族庞大分支错综复杂,在荥州当地只要姓向,八成就是他们族里出来的。”傅景鸿眯了眯眼睛,又继续道:“能在两朝都保存下来的家族必定不是什么平凡人家,他们向家也确实很有本事,平时作风低调不爱出风头,但其实家族子弟却诸多精英,三百六十行,几乎都有他们的人。”   谢元嘉咋舌,“这么厉害?”   “索性他们族长深居简出,不爱朝堂权政这些事,不然……这改朝换代一事,还不知在谁手上呢。”傅景鸿懒洋洋的伸了伸腿,“向初就是那个向家出来的人,自然也不同凡响。”   谢元嘉对向初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从那么古老厉害的家族出来的人,却还那么谦逊有趣,真是太难得了。   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出了主城后继续往前走,在一处庄子面前停了下来。   “臣向初,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谢元嘉才刚从马车里探出头,借着傅景鸿的手跳下马车,就见向初穿着一身官服,带着一众地方官员恭恭敬敬跪了一地。   “免礼。”谢元嘉站定身子后让他们起来。   向初磕了个头站起,老实地说:“臣等前几日就接到了王爷的传信,山庄里的东西都置办好了,皇上放心入住,若是还有什么短缺,尽管吩咐臣去准备。”   谢元嘉对他莞尔一笑,“爱卿有心了。”   被小皇上夸奖,还得了个甜甜的笑容,向初并不骄傲,仍稳重的说:“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职责所在。”   谢元嘉还要再说些什么,傅景鸿却迈脚往里走,“该走了。”   “啊……好的。”谢元嘉看他离开,忙也追着跟了上去。   向初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回头吩咐了那些官员几句,自己也带着几个人跟了上去。   当皇帝好像也挺好的,冬天有温泉山庄,夏天有避暑山庄,都是能旅游放松的好去处,还不用给人房租。   整个温泉山庄就建立在临州城外郊区的一座山下,据说这里有一处天然的温泉,几百年前就是皇族所有,流传下来这么多年就没变过,不知多少皇帝在这里度过假。   谢元嘉还没有泡过温泉,不晓得跟大澡堂的池子有什么分别,但他还是满心期待,连泡澡时要带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谁料到傅景鸿竟没有要带他去泡澡的意思。   “今日就算了,天冷。”傅景鸿看出他的心思,看了看外头乌云压阵的天空,“说不准还能有雪,皇上先住着两日,待天气好些了再说。”   谢元嘉满怀期待,就这么被无情地驳回了。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明明已经开春暖和起来了,没想到刚到临州又变天,说好的温泉行只能推迟。   心塞。   温泉山庄非常大,整个山头都是庄子的,虽然谢元嘉没能泡成温泉,但庄子里还有别的娱乐项目,向初有板有眼的给他介绍了几个有名的旅游景点后,谢元嘉就把不能泡澡的那点郁闷就给抛之脑后。   “还有梅园?”谢元嘉很感兴趣,“在哪?”   “就在半山腰。”向初伸手一指半山处,“那梅园百多年前就在了,里头的梅花开的也比别处更别致,眼下也正是赏梅的季节,皇上不虚此行。”   被他这么一说,谢元嘉又开始期待起来,“这么大一个庄子,平日里都没人吗?”   向初答道:“平日里是没人过来的,只有几个婆子下人守着,庄子中有些鸡鸭鱼鹅,需要人照料着。”   这不就是高级版的农家乐吗?   谢元嘉更加高兴了,傅景鸿果然没有哄自己,这里真的什么都有!   “那向大人也留下来吧,正好给朕说说这庄子。”谢元嘉找了个由头,顺理成章的就把笔友留了下来。   向初也想跟皇上多说说话,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只是摄政王在旁边冷冷的摆了个臭脸,看自己的眼神不大纯善,不过向初不在乎,照旧认认真真的跟谢元嘉讲话,一点也不受傅景鸿低气压影响。   晚上的时候,整个庄子都点上了灯笼,沉寂了四年的庄子在今天终于又有了些人气,谢元嘉带着傅景鸿,以及秋阳韩瑶几个人一起在廊下吃饭,向初还亲自下厨,给弄了一整盘的花卷儿,个个白嫩Q弹,口感极佳。   “想不到向大人还有这手艺。”韩瑶边吃边夸了一句。   向初略略骄傲,他靠着这一手,可是得了不少人的夸赞呢。   “年前向爱卿送的那些饼子也不错。”谢元嘉怀念起那大饼,又香又脆,虽然吃到后来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味道,但他还是喜欢。   向初矜持的谦虚了几句,又说:“臣平日里没事就爱琢磨这个,虽不能跟大厨媲美,但也算拿得出手,能得皇上青眼,是臣的荣幸。”   傅景鸿冷冷的哼了一声,一边伸手开始吃第八个花卷。   谢元嘉艰难的看了他一眼,心说又要吃人家的东西,又要凶人家,主角你的气度在哪里?:   察觉到他的视线,傅景鸿扭头看了他一眼,“皇上为何一直看着臣?你碗里的饭可吃完了?”   “吃完了。”谢元嘉乖巧点头。   傅景鸿瞥了一眼,把自己面前的一碟子豆腐虾丸推过去,轻声道:“皇上吃得也太少了,这碟子小菜应该也不在话下。”   谢元嘉浑身一僵,他就说最讨厌跟主角一起吃饭了,每次都要被硬塞进一肚子的吃食,真要能长高他早就长高了,强迫人吃饭是几个意思?   晚饭后,向初又贴心的安排人把打扫出来的客房铺上了厚实的棉被,引着他们往住处走,“皇上,臣的房间就在不远的地方,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告诉臣。”   “劳烦爱卿了。”谢元嘉点头,“爱卿忙碌一日,快些去歇息吧,朕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事要做。”   向初虽然还想留下来跟皇上秉烛夜谈,但他偷瞄了一眼旁边脸色不大好的王爷,估摸着自己有命留不一定有命走,有些遗憾的带着人离开。   唉,皇上虽是知己,奈何知己身边有头饿狼看守,真是愁死个人。   谢元嘉随便挑了间屋子,让秋阳和韩瑶也赶紧洗漱一下,明日一起去山上赏梅花。   倩碧和蓝蔻进屋后立刻就简单拾掇了一下房间,蓝蔻点燃香炉,倩碧铺好床被,整个屋子被收拾的又软又香,谢元嘉洗了脸泡了脚,刚要换衣服睡觉去,门忽然被敲了几下,蓝蔻上前去开门,发现是傅景鸿站在外边。   “王爷?”蓝蔻有些茫然。   傅景鸿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自顾自的走进来,轻车熟路的绕过屏风往里走,刚好看见谢元嘉脱了外衣往床上爬,眼中一片柔和,唇角微微带笑走了过去。   谢元嘉看他走进来也是一脸懵,这时候不睡觉,大晚上的跑来干嘛?   “臣睡不惯厢房,又有些认床,不如来皇上这挤挤?”   他说的理所当然,谢元嘉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睡不惯厢房,认床,可以理解,可这跟大半夜他来挤自己的床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的床,我的厢房你就睡得惯吗?   傅景鸿半点拒绝也不给,理直气壮的就往床上爬,反正他也就是找个由头要一起睡而已,元嘉愿不愿意,那不是他考虑的。 第67章   谢元嘉躺在床上, 背对着傅景鸿而卧,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了,可脑子里却紧绷着一根弦。   假如,是说假如, 主角就在这里真的打算对他强来那啥,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 毕竟力量悬殊,就是十个他也打不过一个傅景鸿。   可是, 他还根本没有准备好这种事,甚至也没想好自己跟傅景鸿到底算怎么回事,自然也不愿意做什么,但是万一傅景鸿这么霸道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呢?   谢元嘉的脑子乱的很, 身子却又僵硬的一动不动,后背有些痒痒也不敢伸手去碰一下,脑门出了些细密的汗。   相较于他的极度紧张,傅景鸿就放松多了,他好似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鸠占鹊巢”。   他躺下后并没有做什么不当的举动,只是安静的躺在床的外侧, 好像真的就是借半边床而已, 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也不知睡了没有。   谢元嘉独自僵硬了一会儿发现身边的人呼吸匀称平和, 偷偷地听了一会儿, 发觉他可能是睡着了。   嗯?   这就睡了?   谢元嘉悄悄地挪动身子转回看了一眼, 果然就看到傅景鸿闭着眼睛在睡觉, 心里不知该说是诧异还是震惊,总之就是难以置信,为什么他就是看不透傅景鸿这个人呢?   别家小说里的王爷,霸道邪魅说一不二,都已经半夜爬炕了,能放过柔弱的小受受?傅景鸿倒好,霸道也霸道了,邪魅也邪魅了,爬炕也爬了,爬完了倒头就睡,这合适吗?   谢元嘉心里有些郁闷,他自然不是期待着什么,只是难免会有些纳闷,自己是不是魅力真的不足?前世妇产科上班,没什么机会恋爱就算了,这一世明明都被人告白了,为什么追求自己的人去能堂而皇之的在自己身边安然大睡,难不成问题真的出在自己身上?   谢元嘉认真地审视了自己一番。   个子不算高,身材……一块肌肉也没有,脸蛋看着还是十几岁少年模样,一根胡子也看不见,腿毛就更别指望了。   这么一想,自己好像还真的很没有吸引力,毕竟人家攻据说都喜欢腿粗大屁股腿毛旺盛的肌肉受,他这样白斩鸡约莫是没有市场的。   谢元嘉心里难过,忍不住蹭了蹭枕头。   “怎么还不睡?”   傅景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开来,吓得谢元嘉哆嗦了一下,慌忙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傅景鸿的眼睛,那里头清明一片,丝毫不见睡意。   “朕、朕后背痒痒,想挠挠而已,吵着皇叔入睡了吗?”谢元嘉愧疚的说道。   傅景鸿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放在谢元嘉的后背处,“是这里吗?”   “不是,再左面一点。”谢元嘉小声答道。   傅景鸿把手往左边稍微移了一点,轻轻地挠了起来,谢元嘉刚才就痒痒的地方终于被照顾到了,此刻舒服的只想打小呼噜,怪不得以前那些同事都说爱让自己男朋友给挠痒痒,原来是真的享受。   “上面。”谢元嘉忍不住翻了个身,彻底的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嘟囔着。   傅景鸿眼中笑意浓郁,这要是别的什么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早被拉出去砍一百次了,但元嘉不一样,他就喜欢看元嘉乖巧的在自己身边,最好是能撒撒娇。   于是,威风凛凛杀伐果断,凶起来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就客串了一回按摩师,习武之人的手下力道拿捏的刚刚好,既不让谢元嘉觉得疼,也不会让他觉得难受,堪称顶级按摩大师。   谢元嘉被按得很舒服,忍不住就睡了过去,一点也想不起自己刚才还心焦的事。   傅景鸿见他睡着了,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半晌,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重新躺下来,半抱着他重新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谢元嘉从睡梦中懒洋洋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位已经空了,旁边早没了傅景鸿的身影。谢元嘉舒服的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伸伸腿树了个懒腰。   “皇上醒了吗?”蓝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醒了。”谢元嘉从被窝里爬起来,门被从外头推开,蓝蔻进来后又带上了门,把冷风关在外头,温声道:“外头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这才刚停。”   “又下雪?”谢元嘉叹气,想起傅景鸿来,忙问:“皇叔呢?”   蓝蔻把冒着热气的水盆放下,头也不抬的回道:“王爷一早天刚亮就醒了,这会可能已经练完剑了。”   “皇叔起这么早?”谢元嘉有些意外,转头一想也是,人家勤勤恳恳认真努力才能走到今天这步,不然也当不上主角。   蓝蔻一边陪着聊天,一边服侍着谢元嘉洗了脸漱口穿衣,“早膳是向大人张罗的,已经都在厨房备下了,就等皇上起身。”   谢元嘉突然脸红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废的,别人都起那么早忙碌,就只他像个米虫一样什么都不操心。   蓝蔻许是看出他心里所想,笑着道:“皇上莫要乱想,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元嘉脸色微红,“姑姑就是太向着朕了。”   早饭在饭厅里,韩瑶和秋阳毕竟是后宫女子,轻易不能见外人,今早就没跟谢元嘉一起吃饭,所以早上就他们三人围着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各种诱人的早餐,什么包子鸡蛋蒸饺瘦肉粥,还有几碟看着就好吃的咸菜,谢元嘉看着就觉得自己饿得不行。   这顿饭又是向初亲自做的,包子蒸饺全是他一早天不亮就起来捏的,还贴心的捏出了各种小兔子样式,心灵手巧到谢元嘉都心痒痒。   “向大人也太能干了。”谢元嘉惊叹,“便是宫里的御厨师父也未必有这份手巧。”   向初腰板挺得更直一些,面色有些藏不住的喜悦,“能得皇上这等夸赞,臣真是不枉此生。”   “也不知,将来什么样的姑娘能有这等福气。”谢元嘉咬了一口小兔子肉包,里头的肉馅和的刚刚好,不肥不腻,一口下去就有热乎乎的汤汁流出来,满口的香味回味悠长,好吃的想把舌头一并吞了。   向初有些脸红,“臣还未曾有心仪的女子,若真是有,那一定是臣的福气。”   谢元嘉还想开口再说什么,傅景鸿不悦的抬起头来道:“食不言,寝不语。”   谢元嘉立刻低下头,继续啃着自己的小兔子。   “王爷也多吃些。”向初转头看着傅景鸿,“这肉粥是臣熬了一个时辰才好的,里头放了许多食材,还调了些蛋羹在里头,您尝尝。”   傅景鸿眉头微皱,他就不懂这世上怎么能有向初这样的家伙,一点看不懂人脸色,不晓得自己看他不顺眼吗   吃吃吃,以为本王稀罕你这些东西?   傅景鸿一边不耐,一边端起碗尝了一口肉粥,面色不善的喝了几口。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谢元嘉才放下碗筷,还是忍不住的夸赞向初,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没有多背些诗词什么的,要不然眼下还可以长篇大论的夸一下向初,而不至于只能用干巴巴的“好吃”两个字来形容。   向初明白他的心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昨夜落了雪,正是赏梅的好时候,皇上是打算现在就去,还是稍作歇息?”   谢元嘉思忖了一会儿,想着要不然就早点去,万一晚了又要下雪还挺麻烦,转头就想跟傅景鸿商量一下。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傅景鸿正端着个碗一脸不耐的吃粥,呼噜呼噜的大概是第五碗了。   看那端碗的架势,冷酷狂傲不近人情,不知道的以为他跟自己的碗有深仇大恨。   谢元嘉第一次忍不住想笑。   主角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分明就很喜欢向初做的饭,嘴上却千万种嫌弃,好像多吃他一口就玷污了自己一样,拗着造型也要吃人家五六碗,冷酷人设都要绷不住了。   傅景鸿抬起头来,一眼就对上了向初和元嘉的视线,他慢条斯理的放下碗,冷冷淡淡的问:“怎么了?”   “皇叔,朕想问,咱们是现在上山,还是稍等?”谢元嘉可不敢把自己所想表现出来,又不是不要命了。   傅景鸿仔细的想了一会儿,道:“待臣再吃一碗就走。”   谢元嘉笑眯眯的道:“好呀。”   向初大概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会儿还懵懵懂懂的点火:“王爷这般爱吃臣熬得粥,那臣晚间再给您熬一些。”   傅景鸿拿着碗的手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发怒的边缘。   谢元嘉头疼,向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在看人脸色这块差了点,他忙打岔道:“皇叔,咱们一会儿上山,朕把笔墨带着,到时作几幅画,你看可好?”   “嗯。”傅景鸿不再瞪着向初,自顾自的又喝了一碗肉粥,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每一步都走得春风得意,可见这顿饭用的多满意。   向初这人也还有点用,若不然把他嘴巴封了给扔进御膳房里,每日既不用听他废话,还能吃到不错的膳食,好像也不错。   傅景鸿开始认真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行性。   毕竟,他虽然觉得向初做饭一般般,但元嘉喜欢他做的饭。 第68章   吃了早饭后, 一群人终于集合到了一起, 慢悠悠的往山上走。虽说下了雪,但这山路上的台阶却都被打扫出来了,走在上面并不觉得脚滑, 韩瑶和秋阳都是女孩子,身边跟着两三个丫鬟搀扶,谢元嘉却不好意思让人搀着, 固执的也要像傅景鸿和向初一样自己走,傅景鸿拗不过他, 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仔细着他的脚下。   这山也并不很高, 一行人差不多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半山腰,这会儿正好太阳也出来了,阳光撒在雪堆上, 晶亮的透着光泽。   “皇上,前头再走一会儿就是梅园,那里头有个小木屋,咱们可以在那歇息。”向初指着前方, 对谢元嘉说道, “皇上以为如何?”   谢元嘉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已经累得不得了,听说前头就到了, 还能有休息的地方, 忙不迭的点头:“那自然好!”   待到整个人终于坐在木屋的椅子上, 谢元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身上出了一些汗,傅景鸿却不许他脱掉外袍,说是怕他被冷风吹得再次风寒,谢元嘉只能稍微的松了松衣带,抱着杯温茶喝。   “皇兄看,外头的这些梅花真好看。”秋阳坐在谢元嘉不远处,看着窗外的梅林小声惊呼,“和咱们宫里的真的不一样!”   谢元嘉转头看去,一眼就愣住了。   窗外漫山遍野的全是梅花,红的白的黄的都有,交错掩映争奇斗艳,因平时没有人打理修剪,完全就是自由生长的状态,枝丫繁复遍树开花,和皇宫里被修剪的格外齐整的模样确实大相径庭,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野性之美。   谢元嘉也不怎么觉得累了,他现有种想拿出画笔的冲动,把这些美好的画面都给画下来,待到日后作纪念。   韩瑶拉着秋阳先一步出去赏梅,她们都是女孩子,不喜欢跟男人们待在一起,带着一群宫女们出去赏花,少不得要说些悄悄话。谢元嘉叮嘱了两句,让几个侍卫远远地跟着,休息了一会儿后也除了屋子。   “朕想在这儿画画,皇叔。”谢元嘉指了一处空地说道,“这儿的景致最好。”   傅景鸿看了看天气,阴云已经退去,正晌午的温度也还算暖和,便允许了他的请求,让凌霜去安排布置一下。   “早闻皇上的笔墨不同凡响,没想到臣今日竟能有如此眼福。”向初一脸的期待,像个迷弟一样给谢元嘉跑前跑后的端板凳取画笔,忙的不得了。   谢元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向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臣和丞相大人也有些交情,听他提过。”向初解释道,“丞相大人对皇上的画儿推崇备至,臣听闻后也很想见识一下。”   谢元嘉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铺开画纸,拿着笔就开始作画。   傅景鸿自己也端了把椅子在谢元嘉的桌边坐好,向初不敢像傅景鸿那么狂野,只能站着在一边看,十足的小迷弟模样。   谢元嘉画画的时候很认真,几乎察觉不到外界的信息,傅景鸿单手撑着下巴仔细看他,看他圆鼓鼓的腮帮子还透着些少年的轮廓,但是再过个三两年,这个少年感就会慢慢地褪去,到那时,他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傅景鸿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满足感,这个孩子成长蜕变最重要的几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他亲眼见证了他从卑微怯懦到如今的温雅从容,这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   或许,淳于雅说得对,没有人比元嘉更适合这个龙椅。   他也不能。   谢元嘉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原本空白的画纸上已经跃然而出一丛梅花,他把画笔放下,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才道:“皇叔你看,怎么样?”   傅景鸿从自己的沉思中收回,低头看了看谢元嘉的画,又看了看他一脸等待表扬的神情,终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皇上的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谢元嘉很满足。   向初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道:“皇上,您能将这幅画赏赐给臣吗?”   “嗯?”谢元嘉转头看他。   向初也觉得自己胆子挺肥,敢向皇上要东西,但他真的喜欢这幅画,索性也就厚颜无耻的索要了。   谢元嘉画的画基本都是被拿去送人,向初开口他自然愿意给,傅景鸿虽不高兴,但吃人嘴短,他也不好说什么,假装没看见,由着谢元嘉自己处理。   向初得了皇上的墨宝,高高兴兴的小心收好,“臣一定妥善保管!”   在古代,能得到皇上亲笔赏赐,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荣耀,非常值得挂在家中世世代代传下去,光耀门楣。   “皇上,可要传膳?”蓝蔻从后方走过来,低声询问道。   谢元嘉看了看天色,点头道:“也好,那就摆膳吧,”   吃完饭后,谢元嘉在梅园里转了几圈,向初见他对这些梅花喜欢得紧,便开口道:“皇上何不攀折一二,回去做花枝?”   谢元嘉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这些花还是放在枝头好看,朕若是折下来,放在瓶中也就只能观赏三两天,有些可惜。”   向初大为感动,皇上竟这般仁爱,连区区梅花都舍不得破坏,可见善良至此。   “无妨,臣听闻民间有那手艺人,能将鲜花做成干花,这样便可长久保存,皇上也能经常瞧见了。”向初认真地回答说。   傅景鸿在一边浑不在意的说:“这有何难,皇上若是喜欢看花,臣往后每年都带着过来看,不比什么干花鲜花强?”   “真的?”谢元嘉眼睛一亮,忙追着求证:“皇叔说得可算数?”   “自然算数。”傅景鸿暗道自己难道平日里对这孩子很苛刻吗?怎么他一听说能带出来玩,就跟被关久了的猫儿一样。   得到保证,谢元嘉立刻就开坏了,对着向初说:“向爱卿,干花儿也不必了,朕以后经常能来。”   皇后这时携着秋阳也从山上下来了,手中还举着一枝盛放的红梅,衬着她那张脸蛋更加娇艳,谢元嘉感叹道:“皇后真美。”   傅景鸿闻言,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   谢元嘉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凉意,不自在的动了动。   皇后拿着花枝走近,兴奋的说:“皇上您看!这梅花开得多好!臣妾实在喜欢,就折了一枝回来。”   谢元嘉见她玩的高兴,也跟着聊了两句,又转头问秋阳:“秋阳此番可有收获?”   “臣妹跟着皇嫂一起,很是开心。”   “既然都玩得不错,那就下山去?”谢元嘉提议道,秋阳和韩瑶在山上疯玩了一下午早就累了,听说回去自然愿意。   她们都是女孩子,体力跟不上,谢元嘉就让她们坐着轿子先下去,自己陪着傅景鸿和向初,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皇上,臣上次进京述职,未曾去宸王府上拜会,不知王爷近来可安好?”向初一边走,一边跟谢元嘉闲聊了起来。   谢元嘉一愣,“三皇兄?向爱卿竟和皇兄有交情?”   向初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羞涩笑意:“实不相瞒,臣当年就是宸王殿下举荐,才当上临州巡抚的。”   “哦?”谢元嘉突然有点兴趣,“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初回忆了一下,娓娓道来:“几年前,臣那会儿还只是临州下属边城的一个小小县令,宸王殿下一次出游,路过一片荒山之时被群土匪打劫,臣恰好路过,顺手就救了下来,互通了身份后,臣才得知他是王爷。”   “后来,臣就把王爷带到县衙休憩,和王爷志趣相投彻夜长谈,王爷觉着臣是个可造之材,回京后便向先帝请了旨,破例提拔臣到临州上任。”   向初感慨,“起初臣也不想走这后门,但王爷说,君子不避流言,臣若是真能治理好临州,造福的是一方百姓,若是过分拘泥于世俗,岂不是可惜?”   “臣觉着有道理,就连夜收拾包袱,独自来临州上任。”向初轻声道,“但是宸王殿下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偶尔得了空,臣便会去京城探视王爷。”   谢元嘉惊讶于向初竟还会武功,又惊讶于他那不食人间烟火对谁都冷淡的三皇兄也能有朋友,“皇兄近来身子不错,你大可放心。”   向初点了点头,“那就好。”   “王爷去年派人护送了一个老嬷嬷过来,说是王妃身边的老人,年迈想归乡,暂时送到臣府上收留,臣帮忙照料得很好。”向初闲话家常就提了一嘴,“王爷真是心善,府里的老人也如此尽心。”   谢元嘉也跟着点头,“皇兄的确心善。”   傅景鸿在另一边听着他俩你来我往的瞎聊,心中微微一动,隐约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他仔细咀嚼了一下向初说的这些话,总觉得哪里不合逻辑。   向初这人古板死脑筋,未必就有什么歪心思,但谢元岚就不好说了。从前他不把一个病秧子放在眼里,但上次对方嘴角那一束阴阳不定的笑,却让他在意了很久阴谋权利场上出来的人,对许多细枝末节的敏感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关键时刻能救命。   可是向初的话又确实挑不出什么差错,的确就是很普通的家常。   傅景鸿留了个心眼,打算回去后让晴黯好好地查一下谢元岚的底。 第69章   赏完梅花的第二天, 谢元嘉趁着天开始暖和起来,带着倩碧和牧战在庄子里到处转悠,傅景鸿这次没有跟来。淳于雅大约是对摄政王带着皇上出门游玩,把所有政务都丢给自己的事格外不满, 快马加鞭的给他丢了一大堆的折子, 美名其曰为皇上分忧。   傅景鸿暗骂淳于雅老狐狸果然靠不住, 一边只能在书房里批阅奏折,无奈的让元嘉自己带着人去玩。   “皇上您瞧, 这些鸭子可真逗。”倩碧指着河边的一群野鸭子对着谢元嘉惊喜的说道。   谢元嘉一眼就看到了,河面虽还未完全化冻,但鸭子们却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水游玩,几只大鸭子身后跟着一串儿的毛茸茸小鸭崽子, 摇摇晃晃的左摇右摆,看得谢元嘉心痒痒,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   “皇上,前方有河,您仔细脚下。”牧战跟在后头,低声提醒了一句。   谢元嘉转头笑着说:“好, 朕会注意的, 牧侍卫也要小心。”   “……嗯。”牧战点头,“多谢皇上提醒。”   倩碧托着腮帮笑眯眯的趴在篱笆边上看着那群鸭子, “皇上, 这只鸭子好肥。”   “那不是肥, 是要换毛了。”谢元嘉说道, “等到天彻底暖和起来的时候,小鸭子的这身厚实的软毛就会褪掉,重新长出一身羽毛。”   “真的?”倩碧一脸的惊讶,“原来鸭子也会换毛的吗?”   “那是自然的呀。”谢元嘉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你小时候竟不知这些事吗?”   倩碧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慌,嘴上却是不变的轻快:“哎呀,奴才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牙子给卖了,没有做过农活。”   谢元嘉点头,想想也是,倩碧那么小就进了王府,应该的确没什么机会知道这些耕作的事情,也算正常。   “你们是哪儿来的小公子呀?”   谢元嘉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忙转头看去,果然就见一个年纪不算小的老妪站在她们身后,手中还拿着一个簸箕,一脸慈祥的看着他们。   “这是皇上。”牧战抱剑看着那老妇人,平和的道明了身份。   那老妇人手中的簸箕应声而落,脸上浮出惊恐的神色,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谢元嘉以为她被吓着了,忙让牧战收起剑,温声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朕没有恶意,只是过来游玩而已。”   那老妇人这才回过神一般,慌张的跪下来磕头:“民妇有眼无珠,竟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   谢元嘉连忙让倩碧去搀扶她起来,“老人家不用跪着,起来说话便是。”   那老妇人站起身后,又弯腰捡起了自己的簸箕,将里头的草料又放了进去,“这地方就是民妇养鸭子的地方,到处都是污秽,会污了皇上的鞋子。”   谢元嘉毫不在意的摆手:“没事,朕就是看看而已。”   老妇人起初那一阵的慌乱后,这会儿已经能很平稳的做事了,见谢元嘉只是站着看看鸭子,也就识趣的不打扰,该干嘛干嘛,一点也没有再出错。   谢元嘉扭头看她行事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气度,忍不住闲聊:“老人家,您一直在这儿养鸭子吗?”   那老妇人闻言放下手中的簸箕,福了福身子答道:“回皇上的话,民妇从前是宸王妃身边的人,如今老了,就在这庄子里养老,闲来无事,就替向大人养些鸡鸭猫狗,算作报答。”   谢元嘉了然,“怪不得朕瞧着你这身气度,和寻常农妇不同,原来是三皇嫂身边的。”   老妇人笑了笑,“都是做奴婢的,有什么气度可言,皇上真是高看民妇了。”   谢元嘉喜欢跟一些年纪大的人讲话,又看那老妇人喂出来的鸭子又肥又壮,忍不住跟她攀谈了几句,聊的很是开心。牧战抱剑站在身后,既不能走也不能动,有小鸭子好奇这个穿着黑衣服不笑也不说话的人,晃着肥屁屁走过来蹲在牧战的脚上,心安理得的在上头休憩。   牧战低头一脸严肃的盯着脚上毛茸茸的小东西,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软软小小的动物靠近自己,以前无论他怎么做,那些猫猫狗狗狗见了他都是没命撒腿狂奔的架势,突然被个小鸭子选中,他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那头,谢元嘉和老妇人聊的很愉快,到了饭点才想起来要回去,他大大方方的跟老妇人告了别,然后才带着牧战倩碧往回走。   牧战只能遗憾的把那只小鸭子轻轻地请下自己的脚,跟在谢元嘉身后离开。   在他们的身后,老妇人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地消失,她死死地盯着谢元嘉背影看,一双眼睛忽的如同鹰眼一般尖锐,再没有一丝慈祥和善。   耳后……胎记还在。   傅景鸿早已坐在桌边等着了,抬眼见谢元嘉回来,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元嘉,过来坐。”   “皇叔忙完了?”谢元嘉坐过去,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差不多。”傅景鸿工作效率一向很快,“下午应该会有时间陪你。”   谢元嘉低头吃饭,向初府里有些事回去处理了,今天的饭菜都是庄子里的厨子做的,果然就不如他亲手做的好吃。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谢元嘉趁着吃饭的空档,还是忍不住给傅景鸿讲了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就好像是小学生跟自己的老师汇报情况一样,规规矩矩的很是令人动容。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傅景鸿偏就爱听,就连元嘉跟老妇人之间的对话他也没觉得枯燥,“那妇人说得不错,河边危险,以后还是少去为好。”   “朕知道。”谢元嘉咬了一口丸子,“朕就是看那些小鸭子可爱。”   傅景鸿不喜欢鸭子,眉头微皱道:“待到春猎之时,臣亲自下场,给皇上猎个宠物,不比鸭子强?”   谢元嘉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就是很喜欢这种被人宠爱的感觉,尤其是被傅景鸿宠着,就觉着哪怕自己是上天摘月亮,他也有本事给自己兜着。   傅景鸿不知他为何突然笑了,但他看元嘉心情好,自己心情也很好。   下午好容易处理了公务,傅景鸿赶着去院子里陪元嘉,结果一进去就见着皇后拉着秋阳在说话,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分明就是有意勾引。   啧,阴魂不散。   傅景鸿也知自己不用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但韩瑶身份到底特殊,他私底下还是喝了不少陈醋,再一想这都是自己一手弄出来的冤孽债,就更加不知该如何自处。   韩瑶正跟谢元嘉说话,抬头看见傅景鸿走进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收敛了笑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去看他。   “皇叔。”谢元嘉笑眯眯的挥手,“你来啦。”   傅景鸿嗯了一声,缓步踱到谢元嘉身边,“皇上在聊些什么,这般开心。”   “阿瑶刚才说她们住的屋子那里有几只会说话的鸟,学舌说话很有意思。”谢元嘉解释道,“朕就说回去后,也找人弄几只给她们一人一个。”   傅景鸿对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趣,但他当然不会把空间留给韩瑶,固执的霸占了谢元嘉身边的位子,沉默着喝茶。   凌霜抬头,一只袖箭飞出,刚刚飞过的小白鸽便中箭而落,掉在不远处的地上。他走过去捡起那只已经没了气息的鸽子,果然见到它腿上绑着的竹筒,但里头却没有任何东西。   他眉头紧锁,捏着鸽子的手不禁收紧,还是迟了一步。   王爷猜的果然不错,那个内鬼就在他们这行人中间,可惜还是被逃了。   凌霜随手把那只死鸽子丢进灌木丛里,空手回去交差。   谢元嘉对周围这些暗波汹涌之事丝毫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跟死亡擦肩而过至少两次,都是被傅景鸿派凌霜牧战提前截胡,他的身边光是暗卫起码就是一个加强连,安保措施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这些事傅景鸿都不打算告诉谢元嘉,并非是过分娇养他,只是在幕后凶手还没彻底暴露之前,不能让他陷入恐慌中,一切风雨,有他担着就足够了。   “刚才向爱卿派了人过来,说是今晚能到。”谢元嘉支着下巴看傅景鸿,笑着问:“皇叔,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吗?向爱卿说都可以备着。”   傅景鸿刚接收到凌霜隔空示意,晓得这次行动又没能找出什么来,心中难免有些浮躁,听谢元嘉开口问,随口就答道:“鸽子汤。”   “鸽子?”谢元嘉想了一会儿,“朕记得皇叔你从前不是不吃鸽子吗?”   傅景鸿抬起头来,眼中一片凉意,他唇边笑意不变,轻声道:“从前不爱吃,今天,臣忽然有些胃口了。”   “有些鸽子不听话,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杀一儆百。”   谢元嘉:“???”   怎么回事,不就是吃个鸽子吗?怎么主角又开始一脸要搞事的表情?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剧情? 第70章   在山庄的日子可以说是谢元嘉心中最美好的田园生活了, 每天也不用操心那么多的事,就只要不务正业的画画赏花陪秋阳韩瑶聊天,逗逗庄里的鸡鸭猫狗,惬意的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皇上。   如果不是因为傅景鸿不同意, 谢元嘉真的很想就这么卸任, 把皇位留给傅景鸿算了, 谁想在四面都是墙的皇宫里待着啊。   “皇上很不喜欢宫里吗?”倩碧蹲在草地上,嘴里叼了根枯草拖着腮帮子发呆, 听谢元嘉咕哝了几句后,忍不住出声问道。   谢元嘉跟他一起蹲在地上,支着头看天,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会不会沾到尘土, 半分皇上的样子也没有,但他却觉得这样很自由。   “不喜欢。”   倩碧笑眯了眼,感叹了一句:“为什么呀?”   谢元嘉叹气,“你不觉得宫里就像个大笼子吗?人被关在里头,一点自由也没有,想干什么都受限制。”   “皇上也不得自由吗?”倩碧脸上有些茫然, “皇上可是宫里权力最大的人了。”   谢元嘉笑了笑, 表情有些惆怅,“可那也一样没有自由啊。”   倩碧沉默了一会儿, 忽的问道:“皇上也有想去的什么地方吗?”   “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但是如果有可能, 朕想到处走走。”谢元嘉转头看着倩碧, 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的道:“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去看看嘛。”   倩碧盯着谢元嘉的笑脸一直看,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真好啊……”   “嗯?”谢元嘉没听清他说什么,懵懂的看着他。   倩碧忽然笑起来,“奴才说,像皇上这样,真好,心中总是有念想,活着便也有盼头。”   “你呢?”谢元嘉看他一脸的落寞,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也不知为什么,倩碧明明看着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可很多时候,他都隐约能感觉到,倩碧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背后,隐藏着很深的绝望哀伤。这种矛盾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反复出现,让谢元嘉很是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一个人出现这样大的反差呢?   倩碧抬眼看着远处的山峦,轻声道:“奴才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若是有一分的机会……要是能回到故乡再看一眼就好了。”   “那你的家乡在哪里?朕放你休假,你回去探亲。”谢元嘉觉得这事情太好解决了,别的事他可能帮不上忙,但这样的小事,自己一定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倩碧眯眼笑了起来,“皇上对奴才真好。”   “那是自然的呀,你在朕身边做事,不对你好对谁好?”谢元嘉理所当然的说,“这要不是身份不同,我们姑且也算朋友了。”   倩碧一愣,第一次脸上的表情要绷不住,露出要哭的神情。   谢元嘉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由得有些慌:“你怎么要哭了?是不是哪里觉得不对?”   “没有。”倩碧摇摇头,将眼里那点没出息的眼泪憋回去,哑着嗓子说,“奴才这样的人,哪配同皇上做朋友。”   谢元嘉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不像是一个帝王,也不同他争辩,只是认真地说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配不配,只是看愿不愿,你说不配,难道是不愿意吗?”   倩碧把头埋进自己的膝中,猛地摇了摇头,也不是说不愿,还是说不配。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言说的无奈和过去,谢元嘉无意去打听倩碧的私事,但他也希望自己多少能让他好过些,对自己有善意的人,他也想同等报答回去。   两个人就并肩坐着在小山头上晒太阳,不小心也睡了过去,牧战沉默的给谢元嘉盖上毛毯,抱着剑继续倚靠着大树看着远方。   其实,他还挺羡慕倩碧的,至少皇上把他当做朋友,若是自己的话……怕是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吧。   书房中——   “王爷,这就是晴黯调查处的所有关于宸王殿下的消息了。”凌霜把手中的一个小册子递了过去。   傅景鸿随手接过,放在那头快速翻了一遍,眉头微皱,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的内容,“这就是全部的了?”   “是。”凌霜点头答道,“晴黯说,确实查不到什么,宸王殿下的身家十分清白,既不与朝中大臣走的过近,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不像是有什么阴谋的人。”   傅景鸿单手轻扣桌面,眯着眼思考了一阵,坚定地摇头道:“不对。”   “谢元岚绝不只是这么简单的人。”傅景鸿冷声说,“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正说明这个人手段高明,起码——晴黯就没有查出,他跟向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霜拧眉,“难道宸王殿下真有心要刺杀皇上?”   傅景鸿揉揉眉心,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了一句:“如果你是谢元岚,整个朝堂上下,你最希望谁死?”   凌霜把自己代入了角色,脱口而出:“自然是希望王爷您——!”他意识到自己以下犯上,忙道:“王爷恕罪。”   “无妨。”傅景鸿冷笑,“只要那谢元岚不是个傻子,他就没道理对元嘉下手,死了一个谢元嘉,还会有其他人被我拿出来当傀儡,与他有什么好处?”   凌霜脑子忽然一闪,“也就是说,这几次的刺杀行为,不仅与宸王殿下无关,与玉壶、与谢元祺都没有关系?”   傅景鸿给了一个淡然的眼神。   凌霜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的,无论是谢元祺还是玉壶国,亦或是三皇子,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掌握大成王朝的皇位,但这个皇位如今换谁坐都没什么分别,因为掌权的人是摄政王,只要他们脑子没问题,都不会放着摄政王不动,成天想着刺杀一个看起来是傀儡的皇帝。   除非——   “除非,还有第三方势力想要除掉皇上。”凌霜恍然大悟,“一个和玉壶,和谢元祺,和宸王殿下都不是一脉的第三方,他们想要皇上死。”   “可是,属下不明白,为什么呢?”凌霜向来聪明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傅景鸿懒洋洋的摩挲着晴黯递交上来的册子,轻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个未知的势力前仆后继的想杀元嘉,必定是因为这事一旦成了,对他们会有莫大的好处。”   “如果元嘉真的死了,谁获利最大?”   凌霜左思右想,有些不确定的道:“王爷?”   傅景鸿冷冽的瞥了他一眼,凌霜也就是随口瞎说,忙道:“属下真的猜不出。”   傅景鸿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人想害元嘉,但这都没有关系,因为网已经撒出去了,幕后的人就算藏得再深,这次也插翅难逃。   他会把所有可能伤害到元嘉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凌霜瞥了一眼自家王爷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哆嗦了一下,开口问道:“王爷,那晴黯那边可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继续查。”傅景鸿点头道,“告诉晴黯,盯紧了谢元岚,同时也派人盯着向初。”   “向大人?”凌霜有些犹豫,“属下觉着,向大人身上怕是查不出什么的,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更要盯着。”傅景鸿说,“有时候,利用身边人最佳的方式,就是让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不会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王爷英明。”凌霜敬佩的低头行礼,利落的转身出了书房门,去把消息递给晴黯。   傅景鸿独坐于书房太师椅上,屋内袅袅青烟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却隐约能瞧见他嘴角上扬的冰冷弧度。   谢元嘉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只觉得浑身暖洋洋,一直到日暮西山,才带着倩碧牧战往回走,一边还感叹着:“要是能一直过这样悠闲的日子就好了。”   倩碧笑嘻嘻的道:“王爷那么宠着您,这样的小事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谢元嘉叹气,才不好呢,按着傅景鸿那性子,他怕是要把自己金屋藏那啥呢。   “那不是长公主吗?”倩碧突然指着不远处说道。   谢元嘉一抬头,就看秋阳带着季代柔蹲在草丛里,不知在看什么。   他好奇的走过去,“你们看什么呢?”   秋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高兴的站起身来:“皇兄!臣妹在和代柔姐姐看草丛里的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谢元嘉嘴上这么说,自己却也忍不住用眼睛往地上瞄。   季代柔豪爽的说:“两窝蚂蚁打架呢,臣见公主没瞧过这种事,就带着来看看。”   “打完了吗?”谢元嘉来了些兴趣,“谁赢了?”   “快打完了,估摸着应该是黑蚂蚁赢。”季代柔随口答道。   谢元嘉看她那么专注,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来看蚂蚁打架,牧战和倩碧只好站到一边去,一脸无奈的看着那三个人蹲在一块儿看蚂蚁。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场景,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聚众围观蚂蚁斗殴,牧战忍着不要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什么表情来,毕竟王爷会揍人。   季代柔一边看着蚂蚁,一边忍不住小声哼了一句:“你都如何回蚁窝×”   谢元嘉耳朵动了动,忍不住接道:“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季代柔:“!!!”   她凶狠的转头瞪着谢元嘉,张口又道:“爱的魔力转圈圈?”   谢元嘉心中大惊,接道:“想、想你想到心花怒放黑夜白天?”   卧槽!   卧槽!   遇到老乡了! 第71章   那一瞬间, 两个人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互相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可现实就是,他们现在各人的身份不同, 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只能一脸懵逼的这样对视。   秋阳见他俩都不在说话, 茫然道:“皇兄,你们怎么了?”   谢元嘉回过神来, 压下心中激动的心情,摇头说道:“没事,朕就是觉得,代柔唱的小曲儿不错。”   秋阳抿唇笑了, “代柔姐姐在宫里的时候,偶尔也会唱些曲子,都是些没听过的新鲜曲目,很有意思。”   “是嘛……”   谢元嘉跟秋阳随口聊了几句,其实脑子里根本都没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原来这个世界除了他, 还有其他穿越者的存在。   恰好傅景鸿派了凌霜出来寻他们, 说是王爷处理完手边的事,正找他呢, 谢元嘉听说傅景鸿找他, 忙往回走。   到了花厅的时候, 傅景鸿已经坐在桌边喝茶, 抬头见到他,目露笑意把茶杯轻轻放下,温柔的看着谢元嘉:“今日玩得如何?”   谢元嘉把季代柔那事先压下,对着傅景鸿笑道:“玩得很好,朕还不小心睡着了。”   “下次若是困了就让牧战带你回来,别在外头睡,仔细着凉。”傅景鸿叮嘱道,“这两日暖和了,到底还是冬天,冷。”   “好。”谢元嘉随手从桌上果盘中捏了一把瓜子,转头视线转了一圈,没见着蓝蔻,“姑姑去哪了?”   傅景鸿轻笑一声答道:“臣有些事要她帮着处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蓝蔻和倩碧一直都是傅景鸿的手下,谢元嘉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装作不晓得,傅景鸿从前也一直没有明着说这件事,但最近却开始光明正大的表示蓝蔻和倩碧都是他手下的事实,这已经暗示了他对谢元嘉不同以往,对他已经是信任有加了。   谢元嘉心中五味陈杂,这都挑明了,倩碧和蓝蔻就算过了明路,不再是他身边的卧底,而是实实在在保护他的人。   “哦……”谢元嘉点头,“那姑姑就先忙着吧,朕也没什么要紧事。”   傅景鸿拿着帕子给他擦擦嘴角,动手又给他剥核桃,“再过个三两日,臣就带着皇上回去,可好?”   “可是朕还没有泡温泉呢。”谢元嘉心心念念,来这一趟不就是奔这个吗?   傅景鸿看他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好笑的说:“臣说话自然算数,今早就让人去准备了,晚些时候吃了饭,臣就带着皇上去。”   “真的?”谢元嘉惊喜,这一趟可算没白来。   晚餐照例是向初过来准备的,满满一桌都是好吃的,谢元嘉匆忙填饱了肚子,带上自己的包裹就想跑去泡温泉,被傅景鸿拦住了,消食了半小时才放人。   温泉池也不算大,但也能坐得下十个人,谢元嘉是皇上,自然要单独坐一个池子,他脱得就剩里衣亵裤,小心地踩着水往下走,温热的泉水立刻就包裹了他全身,他舒服的哆嗦了两下,慢慢地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他也让宫女们守在身边,连蓝蔻也没留,独自靠着石头享受片刻的安静,却没留意身后有人缓步靠近。   傅景鸿出现在谢元嘉的身后,在他不远的地方也跟着踏进水中,谢元嘉感觉到周边的水波微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皇皇皇叔!”谢元嘉坐直身子,惊恐的看着三步远外坐着的傅景鸿,脑子里立刻有些混乱,紧张的不知说什么。   傅景鸿淡淡的应了一声,他上身基本没有着一件衣服,悠闲地靠着石壁,还拿了一壶酒,时不时地小酌几口,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   他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谢元嘉并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偷看他,一边假装镇定的说:“皇叔怎么也来了?”   明明不只这一个池子。   傅景鸿瞥了他一眼,张口说道:“这庄子一共就两个池子,臣总也不能去跟长公主和皇后娘娘挤一处吧?”   这当然不合适,谢元嘉有些闷闷的,这池子又不是他开的,傅景鸿想跟过来自然也合理,但是他可没忘记这人对自己虎视眈眈,这种场合还是比较危险的,容易擦枪走火。   谢元嘉特别老实的缩了缩身子,想把自己缩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弧度,但他这完全就是自作多情,因为傅景鸿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要对他不轨的意思,仍然自顾自的小口喝酒,目光都不带转移的。   谢元嘉偷偷观察一阵,发现傅景鸿坐怀不乱仿佛一个君子,心里偷偷地唾弃起自己的行为来,悄悄地伸直了腿,也学着放松些往后靠。   “皇上还是很怕臣吗?”傅景鸿放下酒杯,终于把目光放到谢元嘉身上。,   谢元嘉有些紧张,“也没有很害怕,只是……朕对着皇叔,多少有些不自在。”   傅景鸿微微一笑,“为何?是担心臣会强人所难?”   谢元嘉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想的,红着脸不知要不要点头。傅景鸿并不生气,他轻叹一声,说道:“皇上,臣虽恶名在外,但并非真的那么可怕。就如同所有普通的人一样,臣的心中也有决不能辜负的人。”   “臣也会在乎一个人,那些强取豪夺的手段,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却唯独不想用在他身上。”傅景鸿深沉的看着谢元嘉,一双乌黑的深邃眼眸好似要把他吸进去。   谢元嘉呆呆的看着他,他从没想过傅景鸿有一天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皇上放心,在你点头之前,臣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做些不该做的事。”傅景鸿忽然靠近谢元嘉,慢慢再他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不要害怕。”   这、这是作弊吧……   谢元嘉觉得温泉的温度是不是有点高了,怎么热气蒸的他晕头转向不能好好思考,傅景鸿分明就是性子霸道的钢铁直男,怎么突然就会说这么多温柔的情话,是不是偷偷地去报了什么辅导班?不然怎么这么会撩?   自从摆脱了凌霜这个只会坑人的猪队友,傅景鸿的情商又回归了自己的脑子,对付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谢元嘉,那都是小菜一碟,从前是因为关心则乱身在局中不知前路,如今摆正了位置,自然就知道往下怎么行动。   谢元嘉微微挣扎了两下,到底还是认输一般低下头,轻声说:“那、那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的经历,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理这样的事。”谢元嘉看着清澈的温泉水,继续说道:“皇叔对我认真,我也不能太随意,请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把这些事情想清楚。”   “不管接受不接受,这样对皇叔都公平。”   傅景鸿眼眸微闪,最终微笑起来:“皇上如此慎重,臣自然也等得起。”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仿佛就是一对普通的朋友一样在池子里互相慰藉,气氛暧昧又温馨,从谢元嘉说会认真考虑他们之间感情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一定会栽在傅景鸿的手上,假如他一点好感也没有,根本不至于考虑。   而他也不知道,就为了这句话,自己逃脱了被关小黑屋的可能。   什么不会强取豪夺,什么不想辜负,那都是傅景鸿拿来哄谢元嘉的屁话,他这会儿想要人真心,当然是把话挑了好听的说,但一旦谢元嘉真的太绝情,他是不会留一份温情的。   得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封建社会小黑屋。   这次的温泉之旅为期一个星期,就在谢元嘉吃吃喝喝中安然度过,傅景鸿带着他还要原路返回,谢元嘉站在庄子门口恋恋不舍,磨磨蹭蹭的还想耽误些时间。   向初也很舍不得他,“皇上,臣又给皇上连夜做了些吃食带着,您回了宫后记得及时吃完,若是想臣了,就给臣写信,臣再给您做。”   “向爱卿真是难得。”谢元嘉握住他的手,“得了空的话,一定去京城坐坐,朕等你。”   傅景鸿不耐烦的在一边看着他俩宛若生离死别,冷冷的说道:“向初,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向初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皇上握住的手,心中大为感动:“能被皇上这样对待,臣这手不要也罢。”   傅景鸿眉头微皱。   凌霜悄悄地靠近牧战,趁着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声说:“阿战你看,王爷又吃亏了。”   “别瞎说。”牧战轻声呵斥他,一边却也忍不住偷偷地同情起王爷,说起来,他们家王爷从小就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偏偏那人还是皇上。   “啧。”凌霜邪气一笑,“要我说,也就咱们皇上能折磨王爷,要说一物降一物呢?”   牧战忍不住点了点头,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傅景鸿扭头威胁的看了这两人一眼,看自家主子的笑话,怕不是活腻了吧?   谢元嘉塌上马车刚坐好,车夫就架起了车,稳稳地往前行进,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第72章   算上耽误在路上的时间看, 谢元嘉一共在外头呆了十天的时间才回到皇宫, 淳于雅带了人在共外头迎接他,他站在宫门口望了一会儿,才抬脚跟着淳于雅走近宫里。   “皇上离宫的这些日子, 宫里无甚大事。”淳于雅一边走一边缓慢的给谢元嘉汇报这些日子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皇上此行玩得如何?”   “很有趣。”谢元嘉点头说道, “以后若有机会,老师也该一起跟着去。”   淳于雅轻声笑了笑, “若是有机会的话。”   谢元嘉又开始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上朝看折子学习, 日子又恢复到平静的状态。听说他回朝,谢元啦带着谢丰宜还来拜访过一次,谢丰宜对他能出门游玩表示出了极大地羡慕, 小孩子都喜欢天南地北的跑,但谢元岚身体不好根本出不了远门,他也就只能跟着被关在宸王府那狭小的地界里。   谢元嘉知道后,很是同情这个孩子, 想着以后要是还有机会出门, 到时候看能不能也把他带着,皇兄总不会不同意的。   “皇上莫要太惯着他了。”谢元岚无奈的叹气, 伸手轻轻点了点谢丰宜的脑门, “你不要总是缠着你皇叔, 他很忙的。”   谢丰宜眨了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傻乎乎的笑着挠挠头:“父王,儿臣没有麻烦皇叔。”   “皇兄对丰宜也不要太过严厉。”谢元嘉劝道,“丰宜这过了年也才刚七岁,正是小孩子最爱玩的时候,随他去吧。”   谢元岚眼中满是笑意,点头应了好几个好字。   从宫里出来,谢丰宜趴在马车里数皇上赏赐的果子吃,谢元岚抱臂倚着车厢看着他,眼中蕴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丰宜。”谢元岚轻声的唤了一声儿子的名字。   谢丰宜数着果子抬起头,托着圆鼓鼓的腮帮子看他:“父王,何事?”   谢元岚看了与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丰宜喜欢皇上吗?”   “皇叔?”谢丰宜小肉脸抖了抖,点头说道:“喜欢呀。”   “为什么?”谢元岚双臂交错,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谢丰宜面上有些为难,他才刚不满七周岁,喜欢不喜欢对他来说要解释原因有些困难,毕竟小孩子的喜欢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有时候根本没有原因。   “嗯……皇叔会对丰宜很温和,还会给好吃的。”谢丰宜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谢元岚忍不住笑了一声,“就这个?”   “嗯。”谢丰宜举着手里的果子说:“父王你看,这个果子特别甜。”   谢元岚盯着那个果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塞到嘴里,入口酸甜,果然不愧是皇宫特供的东西,和王府里还是不一样的。   “丰宜。”谢元岚慢条斯理的吃完果子,张口轻声问:“如果日后某一天,你可能会有机会入主皇宫,和你皇叔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谢丰宜忙不迭的点头:“自是愿意的!”他看起来很开心,接着又问:“那父王也要一起住那里吗?”   谢元岚低垂着眼睑轻笑,摇头道:“父王可能去不了。”   “为什么啊?”谢丰宜大失所望。   谢元岚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鬓发,语气轻的几乎要听不见:“父王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很久。”   “那儿臣也不去皇宫,要跟父王一起去。”谢丰宜立刻保住谢元岚的腿,小脸在他的腰间来回蹭,撒娇一般的说:“父王你就带着儿臣吧。”   谢元岚眼中一片悲凉,嘴上却说:“不要胡闹,才刚过了年,你也虚长了一岁,不可再像从前一样顽皮不懂事。”   “记住,如果有一天,父王不在了,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值得你信任,那个人,一定是你的皇叔,你要记得牢牢抓住他,知道吗?”   谢丰宜不懂,但是他隐约听得明白父王口气中的严肃,忍了半天,终于轻轻地点头,委屈的说:“儿臣知道了。”   谢元岚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困了就睡吧,等到了家,父王会叫醒你的。”   谢丰宜心里有些忐忑,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没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谢元岚听着车厢里儿子的呼吸声逐渐平和,眼中浮现出深深地痛苦和不舍。   天不由人,倘若我……又何必走这一步。   天气逐渐回暖,皇宫里的冰雪早就融化干净,景盈宫院中的树上已经冒出了嫩绿的青芽,梁下还被一窝燕子搭了窝,谢元嘉没事就喜欢端着零食坐在廊下看大燕子飞来飞去给巢中的小燕子喂食,盼望着那些小燕子能快点长大。   