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长是BOSS[快穿]》作者：王浩然

　　文案：高亮排雷，入坑必看！
　　①前两个世界，画风古早清奇，有同性暧昧情节。第二个世界配角以为主角被玷污，实际什么都没有发生！
　　②纯粹兄弟情，其他人戏份不多。
　　③如有不适情及时弃文，以免造成更大不适。么么哒。
　　苏韶是一名平凡的快穿者，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别人都是刷爱情值，而他是刷亲情值。
　　每一个世界，苏韶都会有一个背景强大但是跟他关系冷淡/完全不认识/针锋相对的亲哥哥。
　　苏韶：要怎么做才能把老哥变成弟控？在线等，挺急的。
　　食用需知：①女性角色不是很多……你们懂的~②我真的很想要个哥，所以就有了这本，八百米滤镜下的产物，肯定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还请担待。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1.1
　　“乔哥，人带来了。”
　　乔野抬了抬眼，西装革履的男人被粗鲁地扔到了地上。屋子里光线不是很足，从乔野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半张脸。
　　乔野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胳膊，对着身边的人吩咐：“把他弄醒。”
　　“哗啦！”
　　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浇到男人身上，乔野看到他的脸变得通红，不知道是冰的还是被冰块砸的。
　　男人动了动手指，身体抽搐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光线本来就不亮，也没有什么‘被光线刺地睁不开眼’的事情发生。男人很快回过神来，目光放在了乔野身上。
　　他身形高大，肌肉紧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狼狈的人，大概也有两人角度的原因，许悠然觉得他气势比以前更强了，也更加冷漠。
　　他喃喃道：“乔哥……”
　　乔野冷哼一声，走到后面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却不散漫，像只休憩的猎豹，随时掌控着周围猎物的生死。
　　“东西是你偷的？”乔野掏出一根烟，旁边的保镖立刻递过了火。点着之后乔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吐出烟圈，随后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不再去动它，只偶尔用指头点一下，抖掉烟灰。
　　许悠然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说好听了是温和如水，其实就是怯懦平庸，只是那张脸为他掩盖了大部分。
　　乔野跟他相处了近十年，早就吃得他透透的。此时不再温柔对他，骨子里的淡漠冷峻表露出来，许悠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更何况文件失窃确实和他有关系，听到乔野的问话，一下子大脑当机，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不……不是……”
　　“不是？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乔野双腿交叠，搭在面前的玻璃桌子上，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没有对许悠然表现出一丝情感。
　　“乔哥，真的不是我……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信我呢？乔哥……”许悠然觉得他对自己应该还是有感情的，虽然文件确实是经过他的手被拿出去的，可既然一开始就否定了，那就干脆死咬到底，他们相恋七年，这点信任应该还是有的。想归想，看着这样陌生的乔野，他还是有点心虚……
　　乔野真的不清楚吗？
　　乔野不知道。可是他内里的灵魂“乔野”却一清二楚。
　　早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所有的剧情。所以他比许悠然想象中还要了解他，连许悠然最好的朋友——主角攻厉玔行都一清二楚。许悠然不过是个垫脚石而已，而乔野，更是被莫名其妙牵扯进来的。
　　剧情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决定作用，乔野的任务只是谈恋爱而已。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游戏，即使玩的时间再久，也改变不了它是一个游戏的事实。
　　乔野勾唇一笑，其中似乎包含着无限宠溺，可当他睁开眼睛，许悠然才发现不是那样。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许悠然的西装贴在身上，头发也湿哒哒地，他感觉有些冷。他用脆弱的语气又近乎哀求地颤抖着喊了一声乔野的名字。
　　乔野把烟捻灭，扔到烟灰缸里，他笑容不变，站起身来走到许悠然跟前，脱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冷了吧？我带你回家好吗？”
　　“……嗯。”许悠然有点怕，但是他知道别无选择。
　　乔野没再提这件事情，也没有讲过要原谅他。虽然男人抱起他来的动作如同往日一样温柔，许悠然却依然胆战心惊。这件事情就像是个□□绑在了他的身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全部揭穿，炸得他尸骨无存。
　　乔野是个非常讲信用的人，而现在，他没有做出任何承诺。这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并没有就这样揭过。
　　被带回家之后许悠然乖顺地被他放到床上，乔野摸了摸他的头发，给他脱掉了湿外套，露出□□的上身。
　　许悠然打了个哆嗦。乔野给他脱衣服的手一顿，就在许悠然以为他要发脾气的时候，乔野笑了笑，给他裹上了浴袍。
　　“冷吗？”他说着，伸手一够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启动了空调。
　　二十八度。
　　温度有点高。
　　“我出去一趟，你先睡一觉吧。”
　　不一样了。如果是之前的乔野肯定会把他抱到浴室，先用热水冲澡暖一下身子，或许会兽性大发地将他按在浴缸上做几次，直至许悠然体力不支……
　　虽然男人对他的语言和动作都像以前一样，可是……
　　破镜怎可重圆？
　　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许悠然光裸着身体只在外面裹了浴袍。他有点困了，盘腿坐在床上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最后腿麻了，他伸了伸腿脚，酸胀地疼。拽过床上铺叠整齐的毯子，许悠然听话地睡了过去。
　　.
　　乔野驱车来到了停车场，停放好车子之后从里面走出，他进入地下室的电梯里，按亮了25号的数字。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乔野还是感到焦躁。他松了松领带，蹙着眉头解开了第一颗扣子。电梯门开之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跨步走了出去，他走到门前，刚想要敲门，似乎又觉得不妥，转了下弯到了洗手间，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又回来。
　　“笃笃笃！”
　　“请进。”
　　乔野推开门进去，向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骆医生。”
　　“乔先生，好久不见了。”骆隽知笑着回话。他年龄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没有戴眼镜，笑起来很温和，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乔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眉头不再紧凑。
　　“乔先生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疑惑，又像是担忧，如同一个相处多年的老朋友，关切真诚，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骆隽知倒了杯茶，放在乔野面前，“尝尝看，据说是当季的牡丹。我有个朋友喜欢这个，他自己煸炒的茶叶，可惜我这里没有茶具，只能用玻璃杯喝了。”
　　“谢谢。”乔野一手拿着杯子，看着清澈的茶水，没有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如同琥珀，杯子上还印着一只粉色的草莓，倒是显得骆隽知更加真实。
　　他沉思了片刻，开口：“他背叛了我。”
　　乔野放下杯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它，好像通过它看到的就是许悠然本人。
　　“不止是感情上的背叛，还有事业。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他握了握手，“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想打他，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掐着他，按到墙边，折断他的四肢，切掉他的舌头，挖出他的眼睛，狠狠地占有他，让他只能有我一个人！”
　　乔野说着，似乎沉溺在了自己的幻想里，他的神色变得狰狞，好像他现在讲的这一切就是他正在做的。
　　“嗒！”骆隽知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乔野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看骆隽知，暴躁的神色还没有褪去，只是忽然被拉回了现实，目光茫然。
　　“然后呢？乔先生？”骆隽知声线温润，刻意放缓之后如同潺潺溪水，安抚住了他的情绪。
　　“……然后？你让我想一想。”乔野有那么一瞬间放空，思考了一下才想起刚才的话题。
　　“我爱他。我怎么忍心伤害他？可是他背叛了我，我应该惩罚他的，这不算过分。他不该对别人产生好感，更不该为了那个人去偷盗！！我们在一起七年，我是不是对他太好了？他为什么会变心？”
　　乔野看着骆隽知，神色近乎麻木，骆隽知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开口安慰：“你没有错。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对，对。我没有错。错的人是他。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没了他我该怎么办？我把他关在了家里，他没有办法接触别的人了。骆医生你帮帮我，我快忍不住了。”
　　“你这样是不对的。”骆隽知迅速地组织语言，一边分析乔野现在的情况。他很同情乔野现在的处境，可他说不出让乔野放了“他”的话。如果重获自由，乔野口中的“他”肯定会迅速的逃离，乔野爱他爱的那么深，肯定承受不住，难免会情绪崩溃。
　　“这样吧，你先拿点药回去，失控的时候吃，记得每天最多吃两片。”骆隽知从隔壁房间里拿了一小瓶药片，递给乔野。“冒昧地问一句，我能见见他吗？”
　　乔野接过药瓶，拧开撕掉封口的铝皮之后倒出来两粒直接吞掉。他深呼吸了两次，控制自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好。”


第2章 1.2
　　乔野并没有限制许悠然的行动，但是许悠然却因为怕惹他生气不敢随意走动。他知道，乔野手上沾过血，也见过他暴躁狠辣的模样，即使从了商，他也和“儒商”两个字半点都不沾边。
　　骆隽知跟着乔野走到二楼停在门前，乔野抬起手，放在门把手上，细细的观察能够发现他的手指在小幅度地颤抖。骆隽知拍了拍他的肩膀，乔野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推开门。
　　“乔哥……”许悠然还是穿着他走前给他换上的浴袍，卧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的阅读，内里风光无限。看到乔野进来，他愣了几秒，把书放到一边，迅速地站起身来，□□着双足站在地上。
　　宽松的浴袍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散开，露出白皙胸膛，以及……下面。这时许悠然才看到了门外的骆隽知，他局促地拽着衣带把自己包裹起来，两只脚的脚趾不安地颤抖。
　　乔野皱起眉，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怎么不穿好衣服？”
　　“对……对不起乔哥，我只是怕你会生气……”
　　“不会。”
　　乔野似乎忘记了还在门外的骆隽知，他把许悠然拉过来，转身去旁边的衣柜里拿衣服。
　　“咳……”骆隽知有点尴尬，他轻咳一声，“我去楼下等你们。”
　　“嗯。”
　　许悠然猜不透乔野的心思，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乖巧的像个人偶，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以前乔野也会这样帮他穿衣服的，只是那都是在做完之后。现在许悠然好手好脚的，乔野再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特别是在他窃取了文件之后……许悠然心虚，他怕乔野。
　　蹲下身子给许悠然系好了鞋带，他握住许悠然的手，“走，去楼下吧。”
　　被乔野牵着手，许悠然觉得自己的走路姿势可能比第一次的次日还要怪异，更怪异的是心理上的。
　　刚才的男人是谁？
　　乔野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下来之后骆隽知没有再让他尴尬下去，主动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同许悠然握手：“你好，我是骆隽知，乔先生的朋友。”
　　许悠然站在乔野身边，听到骆隽知的声音后无措地看着乔野，乔野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根本没有理会他。
　　许悠然握住骆隽知的手，迅速离开，他低头小声道：“我是许悠然。”
　　骆隽知皱了皱眉，许悠然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在他的认知里，乔野虽然霸道了一点，在深爱的人面前却是能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按照乔野的性格，能像以前一样对待许悠然，他不应该是这样畏畏缩缩。
　　骆隽知想起乔野的话，“不只是感情上的背叛，还有事业”，这个男人，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背叛的后果吧。
　　相识十年，相爱七年。骆隽知不禁感叹乔野所爱非人。许悠然太过了解乔野的性格，所以在本该被宣告死刑时却待遇优渥，他怕觉得是乔野有了折磨他的新点子。唯一算错的是，乔野对他的爱。
　　骆隽知看着端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乔野，觉得他应该是在走神。许悠然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坐立难安。他终于站起来，看着乔野试探地说道，“我……我去给骆先生泡茶。”
　　“嗯。”乔野嗯了一声，回过神来，许悠然只顾着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并没有发现乔野的异常。
　　骆隽知替乔野感到不值。但他作为一个医生，还是要安抚好病人的情绪。
　　“别紧张。”
　　乔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三人相顾无言地坐在客厅，骆隽知全程表现得很有风度，趁得许悠然娇俏可怜。这张脸确实为他加分了不少，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人不忍心责备，更何况是深深陷入的乔野。许悠然薄情，和重感情的乔野根本不合适。
　　可乔野现在的精神状况，除了许悠然，其他人根本起不了作用。
　　骆隽知站起身来，微笑道，“时间不早，今天就到这里吧，打扰了。”
　　“嗯。下次再约。”
　　“好。许先生再见。”
　　许悠然疑惑他们两个的对话，但还是乖乖答道：“骆先生慢走。”
　　骆隽知离开以后许悠然松了口气，看到旁边冷着脸的乔野又重新提了起来。“乔哥……”
　　“嗯。饿了吗？让刘妈准备早饭吧。”
　　许悠然觉得乔野在骆隽知面前和平时不太一样，仔细想的话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难道是，乔野喜欢上了骆隽知？
　　如果乔野喜欢骆隽知的话，那自己也是可以被利用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许悠然还有价值，也就不会这么快被“处理掉”。想到这许悠然又重新有了希望，唯一需要确定的是，乔野对骆隽知到底有没有感觉。
　　“怎么不说话？”乔野不耐烦道。
　　许悠然乖乖巧巧地笑，“都听乔哥的。”
　　“自己吩咐。我去公司了。”乔野走到玄关套上西装，对着还呆在原地的许悠然道。
　　“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两人和以前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
　　乔野坐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心里暗暗理着这个世界几个人物的关系。
　　主角攻厉玔行现在已经通过许悠然拿到了文件，而自己没有像原来的世界轨迹一样对此毫无所觉，许悠然由原本的窃取资料后跟主角攻离开变成了被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主角受还没有和主角攻勾搭上。反而是对自己的感官不错……想到这乔野嘴角微扬，又瞬间抹平。可惜自己的任务不是攻略主角受，要不然就简单多了。
　　主角受就是他的心理医生，骆隽知。
　　乔野在心里默念：“查看系统面板。”
　　本数据
　　姓名：苏韶
　　容貌：80（ ）
　　体能：62（ ）
　　智力：75（ ）
　　次数据
　　姓名：乔野
　　容貌：78（ ）
　　体能：75（ ）
　　智力：80（ ）
　　攻略总进度：-15％
　　本数据是苏韶原本的灵魂数值，次数据是他寄宿身体的数值。任务完成的间歇可以通过积分增减次数据，便利下一次任务。
　　苏韶看到好感度愣了一下，“已经和任务目标见面了吗？”
　　【是的，攻略目标在宿主来到之前与原主接触过。】
　　苏韶回想了一下原主接触到的人，许悠然和主角攻是好朋友，自然原主也和主角攻有交集，主角攻和许悠然行为暧昧，原主自然不会对他产生好的印象，按照这负十五的进度来看倒是有可能。只是，主角攻会是原主的哥哥吗？乔野混迹商场，遇到的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也不少了，说不定哪个就是呢？
　　攻略的进度条上限为一百，下限为负五十，当它达到下限时就几乎不可能进行逆转。这里面是用亲情值来填充的，零进度值为陌生人。
　　按照系统的划分，各种感情的界限是不明显的，或多或少都会混杂，因此在计算与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时也会产生亲情值，只是上限要低于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比如朋友和家人，收养的小孩和亲生孩子。
　　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
　　苏韶有些头痛，还是先刷一刷厉玔行看好感度会不会变吧。真是麻烦。
　　亲情值是区别于好感度的，好感度里包括了亲情，爱情，友情等等，但是把亲情刷满还不能质变为爱情的亲情却很难。
　　如果感情变了质，完成度会下跌，严重的话会直接任务失败。
　　苏韶自己倒是觉得这个任务和谈情说爱的区别不大，只是别人是把对方刷成爱人，而他则是要把人给刷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弟控。
　　爱护弟弟的好哥哥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尤其那个被爱护的人还是自己。
　　快到地方了。苏韶整理好表情从车上走下来，进入了公司。
　　许悠然给厉玔行的资料确实是真的，虽然苏韶不像原来发现那么晚，可是最关键的信息泄露，补救起来也是很麻烦的。还好有系统的帮助让苏韶不至于那么束手无策，虽然艰难，公司上下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洽谈成功，推迟了银行贷款的还款期限，苏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拨通电话，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还会从心里感到厌恶，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厉总吗？最近有没有时间，请你吃个饭。”


第3章 1.3
　　厉玔行对乔野的印象大多都是从许悠然那里来的。他其实和许悠然认识并没有乔野与悠然的时间长，只是一开始许悠然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美好，让他不由自主地去倾听、信任他。对于乔野，他并没有过多接触，商场上的摩擦也是通过市场上的起起伏伏产生的。
　　说起来，这是厉玔行和乔野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苏韶停好车，下车后对着车窗简单地理了一下衣领。他穿着黑色休闲西服，里面是极显身材的黑
　　色衬衣，没有任何装饰，包括领带。这一身装扮区别于以往在公司的严肃严谨，紧实的肌肉包裹在衣服下面，远远看去身材修长却不单薄。
　　“5号厅，谢谢。”
　　“好的先生，请随我来。”
　　他们约定的地方离厉玔行公司不远，装潢算不上正式，与苏韶的穿着正好相配。如果是以前的乔野，大概会显得格格不入吧，虽然他自己也不在乎这个。苏韶在原来乔野的人设上做出了些许改变，目的也是从细小的方面来改善乔野本人给周围人留下的刻板印象。
　　他想让乔野变成一个“情有可原”的人。
　　有些人只愿意相信自己观察到的东西。比如骆隽知，比如厉玔行。
　　极端自信的人更容易变得自负。
　　“抱歉，我来晚了。”乔野自然地走进房间，在厉玔行对面落座。他像往常一样极少露出笑容，可神情却是轻松的，面对厉玔行时更像是与久别的老朋友相处。
　　熟稔，又算不上热切。
　　厉玔行也被他的气场带着放松了下来。
　　原本以为又是商业上的较量，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完全是。
　　厉玔行知道自己现在处于被动，一鼓作气，再而衰，忽然放松了下来，再将对方带进自己的情绪里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只是对面是刚刚遭遇背叛的乔野。
　　厉玔行晃了晃醒酒器里的液体，倒在透明的酒杯里，递给苏韶：“乔总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最近心情不错？”
　　谁都知道乔野原来就是个小混混，靠着一点灰色手段起家，现在洗的再白，性子里还是抹不去那点狠厉。
　　苏韶本来是想和他好声好气的谈谈，听到他的话后拿过杯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忍不住开始呛人，“厉总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厉玔行摇头，“上不了台面的小计谋而已，以乔总的能力，想必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厉玔行观察着苏韶，苏韶也在观察着他，看主角攻这个样子，这件事情好像不是他主使的啊，难不成是许悠然自作主张？
　　如果这件事背后没有主角攻的插手，那他的性格就要重新估定了。苏韶可没忘记自己首先要做的任务就是试探眼前的人。
　　苏韶嘲讽地笑了，他很少笑，现在笑了那就代表着真的在乎了，厉玔行也是第一次看他笑，他有些惊奇，眼前的人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么。
　　“或许对厉总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苏韶用力攥着杯柄，他看着厉玔行，明明已经咬牙切齿，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厉总和悠然是好朋友我可以理解，但厉总这么做，把悠然置于
　　何地？呵……怪只怪我识人不佳，真没想到厉总会做这种事情。”
　　厉玔行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苏韶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却首先来质问的是私人关系，这和许悠然的描述有一点出入……不过也是，相处十年，怕是早就习惯了，离不开对方了吧。
　　里面本来就没有厉玔行什么事情，无缘无故背上了黑锅，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厉玔行还是觉得有些膈应，想想自己作为最终受益者，他也默默地忍了。
　　“商人本来就重利，乔总看开点就好。商场如战场，这情场也是一样的。”厉玔行淡淡地笑，落在苏韶眼里极为刺眼。
　　苏韶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厉总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烦请以后离悠然远一点。悠然心思单纯，当不起厉总厚爱。”苏韶这番话说的很明显，就差那句“有什么事情尽管冲我来”了。
　　那边厉玔行依然在装傻，“嗯？什么？乔总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悠然清清白白，我又对他存了什么心思？交个朋友而已，乔总不会连这都管吧。”
　　乔野和许悠然感情出问题了。
　　否则乔野为什么放着自己的爱人不交流，却来找自己？不过这也可以看出，许悠然以前对自己讲的，并不完全可信。
　　起码厉玔行在面前的乔野身上看到了情谊。他的心乱了，所以急切地约了自己出来，在完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与自己交流。
　　苏韶被他反击地措手不及，他脑子里乱的很。苏韶觉得自己情绪暴躁的想打人，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灌掉了杯子里的红酒，深吸两口气，“抱歉，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脱离话题，厉玔行也恢复了他该有的风度，只是作为半个局外人，他也不好说关心的话，只能摇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没事。”
　　这一顿饭对于乔野来说太过糟心，但是对苏韶和厉玔行来讲都收获颇丰。
　　苏韶演戏做全套，中途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又含了一粒药。厉玔行觉得他有些怪异，只认为他是感情上受到的打击太大，没有往别处想。
　　离开之后苏韶呼叫系统，“查看下攻略目标好感度。”
　　【是亲情值，宿主。】
　　【不要在意细节^_^】
　　【……当前攻略总进度：0。】
　　厉玔行……果然是你。一击而中，苏韶省了很多麻烦。在一开始找到了攻略目标，可以提前部署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系统，查一下厉玔行的详细资料，乔野和骆隽知的也要。】
　　【好的，宿主。】
　　乔野和厉玔行，看起来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人，竟然会是兄弟，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苏韶在心里感叹。
　　刷亲情值的活他印象里从来都没干过，第一次接手，紧张之余并没有传说中的跃跃欲试。
　　他是个很懒的人，虽然苏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心里知道自己能力算不上差，可他内心的渴求就是做一条咸鱼。系统布置的任务很合他的心意，等把兄长的态度扭转过来，苏韶什么都不必再管，可以安心做他的米虫。
　　苏韶倚着沙发舒适地叹息一声，觉得系统肯定跟他失去的记忆有关，说不准他真的有个大哥，但是出了什么事，不得不搞出一个系统破除层层障碍把他带回去？


第4章 1.4
　　无论攻略对象是谁，只要不是许悠然，苏韶就不能选择在两人分开前光明正大地撩。
　　如果撩的话，不难想象那场面有多尴尬。攻略对象肯定会想乔野是被刺激疯了吗，不去守着自家男朋友反而来撩情敌，如果被他侥幸撩到手，那更尴尬了。
　　明知是兄弟还这样做……你确定真的不是在报复？
　　这两天苏韶的生活除了公司就是骆隽知的私人诊所，两点一线枯燥地很。事业低谷，再加上不知该如何面对家里的许悠然，他干脆直接在办公室架了张床，直接睡在公司里，偶尔会给家里打电话，前几天还是许悠然接的，后来就直接是佣人了。
　　许悠然出去了。
　　而且是连续很多天。
　　他能找谁？
　　.
　　【宿主，血缘鉴定出来了。】
　　【怎么样？】
　　【不是厉玔行。】
　　【嗯？哪里出错了？】
　　系统直接把资料投入到了苏韶的脑子里。
　　厉玔行，男，三十二岁。家庭幸福和睦，十五岁时父亲去世，跟随母亲回了姥姥家。父母经营的产业暂时由母亲和姨夫代为管理，十八岁高中毕业，放弃升入大学，进入公司工作。可以说眀晟集团能有今天，完全靠的是厉玔行发展壮大。
　　那乔野的兄弟会是谁呢？难道是厉玔行身边的人？
　　厉玔行的表哥文覃良可以说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但是在他事业步入正轨之后两人就不像以前关系那么密切了，甚至除了基本的社交很少再有往来。所以能被厉玔行影响到好感度的人不是他。
　　和厉玔行关系还不错的……他的前女友？但是前女友能是哥哥吗？
　　苏韶脑洞歪了一下，联想到了最近很流行的大叽叽小姐姐，忽然感觉后背发凉。如果她真是乔野哥哥，这任务，他可能还需要再重新做一下心理准备……
　　苏韶难以启齿地询问系统，【主角攻他是GAY，对吗？】
　　【准确来说，他是双性恋。】
　　【那……他前女友是男的女的？】
　　【……】宿主你坏掉了吗？系统还是给了他答案，【女的。】
　　苏韶松了口气。
　　那攻略目标应该和主角攻没什么关系了，会是谁呢？
　　除非不得已，苏韶都很少动用系统。因为系统的一切功能都是要扣除积分的，而且比一般小说里提到的系统都要黑心，因为它不！标！价！
　　系统结算是在任务完成之后，返回系统空间以后才会有的。这一点系统自己也没有办法，每个世界的计算数值都会不同，积分的兑换比率是根据宿主完成任务以后，这个世界的运行程度来的。因为这一点，苏韶十分害怕一不小心就被坑的倾家荡产。
　　他还是一个新人，很穷的。
　　苏韶在网上联系了一家还算靠得住的侦探事务所，委托他们跟踪许悠然，每日一次汇报行程。
　　果然是厉玔行。
　　但是既然目标已经把厉玔行排除，他也暂时不必多下功夫。毕竟他的目标是养一只弟控，而不是商业斗争。
　　肯定是身边的人。
　　苏韶遵循自己的人设又去了骆隽知哪里。那个男人一如既往地温和亲切。
　　【小受多大？】
　　【三十岁。】
　　【WOC完全看不出来啊！】
　　.
　　“乔先生最近很焦躁？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吗？”骆隽知像往常一样，拿出来一些喝的。
　　人们在进食的时候更容易放松自己，吃东西的话，形象又不是很好，而且事物不易保存，所以他这边囤的液体饮料比较多。这也是骆隽知个人的一个习惯。
　　骆隽知给苏韶倒了一杯葡萄汁。
　　苏韶从公文袋里拿出了一沓照片，放在桌子上。他疲惫地靠着沙发，“骆医生自己看吧……”
　　骆隽知拿过来，照片里的主人公有两个，而这两个，他恰巧都认识。
　　一个是在苏韶家里见过面的许悠然，另一个是他在商场偶遇的，感官还不错的厉玔行。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照片里的两人行为亲密，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很般配，看起来默契十足。骆隽知想到那天许悠然和乔野的相处方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冷场。
　　“你心里怎么想？”
　　“哼，怎么想？我想杀了他们。”苏韶看他依然温柔地望着自己，败下阵来，刚才的一腔恨意通通散去只剩下疲惫与哀伤，“我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到。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失去理智的彻彻底底的疯子。”
　　“逃避不是你的作风。”骆隽知道，放手也不是你的作风。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并没有把它讲出口。
　　“我该怎么办？”苏韶盯着他的脸问道，目光中充满了希冀与哀求，看得骆隽知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所不能的天神，可以拯救这世间悲苦的人们。
　　乔野性格阴沉，暴躁易怒，却在尝得情爱之后压抑了自己。感情这个东西最令人头痛。如果自己是乔野……骆隽知垂下头，那当然有很多种办法。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师，随意开口去鼓动一个精神状态算不上稳定的人，有违他的职业道德。
　　看乔野哀伤痛苦了这么久，他又有一点同情。
　　骆隽知抬起头来，问：“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苏韶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心里却笑了，骆隽知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苏韶精神恍惚地从大厦里出来，到地下停车场里找到车。他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左手的食指与
　　无名指直接夹了一根烟，胳膊搭在窗外，任由他燃烧着。
　　他戒烟其实已经很久了，只是思考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点一支，这样做能令他放松下来。
　　骆隽知刚才跟他讲，既然这么辛苦，那就不要再忍了。
　　不忍吗？
　　那他是不是应该把许悠然囚禁起来，放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还有厉玔行，也应该会与自己不死不休了吧？
　　苏韶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开始颤抖。是太过兴奋导致的。
　　对啊，明明可以直接这样做，之前为什么要压制呢？
　　【你戏真多。】系统讲道。
　　【要敬业懂不懂？】
　　苏韶也没在停车场呆多久，因为一会儿就有保洁阿姨过来跟他讲不要这样抽烟。苏韶老脸一红，道过歉之后赶紧开车离开了。
　　.
　　【系统，鉴定骆隽知和乔野。】
　　【好的宿主。】
　　许悠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公寓里漆黑一片，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灯，看到苏韶脸色阴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吓了一跳。
　　“你去哪里了？”
　　许悠然心虚地低下头，“我……我和朋友聚了聚。”
　　“朋友？厉玔行？”
　　听到他的名字，许悠然先是心里一突，然后小声地嗯了一声。
　　苏韶站起身来，走到许悠然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许悠然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他又听到这个令他感到恐惧的男人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韶的声音很平静，却压迫地他喘不过气来。如同骤雨来临之前，空气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水雾，将氧气排挤干净。许悠然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是吗？”
　　他忙不迭地点头。
　　苏韶向前紧逼，许悠然只能不停地后退，最后退到墙角，没有路了。
　　“你是我的人！”他的声音里是熟悉的凶狠，还没等懦弱的男人来得及反应，他就被苏韶一口咬住。
　　是咬。他好像一匹凶恶的孤狼，毫不怜惜地啃食着他的血肉。许悠然感觉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温热的，有点咸，铁锈的味道。颜色确实那么亮丽。
　　这里面或许还有面前这个男人自己的血。许悠然恍惚地想。
　　他好像是走神了，苏韶现在的态度，不正是说明了他不打算再容忍自己，偷窃文件的后果，背叛感情的后果，都堆积到这一刻来承受了。
　　或许还有以后，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去。
　　苏韶把许悠然打晕了，给他喂了两片安眠药，确定他不会醒来以后在他身上掐了痕迹，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链子，拴住了他的四肢。
　　做完之后，苏韶盘腿坐在他面前发呆。忽然他开口问了一句系统：【你说我要不要在他的菊花里滴两滴风油精啊？】
　　【……】
　　系统没理他。
　　苏韶有点尴尬，自言自语道，“算了，让他多睡几天吧。那样醒来以后什么都没有就不奇怪了。只是可惜，白挨了一顿掐。”
　　有男朋友就是这点不好，苏韶想着，还是赶紧找个契机和他分手吧。这俩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地狱。


第5章 1.5
　　骆隽知常常会想起小时候，二十几年他们家还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有疼爱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偶尔唠叨其实最好说话的爷爷奶奶。
　　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弟。
　　那个时候的弟弟才两岁，男孩子一般都是先学会走路才学会讲话，可是他的弟弟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在他更小的时候就会叫哥哥了，开心的时候会叫，难过的时候会叫，整天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骆爸爸和骆妈妈都吃醋了。
　　可是他却没能看着那个孩子长大。
　　他的弟弟丢了。
　　老人家的身体受不住，两位老人哀伤过度，没过几年就先后离世。他的妈妈也患上了轻微抑郁症。
　　这个家不完整了。
　　所以，骆延，你现在在哪儿呢？
　　骆隽知想起两岁的小包子，那么脆弱，那么无力。他不敢去想弟弟已经遭遇了不测，只能从心里安慰自己，他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健康地成长着。
　　【骆隽知与乔野，亲缘关系99%】
　　【查看攻略进度。】
　　【攻略总进度：5】
　　苏韶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大哥。
　　如果哥哥是骆隽知的话，任务好像一下子简单了很多，因为接触起来完全有理由，而且苏韶强加的“精神状况不佳”的人设更容易去博取同情，刷起亲情值来会方便很多。难度在于，他是个心理咨询师。
　　学心理学的都太理智了，因为他们要保证自己不被对方的情绪带入，苏韶不能确定骆隽知是不是个同样冷心的人。
　　不过看他给自己的那个提议，似乎并不是。
　　苏韶又看了看原本世界线的发展：骆隽知在商场被人偷了钱包，恰巧遇到来公司底下视察的厉玔行，厉玔行眼疾手快地止住了小偷，将钱包还给了他。骆隽知对他感官不错，出于情理约他出来吃饭答谢，两人发现彼此都很谈得来，渐渐有了交集。
　　那时候乔野已经退场，许悠然跟在厉玔行身边受他庇护，认识了骆隽知之后许悠然有了危机感，精心策划了一场表白。可就如同他看不清乔野对他的情谊一样，许悠然也没有真正明白厉玔行这个人，理所当然地，他被拒绝了。厉玔行把许悠然送出国，开始追求骆隽知。
　　追求的过程中两人也发生了几次感情危机，乔野也再次出现试图东山再起，更破坏过两个人的感情。然后……骆隽知生病需要进行内脏移植，乔野配型成功了。作为胜利者的厉玔行收下了他的一颗肾脏，给了他一笔钱，将他赶到了另一个城市。乔野免疫力变得低下，心里还存着气，没过多久就生病离世了。
　　到最后许悠然也只是回来助攻了一下，在两个人HE了之后再没出现过。
　　明明是商业文，苏韶却觉得像种田文一样。
　　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他完全没有想看的欲丨望，因为除了约会、中药啪啪和各种PLAY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日久生情吧。
　　.
　　睫毛抖动，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光茫然地呆坐了一会儿，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之后才回过神来。
　　许悠然惊恐地看着手脚上精致的银链子——应该不是银的，银不会有那么结实——他被束缚在了
　　这张床上。
　　这里依然是他熟悉的样子，他和乔野同居五年，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如坠冰窟。
　　苏韶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没有敲门。
　　他以前都会敲门的。
　　现在的许悠然只是苏韶抓住的商业间谍，他不会再给予他同以前一样的尊重了。
　　“吃饭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饿了吧？”
　　许悠然眨眨眼，他举了举手，带动着链子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他乞求道，“可不可以把这些摘掉？”
　　苏韶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你已经忘记我是什么人了？”
　　“我——”许悠然正要反驳，在对上他充满暴戾与压抑的眼睛的一瞬间失去了勇气，还是选择了妥协，“没有忘记。”
　　“乖。”苏韶神色好转，把折叠餐桌放在床上，摆放好食物。“吃吧。”
　　复杂的人是无法用行为学派的理论来判断的。
　　许悠然觉得自己对苏韶已经足够了解，也完全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每天的食物都很充足，也很新鲜，可是就是没有力气和精力。精致漂亮的银色链子把他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每天的洗刷和排便都是按时进行，会有人过来给他解开，跟随他到卫生间的门口。
　　苏韶也允许他玩手机和电脑，那些电子设备上都下载了许多电子书、音乐和游戏，只是都没有办法联网。
　　许悠然这样过了三天，其中苏韶来过一次又匆匆地离开了。他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忘了。
　　苏韶这边也有点纠结。攻和受还有许悠然虽然间接的导致了原本世界线中乔野的悲剧，但除了厉玔行是真的心狠，许悠然和洛隽知只是有点小毛病，也算不上是坏人。那他应该以什么理由去刷骆隽知的好感度呢？
　　【系统，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宿主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
　　【呃……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
　　唯心和唯物很好划分，但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通过自己所能感知到的东西形成的认知，即使他现在接触到的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物质的人，只要苏韶的感知里有，那就是存在的。
　　一切都由苏韶来断绝。
　　苏韶没有穿越之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在他的心里还是任务高于一切的。所以即使在恢复记忆可能以后会后悔，苏韶还是选择了以任务为先。
　　更何况只是可能会后悔呢。
　　在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以后，苏韶放下了心里的其他想法，又恢复到了乔野的状态。
　　乔野从小没有父母兄弟，性格孤僻阴沉，也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
　　不对，还是有一个人的，只是乔野唯一的朋友死在了他十五岁那年，正是因为他的死，乔野变得没有安全感，而温软怯懦的许悠然正是在这个契机走进了乔野的生活。
　　.
　　“你看到了什么？”
　　苏韶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大概是因为有系统的加持，他的意识还算清楚，只是对身体的感知有些迟钝。
　　在听到骆隽知的声音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看清眼前的画面，随着他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了两个孩子奔跑在一条并不算宽敞的水泥路上，像是在乡下，两边不远处是直立着的玉米杆。他听到自己讲，“乔野……哥哥……”
　　乔野？以他的性格会这样称呼自己吗？骆隽知皱着眉头，还是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苏韶在心里撇嘴，极不情愿地讲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名字。“狗儿，我是狗儿……”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的正欢，苏韶也能感受到画面里欢快的情绪。正当他要完全放松时忽然画面一转，变成了大孩子死亡的经历，他把苏韶抱在怀里，自己被人踢打着。好不容易熬到那群人离开，破旧的屋子里忽然起了火，苏韶看到他抱着怀里的少年不知所措，最后把他从窗户中丢了出去。
　　苏韶目瞪口呆地看着火焰燃烧，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乔野……哥哥……你快出来啊！”
　　理疗床上的苏韶忽然睁开了眼睛，猛的坐起身来。他的额头上已经冒了汗珠，急促地呼吸着。
　　骆隽知递给他纸巾，问，“你还记得梦到了什么吗？”
　　苏韶摇了摇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接过纸巾来擦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舒服，“抱歉，我去洗把脸。”
　　“去吧。你知道在哪吧？”
　　“嗯。”
　　乔野的朋友名叫张迪佳，比他大四岁。苏韶借用自己那一点清醒的意识，把催眠里梦到的人的名字改成了乔野。第一个目的是让他现在所表现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第二是在未来哥哥面前刷一把同情心，把自己弄得越惨越好。
　　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弟弟，听起来就让人心疼。
　　【查看进度。】
　　【攻略总进度：15%】
　　“唔……”苏韶看着镜子英挺锐气的自己，“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第6章 1.6
　　经过了三个月的艰辛，苏韶的公司终于步入了正规，开始稳步盈利。他同时也放松了对许悠然的监管，他的活动空间由锁链的长度变成了整个住宅。为了方便许悠然和厉玔行联系，苏韶还故意落下过手机在客厅。
　　许悠然也把握住了机会，拨打了电话向厉玔行求助。
　　等许悠然的活动范围变大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当初与乔野的家，只是室内布置地一模一样，透过窗户看到外界的景色，许悠然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因此当他打出电话之后，却根本无法告诉厉玔行自己在哪里。苏韶狠了心，手机上特意弄了系统的防追踪程序，厉玔行根本查不到。
　　厉玔行很在意自己的朋友，所以才会对许悠然一而再地伸以援手。原本的许悠然只是普通朋友中普通的一个，在他盗取苏韶公司资料之后，厉玔行对他的好感确实下降了，可也莫名其妙多了一层亏欠感。
　　尤其是在看到苏韶近乎崩溃的样子之后。
　　所以在收到许悠然的求救之后，他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主动去找苏韶。
　　苏韶在被骆隽知“治疗”时收到了电话，“是厉玔行。”他看了眼屏幕，迅速地挂掉了。
　　骆隽知在知道厉玔行与现在的病人也有接触时就慢慢疏远了他，到目前为止已经很久没有再有过联系。
　　苏韶是他第一个能对生活产生影响的病人。
　　其实人类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阴暗心理，就如同弗洛伊德《梦的解析》里所阐释的那样，做梦是因为人都有潜在人格，会脱离自己的性格去模拟别人。人在与人相处，和单独相处时也是不一样的。
　　心理咨询师的服务对象都是在生活中压力偏大，而又比较开明，肯就医且有一定经济基础的。苏韶不算是里面最特殊的人，可就是让他难以不在乎。
　　就在骆隽知分析着自己的心理时，苏韶的电话又响了。苏韶用眼神询问他，骆隽知道，“接吧。”
　　苏韶划开手机，语气平淡，“厉总。”
　　“乔总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苏韶不想跟他谈，他在骆隽知身边就好像是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一下子失去了平日里的主见。苏韶用眼神询问骆隽知。
　　骆隽知：“……”不要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韶当他默认了，对着电话那头讲，“我在新华路B座大厦25楼。”
　　骆隽知只听到对面说了一句“好”，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你们总裁都这样吗？
　　.
　　厉玔行来的时候两人正在闲聊，他推门进来以后，看到静坐在苏韶对面的骆隽知愣了一下，随后表现得像是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挨训的学生，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
　　苏韶奇怪地看着他，“厉总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有。”
　　苏韶又看了看骆隽知，“你们认识？”
　　骆隽知倒是没什么变化，神态大方自然，他笑道，“前段时间在商场遇到过，厉总帮我追回了被偷走的钱包，虽然里面也没有多少钱。”
　　“哦。”苏韶点头，不再追问。
　　厉玔行和骆隽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苏韶趁着没人搭理自己，迅速地思考着两人的关系。
　　厉玔行应该是对骆隽知有好感的，而且还不低。这种拼命保持风度的模样实在和平时差别太大了，只是不知道骆隽知有没有见过正常时候的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感。
　　看骆隽知的样子八成是知道的，毕竟他是研究心理方面的，而根据他的表现，并没有像原本的世界线那样同样对厉玔行表现出好感，那就说明，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有效果了。
　　“我来只是想问一下乔总，悠然他还好吗？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不如约出来一起聚一下。”
　　苏韶迅速回神，立刻进入了状态，他脸色瞬间变得不好，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客套。
　　“他是我的爱人，我当然会对他好。悠然这段时间只想和我在一起，厉总就别为难他了。”
　　苏韶囚丨禁许悠然的事情没有告诉骆隽知，骆隽知只当是他爱的太深，怕厉玔行讲错话又戳着他的痛处，也开口帮着苏韶说话，“我见过许先生，乔先生对他的爱真的很让人羡慕。厉先生就不用操心咯。”
　　厉玔行听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帮着苏韶讲话，开始猜测骆隽知是不是也受了苏韶的蒙骗。骆隽知那么正直，怎么可能比得过混迹在商场的老油条。
　　“可是据我所知……悠然被你□□起来了？你就是这么爱他的吗？”厉玔行气定神闲道。
　　骆隽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苏韶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怪不得他最近的情绪比以前要稳定很多。虽然已经基本确定，但他还是向苏韶求证：“他说的是真的吗？”
　　苏韶点头，“是真的。”
　　厉玔行本以为会看到骆隽知对苏韶失望的目光，可没想到他只是温和地看着苏韶，“乔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也希望你有时可以克制一下自己，免得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知道。我和他相处时很理智。”
　　厉玔行：“……”WTF？你在逗我！
　　“乔总，实不相瞒，我收到了悠然的求助信息。既然你爱他，那就应该尊重他的意愿，他现在不想做你的笼中鸟，还请乔总把悠然放回来。”
　　“哼，尊重？”苏韶压制下去的情绪又被他激了起来，“我尊重他的时候他又把我当做什么？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尊重？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够了！”骆隽知头痛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厉先生你先离开吧，我想乔先生需要先冷静一下。”
　　厉玔行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主人都发话了，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骆隽知的存在超乎了他的预料，他没想到两人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厉玔行走了之后，骆隽知又给苏韶倒了杯水。
　　“有些话语并不是讲出来就能解决的。就像你的情绪，最开始讲出的话可能是口不择言，并不是你真心所想，可再把这番话放在大脑里考虑，你又会觉得无比有道理，很容易把自己说服，陷入更加偏激的情绪里。所以我才让你尽量克制自己。你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应该更懂得决断，把事情解决，比抱怨要有用得多。”
　　苏韶听着他讲，也慢慢地放松下来，“我知道。可我忍不住会去想他。”
　　“你真的爱他吗？”骆隽知问。
　　苏韶动作僵硬了一下，露出沉思的表情，目光却越来越迷茫。


第7章 1.7
　　“你真的爱他吗？”骆隽知目光幽深，苏韶觉得自己在里面迷茫了一下，他忽然不再清楚自己的内心。
　　我是真的爱他吗？如果不爱，我为什么会一直念着他？如果爱，我又为什么舍得伤害他？
　　“我不知道……”
　　“你不爱他，你只是习惯了。你们年少时相识，他给了你活下去的动力，给了你安全感，也给了你变得坚强的理由。你心里的他只是美好的那一面，而另一部分被你选择性地忽视了，因为他是你选择的人。”骆隽知循循善诱。
　　“……是这样吗？”
　　骆隽知没回答他，他知道苏韶也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他继续说道，“直到他背叛你，你不再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他的所有的缺点也逐渐开始显露。你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因为最开始的他是那么完美。而现在，你自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不再像以前一样。你不是怕他离开你，你只是在担心，原来完美的他——你心中的那个信念——会消失。”
　　“那……我不爱他？”
　　原本坚定的想法被一下打破，苏韶看起来茫然而又脆弱不堪。
　　骆隽知知道自己讲什么他都会相信的，所以在确定了苏韶囚禁了许悠然，分析出苏韶对他的真正情感之后才敢这样说。
　　如果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你不爱他！”骆隽知坚定地说道。
　　他看着苏韶像忽然泄了气，不再腰背挺直，他瘫坐在沙发上，声音略微沙哑。
　　“骆医生，我好累。”
　　“睡一会儿吧，醒来就好了。”
　　苏韶睡的很快，也幸好骆隽知这一天没有其他的顾客预约。他找出来一条毯子盖在苏韶身上，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几度。
　　骆隽知盯着苏韶看了一会儿，觉得他睡着的时候比醒着要柔软很多。据他所知，苏韶今年才二十五岁。按照心理学的划分，才脱离青春期两年。
　　虽然二十五岁已经是比较稳重的年纪，骆隽知依然觉得，苏韶清醒的时候根本无法把他当成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想的太多，又成熟的太早，脆弱的心理让他时刻防备着外界。
　　所以每当苏韶无助地看着自己时，骆隽知总有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盯着对方看到时间太久了，骆隽知竟然诡异地觉得苏韶和自己母亲有些相似。细细数来，自己早年失踪的幼弟，也该像苏韶这般大了。
　　骆隽知不想再想这件几乎完全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事情，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苏韶脸上离开。他坐在书桌旁，拿出自己正在读的那本书，在意识到自己还在盯着书本发呆后摇了摇脑袋，投入到阅读中去了。
　　沙发上的苏韶，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悄悄勾起了嘴角。
　　【攻略总进度：30%】
　　.
　　苏韶睡醒以后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借用骆隽知洗手间洗了把脸，提出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要请骆隽知吃完饭的请求。
　　骆隽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他看苏韶情绪还算安稳，就同意了。
　　他们去了一家还算高档的海鲜自助，选好食材之后坐在桌上闲聊。
　　“狗儿是谁啊？”骆隽知想起那次催眠时从苏韶嘴里讲出来的名字，忍不住开口问到。
　　他知道苏韶是孤儿，而看苏韶的态度，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太过避忌，很显然是已经看开了，放下了。可是当他提到“狗儿”这个名字时，却看到苏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间。
　　“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那他现在呢？还好吗？”
　　“……他死了。”
　　“那他一定对你很重要，如果他知道你这么在乎他，也会为有你这个朋友而感到欣慰的。”
　　“嗯……大概吧。”
　　作为真正的狗儿，苏韶并不是很想说话。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从骆隽知嘴里讲出来，苏韶总是有一种怪异感。就好像是，他已经窥破乔野的身体，看到了属于苏韶的灵魂，让人不适。
　　下次一定不要用这么接地气的名字上阵。苏韶心想。不过该怎么让骆隽知知道自己就是“狗儿”，死去的那个人才是“乔野”呢？
　　还得再好好想想。
　　哦，对了，还有别墅里的许悠然，也该把他放出来了。
　　吃完饭之后苏韶提出要送骆隽知回家。
　　大概是这一天经过了厉玔行和骆隽知两人的精神轰炸，苏韶也看开了很多。
　　骆隽知的家离这里并不算远，当他提出步行回去，顺便消消食时，苏韶欣然同意。
　　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即使是晚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也不少，车灯带着影子不停地远去。与他们的影子快速运动不同，两个人走的很慢。
　　苏韶想，好像骆隽知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直都是慢节奏的。
　　“狗儿是因为我死的。”苏韶开口，“是我没能救得了他。我比他大四岁，在我十九……十五岁那年，他被人打断了肋骨，没能从失火的房子里逃出来。只有我一个人活到现在。”
　　“这并不怪你。不是你的错。”骆隽知开口安慰，心理觉得有些怪异。苏韶叙事的口吻，很奇怪，而且对于“狗儿”的死，好像并不伤心？
　　就在骆隽知思考的时候，苏韶拽了他一把，他转过头表示疑惑，“嗯？”
　　苏韶指了指对面单元楼，“到了，C座二单元。”
　　“进来喝杯水吧。”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那好吧。路上小心。”
　　骆隽知看着苏韶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好像错过了什么？那么，是什么东西呢？


第8章 1.8
　　囚禁许悠然的地方有点远，等苏韶开车过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他没有特意放轻声音，打开门之后看到乖巧躺在床上睡觉的许悠然。苏韶轻笑一声：“怎么这么不乖？你以为这样能骗得过我？”
　　许悠然的眼睛动了动，并没有睁开。
　　苏韶大发慈悲道:“这次就算了，先放过你。如果再有下次，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许悠然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以为苏韶已经离开房间，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之后撞入了他复杂的眼神中。
　　全身僵硬。
　　“你在怕我？”苏韶温柔地看着他，眼底却没有哀伤或愤怒，这让许悠然感到恐惧。这几日里苏韶给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他在慢慢变得陌生，像是毫无理智的野兽，只疯狂地守护着自己的所有物不被其他人占有。
　　而许悠然就是那个所有物。
　　乔野对他向来是尊重的，他何曾感受过现在这种屈辱！恐惧快要将他淹没，苏韶不在的时候，空旷的房子里气氛沉闷地让人窒息。他一遍遍在想着该如何逃离，厉玔行为什么还不来救他，最后这样的想法消失，只剩下了对苏韶的恐惧与排斥。
　　听到苏韶的问话，压抑许久的情绪忍不住外泄。许悠然的挣扎也没有太过歇斯底里，他依然是那个如同水一样温吞的人。
　　“我不该怕你吗？”他睁大眼睛看着苏韶，问道。
　　听到他的话，苏韶面露不愉，很快又收了起来，还是那副温柔的表情，“当然不该，你可是我的爱人，既然这样你不是应该包容我的一切缺点吗？不要怕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乖乖呆在我身边，不要想其他人，也不要骗我，好不好？”
　　病态的话语越听越不对劲，许悠然面对这样陌生而具有侵略性的他忍不住发抖，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不能再用以前的标准去判断，也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危机。
　　许悠然摇头：“不好……乔哥，放我离开好吗？我不想再这样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求你放我走吧！”
　　苏韶现在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听到他这番话之后，用仅剩的理智勉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他冲出卧室，将门锁好，掏出药瓶来倒了两粒放入口中。
　　苦涩的味道蔓延开，勉强拉回了他的神志。
　　原身是有一定程度抑郁症的，去吃这些药物，多少能治疗他的生理上的症状，至于心理上，拥有系统的苏韶只要愿意，就可以随时保持清醒。其实好多事情，在没有人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做，只是苏韶太无聊了，用系统的话讲，就是戏多。
　　这番反应落在许悠然眼中肯定能让他联想到什么。现在苏韶要做的，只有静静等着许悠然的动作。
　　.
　　“骆医生，他好像不爱我了。”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那个位置几乎成了苏韶的专座。
　　即便是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骆隽知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
　　许悠然或许爱过他，但他在选择伤害苏韶的那一刻，就应该抛弃了二人十年的感情。许悠然看得很清楚，他并没有奢望同时拥有苏韶和厉玔行两个人，只是在逃离苏韶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这让他选择了暂时的妥协。
　　再温吞，他也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该有的判断力都具备的，甚至他在伤害苏韶时，比一般人都要心狠。
　　只有这个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的痴儿，才傻傻的还抱有期望。
　　如今苏韶终于认清了现实，如果他肯放手，那就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骆隽知温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听了你的建议，我把他关起来了。他表现的很抗拒，他在怕我，拒绝我的接触。……他依然想离开我！”苏韶看着他的眼睛。
　　【系统：这个锅甩的好。】
　　【苏韶:过奖过奖。】
　　骆隽知懵了一下，他好像没有鼓动自己的病人去做非法囚禁的事情吧？很快收起了情绪，大脑飞速思考，一般人被人这样对待，应该都是苏韶描述中的这种反应，根本没有办法来证明他最初讲的关于‘不爱’的话，但是他并不打算拆穿，只是引导着他默认这件事情：“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韶茫然地看着他，凌厉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有点可怜。“我不知道。骆医生，你觉得呢？”
　　“那你现在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也不爱他，只是不想他骗我，不想看到他与别人在一起的模样，但是我又好像没有那么在乎他，无论他是难过还是疼痛，对我来讲都好像无所谓了……骆医生，我这样还是爱吗？”
　　骆隽知也说不清楚。苏韶这番话表达的太过笼统，而且可能只是在某种情绪下的心情，没有办法做出判断。但是他能不再像以前那样偏执就是好事。
　　“你可以试试，和他分开一段时间看看。”骆隽知道。
　　医生面前的苏韶总是很听话，他点头：“好的。我试试。”
　　“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讲……”骆隽知犹豫着，不知如何跟自己的病人开口。毕竟那件事情对他留下的影响很大，只是他实在是忍不住。
　　不再谈论感情问题，苏韶看起来还是人模狗样的，他和骆隽知相处了这么久，彼此都算得上了解，对于这个能给予他帮助的人还是很信任的。苏韶极其罕见地笑笑，说道：“你问吧。”
　　这个笑容并没有让骆隽知宽心，反而更加愧疚。他停顿了一下，从书桌前拿来了一张老旧的照片，骆隽知递给苏韶，他指了指其中一人：“这个孩子，是狗儿吗？”
　　这是一张全家福，里面有一对和蔼可亲的老人，身后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对夫妇。在老人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大一点的那个看起来七八岁，细看下与骆隽知还有几分相似。小的那个看起来刚会走路，趴在爷爷的腿上，歪着脑袋。
　　骆隽知紧张地看着他。
　　“不像，这应该不是他。”苏韶摇摇头，“不过有点眼熟，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听到他的话，骆隽知的心情简直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他及时调整过来，没有再抱有太大的期待。“是2045年元旦那天，这个孩子那时候才一岁半。”
　　“不是他……狗儿那时候应该已经七岁——”苏韶的话猛然顿住，神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骆隽知担忧道：“你没事吧？”
　　苏韶回过神儿，“骆医生，你说，记忆会骗人吗？”
　　他的记忆中他比大四岁，然而2045年狗儿却是七岁，而他自己，对那几年却没有任何印象。如果那样计算的话，今年的苏韶，应该是二十九岁，而不是二十五……到底哪里出错了？
　　而且，照片中的孩子，细看之下与苏韶，有不少相似之处。他紧抿着嘴，没再讲话。
　　骆隽知思索了一下，解释道：“大概是你的身体做出的应激反应，自动屏蔽掉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苏韶点头，看着若有所思的骆隽知，知道他已经有了猜测。
　　【攻略总进度：31%】
　　苏韶心情很好地从大厦里走出来，他这次打算真的听从骆隽知的建议，冷落一下许悠然。不过现在还得去见一下他，总是被链子拴着，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他也没打算白跑一趟，再加把劲，拼拼演技，努力激许悠然去反抗，才好推动事情的发展。
　　跑了一趟超市，苏韶采购了不少东西带回郊外的“家”里，他在门前拍了拍脸，带着极度温柔的假笑走了进去。
　　“悠然我回来了。”
　　没听到人回复，苏韶放好东西之后直接来到卧室，打开门直接走了进去，挖出被子里的人：“怎么不理我？还在生气？”
　　之前暴露在许悠然面前的模样像是他的幻觉似的，统统消失不见，苏韶又恢复到了他平时看到的样子。许悠然瑟缩着了他一眼，迅速底下头。他低声道：“我没有生气。”
　　苏韶“嗯”了一声，解开了他的链子，“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这几天不会经常来看你了。记得照顾好自己，乖乖地不要乱跑。”
　　许悠然惊讶地抬头，看到苏韶深沉的眼眸，哪还有什么温柔深情。他态度变化太快，让人捉摸不透，许悠然主动抱住了他，轻声问道：“乔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苏韶觉得好笑，二人的感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根本剩不下多少了，许悠然这样作态只是为了确定他的情况而已。
　　他们两个都在演戏，只是苏韶更技高一筹。
　　“嗯。”苏韶眼神柔和了一些，“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多想。”
　　现在许悠然已经可以确定苏韶病的不轻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
　　有了苏韶刻意放水，许悠然很快就与厉玔行取得了联系。
　　苏韶端坐在办公室里，饶有闲情地还泡了一杯茶。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抬头看向电脑，屏幕上清晰地转播着许悠然与厉玔行逃走的经过。二人许久不见，甚至还来了个热情拥吻。
　　虽然与许悠然发生过关系的人不是他，苏韶还是觉得有一点恶心。他讲不清是为什么，索性不再去想。
　　既然许悠然已经出来了，那么下一步计划，是时候开始了。
　　苏韶经常在骆隽知办公室里小憩，想要拿到他的毛发并不困难。骆隽知有了猜想之后就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他去了苏韶当年所在的孤儿院，但是那边早已拆迁，与他一起生活过的孩子也基本都散落各处，难以寻找。
　　幸运的是孤儿院附近的村庄已经建成了居民楼，找到那里去还不算难。骆隽知挨家挨户地问过去，总算是有了一点头绪。
　　当年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大火，在火灾里死掉一个孩子，另一个则就这么失踪了。
　　死掉的那个孩子叫……乔野。
　　无论苏韶与他有没有亲缘关系，骆隽知此刻，都难以抑制地心疼。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结合苏韶的话，骆隽知稍一想，就把所有的事情穿了起来。
　　【攻略总进度：62％】


第9章 1.9
　　许悠然失踪之后，苏韶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他彻底被这个不知所谓的人惹怒，想把他抓回来，撕碎了吞入腹中。可是他头痛的厉害，太阳穴好像要涨裂一般，满心里都是骆隽知的话。
　　“你不爱他。”
　　他很迷茫，既然不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太阳重新升起时，苏韶才意识到自己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夜。他像是感觉不到身体的酸痛，站起身，走到柜子前面，将所有的药都拿了出来。
　　苏韶手有些颤抖，艰难的拧开盖子。他现在真的太难受了，他很想问问许悠然将这十年当做了什么，也很想问问骆隽知，为什么会这样？
　　白色的药片倒了满手，苏韶直接吞进了嘴中。苦涩的药粉最先接触到舌尖，味道真的难吃极了。
　　苏韶没忍住，跑到卫生间干呕了很久。
　　【他对系统道：竟然这么难吃，不行，我下次一定得就着水。】
　　【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韶：这样才能抓住攻略目标的心理呀：）】
　　系统从来没懂过他的宿主，静静看着他演戏，不再说话。
　　苏韶倒了杯水，先叫好出租车，混着药片咽了下去。
　　这种神经类药物副作用很大，苏韶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多，等出租车师傅过来，他已经难受的神志不清，凭着最后的一丝清明，报出了骆隽知诊所的地址。
　　到地方之后，苏韶已经没法给出回应。
　　师傅为难极了，因为这一路上苏韶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坚持要来这里。他的脸色发青，呼吸也变得艰难，就像一只搁浅的鱼。出租车师傅不想担上人命，也无法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苏韶这模样真的像是病发快死了。
　　中年男人掏出自己的手机，照着大厦前台的广告标识给骆隽知打了电话。
　　那边清冷的声音响起，那边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听起来不同于以往的阳光和煦，“您好，今天不接诊，如果是要预约请登录网站。”
　　仰着脖子坐在副驾驶上的苏韶耳尖的听到他的声音，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像是失去意识，条件反射一般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
　　“骆医生，我好难受。”
　　“乔野？”骆隽知听认出了他的声音。
　　出租车师傅说，“你听到了吧？这人发病啦，也不肯去医院，非得来这里，你是医生吧？赶紧过来看看吧，可吓人了。”
　　“别急，你们是在新华路那边吗？我这就过去！师傅您跟我详细说说，他怎么了？”
　　·
　　骆隽知住的离工作地方不远，没一会儿就赶了过来。
　　看到苏韶像条死鱼一样，心脏都堵到了嗓子眼。
　　他很清楚苏韶现在这样不止是情绪上的爆发，常年接触的几种药物，骆隽知最清楚了。他把苏韶从车里拖出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用膝盖顶着胃部，将手指伸到苏韶喉咙中，给他催吐。
　　“他、他这是怎么了？”司机师傅不安道。
　　骆隽知苦笑一下，“吃错东西了。”
　　“啊，这是吃了啥？食物中毒这么可怕？”
　　“麻烦师傅，带我们去医院吧。”
　　骆隽知带着苏韶去了医院，将人送去急诊。
　　他实在不明白，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骆隽知刚想明白苏韶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他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一时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幸好这几日没有苏韶的诊疗时间，骆隽知可以想清楚之后再面对他。
　　这一点庆幸，在见到苏韶之后变成了懊悔。
　　骆隽知心里很不好受，苏韶吃了太多的苦，自从失去家的那天起，这个小小的孩子就一直在外面流浪，后来被孤儿院收留，有了朋友，却因为一场大火失去了所有亲近的人。事业起步时同甘共苦的爱人也在第一个关头背叛了他。
　　骆隽知很怕苏韶就这么死在手术室中。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甚至没有告诉苏韶，自己是他的哥哥。
　　【攻略总进度：65％】
　　手术室的灯灭下，骆隽知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的向医生问道：“他怎么样了？”
　　“已经抢救过来。前期的急救措施做的太晚，还有一些血液残留，只能等过几天身体自然代谢掉。既然有抑郁症就好好治疗，家里人多看着点，再怎么闹，可真要救不回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骆隽知自己就是医生，对这个再清楚不过。
　　苏韶被推出来时还在昏迷，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跟初见时的样子相比，已经瘦了太多。
　　骆隽知坐在病床跟前静静望着他。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苏韶失去理智，把自己搞成这样，不过跟许悠然脱不了关系。
　　骆隽知走到阳台，犹豫了一下，按下手机拨号。
　　“有事？”
　　“爸……我找到他了。”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
　　·
　　当年的小包子，是骆隽知弄丢的。
　　兄弟两个年纪差的太多，骆延刚刚会走路时，骆隽知已经是个跑跑跳跳停不下来的小孩。
　　俗语讲，七岁八岁狗也嫌。骆隽知作天作地，把所有人都闹得烦烦的，只有小小的骆延跟在他屁股后面想一起玩。可惜骆隽知看不上这个话都讲不利索的小弟弟，一点都不想跟他玩。
　　他把骆延带到了草坪上，给他放了一堆玩具，让骆延留在这里等他，自己则去找广场上的另一群同龄人玩闹了一整个下午，等他回来后发现弟弟不见了，只有一堆玩具摆在那里，心里知道闯了大祸，慌乱的四处找人，没敢回家。
　　等他被家里人找到已经是第二天，骆隽知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夜，回来发现他爸都懒得揍他，心里彻底凉了。
　　骆延丢了，这个家再也不完整。
　　随着年纪渐长，骆隽知懂的越多，就越不敢面对父母。
　　他和所有人都疏远了。
　　他的父亲也不想见他，只有母亲偶尔会打电话过来问候两句。
　　这是骆隽知第一次给父亲打电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骆隽知又重复了一遍，“我找到骆延了，他过的很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骆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爸，我不想做心理医生了。”骆隽知说。
　　“嗯。”骆父应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带着小延一起。”
　　“他现在状态很不好，我想过两天就带他回去，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
　　骆父问道：“状态不好？”
　　骆隽知说：“是，他能力很强，经营着自己的公司，但是不久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爸，咱们家在华国也有市场，对吗？”
　　“嗯，过两天我和你妈回去，到时候可以详细谈谈。”生意场上的事，这几个年轻人加起来都比不上骆父这样的老狐狸。从儿子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信息，对于小儿子的经历，他心里已经有数。
　　苏韶微微动了动，嘴角带上了愉悦的笑意。
　　【攻略总进度：70％】