朝中最近根本没什么事情可忙的,傅景鸿一个人就能完成所有的折子批阅,谢元嘉只能成天跟倩碧无所事事的混在一处,无聊到数着小燕子发呆。   好在春猎就要开始了,谢元嘉第一次参加这种古代的大型活动,心里当然激动,早半个月就让人备下了,就等着那天的到来。   谢元嘉其实心里惦记着自己和季代柔是老乡的事,但他实在找不到机会跟她说话,两个人性别不同,在这种男女有大防的古代,尤其他还是皇上的身份,弄不好被人发现他们私底下有来往,那就糟了,首先傅景鸿第一个就能把季代柔给劈了。   就算心中有太多的好奇,想和她打听很多事,谢元嘉也只能强迫自己压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寻到机会,好好地问问她。   “皇上在想什么?”倩碧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半天的话,一转头发现谢元嘉并没有在听,好奇的凑了过来。   谢元嘉回过神来,忙摇头说:“没想什么,朕就是在发呆。”   “哦&”倩碧懵懂的点头,想起蓝蔻吩咐他要提醒皇上喝粥的事,指了指桌上的那晚银耳粥说:“姑姑让御膳房熬了热粥,皇上喝些吧。”   谢元嘉转头看着桌上的碗,皱了皱眉,“姑姑近来为何这么喜欢熬粥?朕都吃不下了。”   “皇上身子虚嘛。”倩碧劝道,“王爷特意吩咐的,说是前阵子生的一场病又瘦了,要好好的补补。”   谢元嘉纳闷古代人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补身子,得了个感冒也能被按着吃药膳,没病也能吃出毛病来。   “唉。”他无奈的放下手里季少炎送的小木剑,接过倩碧端着的碗,拿着小勺子小口小口的吃。   倩碧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见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整碗的粥,几次张口欲言,却又生生的压了下去。   “嗯?怎么了?”谢元嘉放下手里的碗,抬眼看着倩碧脸上沮丧的表情,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难看。”   倩碧忙摇头:“没事啦。”   “对了,王爷那边派人来说,近几日他要出宫一趟,宫里的事务暂且交给丞相大人了,让您有事去找他商量。”   “什么?”谢元嘉眼睛微睁,“皇叔出宫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倩碧也是一脸郁闷,“就是上午的时候,刚才才有人来通报这件事。”   “那皇叔有没有说他要去做什么?”谢元嘉吃完了粥把碗放回去,用帕子擦了擦嘴问道。   倩碧又是摇头:“不知道,王爷派来的人没说出去做什么,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简直不像是傅景鸿做事的风格,谢元嘉心中奇怪,近来宫里宫外都很太平,基本没什么大事发生,能有什么样不得了的事能让他离开皇宫跑出去?还走的这么急匆匆,连提前知会一声都来不及。   “算了。”谢元嘉也不想这些事,“兴许皇叔要忙的事不方便给人知道吧。”   倩碧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异样,沉默的把盘子给端了出去。   谢元嘉看他离去,心中还想着倩碧这几日好像又瘦了不少,面容看着都不如以前那么圆润,他们两人比较起来,该好好补补身子的人怎么也该是倩碧才对。   等傅景鸿回来,他要好好地给倩碧放个假,让他歇上十天半个月,他要是想回家去,那他就给他配个马车,送他一路回去看看,也许这样就能让倩碧高兴起来。   谢元嘉想得很好,他还是喜欢倩碧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样子。   是夜,皇宫中一片寂静,景盈宫里也和往常一样有侍卫把守,门边还守了几个宫女值夜,谢元嘉就在内里的床上甜睡。   有人影悄无声息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进入了内室,身手非常的灵敏轻巧,即便是武功高深的人也未必就能发现他,他身形瘦削体态轻盈,半点声音没有发出,人已稳稳地落在室内。   屋子里只点了几只蜡烛,整个房间昏暗看不清东西,透过床帏隐约能看见床上趟着个人,听呼吸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刺客手握短匕首,一步一步缓缓地接近床边,他的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看不清脸,露出在外的一双眼睛却很分明,圆溜溜的,带着一些不符气质的冷漠。   他站在床边,直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谢元嘉,眼中有片刻的挣扎。   上次,他也是这样站在这里,只要伸手就有机会掐死这个人,但他最终没有下手,错失了一次良机。如今傅景鸿不在,他又一次得到了这样好的机会,只是他却仍和上次一样舍不得下手。   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黑衣人眼中迸发出一阵怨恨,一个杀人的棋子最忌讳有感情,他明明知道这不应该,却还是只能跳下这个名叫谢元嘉的人步下的陷阱,一步步的沉迷在对方温柔的包容中,出不来,进不去。   他本不想杀他,可谁叫彼此身份立场不同,谢元嘉若不死,自己背后的千万人就可能要死,孰轻孰重,容不得他选择。   黑衣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头已经没了刚才的动摇犹豫,一狠心伸出手,明晃晃的匕首对着毫无所觉的谢元嘉刺去。   就在匕首即将靠近谢元吉脖子的时候,房内昏暗的角落里突然射|出一只黑色的袖箭,将黑衣人的匕首打飞,紧接着,牧战凌霜不知从房里的什么角落里冲出来,拔|出剑朝着黑衣人杀了过去,三个人在谢元嘉的卧房里打了起来,刀剑相向的声音吵醒了谢元嘉。   谢元嘉揉着眼睛爬起来眯着眼睛看什么情况,结果刚一看清面前的战况,整个人就精神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他房里打架?谁放进来的?   发生了啥?   啊? 第73章   屋内三人打斗的声音自然也惊动了外头的守卫, 没一会儿侍卫首领就踹开房门, 带着几十个大内高手闯了进来,团团围住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看着身量瘦弱其实内力深厚,但他到底寡不敌众, 几百招后就被凌霜牧战打的爬不起来。   牧战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匕首,把自己的剑压在他的脖颈间,冷声道:“不许动。”   就在这时, 敞开的大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侍卫首领见了他忙低头让手下们退让出一条路让他进来。   谢元嘉抱着自己的小被子, 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皇叔?”   “你不是出宫去了吗?”   傅景鸿一路轻快的走到龙床前,看他身上穿的单薄, 把被子给他又拢了拢,轻声答道:“幸好臣没有出宫,否则可就抓不住这只狡猾的老鼠了。”   被压着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垂着头, 看不出有什么反抗的举动,谢元嘉被傅景鸿护着,心里有些安定下来,他看了看黑衣人, 有些不确定的问:“皇叔, 这又是一个想刺杀朕的刺客吗?”   “正是。”傅景鸿点头,“皇上莫怕, 他如今已经没有能伤害到你的能力了。”   谢元嘉一脸的郁郁, 他就是不明白了, 这些人三番两次对他一个傀儡皇帝这么执着是为啥, 怎么看除掉他也没好处啊?   “皇上不明白?”傅景鸿看出他心中所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眼神示意凌霜,凌霜会意,伸手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他的真面目。   谢元嘉睁大眼睛想看清这个人,但在看清后整个人却僵直了身子。   怎么会呢?   倩碧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景鸿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可见他心中早就有了准备,谢元嘉却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倩碧不是傅景鸿的人吗?为什么这会儿又穿着刺客的衣服出现在自己房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傅景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抚,继而抬头看着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倩碧,开口说道:“若不是本王已经排除了所有绝对信任的人,本来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你十岁进王府,算来也快十年了。”傅景鸿面色如常,看着倩碧就仿佛看一个死人,“原来十年也养不熟你。”   倩碧闻言,嗤笑了一声:“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王爷何必在这假惺惺的装慈悲。”   谢元嘉从没见过倩碧这样怼过傅景鸿,在他的印象中,倩碧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爱笑爱闹有些吵,唯独不是这样冷漠的一个人。   这要不是傅景鸿亲口确认,他几乎要以为跪在这里的是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冒充者。   傅景鸿冷笑一声:“你在我府上不止一两年,当知道本王对敌人从不手软既然知道落到我手里是什么下场,又何必故意激怒我。”   倩碧轻哼一声,不再言语,眼神一次也没有落在谢元嘉身上。   “说吧,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倩碧冷眼看他,“王爷莫不是以为,只凭你问上两句,就能让我如实交代?”   傅景鸿被三番两次挑衅也不生气,他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只手下扔轻柔的搂着谢元嘉,防止被子有缺口,会有冷气进去冻着他。   谢元嘉却完全没有心思关注自己冷不冷,他只恨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完全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倩碧好端端的要杀自己,有没有人来给他解释一下现在的局势?   “不愧是晴黯调|教出来的人,果然嘴皮子紧。”傅景鸿轻笑,眼中酝酿着血腥的杀意,“你也是从杀手营里出来的,那里头有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   倩碧的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强压下自己的心神,不屑的说:“我既然背叛,自然也没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不错,这份魄力不错。”傅景鸿看起来有些赞许,他挥挥手,牧战凌霜立刻压着他站起来。   “那就让本王来看看,你的嘴,能紧到什么程度。”说完这句话,傅景鸿沉下脸,冷漠的说:“带下去。”   谢元嘉直觉性的想开口阻止,傅景鸿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元嘉,不要冲动。”   谢元嘉一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忽然就这么咽了回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都没搞清楚,怎么看倩碧都像是刺客的样子,他不能帮忙就算了,决不能干无知圣母白莲花的事拖后腿。   他眼睁睁的看着倩碧被押解下去,侍卫首领跪下磕了头,带了几十个手下也跟着退出了这间卧室,只留下谢元嘉和傅景鸿两个人。   谢元嘉有太多的疑问了,闲杂人等刚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坐正身体,急切道:“皇叔!倩碧他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知道他心中对这件事的难以置信,傅景鸿不急不忙的给他重新揶好被子,耐心的说道:“皇上不要急,臣慢慢都会告诉你的。”   “皇上自从登基以来,大大小小的刺杀已经遇过好几次了,难道就从没怀疑过吗?”   谢元嘉点头:“当然怀疑过,但是……之前那两次凶手不都抓到了吗?”   “皇上说的事坠马和遇刺那两件吧?明面上的确是抓到了凶手。”傅景鸿认真地说,“但臣心中从未对此释疑过,一直让人继续追查,因为臣相信,真正的幕后之人,一定还在宫中隐藏着。”   “那个人不会就是倩碧?”谢元嘉艰难的说,“可是,他不是皇叔的人吗?”   “曾经是,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傅景鸿叹息,“可惜我太自负,总以为我看着的人总不会出错,却没想到竟是从自己的窝里飞出了个叛徒。”   “若不是我太过自信,皇上原本也不用遭受自马上追下的苦痛,也不必在深夜遇刺受了惊吓,都是我的错。”傅景鸿脸上一片自责懊悔,倒是真的情真意切。   谢元嘉脑子有些懵,“可是,倩碧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他没有理由害我呀?”   他无法相信,那个朝夕陪着他玩闹说话的倩碧,就是私底下谋划了几次杀他的真凶,换谁都不会想通这件事的,白天还有说有笑,晚上就突然来了个大反转,这件事太荒唐了。   “元嘉,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傅景鸿沉声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要笃定谁就一定永远不会伤害你,只要有利益可言,他们会亲手把你送上断头台。”   谢元嘉被他眼中的骇人冷酷惊得哆嗦了一下,他有心张嘴想反驳他,但又找不到合适的逻辑证据反驳,傅景鸿担心自己教育适得其反,忙又补救了一句:“当然,这是对别人而言,于我,元嘉大可全身心的信任,丝毫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   “皇叔刚才还说,任何人都没有绝对。”谢元嘉闷闷的说。   傅景鸿在他额头碰了碰,“这句话是事实,只是我会是你的那个例外。”   谢元嘉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暧昧,他还记挂着被带走的倩碧,虽然他具体不知道他被带走了会被怎样,但想也知道对待刺客之类的人,自古以来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怕是什么可怕的刑罚都能用上去。   “倩碧会怎么样?”谢元嘉心头惊惧,他还把倩碧当做朋友,有心想探听一下他的情况。   傅景鸿了解他内心柔软善良,但这件事他绝不会松口,事关元嘉的安危,他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退让,“他会怎么样,取决于他能吐出多少真相。”   “若是他识相早些说出来,或许也能早点解脱,免受刑罚之苦。”   傅景鸿说得轻描淡写,但言语中已经很明白的说透了,倩碧死路一条,根本不可能再有一线生机。   也是,古代那些企图刺杀皇帝的人,有几个能全身而退?诛九族那都是正常操作,就算谢元嘉自己不在意这些,朝中的大臣们都不会同意的。   谢元嘉心凉了半截,他说不出让傅景鸿放人的话,可是无论怎么样,他起码得知道,倩碧为什么要杀自己,也许他真的是被逼迫的呢?   “夜深了,你好好再睡一觉。”傅景鸿把他放下躺好,轻柔的说道:“明日还要早朝,还有两个时辰,皇上再休息一会儿。”   谢元嘉这时候要还能睡着,那得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他的脸色苍白难看,完全没有从倩碧是凶手这件事中走出来。   原著根本没有写到倩碧是卧底刺客,他自恃知道剧情,对倩碧蓝蔻都是十分的放心,可是万万没想到剧情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如果倩碧的身份都不可信了,那么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又还有谁能信呢?谁知道哪个人又是原著里没有提到过的卧底想杀他呢?   谢元嘉背后发凉,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他对倩碧是真心的,本以为对方也是真心,原来付出有时候也未必就有回报。   傅景鸿看他眼中氤氲水汽,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元嘉,你既然身处在这个位子,就该早日接受这些事,对你而言也许有些残忍,但能保命。”   “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动你。”   谢元嘉扭头看他,强压着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如今有些茫然无措,听傅景鸿这么说,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傅景鸿的,有些急切的问:“皇叔,你真的不会伤害我吗?”   他就像是一只受了巨大打击惊吓后的小动物,迫切的想从别的人身上得到一些宽慰温暖,傅景鸿自然会给他有力的保证:   “我不会伤害你的。”   谢元嘉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现在这本书的剧情已经崩得不能看,但只要原男主还在,他就应该相信他,毕竟这是自己曾经的男神,或许他不够光明磊落,但他的确不是会骗人的人。   “那,那我相信你。”谢元嘉握紧他的手,“皇叔,你不要辜负嘉嘉。”   傅景鸿眼中的温柔更盛,他低头亲了亲谢元嘉的唇,“我保证,永远不辜负嘉嘉。”   得了保证的谢元嘉这才有些放松,他在傅景鸿的督促下闭上双眼,脑中还在思考倩碧的事,他要等一个答案,不管倩碧说什么。   就算是朋友之间,也该互相有信任的,他愿意等倩碧一个解释。   他不信倩碧在看自己的时候,眼里的喜悦亲昵是假的。   否则友谊这个东西不就太脆弱了吗? 第74章   得知皇上前夜遇刺, 朝堂上下慌成一片, 纷纷在堂下怒斥要将刺客满门抄斩以儆效尤,谢元嘉一夜没怎么睡好,支着下巴头疼欲裂, 傅景鸿见他精神不济,挥手让堂下众人不要再争吵。   “如今刺客还在大牢中审讯,究竟如何还要等结果出来,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皇上龙体不适, 今日的早朝臣以为可以先散了。”   “皇叔说得不错,朕的确有些不适, 各位爱卿若无事禀报,下朝吧。”谢元嘉摆摆手,伸手在自己的眉心揉了揉, 脸色苍白眼下乌青。   大臣们以为他昨夜受了惊吓,又有摄政王在一边主持,忙躬身跪下,谢元嘉自龙椅上站起来, 径自往外头走, 脚下还差点摔了一跤,惹得小太监在后头连连惊呼。   回到景盈宫, 淳于雅和季少炎后脚就到了, 他二人面上都有些担忧, 毕竟倩碧从前在皇上面前如何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知晓皇上对倩碧不仅是主仆那么简单的情感,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心中一定不好过。   “老师?”谢元嘉正喝茶,听说淳于雅到了,忙起身相迎,“离早课还有一会儿呢,老师不先去用早膳吗?”   淳于雅摇头,看着谢元嘉道:“臣听闻昨夜的事后,没什么心思用膳,又担忧皇上龙体,这就过来了。”   “路上恰好遇上大将军,臣就与将军一起来了。”   季少炎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偶尔也有心细的时候,今日上朝就察觉皇上精神不佳,下朝后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火急火燎的这就往景盈宫来,“皇上,您别想那么多,事实如何自有定论。”   谢元嘉见他二人都担心自己,心里不能说不感动,他的确为倩碧的事情忧愁了一晚上,但季少炎和淳于雅也同样的在担心他,他应该振作起来。   “劳烦你们担心了,朕没事。”谢元嘉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皇上莫要往心里去。”淳于雅说了和傅景鸿差不多的话,“倩碧得了皇上的宠爱却不自矜,竟还包藏祸心意图谋害皇上,这样的大罪就算再过一千年也是要诛九族的,皇上当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能被往日情分迷了眼,一旦您饶恕他,往后就再也没有威信了。”   谢元嘉也知道他说的都对,昨夜傅景鸿已经把所有的危害性跟他讲了一遍,如果他对倩碧宽容处理,那么以后要他的处境会更艰难,想杀他的人会更多,要想震慑住潜在的危险,必须要杀一儆百。   “老师放心,朕……心中有数。”谢元嘉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他不想再让淳于雅和季少炎再为他担心,“皇叔说,倩碧如今还在接受审讯,等他把背后主使说出来,自会有他的定论。”   淳于雅安心的点头,他就是怕元嘉太善良,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没想到这孩子其实也同样的在成长,知道这事的轻重,不会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   大牢内——   傅景鸿闲坐于一间昏暗没有窗户的石室中央的椅子上,四周没有一束光,只有房间四角点上了几只蜡烛,屋内看不清东西,只能从墙上的倒影中隐约看出一些审讯刑具,间或夹杂着几丝痛楚的低|吟,透着渗人的阴森。   在傅景鸿的对面就是一个木架,上头只能看到有个被用铁链锁住的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却看不见他的脸。   “想不到,你倒真有几分骨气。”傅景鸿在这样可怖的牢里还是一样的悠闲,就好像他这会儿不是在面对一个犯人,而是在景盈宫前厅喝茶,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条乌金长鞭,即使是不见光的室内,也能感受到这鞭子的厉害,鞭子身上密布着细小的铁钩,这要打下去,只要一鞭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倩碧低哑着嗓子笑了几声,好像傅景鸿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声音全没了曾经在宫里的时候那般清脆明亮,只一夜的时间就把他变成现在这样。   “傅景鸿,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呵。”傅景鸿面上被昏暗的灯光所笼罩,隐隐绰绰看不清,只能看得见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你不说,本王大约也能猜得出来,留你到现在,只不过是还想确定到底有没有别的同伙罢了。”   倩碧显然不信,他不屑的啐了一口,“你要真知道我的底细,就不会在这同我说废话了,你平日里那些个下作手段呢?怎么不用了?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我是说不出什么来的。”   傅景鸿轻笑一声,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毕竟是我府里出来的人,也不算太蠢。”   “本王说能猜得出来,那就是猜得出来,何必骗你?”傅景鸿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你在这嘴硬不说,难道是想隐藏你是谢元祺的人?”   倩碧冷笑道:“就算我是谢元祺的人,你有证据吗?”   “证据不要慌,本王自然会拿给你看。”傅景鸿好整以暇的看他,“与其说你是谢元祺的人,倒不如说,你该算是玉壶的人?”   倩碧轻咳了两声,“没有证据的事,我不会认。”   傅景鸿了然的点头,“既然我手头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显示你是玉壶的人,那本王姑且就当你是玉壶派来的奸细,且问你几句。”   “御马场那次的事,是你做的吗?”   倩碧沉默不答,晴黯皱皱眉,“王爷,这人看起来不大配合,不如属下再……”   “不必了。”傅景鸿摆手,“他被审了一夜,要招早就招了,用刑太过,没等他说些什么人就死了,那就正合他的心意。”   “你也是一心求死,本王偏就要留你几天。”   “御马场的奸细晴黯也都审过了,的的确确是玉壶的人。”傅景鸿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倩碧身边,用乌金鞭的手柄抬起倩碧的下巴,看着他脸上的刀刀血痕,看不出原来秀气的模样,轻声道:“那时虽没查出你的影子,但也还是留了几分疑惑在我心中。”   “只不过那时我尚且没有留意到你,但是皇上几次遇刺,你都恰好在场,本王就算再怎么愚钝,也该发现了。”   倩碧咬紧牙关抬起头看着傅景鸿,“既然你都掌握了证据,我怕还有什么可说的?不错,我就是玉壶的人。”   “我们的王和谢元祺做了交易,只要大成内乱,我们就可以趁机发兵直入京城,助谢元祺登基。”   倩碧狠狠地看着傅景鸿,“到时,别说是你,这京城里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跑。”   傅景鸿松开对他的钳制,心情看着也还不错:“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玉壶国的奸细……倒也说得过去。”傅景鸿点头,“谢元祺这个逆贼的确就在玉壶,玉壶对我大成的野心也的确不小,他们派你来这卧底也说得通。”   傅景鸿瞥了倩碧一样,看似有些困惑的反问了一句:   “可是本王不大懂,杀了元嘉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既然你都承认自己是玉壶的人,不如替本王解解惑?”   倩碧轻咳两声,吐出几口血,挤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杀一个谢元嘉的确并没有什么用,他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而已,没了他,自然也还是会有下一个傀儡。”   “可除了他,这天下就再也没有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宸王离死不远,六皇子就是个瘸子,除了谢元祺,谁都不正统。”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这天下非得姓谢呢?”傅景鸿饶有兴致看他,“本王的野心路人皆知,谢元祺怎么会不知道?没了谢元嘉,朝中又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为什么不能自己称帝?”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仍在这间狭小的密室中,将傅景鸿的野望直白的揭露其中,倩碧哼了一声,“你就算相当皇帝,坐得稳吗?”   “朝中大权在你手中不假,可也并非完全就能如你所愿。”倩碧冷声说道,“届时只要你敢称帝,谢元祺就有理由向玉壶借兵打着平|反的的旗号重回京城,你就一定能保证,京中没有支持他的人接应吗?”   傅景鸿点点头,“你这么说的话,也有三分道理。”   “可惜了,元嘉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傅景鸿轻叹一声,“前几日他还同我说,想放你几日休假,好让你回乡探望,他瞧着你整日愁眉不展,似乎都瘦了些。”   “可惜了。”   倩碧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就又摆出一副高傲的面色:“这种软弱愚蠢的人,我还不稀罕。”   傅景鸿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想?”   倩碧努力的挤出一个假笑,“傅景鸿,你跟他在一起久了,也变成了一个啰嗦的人吗?就算我死了,玉壶也还是会继续派人来杀他。”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心爱之人,死于他人之手。”   傅景鸿面上表情不变,也不理会他挑衅之语,他踱着步子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把那鞭子放在桌上,“你这些话也有道理。”   “但是可惜,本王一个字也不信。”   “你说你是玉壶国的人,都是假的。”   傅景鸿看着倩碧,一字一句的说,“或者本王再说得详细一些,你是玉壶的细作不假,但没人知道,你同时还有另一个身份,而那个身份才是你真正试图隐藏的原因。”   “你处处暗示我,你是玉壶的人,言语间故意激化大成与玉壶的矛盾,听起来好像就盼着我们两国打起来,这不合常理。”   “我相信,玉壶的王还没蠢到刚吃了败仗就要再正面交锋一次,谢元祺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他冒这个险。”   “你必定还有所隐瞒。”   倩碧面色不变,双手却微微的握紧,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滔天巨浪。   “我听说,在玉壶的最北面,靠近沙漠的地方,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家,叫——琉璃,被称作沙漠遗珠的美丽绿洲。”   “你听过吗?”   倩碧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就算他再怎么想掩盖自己的内心,面上却也仍旧泄露了三分。   琉璃国那么渺小,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国,傅景鸿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它,既然说了,就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你隐藏的很好。”傅景鸿赞扬的说,“只是到底太年轻了,有时候沉不住气。”   倩碧猛然抬起头,“傅景鸿!” 第75章   琉璃国,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是个像琉璃一般美丽的国家。它坐落于玉壶北面的一片沙漠中,如果不仔细寻找的话,从地图上根本发现不了, 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甚至都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换个名字叫做边镇部落更为合适。   琉璃国的居民大多喜好热闹, 他们生活在沙漠中唯一的一片水源边,那湖水碧蓝清澈透明, 站在荒漠中远远看着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琉璃,他们便骄傲的以此为名, 祖先世代都生活在那里,牧羊针织打猎,过得很惬意。   但是临近他们的玉壶野心太大了, 频频威胁到琉璃的安危,为了使自己的子民能生存下去,琉璃王不得不每年向玉壶进贡许多贡品来保全自己的国家。   但这并不能满足狮子张开的贪婪大口,尤其是前些年玉壶和大成开战矛盾日益加剧, 琉璃的处境就更加岌岌可危。自古大国博弈, 遭殃的都是周边的小鱼小虾,琉璃也不得不向玉壶进贡更多的物资来求生存, 自己本国的人民都要活不下去了。   可惜就算这样也没有用, 玉壶根本不把琉璃放在眼里, 却对他们的土地很感兴趣, 因为那里算是一个交通要塞,只要把持住琉璃国,那么许多国家之间往来运输的桥梁就被掐住了。琉璃国在风雨中战战兢兢生存,已经苟延残喘了十多年。   眼看着大成和玉壶签订了和平协议,两国不再开战,琉璃的人民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害怕玉壶王闲下来就会有精力对他们发兵。   “所以,这就是倩碧不得不杀死我的原因?”谢元嘉听着傅景鸿给他讲述的琉璃国的历史,总算是分析出了一点缘由,“他们认为我死了,你就会迁怒于玉壶和谢元祺,然后就会发兵攻打他们。而只要我们双方打起来,玉壶的人无暇顾及琉璃国,他们起码能安全一阵子休养生息?”   “不错。”傅景鸿摸了摸他的头,“倩碧并没有说这么多,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罢了。”   “他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玉壶国做探子,八|九岁的时候,又阴差阳错被玉壶的人安插在淮淩王府,就这么顶着三重身份在京城走动,寻找一切机会能解救琉璃于水火之中。”   谢元嘉低头沉默不语,他不太想象得出来,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就跟现在的丰宜差不多大,还那么小就离开自己的故土,不能生活在自己父母身边,不得不背负着全族人存活的希望周旋在危险的地方,这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童年。   怪不得他总是说他想回自己的故乡看一眼,这样的命运对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来说,真的太沉重了。   “他起初应该也没有把目标锁定在你的身上。”傅景鸿亲亲他,安抚道:“玉壶给他的指令是杀了我,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直到无意间发现我对你生出了些别的感情,试探几次后发现这条线索可以利用。”   “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一旦你被玉壶的人伤到,甚至死在他们手上,以我的性子,我一定会疯狂报复回去,出兵是一定的。”傅景鸿很肯定的说,“因此,他就只能赌这一把,反正他左右也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   谢元嘉被他这么光明正大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什么自己是他的心尖这样的话弄得羞耻,忙岔开话题:“那,那他这算是怎么办呢?”   “他这一系列的行为肯定是背着玉壶的人做的,也许他背后的主子根本不知道他刺杀你几次,如今暴露了,我们或许也可以利用一番。”   “真要打?”谢元嘉惊讶的看着他。   傅景鸿轻笑,“玉壶是迟早要打的,留着也是个祸害,说不准哪天就会反扑回来,只是不是现在。我们可以拿倩碧去警告他们,谈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还是可以的。”   “那倩碧要怎么处理?”谢元嘉看着傅景鸿,“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自然不能留。”傅景鸿说道,“他的身份太复杂,无论是哪个身份都足以让他死几百次,不管他背后的理由多无奈,三番两次想杀你是事实,这样的人就算放回故土,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再做什么。”   谢元嘉没有言语。   他跟倩碧之间的这些事早就不算是私事了,双方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就算谁都没有错,但他作为皇帝,就不能宽赦一个敌国的人。   “那、那朕能再见他一次吗?”谢元嘉抬起头看着傅景鸿,“朕不会做傻事的,就只是……见见他。”   傅景鸿知道他心里所想,因为他搬出了琉璃,本来心性坚硬的倩碧心神大乱,一时间倒让他钻了些漏洞。但从他嘴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事,毕竟琉璃国太小了,这么多年也没弄出什么太有用的情报,而且就算和琉璃合作也派不上用场,他们要是有那个实力对抗玉壶,也不必憋屈到派出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当奸细。   既然倩碧已经无用,处死也只是早晚的事,元嘉想见他最后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什么时候见他都行。”傅景鸿温和地说,“只是我要提前准备下,严刑拷打后,我怕他的样子吓到你。”   谢元嘉低着头,久久才嗯了一声。   虽说倩碧用处不大,但傅景鸿还是借由他的手,拔起了谢元祺在京中的许多眼线,彻底让他大伤元气,怕是几年内都没法振作起来,傅景鸿为此心情大好。   三天后,谢元嘉换了一身常服跟在傅景鸿身后,悄悄地进了天牢。   “我能跟他单独说一会儿话吗?”谢元嘉恳求的说道。   傅景鸿挥退看守,对谢元嘉道:“那我在门口等你,要是说完了,记得叫我。”   谢元嘉感激他的善解人意,转头深呼吸,从打开的牢房门走进去。大约是为了见谢元嘉,傅景鸿特意命人把倩碧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只用铁链束缚在墙边,穿得倒是干净整洁,屋内也不见那些恐怖的刑具,还点了许多明亮的烛灯。   听到开门的声音,倩碧懒洋洋的抬眼,看到谢元嘉走进来,面上一愣,接着就讥讽的说:“你来做什么?”   从没在倩碧的脸上看到这么攻击性的表情,谢元嘉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坐在倩碧不远的地方说:“我不做什么,就是看看你。”   看他好不嫌弃的席地而坐,倩碧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冷声说:“皇上千金之躯,来这种腌臜污秽之地,不怕污了您的身份?傅景鸿疯了吗?”   “我们可以好好地说说话吗?”谢元嘉无意同他争辩,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像小孩子那样幼稚的闹脾气,“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把我气走,我还没那么笨。”   “你还不笨?”倩碧想冷笑一声,却不小心牵动脸上的伤,疼的倒吸一口气,放弃了接下来要出口的冷言冷语。   谢元嘉看他很疼,沉默了一会儿,自从倩碧出事的这几天,他每天最多的时候都是在沉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倩碧看他不言不语,忍不住自己又开了口,“你总不会这大晚上的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谢元嘉抬眼看他,并没有接这句挑衅的话,只轻轻地问了一句:“疼吗?”   倩碧心神一晃,他想再嘲讽两句,可是或许谢元嘉太温柔了,他没办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刻意去伤害他,最终只能低声说:“疼的。”   “我记得,你原先在我身边的时候,有一次非要给我削梨,一不小心割破了手,疼得大呼小叫老半天。”谢元嘉定定的看着倩碧身上那些伤,就算穿了干净的新衣服,可是那些伤口在渗血,隐隐的还是能看出些。   “我那都是装的,骗你这个蠢蛋。”倩碧不在乎的说,“你总不会以为卧底都是这么好当的,怕疼还出来混什么啊?”   谢元嘉却笃定的笑了,“骗子。”   “人的痛觉神经是不会骗人的,你的表情分明就是真的疼。”   倩碧被揭穿怕疼这件事,恼羞成怒的骂道:“你有完没完?我怕疼不怕疼关你什么事!?”   这一番骂声又牵扯到了伤口,倩碧扭开脸不让谢元嘉看见他难过的表情,冷冷的说:“我就是三番两次要杀你,你要是脑子还拎得清,就别来跟我说话了,不值得。”   谢元嘉眼中有些泪,他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哭,转而又问道:“你的国家,是怎么样的?”   倩碧面上恍惚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我离开故土的时候才六岁,很多东西记不清了,就算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了什么。”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良久,倩碧才低声问:“皇上,你恨我吗?”   “那你后悔杀我吗?”谢元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   倩碧点点头,随机又摇头:“不后悔。”   假如这世上能有任何办法能解救他的国家,他什么办法都会去尝试的,哪怕为此背叛任何人,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就算他对自己的故乡其实早已模糊,但心中那份坚定地信念永远不会变。   谢元嘉对着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即便这样,他也不会恨倩碧。因为,一个愿意为了自己的国家牺牲的人,原本就值得人尊敬。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谢元嘉艰难的开口说,“你也知道,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倩碧不肯看他,摇头道:“没有。”   谢元嘉眼中光亮暗淡了下来,他独自坐了一会儿,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地上,“我没有去过琉璃国,但我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找到一块很好的琉璃瓦,记不清是谁给的了,昨夜想起来找了一晚上,送你。”   “虽然你永远也回不去故土,但是起码……有东西陪着你,也许它不能跟你的故乡相比,但我想它们一定都同样的美丽。”   说罢,他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要走。   就在他即将踏出牢房大门的时候,倩碧忽然开口了:   “等一下!”   谢元嘉回头看他。   倩碧手中死死抓着那块琉璃瓦,手心都出了血,他满脸都是眼泪,哽咽地说:“我改主意了,你、你留下来,再陪我一程吧。”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你真的愿意听,我也愿意说一说。”   “我怕要是真的不说的话,就永远也没机会了。”   “就算以后我死了,我也想这世上能有人记得我。”   “皇上。”   谢元嘉站在门边,看着倩碧嚎啕大哭,不知为什么自己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到底是谁错了呢? 第76章   “我娘是其实是中原汉人。”   倩碧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看着总算是恢复了平时的一些元气,“我爹就是琉璃的王。当年我娘跟着商队行走,不幸遇上了沙尘暴走散了,是我爹救了她。”   谢元嘉抱着双膝听他说话, 也不出声打扰。   “我娘是地道的南方人, 从小长在小桥流水的江南小镇上, 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就是个念过些书的小家碧玉。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举家迁移, 她便一直跟着我的外祖父行商,同我爹成亲后,她也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家乡,时常同我说江南千般好。春雨蒙蒙, 紫燕穿柳而过,青石板桥人来人往,小桥画舫吴侬软语。”   “我从小就很向往,想着要是有朝一日,我长大后一定要去江南看看,看那里是不是和我娘说的一样那么美好, 和我们大漠到底有什么不同, 值得她到死都念念不忘。”   谢元嘉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你爹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当卧底呢?你还那么小, 又是他的孩子没这么危险的事, 不该由你承担。”   “正因为我是他的孩子, 他才要送我出来。”倩碧轻声说, “我们这些小国不像你们这些大国,平日里尽是些阴谋诡计互相算计,真要有什么牺牲的事,都盼着坑害别人家。我爹是琉璃的王,他要保护自己的臣民,就绝不能伤害别人家的孩子。”   “好在我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姐姐,去掉一个我,也不算后继无人。”倩碧努力的笑出来,“我不恨我爹,他心里其实也是很疼我的,这些年……他也都惦记着我,我们虽然不能时常通信,但是过节的时候,他还是会给我捎上几句话。”   谢元嘉的心疼得纠成一团,他太懂这种寂寞孤独的感觉了,独自孤身一人身处千里之外的敌营,有今天没明天,连个能交心的人都没有。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倩碧想伸手碰碰他的脸,大约是想起自己一身血污,终于还是半道缩了回来,“我们琉璃的人没那么矫情,大漠养出来的子民,虽然爱也自己的家人,但我们并不惧怕死亡,我们都相信神会保佑我们,死亡不过就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存在,永远守护自己的家园。”   “也许我死了,我就能在神的庇佑下去见我娘。”倩碧的脸上隐隐有光,“我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死,神会优待我的。”   谢元嘉悄悄擦擦眼泪,“会的,你阿娘一定为你骄傲。”   虽然明知这不过是一种给自己的安慰空想罢了,但是谢元嘉在这一刻是愿意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呢?”谢元嘉又问道,“你虽然六岁就离开了你爹,但在那之前一定有名字吧?”   倩碧撇撇嘴,“我本来的名字可不怎么好听,皇上还是不要问了。”   “为什么啊?”谢元嘉不解。   “赛尔娅这种名字一看就是个女孩子。”倩碧一脸的郁闷,“我爹之前的王后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姐姐,他满心以为我也是个女孩子,早早地就把名字给定下了。”   “赛尔娅……”谢元嘉喃喃重复了一遍,“我觉得还是很好听的。”   倩碧哼了一声,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那块碧绿琉璃瓦,“它和我家乡的那块湖颜色真像。”   “谢谢你。”   谢元嘉眨眨眼,“你喜欢就好。”   倩碧张口欲言,想了想后又咽了回去,“皇上,到了开春的时候,那些小鸭子真的会换羽毛吗?”   “会的。”谢元嘉点头,“等到天再暖和暖和,小鸭子就会长出来新的羽毛,我觉得很好看。”   倩碧一脸向往,“我们那里没有鸭子,大漠里物资匮乏,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   “嗯。”谢元嘉很想说带你去看,但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去也不过就是谎言。   “江南真的有就很多美人吗?”倩碧又问道,“从前在淮淩王府,成天就在晴黯手下训练,偶尔出去执行任务,也是去去就回,根本没来得及看看那里的风景,现在想想,有些遗憾。”   谢元嘉不知道怎么说话,只能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摆,手指微微的发抖。   “唉,你真的不要这样。”倩碧叹气,“我们是敌人关系,死了个想杀你的人,你应该高兴点。”   谢元嘉看他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忧伤的说:“可是以后,再没人陪我说话了。”   倩碧一顿,面上也有些落寞,“别人都嫌我吵闹,你也不讨厌吗?”   “不讨厌。”谢元嘉说,“我这个人太沉闷了,就喜欢听别人热闹。”   倩碧眼眶微红,“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走的。”   谢元嘉抬起衣袖擦掉流下来的泪水,“我习惯对别人好。”   倩碧嘟囔着:“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跟谁都能和和气气,对谁都抱有善意,好像都不会生气。”   “以后不要再随便相信人啦,说不准他们都是我这样的,每天都想着怎么要你的命。”   谢元嘉笑着擦干眼泪,“嗯。”   倩碧又沉默了一会儿,张口道:“罢了,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   “什么?”谢元嘉抬头看他。   倩碧狡黠的眨眨眼,“我并不是太监。”   “啊?”谢元嘉有些惊讶,“那皇叔知道吗?”   “他知道个屁!”倩碧有些得意,“当时净事房的人倒是想给我来一刀,可惜被我打晕了,事后他也不敢往上通报,我给他塞了些银子,这事就这么瞒住了。”   谢元嘉扑哧一笑,“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和别的太监哪里不一样。”   倩碧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脸上浅浅的酒窝又显了出来。独处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两个人不过就过了半个时辰的话,倩碧就要赶他走:   “好了你快走吧,夜深了,皇上该休息了。”   倩碧认真地看着谢元嘉。   谢元嘉不想走,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待太久,他站起身后顿了一会儿,突然上前几步保住了倩碧,将他冰凉的身体拥在怀里,认真的说:   “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是认真地把你当成朋友。”   “皇叔说,我们同玉壶迟早会有一仗要打,他们的存在迟早会威胁到我们国家的安危,你信我,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待到我们大胜的那天,你放心好了,琉璃我们会妥善安置的。我会下旨让他们永远平静的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不会有人再威胁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让他们送出自己的孩子出来冒险,你的付出不会白白牺牲。”   “到那一天来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倩碧愣愣的呆了半晌,忽然猛地抱住了谢元嘉的后背,狠狠地说道:“好!谢元嘉,你要发誓,这是你答应我的!我就在地下等着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我要听到这个消息后,才会瞑目。”   谢元嘉点头,忍着酸楚道:“好。”   “我该走了。”谢元嘉松开倩碧的身子,对他轻轻微笑。   “再见,倩碧。”   倩碧也同样看着他,脸上挂着泪微笑,轻声回道:“再见,元嘉。”   谢元嘉抬脚转身离去,倩碧忽然道:“皇上,小心宸王。”   “什么?”谢元嘉回头看他。   倩碧的表情凝重,“我可以发誓,我同他绝不是一路人,但是……宸王这个人深不可测,我觉得他或许别有所图,你一定小心。”   三皇兄?   谢元嘉不懂怎么突然又扯到他,但是倩碧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他也认真地应了下来:“好,我会注意的。”   倩碧放松下来,摆摆手让他继续走。   谢元嘉踏出牢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里头倩碧小声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   谢元嘉同样小声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里面的人听到了没有。   走出牢房门外,傅景鸿已经在等着了,他听到脚步声回头,果然见到谢元嘉一步步走出来,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他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他披上,吻了吻他的额头,“告别了?”   “嗯。”谢元嘉沉重的点头,低着头不言语。   “夜深风大,我们回去再说。”傅景鸿不愿在半夜风口同他说话,拥着他往回走。   两天后,一道圣旨被带进了大牢,这个隐藏在皇宫多年的叛逆分子终将被处以极刑,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谢元嘉一直呆坐在景盈宫里,从他写下圣旨的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姿势了,傅景鸿知道他心中难过也不打扰,坐在一边安静的处理折子。   一个时辰后,蓝蔻终于回来了。   她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谢元嘉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抖着声音问她:“都、都结束了吗?”   蓝蔻福了福身子,低声道:“结束了。”   “那他,还有说什么吗?”   蓝蔻答道:“只说了一句。”   “他说,他很喜欢倩碧这个名字。”   谢元嘉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其实这个名字当初就是他随手起的,觉着好玩,并没有几分认真在里头,可是没想到那个孩子却当真了。他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是今日的结局,当初他就会好好地给他起名字。   蓝蔻低下头,掩去眼里的落寞。   她还记得自己端着盛放毒酒和白绫、匕首的银盘进去的时候,倩碧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再没了以前的那些针锋相对。   ‘我又没有说过,你长得挺好看的?’   倩碧一手支着下巴,一边悠闲地看他,就仿佛自己不是马上就要死的人。   ‘没有。’蓝蔻回忆起自己那冷冰冰的语气。   ‘你说你,女孩子家天天板着个脸,谁家男人喜欢?我看你三十都嫁不出去。’   蓝蔻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把盘子放在地上,淡淡地说:“皇上宽容,给了你三个路子走,你选一个吧。”   倩碧低头,目光在酒杯,匕首和白绫上一一划过,嬉皮笑脸的说:“我当然选毒酒啊!匕首割破手腕,白绫缠绕脖颈,听起来死得都挺惨,还是毒药好,睡一觉就完了。”   蓝蔻低垂眼眸不言语。   “以后,皇上身边就只剩你了。”倩碧收了笑容,面色沉重的说,“你要好好保护他。”   “既然知道有今日,何必当初?”蓝蔻总算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现在假惺惺的说这些,你有什么资格?”   倩碧苦笑,“对,我没有资格。”   “你现在做这幅样子给谁看?”蓝蔻冷漠的看着他,“想要保住你的国家,未必就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你自己愚蠢,非要选一条最艰难的,怨不得别人。”   倩碧不言语。   “说什么都晚了。”倩碧又笑了,“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好歹,我们也共事多年,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蓝蔻不想搭理他。   倩碧了解这个女子不会对他有什么别的感情在,到底遗憾的叹气,端起毒酒看了看,轻声说:“告诉皇上,他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说罢,他仰头将那杯无色无味的毒酒一饮而尽。   蓝蔻静静地看着他,从饮下毒酒后到缓缓地倒下,在他眼睛闭上的前一刻,终于开口了:   “你曾经也不是没有机会杀死皇上,只是到底心软,王爷他……”   后面的话,倩碧都没有听见,他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王爷什么呢?   谢元嘉听完蓝蔻带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门前,抬眼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冰雪消融大地复苏,南飞的燕子回来了。   春天又来了。   “蓝蔻,我们以后,没有倩碧了。”   “你说,他自由了吗?”   蓝蔻沉默的点点头。   谢元嘉抬头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轻声对傅景鸿说:“皇叔。”   傅景鸿抬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谢元嘉转头看他,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朕想留下来。”   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他穿到这本书里并不是什么意外,他注定了要留在这里。   “朕想学着做一个好皇帝。”   傅景鸿温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启唇轻声道:“好。”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宫借由倩碧这事又肃清了一遍,倩碧被赐死后,尸体被傅景鸿当做示警挂了三天,甚至还借机对玉壶的边境发起了一次小型进攻,直把他们逼得后退几十里,活捉了他们的三员大将,以示对玉壶安插卧底意图刺杀大成皇帝的惩罚。   玉壶不敢多言,只能忍气吞声割让了几座城池,蜷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没了什么心思去动琉璃。   某种意义上,琉璃算是暂时安全了。   又半月后——   一辆破旧的牛车行驶在去往江南的小路上,车夫在前头赶车,后头铺满稻草的车板上躺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不算大,但却因此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惬意的躺着,手中高举一块碧色琉璃瓦,来回摩挲观看爱不释手。   “小兄弟,江南柳州就要到了,俺把你就放在那儿啦!”   “劳驾。”少年声音有些嘶哑,听着有些沧桑。   他继续看着那块琉璃瓦,目光一片温柔。   他是在乱葬岗醒来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清楚自己从哪来,身上除了这块漂亮的琉璃瓦,什么都没有。   尽管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处可怖的乱葬岗,他却死死地握着它,就算脑中没有任何记忆,但他就是莫名的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的,他不能丢。   被屠夫从死人堆里挖出来,他无家可归,有人问他想去哪里。   如果可以,脑子里似乎有个很温柔的声音告诉他,去江南吧。   江南好,和你很配。 第77章   倩碧不在他的身边后,谢元嘉的生活看似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但又有些变化。   比如, 谢元嘉偶尔午后练字看折子入神的时候会忘记外界环境, 习惯性的张口呼唤倩碧:“倩碧, 朕渴了, 帮朕倒杯茶。”   而等到蓝蔻把茶水端来的时候,谢元嘉才想起倩碧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他会盯着那杯热茶看一会儿, 然后沉默的喝完。   又或者有时候, 谢元嘉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转身刚要找倩碧说说, 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愣神了半晌才想起那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仔细算起来,他每□□夕和倩碧相处的时间比别人都多,除了睡觉, 其他时间都在一起,突然不见了确实会有些不适应。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后,谢元嘉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再提起他。   再后来, 景盈宫又来了新的小太监, 瞧着有三分像倩碧的样子,也是很机灵活泼的样子, 只是谢元嘉却再没对他亲近过,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子的疏离。   只是他偶尔觉得, 还是倩碧泡的茶好喝。   有些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谢元嘉如今慢慢也学会了隐藏情绪,不再轻易的对外人付出真心,但他仍然在内心深处保留了一丝对人性的期待,还是愿意去信任一些他认为值得相信的人,否则人生也太凄惨了。   他的转变并不是很明显,但亲近的人还是能察觉出来,对他的这种变化,淳于雅傅景鸿持肯定的态度,一个合格的帝王本就该学着把自己变得更坚硬起来,哪怕心里再柔软,也不能让外人知晓,这样对他更安全。   而韩瑶秋阳更多的是担忧,她们觉得皇上这样也很好,但这样压抑本性的他会不会过得痛苦。   “臣觉着皇上这样也不错。”季少炎倒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瞧着稳重了不少,更有帝王的气魄了。”   “真的?”谢元嘉忍不住挺直了胸膛,“朕看起来很有威严吗?”   季少炎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为难的说:“威严……臣倒没怎么看得出来,不过皇上还小呢,面上看着稚气未脱,您就算成天板着个脸也瞧不出三分威严,再过几年待您长大了,就看得出了。”   “不过,这要是喝从前比,您还是有变化的,从前您就是瞧着傻乎乎的特别好欺负,现在好多了,起码看着能打。”   季少炎念过得文化书籍很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就这几个形容词就让谢元嘉哭笑不得,“什么叫看着能打?”   “嗨!就是说您现在看起来要是跟人单独对打,气势不落!”季少炎豪情万丈。   谢元嘉这阵子心情一直郁郁,跟季少炎说话忍不住就放松了许多,眼中多了些笑意,“朕为何要跟人对打?爱卿你这些稀奇古怪的话倒是有趣。”   季少炎见他微笑,心里也跟着高兴,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嘴上不说,其实最在乎皇上的心境,这几天上朝皇上眼中的忧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部分人都想不明白原因,但是他们这几个比较了解皇上的都晓得是因为什么。   “皇上,您无论是什么样的,臣等都愿意追随。”季少炎叹息一般道,“您变得厉害些是没什么坏处,但臣私心还是希望皇上能快乐些,臣读书不多只会打仗,但臣也知道人生苦短,有些挫折磨难是注定要经历的。”   “臣幼时也曾承受过很重的打击,那会儿成天酗酒打架,后来被爹和大哥教训了一顿后才明白,光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发泄是没有用的。”   “咱们部队里出来的人心性大多比较坚硬,耐打耐抗,皇上不必像我们这样苦,您就学着有收有放就很好。”   “这天下总不会人人都想着要背叛欺负您,再说还有臣等随侍在侧,不必害怕。”   谢元嘉抬眼对上季少炎的双眼,眼中微微发热,这些天找他谈话的人很多,淳于雅傅景鸿韩瑶李尚书,甚至秋阳都经常满脸忧思的来看他,但是季少炎说的话却最让他感动。   他失去了一些东西,但还有更珍贵的在身边,过去的事就往他过去吧。   “爱卿放心,朕心里好得很。”谢元嘉笑着说,“你们都不要多想。”   他想起那天,他在景盈宫和傅景鸿的对话。   “皇叔,你为何……”他那时满脸的纠结,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傅景鸿放下手中的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仿佛等他很久了,“皇上想问什么?”   “就是……那个……”谢元嘉眸中闪烁,“你知道的。”   傅景鸿轻声一笑,把他揽过来在自己身边坐好,“你是想问,我为何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给他一条生路?”   “嗯。”谢元嘉低头。   探子回来禀告的时候他也在场,知道倩碧被人从乱葬岗救走了,谢元嘉的心情既复杂又激动,忍不住躲在暗处哭了好一会儿。   “既然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是死是活,于我而言都没什么分别。”傅景鸿摩挲着谢元嘉柔软的发丝,唇边微笑,“于我毫无用处,但稍微做些手脚却能让你开心些,这个交易很划算。”   谢元嘉不解的说:“可是,你们不是说他死了比较好吗?朕与他之间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了。”   “不错。”傅景鸿赞许的说,“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赐死的诏书是你亲自草拟的,毒酒白绫和匕首也是你让人准备的,把他挂在城墙示众虽不是你想的,但最后也是你默认的,无论怎么样,你已经做到了一个帝王应有的担当和责任。”   “只是,之后的事如何发展,就不是咱们该关心的了。”   傅景鸿轻笑,看着谢元嘉的眼神分外柔和,,“我们给了他三个选择,其中只有一条是生路。倘若他选了匕首和白绫,他是决计没有生还的一丝可能。我给他只有三成活下来的机会,但他偏偏就选了毒酒,是他自己抓住了。”   “这条生路并不是我们刻意给他的,他自己选对了,与我们无关。”   谢元嘉有些恍惚,“他一生选错了很多事,却唯独这件选对了,可见确实有神明在指引他。”   “元嘉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了?”傅景鸿亲亲他额头,“开心了?”   谢元嘉点头,“嗯。”   “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就算他没死,被丢在乱葬岗上没有一个活人,如果没人恰好在那个时间经过,他也是一样活不下来。”   “是他命大,一连串的巧合竟让他遇上了,可见他本来就该能活。”   傅景鸿说得是对的,谢元嘉都知道。他们只是给了他一条模棱两可的活路,是倩碧自己撞开了活下去的门,是他应得的。   “从今以后,我们就再无瓜葛了。”谢元嘉轻声说,“他以后愿意去那里就去哪里,没人会认出他,没人告诉他过去的事,再也不用背负那些太沉重的往事,他永远自由了。”   他轻轻握住傅景鸿的手,“谢谢你。”   “处死一个倩碧很容易,但如果代价是从此以后你的心里永远会有一道疤,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说过,但凡有一丝能让你高兴些的事,我为什么不做呢?又不损失什么。”傅景鸿专注的看他,“既然这么高兴,为什么不靠近我一些?”   谢元嘉面上有些羞耻,到底还是更凑近了一些。紧接着,傅景鸿的唇果然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无论前世今生,这都算是谢元嘉的初吻,他紧张地不敢动弹,只能感觉到唇上又一个同样柔软却微凉的东西在来回摩挲他的唇瓣。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接吻,原来真的很舒服。   傅景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浅尝辄止便放开了他,调笑道:“皇上就像是即将赴刑场的犯人一样。”   “有吗?”谢元嘉尴尬。   傅景鸿挑眉,看他脸红坐立不安的样子,有心再戏弄他一下,“皇上该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和要被砍头的人并没什么不同。”   傅景鸿这人就是有些恶劣的地方,比如他心情很好的时候会直呼谢元嘉的名字,但他起了些作弄的心思的时候,他就会故意一口一个皇上,看谢元嘉手足无措的样子。   知道他这人又犯毛病了,谢元嘉怒瞪了他一眼,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占了上风便宜还要揶揄受害者!   “皇叔,夜深了,您还是请回吧。”谢元嘉坚决的说道,“朕要休息了。”   真生气了?   傅景鸿饶有兴致的说:“可是臣还想再留一会儿。”   “朕要歇息了。”谢元嘉扭头不看他,毕竟傅景鸿这人生得好,最是会迷惑别人,他的脸现在一定红爆炸,不想让人看见他这个样子,“皇叔若是不走,朕就让姑姑叫人进来!”   小皇上这是真学坏了啊……   傅景鸿心情复杂,从前他可不会这样对自己这个态度,也不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不过,这样的元嘉也很可爱。   毕竟,他能看到小皇上微微发红的耳朵。   “那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傅景鸿那晚还是离开了,谢元嘉独自躲在被子里,为倩碧高兴,为自己高兴。   有风刮过,谢元嘉微微眯起眼睛,“这风好舒服。”   季少炎挠挠头,也学着他的样子闭眼感受,“的确。”   他们两个人站在宽阔的马场里,感受着春风拂过面颊的柔软温暖,谢元嘉睁开眼看着天空,胸腔中有什么要跳出来一样。   我过得很好,但愿你也一样。   我知道你一定忘了很多事,但是没关系,忘记才有新的开始,从今以后,为你自己而活,喜怒哀乐都由你自己主宰,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祝你前程繁花似锦,祝你人生顺利再无遗憾,祝你笑颜常开百岁忧虑,祝你……永远自由。   前程往事,都算了吧。   若有缘,我们或许会再相逢。 第78章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春猎的时候。   自从桓帝缠绵病榻, 每年的春猎秋猎就都停了, 过了四年重新开始, 朝中的武将们都开心坏了,个个摩拳擦掌要大显身手, 争取拔得头筹,毕竟第一名奖品丰厚, 都是皇上亲赏的, 运气好的入了皇上的眼, 还能升官。   大成王朝会武的文人少,是以每年这个时候文臣们都气哼哼的, 只能选择跟着皇上一起坐观众席。   今年的春猎格外的隆重, 谢元嘉起了个大早, 吃了些饭后就上了马车, 带领着满朝文武出了皇宫, 去皇家猎场, 他还特许了长公主和皇后也一并跟着,都去看看热闹。   皇家猎场就在京城外的一片茂密林中, 这片林子都是皇族人打理的, 养了散养了不少动物在里头,就等着每年两次的游猎活动。   大成的祖先并不是游牧族人, 但他们也喜欢打猎, 当了皇帝后也就学着前朝, 把这猎场给保留了下来。   谢元嘉坐在马车里打瞌睡, 他自然也想像别的男人那样骑着高头大马在外头奔跑,可惜他现在身份不允许,只能坐在车里无聊的睡觉。   “皇上觉着无趣吗?”   傅景鸿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谢元嘉睁开眼撩起帘子,果然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右侧,还是骑着他那匹又高又帅的黑马。   “皇叔,你怎么不走在前头?”谢元嘉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刚出宫的时候,傅景鸿和季少炎就是开道的,怎么走着走着就跑到他这边了。   傅景鸿答道看了看前方答道:“有少炎在,无妨。”   “臣想着,皇上独坐车中必定烦闷,有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他眼中隐隐有笑意,骑在高头大马上低头专注的看着谢元嘉,好像外界都不存在,眼里只有他一人。   谢元嘉脸红低下头,自从温泉那趟回来,他是越来越招架不住傅景鸿了,怪不得原著那么骄傲任性的女主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这柔情攻势谁受得住?   “皇上想骑马吗?”傅景鸿瞧着他耳根发红,料想这个容易害羞的孩子怕是又不好意思了,也不戳穿他,只拍了拍自己的马,温和的说:“臣可以分一半给皇上。”   谢元嘉立刻摇头,“不用了。”   这要真和他一起骑马,那不就是公开处刑?满朝文武都在场,他跟摄政王骑一匹马,怕不是要被骂死。   傅景鸿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沉声道:“他们谁敢说一句闲话?”   言辞中的威胁意味很重,谢元嘉叹气:“朕坐马车就挺好的,不用颠簸。”   傅景鸿微微皱眉,回首对着凌霜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凌霜就回来了,手上还牵着另一根马绳,跟着小跑的正是谢元嘉的小红。   “小红!?”谢元嘉意外惊喜,“它怎么来了?”   凌霜恭敬答道:“回皇上,王爷说春猎要举行三日,怕皇上闷着,特意把您的坐骑带上,闲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没想到傅景鸿竟如此心细,谢元嘉心有感慨,既然有马骑,他当然就不想坐马车,高高兴兴的从车里伸出手,被傅景鸿半抱着上了马。   谢元嘉小心控制着缰绳,轻轻摸了摸小红的头,和傅景鸿并肩走在一起,“外头的日光果然比车里好。”   “那是自然的。”傅景鸿瞥了一眼谢元嘉,笑道:“皇上如今骑马也有模有样,少炎教得不错。”   被夸赞了,谢元嘉有些不好意思,“朕学了好几个月才敢独自骑马,已经很慢了,大将军说他打小就会自己骑马。”   “跟他比作甚?”傅景鸿不赞同,“他小时就是个泼皮猴,什么事不敢做?”   两个人缓步前行有说有笑,看不出一年多前还是那么紧张的关系。   李尚书和几位大人的车在后头一些的位置,他挑着帘子看着他们家小皇上跟那混账东西走在一起,还笑得开怀,不由得就黑了脸。   “李大人,下官可没瞎说。”户部侍郎一脸忧愁,“摄政王深夜出入皇上寝宫的传言不是一两日了,下官担心......”   李尚书脸色不好看,“傅景鸿这逆贼,好色名声在外,从前我就听说他时常出入烟花场所,荤素不忌,如今这是要败坏皇上的名誉?”   “也未必就那么严重。”一边的吏部尚书温和的劝道,“我瞧着皇上是个好的,应当不会同他过分亲近的。”   “皇上才十七岁,登基刚一年,他怎么知晓傅景鸿的野心?”李尚书痛斥道,“傅景鸿惯爱作戏,心机又深沉,他若有心诓骗,皇上一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那......这怎么办呢?”户部侍郎为难,“咱们几个都是些无甚权势的清流,也撼动不了摄政王啊。”   李尚书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斩钉截铁的说:“给皇上上书,重来后宫。”   “只要后宫人数充盈,皇上精力有处安放,害怕他傅景鸿勾引?”   其余几个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也还行,虽说皇上年前拒绝过一次选妃,但也不能说下次还会拒绝,宫里女子多了,皇上自然收心。   于是他们纷纷觉得这个法子甚好甚好,待到说服丞相大人,那就更好了。   车队缓缓前进,天黑前终于到了目的地。季少炎一声令下,他带来的三千精兵就开始原地安营扎寨,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谢元嘉好奇的凑上前,就看那些汉子们蹲在地上,三五个人合作,不出一个时辰就在地上安装好了近百个帐篷,场面十分壮观。   “皇上,日头西沉,此处又是山头,马上就会起风,您在外头待着凉,快些进帐篷里歇歇吧。”   季少炎忙完一切后回来向谢元嘉禀报,并催促他赶紧进去。   谢元嘉还没有在野外露宿住帐篷的经验,很是新奇的走进了季少炎特意给他准备的帐篷。   给皇上住的棚子肯定和别人的不一样,里头又大又宽敞,地上还铺了厚实的西域毛毯,踩上去又软又舒服。帐篷里各种物件一应俱全,书桌茶几书架卧榻都很齐全,帐中甚至还点上了熏香,就是谢元嘉最喜欢的味道。   “皇上可还满意?”季少炎跟着走进来,面上有些得意,“臣担心皇上住不惯,特意问了姑姑。”   “太奢侈了。”谢元嘉回头看他,“朕是出来狩猎的,又不是来玩。”   季少炎全不当一回事,“便是出来玩又如何?您是皇上,就该享有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臣也给公主和皇后安排了住处,就在皇上帐篷的左后方,皇上待会用了晚膳若是无聊,也可以去瞧瞧。”   “爱卿辛苦了。”谢元嘉感叹,“你也快去歇息,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很劳累。”   “这算什么。”季少炎看着精神奕奕,“从前行军打仗,臣常带着属下连夜赶路,风餐露宿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事还难不到臣。”   他说着,有些腼腆的说:“臣今日能不能留下来陪皇上一起用膳?”   “嗯?”谢元嘉有些意外,“那自然可以。”   季少炎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多谢皇上!臣许久没同皇上一道用餐了。”   正说着,傅景鸿从外头进来了,他一抬头看见季少炎还站在这里,轻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回自己的帐篷里?”   “皇上要臣留下一同用膳。”季少炎爽快的说。   傅景鸿微微蹙眉,不满的在他身上看了几个来回,非常不高兴二人世界多一个外来者。   “别成天缠着皇上,好歹也是个将军。”   季少炎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皇上又不是你一人的,我怎么就不能也跟着?”   “这些日子臣准备春猎事宜,许久没同皇上好好说话,正好吃顿饭怎么了?你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要管?”   傅景鸿见他就头疼,在他看来,季少炎就是个二傻子,除了带兵打仗,半分脑子也没有,分明对皇上有些模糊的好感,自己又弄不懂,白白的掺和他的好事。   “我看,该跟老将军提议,给你娶个媳妇了。”傅景鸿不去看他,径自坐到谢元嘉身边,“蓝蔻去让人准备晚膳去了,皇上再忍耐些。”   谢元嘉了然的点头:“朕还不是很饿,不急。”   “谁要娶媳妇啊!”季少炎翻白眼。“娶媳妇有什么好?成天就知道管着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爱卿也二十了。是该找个好媳妇。”谢元嘉自信的包揽下红娘的差事,“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一定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臣晓得了。”季少炎脸色发红,“最近爹也催这事,皇上就莫要再提了。”   谢元嘉好笑得看着他,脑子里却在思考,什么样的姑娘能配得起他?   晚膳吃了简单的小米粥,谢元嘉在温暖的帐篷里听着外头的山风呼啸得声音,内心十分温暖,一口气喝了两碗,浑身舒畅。   今晚就是露宿第一个夜晚,谢元嘉吃饱饭后心满意足的让蓝蔻打了热水洗脸洗漱,让两个小宫女铺床,幸福的摊上去睡着。   当皇帝的福利待遇真好。 第79章   第二日,当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 春猎的第一声号角吹响了。   谢元嘉以及文武百官在日出前就已经准备就绪, 不参加春猎的文官老老实实的坐在小板凳上观摩, 谢元嘉是他们的头头,正大光明的独自坐第一排, 小龙椅小茶几零食瓜果啥都有,就仿佛自己是前世去看球赛, vip坐席。   但他不好意思自己吃吃喝喝, 让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 便让蓝蔻把自己的东西给各位大人们都分了,大家一起嗑瓜子才有意思。   “皇上真仁爱。”   户部侍郎悄声的对李尚书道, “先帝那会, 臣等可没这份礼遇。”   虽然, 先帝也不爱吃零嘴。   李尚书不言不语, 阴森森的盯着傅景鸿看。   傅景鸿今天穿得人模狗样, 一身黑色的短打紧身衣, 衬得他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背上背着两把大弓, 一个箭筒, 腰间还别了一把短剑,整个人英俊潇洒到人神共愤。   他骑着马在阵前同谢元嘉说话, 阳光撒在他的脸上, 眉眼中尽是万千柔情, 也不知说了什么, 惹得谢元嘉眉开眼笑。   别人或许看不清,但李尚书年纪大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分明看见小皇上耳根都红了。   李尚书气愤难挡,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狐媚!”   户部侍郎大惊失色,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大人万万不可,这怎么能说皇上这等言辞呢!?”   李尚书怒视他:“我什么时候说皇上!?你瞧不见傅景鸿那混账在勾引皇上吗!?”   户部侍郎放眼看过去,只见摄政王刚好与皇上说完话,面色沉静的整理衣冠,并不见有何不妥。   “大人莫不是看错了?下官瞧着也没什么。”户部侍郎语重心长的劝道,“下官也知大人心系皇上,只是摄政王左右瞧着也......也跟那狐媚搭不上边吧?”   “谁家狐媚似他这般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户部侍郎说着说着,就羡慕起傅景鸿的好身段来,“唉,早知当年下官求学时,也该学些武艺。”   李尚书不想跟这种不争气的猪队友说话,独自生闷气去了。   不远处的兵部尚书见他脸色不好,心情愉悦,他这几十年专心跟李尚书作对,他不开心自己就开心,手上喝酒的动作更大了些。   谢元嘉不知自己身后那些官员们之间横眉冷对就要干架,他简单利落的发表完演讲后,一挥手,就让他们开始行动。   季少炎哈哈大笑,策马扬鞭第一个冲出去,高声说道:“皇上且在此等候,臣必定猎出最珍贵的东西献给皇上!”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不见,惹得坐在观众席上的文官们一阵惊羡,直呼大将军神勇。   傅景鸿却并不着急,他长了季少炎好几岁,行事更稳重,回头对着谢元嘉微微点头后,才带着凌霜离去。   待到所有参赛者都进入密林,这边就剩谢元嘉和吃瓜群众了。   不过他们也不无聊,古代虽然没有视频现场直播,不过宫里就是人多,时不时就会有侍卫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谁谁在哪里猎到了什么,用的什么手法,打斗如何如何,比说书都精彩。   “老师,你不吃些果子吗?”谢元嘉回头看淳于雅悠闲地坐那摆弄扇子,把自己的零嘴都递了过去。   淳于雅抬头看他,唇边挂着柔柔的笑意:“臣不用,皇上自己吃吧。”   看他不要,谢元嘉收回自己的手,“也不知今年谁能得第一。”   淳于雅思索了一会道:“早年先帝还在的时候,都是大将军和王爷轮番得奖,今年......怕也还是从他二人中出一个。”   谢元嘉猜也是,“朕也好想去看看。”   “密林里什么都有,蛇虫鼠蚁繁多,有些还有剧毒,皇上去了不安全。”淳于雅笑道。   谢元嘉也就是说说,他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正说话,忽然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和秋阳坐一起的谢丰宜。   这次狩猎,谢元岚自然是没有来的,他那身体经不起折腾,但是谢丰宜却很想来见识见识,谢元嘉看孩子天天被关在王府里,索性就把他一起带着,反正多个小豆丁也没什么。   如今看他乖巧认真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谢元嘉突然就内心柔软,冲他招招手:“丰宜,到皇叔这来。”   谢丰宜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猛一听谢元嘉叫他,立刻规规矩矩的跑到他面前,“皇上唤臣何事?”   “你就坐朕旁边。”谢元嘉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软垫,“你年纪小个子矮,坐前面看得清楚些。”   谢丰宜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谢元嘉又催促了一遍后,他还是听话的坐下了。   “父王说,不可以对皇上不敬。”他小声的说,“此次出行,父王叮嘱了好些话。”   谢元嘉摸摸他的脑袋,“这不算不敬,是朕准的。”   他还记得倩碧“死”前对自己说得那些话,他那么严肃的让自己一定注意谢元岚,他记在了心里,时不时的也会暗地里审视他的一言一行。   倩碧没有理由挑拨他跟谢元岚的关系,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谢元岚图自己什么,他都没几年可活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心思?   谢元嘉困惑,谢元岚明面上背地里都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连傅景鸿日夜派人盯着都没有出过纰漏,倩碧为什么要自己小心他呢?   果然宫斗这种戏码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幸好他穿得是个**同人,这要是古言,自己这样的傻白甜怕不是早就被坑死了。   谢元嘉心情又好起来,顺手给谢丰宜拿了一块糖糕,惹得小朋友笑弯了眉眼。   不管谢元岚要做什么,谢丰宜是无辜的,更何况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且看着吧。   日头渐渐上升,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正是春季太阳最舒服温暖的时候,谢元嘉一边嗑瓜子一边同群臣聊天,竟有种自己身处八卦营的错觉。   在这个时候,他不是帝王,群臣也不过都是普通众生,大家抛去朝堂纷争,抛去身份高低,都暂时忘却这些,以平常人的身份聊天,竟也抖落不少消息。   该说八卦是全人类的共性,无论古今中外男女有别,瓜都是一样好吃。   “啊!季将军处境竟这般艰难了?”户部侍郎一脸吃惊。   季少炎今年二十了,老将军成天催着要他成亲,想着家里有个媳妇管着,自己这孩子性的小儿子能懂事些,所以这催婚的阵仗一天高过一天,据说将军夫人和大少夫人满屋子都是各个闺秀千金的画像,只要季少炎在家,就被按头在画像前挑选。   听跟季少炎交好的一些同僚的意思,季少炎现在都不敢回家,整天在外头求朋友收留一晚。   “噗。”谢元嘉没忍住笑出来,怪不得昨晚季少炎殷勤的想让自己留他吃饭,原来只要一回帐篷,季家大哥已经等在那里了。   “大将军真可怜。”户部侍郎叹气。   李尚书却哼了一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就是正道,可怜什么?大将军二十了,再不成家就是不孝!”   户部侍郎到底年轻,听不出李尚书话里的深意,仍然拖后腿:“大人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将军若是不喜,即便强迫他成亲,怕是也不幸福的,何必耽误一个好姑娘?”   “哼!”李尚书鼻孔出气,“谁家正经夫妻不经三媒六聘?成亲前一次未见的不在少数,只要一成亲,自然就有了感情。”   李尚书就是很典型的封建大家长,他就觉得孩子懂什么,成亲了什么都有了。   “哼,愚昧!”   兵部尚书何大人不屑的出声了,“你们这些个酸腐文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这些臭规矩!”   李尚书冷眼看他:“何大人有资格说别人?我记得,令郎都二十有三了还未成家,我小孙子都抱上了,过几年重孙说不定都有了。”   “不知何大人何时能有这福气!”   何尚书想掀桌子打架。   两个老头最强王者杠上了,其余人都不出声,淳于雅悠闲看戏,瓜子壳堆了一桌,反正这种戏码私底下不知来了多少回,每次看都不无聊。   谢元嘉知道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是斗了几十年的冤家,以前他们在朝堂上吵政治,现在撤了台子吵的就是家事,他嗑瓜子也很带劲,谁不喜欢看别人家长里短?   谢丰宜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无措的凑近些谢元嘉,“皇叔,他们吵起来,您不管管吗?”   谢元嘉笑眯眯得摸摸他的小脑袋,“不用管,现在又不是上朝,不用讲那些规矩。”   “来,吃些瓜子,咱们好好看。”   谢丰宜不懂为什么自家皇叔心这么宽,但他吃着吃着,忽然也觉得看戏挺有意思。   被人当街diss没孙子,尤其还是皇上的面,何尚书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李大人这话是何意?犬子不婚,那是为了一心想作出一番事业,待到合适的时机再考虑成家的事,怎么就拿不出手?”   其实儿子不结婚,何尚书也心塞,他天天在家跟儿子闹,说死对头长孙都十六了,幺孙过了年也两岁,怎么你个不成器的就不知道给为父长脸。   但是这话必须不能说,在外头还是要脸的。   眼瞅着两个老头要打架,户部侍郎有些着急,回头求救一样的看皇上:“皇上!你快些......”   他一回头,就看着他们小皇上兴致勃勃的吃瓜子跟丞相大人热烈讨论何尚书和李尚书谁能赢。   户部侍郎在那一时刻,仿佛觉得自己身处菜场里,皇上就是那个吆喝最来劲的。   王爷,王爷您在哪里,请您马上回来主持大局! 第80章   谢元嘉中午就和群臣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真正的就做到了与民同乐, 虽然在他的内心,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在楼下小区陪着一群老大爷老大哥们一起集体活动, 但对于大臣们来说,这必须体现了皇上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优秀作风, 非常值得吹颂十年八载。   下午大概两三点的时候,狩猎的武将们开始陆陆续续回程, 带了一大堆的战利品回来, 谢元嘉瞬间觉着自己开了个动物园, 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都能看到。   小兔子小鹿都很常见,蓝孔雀红狐狸也算稀罕, 但是什么八个颜色的奇怪小鸟, 龇牙咧嘴的绿眼睛猴子, 就很让人匪夷所思, 密林里到底是什么构造, 能同时存在这么奇怪的物种。   回来的人群中, 谢元嘉迟迟没有看见季少炎和傅景鸿的身影,按说这也不像他们两的风格, 以他们的实力, 不应该早就回来吗?   不会是在林子里遇到什么危险了吧?谢元嘉很担心,林子里什么都有, 万一遇上了老虎巨蟒之类的怎么办?他们就算再厉害那也是人类, 不一定打得赢猛兽吧?   谢元嘉开始犹豫要不要派些人出去找找, 刚要说话, 就见人群中有些嘈杂,随着一声“大将军和王爷回来了!”,他果然就看见傅景鸿骑着那匹黑马,自远方疾驰而来,风吹动他高束的长发,英俊洒脱,意气风发。   他的马速度比季少炎的雪姬更快些,先一步到了谢元嘉面前。   “皇上,臣回来了。”   谢元嘉忙从椅子上站起,微笑着说:“皇叔回来就好,可有什么收获吗?”   正说着,季少炎也追了上来,满脸的兴奋:“皇上,瞧臣带回了什么!?您肯定没见过!”说罢,他回头从烈风手中拿过一个布包,从里头掏出一过的呆头呆脑的小东西,“臣守了它一天,可算逮着了!”   谢元嘉好奇的凑过去,刚好跟那小生物抬起的脑袋对上眼。   大尾巴,黑眼圈,橘黄色。   这不是干脆面君吗?   古代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有这种动物吗?谢元嘉没学过生物地理,不晓得这个是不是本地的物种,但这不妨碍他看到小熊猫内心的喜爱。   “这是!”他双眼忍不住放光。   季少炎骄傲的说:“臣也没见过这小东西,只是瞧他动作灵敏古灵精怪,料着肯定是个好东西,不枉臣蹲了他一天。”   这世上大约没人能抵抗一只小熊猫的萌势诱惑,谢元嘉前世也只是在电视网络上见过这种小动物,连动物园里都很少看到,这会儿却能亲眼近距离的看到活的,他满心欢喜。   “朕抱抱。”他伸手就想去接,却被季少炎拦了下来,“皇上莫急,此物到底野性难消,待到臣让人驯服了再给皇上。”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干脆面君龇牙咧嘴的冲着谢元嘉挥舞了两下小爪子,确实还挺锋利,野外生存的小熊猫肯定和前世饲养出来的不同,攻击性还是有的,伤害不了季少炎这样的强者,欺负两下谢元嘉这样的弱鸡还是可以的。   谢元嘉有些遗憾,眼睁睁的看着烈风把那小熊猫拎了下去,季少炎挑眉得意道:“皇上,臣今年春猎可还能第一?”   谢元嘉刚要点头,一边的傅景鸿冷冷的哼了一声。   “皇叔带了什么回来?”谢元嘉忙顺毛摸,企图补救一下自己刚才差点就要点头的差错。   傅景鸿瞥了一眼季少炎,回头对凌霜说:“抬出来吧。”   什么东西要用到“抬”这个字,不会是什么大型动物吧?谢元嘉伸着脑袋看。   过了一会儿,凌霜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抬着一根扁担就出来了,扁担下头还捆着一个四爪都被用绳索捆着的白虎。   这种地方还能有这种神兽???   不只是谢元嘉,身后的文官们也不淡定了,因为大成王朝的圣兽就是白虎,往年春猎秋猎可从来没见着有人遇到过白虎,谁能想今年还能见到此等圣兽。   “皇上!这可是天降祥瑞啊!”有的官员坐不住,忙出声恭贺,“这可是大吉!”   谢元嘉有些佩服的看着傅景鸿:“皇叔可真厉害,一个人能救制服一只这么大的老虎!”   “皇上过誉了,臣抓住这白虎也还是费了些心思的。”傅景鸿淡定的说,只是眼神中却一闪而过一丝得色。   季少炎到手的第一名就要飞,心有不甘,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种事本来就是凭实力说话,白虎这种神兽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的。   “后头还有两天呢,也不一定就是谁胜谁负。”谢元嘉安慰道,“爱卿不要灰心。”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密林所有的参赛人员差不多都回来了,谢元嘉让他们确认没有人被落下后,宣布今天的活动暂时结束,大家把手头的猎物都告知相关人员登记在册,回去后论功行赏。   晚上,帐篷前升起了袅袅炊烟,空地上架起了大大小小的烧烤架,猎回来的东西太多了,厨子们干脆就处理了一部分当做晚饭,往年也是这么搞的,不然东西太多也带不回去。   谢元嘉坐在小凳子上,面前就是一个大大的篝火堆,上头有一只又大又肥的山猪,被厨艺精湛的御厨烤得金黄酥脆,外面一层油亮,闻着味道就让人饥肠辘辘。   “还有多久能好?”谢元嘉饿得不行,下午吃那么多瓜果,结果还是等不及想吃烤肉,忍不住出声小小的催了一下。   季少炎翘腿坐在他身边,拿着匕首在猪腿上划拉两下,翻看了一下里头的肉,回头说道:“就快了,皇上。”   说罢,他从地上的一个纸包里拿出些瓶瓶罐罐,打开木塞子后往那烤猪上都撒了些,蓝蔻又拿出两个山上摘得野果子,切开挤出汁水淋了上去。   又过了十多分钟,傅景鸿再次拿出匕首,切下最嫩的一块后颈肉给谢元嘉:“皇上,可以了。”   谢元嘉早就严阵以待,忙把自己的小碟子递过去,接了好大一块猪颈肉,他低头看着盘子里“滋滋”作响,还冒着热气的金黄烤肉,鼻间是孜然肉香夹杂着淡淡的果味,引得人馋虫上脑。   他小心地吹了吹肉块,用筷子夹起轻轻咬了一口,猪肉烤地正正好好,不老也不会太嫩,入口炸开一片浓郁的香味,山野间遍地跑的野猪吃起来口感比家养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嚼起来十分劲道,又不会硌牙。   “如何?”傅景鸿伸手用帕子擦了擦谢元嘉唇角边流下的一丝油,温柔的问道。   “好吃!”谢元嘉猛点头,比在皇宫御膳房做出来的肉好吃一百倍!   淳于雅也跟着自己切了一块,笑着说:“皇上该是第一次吃这种山野的东西吧?”   “正是。”谢元嘉以前偶尔也会跟同事们去烧烤,但食材肯定没有这个好,纯天然无污染,最原始的绿色食物。   傅景鸿闻言,理所当然的说:“既然如此,皇上今晚就更要多吃些,最近长身体,臣瞧着又瘦了些。”   “朕长高了吗?”谢元嘉给谢丰宜也拿了一块嫩肉放到他盘子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后,转头问道。   季少炎摩挲着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有些纳闷:“皇上看着是瘦了,可是好像也没有长多高。”他还伸手比划了两下,“去年臣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刚到臣的肩膀,今年这么看,也就高了几寸,和同龄人比,皇上还是矮了些。”   “也许皇上只是长得晚了。”淳于雅安慰道,“皇上幼年时不像其他皇子们那样,被照顾的周全,或许后天要花一些时间补回来。”   傅景鸿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慢条斯理的咀嚼,然后说:“长高长不高又有什么要紧?臣觉得皇上就这样也不错。”   谢元嘉听他们安慰的话,心里也有些无奈,“朕每天早晚都喝羊奶,吃饭也不算少,怎么就是不见高呢?”   “没事。”季少炎不当一回事,“皇上的那些个兄弟没有一个不高大,皇上也定不会落于人后的,您才十七岁呢,民间有说人过了二十还能窜一窜,许是您就属于晚长这一类。”   谢元嘉一脸的郁闷,“朕也没奢想像皇兄他们那样,就只要像个寻常男子就好了。”他把目光转移向不远处另一边,和凌霜烈风他们一起的牧战,羡慕的说:“就像牧侍卫那样的就好了,不高不矮正好。”   “会的。”傅景鸿轻声说,“皇上不要着急。”   淳于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皇上兴许是随了您的母亲,臣观皇上的五官,也比先帝瞧着柔和。”   他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谢元嘉很快就把这个烦恼抛诸脑后,长不长高随缘吧,反正他已经放弃了。   一头野猪六个人吃,还算上一个小孩,按说怎么样也吃不完的,但他们这群人中除去食量一般的谢元嘉,和吃得很少的谢丰宜,以及最近在减肥的淳于雅,剩下的傅景鸿和季少炎那都是饭桶级别的人物。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吃不饱一样,等到谢元嘉打着饱嗝放下自己的盘子时,傅景鸿伸手又给自己切了一条猪腿,吃相优雅不紧不慢,却只用十来分钟就吃光了一条腿,丢出一条腿骨。   能把烤肉吃得优雅又迅速的人,谢元嘉只见过他一个。那头季少炎就没这么斯文,他直接就是上手拿着大快朵颐,豪迈爽朗,时不时自己还喝两杯。   谢元嘉和淳于雅支着下巴看着这两人不停地吃,各自都有一样的想法:   这得什么样富贵的人家,才能养得起这样的饭桶。 第81章   这场春猎活动维持了三天,谢元嘉也高高兴兴的过了三天春游一样的生活, 傅景鸿只参加了第一天的游猎活动, 剩下来的两天, 他都留下来陪着谢元嘉一起坐在观众席, 正大光明的独子霸占小皇上, 谢丰宜被他拎到了蓝蔻的怀中,让她看顾好。   文官们坐在后头,有些反应快的这会儿回过味来了, 摄政王这个对皇上的这个态度, 很不一般啊……不是都传闻他心怀不轨意图对皇上不利吗?怎么如今看着,倒像是很宠着皇上?   淳于雅瞥了一眼傅景鸿, 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禁又想起那晚临行前和傅景鸿的对话来。   “你该知道,皇上如今很得人心,你若是强行想取而代之, 怕是没那么简单的。“”   傅景鸿彼时正在看书,听到淳于雅的话后,不屑的笑了一声, “那又如何?也不过就是些没什么权势的老臣们在闹腾而已, 真正的大权仍在我手中, 谁敢反抗?”   “呵。”淳于雅冷眼看他,“你一向这么自负。”   “过奖。”傅景鸿针锋相对。   淳于雅又道:“那你对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我不信你真的一分真心也没有。”   “丞相大人不是从来都看不惯我吗?怎么如今听口气, 怎么倒像是很关心此事?”   “不错。”淳于雅嫌恶的看他一眼,“若不是我实在没法子, 怕是早就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了。”   傅景鸿眯起双眼,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可惜你手无缚鸡之力,早年又太清闲,如今就算为了元嘉,又要拿什么与我斗?”   “别说是你,就算是少炎带兵起义,我也未必就示弱,还有一半的兵权仍在我手中。”傅景鸿嗤笑,“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读书人,什么都没有,以为光凭着一股子可笑的信念就能改变什么,愚蠢至极。”   淳于雅恶狠狠地看着他。   傅景鸿悠闲地喝了杯茶,等淳于雅都要气成一只河豚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不过念在你对元嘉一心辅佐的份上,我也不同你计较。”   “无耻!”淳于雅鄙夷的看他。   傅景鸿不搭理他,又说道:“我曾经对那个位子的确很感兴趣,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那个位子我想要也不过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太容易了。”   “不过,我现在觉得换个方向,做另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他脸上的神情太邪恶,淳于雅忍不住问道:“你又开始想耍什么花样?”   “比起龙椅,我现在对皇后的位子更感兴趣些。”   淳于雅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看着傅景鸿,仿佛见了鬼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你疯了?”   “注意你的言辞。”傅景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很意外吗?”   淳于雅宛若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但是傅景鸿却很淡然,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也想他开心些。”傅景鸿叹息,“我这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若真有什么软肋,大约都在元嘉身上了。”   “他亲口同我说,他想做个好皇帝,我还能怎么办呢?”   傅景鸿苦笑,“在宫中,他本来快活的事就不多,既然他真心地想要留下来,我成全他又何妨?”   淳于雅深深地看着他,“这不像你。”   “人都是会变的。”傅景鸿轻声道,“哪怕是两年前,我都不会想到,我也有今天。”   淳于雅没有再出声,傅景鸿这种人虽行事风格阴险卑鄙了些,可好在确实不说谎,他也没理由欺骗自己,他苦心经营多年,为的不就是那一方至高无上的龙椅宝座,可到如今,为了元嘉,说放弃也就放弃了,这样的人,他都不算用情至深,谁算呢?   “你……倒也有做人的时候。”淳于雅不肯说好听话,“我看着皇上对你未必就有那番心思,只怕你轻易是得不了手的。”   “你懂什么。”傅景鸿眼中深邃,“他对我有情。”   他这般自信的模样,让淳于雅恨得牙痒痒,只坐了一小会儿后就拂袖而去。   淳于雅叹气,看了看李尚书发青的脸色,料想他心中必然不满,却也知道他阻止不了傅景鸿那个疯子。   罢了,倘若皇上真的对傅景鸿有情,他这样的外人也没什么身份立场去干涉,   当然,这不妨碍他继续看傅景鸿不顺眼。   第四天的上午,整个队伍就按着来时的路,又慢悠悠的回到了皇宫里,傅景鸿把那猎回来的白虎,特意找了驯兽师调|教,说是替皇上养着,想去看随时都可以,至于那只小熊猫,也一样找专门人饲养。   回宫没几天,谢元嘉就又有正事做了,礼部将今年恩科的考试结果放到了面前,能进入殿试的人员名册也一并列了出来。   谢元嘉大致看了看,发现今年考生排名前十的基本都是年纪不太大的学生,最大的也不多就是三十多,和往年四十往上的情况相比很罕见。   “你们拟好日子,就开始准备吧。”谢元嘉把折子还给礼部尚书,每两年一次的恩科考试,他也很重视,按照惯例都是礼部的人出好题目,然后再由他在朝堂上当面考那些学生,从中选取最优胜的人作为今年的新科状元。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谢元嘉总觉得自己似乎没资格去考人家学富五车的学霸,他充其量也就算个大专生,半个知识分子都不算,让他上阵去考人家,他有点没底气。   “皇上不急。”淳于雅安慰他,“第一次监考是有些不习惯,过几年就好了。考生们面圣的时候,臣等都在,不会让皇上一人面对的。”   谢元嘉并不是紧张这个,但有淳于雅在他还是安心的,“朕并非害怕,只是担心以朕那点墨水,万一看不出谁更有才学,耽误了人家怎么办?”   “无事。”淳于雅笑道,“最后的结果虽是由皇上定夺,但其他大人们也是可以给意见的,若是皇上不能确定谁更出众,交给臣和礼部的人就好。”   谢元嘉彻底放心下来,“那到时就麻烦老师费心了。”   “自是应当的。”淳于雅温和的看他,不由感慨,“皇上果真长大了,从前您可没这般气度。”   “从前?”谢元嘉好奇问他,“从前朕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没用。”淳于雅解释道,“只是那时您总是瞧着畏手畏脚犹豫不决,时常露出紧张无措的神情,如今却成熟太多了。”   “就像现在,您心中分明没有底气,面上却仍透着三分从容,外人半点看不出您心中所想,这是好事。”   淳于雅对谢元嘉满意极了,不愧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谢元嘉不好意思的低头。   又过了半个月,到了学生们到大殿面圣的时刻,谢元嘉穿得很正式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的看着下头的十几个考生。   这次的考生们看着都很精神,站在朝廷之上看着有些紧张,但都没有怯场,谢元嘉亲自监考,看着他们答完了礼部出的考卷。   随后,他又把淳于雅报上来的几个考试的题目当场考了这群学生,现场听取他们的答案,无非就是一些政治民生题,要的不是四书五经里那些死板的学问,而是正经的济世之道。   一轮又一轮的淘汰后,殿上最终只剩三个人,这就是今年的前三甲,而他们的名次究竟如何,要由谢元嘉亲自拍板。   谢元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最右边的那个年轻人身上。他不是这三人中学识最多的,也不是政治见解最独到,但他确实这三人中长得最好看的。   谢元嘉知道探花郎的人选算是没跑了,剩下的第一第二,淳于雅会替他定夺。   准探花郎在得知自己的名次后,跪地磕头道声万岁,抬起头来面上洋溢着很开怀的笑容,露出两颗很可爱的虎牙。   谢元嘉直觉就很喜欢探花郎,探花郎生得珠圆玉润明媚阳光,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孩子,一身优雅的气度,将来不用说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你们都是今年最优秀的学子,今后当为我大成尽心效力,方不负你们苦读多年的磨难。”谢元嘉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道。   状元榜眼和探花齐齐的跪下。   退朝后,他们将会骑着高头大马在京中大街上迅游,迎接各种鲜花掌声,这算是他们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之一。   谢元嘉站在城墙上看着三个年轻人骑马出了宫门,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无论怎么样,这批学子算是从他手中挑选出来的,也是傅景鸿特意塞到他手里的,他说,如果想要坐稳这个位子,培养自己的人脉心腹是必要的。   而今年的前三甲,尤其可能日后会成长为他今后的得力心腹,他自己的势力,要由他自己一手提拔上来,这样才不会被有心人架空。   谢元嘉沉默的看着城下,傅景鸿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也不会辜负对方的期待,成长为一个让人骄傲的强者。 第82章   今年的新科举子,有一半被谢元嘉安排下放出京城, 让他们有机会历练一番, 做出成绩了就调任回来, 还有一部分则留在京中, 前三甲都暂留翰林院, 以后各人的发展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但是这些新生代,必将成为谢元嘉走上权力中心最初的第一批人。   傅景鸿说到做到, 他手把手亲自教谢元嘉如何培养人脉, 开始把自己手中的势力移交了一部分到他手中,谢元嘉也投桃报李, 对傅景鸿表示了十二分的信任, 有什么不懂得事都会找他商量,从无隐瞒,两人看着感情越来越好, 就连李尚书都不能说出什么不妥来。   尽管他们一再的强调重开后宫的事,谢元嘉还是按下不提,只说自己如今只想理政, 待到成年之后再说。   日子一天天的过, 春末夏初, 又到了早晚凉中午热的季节,谢元嘉伏在案前处理折子, 蓝蔻在一边磨墨,随口问道:“皇上, 今年王爷的生辰,还像往常那样吗?”   “生辰?”谢元嘉抬起头,脑子转了好几圈后才想起再过几天确实是傅景鸿的生日。去年这时候他还没跟傅景鸿关系这么亲近,所以那时候他就是从自己的金库里挑了些贵的送,但是今年他们这关系,总也不好再那样敷衍。   经蓝蔻一提醒,谢元嘉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然后回道:“此事朕再好好思量一番,赠礼是不能少的,你先备下。”   “是。”蓝蔻轻声应下。   谢元嘉低头继续看折子,心思却不完全都在政务上,他在思考自己和傅景鸿如今的关系,就这么暧昧着恋人未满的状态肯定不行,傅景鸿的真心他已经证明给自己看了,那他就不能再一直拖着对方不给回应,他答应过会认真考虑这段关系,也是时候该给答案了。   或许一开始他的确是没有想过自己和傅景鸿之间能有什么结果,但现在他说不动摇是不可能的,往后再看几十年,也许也遇不上比他更合适的人,谢元嘉想着,自己胆小了这么多年,总也要学会勇敢那么一次,也许爱情这回事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谢元嘉下了决心,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柔和。   五天后,傅景鸿的生辰就到了。   傅景鸿这个人虽然平时猖狂惯了,但他在自己生辰这事上根本不上心,从来也不搞什么寿辰,要不是有人提醒,他压根就想不起自己还有生辰这回事,有人给他送礼,他收着就是了,从不搞排场,倒显得还清廉些。   为了显示自己很重视这件事,谢元嘉一大早就遣了一队人去送礼,栖凰宫里头一遭这么热闹,到处都是皇上给赏赐的各种器物。   傅景鸿抱胸站在殿中,听送礼来的小太监拿着个清单大声念叨,林林总总数十件不止,凌霜在他身后咋舌。   我的娘,这个阵仗根本不是给王爷送贺礼吧,这分明就是要娶妻下的聘礼规模!   傅景鸿面色沉静,终于听完了啰嗦的小太监报完了数目,点头道:“臣谢过皇上。”   小太监送完了东西后,行了个礼就带着人离开。傅景鸿独自又站了一会后,才慢悠悠的踱步到那些赏赐前驻足观看,小皇上这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重视自己,怕是李尚书之流又要气得在朝上看自己不顺眼这么了。   傅景鸿微笑,“把这些都收着吧。”   凌霜挥手让那些人过来抬箱子,感慨道:“皇上还是第一次舍得出这么多的宝贝,王爷可真是好福气。”   毕竟皇上是出了名的抠,啥都喜欢往自己的小金库里藏,就好像一只四脚吞金兽,王爷晓得他那点小爱好,没事也就喜欢倒腾些金银玉器往他那里送,这次还是皇上第一次大手笔回馈。   凌霜忍不住恶劣的想,小皇上这次大出血,别是现在正在宫里偷着哭吧?   “那还用说。”傅景鸿忍不住的得意,“皇上看重本王,满朝谁不知道?”   凌霜忍不住心头发酸,“王爷好福气,不像属下,至今都没个动静。”   傅景鸿心情好,往常这会儿早就开始冷嘲热讽模式了,但是小皇上今天这阵仗实在是愉悦了他,他也生出了三分同情心给凌霜来。   “牧战这人榆木脑袋,你这样迂回是没有用的,倒不如直接硬来。”傅景鸿觉着他不争气。   凌霜心里也很苦,“王爷,您明明知道,阿战和皇上不是一类人,皇上这般柔软的人很少见,阿战他……他太死脑筋了。”   “属下就算真有那胆子来硬的怕是也没机会,毕竟打不过。”凌霜一脸惆怅。   都说凌霜牧战实力相当,是摄政王的左臂右膀,但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凌霜实力还是弱于牧战的,只是他们二人,一人脑力更强,一人武力更胜。   简单来说,就是武力值太高的人,没什么脑子,私自发达,头脑简单。   傅景鸿亲眼看这两个人从小长到大,对他二人也十分了解,牧战那人确实非同一般,想要撬动他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他也亲眼见到牧战对元嘉就很亲近,傅景鸿为数不多的见他几次笑颜,几乎都是给了元嘉。   该说元嘉天生就有一种神奇的特质,不管是什么样心思复杂冷硬拒人千里之外的人,在接触他一段时间后,不知不觉得就会对元嘉卸下心防,愿意同他亲近,已经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了。   比如蓝蔻、季少炎、淳于雅,他们哪个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偏就对元嘉没辙,恨不得给捧在手心里,就连李尚书那种老顽固,到了元嘉面前也都是一口一个老臣,衷心尽责的不得了,更不要说牧战这样心思更加简单的人。   就算是自己,最初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对元嘉上了心,还没来得及品出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就陷了进去,待到他回神的时候,已经放不开了。   傅景鸿无奈的摇头,出不来就出不来,能换得元嘉在身边一辈子,想想也不亏。   到了晚上的时候,傅景鸿处理完手头的事,正要往景盈宫去,就听外头的宫人禀报,说是皇上派人来请王爷过去。   傅景鸿也没耽误时间,坐了轿子就往景盈宫去,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   此刻天将黑未完全黑,傅景鸿自轿中走出,径自往内殿走去。谢元嘉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傅景鸿的身影刚出现,他就兴奋的说道:“皇叔来了!”   傅景鸿一踏进房门,就被屋内的布置吸引了注意力,殿内几乎没有一个宫女在,连蓝蔻也被遣退出去,屋中只有一张桌子,上头摆着晚膳,屋中各处还装饰着几盆鲜花,燃着熏香红烛,整个氛围都写着一个暧昧。   傅景鸿微微挑眉,“皇上这是做什么?”   “等皇叔一起用膳。”谢元嘉不好意思说自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琢磨什么烛光晚餐,只好含含糊糊的让傅景鸿快来坐下。   傅景鸿依言坐好,谢元嘉低头,仔细回想着下午自己一遍又一遍打得腹稿,偷偷对着镜子背了一次又一次的词,毕竟表白这种事他实在是不熟悉,只能模糊的想起那些电视小说里的情景,照葫芦画瓢背了几句,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可是当傅景鸿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元嘉还是怂了。   他的面上一片红晕,在烛光下看着有些姝色,傅景鸿皱眉,抬手在他额间试了试温度,关切的问:“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没有。”谢元嘉摇头,双手不自在的在桌边来回摸索,努力的想着要先说哪一句比较好。   傅景鸿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身体确实不舒服了,不满的说:“若是真的不舒服就不要硬撑,我去叫人传太医。”   “不用不用!”谢元嘉抬起手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说:“朕、我、我真没事!皇叔你坐下,我有话想说!”   傅景鸿莫名的看他,有话就说,元嘉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   “那个……”谢元嘉轻咳两声,脸红着低声说:“我、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还算数吗?”   “什么问题?”傅景鸿不记得自己询问过他什么。   谢元嘉尴尬的想从桌子底下钻出去,他脸红了好半天,才低声重复了一遍:“就是,你之前问过我的,问我对你……我如今有了答案,你还要听吗?”   傅景鸿忽然就懂他是什么意思了,“所以,元嘉已经想通了吗?”   “嗯。”谢元嘉点点头,他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微微的发抖,这是他极度紧张激动的生理习惯,“我想了很久,这样暧昧也不好,对你我都不公平。”   “我、我对你也不是没有感觉的。”谢元嘉抬起头来看他,“只是这种感觉能深到什么样的地步,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愿意去尝试着加深一下。”   “或许我还是不懂你喜欢我什么,可我也想去试着喜欢你,我有很多的缺点,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本来也不是一个好的恋人选择,但是你却偏偏要选择我。”   “我胆子很小,从前没有喜欢过谁,因为总害怕被人欺负被人丢下,日子久了,我便觉得独身一人也挺好的,可是,你让我觉得有个人在身边也是不错的选择。”   “傅景鸿,我这个人脑子也不是很聪明,还有些慢热,很多事情上也没什么魄力,如果,你还是想要我的话,我们就试试吧。”   “我想和你谈恋爱,一辈子的那种。”   傅景鸿不大懂“谈恋爱”的意思,但他猜得出来。   当谢元嘉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傅景鸿的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第83章   傅景鸿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直白的面对这个场景, 倒不是说他也像谢元嘉这样在感情场里没见过世面, 主要他身处的时代限制,从没有哪个人像谢元嘉这样直白大胆的说这些话。   但是, 他非常高兴。   谢元嘉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明明事先也想了许多好听的情话,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他脑子就是一片浆糊, 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有些沮丧的低下头,觉着傅景鸿说不定认为自己这个人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都不晓得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了?”傅景鸿抬手轻触他的面颊, “刚才不是很勇敢吗?”   谢元嘉抬眼看他, 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 低声说:“说完了。”   傅景鸿轻笑,“所以,以后你就是我夫人了?”   “别瞎说。”谢元嘉脸色爆红, 他红着脸大胆说道:“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是, 你是我夫人?”   傅景鸿似笑非笑, “无论怎么看,你我二人瞧着,终归是我更强些,总不会有人认错吧?”   谢元嘉耳朵动了动,没好意思说李尚书私底下在自己面前都骂了你几百年“狐媚”,“我话都说完了, 你就没有点表示吗?”   “表示什么?”傅景鸿凑过去,在他的唇边亲了一口,低笑着问:“如何?可有诚意?”   谢元嘉揉着自己的嘴角,假装镇定的点头:“还成。”   “那我们,这就算是正式确定关系了?”谢元嘉抬起头来,眼里似乎有星光一般,“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傅景鸿一愣,被谢元嘉这个一板正经的态度逗乐,他忍不住又亲了亲他,轻声道:“该是我对你好才是。”   谢元嘉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傅景鸿的手,认真地道:“虽然,我现在不能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但是我会努力的争取,你愿意等一下吗?”   傅景鸿终于倾身抱住了他,“元嘉真是……太招人疼了。”   “这些事永远都不用你来担忧,你就只要记得,我会护你一生,你什么都不用烦恼。名分这种虚的东西,我不在乎,我们就算睡在一处,谁又敢说什么?”   谢元嘉从不觉得恋爱中的责任和担子是哪一个人的事,既然两个人决心要在一起,必然就要共同承担起所有的风雨,如果总是一人承担一人躲避,到最后只会渐行渐远,只有并肩成长的人才会走得长久。   “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我也想跟你站在一起。”谢元嘉回手也抱住他的肩背,把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傅景鸿的肩膀上,“我们一起努力,我也会保护你的。”   从没有人跟傅景鸿说这样的话,所有人都默认他十分强悍,无论是拥护者还是政敌,他们都觉得自己无坚不摧,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有人认为自己能保护傅景鸿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但是谢元嘉却“不自量力”的站出来,傅景鸿虽然觉着有些好笑,忍不住心里也涌出阵阵暖意,这世上有谁不爱这样可爱的情人呢?   那一晚,傅景鸿没有从景盈宫离开,理所当然的住下了。   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并且,从那以后,傅景鸿都没有离开过景盈宫,大摇大摆的把自己所有的家当从栖凰宫里搬了出来,长久的住在了景盈宫里。   对此,最高兴的人就是凌霜,这样他就能每天跟牧战混在一起,不用来回跑。   最不高兴的人……估摸着满朝应该没有高兴地人,从小皇后到前朝,全是一副炸了锅的样子,李尚书上朝的时候甚至气哭了,所有人都觉得小皇上白白嫩嫩乖乖巧巧,还那么勤奋好学仁爱谦逊,怎么就被傅景鸿这种黑心肝的给拐走了,这让他们怎么面对先帝!   就连傅景鸿的党羽们私底下也觉着自己王爷跟皇上不像是一路人,人家小皇上就算要配个男子,也该是丞相大人那样温文尔雅的,自家王爷这霸道性子,皇上怕是要吃苦。   对于这样的情形,谢元嘉是有准备的,所以在这些人一波又一波的往自己的景盈宫跑的时候,一个一个耐心的劝导过了。   虽然青春期的时候父母从没管过他,但谢元嘉如今还是尝了一把类似的苦头,就好像你带了个恋人回来,全家亲戚都不同意,七大姑八大姨全家上阵苦口婆心劝告分手。   “臣妾就知道!傅景鸿那个家伙没安好心!”韩瑶愤怒的拍桌,气得满头珠翠摇晃,“皇上您怎么就跟他厮混在一起了呢!?”   汝辛在一边见她气得不轻,忙拿着团扇轻轻扇了几下,低声道:“娘娘莫气。”   “阿瑶你冷静些。”谢元嘉对付李尚书有一套,老人家只要哄好了,他是愿意看开的,但韩瑶这样的女孩子,他就有些头疼。   “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走上歧途!”韩瑶推开汝辛的扇子,继续说道:“傅景鸿那种人不可信!您忘了他都是怎么对付自己的敌人的吗?谁知道他真心假意?万一哪天他要翻脸了,谁来保护皇上?”   “朕知道你的意思。”谢元嘉给她亲自端了杯茶,安抚道:“你担心朕也是好心,只是情爱这样的事本来就由不得人选择,傅景鸿对我很好很好,我相信他。”   “皇上您就是太好骗了!”韩瑶嘟着嘴巴不开心,“臣妾虽是女子见识浅薄,但也知道傅景鸿不是好人,非是皇上良配。”   “秋阳,你说是不是?”说完,她还试图把一起同来的秋阳也拉到同一阵营里。   正在吃茶的秋阳忽然被韩瑶提了一句,茫然的抬头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其实……皇叔人也挺好的。”   傅景鸿名声最坏的那几年,秋阳还不到十岁,根本不晓得傅景鸿的可怕之处,如今因着谢元嘉的关系,傅景鸿对她虽不说多温柔,起码知道偶尔关照两下,所以在秋阳的认知里,傅景鸿就是个还不错的长辈。   见她不争气,韩瑶愤愤的鼓着腮帮子,“你们这对兄妹啊,都不争气!”   秋阳见她真的生气,软绵绵的安慰她:“皇嫂莫气,这茶可好喝了,来一杯吧。”   这对兄妹的温柔攻势怕是谁都抵挡不住,韩瑶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无奈的叹气喝茶。   知晓她心里的担忧,谢元嘉劝道:“阿瑶放心,朕心中有数的。”   韩瑶张口欲言,几次后就放弃了,“皇上看着好说话,其实也固执的很,认定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   “阿瑶这算是夸朕吗?”谢元嘉微笑看她。   韩瑶哼了一声,低头看着茶杯好一会儿,“臣妾反正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是那傅景鸿若是真欺负了您,您可要说一声,臣妾虽治不了他,却也能让他难受几日。”   谢元嘉知道韩瑶就是口是心非惯了,其实心里比谁都柔软,他知道自己跟傅景鸿这事很多人不看好,他自己本来也不看好,但真心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人不能总是畏畏缩缩,万一错过了呢?   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不怕,总比是什么也没得到的好。   “阿瑶对朕的心意,朕永远都记得。”谢元嘉郑重的说道,“你放心,真有那么一日,朕一定不叫你担心。”   韩瑶又哼了两声,不再说话。秋阳在一边听了老半天,也放下杯子问:“皇兄,你真的要跟皇叔在一起吗?”   