第10章 1.10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帘打在房间里，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折射下清亮柔和，像是上好的宝石，能清晰的看出眼底的湿意，与隐藏在深处的茫然。
　　苏韶头部贴着软软的枕头，稍微侧了侧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望着窗外的绿色出神。
　　骆隽知打完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骆隽知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韶没有说话。
　　“乔野？”骆隽知走过去。
　　苏韶皱了皱眉，“唔，头疼。”
　　温暖有力的手指轻轻在太阳穴上打着圈，骆隽知不好直接问，苏韶现在脆弱极了，随意一句话就可能戳到他的痛处，让人情绪失控。“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嗯。”苏韶反应比平时慢一些，收敛了锋芒与戾气，脆弱又柔软。他声音有些哑，“骆医生，我怎么会在医院？”
　　能主动说话是好事，骆隽知敏锐的发现，苏韶的情况与自己判断有误差。他纠结了一下苏韶的称呼，很快情绪舒展开，带着安抚与诱导，问他，“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苏韶回忆着昨晚回家后，忽然撑着手臂从床上爬起来，动作迅速到骆隽知没能及时制止。手上的针在他巨大的动作下脱落，手背上划了一道红色的伤口。
　　骆隽知按住他，“你别乱动！”
　　苏韶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崩溃绝望，“悠然走了……”
　　骆隽知的第一反应是苏韶把人折磨死了。
　　“我听着呢，别着急，躺下来跟我说说。还认得我是谁吗？”骆隽知按下呼叫铃，苏韶手上的伤，还有静脉注射都需要处理。
　　苏韶苦笑道，“我还不至于疯到连骆医生都认不出来。”
　　“这不是疯，你只是受到的伤害太多，没有办法自愈，才需要我的帮助而已。”骆隽知道。
　　“是吗？”
　　“是。这世上有几个人强大到不会受伤？我们能做的，不过是维持一个平衡而已。”
　　他顺着骆隽知的力道，重新躺回床上。很快有人过来，把病房中的狼藉处理好。
　　骆隽知给苏韶倒了杯温水，苏韶捧着杯子小口喝了点，终于冷静下来。“骆医生，我脾气一直都不好。”
　　骆隽知没有说话。
　　苏韶脾气确实不好，但他的自制力很强，否则不会陷入痛苦的挣扎，甚至要找一个心理医生。
　　在骆隽知看来，苏韶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温柔。
　　“我觉得他在挑衅我。”苏韶说，“你说的对，我根本不爱他。”
　　“我恨他。”
　　“骆医生，我明明吃过药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我好难受，活着真的很累。”
　　苏韶说的很慢，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让骆隽知警铃大震，他连忙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你可以找我说说话，我是你的医生，有责任与你一起度过这段痛苦的日子。”
　　苏韶笑了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心理学行业，不少医患因为心理上的贴近产生情愫。听到苏韶这么问，骆隽知明白自己突然的示好让他误会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考虑过跟苏韶发生关系。
　　骆隽知道，“我原本有个弟弟，小时候走丢了。要是他还在，也该跟你年纪一般大。你和他相似的地方很多。”
　　“那他真幸福。”苏韶说。
　　骆隽知想起那天询问到的消息，听到苏韶这句话后，十几年来建筑的冷静理智瞬间溃不成军。他突然很想直接把真相说出口，告诉眼前憔悴的男人，那个有家人挂念，一直没有被人放弃寻找的孩子，就是他！
　　但是苏韶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折。
　　骆隽知怕他会恨自己。
　　更怕他会选择死亡。
　　“好好休息吧。”骆隽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韶听话的闭上眼睛，刚刚做出了这么大的动作，就算有一部分不是他的真实情绪，身体上的疲惫却毫不作假。
　　很快陷入沉眠。
　　【攻略总进度：72％】
　　·
　　苏韶在医院住了一周，这一周他都没有处理过公司的事，出院之后也不想收拾工作上的烂摊子。骆隽知不愧是个好哥哥，直接帮苏韶找了代理总经理，把人接到了自己家，时时照看，怕他再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韶喜闻乐见。但是乔野性格强势，即使他把骆隽知当做恩人，这样寄人篱下依然会不痛快。
　　这点暴躁的情绪在遇到厉玔行和许悠然之后达到极致。
　　苏韶知道厉玔行想追骆隽知，特地过来求偶遇可以理解，可是他带着许悠然又是怎么回事？苏韶觉得不对着许悠然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在这个世界花掉的积分。
　　许悠然面对苏韶时畏缩躲闪，他个子本来就不高，站在厉玔行身侧，低眉顺目的样子也很和谐，明明是两个男人，却没多少违和感。
　　许悠然小声对厉玔行说，“厉哥，我们还是走吧，我有点怕。”
　　厉玔行安慰道，“没事，你已经逃出来了。就算再有权有势，也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乔总觉得呢？”
　　苏韶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晃了一圈，“你们在一起了？”
　　骆隽知暗地里防备着他暴起伤人，见苏韶情绪稳定，也放下了心。
　　“没有。”厉玔行回答的很干脆，“我们只是朋友。”
　　许悠然纠结的动着手指，他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气开口，“乔哥，你是不是病了？”
　　苏韶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为什么这么说？”
　　许悠然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就害怕，他跟了苏韶这么久，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生气时会有什么表现。他往厉玔行身边站了站，说，“我看到你吃药了。”
　　话音落下后，四个人全都沉默。
　　许悠然被苏韶神情莫名的看着，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我说错话了吗？对不……”
　　“嗯。”苏韶道，“你说的不错，我是病了。”
　　许悠然：“那……”
　　苏韶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对厉玔行说，“你觉得很开心？为了几个钱最先丢掉道德的人难道不是你？还有你，许悠然，偷窃资料的事证据确凿，如果真的上诉，你觉得咱们两个，谁能占上风？”
　　许悠然从来没想过这茬，他无助的看着厉玔行。
　　厉玔行道，“我说过，我们只是朋友，如果你有困难，我一定出手相帮。隽知，乔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为什么要和他走这么近？他当初确实将悠然关了起来，你小心被他伤到。”
　　“厉总，您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好像还从来没有明确回答过，不如趁着现在，把话讲清楚。”骆隽知说，“我是乔野的心理医生，他的情况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至于您说的话，我可以理解成当面挑拨离间吗？他不止是我的病人，还是我的朋友。我与厉总没有可能，也请厉总不要再废功夫。”
　　厉玔行不停地在骆隽知面前强调他跟许悠然的“朋友”关系，不就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并不单纯？
　　现在骆隽知同样以朋友作为回击，厉玔行果然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被喜欢的人在对手面前毫不留情的拒绝，厉玔行完美的表情绷不住了。他冷笑一声，“就是因为他？好好，咱们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因为厉玔行这句话，苏韶提起了警惕，骆隽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不该啊，都知道是兄弟了，而且先前的相处泾渭分明，没有越界的地方。
　　苏韶的系统对任务很严格，如果感情变了质，那先前积累的进度大概会全部清空。所以他必须要拿捏好分寸。
　　【苏韶对系统道：第一个任务就这么难，我要消极怠工了。】
　　【系统说：难道不是表露身份就能通过的新手任务吗？】
　　【苏韶笑容渐渐消失：……是这样吗？】
　　【系统：……我以为你有分寸。】
　　骆隽知那边跟苏韶一样纠结，他也很担心弟弟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感情，还是找个契机，将真相讲出来吧。
　　当天晚上，骆隽知接到了父母的来电。
　　他们要回来了。


第11章 1.11
　　从外面回来后，苏韶心情低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骆隽知担心他，但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苏韶很在意自己的病，所以骆隽知更得把他当做正常人来看，如果连医生都放弃了，病人该从哪里寻找希望呢？
　　骆隽知做好饭，敲了敲客房的门，“出来吃点东西吧，在房间里呆了这么久，不闷吗？”
　　苏韶走出来，他想了很多，既然系统说了这是新手模式，不如用最痛快的办法刷他的亲情值。
　　餐桌上，苏韶抿了抿嘴，碗里的饭几乎没有动过，“骆医生，你怕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为什么要怕你？”骆隽知表面风轻云淡，看似对苏韶的问题十分不解，心里却在分析苏韶的想法。
　　他今天见到了厉玔行和许悠然，两个人说了那样一番话，许悠然更是把苏韶的病摆在了明面上。
　　他果然还是很在意。
　　苏韶却道，“你们这些文弱书生，不都对我这种混混有天生的畏惧吗？第一次见到悠然的时候，他才刚上高一，穿着蓝色校服，就跟个小白兔似的。被我围堵在墙角，还不到我的下巴，都快吓哭了。我那时候穷，根本没有钱来纹身，长得也不算难看，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骆隽知用轻松的语气说，“是因为你的身材太好了，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跟你这与生俱来的相比，完全不一样。”
　　苏韶个子高，身上肌肉线条不算夸张，但也能透过衣服看出健康的轮廓。他的眼神总是锐利的，带着些年轻人独有的锋芒，性情却沉稳，一点都不张扬。这些特质组合在一起，气势十足，给了他吓哭小孩子的资本，难怪许悠然会害怕。
　　在医院呆了一周，苏韶变化很大，他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时常表情空洞的望着远方。这样的苏韶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精致，忧郁的气质冲淡了他的锐利，骆隽知看着只觉得青年安静的令人心疼。
　　苏韶说：“不是，我刚才想了很多，好像想明白了。他们害怕我不是因为这个，现在的悠然是成年人，不会被表象欺骗。他们怕我，因为我是个异类。”
　　骆隽知皱了皱眉，他给苏韶盛了碗汤，“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父母，不服管教，从来不被道德约束，年轻时跟着一些人做了许多错事，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没有底线，穷凶极恶的疯子！否则许悠然为什么一见到我就会怕成那样？我孤身一人，没有其他人可以牵扯，被逼急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他们不行，所以他们怕我。可是骆医生，你呢？你对我这么好，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要说什么我是你的病人！有哪个医生会把病人带回家里？”
　　苏韶给骆隽知创造了良好的氛围，就等他把话讲出口。
　　骆隽知明白，如果自己真的顾左右而言他，就再也不会得到苏韶的信任。
　　他放下手上的动作，严肃认真地看着苏韶，“你说的不错，我没有把你当做病人。”
　　苏韶冷笑。
　　“我没有恶意，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话，就跟我过来吧。”骆隽知站起身来，拿过了摆放在卧室的照片，还有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了苏韶面前。
　　苏韶没有接。
　　骆隽知将封口上的线拆开，拿出了里面的几张纸，他指着照片道，“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这是我弟骆延，二十年前，他跟着我出去玩，被我弄丢了。”
　　“你自己看吧。”骆隽知拿着几张纸，保持原来的动作，只是他的语气却没有先前一般平和温柔，带着一点哑涩，“我们找了他整整二十年，没想到在这座城市遇到了你。我用你留在会客室的发丝做了DNA检测……”
　　苏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骆隽知又说了一遍，“你看看吧。”
　　苏韶动作迟缓地接了过来，看着上面与系统检测结果一模一样的数据，做足了震惊的样子。
　　骆隽知说，“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我实在是太在意你了，无法想象会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你愉快的接受事实。犹豫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到来，我也轻松了不少。”
　　苏韶动了动嘴，却像是失语了一般，没能发出声音。
　　世界在这一瞬间凝固。
　　骆隽知看着他的眼睛，软下嗓子，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态度表达明确：“爸妈都很想你……你想继续做乔野，还是回家？”
　　“……我也可以有家？”苏韶开口，沙哑沉重，却带着点点期待与茫然，“我记不起来之前的事。”
　　“没关系，我都记得呢。”骆隽知说。
　　“我以为，我是被遗弃的……”苏韶表情迷茫，云里雾里的样子有些可爱，冲淡了一直以来萦绕着他的燥郁。
　　“不是。”
　　骆隽知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竟然觉得面前的青年，跟当年小小的骆延实在很像，如果他能在第一眼就把人认出来，或许后面的诸多事情，都可以避免。
　　“你不是被遗弃的，大家都很爱你。是我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丢在了公园，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
　　“我不记得了。”苏韶说，“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
　　他在自卑。
　　他本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却因为骆隽知幼年时的疏忽，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可是苏韶依然善良，他记得受过的所有恩惠，也不会对伤害他的人心软。
　　苏韶说自己没有底线，骆隽知却觉得，他说的不对。
　　骆隽知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苏韶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他此刻不是杀伐果决的公司管理者，也不是混迹街边的小混混。
　　他只是一个渴望温暖的，二十来岁的普通青年。
　　“爸妈明天就会回来。”骆隽知说，“我本来还在发愁，该怎么给你讲，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苏韶摇摇头。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攻略总进度：90％】
　　【苏韶目瞪口呆：这么给力啊……老哥我以后就靠你罩着了。】
　　【系统：……】


第12章 1.12
　　想象中的场景突兀的变成现实，苏韶呆呆的反应了很久，依然觉得活在梦里。
　　就算是梦，就算在梦醒之后立刻死去，这辈子也值得了。
　　“你刚才说，明天……他们回来？”他没能讲出两个陌生的词汇。父母对苏韶而言，太过遥不可及。
　　二十年亲情的缺失，让苏韶失去了与人相处的能力，他在心脏周围建筑了一层厚厚的刺，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如今却要全部收敛，主动的，将自己柔软的部分表露出来，笨拙又无措。
　　“对。咱们老家在B省，爸妈这次直接过来，等以后有时间再带你回去。这些年真真假假的消息不少，先让他们见见你，定下心来，免得说我骗人。”
　　“明天？”苏韶有点紧张，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大概下午四点。”骆隽知道。
　　跟苏韶相处了这么久，再加上两次催眠，骆隽知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苏韶的人。他能轻易的分辨出青年的伪装，透过层层掩饰看到他的内心。
　　骆隽知心酸，却不打算安慰他，苏韶是个成年人，这样的情绪算不上负面的，等跟父母见过面，他可以自己调整过来。
　　他拍拍苏韶的肩膀，“饭菜该凉了，我去热一下，今天好好休息吧。”
　　“骆医生！”苏韶喊住他，指着照片中的孩子道，“能告诉我，他的名字怎么写吗？”
　　骆隽知觉得这个称呼刺耳极了，他更希望听苏韶喊自己一声哥，而不是冰冷的职业。
　　“骆隽知的骆，延绵不断的延。你知道我姓什么吧？”骆隽知笑着问道，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纸笔，板板正正的写上了“骆延”两个字，他一边写一边道:“爸爸叫骆庭泽，妈妈叫景舒。”
　　苏韶接过那张纸，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坏了它，“谢谢。”
　　骆隽知说，“如果你能喊我一声大哥，我会更开心的。”
　　苏韶沉静的眸子盯了他几秒，忽然泄了气，青年颓丧道，“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不失落是假的，他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苏韶能有现在的反应，就已经是惊喜。
　　骆隽知笑笑，“习惯就好，总不能一直喊我骆医生。”
　　伴随着骆隽知转身，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攻略总进度：93％】
　　【苏韶：我要真喊了这声哥，是不是攻略进度直接就能满了？】
　　【系统：差不多。】
　　【苏韶：唉，想想任务完成就得离开，还有真点舍不得。】
　　【系统：你可以选择不走。】
　　【苏韶：瞎说什么呢？我可是个坚定的男人，不会轻易动摇的。】
　　苏韶没有记忆，不知道在遇到系统前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事。他讨厌这种感觉，轻飘飘的一片未知，无法把握。
　　就算任务中遇到的世界再好，也不是他的归宿。能解答他疑惑的，只有终点。
　　第二天，苏韶早早的起床，拿着药瓶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还是倒出了两粒，直接送进嘴里。
　　没有清水滋润，干硬的药片将食管滑得生疼，苏韶好像没有知觉一般，把药瓶放到了小桌上，又穿上板正的西装，将袖口的细纹抚平。
　　敲门声响起，苏韶打开门，看到骆隽知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今天精神不错，看来昨晚睡得很好？我打算出门买点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啊。”苏韶说，“不过还得等我换身衣服。”
　　“不急，我等你。”
　　苏韶转身的瞬间，骆隽知看到了摆放明显的白色小瓶子，忽然想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苏韶谈过心了。
　　或许，他应该给苏韶找一个新的心理医生。


第13章 1.13
　　骆庭泽和景舒过来的时候，是骆隽知开车接的他们，苏韶留在家里看着锅。
　　骆隽知走之前已经弄得差不多，苏韶跌跌撞撞的长大，自理能力比一般人要强，这些事情还是能做好的。
　　一路上骆庭泽和景舒询问了很多跟苏韶有关的事，骆隽知将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重点讲了下苏韶的心理状况。
　　他看得出来，苏韶很在乎家人，第一次见面，父母的态度对苏韶来说很重要，甚至会影响到他回归家庭。
　　随着骆隽知的讲述，骆父骆母慢慢沉下了脸。
　　·
　　弄好饭菜之后，苏韶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表。
　　乔野可能随他爸，肤色没有骆隽知那么白，看上去很健康。他的五官线条冷硬，眼角狭长，沉稳、凌厉，跟许悠然完全是反着长的。这款长相在圈子里很吃香，主动投怀送抱的人比比皆是。
　　苏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让气势弱下来。
　　他身上穿着骆隽知的灰色围裙，里面是白色衬衣和休闲裤。苏韶弄了点清水在头发上，让它们看起来更柔软一些。他调整着自己的表情，满意之后从洗手间里出来，慢慢坐到客厅沙发上。
　　开门声响起，骆父骆母先骆隽知走进来，一下便看到了乖巧坐在沙发上的小儿子。
　　六目相对，谁都没有动作。
　　进门之前的情绪统统掩盖起来，无论他们有何成就，此时只是一对普通的父母——失去儿子二十年，终于在中年时得偿所愿的普通人。
　　商场上的精明算计在面对许久未见的亲人时完全失效，他们忐忑不安，即使骆隽知说过，骆延不曾怨恨，也很乐意接受他们。
　　骆父骆母拼命回想着为人父母的经验，却羞愧地发现，就算是有另一个儿子，也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相处时的温情。
　　他们对骆隽知是严厉的，甚至不曾陪伴骆隽知出去玩过一次。
　　骆隽知关好门，看到这尴尬的场景，有心解围，“爸妈，你们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快点见到小延吗？现在见面了，怎么不说话？”
　　“长大了，都这么大了……”骆母保养的很好，她个子不高，为了给苏韶留个好印象，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温柔极了。她走到苏韶跟前，“比你爸还高。我就说小延肯定健健康康的，不像隽知这么单薄。”
　　她走到苏韶跟前，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儿子的模样。
　　苏韶体贴地欠了欠身，嘴上却只能干巴巴地说，“您好。”
　　“我很好，能见到你，我这辈子再没有遗憾了。”她哽咽道，身体也被剧烈的情绪左右，难以抑制地抽泣起来。
　　苏韶犹豫了一下，张开双臂将她搂进了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骆母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有人安慰之后便不再压抑，痛快地哭了出来。
　　“我回来了。”苏韶说，“不要难过，我也过的很好。”
　　【任务总进度：97％】
　　【苏韶：骆隽知肯定把我的事告诉爸妈了。】
　　【系统：爸妈？】
　　【苏韶：你的关注点能不能不要这么偏？这是重点吗？你就不能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系统：不敢兴趣。我更想知道你会不会留在这里。】
　　【苏韶：说过很多次了，不会。你真的很烦。】
　　【系统：……】


第14章 1.14
　　苏韶的公司有代理总经理操控，完全不用担心，而且骆家家大业大，苏韶那点产业，在他们看来就跟过家家似的。
　　骆隽知的工作性质很随意，他很快将这处小诊所转手低价卖出去，打算过两天跟着父母一起回B省。
　　苏韶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骆隽知手机响了几次，都被他给挂掉了。苏韶疑惑问道，“不接吗？”
　　“骚扰电话。”骆隽知说。他眉目间有点不耐烦，他点了点手机屏幕，看起来像是把人拉黑了。操作完之后，恼人的声音终于停歇，兄弟两个很快把东西收拾好，装进了几只箱子里，抱下楼，打算放进车子后备箱。
　　只是刚出电梯，便被人拦住了。
　　厉玔行看起来没有一点耐心，他第一次对骆隽知这么气急败坏，“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厉总不在公司上班，来这里做什么？”骆隽知声线平稳，完全没把刚刚的作为放在心上，“请让一让，我们要出去。”
　　“为什么拒绝我？”厉玔行问道，他终于将目光放在了骆隽知手上的纸箱上，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你要搬走？是因为我？你就这么讨厌我？”
　　一连问了几个问句，厉玔行看起来对骆隽知一无所知。
　　骆隽知见他将目光移到苏韶身上，不用想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他不想让苏韶受到这种恶意揣测，只好冷漠开口，“还请厉总保持风度，不要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你为什么总是维护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不能听我一句话？”
　　苏韶道，“厉总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我这还在你面前站着呢。”
　　骆隽知对苏韶笑笑，转过脸来，对厉玔行褪去温和，“我刚刚说错了，小延不是别人，他是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相比而言，厉总才是外人。而且，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很多次，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就认定了我呢？你身边的那位，可是死心塌地地讨好你。就算厉总有心理疾病，也不该我管。如你所见，我辞职了。”
　　“他是你弟弟？”厉玔行勉强笑了下，骆隽知透露出来的信息太过匪夷所思，“他怎么可能是你弟弟！姓氏、样貌、性格，有哪点相同的地方？乔野不过是混迹街边的小混混，不要以为有几个钱就能改变你骨子里的卑劣！”
　　骆隽知被他气笑了，他语气非常不善：“厉总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小延过去如何，不是他能左右的，你说混迹街边卑劣，又说他用钱来掩盖卑劣，这本身就自相矛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厉总何必指手画脚？”
　　说完之后，骆隽知转身看着苏韶，见他神情如常，没有特殊的反应后松了口气。
　　家庭的温度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
　　“小延，我们走吧。”
　　苏韶应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厉玔行一眼，从他旁边走过。
　　坐进车里之后，骆隽知问道：“你跟他有矛盾吗？这么针对你。”
　　厉玔行好像很在意苏韶以前的生活，骆隽知觉得，可能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苏韶回忆了一下，“没有。我和他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许悠然偷窃资料以后。”
　　如果没有直接接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许悠然这个人，也不像表面这么无害啊。
　　苏韶沉默许久，道，“你不在意我以前的生活环境？”
　　“我为什么要在意？如果真的追根溯源，错的人也是我，我没有责备你的资格，况且你做的很好，无论你做过什么，现在的你比毫无风度的厉玔行优秀很多倍。”
　　苏韶神情动容，他轻轻开口，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释然，“谢谢你。”
　　停顿了一下，苏韶加上了后面的称谓，“大哥。”
　　骆隽知愣了一下神，嘴角忍不住翘起，眼中晕散开笑意。
　　【攻略总进度：100％】


第15章 1.15
　　骆隽知逐渐接手家里的产业。
　　心理学在生活中应用广泛，骆隽知不笨，甚至在商业上很有天分。
　　找到苏韶以前，骆庭泽只有这一个儿子，一家人互动不多，该有的教育却不会落下。苏韶跟在父母身边联络感情，骆隽知一个人应对起来也不算吃力。
　　新年时骆隽知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回家里，与家人团聚。
　　饺子端上桌，电视上正播着公益广告，电子屏幕中烟花上升，炸开绚烂的光芒。
　　“刚跟阿姨学的，包的不太好，尝尝味道怎么样。”苏韶微笑着把盘子推到骆隽知跟前。
　　“就想着你哥，也不见你讨好一下爸妈。”骆庭泽面无表情，板着脸严肃地说了一句。
　　“爸爸，您跟妈妈不是中午才吃过吗？”苏韶无奈道。这怎么就是讨好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饭后就着水果和坚果，聊到深夜。
　　两个长辈睡得早些，撑不住便回去睡了。只剩下兄弟两个留在客厅，小声讲着家常。
　　不知不觉，话题由工作转到了厉玔行身上。
　　“厉玔行行事偏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跟他对上了，亿滋，景荣几家公司跟他们合约到期，没有再续。”
　　苏韶道，“他们现在应该挺头痛的。失去了这几个大单子，后续资金跟不上，大过年的，估计员工工资都是问题。”
　　“对。”骆隽知点头，“听说那边贷款也到了期限，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宣布破产了。”
　　他一直观察着苏韶的反应。
　　苏韶跟父母一起生活了快两个月，没有繁重的工作，也没有一团乱麻般的感情，心境平和了不少。他笑道，“你这是职业习惯吗？我已经看开了，现在想起来，那些糟糕的过往好像发生在上辈子一样，都过去了。”
　　“那就好。”骆隽知问他，“你还打算回去继续工作吗？”
　　“不了吧。你聘请的人能力不错，有他在，我也乐地清闲。我想听爸妈的，到处看一看。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苏韶道。
　　·
　　骆隽知说的不错，过了年没多久，厉玔行那边就宣告破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厉玔行与许悠然都不是甘于平凡的人，他们心高气傲，骤然经历这样的挫折，平和的表象无法维持，矛盾立显，互相嫌弃。没有了人脉、资金，也没了年轻时的锐气拼劲，厉玔行颓丧了许久，终究没能东山再起，而是把时间耗费在了跟许悠然的较量上。
　　任务完成之后，苏韶停留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他离开后，原主会回来接手这具身体，获得他创造出来的所有记忆，继续生活下去。
　　离开之前，苏韶正在海边晒着太阳，他接到了来自骆母的电话，骆母从愧疚中脱离出来，比起骆隽知印象，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她找回了一点做母亲的感觉，开始关心两个儿子的感情生活，念叨着让苏韶回家，说是已经安排好了相亲。
　　“好了，我知道了妈妈，一定会准时赶回去的。我现在比以前更有男子气概，一定会把小姑娘迷住的，您还是多关心关心大哥吧，一心放在工作上，都什么样了。”
　　景舒道:“你们兄弟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嘴上说的好听，还不都是阳奉阴违。”
　　“……”
　　安抚好骆母，苏韶挂掉电话，收敛起了笑意，神情清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绪表露。
　　【可以离开了。】
　　系统又问了一遍:【确定现在离开？你还可以再呆30个小时。】
　　苏韶道:【不走难道留下来相亲吗？走吧。】
　　短暂的失去意识，苏韶睁开眼，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装修风格。他坐在雕花的红木床上，看着眼前纸糊的窗户，问道:“这是哪里？”
　　系统道:“中转站，连接各个空间，你可以在这里做好任务准备。”
　　“为什么是这样的屋子？”
　　系统说:“这是宿主的潜意识构建起来的空间。”
　　潜意识？
　　苏韶对自己的身份更加好奇，“做完所有的任务，我就能恢复记忆？”
　　系统:“理论上讲，不能。”
　　苏韶:“……”


第16章 2.1
　　“骆隽知的剧情线似乎还没有走完，以后他还会生病，做肾脏移植手术吗？”苏韶问道。
　　果然是简易模式，他任务完成的很快，心中的一些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系统道:“不会。”
　　稍一思考苏韶就想通了缘由，“这也和许悠然有关？”
　　“对，原本的剧情中，许悠然在主角受的食物里添加了大量的钾，他的内脏出问题并不奇怪。”
　　“这样啊。”得到了答复后，其他问题也都能说清了。
　　苏韶不再留恋上个世界，他问系统:“下个世界是什么？这些任务选择，是我可以控制的吗？”
　　系统道:“不是。系统在中转站提供最基础的任务资料，宿主可以此为基础话费积分调整身体数值，没有权利拒绝任务。”
　　“好吧。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系统:“上个世界判定为简易，宿主离开后主角受气运增强，主角攻气运降低，总体来说保持平衡，积分兑换比率为1:1.2，扣除系统操作的血缘鉴定两次20积分，共计获得积分280。”
　　看上去系统操作扣除的不是很多。
　　苏韶是个穷人，这是他的第一次任务，获得的这点积分就是压箱底的存款。他倒是想过，直接用科技手段来鉴定，但是万一暴露了，他大概会被直接从世界中排斥出来。
　　因为乔野没有可能做这样的事，他在呼故事里，只是乔野，不是苏韶。
　　接受了那丁点，积分苏韶又问道，“改变身体数值是怎么算的？”
　　系统道:“10分可上调或者下调一点。”
　　苏韶点头，“接收资料吧。”
　　下一个世界不是科技发达的工业文明时代，看起来跟中转站这里的韵味差不多。
　　苏韶抄起手来，倚在雕花的红柱子上，意味深长道:“风月场所的人啊……那肯定得长得好看。”
　　说着他把积分都点到了容貌上。
　　次数据
　　姓名:素衣
　　容貌:100
　　体能:65
　　智力:78
　　除了容貌出奇的高，其他几项完全符合原主本身，没有任何变动。
　　苏韶心满意足的看着剩下没多少的积分，选择进入下个世界。
　　他来的时间不凑巧，一睁眼刚好被人一脚踢开，还好苏韶事先看过剧情，懵逼了那么几秒就缓过神来，抱住面前的清冷公子哭道：“公子，求您救救素衣吧，素衣知道错了！”
　　面前的人皱着眉头，苏韶知道从剧本里看到的东西虽然都不可信，但是那些浮于表象的还是真实的。最起码是主角愿意表现出来并且希望被人这样认为的。
　　苏韶松开了杜雅的腿，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地上很快出现了几个血红的印子，“求公子念在素衣侍奉多年的情分上，绕过素衣这一次吧。素衣舍不得公子啊！”
　　最后一句好像触动了杜雅的内心，他看着一旁事不关己的奉安王，终于开口，“小奴年纪小不懂事，恳请王爷收回成命。”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苏韶还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他眼中满是感激，似乎有杜雅这句话，他也死而无憾了。所以还没等到奉安王开口，苏韶就晕了过去。


第17章 2.2
　　奉安王看着地上的苏韶，对杜雅讲，“你这小厮倒也忠心。有意思。”
　　杜雅矜持娇贵，一点都不像出身风尘的低贱之人，凌莫初爱极了他这幅清高模样。
　　“不过是和个下人而已，王爷何必自降身份这么为难他？”杜雅道。
　　凌莫初温声道，“雅儿莫不是吃醋了？”
　　“没有。”杜雅撇过头去。
　　苏韶被人拖了下去。杜雅看着有人进来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整间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如果苏韶就这么死了，除了自己还有谁记得他呢？杜雅想到。
　　苏韶醒来之时杜雅刚给他的额头上上好药，他刚想起来行礼，就听到杜雅冷冷地开口：“不想留疤的话就别乱动。”
　　苏韶之后按捺住自己的动作，在床榻上趴好。
　　烛火摇曳，都说灯下美人，杜雅自己就是美人，身处风月场所更是见惯了美人，可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苏韶。转眼间，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苏韶是杜雅捡来的，吃穿也都是从杜雅的月奉里扣，理应是杜雅的人，可是现在，杜雅却对他讲，“素衣，从今后起，你便收拾收拾接客吧。”
　　苏韶又想哭，但还是强忍住泪水，“公子不要素衣了吗？”
　　杜雅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你不愿接客？”
　　如果苏韶说不愿意，那就是看不起同为娼丨妓的杜雅。苏韶只道，“素衣愿意。只是素衣还想问一句，公子还要不要素衣？”
　　杜雅看着他，那句“不要”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抚摸着他的头，温声道，“你如今也长大了，公子没有能力，护不住你，以后只能凭你自己了。”
　　“以后由素衣来护住公子！”
　　“你有这份心就好。”
　　杜雅走后苏韶才松了口气。他的任务是攻略原主的哥哥，可完成任务的前提是得活下来。要是还没见过哥哥一面就死了，那就尴尬了。
　　剧情中素衣是主角受杜雅的小厮，正是死在了这次主角受和主角攻凌莫初的交锋中。苏韶正巧在这时穿了过来，如果再晚一点，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素衣活了下来，之后的剧情，也就完全不作数了。
　　苏韶伤好的差不多，就有几个小厮陆陆续续进来，浓妆艳抹的鸨母走在最后，“雅儿既然把你托付给我，以后便是万秀楼的人了。你在楼里住的日子不短，平日里最是规矩，可千万别有不该有的想法，给自己找麻烦。”
　　苏韶低眉顺眼，“素衣晓得。”
　　老鸨满意地看着他，又道，“既然要做公子，素衣这个名字便不合适了。”
　　苏韶眼中闪过慌乱，他受了伤，脸色依旧苍白，却半点也不软和，倔强的很，“求妈妈，素衣不想改名字。”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想？”
　　“公子道:素衣并非缟素，还有清正操持之意。风尘中人固然身不由己，但也不可因此失了尊严与底线。”他声音弱了下来，“这是公子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雅儿倒是教出个好孩子。”她表情不咸不淡，“跟妈妈讲，你的底线又为何呢？”
　　苏韶迷茫地看着她，“素衣不知……只是公子救了素衣的命，若是公子所想，素衣定无不从。”
　　“倒是个忠心的。只是杜雅已经出了万秀楼，有王爷护着，吃不了苦。如今关起门来，你便是主子，罢了，以后我再找人教你。妈妈给你找了个好住处，这几日好好学着点，可别像你家公子一样，有了恩客，忘了妈妈。”
　　“多谢妈妈提点，素衣记着呢。”
　　苏韶从小厮们住的大通铺搬到了独立的一间屋子。虽说住的是好了，可是籍贯却是从奴籍落到了贱籍，这辈子都注定低人一等。
　　苏韶作为来自异时空的灵魂，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籍贯什么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老鸨看着苏韶温顺的模样，还有精致到雌雄莫辩的容颜，决定捧一捧他。


第18章 2.3
　　这一年苏韶过的很辛苦，除了跟着教导他的哥儿学习任何逗客人开心，还要去学琴棋书画。杜雅只教他识过几个字，他毕竟已经过了启蒙的年纪，现在再学进度非常缓慢。幸好苏韶虽不懂这些，跟着杜雅十来年，每日浸淫其中，气质还是有的。
　　一年间不间断的温养调丨教，苏韶终于被万秀楼摆到了明面上。
　　此时的他一举一动皆带着媚意，若只是这样那与楼里其他公子并无不同。偏他气质清绝温润，一双桃花眼又如此纯粹干净，恍若不通世事的天上谪仙。
　　苏韶从二楼的走廊里走了一圈，底下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纷纷打探这新来的公子究竟是哪位。
　　这一年过去，杜雅已经搬去了奉安王府继续他的虐恋情深。偏不巧，苏韶出来时凌莫初正在台下。他倒是没有认出苏韶，只是这么惊鸿一瞥，苏韶的身影就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苏韶回房之后挥退小厮，宽解衣衫。十六岁的年纪不大不小，正是最合恩客心意，也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万秀楼对苏韶的训练很系统，也很正规，能让他更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
　　苏韶羞愤地清理好身上，把帕子丢到墙边的铜盆里，用火烧了精光，又拿出香烛来，将房里的味道驱赶出去，这才打开窗子。身体上的不适，因为心中的难过更加强烈，苏韶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只是他身陷囹圄，完全没有办法。
　　他强忍住冲动，用力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双手紧紧抓住床边，指甲都失了血色。清澈的眸子慢慢变得水润，苏韶眼睛微红，紧紧地盯着铜盆中的灰烬，好似痴了一般。
　　楼中的公子确实是主子，被供着养着，但是若非没有办法，谁会来这种地方？
　　便是做个伺候人的小厮，也不至于落得贱籍。
　　他强忍住冲动，用力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双手紧紧抓住床边，指甲都失了血色。
　　待苏韶回过神来，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清冷少年勾舌一舔，满口腥甜，倒是不觉得痛。
　　面对杜雅时苏韶答应的好好的，可这不代表他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有更加重要的东西罢了。
　　过了这几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系统：【你戏真多。】
　　苏韶笑了笑：【谢谢夸奖。】
　　待苏韶回过神来之后，下唇已经出了血。苏韶勾舌一舔，满口腥甜，倒是不觉得痛。
　　“青儿……”苏韶虚弱叫道。
　　青儿本叫青衣，原先是与素衣一同伺候主角受的，只是现在杜雅被赎了身，素衣成了楼里公子，青衣也就被苏韶要了过来。因为避讳主子的名，青衣被改名成了青儿。
　　“公子可要沐浴？”青儿进来问道，忽然间看到苏韶的唇部，“呀！公子的嘴流血了！”
　　“莫要声张，快去备水。”
　　两人在侍候杜若时感情就不错，如今苏韶成了倌儿还护着他，青儿也心疼素衣，虽说称呼变了，感情却愈加深厚。
　　青儿找了几个粗使婆子把桶抬进来，加满热水后扶着不着一缕的苏韶入了桶，先是心疼地拿来药膏给苏韶嘴上涂好，再给他擦洗身上。
　　“青儿，我有些怕。”苏韶接过青儿手中的衣服，穿在身上时指尖还在颤抖。
　　青儿给他擦拭头发，“公子莫怕，总会过去的。还有青儿陪着你呢。”
　　除此之外，青儿也不知该讲什么。落在他们这步田地，除了认命，似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韶调整好情绪，又是清雅出尘的翩翩公子模样。
　　一连过了三日，苏韶调整好心情，坦然面对。他虽然没有原本的记忆，对这里的乐器没有觉得陌生，而且对乐曲韵律的悟性也高，粗略学完之后老鸨云娘也发现了这点，专门给他请了师父。苏韶跟着那位琴师学了一年，略有小成。
　　再过几日就是苏韶的开丨苞之日了，万秀楼里为了能卖了好价钱，整日里胭脂水粉不间断，使唤的小厮也又添了几个，苏韶一直被催着练琴，他手上的茧子都被用特制的药水清洗掉，弹奏时难免疼痛，青儿怕他受伤，特地向云娘讨了一副银质的指套。
　　苏韶摘下指套，把琴收好，正要熄灯歇息时，却有不速之客扰了他的清眠。苏韶停下熄灯的动作，对着门外的人道：“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门外人似是没想到苏韶如此敏锐，停住了动作，他轻笑一声，轻佻道：“久闻素衣公子大名，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苏韶听他说话还算客气，也不好得罪未来的恩客，温声道，“来者是客，夜深露重，公子进来说话吧。”
　　“那便叨扰了。”门外的人推门而入，只见他一袭藏蓝直袍，在夜色下倒是难以被发现。他面貌清朗，嘴角略微勾起，看起来似笑非笑，一身正气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苏韶缓和了神色，他衣衫半解，虽说里面还有中衣，却也有无限风情。
　　蓝衣公子愣了愣，笑道：“不愧是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素衣公子，公子容貌气质皆无双，今日李某算是饱了眼福。”
　　苏韶好奇道，“我有这么有名吗？外人都是如何讲我？”
　　两人坐在桌案上，苏韶拿来一壶温水，“小厮今日劳累，怕是已经睡下了。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见谅。”
　　蓝衣公子没想到他竟如此温柔，对待下人都如此体贴。“公子果然妙人。在下李谡，素衣直呼姓名便好。若是素衣想知道外人如何讲你，那还不简单，亲自去走一圈不就明了？”
　　苏韶轻抿杯中温水，他摇头：“这几日楼中事务繁忙，怕是脱不得身。”
　　李谡记起苏韶初夜将至，肯定忙着准备。转念一想，眼前这精巧曼妙的人将要被不知何人所侵略占有，心里忽然憋闷。
　　不过他到不至于为了苏韶把自己搭进去。
　　李谡安慰了苏韶几句，开始给他讲城中传言。他讲得幽默风趣，苏韶几次被他逗笑。不知不觉夜色渐浓，李谡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冷水，站起身来向他道别。
　　“今日能与素衣一会，真是三生有幸。时辰已晚，素衣还请歇息吧。待到明日，在下一定携友前来。”
　　苏韶点头，“那素衣先在此谢过李公子。公子慢行，路上小心。”
　　送走了李谡，苏韶早就困得睁不开眼，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正睡得懵懂，苏韶便被青儿摇醒。
　　这一夜过的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没有留下痕迹，只有浅淡的恐惧萦绕在心底。睡醒后苏韶已经记不起来，他揉揉昏胀疼痛的额头，“青儿怎么了？”
　　青儿为人怯懦，好在小心思不多，平日里没什么坏心，也没有主见。听到苏韶问话，青儿着急的说了半晌拟声词才讲到点子上，“公子，杜雅公子找来了，说是要带您离开……”
　　“离开？”苏韶皱眉，“在这个档口离开？公子现在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即便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苏韶还是换上了楼中早已准备好的衣服。
　　他气质干净清冷，又无形中带着勾人的忧郁媚意，轻薄的白色纱衣令人眼前一亮，就连与他相处了许久的杜雅，都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素衣。
　　苏韶到来后杜雅的反应不大，苏韶向他们行了礼。
　　天亮不久，整个楼里静悄悄的。
　　杜雅对鸨母说，“妈妈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雅儿虽是一介白身，到底占着王爷恩宠。王爷天潢贵胄，想来不会保不住一个小小的下人。”
　　鸨母脸色不太好，“今日的排场已经摆下，杜公子难道想让满城的王孙贵族扫兴而归？草民不敢得罪王爷，也不敢得罪外面的客人，杜公子若是还念着往日情分，不要为难万秀楼。”
　　杜雅冷笑，“这哪里是我不给妈妈面子，分明是妈妈不给我面子。”
　　鸨母见他不是好糊弄的，这才松了口，连忙赔笑道：“雅儿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误会，若是你临走时能讲清楚，素衣哪里会落到现在的境地？妈妈知错了，只是万秀楼不过是寻常风月之地，妈妈愿意护着手下的孩子们，只是能不能护得住，那就得另说了。”
　　杜雅道，“这就不劳妈妈操心，杜雅自会同王爷讲。”
　　说罢他拂袖离去，经过苏韶身边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中包含的自责与痛苦，令苏韶有了落泪的冲动。他哽咽道，“公子……”
　　杜雅脚步未停，径直离去。
　　苏韶猜到了自己的处地，表面上依然懵懂，仿佛不知道他们谈论的人是自己。他红着眼眶对鸨母道，“妈妈，公子特地前来，可是有事？”
　　鸨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是走了大运气，能遇到杜雅这样的人……哼，我倒要看看，无权无势的奉安王能做的了什么。”
　　苏韶依然沉浸在杜雅的冷漠中，他不解道，“公子他究竟怎么了？”
　　“好孩子，这些你不用管，乖乖在房里等着客人便好。是谁给你说，杜雅过来了？”
　　苏韶警惕心起，“是素衣听到了声音，自己想过来看看。”
　　“最好是这样。”鸨母道，“行了，别在这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苏韶乖顺应下，这时楼中还点着灯火，熏香的味道晕散暧昧之意，几个扫洒仆人在下面干着活，陆续有人从楼里离开，也有不少人自外面走进来。
　　昨日见到的李谡也在其中。他身旁跟了个年轻公子，板着脸看起来很严肃。
　　李谡见到苏韶后眼前一亮，转头对这位新结交的好友道:“瞧见没，那位就是素衣公子。怎么样，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气质样貌皆无人能比？”
　　那人道，“红颜枯骨，再怎么好看也不过十几年青春。这等场所之人，岂会如表面一般单纯？”
　　李谡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半句话，“正是时光短暂，才更得珍惜。杨兄说是不是？”
　　杨贽一脸不赞同，他道，“歪理！”
　　苏韶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讲话，还有脑海深处系统的声音。
　　【任务总进度:-25％】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任务目标。


第19章 2.4
　　让系统鉴定杨贽的身份，苏韶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素衣，对二人笑的温和有礼，“两位公子来的很早。”
　　“谁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若是不早些来，恐怕连个位子都抢不到了。”李谡的态度比昨夜亲近几分。他回到府上翻来覆去的想，闭上眼心底浮现的全是苏韶的面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便是眨一下眼都能扣动心弦。苏韶虽出身低贱，却半点不染俗世风尘，比他们这些贵族率真高洁。
　　李谡舍不得这样一个人被人糟践，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大清早的就出门，恰巧遇到来找他的杨贽，便拉着人一起过来了。
　　苏韶疑惑道，“真有这么夸张？万秀楼白日里素来冷清，就算是杜雅公子也没有这么大排场。”
　　李谡把袍子一撩，勾了勾嘴角，带出几分痞气，“难道杜雅能比得上素衣？既然现在清闲，不如找地方坐坐，陪我们说说话。我这位朋友一向端方，你别看他板着脸，其实好相处着呢。”
　　杨贽的表情算不上好，顾着李谡的面子没有反驳。
　　苏韶跟鸨母打了声招呼，带二人去了楼上。
　　杨贽和李谡的态度截然相反，李谡热情地跟苏韶交谈，杨贽就在一旁默默喝着茶水，也不插话。
　　负的好感度摆在那里呢，没有拂袖离去就很给二人面子了。杨贽只是无视，脸色也算不上太难看，自制力好的令苏韶惊讶。
　　“素衣看杨公子心不在焉，可是觉得无聊了？素衣略通琴技，不如为二位抚上一曲？”
　　杨贽道，“确实无聊，抚琴就不必了。在下还有事要做，今日不便奉陪，李兄也要懂得节制，不要让李大人失望。”
　　“啧，你这人啊……真是不解风情。走吧走吧，搞得跟我为难你似的。”李谡道，“素衣公子自谦的很，说是略通琴艺，想来该是不错的，李某可不想错过，还请公子弹奏一曲。”
　　杨贽见二人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不再扫他们的兴，直接转身离去。只是一开门便遇到了气势汹汹，带着几个奴仆朝这边走来的男人。杨贽定睛一瞧，还是个熟人。
　　“王爷有礼了。”他朝着奉安王见礼。
　　凌莫初停下步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杨贽，“呦！这不是状元郎么？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杨大人也会来这种地方。”
　　“王爷这是要去找素衣？”杨贽没理他，这边只有苏韶的房间，除了苏韶，凌莫初还能找谁？
　　“看来这小仆还真是勾人，能让杨大人如此惦记着。只是今日不同，万秀楼的规矩，价高者得。本王自是不会再让他留在这里。”
　　苏韶拿好了琴摆放在矮桌上，才刚试了几个调子便听到了凌莫初的声音。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勉强对李谡笑了笑，“外面似乎有声音，李公子且稍等，素衣出去看看。”
　　“怎么了？”李谡对凌莫初不熟，对苏韶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我陪你一起看看，说不准是杨兄还没走远。”
　　打开门，杨贽与凌莫初交谈的声音停下，纷纷看向屋里出来的两个人。
　　这么一收拾干净，确实比初见时更吸引人了。凌莫初心道。他看着苏韶，觉得少年身上的气质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还有淡淡的熟悉感。
　　苏韶朝着几人行了礼，眼睛便黏在了凌莫初身后的杜雅身上。
　　奉安王恍然大悟，明白了熟悉感由何而来。
　　苏韶见到杜雅之后很开心，他本就年纪不大，掩藏情绪的功夫还没练好，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放在了脸上。
　　“公子是来找我的吗？”
　　苏韶的亲近热烈的令人难以招架，更何况是内敛含蓄的杜雅？
　　面对少年这般直白的欣喜，杜雅生怕自己演不好这出戏。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面上做足了冷漠的表情，杜雅淡淡开口，“你算是撞了大运，能得王爷垂青，王爷已经打算将你买下来，此后便只侍奉王爷一人吧。”
　　苏韶的记忆中，素衣跟了他十几年，见证了两个人如何虐恋，听到杜雅的话，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
　　但是……
　　他看了眼事不关己，打算随时跑路的候选攻略目标，觉得事情可以再复杂一点。
　　“公子……”苏韶酝酿好情绪，坚定道.“公子与王爷两厢情愿，素衣决不能插足！”
　　“由不得你来选。”杜雅说。
　　“十二年前公子救下素衣，待我如亲人一般，这十二年素衣在公子庇护下从未受过委屈。素衣自认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也看得清王爷与公子的感情有多不易，王爷肯来这里，定是公子的意思，素衣无话可说。若是王爷执意要素衣插足，素衣宁愿在一年前就被打死！”
　　在场的几人都是聪明人，在苏韶的言语中拼凑出事情始末，不禁对这个有情有义的孩子高看一眼，就连杨贽都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苏韶总是带着礼貌疏离的假笑，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只见到他优雅美好的一面。此时这番话中带有的少年意气，还有剧烈的情绪变化，都让他鲜活了起来。
　　只有在面对杜雅时苏韶才是真正的十七岁少年，不用想一些弯弯绕绕，因为杜雅会懂他的。
　　【攻略总进度:-10％】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杜雅无奈道。
　　苏韶笑了笑，“素衣的性子，公子最是了解。”
　　“你若还惦念着那点恩情，便不要拒绝。乖乖跟本王走便是了。”凌莫初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苏韶未免太不识好歹，“雅儿一片好意，难道你还想拒绝？”
　　“王爷位高权重，旁人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利。”李谡冷笑，“价高者得？恰巧在下与素衣公子聊的投机，也想来掺和一脚，不如与王爷公平竞争？”
　　“你是何人？”凌莫初问道。
　　“在下李谡，无名小卒而已，王爷应是没有听说过。”
　　杜雅看着两个人对上，无奈地发现自己毫无办法。鸨母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好，她没有能力与奉安王对抗，不代表别人不行，就算最后能放苏韶离开，也要拿够了银子。
　　“王爷，我与素衣单独说几句。”杜雅打了声招呼，把苏韶拉进屋里。
　　这边杨贽对李谡道，“你这又是何必？为了个娼伶跟他作对。”
　　李谡说，“口口声声说着为素衣好，不知素衣是否消受得起。”
　　凌莫初:“便是死了，也是他命薄。”
　　杨贽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李谡这般紧咬不放。
　　这是一条年轻的生命，他的意愿没有人在意，即便是生死，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此时的选择，关乎他的后半生。
　　【攻略总进度:-8％】
　　苏韶:【这么抠？】
　　系统:【这不是新手任务。】
　　【所以即便是知道我的身份，大哥也不会表现出善意？他是被人骗过财骗过色吗，对美貌的我这么警惕。我是不是把模样调太好了，跟他一点兄弟相都没有？】
　　系统:【是的。】
　　苏韶微微一笑，【这样再好不过。】
　　“公子……素衣不能跟您走。”苏韶做隐忍状。
　　“为什么？我之前的处境你也见到了，难道你还想过那种日子？”说什么苏韶都不听，杜雅气急败坏。
　　苏韶看着他，忽然红了眼睛。
　　他看得出来，王爷有时候看他的目光很吓人，沉郁的神色中夹杂着他看不懂的东西，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想明白凌莫初眼神中的含义后更觉得毛骨悚然。
　　他没有办法让凌莫初钟情于杜雅一人，但那个让杜雅伤心的，绝对不能是他！
　　“公子你不要问了……”苏韶弱声道。
　　杜雅叹了口气，“都十七了，怎么还这样爱哭？你不愿跟我走，又不肯说，难道是看上了哪家公子？”
　　素衣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乱跑，这年头到这里来的姑娘不多，楼中的公子姑娘也是分开住的，压根见不到面，他能接触到的只有男人。
　　苏韶低下头。公子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杜雅看了眼外面的几人，“是那位李公子？”
　　“不、不是……”
　　“那就是杨公子了？”
　　“不……”
　　杜雅拍拍他的肩膀，“李公子年纪轻，不像是个定性的，就算一时对你有好感，未必能长久。倒是那位杨公子，虽然看着不好相处，却沉稳可靠，只是他……似乎看不上咱们。”
　　“公子看人一向很准。”苏韶道。
　　“可你认准的事，从来不会改。我说了，你也不会放下心思。”杜雅道。
　　“素衣会照顾好自己的，公子不必担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是他亲手把仆从推到了火坑里，素衣不怨恨他，是忠诚。杜雅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是不仁不义！现在杜雅已经尽了全力，苏韶不愿意，他也没有办法。
　　“你好自为之吧。”杜雅压低了声音，“红尘中人，没有多余的感情好言。便是我与王爷，看似感情深厚，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
　　从屋里出来，杜雅对凌莫初道，“王爷，既然素衣不愿，咱们就不做这恶人了吧。”
　　“恶人？”凌莫初挑眉，“雅儿可是受了委屈？他当年如何顶撞本王，本王可都记着呢，迟早要讨回来！”
　　凌莫初放下狠话，带着杜雅走了。
　　李谡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京城能由着他一个人作弄了不成？”
　　“慎言。”杨贽打断他的话，“今日便到这里，一起走？”
　　李谡道，“不走！好戏还没开场呢，我手下银子不多，素衣，你说二百万两能不能把你赎出来？”
　　苏韶瞠目，“公子要帮我赎身？”
　　“不够吗？”李谡问，“正好杨兄还没走，借兄弟点银子，我李谡向来讲信用，很快就会还你的。”
　　表面上风风光光的杨大人一脸无奈，“没钱。”
　　“怎么可能？你可是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俸禄几何？”杨贽问。
　　李谡还真说不上来。
　　苏韶终于有了笑意，“原来杨大人竟如此才情了得，是素衣眼拙了。”
　　杨贽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攻略总进度:-9％】
　　苏韶:【……发生了什么？我说了什么？他脑补了什么？】
　　系统:【不知道。】


第20章 2.5
　　没了凌莫初捣乱，二百万只贝壳买下苏韶绰绰有余。
　　轻易得偿所愿的李谡觉得像做梦似的，从遇到苏韶，到把苏韶带回府，整个过程快的不可思议。
　　苏韶住的地方当然不是李家府上，只是李谡自己名下的一处小院子。院子离着圣上赏赐给杨贽的府邸不远，借着与朋友交好的名义，李谡探望苏韶十分方便。
　　苏韶一直安安分分，平日里就呆在院中读书写字，偶尔弹弹琴，或者教青儿下棋，从来没有麻烦过杨贽，他这样低调，与这位状元郎意想中心机深沉的狗皮膏药完全不一样，如此疏远着，杨贽对他的好感度反而提高了不少。
　　系统:【高达0％？】
　　苏韶:【闭嘴，谢谢。】
　　系统:【这样下去好感度是不会动的，你真要和他相忘于江湖？】
　　苏韶:【我不是轻易言败的人。】
　　系统:【其实杨贽想的没错，你就是心机白莲花，想想上个世界你干的那些事，一点都不冤枉。】
　　说起上个世界来苏韶就心塞，唯一一次新手局被搞得这么复杂。
　　【我现在也是新手，这个世界应该不算太难，但也不会像上个世界那么简单，袒露真相后，估计还得卖卖惨才行。】
　　系统完全不在意他的攻略方式，【你开心就好。】
　　【我就当你认可了。要是任务失败，我就骂你。】
　　系统:【……】
　　“公子还在想着杜雅公子吗？为何老是闷闷不乐的？”青儿端来茶水放到桌上。他们本就是朋友，从万秀楼中出来后，青儿活泼了不少，在苏韶面前并不拘谨。
　　苏韶回过神，他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占了李公子便宜，心里过意不去。”
　　“李公子为人正直，带公子来到这里也是处处温文谦让，想来是把公子当朋友看的，接受朋友的好意，为何要过意不去呢？”
　　“青儿，你真的觉得，他只是把我当成朋友，没有别的心思吗？”苏韶忧愁道，“我只是怕时间久了，自己会变得贪心，祈求一些不该属于我的东西……青儿，若是李公子真的想、想对我做那种事，接受了他的好意，我还有拒绝的立场吗？”
　　“青儿不懂这些，只知道公子遇到贵人脱离苦海，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
　　“你说的是。”
　　两个少年静静聊着人生，李谡便带杨贽过来了。
　　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自己在外面养了个男人，打断他的狗腿，李谡自然要做全套。
　　杨贽功名有了，职位却还没安排好，要想在朝堂中立足，不得不借助李谡父亲当靠山。对于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同意。
　　“许久未见二位大人，可是事务繁忙？可惜素衣学识浅薄，为人愚钝，帮不上什么忙。”苏韶嘴上说着客套话。
　　他和李谡亲近不少，那些虚礼都省下了，偶尔也能说说真心话。
　　倒是杨贽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素衣是生气我许久没过来看你吗？这也是没有办法，最近我爹管我管的紧，整日催促着去书院念书，就等着我像杨兄一样有出息，给他考个状元回来呢！”李谡道。
　　“你若是肯用功，状元不成问题。”杨贽道。
　　“我要是想用功，早就出头了，哪里还会在家被他念叨？我就是不想！”
　　苏韶看着他俩亲近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后眼神黯然。
　　他出身低微，不论想与不想，都没有走向仕途的可能。
　　果然人心是贪婪的。在楼里的时候想着出来，寻求自由，真的被人带出来了，依然不会觉得满足，而是奢求其他。
　　他有什么资格呢？如果不是李谡接济，恐怕早就饿死街头。
　　“想什么呢？”李谡伸出手，在苏韶面前摆了摆。
　　青儿道，“最近公子总是爱出神，我看啊，他就是太闲了，竟胡思乱想。”
　　“是吗？你有心事？”
　　“我……我想找点事情做。”没有人懂他的悲哀，或许杜雅会懂，但从拒绝杜雅的好意起，他们两个便再无瓜葛，即便相遇，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
　　“这个好说，等我忙过这几日，肯定能帮你找个乐子。整天呆在院子里确实无聊。”李谡待他宽容，似乎只要是苏韶提出的要求，都会想办法满足。
　　苏韶知道李谡对自己有好感，正是如此，心里才更过意不去。
　　他没有立场拒绝，也不会心甘情愿答应。
　　没聊几句话，李谡便匆忙离开了。杨贽一反常态的留了下来，他对苏韶从来没有信任，也不带有其他感情，冷漠的不像是对一个活人。
　　“我把他当朋友，有些委屈，他受得了，我却见不得他这样。”杨贽仔细盯着苏韶的脸，想看出这漂亮又无情的少年心中对好友有几分在乎。
　　苏韶被他看的不自在，低下了头。
　　“你是个聪明人，李谡也不笨。”杨贽道，“你是什么想法，他心里清楚。”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紧张地握住了双手。
　　杨贽又道，“凌莫初在找你。”
　　苏韶猛然抬起了头，“他找李公子麻烦了？”
　　他对李谡的在乎取悦了年轻沉稳的状元郎，“我以为你会先问那位杜雅公子。”
　　“我……我和公子缘分已尽，只要公子过得好，素衣别无他求。”
　　“嗯。”杨贽敲了敲桌子，苏韶随着他的动作瑟缩了一下，杨贽道，“看着不像。”
　　苏韶脸色变得苍白，他极力平稳住声线，好像这样就能跟面前这位朝廷官员摆在同一位置，“杨大人想怎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样？”
　　苏韶屏住了呼吸，沉默一会儿深深呼了口气，他带着苦涩的浅笑，温柔到雌雄莫辨，别样的气质在白衣少年身上似乎放大了无数倍，就算离着他并不近，而且抱有绝对的理智与恶意，杨贽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张精致无双的脸确实世间少见，也难怪能把李谡迷住。
　　苏韶道，“既然大人问了，素衣也不怕被笑话，干脆将心里话讲出来。”
　　他语气低沉，年纪虽小，其中饱含的沧桑与苦涩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机会。
　　杨贽恰巧可以。
　　在考中丨功名，变成风光状元郎之前，他不过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就连平日里读的书，都是从别人手里借来，连夜誊写出的。
　　杨贽见识的人情冷暖，比家世优越的李谡复杂多了。正因为如此，他不会轻易的信任一个人，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苏韶吩咐青儿下去做其他事，小院中只有他们二人。
　　苏韶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恍惚，杨贽没有着急催促，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甘露，心里却是不以为意，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我记事不算早，只知道被人卖了四五次，先前家里有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全都不记得，是公子给了我名字，让我安稳下来，还会在闲暇时候教我念书识字，素衣心中感激，不敢忘却。只是公子有公子的路，素衣有素衣的路，我分的清楚，从未想过强求。
　　“杨大人说的对，直到从楼里出来，不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必担心被人强迫，李公子对素衣的好，素衣都记得。只是素衣不甘心只做一个供人玩乐的物件。”他忽然抬起头，一汪清澈见底的眼眸撞入杨贽心底，他清楚的看到了苏韶的执拗坚定。
　　这不是朵靠他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
　　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柔软到坚强，突兀又理所应当。
　　或许苏韶从来都坚强，只是偏见蒙蔽了他的双眼。
　　苏韶却忽然泄了气，他道，“可我又能做什么呢？过去的十几年，除了取悦人的技巧，我什么都不会。出了万秀楼，不过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杨贽想着。
　　苏韶慢慢红了眼，“这怪我吗？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想像大人一样读书，考试，也想像李公子那样肆意潇洒，朋友众多。可是不行，我只能呆在这一方小小天地，按部就班的重复前一天做的事。
　　“我是贪得无厌，李公子自己给了我很多，可我还是不觉得满足。我好害怕这样的自己，就像一头毫无感情，啖血食肉的野兽，冷漠的可怕！大人说的对，我不值得李公子这样对待……若是可以，请大人将素衣的话转告他吧。”
　　【攻略总进度:15％】
　　苏韶:【总算是有了质的飞跃。】
　　杨贽情绪内敛，如果不是系统提示，根本看不出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道，“要说你自己去。你不愿做这个坏人，难道我就想？”
　　“是素衣唐突了，还请大人勿怪。”苏韶连忙道歉。
　　“怕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杨贽不悦道。
　　“不是……只是不知为何，素衣见到大人就觉得亲近，不想让惹大人厌恶……”他是这样的身份，这种话说起来简直就是求爱。苏韶越心急越说不明白，最后憋红了脸，瞪着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期待什么？
　　当然是希望杨贽能从这几句贫瘠的语言中理解到苏韶要表达的含义。
　　令人杨贽惊奇的是，他好像还真的懂了。
　　他大概能理解苏韶的处境与心情，对于苏韶的性格心里有数。这不是攀附求丨爱，只是单纯的心里话而已。
　　杨贽看着少年眼巴巴的模样，心中一动，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苏韶道，“公子说我十七，他说救下我时，看起来四五岁，便按着五岁来算了。大人？”
　　“嗯。”杨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这样吧。我走了。”
　　【攻略总进度:20％】
　　苏韶跟在他后面，送这位官老爷出府，见不到杨贽身影后，勾起了嘴角。
　　【啧，这哥真凶。】


第21章 2.6
　　很凶的杨贽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李谡也如他所言，乖乖被逮到书院里念书。没人过来打搅，苏韶的日子愈发清闲。
　　天气慢慢转凉，青儿备下了厚衣服，又收拾出棉被，趁着阳光正好，在院子里晒了晒。
　　苏韶看着缓缓飘落的树叶，露出怀念的神色，“不知今年公子还会不会出门布施。”
　　京城里显贵众多，无家可归的乞儿也不少，冻死在雪地里的人不在少数。杜雅心善，便跟鸨母提了要求，白日里下雪时在万秀楼附近搭起草棚，将楼中下人们穿旧了的衣服拿出来和热粥一起送出。
　　也有人觉得他们脏，不愿接受。杜雅尽了自己的力，做好了分内之事，从来不会在乎旁人怎么想。
　　离开了万秀楼，不知杜雅还有没有这点自由。
　　青儿利落的挽起袖子，来到苏韶跟前，“王爷这么疼爱杜雅公子，想来不会舍得拒绝的。只是青儿与素衣公子恐怕不能跟着了。”
　　“我们的钱财还有多少？”苏韶问道。
　　“李公子留下的贝壳没有动过，公子攒下来的贝壳已经用的差不多，加上青儿的积蓄，节省一点能撑到来年开春。”
　　苏韶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拮据的时候。“青儿，你觉得我的字画若是拿来卖，会有人愿买吗？”
　　“青儿愚钝，不懂这些。不如找杨大人帮忙看看？”
　　苏韶道，“会不会太麻烦他了？杨大人与我等闲人不同，况且他未必愿意见我……”
　　“有吗？”青儿不明所以，“大概杨大人性格如此，公子人这么好，又没有得罪过他，不该有偏见的。”
　　“你说的是。”他对不起李谡的满腔情意，就算杨贽和李谡关系再好，感情的事也不能强求。他不欠杨贽什么，没有必要躲着他，反而会显得心虚。
　　户部尚书告老还乡的折子已经写好，转过年来便会呈交上去。李谡的父亲与户部交好，这件事情杨贽也知道。
　　若是没有意外，他会在尚书离京后一步登天，直接掌管六部之一。年轻气盛的状元郎吸引下所有人的目光，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背负下骂名，在朝堂中披荆斩棘，开创盛世。
　　苏韶来的时候，杨贽正在书房看折子。
　　他得对形势足够了解，才能活的长久。
　　听到下人通报苏韶过来，杨贽很惊讶。他看得出来苏韶的畏惧躲避，还以为不到万不得已，这人都会躲着自己，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杨贽收拾好信笺从书房出来，苏韶在大堂中局促地站着，手里抱着几副装裱好的画卷。
　　“素衣公子可是稀客，来找在下，是有何要事？”杨贽问道。
　　“李公子曾道，素衣与杨大人住得近，可以互相照应，如今素衣确实有些难处，不知这话还做不做数？”
　　杨贽笑道，“你现在说话可比先前有底气多了，怎么？不怕我了？”
　　如今的苏韶，就像一只刚刚学会捕猎的小猫，担心露了怯，面对庞大的对手时撑开全身的毛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大只，更有气势。
　　“素衣行得正坐得端，大人并非斤斤计较的小人，看在李公子的面子上，定不会为难我这下贱之人。”
　　“说的不错。所以你来这里。是有何事？”
　　杨贽这么好说话，苏韶反而不自在了，他咬了下嘴唇，把字画上的封条拆开，“杨大人才高八斗，素衣想让大人指点一下……不知这字画，可能入了大人眼？”
　　杨贽有才情，他看着苏韶把画卷打开，露出一丝惊讶，“你画的？”
　　“是。”苏韶道。
　　“不错，风骨自成，疏落有致，没什么好指点的。”
　　“那……依大人看，若是变卖出去，能换几只贝壳？”
　　“卖？”杨贽被他气笑了，“你是有多爱财，何必让风光霁月的事沾了壳臭味！”
　　文人自有傲骨，杨贽也是一路从穷困潦倒走来，他惊讶苏韶的造诣，也知道李谡不会亏待了他，何必为了钱汲汲营营？
　　“大人若是不愿谈，直言便是。素衣先道一声歉，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大人勿怪。”
　　“你口口声声喊着大人，我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小肚鸡肠？既然是你的画，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杨贽很快意识到，这人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他迅速调整过来，不去思考苏韶的打算，“画是好画，只是也要有人买才行。”
　　“有大人这句话足以。”苏韶道。
　　杨贽把手摁在宣纸上，盯着上面的山石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题字看。
　　“大人？”苏韶喊了他一声。
　　杨贽道，“五百壳给我，你卖不卖？”
　　苏韶受宠若惊。
　　.
　　拿着五百只贝壳的压票离开，一直回到住处，苏韶都觉得迷茫。他连着喝了两杯茶，把青儿喊了过来。
　　“这钱是哪里来的？”青儿惊讶地看着苏韶，就怕他重操旧业，被人给欺负了。
　　苏韶道，“卖了一副画。”
　　“谁会花五百壳买一副画？公子当心他另有企图！”
　　“是杨大人买的……”苏韶自己也很茫然，“杨大人为何会这么做？”
　　青儿听到是杨贽，反而松了口气，“杨大人肯定是舍不得公子受苦，做营生没有公子想的那么简单，免不了处处碰壁，杨大人可真是个好人。”
　　苏韶:“……是吗？”
　　青儿:“不然呢？”
　　苏韶:“……就这样吧。”
　　青儿道，“有了这五百壳，施粥十日也不成问题！剩下的事情公子不必担心，青儿自有门路。”
　　往年这些事也都是青儿做的，万秀楼虽然同意在门口搭棚子，却不会插足太多，很多事情都是杜雅出钱，青儿出力，素衣这细皮嫩肉的小厮就跟在主子跟前端茶倒水，两个人分工很明确。听到青儿这么说，苏韶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了他做。
　　新雪来的很快，入冬后不久便洋洋洒洒地下了起来。
　　瑞雪兆丰年，看来来年的收成不会差。
　　苏韶心不在焉地盯着草棚里的一锅白粥，给几个孩子添了满满几碗。
　　青儿抖抖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才朝苏韶走过来。
　　“怎么样？”
　　“没有见到杜雅公子。”青儿摇头，紧接着为难道，“倒是遇着了奉安王爷，他、他似乎在到处找公子。”
　　“找我？”
　　“听说李公子与王爷又起了冲突，王爷心情不好，就……总之公子还是小心些吧。”
　　苏韶被李谡从楼里买走的时候很高调，他本身名气就不小，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估计起先李谡的禁足也是因为这个。
　　不过过了这么久，苏韶一直低调得很，没在人前露过面，渐渐也就被人遗忘了，有杨贽打掩护，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不多，就连李谡的家人都不清楚。
　　“我不会给李公子惹麻烦的。”苏韶苦笑道，“去找几个人过来帮忙，咱们恐怕不宜露面，还是老实回府里吧。”
　　“等事情过去了，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急这一时。”青儿安慰道。
　　他拿起搭在一边的披风，帮苏韶系好带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本王才刚过来，就这么急着走？”凌莫初从拐角处走出来，步子沉稳，身后跟的侍卫不少，丝毫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行踪。
　　苏韶惊慌的表情取悦了他，凌莫初笑道，“很惊讶？如果不是这个小东西一连几日在王府跟前晃荡，本王还真不一定会发现。见了本王还不行礼？”
　　苏韶和周围其他人一起行了礼，迎上凌莫初带着侵略性的目光，深呼了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贵干？”苏韶问道。
　　“自然是找你。”凌莫初道，“本王的记性好的很，就是不知你的记性如何。”
　　苏韶变了变脸色。
　　凌莫初临走时曾说过绝不会放过他！
　　不管处于何地，苏韶都不是他的对手。况且这人不止是王孙贵族，还是杜雅喜欢的人。
　　那个十二年前伸出援手，给他温情的杜雅。
　　凌莫初道，“看来你还记得，不错。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跟着本王走，也省下了护卫们用强。”
　　苏韶看了看四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道，“跟王爷走可以，只是今日的粥还未施完，还请王爷让青儿把活做完，素衣一人跟您回去便好。”
　　“可以。”凌莫初道。
　　苏韶和杨贽是邻居。杨贽的人见到凌莫初这么大排场过来，连忙找杨贽通传。只是等杨贽匆忙出来后，街边只剩了一个流着泪的青儿。
　　青儿说，“杨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吧！”
　　“为了你家公子得罪一个王爷？”杨贽反问了他一句。
　　青儿被他的冷漠震惊，连哭都忘记了，“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公子他……杜雅公子知道了，公子该有多难过！”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杨贽点头。
　　青儿心中绝望，不再多言。杨贽见他不说话，转身回了府。
　　“是青儿害了公子……若不是我被他发现，奉安王不会找到公子的……”青儿抽泣低语，没注意到跟在杨贽身边的佣人却悄悄离去，朝着李府跑去。