她还小,再过几个月也不过就刚满十四周岁,对感情一事也还懵懂,打小就生长在皇宫里没见过外男,如今见她哥哥有了心仪之人,忍不住也好奇。   “自然是真的。”谢元嘉点头道,“秋阳也不同意吗?”   “臣妹为什么不同意?”秋阳有些纳闷,“这是皇兄自己选的人呀,皇兄这么好,选的人也不会错的,臣妹相信皇兄。”   这、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一心只相信自己的兄长,无论他做什么都有道理,无论他干什么都没有错,谁不想要这样的妹子?   “秋阳日后若是也有了心仪之人,也可以同皇兄讲,皇兄替你做主。”   秋阳忽然就想起了许久之前,在自己的朝夕殿外遇上的大将军,那时自己面红耳赤还被代柔姐姐打趣,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差点让她忘了一个公主应有的端庄。   秋阳不知那算不算心仪,只知道偶尔回忆起那天,她还记得那少年眉宇间的阳光,格外的吸引人。   谢元嘉见她久久不说话,明显是在走神的样子,暗道不妙,这个神态,秋阳莫不是真有心仪之人?   不能吧,她天天在宫里头哪也没去,也没机会见着别的男子,哪来的心仪对象?更何况,她还那么小!   告诉你哦,哥哥不同意!   谢元嘉理直气壮地想着,自己家小妹妹还没焐热呢,怎么能就这么嫁出去! 第84章   季少炎觉着自己这几天都有些沮丧, 说不上来为什么, 自从知道皇上和傅景鸿那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后,他就开始难得的忧郁起来。   让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忧郁并不容易, 尤其是本来就心比绳粗的少年将军,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端的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思来想去, 季少炎用他那仅剩的一点智商推测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大约和皇上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呢?   季少炎严肃的坐在自家花园的假山上, 盘腿支着下巴思考人生。   季老将军恰好携夫人散步路过花园,一眼就瞅见自己这混账小儿子一脸忧愁独坐,忍了又忍还是不客气的讥讽道:“哟, 我当一早起来眼花了呢, 竟能看到太阳打西头出来了!稀罕呢!”   季少炎苦着脸抬起头, 有气无力的说:“爹。”   “怎么?今儿不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瞎祸祸了?”季老爹继续冷嘲热讽,“一大早的在这杵着碍人眼。”   季少炎叹气,“爹您有事吗?没事的话, 就快带娘走, 孩儿烦着呢。”   季老爹就没见过小混蛋烦恼过, 他家里三个孩子, 除了老大乖巧懂事,老二和三姑娘全是奔着气死爹的目的出生的,见他愁眉不展,季老爹面上冷言冷语,转身离开后就让夫人去请了大儿媳去探探情报,看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 季家最温柔体贴端庄娴静,受全家上下狂热追捧的,唯一有文化念过书的大儿媳就带着贴身丫鬟,出现在了花园里。   “嫂嫂?”季少炎一见她,忙从假山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比见了他爹都乖巧,“你怎么来了?”   季大嫂才刚有身孕三月,虽身段还看不出来,但眉宇间已经有了初为人母的温柔慈善,她微笑着走到院中的小椅子上坐下,轻笑道:“刚用了早膳觉着闷,就让如意陪我出来散散心。”   季家世代都是将门出身,全家都是粗人,包括老将军夫人,年轻时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女中豪杰,一家子都没念过几本书,是以就特别崇拜那些文人,好容易得了个才女儿媳,可不得全家捧着,季少炎也是如此,虽然能跟爹跟大哥对着打,但是见着大嫂就忍不住立正站好。   “二弟这是怎么了?”季大嫂微笑看他,“可是有什么烦忧?”   季少炎本想说没有,但他心中确实有很深的疑惑,没人能给他解开这个答案,见大嫂都问了,想着她是鼎鼎有名的才女,或许能解开疑惑。于是,他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确实有些想不通的问题。”   季大嫂捧着杯白茶静静地等着下文。   “大嫂,我……有个朋友,和我交情挺好的,没事就会在一起聊天。”季少炎到底还有几分聪明,知道要隐去对方身份,“他虽然看着特别弱,一点都不能打,但……”   季大嫂没忍住惊讶:“咦?二弟竟也有不是武人出身的朋友?”   季少炎见她惊讶,忍不住把谢元嘉夸了一遍:“不是大嫂,你不懂,他特好!我就没见过他那么好的人,又温柔又可亲又心软,会画画会写字还会背书,对谁都没脾气。”   “长得虽然矮了些,但笑起来特别好看,见了他就开心,我觉得他身上有些奇怪的东西,让人一见他就喜欢,忍不住就想多跟他说几句话。”   “他人缘可好了,身边一大堆人追随,我可能都不算他最好的朋友吧……”   季少炎一脸的惆怅。   季大嫂耐心着性子听他长篇大论的夸奖他那个朋友,她这个二弟她心里了解,打小就没承认过谁比他优秀,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夸赞一个人,可见是真喜欢。   “然后呢?这跟你烦恼有什么关系呢?”   季少炎闻言,面上骄傲的神情又委顿了些,“他近来似乎有了心上人。”   季大嫂隐约有些懂了,合着自家小叔子这是情场失意了,“他有了心上人,所以你不高兴?”   “好像是。”季少炎也摸不清。   “你是因为他喜欢别人,不喜欢你而不开心吗?”季大嫂算过来人,处理感情的事还挺得心应手。   季少炎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不是的,他喜不喜欢我,我都挺开心。”   “那你为什么烦恼?”季大嫂没懂这是什么逻辑。   季少炎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是……他有了心上人,大约就更不能常同我说话聊天,他喜欢的那个人,小肚鸡肠心比针尖都窄,心肠歹毒手段阴险,常把他霸着不给人看。”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上这种人的。”季少炎愤愤,“他明明就有别的选择,为什么不挑一些更好的人呢?”   季大嫂又听他啰嗦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说:“所以,你并不是爱慕他?只是觉得,他有了心上人之后,不能跟你更亲近?”   季少炎想了想,“差不多吧,爱慕是什么意思?”   季大嫂有些无语,小叔子都二十的人了,怪不得家里给安排的姑娘他一个也不看呢,原来压根儿就没懂情爱这回事。在她看来,小叔子未必就对他那个朋友没有爱慕之心,只是太迟钝自己没察觉,下手比旁人晚了。   如今人家有了正主陪着,他才隐约觉着自己哪里不舒服,但又不懂到底问题出在哪。   她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季少炎,“那你现在怎么想?”   “不怎么想啊。”季少炎挠挠头,“他既然都选择了那个卑鄙小人,我能怎么办?我就是烦恼,以后见着他怎么办。”   少年人心性不成熟,一段刚刚懵懂出芽的初恋情结,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快到他自己本人都没察觉到,也不知算不算是他幸运,不必承受失恋的痛楚。   季大嫂觉得,既然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那点不可言说的爱慕,那她就更不必提点他,免得他明白过来,心里会更难过。   “你呀,就是小孩子心性。”季大嫂笑着说,“既是朋友,人家有了心上人,你该高兴地祝福才是。至于他选了什么人,这不是你烦恼的事,若是人人都不同意他们的事,你才更应该支持,这不就是知己才会做的事吗?”   “支持?”季少炎一想起傅景鸿那阴森森的表情,顿时觉得牙疼,“我做不到。”他见傅景鸿就像打。   “你不支持,那你的朋友岂不是很伤心?”季大嫂循循善诱,“你就是太在乎这个朋友了,其实你仔细想想,他过得开心,你难道不开心吗?”   季少炎恍惚了一会儿,他喜欢看小皇上笑,如果他跟傅景鸿在一起更开心,好像确实没什么理由反对。   “大嫂,你真体贴。”季少炎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你说得对,他开心比什么都好,我作为朋友,自然要全力支持他,不然他身后可就没什么人了。”   季大嫂见他想通了,面上微笑,心里却在为他感伤,也许多年后,他会自己突然想明白这段不曾开始的暗恋,不知那时他身边会不会已经有了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会不会觉着自己少年时期真的太傻了。   季少炎神经粗,既然想通了这件事,他就再也没有烦恼,“大嫂,我这就出门去找他!我要告诉他,他跟谁在一起都行!”   说罢,他转身高高兴兴的出门,再没了刚才的忧郁。   季大嫂点头微笑,目送着他离开。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后,季家上下都知道自家那个混小子,竟然在情场失意了,而且还屁颠颠的给人家送祝福去了。   全家人甚至不知道应该高兴他这么快走出来,还是该悲伤小儿子命运坎坷,头回喜欢人,连说都来不及说,就没了。   季老将军沉默半晌,突然长出一口气:   “这混账东西,随谁呢?”   季老夫人冷笑:“随谁?你说呢?你父子三人,哪个不是这种没心没肺的东西?要不是我和婉清主动出手,你俩还能有媳妇?”   季大嫂低头掩唇微笑。   “那现在怎么办?”季大哥一脸茫然,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如何处理?   季老夫人一拍板:“待会儿他回来了,婉清你就带着那些姑娘的画像来我房里,给臭小子早早地定下一门亲事,什么毛病都没有!”   “是。”季大嫂点头应下了。   并不知道自己一回府就要被许多人围观催婚的季少炎,这会儿刚到皇宫,直奔着景盈宫去了。   谢元嘉正在背书,听说季少炎来了,忙让人迎进来,他好几天没见着大将军,也不知干什么忙去了。   结果,季少炎风风火火进来后匆忙行了个礼,谢元嘉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什么,季少炎就一脸傻白甜的张口道:   “皇上!臣今日特意来告诉您,虽然您跟傅景鸿那种蛇蝎心肠的人在一起,但臣还是会站在您这一边的!朝上哪个人敢啰嗦,臣就去拧了他的脑袋!”   谢元嘉:“额……”   他身后陪着谢元嘉背书的,所谓“蛇蝎心肠”的某人,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淳于雅:“噗。” 第85章   虽说朝廷因为谢元嘉跟傅景鸿的事确实折腾了一番, 但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 毕竟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私事,他们就算再怎么样, 也管不到人家床头睡什么人,更何况皇上勤政爱民, 从没因此耽误过一点大事,就算是李尚书之流, 也不好意思影把一个“妖媚祸国”的名头安在傅景鸿身上。   谢元嘉受到的阻力可以说是非常小了,几乎没有那么多电视中的各种虐心情节,他暗自还感慨了一番, 还是他这里的文武百官可爱些, 虽然朝堂上仍然吵得不可开交, 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人人都支持他。   “皇上,您批折子太久了, 也该歇歇吧。”蓝蔻端了一盘子西瓜来, 这才刚入夏, 宫里就开始把西瓜摆上了, 都是西域弄来的好品种,又甜又脆口,谢元嘉有时候不想吃东西,抱着半个西瓜能吃一下午。   “就来。”谢元嘉看完了向初呈递上来的折子,临州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两个人照例是瞎聊了几句, 他把最后一个字落下,把毛笔放回原处后,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盘中切好的一块块西瓜,用冰镇过的西瓜透着丝丝凉意,在这个正开始炎热的季节正是消暑的好东西。   “皇叔呢?他去哪里了?”谢元嘉拿着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西瓜放进嘴里,转头却没看到傅景鸿,他们现在虽说住在一起,但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各自都有事情要忙。   蓝蔻答道:“王爷方才出去了,见您在忙就没打扰,吩咐奴婢说,他至多一个时辰就回来。”   “那给皇叔留一点。”谢元嘉拿了旁边一个小瓷碗,想着要给傅景鸿留半边。   蓝蔻忙说道:“皇上快些吃吧,奴婢已经让御膳房那头给王爷留了,这些都是您的。”   “你果然体贴。”谢元嘉对着蓝蔻微笑,又问道:“你要不要也尝尝?”   蓝蔻轻笑一声,“奴婢不爱吃凉的东西。”   谢元嘉也没再推来推去,抱着玉盘小口吃,顿时觉得浑身都凉快了不少,刚吃几口就听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说宸王殿下来了。   “宣。”   谢元嘉觉着自己这顿独食是吃不成了,一抬头就看见谢元岚领着谢丰宜进来,他忙招呼道:“免礼了,你们来的正好,朕正吃着呢,一起。”   谢元岚身体不好不能食过凉,他就坐在桌边喝茶,看谢丰宜坐在谢元嘉旁边一起吃东西,忍不住笑道:“丰宜看着竟同皇上要更亲近些,在府里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   “朕总是给丰宜好吃的,大约他因此觉着亲切。”谢元嘉笑着说,“皇兄才是他的爹爹,丰宜一定最亲近你的。”   谢元岚但笑不语。   “臣进宫来给太妃请安,天太热了,丰宜又说想见皇上,臣只好带着他来避避暑。”谢元岚言语无奈,“没想到竟扰了皇上用食。”   “没事,朕一个人也吃不完。”谢元嘉挥挥手毫不在意,再说谢丰宜一个小孩能吃多少,又不是傅景鸿那样的人,一个人吃一整个都不觉得撑。   谢元岚坐了一会儿,又道:“臣前两日身子又有些不爽利,在府中躺了两日,后来就听了皇上的事,皇上……当真要与摄政王一路子?”   谢元嘉抬头看他,从他的眼中也没看出什么恶意或者别的不怀好意,似乎他问这句只不过就是出于关怀。   “朕确实想与皇叔一起。”   谢元岚沉默不语,忽然叹息:“虽说臣早就看出了些端倪,但如今亲耳听闻,到底还是不能相信。臣也并非那迂腐不懂变通之人,只是傅景鸿这样的人,到底不能让人信服。”   “臣也只是担忧,皇上会不会被辜负。”谢元岚脸上的担忧完全不似作假,“他那个人,睚眦必报心思深沉,臣认识他这么多年,几乎就没听过他的好话,因此有些担心皇上。”   “皇叔是什么样的人,朕知道的。”谢元嘉给谢丰宜擦擦嘴,温和的说:“这世上许多人对他有误解,因为他们都不曾真的了解过他。但是朕不同,朕能看见他心里的东西。”   “他待朕十分好,朕也想回馈十二分。”   谢元岚又是一阵沉默,“如此说来,皇上当真与摄政王情投意合,那臣也就不做那惹人厌的说客了。”   “臣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兄长,虽然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但到底都是父皇的孩子,日后你若是有什么困扰,臣一定赴汤蹈火。”谢元岚抬眼看他,眼中一片认真,“臣……是真心拿皇上当弟弟的。”   谢元嘉一愣,谢元岚这个人总是冷冷清清飘忽不定,看着超然脱俗置身事外的模样,没想到他竟也有想当好哥哥的心思。   “朕也拿皇兄当兄长。”谢元嘉笑着说,“如今也只剩咱们兄弟三人了,七皇兄总是足不出户在家闷着,只有皇兄肯没事就来陪朕说话,朕心里也惦记皇兄。”   谢元岚莞尔一笑,眼中点点星光,整个人浑身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圣光,好像神仙一样。   谢元嘉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咬着西瓜呆呆的看着他。   这么漂亮的神仙美人,别说可能有什企图,就真有什么算计,那也心甘情愿好吗?   差点被人家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的谢元嘉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小鞭子,千万不能被美人迷住,一定要稳住心神!   他迷迷糊糊的吃了几口瓜,听着旁边的谢丰宜说了些什么,一时没听清问道:“丰宜说了什么?”   谢元岚替他答了:“丰宜问臣那唱戏的戏班子什么时候摆台子。”   “什么戏台子?”谢元嘉好奇问。   “就是个民间草台班子,尽演些粗制滥造的话本。”谢元岚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柔柔的看着谢元嘉,笑着道:“那日丰宜跟着乳母出门逛街,听了一折子后就迷上了,成日让乳母带着去,这都四五天了还没演完。”   “是什么故事,这么吸引人?”谢元嘉问谢丰宜,“真的这么好看吗?”   谢丰宜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好看的。”   “讲得是‘狸猫换太子’。”   谢元嘉对这种戏目简直太熟悉了,但他还得配合小丰宜,装作没听过的样子问:“听着就很有趣,丰宜告诉皇叔,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谢丰宜人小,看戏目光是理解明白就要费一点心思,更不要说复述了,但他还是努力的总结语言,认认真真的给谢元嘉讲。   “就是,有个皇上,他有个很美丽的妃子,妃子要生小皇子了,皇上很开心。”谢丰宜摇头晃脑像模像样,“给这个美丽的妃子赏赐了好多名贵的东西,妃子很得意,天天在宫里欺负别人,很多人讨厌她。”   “后来,妃子要生孩子了,皇上也很紧张在殿外等候。给妃子接生的是一个很老的神婆,大家都很放心。”   “然后,妃子终于生了,是个男孩子。”   谢丰宜讲到这里,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但是,那个男孩子出生后没几天就夭折了,妃子很伤心,她害怕皇上不喜欢她了,就找神婆商量。”   “神婆于是偷偷地从宫外带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孩进来,假装是这个妃子生的,把那个死掉的小皇子给带出宫埋掉了。”   虽然这个版本还挺新鲜,但谢元嘉却觉得都换汤不换药,反正皇室常年头顶冒绿光就是了,“那后来呢?换了皇子以后,有人被发现吗?皇上有没有查出来真相?”   “臣也不知道呀。”谢丰宜叹气,“戏班子讲得好慢,一会儿在东街表演,一会儿在西街表演,臣也不是每天都能听到的,到现在都还没演完呢。”   “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知道他自己的小皇子早就没了。”谢丰宜一脸的担心,“可是那个被偷进宫的小孩也好可怜,他说不定也是神婆从别人爹娘那里偷来的,他都没见过自己父母呢。”   谢元嘉忍俊不禁,没想到谢丰宜小小年纪却也这么善良,不仅担心皇上能不能发现真相,还要担心那个换进皇宫的小孩会怎么样。   “丰宜真是好孩子。”谢元嘉摸摸他的头,见他真的在烦恼这件事,便耐心安慰道:“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并不是真的。”   “而且,朕觉得那被换进宫的孩子也许生活的也很快乐,起码他在宫里有爹有娘,是不是?就算哪天他被人发现了,如果侥幸不死,也许他更希望回到他自己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中去呢?”   “这么一看,是不是觉得,哪个结局都很好?”   谢元嘉开辟了一个新思路,“丰宜就不要难过了。”   谢丰宜一双大眼乌溜溜的看着他,认真地道:“真的吗?”   “也许呢?”谢元嘉笑着说,“故事本来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也许就是这么好。”   一边听着他们聊天的谢元岚一直没出声,静静地看着谢元嘉,嘴角噙着柔和的微笑。   他眼眸轻垂,掩去里头的一些暗芒。 第86章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 谢元嘉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他又开始心烦另一件事。虽然他自己结婚这一事这些大臣们不张罗了,但他们又开始惦记上了秋阳的人生大事。再过几个月, 秋阳就要满十四周岁了,在古代也算半大不小的姑娘, 十五及笄后就可以谈婚论嫁,所以很多大臣们就开始琢磨着想给自家儿子|孙子|侄儿, 以及各种亲戚家适龄的少年郎娶一位公主。   虽说有的朝代确实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但大成相对开放些,秋阳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连李尚书都给自的长孙求了一回, 义正言辞的夸自己的长孙如何如何优秀, 今年十七了,也参加了科举考试,虽只是第八名, 但再过一年会继续考试, 一定能进三甲, 希望皇上能优先考虑。   谢元嘉苦恼, 在他心里秋阳谈结婚这事还太早了,但时代限制确实存在,他就算再能拖,至多也就给秋阳拖个三两年,再大些就不大好了,这些大臣们也就是顾虑到如今皇上就这一个亲妹公主, 往后去也不一定再有女儿了,早下手定亲,公主及笄后再成婚也不迟,要是下手晚了,不定就被皇上指给谁。   “此事,容朕再想想。”谢元嘉说道,制止了下面又吵起来的文武百官,他们真的好闲,啥都能吵,年纪越大还吵得越凶。   退朝后,谢元嘉愁眉不展,满脑子都是那些妹夫人选,李尚书的孙儿确实不错,从前宴会上远远地见过一面,模样俊俏行为举止都很端庄,听说才学很好,后年的考试三甲算是稳当了,配秋阳也确实不错。   但是今年的探花郎也不错,看着就是讨人喜欢的少年,和秋阳站在一起也很搭,探花郎性子看着更包容些,说不准更会疼人。   谢元嘉满脑子的人,来来回回举棋不定,傅景鸿见他满腹心事,估计他肯定是为了秋阳的事烦忧,大手一挥全不当一回事:“元嘉若是不想秋阳早早的定下,那就不必烦恼这事了,缓一两年再说,不急。”   “朕也知道不急。”谢元嘉忧愁,“但若是不早点定下来,朕担心好男子都被别家姑娘挑走了,万一过两年秋阳没有好的人选挑了呢?”   大家都是适婚年龄,很多贵族子弟早早地就定下了亲事,谢元嘉怕现在不定,好男人都去跟别人结婚。   “这有什么?”傅景鸿嗤笑,“长公主是你亲妹,全天下除了你最尊贵的人,想求娶的人只多不少,若到时没有合适的男子,再等个一两年又有何不可?谁敢说什么?”   谢元嘉仍然心有顾虑,他不想秋阳都十七八了还待字闺中,万一背后有人议论,他怕秋阳伤心。说起来,还是要怪古代的这些不人道的规矩,女孩子早早地就要嫁出去,拖到十八岁就算年纪大,凭什么啊?   “算了,朕挑个时间亲自去问问秋阳,看她怎么想。”谢元嘉叹气。   “你开心就行。”傅景鸿轻吻他额角,恶劣的说:“若是谁敢在背后啰嗦,我去砍了他的脑袋。”   知道他就是哄自己高兴,谢元嘉蹭了蹭他的脖子,尽管夏天太热,但他还是愿意靠着傅景鸿,大约热恋中的人就是这么降智,就算热死了也要谈恋爱!   蓝蔻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相依偎坐在廊下,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转身去御膳房准备点心去了。   又过了几日,谢元嘉被傅景鸿带着又一次溜出宫去游玩,淳于雅又被塞了大一堆的折子在怀里,正主出去玩,每次都是他背锅。   淳于雅一边看折子,一边恶狠狠地想,傅景鸿这个黑心肝的东西,带着小皇上出去游玩,好人全给他当了!自己却只能在这替工,待到哪日,他也寻个贴心的小情人,转头也把所有的担子都给扔下去!   “听宫里的小宫女说,这两日有灯会。”傅景鸿走在街头,正大光明的牵着谢元嘉的手,在西街街头转悠,“我想着你还没看过民间的灯会,就带着你过来瞧。”   “真的?”谢元嘉高兴起来,“那我们可以在外头玩一整天!”   虽然天热,但这并不能浇灭谢元嘉的热情,上次他是跟傅景鸿季少炎一起来过,但那时毕竟和现在的心境不同,现在是两个人的约会!约会!   两辈子,谢元嘉第一次跟人约会!   跟在两个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凌霜龇牙咧嘴的对牧战说:“你觉不觉得,这一幕还挺刺眼的?”   “不觉得。”牧战抱剑稳稳地走在人群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凌霜,“你不希望皇上和王爷在一起?”   “那倒不是。”凌霜摇头,“王爷的事我哪管得着,只不过就是觉得,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只有我,孤家寡人。”   牧战微微皱眉,“我难道不算人吗?”   “算算算。”凌霜眉开眼笑,“只是,我说的是那种心意相通彼此爱慕的情人关系,阿战……怎么想?”   牧战拧眉,“你红颜知己多得很,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   凌霜心里苦,哪有什么红颜知己,都是王爷害得。早年他在外头搜罗情报,可不得跟那些风月场所的姑娘们多往来些,可怜阿战到现在都深信不疑自己风流成性。   “我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凌霜叹气,“要真有,难道这么多年还一个人吗?”、   牧战想想也是,“可是,你生得好又聪明,以后身边应该也不缺人,愁什么?”   凌霜幽幽的看着他,“闲杂人等自然不缺,可我独独缺一个最想要的人。”   “谁?”牧战义正言辞的道,“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若真有那求而不得的人,我作为你的兄弟,无论怎样也不能袖手旁观。”   “要不要替你抢人?”牧战歪头认真思考,他在傅景鸿身边呆久了,思维模式忍不住就被影响,只觉着喜欢谁,要么去抢要么就去追,私底下黯然神伤那真是太懦弱了。   凌霜认真地看他:“他身手很厉害,怕是抢不来的。”   “还有这种事?”牧战被激起了斗欲,“改日你带我去见她。”   凌霜意味深长点头:“好。”   不管身后的两人如何,谢元嘉在前头拉着傅景鸿的手到处看,夏天的集市也很热闹,中午炎热,傅景鸿就带着谢元嘉上了茶楼,要了一间包厢,点了壶凉茶几盘点心,慢悠悠的靠在躺椅上。他们在茶楼的第三层,两边都开了大窗户通风,即使是中午也能感受到风吹进来。   谢元嘉也懒洋洋的趴在塌上,惬意的说:“上次我们在这家茶楼的时候,还遇上那个印加,你还记得吗?”   傅景鸿睁开眼,轻声答道:“记得。”   “那天真是被破坏了游玩的兴致。”谢元嘉叹气,“现在想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都一年多了。”   “要是天天都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谢元嘉趴在窗边看着外头楼下行人来往,“宫里也很好,就是太闷了。”   傅景鸿从他身后抱住他,轻笑道:“这有何难?我日后多带你出来几次就好。”   谢元嘉想起前阵子听谢丰宜说的戏台子,有了兴趣:“这附近会有下班子吗?我听说有不错的戏目。”   “你想听什么?”傅景鸿问道,“我让人去打听。”   “嗯……狸猫换太子?”谢元嘉脱口而出,“我也有些兴趣。”   傅景鸿虽然不懂这什么可听得,都是烂俗的话本,但元嘉既然想听,他就找了凌霜来,让他去寻那戏班子,待会儿一起去。   谢元嘉高兴了,“我们就在这午休一会儿,起来后说不定就能去听戏,然后晚上一起去看灯会。”   “都听你的。”傅景鸿一点意见没有。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躺在茶楼包厢的躺椅上睡着,竟也不觉得沉闷,舒服的睡了一个午觉。   待到凌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他一脸为难的说:“王爷,属下打听到了那个戏班子,可是那个戏班昨日才出了城,说是要去附近的县城表演,这两天怕是不回来了。”   他们就算再怎么霸道,也不能去外地把人给抓回来表演吧?   谢元嘉忙摇头说道:“那算了,我也没有特别想听,只是看丰宜说得挺有趣,想知道个结局罢了,他们不在京城就算了。”   “那我带你去楼下转转,现在日头没那么烈,刚好可以去看看。”   谢元嘉整理好衣服,携着傅景鸿下楼。   街上有很多商贩,谢元嘉买了几包桂花糖,又拿了些有趣的小泥人小木偶玩具,“这些小东西秋阳和阿瑶一定都很喜欢。”   “你怎么每次都想着别人。”傅景鸿不满,“从没见你替我买过什么。”   “没有吗?”谢元嘉仔细的想了一遍,好像自己确实没给傅景鸿买过什么,“那我们继续逛逛嘛,要是再遇上什么合适的,我给你买。”   傅景鸿轻哼一声,他倒也不是真抱怨什么,只是难免想争一争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日常   敲黑板大声念:我们这个是甜文!小甜饼!谁摘标签我跟谁急!我是亲妈小甜甜! 第87章   夏天的夜晚真是太适合情侣出来游玩,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边后, 炎热的京城也散去白日的暑气, 晚风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意, 街上挂满了各种好看的彩灯, 和元宵彩灯不同, 今天挂的彩灯更加精致些,大成王朝的民众都喜欢在夏夜出来夜游,所以晚上的各种灯笼也比往常更多。   每年到这时候, 朝廷就会暂时撤销宵禁的政令, 民众们可以随意逛夜市,可以说是很人性化了, 谢元嘉和傅景鸿并肩走在宽敞的街道上, 抬头看到的都是挂在绳索上的各种好看灯笼,不知道的差点以为七夕到了。   “这样真好。”谢元嘉笑眯眯,“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在这种地方, 就好像可以长长久久一样。”   傅景鸿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前头还会有人放河灯,元嘉要不要一起也去放?”   “当然要!”谢元嘉高兴, “那我一定要挑一个最好看的。”   “不急, 先吃些东西。”傅景鸿提醒道, “中午你都没吃什么。”   谢元嘉刚好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但他不想跟着傅景鸿去那些很讲究的大酒楼去吃饭, 他早就馋那些路边摊了。无论前世今生,谢元嘉骨子里都还是个小市民, 最喜欢吃得东西并不是那么精致的高级大餐,而是各种路边小吃,自从他当上皇上,再也没有吃过还吃的路边摊了。   “皇……”谢元嘉急忙改口,“阿景,我想吃别的。”   “别的?”傅景鸿有些不解。   一炷香后,他们两人就坐在了路边的馄饨摊上。   傅景鸿皱眉坐在小木桌旁边,伸手嫌弃的在桌上擦了一下,果然一手的粘腻,“元嘉,下次不要吃这些东西。”   “为什么啊?”谢元嘉正看着馄饨摊老板娘把一个个又胖又小的馄饨下到锅里,听到傅景鸿这么说后回头看他。   “这种地方不合身份。”傅景鸿这辈子都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该说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坐在路边吃饭的一天。   谢元嘉大约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可是咱们是微服私访出来的呀,什么身份也没带出来,为什么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吃饭呢?”   “这桌子都擦不干净。”傅景鸿不许他把衣袖放到桌上,从怀中掏出锦帕一遍遍的擦拭谢元嘉面前的桌面,生怕他沾染上一点油灰。   谢元嘉见他太过小心,笑着说:“桌子擦不干净是因为常年放在店里,难免就会有油烟附上,也并非老板不爱干净,我瞧着那老板包馄饨的手又白又干净,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我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地方,但是我们也不常来,对不对?”谢元嘉哄他,“偶尔就这么一次,不会有什么的,若是你不喜欢,咱们以后都不来了,好不好?”   傅景鸿能怎么样,谢元嘉都这么哄着了,他难道要像个小姑娘一样闹脾气吗?   “只此一次。”他再一次的表示了自己的嫌弃,在他心中,无论是自己还是谢元嘉,身份都是无上尊贵的,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吃饭,说出去太掉价。   别说他们,就连凌霜牧战都没怎么在路边吃过东西,人家好歹也是御前带刀四品侍卫,出入的都是大酒楼,和平民百姓到底不一样。   馄饨摊老板娘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妇人,她动作干净利落,不一会儿就端了两碗馄饨出来,笑眯眯的说:“两位客官慢用。”   大夏天晚上吃馄饨是有点热,但是出了一身汗也很舒服,谢元嘉给傅景鸿拿了个勺子,“快吃。”   说罢,他自己低头小心地咬了一口馄饨,皮薄肉香,食材应该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元嘉就是觉得比皇宫里的什么虾仁八宝金丝燕窝馄饨好吃一万倍。   傅景鸿低头仍然不肯动,他皱眉看着碗里飘着的点点油花和葱翠的香叶,犹豫了很久也下不了决心去吃,谢元嘉知道这些贵族轻易是不能放下自己的身份的,心中无奈的同时,想着要不然待会自己一个人把两份都吃完,然后再陪傅景鸿去大酒楼吃饭。   他正想着,傅景鸿终于纡尊降贵动手拿起了勺子,忍着不适张口将那卖相其实很好看的馄饨塞进嘴里,做好了吃一嘴恶心的准备。   五分钟后,谢元嘉满足的放下自己的勺子,“阿景,你要是不想吃,不如把你的那份也……”   傅景鸿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他:“什么?”   “没……”谢元嘉无语的看着他,刚才不还端着架子一口也不肯吃吗?怎么这才短短几分钟就没了?这就真香了?   傅景鸿放下勺子,优雅的掏出另一块帕子擦嘴,“还可以。”   谢元嘉心中好笑,但他舍不得拆穿难得这么可爱的傅景鸿,装作不在意的说:“要不然再吃一碗?我还有点没饱,馄饨太小了。”   “平日在宫里,我哪天不逼着催着你才多吃两口,怎么出来了倒什么都愿意吃。”傅景鸿责备,却也默许了他再点一碗的决定。   又一碗端上来的时候,傅景鸿幽幽的盯着谢元嘉的碗,“我们是没给钱吗?怎么就给这么点?饿着你怎么办?”   谢元嘉在心里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假装淡定的说:“这些够了,咱们还要留着点肚子吃别的呢,夜市里很多好吃的。”   说完,他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拨拉一大半到傅景鸿的碗里:“我一个人吃不完,阿景你要帮我,不然浪费了。”   “下次不许你这样。”傅景鸿一边训斥,一边配合的拿起勺子,“越大越瘦,回宫还是要找太医给你瞧瞧,是不是身子太虚,吃什么都不起色。”   “哎呀,我们不要说这么不开心的话。”谢元嘉最不喜欢见太医,“出来玩就要好好玩,提这个让人不开心。”   傅景鸿没再说话,呼噜噜的又吃了半碗,眼睛里还是不满意,毕竟那半碗连牙缝都不够塞。   没想到街头的东西居然味道也不错,大意了。   “我们继续逛吧。”谢元嘉吃完最后一口站起身来,坐在他们身后另一桌的凌霜立刻识趣的站起来给付钱。   傅景鸿肯定是没吃饱的,但是谢元嘉说夜市吃得多,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没有找老板娘的麻烦,一板正经的带着谢元嘉出门。   “阿景吃豆腐花吗?”谢元嘉走了几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伯问傅景鸿。   那又是什么?   傅景鸿有了馄饨摊的事,这次不发言了,“你喜欢的话,就吃吧。”   于是,两人在街边小凳子上又开开心心的吃上了豆腐花,还放了点辣子油,两个人吃得一头汗也不嫌热。   从街头吃到巷尾看,谢元嘉直打嗝,手里还不忘拿着一串烤肉,“还是路边的东西好吃。”   “再好吃也不能吃多。”傅景鸿吃饱喝足就开始不认账,“我看你这食量分明就挺好,原来只是不喜欢吃宫里的东西。”   谢元嘉轻轻哼了一声,不想戳穿他刚才吃得比自己多了几倍的事实。   两个人在街边的摊上又挑了好一会儿,谢元嘉选了一个很好看的莲花灯,粉粉嫩嫩看着就可爱,傅景鸿拿了个中规中矩的牡丹,大富大贵也不错。   两个人随着人|流一起往河边走,正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人特别多,傅景鸿半搂着谢元嘉,把他跟拥挤的人群隔开,他敢发誓,这是他人生中最拥挤的一天。   河边早就站满了人,尤其是男女情侣特别多,谢元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偏僻角落,连忙带着傅景鸿过去。   “小心些。”傅景鸿先一步从台阶上下去,回头把自己的手递给谢元嘉,扶着他一点一点走下来,一直到靠近水的最近一个台阶才停下来。   谢元嘉踩在青石板砖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河水,河面上满满地都是飘着各种河灯,什么造型的都有,看着非常热闹。   “我们也来放吧。”谢元嘉摇了摇手里的莲花灯。   傅景鸿其实并不信这个东西,但谢元嘉对这件事看得很认真,他也就由着他了,点头道:“好。”   两个人蹲下|身,把各自的河灯一同放进水中,看着他们随着水流渐渐地飘远。   谢元嘉闭上眼双手合十许愿。   河神大人,我不贪心,就许三个愿望。   一是与我心上人长长久久;   二是我在意之人平安喜乐;   三是天佑大成王朝国泰民安。   傅景鸿认真地看着他闭眼许愿的样子,目光中一片柔和。待他睁开眼后,他轻声问道:“元嘉许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验了。”谢元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不能随便透露给别人。   “你都听谁说的。”傅景鸿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大约也明白元嘉会许什么愿望。   他此生从不信鬼神,往后也一样不信,但只在这一刻,傅景鸿也愿意信那么一次。   他就只有一个心愿。   元嘉永远在他身边。 第88章   “皇上,臣今日教得课可都明白了?”淳于雅放下书, 温和的询问谢元嘉,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谢元嘉点头, “老师讲得很仔细了, 朕都能听得懂。”   淳于雅满意的点头, 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打开折扇慢悠悠的扇风,大夏天的大家都热得不行, 唯独淳于雅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额间不见半滴汗珠,清清爽爽。   “老师, 你是不是又瘦了?”谢元嘉趴在桌边看淳于雅, 他今日穿得一身常穿的白衣,出尘纤瘦,在这大夏天的看着非常清凉。   淳于雅一边摇晃着纸扇一边笑着答道:“臣近日来的确是在节食。”   无论是古今中外, 总有那么一些人痴迷于对“瘦”的执着,哪怕自己分明已经很苗条了,为了美还是要继续减肥, 大部分女孩都逃不开这个魔咒, 少部分男人也逃不开。   淳于雅爱美是朝堂上下都出了名的, 他那三大爱好谁不知晓?据说他府中专门有一个房间用来放他每年每季的各种漂亮新衣,还有各种精美的玉器配饰, 卧室书房里永远燃着各种好闻不艳俗的熏香,只要出门脸上就必然要擦香粉, 眉毛也是精修过得,就连他的双手都保养得细白柔嫩,拿出去可以直接当手模,活得比女孩子都细心。   本来就美的大美人,如果再十分注重个人形象的话,那不叫人,那得叫神仙。谢元嘉觉着淳于雅要生活在现代,妥妥的就是个学富五车的美妆博主。   “老师,你已经很瘦了,不要过度减重。”谢元嘉叹气,“你现在走路都带不动风,万一贫血……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作为医学护士出身的谢元嘉总是不赞成这样过度减肥的生活方式,淳于雅那么好看,何必还要再减肥?   “多谢皇上关心。”淳于雅轻笑,“臣也知过犹不及,只是臣到底三十六岁了,身段早不如年轻人那般轻盈,若是由着自己放纵,很快就会失去颜色。”   谢元嘉满头黑线,淳于雅虽然实际年龄确实算叔,但他这个美貌放出去谁敢说他三十六?说他十八都大把人相信,怎么就成天担心自己年华老去容貌衰败?   “不会的,老师就算八十了也一样是美人。”谢元嘉毫不夸张的真心说道,“你是朕心中,除了三皇兄以外,最好看的人了。”   淳于雅笑弯了一双好看的凤眼,“皇上当真觉得臣是最好看的?”   “自然是真的!”谢元嘉拍胸表示自己不说假话。   淳于雅扬起一个有些玩味的笑,逗趣似的问:“那臣也想问问皇上,臣与王爷,孰美?”   谢元嘉:“……”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非要跟傅景鸿比美?他到底怎么你们了?上次是季少炎,这次是你,下次该谢元岚出场问了吧?   “你俩都美。”谢元嘉有气无力,“反正都比朕美。”   淳于雅抑制不住笑出声来,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傅景鸿那黑心肝的没事就爱逗弄小皇上了,皇上太可爱了,怎么逗都不生气,小肉脸还满脸写着无奈,非常想伸手捏一把。   “谁说皇上不美?”淳于雅单手支着下巴看他,“臣觉得,皇上比旁人都美。”   “老师夸朕美,朕一点也不开心。”除了淳于雅,大约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人当美人对待,“朕喜欢像大将军那样的汉子,一身腱子肉,还能上战场。”   “大将军确实阳刚,不过不适合皇上。”淳于雅认真的说,他仔细的打量谢元嘉的脸,有些感叹的说:“皇上的面貌仔细打量下来,和您的几个兄弟都不相像。”   原著中,作者并没有详细的描写过鞋家几个兄弟的长相,毕竟都是炮灰,为了衬托主角王霸之气而存在的,但从作者文中只言片语来看,这些儿子们都不丑,你就看谢元岚和谢元祺就知道了,就连腿脚不便的七皇子,单看也是龙章凤姿,毕竟最漂亮的女人都进了皇宫,子孙后代也都不会差。   相比较起来,谢元嘉的长相要稍微弱了些,倒不是说不好看,而是瞧着不像一挂。谢元嘉的模样放到凡人中间绝对是少见的小帅哥,但是和谢元岚这样的人比起来,他几乎可以当背景板。   谢元嘉没觉得这有什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可能每个儿子长的都好,据说谢元嘉的娘当年只是个宫女,也许颜值次了些也正常,不然后来都生了儿子,为什么都没有被晋升名分。   “朕也觉得不像。”谢元嘉摸摸自己的脸,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这张脸有点越长越像他自己原来前世的脸了。   以为他心情失落,淳于雅暗道自己不该多嘴,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皇上虽不像您的几位兄弟,但却很像□□。”   “王爷似乎是从外头回来了,皇上是打算继续在这背书,还是去见他?”淳于雅转头看着窗外,傅景鸿正往这边走,他到底还是不喜欢傅景鸿,语气便有些冷淡。   谢元嘉听说男朋友来了,眼里藏不住的喜悦,哪里还有一点要背书的意思。要说人就不该谈恋爱,管你是什么神仙,只要一谈恋爱,脑子就会生锈,走哪都是猫嫌狗弃的气场,到处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那朕要去找皇叔!”谢元嘉急忙从书桌旁站起来,欢欢喜喜的就往外走,“老师再见!”   淳于雅就这么支着下巴,从窗外看着小皇上穿着明黄的龙袍一头扎进了傅景鸿的怀中,傅景鸿也没了平时在朝廷上大杀四方的狠厉,目光柔和的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轻吻,低头不知跟皇上说了什么,引得皇上不住地笑。   “啧……”淳于雅没眼看,嫌弃的转开视线,傅景鸿温情脉脉的样子看着真恶心,还不如上朝的时候那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死样看得人舒服些。   淳于雅不屑的哼了一声。   并不承认内心里,他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羡慕的。   “课都上完了?”傅景鸿亲自给谢元嘉撑了伞,一边往回走,一边询问他学业的情况。   谢元嘉邀功一般点头:“都学完了,今天老师讲得都能懂。”   傅景鸿点点头,“方才你们在说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没有说什么。”谢元嘉牵着他的手,“朕在劝老师莫要再节食,太伤身了,而且他已经很瘦了。”   傅景鸿轻哼一声,“失去了才懂珍惜,淳于雅这人也算自食其果。”   “怎么说?”谢元嘉好奇地看他,“老师怎么了吗?”   淳于雅的往事很少有人知道,但也不是没人知道,比如傅景鸿这种手握朝内所有人员私密的人,淳于雅往上八辈祖宗的事都能给你挖出来。   “他当年……”   世人只知当今丞相温文尔雅气质出尘惊才绝艳,如果不是丞相这个身份,他看着就像是山中得道高人,但其实他年少时并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出身一个没落官宦之家,不到十岁的时候家世就彻底败了,被赶出本家的淳于雅只好带着母亲流落街头,身上也难免染了些痞性,当年在穷人巷很是有命,打架出了名的狠,宁愿自己损了一千,也要让对手折八百,三教九流除了嫖,他真是什么都能来几手。   后来他母亲过世,淳于雅才惊觉自己不能这么混下去,一夜之间成熟了些,竟回头又坐进了学堂里,埋头苦读三年,还真成了那一年的探花。   “那后来呢?”谢元嘉有些着急,他还没听到那个关键人物出场。   “别急。”傅景鸿抚摸他的头。   当时的淳于雅还是个醉心于权势的少年得志的普通人,在京中结交权贵热衷各种饭局,为的就是摆脱寒门出身带来的影响。   而当时的状元郎,比探花还小了些,但行事却颇有大家风范,他瞧着探花郎日夜沉迷于这种官场权力,有心想拉他一把,便常常去劝诫。两人年岁相当,又同是当年的新科举子,本就被人拿来比较,探花怎么看状元郎都不顺眼,言语中常有冒犯。   状元郎玉树临风气质超然,并不同探花郎计较,反而更为亲近探花郎,连坊中都在谣传,说状元郎钟爱探花,他也从不否认。   他俩的确有过一段露水情,有一阵子探花郎似乎是被感化了,两人当真出双入对过一阵子,看着倒也恩爱。只可惜,有些人就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珍惜,有人向他抛出联姻的橄榄枝的时候,探花郎犹豫了。   这一犹豫,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状元郎本就无心朝廷,见自己心上人拉不回,当夜就辞去所有的功名官爵,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到探花郎明白过来的时候,昔日的状元府早就人去楼空,他去哪里找人?   “与其说,淳于雅高洁,倒不如说……他活成了曾经失去的那个人的模样。”傅景鸿面上有些讽刺,“你不觉得,真正配得上这几个字的,是那位被辜负的状元郎吗?”   谢元嘉万万没想到,自己老师年轻时竟然还挺渣,“怪不得老师一直不愿意成亲,难道他一直在等他回来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傅景鸿轻哼。   谢元嘉有些惆怅,“其实,这么多年过来了,老师也受到了惩罚,他心里一定很痛苦。”   年少时的一念差错,但到底没有错到底,毕竟他最后没有娶那位小姐,可见还是回头了的,只是那位状元郎没有等到。   “当年那个状元叫什么?”谢元嘉有心探问两句,他很喜欢淳于雅,不管他真性如何,他待自己是真心的,若是能帮上点忙,他很愿意,“若是能找着他,而他也还没有伴侣,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傅景鸿启唇一笑,“皇上这是相当和事老了?”   “可惜,就算你找得到,人家也未必肯回头呢。”   “毕竟,那是向家的人。” 第89章   自从听傅景鸿讲了淳于雅的这些个八卦后, 谢元嘉总是要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 才能不在他面前露出奇怪的表情,并不是说他对淳于雅就有了什么看法, 也不是说他人设崩塌之类的, 他只是单纯的有点好奇。   宫里没有正经事处理的时候很枯燥, 偶尔有点八卦听听就当解闷。淳于雅从没在外头表露出过一丝受过情伤的模样,谈笑自若优雅从容,如果不是傅景鸿掌握的这些资料, 谢元嘉是绝对不可能想象得到他有这样一个过去。   也许他还在等那个人回来吧。   谢元嘉用手支着下巴感慨,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只是白天这些东西都被掩盖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一般人探寻不到半分罢了。   又过了几日,谢元嘉去了朝夕殿看望秋阳。   “皇兄今日不用忙碌吗?”秋阳托腮看着谢元嘉, 她知道皇兄如今每天一大堆的朝政处理, 是以她尽量不去烦扰他, 但她内心还是想念的。   “今日事情不多,刚好就来看看你。”谢元嘉放下杯子,有些不放心的又问道:“如今这宫里可没人再敢怠慢你了吧?可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秋阳忙摇头道:“再没有了,夏嬷嬷很尽心,朝夕殿上下都被她打理的很好。”   听说没人再敢欺负她,谢元嘉也放心了许多, 他一抬眼, 正好看上站在秋阳身后的季代柔正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   自从上次在山庄里互相认出同是穿越人士,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交集, 两个人身份性别都不允许他们私底下有什么交流,万一被人发现了,那误会可就大了。   但其实谢元嘉一直都在想找机会好好问问季代柔,他虽然已经不再想着回到现代去了,但总也要知道自己穿越的契机是什么,也许季代柔那边会有什么消息。   今天刚好他独自来看秋阳,谢元嘉想着有没有什么合理的借口能让秋阳稍微回避十分钟,但他也不能太贸然,正在苦想着,机会就自己来了。   秋阳聊了一会儿天后便有些困倦,谢元嘉见她有些疲惫,也就不打扰她休息,起身就说自己要走,体贴的没有让秋阳送他。   季代柔机灵的主动请缨拿下了这个重任,把秋阳哄着跟尘儿去睡觉,自己则淡定的说:“皇上,臣送您。”   “嗯。”谢元嘉表面也很平静,叮嘱了秋阳要好好休息后,抬脚就迈出了朝夕殿内殿大门。   他跟季代柔一前一后的走在殿内花园,谢元嘉忽然驻足在一棵树下,假作不经意的说:“朕见秋阳这儿的树荫刚好纳凉就在这儿歇着,待会儿再走。”   “是。”季代柔点头应下。   花园里这会儿也几乎没什么宫人在,午后的大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一般长公主睡去后,他们这些下人也可以休憩一小会儿。   牧战一天到晚寸步不离谢元嘉的身,但长公主的住处他不能随意进来,只停在了大殿外头等候,也就是说,这会儿的花园里,就剩他们两人。   真有独处的时间了,谢元嘉反而不知道要问什么比较好,倒是季代柔先开口了。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两年前。”谢元嘉回忆说道,“你呢?”   季代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十五年。”   “这么早?”谢元嘉很是吃惊,那不就相当于,她穿越来的时候,真正的季代柔才一岁多吗?   “是啊,太早了。”季代柔叹气,“他们家小姑娘身体不好,只养了一年多就病死了,我就莫名其妙的趁虚而入,顶着她的身份过活。”   谢元嘉有些同情的看她:“那妹子你是真的挺惨。”   “妹子?”季代柔诡异的自嘲一笑,“是啊,我有的时候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是女。”   “嗯?”谢元嘉震惊的看着季代柔,一脸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原来是个男的吧!?”   季代柔一脸沧桑,“要是能抽根烟就好了。”   “你……”谢元嘉一脸复杂的看着他,这位大哥这不是惨了,是特别惨,穿越得早就算了,居然连性别都变了,这心理落差一般人受不住吧。   “我原先名叫季大龙。”季代柔一脸沧桑,若不是披着个美少女的壳子,大约真能看出一个颓废男人的模样来。   他抬头看着葱郁的树木,叹气说:“日子太久远,老子都快忘了那些以前的事。”   “谁能想到,一个黑|社会头子,有朝一日能穿成个萝莉!”季代柔脸苦的都能挤出水来,“那天我就小弟们照常去码头取货,突然就遇上了死对头埋伏,被射|成个刺猬,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你还是黑|帮的老大!?”谢元嘉觉得自己宛若在做梦,怪不得他有时老觉得季代柔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痞气,从前还觉得她可能就是出身将门豪爽惯了,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是混道上的!   “你那是啥表情?”季代柔不满的斜眼看他,一脸的不满,“老子虽然确实混社会,但也不是啥黑心生意都做的!”   “早年我还没上位的时候,帮里确实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不过我这人什么都没有,就还剩点良心,差不多能洗白的都洗白了。”季代柔沉声叹气,“就是因为洗白的速度太快了,有些小兔崽子就不大愿意,毕竟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来钱快。”   “所以他们就背叛了你?”谢元嘉看过不少这种港片,大约也能猜得出来。   季代柔脸上更心塞了,她毫无形象的伸手扒了拔头发,“虽然已经过来十几年了,可老子这愁还记着呢,要有机会回去,非弄死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都是些没见识的东西!那些肮脏的生意迟早把他们都送进去,一点脑子都没有!老子就算死了,他们以为对头就能给他们好日子过?”   谢元嘉有些同情他,好歹也是个大佬,被手下背叛后穿越成一个女孩子,那种心境他是想不出来的。   “你别难过……”谢元嘉挠挠头,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比较好。   季代柔却不在意的挥挥手:“老子早都不在乎了,能咋办?总也不能自杀吧?”   “当女人十几年,不习惯也习惯了。”   谢元嘉沉默,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对!你原先是个男人,但是你现在天天跟着秋阳!你该不会……!”   “我不允许!”   季代柔一脸鄙夷的看他:“你想什么呢?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那么畜生好吧?”   “你妹子这才多大点,我得什么样的禽兽才能那么变态?”   谢元嘉不大信任他,毕竟是黑社会的人,万一呢?   季代柔翻了个白眼,“就算老子有心做点什么好了,你看我现在这个德行,有那条件吗?”   谢元嘉上下打量她,仔细想想也是,他如今是女孩子的身体,真有什么贼心也没有那个行动力,“可是,你的灵魂是个男人,跟着秋阳到底不方便。”   “你放心。”季代柔爽快的说,“我确实对你妹子很喜欢,做梦都想讨她做媳妇,但我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有数。”   谢元嘉张口欲言,想说他这样评价自己也太过,却又不知说什么,毕竟自己对他确实不了解。   “你这种小破孩懂什么?”季代柔轻哼一声,“我要想有什么,说不定前世儿子闺女都一打了!”   他沉默一会儿后,又道:“你不用怕我怎么样,我只是看她……像我初恋。”   “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什么前世今生?”季代柔满目惆怅,“我第一眼见秋阳的时候也很震惊,真的太像了,不仅长得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我初中十四五岁那会,有个同桌小姑娘,也叫这名字,也长这讨喜乖巧的模样,我嘴上欺负她,其实心里老喜欢了,巴不得长大了拐回去做老婆。”   “那后来呢?”谢元嘉明知后来肯定是悲剧,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后来?”季代柔轻嗤一声,“一个小混混能跟人家品学兼优的小公主有什么交集?你能把自家闺女交给一个小混蛋?”   “我初中都没念完就去打工混社会,跟人家名牌大学生不能比。”季代柔自嘲,“我就是看你妹子像她,想守着一段时间过过瘾而已。”   “你甭担心,我就是个臭**丝大混混,她看不上我的。”   谢元嘉眼神复杂,虽然他跟季代柔接触的很少,但他觉得这人痞气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很善良的心,不然他为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隐隐的有泪光呢?   “我就等她再大一点,等她结婚那天,看着她上轿子了,我就走了。”季代柔轻声说,“就算是哥对你的这点请求。”   谢元嘉沉默不语,“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样只会让你自己难过。”   “我怎么知道?”季代柔不耐烦,“你跟你家那口子不也是顶着压力在一块儿,你自己说得清原因吗?”   谢元嘉不说话了。   “别哭丧着一张脸。”季代柔翻白眼,“老子还没那么惨,你这是给谁上坟呢?”   “我就觉着你这人,同情心泛滥。”他一脸的不赞同,“就你这样的人,在我们道上早都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又不混道。”谢元嘉反驳。   季代柔哼了一声,“怪不得招人喜欢呢,我看这满宫里,猫都比你跟你妹两凶悍。”   谢元嘉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自己刚才还撒出去的同情,季代柔这人真的太欠了。 第90章   虽然季代柔再三保证过自己不会对秋阳怎么样, 谢元嘉也相信他的人品, 但他还是时不时地会让人到朝夕殿溜达一圈,倒也不是说要监视谁, 只是终究是心里放不下, 看一看自己心里踏实, 事关秋阳的大事,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季代柔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几乎没什么逾距的行为, 每天也就是陪秋阳说说话,给她练练剑,既没有不规矩, 也没有什么引诱的动作。他也知道谢元嘉的不放心,所以也对他派人常来的举动表示默认, 毕竟搁谁也不能放心这些事。   日子转瞬即逝, 又是一年秋季, 谢元嘉就要满十八周岁了。   心理年龄当然早就知道自己成年,但这具身体十八岁他还是有种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年的成人礼的那一年,也是这样激动紧张,对自己即将步入成年人的世界而感到好奇。如今又重来一次十八岁,他觉得有些新奇。   “这个向初还是这么多废话!”傅景鸿不满的把一本折子挑出来,嫌弃的扔到一边, “我早就想砍了他!”   谢元嘉立刻叫人把那折子拿了回来, “别这样啊, 向初多可爱。”   “可爱?”傅景鸿拧眉, “也就只有你这么觉得了,啰里啰嗦又呆板木讷的人,可爱在什么地方?”   谢元嘉笑眯眯的答道:“你不懂。”他低头重新打开那本奏折,认真看完了,临州今年的收成不错,向初为了与民同心,还特意去田里跟着老农们一起割了一天的麦子,虽然累,但也体会到了种庄稼不易。   字里行间认真地就好像是小学生下乡体验生活回来写得作文,你说他怎么不可爱呢?   谢元嘉微笑着看完正文,照例在下头见到向初熟悉的问候,夹杂着三言两语的家常,还顺嘴提了一句住在他们家的那个王妃老嬷嬷不辞而别,只留个信件说是要回乡探亲,他心中有些担心,一个老人家独自上路会不会不安全,怎么也不说一声。   谢元嘉轻笑,提笔给他回信。   傅景鸿在一边看他笑眯眯心情很好,忍不住哼了一声,也不知元嘉喜欢那向初什么,令人费解。   “唉,突然有些想吃越溪阁的藕粉膏。”谢元嘉批阅完折子后,伸出手树了个懒腰,喃喃自语着。   傅景鸿听了他的话,眼神示意下,凌霜点头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轻车熟路的摸出皇宫大门,凌霜直接就去了越溪阁,越溪阁是京城做糕点数一数二的铺子,想吃他们家的藕粉膏得排队,有时候一整天也不一定能买的到。   但是凌霜不用排队,他直接到那,跟小二说了几句后,小二就立刻热情的回厨房让大厨子先给外头的大爷准备。   凌霜抱胸倚在铺在外的门边耐心等候,在他身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茶馆,里头坐了四五个喝茶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凌霜没那爱好听别人的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神,耳边却还是不小心听到了些话。   “这是骗人的吧?”有个绿衣服的年轻书生面上一片震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另一个灰布麻衣的同样书生打扮的人一脸肯定,“怎么会是我乱说?我难道不要命吗?”   “我也听到一点风声。”另一个戴帽子的男子神神秘秘的凑近,小声说:“传得可邪门儿了!”   “有人说……咱们当今圣上,是个假冒的皇子,他不是先帝的儿子!”   “可不能瞎说!”第一个书生已经吓破了胆,哆嗦着要走:“你们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敢、敢这样妄议皇上!你们、你们这是死罪!”   “嘘!”那戴帽子的人拉了拉他的衣服,“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咱们不说出去,谁能知道这事?你这么大动作,没准人家就注意到咱们了,到时候都得玩完!”   绿衣的秀才立刻慌张的坐下,其余人继续开始闲聊。   “起初我也不信,可那些人说得有板有眼,就好像当年真的在宫里一样,容不得人不信。”   “咱们这些小百姓也没见过皇上真容,但都听那些当差的宫人说,皇上生得的确不大像先帝。”   凌霜的面色刹那间铁青一片,刚好铺子里的小二哥出来了,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纸包递过来:“霜爷,您要的东西好了。”   “不要了。”凌霜冷冷的挥开他的手,带着杀气走向那桌不知死活的书生。   还在热烈八卦的书生们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刚一转头就被一道大力打翻在地,还没爬的起来就又被人几脚就踹得吐血爬不起来。   “你!”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刚要骂人,却只看到一个一脸杀意的可怖男子。   “不想死的话,都跟我走。”凌霜掐住其中一个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威胁其他人。   剩下几个书生吓坏了,连忙点头哆嗦着腿跟着凌霜离开,一起去了城外。   “说。”凌霜把自己拎着的男扔在地上,转身看着剩下的几个人,“你们在茶馆里说得那些话,都是哪来的?原话是什么?敢有一个字隐瞒,老子废了你们!”   书生们最是胆小,尤其这荒郊野外的,就算他们有四个人也不够这位杀神一刀杀的,忙跪下来磕头求饶。   “说不说?”凌霜根本没有什么耐心。   “说说说!”戴帽子拼命磕头,“小的一定全说出来。”   也不知具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他们也只是听书院里的人闲话,说是当今皇上不是皇家血脉,乃是当年他母亲从宫外换进宫来的一个野孩子,因着她自己的孩子命不好病死了,她怕失去一切,才让人做下这等胆大包天的事。   真的皇上其实早就在地下了,如今在龙椅上的这个,不过就是个冒牌货而已。   “混账!”凌霜一脚又踹了过去,“想死是不是!”   “小的只是复述别人的话,不是、不是小的自己说的……”被踹得书生吓哭了,“这些谣言均不是小的传出来的,是、是别人都知道的……”   “传这谣言的人,可有什么依据?”凌霜冷静下来,继续逼问道,“他们这么言之凿凿,必定有缘由。”   “听,听他们说,当年换进宫去的皇上,耳后有个不明显的胎记,但是仔细看是有的。”书生哆嗦着回答,“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还说了什么?”凌霜握紧双拳,又问道。   “还、还说,皇上名不正言不顺,不该坐那个位子。”   凌霜也知道就算他杀了这群人也没什么用,按着他们的说法,他们自己是听别人说的,那么就表示传播这些事的人很多,至少他们书院就不少,杀了他们无济于事。   “你们是哪个书院的学生?”   “燕飞书院。”他们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是贵族子弟学校,凌霜暗道不妙,那些贵族子弟若是真的相信这些鬼话,那么,他们背后的长辈们知道的也不会太晚了。   他要立刻进宫去告诉王爷。   “记住,我今天不杀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再敢继续私底下编排这些谣言,我一定割了你们的舌头!”说罢,他一掌劈断了旁边的一棵老树,回身一个纵越就没了身影。   书房里,谢元嘉还在看折子,想着凌霜怎么去这么久还不来:“皇叔,朕的藕粉膏还没来吗?”   “许是人多,凌霜误了些时间。”傅景鸿心中也有些纳闷,凌霜办事向来快速,从没像今天这样耽搁这么久,那小子别是借机出去什么地方瞎折腾了吧?   正想着,凌霜的身影就出现在书房窗前。   他面色凝重的低声道:“王爷。”   傅景鸿扭头见他手中空空如也,有些不满的道:“怎么什么都没拿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王爷。”凌霜面色沉重,“属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傅景鸿皱眉。   凌霜欲言又止,眼神微不可查的在谢元嘉的身上一扫而过,压低声音道:“王爷,这事只能属下单独与您细说。”   知道凌霜从不故弄玄虚,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是元嘉不能知道的,傅景鸿想了想,对谢元嘉说:“元嘉,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嗯?”谢元嘉抬起头来,“你要去哪?”   傅景鸿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地说:“有些小事要处理,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等我回来。”   “好的。”谢元嘉乖巧应下,既然傅景鸿有事不希望他知道,那他就不问,反正最终他都会告诉自己的。   傅景鸿这才放心的走出书房,带着凌霜去了另一个小书房里。凌霜一脸严肃的关上房门,回身走到傅景鸿面前跪下,“王爷,属下方才在宫外,听到了一些谣言。”   半柱香后——   小书房里传来一阵东西被猛烈摔碎的声音。   凌霜跪在堂下不敢抬头。   傅景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说,外头已经传开了?”   “是。”凌霜低头道。   傅景鸿的眼中瞬间风起云涌。   与此同时,淳于雅和季少炎的马车也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宫,一刻也不能耽搁。   谢元嘉看折子累了趴在窗边看天空,刚才还好好地蓝天,怎么转眼间就阴天了?   要下雨了。 第91章   “他们可还说了什么别的依据?”傅景鸿独坐于椅子上, 冷着脸继续问道。   凌霜恭敬的道:“他们说, 皇上耳后有胎记可以证明。”   谢元嘉耳后有没有胎记,别人或许不清楚, 但傅景鸿是最了解的, 整个宫里能这么亲密对他的也就只有自己。他的确曾经在元嘉耳后看到一个浅浅的红色胎记, 虽然不太明显,但的确存在,有心人如果一直盯着看, 也能发现。   他单手扣着桌面轻敲,忽然开口说:“能放出这个谣言的人,必定跟当年一事有牵扯, 说不准就是当事人之一,你去查。”   “元嘉出生时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乳母, 奶娘, 丫鬟,稳婆,全部下落都要挖出来。”傅景鸿眯着眼道,“找到后,不管知情不知情,都给我关起来, 本王要一一审问。”   凌霜领命。   “另外, 你派人盯着燕飞书院, 自古学生最无脑, 容易被人利用冲在最前面,说不准这些谣言最开始就是学生弄出去的。”   “你盯紧他们,不准任何人再扩散这件事。违者......杀。”   傅景鸿眼中一片血色。   他不管这个谣言是否为真,真又怎么样?有他在,他就能让这事变成假的。   “尤其不准宫里有任何人敢议论,如果有人敢犯,其余不用本王多言,决不能让皇上知道此事,明白吗?”   “属下遵命。”   “让晴黯和你一同处理这件事,他最擅长扰乱局势,捅些别的言论出去,让这些谣言真假难辨。”   凌霜退下后,傅景鸿在小书房里自己又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才站起来,神色如常回到谢元嘉身边。   “皇叔,你回来啦。”谢元嘉正在吃果子,抬头见他进来,忙招手让他过来。   傅景鸿走到他身边,温柔的问:“都处理完了?”   “差不多了,下午应该全能看完。”谢元嘉答道,“幸好有皇叔一起,不然一个人真的太累了。”   所以真是特别不明白古代那些皇帝为什么不停的要中央集权,一个人批阅奏折真是太痛苦了,身体差一点都要过劳死。   傅景鸿但笑不语,目光在谢元嘉耳后一扫而过。无论如何,有他在,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元嘉。   就在这时,季少炎和淳于雅到了。   “嗯?快宣!”谢元嘉开玩笑,“皇叔你瞧,朕每次想吃独食的时候,总有人会出来分一分。”   正说着,淳于雅和季少炎进来了,两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焦虑,只是淳于雅看着稳重些,季少炎就有些火烧眉毛了。   “你们怎么了?”谢元嘉好奇,怎么这两个人看着都不大正常,发生什么了?   季少炎藏不住事,刚要开口告状,傅景鸿就打断了:“难得你二人凑在一起进宫,不如陪皇上说说话。”   说罢,他意有所指的给了淳于雅一个眼神。   淳于雅立刻会意,马上截住了季少炎的话头:“也是巧了,刚在宫外遇着大将军,听闻大将军正被家里催婚得紧,臣同他说了会话,就一起来了。”   谢元嘉信以为真,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怪不得季爱卿一脸焦急。”   季少炎虽然不懂淳于雅和傅景鸿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打断自己,他都要急疯了,想要告知皇上处理掉那些造谣的人。但他也还有点脑子,知道淳于雅和傅景鸿比自己聪明,他们让自己闭嘴,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于是,季少炎这个从不说谎的大将军只好使出平生演技巅峰,挠挠头故作无奈,“臣家里双亲兄嫂齐上阵,实在招架不住,可不就来皇上这儿躲躲吗?”   “那老将军就要来朕这里哭了。”谢元嘉笑着说,“既然都来了,待会一道用膳吧。”   “多谢皇上。”淳于雅谢恩,“臣等有些事想请教王爷,不知王爷可有空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傅景鸿淡定的道,“丞相大人难得有惑,本王怎好推辞?”   谢元嘉听说他们有事,大方的挥挥手:“那你们忙去吧。”   季少炎见他们离开,抬脚也跟上去,谢元嘉纳闷:“他们要去商量私事,爱卿也有私事吗?”   “回皇上,臣......臣想请教王爷,如何能躲开家里催婚。”   季少炎一板正经的答道。   “皇叔这么厉害的吗?”谢元嘉感叹,“那你去吧。”   季少炎回头,满脸的愧疚,皇上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还要撒谎骗他,当真不应该。   见他们都走了,谢元嘉看着一盘子点心忽然就没了胃口,“唉,这才刚来,人又都走了。”   小书房——   “想必王爷已经知晓了?”淳于雅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了。   傅景鸿喝了口茶,“一炷香之前刚刚知晓。”   淳于雅点头,“臣也就比王爷早一个时辰。”   季少炎看他们一点都不着急,自己急坏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喝茶闲聊了!?什么时候知道重要吗?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解决这事!”   “急有用吗?”傅景鸿抬眼看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是如此毛躁,你爹跟你兄长的优点,你竟半分也没学到。”   被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季少炎虽不服气,但也只能忍了,他看傅景鸿这个死德性就知道他应该是有了对策。   “那你打算怎么做?”   傅景鸿放下茶杯,眼中一片深沉,“真要等你们来商量,这事早就凉了。”   “当务之急,只有先扼住谣言蔓延,找出源头掐死。”傅景鸿冷声道。   淳于雅赞同点头:“不错。臣就是从茶馆里得知的,讨论此事的人还不算多,趁现在还没起来,压下去是最有效的。”   “我已经让人去办这件事了。”傅景鸿说道,“你说,你也是从茶馆里听到的?也是学生在讨论吗?”   “虽不是学生,但也都是读书人。”淳于雅认真说道,“臣当时听闻心中大骇,已经严厉指责他们,不许他们私下再传,否则必定严惩。”   傅景鸿沉默点头,转而又问季少炎:“那你呢?从何得知?”   “我就是在街上闲逛,看有个说书先生摆摊,围了好些个人,就好奇上去听了几句。”   没想到听得这几句差点让季少炎肝胆俱裂,当场就憋不住脾气掀翻了人家说书人的摊子,拿着刀就要砍人,还痛斥他谣言怂听污蔑皇上,满门抄斩。   傅景鸿微眯双眼,“看样子,这是有备而来。”专挑茶馆大街这样客流大的地方下手,传言的又都是能言善瓣的读书人,平民很难分辨出到底真假。   “这幕后人手段倒也高明。”淳于雅也跟着点头,“市井小民传出来的话多半不可信,但若是读书人说出去的,多半就有了三分可信度,长此以往,所有人对皇上都会起疑心。”   “丞相大人对当年的事,可知道些什么?”傅景鸿转头问他。   淳于雅进入朝堂时间比傅景鸿更早了很多年,有些秘闻他听过傅景鸿没听过也算正常。   “臣刚考上状元那一年,皇上刚出生。”淳于雅回忆道,“不过当时先帝也就是随意颁了个诏书通传了一声,告知天下九皇子的降世,此后就没什么消息了。”   “皇上的娘,当年还只是个良人,是......”淳于雅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是宫女出身,有幸得了先帝宠幸一次,便就有了身子,这才封了良人。”   “因着徐良人并不得宠,是以先帝也不重视如今的皇上,当年的九皇子。”淳于雅叹息,“至于更多的信息,臣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些宫廷秘辛,也不是臣能知道的。”   傅景鸿点头,看来当年事只有徐良人自己,或者她身边的什么心腹才能得知,旁人也不大可能了解真相。   “她虽然早就死了,但身边一定还有人活着。”傅景鸿说道,“不是心腹丫鬟,就是接生稳婆,她不可能愚蠢到把这么大一件事交给别人去做。”   “不错,臣也这么认为。”淳于雅也这么说,“只是徐良人过世都十年了,身边老人也大多离开皇宫,要去捞人只怕不易。”   “幕后之人能捞着,我为何不能?”傅景鸿沉声说,“就算捞不着,我也要让她张不开嘴。”   季少炎在一边听他俩一来一回的说终于忍不住道:“你们怎么这话说得倒像是已经坐实了皇上身份是假的,这难道不是谣言吗!?”   傅景鸿静静的看着他,宛若看一个智障。   淳于雅好脾气的说:“倒不是说已经坐实,只是......若没有十足把握,你觉得幕后之人有可能冒这个险吗?”   季少炎一愣。   “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傅景鸿凝视季少炎,“若元嘉身份确实是假,大将军如何自处?”   “我......”季少炎满脸茫然,他有限的智商不足以支撑这么惊天动地的抉择。   傅景鸿嗤笑:“大将军一心为江山社稷,说不准就会转头把剑指向皇上,要为皇家除去这心头大患。”   “你胡说!”季少炎怒骂,“我不会拿着剑对着皇上!他是我的挚友,管他什么身份!”   淳于雅低头一笑:“臣也觉得,皇上什么身份并无所谓,这江山又不是姓淳于,龙椅上坐着谁与我等何干?我只认那一个人不就好了?至于其他......”他抬起头来,眼中隐约又回到当年那个有些痞气的少年模样,“至于其他人,与皇上为敌,便是与我为敌。”   傅景鸿但笑不语。   季少炎一咬牙,“既然你们都这么干脆,我也就不玩什么勾心斗角了,我能做什么,你们就直说吧!”   傅景鸿唇角一勾。   他们三个人,原本互看不顺眼,各自为营互不干扰,没想到却在某一天突然联手结成同盟,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保护那个温柔的少年,不受一丁点的伤害。   朝廷三大巨头联手,就算这事最后兜不住,谁敢跟绝对权利抗衡?   他们说元嘉不配,那他就叫这个国家改头换姓,让元嘉名正言顺! 第92章   谢元嘉总觉得这两天宫里的气氛莫名紧张, 虽然他也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 但他就是敏锐的能察觉到一点风向,好歹也在宫里生活也两年多了, 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头, 多少也培养出了一点危机意识。可是当他试图去分析的时候, 总又分析不出任何原因来。因为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现在也没人能杀得了他,边关又没有仗要打, 也没道理有人要对他不利啊?   每当他有意向傅景鸿询问的时候,傅景鸿总是笑着说他太敏感了,或者就夸他现在越来越聪明, 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绕过去,总结起来就是什么事都没有, 连淳于雅还有季少炎都说是他想太多, 时间长了, 谢元嘉便也觉得是自己多心。   今日他正想着事出神,有个小宫女给端了茶点上来,谢元嘉无意抬头一看,心里的那点异样感又出来了,他眉头微微轻蹙,问道:“姑姑, 今日怎么换人了?昨日给朕奉茶的那个小宫女呢?”   蓝蔻眼疾手快, 忙上前一步接住那宫女的托盘, 回身对着谢元嘉温声解释道:“回皇上的话, 翠茹跟奴婢告假了几日,说是家中有急事处理,这是新来替班的流莹,皇上若是不喜欢她,奴婢待会儿就重新再换一个。”   “这倒不用。”谢元嘉摆手,他能对人家小姑娘有什么意见,只是看着她不是昨天的那个,心里有些疑惑,蓝蔻的既然解释清楚了,那他也没必要疑神疑鬼的。   只是,谢元嘉第六感隐约总觉得所有人都有事瞒着自己。   蓝蔻见他不再起疑,温柔笑着低垂下眼睑,敛去其中的凉意。她想起昨夜那个被她秘密处理了的翠茹,王爷说得果然没错,那些个诛心的谣言的确开始在宫里传开了。翠茹刚好就撞到了这个枪口上,被蓝蔻发现她跟宫外的人有接触,还没等她来得及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就被蓝蔻勒死在了审讯室里,悄无声息的用一卷草席裹了扔出去。   蓝蔻并不关心皇上的身世到底如何如何,也不在乎谁坐在那个龙椅上,她只知道,若是有人胆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中伤皇上,依王爷的意思,格杀勿论。   尽管宫中的气氛暗波汹涌,谢元嘉该过的日子依然要过,他没等到傅景鸿跟他说明现在的情况,却等来了小皇后的辞行。   “真的决定了?”谢元嘉其实很高兴,在这宫里,他不想伤害的人太多了,其中最希望能看得开的就是小皇后,她的固执深情只会害了她自己。   韩瑶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故作平静的说:“既然皇上都已经跟王爷成双成对了,臣妾在宫里也没什么意思,是该走了。”   “臣妾也曾说过,待到皇上觅得一心人,臣妾才可以安心离开,如今皇上过得很好,臣妾也没理由再留下,让皇上为难。”   “委屈你了。”谢元嘉也知道自己公布恋情对韩瑶多少有点伤害,他曾三番两次的要放她走,韩瑶却总是犹豫,如今她彻底想通,他自然高兴。   韩瑶哼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满:“臣妾离宫,皇上可高兴了呢。”   “朕高兴当然是因为,阿瑶可以重新开始另一条路,寻找一个真心爱护你的良人,再不必困在朕的身边了。”谢元嘉满眼都是笑意,轻声说:“你放心,朕一定安给你排妥当,不损你半分清誉的送你归家。日后若是择了良婿,朕还要给你赐婚,兑现诺言。”   韩瑶沉默的点头,做这个决定前,她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把自己进宫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初时进宫,她原也没想着能遇上真心相爱之人,毕竟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她进宫前的那一晚就死了想要寻一个知心人的心,一辈子就守着后位过活,可万万没想到,她遇上了谢元嘉。   更没预想到,谢元嘉那么好的良人,却不是她的。   “待皇上拟好圣旨,臣妾就离宫。”韩瑶低声说,她明明已经看开了,却还是逃不脱晦暗的心情。   谢元嘉知道失恋的人大多都这样,但是没关系,人不会一直在上一段不成功的恋情里伤心难过,一旦身边出现合适的新人,走出阴影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更何况,韩瑶这么好的女孩今后一定会遇上更好的人,她才刚满十七岁,人生长着呢。   韩瑶低头喝茶,只觉得茶都是苦的,“皇上这儿的茶可真难喝,以后臣妾再不来了。”   也没机会再来。   “皇上当真不再挽留一下臣妾吗?”韩瑶明知结局,却还是要自虐一般的问出来,也许她觉得被人拒绝了一次两次,也不差这第三次了。   “嗯。”谢元嘉点头,“朕已经挽留了一个人,就不能再耽误第二个了,否则日后阿瑶会恨朕的。”   韩瑶心里明白,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丝犹豫卑微,“既如此,臣妾就不纠缠了。”   她优雅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和刚入宫时一样,明艳动人美丽大方,眉宇间也不见了最后一丝阴霾,她昂着头神气的说:“皇上虽不喜欢臣妾,臣妾却很不服气,待日后臣妾也觅得好夫婿,也叫皇上知道知道,您错过了一个好女人!”   “那朕等着。”谢元嘉欣慰的看她,“阿瑶重回闺阁,仍是娇贵千金,预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韩瑶轻哼了一声,她没有再看谢元嘉一眼,行了礼后转身步出了景盈宫的大门,她抬头看着顶上晴空万里,唇边扬起一个笑容。   仍然苦涩。   三日后,一道圣旨搬入了尚仪宫,言明皇后韩瑶温婉淑德品行端正,其风华气度乃天下女子之表率,然则帝心有异,恐负皇后美意,特允皇后辞去后位之请,着褪去凤冠华裳,交还凤印,完璧归家,日后仍可自行觅婿。   韩瑶离宫的那天,谢元嘉没有去送,他身份尴尬,去了怕韩瑶万一控制不住哭起来,但他还是特意嘱咐了秋阳去送她一程。   一出了这宫门,以他和韩瑶这样的身份,应该是没有再相见的时日了,他只能默默地给她祝福,不该再去搅乱人家的心境。   韩瑶跟秋阳说笑了几句后,被汝辛搀扶着坐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平稳的缓缓驶出皇宫。她挑起帘子回头再看一眼,朱红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关住了里头的所有事物,皇宫一如既往地沉默,森严庄重。   那重重朱门里头住着她曾经爱慕过的男子,虽然有些遗憾,却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只是有些伤感,此生大约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史上也不是没有帝后和离各自再婚配的例子,韩瑶归家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更何况随着她一同回来的,还有皇上赏赐的几大马车珍宝,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封韩瑶为皇御妹,与长公主规制等同,韩家门第也提了几个档次,和往常不可同日而语。   韩瑶心里明白,皇上这是生怕她以后被人说道,特意给她撑腰长脸来了,心里凄婉却又温暖,她一定不辜负他的这一番苦心。   秋日晴空下,谢元嘉独自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属于韩瑶的马车渐行渐远,面上一片平静。   “放心了?”傅景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轻轻拥住他。   谢元嘉微微点头,“还好她总算是能想通,我心里愧疚还少些。”   “你说,坊间人会非议她吗?”谢元嘉还是担心,古代女子再嫁本就不易,就算是民风开放,曾经的皇后怕是一般人也不敢求娶吧。   “谁敢?”傅景鸿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宽慰他道:“大成王朝几百年,也不是没出过皇后归家的例子,再嫁的也不是一两例,不用担心。”   “何况你都认了御妹了,她就是正经的长公主待遇,稍微有些脑子的人也知道不一般,怕是她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这话也不夸张,谢元嘉放心了些,望着底下的街道出神。   傅景鸿和他并肩一起站在城墙上,陪着他一同平静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在他和淳于雅季少炎的干预下,那些流言算是被镇压了下来,虽仍有人暗地里互传,但到底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有意思的是,这次的流言来势汹汹,连季少炎都能知道这些事,那么朝中的其他大臣们多少肯定也知道些,傅景鸿的同党也就罢了,被他压着不许乱说,但李尚书这类清流老顽固居然也没有一点动静,这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傅景鸿在谢元嘉看不见的角落轻笑。   别人想不明白,他却能明白。李尚书看着年纪大性子顽固,到底也是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今都不是挑明的好时候,内忧外患都没解决,拿什么去管这些事?   更何况,没人比元嘉更适合这个位子,难道要弃掉他,去选谢元祺吗?   所以,李尚书一行人,宁愿沉默假作不知这件事,也想睁只眼闭只眼,仍然拥护谢元嘉,就当他是真的。 第93章   听说谢元岚最近身体又不好了, 谢元嘉让宫里的太医们都去他府里看看, 结果他们回来后面色都很沉重,说是王爷不好了, 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 连年都过不了。   “皇兄前阵子不是说好多了吗?怎么突然病重?”谢元嘉有些纳闷, 这个剧情又对不上了,原著谢元岚着墨不多,但也算是一个事件的分水岭, 他死后没多久玉壶就对大成宣战,按理说他应该还能再活一年多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   御医们欲言又止, 叹气答道:“王爷的身子本不该衰败的如此迅速,只因他府上的江湖郎中给他开了许多药性猛烈的方子, 虽短期内吊起了王爷的精气神, 但药性太凶以致于反噬其身, 王爷的身子本就羸弱,这一来就更……”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谁都懂,就是等于谢元岚提前把未来两年的寿命都耗尽了,如今油尽灯枯,也没几天能熬, 这都已经是深秋了, 离过年也就不到三个月, 他最多还能活不到三个月。   谢元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不是没经历过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世,但是谢元岚还是太可惜了,他那么神仙一样的人物,却有这样不幸的命运,实在让人唏嘘。   “皇叔,你说朕要不要去看看?”谢元嘉扭头看傅景鸿,“太医们都说他不好了。”   傅景鸿虽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却直觉狸猫换太子这事和谢元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还没掌握到十分的把握,晴黯派出去的人回来都说当年元嘉出生时在场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徐良人那样狠毒心肠的女人一定不会留把柄给别人,当年的活口,她怕是一个也没留。   但是傅景鸿不信当真没有一个活人,不然这些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元嘉想去探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要我陪同吗?”傅景鸿觉得去探一下虚实也好,他倒要看看谢元岚这个要死的病秧子到底想干什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谢元嘉第二天下午就出宫去了宸王府,傅景鸿陪同在侧。   宸王府修建的并不如何奢华宏大,比起其他几个王爷的府邸,宸王府最多算是中规中矩,府内陈设低调沉稳,下人们也都进退有度仪态得体,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三皇嫂治家有道。”谢元嘉一路上忍不住夸了一句,对着领路的大丫鬟道:“你们王妃平日里甚少出门,却这般精于治理,当真是少见的奇女子。”   大丫鬟应了一声,不敢抬头往前带路。   宸王妃出身并不好,据说只是个平民女子,家中也没个像样的人物做官,身世颇为寒酸,却被谢元岚一眼相中,当年力排众议娶了她,而后府里再没有一个女人出现,独宠她到如今,膝下也知丰宜一个孩子,夫妻恩爱非常,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若不是宸王身体太差,谁不想嫁给这样的痴情人?   谢元嘉一边想着这爱情故事令人感动,一边就到了谢元岚的卧室。   领路的大丫鬟福了福身子并不进去,只低声道:“皇上,到了。”   谢元嘉点点头,只带了傅景鸿一起进去,其余人都留在了屋子外头。   绕过屋里的屏风往里走,谢元嘉刚一出现,在床榻前侍奉的王妃就已经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道:“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谢元嘉抬手,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皇嫂请起。”   宸王妃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谢元嘉仔细一瞧,心中却有些诧异,外界都传言宸王妃足不出户却能被宸王宠爱这么多年,一定是个绝代佳人,但如今这么一看,虽然不是说不好看,但是清秀有余丽色不足,只能算是中等之资,而且看着有种瑟缩卑微气势不足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传闻中备受宠爱的样子。   她低垂着眉眼恭敬站在床头,一言不发。   “皇上来了?”谢元岚睁开双眼,虚弱的看着谢元嘉,语气轻的几乎要听不清,挣扎着想要起身给他行礼。   谢元嘉忙让他躺好,轻声说道:“皇兄莫要乱动,御医说你现在要静养。”   “多谢皇上体恤。”谢元岚听话的躺好身子,咳了几声后,又忍着不适道:“为了臣这点毛病,竟扰动皇上御撵,臣心中不安。”   谢元嘉看他面色惨白一片,连嘴唇都看不出颜色来,心里到底有些不忍,想着他活不了多久了,忍不住就说:“皇兄生病,朕自然要来探视,你不用觉着不安。”   谢元岚笑了笑,“咱们这几个弟兄,也就皇上重情重义。”这话听着不像是平时谢元岚这样谨慎的人说话,此番这样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察觉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心中感慨。   他说完后,把目光又移到了一边的傅景鸿身上,态度还是一样的温和,“王爷也来探望我吗?”   傅景鸿负手而立,悠闲地站在谢元嘉身后,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注意着谢元岚的神情,见他问自己话,也不收敛脸上的表情,直接回道:“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不过就是陪元嘉过来看看罢了。”   他对着外人说话从来都很狂妄,谢元岚倒也不意外,轻笑两声后也识趣的不再跟傅景鸿说话。谢元嘉看谢元岚露在被子外的双手白的近乎透明,清晰的能看见突起的青筋,可以想象他隐藏于被子底下的身体有多瘦弱,再怎么说谢元岚也是个成年男人,这么瘦的体格,应该是病入膏肓了。   “皇兄平日里要多休息,太医嘱咐的话一定要记在心上,若是有什么药材难寻,就差人到宫里跟朕要,什么事都不要想,安心躺着就好。”谢元嘉摸了摸他的手,冰凉一片,就算是深秋,这个温度也很低了。   谢元岚又是一阵轻笑,“好,臣都记着。”   “皇上也要保重龙体,臣无须皇上记挂。”   从宸王府出来,谢元嘉心情沉重,见惯生死,却不能适应生死,可能他的职业素养还是不够强,仍然会被别人的情绪所影响。他没怎么说话,傅景鸿也体贴的没出声,他靠在马车厢里,沉思回忆刚才自己见到的谢元岚。   无论怎么看,谢元岚的确是活不成了,至多是多活几天少活几天的区别,刚才他同元嘉说话不卑不亢从容有度,要不是身体太虚面色太难看,任谁都不会觉得那是一个将死之人,完全没有一丝破绽,好像外头的风言风语的确与他无关。   傅景鸿有种生逢对手的感觉,他叱咤权场这么多年,自问从没把那么多的对手放在眼里,包括阴险狡诈的谢元祺,多疑自私的已故桓帝,以及那些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其他皇位继承人,他从没真正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过,因为他们的确不配。   谢元岚和他们这些人比起来,实在太不起眼了,当年众皇子夺嫡的时候,压根儿就看不见这位低调的宸王殿下的影子,谢元祺被赶出京城的时候,也没见这位出来显摆过,就算是元嘉被他扶持登基,谢元岚也只是默默地俯首称臣,半点不满也没有,他的存在感,甚至比跛脚的六皇子还要低,是以傅景鸿这么多年,从没把谢元岚看在眼里。   大意了。   傅景鸿眉头微皱,正是因为对谢元岚的不在意,所以他的手中有关于谢元岚的情报竟然少得可怜,过去的十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连晴黯都无法深入调查,宸王府里混进去的人不少,但谁都查不出谢元岚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傅景鸿焦躁,他最不喜这样束手无措只能被动的等待对方下一个动作的局面,他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谢元岚的动机,却又真实无法考证对方想做什么。   一个将死之人,他有什么理由来害元嘉呢?就算他同谢元祺联手,为什么要对付元嘉,而不是他呢?他到底有什么别的目的?   傅景鸿不是没想过干脆把宸王府整个抄家,把谢元岚跟他儿子一起关起来严刑拷打,但他估计元嘉应该不会同意他这么干,更何况谢元岚这种人,能连自己都瞒过去,一定还留了后手,万一他轻举妄动,对方再有下一步棋,那他就更加被动了。   他的烦躁情绪还是泄露出来,谢元嘉担忧的看他,不安的问:“阿景,你怎么了?”   傅景鸿收回自己的思绪,意识到他的躁动影响到了谢元嘉,忙低声道:“无事,我只是走神而已。”   谢元嘉张了张嘴,小声的说:“我觉得,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   “嗯?”傅景鸿明知故问。   “我知道我挺笨的。”谢元嘉叹气,“但我也不算太傻,宫里的人老是换,你们几个看着和平时一样,但眼睛里却都藏着心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抬头看着傅景鸿,正色道:“不能告诉我的事,一定很严重,对不对?”   他没有问傅景鸿是不是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不告诉他,因为这个问题太多余了,既然真心相爱,就不该彼此怀疑,他们不告诉自己的事,一定有合理的原因,没必要追根问底,该他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他也想试着去替他,替淳于雅他们分担一些,哪怕只有一点。   傅景鸿心中第一次涌上了一种类似于难过的感情,元嘉这么温柔的人,到底还是要被旁人辜负。若是别的事,他一定愿意同他细说,但身世这种事,叫他怎么开口?   要跟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年人说,你其实不是你爹娘亲生,你坐的这个龙椅其实是别人的,你连身份都是假的,连名字都不是真的。   心狠如傅景鸿,在面对谢元嘉那双软软的眼神的时候,也无法去开口说。   他轻轻拥住谢元嘉,在他的耳边蹭了蹭,“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说,但是你信我,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我会保护你的。” 第94章   谢元嘉从来不是喜欢自寻烦恼的人, 既然他们都说自己不要知道比较好, 那他就假作不知,继续如常的处理自己的事情。   又过了三五日, 谢元嘉正在朝堂上听礼部尚书汇报近日来的工作, 忽然听外头的太监急匆匆的来报:“皇上, 宸王殿下求见!”   “宸王?”谢元嘉一愣,谢元岚不是正病重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出现在朝堂外?   傅景鸿面色一冷,不动声色的瞪了季少炎一眼, 宫中的防护军一直都是季家在布置,怎么还是放他进来了?   季少炎也是一脸懵逼,自从出了这事后, 他已经把宫内的人手重新换了一遍,虽不懂傅景鸿为什么叮嘱自己注意谢元岚的动向, 但他也都照做了, 按理说自己的人见了谢元岚肯定会拦下来才是啊!   “皇上, 宸王殿下身子抱恙,怕是不宜出现在这等朝堂之地。”傅景鸿当机立断,要把谢元岚关在宫门外。   谢元嘉不知他怎么跟谢元岚杠上了,但他当然信任自己的男朋友,既然他不让谢元岚出现一定有原因,“既如此, 那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 有道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   “臣已经来了。”   谢元岚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大殿门口, 风吹动他的长发衣摆飘然若仙, 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青天白日的无端有些森然。   “朕不是嘱咐过宸王好生歇息吗?为何突然要来?”谢元嘉微微皱眉,他直觉谢元岚这个状态肯定没好事,但他不懂什么样重要的事能让谢元岚命都不要了也要出现在这里。   谢元岚不请自来,也不觉得哪里尴尬,慢悠悠的抬脚踩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步履轻盈一丝不乱,根本不像是个要死的人,谢元嘉满心困惑,难道自己那天见到的是假人?   傅景鸿走出队列冷冷的看着谢元岚,他知道谢元岚此来一定是怀揣着巨大的恶意来的,季少炎竟然靠不住。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季少炎,人家的安保措施的确没有一丝漏洞,但是谢元岚实在是太狡诈了,他能稳如泰山埋藏这么多年连傅景鸿都骗过去,自然是有他的手段,那些听命令行事的御林军本来已经把他拦下来了,但人家谢元岚竟然有先帝曾留给他的金牌通行令。   自古帝王给的金牌都是代表着绝对权威的,虽然桓帝已然驾崩,但他的余威尚存,若他有什么遗旨在,便是当今皇上也要让三分,那些个御林军能怎么办?万一不从,到时被皇上怪罪了,谁敢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事古怪就古怪在,谁都没想到谢元岚竟然手里会有这种王牌,他难道早就算到还有今日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吗?   “宸王殿下身体劳累,本王觉着,你还是回去休息的好。”傅景鸿摆明了就是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他这人从不把旁人的威胁看在眼里,就比如现在,他就算就地杀了谢元岚,谁敢说什么?   谢元岚抬眼看他,嘴角的笑意不变,眼中却没什么温度,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摄政王果然跋扈,难道竟想在这大殿上将我杀死吗?”   傅景鸿袖中手微微握紧,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千秋骂名,他不在乎。   眼见着局势不妙,看出傅景鸿意图的谢元嘉着急,傅景鸿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他在乎啊!   “皇叔莫要为难宸王。”谢元嘉情急高声说道,他觉得谢元岚再怎么想害自己也不能当场杀了自己,但是傅景鸿要是杀了他,那真的就是万古恶臭了。   谁愿意自己心爱之人背负上这样的结果?   傅景鸿并不愿就此放过谢元岚,他上前两步低声在谢元岚耳边阴狠的说道:“本王已经派了杀手去你府上,你若是敢如何,待你回去后,必血流成河。”   谢元岚轻笑,“摄政王该不会以为我什么也没准备就来了?府上那些人,你愿意杀几个就杀几个。”他笑得有些肆意,从傅景鸿身边绕开,径自往前走。   “臣此番进宫,是有要事禀报。”谢元岚深深一拜,朗声说道。   谢元嘉做好了准备,眼神示意傅景鸿不要冲动,抬手道:“请起。”   谢元岚抬起头,仰头直视龙椅上端正坐着的少年帝王,尽管心中仍有最后一丝的挣扎,他还是选择开口:“皇上,臣今日,是有一桩陈年旧案要呈上,恳请皇上主持公道。”   冤案?   谢元嘉茫然,“什么旧案?”   谢元岚唇角微扬,“皇上可曾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戏目?”   这时候还说什么戏目啊?谢元嘉点头,“宸王但说无妨,不必以戏目入题,朕听得明白。”   谢元岚又笑了,“皇上莫急,非是臣故弄玄虚,只是这旧案的确与这出戏异曲同工,说得乃是同一件事。”   “十八年前,先帝宫中曾有一位徐良人,因着出身不高极不得宠,却又意外有孕生下一个龙嗣,在后宫竟也占了一席之地。”   徐良人一出来,朝堂上所有人,包括谢元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联想起最近傅景鸿他们的古怪,什么狸猫换太子的隐喻,谢元嘉还有什么想不通?   果然谢元岚往下说的故事大差不离,就是生下来的皇嗣没几个月夭折,徐良人为了稳固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地位,偷着求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奶娘从宫外偷了个孩子进来,换掉了死去的龙嗣,让那假皇子在宫内长大。   “皇上猜,那孩子如今如何了?”谢元岚故作不知的看着谢元嘉。   谢元嘉是懵逼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穿了个什么垃圾同人,作者竟然虎到连原作的身世背景都敢修改!他记得很清楚,原作里谢元嘉是如假包换的皇子,到死都没透露过一丝他身份有假的事,所以他从没怀疑过这点。   谁能想到这就突然不是亲生的了?   这要怎么玩?他这身份都是假的,还当个球的皇帝啊?   见他半晌不说话,傅景鸿以为他忧伤过度,忙上前一步道“皇上,宸王的话不可全信,他无凭无据张口狐言居心不良,臣建议将他速速拿下送进大理寺审问!”   “谁敢?”谢元岚眼中有一丝血色,“摄政王说我无凭无据,可我偏偏就有证人。”   “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从殿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谢元嘉定睛一瞧,竟是当初在温泉山庄遇上的老妇人,原来那时候谢元岚就已经在布局了。   那老妇人跪下磕头后,言辞平静口齿清晰,句句都能说得明白,直言当年换孩子的时候,那被换进来的孩子耳后有个胎记。还说,当年要不是徐良人过河拆桥想杀她灭口,她有幸被当年还年少的宸王殿下所救,她也不想冒险背弃旧主,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十多年前,谢元岚也就十二岁左右吧……竟然能把这个秘密压下,留待日后有合适的机会让他翻不了身。   十二岁的孩子就这么可怕吗?   谢元嘉后背发凉,“所以,诸位都是在怀疑朕的身世?”   “皇上只要证明,自己耳后到底有没有胎记便知。”谢元岚正色道。   朝堂下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怎么说呢?他们虽早就听说流言,但大多假作不知,可如今被人当庭揭露,他们这些人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真的让一个假冒的皇上坐在这儿?   “皇上九五之尊,凭什么让你们查看?”季少炎踏出一步,怒瞪着谢元岚,“王爷居心叵测,一大早就带了人气势汹汹有备而来,安知不是你步下的阴谋诡计,好取而代之?”   “将军息怒。”谢元岚淡淡的看他一眼,“并不是我有什么阴谋,只是事关皇家血脉,我作为谢师氏子孙,怎么能让外人坐在这高堂之上?江山是我谢氏所有,岂可交由他人?”   “交由他人又如何?”傅景鸿满眼杀机,“你是不是忘了,这朝堂……究竟在谁的手中?姓不姓谢,由我说了算。”   这话犹如一个霹雳般在朝堂上炸开,傅景鸿的野心从不隐瞒,但他也没在公共场合言明过,如今当庭说出来,这不就是要谋|反吗?   傅景鸿之所以还容着谢元岚在这说半天没杀他,为的就是要名正言顺的改朝换代,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他就索性把这名头坐实。   谢元嘉看着下头吵成一团,突然就有些心烦。   “都别吵了。”谢元嘉从龙椅上站起来,狠狠地拍了一把案桌,“都给朕闭嘴!”   小皇上第一次在朝廷上发怒,竟真的吓住不少人。   群臣心中恍然,原来皇上也会生气啊!那小模样,别说还挺有气势的。   “朕耳后的确有胎记。”谢元嘉慢条斯理的说,一边还撩起自己耳后的发丝,“不必找人细看蓝蔻。”   “元嘉!”傅景鸿大为震惊,这孩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皇上!”淳于雅更急,他跟傅景鸿都做好了策略,只要不让皇上被验身,谁敢轻易去触碰龙体?到时候只要做点手脚,不会有人敢明着怀疑的。   谢元嘉摆摆手,让他们都不要说话。   他只是有些疲惫。   以为自己是不得已留在皇宫里的,所以他想做个好皇帝,因为答应过倩碧要给他一个太平盛世,保他家园万世无忧,他以为自己只能走这条路,所以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   可是如今,突然他就不是什么皇帝了,这身份都是假的,那他还执着个什么啊?流浪去啊!自由去啊!还要啥自行车啊!   他抬手把自己的冠冕扯下来,随手往桌上一放,霸气十足的说:“既然宸王说我是假的,刚好我也早就当皇帝心烦了,这皇位,你们谁爱要谁要。”   “我先告辞。”   谢元嘉痛快的把冠冕仍在桌上,潇洒的大踏步离开,他怕自己走慢一步就会笑出声来。   而被他留下的一群人比他还懵逼。   这、这就完了?皇上这就跑了?   那他们咋办呢? 第95章   大成王朝自建国以来, 朝堂上从来就没这么乱过, 以前也乱,但最多就是像个菜市场, 乱中有序, 起码还有皇上镇场子, 如今皇上带头跑了,剩下来的人可不就得疯。   最惨的是,第二能镇场子的摄政王紧跟着皇上跑了出去, 满朝上下慌作一团,群龙无首宛若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武将们还好些, 啥大世面没见过,端着就是了, 文臣们可就没那心理素质了, 一个个对天喊先帝, 仿佛多喊几声就能把人召唤出来主持大局一样。   就连策划了整场布局的谢元岚满脸也都写着错愕,他曾推想过很多谢元嘉可能有的反应,以他那温软绵柔的性子,得知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要么就心绪大乱难以自持,要么就黯然神伤就此消沉, 他想过很多, 却唯独没料到谢元嘉竟然选择拂袖而去, 一副什么都不要的态度。   这世上, 真的有人能把到手的富贵权力毫无留恋的随手扔掉吗?   谢元嘉才不管前朝已经乱成什么样了,也不管谢元岚什么想法,他自己心情挺好,也没什么负担,甚至觉得浑身有种枷锁被除去的感觉。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书中角色,所以要按着书中的人生轨迹来走,如今他突然得知自己其实可能跟这本书都没多大关系,那他还留在宫里干什么?   “皇上……”蓝蔻打听到朝堂上的事,见谢元嘉回来,第一时间围了上来,忧虑关切,似乎生怕他想不开,“您不用担心,王爷自会处理好的。”   “姑姑。”谢元嘉笑着站在她面前,“不用处理了,我自由了。”   蓝蔻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该为我高兴。”谢元嘉笑眯眯的说道。   蓝蔻是茫然的,她从没见过丢了皇位的人还能这么高兴,比过年都不差了,她以为皇上只是故作坚强,可从他喜气洋洋的眼睛里,一点也看不出半分哀伤,这让蓝蔻想不通。   皇上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谢元嘉跟蓝蔻寒暄了几句,脚步轻快的往自己的卧室走,熟门熟路的爬上床头拉开暗柜的门,从里头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后里头的东西能闪瞎狗眼,全是些金子银子珍珠玛瑙玉石翡翠,随便一样拿出去都可以吃半辈子。   “跟哥哥走吧。”谢元嘉自问不是特别贪财的人,可是他每次看到这些珠宝就忍不住想蹭一蹭,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把这些宝贝派上用场了,谁知竟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他喜滋滋的从柜子里又扯出一块又土又难看的大花布,小心地把柜子里的宝贝们都倒进去,然后用他多年练出来的包裹纱布的技巧,完美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待会儿背上背刚刚好。   “元嘉,你在做什么?”   傅景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少有的紧张不安。   谢元嘉回头看他,高兴地说:“准备跑路啊!你看,我东西早都准备好了!”   傅景鸿深深地看着他,从他的角度来看,元嘉已经疯了,“元嘉,你别这样。这事我们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怕你难过。”   “你相信我,我能让你安然无恙的继续守住皇位,不会有人敢说什么的,如果真有,我就灭了他满门,大不了我们改朝换代,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谢元嘉停下收拾东西的手,对着傅景鸿招招手,让他往前走几步。傅景鸿对他满是心疼,抬脚走到他面前,他向来不知怎么安慰人,这会儿嘴就更笨了。   “为什么要守着这个皇位?”谢元嘉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道,“既然这个位子本不属于我,那我就不要了,反正本来也不稀罕。”   “什么意思?”傅景鸿专注的看着他,“你不要了?”   “不要啦。”谢元嘉凑过去,在傅景鸿面颊上亲了一口,“我其实根本不喜欢当皇上,又累又费神,还要被困在这么大点的地方,一点自由都没有。”   “可你之前还跟我说,你想做个好皇帝。”傅景鸿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想你开心。”   谢元嘉扑哧一笑,“我想做个好皇上,这话不假呀。可我那时以为我没有别的选择,再说都答应倩碧了,不做好皇帝怎么替他实现愿望?”   “如果有别的路可以走,我还是喜欢海阔天空天高地远。”谢元嘉低头在傅景鸿的手上蹭了蹭,轻声说,“阿景,你见过大海吗?”   傅景鸿出身江南淮淩,后来去了京城做质子,这么多年没有离开过这里,自然没见过,“不曾。”   “我带你去看。”谢元嘉温柔的看他,“去见了大海,你也会喜欢的,我带你去。”   “我们去流浪,我带着钱,也带着你,我们就随便走走,一路往南去,一直走到最南边看海,或者往西走,说不定还能到天竺。”   谢元嘉其实有些紧张,他知道傅景鸿手握大权,他自己是对皇位完全不在乎,但傅景鸿不同,他暗自隐忍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才有今天,应该会比他过得艰难多了,任谁都不大可能放掉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什么都不要了跟着自己流浪。   他害怕傅景鸿不跟自己走。   “我这儿有很多钱,足够养你。”谢元嘉拍了拍自己的包裹,郑重的好像在求婚,“你不用担心跟着我吃苦头,我也会做饭,也会简单缝补衣服,也会出去赚钱养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你要不要跟我走?”   谢元嘉有些小心翼翼,他光顾着自己高兴要走,这会儿才想起傅景鸿的意愿来,他要是不想走的话,那他们这个关系怎么办呢?   傅景鸿听他啰嗦了一大堆,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开口道:“你这都些钱哪来的?”   “嗯?”谢元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上的大包裹,怕他误会自己偷东西,连忙解释说:“这些都是我的,有的是老师送的,有你送的,也有将军送的,还有过年过节时别人上供给我的。”   “大物件我都交给国库了,这些小东西是人家特意给我自己的,跟国库没关系,我带走也是可以的,不是偷拿。”   听他解释的急切,傅景鸿拧眉,“整个国家都是你的,你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不过……”   傅景鸿眼睛微眯,语气有些不善:“看这些东西的数量,想必你应该断断续续的攒了很久?”   “也不是很久吧。”谢元嘉回忆,“就是这两年慢慢存起来的。”   “怪不得……”傅景鸿语气轻柔,“怪不得我总说给你的东西不少,你却总是扣扣搜搜一副穷酸样,原来都藏这儿了……”   “看样子,你是早就有跑路的打算。”   “嗯?”   谢元嘉终于迟钝的听出傅景鸿话里的威胁意味,他有些结巴的解释:“不、不是的,我就是,就是一开始想跑,后来、后来就老实了,但是存钱已经习惯了,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他有些委屈的说道:“那时候刚登基,你又凶又狠,我总是担心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怕你哪天就杀了我,所以就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虽然谢元嘉说得淡定,但其中凶险傅景鸿也能猜出一二,那时他的确每天都在盘算着什么时机弄死元嘉合适,元嘉那么聪明,自然也能猜得到自己的想法,提前做些准备也是正常的。   “以后都不需要了。”傅景鸿沉默一会儿说道,“你不用再担心我会杀你。”   “以后我会给你更多的钱,你想用就用,再不必省着攒下来。”   傅景鸿的心微微疼痛,本来好好地一个小皇帝,硬生生穷成了小乞丐,源头竟还出在自己头上,而他还毫无所觉。   谢元嘉点头,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问的话,忙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跟不跟我走?”   “如果我不跟你走,你要怎么办?”傅景鸿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逗弄一般甩出一个相反的回答。   “不跟我走啊……”谢元嘉挠挠头,他其实没仔细去想过,“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能绑着你走啊。”   “我是喜欢你,但我再喜欢也要尊重你的意愿。”   傅景鸿轻笑,“所以,如果我不走,元嘉要离开我?”   谢元嘉想说是,但直觉他这样说出来可能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万一刺激得傅景鸿开启小黑屋模式,那这本破书离被封也就不远了。   虽然作者辣鸡毫无下限随意篡改原著剧情,但她勤勤恳恳码字也不容易,姑且就算尊重她劳动成果。   “我当然不离开你呀。”谢元嘉嘴甜,情商上线:“你要是不愿意走,我就在京城安置个大宅子陪着你,你要是想搬出皇宫,咱们就还住一起。”   这个回答似乎愉悦了傅景鸿,他满意的抱着谢元嘉亲了亲,“元嘉真乖。”   “既然你为我甘愿放弃这么多,那我也应当投桃报李。”   “我跟你走。”   这次换谢元嘉愣了,他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真的?你想清楚了?和我离开,你势必要远离权力中心,你苦心经营取起来的这些东西就要付诸东流了。”   “无妨。”傅景鸿把他带进怀里,“若是旁人自然不值得我这么做,但是你值得。”   谢元嘉眼圈发红,他双手紧紧抓住傅景鸿的衣服,低声道:   “好。” 第96章   既然下决心要走, 那就一刻不要耽误, 傅景鸿当机立断让蓝蔻准备一切事宜,马车轿子全都备下。   “我在京中有个院子, 咱们现在那住几天。”傅景鸿拉着谢元嘉坐在桌边喝茶, 把所有的事都交给蓝蔻去忙, “我手头的事太多,一时间也不好马上脱身,待我安排妥当, 我们再离开,好不好?”   “当然好呀。”谢元嘉毫无压力,普通公司员工离职尚且需要一个星期半个月的交接时间, 更何况是傅景鸿这样手握大权的人,“那我就在京城里好好玩几天。”   两人正说笑, 听外头小太监说长公主来了。   “快请。”谢元嘉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 但是现在也不知怎么处理这件事,秋阳好容易有个兄长,谁想竟然还是个假的,她心情应该也很糟糕吧。   秋阳很快就走了进来,小脸上红扑扑的,衣衫也不如往常那样齐整, 可见一路上必定是连跑带走的过来, 往日的尊荣优雅也不见了。   “皇兄!他们说的是假的, 对不对!?”秋阳焦急万分, “您快想法子让那些人别乱说!”   谢元嘉静静地看着秋阳,秋阳真是大姑娘了,刚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身量也比初见时高了许多,小脸也圆润了些,看着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果然女大十八变。   “是真的。”谢元嘉轻声说,打破了秋阳最后一丝幻想,“秋阳,对不起。”   秋阳呆住了。   “骗人。”秋阳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拿着帕子不住地擦去掉下来的眼泪,身子微微颤抖,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她哽咽着说道:“你骗我!”   “皇兄怎么会不是皇兄呢?你分明对我那么好……”   如果说,谢元嘉身份有假这件事谁受伤最大的话,那个人一定是秋阳。谢元嘉自己知道,他的灵魂本来就不是真的原主,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情感羁绊,不是桓帝的儿子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是秋阳就不一样了,她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如假包换的正牌皇室亲闺女。她好不容易才把谢元嘉当做最亲的兄长,满心欢喜的觉得自己像其他姑娘一样,上有兄长撑腰保护,被宠爱得越发自信,可是还没享受两年,这就有人突然告诉她,她哥哥是假的,叫人怎么能接受呢?   “我不要道歉。”秋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平时的敬语都不用了,“你就得是我皇兄!你怎么能不是呢!”   谢元嘉很想上前去抱抱她,可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不好做这样的事,他拍了拍傅景鸿的手,让他不要管这件事。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继续是你的兄长。”就如同秋阳一样,谢元嘉对她同样也付出了感情。   或许有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他突然就对秋阳生出那么深厚的爱护情感,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可其实那感情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谢元嘉小时候是独生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偷偷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同学,他想象不出如果有个兄弟或者姐妹的话,日子会不会更有趣一点。   后来大了父母双亲离异各自再婚,又都各自有了孩子,谢元嘉还觉得自己有弟弟妹妹了,就算不是同一个父亲母亲,但好歹也有血缘关系,以后就不会再觉得孤独。只是很多时候那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新组成家庭出生的弟弟妹妹对他视若洪水,就怕他出来抢自己的父母,怕他把自己的家庭搅碎,怕他把自己的爸爸妈妈要回去。   后来谢元嘉就知道,这世上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叫兄弟姐妹,如果没有缘分的话,即便一个爹娘肚皮里出来的,过路也互不干扰,比陌路人都不如。   再后来遇上了秋阳,他再次从对方是身上感受到了对方对亲情的渴求,一如自己那般。秋阳以为是自己带给她来自亲人的温暖,其实在谢元嘉看来,秋阳也同样给自己带来了最渴望的亲情。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他和秋阳都有缘分,在他心里那就是兄妹。   秋阳抬起泪眼看着他,一张漂亮的小脸都哭成了花猫,谢元嘉终于没忍住,拿着帕子给她仔细擦干,温柔的轻声说:“虽然我们可能不是亲兄妹,可是也没关系啊,只要秋阳还愿意唤我一声兄长,我就依然是你的兄长。”   “真的?”秋阳犹豫着问道,“只要我想,皇兄就还是皇兄,和以前一样?”   谢元嘉摇头,“有些不一样。”   “我不是真的皇上,这个地方也不能住了。”谢元嘉指着被收拾好的那些行礼继续说道,“我已经没有资格住这儿了。”   秋阳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桌上摆了好几个包裹,看着像是有人要出远门,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要走?”   “是啊。”谢元嘉摸摸她的头,“哥哥要走了。”   秋阳刚才收回去额眼泪又决堤了,“你刚才还说仍旧是秋阳的兄长!为什么转眼就要离开!”   “傻姑娘,我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谢元嘉叹气,“人家都已经上朝堂上打了我一巴掌,现在全天下怕是都知道我是假的,我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秋阳惶恐,求救一样的看向坐一边静静喝茶的傅景鸿,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皇叔!还有皇叔在!他一定可以有办法的!”   “公主此言差矣。”傅景鸿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说道,“就算我本事通天,也没法把这事两全,难道你要断送你谢氏江山,为你皇兄铺路吗?”   断送谢氏江山……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不是秋阳这样的小女孩能扛得住的,她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阿景,你不要吓唬她。”谢元嘉回头轻轻责备,“秋阳不怕,他唬你的。”   “离开皇宫也没什么遗憾,只是可惜,没能今早给你定下一门好亲事。”谢元嘉叹息。   秋阳咬着唇说:“臣妹才不要什么好亲事!”   她似乎知道谢元嘉非走不可,擦了擦眼泪说:“皇兄要走,臣妹也拦不住,你要走便走,只是……不然把我也带走吧!”   谢元嘉吃惊的看着她。   秋阳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瑶姐姐走了,你也要走,到最后就只剩我一人了。”   “皇宫这么大,我一个人在里头寂寞孤独,皇兄既说把我当亲妹妹,那便带着我一块儿走。”   让一个温婉端庄,行事从不出任何差错的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可不容易,可见秋阳是下了决心的想跟谢元嘉一道走。   她做这个决定没有考虑太多,可谢元嘉不能不替她考虑,“秋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是尊贵的公主,如今宫里头唯一的一个未出嫁的公主,盯着你的婚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是你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我若是还在皇位,自然可以庇护你,给你尽可能多的自由。”