第22章 2.7
　　杨贽不想太多插手苏韶的事，他本可以直接站出来，阻止凌莫初将人带走，但是他没有。
　　获得实权之前，杨贽不过空有个好听的名号，甚至连俸禄都没有，全靠着皇帝赏赐的珍宝贝壳维持开销。这个时候最为敏感，他不能因为一点小冲突被人抓住把柄，功亏一篑。
　　所以杨贽只不过是让人通知了李谡。
　　李谡是个还没出书院的学生，不过他的人缘很好，朋友众多，救下一个毫无背景的下等人，应该不难。杨贽心里想着，苏韶那天说起自己抱负时侃侃而谈的耀眼模样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眉目俊朗的青年叹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愧疚，轻声道了一声，“算我欠你一次。”
　　府上的管家小跑过来，微微弯着腰，停在杨贽面前，“大人，您让老奴打听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杨贽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怎么样？查到他现在在哪里了吗？”
　　管家低声道，“十几年前将军府没落，抄家后一无所有，下人们也都跟着陪葬。若真如您所言，小公子被送到了将军府，恐怕……”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杨贽问，“要是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送到府上呢？继续查，看看将军府抄家之前有没有收过人。他年纪那么小，就算被送到哪里也不一定会直接分到活儿，跟着别人学做事更有可能。”
　　“大人说的是，老奴记下了。”管家道，“福安从李大人府上回来了，大人可要亲自见他？”
　　“不用。”杨贽道，“李谡去救人了？”
　　“是。李公子找了三王爷。”凌莫初排行老八，三王爷是他的哥哥，两个人关系还行。
　　“瞧着吧，他们不会轻易见到素衣的。”杨贽道。离开了寻人的话题，他恢复了原来的理智淡漠，“接下来的事不用管了，府上还有的忙。”
　　“是，老奴明白您的意思。”
　　·
　　奉安王府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它比苏韶住的地方华丽很多，进来之后，似乎连风雪都小了些。
　　对苏韶来说，凌莫初的危险程度很高，他本人也不一定意识到，自己会对这个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小厮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情。
　　与情爱无关，只是想狠狠欺辱他，看他褪去面上的冷淡，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配上这样昳丽的容貌，就像是一朵缓缓绽放的罂粟花，致命的诱惑让人失去理智，激发起内心隐藏最深的破坏欲。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李谡才不常出现在他面前，杨贽才如此厌恶他。
　　容貌如何不是苏韶能决定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尽量平庸，不惹人注意。
　　系统:【这脑补有点过分了啊，还不都是你自己调的。】
　　苏韶:【既然存在就有它的道理，你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好几次都被你打断了，我酝酿一下情绪容易吗？要是真失败，我肯定骂你！】
　　系统:【……行吧，你继续酝酿，我不打扰你了。】
　　杜雅正坐在亭子上赏雪，他穿着白色的狐裘大氅，身姿挺拔，柔顺的长发黑的像墨一样，在这片白色中格外显眼。
　　这里栽种了梅树，梅花还未开，只有几个红色的骨朵，害羞带怯的被白雪掩盖，露出星星点点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杜雅没有看到苏韶。
　　苏韶身侧的侍卫怕他乱喊，一个手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将人砸晕了直接拖走。
　　李谡在王府附近来回踱步。
　　怕激怒凌莫初，他没有跟三王爷一起进去，就在不远处等待着。
　　没过多久，三王爷从里面出来，摇了摇头，“他咬死了人不在这里，看来不会轻易改口。我看你还是别想了，我这个弟弟心眼小得很，为了一个下人跟他闹翻，不值当。”
　　李谡勉强笑了笑，“多谢王爷提醒。”
　　三王爷点头，本来要走，看李谡这幅模样，还是有些不忍，“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的那位好友，才华横溢的状元郎杨贽，他可以做到。”三王爷深沉地拍了拍李谡肩膀，“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本王不便参与此事，你好自为之。”
　　杨贽？他这么厉害？
　　李谡将信将疑，还是去找了杨贽。
　　打发走三王爷后，凌莫初才有闲心去找苏韶。
　　他给苏韶安排的屋子采光不够好，即使是白天也昏昏沉沉的。
　　少年被随意地丢在床上，头发散乱，身下粗布蓝花的床单因他这么一躺，多了别样的风情。
　　凌莫初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冷冷地负手而立，抬了抬下巴，“把他弄醒。”
　　一壶冷水兜头浇下，苏韶打了个寒颤，悠悠转醒。
　　【woc！这大冬天的！】他跟系统抱怨了两句，很快清醒进入状态。
　　白衣少年迅速清醒，不同于昏睡时的乖巧，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自卑羞涩，苏韶从床上爬起来，坦然与凌莫初对视。
　　“王爷真是好度量。”苏韶道。
　　“胆子倒是不小。”凌莫初说，“看来是你忘了，上一次忤逆本王是什么下场。”
　　生气了才好。最好把他直接弄死，无论怎么着，都好过任人欺凌。
　　他已经从火海中逃出来，就算是死，也要体面的死。
　　只是杜雅的一腔真心喂了狗，跟这么个人在一起，未来恐怕不好过。苏韶想着，公子的眼界向来开阔，他做不到的事情，对杜雅而言，未必是难事。
　　“王爷上次那顿毒打，素衣修养了整整两个月捡回来一条命，实在不敢忘。”苏韶道。
　　那顿打是他穿越来之前原主受的，不过凌莫初那一脚踹的却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苏韶身上。这种记忆深刻的修罗场，他怎么能忘记呢？
　　“现在可没有雅儿护着你。”凌莫初说着，挥退了身边的侍卫，房门关好，屋子里的光线又暗了几分。逆着光走来的凌莫初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一张脸明明灭灭分成了两部分，他来到苏韶跟前，凶狠道，“本王想做的事，还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苏韶气的大吼，“滚开！公子造了什么孽才被你看上……你对得起他吗？！”
　　凌莫初冷笑，“本王未曾亏待过他！我们之间的事，哪里由得你来指手画脚！”
　　【他好渣啊。】苏韶对系统说。
　　【其实……】
　　【嗯？】
　　【其实现在他还没追到杜雅。】
　　苏韶沉默了一下，【我竟然有点同情他了。】
　　苏韶:【怪不得这么凶残，憋坏了吧。】
　　系统:【……】请你尊重一下施暴者。
　　苏韶一边跟系统聊天，一边卖力挣扎。
　　门前传来交谈声，凌莫初气急了，没有注意到。一阵嘈杂过后，房门被粗暴的踹开，杜雅冷冷地望着凌乱的场面，看到苏韶后身形不稳，咬着声音颤抖:“我真是看错你了！”
　　苏韶心想他俩衣服还没脱呢，真的啥都没有发生。
　　他小小动了动，把脸埋得很低，浑身僵硬，耻于面对曾经的主人，“是我对不起公子……”
　　这一点小动作给凌莫初提了醒，“你闭嘴！”他对苏韶吼道，猛地撒开手，站起身子来，“雅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惜就算凌莫初有多复杂的情绪要宣泄，到了这时候也都变了味。
　　杜雅没有说话，平静转身走向了雪里。凌莫初匆忙追出去，只剩下苏韶一人，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一般，冷到了骨子里。
　　“好冷啊。”他小声说了一句，“我还活着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与杜雅十二年的情分，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过了许久，天黑了，雪也停了。
　　几个下人进来，堵住了他的嘴，用绳索将人绑住，用棉被一裹抬起来走了很久后停下来，把他扔到了冰冷的地上。
　　这里没有雪，黑漆漆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韶说，【好吓人啊，会不会有鬼？】
　　【不会。】
　　【我刚刚在一个人床上的时候脑补了好多，现在有点承受不住了！】
　　系统说，【别慌，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谁啊？】
　　【魏御庭。】
　　【这名字有点熟，我想想啊……是那个喜欢玩刺激但是自身条件不给力的哥们？他不是该对着我家公子出手吗？现在变成了我？】
　　【是的。】
　　这人因为生理上的缺陷很自卑，为了掩盖，专门喜欢找人玩弄，发泄内心的暴躁。他小有背景，搞出过几次人命，都草草了去。可谓恶名昭彰，倒是达到了目的，没有人知道魏御庭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苏韶:【这里是哪里？】
　　系统:【客栈。】
　　苏韶:【听起来感觉还行。李公子应该快找过来了吧？】
　　【嗯。】
　　【猜到他会一直关注王府，救命之恩不言谢，不如等我走了之后让素衣以身相许吧。】
　　跟系统聊了几句，苏韶脑补出来的恐怖氛围消散了不少。
　　房门打开，魏御庭兴致勃勃地走进来，拆开了包裹苏韶的被子，见到衣衫不整的少年后连声道，“这次值了！”
　　【我要买痛觉屏蔽。】苏韶说。
　　系统麻利的给他开了痛觉屏蔽，并且好心提醒，【你可能买不起。】
　　苏韶:【你倒是早点说啊！】
　　系统:【没办法，服务能力太强了。】
　　【……】


第23章 2.8
　　李谡赶到的时候，苏韶被绳索固定在床边，浑身都是血迹，两眼无神地睁开，对他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
　　他把魏御庭扯到一边，魏御庭绊了一下脑袋磕在凳子上没了声息。李谡顾不得太多，紧张地看着苏韶，苏韶浑身都是伤，不知从何处下手将他抱起。
　　李谡狠了狠心，将苏韶口中的帕子拿出来，脱下外袍把人包裹住，苏韶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李谡恨急了自己的无能。
　　杨贽忙着找人，正有了线索，不同意过来救人。他是个无情的人，李谡一直都知道。况且苏韶和杨贽本来就没有关系，杨贽不肯帮忙，他又能怎么办呢？
　　“是不是冷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我们很快就到家了。”两个同样寒冷的人胸膛紧紧相贴，心却隔得太远，温暖不了彼此。
　　李谡絮叨了一路，苏韶似乎失去了意识，除了颤抖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冰冷地像一具尸体。
　　“素衣，素衣我不躲着你了，你理理我好不好？”李谡哀求道，“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好，想去哪里我都答应……你那么好，一定不会拒绝对不对？”
　　静静的夜里只有李谡的脚步声，还有两个人轻不可闻的喘息。
　　李谡说起了喜欢上苏韶的心路。无非是苏韶的气质和容貌。
　　【看，这次角色扮演多么成功啊。这些肤浅的人类爱上的只有我的美貌。】
　　系统说，【上一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了什么？】
　　【这人不错，你说要把素衣托付给他，报答救命之恩。】
　　【这不冲突吧？】
　　苏韶说着，动了动冷得僵硬的身体。
　　“素衣？”李谡小心地喊了他一声，尽量平稳地将人搂住。
　　苏韶紧紧闭着眼，无力地推搡他的身体，动作间充满了抗拒。地面上的雪盖住了石板路，踩起来咯咯作响，也让月光看上去更加明亮。
　　李谡清楚的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心里一揪。苏韶含糊地讲着听不清的话，李谡凑近了他，仔细辨别了一下。
　　他喊的是“公子”。
　　如果是平时，李谡可能会醋意大发，现在怀里的人只剩了半条命，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依然想着杜雅，李谡除了心痛懊悔，还能做什么呢？
　　要不是他一直躲着苏韶，怎么可能几个月来都没能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素衣，我在呢，你撑住啊。”苏韶呼出的气息变得滚烫，挣扎也弱了下来，李谡加快脚步，他没有办法带着苏韶回家，只能把他带去杨贽的府上。
　　·
　　杨贽独善其身，拒绝去找凌莫初，在院子里站了大半夜。
　　晚上的冷气让身上的袍子变得潮湿，门外传来一点动静，李谡抱着怀里的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他怎么样？”即使穿得不薄，这么大半夜下来，他的身体也冷得厉害。杨贽平静地问了一声，浮于表面，只为了做足礼数，没有一点真情实意。
　　至少在李谡听来是这样的。
　　杨贽最擅长掩藏真实情绪，究竟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快死了，你满意了吧！”生怕惊扰了怀里的人，李谡压低声音，眼眶被寒风吹的通红，带着前所未有的疯狂，“你快去叫人啊！”
　　温暖的屋子里灯火摇曳，几个火盆散发出温度，煤油点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苏韶的身体不再冰凉，滚烫地可怕。衣衫褪下，斑驳的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就连杨贽也面露不忍。
　　李谡见自己帮不上忙，拉着杨贽到外面，冷风让他们变得冷静，沉寂下来的感情却浓重到让人喘不过气。
　　“他做错了什么，落得如此下场？”李谡握紧了拳头，讲话时白色的雾气从嘴边凝结，仿佛带走了身体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没有错。”杨贽说，“我也没有错。”
　　“呵！见死不救不是错？”
　　“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个档口我必须谨慎，我是皇帝手中的刀，肃清朝野开创盛世，所有的过错都会由我来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有动作！素衣不值得我背弃陛下！”
　　“明知素衣无辜，连眼前之人都护不住，谈什么苍生！你看不出来，素衣这么敬仰你，相处了几个月，你还没把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突然暴起，单手扯住杨贽胸前的衣服，右手握拳，凶狠地朝着他的脸打去。
　　杨贽生生挨下，没有反抗，“你打吧，打了我，我的良心也能好受。”
　　“你他妈还有良心！”李谡狠狠地打了他几下，杨贽脸上迅速青肿，嘴角也破了皮。李谡松手，颓然跌坐在台阶上，用手捂住了额头。
　　素衣遇到了两个人，一个冷血一个无能，除了灾难，什么都给不了他。
　　“公子，是不是公子回来了？”杨贽府上灯火通明，似乎预料到了这一晚不会平静，大门一直未关，作为邻居的青儿听到动静就跑了回来。
　　李谡没有说话。
　　杨贽道:“他在里面。”
　　青儿进屋，见到苏韶的惨状后压抑抽泣起来。
　　随后便是苏韶惊恐急促的叫喊，李谡和杨贽对视一眼，心情更加沉重。
　　苏韶从昏睡中醒来，他似乎并不清醒，没有预想中的平静温和，伤痕累累的少年剧烈挣扎地抗拒周围人的接触。
　　“公子，你看看我，我是青儿啊……”青儿被他推到一边，不敢再靠近，只能一遍遍喊着他。
　　给苏韶包扎好伤口的老大夫伸着手臂指向苏韶，转头对两个年轻男人道，“快按住他！肋骨还断着，不能乱动！”
　　“素衣，素衣不怕了。安全了，你看看我，我是李谡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轻一点，别弄疼他！”
　　【李公子好像有点双标啊。】苏韶配合的卸下力道，脱力一般被他们扶着回床上躺好。他的身体因为生理上的恐惧而颤抖，无神的眸子望着虚空，嘴上喃喃喊了道，“公子……公子……”
　　【怎么感觉李谡的台词跟大家画风都不一样呢。】
　　系统:【和别人比是不一样，不过和你相比画风还是一致的。】
　　苏韶:【……】
　　“公子怎么了？”青儿反应过来，他喊的是杜雅。
　　两个人跟在杜雅身边许多年，杜雅离开后才改了口，对于一起长大的青儿和素衣而言，杜雅永远是必须忠诚的主人，也是给两个年纪稍小的孩子提供庇护的长辈，尽管他不比素衣和青儿大多少。
　　“素衣，公子怎么了？”青儿换上从前的称呼，把苏韶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苏韶盯着他愣神，眼泪不停地流下。
　　“别哭了好不好，青衣还在呢。咱们两个不是早就说好了，谁也不要理，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青儿安抚着他，苏韶慢慢平静下来，他不再硬撑着，困倦地闭上了眼。
　　外面天还没完全亮，风又呼啸起来，阴沉沉的，似乎不久后还有一场雪。
　　府上的下人有了动静，有小厮起床站在院子里扫雪。
　　青儿要了两只蜡烛，给墙角的烛台换上。
　　“多谢两位大人相救，青儿想带公子回去了。”
　　李谡道:“他伤还没好，不适宜移动。”
　　青儿倔强地抿嘴，低下头。
　　“你信不过我？”杨贽问道。
　　青儿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杨贽说，“我的确没有救他，但是现在不同，他既然在我府上，就不会再出事。你们呆的院子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你确定能照顾好他？”
　　“多谢杨大人！”青儿不甘不愿地道了谢。
　　苏韶睡下后，一群人从房里出来，只有青儿不放心，守在他身边。
　　杨贽找来人，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素衣昨天发生了什么，和杜雅有何关系。”
　　“是。”黑衣侍卫迅速离去。
　　李谡坐在椅子上，不冷不淡地开口，“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苏韶昨夜情绪崩溃，真的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他们很清楚，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毁在了这个雪夜。不知他醒来后，意识到自己的遭遇，又有何反应。
　　前提是，他真的能醒来，而不是浑浑噩噩地，逃避开残酷的现实。
　　一直到下午苏韶都没有醒来，倒是管家脚步匆忙地从外面回来。
　　他看了眼李谡，杨贽大概猜到，是找人的事情有了结果，“直接说。”
　　他找这个兄弟找了许久。
　　单靠一人之力，无法从茫茫人海中寻到踪迹，现在他有了权势，能做的事情多了许多。
　　杨贽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他的弟弟。
　　家里一贫如洗的时候，年幼的孩子被父母卖掉，换来他活下去的权利。也是靠着用弟弟换来的钱，杨贽才有了机会读书。
　　他不可能放下仕途，这是用他兄弟的命换来的！
　　杨贽忐忑极了，李谡从来没有想过，杨贽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管家道，“小公子确实是在将军府破败之后，被送过去的。之后又被人牙子带走，辗转了几次，最后被送到了杜侍郎府上。”
　　“那个因贪污受贿被发配的杜侍郎？”杨贽问了一句。
　　“是。”管家应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杨贽:“想说什么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杜侍郎有个儿子，遭此大变后被落入了贱籍，他带着小公子一同离了杜府，才免了小公子跟随杜大人跋涉。”
　　发配的地方大多苦寒，身体素质稍弱一点的，连地方都到不了，就会因为水土气候死在半路。小公子年纪那么小，要是真的跟着走，恐怕十死无生。
　　杨贽也想到了这个，对杜公子升起了一些好感。
　　管家继续道，“那位杜公子，名唤杜雅。”
　　苏韶那边，系统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最后停在了75％。
　　依然“昏睡”的苏韶保持着姿势，对系统说，【这顿打挨得很值。】


第24章 2.9
　　杨贽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身边？
　　他的眼前不住地浮现出与苏韶相处时的场景，初见时莫名产生的偏见，像一把利刃扎入杨贽的心里。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此时却不能不在意！
　　正如李谡所言，苏韶何其无辜！他没有做错什么，却在命运伊始就经历这些磨难，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和杨贽脱不了关系！
　　“我去看看他。”杨贽哑着嗓子，想起苏韶的伤，胸前闷痛。
　　“哈哈，你也有今天？”
　　杨贽脚步一停。
　　李谡大笑，笑出了眼泪，“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我们两个！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把人带出来，素衣会好好的生活！杜雅根本没有把他卖给万秀楼！到头来，竟是我害了他……”年轻的男人捂着脸，掩盖住悲伤与懊悔。
　　杨贽轻声道，“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能早些知道苏韶就是他要找的人，杨贽拼上性命也要保他安危，又怎会放任不管？他已经欠了这个弟弟太多，多到无法偿还。
　　世上没有太多如果，再怎么剖析自己的深情，都无法改变事实。
　　杨贽也不会原谅自己。
　　苏韶睡得很沉，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
　　杨贽第一次这样仔细地观察他的眉眼，乍一看上去兄弟两个并无相似之处，细看却能发现，五官上的熟悉感。
　　出身不是他的错，样貌昳丽也不是他的错。只是怪罪苏韶的人不在意他，看不到他的痛楚无奈。
　　“素衣……”杨贽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系统也学着杨贽的语气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二狗……】
　　苏韶:【闭嘴！】
　　【杨二狗……】
　　【别说了！】
　　【攻略总进度:80％】
　　苏韶:【……】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
　　杨贽急着见他，真的来到苏韶面前，千般言语全都堵在了心头，难受极了。幸好苏韶还在昏睡，否则对上他的眼睛，杨贽更不知怎么面对。
　　苏韶昏迷了两天，打开痛觉屏蔽后身上的伤口不算难受，就是饿的不舒服，于是苏韶睁开了眼睛。
　　青儿第一个发现他醒过来，连忙找人去喊大夫，自己则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公子……你、你感觉好些了吗？”
　　苏韶愣愣地看着前方出神。
　　“公子？”
　　李谡跟着大夫一起过来，喊了几声都不见苏韶有回应，勉强挂上笑容，伸手试探苏韶额前的温度。
　　肌肤相触的一刹那，苏韶如同触电般抖了一下，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眸中染上恐惧，抗拒所有的触碰。“啊！！”
　　他被留在了那天晚上，出不来了。
　　“我不碰你，素衣你别这样，我不碰你……他为什么会这样？”李谡心知肚明，他只是不愿承认，好像这样苏韶就还是那个健康的、温柔的人。
　　大夫也叹了口气，“这是心病，身上的伤治起来容易，心里的伤，旁人帮不了，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公子最好顺着他的意，不要逼迫他。”
　　“逼……迫他？”李谡忽然道，“我把他带回来，算是逼迫他吗？”
　　他指的是把苏韶从万秀楼里买回来。
　　唯一能回答他的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走到床前，苍白的少年因为他的到来更加紧张。
　　李谡说，“素衣，你家公子没有不要你。”
　　听到在意的称呼，苏韶猛然抬起头，“公子……”
　　“杜雅没有把你卖给万秀楼，他很在意你，一直到离开他都想着你，给你安排好了后路。”李谡羡慕苏韶和杜雅的情意，就算心里再不痛快，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说杜雅的好话。
　　“我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公子……”苏韶再次情绪崩溃，只是这一次更像是宣泄，把郁结在心中的沉痛倾倒出来。
　　李谡很想把他搂在怀里，他更知道，苏韶为什么抗拒肢体接触。强忍着站在一边，“你没有对不起他，你们感情这么好，杜雅一定会理解的，对不对？”
　　苏韶不住地摇头，否认他的话。
　　李谡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清楚凌莫初跟他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杜雅摔门而去前的眼神有多冷漠。
　　他对不起杜雅的救命之恩，对不起这十二年的温柔相待。
　　公子会怪罪他并不奇怪，因为苏韶同样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和公子，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李谡觉得不对劲，苏韶不该是这种反应。他皱了皱眉，问身边的下人，“你家大人呢？去把他叫过来。”
　　“大人一早便出府了，还未归来。”
　　“去把他叫过来！”
　　·
　　杨贽去了奉安王府。
　　他吩咐过下人去打听苏韶的遭遇，知道苏韶身份后却坐不住了，亲自过来见见凌莫初和杜雅。
　　问当事人是知道真相最直接的方法。
　　凌莫初没有职位，天天都很闲。杨贽过来的时候，他也在府上。见到杨贽后的表情很不情愿。
　　“状元郎是有何要事，一大清早的就过来？”
　　杨贽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毫不客气道，“杜雅呢，叫他出来。”
　　凌莫初和杜雅还没和好，他正愁着一直收到杜雅的冷脸，现在杨贽来了，正好能趁机解释一下。杜雅从不会当着外人不给他面子。
　　杜雅很快过来，淡淡地看着两人，“若杨大人是来替素衣说话的，大可不必。杜雅无德无能，素衣做了什么，也与我无关。”
　　他知道苏韶很尊重他，但是做了这种事还来祈求原谅，想跟以前一样相处，那不是膈应人吗？他暂时没有离开凌莫初的打算，两人就此划清界限最好不过。
　　杜雅从高处落下，比谁都看的明白世态炎凉，他从来没有把苏韶当成过下人，因为杜雅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对于素衣……杜雅更多的感情是无奈。
　　他以主仆牵绊束缚了自己，永远过得卑微敏感，低到了尘埃里。
　　素衣不该是这样的，杜雅比谁都清楚。
　　“几天前，素衣被王爷带到了府上，回去后便高烧不退，嘴上一直念叨着杜公子的名字，至今仍未醒来。不知王爷对他做了什么，让人伤的这么重？”杨贽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目光锐利。
　　杜雅把目光投到凌莫初身上，“没想到，你竟如此禽兽！”
　　凌莫初很是委屈，他极力为自己争辩，“雅儿，不是我做的！”
　　“你敢说此事与你完全没有关系？”


第25章 2.10
　　“不过是小小的惩罚一下，素衣何德何能，让你这么惦记！”凌莫初脾气不好，面对杜雅的质问他简直要炸了，“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可是唯独你不行！”
　　杜雅依然冷静如初，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被他放在心里，淡漠的不像是尘世中人。
　　杨贽没有心情看他们打情骂俏，直截了当，压低了声音不悦道，“不论先前发生了什么，魏御庭确实是你找的。”
　　“你想怎样？”凌莫初耐心不多，此刻他更想关起门来跟杜雅好好谈谈，而不是跟一个糙汉子打机锋。
　　“我要带杜雅去见素衣。”杨贽道。
　　凌莫初很痛快，“可以，我们现在就能过去。”
　　杨贽说，“让杜雅自己过去，你不能去。”
　　“你想做什么？”凌莫初警惕地看着他。他就知道，这人无利不起早，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出头。让杜雅一人离开王府，肯定是有阴谋！
　　杜雅道，“我与素衣两不相欠，为何一定要去见他？就这么了结主仆情分岂不是更好？”
　　“你必须去，我要你当着素衣的面，把话说清楚！”
　　“凡是总得有个理由。”杜雅冷静自持，自有他的风骨，可杨贽看着他的模样，恨不得把这装模作样的人打一顿！
　　他不能这么做，除了一时痛快，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更何况，在知道真相之前，杨贽比杜雅做的更过分。
　　“他昏迷了很久，却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年轻的状元郎不常穿官袍，即便如此，周身的气质也非常人能比，杨贽红着眼，艰难地把话讲出口，“他伤的很重……可能撑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杜雅皱眉。
　　“呵，杜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如私底下问问王爷，王爷最是了解不过。”杨贽说，“现在，杜公子肯跟杨某走了吗？”
　　“本王不准！”凌莫初恶狠狠道。
　　杜雅没理他，“我跟你过去便是了，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交情。”
　　凌莫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人离开，连自己派去的侍卫都没带。
　　“素衣他……”杜雅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询问。
　　这个时候杨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找了十几年的人已经找到，因为自己的过错，奄奄一息地昏睡，没有一点反应。杨贽只想把最好的都捧到苏韶跟前，为这十二年的亏欠，还有这三天的亏欠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好让自己不那么闲。
　　一静下心来，杨贽就会被痛苦淹没。苏韶受得每一分伤，都好像在他的身上烙下了印记，杨贽恨不能亲自代他受苦！
　　“杨大人为何不说话？难道在王府上讲的，当真是谎话？”
　　“不……”骤然开口，杨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他干咳了一声，苦笑道:“我宁愿真的是说谎。”
　　杜雅闻言正色起来，“怎么会这样？他受了伤？”
　　“受伤，伤势严重，还着了凉。”杨贽不愿多说。苏韶的伤远远不止这样，可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的刀子，刮在他的心里。“去看看他吧，他肯定会听你的。”
　　“我宁愿他不听我的话，为了自己活，而不是别人。”杜雅心思敏感，察觉到杨贽的变化，也愿意多说几句，“我一直担心，素衣离开了我该怎么办，他很聪明，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做一辈子下人。”
　　“杨某在此提素衣谢过杜公子。”杨贽说。
　　十几年前杜雅救了苏韶一命，自此便一直照顾着他，如今也需要杜雅的帮助，这一声谢谢，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敢当。”杜雅觉得比起几个月前的相见，杨贽态度转变的有些不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沉得住气，表情不变，淡淡的回了一句。
　　半路遇到李谡派来找他的人，杨贽猜到是苏韶那边出了事，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是素衣醒来了？”杨贽问道。
　　“是。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李公子催得紧，看样子很着急。”
　　杨贽:“素衣怎么样？”
　　“小的不知。小的也是匆忙被喊到后院去，紧接着被差遣过来寻大人。”
　　杨贽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吧。”
　　苏韶睡了两天，身上的淤青碰撞变成了深紫色，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即使睡着了，苏韶依然皱着眉头，并不安稳。
　　苏韶:【我好饿，为什么不给我饭吃。】
　　系统:【是你自己不让人碰的。】
　　【我要不这样，李公子趁虚而入了怎么办？我可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是说醒了吗？”杨贽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苏韶迅速进入状态。
　　他撑了撑眼皮，没能睁开，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
　　“素衣。”杜雅喊了他一声，“我来了，起来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难得脱下冰冷的伪装，温柔放轻了声音，满眼不可置信，
　　杜雅在风尘场所呆了这么多年，一眼便看出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怎么都想不到，被当做弟弟看待的，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会因为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苏韶对他的声音反应很大，即使在睡梦中，立刻分辨出这是陪伴十二年的主人。他像是过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素衣……”杜雅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忽然醒过来。
　　“啊！啊啊！”苏韶目光紧紧地黏在杜雅身上，他不顾伤痛，朝杜雅那边爬过去，剧烈的反应牵动了一屋子人的心神。
　　杜雅连忙把人抓住，“别急，素衣我在呢，你想说什么？慢慢讲，我不会走的。”
　　杜雅坐到床边，扶住他的肩膀，与苏韶平视。
　　对上杜雅暗含忧郁的眼眸，苏韶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着他，开口:“……”
　　“你说什么？”
　　苏韶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表情急切起来，“啊……”
　　“怎么回事？”杨贽沉下脸，问旁边的李谡。
　　“我去找大夫！”李谡反复想着那晚救下苏韶时的场景。
　　苍白瘦弱的少年衣衫凌乱的被绑在床头，他浑身是血，遮盖住了底下的青紫。两只眼睛无力睁开，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的口中塞着帕子，堵住了所有的挣扎，也堵住了呼救的可能。求死不能，只得活活受着。
　　李谡不敢想，如今苏韶没有办法讲话是不是跟那晚有关。李谡浑身冰冷，他真的怕了……如果是这样，当初的少年是怎么想的？他害怕吗？他是不是早就不再期待……活下去？
　　苏韶恢复了清醒，他依然抗拒与人接触。
　　他哑了。
　　杜雅拿起厚厚的外衣，披在苏韶身上，见他不排斥自己才放下心。
　　青儿准备了稀粥，杜雅接过来，用小勺舀了一点，递到苏韶面前。看出少年的惶恐不安，杜雅带着几分怀念唏嘘，淡淡道，“我从未将你们当过下人。先前总是你来照顾我，现在换我来做，你却不愿领情，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苏韶频频点头，生怕杜雅误会了。
　　杜雅笑笑，喂他喝完一碗粥。
　　温热的食物进入腹中，苏韶总算是有了暖意，人也精神了些。
　　苏韶看着杜雅欲言又止。
　　杜雅叹息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你长大，自然最清楚不过。当时看到你和莫初在一起，一时间被气昏了头。”
　　苏韶紧张地看着他。
　　杜雅摸摸他的头，“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凌莫初霸道蛮横，但是从未做过欺男霸女的事。我们素衣更是乖巧，一心只想着我这个公子，素衣这么难受，一定是凌莫初又欺负人了。”
　　他没有说，凌莫初不会做，只是觉得别人不配，却不代表他真心以为这是错的。所以找来魏御庭，凌莫初丝毫不心虚。
　　他高高在上惯了，从来不把下人的命当做人命。况且他们这些烟花场所出来的娼伶，又有几个会在乎这个？
　　杜雅会，跟在杜雅身边的素衣也会。
　　他从来对得起过自己的名字，也对得起杜雅的期待。
　　苏韶被杜雅这番话惹得红了眼。被人欺负时他没有哭，性命垂危时他没有哭，就算是情绪崩溃，浑浑噩噩忘记了自己，他也没有哭。这样坚强的人却被一点点温暖宽松收买，轻易地展现出了自己的软弱委屈。
　　他只有十七岁，未及弱冠，还带着天真与稚嫩。此时他需要的，只是简单一句话而已。
　　李谡和杨贽看到二人这样亲密，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他们自以为的关心，苏韶根本无法体会到。那些心理活动，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好受一些而已，于苏韶而言没有半分温度。
　　杨贽带着其他人走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李谡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如果素衣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杨贽向来果断，可是在苏韶的事上却拿不准主意了，“他不会恨我吗？”
　　李谡嘲讽地勾起嘴角，“他和你不一样。素衣是个善良的人，你见他恨过谁吗？”
　　杨贽迷茫地看着远方，“是我不配做他的兄长。”


第26章 2.11
　　杜雅陪了苏韶两日，在苏韶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后提出离开，临别前，少年也跟了出来，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衣，他看起来依然单薄瘦弱，苍白的脸色迟迟没有恢复。
　　苏韶不舍地望着他。
　　杜雅好像能看到苏韶的心里话，他轻声道，“不必担心我，莫初对我很好。他是有很多缺点，有时候更像个缺乏管教的孩子，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个，无视他的真心。”
　　苏韶犹豫着拿过他的手来，杜雅没有动，任由他做出“逾越”举动。苏韶看他没有不悦，才放下心来，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你喜欢他吗？
　　杜雅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卖掉的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愿意跟他走，心里自然是有他的。凌莫初现在还不够好，将来未必是。看你家公子怎么调丨教他，以后一定要他来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
　　苏韶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还是个孩子呢。”杜雅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你只要知道，我过得很好就是了。凌莫初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不用怕他。”
　　苏韶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杜雅道:“素衣保重，我走了。”
　　苏韶目送他坐上王府派来的马车，遥遥离去。
　　杜雅离开，李谡和杨贽都很高兴。有杜雅在这里，苏韶满心都是他，眼里哪还有别人？
　　李谡迈开步子，来到苏韶跟前，他已经想好了，现在还不能把苏韶带回家，但是可以将他住的院子修葺一下，这段日子先让他住在杨贽这边，反正杨贽是他的兄弟，麻烦起他来，李谡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正要开口，却看到苏韶后退几步，脸上失去了几分血色，李谡抬起手来虚扶了一下，抑制住身体的本能没有向前，只是关切道，“没事吧？”
　　苏韶摇了摇头。
　　“我不碰你，别紧张。”李谡退开些，“素衣，这些日子你暂且住在杨贽府上吧，那边的院子冬天还是太冷了些，等修整好再搬回去，好吗？”
　　苏韶将目光投向杨贽。
　　杨贽道：“李兄先前同我讲过此事，你若是想住，住多久都没问题。”
　　苏韶点了点头，反正都是寄人篱下，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几个下人帮着把苏韶的东西搬过来，这几日养伤都是在杨府的客房里，也省下了再选地方。弄完之后，李谡一步三回头地回家去了。他在外面呆了太久，家里老父亲又是古板的性子，回去肯定是要受罚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苏韶单独相处一会儿，实在可惜。
　　这场风波终于平静下来，大难之后的清闲对苏韶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安静极了，他本就失去了声音，又不是好动的性子，每次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致。杨贽怕他胡思乱想，又不想面对少年的抗拒，只好找了青儿每日询问。
　　没过几日，青儿倒是先被他弄烦了。
　　“杨大人若是真的关心公子，为何不亲自去找公子，总是找我算什么意思？”青儿忍不住，当着他的面说道。
　　杨贽苦笑，“他不怕我？”
　　青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青儿不懂公子心里怎么想到，但却知道，公子对杨大人绝对不是畏惧。杨大人尽到了自己的本分，于情于理公子与青儿都不该多说什么，此次公子受伤，青儿虽有愤懑，也知道不该赖在大人身上。罪魁祸首又有杜雅公子护着，都不能怨，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
　　这些天青儿一直憋着，他不敢在苏韶跟前讲，正好杨贽问了，也就顺势把心里的气撒出来。
　　“你们受委屈了。”杨贽说。
　　苏韶不在意，杨贽可全都记在心里，过完年有了职位，想要做什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制肘。
　　杨贽又问，“在此之前……你家公子可曾说过我？”
　　“说了。”青儿道，“公子佩服大人的才情，知道大人对我们不喜，不想自讨苦吃，一直没敢麻烦大人。青儿也觉得奇怪，为何大人这几日就像变了个人一般，难不成真的是看公子可怜？”
　　“你与素衣认识了多久？”
　　“七年。”青儿答道，“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杨贽表情复杂，青儿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像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听到一个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和苏韶有关。
　　“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我不了解素衣，或许有些话，你来讲更好。”
　　“大人请讲。”
　　杨贽道，“素衣是我的亲生兄弟。”
　　“怎么可能？”青儿觉得不可置信，“素衣从小跟着公子，一直生活在万秀楼中，哪里高攀得上杨大人！杨大人也请可怜可怜我家公子，他已经这样了，经不起折腾，请您不要开玩笑。”
　　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青儿第一反应是警惕，而不是欣喜。
　　有些龌龊，他虽然没有遇到，也听别人说起过，上流人之间的玩闹能把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性命赔进去！
　　“我没有开玩笑。”杨贽神色坚定掩盖住了深处的痛惜，“考取功名前，我不过也是个穷书生。小时候家中贫穷，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便将弟弟卖掉了。我当时年纪太小，不知人事，便追着母亲一直问……到了后来，母亲去世才告诉我，弟弟被卖到了将军府。可那时将军府已经没了，要我到哪里去找人？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能打听到消息。杜雅走之前，我跟他确认过，素衣就是我的兄弟！”
　　哪家父母会想把孩子卖掉呢？青儿遇到杜雅前，也是差不多的遭遇。他们这些人，离了家便与家中再无关联，只需要想着眼前要过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就算见到了亲人也不认不出来。
　　“我要告诉公子！”青儿分辨不出真假，这件事跟苏韶有关，直接告诉苏韶总不会有错。
　　“现在不行!”杨贽拦住了他，“素衣身体才刚刚好，不能再受到刺激！”
　　“我看杨大人是心虚！若杨大人所言属实，何必遮遮掩掩不肯让公子知道？”他们也会想家，能和家人团聚，简直就像天边的云彩一样遥不可及，青儿不明白，杨贽找到了苏韶，为什么不直接讲出来？
　　“我……”杨贽正想解释，眼角看到红色的柱子后面一抹白色悄悄动了下，“素衣？”
　　苏韶站定后，下了决心，走到二人面前。
　　“你听到了多少？”杨贽紧张地看着他。


第27章 2.12
　　苏韶全都听到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疑惑。他张了张嘴，“……”
　　少年无法习惯声音的缺失，发现自己讲不出话后，眉目微蹙，带上了落寞。苏韶做出口型:我都听到了。
　　“外面风大，咱们进屋里说，好吗？”
　　苏韶很想执拗一回，不听他的话，在冷风里冻一冻，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陌生男人身上带着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少年领地意识强大，浑身都不自在。他强忍住不适与杨贽对视，两人相隔不过两尺，能清晰看到彼此眼中的情绪。
　　“听话。”杨贽先败下阵来，不同于往日的冷漠疏离，神色中的无奈让这个高大的青年看上去温和许多，他依然强势，在面对苏韶时却有了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苏韶不知道是自己太渴望家庭，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还是杨贽本来就是这样的，此时的杨贽，与苏韶渴求的，在杜雅身上的影子重合。
　　苏韶心里堵堵的，一股温暖的情绪涌上来，慢慢变为得偿所愿的满足感。苏韶红了眼，撇过头去。
　　“怎么了？”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的杨贽不知所措，又顾着苏韶的病不敢靠近他，只能投以关切的眼神。
　　苏韶摇摇头，率先进了屋。
　　杨贽看了眼青儿，发现青儿擦了擦眼角，笑吟吟看着他，“没想到状元郎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小的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苏韶的房间里备了纸笔，方便他随时使用。进屋后，杨贽反手关上门，看到少年站在桌前低眉认真地在宣纸上写字。
　　杨贽不是第一次见他用笔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
　　比起初见时，苏韶长高了不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苏韶却因为食欲不振，只有身量高了些，依然清瘦得很。他似乎骨架比以前大了，多了些青年人的成熟，只是眼神依旧干净清澈，隐藏起了这些变化，让人无从察觉。
　　写字时的苏韶身上有种别样的温柔，他性子温吞，做起事来不紧不慢，又认真极了，完全不被外物所扰。
　　如果苏韶没有经历这些事，如果没有杨贽……从小有母亲陪伴长大，虽然拮据却能读书考取功名，苏韶做的一定比自己更好！
　　可惜这样一个孩子，却是浑身伤病。
　　就算这样，苏韶依然温和地包容他人，不曾有过怨恨。他的气度是世间多数人都不能比的，正是因为这些磨难，才把青年与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区别开，露出韧性又柔软的一面。
　　苏韶写好了字，递到杨贽面前:你说的是真的吗？
　　杨贽走了会神，他也不催，就这么举着手臂，等他给出回答。
　　在心里把苏韶从头到脚都给脑补了一遍，杨贽看到纸上的字，回过神来，怕苏韶不信，连忙道，“自然是真的。”
　　杨贽顿了顿，“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应该知道，从殿试之后到下榜，时间不长，我人脉浅薄，找起人来实在不便。直到不久前才打听到消息，前些日子刚与杜公子确认。”
　　苏韶又写:公子也知道？
　　“不知。我谁也没有说，今日是第一次同青儿提起，没想到被你听到了。”杨贽觉得有些尴尬，“素衣，我并非不想认你，只是心里有太多顾虑……”
　　苏韶既然听到他和青儿的对话，当然能猜到他的心思。他没有听杨贽解释的心思，重新低下头，用狼毫沾了墨水。
　　杨贽闭了嘴，等苏韶写完。
　　纸上写着:若我并非令弟，杨大人会如何对我？
　　“先前我确实存有偏见，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歉。上个月李谡走后，听你说起心中所想，我才明白了一些之前从未想过的事。后来又看到你的字画，虽说文人相轻，我却不能不承认，你很有天分，是个很有前途的后辈，否则又怎会买下你的画？”
　　苏韶眼前一亮，写道:那画你还留着？
　　杨贽道:“五百只贝壳，为何不留着？你若是想看，我这边便带你过去。”
　　苏韶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写道:我最爱那副，怕是以后也难画得如此适宜，本以为会被你丢掉……
　　“不会，我虽然水平有限，眼力还是有的。”轻易跟苏韶拉近关系，杨贽受宠若惊，他语气轻快许多，也随意了许多，“既然如此喜爱，为何要卖出？”
　　苏韶望着他，忽然勾唇一笑，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笑意，他张口，无声说道:因为有更值得做的事。
　　怕杨贽看不懂，他的速度放的很慢，神色间的郑重与坚定也被放大，让人看的清楚。
　　杨贽忽然很想像杜雅那样摸摸他的头。
　　他忍住冲动，又问道，“是什事？”
　　苏韶看到他的好奇，不吝满足这点探究，同刚才一样，缓缓开口:赈灾，救济流民。
　　“什么？”杨贽升起了逗弄的心思，茫然问了一句，他做出仔细分辨的样子，依然一无所获。
　　苏韶说了一遍:赈灾。
　　“你是在说我笨吗？”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带着点宠溺道，“方才青儿也说过我笨，堂堂状元郎，在你们主仆两个面前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苏韶摇头:没有！
　　“你方才讲的太难了，我分辨不出。”杨贽道。
　　苏韶为难地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来表达，发现除了杜雅走的那日，跟他肢体接触，在掌心写字，没有其他办法。
　　在苏韶心里，杜雅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永远是无害的，不容割舍的存在，即便杜雅真的做了让人难过的事，也不会改变这一点。可现在杨贽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苏韶叹了口气，意味不明的摇摇头，紧抿住嘴放弃交流。
　　“素衣，你愿认我这个哥哥吗？”
　　苏韶点头。
　　“既然这样，你愿不愿意相信我，闭上眼睛？”
　　两个同样紧绷的人目光交接，看到了彼此心中的恐惧。他们很清楚对方在惧怕什么，都在尽自己所能，向彼此靠近。
　　“你要是不想，就……”杨贽笑了一下，话还没有说完，看到苏韶闭上了眼。
　　他叹谓一声，满足极了。
　　杨贽走到苏韶跟前，看出青年的僵硬，不安眨动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一般。
　　他长得很好看，如同精心雕琢的美玉，没有一点瑕疵，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他的睫毛很长，随着眼睛不停的颤抖，脆弱不安。
　　谁舍得让这样的弟弟受委屈呢？
　　“谢谢你，素衣。”
　　苏韶没想到杨贽已经走的这么近，听声音像是在自己耳边。他闻言更加紧张，脸上慢慢褪去了血色，心里却想着杨贽的话。
　　他为什么要说谢谢？
　　杨贽伸出手，放在他的左肩。苏韶睁开了眼睛，看到男人虽然笑着，依旧有几分忐忑，“还怕我吗？”
　　苏韶摇头，同样回以微笑。
　　【攻略总进度:90％】


第28章 三合一
　　山水泼墨画装裱精致, 悬挂在书房。
　　苏韶痴痴地看了会儿。
　　“要是舍不得, 就拿回去吧, 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怕苏韶不好意思，杨贽语调轻松开着玩笑。
　　苏韶摇摇头，看不出他的想法。
　　杨贽拿过来纸笔和墨块, 把墨块放进砚台里, “你刚刚要说的是什么？现在可愿再讲一遍？”
　　苏韶点头，接过研好的墨汁, 写道：秋日灾难频发，每至冬初都有流民接踵而来。往年都有公子布施，素衣在后跟随。今年公子不能与素衣一起，素衣便想着自己做。
　　青年讲过的话慢慢在心中串成了一条线，明朗起来。杨贽忽然想明白了苏韶想要什么。
　　自己走的这条路, 就是苏韶一直以来憧憬向往的。
　　可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杨贽埋头苦读的时候, 苏韶深陷泥潭；杨贽学有所成, 功名到手, 苏韶遍体鳞伤，失语残疾。
　　就算从万秀楼里离开又能怎样？就算李谡说了，苏韶的籍贯并不低贱又能怎样？
　　无法接受别人的触碰，还不能讲话, 就算学识再高, 也无法参加科举。他只能呆在这一席之地, 沉默孤独地仰望外面的世界。他太聪明了, 所以不会像青儿一样, 只想着怎么过好眼前的日子，也不会像杜雅一样，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别人身上，成为上位者的附庸。苏韶渴望的东西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折磨着这颗热情的心，给他套上了一层名为命运的枷锁。
　　“我可以帮你。”杨贽说，“这是好事，这是为官者该做的。素衣，你可愿来我这里，做个客卿？”
　　“啊……”苏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只是个普通客卿，无名无分，必要时候给我出出点子就好。你愿意吗？”
　　苏韶猛点头，他做梦都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机会。可很快他冷静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看了杨贽一眼，转头写道：可我没有去书院读过书，又不能讲话，恐怕无法胜任。
　　杨贽道：“你有善心，肯为百姓着想，文采也不错，况且客卿不是官员，俸禄也是我来发，不必担心这个……你肯定能痊愈的，就算现在不能讲话，以后肯定会好的。更何况，不是还有我吗？”
　　苏韶看向他。
　　杨贽又说了一遍，“你会好的。”
　　苏韶褪去了迷茫，点头。
　　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这次谈话后，苏韶打起了精神，杨贽的许诺让他多了些紧迫感，整日呆在房里看策论，还会用笔在一旁做出注解，生怕自己做不好这难得的差事。
　　青儿看到他的变化担心极了，还以为苏韶受了什么刺激，找了空子去问杨贽，到底跟苏韶说过什么。
　　杨贽微微一笑，“这是好事，总比整日发呆要好，让他忙去吧。”
　　青儿一想，是这个道理没错，也就没有再管。
　　冬日冷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春节。
　　年前李谡从家里溜出来过，李家已经知道，他为了一个下人做的蠢事，把人看的很严，加上他也老大不小了，便给他寻了个职位，把他调得远远地。此次回来也是偷偷摸摸，瞒过了所有人。
　　“素衣看着气色不错，看来杨贽没有亏待你。”
　　杨贽准备了一些酒菜，屋里准备了火盆，关上门只余小窗留了一条缝，房里温暖也不算太闷。李谡没给苏韶夹菜，只在嘴上一个劲的催他，“还是瘦了些，也高了。怎么饭量还像以前一样？多吃点。”
　　杨贽在热水中温着酒，淡淡道，“我的兄弟，在我府上怎么会被亏待？”
　　“你竟然这么快就说了？”李谡觉得惊奇，“还以为杨兄会像只鹌鹑一样，瞻前顾后思来想去。”
　　“我是那种人吗？”杨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表情很温和，李谡却觉得要是回答不好，他就要使坏了。
　　李谡没有什么追求，也不喜欢官场上那一套，他自认没法从杨贽手上讨到好处，瞬间服软，还给杨贽说了几句好话：“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我自然知道。只是近乡情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毕竟这么多年了，一朝达成心愿，任谁都会觉得在做梦。”
　　苏韶深有感触，也跟着点头，笑看两人交谈。
　　酒渐温，杨贽把白瓷酒壶从水里拿出，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擦上面的水渍，给李谡倒了一杯，又给苏韶倒了一杯，“尝尝看，这酒不烈，喝一点取暖还是可以的。”
　　苏韶接过来，先是凑到跟前闻了闻，又小小的抿了一口。
　　“怎么样？”杨贽问他。
　　甜甜的。
　　苏韶点了点头。
　　李谡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动，这些天冷却下来的情愫渐渐复苏。
　　总有这么一个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心神，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时刻念着他，想着他。
　　“素衣，我现在在太仆寺少卿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宅建府，你想跟我走吗？”
　　苏韶不解地看着他，在李谡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他已经答应在我手下做客卿。”杨贽一直清楚李谡的心思，但不知道苏韶是怎么想的，他不打算插手此事。苏韶有自己的主意，答应与否，全在他自己。
　　“这样……”李谡叹了口气，他还沉浸在苏韶受伤时的情绪中，不停地责怪自己的无能，“素衣在你这里，倒也安全些。”
　　杨贽皱了皱眉，没有接口。
　　他并未是为了给苏韶庇护，才特地这么做，他只是给了青年一个实现抱负机会。
　　若是苏韶能把握住，他完全可以靠自己，堂堂正正的生活，而不是躲在谁的背后。李谡从来都不了解苏韶，也完全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李谡道，“那我们今后，大概很难见面了。若是想见我，可以去找我，不必不好意思。”
　　苏韶点头。
　　李谡来去匆匆，很快离开了杨府。
　　青儿帮着下人们收拾干净屋子，在房门上贴好红符，除了两位主人，所有人都很忙。官员们休憩十日，杨贽不用上朝，也省下操心政事，便想着带苏韶出门走走。
　　苏韶犹豫了一下，找出纸笔来写道：外面……人会很多吧？
　　“庙会上人多，旁的地方人少些。”杨贽神态自若，没有表现地过分关心，他道，“不过今日确实冷了些，要是出门，得多穿点。”
　　苏韶点头，他本打算放下笔，一时兴起又拿了起来：我原来没有名字吗？
　　自从兄弟两个相认以来，杨贽一直喊他素衣，从来没提过先前的名字。
　　杨贽犹豫了一下，“没有。穷苦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按着长幼排序喊，没有取过名字。”
　　苏韶恍然，跟杨贽说了一声去换衣服，便离开了屋子。
　　系统说：【其实是有的。】
　　苏韶：【你闭嘴，我能不知道吗？】
　　系统：【好的，杨二狗。】
　　苏韶：【……】
　　换好衣服，青儿又给他加了披风大氅，整个人穿的不能再厚，包裹的严严实实。
　　苏韶无奈地看着他，青儿不为所动，“公子你身体弱，多穿点没有坏处，听话。”
　　“啊。”苏韶被他这副长辈架势弄得哭笑不得，没忍住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青儿忽然安静，呆呆的看着他。
　　苏韶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公子……你能再摸摸我吗？”
　　苏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慢慢伸出手，抓住了青儿的胳膊。
　　“我就知道，公子你这么豁达，肯定会很快走出来的。”青儿眼睛红红的，压抑着哭腔欣喜道。
　　苏韶点了点头，抬手捏了下青儿的脸，无声道：不要哭。
　　“好，我不哭。咱们去告诉杨大人，他也一直惦记着给公子治病，要是他知道了，肯定很高兴。”青儿说。
　　苏韶和青儿过来的时候，杨贽已经都收拾好了，他对苏韶道，“我们去护城河边？”
　　苏韶没有异议。
　　管家备好了马车，除了杨贽与苏韶之外，还有青儿和几个护卫跟着，以免发生意外。
　　车厢不算大，也不算太小，三个人坐在里面留了不少的空隙。全程苏韶和青儿都带着笑意，杨贽觉得奇怪，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吗？这么开心。”
　　明明告诉他们要出来走走的时候，两个人还没多大反应。杨贽不觉得是因为他带着两个人出了府，二人才会这样，
　　青儿把点心递给苏韶，“公子，你吃。”
　　苏韶接过，两人触碰到指尖，若不是顾着礼数，青儿巴不得反手做出更大的动作，好让杨贽注意到。心里这么想着，青儿终究没有做出来，乖乖收回手，望着杨贽充满了期待。
　　“怎么了？”没有接触时，苏韶表现的就跟常人一眼，杨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在青儿期待的眼神下，苏韶戳了戳杨贽把剩下的点心推到他跟前。
　　“谢谢。”杨贽道，“等等！素衣……刚刚，是你碰的我？”
　　苏韶含笑点头。
　　“你没事了？”
　　苏韶又点头，他倒了杯茶水，用指尖蘸了一下，在桌上写道：谢谢你。
　　杨贽也笑，“再说谢就见外了。”
　　杨贽期待着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那天，如果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至少能安慰自己，他作为父兄，还没有那么糟糕。
　　马车行使到河边，几个人从车厢里出来，一路溜达着走进城里。
　　苏韶和青儿先前许多年都没有机会自在地在街上闲逛，两人看什么都觉得稀奇，零零散散买了一堆东西，直到下了市才心满意足地回府。
　　新年，府上雇佣的厨娘回家过年，杨贽亲手包的水饺，他不知何时存下了烟花，绚烂的烟火在黑夜中炸开，很热闹，还有点寂寥。
　　苏韶：【上个世界，我也是过完年才走的。】
　　系统：【但是上个世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建议你在这里多看看。】
　　【你真的很毁气氛你知道吗？】
　　系统：【知道啊。】
　　【……】
　　“饺子熟了，要是喜欢烟花，等吃完再出来放吧。”杨贽把人喊了进来。
　　青儿麻利地摆盘，又把蘸料拿来摆好，“没想到杨大人这么深藏不露，竟还有一手好厨艺。”
　　苏韶同样赞叹地看着他，杨贽被这崇拜的目光瞧的飘飘然，他有心与苏韶多做交流，自然不会把往事藏着掖着。
　　“母亲去世后一个人生活了几年，又没几个钱，该学的都学了一遍，简单的饭菜还是会做的。”
　　苏韶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杨贽问他。
　　苏韶点头。
　　“她啊……是个温柔的女人，你的样子其实跟父亲更像一些，不过身上的气质，简直和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怪我眼拙，竟没能及时认出你来……”
　　杨贽有问必答，又有青儿应和答复，三个人聊到了深夜，实在撑不住才互相打了招呼，回房睡觉，完全把烟花忘在脑后。
　　第二天三个人都起的很早，他们在京城中没有亲人，只有杨贽需要拜访同僚，走个过场。
　　临行前他给了苏韶一个红包，笑道，“过年好，这是压岁钱。”
　　苏韶不是很想要，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每天吃住在杨贽府上都有些说不过去，怎么好再收他的钱？
　　“拿着吧，你未及弱冠，还是个孩子呢。等大哥以后给你添了侄子，有你出钱的时候。”
　　苏韶笑了笑，把银票接过，朝他动了动嘴：什么时候能有嫂嫂？
　　“太长了，看不懂。我赶着时间，等回来再说吧。”杨贽丢下这句话，大步出了府。
　　苏韶被他惹得有些气恼，每次说到不愿回答的话题，这人都是一句看不懂打发了事，欺负他不能讲话。
　　如果他可以开口，一定要好好抱怨一下。
　　如果他可以开口……
　　“哼。”苏韶听着自己小声哼了一句，太久没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竟觉得有些陌生，不知该如何控制。
　　他有些恍惚地回了屋，坐在铜镜跟前，喊了声自己的名字：素衣。
　　然而嘴里讲出的，确实毫无意义的破碎音节。
　　“啊啊……”我想说话了。
　　“啊……”明明已经没有再把那天装在心里，为什么还会这样？
　　苏韶失落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此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他实在愧对兄长的关心。
　　“公子怎么了？”青儿从外面走进来，看他这副样子，多少猜到了些，“是杨大人欺负你了吗？”
　　苏韶摇头。
　　“那就是公子自己又想不开了。”青儿心大得很，安慰起人来自有他的一套，“有句话说的好‘无心插柳柳成荫’，公子放宽心吧，等时候到了，所有的事情都水到渠成，公子只管做好眼前的事就好。”
　　我想不开吗？苏韶想着，可能是吧。
　　【是大哥想不开啊，他要能给我加上最后那几个进度点，我不就开心了吗？】
　　系统：【可你还是得收拾完烂摊子才能走。】
　　【这不一样的。】
　　烂摊子都是苏韶自己作出来的，说好就能好，等原主回来，这个世界无缝修正，继承了这么好的人设，走上人生巅峰就是分分钟的事，总比像原来一样死在凌莫初的手下强。可是任务进度就不同了，得靠着苏韶一点点去刷。
　　苏韶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凌莫初自己送上来，才能解开素衣的心结了。
　　新年过后杨贽就忙了起来，他被封了职位，府邸也换了地方，不少下人填充进来，也有了旁人过来拜访。苏韶不想出现在人前，只在人后与杨贽交流，杨贽也没有顾忌着他年轻稚嫩就不安排事实，苏韶确实有些见解，两人时常聊到深夜。
　　这样过了近半年时间，杨贽身边的侍卫匆忙来到苏韶的院子里，对苏韶行了一礼，“小公子，大人让属下带您过去，说是有急事。”
　　杨贽是凌莫初和杜雅的故事中最有权势的一个人，具体体现在最后他给凌莫初抄了家。
　　三王爷和凌莫初虽然是兄弟，后来却因为凌莫初做的一些事情闹翻，正义地举报了自己的亲弟弟。这其中没有杨贽的事，但是是杨贽亲眼看着王府落寞，凌莫初与杜雅一起离开。弟弟死在凌莫初的手上，哥哥冷眼看着他从天上到地狱，即使这兄弟二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这件事，看来已经到来。
　　“啊？”
　　“请公子跟属下走，属下会慢慢跟您讲清楚。”杨贽是朝中新贵，身边的人都是靠着李家寻来的，就算李家的人不同意苏韶做他们家媳妇，也不会因为这个跟杨贽闹翻，是能信得过的。
　　苏韶跟在他身后，出府后被侍卫带到了马上，他道，“您抓紧些，别摔着了。”
　　侍卫知道苏韶不能讲话，直接说道：“奉安王被人参了，证据确凿，无需再审。圣上差遣大人带人去将王府查抄，大人知道您与王府有些渊源，所以让小的带您过去。”
　　“啊啊！”苏韶有些着急，沙哑着嗓子发出气音，他扯了扯侍卫的衣袍。
　　侍卫试探着询问：“您是想问，王爷犯了何罪，又受到了怎样的惩罚？”
　　苏韶安静下来，侍卫就当自己猜对了，解释道，“前些年奉安王性情暴虐，触了霉头的下人死伤无数，最近几年才安稳下来。只是忽然有人翻起了旧账，把这些罪过都摆到了明面上。若只有下人，死了也就罢了，可偏偏其中有位姑娘，是前任京兆府尹的孙女，还有几人则是城中的普通百姓。圣上是个明君，自然不能徇私枉法，便下令查办此事，如今人证物证确凿，王爷被贬为庶民，仗责五十，全部家当都上缴国库。”
　　听到没有性命之忧，王府里的人也没受到牵连，苏韶松了口气。
　　“王爷恃强凌弱，又有人在暗中针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同是在京城，杨府和奉安王府离得不算远，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侍卫将苏韶从马上扶下来，跟着他一起进了府，沉默不语地站到了杨贽身后。
　　杨贽在点算账簿，苏韶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来了。子明应该同你讲过事情始末，我觉得该告诉你一声。杜雅在后院，你去看看他吧。”
　　凌莫初已经被带走，只剩下王府中的下人们心灰意冷地等着旨意。他们大都是签了死契，王府倒了，所有人都前途未卜，不知该去哪里谋生。只有杜雅在冷静地清点财物。
　　苏韶放重了脚步声，走到杜雅身边。
　　杜雅看向他，笑了笑，“你来了。”
　　苏韶点头。
　　“身体可有好些了？”
　　苏韶过去，一把抱住了杜雅。
　　杜雅惊讶了一下，随后舒展开眉头，“想不到，现在你也能安慰我了。”
　　他像对待孩子那样，轻轻拍了拍个头已经超过他的青年，“我没事的，不要担心。从选择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了今天。莫初会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他曾经是个很恶劣的人，若是现在你再看到他，肯定会认不出他来。他成熟了很多，较从前也有了担当。”
　　苏韶松开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杜雅会选择这样做。
　　杜雅说，“把某个人放进心里，有时候只要一瞬间就可以。最起码莫初因为我变了很多，就算失去了荣华，我们两个也能比先前过的更好。”
　　苏韶知道，杜雅从来不在乎钱财，他是个很执拗的人，他也很通透，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本性。杜雅在他心里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可是今日，苏韶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人算不上多高大，他虽然气息依然温和平静，却又带着疲倦的温柔。
　　杜雅很累了，他需要有人守护，而不是继续费心算计。
　　杜雅拍拍他的头，“别难过了。我与莫初已经说好，等他回来我们就离开京城。”
　　“啊……”苏韶紧紧地攥住他的胳膊。
　　“别着急，你想说什么？”杜雅道，“杨大人不是已经认下了你？你现在可是杨府的小公子，有杨大人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有事不要硬撑，千万别委屈自己。”
　　“呜……不要……”苏韶道。
　　“什么？”话音太过模糊，杜雅知道他不能讲话，没有仔细辨认，反而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又找了张闲置的宣纸递给了苏韶，“不急，我等你慢慢写。”
　　“我……我舍不得公子……”苏韶艰涩开口，有几个音因为太过用力走了调，比起刚才却清晰多了，可以分辨出内容。
　　杜雅愣在了原地，“素衣？”
　　再次重复要顺畅的多，苏韶又道：“我舍不得你，公子要去哪里？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公子只想着素衣，可是万一在外面受了欺负，又有谁替公子做主……”
　　“素衣，素衣别这样。”杜雅安抚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懂吗？我知道你想留在京城，在朝中尽一份力，我不一样，我只想在莫初身边。我们已经没法留在这里了，暂时的分别对我们谁都好。”
　　“我知道，就是、难受。”
　　“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做兄长吗？现在有了杨大人，杨大人又重情义，肯定会比我做的好。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苏韶道，“我和他，还不是很熟悉。没有和公子要好。”
　　他说的很慢，就像个刚学会讲话的孩子，只有吐字是清晰的。
　　“对啊，我与素衣可是同甘共苦了十二年，就算是亲兄弟，杨大人怎么能比得上？”杜雅停顿了一下，“素衣，你怪我吗？”
　　“什么？”
　　“那天在万秀楼……凌莫初那样对你，我却一直冷漠的看着。我时常会梦到那时候，你伤的这样重，高烧不退，昏睡中一直喊着‘公子’，梦里的你一直哭着对我讲痛，要我别丢下你。”杜雅的表情轻松又痛苦，“可是那时候的凌莫初醋意这么重，只要我说一点点好话，他就可能直接要了你的性命。我只能盼着，你别这么死心眼了，看看他的脸色吧……幸好你没事，否则我真的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我已经忘了。”苏韶轻声回道。
　　“我还记得，我心疼。”杜雅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我没有办法，就算不是凌莫初，换做任何人我都没有办法。素衣，我们不一样的，你要好好的。”
　　苏韶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为什么杜雅一直说跟着凌莫初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是仔细一想，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杜雅叹了口气，“对不起。”
　　苏韶摇头，真正的素衣从来没有怪罪过他，他自然也不会，“如果不是公子，我已经死在了十二年前。公子这十二年为我做的事，素衣也都记得。公子一定要保重！”
　　“我会的。”杜雅道。
　　杨贽带着人从前院过来，向杜雅问道，“清点好了吗？”
　　杜雅把账簿交给他，“都在这上面，还有一部分房契，请杨大人过目。多谢杨大人让我见素衣这一面。”
　　杨贽摇头，“他是我弟弟，我让素衣过来，不是为了你。”
　　“多谢大哥。”苏韶道。
　　杨贽翻页的手一顿，险些把纸张撕破，“……”
　　“我好了。”苏韶说，“我能讲话了。”
　　“真好。”杨贽说，他把账簿收好，让人把院子里装箱的东西抬走，“这么说，还是我该谢杜公子。若是杜公子有需要，尽管开口，杨某能帮的一定会帮。”
　　“能得到杨大人这句话，杜雅知足了。”
　　苏韶不想跟杨贽一起走，杨贽给他留了几个侍卫，他在空荡荡的王府陪着杜雅过了一夜。
　　第二日挨过板子的凌莫初被人搀扶着回来，见到杜雅后笑了笑，“都弄好了？”
　　“对，我们可以准备走了。”
　　“素衣也在啊。”凌莫初果然如同杜雅说的那样，温和内敛了不少，“现在想想，父皇取的这名还真适合我。罢了罢了，无官一身轻，本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后半生可就要靠美人儿你了。”
　　杜雅道，“我可养不起你，还等着你辛苦劳作，养活我呢。”
　　苏韶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府，就此分开走向两条不同的路。
　　杨贽在府上等着他回家。
　　以前不能讲话，可以不用行礼，现在苏韶见到他不能不打招呼，他已经在心里讲了无数次这个称呼，如今第一次讲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苏韶道：“大哥。”
　　“嗯。”杨贽心里动容，又有些不知所措。分明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此时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哥在等我？”苏韶问道。
　　“对。你刚刚恢复，还是少讲些话，让大夫看看，平日里多注意些。”杨贽说，“等确定无事了，便去书院进学吧。”
　　“我没有这么娇气的。”苏韶温声道，“就按哥哥说的做吧，我年纪不小，再迟些去书院，跟一群孩子一起念书是要被人笑话的。”
　　杨贽笑了一下：“不会的。”
　　【攻略总进度：100％】
　　苏韶在这个世界呆到开学就抓紧离开了。
　　他不喜欢天天早起，再回去念书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苏韶离开后，素衣回来继续他的生活，科考，封官，一路上进。兄弟两个互相扶持，协助皇帝开辟了繁荣盛世。
　　他如同苏韶所想，站到了众人仰望的地步，也是在这个时候，李谡才知道，他和素衣不仅仅是没有缘分。
　　素衣从来都不需要被人保护，只要给他一点希望，他便能翱翔展翅，活的比谁都好。
　　李谡配不上这样的他，他们终究只是过客。
　　凌莫初死的很早，他在牢中过的那夜并不安稳，出来后身体也一直不太好，活了十几年就病逝了。杜雅把人埋葬，在小山村里隐居，做了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度过了一生。
　　回到虚拟空间，苏韶伸了个懒腰，“一直不能说话真是憋死了。”
　　系统没理他，它一直很高冷，似乎对除了任务之外的事都不感兴趣。
　　苏韶说，“系统，帮我结算一下吧。”
　　系统道：“这次任务完成情况良好，兑换比例为2.5:1，共计获得积分750点，扣除痛觉屏蔽100点，剩余积分为650。”
　　“还真挺贵的，上次血缘鉴定了两次才花了20。”
　　系统心想，你咋不说你在容貌上点了280积分？
　　“下个任务是什么？最好不要是哑巴之类的。”苏韶说着，接收了系统传递的文件，他扫了一眼关键词，发现自己要穿越的是虽然不是哑巴，也差不多了，“自闭症？你跟我有仇吧？我就这么点要求，还偏偏踩了雷，就算放到下一个任务也行啊！”
　　系统冷漠道，“任务都是随机的。”
　　“最好是这样。”苏韶摸摸下巴，“下个世界是娱乐圈，似乎还是个看脸的地方……”
　　他说着，又开始增加容貌。
　　系统：“……”
　　苏韶这次没有像上一次那么夸张，直接点了个满值，他增加了十点后又转向了智力。
　　有些自闭症患者是伴随智力缺陷的，他可不想再把自己给坑了。如果真的要装乖卖萌，完全可以靠演技，没必要真的把自己变傻。
　　下一个世界那位大哥的身份很明确，这次不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所以苏韶可以更有目的性的来加点。
　　首先，弟弟不能是个完全没有用的废物，要让人看到他的好，才会真心实意地对他。
　　花了三百经验点抠了下个世界的人设，苏韶让系统报出资料，发现自己原本的属性有所增加，容貌和智力都涨了两点，变成了82和77，体能倒是没有变，依然是62，估计是因为上个世界没有做过体力活。
　　“这是员工福利吗？”
　　系统道，“可以这么认为。”
　　苏韶挑眉，知道从系统那里撬不出话，安心看了下宿体的各项属性。
　　次数据
　　姓名：沈悠宁
　　容貌：85
　　体能：55
　　智力：94
　　这孩子体能有点弱啊……不过没关系，弱一点更容易激发别人的保护欲，有上个世界作为前车之鉴，苏韶多少心里有了数。
　　他在虚拟世界里休息了很久，这边的时间完全静止，可以呆到天荒地老。只是系统不怎么吭声，又没有人陪着，苏韶很快就受不了，提出了开始任务。
　　熟悉的眩晕感过去，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大片黑色的西装。
　　天空中飘洒着小雨，有点凉，有人撑着伞在他旁边站着，前面是一块崭新的墓地。
　　苏韶了然，脸上不动神色，静静等着周围人开口。
　　好听的声音夹杂着凉薄嘲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情，“连陪你一起长大的父母死了都不会流泪，你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苏韶没有动，只是呆滞地眨了眨眼。亲自面对时才能体会到被亲人重伤的痛苦，只是沈悠宁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把他和世界隔离开，他不懂为什么大哥会讲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是自己该有的。苏韶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躲开周围人的目光探视。
　　“作为沈小少爷唯一的亲人，您有义务接手他的抚养权。”苏韶身边的人说道。
　　“我当然会，万一你们闹到媒体那里去，还不知道该怎么写我。”沈毓轩走过来，对苏韶漫不经心道，“跟我走吧。”