谢元嘉严肃的说,“可是如今行驶不同,你更要自律,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你说要跟我一起走,别说出皇宫,能不能出这景盈宫的大门都未可知。”   “你一个公主跟我去流浪,像什么样子呢?你不嫁人了?知道在外头颠沛流离多辛苦吗?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   和谢元嘉不同,他可以挥挥手离去,但是秋阳身上的枷锁更多,她的出身注定她不可能离开皇宫,除非她嫁人,或是死了。不是谢元嘉不疼她,只是他不能因为一时心软,毁了秋阳一生。   秋阳被他说得一句话不能反驳,她低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我讨厌你!你不要我了!”   说罢,秋阳转身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哭得比来时声音还大。   谢元嘉忙让蓝蔻派人跟着她,怕她摔着磕着,其实心里也一样难过。   “唉。”谢元嘉本来还高涨的情绪瞬间有些萎靡不振。   傅景鸿见他不高兴,温和的宽慰道:“就是小姑娘心性而已,等她想清楚了,自然就不会怪你了。”   “我知道。”谢元嘉笑得有些苦涩,“但是她说讨厌我,可见她心里还是有些怨的。”   从秋阳的角度来说,谢元嘉这是要抛弃她,她还太小了,不知道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的抉择,她既然出身皇家,自然也跳不出这个圈子。   “我们走了后,秋阳会怎么样呢?”谢元嘉有些担心,“我不做皇帝自然有人做,万一他要是对秋阳不好怎么办?万一随便给她指了个婚事怎么办?”   傅景鸿单手支着下巴看他,“无事,我多少还是会放些人在京中,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再做打算。”   谢元嘉其实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抛去那些理智,直接把小姑娘带走一起算了,可他到底没办法这么做,万一日后秋阳长大了对他今天的决定生了怨气怎么办?   也许,谢元岚不会对她怎样的,毕竟是他妹妹,到时候要真敢虐待她,他就回来把人带走也不迟。   是夜,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皇宫大门,守门的侍卫们都没敢拦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出去。   秋阳没来送行,但却让贴身宫女送了些东西过来。   她说讨厌谢元嘉是假的,可她也不愿意亲自看他走。   她最讨厌的人,一定是三皇兄。 第97章   谢元嘉连夜跟着傅景鸿出了宫, 被他带着去了一个古色幽静的宅子里先住着, 院子是三进的,不算特别大, 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园林建造的错落有致精巧秀丽, 隐约能看出些江南的气息,谢元嘉喜欢这个地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舒舒服服的吃了早午饭才出来逛逛,不用上朝处理政务的日子别提多舒心了,那龙椅有啥子好。   傅景鸿陪着他一道在院子里散步, 初冬季节也没什么景致可看,院中花草都凋零了, 但谢元嘉却特别喜欢这里。   “原来你在外头还有这么好的去处。”他难得的开玩笑道, “该不会是你以前用来金屋藏桥的地方吧?”   傅景鸿挑眉, 抬手在他鼻尖点了点,亲昵而又宠爱,“可别给我乱扣罪名,这处可没人来过。”   “我还是质子的时候,就住这里。”傅景鸿懒洋洋的倚靠着回廊柱子抱胸而坐,“老皇帝虽然虚伪, 明面上却也不敢对我苛刻, 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 这府邸据说也是在我来的前一年花了不少银子建起来的。”   “怪不得跟京城的风格不太一样。”谢元嘉恍然大悟, “不过你才十几岁就被送到这里当人质,应该也很苦吧?”   “还好。”傅景鸿说的倒是真话,“我早就想从淮淩王府出来了,做质子也不过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不然我哪来的机会掌控京城。”   “小小的淮淩不是我的目标。”   谢元嘉满眼柔和,不错,原著的主角正是这样胸有大志心怀天下之人,纵然他手段不大光明,但他盼望着能造福万民做出一番事业的心是不假的。   “就是可惜了,你要放弃自己的理想跟我走。”谢元嘉有些不舍,“委屈你了。”   傅景鸿看他失落,笑着说道:“不委屈。”   两人互相依偎着在亭子里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谢元嘉在心里开始盘算,等到这一切结束,他是先往南走,还是往西走,要去哪里玩比较好,寻思等回书房一定要拟出一份攻略。   跟他悠闲地心思不同,傅景鸿眼中却有些嘲讽。   他当然不是嘲讽元嘉,虽说连夜从宫中搬了出来,但他的人手却一刻不停的再给他传递消息,从昨天早上元嘉罢朝道如今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了,朝廷内外早就乱成了一锅,就算谢元岚再有能耐,一个要死的病秧子终究也无法完全掌控大局。   他是要带元嘉走,但他也要谢元岚付出代价。   总会有人知道,那个位子,除了他的元嘉,谁都不配。   谢元嘉在傅景鸿的私人院子里吃好喝好睡好,蓝蔻牧战凌霜都被他一并带了出来,成天这几人什么正事也不干,就团坐一块儿聊天吃喝,谢元嘉现在不是皇上了,各人身份的束缚又减轻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规矩。   傅景鸿惯着他,也不给凌霜他们几个人立规矩,他还有事情要处理,索性就让他们几个陪着元嘉,自己带着晴黯傲雪每天都不见人影。   “我就说这样的日子好过,不比咱在宫里自在?”谢元嘉一边嗑瓜子一边问蓝蔻,“姑姑觉得如何?”   蓝蔻轻笑一声,“奴婢觉得在哪都好,皇……公子开心就行。”   “你还是这么一板一眼。”谢元嘉打趣道,“明明就比阿瑶大一岁,却好像是她的长辈一样沉稳。”   蓝蔻但笑不语。   牧战抱剑固执的要在树下站着,他现在不是御前侍卫了,但姿态也要摆正,保护公子的任务没变,他就一刻不能松懈。   只是心中到底还是万分遗憾,一个怀揣着巨大梦想的青年就这么被断送了大好年华,眼瞅着自家王爷和皇上都要撂挑子不干了,那他基本上也就和名垂青史无关了,牧战心中失落至极,人生忽然就失去了目标。   茫然。   凌霜跟谢元嘉是挺聊得来,虽然他跟谁都能聊几句,不然这院子里蓝蔻过于严肃古板,牧战半天不说一句话,他要再不陪着说两句,怕王爷回来给他找麻烦。   眼角余光瞄到牧战脸上的神情,凌霜心中暗笑,他抓起一把瓜子,对着谢元嘉说:“公子,您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谢元嘉嚼着瓜子仁,“就随便到处走走吧,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咱们一起去。”   凌霜微微一笑,把问题丢给牧战:“阿战可有想法?”   牧战正在哀伤,听着凌霜的问话后沉默半晌,“都行。”   谢元嘉捧着脸偷看他俩,越看越觉得这两人还挺配,都是大帅哥,身量都差不多,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在一起,太耽误事儿了。   “牧侍卫,你看着好像有心事。”谢元嘉有些想给人牵红线的想法,谁让他现在太闲了,人一旦闲下来,什么事都敢管一管。   牧战对谢元嘉非常之尊崇,听他问话后自然不敢像对凌霜那样随意,忙答道:“属下没什么心事。”   谢元嘉大约也能知道他的心事,牧战的事业心特别重,这要是放到现代社会,妥妥的是最受老板器重的加班人才,可惜摊上自己这么个胸无大志的老板,怕是要心塞了。   “看样子,今年咱们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过年了。”谢元嘉满心期待,“要是能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就好了。”   凌霜在心里暗叹一声,小皇上还是太天真了,当真以为自己能出得了京城。他成天都在这小院子里不知道,外头已经乱开了,皇上离宫不知下落,摄政王也突然不理朝政,一向有序的朝廷彻底陷入了崩溃的境地,谢元岚身体不行根本没有那个精神力指挥大局,淳于雅倒是能勉强顶上,认识人家现在告假在家,说是朝中无帝王坐镇,他一个丞相怎么能越俎代庖,在家歇着吧。   宫中的事务已经积压了一大堆,各州县递上来的折子已经一整天了没人处理,很多加急的事也没人出面解决,大家都慌了。   当然也有人趁机提出,既然皇上跑了,那就再请一个出来,可是大部分的官员都极力反对,剩下来的?还有谁剩下来?   腿脚不便足不出户的六皇子?还是已经投靠玉壶背叛大成的谢元祺?还是这会儿正在家里被几个太医急救的谢元岚?   这些事谢元嘉都不知道,但凌霜却是知道的,王爷最近不在家就是在暗中处理这些事,他虽然愿意为了皇上舍弃一切,但以他的性子,他不可能就这么让皇上憋屈着。   皇上迟早还是要回去的,龙椅之上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   凌霜有些同情谢元嘉,他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出去游山玩水,岂不知世事难料,注定是他的,逃不开的。   最多再过三两天,就要有人找上门来了。   凌霜能看到的东西,傅景鸿也能看到,他就是等着让那些人跪着求皇上回去。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朝中打乱后,各个官员之间也开始愁这事怎么办。   身为清流老大,李尚书家里聚集了五六个文臣,都着急的不行。   “李大人,您倒是给个主意啊!”礼部尚书急的头发都要掉了,“马上就要年关了,到时可怎么办呀?”   “就是!”吏部侍郎跟着说道,“皇上这突然撂挑子走了,没人管了!”   李尚书满脸愁怨,“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谁能想到不声不响的宸王殿下能来这么一出!皇上何等宽和之人,如今这么拂袖而去,可见是确实伤了心了,要不是咱们几个没能及时站出来说话,皇上如何就走了?”   他清明一世,也就在皇上这个问题上糊涂了一下,可偏就有人不让他糊涂,非要挑明了说,让他进退两难,总不能正大光明的拥护皇上吧?那他怎么对得起先帝?   “都是宸王惹出来的!”李尚书愤恨难当,“他把这事弄得这么大,让他去收拾局势!”   “那、那这个意思,还得把皇上请回来?”户部侍郎犹豫着问。   “这不是废话吗!?”李尚书觉得自己培养出来的学生怎么就这么蠢,“不然这皇位还有谁能驾驭得住!?难道是傅景鸿那种阴险小人吗!?”   户部侍郎委屈极了,他低声道:“可是大人,您昨天不还说,王爷还是有些用的吗?”   “闭嘴!”李尚书气愤,“成天就知道死读书,让你聪明些都费劲!”   李尚书觉得自己也不容易,眼看着要退休,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今后下了黄泉之地,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先帝。   事实就如同凌霜所料的差不多,果然没到三天,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彼时傅景鸿正在书房看出,谢元嘉在午睡,听说有人上门拜访,他淡淡的道:“不见。”   下人把傅景鸿的原话传出,站在门外的人并不生气。   谢元岚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固执的站在那,他轻咳了几声,虚弱的道:“去告诉你们王爷,我有一个交易,问他愿不愿意接。”   “只赚不赔。” 第98章   书房里——   傅景鸿抬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谢元岚, 冷笑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没想到竟也有犯蠢的时候,单枪匹马就敢上门来, 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你要是能杀得了我, 前几日在朝堂上就动手了。”谢元岚不慌不忙, 悠然自得的喝茶,一点也没有自己送上门来的自觉。   傅景鸿并非杀不了他,只是到底顾虑太多, 谢元岚就是个疯子赌徒,他除非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否则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   “别这么看我。”谢元岚单手撑着下巴, 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被自己向来瞧不上的人打得措手不及, 是不是有些挫败?”   傅景鸿冷冷的看他, “挫败倒也谈不上, 恶心却是真的。”   “那也不错。”谢元岚叹气,“可惜了,我没有一副好身子,倘若我像你一样健壮,这江山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可惜你就要死了。”傅景鸿充满恶意的说道,“都不用我动手。”   谢元岚笑出声来, “不错, 我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言语中看不出一点对死亡的恐惧, 傅景鸿说他是疯子一点也没说错。   “临死之前还要再害元嘉一次, 心肠岂止是歹毒。”   谢元岚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傅景鸿,“我竟不知有一天能从王爷口中听到骂别人‘歹毒’的时候,怎么这个词不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吗?我和你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起码我没想过害元嘉。”傅景鸿不屑的说道,“你临死搞出这么一出,却又舔着脸上门,必定有所求。”   谢元岚轻嗤一声,“我行事虽说有些极端,自问问心无愧。”   “你敢说你真的问心无愧?”傅景鸿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炬直视谢元岚,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你敢说,面对元嘉的时候,你问心无愧?”   谢元岚沉默了。   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谢元嘉对他都能说是很好,时不时地会关心自己的身体,见了自己也总是温和笑着询问他的近况,有什么好东西也想着给自己送上一份,对丰宜更是没话说,从一个帝王的角度来说,元嘉已经做到最好了。   所以,谢元岚不敢说自己对他无愧。   “是我对不起他。”   傅景鸿觉得这种人真的是不可理喻,“你现在在我这里装给谁看?你打得他措手不及,可有半分考虑过他的处境下场?”   “不就是为了让你儿子当太子吗?对你而言,就这么困难?”傅景鸿自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起码不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想要什么直接去抢,抢来了就是你的本事,但是这种手段,他还瞧不上。   谢元岚苦笑,“世人都以为我是为了自己,你以为我是为了丰宜。”   “其实都对,也不对。”   “我本的确无心皇位。”谢元岚目光有些涣散,“若不是阴差阳错之下你扶持元嘉上位,我本来的确想安安静静去死。”   “谢元祺不是治国之才,我大成落到他的手里,只会沦落成他满足自己贪欲的工具,落到你的手里,就直接改朝换代。”   “元嘉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不是谢家人。而我,决不能允许我谢氏江山,冠上旁姓,无论那个人是谁。”   “你可真伟大。”傅景鸿讥讽道,“为了保住你们谢家的江山,为了确保你们皇室所谓的血统纯正,你就要毁了元嘉。”   谢元岚默认了。   傅景鸿懒得看他,“你也别同我说这些没用的话,元嘉是不可能答应你的任何要求的,话说完就快滚。”   “元嘉也在这吗?”谢元岚有些错愕。   “我在的。”   谢元嘉从书房的屏风后走出来,他本来确实在后头的软榻上午睡,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他,他在一边静静地听了很久。   谢元岚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面对谢元嘉,一时语塞顿在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有一个问题。”谢元嘉面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到不像他自己,“我和傅景鸿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为了能够把皇位传下去,我们一定会从皇族宗室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选。”   “我很喜欢丰宜,大概率也会挑选他做将来的帝王候选人,这件事很容易就能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完成,你为什么舍近求远,非要走到这一步?”   谢元嘉是真的困惑。   “为了什么?”谢元岚苦笑,“还能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赌不起了。”谢元岚抬眼看谢元嘉,眼中一片深沉,“我活不了几年,根本看不到丰宜上位的那天,而你还年轻,傅景鸿还手握大权,我怎么能安心去死呢?”   “你是好孩子,但你还太小,还不知道权力的好处。倘若你有一天发现权力是好东西,倘若你有一天想要留住它呢?又或者,有一天你们不再相爱,你有了自己的子嗣呢?”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你有了自己的儿子,你难道不想为他做打算?到时,丰宜在你眼中又算什么?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谢元岚掷地有声,“我要保证,将来登上皇位的人,一定是我谢家的人,一定是丰宜。”   “只要有一点不确定的因素,我就要把它掐死在襁褓里。”   谢元嘉同意傅景鸿的说法,谢元岚确实是疯子。   一个……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儿子付出一切,宁愿提前消耗掉自己生命的疯子。   “所以你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谢家人,从而绝了我可能有子嗣上位的这个可能?”谢元嘉轻声问他,“这样,那些保皇派的老臣们就会把丰宜保护起来,不会让我有一丝可能为自己将来的孩子打算。”   “是。”谢元岚点头,“原本我的计划中,还有杀了傅景鸿,因为你并不是最重要的一环,权力在他的手中,不在你。”   “只是我没料到,你们竟然真的相爱。”谢元岚又是一声苦笑,“我希望傅景鸿死,但又不能让他马上就死。”   “丰宜还太小,他坐不稳那个位子,谢元祺还在玉壶等待机会,一旦傅景鸿倒了,那么丰宜受不住这么大的江山。”   “所以傅景鸿要替我,替我们谢家守江山。”谢元岚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只不过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意外,让我觉得有更好的人选。”   “你可以牵制傅景鸿,又不会对丰宜造成太大的威胁,也是皇位最合适的人选。有你在,丰宜成年之前,都不必担心国家会乱。”   “当然,一切的前提在于,你没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谢元嘉从头到尾都是被谢元岚算计于手心的棋子,是被他选中的江山守门人,白白的要替谢丰宜保护大成王朝数十年,然后再在合适的机会把皇位还给他,完成这场交易。   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谢元嘉深深地凝视着谢元岚:“你是个好父亲,对得起你的祖先。”   “只是,我却不想做这个棋子。”谢元嘉叹息,“谢元岚,你很聪明,但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聪明人才能掌握一切。你有苦衷,有无奈,有很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信念。”   “可是,我也是人。”谢元嘉静静地看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牺牲自己去成全你,花费掉自己的青春,去为你守国门?”   谢元岚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恸被他掩盖下,“你会的。”   “因为你是谢元嘉。”   一个温柔,有责任心,博爱,富有同情心,愿意牺牲自己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陷入动乱,民不聊生。   “终是我对不起你。”   谢元嘉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同样,我也没有对不起你。”   “你回去吧,那个皇宫,那些本来就不该是我的责任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谢元嘉轻声说,“我这个人脾气很好,但也是有底线的。我讨厌被人算计,讨厌被人背叛,讨厌被人玩弄于股掌。”   “谢元岚,我不欠你的。”   谢元嘉背过身来,对傅景鸿说道:“阿景,送客吧。”   傅景鸿握住他的手,“好。”   谢元岚这次可以说是空手而归,他是来做交易的,他替谢元嘉解了现在的处境,条件就是让丰宜入主东宫,可他还没能开口,就已经被扫地出门。   他仰头苦笑,算计这么多年,心狠到连自己都可以背叛的地步,到头来却被一个曾经看不上的少年给击败了。   “你难过吗?”傅景鸿倚着门看独坐的谢元嘉关切的问道。   谢元嘉抬起头,目光中有些惊讶:“为什么难过?”   “我跟他又不熟。”   “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能让我伤心的人了。”谢元嘉微微一笑,“我总不能老是摔一跤后在原地哭,不坚强点是会被人笑话的。”   傅景鸿很欣慰,那个在被倩碧伤害后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孩子,已经真的成长了。   “只是可惜,答应倩碧的事做不到了。”谢元嘉有些惆怅,“不知他会不会怪我。”   傅景鸿抱住他,安慰道:“不会的。”   “你从没有亏欠过任何人。” 第99章   “我们离开这里, 好吗?”谢元嘉埋首在傅景鸿怀中, “我很累很累。”   “好。”傅景鸿抱住他。   谢元嘉闭着眼睛感受着从傅景鸿身上传来的温度,轻声说道:“我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从小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有那么多的愿望, 有那么多想要的东西,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   “我父母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我自然也不是什么爱的结晶, 所以从小我就知道,只有乖巧听话懂事,才会有人喜欢我。”谢元嘉是真的有点累, 这些话从前他根本不会跟任何人说,只是被傅景鸿抱着的时候, 他难免有点脆弱, 不自觉的就想说说话。   “我特别平凡, 也不想干什么大事业,就是想自由自在的活着,随便什么地方都行,不要有人对我严厉,不要有人指责我,不要有人对我抱有过高的期待, 我就可以活的很开心。”   “我本来就不想做皇帝。”   傅景鸿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他心中有千万疑虑, 元嘉明明从小就生活在深宫里, 虽说他是被人换进宫的,但那时候他才几个月大,按理说不可能记得自己的父母往事,那他为什么记得自己爹娘的事情?   他隐约的察觉到,元嘉一定有什么更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他,尽管他很想现在就开口去问,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更何况,元嘉对他付出了十万分的信任,他也该回报一二,同样的去无条件信任他。他选择不说,一定是因为有不说的理由。   或许傅景鸿并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以前只是觉得,喜欢谁就得到手,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不想要的也可以给他,但谢元嘉教会他什么才是正确的爱一个人的方式。不用山盟海誓,不用金屋藏娇,只要默默地陪伴,给予他信任,这就足够了。   两天后,傅景鸿真的就带着谢元嘉离开了这栋别院。这期间,淳于雅和季少炎都来探望过他,虽然他们也都想把谢元嘉留下来,但各自也都知道强留下元嘉的后果就是他不开心,而他们都是把元嘉看做朋友的,他们没有那个立场去要求他什么。   “去外头看看也好。”淳于雅微笑着说,“臣虽不能跟着一起去,但却会一直为皇上祈福的。”   “不要再叫我皇上啦,都卸任了。”谢元嘉有点不舍,“老师,如果你还喜欢这谁,还放不下什么人的话,就去把他追回来吧。”   淳于雅惊讶的看着他,仿佛不懂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私密的事。   谢元嘉挠挠脸,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有意想探听你的私事,只是偶然间得知的,也并非是想要干涉老师的事,只是我都要离开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人生本来就很短,有些错误既然犯下了,就不要再回头自责懊悔,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人就要去再争取一次,万一幸福了呢?”   淳于雅笑得有些苦,“我早就找过他了,可他闭门不见,整整三个月,我一个人在他家门口伫立,他都不曾出来过。”   “老师的确做错了事,人家生气是应当的。”谢元嘉安慰道,“再如何温柔的爱人,若是有朝一日被伤的狠了,也是会回头离开的。但是,这么多年过来,老师得到的惩罚也足够多了,你至今未曾婚配,难道不就是自我惩罚吗?”   淳于雅不言不语。   “要是我还在的话,也许还能给老师你出出主意。”谢元嘉遗憾,“不过我就要奔向新生活,出谋划策这事是帮不上忙了,听我一句劝。”   “也许那个人其实也在等着你,只是你才三个月就放弃了,很是有些可惜。我想,值得老师爱慕的人,一定也是个温柔的人,为了你自己,为了他,也许老师可以再试一试。”   “跟往后余生有真心人陪伴的幸福比起来,一时的折磨又有什么呢?”   淳于雅眼神有些恍惚,他想起自己那时候站在向家祖宅大门外,顶着暴雨伫立在那,乞求着那人再见自己一面,好让他把这么久以来的愧疚和心思一并说清楚,可是一直到雨停,一直到天明,那人都没出来过,只有一个小童出来,悄悄地给他递了一把伞。   他那是太年轻,以为那人是真狠心了不见自己,可如今听了元嘉的话,他突然恍然大悟,如果那时雨停后他没有离开,也许他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儿,门也许会开呢?   毕竟,那时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隐约似乎的确听到有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只是那时他以为是自己淋了一夜的雨,所以产生了幻觉。   要是回头就好了。   淳于雅眼中有些泛酸,他揉了揉谢元嘉的脑袋,“元嘉年纪分明不大,却总是能让我意外,我该称呼你一声老师才是。”   谢元嘉哪敢不要脸去担这个称呼,他不过就是前世看爱情小说多了的感悟罢了,哪就能教育人了。   季少炎在一边特别不开心,“你以后走了,就再没人陪我骑马了。”   “大将军的朋友那么多,不会缺一个骑马的玩伴的。”谢元嘉笑出声来,“你不是武将出身吗?怎么也学得这么惆怅,山高水长,咱们一定还有再见面的时候,为什么要沮丧?”   季少炎眼泪汪汪,“皇上你可真有学问,说得臣心服口服。其实……我爹昨天还跟我透露消息,说朝堂大乱,根本没人能主持局面,推荐出来的几个人都不得大家满意。”   “你也知道我爹那人,从不掺和朝廷的事,一心只管打仗,可是他私下里却同我说,若是皇上你想回来,他愿意带着十万大军拥护你重返朝堂,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就要完了。”   谢元嘉被他说得眼睛有点疼,他不知道原来真的有那么多人支持着自己,他真的也没做什么,为什么都说他才是最适合的人呢?那么大一个国家,竟真的找不出一个继任者吗?   “我心意已决,绝不回头。”他坚定的说,“大家就有缘再见吧。”   季少炎还想再护送他们一阵子,“出了城我们就走。”   傅景鸿默许了他们的行为,带着谢元嘉上了马车,两个人坐着车往城外走。谢元嘉靠着车窗往外看,窗外月明星稀黑雾蒙蒙,才刚刚凌晨五点左右。这一走,大概就真要很久很久不能回来了。   什么朝堂纷争,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天下苍生,谢元嘉都不想管了,他只想为他自己活着。   马车刚刚出了城,还没走上几步,就听着后头传来一阵更急促的车马经过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疾呼:“皇上!皇上留步!”   “皇上!”   谢元嘉听出声音是李尚书的,忙让驾车的牧战停车,自己从马车里走出来,在旁边护送的季少炎和淳于雅忙搀扶他下车,“是李大人。”   “李大人,这天这么冷,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在家好好歇着,来这城外做什么?这儿风大,快回去吧。”谢元嘉知道他为什么要追着自己,索性把话说开了,让他回家去。   李尚书没有穿往常的那身红色官服,也没有戴帽子,看着就是个普通的邻家老者,他从坐着的马车上下来,在寒风中站得笔直,语气仍然铿锵有力:   “皇上,臣来劝皇上归朝。”   谢元嘉不解:“李大人,我已经卸任了,朝堂如何,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皇上卸任,臣等并不认同。”李尚书抬起头来,满脸的风霜:“臣知道皇上心中必然有怨,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臣等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是臣的失误。皇上若是想责罚,臣等绝不多言。”   谢元嘉摇头:“是我自己要走,和李大人没关系。我就是不想当皇帝了,也不想上朝,更不想天天处理没完没了的折子。”   “谢元岚只不过是我想离开的一个借口罢了,如今我已经没有身份束缚,有什么不好的?比我合适的储君大有人在,你们为什么就盯着我呢?”   “不会有了。”李尚书叹息,“前后两百年,再不会有皇上这样的好皇上了。”   从不恋权,从不□□,从不肆意妄为,从不猜疑多心,这样的人或许很多,但坐得上那个位子后却还能这样的人,没有了。   谢元嘉听多了这样的话,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李尚书年纪大了胡须花白,在凌晨的夜色寒风中看着干瘦伛偻,看着自己的眼神殷切热烈,带着一丝丝的哀求,他怕自己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怕自己回头。   “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谢元嘉扭开头,咬着唇说,“我就是要离开这里,让谢元岚自己玩去吧!”   他爬上马车,回头大声说道:“李大人!你快回去吧!天冷了!”   季少炎替他把车帘放下,牧战扬起手中的马鞭落下,傅景鸿把他重新揽入怀中不言不语,马车缓缓地又要开始前行。   李尚书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老臣给您下跪了!”   “宸王已经病重昏迷了两日,小世子难堪重任,朝内乱成一团事小,可是!您真的忍心看着百姓也陷入无序的大乱中吗?”   “谢元祺那个逆贼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压境,口口声声要清君侧,您难道当真要弃我等而去,把大好江山交给那样狼子野心的人吗!?”   “皇上!”   谢元嘉冷声说:“与我无关。”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李尚书的话听在耳边,他也知道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好皇帝,崩塌是迟早的事,原著大成王朝本来就气数已尽,现在也不过就是换一种方式走向结局,谢元祺想要,那就……   谢元祺那样的人,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大约就是在朝内大肆清剿屠杀反对他的人,季少炎,淳于雅,李尚书,一个都跑不掉。然后就是割让边境十二城给玉壶,不管边境百姓的死活,再来就是把秋阳继续推给玉壶,让她死在异国他乡。   他根本不会理会朝政,根本不管百姓民生如何,这个国家会以最快的速度衰败,被瓦解,被分肢,即便没有傅景鸿,也会有其他人来完成改朝换代这件事。   可是,那一定要付出血的代价,用千万人的尸骨来完成,自古以来,没有一场变|革是不流血的。   而这些,都要算到谢元嘉头上。   一个护士而已,真的担得起这么大的罪责?   傅景鸿紧紧地抱着他,低声说:“元嘉,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我呢。”   谢元嘉握紧他的手,他掀开帘子,看着东方泛起的一点白色,隐约能看到阳光。   “停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颤音,却从没有过的清明。   牧战停下马车,静静地等着他下文。   谢元嘉闭了闭眼,他知道,自由的门被他自己又一次关上了。   “回去。”   他终究只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京城里还有那么多他的牵挂,有他想要保护的人,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受到伤害? 第100章   谢元嘉又回来了。   皇上重新归朝, 所有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尽管接下来的事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还像以前一样吗?皇上应该会心有芥蒂吧?   谢元嘉归来后, 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当朝颁布了一个旨意。言明自己非是皇家血脉, 将会在余下的皇室宗亲中选出一位优秀的储君继承人,立为太子。而自己只代为处理朝政十年,待到将来的太子成年之际, 他主动退位,将大权重新还到谢氏子孙手中。   此后,谢元嘉在位期间, 不开后宫,不娶妻妾, 不留子嗣。   这一道旨意出来, 除了几个知情的老臣, 几乎所有人都大为震惊,他们原本以为皇上回来必定要处理了宸王一脉,没想到他竟只字未提。   皇上宽容无私至此,他们这些臣子还能说什么,于是都纷纷跪下,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连叩三个首, 为谢元嘉的大义而折服。   这就是后世史书中记载的, 大成王朝最传奇的一段历史, 他在位期间一共十五年,史称“代皇十五年”。   正是因为谢元嘉在位的这十五年,休养生息勤政爱民开放良政收复边疆,将本来气数将尽的大成王朝从濒死的边缘救了回来,完成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为大成再次进入下一个百年盛世打下了坚定地基础,被数代后人歌颂拥戴,也是所有君王心中的表率楷模。   回到现在——   听说谢元嘉回来了,秋阳第一个扑倒景盈宫,“臣妹就知道!臣妹就知道皇兄不会不要秋阳的!”   “怎么又哭了?”谢元嘉好笑的给她擦眼泪,“朕走时你也是哭哭啼啼,回来也是梨花带雨,是不是这十多天,你在宫里就只顾着哭了?”   秋阳有些羞窘,她这些日子确实老是哭,也不大肯吃饭,惹得尘儿和代柔姐姐着急,“臣妹本来就是爱哭。”   “好了,朕都回来了。”谢元嘉再次见到秋阳,心中也是很想念的,他摸了摸秋阳发鬓上的宫花,轻声道:“皇兄以后也还是会离开,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你不用再害怕。”   秋阳就像个依赖长辈的小鸟,她前些日子担惊受怕,整个皇宫没有主人在,偌大的后宫里,除了太妃们的寝宫还有些灯火,其余的宫殿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人气,安静的让人害怕,经常睡到半夜被惊醒。   傅景鸿倚着门看着谢元嘉,“元嘉,你真的不后悔吗?”   他那天是真的想带他走的,只要他一声肯定,他会真的放弃所有东西跟他去流浪,可是最后元嘉还是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他口中最讨厌的牢笼。   “不后悔。”谢元嘉送走秋阳后,安静的同傅景鸿说话,再回宫,心境都不一样了,“人不要做后悔的事,决定了就是决定了。”   “可你不是说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傅景鸿认真看他。   谢元嘉轻声笑道,“我现在也想去看啊,但是如果到时真的要打仗,我们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游览河山?真的会有桃花源给我们躲避吗?到时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我们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再说,我又没答应一辈子卖身给他们谢家。”谢元嘉故意卖萌眨眼逗傅景鸿,“不管最后选定的人是谁,等他成人也最多十几年。十几年后我也才三十几,正是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年纪,那时再去游玩,山河犹在岁月静好,想必我们会更开心。”   傅景鸿一瞬不舍离的看着谢元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通透温柔的人呢?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不曾有过半分怨恨?   “那我陪着你到那天。”傅景鸿郑重的说,“到那时,我也真正的把东西都交出去,一个人什么都不带,陪你天南地北的走。”   “好呀。”谢元嘉高兴,“那我们就说定了。”   谢元岚从那日被谢元嘉扫地出门,据说至今一直在昏迷和清醒中来回颠倒,再没能从床上下来,每天昏沉的时候比清醒的要多得多,偶尔醒来,也只能虚弱的问两句如今的情形如何,他身边也没什么人守着,孤独的一个人等死。   王妃听说谢元嘉归朝,谢元岚又病重昏迷,她一个妇道人家看不懂朝堂变幻,但她知道什么是清算余孽,皇上听说是个仁慈的,或许不会如何,但摄政王一定不会放过她和丰宜,于是她趁着一个黑夜,什么都不要了,只带了些细软,携着还在沉睡的谢丰宜连夜出了京城,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又过了半月,天气越发冰冷,地上都开始结冰打滑,谢元嘉和傅景鸿守着火炉吃火锅,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今年的收成很好,大家又能过一个安稳年。   听小太监说,宸王殿下要不行了,他特意派了人进宫来通传皇上,请求再见皇上一面。   谢元嘉本不想去见,他们早已无话可说,可是谢元岚三番两次的请求,他也就去了,想看看他还能说什么。。   “我以为,皇上不会再想见到我了。”谢元岚病得比他上次在傅景鸿书房里的更厉害,形容枯槁干瘦不成形,那些烈性的药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本来是不想的,但朕也想知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可说。”谢元嘉平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   谢元岚枯瘦的仿佛一具干尸,浑身只有骨头一样干瘪,与他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都看不出是一个人。那么美丽的一个人,如今竟这般模样,谢元嘉有些唏嘘不忍的别开视线。   谢元岚忍着身上的疼痛笑了笑,目光又转向谢元嘉,苍白着脸说道:“皇上,可还恨我吗?”   他现在这副惨样,谢元嘉也不是来炫耀的,闻言他只是摇头:“也谈不上恨,只是觉得你可怜。”   “如果你不是这么精于算计,如果你不是非要一意孤行,你本来还可以再活两年,就算最后也还是要死,起码死得有尊严。”   谢元岚剧烈的咳了几声,吐出了几大口鲜血,他放声笑了几下,又喘息了一会儿,才道:“皇上教训的是,我是咎由自取。”   谢元嘉静静地看着他,至今他都不懂谢元岚这样的人都在想些什么,“你怕死吗?”   “如果你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你还会怕吗?”谢元岚反问道。   谢元嘉想象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不会有人不怕死的,谢元岚只是已经绝望得麻木了而已。   谢元岚眼中终于落下泪来,“我自以为绝顶聪明,从没考虑过别人的想法,到最后竟什么都没算计到,连丰宜也不见了。”   他不后悔自己谋划的种种,却正像傅景鸿说的那样,他对谢元嘉问心有愧,死后大约也不能释怀,“其实我……”真的是想做个好哥哥的。   后面的话谢元岚没有说出口,他这样的人,就算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只会让人觉得他虚伪恶心。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说没有恨你,那便是没恨。当然,对你也没有别的什么感情”谢元嘉放轻声说,“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我也是想把你当哥哥的。但是,既然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咱们就该分道扬镳,死生不复相见。”   “再说严格说起来,你也并没有错。”谢元嘉轻声说,“这是你们家祖先打下来的江山,本来也就不该我这个外来者霸占,你捍卫家族利益是对的,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会这么选择。”   “可惜,只是算漏了我。”   谢元岚眼中落泪,他一把抓住谢元嘉的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紧,“倘若有来生,我一定做个好哥哥。”   他想起那天半夜,向初来到自己家里,冷着脸看他的样子。   他说,我对王爷一片赤诚之心,是真心结交把你当做知己挚友,没想到王爷对臣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而已,如今还害了皇上,谢元岚,你有心没有?   谢元岚记不清自己那天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向初留了一句好自为之,转头冲进了茫茫黑夜。   临死前,谢元岚才明白,自己这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身边竟一个人都不剩了。   距离过年还有半月有余的时候,京城飘下了第一场大雪,谢元岚在雪夜安静的离世,死后没有一句话,只说就当自己没有孩子存在过,丰宜如果当个平民活着也挺好的,再不入帝王之家。   谢元嘉坐在窗前,看着白雪纷纷扬扬的往下落,想着谢元岚躺在棺材里应该挺凉的。那人穿白色特别美,就像是神仙一样,雪夜离去,倒也合了他的气质。   谢元岚无疑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就连傅景鸿都说,如果他身体健康,那么他和傅景鸿之间迟早有一战,谁输谁赢都未可知,只可惜天妒英才。   无论他怎么样,如今尘归尘土归土,谢元嘉不会去怨恨一个死去的人,他甚至都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待到以后选出合适的人选,他就跟着傅景鸿策马江湖,再不回来了。 第101章   谢元岚的丧葬照着王爷的规制来操作, 几乎满朝的文武都去吊唁了, 因着本该操持一切的王妃已经跑路,整个府里的大小事宜只能由年迈行动不便的老太妃来, 倒也让人忍不住可怜。   谢元岚这个人算尽一生, 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就连他的婚姻都是在他的筹谋内,娶的王妃是他特意挑选的, 贫民寒门出身,既可以让其余兄弟们对他放松警惕,又可以方便他日后操控一切, 他对王妃到底有没有感情不好说,是以他落难, 王妃竟能狠心抛下他独自带着孩子奔走, 也许她本来也不喜欢这种生活。   但他毕竟是丰宜的父亲, 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对丰宜无疑是很疼爱的,算尽一生也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挣一个未来。   谢元嘉感慨万分。   下午的时候,向初进宫来了,他也是来参加谢元岚的葬礼的,一脸颓废的给谢元嘉行礼。   “爱卿怎么了?”谢元嘉看他眉宇间尽是落寞悲伤愧疚难堪, 不由得关切问道。   向初抬眼不敢看他, 低声说道:“臣, 臣心中有亏, 不敢见皇上。”虽说是无心之失,但他的确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到那老妇人的动向身份,也许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谢元嘉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本来就没在意这个事情,连谢元岚他都没怎么去怨恨,更加不会怪罪无辜的向初,“爱卿何出此言?这又不是你谋划的事,与你并无干系,莫要自责。”   “皇上仁爱,竟不怪臣失职。”向初眼中隐隐有泪,“可臣却无脸再见皇上,臣此番前来,除了吊唁王爷,也是、也是想向皇上辞官。”   “辞官!?”谢元嘉大吃一惊,“怎么还要走?朕不是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吗?”   “臣知道。”向初心情极度复杂,“臣自有幸入朝为官近六载,和王爷相识也算不短时日了,自问行事作风不偏不倚,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乌纱帽,只是到头来,臣竟还是和刚出家门的时候并无分别,看人辩物的本事丝毫没有长进。”   他是真心地把谢元岚当朋友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的提拔之恩铭记在心,对他的才华品性也是真心仰慕,每当他忙到深夜的时候想起王爷,总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方才不辜负王爷的一番赏识。   可是没想到,原来那些赏识鼓励都是假的。他到如今都不知道在谢元岚心中,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一个听话愚蠢的棋子?   被朋友背叛过得滋味,谢元嘉当然尝过,如今看向初满眼的灰败颓丧,心中也知道他的感受,有心宽慰他几句:“其实爱卿大可不必这么伤心,这事真要细想起来,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向初抬眼看他。   谢元嘉继续说道:“朕虽不清楚你跟皇兄具体是如何相处的,但以朕亲眼所见来看,皇兄对你未必就没有感情的。你们相识也不算短,互相之间的了解应该比朕清楚,你仔细想想,若是他真的只是想利用你,又何必总是鼓励支持你呢?一个棋子,必要的拉拢是有的,但也没必要付出那么多的心血。”   “初时你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互相之间都不知身份底细,就算他再能算计,有通天的本事,难道那时起他就打算要利用你吗?”   “说来说去,他只是对你隐瞒颇多,真要论起欺骗利用,其实朕觉得也谈不上。”   向初有些恍惚,他想起那年荒山野岭,自己救下来的那个白衣青年,当时他抬眼看到自己时,眼中迸发的惊喜和获救的轻型,不是假的。   也许皇上说得对,谢元岚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心,他对自己也许也曾经是像朋友的,只是自己这个人太傻,最终还是被他放在了棋盘上。   向初都二十好几了,明知这是皇宫,面前的是皇上,但他还是忍不住执袖擦拭眼泪,掩饰自己内心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情绪。   “辞官这事,朕不同意。”谢元嘉假装没看到他哭怕他尴尬,“如今朝内外都还未完全稳固,谢元祺还没彻底清除,正是用人之际,爱卿又有治国之才,怎么能因为一点私事就灰心丧气,要弃朕而去呢?朕还打算多几年给你升官,到京中来大展宏图呢。”   “皇兄赏识你,朕也赏识你呀。”   向初擦干眼泪,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下给谢元嘉磕了几个头:“臣一定肝脑涂地,不负皇上对臣的器重和赏识!”   谢元嘉忙让他起来,向初也是个很神奇的人,在官场上待了这么久,却还是像个少年人一样保留了一颗对人对事的单纯赤子之心,很是难得了,这样的人就应该好好地保护起来。   “臣想等王爷的棺木入土后再离开。”向初重新坐下后,对着谢元嘉说,“臣在他临去前深夜探望过他,说了一些很是过分的话,如今想来,王爷那时心里一定也不好过。”   “若是能再来一次,臣必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狠。”向初满目怅然,他那时内心愤怒失望之极,开口就对着病得起不来的谢元岚说尽了所有绝情的话,他那时脸上的哀求挽留道如今还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一定也很孤独吧。   谢元嘉沉默不语,这世上的许多事本就是这样的,许多人你以为自己或许可能还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却不知他们可能会在任何一个时刻生命戛然而止,头也不回的离去。而你留给他的,只有一些没能挽回的气话,阴差阳错,天人永隔。   谢元岚的棺椁在灵堂里停留了七日,然后被下葬在了王爷的陵寝中,陪葬品都是按着王爷的标准来的,谢元嘉一点不含糊,虽然他是现代人,并不信什么死后下地也能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话,但他还是希望这样做,起码让谢元岚维持应有的体面。   这事结束后,朝廷诸事也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紧接着,又是一年新年。   这才一年的时光,谢元嘉感受到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去年大年初一,自己原本以为要一个人过了,没想到陆陆续续来了那么多人陪他,他那时还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可是没想到短短一年,宫里竟少了那么多人。   倩碧走了,韩瑶也走了,谢元岚坟头的泥土还新鲜着,他的身边一下子就空旷下来。   不过好在,总有新人换旧人,今年他可是有傅景鸿这个男朋友在身边的,妹妹和朋友们也都还在,几乎啥也不缺了。   “这是压祟钱,秋阳要拿好了。”谢元嘉大方的掏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秋阳,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叹,“秋阳又长了一岁。”   秋阳乖巧的接过来,温柔一笑:“多谢皇兄。”   谢元嘉笑了笑,想起还不知流落在哪里的谢丰宜,他过了年也八岁了,本来自己也想给他一分压祟钱,现在看来,以后也没机会了。   “若是谢元岚早知道丰宜会这样消失不见流落在外,也不知他后不后悔那日的决定。”谢元嘉有些惆怅,他本来就很看好谢丰宜,他虽然才七八岁,但行事品性却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稳重柔和,又很聪明上进,本来也就是他想好的继承人。   可谁知兜兜转转,竟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连傅景鸿也点头说:“那小鬼倒不像谢元岚。”   “谢元岚也不是天生就这样的。”谢元嘉叹气,“一个小孩今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它的父母如何引导,谢元岚早年在宫中日子也不是很好过,走上歧路也不是他自己的责任,丰宜若是有人好好教导,今后必定能成为一个可堪大任的良才。”   “好可惜。”   傅景鸿笑着叹气,“你也不过才十八周岁,怎么说话一股子经验老到的模样,你从小也没人保护,怎么你就没走上歧路呢?”   “我有啊。”谢元嘉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奶奶一直在我身边。”   傅景鸿深深地看他,突然凑近看着谢元嘉的眼睛,“这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你明明就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那么你是怎么又有了爹娘,奶奶?”   在傅景鸿面前不用有所隐瞒,但有些事他真的不知怎么说,谢元嘉顿了一会儿,伸手握住傅景鸿的手,低声说道:“我的确有些秘密瞒着你,可那并不是我不肯说,只是有些事说出来怕吓着你。”   “你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做好了准备,等我想好了怎么说,我再告诉你好吗?”   傅景鸿本也没打算逼他,又怎么舍得见他为难,俯身温柔的亲了一下他的头发,轻声说:“自然好。”   谢元嘉觉得,今年的新年虽然不像往年的那么热闹,但也一样很温馨。   谢丰宜离开了京城,他又要为储君的人选而发愁,短期内应该没什么结果了。 第102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皇宫里一片生机勃勃的盛景, 御花园在谢元嘉的指挥下重新又修整了一片, 花红柳绿假山园林一样不缺,比以前好看多了。有时他政务处理提前处理完, 第二天就会带着秋阳和傅景鸿在花园里放放风筝, 享受着无边春景, 就当是自娱自乐了。   闲来无事,谢元嘉也曾和秋阳提起过她的婚姻大事,毕竟这事也不能拖太久, 迟早要提上日程的。尤其是,这过了年又长一岁,总不可能老把她藏在家里。   可是每次他开了个头, 秋阳就红着脸低头不肯言语,好半天才说道:“都听皇兄安排, 这些事, 臣妹也不好说的。”   古代的女孩子一般都挺含蓄的, 要人家主动说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好像是有点难为她,但谢元嘉看她这个模样,含羞带怯的,分明就是心里有人,他怎么能随便就把这事定了,关系着秋阳一辈子的幸福呢。   “唉, 果然女孩子大了心思多, 都不跟哥哥亲近了。”谢元嘉一脸惆怅, “有了心事也不同哥哥讲, 唉。”   傅景鸿坐在椅子上看书,听他唉声叹气的抱怨,不由得有些好笑,“我看你那妹子温婉乖巧得很,你成天摆在手心里,竟也有不肯同你说话的时候?”   “是啊。”谢元嘉不大雅观的把自己的一条腿伸到傅景鸿的膝盖上,晃悠着抬头看天,无奈的说:“明明之前那么乖巧,可是只要我一提到婚事,她就躲躲闪闪,什么也不说。”   “这有什么难猜的?”傅景鸿放下书本给他揉腿,“我都能看出一二。”   谢元嘉怀疑的看着他,“你都没见过秋阳几次,能看出什么来?”   “这种事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小女孩的心思哪能藏得住。”傅景鸿低低一笑,“你难道真的没发现,你妹妹瞧着少炎的时候,眼神同别人不一样吗?”   “季少炎?”谢元嘉扭头猛看他,似乎十分震惊:“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他俩都没怎么见过面,秋阳上哪来的心仪?”   傅景鸿嗤笑,“说你是小孩子心性,你还非要同我争论。这男女之事有什么道理可言?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亦或者就是一句话一个照面而已,就能令许多痴男怨女死去活来,有什么规定非要在一起长久才能生出感情来吗?”   谢元嘉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可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那我要好好地去求证这件事。”   “我劝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傅景鸿提醒他,“就算你知道你妹子心有所属,最好也不要那么快的就给他们赐婚。”   “为什么?”谢元嘉纳闷,“要真是这样,他二人不是很相配吗?论出身门第,品性模样,哪样不合适?”   傅景鸿微微一笑,“你妹子自然没问题,不过,你确信少炎那个二傻子也能行?”   “就他那种,天上劈道雷都打不醒他那个不开窍的猪脑子的人,你指望着他婚后能对公主如何温柔体贴?”   “额……”谢元嘉想象了一下,也发现出不对来。季少炎的言行举止如果用现代的流行术语讲,那妥妥就是个钢铁直男,他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被女孩子暗恋,估摸着的确不大可能一下子就化身完美情人。   “既然这样,那我找个什么机会套套他的话。”谢元嘉这么打算着,枉他算了一大圈,到最后竟然把这么靠谱的季少炎给忘了。   这事要是真能成,他的心病能去一大半,把秋阳交给谁他都不放心,但是季少炎那是一万个安心的。   正想到这,谢元嘉忽然想起一事,“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自然是一见钟情。”傅景鸿睁眼说瞎话,“初见你的时候,我就心悦于你了。”   这要不是看过原著,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你那时看我的眼神都是杀气满满,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被人揭穿撒谎,傅景鸿也不尴尬,笑着凑过去在谢元嘉脑门上亲一口:“夫人真聪明。”   “不要叫我夫人。”谢元嘉脸上爆红,就算他内心是个软受,那也不代表他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喜欢这么女性化的称呼。   “那要叫什么?娘子?”傅景鸿有心逗他。   谢元嘉在无耻这个层次上是永远也赢不了傅景鸿的,低声的反驳道:“有本事,你叫我一声相公呀。”   傅景鸿眉开眼笑,凑到他耳边吹气,“这有何不可?我的小相公?”   这男人不能留了。   谢元嘉满脑子浆糊,再这么下去,哪天他能把自己哄得鬼迷心窍什么都答应,这次回宫后,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他的所有小金库都给没收了,说是怕他什么时候想不清了自己跑路,非常的无耻。   下午时分,谢元嘉特意把季少炎请到宫里喝茶。   “皇上唤臣进宫所为何事?”季少炎大大咧咧的捧着个杯子看着谢元嘉,红衣墨冠,衬得他更加英俊贵气,只要不多说话犯傻,他就是京城头号少女梦中情人。   可能是现在是带了“准妹夫”的有色眼镜看人,谢元嘉看季少炎是越看越满意,“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爱卿陪着说说话,你近来都忙些什么?”   “唉。”季少炎满脸颓然,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连手里的茶都顾不上喝了,“还能做什么?臣现在天天被家里人催着成亲,这些天臣见姑娘的画像没有几十也有上百,烦都烦死了。”   “那么多?”谢元嘉吃惊,待嫁的女孩子这么多,看来秋阳的竞争对手很多啊,那他必须要尽快把这事合计合计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不伤了秋阳自尊颜面的情况下,隐去了她的信息,装作不经意的问:“那,爱卿可有入眼的?”   “没有。”季少炎苦死了,“臣躲避还来不及呢,那些姑娘的画像根本就没细看,至今一个都没记住,怎么入眼?”   谢元嘉稍稍放心些,又说道:“都不喜欢,爱卿可是眼界太高?”   “不是不是。”季少炎忙解释,“臣不是那心比天高之人,臣这德行如何,心中还是有数的。爹总骂我不成器,除了带兵打仗,什么事都不像话,卸甲在家也没个正经事做。”   “臣就寻思着,我这样的纨绔子弟,哪就能去祸害旁人家的好姑娘?”季少炎叹气,“再说,臣也确实没遇着合心意的人,也不大想那么早就成婚。”   “你怎么能算是纨绔呢?”谢元嘉比他还急,“你可是大将军!街头小巷多少说书先生都爱说你当年在边疆打退西域联盟的往事,如今不过就因为太平无事罢了,如何就纨绔了?”   被人夸奖谁都高兴,季少炎也开心,“皇上就该把这话当着我那凶悍的老爹面前去说,他每天都骂臣,臣常被他教训呢。”   “老将军那是爱护你,担心你走歪罢了。”谢元嘉顿了顿,又问道,“倘若真有那温柔端正的名门闺秀芳心暗许,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什么想法?”季少炎一脸二傻子的无所畏惧的表情,“臣没什么想法,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   谢元嘉吃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季少炎理所当然,“不是臣自吹,满京城放眼望过去,爱慕臣的女子多了去了,难道臣还各个都有想法吗?”   “臣尤其讨厌那些个大家闺秀,烦都烦死了。”季少炎脸上有些不耐烦,“娘有时会以茶会的名义请一堆小姐们在家里聚聚,实际就是给臣相媳妇,那些个女人聚在一起,看着烦。”   这倒也不是他胡说,主要是那些女孩子聚集到了一起,彼此都知道是干嘛来的,说话语气间自然就有些明争暗斗,就算季少炎神经再粗也能察觉到那些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娶回家来三天就没清净日子过。   “那你也不能一直不成亲吧?”谢元嘉循循善诱,“闺阁千金又不都是爱斗惹麻烦的,也许有那确实心思单纯品性高洁呢?”   “那也不要。”季少炎说得斩钉截铁,“臣原先对成亲这事也曾抱有期待,想着找个温柔可爱的女子成亲,也算良缘一桩。”   “可是现在臣天天要躲着家里,一听成亲就头疼,再不想姑娘了。”   谢元嘉心里拔凉拔凉的,季少炎这是被家里催出婚姻恐惧症了,现在都直接不想结婚,那他的秋阳不是就没什么机会了吗?   “皇上,您怎么了?”季少炎纳闷的看着他,“可是哪里不舒服?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没事。”谢元嘉摇头,“朕也觉得老将军这事做的不地道,等他什么时候入宫,朕一定好好地说道说道他。”   季少炎一听就高兴,“多谢皇上!”   他是高兴了,谢元嘉却很心塞,他就想着季少炎这么不开窍,直男到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秋阳看来注定要伤心了,唉。   “有皇上做担保,臣又能躲个十年八载不成婚了!”季少炎又有了胃口,抓着盘子里的果子吃得豪迈。   谢元嘉死鱼眼看他,只想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抠出来,一个都不想给他吃。   不想要我家妹妹,还想吃我东西,你怎么就这么狂野呢? 第103章   因着季少炎实在不争气, 谢元嘉也不敢就这么把秋阳交给他, 订婚这事暂且被耽搁下来,谢元嘉想着要不再看看, 朝内许多优质男子, 季少炎的确是他心里的最优选择, 但人家要真没那心思,他也不能瞎凑合。   去年的新科探花就不错,谢元嘉念念不忘那年轻人, 越想越觉得他顺眼。现如今就被安排在翰林院中,听韩大人说,他人也机灵办事稳重, 品性还特别端正,从不与那些年轻同僚下班后去逛逛青楼喝喝花茶什么的, 是个勤学上进的有为之才。   探花今年十九岁, 再磨炼两年正好更加沉稳, 与秋阳也还挺搭。谢元嘉觉得这事行,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先过问一下秋阳的意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这边还在暗地里观察选择,那头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臣请皇上定夺。”   看着韩之义跪在地上, 谢元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好男儿谁家都惦记, 探花郎那么出彩, 原来也不止他一人觊觎, 韩之义也一早就瞧上了。刚好人就在自己管辖范围内,暗搓搓的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觉着这孩子挺好。   他女儿韩瑶半年前被皇上一旨送回了韩府,全家上下既有心疼,却也欣慰。女儿虽然归家,但身负荣耀,给全族人带来了再过几十年都挣不到的门第,而且皇上还那么疼她,送了好些个东西,韩之义心中感激。但韩瑶已经十七岁了,刚过了年也十八虚岁,着急嫁人,他就惦记上了探花郎。   为了看看这两人可有成双的可能,韩之义特意邀请探花郎去自己家里做客,还让韩瑶与他“偶遇”在花园中,虽只是简单的一面,但也能看出人家意愿了。   韩瑶相貌自然不用说,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又出身书香门第,气质华贵超然独立,探花郎如何能看不上?当场就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韩之义一看,这事能成。虽说自己女儿还看不出什么意愿,但她也没怎么反对,总也不能不嫁人。探花郎这边羞涩点头了,半只脚就算他家女婿了。想着皇上曾说要给女儿亲自指婚,韩之义就高高兴兴的进宫来请旨。   到嘴的妹夫飞了,谢元嘉心中悲痛,但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东边不亮西边亮,探花郎这块肥肉虽然没能捞到秋阳嘴里,但却进了韩瑶碗中,都一样是自家人。   “阿瑶如何说?”谢元嘉最关心韩瑶的想法,虽说她确实十七了着急嫁人,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嫁出去,万一两人不合呢?   韩之义喜滋滋的答道:“皇上不必担心阿瑶的想法,她也见过探花郎这孩子,说是没什么意见,臣这才斗胆向皇上请旨来了。”   想想也是,就韩瑶那性子,真要不同意也不会让她爹来宫里来。谢元嘉放心了些,“既然如此,朕自然同意这门亲事,待会儿朕就颁个圣旨去你府上,再着人算个黄道吉日,风风光光把阿瑶嫁出去。”   “臣多谢皇上恩典!”韩之义高高兴兴的又跪下来磕了几个头。   唉,秋阳的事又要重新选人了。   谢元嘉头疼。   礼部的人很快就给合了一个好日子,两月后的初八,大吉,宜婚姻嫁娶,谢元嘉确认了后,很快就拟了一份圣旨,又让人抬了十几箱的嫁妆直接进了韩府。   韩瑶成亲当天可真是太热闹了,光是嫁妆就占了一条街,可以算得上十里红妆,宫里四品以上的带刀侍卫排了几列在前头开道,那盛景是多少姑娘毕生的梦想,围在街道两头的百姓们无不艳羡感叹。   谢元嘉自然没去婚礼现场,但他当天也托人带了心意去,顺带着还敲打敲打探花郎,婚后不可三心二意任性妄为,嫁的可是皇上金口玉言定下来的皇妹,要心中有数。   韩瑶出嫁,朝堂上大半官员都去韩家或是公主府庆祝喝喜酒去了,谢元嘉无聊的坐在回廊下发呆,虽然蓝蔻总是不让他坐在台阶上,但他还是喜欢没事的时候这样坐着,心里能平静些。   傅景鸿看他发呆,眉头微蹙:“怎么,她出嫁你不高兴?”   “嗯?”谢元嘉回神来看他,见他面色不佳就知道这人又开始喝醋,忙安抚道:“没有的事,我当然高兴了。”   “那你为何闷闷不乐?”傅景鸿还是不高兴,韩瑶毕竟是他之前的皇后,自己的前妻嫁人,他肯定不能高兴。   谢元嘉才不是那种自私气量狭小的人,他为韩瑶高兴还来不及呢,“别瞎说,我真没有。只是觉得人生世事无常,探花郎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我虽然一眼就看好了他,但心里并没想很多。”   “那时阿瑶也还在后宫里头待着,他两人看着好像一辈子都没有交集了,谁能想到最后他俩竟然能成婚,可见这世上许多事都太玄了,也许路上随意一个与你擦肩而过的人,会在许多年后与你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也说不定。”   “皇上原来也有这么深沉的时候。”傅景鸿打趣他。   谢元嘉偶尔也是会思考人生的,他笑着看回去:“深沉些有什么不好?我年纪也一天天大了,总不能天天装年轻。”   “别胡说,你才十八岁,最多也就是十九虚岁,还是少年人。”傅景鸿点了点他的鼻尖。   谢元嘉但笑不语,内心里盘算着,自己这灵魂年纪都二十五了,再过三五年就该有小萝莉叫自己大叔了。   “说来,你后宫如今空虚,就没想着充盈一二?”傅景鸿若无其事的问道。   谢元嘉古怪的看着他:“我都在朝堂上说过了,不开后宫不娶妻不留子嗣,怎么你倒开始在意这事了?你想我娶妻?”   “你敢。”傅景鸿瞪他。   谢元嘉有些糊涂,“那你想干嘛?”   见他不懂自己的暗示,傅景鸿叹气,“我本想自荐枕席,元嘉竟没懂。”   谢元嘉细细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想当皇后!?”   “有何不可?”傅景鸿轻哼一声,“从前那女人霸着皇后的名头也就罢了,如今你后宫可没人了,当初是谁说遗憾不能给我名分的?”   他脸上的愤懑似真似假,谢元嘉忍着不要笑出声来,原来傅景鸿看着成天怼天怼地无所畏惧,内心里还是想要得到心爱之人的认可的,“这话说得,阿瑶当初不是你亲自塞到我后宫的吗?怎么现在到好像是我自己要的一样。”   一想起自己以前干过这种蠢事,傅景鸿眉头紧蹙,“那时不一样。”   “好啦。”谢元嘉哄他,“我也不是要计较这事,只是皇后这位子当真没什么好,摄政王难道不比皇后听着威武霸气?何必要争这一个呢?”   “争一争又有何不可?”傅景鸿冷哼,“自古也没什么规矩,说摄政王和皇后不能是同一人。”   谢元嘉还是不懂他为什么就跟皇后过不去,“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不委屈。”傅景鸿认真看他,“不论你在这位子上坐几年,后世史书必定要记载这一段往事,到时对你的称呼如何自是不变的,但是于我……不过就是一个霸占朝堂大权几十年的摄政王罢了。”   “你我之间要是单独出史料,都不在同一本册子上。若是后世再有那古板迂腐的史官,看不惯你我同为男子之事,把我从册子里抹去了,今后数代世人,谁知道你我曾有过一段情?”   谢元嘉明白了。   傅景鸿并不是在乎皇后的那一个位分,他在意的是他们身后数百年,外人如何看待他们二人,他这人霸道到不仅要现世的人知道他们是一对,还要后世几百年几千年,史书上清清楚楚写着,谢元嘉和傅景鸿是一对恩爱伴侣,就算史官想做什么手脚,皇后那一栏可不能乱写,他能抹掉一个摄政王,却抹不掉皇后。   谢元嘉的心澎湃跳动着,他第一次意识到,傅景鸿爱自己竟这么深沉,深到他还在想着现世,他却已经想到了千年以后。   “你说得对,我的确该给你一个名分。”谢元嘉眼中微热,他握住傅景鸿的手,低声笑着说:“我也真是失职,整天想着秋阳的婚事,阿瑶的婚事,却唯独没想过我们自己的事。”   “你喜欢什么样的季节?有没有喜欢的时候?都告诉我,我去好好地合计合计,也让礼部的人给我们安排好事宜,然后我们也风风光光的成亲,把你我两个人的名字放进一个御碟中,正大光明写进史书里,后世将永远记得,我们是一对。”   原来强势如傅景鸿,也是会不安的。   傅景鸿目光柔和,他把谢元嘉揽入怀中,“我就是这么不讲理,死后也要把你捆着在我身边,谁都不能打半分主意。”   “好啊。”谢元嘉笑着回答,“那你也是我的,别人不能抢。”   “那是自然的。”傅景鸿轻声说。   时光真神奇,我们也要结婚了。 第104章   今年的喜事真是接二连三, 先是韩家嫁闺女, 后是皇上再娶后,这对原本名义上的帝后算是各自飞奔了, 民间也不知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就跟着乐呵就行了, 毕竟皇上大婚谁都开心,他们没那么多复杂心思。   虽说是二婚,那也是娶皇后, 谢元嘉照例是一大早起来,这次不是被蓝蔻拽起来的,他压根儿一夜就没敢睡, 上次成亲也紧张,但只是紧张走程序怕出错, 怕面对未知的未来, 怕自己不能给女孩一个交代。   但是现在紧张, 那就是要跟心爱的人结婚的那种忐忑激动,夹杂着令神经一刻不能停歇的兴奋,整个人头散发着一股子的愉快。   “皇上的气色不大好,昨夜该好好歇歇的。”蓝蔻皱眉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今天是王爷和皇上的大好日子,她心中也期盼着, 结果一早就看见皇上眼下的青黑, 料想他昨夜定然没睡。   “朕高兴呀。”谢元嘉半点不遮掩, “姑姑帮我用粉给压一压吧。”   蓝蔻无奈, 只好让小宫女们把梳妆匣拿来,开始给谢元嘉脸上处理黑眼圈。傅景鸿本来都是跟他睡一起的,但是他就算再怎么狂野,大婚也还是要遵守规矩的,三天前就搬回了栖凰宫暂住,大婚后再回来。   “说起来,当初阿景那么多宫殿不住,单就选了个‘栖凰宫’,没想到竟一语成箴,冥冥中就好像真的有缘分一样。”谢元嘉感慨。   蓝蔻轻笑,收回自己手上压粉的动作,“可不是吗,当时王爷也就是觉着栖凰宫安静宽敞,也没想那么多,谁能料想今日真能……”   沉稳如蓝蔻也忍不住抿嘴憋不住笑意,“奴婢从未想过有一日,咱们王爷能当着皇后。”   “朕也没想到。”谢元嘉也跟着感叹,他都以为傅景鸿是将来的皇上,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坐上了后位的宝座。   原作作者要是知道了,估摸着要气得摔笔弃坑了吧。   这次的大婚喜服是谢元嘉自己参与了设计的,到底有点美术生的底子,做出来的礼服样式别致精美又大气,虽然都是男式的,他和傅景鸿的衣服却又不大一样,抛去了那些金丝银线绣龙凤的图案,改用暗线描绘,看着一片红,其实又有玄机。   宣布婚讯的时候是春末,等待礼服完成正式结婚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秋高气爽空气宜人,即便穿着一层层的喜服也不觉得闷热。   谢元嘉偷偷在自己的衣袖里藏了一个小木盒,那是他自己在结婚前瞒着傅景鸿设计让宫外的匠师赶制出来的一对婚戒,古代没有钻石,他就用玛瑙玉石做替代,前两天才拿到手里。   他从知道自己性向的那一刻开始,无数次的幻想有一天跟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个盛大的婚礼,互相亲吻交换对戒,原以为这一切不过就是一生的幻想了,没想到竟真有实现的一天。   “皇上,外头喜官来催了,说是吉时就要到了。”蓝蔻从门外走进来轻声说道。   谢元嘉从落地镜前回头看她,微笑着问道:“姑姑,朕这样如何?可还有哪里不妥?去接阿景的话,可风光?”   “皇上今日风光的很,王爷一定喜欢。”蓝蔻低声答道。   谢元嘉放心了,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满腹的欢喜和轻快出了门,要把最好的自己带到傅景鸿面前。   蓝蔻在背后看着他踏出房门,从不落泪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眼角湿润,她想起两年前皇上第一次大婚的那天,她也是这样送他出门的。只是那时他的眼中一片惶然惊惧,矮小卑弱,明明该是成婚的喜庆事,从他的眼里却没看到半分喜悦,仿佛这事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那时她没懂为什么,如今再看皇上的神态,她突然懂了。   成婚这事,说到底还是要跟与自己真心相爱之人才是喜事,不然就是悲事。   一晃两年,皇上已经再不是那个抬不起头说不出话来的卑微少年了,他已经长大,成为一个有担当有骨气,气度风华从容不迫的男子,属于他的那些光彩也将慢慢被释放出来。   蓝蔻低头用帕子轻轻将眼角的那一点湿润擦拭掉,也不知为什么,她近来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完全不像个杀手了。   自古以来成婚的仪式也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祭天拜祖宴请群臣那一套,只是区别在,上次的皇后是个姑娘,祭天后要先进寝宫等着,而这次的皇后是摄政王,谁敢管摄政王?   傅景鸿就正大光明的跟着谢元嘉一道坐在酒桌上,两人一同穿着红色喜服,真真的就是一对再相配不过的璧人。   “臣恭贺皇上大婚。”季少炎笑着端着酒杯站起身,爽快的说道:“今日大喜,皇上不宜饮爱太多酒,臣先干一杯!”   不愧是大将军,人家这气魄就是不一样,武将们一个接一个的能喝,文臣们文辞虽然精彩,但在喝酒上一个个的只能认输,却也偷偷羡慕他们那洒脱豪迈的气势。   谢元嘉高兴,虽然他三杯倒,但今天他也想一起高兴,傅景鸿晓得他喝醉了今晚就啥也捞不着,故意把他的酒换成了最低度的果酒,还掺了水进去。   “李爱卿,陪朕喝一杯吧。”谢元嘉脸上微微泛红,果酒也是酒,多少也是有度数的,他还不至于喝醉,但是面上能看出点红晕。   李尚书本来独自安静的自斟自饮,听到谢元嘉的话后,忙恭敬起身举起酒杯,“多谢皇上。”   “李爱卿为了朕用心良苦,朕今日大婚,也想李爱卿高兴些。”谢元嘉眼中笑意盈盈,看着李尚书温和的说道。   李尚书本来心情并不是很好,他始终看不好傅景鸿,虽说这次的劫难摄政王表现优异,但他心中仍然存着一丝不满,总觉得皇上可惜了,就算他不能娶妻,但日后若他退位再娶也不是不可以,那些温柔贤惠的女子不比傅景鸿这样的男人强?   可说到底他也没立场资格干涉,李尚书只能沉默,如今看皇上如此期望得到他的肯定,李尚书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选谁都是小皇上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坏了人家的心情。   “皇上谬赞了,臣……恭祝皇上新婚大吉。”李尚书虽然年老,喝起酒来也不拉人后,痛快的一杯饮下。   谢元嘉见他干脆,自己也跟着喝完一整杯,他尊重李尚书,当然也希望得到他的祝福,还好李尚书终究还是心软的。   酒宴一直摆到深夜,群臣才意兴阑珊的散场,皇上的洞房可没人敢闹,谢元嘉就跟傅景鸿两个人独自回洞房,仍旧是交杯酒那一套,就是缺了挑喜盖头这一环节,以及什么多子多福的喜话,两个男人结婚流程就大大精简了。   待到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后,屋里就剩他们两人。   虽然每天都能见到,但结婚当晚见到的爱人一定比平时美好千万遍,尤其是在昏暗的红烛笼火下,更衬得对方风流隽美,谢元嘉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不然为什么傅景鸿的眼神这么好看?   傅景鸿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游走,凑过来想要亲吻他的嘴唇,就在他们即将拥在一起的时候,谢元嘉忽然推开他,急急忙忙的掏袖子。   “等下等下!”他着急的翻找自己的袖子,“还不到接吻的环节呢!”   “哪去了?”谢元嘉喃喃自语,一头雾水,“我今早确实是放这儿的呀,怎么没了?”   傅景鸿好好的兴致被打断,心情当然不能说好,他拧着眉看谢元嘉:“什么没了?”   “很重要的东西。”谢元嘉开始满身摸索,那小木盒也不算小,按理说掉了不该没感觉啊?   傅景鸿轻叹一声,从谢元嘉的腰带里摸出一个小木匣,“是这个吗?”   谢元嘉一抬眼,立刻欣喜的接过来,“就是这个!吓死我了,以为丢了呢!”   “能有什么东西比咱们洞房花烛夜更重要?”傅景鸿还是不理解。   谢元嘉双手在木匣子上轻轻擦了擦,然后在傅景鸿好奇的目光下打开,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对玉石做成的戒指,戒指不大,但做工却非常精巧,光滑的一圈指环没有任何雕饰,看着平平无奇,却又很是精致。   “这是对戒。”谢元嘉解释道,“虽然和我想要的钻石戒指不一样,但总归就是个仪式,心意到了就行。”   “在我们那里有个说法,成婚的新人除了拜堂喝交杯酒,还必须要有结婚对戒才算完整。”谢元嘉脸上有点害羞,“可能你不知道这些,但是在我们家乡,对戒代表的意义很重要,这是我们婚姻维系长久的一个纽带,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你看,我让人在内环把我们的名字分别刻了上去。”谢元嘉拿起其中一个戒指,指着指环内侧位置给傅景鸿看,“这里有个‘嘉’字,是我的名。”   傅景鸿凑过去,果然在里头看到一个小小的字体,他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你之前神神秘秘的在纸上画来画去,就是为了它。”   “是啊。”谢元嘉摩挲着光滑的戒指点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们互相给对方带伤戒指,刻有你的名字的,我戴在手上。同样,刻有我名字的,你也不能拿下来。”   傅景鸿虽然没听过这种奇怪的习俗,但元嘉高兴,他就没什么意见,更何况这听起来也很有意义,“那我先给你戴?”   “好。”谢元嘉大方的把盒子递给他。   傅景鸿拿起那个刻着谢元嘉名字的戒指,认真而专注的执起谢元嘉的手,轻轻地套了进去。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就是配合谢元嘉行动的傅景鸿,在戒指套上他手指的那一刻,内心忽然涌出一种神圣而又庄严的感觉,仿佛正如元嘉所说的那样,他们两人永远被套在了一起。   而后,谢元嘉也拿着另一个戒指套上了傅景鸿的手。   他低头看着两个交握在一起的手,无名指上同样的一对戒指,突然就掉下了眼泪,他仿佛听见了耳边响起了那首熟悉的结婚进行曲。   他凑过去亲吻傅景鸿。   “新郎可以吻新郎了。”   祝我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第105章   这场婚事让宫里的喜气一直蔓延到了中秋, 宫里各个宫殿仍然能看到各种地方都贴着大红喜字, 谢元嘉每每走过那些地方,心里都高兴。怪不得以前那些刚结了婚的医生护士同事们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 一到下班时间窜得比兔子都快, 原来结婚这么让人高兴。   “今年中秋还和以往一样安排吧。”谢元嘉对蓝蔻说, 自从他上位以来,每年的中秋基本都是宫里自己小小的摆桌酒席就算了,众臣们都可以回家去跟自家人团聚, 既能省了那些排场,还能让所有人心里都轻松,谁不想过节和亲人一起呢?   今年的中秋, 谢元嘉就带着傅景鸿和秋阳,桌上摆了瓜果点心, 几盘新鲜出炉的月饼, 谢元嘉爱吃豆沙的, 傅景鸿却喜欢五仁,秋阳偏爱芝麻,谢元嘉干脆就让御厨们一样给整了几个,所有人都可以满足。   “今天中秋,关起门来就剩咱们三个一起过,大家就都不要拘谨了, 该吃吃该喝喝, 不要错过佳节。”   “皇兄, 今年这月饼比去年的还要好。”秋阳低头小小的咬了一口, 抬头夸赞了一句。   谢元嘉抬头道:“朕让御厨们新研究了配料,你若是爱吃,待会儿就带些回去。”   秋阳很高兴。   “五仁月饼好吃吗?”谢元嘉支着下巴看傅景鸿,这一桌子只有傅景鸿无人问津,谁让他凶名在外,平时除了他面前,其余时候都板着脸,秋阳也不大敢跟他说话。   傅景鸿正吃着,听他问话后点头:“不错。”   虽然并不知道五仁月饼到底哪里好吃,但谢元嘉也尊重别人的口味,连着给傅景鸿拿了好几个,真是非常有好男人的架势了。   秋阳羡慕的看着他俩,不由得轻声说道:“皇兄皇……嫂,真是恩爱有加。”   听出她语气里的羡慕,谢元嘉打趣她:“再过几年,朕也给秋阳找个如意郎君。”   “这事还早呢。”秋阳红着脸忙拒绝这个话题,“皇兄莫要打趣臣妹。”   谢元嘉提到这事就惆怅,“唉,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朕记得秋阳前阵子还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呢,一转眼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朕也想多留你几年陪着,可时间不允许啊。”谢元嘉感叹,“朕到时就在皇宫边上给你建个公主府,这样你跟驸马就住皇宫旁边,想进宫半个时辰就到,方便照顾。”   秋阳脸红着低头,也不好意思接这个话。   明年一定要把秋阳的婚事先定下来,谢元嘉默默地想着,嫁不嫁的到时再说,秋阳上个月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再不结亲就晚了。   中秋晚宴就设在庭院中,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圆月从西方升起,凉风习习吹得人心里舒服,屋顶上照旧是蹲了凌霜牧战两人。   他两人仍然没什么大进展,但是凌霜却很满足了,阿战虽对他也许没那么深的感情,但他没给自己的感情,也没给别人,也许这样下去也挺好,没准十年八年他就焐热了呢?   晚宴后,谢元嘉就让他们都散了,回去都早点睡。   谢元嘉换了一身常服,却还是觉得自己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的动作当然吵醒了一边沉睡着的傅景鸿,他睁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睡不着,我陪你出去走走。”   “阿景真体贴。”谢元嘉低头亲了他一口,欢欢喜喜的起床穿衣服。   两个人乘着月色走出景盈宫,谢元嘉紧握着傅景鸿的手,身后只跟着牧战凌霜两人,如今宫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不必再担心有任何的危险。   “这样在安静的夜里散步也很惬意。”谢元嘉轻叹,“以后咱们就经常这样出来走走,没人打扰。”   “好。”傅景鸿替他拢了拢风衣,什么都依他,“你愿意如何就如何。”   谢元嘉笑眯眯的看着他,“阿景真是变了很多,以前只会觉得我麻烦,事多。”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耿耿于怀?”傅景鸿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幸好我那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否则你岂不是要记上一辈子?”   谢元嘉喜欢被人宠爱的感觉,垂眸看着地砖轻笑起来,十指和傅景鸿的紧紧相扣。   要是能永远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然而,这世上的许多事就是不会如人所愿的,刚过了年开春的时候,边关乱了。   玉壶休养老实了两年重又卷土重来,这次他们甚至还联合了其他许多西域小国趁着边境松懈的时候一起攻打过来,纠集了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杀过边境线,十二城有四城很快就沦陷了。   探子报上来说,沦陷的四城当地百姓被盟军大肆屠杀血流成河,屠杀整整维持了三天,城中怕是没有一个活口了。   “混账!”谢元嘉气得把奏折当堂给摔了,浑身激动地发抖,奏折里详细的描写了边境四城百姓的惨状,任何一个有良心有血性的人都会被激怒的。   满朝大臣见圣上大怒,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声道“皇上喜怒”。   “朕息不了怒!”谢元嘉握手成拳放在案桌边,“边境的守军为什么松懈了!?轻轻松松就让人家一举攻破!负责的将士待到事件平息后,一律按规处置!”   季少炎以及他的父兄急速出列:“皇上,臣等愿往边境出站,诛尽这些宵小!”   “此次领军坐镇的是谢元祺这个逆贼。”谢元嘉威严的坐在高位之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少炎,冷声说道:“若是爱卿擒获那逆贼,不必向朕请旨,直接杀无赦。”   谢元祺作为本书最后一个反派,不除掉他,所有人都不会有安心日子过,更何况他一点也不顾自己同胞的死活,率军攻打就算了,还允许玉壶的人屠杀自己人,简直牲畜不如。   季少炎父子三人得令,领了帅印后当天就出发了,带着十万大军紧急前往边境支援。   下朝后,谢元嘉的心情仍然不好,他坐在景盈宫里面色深沉,满脑子都是奏折里写得那些东西,他没办法想象三天之内,数十万人口就这么没了,那里头说从边城里流出来的河水都是红色的,可见屠杀有多凶残。   数十万人,那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白骨堆起来怕是比十几层楼都高了,谢元祺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不死怎么对得起那些惨死的百姓?   谢元嘉学过历史书,也知道一些历史上的著名战役,知道西域的人对待外人有多凶残,他不敢去想这些事,他的善良在那些人身上根本无法施展,他只想以杀止杀。   “我的表情是不是很狰狞?”谢元嘉抬起头看着傅景鸿,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来。   傅景鸿深深地看着他,伸出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轻声说:“没有。”   谢元嘉难过的想哭,“阿景,你说为什么总是要打仗呢?”   “因为人都有贪欲。”傅景鸿坐在他身边,把自己的手拿开,“贪欲才会指使人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我也有贪欲,所以我也会做坏事。”   “你不是。”谢元嘉揉揉眼睛,把眼泪逼回去,“你从不会做这样的事。”   傅景鸿只是对政敌不手软,但他一定不会做出像屠城这样凶残没有人性的事。   “不要生气。”傅景鸿眼中也有怒意,“他们欠我们的血债,少炎会讨回来的。”   谢元嘉却不怎么乐观,原著当时写到这里的时候就断更了,他并没有真正的看到结局,从作者的只言片语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一战可能不会很顺利。   西域联盟是很多国家联合在一起的,大军少说三十万,而季少炎只带了十万多人出城,他就算再骁勇善战,也未必就真能以少胜多。   “不用担心。”傅景鸿微微一笑,“少炎若是真顶不住,还有我呢。”   谢元嘉扭头看他,傅景鸿面上露出一种自信之极的笑,仿佛天下尽在掌握:“还有我在,大成就不会倒。”   “有我在,你永远可以安心的坐在龙椅上。”   谢元嘉慢慢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但愿不用你上战场。”   季少炎带着大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战场,及时救下了即将被屠杀的第五座城池,将士们被现场同胞们的惨状激出了血腥,双方开始了第一次交战,十万对二十万,尽管局面非常不利,但他们还是一往无前,拼尽了全身最后一滴血,重挫了对方。   捷报一封接一封的往京城发,朝内的大臣们也都放松了很多,除了谢元嘉和傅景鸿。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些捷报看着喜人,但其实仔细看,敌方的将领名单里,始终没有出现谢元祺这个人的名字。   谢元祺这种人,阴险狡诈多疑自私,他挑起的事端,结果自己却并没有出阵,如果不是另有打算,不可能不出现,只怕现在的捷报也都是为了麻痹他们而已。   果然,三天后的半夜,谢元嘉的寝宫门被急报敲开了,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战报,季少炎果然遇到了埋伏,他们拼死血战一月,以十万对二十万的微弱局势勉强赢了,可是他们只剩四万人留存下来,西域联盟本来已经被重创了,谁知却突然又增出十多万的援军,把他们围困在了一处山坳里,死活不知。 第106章   谢元嘉的手剧烈颤抖, 急报里虽然没有明说, 但季少炎他们多半是凶多吉少了,玉壶果然留了后手, 他们根本就不止三十万人, 后头还有增兵的。   “我去吧。”   谢元嘉听到声音, 回头看向傅景鸿。   傅景鸿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月光下,凉风掀起他的衣摆,衬得他的气势更加凛冽。他一步步的走到谢元嘉面前, 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少炎眼看着有难,他若是出事了,边境就守不住了。”   “我答应过你, 要让你安心。”   谢元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同意,他不想让他去冒险, 可是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说什么呢?不要去?   那季少炎和那些仍旧还不知生死的将士们怎么办?他们为了自己的国家拼死厮杀, 到头来却被他们抛弃?还是对边境的那些百姓们不闻不问, 任由他们被屠杀殆尽?   更何况,真要被破了城池,内地的人怎么办?他能把这天下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吗?   “你去吧。”谢元嘉没有掉眼泪,他知道这会儿哭也没用,只会让人心烦。   傅景鸿上前拥住他,笑着道:“你的表情看起来, 就好像我回不来了一样。”   “才没有。”谢元嘉偷偷地把眼泪埋进他的衣襟里, 紧紧地抱住他的后背, “你可是主角呢, 主角有万能不死定律。”   “主角?”傅景鸿有些困惑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听起来是戏文里的词?”   “差不多。”谢元嘉笑着亲他一口,“你放心去吧,我会在后方给你坐镇,你要人就带走,要粮我就给。”   “你就放开手脚去,见到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手软,只一点——”   “给我活着回来。”   傅景鸿莞尔一笑,“好。”   第二天,摄政王又带了十万大军往前线给季少炎增援,朝内的武将被季少炎带走了一半,如今又被他带走了剩下的一半,京中可以说没什么军防了。   傅景鸿最担心的是,他们把军队都抽调去了边境,京中的防守就会弱很多,万一谢元祺趁机趁虚而入直取京城怎么办?   可他没有选择,大成本来就在濒危之计垂死挣扎,他们只有那么多人手,只能冒险拼死一搏。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两手准备。   谢元嘉站在高墙上看着他的心上人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可自己却要送他上战场。   但愿主角定律还存在,但愿真的有神明保佑他,也保佑自己,保佑这些所有无辜的人。   “皇上莫要忧心,大将军和王爷定能大获全胜的。”淳于雅看着谢元嘉完全没有念书的心思,索性直接停了功课,尽心的陪着他开导安抚。   谢元嘉也知道自己就算愁断肠也不可能对前线的人有半分帮助,都是白费心,但人在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自从战乱以来,他日夜都在揪心这件事,着急的饭都吃不下,眼瞅着刚被傅景鸿养起来的小肥脸快速的消瘦下去,整个人看着都轻了几斤。   “老师,朕也知道担忧无用,可是……”谢元嘉低垂下眼睑,“可是咱们朝内大半军力都出去了,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大家是不是都要完了?”   淳于雅手中折扇顿了下来,微笑看他,轻声说道:“不会的,皇上不是在朝上的时候还宽慰臣等吗?怎么如今自己倒胆怯了?”   “朕最多只能在小事上起起作用,但这可是关乎社稷存亡的时候,容不得半点差错的。”谢元嘉苦笑,“尽管在朝堂之上一直跟你们说不要着急,但其实朕自己心里是很怕的。”   更何况,除去危机之外,那战场之上还有他最爱的人,还有他最看重的老臣,还有他特别欣赏的朋友,哪个都是他舍弃不掉的,面对这种场景,试问谁能不怕呢?   “即便如此,皇上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淳于雅温柔说道,“若是来日大将军和王爷凯旋,回来后却见着皇上面黄肌瘦,宫里的人又要一顿好训了。”   听他这么打趣自己,谢元嘉忍不住轻笑出来,“宫人们也太委屈了些,出了什么事都要先找他们的责任,分明就是朕自己不听话,结果背锅的却要他们来。”   “皇上仁慈嘛。”淳于雅也跟着笑,他自己内心里也忐忑不安,那些战报的折子每隔两三个时辰就会呈报上来,让他片刻不能安宁。以往大成也不是没有过战争,但唯独这次的最为惊险,连他自己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赢。   可是他必须要稳住了,小皇上已经被折磨的要撑不住,他才刚满二十岁,自己若是再不拿出点长辈人的气势来,凭什么说他比皇上多活了那些年?   傅景鸿不在,他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老师,我们一定没事的,对吗?”谢元嘉不确定的看着他,仿佛只要淳于雅点头,他们就百分百的安全。   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但某种意义上确实有用,淳于雅郑重的点了点头。   谢元嘉放心了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半个月后,前线再次传来战报,说摄政王中了箭,重伤昏迷。   谢元嘉手中的折子应声而落,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能置信的看着前来报信的傲雪,尽管知道身份不符,尽管知道男女有别,他还是一把抓住了傲雪的手,抖着唇问:“你再说一遍,你家王爷怎么了?”   傲雪不敢抬头,忍着眼里的泪说:“皇上,王爷此刻还在昏迷着,那支箭正中心口,军医说……很险。”   谢元嘉觉得天旋地转,这也太突然了,他真的不能相信:“怎么会呢?他是主帅!主帅身边那么多人,怎么会就正好被一支箭当胸而过?那这还打什么?”   傲雪自责的擦擦眼泪,“是属下们失职了。当时战场很乱,属下们都没察觉暗处有弓箭手,并且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谢元嘉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只是昏迷重伤而已,还没到最坏的打算,傅景鸿那么强悍,不会有事的,只是受伤而已……   蓝蔻非常担心他承受不住,忙上前一步搀扶他,“皇上。”   谢元嘉被人扶着,眼前却一片漆黑,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只是受伤,但那种恐惧却没办法真的就随着这些自我安慰而消散,他害怕的全身发冷,不敢让自己去深想什么。   他在蓝蔻的搀扶下独自支撑着站了很久,尽管他现在就很想回房间哭一会儿冷静冷静,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他悲伤的时候。   前线几个得力大将,季少炎还被围困着不知生死,摄政王却又昏迷不醒,这种爆炸性的消息绝对能让朝廷内外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他不能有一点点软弱的表现,就算他心里再害怕恐惧难过,他也要撑着。   “朕没事。”他扭头,对着蓝蔻努力的咧开一个勉强的笑,眼中光亮却有些涣散,“姑姑不要担心。”   “朕没事的。”谢元嘉缓缓地站直身子,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往前走吧,一边低声说道:“阿景那边没什么可忧心的,他可是摄政王,不会有什么的。你们都还如常一般打理事务,朕要回去拟折子,好安抚民心。”   蓝蔻忧郁的看着谢元嘉转身又进了书房,非常害怕他就这样倒下去。   但是情况只有更糟糕,好像所有的灾难都在这一年聚集到了一起,第二天就有人来急报了,说是有几万大军的人马一路朝着京城杀来了,为首领兵的就是谢元祺这个逆贼。   这几天一连串的巨大冲击已经让谢元嘉麻木了,他冷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前坐了一排的老臣,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如何应对这次的劫难,就连平时互掐成习惯的李尚书和何尚书都自动站到了同一阵营里,互相都急白了头。   年轻力壮的将领们都上了战场,留下来守城的都是他们这些年纪大的老臣,或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文臣,整个京中防守加起来不到一万人,如何抵御即将杀过来的叛军?   事情就朝着傅景鸿最担心的方向发展。起初他们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抽调大半精兵支援前线,就意味着京城一定会有空隙,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死守京城就表示边境失守,支援边境京城可能又会被人趁虚而入,二选一的话,他们只能赌后面的一种,也许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毕竟京城就算再有漏洞,也不是谁都能打下来的。   “你们都不要吵了。”谢元嘉稳稳地坐在那里,他的面上一片平静,这些天的经历让他迅速的又成长了很多,再不见了一丝少年人的稚气,“这都还没打过来呢,自己就先乱了阵脚,京中还有一万左右的兵力,皇叔虽然离开京城,但他也留了人手给朕。”   “人手不算多,但个个都是精锐,只要有人指挥得当,咱们未必就会输。”谢元嘉说道,“死守住城门,他们打不进来的话,总会有办法活着等到皇叔他们回来的。”   谢元嘉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事实,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说,如果自己这个主心骨都乱了,那外头的那些平民百姓怎么办呢?他们岂不是更害怕?   他和兵部尚书一起部署,抽调一支最强的队伍驻扎在城门口,投石车弓箭兵全部集中在城墙上,他还让人准备了油桶和火把,到时真有人攀爬城墙,全部烧死。   剩下的几千人,又分了一部分在皇宫内外巡逻,还有一部分作为后备军伏击待命。   不管外头如何谣传谢元祺要重回京城掌控大权,京中在谢元嘉的主持下井然有序,每天都有军队在街上巡逻,百姓们虽然人心惶惶,但也莫名的对皇上信任不已。   城门已经被关闭了,禁止了所有人员进城出城,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三天后,谢元祺的大军真就打到了京城外,他手下都是从西域借来的强悍精兵,个个骁勇善战杀人如麻,他们一路从厘州包抄过来,杀掉了厘州的知府,控制了整个州府,直接往京城而来。   京城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   谢元祺坐在战车上,让人不停地在城下喊,谢元嘉非是先帝子嗣,名不正言不顺,他自己不过就是为先帝除掉危害江山社稷的逆贼而已,名正言顺。只要城内的人肯投降开门,他保证宽赦所有人,不动城内一分一毫。   但他这话自然是不能信的,谁不知道他这人心狠手辣,一路上杀的不都是自己人吗?让他进城不动他们一分一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谢元祺就开始命人搭城梯,开始让手下人往城墙上爬。   守在墙上许久的精锐们就把早已准备好的投石机推出来开始混战,一桶又一桶的油往下倾倒,城墙下一片火海,到处是厮杀惨叫的声音。   谢元嘉就坐在朝堂上听着他们不停地往回带城门口的战况,心里稍稍的宽心些,这样也还能撑个三五天,也许、也许真能有援军?   他不敢去想这个事实,他已经让傲雪拿着兵符去任州调兵了,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调那头的兵力,就好像拆东墙补西墙一样,可是现在京城要不保了,他只能先保住京城再说。   他也想活着,也想带着大家都活下来,到时傅景鸿他们回来了,不至于面对一片断垣残壁的京城。   只要能撑过几天,任州调兵三万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元嘉自己对自己这么说道。   他身后还有很多人,谁都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唯独自己不行。 第107章   虽然城墙之上的部署的确拖延了谢元祺大军攻进来的时间, 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根本拖不了太久,首先油桶就会在三天内耗完, 而谢元祺手下的人很多, 就算死了几千人, 他还剩好几万,足以攻下京城。   傲雪去调兵来回最快要十天,但是谢元祺看起来再过个几天就能攻破京城了。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群臣们开会后,一齐对着谢元嘉跪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谢元嘉皱眉看着他们。   李尚书年纪最大,他跪在最前头, 代表了所有人,用着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说道:   “皇上, 京城眼看要保不住了, 臣等恳请皇上……舍弃京城, 逃离出京。”   谢元嘉仿佛不认识他们一样的看着这些人:“你们在说什么啊?让朕现在这种时刻逃跑?当初,也是你们让朕回来的。”   “是。”李尚书一脸的懊悔,“臣等如今悔恨不已。若非臣等自私想要留住皇上,皇上本也不必遭受如此大难,眼下叛军入京只是迟早的事,援军还不知何时能到, 臣等不愿看皇上死于宵小之手, 是以恳请皇上, 连夜出城。”   “趁现在还有机会。”   谢元嘉打断了他的话, 低声回道:“怎么出去?现在谢元祺的人手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这里,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我这么大百多斤的大活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别跟朕说什么乔装打扮,然后你们拼死护送。”谢元嘉继续说道,“第一,你们这些人没有这个实力,第二,没必要。”   他昂起头来目光在所有跪着的臣子身上,最后停留在李尚书面上,“朕知道你们都想朕活着,宁可打算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朕。”   “朕书念得不怎么样,却也知道有句话,叫做。”   “天子守城门,君王死社稷。”   谢元嘉目光中一片坚决,“让朕背弃你们所有人一个人逃走,牺牲你们的生命来换一个苟且偷生,朕还不如死在这儿呢。”   “既然答应回来,朕就是大成唯一的皇帝,享受了这个称号带来的荣耀,也要担得起这份生死状。”   李尚书满眼泪花,缓缓而又沉重的磕下头,碰在地板上不肯起来,痛哭道:“是臣害了皇上啊!”   其余百官也都跟着磕头,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劝,谢元嘉都不肯松口。   “看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咱们一定会输一样。”谢元嘉笑着说道,“都慌什么呢?亏得都是一大把年纪又当了这么多年官的人,对自己人就这么没信心吗?”   “朕相信,傲雪姑娘一定会如约而至,朕也相信,皇叔和大将军一定会再次带着捷报凯旋,朕更相信,谢元祺那样的叛国分子,终究会被斩于剑下。”   “朕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一番话说得跪了一地的百官说不出话来,“皇上,咱们还能赢吗?”   户部侍郎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满眼含着泪光期待的看着谢元嘉,他是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也就比谢元嘉大了十岁而已。   “朕不觉得我们会输。”   谢元嘉挺直背脊,尽管他自己很害怕,但他必须要站直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指望他呢,他不能让这些人没了信心。   见皇上面上的神情不是作伪,百官们似乎真的吃了定心丸,好像真能看到胜利的那天。   遣散所有人后,谢元嘉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蓝蔻忙上前去给他擦拭,她咬了咬唇,低声道:“皇上,您的确应该撤退。”   “王爷离京前,曾嘱咐过奴婢,万一……万一真走到这一步,就让奴婢带着您离开,奴婢会易容,还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元嘉就没有让她再说些去,他看着蓝蔻,第一次那么严肃:“姑姑,朕方才说了。”   “生,大家一起生。死,也要死于江山社稷。”   他默默地把自己的左手抬起来,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白玉戒指,眼中万千缱绻,“我答应了要等他回来,也答应了要替他镇住后方,怎么能食言呢?”   “他会平安回来的,带着平安胜利的消息。”谢元嘉低头微笑,“他是主角呢。”   蓝蔻张了张口,却又无法再说什么,皇上看着温柔好说话,其实心里比谁都坚定,定下来的事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她再说也无用。   大不了,真到了破城那天,她就带着皇上拼死杀出去。   谢元嘉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左右想了想,让人去朝夕殿把长公主请来。   秋阳很快就来了,边境大乱京城危机,这个才刚满十五岁的少女竟没有半分焦虑不安的样子,反而显出了异常的沉稳大气,尽管战况已经火烧眉毛了,她却依然步伐不乱,有条不紊,皇族公主的气场非常足。   “皇兄,您找我?”秋阳缓缓地坐下来,转头看着谢元嘉。   谢元嘉点头,他认真地凝视着秋阳,他亲眼见证了秋阳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十二岁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柔美动人的少女,心中涌起万般不舍。   “秋阳,你该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危急。”谢元嘉哑着嗓子开口道。   秋阳点点头,“臣妹知道的。”   “臣妹可以做些什么?”她抬起头来看着谢元嘉,“不论是什么样的事,臣妹都愿意去做。”   “你可以做的事很多,但朕只想你去做一件,那就是你……”谢元嘉的话没说完,秋阳就笑了。   “皇兄是又要抛弃臣妹吗?”她安静的看着谢元嘉,美丽的杏眼中一片责备,“那年,您才答应过臣妹,再不离开的。”   “是,朕答应过。”谢元嘉一脸的愧疚,“所以,这次朕送你离开。”   秋阳一脸所料不然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优雅镇定,她小时候就像个小大人,如今只会更加沉稳。   “臣妹不会走的。”   谢元嘉知道这小女孩倔得很,刚才他自己怼群臣的口才,现在竟不知怎么开口去劝别人。   “皇兄要同江山社稷守在一块儿,凭什么臣妹就该被人保护起来躲避呢?”秋阳转头认真看他,“先不说臣妹是这皇宫的主人之一,这儿是我家,我还能去哪?难道主人遇到抢劫的劫匪,竟连自己的家也不要了,平白的送与那些强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这次不一样。”谢元嘉摸了摸她的发鬓,“谢元祺为人阴险狡诈,他不会放过任何支持我的人的。”   “他不敢杀臣妹。”秋阳答道。   “朕当然知道。”谢元嘉点头,“但他会把你送给那些西域王做礼物。”   秋阳又笑了,“皇兄,您忘了,三年前,如果不是您出手阻拦,臣妹早就是西域路边的尸骨了,哪还能有今天?”   “真要到了那一日,也不过就是一切回到了原点而已。”秋阳眼中点点泪光,“臣妹多活了三年呢,已经很好了。”   “臣妹虽只是一介后宫女子,却也懂什么是家国天下。”秋阳拭去眼角的泪,“更何况,皇兄还在这的,臣妹怕什么?”   谢元嘉伸手将这个乖巧的女孩抱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好妹妹。”   他抬起头来,目光和站在不远处的季代柔对上,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城的那天,比谢元嘉想象的还要迟了一两天,谢元祺的部下们拿了破城的工具,又有他们的奸细早就混在京中,里应外合趁着城门被撞击的时候,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   叛军们倒没有去动城内百姓,并不是他们思想觉悟提高了,而是皇宫已然近在眼前,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擒拿宫里的皇帝,这些小鱼小虾,秋后算账也是一样的。   叛军一路披荆斩棘,杀死无数想要击退他们的边防守军,甚至还有些有血性的百姓们,直接到了京城。   谢元嘉知道,此刻死守皇宫并没有意义,索性大开宫门,让那些宫女太监们免遭杀戮,让他们趁着叛军顾不上的时候,出宫逃命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他则站在正阳殿外高高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叛军如同蝗虫过境一样涌入偌大的广场上,心里竟奇怪的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   朝中所有的官员们都紧紧地围在他身前,个个神情肃穆,仿佛他们守护皇上的最后一道肉盾,尽管谁都知道,这并没什么用。   那是谢元嘉第一次见到谢元祺。   一个身着明黄五爪龙袍高高站在台阶纸上,一个骑着大马一身铠甲立于宫殿之下,互相隔了一段距离遥遥对视。   谢元嘉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谢元祺看不上谢元嘉,见他嘴边笑意颇为嘲讽,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谢元嘉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朕笑,你这样的反派,真不知原著的那些读者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令人可笑。”   谢元祺目光杀意暴涨,他本就瞧不上谢元嘉,他连皇子都不是,不知哪来的野|种也能穿上龙袍,竟还敢瞧不上自己?   “你找死。” 第108章   皇宫里仅剩的几百精兵跟数以万计的叛军相比只能算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谢元祺被谢元嘉的蔑视激怒, 他眯着眼睛看上前方,挥手就要下令屠杀。   “其实, 只要你现在开始收手, 朕也可以留你一命。”谢元嘉又出声说道, “你现在只有区区四万不足的人手,但是朕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境况急转而下, 怕是你想收手都来不及了。”   谢元祺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大笑话,“谢元嘉,我只觉得你是蠢的, 没想到竟蠢到这种地步。都这个时候,还会有援军?”   “呵。”谢元嘉冷笑, “朕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会在这跟你啰嗦?”   自古战场兵不厌诈, 不管有没有援军,谢元嘉都要这么说,他在心里算过时间,傲雪也就是这一两天能到了,只要他能拉着谢元祺多说些话拖延时间,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自信满满看着不像是有假, 谢元祺也有些困惑, 他手里的情报不会有假的, 季少炎出城带了一半的兵力, 傅景鸿又带走了剩下的大半,按理说不可能再有兵力留下来了。   “就算你让人去离这最近的任州调兵,来回也要十多天,不可能这么快。”谢元祺瞥了他一眼,笃定谢元嘉在诓他。   谢元嘉并不慌乱,仍然淡定从容,“你怎么知道朕没有提前准备呢?”   “皇叔离京前做了两手准备,你认为,以他的为人,他会不留后手?”   谢元祺瞬间犹豫起来,他的确不怕谢元嘉,但他对傅景鸿心有余悸,那时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狼狈逃窜出京躲到玉壶,几乎可以说是付出了弃甲丢卒才能自保的代价,他至今还是有阴影,毕竟傅景鸿的手段确实阴险,他要是不留后手,朕不像他的性格。   有时候脑补也是个毛病,无论正派反派,人一开始脑补的时候就容易出差错。谢元祺也是这样,他本来坚信谢元嘉必定没有后盾,但看他胸有成竹气势淡然,好像真有王牌捏在手中一样,又想着傅景鸿那种阴险狡诈的性子,说不准真有什么陷阱等着他。   在傅景鸿手里吃过太多亏了,谢元祺难免有些犹豫,身后的西域主帅不耐的说道:“便是真有什么援军,咱们抓了那小皇帝,还怕个什么?”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谢元祺,不错,不论傅景鸿留了多少后手,他只要把谢元嘉控制在手中,那么一切的主动权就还在他手中。   “那我们便试试看好了。”谢元祺得意一笑,“不过呢,我这个人也还算有些良心,只要你们不做抵抗,我保证,登基后绝不为难。”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现场的所有人并无一人做出反应,包括拿着剑站在最外侧的禁军们也都一动不动,似乎是没听见他说什么,守护皇上的决心非常坚定。   谢元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显示一下仁慈,这些人就会倒戈相向,“你们是没听见吗?谢元嘉不过就是个冒牌的假皇嗣!他那个位子本来就不属于他,你们竟敢拥护一个冒牌的人!?”   “皇上可不是冒牌的。”李尚书往前走了一步,气势汹汹的挡在谢元嘉身前,指着谢元祺骂道:“他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为天下百姓操碎了心,一刻也不曾懈怠过。”   “倒是你,分明就是先帝曾经最疼爱的皇子,如今却与西域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竟还敢勾结外者侵略自己的故土,残杀同胞,你真是畜生都不如!”   谢元祺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脸色铁青,他从前就讨厌李尚书一脉的所谓清流,软硬不吃腐朽不化,无论他怎么拉拢都不表明立场,当真是碍眼!   “我看你这老头是不想活了!”他招招手就要叫弓箭手来射死他。   谢元嘉厉声道:“谢元祺,你敢!”   他将李尚书拉回来,“李尚书可有一句说错吗?你说朕是冒牌的,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难道这几年你干得龌龊事还少吗?他们宁可拥护我这样的所谓冒牌货,都不要你,可见你不得人心到什么地步!”   “你不就是想要皇位吗?有本事就来取,我在这等着你。”谢元嘉双手负于身后迎风而立,神色平静,看着谢元祺就好像一个蝼蚁。   谢元祺那一瞬间仿佛在谢元嘉身上看到了一丝真龙之气在萦绕,但他坚信那是他的错觉,他才是父皇的儿子,他才姓谢,他才是这个江山的主人,谢元嘉不过就是个假的而已!   这些人都瞎了,才会舍弃他不要,要一个愚蠢无知的假货!   他的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手下的那群将士们得了命令,像是疯狗一样冲向正阳殿,和那些禁军们厮杀起来。   而其余所有的官员们,则个个大义凌然的继续守在谢元嘉身边,把他护在最中间的位子,一脸的要为君死的壮烈表情。   谢元嘉捏紧自己的双手,红着眼睛看着台阶下不停地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白玉台阶,他想站出来,拿自己去交换一个太平,却被蓝蔻死死地抓住了。   “皇上,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蓝蔻在他耳边低声说,“您明明知道,就算您出去了,谢元祺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守着,还有一线生机,傲雪很快就来了。”   谢元嘉握紧双拳,“我要他死。”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恨意,恨不得他马上就被五马分尸。   有些西域将士并不完全听令于谢元祺,他们惦记着中原皇宫里的金银财宝美人后妃,擅自就带着人去了后宫。   季代柔拉着秋阳的手,把她推进景盈宫的寝殿里,她知道这里有一条密道,谢元嘉曾经告诉过他,如果真有城破的那天,让她带着秋阳从密道里走。   她摸索到床边暗格打开,果然在床下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她先跳下去查探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出来对秋阳说:“公主,你快下去。”   秋阳被尘儿扶着,一把扯出她的衣袖:“我皇兄呢?皇兄怎么样了?”   “皇上很好,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还有蓝蔻姑姑和牧侍卫,不会有事的。”季代柔哪知道前边什么样了,她只能扯谎安慰她,“倒是你才危险,那些个狗东西已经往后宫去了,幸而老太妃们大多都早就被皇上安置好了,他们最多抢掠些财物。”   “你才是最危险的。”季代柔让尘儿把秋阳搀扶下去,“这地道到底通向哪里谁也不知道,你在里头不要乱走,万一是迷宫找不到出口就完了。”   “那你呢!”秋阳不肯下去,“你要做什么?”   季代柔摸摸她的脑袋,温柔一笑,“我自然要替你守在宫外,那些个王八蛋敢动你一下,老子卸了他们全身的骨头!”   “不行!”秋阳着急,“姐姐也要一起躲进来!这里地方那么大,可以藏的下三个人的!”   季代柔当然知道那里藏得下,但她不能下去,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发现这条密道,要是三个人都躲进去,一旦被发现了就被动了。   “听话。”季代柔给尘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合谋把秋阳拽进了地洞里。   季代柔探进一个脑袋看秋阳,确认她平安后,小心地触动机关,暗门缓缓地在她面前合上,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   秋阳瞪大眼睛,拼命的要伸手拽她,却被尘儿流着眼泪死死地按着。   季代柔抚摸着那道暗门,轻声对着里头的人说道:   “秋阳,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二哥却不敢说,怕他对你无心,但他其实就是个傻缺直男,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脑子一根筋,感情上特别迟钝,如果你不告诉他你的心意,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人喜欢他的。对我二哥这种情商低的直男,你作为女孩子就一定不能太矜持,要主动出击,这样才能制住他。”   “我把你交给他很放心,你俩都是好孩子,个性又正好互补,他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爱拈花惹草的性格,你一定能过得很好。”   “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只是可惜……不能亲眼见你穿上嫁衣上花轿了,有点遗憾。”   季代柔从不落泪,此时却觉得自己脸上不停地往下掉着什么。   “如果,如果有来生,你遇上一个叫季大龙的男人,记得离他远远地,他不是个好东西。”   说罢,他把一切东西放回原处,直到从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了,这才从腰间抽出剑,杀气腾腾的往外走。   那些狗|娘|养的王八犊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进来,扰了秋阳的半分清净。   上一世,他死得糊里糊涂,这一世,能为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战,他只觉得光荣。   天边泛起一道血色,景盈宫外涌进大批穿着异域服饰的将士,季代柔笑中带血,提剑杀了过去。   皇宫里火光冲天,血色染红了宫墙。 第109章   这场厮杀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眼看着那些虎狼之军就要接近谢元嘉, 淳于雅提剑杀死一个偷袭的小兵,把谢元嘉护在身后, “皇上小心。”   就在这时, 远方忽然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的人高声喊道:“皇上!皇上,臣救驾来迟了!”   谢元嘉定睛一瞧,只见向初一身戎装, 腰上佩剑带着许多将士们冲了进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与他身形有些相似,看着却更加俊美的男子, 身后同样跟着许多救援的人。   虽然他们带来的人可能还是不够,但本来西域联军占据上风的局面立刻就被逆转了, 向初带来的人个个都是精英, 手起刀落以一当百, 硬是浴血厮杀出了一道血路,割开了一条通道来,直达谢元嘉面前。   紧接着,傲雪终于带着兵马到了。傅景鸿原来真的留了一手,任州那边是有人马的,傅景鸿担心真有这么一天, 他在任州曾经安置过一些人手, 原本是为了有一天自己登基上位用的, 不想四年后却用这些人救了谢元嘉, 也算是冥冥中自有神明拥护。   谢元祺是真没料到,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明明他都要坐上那个宝座了,为什么就是短短的半个时辰,情形突然大逆转。   