第29章 3.1
　　雨下的非常应景, 好像拍电视剧似的, 墓碑、白花, 黑衣、黑伞。
　　兄弟两个送走了他们的母亲，尽管气氛并不愉快，仪式进行的很顺利，没有忽然出现狗仔, 把庄严肃穆的事情变成供众人取乐的谈资。
　　沈毓轩不在意这个，他早就习惯了曝光在公众视线下。
　　更何况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与父母并不亲近, 只能看着他们把所有的关爱与耐心, 给了身后这个面无表情, 气质阴郁的少年。
　　对比像个木头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的苏韶, 他沈毓轩已经做的够好了。
　　沈毓轩用指纹解锁，打开门进去，冷淡道:“阿姨过两天才会回来, 这几天我来照顾你，听到了吗？”
　　苏韶不想跟陌生人一起, 听沈毓轩这么说, 松了口气，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屋, 然后被沈毓轩一把按住。
　　少年害怕地抖了一下, 依然低着头, 对沈毓轩的动作没有一点好奇心, 乖巧地任由他动作。
　　“换鞋。”沈毓轩说。
　　苏韶低头看了眼鞋架上崭新的灰色拖鞋。
　　从妈妈那边搬过来，沈毓轩嫌麻烦，什么都没让带。他公寓里的一切都颜色暗淡，一点都不温馨。
　　苏韶觉得好难受，这种难受跟以前的感觉不一样，空落落的。
　　沈毓轩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挑眉，“不会？”
　　其实会的。
　　敏感纤细的少年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勇气发出声音。
　　“麻烦。”沈毓轩念叨了一句，自己先换了鞋，苏韶站在门口一动都不敢动，可怜巴巴的。
　　“去坐到沙发上。”沈毓轩说。
　　苏韶踩着水渍过去，在地板上留下了湿哒哒的脚印子。
　　沈毓轩蹲下身子，帮苏韶把两只脚上的鞋子脱掉扔到一边，从一旁抽了像纸巾，草草的擦了一遍脚丫，套上拖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做这种事。我不管妈在家怎么宠你，到了这里你就得学！”
　　他抬起头，正巧苏韶也在低头走神，两人目光撞到一起，苏韶好似被烫到似的，匆忙别过头去。
　　他的头发很长，总是低着头看不清样貌，沈毓轩第一次发现，这个弟弟模样还不错。至少对着他的脸，会耐心很多。
　　“听到没有？”沈毓轩放缓了声音。
　　苏韶沉默着点了点头。
　　换好鞋子，苏韶呆在沙发上没有动，看着沈毓轩去卫生间拿来拖把，将地板拖干净。
　　收拾好之后，沈毓轩打了个电话，拿着两杯热水回来，递给苏韶一杯，“你会说话吧？”
　　苏韶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点头。
　　“会说话就好好讲，别闷不做声的。”沈毓轩说，“我明天有工作，你想自己在家还是跟着我？”
　　“不……不知道……”苏韶还是低着头，失去了母亲的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讲话，他声带紧绷，微微颤抖，听上去像是刚过变声期。
　　沈毓轩很清楚，这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弟弟已经二十岁。可他依然瘦瘦小小，苍白的不像个成年男人。
　　连鞋都不会换，沈毓轩一点都不怀疑苏韶自己呆一整天会把自己饿晕。
　　“早点睡，明天跟我出门。”沈毓轩说。
　　他极不情愿地带苏韶去浴室里冲了澡，擦干身体后直接给他套上助理提前准备好的新睡衣。好在全程苏韶都像个洋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布，配合的态度让沈毓轩心情好了一点。
　　他跟苏韶每年只见两三次，大多数时候苏韶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人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好一点。
　　沈毓轩分辨不出苏韶的反应不正常，在他看来，苏韶和从前见面时一点区别都没有。
　　“行了，你房间在那边，助理都收拾好了，去睡吧。”沈毓轩给他吹干头发，把人从眼前赶走，自己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一点动静。这么晚了，就算有其他人过来也会提前给个电话，除了今天刚搬进来的小拖油瓶，沈毓轩想不到还能是谁。
　　他意外地挑了下眉，想不通苏韶要做什么，放下手里的剧本，等他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苏韶就像死在了外面一样。
　　沈毓轩时间宝贵，没那么多功夫等他，干脆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反倒把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有事？”沈毓轩冷硬开口。
　　苏韶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他很怕这个哥哥，不想惹他生气。可越是这样，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毓轩看着他一言不发，不耐烦道，“没事赶紧回去睡觉，怕黑就开着灯，我很忙，没工夫哄你。”
　　“我……”
　　“嗯？”
　　“牛奶……八点半，喝牛奶……”苏韶终于讲出了在这十几分钟里重复过无数次的话。
　　他的生活很规律，什么时间做什么事，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已经快九点，他焦躁极了，来回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出来提醒沈毓轩。
　　沈毓轩不以为意，淡淡道，“牛奶在冰箱，自己拿，别来烦我。”
　　“要……温的。”苏韶说。
　　“……”
　　沈毓轩任劳任怨地把牛奶加热，赶紧将人打发走。
　　苏韶抱着玻璃杯看不出情绪，他还是低着头，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谢谢。
　　“嗯。”沈毓轩说，“早晚要把你这头发剪了，看着碍事。”
　　苏韶没给出反应，带着杯子回了房间。
　　他几下把牛奶喝完，在心里又问了一遍系统，【你确定哥哥对我的好感是负数吗？】
　　【确定。】系统说。
　　【这可不太好办。同样是负数，杨贽哥就淳朴的多。城里人真的心思很重啊。】
　　沈毓轩对他的恶意是从小到大累积起来的，父母的偏心很容易让人心态失衡。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要不然沈毓轩也不会作为沈悠宁的监护人把他带回家。
　　他是个理智的成年人，即便不喜欢，该做的事也都会做，但是他行为上的体贴并非发自内心，时间久了更可能会因为疲倦厌恶他。
　　喝完牛奶后，苏韶又抱着杯子回到书房前。这次他没有等这么久，两分钟后敲了敲门。
　　沈毓轩把门拉开，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苏韶把杯子递过去。
　　沈毓轩深吸了一口气，“一杯不够？”
　　“洗……洗杯子……”苏韶怯怯道。
　　“放在厨房，我明天洗。不准再来了听到没有！”他讲话的声音大了点，苏韶跟着瑟缩了一下脑袋。
　　沈毓轩觉得真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最好是做个智力测试，看看这人心理年龄是几岁！
　　他道，“听到没有？说话。”
　　苏韶低着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听到没有？”沈毓轩又重复了一句。
　　苏韶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受惊一般低了下去。
　　沈毓轩都要被他气笑了，他捏着苏韶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隐藏着愠怒：“我就这么可怕？”
　　“……”苏韶觉得很不舒服，他大叫了一声，挣扎开沈毓轩的手臂，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变成了一滩碎片。
　　沈毓轩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向后一步拉开跟他的距离。
　　他刚刚的力道不大，本意也不是要伤害苏韶，“好了好了，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你要是不喜欢，我向你道歉。是不是不想睡觉？”
　　苏韶冷静下来，慢慢摇了摇头。
　　“那就去睡吧。”沈毓轩说，“明天七点起床，早饭有想吃的东西吗？还要不要牛奶？”
　　苏韶又没了反应。
　　沈毓轩头疼道，“去睡吧。”
　　苏韶回到自己屋里，锁好了门。
　　沈毓轩也重新坐到座位上，打开电脑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自闭症”三个字。
　　【攻略总进度：-10％】
　　【总算是不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我身上了。】
　　第二天沈毓轩起床之后，苏韶已经在客厅坐了很久。
　　他还是穿着昨天晚上的睡衣，看起来已经洗漱好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盯着桌子上的橘子发呆。沈毓轩有点欣慰，主动过去交谈。
　　“想吃橘子？”他问了一句，把橘子拿到手里，同样在沙发上坐好，“不会剥？”
　　苏韶的视线跟着橘子一起转移到他身上，忽然回过神来。
　　沈毓轩两下把橘子剥好，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苏韶，“拿着。”
　　苏韶犹豫着伸出手接住，却没有吃。
　　沈毓轩没管他，“一会儿我助理过来送早餐，吃完后你跟着他去公司。”
　　对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沈毓轩失去了兴趣，拿出手机来打开微博，刷着上面的新闻。
　　苏韶的视线还在他的手上，看到手机后好奇地歪了下头，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沈毓轩见状，也没把手机给他看，而是将屏幕按下，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吧？”
　　苏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算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沈毓轩没有继续讲，正好这时门铃响起，助理小张带着早餐袋子从外面进来，适时地打断了话题。
　　“沈哥，我带了灌汤包油条和豆浆，还有两份胡辣汤，应该够你和弟弟吃的。不够的话我再去买。”
　　“行，谢谢。”沈毓轩说。
　　小张很热情，他对苏韶充满了好奇，“先前都不知道沈哥你还有个弟弟，藏得可真严实。怎么忽然舍得带出来了？”
　　“我妈死了。没人照顾他。”沈毓轩用筷子戳破了一个包子，汤汁从里面流淌出来，香气弥散，“这包子不错，以后买这家的就行。”
　　“好。”小张尴尬地应道。
　　沉默了小半晌，小张还是觉得道个歉比较好，“抱歉啊，沈哥……您之前请假是因为这件事吗？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沈毓轩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已经调整好了。”
　　他看起来不怎么悲伤，一直面无表情沉默着的苏韶也似乎没有多难过。小张觉得这兄弟两个相处起来尴尬极了，忍不住脑补了很多东西。
　　剧组和公司距离不算太远，小张开车先把沈毓轩送进组，再带苏韶回公司。
　　下车前，沈毓轩嘱咐了一句，“注意着他点，他从小就有病，很严重。”
　　小张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病，就看到沈毓轩跟同组演员打了个招呼，并肩离开了。
　　再回到车上，他的心情有点忐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早餐时会是那种气氛了。
　　“我叫张明磊，跟着沈哥有三年了，叫我小张就行。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张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苏韶开口。就在他以为苏韶不打算理他的时候，听到后面的少年弱弱地说了一句，“我叫……沈悠宁。”
　　“我可以叫你小宁吗？”
　　小张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个腼腆的少年自以为没人注意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到过分的脸，慢慢点了下头。
　　总算是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了。小张心里想着，除了气质不同，跟沈哥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带人来到公司，下车前小张按照沈毓轩的吩咐，找出帽子和口罩给苏韶戴上。
　　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沈毓轩话题度高，不想把苏韶扯进去。
　　【啧，其实就是不想要这个弟，所以才不愿曝光吧？】苏韶把自己包裹严实，头发撩到一边，戴好帽子，只露出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透出不谙世事的单纯。
　　跟在小张后面的苏韶实在显眼，引得众人侧目。
　　苏韶紧张地手心流出了汗。
　　上电梯时，一个高个子女生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探寻的目光放在苏韶身上，她问道，“小张哥，这是谁呀？是沈影帝的朋友吗？”
　　“对，是沈哥的朋友。沈哥还在工作，就让我带他来休息室坐坐。”
　　“这样啊。沈影帝的朋友，一定长得也好看，为什么来公司还要穿得这么严实？”
　　苏韶觉得她的目光透过了口罩，直接落在自己脸上。
　　“是……男朋友吗？”她一脸神秘，小声向苏韶询问。
　　“……”


第30章 3.2
　　“怎么可能？”小张自己都没敢这么脑补, “真的是沈哥的朋友, 汐子你别乱说！”
　　“我开玩笑的啦！小哥哥, 能加个好友吗？”说着她掏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苏韶。
　　“不……”苏韶后退一步, 抬起手来压了压帽子，试图隔绝掉所有人的视线。
　　电梯门打开的正是时候, 小张带着苏韶走出去，“悠宁不愿意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聊。我们先走了。”
　　汐子瘪了瘪嘴，还是没有厚着脸皮跟过来。
　　“小宁你性格真腼腆，不喜欢直接拒绝就行, 有沈哥罩着你, 在整个娱乐圈都能横着走，不用怕。”小张说着，拿出手机给沈毓轩发了条消息。
　　沈毓轩应该是在忙着没有立刻回复，小张收起手机, 对苏韶笑了笑，“那边的休息室是沈哥专用，没人会来打扰, 能一直呆到沈哥回来, 不用担心。我去拿点喝的, 你想喝什么？”
　　苏韶帽子压的有点低, 他把帽檐往上扶了扶, 露出漂亮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神躲闪，又死板呆滞，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提起兴趣来。
　　小张观察了苏韶一会儿，他的声音才隔着口罩闷闷地传出。
　　“牛奶……”
　　“啊？什么？牛奶吗？我这就去买，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他道，“现在没有别人了，把口罩帽子摘下来吧。”
　　苏韶慢吞吞地摘掉伪装。
　　小张还记得沈毓轩的话，看到苏韶点头后出了门，跟外面的姑娘说了一声，让她注意着点里面的动静。
　　苏韶没有手机，只有一只腕表，是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自闭症患者的时间观念都很强，而且大都有重复的现刻板行为。苏韶不擅长跟人交流，刻板重复的动作也很明显。之前他和妈妈一起生活，那个温柔的女人在小儿子身上付出了所有的爱，让苏韶缓慢的康复，只是她终究没能看到那一天就抛下这个孩子早早离去了。
　　苏韶不停地看着腕表。
　　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葬礼上，任由人折腾着换上西装小礼服，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整天。可是今天不一样，苏韶知道，他的学习时间到了。
　　小张带着牛奶回来的时候，看到苏韶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沙发上的毯子很平整，他应该没有坐过。
　　买牛奶的路上，小张收到了沈毓轩的回复，苏韶的病跟他猜想的差不多，但是小张没有接触过自闭病人，只是临时抱佛脚，在网上搜了一下。
　　“你等很久了吗？我去对面那条街上的奶茶店买的牛奶，加了一点糖。尝尝看觉得怎么样？”小张把牛奶递过去。
　　苏韶接过之后，依然表现的很不安。
　　“怎么了？”小张放轻了声音，心里想着要不要给沈毓轩打个电话，问一下苏韶的情况。
　　他可不敢把人刺激到，万一发生什么事，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我……”
　　小张放松了表情，尽量让自己和蔼可亲一点。他年纪和沈毓轩差不多，气质却没有沈毓轩那么成熟可靠，也没他那么吓人。尽管认识了不久，苏韶却不怎么怕小张，“我想……画画……”
　　“画画？”小张反问了一句。
　　“嗯。”苏韶应道。
　　小张为难地挠了挠头，“A4纸和碳素笔行吗？”
　　苏韶期待地看着他，好像小张说的不是一个疑问句。
　　于是小张拿来了纸笔，放在沙发前的小桌上，“在这里画会不会不舒服？”
　　苏韶没有回答，只是对小张说，“你出去。”
　　“好的。”小张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地太快了。苏韶讲的那三个字，没有一点拖沓，他的注意力已经在纸上，无暇去管其他。有那么一瞬间，小张都觉得坐在自己跟前的是沈毓轩，而不是人畜无害的苏韶。
　　他从休息室里出来，轻轻掩上了门，又低下头给沈毓轩发消息。
　　苏韶没管小张在干什么，他拿着手中的笔，问系统：【我可不会画画，会不会画的很丑？】
　　系统道，【不会的。】
　　苏韶：【沈悠宁的智力比现在少了三十点，他真有资料里这么厉害？】
　　【自闭的孩子总是在某些方面尤为出众。】
　　【没听说过。】苏韶说，【我总觉得古代位面给我的感觉更熟悉，穿越前我是生活在那边的？】
　　【不知道。】
　　好吧……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系统了。
　　苏韶停下交谈，回忆着沈悠宁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在纸上落了笔。
　　你不是说我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吗？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的感情有多少。
　　沈毓轩落下了好几天的戏，这次回剧组都得补回来。拍完白天的戏后，正好能补拍几场夜戏。
　　现在的娱乐圈这么浮躁，有诚意的剧少之又少，像他这种咖位能接到戏已经很难，沈毓轩拍的很认真。一场过掉之后，沈毓轩坐下来喝了口水，跟在身边的另一个助理帮他领了盒饭，“沈哥，导演说先吃饭，吃完之后继续。”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拍戏时沈毓轩的话很少，两只眸子幽深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暗含着炙热却又内敛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周围人都自觉地离他远远的。
　　偏偏助理手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沈毓轩问了一声，“谁打来的？”
　　助理低头看了一眼，“是小张，要不要接？”
　　沈毓轩想起拜托小张照顾的弟弟，摸了把脸，总算是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他拍了拍嘴角，把手机拿过来，“我接吧。”
　　沈毓轩一边朝人少处走，一边按下了电话，小张温吞的声音急躁又尖锐，还有嘈杂的吵叫作为背景声，“沈哥！小宁忽然发狂了，我制不住他，又不敢叫人，你看怎么办？”
　　“发狂？什么意思？”沈毓轩根本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昨天晚上的相处，他大概明白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倔强，脆弱，毛病还不少。可是无论怎样，他都无法把那个瘦弱安静的孩子跟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联系起来。
　　手机里听到的，更像一只无法交流的野兽，只要有人靠近便会把人咬伤。
　　“他说想画画，我就给他找了一沓白纸，这一下午小宁都画的好好的。可是我刚刚打包了饭菜回来，刚放到桌上他的反应就不对劲了，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关了门，这屋隔音效果不错，外面应该听不到声音，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小张听起来都快哭了。
　　沈毓轩问：“你买的什么饭？”
　　“咖喱鸡和虾仁儿清炒西蓝花，还有一个番茄炒蛋。”小张说，“您没说什么不能买，我就看着来了点，不会是这些菜刺激到他了吧？”
　　沈毓轩也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苏韶。
　　年轻的影帝换了副表情，着急地来到导演跟前请了假，又吩咐助理留下，给大家买点零食做补偿，说完之后，又换上了冷淡的语气，对着手机听筒道：“我这就过去，你把手机开免提，看看他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这能管用吗？”小张问了一声，打开了免提。
　　“不知道。”沈毓轩老实说，他等着苏韶的声音变小，才开口：“沈悠宁，你在做什么？”
　　苏韶听到他的声音后僵硬了一下，像是被吓住一样，忽然没了声。
　　沈毓轩想想就觉得生气，自己明明没有哪里亏待他，还是他的亲哥哥，昨天也就算了，现在这种情况都能被他一句话喊住，到底是有多怕他？
　　“我问你话呢，你在做什么？”沈毓轩打了个车，坐到后座，报上公司地址，继续和苏韶讲话，
　　“妈妈……妈妈不见了……”苏韶声音小小的，没有被手机收到音。
　　“什么？小张离近一点。”小张不太敢靠近苏韶，闻言只是小步走了走，把手机往他跟前递了一下，他对电话里的沈毓轩道，“他在喊妈妈。”
　　他想起今天早上送早饭的时候，沈毓轩表情淡淡地说“我妈死了”，当时少年也不过是埋头咬着面前的包子，没有一点异常，兄弟两个都冷漠的不像个人。
　　沈毓轩是演技太好，把所有的心酸痛苦都掩盖在了心底，苏韶却不是。
　　当时小张还不知道他的病，现在看着这样歇斯底里的少年，他心里也有点难受。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么一天，只是有的人选择把伤痛埋在心底，独自怀念。苏韶没有办法像常人一样表达，也不想把痛苦的情绪收起来，没有亲近的人疏导，他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
　　“……”沈毓轩没有说话，他听到了自己浅淡的呼吸声。过了几秒钟，沈毓轩才道，“我快到了。”
　　苏韶把桌上的纸一把抓起，团成了球，泄愤似的扔到了地上，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做完这些之后，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落地窗前车来车往，夜晚来临之后，对面大楼的灯光亮起。苏韶被光线吸引了，他扭过头去，往玻璃前走了两步，忽然抬起手，用嘴巴一口咬住。
　　沈毓轩推开门，看到小张还拿着手机站在苏韶对面，苏韶蹲在窗前，手上被咬出了血。
　　“你他妈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阻止他！”沈毓轩喊了一声，朝苏韶走过来，“别咬了，松口。你不疼吗？”


第31章 3.3
　　苏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根本听不到沈毓轩的话。
　　沈毓轩怕出事，顾不上对他的成见, 慢慢靠近他, 将蜷缩成一小团的少年搂进怀里，像对待孩子似的，拍拍他的后背, “悠宁，你看看我, 能认出我是谁吗？”
　　苏韶小小的呜咽了一声。
　　沈毓轩用手臂箍住他, 不让人乱动，他捏住苏韶的下颌，慢慢将嘴掰开, 把手臂拿了出来。苏韶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不住地挣扎。此时的他完全被浓烈的情绪侵占，苏韶分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像是被人束缚了手脚，堵住了嘴巴, 浸在冰冷的液体里, 完全没有办法感受到外面的世界。
　　直到沈毓轩抱紧了他。
　　温暖驱散了寒意, 也在昏暗的内心投入了一点点阳光。苏韶忍不住去追寻，想去外面的世界。
　　没有人会喜欢孤独, 他也在渴求着亲人的陪伴。
　　“我知道你想妈妈, 妈妈已经离开了我们, 她肯定希望你过的好, 是不是？你好好想想，妈妈都跟你说过什么？”沈毓轩根本不知道苏韶是怎么跟母亲相处的，能让苏韶这么在乎，她付出的精力一定少不了。
　　苏韶开口，讲出的依然是尖锐破碎的语言。过了很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妈妈说、要，好好讲话。讲出来、她才能知道……我，我不会……”
　　沈毓轩拍拍他，“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苏韶低下头，发现自己在沈毓轩的怀里，有点不好意思。他很想和沈毓轩亲近，但是又能敏锐地感觉到，沈毓轩不喜欢自己，就像小时候，那些不愿跟他玩的小朋友一样，离得太近就会被他们弄伤。
　　昨天给沈毓轩敲门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本以为失去了所有的温暖，他像是一只感知到危险的小动物，颤颤的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用独有的方式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可是沈毓轩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向他伸出了援手。
　　“哥哥……”苏韶安静下来，任由他拿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叫了一声。
　　“嗯。”沈毓轩对小张说，“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去拿一下药水和纱布，先给他清理一下伤口，过会儿再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您不去吗？”小张问了一句，他有点怕苏韶再犯病。在他的印象里，自闭症应该是不会跟人交流，畏缩但是乖巧，苏韶刚刚的样子颠覆了他的认知，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敏感的少年，怜惜有，惧怕也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他明明是沈毓轩的助理，凭什么在这里照顾一个疯子？
　　沈毓轩顿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你去拿药水吧，一会儿我送他过去，你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沈毓轩淡淡道。
　　小张应了一声，暂时松了口气。他很快把药箱拿来，跟沈毓轩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苏韶被放到了沙发上，他好像天生面部表情缺失了一般，被上药时疼的眼睛都红了，表情依然没多大变化。
　　“下手真狠。”沈毓轩感叹了一声，蹲在苏韶跟前给他上药。没有眼神对视，沈毓轩看起来温柔极了。
　　苏韶想起来，昨天刚刚去哥哥家也是，他就这样蹲下帮自己换的鞋子。苏韶抿了抿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微笑，只有空洞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
　　【他都这样了，攻略进度还不涨，很烦。】苏韶对系统抱怨道。
　　系统不了解人类，何况这是苏韶的任务，不是它的，它也懒得去替苏韶忧心。以苏韶的能力，不会解决不了。
　　【唉。看来攻略的重点，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多少进度了？】
　　【攻略总进度：-30％】
　　【啧，退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专业人事来照顾我，到时候想见到哥哥就难了。】
　　沈毓轩是一个公众人物，他不喜欢这个弟弟，也不想把苏韶暴露在大众的视线下，对兄弟两个人来说，这么做不是坏事。如果苏韶能一直乖乖的当然好，可是他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省心，沈毓轩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他。
　　苏韶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戳了下他头顶竖起的头发。
　　沈毓轩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苏韶慌乱地收回手，沈毓轩动作太突然，差点就撞到了。
　　“现在知道疼了吧？这就好了，忍一忍。”少年眼角通红的可怜模样让他看起来有生气不少。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沈毓轩心软了一下。
　　“哥哥……”苏韶怯怯的开口。
　　“嗯。疼得厉害吗？”
　　“嗯……”
　　没想到他会回应，沈毓轩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清理好血迹后他看了眼上面的伤口，有点深。
　　“还是去医院吧，留疤就不好看了。”沈毓轩站起来，看到苏韶的目光依然放在自己身上，“是不是饿了？还没吃晚饭吧？一会儿先去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小张买的饭一口都没有动，有一部分被苏韶打翻了，剩下完好的饭菜也已经放凉。
　　苏韶看着他，茫然地眨眨眼。
　　“你不喜欢小张带的饭？”沈毓轩看似平淡的问了一句。
　　他记得在家里的时候，苏韶是不挑食的。或许真的是哪个菜让他想起了妈妈，刺激到他。
　　苏韶缓慢的摇了摇头。
　　沈毓轩觉得他现在挺信任自己的，起码比昨天晚上要好得多，便软了嗓音问道，“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忽然这样吗？”
　　苏韶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不能说？”
　　苏韶低着头摇了下，只露给沈毓轩了发顶。他心虚地看了一眼被自己团成一团的纸，迅速收回了视线。
　　沈毓轩了然，“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又没有不舒服？能自己走路吗？”
　　苏韶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医院。”沈毓轩拿出口罩帽子，给自己和弟弟都戴上，牵着他的手出了休息室。
　　汐子哼着小曲儿从走廊的另一边出来，看到两个人后迅速躲在了墙后，她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发送给了自己的闺蜜。
　　汐子：宝宝你看！我就说大神这么好的人不可能单身！
　　姜妍：假的吧？就算照片是真的，旁边那个男孩看起来年纪那么小，大神不可能会和他恋爱啦。
　　汐子忙跟在后面又拍了几张，这次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清楚地呈现在照片上。
　　汐子：看，还有什么话好说？
　　姜妍：反正我是不信的。
　　沈毓轩不知道自己走后公司里发生了什么，兄弟两个包裹的同样严实，在快餐店里买了酥饼和小排、两份水果沙拉还有杯装的瘦肉粥，打包好一起放在包装盒里。他叫了辆车，带着苏韶去了最近的医院。
　　这个时间医生已经下班，只能去后面的急诊就诊，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哟，这挺严重啊，年轻人不要玩的太狠，适当节制一点。”急诊室的外科大夫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看到苏韶的伤调侃了两句。苏韶不喜欢与外人接触，大半个身子都躲在沈毓轩后面。
　　“这是我弟。”沈毓轩解释了一句。
　　“我懂，我都懂。”医生敷衍着应付了两声，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苏韶手上的伤口上，“有点深，可能会留疤。拿点药吧，每天涂一涂，多少有点用。”
　　“嗯。”沈毓轩应了一句，顺着他的指示去办卡缴费，顺便去护士站拿药，只余下了苏韶和医生两个人在房间里。
　　“大晚上的，你们还捂这么严实，不难受吗？”医生对看起来明显弱势的苏韶语言没有那么犀利，柔和了不少。
　　苏韶没理他，他在和系统讲话。
　　【这个人就是这里的主角？虽然长得还行，怎么看都跟娱乐圈沾不到边吧？】
　　他这次的身份和主角根本挨不到边，就算是同一个圈子里的沈毓轩，也是在最后才出现，在谢禹舒陷入绝境时拉了他一把。一般时候都是作为强大显眼的背景板存在。
　　系统没有理苏韶。
　　【得不到灵魂上的安慰，我会自闭的。】苏韶叹了口气。
　　系统：【你可以让谢禹舒安慰你。】
　　得不到回应，谢禹舒更来了劲儿，不停地在苏韶旁边讲话。
　　【算了吧。我怕他爱上我。】
　　【……】
　　没一会儿沈毓轩就把事情弄好，他一进门，苏韶就几步躲到了他的身后。
　　“……我可没欺负你啊。”谢禹舒无辜地说了一句。
　　“现在能上药吗？”沈毓轩问。面对公众时，他总是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现在周围没几个人，面前这位大夫好像也没有认出他，沈毓轩不再摆着笑脸，冷淡极了。
　　“能啊，来吧。伸出你的爪来。”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对苏韶眯着眼笑，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苏韶往后躲了躲。
　　沈毓轩说，“你别逗他，他胆子小。”
　　“真护犊子，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小朋友。过来坐下，让医生哥哥给你上药。”
　　苏韶还是不肯。
　　沈毓轩淡淡道，“他不愿就算了。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谢禹舒说了很多，沈毓轩都记了下来。
　　这天晚上急诊室的人出奇的少，谢禹舒很清闲，有足够的闲工夫做别的事。
　　包扎完伤口，沈毓轩带着苏韶离开，他的手刚放在门把上，就听到这位年轻医生用他痞痞的声线漫不经心道，“你似乎看起来挺面熟，是个明星吗？”
　　沈毓轩顿了一下，“不是。”
　　说完带着苏韶离开了医院。
　　【如果曝光的话，哥哥还会想着丢下我吗？】
　　【攻略总进度：-5％】


第32章 3.4
　　回家后依然是沈毓轩给他上的药, 受伤后不能碰水，连刷牙沈毓轩都在一边陪着。
　　苏韶有些不自在, 僵硬着身子笨拙地收拾好自己, 将视线放在沈毓轩身上，期待他赶紧离开。
　　沈毓轩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他看了眼时间, “要喝牛奶吗？”
　　苏韶点头，“温……温的……”
　　“好。”沈毓轩朝他笑笑, “我去热牛奶, 你等一会儿。不要随便碰伤口知道吗？”
　　“唔。”苏韶含糊应了一声。
　　沈毓轩每次跟他讲话，几乎都会用疑问的语气，这样苏韶能够给他回复。如果苏韶沉默不言, 沈毓轩的好感度就会掉。
　　他大概也是个孤独的人，期待着有人陪伴。
　　【你知道为什么从医院出来，攻略进度会涨吗？】苏韶微笑着问系统。
　　【不感兴趣。】
　　苏韶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感兴趣我也要说。因为他已经决定，把我丢给别人了啊。】
　　沈毓轩心里愧疚, 对苏韶的嫉恨也淡了不少。
　　身姿挺拔的男人把牛奶倒在杯子里, 放进微波炉中加热。他来到门前, 拿过外出时穿的大衣，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团纸球。
　　——是趁苏韶不注意时收起来的。
　　他慢慢拆开纸球, 看到上面用碳素笔画出的一张人脸。
　　线条很流畅, 没有涂改过得痕迹, 简单几笔就勾勒出来女人的神丨韵, 绝对不会让人认错。
　　画上的人，昨天刚举办了葬礼。
　　沈毓轩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自从苏韶出生之后，这个女人就不再那么关心他，后来更是为了照顾苏韶，把他从身边送走。
　　她去世之前，沈毓轩心里是有怨恨的，除去怨恨，他更清楚自己身为人子的责任，也期待着，母亲能看他一眼，而不是整天围着苏韶团团转。
　　沈毓轩看到了纸上的油污，恰巧落在女人的眼角下。
　　画中笑的温柔的女人多了几滴泪水，忽然悲伤起来，像是在哭。
　　沈毓轩叹了口气。
　　少年的房门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冷漠的男人慌乱地用外套把纸包起，一同丢到了洗衣桶里。
　　“怎么了？”沈毓轩问了一句。
　　“牛奶……”
　　沈毓轩看了眼时间，比起昨天，现在的他更理解苏韶的反应。时间到了，微波炉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毓轩带上手套把杯子拿出来，放到冷水里冷却。
　　他带了点笑意道，“是不是到了八点半，你就只会说牛奶两个字了？”
　　苏韶摩挲着双手，目光放在沈毓轩手里的杯子上。
　　“过来。”沈毓轩朝他摆了摆手。
　　苏韶慢吞吞的走过去，“好了吗？”
　　“嗯。”用毛巾把杯子上的水擦干，正准备递给他，沈毓轩又收回了手，得到少年疑惑的眼神。
　　“叫声哥哥就给你。”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幼稚，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毓轩比苏韶好看很多，否则不会这么快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他今年不到三十岁，却因为气质清冷显得沉稳极了。
　　苏韶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下个世界我也想长这样。】
　　系统:【……你开心就好。】
　　“怎么了？”没得到回应的男人收敛起笑意，看起来不太高兴。
　　“哥哥好看。”苏韶道。
　　轻易被弟弟安抚住，沈毓轩捏了把他的脸，“没想到你还是个颜控呢，这时候倒是不结巴了。”
　　他把牛奶递给苏韶，“喝吧，喝完洗杯子。”
　　“在、在这里吗？”苏韶小心地问了一句。
　　“回房去吧。”
　　靠在橱柜上看着苏韶走远，沈毓轩神色不明，过了半晌嗤笑一声，喃喃道了一声，“跟他计较什么呢？”
　　【攻略总进度:0％】
　　第二天兄弟两个都是早早起床，洗漱好后坐在沙发上，一个玩手机，一个看电视，等待助理带早饭过来。
　　跟母亲生活时，苏韶过得很单调，除了看书画画外，他的娱乐就是看电视，对于上面的沈毓轩并不陌生，妈妈也曾经给他解释过哥哥的工作，只是他都没有办法，把电视里的人和自己哥哥联系起来。
　　电视里的沈毓轩开朗温柔，眼中好像装下了整片星海，气质沉淀，散发出诱人的成熟魅力。可是现实里沈毓轩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表情，眼睛中的光芒不再富有生机，冰冷生硬。
　　这样的他，好像随时都能张开口，吐出恶毒的话语。
　　“你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这句话戳到了苏韶的心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怎么了？”沈毓轩抬头，看到苏韶一直盯着自己，他看了眼电视，发现是自己参加过的综艺，“是不是觉得我比电视里好看？”
　　“都好看……”苏韶说。
　　“嘴这么甜？”沈毓轩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今天呆在家里好不好？让小张陪着你。阿姨已经找好了，明天才能过来。她人很好，也很有经验，会照顾好你的。”
　　“想和哥哥一起……”
　　“听话。我要工作，分不出精力给你。那边人多口杂，你不适合在那呆着。”
　　苏韶闻言慢吞吞起身，回自己屋关上了门。
　　沈毓轩哭笑不得，“这么倔？”
　　小张很快带了早餐过来，到了饭点，苏韶也按时从房间里出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全程都没有搭理过沈毓轩，连小张的话都不理了。
　　苏韶的手还伤着，沈毓轩把注意事项转告给小张，匆忙去了剧组，只留下两个人沉默相对。
　　小张玩了一整天手机，定点给苏韶准备好饭菜，在八点半热好牛奶，哄着苏韶去睡觉。
　　乖巧了一整天的少年到了晚上格外难搞，他倔强地低着头，不论小张怎么说都不肯挪窝。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沈哥在忙着拍戏，等他忙完估计要到一两点，先去睡觉好吗？”小张的语气算不上好，他本来可以在苏韶睡着之后回家，现在要陪他在这里熬着。
　　苏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今天早上沈毓轩的话让他充满了不安。与妈妈相处时的沉默反抗，到了沈毓轩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苏韶好想亲口跟他讲清楚，可是现在连面都见不到。
　　少年沉默着摇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想法。
　　他想等下去。
　　“行行行，你等吧。”小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捧着手机发消息。
　　苏韶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烦，安静地缩在一边。
　　睡意慢慢将理智侵蚀，少年眯起了眼，一下下点着头。
　　“去睡吧。”小张无奈道。
　　苏韶打了个哆嗦，猛然惊醒。他呆滞地眨了眨眼，主动跟小张开口:“能给哥哥打个电话吗？”
　　小张拨通了电话。
　　沈毓轩清冷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语气中的疲惫与不耐烦被无限放大，“沈悠宁又怎么了？”
　　陌生的沈毓轩突兀的出现在苏韶面前，把他营造出的形象全部冲散。
　　他是不被喜欢的。苏韶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小张？打电话过来做什么？”远处有人喊了沈毓轩的名字，他应了一声，挂掉电话。
　　苏韶把手机还给了小张。
　　“你怎么不说话？”小张问他。
　　苏韶没理他，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
　　“莫名其妙。”小张等了一会儿，见苏韶一直没有动静，猜测他已经睡着了。他拿起钥匙离开了公寓。
　　苏韶在黑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他问系统:【你说他还会回这里吗？】
　　【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他可不止这一套房子。好困，我顶不住了，本来还打算熬一夜的，睡了晚安。】
　　【晚安。】
　　他动了动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被子蹭了蹭，安然酣睡。


第33章 3.5
　　早上六点半, 苏韶按时从被窝里爬起来。
　　明明睡得时间不算短, 生物钟打乱后身体依然困倦。苏韶很想在被子里多呆一会儿，客厅的交谈声促使他打起精神，遵循人设去刷好感度。
　　他打了个哈欠, 向系统抱怨道，【这份工作可比演员辛苦多了。】
　　【这不是工作，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
　　苏韶若有所思。
　　“他之前跟我妈一起住，妈上周刚去世，我把他接了过来。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 不清楚他的喜好，劳烦您帮忙注意着点。”沈毓轩坐在沙发上，给保姆阿姨倒了杯水，微笑着说道。
　　他找的保姆三四十岁, 看上去有点老态, 脾气很好的模样。
　　她问道, “您弟弟和夫人关系好吗？”
　　“好。”沈毓轩动了动手指，“尽量少在他面前提起我妈，他可能会发疯。”
　　“这我知道，您放心吧。”
　　沈毓轩眼尖地看到苏韶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少年穿着奶白色的睡衣朝外面瞄了一眼，迅速把门合上。
　　“这个点他该醒了, 我去看看他。”沈毓轩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时间, 微笑着跟阿姨说了一声, 来到苏韶房门前用手指敲了敲, “醒了吗？”
　　苏韶就在门的另一边，他觉得自己紧张极了。他想做的更好一点，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进来了？”沈毓轩问了一句，按住把手，推开门。
　　“醒很久了吗？保姆阿姨已经过来了，她姓赵，你可以喊她赵阿姨。出去见一见吧。”沈毓轩没发现苏韶不对劲，他的手掌放在单薄少年的肩膀上，亲昵地推着他走出去。
　　“是小张帮你换的衣服吗？”他问了一句。
　　刚来的时候沈毓轩给苏韶换了鞋，在心里默认他像个几岁的小孩，什么都需要人帮忙照顾。
　　“自己换的……”
　　“是吗？”沈毓轩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较刚才没有变化，“总算是愿意说话了，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不理哥哥，小张说晚上电话是你打的？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晾着我？”
　　“不……不是……”
　　“这就是悠宁吧？模样可真俊。”赵阿姨照顾过几个残障的孩子，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这些孩子的信任。她站起身，脸上挂着笑容，神情柔和，像是面对自己孩子那样，温柔打了声招呼。
　　“跟阿姨打声招呼。”沈毓轩拍拍他的肩膀。
　　苏韶没说话。
　　“这孩子真乖，今年多大啦？”赵阿姨没有在意苏韶的冷漠，依然笑眯眯的。
　　“二十岁了。等夏天过完生日就二十一了。”沈毓轩说。
　　“这样，那可得多吃点。男孩子壮点才好，二十三还能再长呢。以后想吃什么跟阿姨说，阿姨都能给你做。”
　　“我这段日子工作很忙，晚上来不及赶回来，等空闲下来再回来看你。你乖乖的，别给赵阿姨捣蛋，有事情可以让赵阿姨给我打电话。”沈毓轩对苏韶说。
　　他又对赵阿姨说，“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这段时间您多费点心。”
　　“沈先生您放心吧。”
　　目送沈毓轩离开，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苏韶完全没了倾诉的欲丨望。
　　“早饭想吃什么？沈先生说你喜欢喝牛奶，阿姨做红豆饼就着牛奶一起吃怎么样？”赵阿姨跟苏韶保持一定距离，没有贸然靠过来。
　　自闭症患者的领地意识很强，他们就像敏感的小动物一样，只有熟悉的地方能给予安全感，也不喜欢与人亲近。
　　可是就算赵阿姨人再好，也只是个陌生人，比不上时刻相处的母亲，也比不上从小相识的兄长。
　　见苏韶没反应，赵阿姨也没多在意，给苏韶打开电视，直接去厨房做早餐了。
　　沈毓轩把苏韶的性格都讲过了，少年乖巧地很，在自己家里应该不会出事。
　　苏韶趁人不注意，回屋换了衣服，打开门悄悄溜了出去。
　　他还记得从这里回家的路。
　　那个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温暖明亮的家。
　　只是还没等他下楼，对面住户的门动了一下，走出来一个高高的女孩，她画着浓妆，一头栗色微卷的长发，没想到能在这时候遇到邻居，她愣了一下，接着跟苏韶打了个招呼，“你好，是要出门吗？”
　　苏韶慢慢点了点头，想让她先走。
　　“不如一起？正好我也要下楼。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她声音不算柔，还有点强势，但是让苏韶觉得很舒服。
　　两人保持着距离下了楼。
　　“小哥哥真高冷。我叫萧斓清，你叫什么名字？不会连这都不想说吧？”她笑道。
　　苏韶点了点头。
　　“这么高冷？我竟然觉得你这样很可爱，咱们住的这么近，今天才遇到真是可惜。不说了，我得赶快去上班了，以后再聊。”
　　看着她对出租车招手，苏韶才记起来自己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从这里回家，开车都需要很久。他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犹豫着要不要步行回去。
　　“怎么了？”萧斓清发现了他的窘迫，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偷偷跑出来的吧？”
　　苏韶默默低下头。
　　“真被我说对了？”萧斓清挑眉，“小朋友还是听话些好，外面坏人很多的。”
　　苏韶抖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萧斓清。匆忙下楼的赵阿姨看到苏韶的背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赶紧走过来。
　　“悠宁怎么忽然跑出来了？”她抱怨道，“外面车来车往的，出事了怎么办？你要是不喜欢阿姨，可以跟我说，或者直接跟你哥哥讲，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看到这一幕，萧斓清反而不急着走了，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原来你叫悠宁，跟你的样貌很配，软乎乎的。”
　　“刚刚悠宁是跟着姑娘一起出来的吗？我是照顾他的保姆，今天任职第一天。要是悠宁有什么地方给你添麻烦了，我先道个歉。”
　　“没有没有，他挺好的，很可爱。”萧斓清说，“我就住他对门，大家都是邻居，阿姨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谢谢姑娘了。你应该急着出门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萧斓清笑眯眯道，“那成。您也快带他回家吧。”
　　赵阿姨全程没有多说什么，她带苏韶回家，洗了手，把做好的红豆饼放在餐桌上，又放了一杯温牛奶。
　　“尝尝看喜欢吗？”她问道。
　　苏韶拿起饼，默默咬了一口。
　　赵阿姨松了口气，回到厨房把厨具整理好，又拖了拖地，等着苏韶吃完，她又洗好了盘子和杯子。
　　“你喜欢画画吗？”赵阿姨闲下来，问了他一句。
　　苏韶点了点头，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沈先生对你那么好，他只是工作太忙了。”赵阿姨打开手机，坐到他跟前，“你看，网上都是关于沈先生的消息。他现在在剧组拍戏，等到了暑假，就能看到这部电影了。”
　　情绪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在不知不觉间充盈在整个身体中，剥夺理智，让人无法思考，完全陷入绝望，也会因为别人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韶现在就觉得好多了。
　　他不怎么玩手机，原来的手机还在妈妈的房子里，沈毓轩一直没有给他配。
　　苏韶伸出手指，向下划了划。
　　“萧斓清……”看到熟悉的名字，苏韶小声念了出来。
　　“她怎么了？”
　　“今天的姐姐，也叫萧斓清。”苏韶说。
　　赵阿姨仔细看了看，“是挺像的。我不爱看这些东西，你不说还真注意不到。”
　　“我能玩会手机吗？”苏韶问。
　　“可以可以，你拿着玩就行。”
　　苏韶拿着手机刷了会赵阿姨打开的网页，上面有很多沈毓轩的信息，包括他的三围身高，喜欢的颜色与食物。他兴致上来，慢吞吞打出来爸爸妈妈的名字，发现在上面都能找得到，只是比起沈毓轩来，信息要少很多。
　　他又搜了下自己，发现什么都没有。
　　苏韶满足了好奇心，把手机还给赵阿姨，小声说了句谢谢，又问道，“哥哥很厉害吗？”
　　“很厉害呀，全国人都知道他。他很早就开始演戏了，现在比那个邻居姐姐还有名气。”赵阿姨跟苏韶说话的时候拿捏着嗓子，就跟幼儿园老师似的。苏韶觉得不太习惯，但也亲近了一点。
　　“那我呢？”他问道。
　　“这……”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沈毓轩这个演员，但是在真正见到他之前，根本不清楚他还有个弟弟。
　　沈毓轩的家人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他也从未提起过。应该没有人知道，光鲜亮丽的沈毓轩还有一个自闭的兄弟。
　　没能得到回应，苏韶眼神黯淡下来。
　　“你在想什么？跟阿姨说说好不好？阿姨有个小孩，年纪跟你哥哥差不多大了都，有什么事还是会回来找我，虽然不一定能解决掉，也不会压在心里太难受。”赵阿姨说。
　　“他有弟弟吗？”苏韶问道。
　　“没有，我只有他一个孩子。”
　　“他想要弟弟吗？”
　　“想啊，小时候天天吵着说想要弟弟妹妹，可惜那时候政策不允许，就只有他一个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也就习惯了。”赵阿姨说。
　　“哥哥……是不是不习惯和我一起？”
　　赵阿姨一直觉得他是个笨笨的孩子，可能会渴望关心，也会因为一点吃的玩的就被哄开心。她从未想过苏韶也在像个智力正常的人一样思考。苏韶问题的答案很残酷，即使赵阿姨见过了沈毓轩对他的照顾，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她不能给一个自闭的孩子太多负面情绪，安慰道，“这只是暂时的，等他忙完，多跟你相处几天，你们都会习惯对方。他人这么好，又有责任心，悠宁这么乖，他不会不要你的。”
　　苏韶半信半疑。
　　安抚好苏韶之后，赵阿姨给沈毓轩打了电话，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他自己偷偷跑出去了？”正好不是沈毓轩的场次，他有足够的空闲打电话。沈毓轩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他今天有说过话吗？”
　　“说了不少。沈先生，我看得出来，悠宁很在乎你，他今天说的话全都与你有关，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你多抽时间陪陪他吧，我只是一个保姆，不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我知道了。”沈毓轩还是那句话，“等我忙完这阵。”
　　沈毓轩还没想好该怎么长久地跟苏韶相处下去。他不喜欢苏韶，可理智地明白，不该把情绪放在这个弟弟身上。
　　戏里演过再多角色也终究不是自己，放在现实中依旧难以选择。
　　【任务总进度:10％】


第34章 3.6
　　苏韶在这一个月中与沈毓轩渐行渐远, 就算有赵阿姨照顾地很周全, 他的病情还是恶化，又缩回了自己的世界, 拒绝与人交流。
　　赵阿姨心里着急, 也怕担责任, 给沈毓轩打了几次电话全都被不耐烦地挂掉。她本以为沈毓轩会是个好哥哥, 现在才明白，苏韶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足够关心，又怎么放心让陌生人照顾呢？
　　苏韶躲在房间里, 不停地画画，画里的内容全部都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每一张的她都摆出不同的姿势, 被苏韶平铺在地板上。
　　他画的很好, 不像普通低功能自闭儿一样，只能用简单的线条和色彩表达情绪。他能自己读书认字，也曾经像个腼腆的正常人一样，与人交流。妈妈走后，沈毓轩本可以代替他拯救生活在黑暗中的少年，但是他放弃了。
　　没有爱的世界很可怕,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很可怕。
　　颜料用光后, 苏韶光着脚丫在房间里焦躁地转来转去, 他难受地大喊大叫, 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到了地下。
　　赵阿姨不敢擅自进他的屋子, 在外面敲了敲门, “悠宁想要什么跟阿姨说, 阿姨帮你弄好不好？”
　　“悠宁怎么了？”萧斓清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精致的小蛋糕，她把蛋糕放在客厅桌子上，问赵阿姨，“他没事吧？闹脾气了？”
　　这是萧斓清来的第三次，在她的印象里，苏韶就是个高冷又善良的小孩。虽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打算离家出走。
　　赵阿姨叹了口气，“萧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悠宁现在不适合见人。”
　　“和沈毓轩有关系吗？”萧斓清目光一凛，展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气势。
　　“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赵阿姨连忙道。
　　赵阿姨被聘用前签过合同，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向外界透露这两人的兄弟关系。
　　赵阿姨没有说苏韶的姓氏，兄弟两个模样有四分像，气质截然不同，撞脸沈毓轩不算奇怪，如果不是两人一同出现，一般人不会想到他们是兄弟。
　　萧斓清一直想着汐子发来的那张图。
　　沈毓轩牵着少年的手，两个人同样穿着黑色外套，脸被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他们挨得很近，这张图的角度正好停留在男人低头细语，看样子像是在关心身旁的少年，但是他的眼睛却很冷。
　　萧斓清对沈毓轩没什么感觉，剧组见到真人之后也无感。
　　无论沈毓轩是个什么样的人，那都是他的自由。可是如果这个邻家少年真的如同汐子所说，和沈毓轩是那种关系会怎么样？
　　苏韶单纯年纪小，轻易就能被花言巧语欺骗。以萧斓清的角度看，苏韶身上有一种纯粹的诱惑，他似乎不会被复杂的环境通化，只能在压力下尽力缩小自己，不断退让，直到不复存在。
　　房间里的苏韶听到沈毓轩的名字，瑟缩了一下，安静下来。
　　“你认识沈毓轩，对吗？”萧斓清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萧小姐，请你离开吧。”赵阿姨强硬了语气，把房门关上，隔绝了她的追问。
　　“为什么？赵姨你也很喜欢悠宁，难道不该帮帮他吗？我有能力把悠宁从沈毓轩身边带走，赵姨你让我和他说说话吧。”
　　赵阿姨实意她离远一点，确定苏韶听不到后才小声解释，“这孩子有病的，受不了刺激。你不要任性，要不然受伤的还是悠宁。”
　　“什么？”
　　“他是自闭症患者，他很聪明，比一般的自闭小孩都要聪明。”
　　萧斓清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家，她怎么都想不到，苏韶竟然有这样的病。她心疼苏韶，同时对沈毓轩的厌恶更上一层。
　　一定要查清楚沈毓轩与苏韶的关系，如果真的是苏韶受了委屈，就算沈毓轩的地位不可动摇，也不会让他好过！
　　沈毓轩没有来，房门关上后，苏韶眼中的光芒慢慢消失。
　　所有的受伤都源于他对沈毓轩的期待，他对这个总是失约的哥哥彻底失望，也对这一层亲人关系失望。
　　从此他的世界里，没有谁是特殊的。
　　苏韶找了个黑暗的角落，把自己隐藏在里面，希望通过狭小的空间过得安全感。
　　·
　　电影开始进行后期剪辑制作，主创人员忙着宣传。沈毓轩参加完访谈，正准备回家，就被一个姑娘拦住了。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略带疑惑，“斓清？有什么事吗？”
　　萧斓清只是个小小的配角，戏份少的可怜。听到沈影帝喊出自己的名字，脸上的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没想到前辈还记得我，真是受宠若惊。”
　　沈毓轩道，“你的表演很好。”
　　“我也是刚从里面出来，见到前辈就过来打声招呼，打扰您了，您可别介意呀。”
　　“不会的。”沈毓轩一点架子都没有，“这么晚了，是准备回家吗？”
　　“对。前辈呢？”
　　“我也是。”
　　“您人真好，跟您说话很愉快。那个……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吗？”萧斓清哀求地看着他。
　　沈毓轩半开玩笑道:“要是想去我家借宿，我可不能答应。”
　　“不会不会……就是我一个三线小演员，公司也不会配车，现在这么晚，如果顺路的话，您能捎我一程吗？我家在龙明府。”
　　沈毓轩似笑非笑，“龙明府的房价可不低。”
　　“对呀，那能怎么办呢？人就该过得精致一点，我宁愿天天走路，都不想在公司分的公寓里挤着。您同意了吗？”
　　“走吧。”
　　萧斓清说的地方就在他们小区不远，正好顺路。她摆脱堂兄查过沈毓轩，这是隐私做的太好，没有什么结果。正因为这个，萧斓清更觉得有猫腻。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隔壁一有动静，她就立马冲进去，把苏韶救下，顺便还能找出证据。
　　只是苏韶的病到底怎么样，她还不清楚，还有沙雕闺蜜作为沈毓轩亲妈粉……
　　萧斓清在龙明府下了车，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沈毓轩看着时间不早，如萧斓清所想，去了苏韶住的公寓。
　　到门口时，沈毓轩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给苏韶雇的保姆阿姨。
　　沈毓轩没有接，直接推开门进去，屋里开着灯，光线很亮。
　　“悠宁？赵阿姨？”沈毓轩喊了一声，没人理他。他只好寻着声音来到苏韶房前。
　　“怎么不接电话？”赵阿姨没有注意到沈毓轩的到来，她围在苏韶跟前，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沈毓轩注意到地上被撕烂的纸条，还有上面沾染的一点血迹，刚一进到这间屋子里，狼狈混杂着混乱阴郁的气息缠绕住他，这种感觉就像下着小雨的母亲葬礼那天，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发生什么事了？”沈毓轩问道。
　　“沈先生你终于来了！悠宁他在自残，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就能过来。”
　　沈毓轩发现，他好像还没有一个保姆对苏韶来的上心。
　　“怎么会忽然自残？是不是受了刺激？”经历过一次，沈毓轩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他蹲下身子，看到苏韶脚边破碎的杯子，脚上的伤口已经被赵阿姨简单包扎，但是他手里还握着碎片，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透过墙壁，落在遥远的虚无。
　　赵阿姨不好直接谴责雇主，就算心里不满，她也只是叙述出事实，“您最近没有回来，悠宁不愿跟我聊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他不愿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前两天他还闹过一次，我给您打过电话，您没接。本来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种事。
　　“沈先生，我只是一个保姆，不是医生，没有办法让悠宁的病情好转。您或许可以给他请个医生，我以前照顾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心理医生肯定会建议家人陪伴，专业人士的话总比一个保姆有说服力。
　　“我会考虑的。”沈毓轩说。
　　他有些懊恼，竟然连这点都没有想到过。
　　“悠宁，你看看我，看看我。”沈毓轩蹲下来，像上次那样安抚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不好？这么抓着会疼的。”
　　苏韶转头，空洞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忽然挣扎起来，他大声吼叫，明明看起来这么瘦弱的人，挣扎起来力气却很大。
　　沈毓轩和赵阿姨按住他，怕他伤到自己，强行拿出了他手中的碎玻璃，沈毓轩语气重了些，“你不听哥哥话了吗？”
　　苏韶闻言不再乱动，他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声音很小，没有人听清。
　　“车到了。”赵阿姨说。
　　沈毓轩将人抱起，顺手拿起帽子口罩下了楼。近距离接触后，苏韶的声音清晰起来，沈毓轩脚步顿了下，低头看看苏韶，他像是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只能任人摆布。沈毓轩就是洋娃娃的主人，左右着他的命运。
　　苏韶不停地说着:“讨厌哥哥讨厌哥哥……”
　　【攻略总进度：20％】
　　系统：【这次还是愧疚吗？】
　　苏韶：【你竟然主动讲话，真稀奇。偏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
　　萧斓清一直在门口等候，房门打开时，她惊讶了一下，眼疾手快地躲了起来，只看到赵阿姨跟在身后，错过了苏韶的惨状。
　　她回自己家，站在阳台，看苏韶被沈毓轩抱着上了车。
　　同样的晚上，同样的医生，与那天那么相似，沈毓轩的心情却是截然相反。
　　“哟，好巧，又是你们兄弟俩。”谢禹舒说，“这次看起来可比上次惨烈多了，我不是说过要节制吗？怎么还越来越厉害了？叛逆期？”
　　要是平时，沈毓轩肯定会反驳几句，现在他一点心情都没有。
　　死亡并不是遥远的事，听到母亲的死讯时，沈毓轩并没有感觉。他慢条斯理地忙完工作，微笑着跟导演请假，没有人会想到，这位从容不迫的影帝赶着回去参加亲生母亲的葬礼。这种淡漠一直持续到回到家，看见母亲的尸体后崩塌。他很暴躁，好像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生气。
　　现在想来，没有人招惹他，沈毓轩是在生自己的气。
　　今天苏韶狼狈的模样，还有他口中的讨厌，忽然戳到了沈毓轩心里某个地方，他看着谢禹舒把苏韶带进急诊室，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年轻的生命随时都可能离开自己。
　　他生命中仅存的，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沈毓轩用手遮住脸，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浑身疲惫。
　　赵阿姨看他这样也不忍心责备了，她安慰道，“悠宁伤的不重，没有事的。你以后多来看看他，让他开开心心的，就不会再这样了。”
　　“嗯，谢谢。”
　　“沈先生吃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去买点。”
　　“不麻烦了。阿姨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赵阿姨道，“好，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苏韶作了好几天，每天晚上赵阿姨睡觉后，他都会跑进衣柜里睡，为以后的爆发做下铺垫。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不过没关系，越晚发现，沈毓轩的愧疚就会越高。
　　原本的世界，沈悠宁在葬礼后跟着沈毓轩居住，不到两个月就自杀身亡。苏韶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唤醒一个人的良知，而不是单纯的好感度。
　　失血过多让他手脚冰凉，躺下后苏韶头晕了一下，睡意接着席卷而来。他象征性的排斥挣扎陌生人的接触，被注射麻药后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谢禹舒清理好苏韶的伤口，给几条大一点了做了缝合。这个过程不长，很快就结束了。睡着的苏韶被推了出来，谢禹舒来到沈毓轩跟前，“喂，去交床位费。”
　　沈毓轩淡淡地应了一声，站起身。
　　谢禹舒又道，“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病？注射麻药之前，他的眼神看起来很伤心。”
　　“自闭症。”沈毓轩说，“自闭症人也会伤心吗？”
　　谢禹舒觉得他很幼稚，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是把自闭症和植物人划了等号吗？更何况就算植物人，也有可能会感知到外界的刺激。这真的是你弟？”
　　“对。”戴着口罩的沈毓轩大方承认，“我们前二十年不住在一起。”
　　“让你来照顾他，家里人还能放心？”
　　沈毓轩没理他，直接向缴费处走去。
　　他脑子里乱的很，谢禹舒这句话让他想到小时候过节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疼爱他的爷爷奶奶会开心地抱起小孙子，给他喂糖果和点心，父母慈爱地看着他们玩闹。比沈悠宁大了七岁的沈毓轩只能静静呆在一边，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样极端的思想后来被爷爷发现，抓进书房里训了一顿。沈毓轩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怨恨，可是好累。
　　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会心疼他呢？他给自己找了好多借口，但依旧没有放任自己真的去做一个坏哥哥。
　　他应该是很在乎家人的，所以才会这么讨厌沈悠宁。
　　可沈悠宁也是他的家人，他已经获得了沈悠宁的全部注意力，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
　　【攻略总进度：42％】
　　苏韶终于不用早起，开心地一觉睡到中午。
　　开了痛觉屏蔽后身上的伤口根本不是事，只是不能讲太多话，憋得难受。所以当看到沈毓轩在的时候，苏韶就忍不住整一些幺蛾子——增加一下互动也挺好的。
　　“悠宁醒了？饿不饿？”沈毓轩订的病房是单人间，环境还不错，但也是一股消毒水味。
　　房门是关着的，他摘掉了伪装，露出一张俊脸。
　　苏韶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沈毓轩今天脾气出奇的好，没有强迫他回应。他搬过赵阿姨准备好的小桌子，把饭菜摆在上面，拿出一只颜色鲜艳的塑料小勺，放在苏韶跟前。
　　“赵阿姨已经帮你清理过身上了，刚刚也擦好了脸和手，你醒的真是时候。来，先漱漱口。”沈毓轩拿过杯子递到苏韶面前。
　　苏韶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与他对视。他嘴巴抿得很紧，不愿意张口。
　　“我知道你能听懂，不要再跟哥哥怄气了好吗？”沈毓轩说。
　　苏韶依然不肯，他只好放弃，跟他聊起了别的话题。
　　“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
　　提母亲果然有用，苍白的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她是怎么说我的？”沈毓轩好奇道。
　　“妈妈骗人……”苏韶说，他说完又重复了一句，“妈妈骗人。”
　　“嗯？她怎么骗人了？”
　　苏韶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这是沈毓轩第一次看到他哭，母亲葬礼，两次严重的受伤，少年都没有哭过。现在却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哭了起来。
　　沈毓轩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是他明白，少年此时非常的伤心，比一个人在房间里画画、用玻璃杯弄伤自己时还要伤心。
　　沈毓轩没有说话，他抽出纸巾，慢慢擦掉了苏韶的眼泪，等他哭完后，揉了揉他的头，“喝点水吧。”
　　这次苏韶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正要哄苏韶吃饭，沈毓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放下杯子，朝苏韶笑了笑，走到阳台边，“有事？我记得最近几天都没有通告。”
　　经纪人冷静的声音在听筒中传来，“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现在网上都是关于你的消息。公关还没有运作，你自己先看看，决定怎么办之后发消息给我。”
　　昨晚？
　　沈毓轩疑惑地打开微薄，“影帝深夜出柜，疑似调丨教过度”的话题热度已经被顶了起来，配图有两张，是他昨晚抱着苏韶上救护车的时候。底下评论几乎清一色都是骂他的，只有零星几个理智的人说等他回复，但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你可真是个小祖宗。”沈毓轩一路走来，经历的风浪不少，对这种把戏看的很淡，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经纪人：图里是我弟弟，我现在在医院。
　　经纪人很快回信：发个定位来，我过去找你。
　　沈毓轩发了位置给他，转头看到苏韶慢慢拿起了勺子，机械笨拙地吃着碗里的饭。
　　他的右手受伤严重，现在被纱布包裹的像一只粽子，只能用左手来。
　　他吃的很认真，专心地盯着面前的饭菜，丝毫不把目光分给别的事物，好像在做严肃的学术问题。
　　沈毓轩忽然想起来，刚刚接苏韶过来的时候，他想过给他做一下智力测试。
　　妈妈应该是给他做过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把结果告诉过沈毓轩，沈毓轩也没有主动问起过，一点都不清楚苏韶之前是怎么过的，又进行过什么样的学习。现在沈毓轩想做一个合格的亲人，当然要关心这些问题。
　　他看着苏韶，问了他一句，“你希望其他人都知道，你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吗？”
　　怕苏韶不懂话里的意思，沈毓轩语速放的很慢。
　　苏韶握着勺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问。
　　沈毓轩又换了种造句方式，“你想让别人知道你是我弟弟吗？”
　　“我是一个演员，所有人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大家都认识我。你想让大家也认识你吗？”只是认识，他依然会把弟弟保护好，不会让外界的言语撞入他的世界，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存在，而不是像新闻中写的那样，只能躲在背后，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存在。
　　明明苏韶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沈毓轩的关系，连和兄长一起出门都会被误会成肮脏的关系。
　　他不该这么被人诋毁，也不该承受那些污言秽语，即使现在苏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医院出去后，他的日子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曝光，让外界知道，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兄弟，也是最亲近的兄弟。
　　苏韶看出了他的期待，还是没有忍心让哥哥失望，懵懵懂懂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小声道，“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对不起，以前是我做的不对，让你产生了这种感觉。我向你道歉。”话一说出口，沈毓轩心里畅快很多，“你也不要讨厌我，好吗？”
　　苏韶小小的点了下头。
　　沈毓轩摸了下他的头发，“吃饭吧。”
　　【攻略总进度：50％】


第35章 3.7
　　沈毓轩V：有人奇怪为什么入圈这么多年, 从未听我说起过家人。其实如果没有昨天的事, 我依然不会将悠宁暴露在公众视线。不是说我们兄弟关系不好，只是他情况特殊, 需要比常人更加平静的生活。也希望大家不要对他过分关注, 不要妄加猜测, 把种种设想放在他身上, 还悠宁平静的生活。【图片】【图片】
　　后面的配图是苏韶的诊断记录，还有充满阳光的病房中，单薄少年的一个背影。
　　沈毓轩这条微薄发出, 关于他们的评论瞬间把恶意猜测掩盖，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低调了这么多年的少年, 网友们对待弱势群体总会宽容很多。
　　外界如何, 跟苏韶关系不大。
　　他在医院住了一晚就被沈毓轩接回了家。不过不是之前的公寓，而是他和母亲生活过的地方。
　　苏韶脚上有伤，沈毓轩把他从车里抱出来，看到缩在怀中的少年见到熟悉景物后打起了精神，悄悄打量周围的事物。
　　沈毓轩问他，“你想回来住吗？”
　　苏韶点了点头。
　　沈毓轩抱他进了屋。
　　“妈妈, 我回来了。”刚一进来, 苏韶就大声喊了一声。他挣扎着想从沈毓轩怀里下来, 沈毓轩连忙把人按住, “别动, 我抱你去卧室。”
　　来之前他找人打扫过屋子, 床上很干净, 可以直接入住。
　　“妈妈呢？”苏韶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跟他说妈妈离开了，从来没有人跟他提到过死亡。没有人在意他能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他糊里糊涂的参加了葬礼，又被沈毓轩带走，全程没人向他解释过，他们觉得这是保护，把苏韶和残酷的现实隔离开，却不知道等待的日子更加痛苦。
　　苏韶觉得自己被丢弃了。
　　现在能回来，他很高兴。
　　沈毓轩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
　　“妈妈不在了。”沈毓轩说。
　　苏韶不明白“不在”和“不在了”究竟有什么区别，他歪歪头，疑惑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没有人在沈毓轩面前提起过这个话题，这同样是葬礼之后，沈毓轩首次谈及，“她不会回来了。但是她还爱着你，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哥哥陪着你好吗？”
　　“她死了吗？”苏韶直白的问。
　　沈毓轩没想到他会明白死亡。
　　“她死了吗？”苏韶又问了一句。
　　沈毓轩说：“对。”
　　“你不要难过。”苏韶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拍拍他，没了动作，也不再询问。
　　这是在安慰他？
　　沈毓轩以为无法释怀的人是苏韶，没想到却是自己。他以前觉得苏韶很好懂，现在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他。不论如何，他却是被这难能可贵的举动安慰到了。
　　【攻略总进度：53％】
　　“妈妈不在，你还会想住在这里吗？”沈毓轩问。
　　苏韶喜欢这里的小花藤，也喜欢他的画室。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熟悉，可又仿佛少了些什么。
　　如果没有在沈毓轩那里生活的一个多月，他应该会想搬回来住，可是现在都无所谓了。他没有了妈妈，哥哥也没有了妈妈。苏韶觉得他应该陪着沈毓轩，就像是自己期待跟哥哥在一起一样，沈毓轩也不喜欢一个人。与这些比起来，住在哪里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苏韶摇头。
　　“那我们现在走还是过一会儿离开？”
　　“现在。”
　　沈毓轩带着苏韶上车，离开时给房子上了锁，做出这个举动时，他真有一种把过去锁进里面，告别过去的感觉。
　　·
　　“悠宁的情况很好，他在逐渐习惯不按照计划表做事，跟人交谈的欲丨望也比一般自闭的孩子强烈。他的智力稍低一点，但是能理解语言和行为，只要给他良好的环境，耐心些，不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医生给苏韶做完评估，对沈毓轩道，“只要能保持现状，慢慢恢复不是问题。悠宁现在的情况不需要吃药，也不用特地找精神科医生，平时多陪陪他，按时做个心理评估，没什么大问题。”
　　“那他的自残行为……”
　　“冒昧问一句，沈先生，在他自残之前，你有多久没见他？他有向你表达过心理诉求吗？比如期待见面之类。”医生道。
　　被人问的心虚，沈毓轩羞愧道，“两周前见过一次，当时没呆太久。”
　　“仅仅是这样吗”
　　沈毓轩还收到过赵阿姨打来的电话，电话中的内容都与苏韶有关，赵阿姨兢兢业业地汇报着苏韶的情况。
　　他的食欲怎么样，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默地画画，拒绝与人交流，他发脾气摔坏了多少东西，他大喊大叫，把画揉烂撕碎……
　　就连苏韶偷偷从家里溜走，差一点走丢，沈毓轩都没有在意。
　　他以为只要不见面就能像以前一样，彼此有各自的生活，互相无视，不需要捆绑在一起折磨对方。
　　“我错了。”沈毓轩说，“如果我能多关注他些，他不会受这些伤。”
　　医生推了推眼镜，“沈先生多注意下孩子的情绪，不要在他受伤后才表达出关心，给悠宁错误的认知。”
　　“错误的认知？”
　　“对，他会觉得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博得关注，形成条件反射。你需要耐心一点，让他明白想要什么直接说出口，不要发狂大喊大叫，鼓励他用语言表达出来。”
　　沈毓轩想起在公司那天，提到母亲之后苏韶找回自己的语言，笨拙地跟他交流。
　　这都是他学过的东西，可是现在又倒退回了以前，需要这个不称职的兄长带着他从头来过。
　　“他能理解死亡吗？”沈毓轩问了医生最后一个问题。
　　医生道，“他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只是比正常人要慢一点。如果有人愿意教他，他一定能懂。”
　　“我知道了。”
　　过了几周，苏韶手脚上的缝线终于拆掉，留下了显眼的伤痕。
　　沈毓轩的工作依然很忙，但是他每天都会回来陪苏韶吃完饭，包揽下热牛奶和给苏韶伤口上药的活儿。
　　结痂的伤口不疼，但是很痒。痛觉屏蔽失去了他的作用，苏韶也没打算忍着，时不时蹭一下手脚上的伤口，沈毓轩总是能眼疾手快地发现，一下给他按住，“别挠，忍几天就好了，碰了会留疤的。”
　　“痒……”苏韶委屈道。
　　“痒也不行。”沈毓轩说，“还想不想继续画画了？”
　　“想……”
　　“想就不要乱动。”
　　苏韶当时太过用力，碎玻璃扎的很深，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伤到手上的神经，否则沈毓轩作为罪魁祸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苏韶在绘画上的天赋有目共睹，他的画表达出的情绪很多，一点都不像是有智力缺陷的自闭症患者。沈毓轩不是个坏人，就算之前对苏韶抱有恶意，他也从没想过将人毁掉。
　　沈毓轩不清楚苏韶是不是真的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少年每次都答应的轻巧，这份轻易的原谅让沈毓轩的自责更深，然而面对苏韶，他依然毫无办法，只能尽可能去满足他，善待他，陪伴他。
　　苏韶安静地停下动作，凉凉的药膏涂抹在手脚心，驱散了痒意，他惬意地眯上眼睛，朝着受伤的手小小呼了一下。
　　沈毓轩看着他孩子般的举动，揉了揉他的脑袋，被苏韶的满足传染，孤独的心被温柔包裹，慢慢暖了起来。
　　【攻略总进度：70％】
　　【智力测试的时候真是多谢你，就算我再掩盖，也盖不住智慧的光芒。】喝完牛奶后，苏韶困倦地趴在沙发上懒懒地跟系统道了声谢。
　　系统没理他。
　　【系统，你不会自闭吧……】苏韶幽幽道。
　　系统：【……】
　　【我怎么这么可怜，任务中不能和人说太多话，连脑内交流都没人理。】
　　系统说，【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这辈子都不会习惯的！】
　　【那确实惨，你这辈子长的很。】
　　沈毓轩抱苏韶回房间，怀里的人长高了一点，也胖了一点，能明显感觉到重量的变化。位置移动后，苏韶不安地蹭了蹭，抱住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没有安全感。
　　沈毓轩在床前坐了会儿，少年的头发又有些长了，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眼。视觉的阻隔给了苏韶安全感，他喜欢这样的头发长度，沈毓轩也没有说过剪发的事。
　　把目光从人身上移开，沈毓轩觉得现在的自己比起兄长，更像是一个爸爸。年轻的影帝乐在其中，忽然间想明白了，长辈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苏韶。
　　沈毓轩没有被亏待，只是两人的差异太明显，让他的心里有了落差。所有人都对他说过苏韶的情况，可是沈毓轩听不进去，一心以为自己不被喜欢。
　　他坐在书桌前，挨张看了苏韶的画，除了母亲之外，他又多了新的素材，色彩也渐渐丰富起来。
　　沈毓轩注意到衣柜关紧的柜门上夹着白色的纸张。
　　他走过去打开门，里面铺满了画纸，上面有印成脚丫形状的颜料，纸张被踩的皱皱巴巴，颜料也都干涸，是有人在里面呆过的痕迹。
　　沈毓轩呼吸一滞，大脑停止了思考。
　　苏韶的体型正好能蜷缩在衣柜里。
　　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沈毓轩忽然有点好奇，眼睛也变得酸涩。
　　【攻略总进度：75%】
　　·
　　沈毓轩拍的电影上映时正巧赶上了苏韶二十一岁生日。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留出一天打算陪苏韶一起过。
　　如同医生讲的那样，苏韶的情况渐渐好转，比起以前开朗很多，偶尔也会露出浅淡的笑容，一举一动都活泼起来，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沈毓轩订了蛋糕，跟苏韶分吃了一小半就收了起来，任由苏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都不心软。他拿过遥控器，随意找了个频道，“听话，不能吃太多的。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再吃好吗？你喜欢看什么，我今天有时间，可以一直陪着你。”
　　门铃声响起，沈毓轩把遥控器放到苏韶手里，摸了一把他的头，“我看看是谁过来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外面的萧斓清提着包装精致的礼盒，冲他礼貌地笑笑，“这么巧，沈前辈也在。我就住在对面，跟悠宁见过几次。今天是悠宁生日吧？我自己做的蛋糕，弄得太投入没注意到时间，这么晚才送过来真不好意思。”
　　“龙明府？”沈毓轩挑眉。
　　萧斓清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表情自然道，“我想了想，那边确实太贵了，就随便找了个差不多的地方，没想到能跟悠宁做邻居，真是有缘啊。”
　　“蛋糕？”苏韶从沙发上站起来，小步走到门前，期待地看着萧斓清。
　　“你这个小坏蛋，只知道蛋糕，连姐姐都不愿叫是不是？”
　　“姐姐……”苏韶从善如流，赶紧补了一句。
　　萧斓清道，“前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请进。”
　　电视上正播放着沈毓轩新电影的预告片，萧斓清参与了一部分拍摄，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她捂起脸，“没想到前辈这么敬业，在家里也看自己的作品。我就受不了，感觉太羞耻了。”
　　沈毓轩微笑，带着点炫耀的味道，“是悠宁换的，刚刚遥控器在他手里。”
　　“这样啊，悠宁肯定很喜欢哥哥吧？”
　　苏韶的目光还放在萧斓清带来的盒子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想吃吗？要不直接拆开吧？”萧斓清拿过盒子，正要拆，却被沈毓轩阻止了。
　　沈毓轩道，“他今天已经吃了两块蛋糕了，剩下的我给放进了冰箱里。斓清拿来的蛋糕就先别拆了，吃不了的。”
　　“你真坏……”苏韶小声抱怨道。
　　沈毓轩大笑两声，揉了一把苏韶的头，看的萧斓清十分羡慕。
　　电视中播放的宣传片节奏紧凑，很快就结束了，电影只会在影院上映，在这里是看不到的。苏韶有点失望，他想起刚刚宣传片里讲的内容，问沈毓轩，“你是爸爸吗？”
　　“我演的是那个孩子的爸爸，怎么了？有哪里不明白吗？”沈毓轩以为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他怎么了？”苏韶很认真的问。
　　沈毓轩这才明白他是在问电影情节，“你想看吗？”
　　苏韶点了点头。
　　“前辈带我一个！怎么说我也参与了创作，正好闲着没事，带我一起呀。”
　　沈毓轩笑着答应。
　　即使是晚上，夏天的温度也不低，沈毓轩没有戴口罩，只是简单拿了个鸭舌帽又戴了墨镜遮挡。他和苏韶穿着同样的黑色T恤，并肩走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很像情侣……难怪汐子会那么想。
　　一路上他们三个接受到的目光很多，还有几个姑娘偷偷拍了下来，沈毓轩冷着脸，大大方方地任由人打量，跟荧幕上的他相差很大，没有人想到这就是沈毓轩本人。
　　买好了票，沈毓轩又买了爆米花和热牛奶，牵着弟弟进了影院。
　　“八点半了吗？”苏韶看到牛奶，很自觉地问了一句。
　　“八点十分，还要再过一会儿。”
　　萧斓清一头雾水，“你们这是在打什么机锋？我怎么听不懂？”
　　“八点半要喝牛奶。”苏韶说。
　　“开始了。”沈毓轩说，萧斓清和苏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电影上面，不再交头接耳。
　　沈毓轩第一次带着弟弟和同事一起来看电影，他早就看过成片，对剧情了然于心，也能预测到这部影片的热度。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影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苏韶的反应。
　　他发现苏韶对影片中的自己很关注。
　　他演的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儿子患了绝症之后，生活忽然变得艰难起来。为了筹钱治病，他接受了好友的委托，只要把一只箱子按时送到地方就能拿到一大笔钱，没想到却因此卷入了阴谋当中。
　　沈毓轩不觉得苏韶能看得懂，可是苏韶的表情又那么认真。
　　直到剧里的孩子病逝，那位抱着小孩尸体的父亲狼狈地失声痛哭。苏韶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巧与沈毓轩对视上。苏韶不自在地快速移开眼神，却还是被沈毓轩看到了他眼中的渴望。
　　苏韶主动抓住了沈毓轩的手，在巨大的背影音中，小声问道，“哥哥也会喜欢我吗？”
　　沈毓轩回握住他的手，“会。比电影里的喜欢更浓烈。”
　　就在沈毓轩以为苏韶不会再开口时，苏韶又小小地讲了一句，“我不是怪物。”
　　剧中的自己哭声停止，少年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沈毓轩想起来葬礼上自己的那句话，那时候的他冷漠无情，不知为何带着满腔愤怒，全都迁怒在了无辜的苏韶身上，他对苏韶说，“你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还说，收养苏韶不过是为了让媒体不要乱写。
　　或许那时候的苏韶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对于感情的理解却没有屏障。
　　他说母亲死后苏韶一点反应都没有，苏韶却在画中将那个女人重现。她永远都活在苏韶的心里，却不会永远存在在沈毓轩的心里。
　　从一开始沈毓轩就伤透了苏韶的心。
　　“我知道。”沈毓轩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真正冷漠的人是他自己，拒绝去看到外面，固执地生活在过去的怨怼中。他才是个怪物，才会把苏韶逼迫到失去理智伤害自己，躲避在狭小的衣柜中。
　　【攻略总进度：81％】
　　坐在另一边的萧斓清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虽然知道这两人是兄弟，却有种被喂了许多狗粮的错觉。
　　电影结束后，三人原路回到公寓。
　　“生日快乐，悠宁。希望你以后也能天天开心。”萧斓清对苏韶送上了祝福。
　　苏韶低着头慢吞吞答道，“谢谢……姐姐。”
　　“你先去睡吧，我跟斓清说几句话就进去。”沈毓轩让苏韶先回去，他看着萧斓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斓清开玩笑道，“沈前辈不会是要考虑该怎么把现金甩到我的脸上，让我离悠宁远一点吧？”
　　沈毓轩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前辈要说什么呢？”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叫汐子？”沈毓轩问，“她很关注我？”
　　“对呀。我还以为她很低调呢，没想到前辈都知道了。”
　　“那你呢？”
　　萧斓清:“前辈是觉得我对悠宁太关心了？其实……我很久就知道悠宁了，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他是您弟弟，还以为他被您……像新闻中说的那样。就想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幸好您及时澄清，否则我可真的要行动了。”
　　“我知道你们的家世都不普通。悠宁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他正在恢复阶段，不适合接触太多陌生人，无论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的，都应该留到他能独自应对之后，太过热情反而不好。”
　　萧斓清叹气，“这不还是劝我离开悠宁吗？我知道的，但是我不会搬家，做邻居也挺好的。悠宁不讨厌我，您这么郑重的跟我说这个，就跟吃醋似的，幼稚极了。”
　　沈毓轩：“……”
　　萧斓清看着他的表情，“我猜对了？”
　　沈毓轩坦然点头，“对。”
　　萧斓清：“啧啧啧，看来悠宁以后谈女朋友可麻烦了。”
　　苏韶不知道外面两个人在说什么，他睡觉的时间已经过去好久，刷着牙都能眯眼睡着。艰难洗漱完回到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苏韶发现房间里的衣柜全都不见了。
　　太可怕了。
　　苏韶根本不知道衣服被扔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衣柜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他很生气，用手砸着墙壁尖叫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沈毓轩很快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按住他的身体，防止他伤害自己，“怎么了？悠宁怎么了？”
　　“啊啊啊！”苏韶大叫。
　　他不见得有多喜欢那个衣柜，就是单纯觉得没有得到尊重。这种感觉好像父母连询问都没有，就把你的东西全都送了人。
　　实际上也差不多。
　　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用手拍打他的后背，“悠宁，悠宁你冷静一点……跟哥哥说，你想要什么？”
　　“柜子……柜子……”苏韶看着衣柜的方向。
　　“不要柜子了好吗？我们换个别的怎么样？”
　　难道要换张桌子吗？把衣服全放桌上？苏韶对着系统翻了个白眼。
　　系统：【……】假公济私借着人设发挥也就算了，竟然还迁怒我！
　　“柜子！”苏韶说。
　　沈毓轩：“好好好，柜子柜子。”


第36章 3.8
　　沈毓轩把柜子搬回原来的位置, 把衣服放回原位。
　　自从上次发现苏韶可能躲在柜子里后, 他观察了很久，确定苏韶情况慢慢好转, 最近不再有躲避的行为后才决定将柜子搬走。
　　沈毓轩知道黑的环境能给他安全感, 缓解焦虑的情绪。但是这也可能会让苏韶形成行为主义的条件反射, 一感觉到不安就往柜子里跑。
　　先不说心理上的伤害, 单想到这孩子孤独地躲在黑暗里，沈毓轩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已经预料到了苏韶的反应，并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道理讲清楚？
　　柜子回来后苏韶安静下来, 又恢复了无视所有人的淡漠态度。他按部就班地给自己换好衣服，去洗刷间洗漱完,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沈毓轩也坐在旁边, 温声细语地问他，“悠宁知道柜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放衣服……”苏韶说。
　　“那悠宁是不是进过柜子里？”
　　苏韶点了点头。
　　“你去柜子里，做了什么？”
　　“睡觉。”
　　沈毓轩原本以为这是苏韶的一种游戏，在听到他用习以为常的声线说出这两个字时，沈毓轩的心开始抽痛。
　　他不知道苏韶度过了多少这样的夜晚，在母亲那里, 这个备受宠爱的少年不会受这样的委屈。沈毓轩是个孤独的人, 对苏韶敞开心扉后, 他也在谨慎地付出感情, 做一个合格的兄长。
　　沈毓轩从未与人这样相处过, 苏韶总是用自己的行为让他措手不及, 他只能揣测着, 诱哄着他，建立正常人的行为模式。
　　可沈毓轩真的成熟吗？
　　他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有资格去教导懵懂的弟弟。
　　“为什么要在衣柜里睡觉？是不喜欢床吗？”沈毓轩问道。
　　“喜欢。柜子舒服。”
　　“柜子是用来放衣服的，床才是睡觉的地方，悠宁不要再睡柜子了好吗？”沈毓轩跟医生交流过他的行为，也得到了公式化的回应。可是每当猜测苏韶行为背后隐藏着的感情，还是会觉得心疼。
　　如果能在一开始就多加关注，苏韶现在已经可以正常与人交流，独立照顾自己了吧？
　　“可是，难受……”
　　“难受就跟哥哥或者赵阿姨讲，不要躲在柜子里好吗？你要讲出来，我才会知道你想要什么。”
　　沈毓轩讲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太过柔和，苏韶怔怔的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妈妈？”
　　沈毓轩失笑，“不是妈妈，是哥哥。”
　　“哥哥。”
　　“嗯。”沈毓轩道，“悠宁听到哥哥的话了吗？”
　　苏韶点头。
　　“那会不会答应哥哥？”
　　苏韶又点头，机械重复他的话，“跟哥哥或者赵阿姨讲，不要躲在柜子里……”
　　“真乖。”沈毓轩奖励似的摸了他一把。
　　除了画画外，苏韶还需要学习其他东西，沈毓轩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就想给苏韶找家教，苏韶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师到来之前，沈毓轩在书房和客厅安装了监控，希望能看到苏韶的学习情况。又跟苏韶重复了许多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一般的自闭儿作息规律打乱后总会表现出焦躁不安，他们可能会摔东西，大叫，甚至拒绝吃饭，直到适应新的作息。
　　重复了许多次后，沈毓轩终于感受到了苏韶的病情良好。
　　苏韶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哥哥好烦。”
　　他总会出其不意的讲几句话，给人意外的惊喜。
　　沈毓轩无奈的笑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小坏蛋。”
　　苏韶冲他不停的挥手。
　　“还会赶我走了？”沈毓轩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苏韶抱住头，瞪眼看着他。
　　“悠宁再见。”沈毓轩说。
　　“哥哥再见。”苏韶又朝他挥了挥手。
　　家教老师名叫尤桓，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个子不高，戴着眼镜一身书卷气息，给人的感觉很柔和，苏韶不讨厌他。
　　他给苏韶布置了几次简单的作业，都被轻易完成。
　　尤桓来之前跟沈毓轩交流过，知道苏韶患有自闭症且智力比普通人偏低。他本来以为教导这个孩子会很棘手，没想到却这么顺利。
　　尤桓给苏韶加大了题目难度，不再是简单的加减法，苏韶全都做了出来。
　　他试探着去触碰苏韶能力的极限，没想到像是没有止境一般。
　　苏韶对数字很敏感，也喜欢数学。
　　苏韶喜欢计算，但是对于太长的题目无法理解，没有办法把题解出。
　　尤桓发现他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就像是刚上小学的小朋友。于是把重点放到了母语上。
　　苏韶不明白为什么停下来，疑惑地问道，“不做游戏了吗。”
　　他把之前的学习当做游戏。
　　尤桓说，“我们换一个游戏好不好？”
　　苏韶没说话，他低下头拿着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把老师画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恐龙，追赶前面的小人。
　　尤桓看出了苏韶在画他，只好不再询问，坐到一边喝了几口水。
　　“悠宁喜欢什么？”尤桓问道。
　　苏韶不理他。
　　尤桓又问了一个问题，苏韶半点反应都没有，说什么都不理他了。
　　年轻的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不是头一次遇到不配合的学生，比苏韶过分的多的是。可是看着苏韶稚嫩的脸就什么都不舍的做了。
　　他觉得苏韶是故意的。
　　可一个智商只有六十的人，真的会故意这么做吗？
　　智商只有六十的人，真的能解出那种程度的数学题吗？
　　尤桓从屋里出去，给沈毓轩打了个电话。
　　沈毓轩对苏韶上心后，任何跟他有关的消息都不敢错过，他很快接通，听到好友问道:“沈毓轩，他的智力检测是不是不太准？”
　　“怎么说？”
　　“他很聪明，记忆力和逻辑能力都很强。会不会是因为自闭症影响到了智力检测的结果？我感觉他不像是低智能。”
　　苏韶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对话。
　　他一点都不担心被发现，有系统在不必担心出现问题。相反，苏韶还想借助这一点特殊来吸引大家的关注。
　　沈毓轩的关心已经达到了普通家人的程度，对于任务来讲，这些还不够。
　　他需要让沈毓轩意识到，他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而不是攀附别人才能生存的，沈毓轩意识里的“拖油瓶”。
　　沈毓轩没有忽略尤桓的话。
　　尤桓是个很有声望的幼儿教育专家，他接触过的孩子很多，对一些小孩的判断精准，几乎没有失误过。
　　如果苏韶真的智力没有问题，沈毓轩就能对他的病情恢复多抱有一些期待。
　　他很快联系了其他医生，约定好时间为苏韶进行智商检测。
　　苏韶一直没有理尤桓，尤桓跟沈毓轩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尤桓走后，萧斓清提着自己做的小蛋糕进来，跟赵阿姨打了个招呼，朝苏韶那边过去，“小悠宁在做什么呢？”
　　苏韶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可以进来吗？”
　　苏韶没有理会，继续画画。萧斓清带着蛋糕进来，这次蛋糕的体积不大，正好能给苏韶解馋。
　　她把外面的小盒子拆开，露出颜色鲜艳的草莓。
　　苏韶一下子就被蛋糕吸引，眼巴巴地看着它。
　　“叫声姐姐才能吃哦。”萧斓清坏笑着说。
　　苏韶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尊严，“姐姐。”
　　“哎，真乖。”萧斓清把蛋糕推到他跟前，看着苏韶小口吃完。她抽了纸巾帮苏韶把脸擦干净，“你哥哥不在啊。”
　　“嗯。”
　　萧斓清很想把人拐走，那个护弟狂魔不在，多了几分成功的希望。她诱哄道，“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苏韶垂了垂眼，慢吞吞说，“能找哥哥吗？”
　　萧斓清:“……”
　　沈毓轩最近的工作很零散，广告与访谈类节目比较多，还有一期杂志的封面拍摄，一般都能在几天内解决。萧斓清恰巧知道他的行踪，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苏韶的想法冒出后，说什么也要跟她走，对劝解的话一概不理。萧斓清没有办法，只好同意。
　　她嘱咐了苏韶很多事，得到保证后才拿来墨镜和帽子，把人包裹严实。
　　打车来到拍摄场地，一路都很顺利，只有在走进大楼后有几个人看他们好看指指点点，小声讨论是不是那个明星。
　　沈毓轩拍完几张硬照，刚停下来就听到门口有人道，“沈哥，有人找。”
　　“谁啊？”沈毓轩在外面从来都是见人三分笑，看起来脾气好的很。
　　“是萧斓清，她还带着一个人过来。您要见吗？”
　　“见。”沈毓轩猜到了是谁，他很无奈，觉得自己真是被小家伙吃的死死的。
　　苏韶带着黑色帽子，墨镜遮住了他略显怯懦呆滞的双眼，面无表情的模样高冷极了。
　　沈毓轩抱起手臂，站在一边，先发制人，“听说你让老师生气了？”
　　墨镜下的眼睛转了几圈，不敢与人对视。刚刚还气势十足的少年心虚低下头。
　　这里人不少，他不太敢讲话，只是往萧斓清那边凑了凑。
　　“过来。”沈毓轩对他招手。
　　苏韶摇头。
　　沈毓轩绷不住了，自己朝他走过去，双手摘下苏韶墨镜，“现在知道怕了？”
　　“哥哥……”苏韶小声叫道。
　　“跟我到这边来吧。”沈毓轩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带苏韶去了空闲的休息室。
　　萧斓清:“……”所以我是来做什么的？


第37章 3.9
　　亲密无间的兄弟两个相处起来旁若无人, 没有给萧斓清留出一丝空隙。还好她脸皮够厚，为了小可爱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浓稠的甜蜜氛围中艰难求生又能怎么样？
　　她跟着一起去了休息室, 心想果然是物以类聚。跟汐子呆久了，自己也会进化成痴汉。
　　苏韶沉浸在人设中无法自拔，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他戴帽子的时候, 低头的角度会比平时高一些，帽檐, 露出苍白的下巴和小半张脸。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被沈毓轩训了之后，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心虚中带着一点点茫然。
　　“今天老师都教了你什么？”沈毓轩问他。
　　“做游戏……”
　　“还有呢？”
　　苏韶苦恼地想了想, 摇头, “没有了。”
　　“老师说你不喜欢听故事, 为什么？”尤桓选了几篇简单的童话故事读给苏韶听, 让他叙述出故事的大致情节，把苏韶惹烦了之后, 他就什么都不理睬, 只管埋头画画。
　　苏韶道, “不喜欢。”
　　“是听不懂吗？”
　　苏韶没有任何表示,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忘了答应过哥哥什么？心里想什么要说出来, 否则我怎么知道是你不对, 还是老师不对？”沈毓轩耐心的诱导他。
　　苏韶说, “老师不对。”
　　萧斓清“噗嗤”笑出了声，被影帝斜视一眼后，赶紧捂住嘴。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露了个头，“沈哥，Any调整好光线，可以拍下一个系列了。”
　　“麻烦了，我这就过去。”沈毓轩道，“麻烦斓清照看一下悠宁，有事可以去找我，你们先在这里呆一会儿，实在无聊可以先回家去。”
　　“好的。”萧斓清说。
　　沈毓轩也不管苏韶会不会听话，临走前对他道，“沈悠宁你好好反省一下，晚上再找你算账。”
　　苏韶把帽子压了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毓轩出去之后，萧斓清抱着苏韶大笑，“哈哈哈哈，悠宁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沈毓轩的表情真的……在你面前他一点面子都没有啊。厉害厉害。”
　　苏韶挣扎了一下，从她手臂中出来，又把帽子压了压，在屋子里左顾右盼，转了好几圈。
　　“你在做什么？”萧斓清问他。
　　苏韶烦躁地跺了两脚，抬起手来又压了压帽子。
　　萧斓清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劲，企图用语言转移他的注意力，“悠宁，过来坐下。沈毓轩给你请了老师吗？”
　　苏韶不太情愿地走过去，被萧斓清拉着坐到沙发上。
　　萧斓清不在意苏韶有没有回答，塞了个抱枕到他怀里，软下声音来问道，“老师教了你什么呀？”
　　苏韶把抱枕捏了一下，软乎乎的，松手后很快恢复到原本的形状。他又捏了第二下，焦虑的情绪被遗忘到脑后，少年蜷起身子，低了低头，把下巴放在枕头上面，忽然咬了它一口。
　　“唉，这个不能吃，有细菌的。”萧斓清把苏韶的嘴巴掰开，得到他无辜的注视，心软的一塌糊涂，一点都不忍心让少年受了委屈。她没舍得把抱枕从苏韶怀里抢过来，只好密切关注着他，然后打开手机，点了几分甜品外卖。
　　“不准吃，听到没有！”萧斓清恶狠狠道。
　　苏韶委屈地点头。
　　费了一番功夫把苏韶哄好，甜点也送到地方。萧斓清给沈毓轩那边送过去一份，顺便跟他说了一声，陪着苏韶吃完了剩下的东西。
　　等沈毓轩拍完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沈毓轩带着两人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到公寓后在门口与萧斓清分别，开始了二人独处的美好时光。
　　苏韶被沈毓轩按到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则坐到对面，冷漠无情地进行严酷拷问。
　　苏韶能感知到周围人的恶意，最初住进这里的时候，就算沈毓轩是笑着的，他也会畏惧。而现在，沈毓轩就算再可怕，苏韶都觉得无所谓，他眼睛转着圈，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偶尔瞥对面的哥哥一眼，奇怪他为什么忽然坐的那么远。
　　“你今天表现的很不好。”沈毓轩说。
　　苏韶低头玩手指。
　　“沈悠宁，抬头看着我。”
　　苏韶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了头。
　　沈毓轩忍无可忍，缓慢道，“你要是不听话，今天的牛奶就没有了。”
　　听到牛奶两个字，苏韶终于抬起头，这下沈毓轩满意了，“你今天让我很没面子，你知道吗？”
　　“面子好吃吗？”苏韶问。
　　“……”
　　这场谈话因为苏韶的恶意卖萌而告终。沈毓轩任劳任怨地给他热好牛奶，又在苏韶催促的眼神下把杯子洗好放回原处，等苏韶睡觉有才有时间专心做自己的事。
　　沈毓轩先是看了一下最近几天的行程，打开邮箱看了眼经纪人筛选后发来的通告，目光停留在了一档综艺节目上。
　　节目的邀请函不止写了他的名字，还有沈悠宁。
　　沈毓轩顿了一下，看到邮件标称已读，没有再理会。他知道，苏韶的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但他和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他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于一些常识，更是一窍不通。苏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一蹴而就，把人强制拉出来，那样只会加深他对外界的恐惧。
　　但是这个想法却在沈毓轩心里扎了根。
　　他的压力很大，其中大部分都是源于苏韶。
　　没有谁比他更希望苏韶能恢复正常。
　　沈毓轩叹了口气，压下负面情绪，慵懒地倚到椅背上刷微薄。
　　苏韶今天忽然露面，已经有人发到了网上。顾忌他的病情，没有几张图片流传出来，仅有的图也被打了码，附带的文字全都是“沈弟弟，好萌”之类的话，在沈毓轩粉丝的关注下，竟然顶起了不小的热度。
　　页面刷新后，一条评论迅速被赞了起来，沈毓轩皱了皱眉。
　　“我，解码了哈哈哈哈哈哈！沈弟弟跟轩轩很像啊，但是没有我家轩轩好看。”
　　“楼上大神，求传我一份，好奇。”
　　“你们有点素质好不好？干什么非得解码？轩儿自己都说了，要保护弟弟的隐私，就不能……传我一份吗？”
　　层主没有回复，也不知有没有私聊把苏韶的图流传出去。
　　沈毓轩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他有预感，很快就会有营销号找解码的那个人收购照片。只要苏韶还活着，就不可能会一直隐藏在公众视线之下，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网上的事对苏韶的影响不大，他不玩手机，每天娱乐活动都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会给他安全感，病情好转之后，苏韶能顺利接受计划之外的改变，甚至会因为想念沈毓轩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沈毓轩找来新的医生给他做了智力检测，得出的结果跟上次一样。沈毓轩有些失落，跟医生讲了苏韶的情况。
　　“或许他的自理能力不强，说不准在某些方面有超出常人的天赋呢？”医生安慰道，“智力检测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辨别方法，这些方法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用来给人类划分出三六九等。”
　　沈毓轩被安慰到了，他道了谢，把医生送走。
　　苏韶面对测试的问题表现地很不耐烦，就算医生已经离开，他依然很焦躁，他对沈毓轩道，“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沈毓轩随意询问了一句。
　　“不喜欢。”苏韶的世界很简单，他总是说不出不喜欢的理由，也不会有太多苦恼。相对来说，沈毓轩过的更累一些。
　　沈毓轩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既然苏韶不在意，他也不必在意太多。
　　“好，以后不做了。”沈毓轩摸摸他的头，试探着问道，“悠宁喜欢什么呢？”
　　苏韶想了想，慢慢开口，“喜欢哥哥，喜欢姐姐，喜欢数数，喜欢电视……”
　　说起喜欢的事情，他耐心极了，像是在清点自己的宝贝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苏韶记忆力很好，他说了很多，连那天沙发上的抱枕都说进去了，没有一个重复的。
　　直到苏韶停下来，沈毓轩松了口气。
　　他没说喜欢衣柜……挺好的。
　　客厅的电视正好播放着娱乐新闻，少年带着黑色鸭舌帽四处张望的脸停留在屏幕上，旁边站着沈毓轩，不远处还有萧斓清，背景是拍摄基地外面的大楼。女主持语速飞快地讲了一下沈毓轩的拍摄工作，马上进入了下一条新闻。
　　沈毓轩皱了皱眉。
　　苏韶从电视上看到自己，忽然兴奋，他指着屏幕，拽了拽旁边的兄长，“我！是我！”
　　“嗯，是悠宁。”沈毓轩收敛起情绪，应了一声。
　　“为什么我会在上面？”苏韶疑惑道。
　　“就好像哥哥会出现在电视上一样，悠宁被人拍到了，也会出现在上面。”沈毓轩解释了一句。他发现苏韶除了兴奋与疑惑外，并没有其他情绪。“你讨厌被人拍到吗？”
　　“和哥哥一样吗？”苏韶问。
　　“对。”
　　苏韶摇头，“不讨厌，好玩。”
　　“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吗？”
　　苏韶更加不解，“这个问题问过了。”
　　沈毓轩明白了他的答案。
　　上次询问时，苏韶躺在医院里，手上脚上都是伤，那时候的他那么伤心，沈毓轩本以为苏韶是因为没有得到关爱才会伤心，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不止是这样。
　　医生说，他比普通的自闭症患者的表达欲更强烈。苏韶一直渴望着融入这个世界，就好像小时候，每次聚会时，即使很久没有见面，他也能轻易得到长辈们的喜欢，并且对他们的热情毫不抗拒。
　　沈毓轩隔绝了苏韶与外界的一切，他觉得这是循序渐进，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苏韶比想象中更好。
　　“下次哥哥工作时带你一起好不好？”沈毓轩问。
　　苏韶认真看着电视，心不在焉地点头，好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攻略总进度：90％】


第38章 3.10
　　沈毓轩接了一个名气不大的网综, 他的地位可以睥睨整个团队。
　　综艺的负责人没想到这尊大神会联系自己, 开心地答应下沈毓轩提出的要求，没几天就进去拍摄阶段。
　　沈毓轩提的要求不多, 一是宣传工作要放在拍摄完之后，二是拍摄行程需要保密, 不要向外界透露。总导演心思活络，很快就想到了能使利益最大化的宣传手段, 根本不用考虑, 一口答应下来。
　　这期综艺的主题是救助流浪动物, 地点是南方一个普通小镇。
　　临行前沈毓轩把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 跟苏韶重复讲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们一会儿去坐飞机, 会离开家很远, 三天之后才能回来。这三天我们一起住在外面, 那边会有很多猫猫狗狗, 咱们一起照顾他们。”
　　摄像大哥提前在公寓里架好机位, 苏韶手里抱着节目组送的毛绒玩偶, 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眼睛打量着摄像机。
　　“悠宁，听到了吗？”沈毓轩抬起头，发现他根本就是在走神。
　　合上行李箱，沈毓轩给苏韶扣上帽子,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坐飞机, 住在外面, 照顾小动物……”苏韶慢慢重复了一遍。
　　摄像大哥把兄弟两个的互动忠实记录下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两人的亲昵, 剪辑后加上特效的效果会更好。
　　“嗯，真棒。”沈毓轩面无表情的夸了他一句，看到苏韶在一个劲的压帽子，试图用小小的帽子把整个自己包裹住，不禁觉得好笑，“别压了，遮住视线还怎么看路？”
　　“哥哥牵着。”苏韶抓住了他的手。
　　沈毓轩很喜欢他的亲近，当着镜头大大方方地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弟弟出门。他拍了一下苏韶的帽子，“录完节目再教育你。”
　　苏韶的情况很稳定，除非遇到强烈的刺激，他都很听话。
　　很快飞到目的地，场务小哥过来接机，带他们去了宾馆。
　　除了沈毓轩之外，其他人都是没有名气的新人，算上他与苏韶，一个四个嘉宾。沈毓轩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两个新人，发现竟然有熟悉的面孔。新人跟他打过招呼，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有熟悉的那位死皮赖脸地喋喋不休。
　　“哎呀，这么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沈影帝，可真是缘分啊。悠宁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悠宁啊，还记得哥哥吗？”他比划了一下，“早知道我就该穿白衣服来了，最好是穿那身白大褂，也好跟小可爱亲近一些。”
　　苏韶缩了缩头，没理他。
　　沈毓轩唇边带笑，“要是你真的穿成那样，悠宁一定离你远远的。”
　　“说的也是。”谢禹舒说。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毓轩在外面对谁态度都很好，平和又不失风度。
　　谢禹舒一脸无所谓，“我辞职了，然后有人觉得我长得好看，就把我送进来了。”
　　“嗯。”
　　“各位停一下，现在我来为大家讲解节目的流程与规则。首先咱们先在酒店住一晚，休息好之后明天一早前往小镇，那边有一处流浪动物收容所，导演已经跟负责人交流好，四位嘉宾到达后，收容所的负责人会简单讲解注意事项，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所有的小动物都会由大家全权负责，包括播种疫苗，清理便便，身份登记，寻找主人等。也请大家注意安全，与小动物们和谐相处。”
　　这档综艺以情感为导向，主打日常生活的温馨情节，平平无奇，跟一些竞技类综艺比起来竞争力弱了不少，开播这么久一直籍籍无名。沈毓轩看中的就是它的缓和，正好既能让苏韶接触到人群，也不会有太多刺激。
　　副导演讲解完规则，四个人自我介绍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沈毓轩怕苏韶不习惯陌生的地方，要了一间双床房。
　　他把行李箱里的睡衣拿出来，看着苏韶把几间房都看了个遍。
　　煮开牛奶，沈毓轩费了一番功夫哄苏韶睡着。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综艺，也不是第一次出差到外面，有苏韶在身边，以前只想快点赶完的通告也可爱起来。暖黄色的小夜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沈毓轩觉得，时隔这么久，他好像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攻略总进度：94％】
　　导演组挑选的小镇山清水秀，就是信号不太好。
　　闭塞的网络使这边风土人情更加淳朴，沈毓轩可以不做伪装，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
　　他们很快来到了流浪动物收容处。跟想象中有些不同，这个地方小的可怜，只有十几只土猫和七只土狗。
　　沈毓轩他们的到来得到了负责人的热烈欢迎，给他们讲述完怎样给他们喂饭和洗澡后就消失不见，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猫！”苏韶指着院子里的小猫叫了一声。
　　一只小小的橘猫朝他喵了一下。
　　苏韶也对着猫喵了一声。
　　小猫又喵了一声。
　　周围人看的忍俊不禁，沈毓轩拍拍苏韶肩膀，“聊什么呢？”
　　苏韶说，“他说他害怕莫僧人。”
　　“莫僧人？”
　　“嗯，他就是这么说的。”苏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喵。”
　　小橘猫迈着猫步朝他走过来，在苏韶的手上蹭了蹭脑袋。
　　“哇，它看起来很喜欢你啊。”谢禹舒夸张地叫了一声，拉着旁边的人道，“小莫，我们也去挑一只可爱的猫撸撸。这么好的条件，不撸猫多可惜。”
　　说着他拉开了一扇木门，一群狗追逐着跑了出来，还有几只朝着谢禹舒不停地狂吠。
　　谢禹舒：“……”
　　他们把喵咪和狗狗分成两组，沈毓轩和苏韶照顾一组，谢禹舒和小莫负责照顾另一组。几人先是用食物作为诱惑，拉近与动物的距离，又找来宠物用的沐浴露给它们挨个洗完澡，用毛巾擦干毛毛，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是把下午的任务完成。
　　夜晚悄悄降临，四个人睡在家庭宾馆里。沈毓轩解释过苏韶情况特殊后，当地居民给苏韶腾出屋子让兄弟两个单独相处。
　　沈毓轩铺好床，时间朝着八点半接近，苏韶好像沉浸在白天的兴奋中，半点都没意识到，到了他该喝牛奶的时间。
　　“喵咪可爱吗？”两个人脱掉鞋子坐在床上，一边立着摄像机。
　　这档节目是录播的，后期素材最后会交给沈毓轩过目，来决定哪些不要播出。
　　“可爱。”苏韶眯了眯眼，低头喵了一声。
　　沈毓轩觉得他弟比小猫可爱多了。
　　然后苏韶胸口动了动，一只橘色的小脑袋探出头，也跟着喵了一声。
　　沈毓轩的笑容变得僵硬。
　　“沈悠宁，你怎么回事？”
　　苏韶把小猫抱出来放到床上，“他自己要来的。”
　　小橘猫扬起头，跟苏韶表情一模一样，“喵~”
　　沈毓轩崩溃了。


第39章 3.11
　　小橘猫是所有猫咪中毛色最好的一只, 它才两个多月, 身上的毛毛软软的，体格没有长大后那么健硕, 性格也很温顺。
　　苏韶抱着它不撒手，拍摄期间时常能看到两只缩在角落里喵来喵去。
　　沈毓轩很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打断他俩的猫语交流, 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韶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做了坏事也全都推在猫咪身上。
　　节目组乐见其成, 拍其他人镜头时会不着痕迹地带他一下, 作为背景的苏韶要么一脸茫然地被兄长教育, 要么就是面无表情被一窝小猫围在中心, 低头跟它们喵喵叫。
　　巨大的反差吸引所有人的关注, 导演有预感, 他们这期节目要爆了！
　　两天的时间在撸猫撸狗中愉快度过, 有谢禹舒这个专业的大夫在, 就算他不是兽医, 很多问题也能轻松得到解决。拍摄期间苏韶再也没提过牛奶, 甚至给小猫喂羊奶时都没有特别的反应，沈毓轩很欣慰，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看到儿子断了奶的老父亲。
　　一直到拍摄结束苏韶表现良好，除了偷猫抱回去睡觉外，没再整其他幺蛾子, 临走前沈毓轩终于能松口气。然后小莫就小跑过来告诉他, 苏韶把人家小橘猫偷走了。
　　沈毓轩不觉得意外, 他抱歉笑笑, “悠宁这两天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悠宁这么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他。”小莫说。
　　还是刚来时的小院里，几个嘉宾带好行李箱，脱下照顾猫狗时的围裙，穿着恢复了光鲜。几只狗在边撒了欢儿的跑来跑去，绕着谢禹舒打转。谢禹舒极力板着脸，劝说苏韶把小猫放下。
　　小橘猫原本藏在苏韶背后的帽兜里，被人发现后大大方方地跳到他的肩膀上，四只爪爪伸开，变成一条软软的猫饼，用脑袋蹭着苏韶的下巴。
　　“是他自己来的。”苏韶说，“不是我。”
　　“好好好，那先把它放下来。”谢禹舒说。
　　“你拿。”
　　“我总觉得它要挠我……悠宁啊，还是你抱它下来吧。”
　　“怎么了？”沈毓轩大步走过来。
　　“沈公子身穿黑色大衣，走路带风，犹如天神再临般降落到在下的面前，卑微的臣民祈求您，快把这只恶魔带走吧！”
　　沈毓轩不禁笑道，“谁是恶魔？”
　　“当然不是可爱的悠宁，”他指了指苏韶肩膀上的橘条，“恶魔就是这只无骨猫猫虫！”
　　“又偷猫了。”沈毓轩无奈地伸出手，企图把小猫摘下来。
　　“没有偷，他喜欢我，想跟着我。”苏韶一脸无辜。
　　“你喜欢它吗？”
　　“喜欢。”
　　沈毓轩捏住小猫命运的后脖颈，拖着它的爪爪把猫抱到了手里。小橘猫不开心地咪了一声，忽然后腿用力朝苏韶跳了过去，抱住他的脑袋。
　　然而它的爪爪刚剪过指甲，抓合力比想象中弱一些，小猫害怕地叫了一声，稳妥得落到地上，知道自己犯了错，小橘猫跳到一边躲了起来。
　　苏韶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被猫挠了红红的痕迹，像是还没缓过神。
　　“悠宁！”沈毓轩往前一步，关切地看着他，“疼不疼？禹舒，你那里有消毒水吗？好像有点破皮了。”
　　把小猫带回去的计划以被猫挠而告终。
　　临走前沈毓轩带着苏韶去当地的兽医站将伤口消毒，又打了针疫苗，这次出行才算结束。
　　谢禹舒的星途随着这档综艺的播出一路通畅。苏韶日渐开朗，沈毓轩的攻略进度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成了满值。
　　苏韶跟尤桓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在数学和美术上的天赋逐渐显露出来，出色的记忆力弥补了他的理解能力，如果不是病情诊断，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时常冷着脸，偶尔笑起来格外可爱的青年曾经是个自闭症患者。尤桓带他参加了不少竞赛，直到苏韶远超他这个老师。
　　沈毓轩在圈子里的曝光率减少，把工作重心转到幕后，只有提及苏韶时格外积极，用行动诠释了弟控这个词。
　　苏韶在沈悠宁的二十三岁生日时离开，原本的沈悠宁归来，接受到苏韶留给他的身体与记忆。
　　萧斓清带着一只小小的纸箱站在他面前，“生日快乐，小悠宁。”
　　沈悠宁低头腼腆地笑，“谢谢姐姐。”
　　萧斓清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呀！”
　　纸箱落在沈悠宁手中时动了一下，他带着疑惑把盖子掀开，一只小小的橘猫好奇地抬头张望，与沈悠宁目光对视，软软地叫了一声，“喵~”
　　“小猫！”沈悠宁眼中流露出喜爱，用手臂抱稳箱子，伸手点了点小猫的脑袋。
　　萧斓清笑道，“小悠宁都没有以前可爱了，你背着我参加综艺的时候，可是会跟着小猫喵喵讲话的。”
　　“悠宁脸皮薄，你就别笑话他了。”沈毓轩从屋里出来，身上围着围裙，他抱臂倚在门口，英俊的脸上同样带着笑意，“再说，悠宁跟我与参加综艺，怎么就是背着你了？都过了两年，还耿耿于怀，萧大小姐真是小气。”
　　“我就小气了，今天你们兄弟两个必须请我吃饭，要不然我就一直说一直说！”
　　“请进。”沈毓轩道。
　　·
　　回到系统空间里，苏韶跟系统抱怨，“为什么让我这么早离开，我也想撸猫啊！”
　　“没办法，时限就是这样。”
　　“忧愁。话说沈毓轩背后应该为我做了不少事吧，原本的剧情里汐子可不是好女孩，我的身份曝光有她推波助澜？看沈毓轩的样子，大概都把事情解决好了。萧斓清也没提起过她这个好闺蜜。”
　　系统：“你都想明白了，还问我做什么？”
　　苏韶：“我就是太久没说话憋的。这次任务后期还算安逸，我觉得不需要休息，直接抽下个任务吧，请务必给我一个话痨角色。”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系统说着，把抽取的角色内容传给了苏韶。
　　苏韶大致看了一眼，觉得还可以。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未来世界，通过资料可以看出，科技水平很高，地球也不再是原本美丽的水蓝星，人类的活动范围增加到了整个宇宙，由地球搬到了新的资源丰富的星球。
　　这个世界的人类政权并不负责，由联邦政府统一治理，文明程度很高，每个人都能拥有人权。他们的敌对阵营是一些流窜的星盗还有名叫虫族的外星生物。
　　虫族的破坏力和繁殖能力都很强，它们等级森严，低级虫族没有智慧，直接听命于上级，数量稀少的雌虫体积庞大，负责繁殖，只有少数高等虫族外形上与人类相似，并且本性里充满了破坏欲，妥妥的反派设置。
　　苏韶这次的身份是个自以为是虫族的人类。
　　听起来还挺带感的。他心里想着，动作缓慢优雅地调出数据面板。
　　这次任务过后，苏韶的本体数值没有变化，他心里有点失望，很快把目光放到了积分上面。
　　沈悠宁的任务大概是细水长流型，最后的百分之五好感度，苏韶用了三年两年时间才刷满。相比原本的剧情来说，主角谢禹舒弃医从娱也算是借了他的东风，人生轨迹顺畅极了，没有先前那么多糟心事。上个世界的积分兑换比例比前两次都要高，扣除买的短暂猫语的钱，苏韶拿到了一千四百个积分。
　　系统商城很坑人，它不会把商品摆出来，也不会标价，只有在用到时询问系统才能知道可不可以购买，积分结算更是要在任务结束之后。苏韶本来觉得是它坑人的手段，现在想想好像并不是，它似乎有意给苏韶留下更富裕的积分。
　　苏韶若有所思，拉来了下个宿体的数据面板。
　　姓名：虞星
　　容貌：45
　　体能：89
　　智力：53
　　苏韶：“……他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这人难道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型吗？不需要看到他本人，我就能猜出来他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肯定是被低等虫族养废了。”
　　系统表示无话可说。
　　苏韶抬起手，给他把智商加满，“我这也算是帮他智商充费了……任务完成后他能回来，应该算是好事吧。”
　　加满智商，苏韶发现自己的积分只剩下了四百多点。他重新把目光放回数据面板，面无表情的问系统：“你们什么时候把上限调到了一百五。”
　　系统：“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以为你看到了。”
　　“我还能要求退货吗？”
　　“不能。”
　　他要收回前面的话，系统就是想坑积分。
　　花出去的钱如同泼出去的水，苏韶本人并不是很在意积分。他对系统道，“我想要沈毓轩那种风格的脸，要怎么才能做到？”
　　“这是随机的。”系统说。
　　“好吧。那你卖美容液之类的东西吗？”苏韶心血来潮问了一句。
　　“推荐使用技能B612，此为一次性消耗品，生效时间为下个世界。”
　　“这是啥玩意？”苏韶不明所以，但还是花费剩下的积分购买了这个技能。
　　把积分花的精光，苏韶果断地进入下一个世界。
　　系统空间虽然能让人放松，但是只有他与系统这个闷葫芦在，还是太无聊了点。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在不远处响起，除了脸之外的其他部位都被震得刺痛。
　　苏韶：“……”他可能知道虞星为什么智力和容貌为什么这么低了。
　　短暂的眩晕后，耳鸣久久不去。苏韶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其他，拖着破败的身子登上一边破损的小型飞行器，靠着脑海中的记忆启动，跌跌撞撞地逃离这座星球。
　　导航仪已经完全失效，身后有联邦军队的追捕，小巧的飞船尾后冒着火花，看起来不堪重负。苏韶慌不择路，朝着最近的星球飞去，在一处荒芜的沙漠中着陆。
　　这种地方人烟稀少，就算有设备检测到不明飞行物体降落，搜寻起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落地后，苏韶从飞行器中苦＆短＆甜＆长出来，失血过多后他的嘴唇苍白，目光也涣散。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离飞行器远一些，可是没能走太远就失去了意识。
　　一小队巡逻队伍勘测到异象迅速赶来。
　　“这里有人！他受伤很重，需要治疗！”
　　“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失去意识，现在正是战争的胶着时期，万事小心，不要贸然靠近。”队长说道。
　　他们拿出仪器小心探测了一下苏韶的脉搏和体温才敢靠近。
　　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队长发出一声惊呼：“上将？”