傲雪带来了三万精兵,向初也带了一万多人,数量上和谢元祺持平,但到底还是他们这边人手更厉害些,牧战腾空而起,有这么多人守着皇上,他可以放开手脚行动。   他的袖中飞出几枚暗器,快到看不清的杀死谢元祺身边的几个守卫,接着他抽出一旁小兵的长刀,纵身跃到谢元祺身后,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一刀封喉。   谢元祺这个最大的反派,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突然就从马上摔了下去,鲜血染了一地,动了几下后就不再抽搐。   群龙无首,接下来不过就是他们的单方面屠杀,傲雪带着部下们清剿所以叛军,一个活口也不留。   向初走到谢元嘉面前深深跪下来:“皇上,臣来迟了。”   谢元嘉从没觉得向初这么英俊过,他忙弯腰去扶他,“爱卿没有来迟,刚刚好。”   “臣……”向初面上有些眼泪,“臣接到京城失守的急报后心急如焚,但临州并没有兵力可以增援,情急之下有人给臣递了个锦囊。”   “原来,宸王殿下他临终前就知晓谢元祺这个逆贼可能会有一天威胁到皇上,他提前在益州藏了人马,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为皇上再分一次忧。”   谢元嘉愣住了。   谢元岚临死前并没有透露过这件事,原来他心里也知道,这江山若是落到了谢元祺手中,只怕谢氏就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所以他还是留了一道命符,用来守护他固执要留下的谢氏江山。   “皇上,给臣递锦囊的人说,宸王临终也并非真的没有言语。”向初擦擦眼泪。   谢元岚临死前说,他不是个好哥哥,但是起码,他可以最后再保护元嘉一次。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伤害谢元嘉的性命。   谢元嘉落下泪来,“我真的不懂他。”   淳于雅站在谢元嘉身边,目光却呆呆的看着立于他身侧,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人。   那人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一头乌发用羽冠束于脑后,他一身青衣安静站在那里,飘然出尘好似神仙,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多大了。   他的目光淡淡的放在淳于雅身上,看不出什么悲喜来,只是眉头轻蹙:“瘦了。”   淳于雅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仍然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明明已经三番两次拒绝与自己相见,为何又……   “嗯。”淳于雅点了点头,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眼下显然不是叙旧情的时候,他还要顾着皇上。   “皇上,傲雪姑娘还在打扫战场,您在这儿风大仔细着凉,咱们先进去吧。”   谢元嘉刚擦完眼泪,听话的点头,跟着淳于雅一起回身走近正阳殿。   傲雪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把西域来的余孽处理干净,尸体堆得比城墙高,她冷着脸下令一把火全烧了。   至此,京城的危机也算彻底解决,前线跟着传来好消息,说是大将军一行人自己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尽管折损了许多人手,但也重重挫了他们的锐气。   虽然还是没有傅景鸿的消息,但谢元嘉却放心多了。   情形都在好转,傅景鸿也一定会没事的。   他记挂着还在景盈宫躲着的秋阳,没休息一会儿就要去看,蓝蔻拗不过他,只得带了人手一直跟着去。景盈宫外死尸满地,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谢元嘉神经直跳,害怕进去就能看到秋阳的尸体,双腿都发抖。   但是他刚一进景盈宫的内殿就停下了脚步。   殿内和殿外一样死了一地的人,但其中一个蓝衣少女却最显眼。   她单膝跪地头靠在床栏边,背后就是被她死守着的密道大门,她的手中握着双剑,血迹还未完全干涸,身上却插|了好几把刀,可见生前是何等的英勇奋战,死前都没有让一个人靠近过身后要保护的地方。   她的表情很平静,好像死亡不过就是睡一觉。   谢元嘉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抬手把她从扭曲的姿势解脱出来,放平在地上躺好,他还记得季代柔最后一次跟他说话,大大咧咧门口粗言,扬言要剁了那些个龟孙子的脑袋。   他那时还觉得他说大话,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那么多人,可现在才发现,原来无知的是他自己。   人在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时候,会爆发出比平时强十倍百倍的力量,他是为了秋阳而死的。   谢元嘉鼻头发酸,哽咽着对蓝蔻说,“姑姑,你看看秋阳如何了。”   蓝蔻上前去,打开密道的门,把躲在里面的秋阳和尘儿带了出来,秋阳刚一见到季代柔就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姐姐!”   她一边哭一边自责,若不是为了她,季代柔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以她的身手,早就能杀出一条路冲出皇宫。   谢元嘉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她轻轻抱进怀中,“秋阳,你别难过。”   “皇兄……”秋阳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声音抖得都不在一个调子上,“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听话不肯离开皇兄先走,姐姐原本不必死的……”   “没事了。”谢元嘉眼泪也止不住,“代柔她是自愿的,不会怪你。”   这场战争,全因谢元祺一己私欲而起,若不是他勾结外人,原本大家都好好的。   谢元嘉让人小心的把季代柔放进棺木中,着人先一步送回了将军府,老妇人和大夫人都留守在府里,见着自己家里的姑娘横着回来,老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数次昏厥。   谢元嘉不敢去看那个场景,他呆坐在自己的龙椅上,想着少炎回来的话,他怎么跟他交代呢?他不过就是去了个战场,回来就没了个妹妹,得多绝望?   这个位子当真就这么好,值得他们一波接一波的往上涌?   谢元嘉默默地抱住自己的双膝,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他以为自己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这时,他真的很希望傅景鸿能在他身边抱抱他。   他只能软弱这么一会儿,一个时辰后,他还要面色如常的出去处理大局,虽然战乱暂时平息,但到底死了很多人,城中百姓也受到了惊吓,他得安抚民心,重新把宫里的秩序调动起来。   傅景鸿的伤势确实很重,但到底还是挺过来了,也许是潜意识里担心谢元嘉,他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阳间。   季少炎率领的残军和他的大部队终于合二为一,两人联手气势如虹,带着仅剩的十万兵马,一直把西域联军杀退三百里,他们没有留一丝情分,直捣黄龙杀进了玉壶王宫里。   季少炎一剑砍下了玉壶王的人头高高挂起,将所有的王室成员全部绑起来当做俘虏,要带回京城中交给皇上。   至此,世上就再也没有玉壶这个国家了。   这张战争打了足足四个月,大成王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获得了未来几十年的太平。   谢元嘉接到大军即将得胜归来的喜讯,只是平静的回了几句,然后站在廊前发呆。   今年是他穿越的第四年,也是他这个身体满二十岁的年头,原著里他就是在今天被杀的,可是谁也没想到,四年后他会是这个结局。   傅景鸿要回来了,季少炎也要回来了。   他身边并没有失去很重要的人,可是其他人却失去了很多,那些死去的官兵,他们的家人会陷入怎样悲痛的境地。   秋阳至今都没能走出伤痛,他去看过她几次,始终都是郁郁寡欢不肯吃饭。   “皇兄,我想代柔姐姐了。”她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他甚至都没敢告诉她,季代柔其实很爱你,他对你不仅仅是姐妹的情谊,那会让秋阳更加崩溃的。   他抬头看着晴空万里。   一切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第110章   又过了一月, 大军终于回来了, 京中百姓夹道欢迎,场面盛大热烈, 尽管大军连月赶路都很疲惫, 但见到这种场景心中还是振奋, 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谢元嘉在宫门口带着百官迎接他们,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傅景鸿的身上,他比上次出去的时候的确消瘦了很多, 心里说他这次伤得不轻,就算是好了也要修养几年才能补回来,谢元嘉眼里有些雾气。   他们分开已经半年多了。   “臣, 幸不辱命,如约回来见皇上了。”傅景鸿翻身下马, 缓步走到谢元嘉面前, 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伸手抱住他,“元嘉,我回来了。”   他昏迷的时候听到照顾的几个军医说到京中防线已破,当时就急火攻心,只是奈何伤得重不能马上清醒过来,否则这场战役或许还能再早些结束。   “回来就好。”谢元嘉抱住他, “没事了。”   这次的庆功宴比往常的要更隆重, 人人都兴奋, 季少炎父子三人却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 谢元嘉亲自端了酒杯走到他们面前,“季氏满门忠烈,朕……敬各位一杯。”   说罢,他仰头把一杯酒喝下去。   季少炎眼眶发红,他知道皇上是在愧疚代柔的事,忙站起来道:“皇上严重了。”   “是朕没能护住代柔。”谢元嘉眼中一片黯然。   季老将军也站了起来,沉声道:“皇上切莫这样自责,小女出身我季家,自然也身负保护皇上的使命,她为了长公主而死,那是她的荣耀,死得其所。”   “她做得对。”   季老将军头发斑白,晚年痛失爱女怎能不悲伤,只是他不能像小辈们那样显露出来,何况代柔是浴血奋战而死的,没有丢了他们季家的脸。   谢元嘉不知说什么,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份恩情,朕永远铭记于心。”   季少炎忙去扶他,“皇上!皇上莫要如此!”   他在归来的途中知道小妹战死的消息,当时险些没握住缰绳,刚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在马上没忍住就哭出了声来。   虽然他总是到处跟人吐槽自家小妹不着调,比个男人都粗糙,可他也是跟季代柔感情最好的,两人常常喝酒到天明。   “长公主没事就太好了。”季少炎红着眼说,“若是长公主出了什么差错,莫说是代柔,便是臣也要伤心难过自责的,皇上不要多想。”   谢元嘉低头,“朕一定会给代柔一个交代,给她封号,风光大葬。”   战后带给人的伤痛也许要很多年才能平息,活下来的人也只能带着遗憾继续往下走,才能不辜负死去人的遗愿。   谢元嘉也曾派人满世界找谢丰宜,他心里仍然属意他做太子,何况这次能平定战乱,谢元岚的功劳很大,他不想亏欠了丰宜。   他们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昔日的宸王妃,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衣,看着倒比宸王府那时绫罗绸缎美丽许多,她只是淡淡的听完了他们的来意后,言明自己不愿回京。   “民妇如今只是区区一介村姑,再不愿踏进那水深火热的地方了。”她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子,“丰宜也不会回去的。”   “那皇位太危险,我们丰宜不适合,他也不会想要的。”   “多谢皇上厚爱,还请另择人选。”   听着凌霜带回来的口讯,谢元嘉站在窗边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宸王妃也真是可惜了。”   一个很温和通透善良的女子,竟没能让谢元岚回心转意,“你让人暗中照顾他们孤儿寡母,平日里生活上想法子补贴些,莫让他二人受了委屈。”   “若是有那不怀好意的人,也一并处理了。”   凌霜领了命,转身离去。   “丰宜不想回来,我也不能逼迫他。”谢元嘉回身无奈的对傅景鸿说道,“他觉得在外头快乐,那就让他快快乐乐的长大,这个皇位也的确没什么好的。”   “从旁系里头挑一个吧。”   傅景鸿轻轻拥住他,“想找个优秀的孩子还不容易?你不要忧心,反正都姓谢,管他是谁呢。”   一年后,已故桓帝一母同胞所出的老王爷家的长孙被宣召进宫,傅景鸿考察一番合格后,谢元嘉便直接把他接到宫里来住着,封作了太子,取名长宁。   十岁的谢长宁就正式被写进了皇家御碟中,正式入住东宫。   至此,大成王朝开始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谢元嘉放宽了所有的民生政策,重新编制了新的法律法规,安抚周边小国,开设各案码头,重铺丝绸之路,重农工商,提拔所有有才能的人进入管理层,放手让下面有能力的人上位。   一时间,大成王朝迅速恢复生机,京城就是最繁华的地段,是天下所有学子无限向往,以及外邦上供朝圣的地方,人人都想去京城一游,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太平盛世。   平定战乱的第二年,秋阳长公主被指婚给了神武大将军,二人年华正好家世相当,一个是皇家尊贵温婉的公主,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刚好相配。   成婚当日,京城大宴三天,季少炎高头大马一身红衣满脸欣喜羞涩的去迎亲,一派春风得意的少年模样,人人都称颂这段姻缘佳话。   谢元嘉亲自给秋阳送嫁,“以后成亲就是大姑娘了。”   “皇兄,臣妹都晓得的。”秋阳一身凤冠霞帔煞是美丽,她低垂下眼睑,轻声说道:“臣妹一定会与夫君好好地过日子,代柔姐姐也会高兴的。”   谢元嘉摸摸她的头,“好。”   吉时已到,秋阳拜别了谢元嘉,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范围,那个在他手心里呵护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他就算是再如何不舍也要放手,把她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好在少炎是个如意郎君。   至于他俩之间是如何互通心意彼此爱慕的,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谢元嘉登基实行良政后的第五年,淳于雅前来辞行。   “老师也要走了?”谢元嘉抬头看他。   淳于雅目光柔和淡然,轻笑道:“如今朝内外一片太平,皇上的功课也已经结业,臣已无用武之地了,是时候让贤,扶持更年轻有才的人上位。”   “是向初吧。”谢元嘉笑道,“朕知道你格外欣赏他。”   淳于雅点头,“正是,向初在京中已经三年多了,磨砺的也差不多,臣也得是时候把他举荐上来,替皇上分忧。”   谢元嘉低头在他的辞官信上写下一个“准”字,低声问道:“老师是要跟那个人走吗?”   “是啊。”淳于雅目光看向宫门方向,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臣与他蹉跎二十年,也应该放下一切了。”   “从前他觉得臣贪慕权力不肯放手,所以心灰意冷悄然离去,如今他回头,臣不想再错下去了。”   谢元嘉点头,微笑着说:“虽然喝不上喜酒了,但是朕还是想祝老师此去一帆风顺,与心上人莫要再错过,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皇上。”淳于雅深深一拜,“臣,告退了。”   谢元嘉看着他渐行渐远,一身月白长袍渐渐地消失在殿门口。   偌大的皇宫,最后又剩他和傅景鸿了。   谢长宁是个上进认真的好孩子,他虽是旁系所出,但行事作风却很有帝王家的风范,跟着谢元嘉一起学习,被他教育的很好,待人宽和仁爱进退有度,比当年谢元嘉强多了。   谢元嘉心里很满意,拿谢长宁就当自己的学生一样看待,尽心教导认真尽责,和长宁的关系也很融洽,两人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常引得傅景鸿也吃醋。   又过了五年,谢长宁过了二十,按大成王朝的律例,该是谢元嘉交还大权的时候了。   谢元嘉自己拟了一份诏书退位让贤,自己当了半年的太上皇,在确认谢长宁的确能游刃有余的处理政务后,对外宣称太上皇“病故”,潇洒的拉着傅景鸿出宫去。   谢长宁不舍,他带着新娶的皇后红着眼眶问他,“当真要走吗?”   “当然啊。”谢元嘉彼时已经是个三十出头的成年人了,但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带着柔和的笑意看着谢长宁,“阿宁已经长大了,我当年答应他们的事已经完成,是时候离开了。”   “你真的不能再陪朕几年?”谢长宁从小就钦佩这个小皇叔,真到了分别的这天,他自然舍不得。   “我已经迟了十年,不想再迟下去了。”谢元嘉指了指远处等着的傅景鸿,“不然,你傅叔叔该不高兴了。”   “以后,这天下就交到你手中了,要好好对待它。同时,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跟皇后相亲相爱互相扶持,这样我才能放心。。”   “回去吧,我走了。”   谢元嘉转过身,向着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傅景鸿走去,轻轻地牵起他的手,“好啦不要生气,我们走吧。”   他们回身对着谢长宁挥挥手,翻身上马后向着京城门口方向策马而去,看起来是不会回头了。   “代皇”已经写在历史书里了,但是谢元嘉却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第111章 番外一   那是刚平息战乱的时候, 谢元嘉指挥着文武百官们一点一点的把京城里的秩序重新扶持起来, 百废待兴,大家都很忙。   跟着向初一起来救驾的那个男子叫做向黎, 荥州向氏的族长, 谢元嘉依稀还记得很久以前傅景鸿曾对自己科普过的向氏一族的事, 忙亲自接待了他。   向黎看着仙风道骨,实际也的确如此,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向家虽然入仕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但本家却一直很低调隐秘,轻易不掺和世俗事, 尤其是朝廷的这些大事,以往的族长都是这么处理的。但这次却突然带着族里的精英出来救驾, 应该是为了向初。   “朕心中感激, 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没有?”谢元嘉虽然觉得像向黎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却也还是要问上一问,不然就太失礼了。   向黎放下茶杯,恭敬地对着谢元嘉拢了拢手:“皇上过誉了,草民只是一介村夫,担不起一句‘先生’,至于救驾一事, 本就是我大成子民应做的, 皇上不必如此言谢, 草民也不需皇上赏赐什么。”   这是何等拾金不昧的大无畏精神啊!谢元嘉感动万分, 千里迢迢前来救援,却什么都不要,这种好人他必须要想法子表彰一下,不然对不起人家这么老远的过来。   一边的向初笑着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臣这位叔叔二十年前也曾是在朝为官的,对这里自是有感情的。”   “哦?”谢元嘉看过去,不住的点头称赞:“这么说来,先生也曾与老师一起为官过?”   神奇的是,从来都满面春风笑容盈盈的淳于雅此番却没什么表情的坐着,眉头微微蹙起,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谢元嘉喊了好几声才把他喊回神。   “啊……是。”淳于雅立刻点头,也不抬眼去看向黎和皇上,“早年,早年确实互为同僚。”   谢元嘉看出他精神不大对,心中很是担忧:“老师,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近来没休息好?”   “回皇上的话,臣很好。”淳于雅扇子也不摇了,“臣只是发了会子呆罢了。”   谢元嘉不懂淳于雅为什么一脸的失魂落魄,就听那头向黎说话了,“草民看丞相大人面色苍白,想来也不仅仅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怕是饮食也不大规律吧。”   听他这么说,谢元嘉立刻附和了:“是啊,老师总是吃得很少,朕每每让他多用些膳食,他总是不肯,推说要节食清减体重,他都已经瘦得不像话了,还要减,对身子伤害很大的。”   向黎看向淳于雅,语气也不甚赞同:“丞相大人怎能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似那些个少年人一般不知轻重,如何能行?”   淳于雅沉默不语,头低的看不清脸上表情。   不对啊……   谢元嘉困惑的看了看这俩人,怎么看这两个人都不像是在朝时关系融洽的样子,尤其是向黎,听那口气不仅有点责备,还透着些……心疼?   忽然想起那时傅景鸿跟他说过,当年和淳于雅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人也姓向,难道……?   “皇上,臣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允臣先一步告退?”淳于雅站起身来对谢元嘉拜了拜,面上确实很是疲惫。   谢元嘉意识到他俩的关系不一般,他怎么好意思打扰老师的好事,坏人家姻缘是要被驴踢的,忙点头说道:“好的好的,老师你快回去吧。”   果然他要走,向黎也站起来了,拱拱手也表示自己想出宫去走走。   谢元嘉连忙摆手让他们一块儿走,心里还挺高兴,“这要真成了,爱卿你只怕是又要多一个婶子。”   向初一脸懵逼,他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婶子?什么婶子?”   谢元嘉有心要替自己老师打探打探底细,循循善诱问比他还单纯的向初:“向爱卿,你叔叔可有妻室?”   “臣小叔叔未曾娶妻。”向初老实的回答,尽管他不知道皇上为何对他小叔这么关心,但他心里认为皇上必然有皇上的用意,有问必答。   谢元嘉满意了。   “那,他这些年身边可还有什么亲近的人?比如心仪之人?”   “不曾有过。”向初答道,“族里头有人也曾传言,说小叔叔早年曾爱慕过一个人,不过他情场失意回来了,一心一意处理族里的事,再没找过什么人。”   这么痴情啊,看样子淳于雅果然不是单相思。   “这次你是怎么搬来的救兵?朕记得你们向家是不出世的。”   向初挠挠头,有些不解:“臣也纳闷这事,京城出事后,臣那时还未接到宸王的人递来的锦囊,只能连夜回族里搬救兵。”   “臣那小叔叔从来都是性子冷淡之人,原本这事他必定是不管的,改朝换代再正常不过,我们向家族规就是不得插手这些事,但他听说京城被围困,第二天就带了人随臣一同回来。”   “他甚至还亲自跟着一道来了。”   向初想不通这个原因,“小叔为何这么热心肠了?”   谢元嘉笑眯了眼睛,他就知道这事有戏了,什么高冷不问世事的族长,听说京城有难,第一时间就想到淳于雅可能落难,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带人杀到京城来救援,连族规也不要了,这都不是爱情,什么才是?   “皇上,您刚才说的婶子,是什么意思?”向初还没忘了这一茬。   谢元嘉神秘一笑,“向爱卿过阵子自然就知道了。”   这头谢元嘉和向初还在唠家常,外头淳于雅就很慌了。   他刚出了景盈宫的门就发现后头跟了个人,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曾经这一幕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很多次,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有些胆怯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身。   万一,万一又是失望呢?   “你打算一直这样走下去吗?”向黎在他身后冷冷的开口。   淳于雅停下脚步,终于回头看他,再没了在外人面前的那股子优雅仙气,好像是老鼠见了猫:“向族长。”   向黎并没有应下这句,他抬脚走到淳于雅面前,他俩远看着身高差不多,走近一看其实向黎比淳于雅高了那么一些,他低头看着同样低着头的淳于雅,冷笑道:   “怎么,几次三番找上我家大门的时候,不是理直气壮吗?现在见了我就这么怕?向族长?”   “阿,阿黎。”淳于雅磕磕巴巴的,一张脸上满是尴尬羞窘,“那我再离你远一些?”   向黎有些恼怒,他一把扯住淳于雅的肩膀推在一边的墙上,把他困在自己的怀里,恶狠狠地说:“你现在知道离我远一些了?”   “既然有胆子回头找我,有胆子在我们前站着,为什么又没胆子去推门进来?你当年不是意气风发任性妄为吗?如今怎么倒懦弱了?”   淳于雅抬头看他,长叹一声:“你把我关在门外,我怎么推门而入?”   “我可不记得你是什么君子。”向黎不屑一笑,“怎么,照着我的路子去活,当真就忘了你自己的本性?”   淳于雅被他说得难堪,一番纠结后终于放弃了:“阿黎,我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当年我确实有些混蛋,也确实经不起诱惑,险些犯了错。”   “可是快二十年了,我真的就这么不可原谅吗?”他认真地看着向黎,“假如你真的觉得不解气,我们还有下一个二十年,我不在乎。”   “假如你确实不想见到我,我以后也不再去找你了,你为什么不能消气呢?”   他的表情很茫然,淳于雅从来没有露出过那么茫然的表情,“皇上说,我虽然是咎由自取,但也不是就没有再得到幸福的资格,什么样的仇恨值得我们纠缠这么多年?”   向黎沉默了,他当年从京城连夜出走,心境何等的悲凉绝望,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他都不能忘怀那一夜的痛苦,没人能把他的尊严这样践踏在脚下。   可正如淳于雅所说,他们之间已经快二十年了,真要再这样折磨下去吗?他这次为了什么来京城,他自己不知道?   “我这个很少生气,但生起气来谁也劝不住。”向黎深深地看着他,“我现在见了你,仍然觉得你很可恨,但是……”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向黎循循善诱,他抚摸着淳于雅的发丝轻轻说道,“只要你这次肯跟我走,我就既往不咎。”   淳于雅面露迟疑,“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非是我贪恋权位舍不得这相爷的名头,只是如今刚刚战后,皇上身边缺人,大将军和王爷都还没回来,朝中无人能帮着皇上镇场子。”   “我得帮着皇上将局势都稳定下来才能放心走。”他小心地看了向黎一眼,“如果你不满意的话,那就还是再生一会儿气吧。”   向黎第一次觉得淳于雅有时候真的是个蠢货。   “跟着你那小皇上久了,果然脑子也不中用。”向黎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却最终还是把他抱进怀中。   “最多五年的时间,逾时不候。”   淳于雅微微一笑。 第112章 番外二   季代柔的牺牲让秋阳消沉了很久, 她下葬的时候, 谢元嘉特意还让她去吊唁了,人人都知她二人姐妹情深, 是至交好友, 将军府上下都对她很和气。   “长公主莫要这样自责。”季少炎明事理, 知道这些事完全不是她的过错,眼见着秋阳长公主满面的哀伤,心知她一定很不好过, 有心要开导她。   “臣常听代柔提起您。”   他二人都为了同一个人而伤心失意,此时倒也没了互相之间彼此身份的拘谨束缚,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季少炎一直以为女孩子要么就像是他嫂子那样温柔和婉, 要么就是他妹子那样粗糙大咧,或者就是他娘给介绍的那些个姑娘那样, 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爱计较使性子, 可是长公主和她们都不一样。   长公主看着也尊贵端正, 却不像他嫂子那样聪慧灵敏,长公主有一种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的沉稳,明明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看着却无比的坚韧,好像什么都不会击垮她。   这让他想起了小皇上,暗道他二人果真是兄妹, 性子也有三分相像, 只是长公主要更令人怜爱些, 他对着皇上和对着公主完全不一样。   谢元嘉完全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发展的, 忽然半年后,季老将军带着季少炎郑重其事的向他提亲,说是能不能求娶长公主殿下。   那一刻,谢元嘉是懵逼的,他两年前费尽心思要撮合这两人,结果季少炎那不开窍的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信誓旦旦的说不娶妻,这才两年,怎么就变了性子?   “你们……你是认真的?”谢元嘉糊里糊涂的看着季少炎,“真的是认真地?”   季少炎满面通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回皇上的话,臣的确是认真的。”   “可是你不是说,不娶妻吗?”谢元嘉看着他。   季少炎轻咳两声,尴尬的说:“那时臣还年少,说出的话怎么能信呢?”   谢元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既然这样,朕要先去问问秋阳的意思,若是她那头也没什么意见,朕就给你二人赐婚。”   季少炎一听这话就更紧张了,“臣、臣还未知公主是何意,就是擅自过来提亲的。”   “皇上。”季老将军插嘴说了一句,“老臣这不成器的小儿子今年也二十二了,按说早该是成家的年纪,可他成日里就知道玩乐,如今好容易开了窍,对长公主是真心真意,老臣可以保证,他一定不会辜负公主的。”   “朕知道。”谢元嘉笑眯眯的说,“只是这事到底是秋阳嫁人,朕得问清楚了,若是她也愿意,岂不是皆大欢喜?”   季少炎和老将军也不能反驳他,只好眼巴巴的回去等消息。   谢元嘉也没闲着,即刻就去了朝夕殿,他要当面问问这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两人就有感情了?   “臣妹自是愿意的。”秋阳脸上的害羞和季少炎简直如出一辙。   “你们是什么时候互生的情愫?”   秋阳有问有答,“代柔姐姐下葬前,臣妹去府上吊唁祭拜,正好在花园遇着将军,说了些有关于代柔姐姐的事,原先也没什么。”   “他是代柔姐姐的兄长,我也把她当做姐姐,大将军后来偶尔便也会托人带些东西给臣妹,算是替代柔姐姐送的。”   “后来……后来……”   后来的事还用说?孤男寡女互通信件,有了聊天的机会,还有什么不能日久生情?   谢元嘉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他自然不会去责备秋阳和外男私下通信这件事,他俩这算自由恋爱,能互相喜欢那不是天大的好事?   “朕就说少炎为何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吓了朕一跳。”谢元嘉松了口气,“既然你二人早有来往,那这事更好办了,朕择日就给你二人赐婚,到时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个婚事。”   “皇宫里也许久没有新鲜事了,刚好这两年又是战后修复,办个喜事也能让人开心些。”   接连办过好几次婚事的谢元嘉越来越熟练,一连几天浑身都是冒着兴奋的泡泡,傅景鸿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你好像特别喜欢给人牵红线。”   “你不懂,看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走到一起,那种感觉特别好。”谢元嘉也觉得自己很有当红娘媒婆的潜质,“而且还是自己妹妹,我怎么不高兴?”   傅景鸿轻笑,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   长公主嫁了少将军,这事在民间也被津津乐道,他们都喜欢这种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的搭配,更喜欢在长公主送嫁的路上站在路两旁围观皇家盛大的嫁娶队伍,有时还能捡着不少好东西。   秋阳十八终于出嫁,也算解了谢元嘉心头的一块大石,他果然在皇宫边建了一个长公主府,虽然一切低调从简,秋阳好歹也是有了个自己的府邸,她是和驸马一起住将军府或是搬出来小两口独居都随意。   几年后,谢元嘉光荣卸任,没事就爱去将军府上玩两天,抱抱秋阳的孩子,同她说说话。离京前还正式去告了个别,那时秋阳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全家都疼爱得不得了。   虽然仍然是不舍的,但秋阳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利阻挡皇兄的自由,只好含泪跟着季少炎一起去给他送行,她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日子过得很美满,儿女可爱夫君有心,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哭着要跟他走。   谢元嘉答应以后若是得了空还会回来看望她,秋阳只不住地点头,季少炎在一边还给她递手帕给她擦泪。   新帝到底才刚二十,也还年轻气盛,谢元嘉叮嘱了好些话,让季少炎帮衬着些,天下好容易才太平这十多年,不能再让别人有一丝机会破坏这些,季少炎也都一一应下了。   分别的时候总是难过的,谢元嘉心里很多惆怅,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各人都应该有各人的生活,既然大家注定要分道扬镳,那不如想开些。   “你想先去哪里?”傅景鸿坐在马车中,挑起帘子看了看外头擦肩而过的树木,回头问谢元嘉。   谢元嘉这时已经三十二岁了,早就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他出落得更加温润秀美,这些年在朝中诸事顺利,又被傅景鸿一行人细心宠着,比少年时期看起来还要光彩三分,就是个优雅秀致的青年人,看不出是个已过三十的人。   “咱们这个方向刚好是往南走,不如顺道一起去江南看看?”谢元嘉笑着说道,“正好我也没去过江南,戏文里总说那里如何如何好,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我真是好奇。”   傅景鸿能有什么不同意?   “也好,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很多,一个一个慢慢走,迟早有一天这大江南北咱们都能看一遍,不急。”   马车缓缓地往南走,驾车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面色沉静英俊潇洒,单手执着马鞭,另一只手放在身侧,目光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在他身侧还有个骑马的青衣男子,他生得还要更俊美些,一双桃花眼很是迷人,似笑非笑的跟在他身边,“阿战,你驾车可累了?不如我换你吧。”   “不用。”牧战低声回道,“我自己没问题。”   凌霜刚把这人焐热,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喜欢,屁颠屁颠的骑着马不住的往他那边靠,他们也跟着王爷一道离开京城,趁着这个机会也一起走走看看,多几个人也热闹些。   一行人十几天后终于抵达了江南的一个小镇,名叫柳州。   谢元嘉还是像少年时一样喜欢到处闲逛,有喜欢的东西会和老板讲讲价,每次出来都能收获不少好东西,跟着他的傅景鸿牧战蓝蔻几个人都得了不少礼物,他们也愿意陪谢元嘉逛街。   有个开玉器铺子的,名字取得很好听,叫“琉璃阁”,谢元嘉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进去,想着随便看看就好,正低头仔细观察锦盒里展示的成品,就听屋里头走出个人来。   “客官,可是有喜欢的样式?”   谢元嘉抬起头,笑容凝滞在脸上。   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有些人还是会一直停留在你的记忆中的,不管过去多久,他的模样只会越发清晰。   他的样子肯定不如少年时期那样鲜丽,却还是一样的出色,站在人群里就和别人很容易区分开来。   那声“倩碧”就在喉咙里,几次三番要发出来,却又生生的压了下去。   老板是个爱笑的人,他看着面前这个客人衣着华贵,想着是个有钱的主,笑容就更加灿烂了,“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咱们店里头的东西都是这镇上最好的,您尽管挑。”   “嗯……”谢元嘉笑了笑,回头看傅景鸿,“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傅景鸿这一路上被塞了太多礼物了,元嘉可能是早年老是攒钱没法花憋出了什么毛病,出来就要花钱买东西,他也只能惯着。   “都好,你帮我挑。”   谢元嘉轻声一笑,随手拿了一块腰佩递过去:“就这个吧。”   老板欢欢喜喜的要给他打包,谢元嘉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那块琉璃瓦上,轻声问道:“老板,你这琉璃真好看。”   “是嘛。”老板高兴,“很多人都这么说,我这可是罕见的宝贝呢!”   谢元嘉点头,“嗯,和老板你很配。”   老板听这话更加开心了,“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了你就觉着熟悉,倒像是很久不见的朋友一样,这腰佩,算我送你的。”   “不用了,你还是按照市价给,做个生意也不容易。”谢元嘉拒绝了。   老板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遇着了好人,他也不矫情了,痛快报了个价,偷偷地又减了些银子,只赚了个手工费。   “你叫什么名字呀?”谢元嘉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开口问道。   “我?我叫阿璃,琉璃的璃。”老板扬起一个骄傲的笑容,“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谢元嘉把盒子递给傅景鸿,转身就要走。   阿璃忽然叫住他,“公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谢元嘉。”他直视着阿璃的眼睛,轻轻地说道。   阿璃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困惑茫然,“元嘉……?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不对,你这个人我好像也在哪见过。”   “谁知道呢,也许,梦里真的见过?”谢元嘉笑起来,带着傅景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家玉器铺。   起初分开的时候,真的没想到还能有再相见的一天,知道你过得也很好,我就放心了。   谢元嘉抬起头看着天空,内心无比的满足。 第113章 番外三   那是他们在外游历的第三年, 谢元嘉在茶馆上喝茶, 一边悠闲地从楼上往下看,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河面上有什么东西在飘荡, 起初他以为是条鱼, 等到那东西飘到更近一处的地方后, 他眯了眯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那好像是个木桶。”牧战看出他的心思,远远地看了一眼后,恭敬的答道。   谢元嘉有些好奇, “木桶?里头不会还有个小孩吧?”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经常主角在河边洗水喝水什么的,就会有个木桶飘过来, 里头一般还附赠一个小婴儿。   “公子您怎么知道?”凌霜有些惊讶,“真的有个小孩。”   谢元嘉:“……”   他也顾不上喝茶了, 拉着傅景鸿就往楼下走, “阿景, 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一路走到河边,谢元嘉掂着脚伸长脖子想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个小孩,傅景鸿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幼稚的举动,脚下生风蜻蜓点水般踩在水面上溅出水花,将那个木桶就这么从水波中抱了出来。   谢元嘉凑了过去,果然有个小婴儿躺在里头, 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 看着白白嫩嫩挺可爱。   “这个宝宝是别人不要的?”谢元嘉转头看傅景鸿, 满眼的期盼, “要是别人不要他了,不如我们……”   傅景鸿这些年惯他早就惯成了习惯,别说这小孩是别人丢掉的,就算不是丢掉的,只要元嘉想要,他就能昧良心霸占下来。   “元嘉想养就养。”傅景鸿亲亲他,“你高兴就行。”   身后的凌霜见了他俩大庭广众的不害臊,不有点羡慕对着牧战说道:“阿战你看王爷和公子多恩爱,不如我们也……”   牧战无情的一巴掌拍开他,一板正经的走到傅景鸿身后站好,只是耳边红晕出卖了他的害羞。   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孩子,谢元嘉喜笑颜开,他之前也想过要不然去和安堂去领养一个弃婴当自己的孩子养,没想到这就自动送上门了,抱着小孩就不撒手。   “公子,她好小啊……”蓝蔻小声的对谢元嘉说道。   “是啊,就比我的胳膊大一些。”谢元嘉爱不释手抚摸着已经睡下的小宝宝,“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子,原来是个小姑娘,真好。”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了。”   谢元嘉笑着说,“咱们给她找个乳娘,下午再去街上给她买些衣裳,小孩子是不是都有长命锁?咱们也给她买,对了,还有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一样来一个,还有……”   他喋喋不休的回忆着养小孩需要的物件,惹得傅景鸿在一边不高兴:“你抱了她一个时辰了,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对我也这般热情?”   谢元嘉好笑地看他:“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就算是想抱着你,看起来也很奇怪吧。”   “哼。”傅景鸿走过来,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小婴儿,“长得真丑,像个男孩子。”   “是啊,我也以为是个男娃。”谢元嘉感慨,“不过,小孩子长长都会变的,我看她眉眼都很好,以后不会很丑。”   “就算很丑也没事,有我疼着呢。”谢元嘉已经提前代入父亲的角色了。可能无论男女,到了一定的年纪以后都会变的喜欢小孩,盼望着能在家里有个小小的人影,这个愿望真是太好满足了。   “咱们先给她取个名字?”谢元嘉把小婴儿往傅景鸿身边凑了凑,“你肚子里墨水多,你来起。”   傅景鸿皱眉看了看小女婴,想了一会儿就说:“她是在水边被我们捡着的,也算是一场缘分,不若就叫小河。”   “你起名字比我还随意。”谢元嘉取笑他,“我原以为我给我的马取名叫小红已经够让人笑话了了,没想到你也差不多。”   傅景鸿看了一眼楼下跟他的墨风亲亲热热的小红,“那不一样,小河只是一个纪念罢了,日后长大了,我还要给她重新取名的。”   于是,小河就这么在谢元嘉身边安家了。两个人带着个两三个月大的孩子也不好路上颠簸,刚好这一代山水景致好,他们就干脆买了个宅子在这静心住着,过几年再说旅游的事。   两个大男人养孩子是有点奇怪,不过好在谢元嘉以前是妇产科的护士,对照顾小孩还算有经验,再加上有个乳娘的在身边照应,小河竟然也能一天天健康长大。   “唉,要是有疫苗就好了。”谢元嘉叹气,“什么十三价肺炎,轮状病毒,手足口,都想给她来一遍,不然以后要生病了可怎么办。”   傅景鸿每次听到这些他不懂的名词,他就知道这又是元嘉以前待过的那个世界里的东西,起初他刚从元嘉口中得知那些事的时候,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时空转换这种事他除了偶尔在戏文或是神话传记中看过,现实中根本不可想象,即便元嘉曾多次向他提起过前世种种如何如何,他还是不能去理解,比如什么飞机汽车之类的东西,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去看看,那个元嘉口中光怪陆离而又神奇的世界。   没有疫苗护体,谢元嘉只能更加小心的呵护小小的小河,每天大半心思都在她身上了,自然也就疏忽了傅景鸿。   傅景鸿对此意见很大,他沉着脸瞪着那刚会走路的小丫头,看她穿着粉嫩嫩的小肚兜小裤裤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走着,想着当初还不如让这小丫头随着河流飘出去算了,省得在这分元嘉的心。   小河转头看见傅景鸿回来,小嘴一咧流着口水就过来了,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念着“爹爹”这样的词,小胖手挥舞着一把抱住傅景鸿的腿,仰头对着他笑。   傅景鸿:“……”   这么仔细一看,小河这丫头长得确实越来越可爱了,柳眉大眼小鼻子小嘴,皮肤白白软软,对着你笑起来的时候就像观音坐下的童女。   “你不抱抱她吗?”谢元嘉单手支着下巴看他,“小河很喜欢你。”   傅景鸿一秒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咬着牙想把小河丢出去的想法,马上就化身疼闺女的老爹,他弯腰把小河抱起来,抬手用袖子给她擦口水,“你在家有没有乖乖听小爹爹的话?”   小河还太小,听不大懂人话,只会凑上去笑嘻嘻的在傅景鸿面上亲上一大口。   说来也奇怪,傅景鸿这人就没什么孩子缘,从小到大就没小孩愿意靠近她,可是唯独小河不一样,她有时候粘着傅景鸿的时间都比谢元嘉多些,傅景鸿表面上各种嫌弃,其实心里可得意了。   “小河怎么能跟外头那些小孩比,他们哪个有小河漂亮?”   “是是是。”谢元嘉憋不住笑,“咱们小河是阿景一手养出来的,谁养的闺女像谁,小河自然也比别人要多几分灵秀。”   傅景鸿被这顿马屁拍得浑身舒爽,抱着小河坐在谢元嘉身边,低头从怀中掏出刚买的拨浪鼓逗她,眉眼温柔嘴角带笑,和朝堂上曾经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判若两人,从前的那些政敌见了他,怕是要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唉,一想起小河以后还要嫁人,我就难受。”谢元嘉自从养了小孩就更加多愁善感,“以前嫁秋阳的时候我就难过的睡不着,以后小河要嫁人,我应该哭得更凶吧。”   傅景鸿逗孩子的手一顿,不屑的说道:“我的女儿,想嫁人就嫁,不想嫁就不嫁,谁也不能强迫她。她若是真有了心仪之人,那混账小子敢对她如何,我扒了他的皮!”   “你这思想倒还挺前卫。”谢元嘉笑眯眯,“我们小河将来成不成亲都由她自己说了算,只是难免担心她看错了人。”   “看错人又如何?”傅景鸿轻哼,“当我是死的吗?”   谢元嘉就喜欢看他嚣张霸气的模样,慢慢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的阿景自然不会让小河吃亏的。”   小河一天天长大,七八岁的时候就在那条街上很有名了,她跟一般女孩子也不一样,不爱红装爱武装,成天跟着一堆男人长大,性子也像男孩,街上谁家孩子欺负人,她就背着傅景鸿给她刻的小木剑上前去主持大局,小小年纪就很有大将之风。   再大些的时候,傅景鸿就正式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谢安笙,听名字就能看出其中的寓意。   十六岁的时候,小河说要出门游历,高高兴兴的拜别了大爹爹和小爹爹,一人一剑一马,独自开始闯荡江湖。   谢元嘉虽不舍,但也不能说什么,和一脸不高兴的傅景鸿一起把她送出了城,看着她消失在视野中。   “哼,女儿大了果然留不住。”傅景鸿待人走了后,气冲冲的来了这么一句。   谢元嘉笑了笑,“女儿在家你天天念叨她顽皮,她出门了又惦记,怎么也讨不了好。”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北漠吗?现在小河也不在咱们身边了,正好再继续游历?”   傅景鸿已经五十多了,但他常年习武又保养得当,看上去和当年相比也不过就是更加成熟了些,岁月不曾给他带来太多的变化,他拦住谢元嘉,两人站在城门口眺望远方。   “好。”   任时光匆匆,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第114章 番外四   假如, 谢元嘉和傅景鸿寿终正寝后, 穿回了现代——   谢元嘉睁开眼,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他眯了眯眼睛, 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这温暖耀眼的光芒,脑袋懵了好半晌才看清眼前的环境。   熟悉的白色墙面,熟悉的原木书架, 上面摆满了他的专业书籍,用了两年的笔记本电脑安静的放在书桌上,而他则躺在榻榻米上不知睡了多久。   这是……现代?   谢元嘉的脑子里快速划过这个信息, 他立刻从塌上爬起来,匆忙的推开书桌边的椅子, 拿起桌上的日历看了下日期。   2018.9.29   正是他穿越前的那天, 他眼中一瞬间的茫然后, 立刻打开笔记本找出正在追的那本《末代皇帝》,就见作者正好更新到他看的最后一章,本来已经作者已经断更三天了,但文案上忽然挂出了一行告示。   ‘本来就是想写一本让大家都开心的文,没想到快结尾时,突然涌进一群读者, 指着我骂写死了秋阳, 还说男主的人设完全崩掉了, 谢元嘉这个炮灰形象太脸谱化, 我真的一脸懵逼,等我调整好心态后再回来继续写完它,么么哒。’   谢元嘉呆呆的看着那行子,他可以保证自己穿越那天,并没有这行字在文案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本来的时间线错乱了?   他呆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傅景鸿呢?   他记得自己在古代活了七十岁,原本不必死亡,但他舍不得已经八十岁的傅景鸿一个人孤独离去,便服了毒药陪他一起躺进棺材里,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穿回来了,那……傅景鸿呢!?   谢元嘉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他发了疯一样的推开房门,租住的这间小小的一室一厅当然不可能有别的人存在,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家门跑到大街上。   楼下的大妈见了他嬉笑颜开,“哟,是嘉嘉呀,今天怎么没加班?”   谢元嘉呆愣愣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刘阿姨在他的记忆中,分明已经几十年不见面了,可是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刚上完夜班回来,这中间的时间不超过十个小时。   他顾不上打招呼,转身往路上跑,明知这样的举动并不能让他安心,可他没办法再家里待着。他想大声喊傅景鸿的名字,可那有什么用?   就算他去报警,该怎么跟人家说?他要找一个在小说里存在的人?这世界疯了吗?   谢元嘉在外面疯跑到处翻找,当然不可能找到傅景鸿的身影,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跌坐在门后发呆,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晚上九点半。   值班的王护士长给他发了消息:   ‘小谢,怎么还没来上班?是生病了吗?’   谢元嘉呆傻的看着短信,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能用自己生锈一样的大脑理解出这句话的意思,他抹了把脸坐起来,拿起手机打字,尽管过了几十年,他还是记得怎么用手机发信息。   ‘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我晚点会过去的。’   回完信息后,谢元嘉把头埋进了膝盖,他不想去上班,可他也不想呆在家里,家里□□静了,他过惯了几十年身边有人的日子,他忍受不了家里过分冷清。   循着记忆,他在十点半前到了医院,站在医院走廊上,总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也确实几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来往的同事们见了他,还和从前那样打招呼,他僵硬着点了点头。   和他交班的小陆高高兴兴的去吃麻辣烫,谢元嘉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导医台,脑子仍然没有冷静下来,他现在有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感觉。   那些在古代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场大梦一样,傅景鸿,淳于雅,季少炎,秋阳,韩瑶,小河……他们都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甚至都不能肯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或许他就是夜班回去后累的在榻榻米做的一个梦而已。   其实他并没有穿越过,也没有当过皇帝,没有跟傅景鸿相爱过,没有秋阳当妹妹,没有那么多的朋友,一切都是他自己过于寂寞而臆想出来的。   “小谢!”急诊处的一个小护士跑了过来,“三楼有个新转来的病人,你要不然去帮下忙?”   今天的产科并不忙,谢元嘉在导医台待着也没什么事做,他来不及细想就跟着小护士一起进了电梯,直接到了三楼。   三楼的26号房是VIP套间,据说来的是个什么大人物,因为意外进来的,刚抢救完从ICU转出到普通病房,急需人手。   这个病人脾气很不好,根本不让人近身,护士长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人去别的科室叫人,看看能不能有人能控制住他。   谢元嘉到了病房外,冷静了一会儿将自己的那些情绪都压下去,平静的打开房门,躺在床上的那人刚好也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上了。   “元嘉?”   谢元嘉手中的病历本掉了下来。   ————   “这什么东西?”傅景鸿皱眉看着手中的黑色薄薄的方块,伸手按一下中间的圆形键还会亮。   谢元嘉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一口,“这是手机,可以打电话发视频,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你想看见我,就能看到的。”   “还有这种事?”傅景鸿就好像是个幼儿园的小孩一样,对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很新奇,全是他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听说能在这小盒子里看到真人,他按着谢元嘉教的那样操作,居然真的在手机里看到了元嘉。   他一会儿看看手机的谢元嘉,一会儿看看身边的谢元嘉,眼中藏不住的新奇,没一会儿就玩上了瘾,摆弄着新学会的技能。   “你身体还不好,不能玩太久。”谢元嘉把他的手机放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很多年时间,熟悉这些东西可以慢慢来,我现在想好好看你。”   傅景鸿这具身体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记忆中那个八十岁垂垂老矣的人不见了,他又神奇的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在一起过几十年?   谢元嘉不敢去探索这其中的奥秘,但他感谢神明,让他又一次见到傅景鸿。   “我以为,我们闭上眼睛就是消亡,没想到,却用这种方式重逢。”谢元嘉笑着说,眼里却掉下眼泪,“我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做梦也没有这么幸福的。”   傅景鸿抱住他,“我一睁眼就在这个房间里,全是不认识的人,我找不到你,只好让他们都滚,却没想到会在下一刻就见到你,还好我没把你弄丢。”   “一起躺进棺材是对的,我们到哪都在一起。”   谢元嘉轻笑一声,紧紧地搂住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傅景鸿如今的身份是集团老总,经常上财经杂志的那种存在,他出院后就要回到自己的地盘去,当然这次他把元嘉也给打包走了,光明正大的放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谢元嘉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跳专业到特助的位置。   他本来也舍不得离开医院,但他担心傅景鸿一个古代人还适应不了现代的生活,怕他不会用那些现代仪器设备,手把手的从头开始交。   傅景鸿非常聪明,没到一个月就上手了,电磁炉天然气打印器,什么都难不倒他,他现在玩手机也很溜,有时候谢元嘉分明就在旁边透明玻璃的小办公室忙碌,他非要给他视频,他觉得这样有意思,就像是元嘉被他捧在手心里一样。   对他这种幼稚的想法,谢元嘉选择一笑而过。   毕竟人家是古代人。   他以前的护士长打了电话来问他要不要去聚餐,谢元嘉不好拒绝,也确实很久没跟同事一起去玩,于是晚上还是去赴约了,当然没有忘记带上傅景鸿。   出门的时候,谢元嘉在公司后门等傅景鸿开车出来,他这个开车技能也是自己学的,反正……能坐人吧。   他低头看手机,没防备一个人撞了过来,他一抬头表情凝滞了:“倩碧?”   青年抬起头来,一张漂亮的小脸上笑嘻嘻的:“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小哥你有男朋友没?你觉得我怎么样?”   “离他远点。”傅景鸿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从车里走出来,把谢元嘉塞进副驾驶,然后戴上墨镜大摇大摆的绕过倩碧开走了。   只留倩碧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嘚瑟的往前走。   晚上到了聚餐点的时候,谢元嘉才发现其他人都到了,虽然大家都对他的男朋友很感兴趣,但她们也都知道小谢脸皮薄,也就没打趣他。   谢元嘉注意到饭局上多了个人,也是他很熟悉的人。   “喂?秋阳?我马上就去接你,你在学校里再看会书,等我半小时。”   谢元嘉抵了抵傅景鸿:“季少炎怎么也在?”   “我是新来的脑外主刀医师,承蒙大家照顾了。”季少炎挂了电话,笑着说道,“这顿饭算我请,不过我不能喝酒,待会儿要去接女朋友。”   他的目光移到谢元嘉身上,目光中出现一瞬间的茫然,“这位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是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护士,可能在哪里见过吧。”谢元嘉温和的微笑。   季少炎觉得应该不是,但他又说不清哪里奇怪,他一见谢元嘉就觉得开心,也是出了奇。   聚餐吃到一半,谢元嘉去上厕所,他让傅景鸿不要总跟着,这样太奇怪了,他自己推开厕所的门,上完后出来洗手,有个人在他身边打开了另一个水龙头。   “淳于雅?”谢元嘉一点也不惊讶了,他扭头去看身边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淳于雅抬起头,“小朋友,你认识我?”   “啊……”谢元嘉挠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淳于雅笑了,“你是不是也参加过我的钢琴演奏会?”   谢元嘉注意到他的一身打扮,确实看着像是艺术家,忙点头:“好像是。”   淳于雅很高兴,“真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谢元嘉跟他说了几句话,眼角余光瞄到另一个人也走了进来。   “你好了吗?”向黎站在门口看着淳于雅,眼里一片柔情。   淳于雅对着谢元嘉抱歉的笑笑,“对不起啊,我下次再跟你聊天,我男朋友来了。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有空联系。”   谢元嘉看着他离开,悄悄地把名片收进了口袋。   他今天得到的惊喜真的太多了,就算他接下来再遇到什么人也不会意外了。   “卧槽谢元嘉?”   季大龙嘴里的烟都吓掉了:“你穿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元嘉震惊的看着他,“只有你有记忆?”   季大龙伸手要去搂他肩膀,被赶来的傅景鸿一巴掌拍开:“滚。”   “果然……”季大龙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看他们,“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我这不是在皇宫里死了吗,正眼就回来了,还想着以为自己做梦,结果没几天就看见你们。”   “这事儿特娘的玄!”季大龙熄灭了烟。   谢元嘉点头,他现在也很糊涂,“那个……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他知道这人喜欢秋阳很多年,前世没在一起,这穿回来了,秋阳又跟少炎是一对。   “能咋办。”季大龙一脸沧桑,“我不敢出现在她身边,就这样吧,反正她跟着我也是刀口舔血过日子。”   他们说着话,彼此都唏嘘这些年的遭遇,谢元嘉眼见着蓝蔻穿着一身干练的西服在餐厅里跟人说话,看样子是在谈生意之类的。   蓝蔻果然适合这种场合。   谢元嘉偷偷的想着。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谢元嘉特别珍惜现在这一刻,尽管到家彼此都已经不认识了,但他们还是在自己的人生轨道里继续前行,每个人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未来的以后,他们还是会成为好朋友,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他只想牵着傅景鸿的手,两个人待会儿去外头散散步。   不管明天哪个问题先到来,他都可以去面对。   傅景鸿莞尔一笑,也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