第40章 4.1
　　修复仓中的青年慢慢睁开眼, 温暖粘稠的液体温柔舔舐身上的伤口, 血液凝结，各处的损坏以最快的速度修复, 刺痒感从皮肤传达到脑内神经，苏韶皱了皱眉, 他虚弱极了，没有挣脱的力气。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沙漠里。
　　眼前的一切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初醒时的迷茫散去, 苏韶警惕地观察四周。
　　“你醒了啊。”身穿白色无菌服的男人观测到仪表上的异常, 转身对苏韶说, “现在感觉怎么样？这里的医疗水平有限, 你可能要多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他是个人类。
　　苏韶做出判断。面前这个人类并未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猜忌, 他可能被当成了同类, 才会得到救助。
　　男人按下按钮, 周围的液体迅速干涸, 修复仓打开, 苏韶被推出来。
　　“虞南上将？”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低头摆弄手里的仪器，没有与苏韶对视，动作也很僵硬。
　　他在紧张。苏韶做出判断。
　　即使没有与人类一起生活过，苏韶也听说过虞南的名字。
　　他是帝国的第一上将，也是最年轻的上将。虞南家世显赫,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 十三岁时被送到军事学校, 一路向开了挂似的, 拿下了许多荣誉。亲赴战场后，虞南功勋累累，被视为帝国的骄傲——也是虫族最大的仇敌。
　　苏韶没想到自己会被错认成虞南。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在脑海中分析完利弊后，虚弱开口，“这是我的名字吗……”
　　“您不记得了？”医生问他，“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苏韶摇头，“……好像发生了爆炸，是你救了我？这里是哪里？”
　　“我叫穆拙，是这里的医生。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哨岗的巡逻小队在沙漠里发现了你，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工作。你先不要动，再做一次检查。”
　　苏韶说的都是实话，检查之后穆拙发现他确实有轻微脑震荡，记忆混乱并不奇怪。
　　星网上公布科瑞斯之战告捷，虫族尽数驱赶，文明正在有序重建。
　　领导胜利的虞南上将似乎接到了其他任务，没在网络中露面，一个上将的行踪不是好打探的，这样一来，救下苏韶的小队更加无法确认，他不是虞南。
　　与虞南一模一样的脸作为充足的证据证明了他上将的身份。
　　自称失忆的苏韶被众人脑补后，留在了这里。
　　·
　　通红的眼睛密切盯着监控器，虞南把一小段视频翻来覆去地看。
　　“上将，就算你看一千遍也看不出花儿来。技术员都解析之后的都不清楚，更何况是监控原版，不如好好歇歇眼睛，你再熬下去，我真有点害怕你眼睛炸掉。这都红成什么样了？”
　　副官拿着保温杯过来，吊儿郎当递过去，“保温杯里营养液，我搜过了，据说古地球的菊花明目，特地花功夫给你找的菊花味的。”
　　虞南无语地看着他，终于放弃盯着电子屏幕。他闭上眼，疲惫地揉了下鼻梁，“这场战斗没有那么简单，来之前确定虫族守卫森严，不应该这么快就结束。”
　　副官严肃起来，“上将觉得呢？”
　　“它们可能在守着重要的东西，东西被转移之后，虫族也就没有死守的必要。”
　　“您觉得监控中飞出去的这个，跟虫族的宝贝有关？”
　　“我不觉得监控里是母虫的残躯，”虞南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他更像是个人类。”
　　“高级虫族？”副官顺着他的思维猜测。
　　沉思中的虞南没有给他回应。
　　“不管怎么说，营养液你还是要喝的。”
　　“你自己留着喝吧。”虞南回过神，“如果我没有记错，接下来会有三个月的休整期，这三个月我要去科瑞斯，你留在军区处理事务，不准擅自离职！”
　　说完他无视副官的怨声载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虞南觉得，监控里模糊不清的影子，不止对虫族很重要，对他也同样如此。
　　·
　　“上将，您休息的怎么样了？”
　　李鹤洋是小队的队长，也是下令救下苏韶的人。他的年纪与虞南差不多，却比虞南少了近十年的军龄。自进入帝国军队起，虞南就是他心目中的神。面对苏韶时，李鹤洋总会忍不住收敛起暴戾，小心翼翼地想给苏韶留下个好印象。
　　“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情，跟你们说的差不多。”虫族的恢复能力很强，为了掩人耳目，苏韶伤好之后又装了几天病弱。
　　自有记忆起他就与虫族生活在一起，身上的习性与人类有巨大差异。苏韶克制住本能中残暴的破坏欲，极力温和地伪装伪装成一个人类，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太好了！”李鹤洋道，“您是帝国的战神，帝国不能没有您！我之前向政府发出的通讯没有回复，想来是您的消息已经被全面封锁。我想，既然您的伤已经恢复，不该继续呆在边陲小镇中。要是您再不回去，上面会很难向民众交代的。”
　　苏韶的表情僵硬，“回去？”
　　“是的，我送您回首都星。您不用担心记忆的问题，首都星医疗水平比这里高很多，一定会让您早日记起。国家需要您，就算我再舍不得，也不该把您拘束在这里。”身材魁梧的汉子此时的表情就像个要与男友分别的小姑娘，让苏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想了想，问道，“星网上没有虞南……没有我的消息吗？”
　　李鹤洋说，“没有。”
　　苏韶点头，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或许去首都星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低级虫族大都是通过声波和气味进行交流，苏韶能分辨出来，虫族在催促他离开人类的地盘。可是李鹤洋的说法让苏韶内心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他或许可以作为虞南出现在人类视线中，到时候可以做的事情，比杀戮有趣多了。
　　李鹤洋觉得苏韶语气有点奇怪，他没有多想，欢快地应下，“您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请允许我在明日早上送您归程。”
　　苏韶笑笑，“当然可以。”
　　苏韶不会傻到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首都星，就算被叫了再多次“虞南上将”，也不会混淆身份。
　　他是一只虫族，最普通，也是最像人类的高级虫族。
　　到达首都星之前苏韶把监控设备破坏掉，又将李鹤洋打晕，驾驶飞行器落到偏僻的无人区。他摘下来李鹤洋手腕上的主脑，用他的指纹瞳孔交接权限，连上星网获得了首都星的大部分信息。
　　李鹤洋是个军人，对于主军区的权限虽然不高，也能渗透一小部分。
　　一个虫族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史无前例。
　　苏韶大大方方地走进部队，身上穿的是李鹤洋准备的军装。几个士兵看到他不符合规制的穿着虽然好奇，却没敢亲自凑上去询问，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彼此用眼神交流。
　　——上将今天怎么了？
　　——可能……和副官吵架了？
　　——程副官这么可怕吗？
　　——是的。
　　苏韶没去管这些人类的奇怪眼神，他心情很好，行走在敌方大本营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刺激，他恨不得大叫几声，喊来几只虫子干一架。
　　这样愉快的事却只能自己来做，真是可惜。
　　盗窃了几颗偏远星球的军事部署图，以及人类政权的不少信息，苏韶把所有的东西记忆在脑子里。
　　他的头脑很好使，十天半月不会忘掉。
　　弄得差不多之后，苏韶见好就收。收尾时临时起意，没有资料页面关掉。如果人类发现大本营悄无声息地虫族入侵，会是什么反应呢？
　　人类知道他们崇拜的上将与一个虫族样貌一模一样，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苏韶抬头，朝着监控器咧了咧嘴，眼中是恶劣的笑意。
　　弄好一切后，苏韶踏着警报声从里面走出来，脱下身上一层军装，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和休闲裤。
　　他来到街道上，随意找了一家餐厅进去，点了一堆颜色鲜艳的食物。
　　这个年代的天然食物不多，价格昂贵。苏韶没有人类的通行货币，李鹤洋的存款也不多。他既然已经在搞事，就不怕动静再大点。
　　苏韶朝餐厅的服务生俏皮地眨了眨眼。
　　小姑娘红着脸过来，结结巴巴道，“那个……您、您是虞南上将吗？”
　　“我的确姓虞。”苏韶嘴边带着笑意，“怎么？你想要签名吗？”
　　“签名？”她没想到苏韶会主动提起，有些意外，“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纸笔吗？你觉得签在哪里好？”
　　“有的！”女孩从黑白格的围裙里掏出纸笔递过去，苏韶拿在手中，仔细想了想自己名字的写法。
　　虫族崇尚武力，文化程度普遍不高。
　　苏韶别扭地拿起笔，落在纸上的线条凌乱又散漫，透出几分玩世不恭。写完后，他把东西还给服务生小姑娘，低头朝下面看了一眼，“哎呀，看来今天没有办法好好吃饭了，我改天再过来。再见~”
　　“上将再见。”女孩看着他离开，低头看手中纸上的字。
　　这是虞南吗？怎么感觉第二个字不像是南？
　　老板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走神了！刚刚那人结过账了吗？”
　　“啊！忘记了！”她道，“不过上将说，下次会再过来的。他肯定是因为太忙才急匆匆地离开，他点的餐还没有做好呢。”
　　“上将？”
　　几个穿着普通的青年跑过来，呼吸急促，“你们有谁看到虞南了？”
　　“真的是虞上将？他已经走了……”
　　苏韶从餐厅走出来，快步走进人群。
　　幸好这里的人口密度比其他星球大很多，可以用其他人的身形作为掩盖。他放弃了体型庞大的飞行器，一路步行，靠着一张英俊的脸吸引了不少视线。
　　军方的人没有把事情闹大，毕竟关乎帝国的荣耀。一小群人便装在城内搜捕，可总是差了一点，每当到一个地方，苏韶总是刚刚离开。
　　这样的游戏进行了一下午，以苏韶的落网而告终。
　　堵住他的人正是刚从科瑞斯星球回来的年轻军官。
　　“终于找到你了。”身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有一张熟悉的脸，他脚上踩着黑色的靴子，一步步朝苏韶走来，表情中带着浅淡的疑惑，“你是虫族？”
　　【攻略总进度:10％】
　　苏韶:【双胞胎就是不一样，福利真好。】
　　苏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虞南，他的笑容慢慢扩大，“还以为虞南上将真的失踪了呢，真是可惜。”
　　“科瑞斯的爆炸，逃走的人是你？”
　　“不是。”苏韶说，“我可不是人，上将千万不要弄错了。”
　　高级虫族能化为人形，且拥有比普通虫族更高的智慧，只是数量稀少，一般会在虫族后方作为指挥者，很少出现在人类面前。苏韶身上没有一点跟虫族相似的地方，他更像是一个人类。
　　虞南全身肌肉都在警戒着，他走到苏韶跟前，拿出坚硬的手铐拷住了苏韶的双手，“既然这样，那就跟我走吧。”
　　几个便衣脚步匆匆地跑过来，“虞上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不同的表情转过头去，看着他们。
　　尽管追捕前就知道，这人跟虞南样貌相同，他们的惊讶依然不小。
　　“他就是冒充您的人？”
　　“嗯。”虞南说，“我会向上级申请负责审问他。”
　　“你的手下看起来长得真蠢。”苏韶忽然道。
　　几个人听后脸色变了变，他们很想反骂回去，可是对着虞南这张脸，而且本尊就在跟前，怎么都不好开口。他们只能恶狠狠地看着苏韶，“一会儿有你受的！”
　　苏韶大笑，举起被手铐锁起的两只手，用手肘按在虞南肩膀上，“跟他们比起来，你就可爱多了。”
　　虞南无视他的自夸，“你叫什么名字？”
　　苏韶的笑意真实起来，又似乎含着淡淡的嘲讽，“虞星。”
　　“我叫虞星。”
　　虞南表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原来虫族也有名字。”
　　“虫族没有名字。”苏韶说。
　　“你不是虫族？”
　　“虫族是以名字划分的吗？”苏韶表达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直白地嘲讽了虞南的蠢问题。他率先走在前面，看起来对接下来的事情无所畏惧，“喂，你们还不走吗？折腾了一整天我都觉得累了。”
　　虞南他们跟上去，押送苏韶上了飞行器，把他关进了小黑屋里。
　　虫族的生活残忍又无聊，苏韶也是残忍无聊的一员。
　　可是今天亲眼见到虞南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或许生命中还可以有其他东西存在。
　　他想不通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干脆不再去想，服从本能，乖乖跟着虞南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苏韶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穿着正常的人类，全部都是被白色无菌服捂得严严实实的研究员。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同苏韶进行语言交流的意愿，或许对他们来讲，苏韶就是案板上的一条鱼，任他有什么想法都不会被在意。
　　苏韶被注射了几种液体，意识慢慢变得模糊，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上的刺痛。
　　“你感觉怎么样？”有声音问他。
　　“痛……”
　　“好孩子，疼就不要忍了。虫族不需要忍耐，只管发泄出来吧。”
　　苏韶烦躁极了，他很想遵循那个声音做出疯狂的举动，可是身体就像是被绑在石头上后又丢进了冷水里，无望、沉重、窒息。
　　【亲，你忘记开痛觉屏蔽了。】苏韶咬着牙对系统说。
　　【对不起啊亲，这就开。】
　　打开痛觉屏蔽后，苏韶爆发出惊人的演技，身体因为剧痛痉挛抽搐，周围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一阵酥麻感从胸口直逼心脏，全世界都安静了。
　　【要死要死要死，他们是在电我吗？关了痛觉屏蔽这滋味怎么这么酸爽？】苏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跟继续系统吐槽。
　　系统说，【如果他们不停止电击，你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啥？】苏韶呆滞地问道。
　　系统耐心解释，【你死了。】
　　【我死了之后任务怎么办？】
　　【扣除积分，冻结技能，直接进入下一个任务。】
　　也就是说，如果任务失败，苏韶会在下个世界失去他的金手指。
　　他后悔极了，他不该这么鲁莽地被人抓住。早知道人类这么残暴，苏韶就该养好伤后想办法培养虫族军队，把虞南给抢到自己的地盘。
　　他思考了一下后果，又想了想这个世界人类的平均寿命……还是现在的情况好一点吧。
　　“它的心跳停止了，”苏韶身边一人道，“再不救治，它可能会死。”
　　“不要让它轻易死掉，停止药剂注射和……”
　　他话还说完，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打开。
　　极为罕见的人形虫族引起了上级的重视，虞南申请起来并不容易。一套流程走下来已经是一周后。
　　当虞南来到后方的实验室中，看到苏韶上衣被脱了精光，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的导管，两眼紧逼，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青紫地像具尸体。
　　“你们在做什么？”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中微不可查的颤抖，虞南努力冷静下来，这种时候不容出错，他必须保持理智。
　　“上将？您怎么过来了？”负责人疑惑道，“我们在测试他的难受能力，情况不太好。他的心脏已经停跳，但是完全没有像虫族转变的迹象。恐怕以后有虫族混入人类中也难以分辨。”
　　虞南完全没有听进去后半句话，听到苏韶心脏停跳时，他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救他！”
　　他拿出手中的文件，“虞星作为军事间谍，现在已经被转到我的手下。他不是你们的研究对象，他手中掌握着虫族的关键信息，他不能死！”
　　负责人愣了一下，不悦地皱眉，“我们很快就会研究出结果，有第一个虞星就会有第二个，虞上将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他的样貌与您一模一样吗？”
　　“你的意思是不想服从命令？”虞南气势全开，强硬道，他摆了摆手，跟在后面的几个军官走进来，“把他们几个丢出去，喊医生过来。”
　　肃清人员，虞南冷着脸看苏韶被人扶起，他全身瘫软无力，毫无尊严地任人摆布，与初见时的鲜活模样完全不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虞南有种恍惚感，他觉得像是在梦里，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跟他的样貌一点区别都没有，而且还这样牵动他的心情？
　　虞南看着苏韶被喂了药剂后注射强心针，重新恢复了气息，被人送进修复仓中。他的心情复杂极了。
　　为什么会对陌生的虫族产生怜悯之心？难道只因为他们有相同的脸吗？
　　虫族的恢复能力强大，苏韶却因为这一周的非人对待虚弱起来。停止注射剥离液体，得到了最温柔的照顾，他依然孱弱极了。
　　虞南给他安排了光线明亮的房间，屋子不大，而且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对于俘虏来说，却是最好的待遇。
　　“你在虫族中地位很高？”虞南每天都会过来看他，试图用温和的语气降低苏韶戒心。
　　“高吗？我不觉得。”苏韶依然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就算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讲话依然带刺。
　　虞南耐心道，“你的身体和人类没什么不同，交流起来毫无障碍，低级虫族不会是你这样的。”
　　“那我是不是假装下语言障碍？”苏韶反问道。
　　他没等虞南回答，好奇地问了句，“你杀过很多虫族吗？”
　　虞南小时候就学习虫族的习性，知道它们感情稀薄，就算对同类也不会产生同情心。苏韶问出这句话的神情就像一个人类，虞南无法把他当做虫族对待。
　　“很多。”虞南道。
　　“也是，一颗炸丨弹就能让它们死掉一窝呢。”
　　“科瑞斯的虫族在保护你。”再次提及那场战争，虞南用的语气是肯定的。他发现每次的提问都不会得到解答，用这种方式反而更容易在苏韶表情中推测出答案。
　　“是吗？我还以为它们在躲着我呢。”苏韶说，“我从小就跟普通虫不太一样，别看我是高级虫，小时候战斗力可弱了，经常被虫子欺负，可能是因为这个，我恢复能力比较好吧。”
　　他低头看了下双手，爆炸后划伤的痕迹已经恢复如初。苏韶摸了摸自己的脸，饶有兴趣地问虞南，“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在科瑞斯毁容了会怎么样？”
　　虞南愣了一下。
　　如果苏韶不再与他相像，对于苏韶的经历，他只会冷眼旁观。
　　那天把苏韶从实验室带走的场景历历在目，虞南不愿去回想毫无人性的场面。因为在遇到苏韶前，他对虫族同样冷漠。
　　“不会的。”虞南说，“这个世上没有如果，科瑞斯的战役已经结束，你的命运就是留在这里，直到上级宣判你的罪行。”
　　苏韶笑道，“这么说我的罪应该不太严重。我可没有伤害过人类。”
　　“你真是个奇怪的虫族。”虞南说。
　　“我也觉得。”


第41章 4.2
　　即使在休假期, 虞南也没能闲下来。
　　虫族忽然发生暴动，突破星球防线, 在帝国毫无准备时大举侵入, 迟到的武力支援勉强维持住现状，与虫族共同占领这颗星球形成对峙。
　　这次暴动来的突然，蛰伏起来的虫族像是被惹怒了一般，疯狂地侵入人群撕扯啃咬，有的虫直接爆炸, 以生命为代价向人类示威。
　　人类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无法阻止虫族同归于尽的疯狂, 只能用威力更大的武器，企图把虫子们全部消灭。
　　这场暴动结束于苏韶生命体征恢复后，时刻关注着两边动向的虞南察觉到一丝不同。
　　“为什么虫族会发生暴动？”青年军官神情冷峻，裁剪合体的制服贴在他的身上, 勾勒出腰线与笔直的双腿。背着阳光的虞南不怒自威, 他从未在苏韶面前展露过柔和的表情，从容优雅的动作不会让人觉得冒犯，苏韶发自内心觉得，这个人的家教真的好极了。
　　“虞星, 虫族的暴动跟你有关系？”虞南见识过苏韶有多不配合，虚弱的身体无法适应最平常不过的拷问手段，想从苏韶口中撬出话来, 虞南只能耐心地、不停地询问, 或者等苏韶心情好了自己开口。“历史上虫族暴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近一次是五十多年前，雌虫被岑平月元帅以一己之力杀死，虫族暴动，死伤大半数量骤减……这次呢？这次虫族暴动，正巧是你生命体征消失的时候，你在虫族的地位很高？”
　　“你觉得呢？”苏韶不为所动，含着笑意淡淡道。
　　“看来我猜的不错。”
　　“我不知道。”苏韶道，“我说的应该很清楚，我在虫族中生活的不好，没有虫子愿意亲近我。况且当时我尚在昏迷中，外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能推到我身上？如果真的想知道，尽可以跟那群研究员一样，把我解剖掉不是更方便？”
　　“你不怕死？”
　　“我想死的痛快一点。”
　　虞南愣了一下，皱眉道，“你不像没有求生欲，为什么寻死？”
　　“我反对跨物种恋爱……”苏韶幽幽道，“虞上将，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对我如此优待，为此不惜大费周章的把我搞到你的手中，不仅仅是为了打探虫族的秘密，更是因为我这张脸？你是不是……自恋？”
　　虞南冷下了脸，却眼神躲闪，充满了恼羞成怒，因为他自己也无法分辨，面对苏韶时的动容是因何而生。
　　“不要胡思乱想，我看你是太闲了。”虞南厉声道，“既然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浪费医疗资源，后方的监狱……”
　　“哎呀我好柔弱啊……”苏韶捂着胸口捏起嗓子夸张道，“这样柔弱的我可受不了监狱的湿冷阴暗。万一里面有几个暗恋你的变态，拿我当你的替身可怎么办……”
　　虞南被他气得不行，良好的教养让他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转身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房间。
　　苏韶见他要走，收起了做派，“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虞南停下脚步，并未转身。
　　“你觉得我奇怪，我同样感觉你很奇怪。”苏韶道，“我不该有感情的。我无法分辨，面对你时是什么感觉。如果你是虫族，或许我们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虫族不会有感情的。”虞南道。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虞南从病房里出来，忍不住思考另一种可能。
　　如果苏韶是个人类……他们会不会是最有默契的，可以并肩作战的兄弟？
　　虫族怎么可能变成人类？虞南能做的不过是在处决宣判前，给他提供好一点的环境，最好再弄清楚苏韶非同寻常的地方。
　　“上将，杭教授想见您一面。”程副官在虞南书房冒了个头。
　　他和虞南私底下关系不错，对这个上司比别人更加了解。杭阳教授与虞南家里的恩怨，程副官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虞家长辈的死亡跟杭阳有脱不掉的关系。这位教授也因为这件事失去了职位，只剩下一个空头衔闲赋在家，再也没有露过面。
　　虞南皱眉，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悦，“他来干什么？”
　　“见吗？”程副官问了一句。
　　“不见。”
　　“好的，我这就去回绝他。”
　　程副官还未走远，虞南又改了主意，“春花等等！把他带过来吧。”
　　“上将！我是您的下属，请不要把我的名字喊得如此亲密！我更希望您能叫我小程或者程副官！”程春花咬牙说道。
　　虞南摆摆手，“这不重要。把他带过来吧。”
　　杭阳是虞南父母的朋友，他们一直在秘密进行着一个计划。虞南从小就知道这个，但是他没有想到，父母会走的这么早。他们死在战场上，只有杭阳一个人活着回来。
　　杭阳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一句争辩，面对年幼虞南的愤怒与质问，他同样表情淡漠，没给出任何解释。
　　虞南心里是恨他的。
　　杭阳在苏韶出现后忽然露面，虞南一瞬间想了很多。
　　虫族的暴动，二十几年前的秘密计划，还有跟他一模一样的苏韶。不知道杭阳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他们拿走了自己的基因，创造出了苏韶？
　　虞南不敢细想，他压下颤抖的手指，坐在舒适的座椅上喝了点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杭阳被程副官带进来。
　　他苍老了很多，表情近乎麻木，与记忆中温柔的男人判若两人。
　　“杭叔叔。”虞南喊了他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杭阳叹息，没有说太多叙旧的话。
　　虞南道：“请坐。”
　　杭阳坐了下来，他看着虞南，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您请直说，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看开了。”虞南说。
　　杭阳动了动，“听说，你们抓到了虞星？”
　　“对。”虞南很感兴趣，“您也知道虞星？”
　　“星网上报道了。”杭阳的回答让虞南失望了一下。这个中年人又道，“虞星现在怎么样？”
　　“虞星作为军事要犯，他的情况当然是要保密的。不过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我可以透露一点消息。”虞南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杭阳的神情复杂，让虞南无从判断，他对苏韶持有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杭阳道：“你说。”
　　“虞星转移到我手下前，被科技院的人研究过。您之前也在科技院工作，应该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虫族。”虞南顿了一下，“差一点，他就死在了研究所。”
　　杭阳有一瞬间收缩起腿部的肌肉，巨大的震惊让他险些无法控制情绪，从座椅上站起来。他紧握住双手，恢复原本的姿势，略微紧张道，“他现在怎么样？”
　　虞南笑道，“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吗？”
　　杭阳纠结地看着他，缓缓摇头，“抱歉，不能。”
　　“那算了。”虞南收敛起表情，道，“您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询问虞星的事？”
　　“不止是这样。虞上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杭阳颓丧的气质慢慢淡去，与多年前的他重合，“请允许我搬到基地，我要申请成为虞星的私人医生。”
　　虞南：“您这么做，总该有个理由。”
　　杭阳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说，我知道虞星的一部□□体数据呢？这些东西虞星自己也不清楚。”
　　“确实很有价值，我会考虑的。”
　　“谢谢。”
　　虞南在他准备离开座位时又道，“杭叔叔，我的空闲时间很多，不介意多聊一会儿吧？”
　　杭阳不太自在地看着他，“你想聊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当年做了什么，又和虞星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明白了，一定不会瞒着你们。”杭阳沉默了许久才道。
　　跟收敛起锋芒，碌碌无为这么多年的中年男人相比，虞南的气势更加强大。他此时并不想退让，咄咄逼人道，“二十年还不足以让你考虑清楚？”
　　杭阳语速缓慢，带着沧桑与疲惫，“见到你之前，我想的很清楚。可是在这一刻，我忽然改了主意。时间还有很多，小南，你不要再问了。”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虞南笑笑，口中的语言却依然锋利，半点没有面对苏韶时的柔和，“虞南和虞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一个虫族会有名字？”
　　“为什么他不姓别的，偏偏是姓虞？”
　　“杭叔叔，您能给我答案吗？”
　　“不能。”杭阳依然摇头，“我只能说，对他好一点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虞南道，“杭叔叔现在不说，说不定以后也会后悔呢？”
　　“至少能让我不那么愧对博彦和嘉琪。”
　　这两个名字一出，房间中的气氛瞬间凝固。虞南和杭阳都没有再讲话，二十年来很少有人提起这两个名字，此时忽然听到，既陌生又亲切。
　　与他们一起相处的日子是那么轻松愉快，虞博彦和沈嘉琪的死，让他们的生活彻底改变。
　　虞南想了许久，道，“杭叔叔，我带你去见见虞星吧。”


第42章 4.3
　　病房外面阳光温柔极了。
　　虚弱的青年坐在轮椅上, 盖着毯子昏昏欲睡。
　　杭阳跟在虞南身后，第一眼就被那个瘦弱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苏韶的模样跟虞南一模一样, 气质差别也不是很大。他脸色因为失血变得苍白, 阳光无法给阴冷的虫族温暖，柔和的光线落到他身上，苏韶皱了皱眉头，睡的并不安稳。
　　“他受苦了……”杭阳心疼道。
　　“虞星确实受伤很重，不过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虞南说, “之所以坐在轮椅上，并非无力行走。”
　　“那是……”
　　虞南抿了抿嘴, “是他自己要求的。具体原因，您可以自己问他。”
　　虞南解释了一下苏韶现在的身体状况，两个人类的接近让虚弱的虫族警惕起来，他睁了睁眼, 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 “你又来了，这次虫族暴动了？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联想到了我身上？”
　　“虞星。”虞南淡淡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位是杭阳教授, 以后由他负责照顾你。”
　　“教授好啊。”苏韶眯着眼睛，露出慵懒的微笑，他伸出手, “以后请多多关照了。”
　　杭阳同苏韶握了下手, 迅速分开。
　　苏韶的体温不高, 虫族是恒温动物，不会时刻保持温暖的温度。即使他在阳光中呆了许久，指尖的触感依然微凉。
　　“你好，虞星。”当着苏韶的面喊出他的名字，杭阳语气复杂，让苏韶觉得莫名其妙。
　　苏韶问道，“杭教授，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吧？”
　　杭阳低头，“没有。”
　　“好吧。”苏韶道。
　　虞南抓住了轮椅的推手，“进去坐下聊。”
　　“等等！”苏韶挣扎着转过头，用力拍打他的手，“我还等着吊小姑娘呢，你这算什么？把我关起来也就算了，连这点乐趣都要剥夺吗？”
　　虞南不为所动。他偷偷看了杭阳一样，果然见到这位神秘的长辈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看向苏韶的眼神带上了些宠溺，像是在纵容淘气的小孩。
　　把苏韶带回屋里，虞南关上了门。
　　刚刚还虚弱到无力走动的虫族青年霍然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沙发跟前，把空间最大的位置霸占。
　　“小南……”杭阳纠结地看着虞南。
　　他很想和苏韶单独讲话，可是虞南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什么都不肯说，今天已经麻烦了虞南很多次，杭阳很担心虞南不会同意。
　　虞南看出他的想法，只是笑了笑，“我还有事，你们聊吧。”
　　“今天真的谢谢你，小南。”
　　“杭叔叔太客气了，以后麻烦您的地方还多，希望当时候杭叔不会拒绝。”
　　虞南离开后，杭阳自在很多，“你身体没事吧？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苏韶微笑，“这个当然，我可不会忍着。想说什么杭教授直接说就行，我就是一只普通的俘虏虫子，没有人权的，你不需要顾忌。”
　　“不。”杭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心，“你不是虫族。虞星，你和它们不一样。”
　　“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苏韶道，“比起虫族，我还是跟人类的区别更大一点。”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杭阳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我能知道什么？”苏韶困惑地眨眨眼，“杭教授，你今年多大啦？”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杭阳感到愣了一下，他回答道，“八十七岁……”
　　星际科技水平发达，医疗技术稳步提高，能够治愈大多数疾病。人类发展进程中经过了极为恶劣的环境，优良的基因保存下来，让他们拥有更长的寿命。八十几岁也只是中年而已。
　　“哦~跟岑平月是一个年代的老前辈了。”苏韶说，“你的学问一定很好，而且在行业中的成就很高。”
　　杭阳被突然的夸奖弄懵了。
　　苏韶接着道，“否则你怎么会像个小孩似的，明晃晃的把情绪都摆在脸上？你心里在想什么，虞上将应该早就看透了吧。”
　　杭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不会的。”
　　“那么你在瞒着什么呢？杭叔叔？”苏韶学着虞南的称呼，慢条斯理地开口，他无论做什么眼中都带着明显的戏谑，仿佛游戏人间的雅痞，而不是冷血粗犷的野兽。
　　苏韶发现了杭阳对这个称呼的异常反应，他可没自恋到觉得是自己牵动了这位教授的情绪，联想到这张脸，必定是杭阳和虞南之间有说不清的纠葛。
　　杭叔叔，啧啧啧。
　　“虞星，你不要问了。”他捂住脸，痛苦道。
　　“你这么做我就更好奇了，”苏韶麻利地起身，换了个位子，跟杭阳挤在同一张沙发上，他凑的很近，轻声道，“杭叔叔，你就说嘛，我保证不会告诉虞上将的。”
　　“虞星，你不懂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懂不懂？”苏韶道，“杭叔叔知道，虞上将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像对待一个宠物一样，宠着我关着我，不让外人接触？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普通的虫族，他何必为了我被虐待而生气？杭叔叔，你帮帮我吧……”
　　他说的暧昧极了，也夸张极了。
　　杭阳不知道苏韶是什么样的性格，在人情世故上他很单纯，轻易被苏韶误导，信了他的鬼话。杭阳脸色大变，“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苏韶朝他眨眨眼，“现在能告诉我原因吗？”
　　“你们……”
　　“我不想听什么物种不同不能恋爱的鬼话。”苏韶道。
　　“你们是亲兄弟啊……”
　　杭阳说完，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重重地舒了口气，瘫软在沙发上。
　　他的眼神慢慢飘远，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三十年前的世界没有现在这样和平，身处要职的虞家夫妇两个没有太多时间团聚。虞博彦前往战场，沈嘉琪的生产只有他这个好友陪伴。
　　两个孩子的到来为虞家增添了生机，沈嘉琪抱着小儿子，开心到流泪。她抬起头对杭阳说，一定要把虫族消灭掉，他们这一辈人已经因为虫族收到了太多伤害，决不能让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
　　可是……
　　“我不信。”苏韶收起了脸上的笑，冷漠的模样跟虞南如出一辙，“这不可能！”
　　杭阳被他的声音唤回了思绪，他又叫了一下苏韶的名字，“虞星……”
　　苏韶先前不懂，为什么杭阳喊这两个字的语气，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虫族没有名字，他却有。
　　或许真的像当初那句玩笑话，“虫族是以名字来辨别的”。苏韶沉默了很久，杭阳没有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苏韶问道，“这件事你和虞南说过吗？”
　　“没有。”杭阳说，“虞星，你是非比寻常的存在。你的父母都很爱你，我们做错了很多事，也从未想过要你原谅。他们已经逝去，你要怪，就怪我吧。”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杭叔叔你这个性格，真的让人很难受。”苏韶略带嫌弃地说着，顺便往一边挪了下，离他更远一点。
　　杭阳营造出来的悲情氛围瞬间被破坏了干净，两个画风不同的人聊不到一起去，苏韶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讲重点好吗？你说我是人类，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杭阳道，“我们都以为你活不下来了。你的身体与人类不一样，但也不是完全的虫族。我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你的身体数据，剩下的全是猜测。”
　　“说说看。”任谁世界观被打破后，心里都不会太平静。苏韶此刻就很暴躁，或许杭阳说的是对的，他既能感受到内心将要破土而出的破坏欲，想把这里的一切摧毁，可理智上却很清楚，不能这么做，杭阳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苏韶的伪装太过细致，从表面上看，他不过是沉下了脸，神情严肃。杭阳也没有意识到，旁边这个被当做晚辈的青年有多危险。
　　杭阳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这对你不是好事。……你不要再问了，我无法给你答案。”
　　苏韶面无表情，“我要去找虞南。”
　　“不行！”杭阳厉声道，“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杭阳的眼中充满了恳求，“虞星，你信我一次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会让我死？”苏韶反问。
　　杭阳沉默着没有答话。
　　“看来我猜对了。”苏韶说出自己的推测，“按照你的说法，我既不是虫族，也不是人类。虞南说过不久前虫族因为我的生命体征下降暴动，他一直在询问我在虫族中的地位，可我却觉得，所有的虫子都在躲着我，或者说——”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它们不敢靠近我。”
　　“你别说了……”
　　“杭叔叔。我能这样叫你吧？”苏韶不听他的话，继续道，“你说，我身上是有什么被虫族忌惮的东西吗？”
　　杭阳慌了神，“虞星，你别这样。现在的虫族没有之前那样暴躁，也不会频繁入侵。我的时间还很多……”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话的逻辑性真的很差？还是说，你只在我面前这样？”苏韶笑道，“你这样的反应，倒是让我又有了猜测。虫族畏惧的不是某样东西，而是我本身，对吧？”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软弱的男人，“你们追求的目标，需要我死才能达成。”
　　“虞星……”


第43章 4.4
　　杭阳作为苏韶的私人医生留在了基地。
　　苏韶性格中带着孩子般的恶劣和天真, 两者混合使他本身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即使青年有时候讲话能气死人, 却不会让人产生恶感。
　　他是虫族中的异类, 虞南想。他相信苏韶真如自己所说那般, 从未伤害过人类。
　　程春花带着最新口味的营养液过来，他把保温杯放到虞南桌上，像往常一样没有立即离开。
　　虞南见怪不怪, 专心看着智脑上的新闻, 嘴上漫不经心问道, “春花有事？”
　　“虞上将！请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喊这么亲密好吗？我们一点都不熟！”
　　“嗯, 所以有什么事？”虞南收起智脑来，含笑看着他, “春花真可爱啊。”
　　被士兵们私底下叫做魔鬼的程副官：“……”
　　他沉默了半晌, 发现自己对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放弃了抵抗。程春花收起笑意，坐到一边自己的专属座位上，“上将, 科技院那边的人听说杭教授过来了。”
　　“早晚都有这一天, 我也没指望能瞒过去。他们什么反应？”虞南表情平淡，一点都不惊讶。
　　“没什么反应，不过我私底下听说, 这群人打算从别处下手,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揪着上将的错处, 要求转移虞星的归属权。”
　　虞南：“我有什么错？”
　　“已经快一个月了, 上将。”程春花道，“您除了好吃好喝地把虞星供起来，偶尔去陪他聊天，还给他配了杭教授当私人医生，把虫养的白白胖胖之外，真的有好好审问他吗？”
　　程副官痛心疾首，捂着胸口道，“没有！你完全没有！是不是对着他的脸你就很开心，根本狠不下心来？上将，你不能自恋下去了，没了虞星，还可以有镜子！何必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虞南听出他玩笑语气下的劝告，安慰副官道，“你放心吧，我有自己的想法。科技院那边，劳烦你再拖延几天，虞星身上的秘密很多，不仅仅是他与人类的相似。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清楚了。”
　　程春花给自己挖了个坑，背负着沉重的工作，步履蹒跚离开虞南的办公室。
　　虞南沉思许久，脸上的表情由犹豫变得坚定，他打开智脑，调出杭阳与苏韶私下相处时的监控。
　　苏韶作为一个虫族，生活在人类的基地中，就算虞南对他再心软，也不能否定他本身代表的危险与巨大破坏力。苏韶房间里一直都有监控，虞南看得出来杭阳对这件事的讳莫如深，他虽不能理解杭阳为何这样重视苏韶，也能感觉到他的忐忑。不仅如此，虞南也有一种直觉，杭阳隐瞒的事情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虞南曾靠着直觉在战场上躲过许多次致命的袭击。
　　虞南迟迟没有观看监控，也是因为这点直觉。只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办法再拖下去。
　　他把时间调整到那天，自己从房间离开之后。
　　……
　　苏韶这两天过的很煎熬。
　　虫族喜欢吃肉，在杭阳来之前，他的伙食一直不错。杭阳这个死板的男人不止给他把食谱换了，还强迫他天天出门运动，像是对绝症病人似的，每日检查身体，观察数据变化。苏韶原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发呆或者调戏照顾自己的小姑娘，可现在整天面对的就是杭阳的脸！
　　“你还是让我死了吧。”苏韶生无可恋，摊在床上，“太难受了。”
　　杭阳道，“你本来就不是虫族，我知道，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难以更改，但是这么做对你没有坏处……”他纠结着想给苏韶一个更亲密的称呼，停顿了一小会儿。
　　苏韶连忙道，“你要是喊我虞星以外的称呼，信不信我立刻掐死你？”
　　“虞星……你恨我们吗？”
　　苏韶不理解为什么要怨恨，他觉得这些年来自己过得快活极了。当虫族没什么不好，在那边没有人类世界的条条框框，不开心了直接打一架，出了虫命也没关系。身上的负面情绪永远都不会淤积于心，正因为这样，他才在虫族中呆了这么多年，没有发现自己与真正虫族的不同。
　　什么事都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生也好，死也好，都比不上一时欢愉。
　　“为什么要恨？我可不需要你们人类的狗屁亲情。”苏韶嫌弃道，“大叔，你多愁善感的样子真像星网小说里的小女孩。”
　　杭阳叹了口气。
　　苏韶越是不能理解，他就越难过。
　　杭阳没有孩子，他把好友的一对小孩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本该优秀的孩子在无人教养的情况下学坏？偏偏他又不能教导，因为苏韶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任何说教。
　　苏韶看着杭阳又沉默下来，不禁好奇问道，“你打算公开我的身份吗？”
　　杭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苏韶承认，杭阳确实很好懂，他也很固执，只要他真心想隐瞒，根本不会有人能猜透。起码现在，他想不明白杭阳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人矛盾极了，怯弱却坚定，天真又聪明。
　　【他有自闭症吧？怎么感觉跟我上个世界人设有点像？】苏韶问系统。
　　【没有。】
　　苏韶：【攻略进度涨了吗？刚刚你汇报的时候我走了下神。】
　　【涨了，50％。】
　　【好的。剩下的事，就指望杭叔叔和虫族来做了。】
　　杭阳抿了抿嘴。
　　他其实还没想明白到底要不要讲，正徘徊不定的时候，苏韶说他被虞南软禁起来，杭阳当时又气又懵，根本分不出心来思考，轻易就被骗了，然后把事实说了出来。这么丢人的事，他实在不好对后辈讲。
　　“杭叔叔”苏韶歪头，戳了他一下。
　　“你不要再问了。”杭阳说。
　　“可是我好奇啊。”
　　还没等苏韶撬开杭阳的嘴，虞南敲了下门，“我进来了。”
　　杭阳慌乱地坐好，尽力跟苏韶拉远距离，好像他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韶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有恃无恐的模样让杭阳更加惊慌。他就喜欢戏弄人，每当这个时候，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把人心掌握在手中的愉悦感实在美妙。苏韶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坏的，他内心的野兽被另一个自己束缚着，那一面只能躲在隐秘的囚笼中，因为看着所有人蝇营狗苟。
　　“杭叔叔干什么要躲开我？”他孩子气地瘪了瘪嘴，“虞上将过来之前，你明明对我很好的。”
　　虞南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要不是他已经知道苏韶和杭阳的谈话，肯定会误会杭阳对苏韶做了什么。
　　杭阳气的红了脸，不悦地呵斥他，“虞星！你别乱讲！”
　　“我哪里有乱讲？杭叔叔你说，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苏韶故作委屈道。
　　“好了，你别逗弄杭叔叔了。”虞南的语气像往常一样平淡。他独自一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另一处，会有一个与他样貌完全一样的，血脉相连的弟弟。虞南用了很久时间去认可他，大概是在母体中的陪伴，苏韶的存在对虞南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第一次见面时的奇妙感情，还有在研究所中看到苏韶失去生机时剜心般的痛楚都有了解释。虞南庆幸能有人陪伴，也心疼他在虫族时的遭遇，但他不打算承认这个兄弟。
　　，
　　虞南在害怕。
　　既然杭阳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假装不知道吧
　　他不想刚认下这个兄弟，下一刻就失去他，无能为力地看他死在研究所里。
　　杭阳看着两个孩子并排着坐好，从出生起他们就被分开，如今能再聚到一起，不知是好还是坏。他想着，又叹了口气。
　　“杭叔叔在想什么？”虞南问道。
　　“如果博彦和嘉琪能看到你们在一起，该有多好。”
　　虞南淡淡笑了一下，垂眸不语。
　　他更想知道，父母为什么会把弟弟送走。
　　他们家不穷，在帝国地位显赫。父母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直至他们死去，虞南接任，也依然是帝国的中流砥柱，就算有人看他们家不顺眼，也不会太过分。
　　把虞星留在家里，好好地看着他长大不是更好吗？
　　“虞上将好久没来了，这次又来干嘛？打扰我和杭叔叔相处。”三个人中，只有苏韶没有太多想法，他的心情没有变化，依然笑嘻嘻地插科打诨。
　　“我要走了。”虞南说。
　　“要去哪儿？科瑞斯不是刚结束战争？”杭阳问道。
　　现在的人类与虫族势力持平，战争没有之前频繁。人类更需要的是休憩发展的空间，而不是巨大的消耗。
　　“还是科瑞斯。”虞南看着两个人，道，“虫族没有放弃科瑞斯，它们又回来了。”
　　“你这个眼神……”苏韶不满道，“真的不管我的事啊。”
　　虞南很想跟他更亲密一点，告诉他，不必总是保持着戒心，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果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可以发送到我的个人终端上。”
　　“你要去多久？”苏韶问。
　　虞南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
　　“你可是帝国神话，虫族仇敌，怎么会没有把握？”
　　虞南没有说话。
　　三个人心知肚明，正因为是虫族仇敌，虫族更不可能放过他。


第44章 4.5
　　对苏韶来说, 虞南跟其他任务目标都不太一样。
　　即使从来没有见过面, 相遇之后隔着物种都能有十点好感度，苏韶觉得很新奇。他对这张脸没有特别的感觉, 任务中使用的样子都是别人的，他没有记忆，也从未对亲情有所渴求。苏韶和虞星很像, 却也不同。
　　他想过好好作为虞星跟虞南相处, 却在虞南好感度增加到五十点后, 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十点初始好感度是虞南与虞星之间的默契, 剩下的四十点是虞南对亲情的在意。
　　苏韶不是虞星，虞南的好感度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只能理智地，冷漠地，把所有的任务当做一场游戏。
　　虞南走后，苏韶悠闲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周就有科技院的人过来了。
　　程副官拿着粒子枪站在苏韶门前, 严肃冷峻地阻挡住身穿白色无菌服的科研人员，“上将下了命令, 无关人员谁也不准进来！”
　　“虞上将已经前往战场，就算他在这里，也不会对虞星怎么样！他这是假公济私, 包庇罪犯！程副官请让开, 虞星应该由科技院来研究, 他身上的秘密关乎全人类的安全, 早一步弄清楚, 战场上就能少牺牲一个军人！”
　　程春花眯了眯眼，“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一切按流程来。如果张教授真想带虞星走，就前向上级汇报，再传达给我。这是我的职责，也请张教授别为难我。”
　　张教授拿出了几张纸，“我已经提交过上级。”
　　“虞上将还没有同意。”
　　“程副官听虞上将的，还是听元帅的话？”张教授笑了一下，眼角扯出僵硬的皱纹，金属眼镜给他添了一丝冷意，毫无书卷气息，“元帅大人已经批准，程副官还不让开？”
　　程春花心里着急，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枪，没有任何办法。
　　就算现在给虞南发送消息，虞南未必能及时回复。隔着一颗星球的距离，虞南根本没有办法赶出来。他有心为虞南做点事，却还是在权利的压迫下无能为力。
　　程春花放下武器，垂臂站到了一边，他道，“张教授也别太过分了，上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以上将的地位，就算真的做了荒唐事，帝国也不会有太重的惩罚。别忘了，这片刻和平是谁拼杀出来的！”
　　“都是为了和平，何必针锋相对呢？”说着，他推开门，“哟，杭教授也在。早就听说上将让你做了虞星的私人医生，我一直想来拜访，只是虞上将不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还能见您一面。”
　　杭阳的资历比他高，如果不是当初的罪名，科技院未必会被张教授掌控。
　　“我和虞星一起过去。”杭阳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虞星的情况，让我和他一起过去。”
　　张教授笑道，“当然可以。虞星，我们走吧。”
　　苏韶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听到张教授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行啊。”
　　张教授意外苏韶的配合，对小虫族的示好欣然接受，“如果一开始你能这么听话，当初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一直这样怪怪的多好。”
　　苏韶掀开薄被，从床上下来。他走到张教授跟前，打量了他和身后几个研究员，又看了看杭阳，“你们科研人员都这么瘦吗？”
　　“我可不知道，虫族还会有这样的好奇心。”张教授提醒他别搞花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金属项圈，示意其他人把苏韶制住。
　　“这可不是好奇心。”苏韶往后退了两步，躲过几个男人的手，他突然发力，快步跑到张教授面前，反手握住他的脖颈，将项圈抓在手中，下一刻扣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一连串动作快极了，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程春花也难以保证，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苏韶这种程度。
　　苏韶笑容中是满满的恶意，“这是挑衅啊，教授。”
　　“虞星！”杭阳有些后怕，“你在做什么？如果你不配合，他们会用更严酷的手段把你带走的！”
　　“杭教授。”当着外人的面，苏韶恢复原本的称呼，这些天的无害完全褪去，像只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猎豹，慵懒优雅，却有敏锐的观察力与爆发力，“如果我跟他们走，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杭阳除了叹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出此刻的情绪。
　　苏韶用手箍住张教授的脖子，略显老态的研究员被勒的喘不过气，微微张开口，急促地发出气音。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韶问杭阳。
　　杭阳摇头，“虞星，照顾好自己。”
　　他已经打算把秘密烂在心里，不想用这个孩子的生命去换取和平，这对苏韶来说不公平。
　　他们已经丢弃了苏韶人生的前三十前，杭阳没有办法，因为自己的一个选择，让青年在三十岁这一年终止生命。
　　苏韶笑了一下，并非感激，却带上了温度。
　　杭阳知道，直到现在这个孩子才真正相信自己，他已经很满足。
　　“张教授，濒临死亡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爽极了？”苏韶低下头，对张教授道。
　　他的意识已经在巨大的力气下模糊，两脚发软，靠着苏韶的支撑才勉强站立。
　　“程副官，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阻止他！”其他研究员回过神来，对程春花喊道，“这里可是你们的基地，张教授出了什么事，上面绝不会饶过你！”
　　程春花说，“可是刚刚你们张教授说了，虞星现在归科技院所有，他做什么事，当然是你们科技院负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张教授，“就算张教授死了，那也是虞星杀死的。这里有监控，就算你们众口铄金，事实摆在面前，元帅也不会怪我的。”
　　“哼。”苏韶冷哼一声，从张教授口袋中掏出控制器，默默打开开关。
　　“住手！虞星快住手！”六个研究员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人敢向苏韶靠近。他们劝阻道，“人类比虫族脆弱，受不了这么强大的电流，张教授会死的！你把张教授放开，我们让你离开。”
　　“人质吗？我觉得不需要。”苏韶一片淡然，在张教授陷入昏迷后把人丢到地上，“杭教授，你觉得我有错吗？”
　　杭阳默默看着这个后辈的动作，听到他问话后，他也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
　　虞星真的有错吗？
　　他摇了摇头。
　　他已经猜到苏韶在科技院经历了怎样的酷刑。虞南说，他被带出来时已经失去了生气，心脏停跳，脉搏与呼吸全部消失。
　　苏韶的身体素质很好，杭阳对此一清二楚。能让苏韶死去的手段，只有科技院里他当年留下来的药剂。
　　“你快走吧。”杭阳道，“别回来了。我救不了你，虞南也救不了你，只有离我们远远的，你才能平安活下去。”
　　“我可不是那样的虫。”苏韶说着，趁几人没反应过来，揪着他们衣领挥舞起手臂。
　　他双拳紧握，巨大的力道中带着发泄的快感，嘴角的弧度近乎残忍，被他抓在手中的研究人员只听到耳边风声响起，接着眩晕了一下，失重感与疼痛才缓缓而至。
　　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睁着双眼，条件反射般抬起手摸了一下被打过的嘴角，迟钝的刺痛伴随着鲜血，还有周围人的惊呼一同来到。这位文弱的研究员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苏韶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从地狱而来的魔鬼。他晃了下身子，晕了过去。
　　苏韶没有理会这条杂鱼，他把到这里来的研究人员都给打了一顿，总算出了口心里的恶气。
　　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再没有站着的，他心里好受很多。
　　苏韶口中哼着愉快的调子，拍了拍手，经过程春花跟前时停了一下，“谢谢啦，程副官。他们就交给你来处理了。”
　　他讲出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像极了虞南，程春花一阵恍惚，“不用谢……对了，你要回科瑞斯吗？上将说，实在没有办法，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苏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上将想的可真周全，他是不是对我抱有龌龊的思想？”
　　“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程春花说。
　　“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去找他了。”苏韶说着，毫不留情地走出门，抬起手来朝后面的两个人摆了摆手，坦荡地朝基地大门走去。
　　一路上，苏韶跟不少熟人打过招呼，出了基地后笑容慢慢变淡。
　　他没有飞行器，用不了多久，殴打人类肇事逃逸的事情也会被揭发。早知道就跟善良的程副官借辆交通工具了。
　　苏韶身上穿着军区发放的病号服，手腕上依然是李鹤洋的智脑，存款中能够动用的星币寥寥无几。
　　苏韶叹息一声，看来只能动用武力，劫来一辆飞行器了。
　　他来到上次的餐厅，服务员小姑娘还认得他，见到苏韶身上的衣服后瑟缩了一下，最后抵不住心里的好奇，慢慢凑了过来。
　　“那个……您是虞星吗？”
　　星网上报导过虞星的事，也是为了防止苏韶以虞南的名义做出不好的影响。
　　“是我。”苏韶垂眸，故作失落，“很抱歉，上次欺骗了你。我实在是太饿了，科技院的人已经几天没有给过我食物。”
　　“没关系的！”女孩的同情心被他的好样貌和弱势的姿态激发出来，“你想吃点什么？我可以请你吃。”
　　苏韶对她笑了一下，“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只想在这里坐一坐，等力气恢复了就离开，可以吗？”
　　“虞星，科技院的人对你做了什么事吗？”他表现地跟网上的传言截然不同，女孩被苏韶诱导着，脑补出了许多内容。
　　苏韶低落地自嘲道，“谁让我是虫族呢？他们做什么，我都该受着。”
　　“你……是不是悄悄逃出来的？”
　　苏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我能帮你什么？你想在我家里躲一躲吗？”
　　苏韶摇头，“我要等军区的人过来，带我回去。”
　　“为什么？”女孩不解道。
　　苏韶温柔地看着她微笑不语。
　　傻孩子，当然是等他们来送物资呀。


第45章 4.6
　　宽大的病号服给青年增添了几分苍白柔弱，配合他英俊的面孔, 更容易激发出女生的同情。
　　被苏韶拒绝后, 小姑娘帮他点了一杯温热的甜牛奶, 忧心忡忡地离开做自己的工作。
　　偏低的体温从玻璃杯中汲取到热意，渐渐有了温度。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恍惚看着外面陌生的人群。
　　并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飞行器。人类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端的住在贫民区, 可能连星网都接触不到。他不喜欢人类, 比起脆弱的身体，人类的心似乎更容易受伤。
　　可他们中的不少人却能做到坏的没有底线，比虫族单纯的破坏欲还要过分。
　　中型飞行器在街角降落, 机身上面贴着军方专属的标志。十几个身穿军转的人从上面下来，程副官不在其中。
　　苏韶挑眉，看来自己的危险程度不低, 竟然出动了中型飞行器。
　　“太显眼了。”苏韶低声抱怨道，他抿了一口牛奶, 醇香微甜的口感比营养液的味道好多了。苏韶惬意地眯了眯眼, 低头又喝了一口, 开始思索离开时的路线。
　　最好的办法是原路返回，从沙漠上空飞到科瑞斯星球。那边环境恶劣, 物资匮乏, 虫族不常出没, 军事守卫力量也薄弱很多。
　　就是李鹤洋他们大概已经从星网上看到了他的消息, 大概再次见面, 他们会使用武力拦截。
　　想的有点多了，飞行器还没搞到手呢。
　　苏韶身上的病号服虽然质量不太好，在人群中却有足够的显眼。
　　他抱着杯子坐在二楼眯眼微笑，阳光洒在他身上，岁月静好。
　　几个持有武器的男人朝他的方向指了指，一群人堵住出口，看起来像是队长的男人带着两个士兵进入餐厅。
　　苏韶朝他们挑衅一笑，正对着警戒的士兵，用手指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楼下传来混乱的交谈声，餐厅中的其他人被安排撤离，服务生女孩匆忙地赶到苏韶位子旁，发现人已经离开，只剩下一只空空的杯子。
　　她默默把杯子拿起来，望了望窗外，底下的士兵依然严阵以待。
　　“希望你能好好的。”她小声道。
　　苏韶从高处跳下来，虫族的身体坚硬丑陋，能完成许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半脸上附着光滑的黑色硬壳，眼睛变成了金色，像是野兽一般瞳孔竖起，另一边则与人类时的样子没有区别。如果在众人不知道虞星存在的情况下，突然以现在这幅样子出现在人类世界，引起的轰动绝对不小。
　　四肢紧贴在地面，苏韶作为虫族时的体型与人形差不多。他动了动节肢动物独有的钳，把它们变回双手的模样。
　　【B612有什么用？如果没有买这个技能，我现在应该是什么模样？】苏韶朝着飞行器走去，默默在心里询问系统。
　　【就是你刚刚虫族的样子。】
　　苏韶说，【我觉得不丑啊。你们这个脸的数值是怎么算的？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也都默认你们的算法吗？】
　　【对。】
　　【真是被系统扭曲的审美。】
　　他来到飞行器跟前，身上的衣服因为刚刚的爬行变得脏兮兮。苏韶看了眼自己，毅然决定以虫族的模样打他们措手不及。
　　即使没有武器，虫族高强的防御能力不会被轻易打破，这具身体拥有的武力值很高，动作快一点，趁他们没有防备夺下飞行器不是问题。
　　虫族的原始状态让他的理智薄弱，像一只野兽一般，本能地把周围所有的生物都当做猎物，他无法压抑内心的毁灭欲，体内充盈的力量感渴望得到释放。
　　苏韶像他们行进，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守候在飞行器四周的士兵并未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黑色的虫族身上依然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起来滑稽又怪异。他的瞳孔变成一条直线，忽然用力冲向人群，四肢末端的钳子轻易让人类的骨头碎裂，失去战斗力。
　　“快通知队长，请求支援！”
　　几个士兵反应过来迅速后退，瞄准开枪。热武器的攻击力很高，打在虫族青年的硬壳上留下白色的痕迹。
　　虫族被他们激怒，力量与速度变得更加强大，他身后的尾巴与节肢动物完全不同，像是猫儿一般柔软。黑色的尾巴扫过人类跟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拿不稳手里的武器。
　　“虞星住手！虞南上将还在等着你！”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把希望寄予根据传闻中听说到的，苏韶与虞南上将可歌可泣的跨种族恋情。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韶顿了一下，他张开嘴，半张人类面孔中吐出的却是虫族的怒吼。
　　苏韶迅速爬行，捏碎了他们的武器，他的脸挨得众人很近，金色眼眸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地让人绝望。
　　他发出一声低吼，几个人类在死亡的恐惧下，瑟缩畏惧，小心翼翼地猜测他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不要让虞南上将知道你现在这样”
　　苏韶又吼了一声，眼中流露出悲伤。
　　“我知道了，来之前程副官跟我们说过的。如果不是上级的命令，我们绝对不想过来追捕你。”他道，“虞星，你是个很特别的虫族。多谢你肯放我们一条性命。”
　　如果苏韶打不过他们，他们是绝不可能违抗军令，对他心软的。
　　其他虫族根本没法交流，而苏韶却能克制住本能。对于人类来讲，这都是很难的事情，更何况是毫无底线的虫族？
　　苏韶的自制力令人钦佩。
　　苏韶又吼了一声，抬起钳子指了指飞行器。
　　“这是军方配备的飞行器。”士兵道，“上面没有事物，军火却很充足。”
　　苏韶点头，用钳子拖着他朝飞行器爬过去，用他的瞳孔解锁，获得驾驶权限。利用完之后，苏韶把人丢到外面，打开启动按钮，慢慢上升。
　　来到高处后他看到朝这边奔跑赶来的支援力量，苏韶变为人形，按下投掷扫射的键，炮火朝着他们轰炸过去，巨大的烟雾升起，掩盖住飞行器的身影。等烟雾消散后，天空中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队长看着几个受伤的战友沉默了许久。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要继续追捕吗？”
　　“回去查看监控，如果抓不到就放弃吧，别留下空子让科技院那伙人抓着不放。”他道。
　　苏韶把飞行速度调的很快。
　　这是他第三次驾驶飞行器，科瑞斯被毁灭之前，他曾经伪装成人类乘坐过，大概清楚操作的办法。可是对于这么一只大块头，生疏的技能并不能驾驭。
　　苏韶漫无目的地飞了很久，早就偏离航线。
　　幸好上面的能量充足，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找准正确的方向前行。误打误撞地甩开了来自帝国军方的追踪，下落时苏韶做足了准备，他都拿出了降落伞背在身上，就怕飞行器不能平稳降落。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停在了科瑞斯的中心位置，这里不久前还是一座属于虫族的城市。
　　虫族的职业分工不像人类一般明确，大家各司其职，只会为自己建立住所，也没有商家店铺。虫族不爱口腹之欲，它们一生都在追求战争。只有战斗的喜悦才会让它们觉得是真正的活着。
　　苏韶先前就生活在这里，不同的是，他像一个浪子，毫无定所四处漂泊。
　　他没有家，也被虫族排斥躲避。
　　苏韶曾经有段时间压抑到了极致，自己找虫子打架，他发现没有虫子能打得过他。
　　他就像是虫族的克星，认识杭阳之后，苏韶更觉得好笑。
　　他确实是虫族的克星。
　　那场巨大的爆炸让科瑞斯的大部分虫族死去，另一部分离开了这个星球，为了繁衍与后代躲避起来。
　　苏韶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还会跑回来，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
　　这座星球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苏韶用人形艰难行走。他的衣服和脸上已经不再干净，看起来狼狈却又不失风度。
　　虞南在星球的前线。
　　这里经过一个多月的文明重建，中心区域不该如此荒芜。所以离前线可能不算远。
　　苏韶放弃了飞行器，徒步朝前面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了要寻找的人。
　　虞南依然笔挺，连续的战火没有击垮他，他眼中的光芒就是支撑起整个军队的希望。虞南早就收到了程春花的消息，他也在找苏韶。直到亲眼看到人，才松了口气。
　　他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稳步来到苏韶跟前，“你还好吗？”
　　“不太好。”苏韶说，“我好饿，也好累。”
　　在知道苏韶不是虫族后，虞南下意识的把他当做普通人类看待，比军人还要弱质的普通人类。在他的心中，苏韶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他已经被告知事实，就算有怨言也是应该的。虞南作为兄长，有义务保护好弟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需要。
　　他想极力对苏韶好一点。
　　“还能走吗？”虞南问道。
　　“我要说不能，你会怎么做？”苏韶疲惫的样子没有先前那般带刺，温和极了。
　　虞南想了想，蹲下身子，“过来，我背你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苏韶乖顺地趴到他的背上，放松下紧绷的身体，不到片刻就陷入了沉眠。
　　【攻略总进度：54％】


第46章 4.7
　　体力消耗后的疲惫以及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后续的无力感自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苏韶沉睡了整整两天，他是被巨大的爆炸声吵醒的。
　　周围光线昏暗, 太阳悬挂在不远处, 看起来大且近。这个星球被外部的气层保护，陆地上的温度降下来，与目光看到的橙黄色完全不符。
　　苏韶从木板床上爬起来, 素质强大的女佣兵带着医疗箱过来, 用仪器检测了苏韶的体温和心跳。
　　“你是虫族？”
　　“是。”苏韶不在意她的冷淡，只是打量着四周，“虞南呢？”
　　“上将正在前方战斗。就算你是虫族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进入交战区，还是安心在这里休息吧。”她说完不再理会苏韶，去看望其他伤兵。
　　偏远地区的医疗资源有限，既然没有生命危险, 人类放在苏韶身上的注意力不多。
　　他动了动身体, 觉得并无大碍，从木板床上下来，找到后勤兵要了一身衣服换好, 跟着他们朝交战区走去。
　　苏韶身边的士兵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 他已经极力让自己严肃，可还是无法遮掩眼中的好奇。
　　“想问什么就问吧，这里又不是你们大本营, 处处被人监视。”
　　士兵小哥变了变严肃的脸色, 生动起来。他小声问道:“这里是虫族大本营？”
　　“这么想也行。”苏韶说。
　　“那……虫族会监视人类吗？”
　　“我以为你会对我和你们上将的容貌更感兴趣些。”苏韶挑眉, 即使穿着寻常士兵的作战服, 挺立的腰身和优雅气质把他同其他人区分开，就算知道面前的青年并非人类，士兵们依然忍不住臣服，就像面对虞南时那样。
　　苏韶接着道，“虫族无处不在，只是有一些小巧的虫子智力不高，做不了太多的事。你们不该很清楚吗？”
　　他身子一侧，从队伍里出来，两手伸到灌木丛中，没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只拥有黑色坚硬外壳的小虫子。
　　苏韶拿回来给士兵看，“你瞧，它很可爱吧？”
　　“这也是虫族？”士兵小哥没想到虫族的范围这么大，在他的印象中，作战时面对的对手大都残忍凶悍，体型巨大而且破坏力强，跟这种生活在野外的脆弱小虫子完全沾不上边。
　　“看来你们人类的知识普及并不到位。”苏韶笑了笑，对着手里的虫子呲牙，小虫子受惊似的从他手中跳走，落入草丛中失去踪迹。
　　围观到这一幕的士兵们警戒起来，身上肌肉紧绷，以防高级虫族突然暴起伤人。
　　放走了虫子，苏韶委屈无辜地看着他们，好像被几人的举动伤到了心。
　　人类士兵清楚地知道虫族不具备伤心的情绪，警醒之后他们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只把自己当做拥有钢铁般意志的战争机器。
　　苏韶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可怜巴巴的样子，“你们真的不问我和虞南的关系吗？”
　　“上将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士兵说。
　　所以就算虞南把苏韶囚丨禁起来，做了很多刺激的事情，他们只会私底下八卦一下，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上司留点面子的。
　　“……或许你们该给虞上将多一点信心。”苏韶笑道，“万一我和你们上将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这可谁都说不准。”
　　“上将不会和虫族有牵扯的！”一个留着青色胡须的男人强硬地开口，他的声音不小，在安静的队伍中清晰可闻。“虫族杀了这么多人，我们的亲人朋友全都死在虫族手中，上将也不例外！他不会和虫族有牵扯的！”
　　“虫族可不仇恨人类。”苏韶道。
　　男人冷笑，“你们有仇恨这种情绪吗？”
　　“大概……没有吧？”
　　一路缄默行走在炮火声中，天空中飞行的战斗机将几人行踪忠实上报，虞南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但在看到苏韶时还是皱了皱眉，“你过来干什么？”
　　“好奇。”苏韶说，“我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虫族的攻击手段有限，他们更喜欢简单粗暴的肉体搏击，强悍的防御能力可以阻挡一部分炮火的攻击。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夜里温度骤降，巨大的虫族体型堪比楼房，它们表面的外壳多是黑色，完美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虞南把苏韶带在身边，嘱咐道，“别到处乱走，这里很危险。”
　　“虞上将，别忘了我可是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
　　“炮火不长眼。”虞南淡淡道，他观察着附近的地形，指挥士兵防御。
　　“真把自己当我哥哥了？”
　　虞南收回视线，放到苏韶身上。
　　火光随着风微微闪动，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因为有了不同的表情而有了别样的美感，虞南从没想过这张脸能因为不同的情绪变得如此陌生。
　　“杭教授真的很单纯。”苏韶道，“守备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留下漏洞？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虽是都可能爆发的高级虫族。”
　　虞南道，“你想怎么样？”
　　“你是问我选择虫族还是人类吗？说实话，这两个种族，我都很讨厌。”
　　本该最亲近的孪生兄弟因为分开的几十年时间变得疏离。虞南不清楚苏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经历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在这样坎坷的过程中成长，苏韶就算性格再奇怪他都能接受。虞南宁愿看到做了三十年虫族的青年暴力野蛮地发泄心里的情绪，也不想他把一切看得太清楚、太明白，用无形的枷锁把自己束缚起来。
　　“你别这样看着我。”苏韶嫌恶地撇过头，“我一点不可怜，也不稀罕你们所谓的亲情，比你们这些人类潇洒多了。”
　　“嗯。”虞南应了一声，半点都不信他的话。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又怎么会容忍杭阳那种性格的人呆在身边？
　　”你说，杭教授隐瞒的事情是什么？你爸妈是干嘛的？”
　　“他们是军人，像我一样，二十几年前死在虫族领地，帝国只对外公布了这些信息。”他们了解的消息太少，根本无从得出结论。
　　“上一个让虫族暴动的岑平月，跟你父母是一个年代的？”
　　虞南正想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怎么回事？”
　　旁边的士兵急速后退，但还是被虫族庞大的肢体碾压倾盖。矮小的墙壁不过片刻就变成了粉末，虞南反应迅速地拉着苏韶进入一边闲置的战斗机甲中，启动机甲躲过了虫族的蓄力一击。慢慢升高的战甲就像是在陆地上站起身来的巨人，在它的视线下，虫族也变得渺小。
　　虫族并非只有一只。
　　苏韶坐到座椅上，看着虞南驾驶机甲跟漆黑丑陋的虫子战斗在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来找我的？”苏韶问。
　　“没有。”虞南回答的很果断，听上去有点敷衍的感觉，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跟在我身边。”
　　苏韶笑，“你的部下都以为你喜欢我。”
　　正经严肃的军官在战斗中难得分心，又难得地开了句玩笑，“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苏韶停下了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虞南驾驶机甲吸引着身躯庞大的虫族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我认识它，能让我和它说几句话吗？”
　　虞南惊讶地看了苏韶一眼，停下了进攻，对苏韶道，“小心些，别受伤了。”
　　苏韶点头，隔着坚固的玻璃对外面的虫族做了个手势，果然虫族安静下来。
　　从战甲中出来，人类模样的苏韶看起来分外脆弱，他就站在虫爪旁，伸手拍了拍黑色虫的躯干。
　　高大的虫子畏惧似的瑟缩后退了两步。
　　目睹这一切的虞南：“……”
　　苏韶无奈地看着它，“我又不会吃了你。”
　　大虫子低下头朝他点了点，它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苏韶静静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两句。虞南发觉他跟苏韶的距离比想象中更加遥远，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永远都无法想象到苏韶与虫族交流时的样子。眼前的一幕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的不同，即使苏韶原本是个人类。
　　一人一虫交谈的时间不久，他们讲完之后，苏韶转过头来，对虞南道，“它们想让我回去。”
　　“你怎么想？”虞南问。
　　“我觉得还行。只要我跟它们离开，战争就会停止，你也有时间回到首都星去问问杭教授与我有关的秘密。”
　　苏韶说的很有道理。虞南跟虫族交战这么久，从未发现过虫族的底线。
　　它们总会有tender lines.更加庞大坚硬的虫子出现在人类面前，十几年中不断地地刷新着人类的认知。人类科技武器在发展的时候，虫族也以很快的速度变得强大，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看不到止境令人绝望。
　　可是虞南不想就这么跟苏韶分开，看他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虞南问。
　　“没有，它们智力不高，别指望谈判了。”苏韶说的很轻松，他能感受到虞南的不舍，就如同压在心底的感情，两者交互，分不清到底是谁在难过。他对着虞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摆手道，“我走啦，以后再见。”
　　说着跳到虫族背后，跟它没入丛丛灌木丛中。
　　虞南看着苏韶远去，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难过。
　　爸妈当年把他丢下时，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
　　【攻略总进度：60％】


第47章 4.8
　　科瑞斯沦陷后, 原先在这里居住的虫族转移，苏韶跟随这只黑色虫子来到了虫族主星。
　　这里没有人类, 全部都是虫族, 它们居住在洞穴中，整个星球受到的阳光照射不多，阴暗寒冷而又潮湿。虫后就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下。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母虫慢慢睁开了眼睛。
　　它的瞳孔与苏韶虫化后的双瞳如出一辙, 它的眼睛像拳头一般大，其中的冰冷残酷也被放大了许多倍。虫后对苏韶发出低沉的吼声，单看外形与声线，它与雄虫并没有太多不同。
　　苏韶听懂了它的话。
　　“你去人类那里了？”
　　“对。”苏韶口吐人言，以人形站立在众多虫子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人类向来仇恨我们, 你应该见识到了他们的手段。”一部分小虫子传达回来的情报虽然模糊不清, 足以让高级虫了解到苏韶的遭遇，它继续道，“那个虞南杀死了太多虫族, 你不要相信他。你在虫族中最孱弱, 还是不要乱跑，呆在我身边吧。”
　　苏韶嗤笑，“我可不是虫后, 没有办法产卵。你让一只雄虫放弃战争偏安一隅, 觉得可能吗？”
　　“你不同意也不行。”它挥了挥前爪, 一群虫子围了过来, 堵住了苏韶的去路。
　　密密麻麻的虫子排列在洞口，眼前所见一片漆黑，这是在人类星球不可能看到的景象。自小生活在虫族中的苏韶并没有觉得害怕，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群战斗力不高，智力也算不上太好的中极虫子，默默估算了下打败它们的可能性。
　　他低下头，看起来对虫后臣服，“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呢？虫后，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吗？”
　　虫后道，“我就是你的母亲，你该很清楚。不要被人类蛊惑，他们只是发现了你的价值，打算利用你杀死同族。”
　　“我的价值？”
　　“你是虫族的希望。”虫后直视他的眼睛，缓慢庄严地说道。
　　·
　　战争果然在苏韶离开后停歇，放他离开前，虞南在苏韶身上放了一只小型的定位器，可以通过在宇宙中的探测仪检测到苏韶所在的位置。返程途中他一直密切监视着苏韶的动向，直到信号波动彻底消失。
　　宇宙太大了，人类卫星也有到不了的地方，虫族可能躲在某个偏僻的角落，不复出现在人前时的张扬，默默地繁殖成长。
　　失去苏韶踪迹后，虞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甫一回到首都星，他直接赶去了杭阳的家里。
　　杭阳这段日子过得也没有多好，见到虞南时，他急切地问道：“虞星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虞星和虫族到底是什么关系？！”持续工作累积起来的疲惫让虞南眼睛发红，他撑着手臂，高大的身躯站立在杭阳面前，全然不复原本的冷静自持，“杭教授、杭叔叔，请你告诉我，虞星到底和虫族是什么关系？”
　　杭阳抿了抿嘴，并未答话。
　　“他是我弟弟！我有权利知道！”虞南发泄似的脱下外套，用力甩到了地上。
　　如果不知道杭阳是为了苏韶好，又是个身体文弱的研究人员，虞南恨不得把他按在墙上给他两拳。
　　“你……”最初的惊讶过后，杭阳冷静下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有几分不通世故的单纯与凉薄，“三十年前，帝国战力资源短缺，嘉琪与博彦在前线呆了十几年，最了解虫族的也是他们夫妻两个。后来我与他们相识，成为好友……”
　　杭阳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虞博彦与岑平月的关系，还有苏韶被送到虫族的原因。
　　沈嘉琪怀孕时并未及时发现，到了前线之后，她的妊娠反应越来越明显，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根本没有条件给她提供太好的生产环境。这个时代的人类生育能力已经变得底下，成年人的身体素质很高，但是刚出生的婴儿却没有太多承受能力，仅仅是来自矿石与其他能源的辐射都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
　　没有良好的隔离措施与营养供给，两个孩子一度陷入垂危。
　　虞博彦和沈嘉琪一生可能只有这么两个孩子，他们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儿子的生命，可是随军的战士的性命显然要比私情更加重要。这对新上任的父母只能选择委屈自己的孩子，留在前线奋战到底。两个宝宝坚强地活到了第二个月。
　　两个月后，岑平月死了。
　　筋疲力尽后这位帝国传说倒在了荒野中，任由虫族四肢打破他的机甲防御，用尖利的牙齿撕扯他的肉身，把人吞噬一空。或许是因为多年前的虫族动乱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异，在拥有强大体能之后，也伴随着不为人知的负面影响。这些负面影响究竟是什么，岑平月死后无人知晓，总之啃食了他身体的虫子不到片刻自爆身亡，它们的躯壳在平原中燃烧，连同岑平月的机甲一起炸了个稀巴烂。
　　强大的冲击波自岑将军埋骨处向四周发散开，两个幼小的孩子瞬间陷入了昏迷。
　　其他虫族疯了似的追击人类军队，它们追逐着岑平月的气息，展开了一场复仇。
　　岑将军最喜欢虞家的两个小子，尤其是性格更为开朗的弟弟。他时常把孩子偷到自己房间里逗弄他，没想到这一点点喜爱给他带来的却是巨大的灾难。
　　他们发现的不算晚，可是虫族疯狂的、不顾性命的攻击依然钻到了空子，把虞星咬了。
　　杭阳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他们把他隔离开，却只能看到曾经对谁都能露出灿烂笑容的小婴儿一点点虚弱下去，连哭声都微弱。沈嘉琪痛苦极了，她宁愿去战场上和虫族厮杀，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慢慢死去。
　　从来没有这么小的孩子被虫族咬伤过，或许还有之前不知明的辐射，即使医疗水平再高，杭阳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救回他的性命。
　　最后杭阳与虞博彦私下里达成了协定，他们打算给虞星注射虫族的血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人清楚虞星能不能在这样的手段中活下来，也没有人知道，活下来之后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死。”虞南冷静下来，看着杭阳缓缓道，“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家呢？”
　　杭阳眼中尽是无奈，“你也看到了科技院是什么样子，虞星如果发生了不知名的变异，随着年龄增大最后的后果显而易见。博彦当时觉得，你们两个出生在前线，知道你们两个存在的士兵不多，不如趁着虞星虚弱，宣布他的死亡，再悄悄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安置起来。或许还能让他平安长大。”
　　“科瑞斯确实是合适的地方。”虞南道。
　　科瑞斯先前有一半人类居住，只是那里的人类大都是流民，没有在帝国进行过身份认证。剩下的一半地盘属于虫族，虫族虽然偶尔骚扰进攻，却一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役。苏韶作为注射了虫族血清的孩子，生活在这种地方，如果能作为一个人类生存当然更好。
　　“可是他被虫族抢夺走了。”
　　“抢夺？”
　　“对，抢夺。”杭阳目光悠远，回忆着当初，“那时候我已经进入科技院，试图找出他身体的异常，不再跟随你的父母去前线。”
　　虞南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当时杭阳和他的父母曾在客厅中谈论过。他从没想到一向温柔和煦的杭叔叔也是这么厉害的人。
　　杭阳继续道，“虞星小时候跟你不太一样。他没有你这么懂事，很多事情教他很多次也学不会。那时的他脸上有一块黑色的硬壳，看起来就像个虫族。他不记得我们，认为自己是个虫族并不奇怪。
　　“我和你父母不可能时刻守着他，我们给他找了当地人，付给他们酬劳拜托照看虞星，可是没过几年，虞星就失踪了。照看虞星的人说，是虫族突然过来，把这孩子带走了。”
　　“您现在想明白是为什么了吗？”虞南问。
　　杭阳摇头，“他能恢复成人类模样我也很惊讶，这算是好事，毕竟他本来就是人类。我想，虞星的身上可能发生了不知名的变异，这个变异或许跟岑将军身体经历的差不多。”
　　“所以虫族畏惧他，并且怕他到人类这边来？”
　　杭阳点头，“我怀疑……虫族也在思考杀死虞星的办法。”
　　虞南跟杭阳聊了很久，把所有的猜测都讲明白了，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对苏韶的处境更加忧心。
　　如果真的如同杭阳所说，那么无论呆在虫族还是人类这边，苏韶都不会安全。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清不清楚。
　　虞南最怕的就是他与亲近的虫族产生感情，把那些冷漠的生物当做亲人，毕竟苏韶是个人类，相处的时间久了，即使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也会舍不得，更何况是孤独时的可以交流的陪伴？
　　“我要去找他。”虞南道。
　　“你的身份太显眼了。”杭阳说，“一旦你有所动作，帝国就一定会知道。”
　　“杭叔叔，宇宙很大。我不是爸妈，我没有办法把人类放在第一位。”虞南看着他，神情认真严肃，“对于我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杭阳看着他没有说话。
　　二十年前父母的死亡给这个孩子留下了太多阴影，那个时候的杭阳没有站出来陪伴他，虞南会这么选择，杭阳没有立场劝解。
　　“你打算怎么做？”杭阳问道。


第48章 4.9
　　从杭阳那里离开后, 虞南回家换了身衣服，直接前往军区，向元帅报备了战事情况, 并且提交赴往战场的申请。他在这个职位上呆的时间不长, 却是从小见惯了军方的行事方法。他第一次理解了手下人的抱怨, 觉得这些流程是那么浪费时间。
　　虞南准备的很周全, 苏韶跑了以后，科技院虽然遗憾, 对虞南却没有办法。他们的小动作放在历经杀戮的上将身上就像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不痛不痒。虞南没有分出太多时间给他们, 申请批准之后，立刻带着副官驾驶飞行器前往战场。
　　这一次杭阳也跟着一起离开了。他的动作很隐蔽, 等到其他人发现杭阳失踪, 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定位器已经失去了行踪，驾驶飞行器来到他定位器最后显示的地点, 面对茫茫宇宙，即使他曾多次离开星球，也感到无措。
　　“杭叔叔，我们往哪边去？”虞南把目光转向杭阳, 就算杭阳的交际能力再弱，对于虫族和苏韶的了解, 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坦诚布公之后, 虞南对这位长辈也多了几分信任依赖。
　　“我不清楚。”杭阳说, “如果能知道虫族的大本营, 我们也不会这么多年无动于衷。”
　　“看来只能等待了。”
　　虞南他们从宇宙中折返，回到最初交战的星球。那边的守备力量充足，而且跟虞南有点交情，在虞南的带领下，底下的士兵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跟随行军，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主动进攻虫族的战争。
　　这次开战是虞南深思熟虑过的，唯一不同的事，远处的首都星人并不知晓他的动作。他只能快速迅猛地接触到虫族，并且取得优势，才能有机会争取到与虫族谈判的权利，在这个过程中还得确保首都星人没有派人过来阻止，终止他们的进攻。
　　虞南做到了这一点，成功驾驶机甲，与高级虫族面对面进行交战。
　　机甲就是一个钢铁巨人，它给柔软的人类一层保护，让他们能像虫族一般尽情地以打斗。与虫族不同的是，机甲上的科技手段比虫族高级的多，强烈的炮火或许打不破虫族的防御，也绝对不会让它们好受。
　　取的优势后，虞南把起身一扑，把虫族按在地上，禁锢住它的攻击部位，“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虫族的等级区分虞南还是明白的，他很清楚对手的级别，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并未偏离轨道。
　　被束缚的虫族不满地瞪他，它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眸如同一团墨，看不到一点眼白。虫族嘴巴大张，尖利的牙齿让它看上去凶猛极了，它发出一声怒吼，试图挣脱，把面前的人类咬碎撕裂。
　　“你听得懂吧。”虞南从它的反应中观察到细微的真实情绪，开门见山进入正题，“虞星在哪里？我要见他。”
　　虫族的力道慢慢减弱，它生疏地吐出人类语言，“找虞星做什么？”
　　近乎默认的回答让虞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没有放松手中的力量，锐利的目光隔着透视镜不失神采，充盈的感情凝固成压迫力，强势的军官足以让虫族颤畏。
　　“他在哪里？”虞南又问了一遍。
　　虫族不畏惧死亡，它们毫无节制地挥发着内心深处的欲望，破坏欲让它们失去理智，盖过了所有的情绪。可是在如今的场景下，这只虫族却像是找到了久违的畏惧之心，它已经完全提不起来反抗的想法，它呲了呲牙，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虫族，“虞星是虫族的希望，当然是在虫后那里。”
　　“虫族的希望？”虞南嗤笑一声，觉得这句话讽刺极了。
　　他的弟弟是个人类，从来不是什么虫族！哪来的什么虫族的希望？
　　“带我去找他。”
　　虫族的智力有限，虞南不想跟它废话太多。他松开手中的虫子，反应迅速的虫族顷刻后退，离开了虞南的攻击范围。它猛然向虞南发起进攻，却被身经百战的将军躲了过去。虞南抬起手臂，激光发射器喷射出火花，气波在稀薄的空气中推开，虫族被气流冲击后退，砸碎了后面的岩石，它翻滚两圈，身上的黑色硬壳缓慢蠕动，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但仍有大部分的黑色外壳，以及形状怪异的四肢与头上的触角，昭示着他与人类的不同。
　　虞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虫族的蜕变完成后，驾驶机甲来到它跟前。
　　“你们能变成人类？”他问道。
　　“人类有什么好的？”虫族不屑道，它抬起前肢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类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要不是虫后的命令，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虞南知道无法从它口中问出太多话，即使面前的虫子是只高级虫，它能够得知的真正有关虫族的机密也是有限。有时候一个种族的管理与智力无关，统治者们总是不约而同地隐藏起关键的信息，防止下层的低等手下推翻他们的政权。
　　最原始的管理方法在虫族同样适用。
　　“给虫后传信，我要见它和虞星。”机械手臂抚在虫族的外壳上，虞南找准了它外表的衔接处。
　　虫族说人类的身体脆弱，确实不错。现在的高级虫就像是个在危险中被迫进入进化的半成品，它失去了部分防御能力，而且无法像人类一样，用种种手段保护自己。虞南捏住它的硬壳，用力掰了掰。
　　虫族发出痛苦的嚎叫，在上将手中不安分起来，它用了半晌才想到，面前这个人听不懂它的话，转化成人语求饶道，“松手！我已经给虫后发出信息了！它们很快就会过来，松手啊！”
　　虞南道，“我很好奇，把这块碍眼的塑料取下来，底下会是什么样子。是虫子的血肉，还是脆弱人类的皮肤？你觉得呢？”
　　虫族惊恐地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呢？”
　　“虞星……虞星已经试过了！”它终于发现了机甲里面熟悉的面容，“你是虞星？不……你是人类。你和虞星一模一样！”
　　贫瘠的语言能力表达出的信息模糊不清，虞南不知道，它惊讶的是两人相似的面孔，还是他与苏韶同样恶劣的性格。不过看到虫族现在的反应，虞南心里确实觉得有趣。
　　如果是虞星的话，他还真的可能会这么做。虞南当时的心情应该也像他一样吧。
　　他把感情隐藏在虫族这个名词底下，就算连自己都忽视了，也无法否认，虞星是个正常的人类。
　　这样的认知让虞南觉得很愉快。他松开握着虫族外壳的手，问道，“那么被虞星这么对待的虫族最后怎么样了呢？”
　　虫族木然道：“它死了。”
　　·
　　苏韶呆在黑漆漆的洞穴中，身体中的虫族部分能让他适应昏暗的光线，他缩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系统聊天。
　　【拜托你多说两句吧，别这么高冷好吗？】
　　系统：【我的服务不包括陪聊。】
　　苏韶，【可我现在很需要你。我不是虫族，也不是虞星，再这么待下去我会疯掉的！】
　　刚冒过泡的系统又回归沉默。
　　苏韶只好道，【行吧，那你汇报一下攻略进度总可以了吧？最起码让我听个声。】
　　【攻略总进度：63％】
　　【攻略总进度：65％】
　　【攻略总进度：68％】
　　……
　　系统的声音响了很久，苏韶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情况，愣愣的听着它报数，一直到攻略进度达到72％才停了下来。
　　【鱼腩哥哥经历了什么？他发现虫族的秘密了？还是又给我脑补了别的东西？】距离太远，苏韶只能确定如今的局面正好，即使不在目标身边，事情也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具体内容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意料之中的，系统没有理他。
　　苏韶自顾自地分析道，【他先前面对虫族除了打架再没有别的行为，现在肯定是想寻找我的下落，所以会想尽办法与虫子们沟通。这么一来就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有虫子把我的悲惨经历跟他说了，鱼腩哥脑补出了很多事情，对我的同情心更上一层……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可是当着他的面讲过，不需要别人可怜。那就只剩下了第二种。】
　　他顿了顿，期待系统能搭句话，可是并没有。
　　苏韶习惯了这样的尴尬，继续说：【那就是他发现了我跟虫族本质上的不同。他认为我还有的救，可以回归到人类中，跟他相依为命，作为最亲近的人，陪伴他，接受他们的补偿，最后逆袭成优秀的人才，把自己的人生过好。我想的可能有点远了，也许鱼腩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我有这样的期望。】
　　讲完之后，苏韶沉默下来。
　　虞星并不是只有一条死路可以走，苏韶当初愿意在他身上花费了积分，玩闹的成分不少，说一点都不想改变虞星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
　　他缩在角落里，静静等待着日落又日出。
　　这边的频率与首都星不一样，一天的时间漫长极了。他没有力气去换算到底过去了多久，长时间的食物断绝让苏韶失去了活动的力气。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半边脸上爬上了黑斑，眼睛渐渐变成了琥珀般的金黄色。或许是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他觉得身上的温度似乎低了不少。就像一块石头，与洞穴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山口的岩石被人打破，白色耀眼的阳光与人类的身影一同降临。
　　苏韶眯了眯眼睛，强烈的光线让他无法看清来人的样貌，只能凭着直觉猜测问道：“虞南？”
　　虞南慢步来到他跟前，底下身子把虫族青年抱在怀里。他揉了一把苏韶的脑袋，一点都不温柔，“叫哥！”
　　“虞南，我好饿啊。”苏韶被他抱起来，从洞穴中带走。
　　他没有问虫后怎么样了，虞南又是如何历尽艰辛来到了这里，简单的一句话足以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从首都星逃到科瑞斯的时候，苏韶见到虞南的第一句话也是喊饿，好像除了这个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他依偎在兄长的身上，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么做其实像是在撒娇。
　　虞南嘴角带上了笑意，担忧地看着他，“忍一忍吧，很快就好了。”
　　这是苏韶第一次以这种形态出现在虞南面前，他密切关注着兄长的情绪，只要他表达出一丝畏惧或者厌恶，苏韶就会划清界限，不再寄期待于亲情。虞南的反应让他松了口气，苏韶被他抱起，坦然走出洞穴，出现在程春花与杭阳面前。
　　“虞星怎么了？”程春花问道。
　　杭阳也是疑惑担忧地看着他们。
　　“春花，我好像还没告诉你，虞星同样是虞博彦和沈嘉琪的孩子，他是我的亲生弟弟。”
　　程春花的眼神中满是惊异，连称呼都忘了反驳，“上将，没想到你这么禽兽，连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虞南：“……”
　　苏韶：“……”


第49章 4.10
　　虞南开始后悔把程春花带过来了。
　　作息良好生活规律的上将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的下属, 不清楚他们人模狗样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的心。
　　气氛长久凝固，程春花终于意识到自己语言不当。他抛下偏见重新审视虞南与苏韶, 恍然道, “所以, 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彼此的身份？”
　　“可以这么认为。”
　　虚弱的青年被送到机甲上, 程春花和杭阳留下来照顾他。虞南临走时道, “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杭阳拿出营养液递给苏韶，速食的液体能快速补充能量，味道并不好。
　　苏韶含着袋子, 模糊不清地问道, “他去找虫后了吗？”
　　沉默许久，程春花才道, “对。”
　　“小南有分寸，倒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杭阳拿来仪器给苏韶做检查。
　　苏韶阖了阖眼，满不在乎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虞星，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别闹脾气。”
　　杭阳温和极了, 就连眼角的细纹都充满了慈爱。
　　如果父亲还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对, 杭教授更像是父亲和母亲的结合体。
　　苏韶忍不住笑了起来, 叼着营养液袋子问道, “你们见到朝人类方向变异的虫族了？”
　　“还笑, 都这样了还笑的出来！”杭阳看着他，又不忍心责备，他小心地开口询问：“它们……咬你了？”
　　“它们敢吗？杭叔叔，它们打不过我的。”苏韶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没有人见过他作战时的样子，单从外表看，苏韶与凶狠的虫子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即使他已经半虫化。
　　还未相见时杭阳就听虞南说苏韶险些死在科技院的手中，就算现在半虫化，苏韶也是虚弱地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话听上去更像是安慰人，没有一点可信度。
　　“杭叔叔，你觉得向人类转变的虫族，算是进化吗？”无视杭阳不信任的目光，苏韶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他真的能打破虫族与人类的界限，虫族会隐藏在人类中肆意破坏，还是会拥有感情，与人类成为一个整体？
　　面对这个问题，杭阳觉得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将要给苏韶注射血清的时候。
　　杭阳沉默许久，道：“我不知道。”
　　注射血清的后果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苏韶能活下来，二是他会直接死去。相对于直接死亡，他们只是多了一种选择。而现在不同，未来人类的生死存亡只在这一念之间。
　　苏韶道：“它们能在人类与虫族间转化，或许几百年几千年之后，虫族能拥有感情，但是现在不会。”
　　苏韶把喝完的营养液袋子递给一边站着的程春花，低下头。偏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其中的情绪。苏韶语气如常，继续道：“人类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
　　杭阳心中既欣慰又酸涩，苏韶是个善良的人，即使孤独的独自生活这么多年，依然能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去思考。若他坏的彻底，又怎么会陷入两难？
　　“离开虫族不行吗？”
　　“它们不会允许的。”营养液的能量被身体吸收，苏韶恢复了些力气，从椅子上站起来，“选择权其实在你们手中，杀了我，或者是任由虫族进化。”
　　杭阳问道：“你去哪里？”
　　“去看看虞南。总不能把所有的压力都推到他身上，双生兄弟间的心灵感应还是挺灵敏的。”
　　他没有恢复人类模样，身上的军装穿了几天皱皱巴巴的领口大开，无法掩饰底下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身体。金色双眸中的情绪很淡，他的行为却与表现出来的冷漠完全不同。
　　“我和你一起去！”程春花说着，跟他一起跳出机械舱，“杭教授，您先呆在机甲里吧，如果我们能出来，还需要您来帮助逃生。”
　　“好。”
　　苏韶对这里不熟悉，虫族的腺体能察觉到彼此释放出来的信息，找到虫后那里并不难。
　　程春花跟在他身后，好奇地询问：“你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
　　“可能是吧。”苏韶对程春花的感官不错，说出的话也柔和很多，没有面对科技院研究人员时的凶残。他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如果我和虞南没有血缘亲情，他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程春花打了个寒颤，“你们真的……？”
　　“假的。”苏韶说，“你们人类的感情真奇怪啊。遇到虞南之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对了，程副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程春花心里的那点复杂的思绪因为这个问题瞬间消散，他干笑了两声，“名字不重要，你跟上将一样，喊我程副官就行。”
　　“是吗？我怎么记得虞南不是这样叫你的？”
　　程春花道：“肯定是你记错了。”
　　虽然聊天，两个人的速度并不慢，没多久就赶到了虫后洞穴。虞南被层层虫族包围住，犹如苏韶被虫后关押的那天。
　　程春花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愣了一瞬，发出一声感叹：“好多虫子啊……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因他这句话而缓解，没有虫在意程春花说了什么，它们朝着最中心的虞南爬去，每一次进攻都有无数的虫子被上将杀死，它们因此而兴奋，毫不畏惧源源不断。
　　程春花加入了战场，替虞南承受了部分压力。
　　“你来了。”虫后对苏韶口吐虫语，“这些人类要杀死你。”
　　“我知道，”苏韶来到虫后跟前，看起来就是缩小版的它，“停下进攻吧，太吵了。”
　　这边的虫大多是发育不完全的幼虫，还有大部分低级中级虫，大多数的高级虫族都分散在各个领地，虫后这边位置偏僻，从来没有人类来到过这里，少数高级虫围绕在虫后身边伺机而动。
　　“为什么？”虫后问。
　　苏韶微笑，“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被你们圈禁！”
　　他突然暴起，以坚硬的爪子作为武器捅入虫后的眼睛——这是它最脆弱的部分。苏韶一半人类面孔上带着愉悦的笑意，“痛快打一架吧，我期待很久了！”
　　虫族间的战争向来没有理由，被攻击后虫后发出痛苦的吼叫，它不会跟苏韶废话，直接命令身边的高级虫制住他。
　　虫后洞穴乱成一团，星球上的所有虫族感受到这边的动乱，它们被血腥的气息吸引，身体深处的暴力因素蠢蠢欲动，迅速向这边赶来。
　　长久的食物断绝让苏韶战力不如从前，即使有营养液缓解了无力感，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可是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虞南死在自己面前。
　　“虞南，春花儿！”苏韶喊道，“你们先走，它们交给我来对付。”
　　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极了，好似游刃有余，多少虫族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行！”虞南没有看他，专心用手中的武器射杀来到面前的虫族。
　　虞南的声音很坚定，程春花能感觉到顶头上司的决心，同样拒绝了苏韶的提议，“虞星你学坏了！不准叫我名字！”
　　“春花儿春花儿春花儿！”
　　程春花咬牙，“上将我管不了，难道还打不过你？回去等着瞧！”
　　苏韶笑了两声，躲过高级虫的进攻，闪避到虫后身边，一条漆黑的尾巴在他身后冒出，体型庞大的虫后被这条不显眼的尾巴拍到墙上，它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滞，接着缓缓爬起，发出怒吼向周围虫族下达了命令。
　　虫后不具备攻击力，它的防御和生殖能力以及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保证了它在虫族中的地位，每一代虫后都是虫族的领导者，等级压制下，没有虫能拒绝它的指令。
　　苏韶不同，他本就不是虫族。
　　虞南感觉到了骤增的压力，虫族攻击频率与强度明显增强，他不解为什么苏韶要去打虫后，现在明显不是询问的时候。帮程春花抵挡住一次致命攻击，虞南看着气喘吁吁的部下皱眉，“程副官，你去找杭教授！”
　　程春花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迅速下降，面对庞大的虫族群体他已经力不从心。感情上，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程春花笑嘻嘻地问道，“这是命令吗？”
　　“是。”虞南道，“去找杭教授，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机甲开过来，带我们离开！”
　　“是，上将！”没有时间容许他敬军礼，程春花应了一声，以躲避为主，寻找虫族攻击的间隙。
　　苏韶注意到这边的动作，放轻力道把尾巴甩出，卷起程春花越过底下的虫族将他送到洞口。
　　程春花惊讶之余还不忘伸手撸了把尾巴，毛茸茸的，一点都不像是虫族，更像柔软的小猫。
　　苏韶僵硬了一下，在心里给程春花记了一笔。
　　“你还有尾巴？”虞南道，“挺可爱的。”
　　“要是被你副官听到，肯定又脑补出来奇怪的东西。”苏韶说着，把尾巴甩了一圈，触碰到的虫族被拍在墙壁上，随着岩石一同掉落，失去了声息。“外面还有虫族，虽然等级不高，程春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闯出去的。”
　　“你什么意思？”虞南察觉到他语气不对劲。
　　苏韶道，“我Ｋ、Ｄ、Ｔ、Ｃ、Ｄ、Ｊ、Ｚ、Ｌ。本来以为选择权在我们手中，现在才知道其实不是。哥，你去帮帮春花吧。”
　　“虞星！你什么意思？”
　　苏韶用同样的方法把虞南送到了洞口前，虞南没有离开，他回过头，看到苏韶跳到虫后身上，正冲着他笑。
　　紧接着白光骤起，巨大的声响让上将片刻失聪，他好像跟外界隔离开了，只看到有虫族的残肢炸开，分不清是苏韶的，还是其他虫子的。
　　“虞星！！”
　　【攻略总进度：76％】


第50章 4.11
　　烟雾散开后, 虞南顾不得其他, 冲入山洞中在一堆虫族尸体中寻找苏韶。
　　他不清楚苏韶是悄悄偷了炸药, 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做为基体自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虞南脑子像是被糊住了似的，凭着本能动作。他心中满是不可置信，巨响之后的余音回荡在脑海中, 虞南看到的全都是苏韶对着自己笑时候。
　　太不真实了, 就像是做梦。
　　虞南在虫族肢体中挨个翻找, 他的目标很明确，苏韶最后是站在虫后身上的, 虫后体型庞大, 位置大概能够确定。即使是这样, 找到苏韶也花了不少时间。
　　身后的虫族像是察觉到危险, 一时间安静如鸡, 龟缩起来毫无动作。程春花虽然疑惑, 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 迅速来到停放机甲的地方，带着杭阳一同来到虫后洞穴。
　　一路上静的可怕, 到达洞穴之后, 两人驾驶机甲进入里面，被眼前的场面震惊。
　　他们从机甲中下来, 杭阳看着状似癫狂的虞南, 心里有了猜测。他伸出手, 指尖颤抖，“小南……虞星呢？”
　　虞南背着他们停下动作，喃喃重复地讲了一遍，“虞星呢？虞星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才走了多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程春花问道。
　　虞南转过身，他的眼睛因为充血变得通红，看起来痛苦又疯狂，然而语气却是平静压抑的，“虞星自爆了。我不知道是他自己自爆，还是偷偷准备了武器，他现在就在这里。”
　　杭阳觉得不可置信：“虞星明明说过要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上将，你确定虞星就在这吗？”
　　面对副官的询问，虞南不想给出答案。他心里清楚，这种程度的爆炸，处在中心的青年受到的冲击力绝不会小。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小，甚至不可能留下完整的尸体。
　　虞南转过身去，继续在虫子中翻找，他道：“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
　　“上将！你理智一点！”程春花对他大喊。
　　杭阳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程副官，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个结果。你听小南的话，赶紧离开吧。我们欠虞星太多东西，留下来也好。你回到首都星之后，记得把虞星的身份公布出来，不要瞒着科技院，他们虽然极端，能力确实毋庸置疑。”
　　“你们真是疯了！”程春花说着，愤愤来到堆积的虫族尸体旁边，伸出手把一只虫族推开，往下扒拉，他不忿道：“又不是在拍少女剧，干什么推来推去！既然已经跟你们离开首都星，我难道还怕死？更何况现在虫族一点动静都没有。上将，请你以后多尊重一下我，不要给我下这种无聊的命令！”
　　虞南抿了抿嘴，“谢谢你。”
　　三人合力要比一人快的多，苏韶的遭遇不平凡，寻常人的逻辑放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作用。他掩盖的不算深，有一半身体被炸毁，鲜红的血液覆盖住他的大半个身子，苏韶双目紧闭，但仍有声息。
　　杭阳指挥着虞南小心把苏韶带出来，送到了机甲中。
　　里面准备了医疗舱，预防着各种紧急情况。医疗舱中的修复液体功能强大，能够治愈大部分伤病，促进身体再生。科技年代，除了得不到治疗即刻死亡，只剩下基因问题难以解决，其他的伤病对于人类来讲，算不上大问题。可是苏韶伤的太重了，就算是杭阳也不能保证，他能挺过来。
　　医疗舱是虞南准备给自己使用的，没想到却先用在了苏韶身上。
　　隔着透明的防护罩，他神色莫名地站在旁边，目光紧紧放在里面的青年身上，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一般。
　　机甲的权限悉数转移到程春花身上，没有人能放心让现在的虞南驾驶。
　　杭阳拿了杯水，递给虞南，“虞星的生命力很强大，只要他能熬过修复期就能慢慢好起来。”
　　“嗯。”虞南接过杯子抱在手里，他叹了口气，“杭叔叔……双生子之间的感应，你觉得是真的吗？”
　　“科学很难界定。”杭阳道，“不过我看虞星和你确实默契。”
　　“我能猜到虞星每个动作下的深意，除了他自爆的时候。他冲我笑的很开心，我却看不透，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选择。”虞南指了指胸口，“这里很疼。不是我在疼，是虞星疼。”
　　他重新把目光放到苏韶身上，伸出手来紧紧贴着透明玻璃罩，看起来像是握住了苏韶的手，“我从军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能伤成这样。没想到第一次遇到这么惨烈的事情，竟然是在亲弟弟身上。”
　　他有些语无伦次，借着这个机会想一口气把潜藏在心里的话全都讲出来，“他成熟又脆弱，我能感觉到，他在渴望我的保护，但是我却没有能力，反而要靠着虞星才能勉强活下来。我空有上将的职位，在虞星面前，只是一个失败的兄长。”
　　“虞星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杭阳忽然道。
　　虞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放下种种思绪，显然对苏韶幼年的经历更感兴趣。
　　“那时候的他半虫半人，一直到七岁都没法理解人类的语言。如果不是他表现地对我们亲近，除了半张人类面孔，完全就是虫族。”杭阳回忆着，缓缓说道：“虞星很乖，照顾他的人却说，我们走了之后，他一点都不听话。他拒绝别人接触，总是把家里搞得一团乱。这个孩子没有语言能力，只会用行动表达开心或者难过。”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虞南问。
　　“让你知道，然后闹着找弟弟吗？”杭阳反问，“博彦和嘉琪最了解你们，这是最好的办法。”
　　虞南沉默。
　　杭阳说的是事实，他并非从小到大都这么稳重，父母健在时，虞南的性格跟苏韶简直一模一样。他们同样玩世不恭，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真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并非如此。
　　苏韶也是这样吗？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成熟，依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甚至连他本身都没有看清。虞南试图揣测苏韶当时的心情，他当时讲，本以为会有选择的权利。苏韶就是怀揣希望又忽然碰壁的孩子，他不会伤害亲近的人，发现无路可走后，宁肯抛下性命，也不希望他们几个人死在这里。
　　他不想熬到最后，被最亲近的人推出去，宁肯把生死把握在自己手中。可是苏韶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并非走投无路，一直以来杭阳和虞南把他摆放的位置太高，青年自己也这么认为，他们一厢情愿地把人类生死存亡寄托在了苏韶身上。
　　【攻略总进度：80％】
　　【差不多该醒来了。感谢痛觉屏蔽，快穿的好帮手。】
　　“他现在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虞南说道，“杭叔叔，机甲上的医疗资源足够吗？”
　　从颓丧的情绪中恢复，虞南终于有心情去管别的事。杭阳松了口气，给出的答案却不太好：“恐怕不够。”
　　“能坚持多久？”
　　“最多两周。”杭阳道，“程副官说，机甲的能源也经不起长时间消耗。小南，帝国有联系过你吗？”
　　他们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事实上虞南跟军方的关系还不算糟糕。他以正当理由调离首都星，驻守在边外，除了擅自带领军队攻击虫族没有向上级请示，并没有太大的过错。如果虞南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帝国作为栖身之所再合适不过。
　　“我断开了连接，不清楚军方的反应。”虞南道，“不过可以试试，再怎么说，做错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修复舱中的苏韶动了动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看起来痛苦极了。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微微张开唇，吐出几个泡泡。粘稠的液体迅速被身体吸收，苏韶闷哼一声，腥红的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皮肉，完好的皮肤将身体包裹，就在一瞬间舱内营养液尽数吸收，消失殆尽。
　　“杭叔叔?”
　　杭阳动作迅速来到显示屏跟前，密切关注上面的数据。
　　苏韶心跳速度很快，频率却慢慢稳定，各项指标也在缓慢恢复。杭阳打开修复舱的舱门，与虞南合力把苏韶抱出来。
　　青年身上破损的部分奇迹般地生长好，只是他依旧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极了。
　　杭阳把监控设备连接到苏韶身上，青年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异常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虞星怎么了？”虞南忧心询问。
　　“暂时无法得出结论。”杭阳说，“他太虚弱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抽取血液进行化验。如果我猜的没错，虞星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说？”
　　“你注意到他丢失的部分身体了吗？”
　　当时的虞南几乎无法保持冷静，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所有的精力都在苏韶身上。经过杭阳这么一提醒，虞南立刻想到了其中关键。
　　“是虫族的部分？”
　　“对。”杭阳说，“这不会是偶然，只能等虞星醒过来亲自问他。这是好事，小南，最起码现在虞星不再命悬一线，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他的价值比我们想的更高，就算是帝国，也不会轻易放弃。”
　　虞南点头，来到护理床跟前，把青年打量了一遍。
　　新生的肌肤比原本的颜色白很多，痛苦的神色褪下，苏韶睡的安详，连带着虞南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我去通知春花一声，定位到首都星，我们回去。”虞南道。
　　·
　　苏韶睡了很久。
　　这个再生功能是他精心在系统商城挑选的，放在虞星身上再合适不过。
　　就如同虞星的样貌和智力会被世界意识补全一样，系统中获得的能力同样会被合理化，不会引起土著居民的怀疑。
　　他是在科技院醒来的，与上一次离开这里的虚弱如出一辙，只是研究员的态度跟之前截然相反。
　　苏韶的身份被虞南发布到星网上，人类的身体让他看上去那么无害，所有人都知道人类虞星的存在，公众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就算是帝国首脑，也要斟酌好给他的待遇。
　　罕见的新鲜水果拜访在房间里，虞南守候在一边，用小刀把果皮削的平整。见到苏韶醒过来，他像往常一样，用最平常的语气打了招呼，“总算是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苏韶眨眨眼，迷茫道：“我没有死？”
　　“你很想死？”虞南眯了眯眼，问道。
　　“这得分情况吧。”苏韶道。
　　虞南被他气笑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说话这么欠揍？”
　　“你要揍我吗？我可是病号。”苏韶一脸单纯，眼中的得意毫不掩饰，“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上将从我身上发现了什么？”
　　虞南依然沉稳，他道：“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什么？”
　　“杭叔叔说，十岁之前，每隔一段时间爸妈都会去科瑞斯陪你。听说你那时候反应很慢，学东西也很慢，直到八岁才会念自己的名字？”
　　苏韶听出来他的打趣，满不在乎地倚靠在软软的枕头上，把眼睛一闭，“既然杭教授这么说了，应该就是真的吧。我有记忆起就跟着虫后，还以为它就是母亲呢。”
　　本想在言语上打击熊孩子的军官，因为对技能的运用太过生疏，成功被弟弟带走话题，转过来直戳他的心窝子。
　　苏韶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他在虫族的生活，虞南也尽量不去细想。可是在青年若无其事的讲出这句话后，他发现高估了自己的心肠。
　　面对遭遇过种种磨难的同胞兄弟，虞南总是会心软。每当听到苏韶的讲述，他都能从寥寥几句中勾勒补全出，还是少年的弟弟过着怎样的生活。虞南感同身受，连带着面对成年苏韶时，也不忍心对他太过强硬。
　　【攻略总进度：85％】
　　“虞星，我不会放弃你的。”虞南说。
　　苏韶微笑不语，让兄长看的心慌。
　　“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苏韶道。
　　在虞南脑补出更多的内容之前，苏韶问道：“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个嫂子？你这样我很慌，难道程副官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其实你喜欢的人是我？”
　　虞南恨不得把手上的果皮拍他头上。
　　但是不行，他根本狠不下心。
　　虞南把剥好皮的果子塞到他嘴里，“吃东西，闭上你的嘴！”


第51章 4.12
　　虫后的死亡对虫族的影响不小, 当时整颗星球的虫族察觉到危险蜷缩起来，事后反应过来的虫子们像是在为虫后与死去的幼虫们默哀, 向来冷漠的它们在高级虫族的指挥下，就像五十年前那样，集体暴动，朝着人类的基地进发，不要命地开始自爆。
　　苏韶躺在软软的床上, 用智脑在星网上看着新闻。
　　“虫族虽然智慧不高, 但总有办法来维持平衡。”
　　一只虫子自爆可能杀不死几个人类，但是造成的破坏力不容置疑。人类制造出的大多数机器都是精密而脆弱, 经不起强大的辐射和声波冲击。
　　虞南把窗帘拉开, 阳光洒进来照到青年身上。
　　新生的皮肤与原本的肤色相差明显，两相结合却莫名和谐, 有种诡异的美感。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帝国会怎么对你。”虞南道, “你怎么想的？”
　　苏韶把青果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偏酸的口感让他眯起了眼睛, “你问我？我就是觉得奇怪, 你不是帝国军神吗？这个时候怎么有空陪我？你不该和虫子奋斗到底吗？”
　　虞南对他奇特的关注点表示无奈, 常年与人类隔绝, 苏韶有时候幼稚极了。他看着青年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忍不住出声道：“不好吃就别吃了。”
　　“好吃啊。”苏韶吸了吸口中的果汁, 继续说, “说起来, 虫子在哪儿你在哪儿，我未来嫂子不会是只虫子吧？虽然我不歧视虫族，还是觉得怪怪的。你要真的有这个想法，一定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做足心理准备。”
　　“虞星！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严肃的兄长呵斥道。
　　苏韶无辜地看向他，“怎么就不正经了？多合理的猜测。”
　　虞南更加无奈，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苏韶讲，这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像是开玩笑，可是当虞南设身处地站在苏韶的角度去想，却觉得不是。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伤好之后你打算做什么？”虞南带过自己不熟悉的话题，转而询问苏韶对未来的打算。
　　思维方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转，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苏韶放到军校去历练一番，最好多交几个朋友，熟悉下人类的相处方式。
　　苏韶不清楚他的打算，他也没有对帝国抱有希望。
　　脸色苍白的青年嗤笑一声，又咬了口果子，口齿不清道：“说的就跟有很多种选择似的。我能怎么办？除了留在研究室里让你们做实验，难道有别的选择吗？不过虞南，他们为什么会相信你的说辞？我上次出现可是以虫族的身份。”
　　虞南的脸色随着苏韶的话沉重下来，他动了动喉咙，回答苏韶的问题，“基因坚定虽然有些困难，还是可以判断出结果的。”
　　苏韶养伤期间，虞南的攻略进度陆续又涨了点，慢慢达到了百分之九十，陷入瓶颈。而后无论苏韶与他相处再久，攻略进度都没有变化。苏韶也不着急，安心呆在房间里养伤。
　　期间研究人员进进出出，倒是没有再暴力给他注射奇怪的液体，只是偶尔抽取血液样本来研究苏韶的基因问题。苏韶配合他们的工作，原本就元气大伤，在巨大压力下恢复缓慢，远没有上一次来的迅速。
　　虞南虽然心疼，却无可奈何。
　　新生出来的肢体力量不大，苏韶无法进行长时间行走，活动的空间有限。
　　有了上次的暴乱，人类应对起战争得心应手，快速把它们镇压，虫族偃旗息鼓，人类也退缩回后方，试图在苏韶身上找到彻底克制住虫族的办法。科技院中的科研人员成为影响成败的关键，作为苏韶的兄长，虞南只需要给经历过伤痛的青年安全感，缓解他的压力，好让苏韶身体快些恢复。
　　再次来到病房里，虞南手上牵了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扎着两个小辫子，身上穿着粉色的可爱裙子和小皮鞋，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公主。
　　苏韶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小姑娘后睁大了眼睛，视线不住地在虞南和女孩之间转换，不用他开口，虞南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
　　小姑娘看到苏韶，好像也懵了。她拽了拽虞南的手，牵着大人走到床前，趴到床边仰头好奇看着青年，“两个虞爸爸？”
　　“虞爸爸？”苏韶念了一句，“你虞妈妈呢？”
　　“没有虞妈妈。”她转头看向虞南，“爸爸有妈妈，虞爸爸为什么没有虞妈妈呢？”
　　虞南摸了摸她的头，把椅子拉过来，坐到上面将小姑娘放在自己腿上，“因为虞爸爸还没遇到虞妈妈，等以后就有了。”
　　“那为什么有两个虞爸爸呢？”
　　“这是我弟弟，不是虞爸爸，我们长得很像，囡囡没能认出来。你仔细看一下，我是不是跟他不一样？”虞南哄孩子的模样温柔极了，苏韶被冷落了也没觉得不满，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囡囡听话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观察了一下两个男人的脸，开心道，“是！那他是谁呢？”
　　“他叫虞星，囡囡可以喊他星星叔叔。”
　　苏韶抽了抽嘴角，赶紧纠正，“你叫囡囡是吧？别听你爸爸瞎说，不准喊我星星叔叔听到没有！你也可以叫我爸爸呀，你看我和你虞爸爸这么像，这样叫错了也没关系的。”
　　小孩被大人们绕晕，她还没理解为什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听到苏韶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囡囡看了虞南一眼，对苏韶道：“可是虞爸爸不是爸爸，我为什么要叫你爸爸？”
　　“什么爸爸不是爸爸的？虞南，这都什么啊？”
　　“这是春花的女儿，叫囡囡。”
　　苏韶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很快抓住了重点，“哪个南？”
　　“口中一女，不是南方的南。虞星你别乱猜。”
　　“我还以为是男人的男。毕竟春花儿对自己的名字怨念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了女儿，照他的性格还不得把孩子玩坏？囡囡真不容易，竟然能这么乖。来，到虞爸爸这里来，让爸爸抱抱你。”苏韶对囡囡伸出手臂，虞南把她放下来，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竟然觉得苏韶的话很有道理。
　　程春花有这么乖的孩子，程夫人一定功不可没。
　　囡囡来到床边，抬起两只小胳膊，“抱抱~”
　　苏韶把手放在她的腋下，发力后却没能把小小的孩子抱起来。他捏了捏发颤无力的手臂，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囡囡，我可能没法抱你上来。”
　　囡囡朝他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他生病了，身上没有力气。等休息好之后就可以了。”虞南说着，把小孩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脱掉了脚上的小皮鞋。
　　囡囡小小的身子滚动了一圈，掉转过头来面对苏韶，她抬起手，小大人似的点了点他的额头，“那你要乖乖的，好好打针才会好起来哦~”
　　苏韶笑，“好。”
　　囡囡在这里呆了不到两个小时，程春花下班后过来把人接走，又收到了来自苏韶的打趣。
　　父女两个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虞南抓住他的手腕，把一只手扯到面前，苏韶没有反抗，只是微笑看着他，“怎么？难道还想让我抱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科技院又不是没有我的资料，你不知道吗？”
　　虞南从没去看过苏韶的资料，大多数有关苏韶的情况，都是他亲眼见到或者是在杭阳口中听说的。他无法面对那张轻飘飘的纸张，苏韶在科技院经历的一切他都记得，即使两方和平相处，虞南也忘不掉，就在不就之前，他带着人冲进实验室，看到苏韶奄奄一息的模样。
　　苏韶把手抽回来，惬意地靠着后面的软枕。
　　“我没看。”虞南坦诚道，“我不敢看。”
　　苏韶挑眉。
　　“虞星，我更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我会在乎你，也请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面，我们是家人。”虞南说，“就像你说的那样，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你都会呆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由。我本想送你去学校，去交朋友，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只能由我来做。”
　　“你指什么？”苏韶问。
　　“让你接纳我，以及身边的人。我不善表达，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把话明白说出来。可是现在容不得我再逃避，虞星，你可以信任我，如果你觉得难受，就说出来吧，我虽然不能帮你好起来，但是我会尽力满足你、关心你，你不必一个人硬撑着。”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苏韶垂眸，轻声道：“我怕……要是我真的这么做了，还能撑下来吗？”
　　“至少不要骗我。”虞南拍拍他的手，认真地注视，像是要把上面的肌理也给研究透彻。
　　“我尽量。其实有件事还是能告诉你的。”苏韶说。
　　“什么?”
　　苏韶：“我的尾巴还在，只是被我收起来了。你说要是医生们知道，会不会想把它砍下来研究下我的再生能力？”
　　听着他的话，虞南心里一揪，这完全可能变成现实，“那你可得把握好分寸。除了没有力气，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韶刚要回答，虞南道，“别骗我，你刚答应了。”
　　苏韶苦笑一下，“你还记得，我刚被他们带走的时候吗？其实电击前，他们给我注射过一种液体，好像是叫解离剂……”
　　虞南的心慢慢沉了下来，“是蓝色半透明的液体？”
　　“我不知道。”苏韶道，“那时候意识昏沉，根本注意不到太多细节。怎么了？”


第52章 4.13
　　科技院当初给苏韶注射解离剂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褪去人类外表, 变回虫族。
　　苏韶从一开始就不是虫族，无论用什么极端手段, 他也只是维持着人形，没有像研究员预期中那样，失去理智变成虫族。
　　可后续影响让他痛不欲生。
　　极其容易变得虚弱，形态间的转化也没有之前那般随心所欲。痛苦如影随形，像是要把他撕裂成两半——自爆后丢失了虫族的身体, 解离剂的作用依然存在, 并且愈演愈烈。
　　“所以他一直在强忍，就算疼到这种地步, 也没想过说出来？”虞南神色莫名, 他烦躁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与苏韶相处时的异常终于有了解释。虞南并非完全没有感觉, 只是私心里将这一切归为苏韶对身份转变的不适，他从来没有想过, 看起来充满活力的苏韶, 其实已经用尽了力气去维持平静的假象。
　　“虞星是个好孩子。”除了这句话, 杭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苏韶的存在他从头到尾都知道, 却什么都做不了。二十年的空白期没有办法填补, 二十年之后, 就算他们把苏韶找到，也只能把他关在温度适宜的病房中, 给不了他一点自由。
　　得到答案后, 虞南对苏韶的关注更加密切。
　　他找来病房中所有的监控, 直挺地坐在椅子上，从最开始苏韶被自己带到军方时开始，一点一点，事无巨细地观看。
　　夜深人静时青年蜷缩在床角，紧紧闭着眼睛。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的可怕。
　　他从睡梦中疼醒，张开嘴巴急促地呼吸，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倒像是察觉到监控的存在，直直的转过头，对上了虞南的目光。
　　虞南呼吸一滞。
　　他看到了苏韶眼中的哀求。
　　虞南很清楚，这是几个月之前的视频。可是此刻隔着时空，所有的情绪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他身上。苏韶因为疼痛不自觉变为兽瞳的金色眼眸不再冰冷，充沛的感情像是要溢出。
　　短暂的对视立刻结束，青年闭上眼睛，唇色苍白的可怕。他躺在床上拽了拽身上的薄被，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虞南见过虫族居住的洞穴有多阴冷湿暗，苏韶在毫无人气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是不是也习惯了这样的夜晚？
　　孤独、冷寂，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苦楚，他只能在黑夜中一个人静静地舔舐伤口，等待天亮。
　　虞南知道，看到这里就可以了。可是他无法伸出手去退出视频，好像这么做就能分担一些痛苦，让苏韶好受一点。
　　上将独自坐了一夜，等视频中光线变亮，阳光洒到屋子里。照顾苏韶的小姑娘带着甜甜的笑容走进来，手中推着的轮椅再熟悉不过——苏韶坐了很多天。
　　虞南看着画面中的青年朝着女孩笑得好看，被她扶着身子缓步坐到上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抬头朝着女孩不住地说话，把人逗弄的脸颊通红。
　　当时虞南就在一边看着，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苏韶的不适，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虫族很会花言巧语，嘴中没有几句真话，要小心堤防，不能相信他。
　　虞南关掉了显示屏。脊背僵硬的感觉很熟悉，他的眼睛充血，红血丝很明显。
　　他站起来，从房间里出去，正好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程副官。
　　“怎么了？”他问。
　　程春花惊讶地看着他，“上将，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嗯。急匆匆的有什么事？”
　　程春花道，“好像是虞星的检验结果出来了，似乎……不太好。”
　　虞南闻言只是皱了皱眉，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熬夜的胀痛，“我和你一起过去。”
　　与监控中的模样比起来，苏韶瘦了很多，宽大的病号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双生子之间的差别越来越明显。虞南看着他，神色略微恍惚。
　　这才过去了多久，为什么他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即便连起身的力气都欠缺，苏韶看起来依然很轻松，他跟两人打了招呼，笑道，“喂，虞南你这是怎么了？哭了一夜？眼睛这么肿。”
　　程春花带入苏韶的话，重新观察了一下自家上司，“真的肿了！上将你不会真哭了吧？可是为什么啊？好像最近也没有值得难过的事……”
　　虞南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打趣他，完全没有办法发脾气。他依然沉浸在昨晚的情绪中，对着苏韶，只剩下了心疼与小心翼翼。
　　见虞南不说话，两个人也消停了。程春花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上将，你今天情绪不太对劲。”
　　虞南呼了口气，“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过一会儿吧，他们已经去拿了。”苏韶道，“不过可能不会送到这里。我大概没有权利知道这个，你要是看到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春花，你出去一下，我和虞星单独待会儿。”
　　“你俩不天天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被说的跟电灯泡似的。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真对不起啊。”程春花碎碎念说个不停，但还是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苏韶疑惑问道，“什么是电灯泡？”
　　“是一种原始照明设备。”虞南温和解释道。
　　“最原始的照明设备不是火吗？火把火堆之类的……”
　　“虞星……”虞南之前觉得苏韶嘴巴很毒，总是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可是经过一夜的情绪发酵，他只觉得苏韶就像个求知欲强的孩子，想到了就说出来，这也是对他的信任，只是对于这样的问题，虞南完全没有经验给他解答。
　　苏韶听到了好感度增长的提示，面上依然平静。他摆了摆手，“好吧好吧，我不问了。真是的，问个问题都不行。”
　　“不是这个意思。”虞南道，“我有更重要的话想问你，这些疑惑可以等一会儿再给你答案。”
　　“等会儿我就不想知道了。”苏韶撇嘴，看起来很无赖，“你要问什么？”
　　真的来到苏韶面前，虞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之前问了很多，苏韶都给出了答案，如今再过来，虞南要说的依然还是那些。
　　在苏韶催促的目光下，虞南干巴巴地开口，“你……还疼吗？”
　　“嗯？”苏韶不解。
　　“我问过杭叔叔了，注射解离剂之后你的身体一直不算很好。现在有没有好些？”
　　“我还以为你要告白呢，搞这么大阵仗，还把春花儿赶出去，原来就是问这个，吓我一跳。”苏韶满不在乎，他笑着看向虞南，“我都习惯了，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虞南看到他这样就心里发堵，“虞星！”
　　“又怎么了？”苏韶委屈地看着他，“好了我不说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虞南说。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手指微微颤抖，心里更加难受。
　　他来到苏韶这里，其实是想施舍给这个饱经痛楚的青年一点关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可是苏韶不需要。
　　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因为短短几句话，和一点肢体接触而改变。也不会因为他熬了一整夜来了解苏韶的经历，就能让青年的痛苦减轻。
　　追根究底，虞南这么做还是为了洗清心底的愧疚。
　　“你怪我吗？”虞南问道。
　　“怪你什么？”苏韶依然不解，“我很奇怪，全人类都跟你一样吗？还是就你自己这么莫名其妙？要是都这样，我还是回虫族吧，这么憋着实在太难受了。”
　　虞南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道，“是我失态了。”
　　从头至尾，苏韶都是坦诚的。虞南以为他隐藏的秘密，不过是青年觉得没有讲出来的必要。只有他一个人，纠结痛苦，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兄弟。
　　苏韶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还是很大度的，原谅你啦。”
　　他的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中，粉色的新生皮肤看起来更贴近肤色，比刚受伤时好了很多。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如果你疼，就告诉我。”虞南说，“我会想办法的，人类的医疗水平比你想象中要好。”
　　苏韶眯着眼点头，“好啊。”
　　从病房中出来，虞南脚步一顿，拐弯去了院长的办公室。
　　苏韶在温暖的屋里昏昏欲睡，他戳了戳系统，【把我痛觉屏蔽关了吧。】
　　【你确定？】
　　【确定。】
　　有时候疼痛不是坏事，它能让人更加清楚自身的变化。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关闭屏蔽的一瞬间，苏韶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紧接着尾巴就从身后冒了出来，长长的一条无意识地抽动，险些把床上的青年拍到地上。
　　他迅速调整状态，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利。小心地把尾巴收起来，静静趴在床上，忍受着来自骨髓的剧痛。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啊！做任务好难！】
　　【攻略总进度：98％】
　　苏韶：【好吧，这么一看也不是这么难。万事尽在掌控中，挺爽的。】


第53章 4.14
　　比检查报告先一步到达的是, 军方对苏韶的处置。
　　苏韶被禁锢在科技院中与外界隔绝，就算他能通过星网来了解一些消息, 最机密的部分依然触碰不到。虞南也因为与苏韶亲密的关系，没有提前收到一点通知。
　　等军方有所动作，就算虞南能力再大，也来不及阻止。
　　苏韶被一群士兵带到了密闭的房间里，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气势强大, 他背着手, 面对墙上悬挂的地图，听到声音后才转过身来, 朝着苏韶笑了一下。
　　“虞星是吗？初次见面, 我是印嘉泽，我想, 你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他微笑道。
　　苏韶点了点头，“元帅大人谁不知道呢？”
　　印嘉泽摆手, 让其他人出去。他和蔼极了, 没有半点架子, 来到苏韶跟前, “听说你之前受了很重的伤, 现在好些了吗？”
　　类似的话苏韶听过了无数次, 只有这个人，能把关切的语言讲的如此公式化。
　　也是, 他怎么会不清楚苏韶的伤势？现在询问一句, 也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罢了。
　　“科技院的水平很高。”苏韶微笑着, 模棱两可地说道。“坐在轮椅上似乎不太尊敬，我是不是该站起来？”
　　“不用在意这些，放松点孩子。”他道，“不过轮椅可能确实不太舒服，要不要到沙发上来？”
　　“好啊。”苏韶点头。
　　印嘉泽虚扶了一把，看苏韶换了地方。
　　青年确实像资料中说的那样，虚弱极了，看上去没有任何战斗力，脆弱的生命被他们拿捏在手中，真要做什么，他绝对没有反抗的力量。
　　只是虞南那边，确实不好办。
　　苏韶与元帅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很轻松，气氛愉快极了。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太好。
　　“元帅找我有什么事？”苏韶率先开口问道。
　　“不用紧张，就是随便问问。”印嘉泽道，“听说之前帝国和虫族的交战你出了不少力气？”
　　虞南从未跟苏韶说起过，先前的事情是怎么上报的，帝国没有对他有太严重的处罚，除了杭阳程春花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提到过虫族主星发生的事。苏韶不好说的太详细，只是一副厚脸皮的模样，理所应当的点头，“对啊。”
　　印嘉泽笑得像个普通长辈，“博彦他们真是生了一对好孩子，你在虫族受了苦了。虞星，能具体讲一下吗？你这次立下的军功不比虞南少，我可以帮你上报。如果博彦知道了，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在科技院呆了这么久无人问津，现在把人带到小黑屋里来，指望两句话就想把他打发掉，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就算苏韶思维方式简单率真，也能分辨出其中的善恶。印嘉泽这一举动太突然了，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苏韶对此保持警惕，他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黯淡下来。
　　苍白的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纠结为难道：“不了吧。如果您真的想这么做，不如直接把功劳给哥哥。我什么都不懂，而且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好吧。虞南应该也不会放心让你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的，这么做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印嘉泽眼中划过一丝怜惜，“与虫族的对战，还需要你的帮助。虞星，你也知道虫族是什么样子，帝国人才凋零，我年纪也算不上年轻，你哥哥是接掌帝国军力的不二人选。这既是权利，也是一份责任。岑平月将军，还有你的父母，全都死在了虫族爪下，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忍心让虞南一个人面对战争对吗？”
　　圈套来了。
　　为了最后两点好感度，苏韶并没有打算躲过去。
　　他茫然看着眼前的元帅，像是被他话中的描述打动，看上去无措极了，“我该怎么做呢？就不能……让哥哥退伍吗？”
　　“傻孩子。”印嘉泽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你母亲连生产都是在战场上完成的，对你哥哥的教育怎么可能放松？虞南生来就继承了你父母亲的意愿，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人类的和平，正是与虫族的不间断斗争，才让我们的生命有了意义。无数的人等着我们去守护，你也不想看到，在虫族的破坏下，老弱妇孺毫无反抗之力，被他们杀死吧？”
　　苏韶低下头，轻松道，“您说的是。”
　　“听说你能和虫族沟通？”元帅问道。
　　在科瑞斯的时候，苏韶确实在士兵们面前吓跑过一只低级虫族，为了这个几个军人严阵以待，就差把他当场击毙了。
　　印嘉泽知道这个并不奇怪，只是苏韶对他的认知更深一层。
　　如果信息不对等，出现差错的概率就会变大，对于苏韶来说，人类与虫族正处在关键时期，也是他完成任务最关键的时候。
　　“是的，元帅。”苏韶道，“但是有些小虫子，它们智力不高，我们只能通过身体中释放的气味来表达感情，它们听不懂话，对局面的掌握也是一知半解，只能有大概的轮廓，不会太具体。”
　　“已经足够了。”印嘉泽道，“虞星，你能联系上外界的虫族吗？我是指主星那边的高级虫族。”
　　“这个……恐怕不行。低级虫族没有办法离开星球，主星离这里太远了，声波与信息素都不会传递过来。您找主星的虫族做什么，能告诉我吗？说不准我能帮上忙。”
　　苏韶在他面前表现的单纯好骗，印嘉泽对这个低调乖巧的孩子降低了几分戒心。
　　他思考了一下，道：“可以，只是我跟你讲了之后，你需要呆在我这里，直到战争结束。人类科技比你想的要好，而且并非所有的人类都爱好和平，你明白吗？”
　　精通人情世故的元帅把话说的好听极了。他在一步步引导着未在人群中成长长大的青年自愿被他囚丨禁。其实如果苏韶答不答应，结果都差不多。
　　“连哥哥也不能见吗？”
　　“不能。”他道，“不过可以让你们进行视频通话，跟虞南报个平安。”
　　苏韶想了想，答应下来，“我听您的，您说吧。”
　　“虫族可能没有虫后了。”印嘉泽言简意赅地说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虫族……会灭亡？”
　　“对。”他道，“在灭亡前，它们大概会做出最后的狂欢。”
　　印嘉泽怎么都想不到，虫后就是被前面这个无害的青年杀死的。在得到苏韶肯定的答复后，他吩咐手下给苏韶准备好房间，隔绝了所有人的探视，也按照约定，让苏韶亲自与虞南对话，讲述了自己的处境。
　　虞南照例过来看望苏韶，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慌了神，下一刻智脑的通讯连通，苏韶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他看起来乖顺极了，偏偏苍白的嘴唇与明亮的眼眸增添了几分冷意。
　　“哥哥，我在元帅这里，可能会在这边多住几天，你不要担心。”苏韶歪了歪头，朝他笑道，“等事情解决了，元帅就会送我回去啦。”
　　虞南看得出苏韶的反常，他瞬间明白了元帅这一举动的深意，正想跟苏韶说，不要被人骗了，那边的面孔忽然变换，印嘉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虞南，你是识大体的人，虞星是个成年人了，你该尊重他的选择。”印嘉泽道，“你也不想人类文明结束在这个时代吧？”
　　虞南被他话里的严重后果唬了一下，上将抿了抿嘴，在上司面前，除了应下，再无别的选择。
　　通讯很快被挂断，虞南看着手腕上黑掉的屏幕发呆。
　　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内心升起一阵恐慌。
　　为什么，人类文明一定要与苏韶的性命挂钩？
　　虞南站在屋子里，原本苏韶在的地方空无一人。他回忆着昨天看到的监控中的青年——因为疼痛出现的黑色尾巴，以及他金色的瞳孔。
　　印嘉泽不可能不知道！
　　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苏韶带走了！
　　虞南紧紧地捏住拳头，用力砸了下墙壁。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理智下来，虞南没有去管擦破皮肉的手背，神色坚定地离开了病房。
　　他不能坐以待毙！
　　【攻略总进度：100％】
　　安详呆在小屋里的苏韶接受到系统的提示，脸上露出了一丝忧伤。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吗？】
　　【不。】
　　【你真冷漠。】苏韶对着系统吐槽，语气中半点没有离别的忧伤。
　　毕竟他这副表情，是做给密切关注着他的人看的，又不是真正的情绪。
　　就算在这里呆了再久，这边都不是他的世界。苏韶始终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甚至连亲密相处过的任务目标，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印嘉泽当然观察到了苏韶的情绪变化，青年的心思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万幸的是，他没有表达出反抗。印嘉泽对这个苍白的青年难得产生了钦佩的感情。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难以掌控……
　　虞博彦夫妻两个，怎么舍得把孩子送到虫族那里呢？
　　印嘉泽推门进来，对苏韶道，“虞星，虫族在向着人类进化，你知道吗？”
　　“知道。”苏韶点头，“是因为我。”


第54章 4.15
　　虞南在军中人脉关系宽广, 要弄清楚外界发生事情的始末不算难。
　　自从苏韶在科技院住下后, 他几乎是被停了职, 整日无所事事, 元帅剥夺了他了解有关前线战争的所有权利，虞南无法，只能自己想办法。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苏韶的住所, 绕过巡逻的小队来到这里, 打开房间后却空无一人, 虞南的心都沉了下来。
　　他顾不得再隐藏自己，找到在一旁看守的士兵，急切道：“虞星呢？这里面关着的人呢？”
　　“上将是说那个半虫族吗？”他道, “今天早上他跟着元帅出去了。”
　　“去了哪里？”顾不得斑驳苏韶的身份, 现在最要紧的是苏韶的性命。虞南只后悔自己来的太晚, 不论是最初苏韶被印嘉泽带走时, 还是现在。印嘉泽就像个成熟的大人，默默看着调皮孩子的小把戏, 在心里计算着怎么能让他更加成熟，却不会拆穿。
　　虞南不需要这样的培养, 他也不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 赔上弟弟的命！
　　外面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虞南和身边的士兵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他们要去科瑞斯星球，喏, 现在刚刚出发。上将你不能……”
　　虞南管他说什么！迈开步子直接从窗口跳出去, 无视了身后士兵的喊话。他随意抢了一件飞行器, 追逐着面前的庞大飞行器驶去。
　　“你哥哥很在乎你。”印嘉泽看着屏幕中虞南离开，拍拍苏韶的肩膀，“你都想好了吗？”
　　他们就站在军区战斗飞行器停放区，身后是无数排列整齐的战斗机，距离虞南并不近。
　　虞南追赶的，不过是个空壳。
　　苏韶痛苦地皱起眉，表情难过极了。他依然坐在轮椅上，脸上伤痕恢复如初，只是身体更加虚弱，露出了虫族的特征——与先前不同，自爆带走了他坚硬的保护壳，只剩下了毛绒的黑色尾巴，还有一双金色兽瞳。
　　苏韶手腕上的智脑忽然响起，虞南两个字显示在屏幕上。
　　年轻的上将已经反应过来，他做出最后的尝试，再次联系了苏韶。
　　“不接吗？”印嘉泽看着苏韶迟迟没有反应，问道。
　　苏韶摇摇头，“不了。我们走吧，元帅。”
　　印嘉泽推他上了飞行器，把人抱到上面配置的疗养床上。手中触碰到的青年瘦弱极了，骨骼外面包裹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没有多少脂肪。印嘉泽表情平静和蔼，望了望逐渐远去的地面，对苏韶笑了一下，“谢谢你，虞星。”
　　“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人类。”苏韶道。
　　“你为虞南做了很多，他一定会谅解的。”
　　苏韶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其实是是为了自己。
　　虞星需要一次新生，有时候看淡了生死也不是好事。死亡是注定的结局，比起这个，他更需要意识到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也是生命中必须要有的。
　　苏韶这一举动任性极了，他在发泄虞星的不满。唯有疼痛能让这个自以为是虫族的青年变得理智。即使虞星一开始就强大克制，他依然是弱势的。他需要虞南的救赎，苏韶之前做的任务，从本质上来讲也都是救赎。
　　独自一人挣扎很难，他们需要在意的人来拉一把，无论那个人是谁。
　　飞行的目的地不是科瑞斯，他们持续飞了很久，最后降落在了更加遥远的虫族主星。
　　将要失去信号前，苏韶确定虞南在短时间内无法赶来，主动拨通了他的通讯。
　　虞南那边接的很快，熟悉的眉眼出现在屏幕上，看的苏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将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他看着苏韶的笑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上次，苏韶自爆前，也是这样笑的。
　　救下青年后，虞南问了他很多问题，他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虞南心里很清楚，苏韶心存死志，以半人半虫的身份，承受着解离剂的痛苦，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就算从虫族归来，他与人类终究有一层抹不去的隔阂。
　　“虞星……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虞南艰难开口，生怕苏韶不给他机会，下一刻就死在他的面前。他不敢用太重的语气讲话，他只恳求苏韶能等一等。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甚至没有让苏韶回过家，没有带他去看过父母的坟墓，没有给他看过以前留下的影像。所有家人间该做的事，统统被科技院的针管和药剂代替。
　　“能你做什么呢？”苏韶不解，“虞南，你还有话想对我说吗？”
　　“你在哪里？”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吗？”
　　虞南发现不对后就改变了方向，大概能猜到印嘉泽带他去了哪里。只是他驾驶的飞行器配置不高，没有办法追赶上。就算再着急也无可奈何，收到苏韶通讯后，他也只能去定位苏韶的位置来肯定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虞南问道，“为什么要走？留下来不好吗？”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是否有印嘉泽的威胁已经无关紧要。他看的出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青年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想说的了吧？”苏韶不想回答他，自行结束了话题，他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可要好好听着。”
　　“到了。”印嘉泽的声音响起，青年被人抱起来，屏幕颤抖了一下，接着恢复了正常的角度，背景变得荒凉又熟悉。
　　虞南认成了这里是哪里，智脑的信号变得不稳定，画面飘忽，苏韶的脸微微变形。
　　苏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甩了甩身后的长尾巴，笑道，“看来时间不多了，那我要说的简单点。”
　　“虞南，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他道，“是我改变了你吗？认识我之前，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吧？印元帅说，你爸妈一生都在为了和平而努力。你应该也是吧。我虽然生活在虫族，也听高级虫们说起过你。”
　　他脸色一冷，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是虫族，你明白吗？就算最初曾经是个人类，现在也是虫族。”
　　“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苏韶说完这句话，通讯彻底断开，黑色的屏幕反照出虞南的脸，这张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一句话就想把所有的事情抹除？想的美！
　　虞南把飞行器的速度调到最快，无视了机身发出的警报声，向着主星飞去。
　　人类统治星球周边的虫族暴动被镇压下来，高级虫纷纷回到主星。它们本不应该只有一个虫后，在原本的虫后死去之后，另外的虫后必须出面，来催动虫族的成长进化，高级虫族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虫后的安全。
　　而现在这个人选，就是他的弟弟。
　　如果印嘉泽不带苏韶回来，首都星会被虫族大举进攻，毫无准备地展开一场恶战。人类未必会输，但人员与物资消耗绝不会少！
　　虞南的飞行器终于在十三个小时之后抵达，虫族主星上不再阴暗，火光照耀在土地上，燃烧着上面特有的高大植物以及虫子的躯壳。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烧焦尸体的味道，虞南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他从飞行器上下来，没有机甲的保护，人类脆弱极了。虞南无法想象，连越来越虚弱的苏韶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更不敢想象……他还活着吗？
　　他拿起武器，向着深处行进。
　　星球上面一片狼藉，瘦弱的身影面对着火光，用长丨枪撑着手臂勉强站立。旁边人类与虫族的尸体交叠，他像是从地狱中走来，脸上带着血渍，双目紧闭。
　　虞南知道，自己又来晚了一步。
　　“虞星？”他轻轻喊了一声，朝着青年走进，把苏韶抱在了怀里。
　　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苏韶维持不住平衡，卸下了最后一丝力气，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虞星！”虞南大喊他的名字，用力抱住了他的后背。
　　火势开始蔓延，他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身后的热潮，并没有躲避的意思。
　　巨大的力气让怀里的人有了反应，苏韶费力睁了睁眼，又迅速闭上。
　　虞南看到了希望，小心地把人背起，一边边喊叫着他的名字。
　　苏韶模糊不清地在后面碎碎念，“元帅……死了……”
　　这样大的消息不过让虞南唏嘘了一声，更多的，还是身后人对自己回应的欣喜，他跟苏韶讲话，想提起他的兴趣，让他不那么快睡去。
　　“怎么回事？你之前不肯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趴在他身后的青年意识模糊，机械地重复几个词汇，“元帅……救了我……元帅……死了……”
　　虞南忽然意识到，印嘉泽带苏韶过来，大概不是要牺牲他。
　　他只是想救人。
　　所以最后死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苏韶。
　　虞南心中五味杂陈，带着苏韶上了通讯器，向首都星发送了求救信息。
　　印嘉泽驾驶的飞行器品质比虞南要好的多，但是在惨烈而迅速的战争下，没有多少完好。虞南只能带着苏韶回到自己乘坐的飞行器上，他搜索了其他装备，艰难地带回来了营养液和治疗药剂。
　　苏韶曾经迅速复原的体质完全不起作用，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任由虞南动作。
　　【走吧。】他对系统道。
　　在苏韶离开的那一刹那，虞南包扎好弟弟的身体，虞星松开因为痛苦而皱紧的眉头，陷入沉睡。


第55章 番外
　　“过会儿见到叔叔喊人, 知道吗？”程夫人拉着女儿的小手, 带她从飞行器上下来, 微微蹲下身子给她整理着衣服, 一边嘱咐道。
　　程春花从过来，一样牵起囡囡的手, “走咯，去见你虞爸爸！”
　　囡囡跟着两个大人的步子，不解道：“到底是叔叔还是虞爸爸呀？”
　　“大的那个是你虞爸爸, 小的是叔叔。”程春花说完, 又觉得不太对, 改口道, “小的是小虞爸爸。”
　　“小虞爸爸真的是鱼吗？”
　　“不是鱼, 你小虞爸爸是吃鱼的猫！跟他搞好关系，他就会和你一起玩。你想和小虞爸爸一起吗？”
　　囡囡心里满满的好奇，“想~”
　　“别听你爸爸瞎说。”程夫人纠正道，“囡囡姓程，你虞爸爸和小虞爸爸都姓虞，这是个姓氏知道吗？”
　　囡囡对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感兴趣，但她还是乖乖应了一声，漫怀期待地跟着父母进到了虞南家里面。
　　虞南家很大, 这个时代的土地资源并不匮乏，这样大的住宅在首都星很常见。
　　囡囡跟着妈妈一起来到虞南跟前打了招呼, 好奇问道, “小虞爸爸呢？他还在睡觉吗？”
　　自虫族主星回来后, 虞星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指标下降的厉害，有几日常年冰冷的身体更是爆发了高烧。奇迹的是，抢救过来之后，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健康，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类的水平，直到不久前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睡觉，正在房间里玩智脑呢，囡囡可以想去看看他吗？”虞南问道。
　　“想~”囡囡声音拉的很长，带着小孩特有的稚嫩与娇弱，配合她圆嘟嘟的脸蛋可爱极了。
　　虞南摸了摸她的脑袋，带她朝虞星房间走去，转头跟程春花夫妻两个道，“他还在恢复期，不过适应能力很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地往外跑了。”
　　“虞星真的不记得了？”程春花问道。
　　“不记得未尝不是好事。现在虫族已经没有繁衍能力，高级虫也都死去。他不需要再回到虫族，有了元帅的保护，虞星现在很好。春花，别跟他讲以前的事情。”虞南低声道。
　　程春花也低声道，“上将，别叫我春花，老婆会吃醋的。”
　　程夫人在一边抿嘴笑了一下。
　　囡囡不太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反正跟她关系不大。虞南打开门，女孩躲在墙后面往里张望，露出了半个脑袋。
　　虞星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手来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平板放到一边，冷漠开口，“我看到你了，别躲了。”
　　囡囡被他金色的兽瞳吓了一跳，猛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没让自己喊出声。她害怕地躲到了爸爸后面，拽着程春花的衣角，不敢进去。
　　“虞星，你吓到她了。”虞南无奈道。
　　虞星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似乎不能理解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程春花安抚女儿，他拍了拍囡囡小小的背，“还记得爸爸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
　　“小虞爸爸……”囡囡说。
　　“你看小虞爸爸的眼睛，像不像只小猫？”
　　囡囡想了想，点头。
　　“那我们进去看小虞爸爸好不好？你之前不是见过他吗，还跟爸爸说小虞爸爸人可好了，这么快就忘了呀？”
　　“没有忘。”囡囡道。
　　程春花亲了口女儿，夸奖了她一句，把人抱到怀里，与夫人一起走了进去。
　　他嘴上嫌弃道，“你这家伙，失忆了也忘不了皮。”
　　虞星看着他：“我认识你吗？”
　　“上将，你弟弟绝对是故意的！”程副官看到了青年眼中的戏谑，跟上司告状。可惜虞南满心只有他的宝贝弟弟，根本不理会被欺负的下属。
　　“这是程春花和他的夫人，这位小淑女是春花的女儿，叫囡囡。”虞南为失忆的虞星介绍道。
　　虞星看了看囡囡，又看向虞南，“你也叫南南？”
　　虞南对这个问题并不陌生，在程副官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回答。
　　年轻上将嘴角勾起温和的微笑，和蔼地看着青年，“如果你愿意叫星星的话，这么喊我也可以。”
　　虞星嫌弃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囡囡好奇的双眼。
　　他的注意力被乖巧的女孩吸引，朝她摆摆手，露出笑容，“囡囡别怕，过来让我抱抱啊。”
　　“我就说他是故意的！”程春花对虞南说。在得到女儿的答复后，把她放了下来，看着自家贴心小棉袄投入别的男人怀中，心中悲痛。
　　囡囡接受能力很强，很快消化了虞星的设定，朝他伸出手，想摸摸这双颜色不一样的眼睛。
　　虞星见状直接把小朋友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跟前，主动凑过去给她摸，“好看吗？”
　　“小虞爸爸好漂亮！”
　　四五岁的小孩最喜欢艳丽的色彩，虞星不一样的眼睛让她格外喜爱。
　　听到囡囡的话，虞星笑道，“什么小虞爸爸？你叫虞南什么？”
　　“是爸爸让这么叫的。我叫虞爸爸虞爸爸呀！”她挨个回答，虞星的问题，认真极了。
　　“听起来怪怪的，搞得我像他儿子，而不是他弟弟。”看到囡囡迷茫的眼神，他大发慈悲地没有再让小孩改口，“行吧，我慢慢习惯。”
　　虞南看他们两个相处的不错，招呼程春花二人到客厅聊，给了两个小孩独处的空间。
　　虞星可不就是个孩子？
　　囡囡跟虞星逗乐了一会儿，亲近不少后，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她神秘兮兮地凑到虞星脸颊旁边，小声道，“我爸爸说，小虞爸爸是小猫，那么虞爸爸是不是也是猫呢？”
　　什么玩意小猫？虞星眯了眯眼睛，转头对女孩笑道，“你觉得像吗？”
　　囡囡摇头。
　　“你还怕我吗？”虞星问道。
　　囡囡又摇头。
　　“刚刚进门的时候为什么怕我？”
　　囡囡道，“你都不笑的，跟虞爸爸一样，好吓人！虞爸爸发脾气的时候可恐怖啦。你能变成小猫吗？”
　　“不能。”虞星说，“不过我有尾巴，你想看吗？”
　　“想呀。”
　　虞星跟囡囡在房间里玩到傍晚，囡囡离开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他这边张望，搞得程春花醋意大发。虞星跟小姑娘摆了摆手，目送她离开，他重新拿起手边的平板，划了两下，略过了之前阅读的新闻。
　　#战神弟弟虞星究竟是人类还是虫族#
　　反正虫族都这样了，又有虞南在，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虞星从床上下来，慢慢来到客厅，看到刚把程春花一家人送走的虞南手上拿着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眯眼笑道，“这应该不是春花儿带来的吧？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虞南把盒子塞到虞星怀里，“胡说什么呢？怎么不在房间好好呆着？每次你一出来就得胡闹。”
　　“你才是胡说！这是诬陷！”他拿着盒子坐到软软的椅子上，把包装盒掉了个头，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给我的？谁送的？”
　　“上面应该有写。”虞南说。
　　虞星冲他纯良地眨眨眼，“可我都不记得了，我哪儿知道她是谁？”
　　最后的落款是安雯，看起来是女孩的名字。
　　虞星拆开盒子，里面放了一排精致小巧的饼干，温热中带着浓郁的奶香味，旁边还有一只透明的小瓶子，看起来里面装的液体是牛奶，摸起来同样温温的。
　　“安雯……”虞南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放到星网上搜了一下，发现是家餐厅的服务生，曾经在军方追捕虞星的过程中出镜过两次。
　　他把智脑上的内容分享给虞星，打趣道，“看来，我要先有弟妹了。”
　　“什么意思？”虞星一脸懵逼，“你别瞎说！我还是个孩子呢！”
　　虞南看着他微笑，“好孩子，赶紧把身体养好，才能给人家姑娘幸福。”
　　虞星被他的语气搞得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不停地在身后摆来摆去，他还没有办法把尾巴收起来，就算表面上再严肃，身后的虫族特征也会轻易暴露他的情绪。背对着尾巴的虞星一无所知，沉下脸来，“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他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抱着盒子慢吞吞扶着扶手上楼。
　　充满活力的样子与奄奄一息躺在研究室里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身上已经看不到颓丧，但虞南仍旧放不下担忧，平心而论，虞星从虫族回来的时间算不上太久，他又失去了记忆，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这位兄长操心。
　　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虞南看着他的背影心满意足。
　　离开虞南的视线，虞星抱着盒子，伸出手指摩挲着上面贴的纸条。他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看虞南的样子，应该是不好的事情。既然虞南不希望他记起来，干脆就不再去想。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学习了解，哪里有时间为了过去的疤痕感伤？
　　安雯在纸条上的留言简单质朴：
　　未来会更加美好，希望你能做自己，不要去管别人的言论，加油！——喜欢你的安雯
　　虞星把纸条收起，拆开了里面的纸袋，把小饼干吃了个干净，一个都没给虞南留下。


第56章 5.1
　　江秋邑收到了一只小猫。
　　他有个朋友破获一起杀人分尸案, 在凶手的出租屋里找到十几只猫尸体, 唯一幸存的, 是一只不到三个月大的小奶猫。
　　江秋邑是个猫奴, 他的猫几个月前离世了。
　　他本来不想这么快养一只新的猫，可是这只猫实在太可怜了, 那位吊儿郎当的警官先生随意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只手捏住奶猫命运的后脖颈，跟江秋邑说, “你要不养, 只能我来养啦！”
　　小猫动弹不得, 丑丑的, 可怜极了。
　　于是江秋邑收留了它。
　　小小的一只猫, 连眼睛都睁不开。
　　余警官说，这只猫在医院里呆了近一周才恢复到现在的样子。它在凶手家呆的时间不长，被发现时已经被灌下肥皂水，几个女警官看着不忍，凑钱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因为年纪太小，即使救治及时也一直焉嗒嗒的。
　　小猫的眼睛被碱性的肥皂水灼伤，经常流泪，周围的毛毛被泪水黏成球, 看起来黑乎乎的。
　　这是一只白色的狮子猫，因为年纪小, 心情又有些抑郁, 毛发看起来没有成年猫那样乖顺服帖。
　　江秋邑抱着它去浴室, 用湿毛巾小心地擦了擦它的身体——是个小男孩。把眼睛周围用药水清理干净，给它滴好眼药水，江秋邑用干净柔软的长毛浴巾把猫咪裹起来，抱到客厅沙发上。
　　整个过程小猫都乖极了，它闭着眼睛，如果不是偶尔挥挥爪子，不安地抖动一下，就像睡着了一般。
　　江秋邑坐在它旁边，轻轻抚摸它柔软的身体，男人的声音放软后低沉磁性，有种奇异的魅力，“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这么小一只，可得坚强地活下来，不如如何威风点的？叫狮子怎么样？小狮子……”
　　小猫被他抚摸地舒服，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韶:【这得啥时候才能修成人啊？估计连大哥的面都见不着，我就挂了。】
　　系统一如既往地高冷。
　　苏韶动了动自己的爪爪，做沈悠宁的时候撸猫撸的爽，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猫被别人撸了。
　　他上个世界任务做的还行，但架不住在系统那边购买的东西太多，光复生能力就买了两个，还有给虞星身体的修复，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
　　好吧，也不能叫积蓄。
　　回到系统空间后，苏韶看了接下来的剧本，万分后悔最初买的猫语是一次性的。他想了又想，再次购买了一次性的猫语。
　　他就不信能穿越成猫两次！
　　剩下的积分捉襟见肘，满足不了苏韶强烈的购物欲，只能填补一点智力的缺陷。
　　他要穿着的世界是有妖怪的，这只猫很笨，出生没多久就和猫妈妈走散了。其实就算不走散，瘦弱的小猫也会在不久后被赶走，它们总该学会独立生存。
　　苏韶心存侥幸，说不准加完智力之后，它就突然悟性大涨，醍醐灌顶，突然修炼变成人形了呢！
　　可是并没有，他还是得用小奶猫的身体，按部就班的长大。
　　在江秋邑家住下来，小猫有了名字，有了主人，也有了家。它的眼睛依然不大好，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四条腿的狮子走路慢吞吞，习惯性地歪着脑袋，用耳朵关注这个世界。
　　江秋邑的心思完全被可怜的小东西吸引，吸猫这项娱乐重新占据他的生活。
　　“狮子，到爸爸这里来。”江秋邑手里拿着妙鲜包招呼着苏韶过去。
　　精心照料的小猫比刚来时胖了一点，身上的毛毛更加柔软，他的眼睛不再流泪，睁开后是深邃的蓝色，漂亮极了。只是他双眼依旧没有光泽，个头也不见长，依旧是巴掌大小的一小只。
　　苏韶歪了歪头，有点不情愿地从垫子上站起来，顺着声音的发出的方向伸出爪子，用肉垫感受着爪下的地面，慢慢蹭了过去。
　　他以为变成猫就能安心做咸鱼，奈何铲屎官每天变着法的找事情做。
　　顶着堪比高度近视的两只眼睛来到江秋邑跟前，被主人一把抱起，撸了两下身体。
　　小奶猫没有成年猫那么傲娇，感觉到舒服后蜷缩在江秋邑腿边，眯起眼睛享受抚摸。
　　“狮子叫爸爸，叫爸爸给你吃肉肉~”他拿着手中的小袋子晃了晃。
　　苏韶看不清楚袋子上写的什么，但他还是被猫咪本能操控，伸出猫爪子去够江秋邑手里的东西。
　　江秋邑叹了口气，一手把苏韶抱起，带他来到小饭盆旁边，把零食拆开放到碗里。“怎么不说话呢？崽儿啊，你真是要愁死爸爸。”
　　来到家里后，苏韶从来没有叫过。江秋邑带他去宠物医院检查，声带没有问题，应该是之前的遭遇给他留下了太大阴影。他见到了太多的同类被杀死，凄厉的猫叫让他恐惧，安静蜷缩起来，才会让他有安全感。
　　给儿子吃完零食，江秋邑奖励似的摸摸苏韶的头，跟苏韶说，“在家好好的，不要怕，爸爸给你找了个童养媳，等下小妹妹来了，要和她好好相处知不知道？”
　　苏韶呆滞了一下，抬起无神的大眼看着他。
　　“乖。”
　　江秋邑安抚好猫咪，换下衣服出了门，留苏韶一个人在空旷的家里发呆。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是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还没变成人……】
　　系统道：【绝育能让你活的更久，不要担心。】
　　苏韶幽怨道：【我宁愿马上去世。】
　　系统没理他，它就是设定好的程序，从来不在乎苏韶的任务做的怎么样。
　　有压力之后，苏韶用四条腿的小身体烦躁地围着客厅绕了两圈，跳在了江秋邑准备好的猫窝上面。他的体重可以忽略不计，坚强的猫窝没有被压憋，依旧挺立着。
　　得抓紧时间修炼啊。
　　苏韶忧愁地用两只前爪抱住脑袋，修炼到底是个啥玩意？
　　主人走后，小猫独自伤心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困意来袭，带走了他的意识。
　　江秋邑挑选了一只小玄猫。
　　这种猫通体黑色，一般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在民间传说中，是可以辟邪的。只是被各种恐怖电影带偏了，才有了黑猫寓意不祥的说法。
　　黑色的小母猫跟家里白色的小棉花糖刚好相配，有这么一只活泼的小伙伴在，苏韶应该能好的更快一些。
　　江秋邑提着宠物笼子把小黑猫带回家，看到猫窝顶上睡觉的苏韶听到声音后忽然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的方向。
　　他出声道，“狮子，爸爸回来啦。”
　　笼子里的小猫精力充沛，性格开朗，一点都不认生。它奶声奶气地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给新主人回应。
　　江秋邑终于体会到了一把铲屎官的快乐，他没有忘记观察苏韶的反应。
　　苏韶听到猫叫后抬起头，或许是这叫声太稚嫩柔软，他没有表现出明显恐惧，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好奇，还有一点点紧张警惕。
　　毕竟江秋邑说，这是他的童养媳……
　　江秋邑松了口气，蹲下身子给不停在笼子中伸爪抓挠的小黑猫开了门，小猫得到自由，小心地探出爪子，肉垫着地后迈着小碎步从里面出来。江秋邑撸了一把它的后背，“唉……又要取名字。叫什么好呢？”
　　小黑猫发现了苏韶的存在，一点一点朝他蹭了过去，停在苏韶面前，小心地伸出爪爪，戳了一下他身下的猫窝。见苏韶没有反应，它大起胆子，又伸爪拍了下苏韶的头。
　　苏韶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在自己面前，看不清它的五官，体型比苏韶大一点，三四个月的样子。
　　他眯了眯蓝色的眼睛，没有给它回应。
　　小黑猫又喵喵叫了几声，愈发大胆凑到了苏韶跟前，用前爪去抱他的尾巴尖，最后跳上了猫窝房顶，把苏韶挤了下去。
　　苏韶淡定地离开猫窝，换了个地方趴着。
　　他对系统说，【不能把它留下，万一铲屎官真想让我们两个凑对，我可能会原地爆炸。】
　　系统说，【你还不会自爆。】
　　【我可以学，等我找到修炼的窍门，第一个要研究的就是自爆。说实话，扮演虞星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自爆原理我还没搞清楚。】他想了想，【这猫……好像和虞星还挺像的，可惜了。】
　　苏韶下定决心要把小猫弄走，他觉得需要自己卖卖可怜。
　　其实如果小黑猫留下了，把他送走也挺好的，还能去找这个世界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的猫哥。
　　这大概是苏韶做过的最难的任务，也是最悠闲的。
　　小黑猫跟在苏韶屁股后面玩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反应，终于放弃交流，转去观察其他房间，还有新的猫饭盆和猫玩具。
　　健康活力的小猫玩的不亦乐乎，很快熟悉了陌生的环境，一点都没有被送走的忧愁。
　　江秋邑看着觉得不错，放心让两只猫单独相处，皱着眉头坐在电脑旁，上网搜索给猫起个什么名好。半天之后，他放弃了网络上的回答，决定还是亲自来取。
　　既然小白猫叫做狮子，不如给黑猫妹妹取名叫豹子？


第57章 5.2
　　第二只小猫的名字被不走心的铲屎官草草定下, 它还不知道两个跟自己同居的伙伴有多不靠谱, 性格乐观的豹子霸占了苏韶的猫窝，每天吃吃睡睡，还有猫玩具可以玩, 开心极了。
　　江秋邑重新买了新的二层豪华猫窝，可是两只猫都很不给面子，从来没有在正确的位置睡过。
　　小猫们都是成熟的猫了, 不听爸爸话了。江秋邑忧愁的想着, 怀念了一下几个月前离世的猫猫, 回过神后看向两只小猫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苏韶依然不爱叫，家里日夜都是豹子清脆粘人的叫喊，江秋邑虽然知道，一开始把豹子带回家是为了让它陪苏韶一起玩，可真到了相处的时候, 难免会对粘人的小猫多几分喜爱, 也忍不住多给苏韶一点关心, 免得让他觉得被冷落了。
　　可即使这样, 苏韶的精神状态还是一天天差了下来。
　　他又变得焉嗒嗒的, 对主人的呼唤很少有反应。
　　江秋邑在书房忙着做一个项目，等他觉得苏韶不对劲，苏韶已经不想理他了。
　　他蹲在小白猫跟着，揉揉他的小脑袋, 豹子不开心地凑过来用尾巴和额头蹭他的裤脚, 发出不满的声音。“豹子乖, 哥哥生病了，让爸爸看看哥哥怎么了？”
　　他说完后觉得有点违心，因为才过了几天，豹子已经比苏韶强壮了。从体型上看，根本看不出来两只小猫其实一般年纪。
　　江秋邑把苏韶抱起来，软软的猫咪就像一条带着毛毛的围巾，搭在他的胳膊上。铲屎官被柔软的触感蹭的心里痒痒，忍不住去抚摸他的后背，摸到的却是皮毛下面清晰的肋条。他心疼地把苏韶拖起来，用胳膊垫在他的爪爪下面，给他安全感，保持这个姿势去苏韶对视。
　　“狮子？”江秋邑担忧道，“你那里不舒服吗？”
　　蓝色的眼睛半眯起来，看着无精打采。
　　苏韶抬起爪子，推了他的脸一下。
　　江秋邑没觉得他是在嫌弃自己，还挺开心的，“是不是想抱抱爸爸了？爸爸也想抱你！”
　　一张大脸凑过来亲了一口小猫的额头，江秋邑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在前胸，贴着自己的肩膀。
　　苏韶乖极了，江秋邑更想听他喵个不停，或者能让小猫挠自己一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疼。
　　脚下的豹子觉得自己失了宠，跟在江秋邑脚跟后边转圈圈，一点都不怕高高的男人把自己踩到。
　　“豹子别闹。”江秋邑轻轻抬起脚来，用棉拖鞋推了推它，带着苏韶来到卧室，把小黑猫关到了外面。
　　豹子急促地叫了几声，见没有回应，用爪子挠了好几下门，放弃挣扎跑到猫爬架那边玩自己的去了。
　　江秋邑把小猫放到床上，拿出温度计来给没什么活力的苏韶测体温，苏韶被他推到在床垫上，两条后腿被迫抬起，下面忽然有了一点异感。整个过程很快，他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苏韶猫脸僵硬了一下。
　　【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对系统道。
　　【测体温。】
　　【不，我是说，我刚刚经历了什么？算了你不用回答……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秋邑看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苏韶，揉了揉他的脑袋，“狮子害羞了？”
　　苏韶抬爪给了他一巴掌。
　　江秋邑直接把这点力道当□□的抚摸，老父亲一般把他捞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一手撸猫一手查看温度计，“没有发烧，是因为饿了吗？”
　　他看着苏韶又垂下眼，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重新把苏韶抱回客厅，江秋邑从冰箱里拿出羊奶，放在小锅中温了温，又拿了两块奶糕出来，放到了他们的饭盆里。
　　铲屎官把小猫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吃点东西。
　　苏韶眼睛看什么都觉得模糊，嗅觉还是不错的。他循着味道走到饭碗跟前，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舐里面的羊奶，看起来乖巧极了。
　　江秋邑看的满足，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苏韶拍了几张照片。
　　苏韶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样子可爱极了。江秋邑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心情变得愉悦，比起豹子对他的亲近，苏韶一点不经意的动作都能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江秋邑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是这样的人，可是面对高冷又萌的苏韶，他还是沦陷了。
　　豹子忽然反应过来，主仆两个把它撇下偷偷在阳台吃独食，生气地用爪爪挠开门挤过来，对着江秋邑喵喵叫了两声，扑到苏韶身上，用前爪拍了他一下。
　　小猫间的玩闹不痛不痒，可是苏韶却因为这个动作停止了进食。
　　豹子把脑袋挤到碗前，一点点把小白猫挤走。
　　苏韶茫然地看着前方，又看了眼旁边这黑乎乎的一坨，黯然离开阳台，回到自己的沙发上。
　　江秋邑跟在他后面，“狮子不吃了吗？”
　　苏韶当然不会回答他。倒是欢快舔着羊奶的小黑猫立刻放弃了食物，拿金色的圆眼睛对着他，喵了一声。
　　跳到沙发上面用标准姿势蹲坐的苏韶抬起爪，用舌头上的倒刺舔了舔。
　　“狮子？”江秋邑坐到他旁边，豹子也跟着跳了上来。
　　铲屎官终于意识到苏韶不太对劲，他看了看胖了一圈的小黑猫，又看看瘦不拉几的苏韶，好像明白了什么。
　　江秋邑换好衣服，把家里门窗关好，给豹子准备好了足够的食物、猫砂和水，急匆匆地带着苏韶出了门。
　　苏韶大概能猜到自己将要去哪里，他挺开心能见到更多的人，说不准就能遇到任务目标了。现在的身体虽然有很多不便，不过既然是兄弟，哥哥应该也是只猫。动物之间的感情要比人类简单纯粹，可能它们成年后不会太在乎亲情，有幼崽的身体，猫哥哥也不好放任不管。
　　它总该担负起大猫的责任。
　　江秋邑带苏韶来到宠物医院挂上号，排了一会儿队后就见到了医生，苏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病，他的性格更喜欢安静的环境，医生带他们来到了单独的诊疗间，听不到外面小动物的吵闹声后，苏韶放松很多。
　　江秋邑简单讲述了苏韶的情况。
　　“还是狮子。陶医生，你帮忙看看，他这是怎么了？前两天还好好的，我这几天接了个活，一直在书房熬夜赶工，没能顾上他。现在出来一看瘦了这么多，也没什么精神。”
　　陶医生问：“他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吗？”
　　“没有，就是不理人了。”江秋邑组织好语言，“我之前以为他饿了，给他准备了一点吃的，可是当家里另一只猫过来后，他就停止了进食。另外一只很调皮，没事就会往他身上扑，会不会是狮子不喜欢，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陶医生道：“有这个可能。猫有时候就像人一样，虽然在你领养它之前年纪还小，不会记得所有的事，它的性格却会因此改变。狮子敏感弱小，虽然是个小男生，也在脆弱地寻求保护。”
　　他给苏韶听了听心跳，又给他做了其他检查。
　　“江先生之前说过，狮子本来已经很亲近你。”陶医生说，“对于小猫来说，主人就是它们的亲人，它会把你当成父母来看待。如果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应该就是另一只猫的到来让它产生了危机感。”
　　江秋邑细细回想豆矢古草起来，心里有点愧疚。
　　“我确实对豹子关注比较多，平时也喜欢逗弄豹子玩。”苏韶眼睛不好，他的视力让他无法捕捉到运动速度太快，或者体型较小的物体，江秋邑的一部分逗猫行为对他来说都没有效果，倒是豹子会开心的扑过来，给主人一点满足感。
　　陶医生道，“狮子很懂事。”
　　江秋邑看着乖乖做检查的苏韶，心疼又愧疚。
　　“恕我直言，如果您想养狮子，不适合再找来一只小猫，这会让它觉得自己不再被需要。”陶医生说，“我不是第一次处理被虐待过的猫，但那些大都是成年猫，少部分未成年的猫也不像狮子这么小。但它们身上都经历了你无法想象的伤痛，因为抑郁症死掉的动物不在少数。您刚刚讲，它已经有绝食的倾向了，是吗？”
　　“对……”
　　“它还是个孩子，几个月大的动物和几个月大的人类婴儿差不多。它们无法跟我们交流，但是它们思想更简单。我想，狮子需要你的关注，它能看到你与另一只猫的互动，也会因此难过。”
　　江秋邑看着苏韶的蓝眼睛，里面的悲伤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尽管看不清楚，他依然把目光锁定在熟悉的人身上。
　　【医生说的真好。我就是这么弱小无助又可怜，所以我又要变成独生子女了~】
　　“我知道了，谢谢陶医生。”
　　检查完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就拿到了结果。上面显示除了营养不良外，其他指标都很正常。在等待的时候，陶医生又给苏韶测试了身长和体重，发现他的身体比上次只长大了两公分，体重还有明显的下降。
　　江秋邑又问了一下关于苏韶眼睛的事，带着自己的猫和两盒药片回了家。
　　他在路上想了很久，决定要把豹子送走。
　　他有一个朋友，嘴上一直说着嫌弃，却很会照顾猫。如果把小猫交给这个口嫌体正直的人，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第58章 5.3
　　回家后, 两只小猫的住所被江秋邑隔离开, 猫饭碗猫砂猫玩具也每只猫一份，公平的很。
　　江秋邑也不太想因为亲近苏韶让豹子心生不满，只能通知好朋友, 看他同不同意，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他没有跟卫宣说要送他猫这种会被一口否决的话，只是说想他过来聚一聚。
　　卫宣信了他的鬼话, 挑了一个天气不错的周末, 来到江秋邑家。
　　“听说你又养猫了？”卫宣进门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总是对猫格外关注。
　　江秋邑请他进来，“对，两只小猫，你要不要看看？”
　　卫宣皱了皱眉，抬起下巴一脸不屑, “猫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想想待会儿请我吃什么。”
　　江秋邑对这个好友称得上了解, 他笑了笑, 给卫宣到了杯水, 请他坐下, 然后开门把两只小猫放了出来。
　　豹子看到陌生人后象征性的警惕了一下，它的性格就是这样，江秋邑觉得，如果没有被人类收养, 这只小猫大概不能独立活下来。黑色的小猫先是绕着客厅转了一整圈, 又挠了两爪沙发, 被江秋邑呵斥后停下来，跳到了沙发靠背的顶上。
　　还有一只猫慵懒地走过来，同样跑到沙发上面，靠着垫子坐好，比起豹子，苏韶看起来乖巧极了。
　　江秋邑把苏韶揽过来抱在怀里，摸着他的毛对卫宣道：“这个就是狮子，黑色的那只是豹子，一只小母猫。”
　　“嗯。”卫宣冷淡应了一声，目光一直放在苏韶身上，“他的眼睛怎么了？”
　　“小时候受了点伤，现在看东西不清楚，带他去医院查过，也用了眼药水，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应该比现在要好一点吧。你要抱抱他吗？”
　　“不要。”卫宣撇过头，“他受了什么伤？”
　　“之前电视上报导的新闻你看了吗？就是那个把同事骗到家里虐杀分尸的新闻，他家里还有许多猫尸体，应该是一直在虐猫，这种不能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奇怪，只是可怜了这些小猫，只有狮子自己活了下来。”
　　江秋邑以前看到过网上相关的消息，某些虐待猫咪的群，每天杀死的猫超过了六十只。他们不是单纯杀死，而是虐待殴打它们，喜欢看的弱者恐惧无助的情绪，满足内心的某些欲望。
　　“我不觉得人类比猫高贵。”卫宣说，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伸出手把苏韶捞过来，放到腿上，强迫他仰起头，观察他的眼睛。
　　蓝色的眸子清澈又懵懂，苏韶望着卫宣的一双黑眸，乖巧地不得了。
　　江秋邑感叹道：“狮子就是听话，真乖。”
　　距离不远的豹子好像听懂了这句话，伸出爪子照着江秋邑的脑袋来了一脚，然后跳到他肩膀上，用黑尾巴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卫宣和苏韶进行友好的交流，完全不被旁边一猫一人的动作干扰。他们目光交汇，从彼此的眼神中发现了一点熟悉感。
　　“傻透了。”卫宣说，他把手放在苏韶身上，苏韶觉得那地方暖烘烘的，身体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没了手掌的禁锢，苏韶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抬头看这模糊的轮廓。
　　“看来狮子很喜欢你呢。”江秋邑说。
　　他以为苏韶会拒绝陌生人的触碰，苏韶的表现让铲屎官有点吃醋了。明明他才是养了狮子这么久的人，不过是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小崽子就投向了别人的怀抱。
　　江秋邑抱紧手中的豹子，又被豹子挠了一把脸。他捏住豹子的爪，威胁道：“是不是给你留的指甲太长了？再挠还给你剪，听到没有？”
　　“喵~”
　　“还撒娇？……等等，不是豹子在叫？”
　　听到自己的名字，豹子喵喵叫了几声，无辜地看着江秋邑。
　　“是狮子在叫。”卫宣淡定道。
　　“狮子叫了？”江秋邑惊喜道，把豹子从身上扒拉下来，起身蹲在沙发跟前，大脸凑在苏韶面前。他用手指戳了戳苏韶，“狮子，再叫一声好不好？”
　　“丢不丢脸？”卫宣看不过去他这样，“我有点后悔答应过来了……”
　　“别啊！”江秋邑起身，对卫宣说，“你不知道，狮子住过来之后，从来还没叫过。他有一点抑郁症，刚开始天天需要打针，脖子上的毛毛都要磨没了。现在狮子能好好吃饭我就心满意足，没想到他还愿意讲话。”
　　打着要把豹子送走的心思，江秋邑尽力把苏韶的情况往严重了说。
　　卫宣对小猫很了解，但是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同情，看起来很冷漠，“你不该养两只猫。”
　　“我也这么觉得！”江秋邑第一次发现卫宣这么上道，“狮子前两天食欲不好，我带他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是豹子的到来让他不安。我也觉得同时养两只猫不太妥当，可是狮子这么小，又心思敏感，不适合再把他送走，只能看看能不能给豹子找到新主人。”
　　“我不养猫。”卫宣说。
　　“老卫，我看得出来，你不讨厌猫。对猫这么了解应该下了不少功夫吧？我知道，有些人害怕跟宠物分别，可是你想，撸猫的快乐是自己的，尽力给小家伙提供好的生活环境，它短短的一生也会幸福对不对？想养就养吧，别给自己留遗憾。”
　　卫宣：“不想养，不觉得遗憾。”
　　“你怎么这么傲娇！”江秋邑为这个固执的朋友感到心烦，“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撸着狮子，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卫宣：“……”
　　他欲盖弥彰地把手拿开。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浑身暖洋洋的，苏韶都快睡着了。卫宣拿开手之后，他不满地用爪爪抱住他的手，放自己身上拖了拖，“咪~”
　　“……”
　　江秋邑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还不如喂狗！
　　卫宣却是低头看着小白猫，眸色深沉，他道，“你主人让我养豹子，不是你。”
　　苏韶抬起眼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渐渐起了水雾。
　　“他能听得懂你说话？”江秋邑问，“不对，他想跟你走？”
　　“嗯。”卫宣说。
　　“喵呜~”苏韶翻了个身，四只爪子张开，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猫饼，紧紧抱住了卫宣。
　　卫宣嫌弃道：“没出息。”
　　“狮子还小呢，这么点猫，都快被你说哭了。”江秋邑赶紧道，“狮子，过来到爸爸这里，爸爸爱你！”
　　卫宣眯了眯眼，瞳孔缩小了一点，乍一看跟这里的两只小猫很相似，“你是他爸爸？”
　　“怎么？”江秋邑不解，现在不都把宠物当闺女儿子养，怎么到了卫宣这里，好像变成了猥亵孩子的禽兽？
　　卫宣说：“不要脸。”
　　江秋邑：“……”
　　“无聊。我走了。”卫宣干掉了杯子里的水，把空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接着就要走。
　　江秋邑连忙拦住他，“那豹子……你好歹把它一起带走呗？我这里猫窝什么的都有，不用另买，方便得很。”
　　“不。”
　　江秋邑还想再劝劝他，没想到沙发上的小东西比他反应还大。
　　卫宣离开后，他窝在空荡的沙发上愣了一会儿，听到江秋邑的话才回过神，赶紧跳下来往卫宣身边跑。因为眼睛看东西不清楚，无法把握好距离，一脑袋撞到了卫宣腿上。
　　他呆愣愣的抬起头，嗅了嗅味道确定是卫宣后，不停地用爪子扒拉他的裤子，嘴上发出凄厉的叫声。玩的好好的豹子被他的声音吸引，应和般也叫了起来。
　　“你想跟我走？”卫宣问底下刚刚到自己脚踝的小猫。
　　他的裤子上被猫爪挠出了痕迹，卫宣不是很在意，对苏韶讲话的语气，更像是把他当做平等的生物。
　　“喵喵~”苏韶叫了两声停下来，两只后脚踩到了卫宣鞋子上，站起身子用前爪抓着想往上爬。
　　江秋邑看的很心塞，不过理智地去想，送走苏韶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他从来没有养过这样的小猫，比起苏韶，漂亮活泼的豹子更合他的心意，不需要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伤了猫咪的心。
　　这不像是养一只可以减轻压力的宠物，更像个小祖宗。
　　“老卫，要不你带走他吧。”江秋邑说，“你看他长得好看，除了眼睛有点不太好，有时候会食欲不振，还有一点点抑郁症，胃部也不大好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了……”
　　他越说越心虚，觉得没戏了。
　　卫宣听到他的话，又低头看了眼小猫，弯下腰把他捞起来，抱在了手里，然后打开门离开了。
　　江秋邑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朋友口嫌体正直，脾气古怪，但是现在的发展还是刷新了他对卫宣的认知。
　　这个人，性格真独特啊。
　　他怀里的苏韶也没反应过来，被抱起来后紧张地收紧了爪，他扭头看了眼卫宣，发出疑惑的声音，“喵？”
　　“嗯。你主人不要你了。”卫宣说，“以后你跟我住。”
　　他们靠气息来辨别对方的身份，只是分离这么久，苏韶身上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幸好卫宣不是一般人，他有其他办法判断苏韶的身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韶安心趴到他的手臂上，然后被卫宣抱上车，放到了副驾驶上。卫宣有点发愁地看了会儿安全带，最后放弃给他系，而是选择把猫放到自己的腿上。
　　发动车子后，男人不放心地对苏韶道，“别乱动，知道吗？”
　　苏韶伸了伸爪子，踩踩他的腿，安静下来。
　　【猫妖也吸猫？】苏韶问系统，【汇报一下攻略进度。】
　　【攻略总进度：2％】
　　苏韶叹了口气，这百分之二，大概是刚刚同意把他带走的时候加的吧，真是任重而道远。


第59章 5.4
　　卫宣的家挺大, 停好车, 他抱着苏韶到屋里来，把小猫放到地上让他熟悉新环境。
　　“多少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也不管苏韶能不能听懂, 卫宣两只手抄在裤子里，看着巴掌大小的小猫说。
　　猫妈妈当初生了不止一窝小猫，卫宣算是最早的一批。他修炼了几百年才有了人形, 但是成年之后就被母猫赶走, 独自一只猫生活。如果母猫不是天赋异禀, 应该不会活的太久，所以苏韶的年纪肯定不小。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丁点，实在是丢脸。
　　来到卫宣家里后，苏韶知道不会再被送走，重新沉默起来, 听到卫宣的话后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了个圈圈, 扑到了男人的裤腿上——那里染上了小猫自己的味道。
　　苏韶仰起头, 用脑袋不停地蹭他。
　　“起开。”卫宣冷漠开口, 把他踢到一边，自己则去了卧室，关上门。
　　苏韶眯着眼睛跟他一起往卧室走，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前, 抬起爪子挠了下门。他想起了不久前被关在门外的豹子, 大概明白没法把门推开, 黯然地退到一边，想向以前似的到客厅沙发上趴下。
　　可是这里家具摆设跟在江秋邑家完全不一样。
　　苏韶绕了一圈来到光线最强的阳台上，找了个小花盆蹲在了上面，底下的植物让他觉得不太舒服，苏韶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看到鲜嫩的绿色在眼前晃悠，张开嘴巴一口咬住。
　　卫宣换了身衣服，从卧室里出来。
　　猫的领地意识很强，就算跟自己相处的是同胞兄弟，分别这么久染上生人气息的小猫却无法让卫宣放松下来。他保持着面对人类时的模样，先是打量了一下家里的各个角落，看小东西在哪里趴着，最后才循着气息去了阳台，看到家里为数不多的绿色被这小讨厌鬼折腾地奄奄一息。
　　“狮子！”卫宣愤怒地喊他。
　　可惜苏韶本身的名字配上他小小的体型，一点都表达不出他的情绪，反而带着淡淡的宠溺。
　　不过这样大的声音对苏韶来说却是够用了。
　　他小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猛然把绿色的叶子放开，又嚼了嚼嘴里的草。瞪着蓝眼睛看向卫宣，不明所以的模样把男人的一腔怒火又给怼回去了不少。
　　卫宣走过来，提着他的后脖颈把小猫抓起，让他面对这一盆狼藉，“看看你做了什么！”
　　“呜~”苏韶吧唧了下嘴。
　　卫宣提着他，转过来面对自己，用手指掰着他的小虎牙，让小猫把嘴张开，掏出来里面的草叶。
　　他很理解小孩子什么都好奇，猫的天性与生俱来，除非活了好多年的大猫，对小猫来说实在难以克服。可是苏韶才刚来不到五分钟就把他的兰草咬成了这样，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让猫头疼死！
　　卫宣抱着一丝希望，威胁道:“不听话就把你送走，听见没有？”
　　“喵？”苏韶无辜地看着他。
　　小奶猫喵喵叫的大都是单音节，就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卫宣这种老妖怪理解他的话都得连蒙带猜，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
　　他拍了一下苏韶的头，“喵个屁！”
　　“喵……”苏韶不明所以，被他提着命运的后脖颈也没有力气动用四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连头都不能转。
　　“麻烦死了。”卫宣道。
　　他把苏韶带出阳台，将门窗关好，给小猫指定了一小块地方，“你坐在这里，不准乱动。”
　　苏韶乖乖坐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卫宣满意了，转身去准备猫粮和清水。
　　他们这种古代猫，有人家养的可以吃的好点，野猫就只能自己捕食，卫宣化形比较早，变成人之后改变了很多习惯，对他来说，现代的猫咪用品都太奢侈。
　　不过苏韶是自己的弟弟，身为大猫给他提供好的环境似乎理所应当。
　　卫宣把鱼和虾处理干净，肉混在一起打成泥，一点盐都没有放，粉碎后直接将肉末用勺子挖在小碟里，和一小碗水一起端到苏韶跟前，“吃。”
　　从江秋邑家来到这里，确实过了挺久了。觉得饿了的小猫闻着味儿凑过来，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软软的肉酱，发现跟以前吃过的奶糕和猫粮味道都不太一样，但是要更浓郁一些。
　　对于小猫来说，膻腥味代表着肉很新鲜，提供食物的主人的捕食能力强大，可以让猫臣服。
　　他小心地看了眼卫宣，卫宣又说了一声，“吃。”
　　苏韶放心低下头，用小舌头把肉酱一点点卷进口中，慢慢把一小碟肉酱吃干净。
　　小猫吃完后还要舔毛。
　　它们的生活简单极了，尤其是不用亲自捕食就能得到食物的宠物猫，生活的全部就是吃喝玩乐。
　　卫宣没等他舔完，一把捞起苏韶，带他去了卫生间，拿清水浸湿干净的毛巾，给他把猫脸和爪爪全都擦了一遍。这期间他完全不顾苏韶的反抗，粗暴地做完后，拎着猫回到客厅，把他放在自己跟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现在你也吃饱了，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卫宣道，“你能听懂人话吗？摇头或者点头，要么说猫语，别发出没用的语气词。”
　　苏韶看着他，一脸迷茫。
　　“你是眼睛坏了，不是耳朵。”卫宣讲话的语气很冷，听着更像是在威胁他。
　　小猫并不怕这样的威胁，他能嗅到因为情绪产生的激素的味道，轻易能辨别出眼前男人的喜怒。苏韶犹豫着，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能听懂，但是不全懂？”
　　人设确实是这样的。苏韶这次果断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后，卫宣接着问道：“被江秋邑收养前，你和谁一起住？”
　　对于这样的问题，苏韶直接当听不懂。他歪了歪脑袋，伸爪塞到嘴里舔了舔，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舔完左爪舔右爪，然后是脸和脖子。
　　卫宣忍无可忍，再次捞起他来，“是不是非得这么说话你才肯听？”
　　“喵~喵喵~”听不懂呀。
　　卫宣无力的把他放下，特别后悔把这只猫带回来。
　　一只猫挺好的，他为什么要领回一只弱的可以的猫来？就算苏韶是他弟弟，也跟他没有太大关系，完全可以交给哪个人类来养，绝对比他养的要好。
　　得到自由后，苏韶不太明白卫宣在想什么，他讨好似的凑到他腿边，两只爪子搭在上面，伸出圆圆的脑袋，舔了舔他的手。
　　卫宣瞬间忘记了刚刚在想什么，他反手将掌心对着苏韶的脑袋，抚摸了一把。
　　“喵~”苏韶叫道。
　　卫宣看着他，“记住，我现在是人，以后你就是我养的猫了，我是不会把你当亲人看待的。”
　　对于这么长的一段话，苏韶不予理会，得寸进尺地跑到他的腿上，转了个圈把肚皮露出来，用两只前爪抱着他的手，渴望得到他的抚摸。
　　对于小辈撒娇的行为，卫宣虽然表面不太可以，心里却不停地给自己做建设。
　　在自己家里，又没有其他人。这只猫又这么蠢，连猫语都不会，不会告诉别人的。所以……摸一下也没有关系。
　　大掌落在苏韶白白的肚皮上面，熟悉的柔软触感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记忆中。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很久没有被抚摸过了？
　　“喵~”
　　苏韶两只后腿站在他的肚子上，撑起身子来，努力向上爬，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卫宣看着粘人的小猫，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就这样吧……有个弟弟没什么不好。
　　【攻略总进度：25％】
　　苏韶又舔了他两下，被卫宣用两只手从身上摘下来，稍微使了点力气拍他的头，“乱爬什么？乖点。”
　　苏韶看着卫宣这恨不得给他立家规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还是委委屈屈地爬了下来，他摊开四肢，趴到卫宣身上，没了动静。
　　“睡了？”卫宣小声嘀咕了一声。
　　猫类每天的有十六个小时都在睡觉，幼年猫睡的时间更多。苏韶刚搬了家，这么快就睡着并不奇怪。但是卫宣却能感觉到，小东西完全对自己放松了戒心，把他当做自己人看。
　　他用手戳了戳苏韶软软的皮毛。
　　其实最初见到小猫的时候确实怀着恻隐之心，给他的身体里注入了一点点妖力。怕小猫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了，卫宣没敢给他太多。有了这点能量，如果苏韶足够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修炼的法子，就算他很笨，也能多活几年。
　　小猫睡的舒服，渐渐打起了小呼噜。
　　卫宣觉得他暂时不会醒来，同样化作猫型，依偎在苏韶身边。
　　他的体型比苏韶大了很多，同样是只白色的长毛狮子猫，毛色光滑柔顺，懒洋洋的，只有眼睛里透着高傲。他把小猫圈在自己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幼崽身上的毛毛，试图让他变成自己的味道。
　　苏韶伸了伸爪子，卫宣的动作停了下来。见苏韶没有睁眼，继续自己的工作。
　　然后苏韶把四只爪爪伸开，塞到了卫宣胸前的毛毛里。
　　踩了踩他的奶。
　　卫宣：“……”


第60章 5.5
　　苏韶睡醒时整只猫躺在软软的小床上, 软乎乎的毛毛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被太阳晒得暖融融, 能闻到淡淡的草木清香，比在江秋邑家精致多了。
　　全身雪白的小猫像奶糖一样融化成一小块, 他举着爪爪伸了个懒腰, 翻滚一圈做起来，打量自己所在的环境。
　　卫宣不在这里, 但是整个房间里都有他的味道。
　　苏韶低头嗅了嗅小垫子上的味道, 两只猫的气息融到一起, 被温暖的阳光发酵后充斥着幸福的味道。
　　他不知道卫宣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觉得，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好像要突破他小小的心脏跳出来。
　　他喜欢这个男人, 想要和他一起住。
　　苏韶按照小猫的心理活动做出合适的反应, 跟着卫宣回到家里之后心满意足。
　　卫宣的手上像是有魔力，总能让他觉得舒适, 尤其是在江秋邑家的时候, 那种暖暖的感觉, 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苏韶从床垫上跳下来，伸出爪小心的在陌生环境中行走，直到找到敞开的屋门，来到客厅里。
　　卫宣维持着奇怪的姿势, 双目紧闭, 似乎没有意识到小猫的到来。
　　“喵~”苏韶发出声音提醒他。
　　“别闹。”卫宣依旧闭着眼, 平静说道。
　　他身上穿着整齐的家居服，神色冷漠，半点都看不出来不久前还给苏韶舔过毛。
　　“喵喵~”苏韶疑惑地看着他，伸出爪放到他的大腿上，见人依然没有反应，跳到了他盘起的腿中间。
　　卫宣无奈地睁开眼睛，嫌弃道：“真是麻烦。”
　　“喵呜~”才没有。
　　“饿了？”
　　先前还不觉得，听到这个字眼后，饥饿感也一起到来。苏韶又伸出了爪子，用舌头舔舐。
　　卫宣把苏韶端起放到一边，从沙发上下来，给他准备晚餐。
　　幼年小猫食量不大，发育未完全的胃部难以消化很多东西，它们的菜单也很简单。
　　苏韶睡觉时，卫宣出门买了奶糕和猫零食。小猫虽然看上去已经三个月大，先前受过的伤让他的肠胃虚弱，比一般没断奶的小猫都要脆弱，改变他的伙食要循序渐进的来，麻烦极了。
　　卫宣思考着要不要多给他点妖力，至少让他没那么容易死掉。
　　他用了一点点菠菜榨成汁，兑上水之后泡软奶糕，虽然蔬菜的分量不错，绿色的汁液还是把整块奶糕变成了淡淡的绿色。卫宣看着自己手下做好的黑暗料理，又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小猫，把奶糕放下小碗中，又冲了一点羊奶粉同样倒了进去。
　　堪比高度近视的双眼更像是摆设，根本看不清楚人模猫样的卫宣做了什么，苏韶期待地看着他，又用爪爪摸了两把嘴边的白色胡须，卫宣过来后喵了一声，小心地跳到他脚边，用脑袋和后背蹭他的小腿。
　　“吃吧。”心虚之下，卫宣的口气好了很多。
　　苏韶又蹭了蹭，才把脸凑到小碗跟前。
　　猫类的视觉跟人不同，除了绿色黄色，还有少量的蓝色能出现在它们的眼中，其他都是黑白灰色的。这一点点绿色在苏韶眼中明显极了，小猫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两步。
　　【他这是弄了啥！】苏韶对系统道，【怎么感觉不像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系统说。
　　【我不信！】
　　卫宣踢了踢他，声音比起刚才略微低沉，“吃。”
　　苏韶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吃下第一口后，没了心理负担，苏韶在卫宣满意的目光中一点点把绿色的奶糕吃完，然后转到角落里去舔爪爪洗脸。
　　卫宣心满意足地把碗收起来，放到洗碗池里。
　　【攻略总进度：30％】
　　舔毛的苏韶动作一顿，扭头看了卫宣一眼，在心里夸了他几句，“喵喵喵~”
　　卫宣转头，“乱叫什么？”
　　苏韶委屈巴巴的闭嘴，把自己团成一团，继续舔毛。
　　收拾完之后，卫宣迈着长腿来到苏韶身边，粗暴地打断他的动作，一把把猫捞起来。
　　“喵？”苏韶吓了一跳，藏在猫里的尖利的指甲都伸了出来，挂在卫宣的衣服上。
　　卫宣一点都不在意，他换了换手，只手提住猫脖子，拎着他进了卧室。
　　男人摆了个手势，周围声音突然一静，他们像是被世界隔绝开了似的，只剩下了一猫一人。
　　对着苏韶疑惑的蓝眼睛，卫宣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狮子，不论你能不能听懂，我都只说这一遍。我的本体跟你一样，能够从动物修炼成人的都是妖，你是我弟弟，不能一直这么弱。”
　　“喵？”苏韶似懂非懂。
　　卫宣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只大猫，成功把苏韶吓到了。
　　【卧槽！你看到了吗？】
　　【什么？】
　　苏韶：【这么大个人！忽然消失！多吓人啊！】
　　系统懒得跟他说话。它觉得宿主被这具身体拉低了智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跟它聊的话题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苏韶依然对着系统碎碎念，【一点预警都没有！我尾巴上的毛炸开了吗？】
　　【炸了。】系统说。
　　小猫觉得有点丢脸，同手同脚地后退两步，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大白猫一把咬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丢到床中心，口吐人言，“丢不丢猫？”
　　“喵呜……”苏韶还是一副接受不能的模样，甚至都没敢向他靠近。
　　卫宣主动来到他跟前，一爪子把猫拍翻，“喵个屁！”
　　他没有再解释，直接把这只傻猫按住，等他冷静下来，自己发现猫身与人身的气息一样。
　　过了半分钟苏韶才不再挣扎，好看的蓝眼睛里泛起水光，小小的喵了一声。
　　卫宣满意地点头，把爪子放在他的头上，小心的输出了一部分妖力，温热的熟悉感游走在苏韶全身，他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慢慢放松下身体。
　　等卫宣觉得差不多了，拿开爪子，发现这只傻猫又睡着了。
　　他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弟弟？卫宣嫌弃地想着，还是凑了过去，给小白猫舔毛。
　　这次他涨了教训，用身体轻轻压住苏韶四肢，防止他乱动。
　　然而舔了一半，怀里的小猫体型渐渐抽长，变成了少年模样，他不着一缕，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险些把大白猫挤下去。
　　卫宣变成人形下床，抱着手臂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
　　都能变人了，是不是也能扔掉了？
　　苏韶精致的脸庞跟他有几分相似，只是耳朵和尾巴还保留着猫类的特征。卫宣看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他拿过毯子把人盖住，转身走出了卧室。
　　养一只人比养一只猫成本大太多，卫宣从来没有想过小猫这么快就能化形，但是现在他变了就不能不管。
　　首先要带他去妖怪局登记身份，再在人类社会登记，办一个身份，以正当的理由出现。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的卫宣忧愁地皱起眉毛。
　　苏韶睡的时间不长，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不知什么地方，高度近视的猫眼无法看清黑漆漆的环境，他用尽了力气去扭动身体，可是周围的存在的东西像是有弹性，不给他留一点空间，紧密的将他罩在了里面。
　　费了半天劲，苏韶才从被子底下扭了出来，他筋疲力尽的趴在床边，觉得自己已经是只废喵了。
　　苏韶趴着一动不动，等待体力恢复。他对系统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系统毫无反应。
　　【你不问是什么梦吗？】
　　系统依然没有反应。
　　苏韶自顾自道，【你不想知道我也要说，我好像梦到卫宣变成猫了，我变成人了。你说好不好笑？狮子的智商有目共睹，它怎么可能这么快变成人？我真的连做梦都在想着任务，你不夸夸我吗？】
　　系统：【不。】
　　苏韶:【无趣。】
　　恢复力气后，苏韶从床上跳下来，因为估计错误床与地面的距离，还小小的在地上滚了半圈。他对卫宣的卧室还算熟悉，踩着猫步走出去，没有看到沙发上有人，朝着空荡的屋子喵喵叫了几声。
　　听到他的声音后，卫宣从沙发上跳下来，站立在苏韶面前，再次把他吓到。
　　卫宣变成人形，冷眼看着他，满满都是嫌弃。
　　“嗷呜~”苏韶张大口用两只小爪子扑他。
　　“不是已经化形了吗？”卫宣把猫拎起来，晃了晃，“怎么还是这副蠢样？”
　　苏韶：“……”似乎，不是做梦。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卫宣，扑棱了一下四肢，小脑袋仰起，即使双目对不上焦，里面的憧憬却能轻易辨别出来。
　　卫宣把他放到一边，命令道：“自己变。”
　　“喵喵？”
　　“蠢。”卫宣骂了一句，把手放到他的爪上，给他输送了一点妖力。刚刚的分量已经足够，他不想给苏韶太多，免得小猫被炸成猫饼。
　　苏韶眨了眨眼，充足的妖力让他觉得很舒服，然后开始抽长，就像是本能一般，不需要去控制，很快他就变成了少年模样。
　　对于小猫来说，周围的一切慢慢变小，他的角度渐渐可以与卫宣齐平，这样的经历太过神奇，他伸出爪爪，发现上面的绒毛已经消失。苏韶戳了戳卫宣：“喵？”
　　“说人话。”卫宣冷硬道，“还有衣服！”
　　苏韶想了想照着卫宣的模样给自己变出了衣服，即使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做的，他还是觉得神奇极了。
　　少年的蓝色眼睛与身为猫咪时没有太大区别，他懵懂地看着卫宣，然后扑到他身上，伸出舌头来打算给他舔毛，被卫宣一下推了出去。
　　苏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委屈极了。
　　卫宣又开始后悔了，养一只人不难，养猫也不难。
　　刚刚由猫变成人的猫妖，才是最难养的。
　　“狮子你听着，你现在是人，既然你变成了人，就得遵守这个家的规矩，否则我就把你送回江秋邑那里，知道吗？用人话回答我。”
　　“知道……”
　　卫宣脸色稍霁。
　　苏韶最后一个字慢吞吞吐出口，“吗？”


第61章 5.6
　　尽管卫宣快要被苏韶给气死, 还是得负起大猫的责任来, 教导他人类的习惯。
　　苏韶被他按到沙发上坐好，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乖乖任由卫宣动作。
　　“卖萌也没用。”成功在人群中隐藏身份的大猫能熟练上网，对人类的语言了解极了。卫宣粗暴中不失优雅，抱臂站在苏韶面前，俯视与自己模样相似的猫少年，首次尝试与他进行复杂的人类交流。
　　苏韶完全不清楚这可能会决定卫宣今后对他的态度，依然像只猫儿似的，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四肢的毛毛褪去变成人类胳膊, 五根手指头对他来说实在新奇。少年仰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来, 伸开爪爪就要往嘴里送，被卫宣一把抓住。
　　卫宣嫌弃道, “不准舔手指！”
　　苏韶眨眨眼，“喵~”
　　“不准喵！”卫宣拍了一下他的头, “做猫有猫样, 做人也要有人样，不会可以学, 别指望糊弄过关, 知道吗？”
　　苏韶：“知道……”
　　“后面的吗字不用说！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我又不打你。”
　　“不打我？”苏韶期冀地看着他。
　　卫宣无语了一下, 他有这么可怕吗？
　　“不打。”
　　苏韶听到这两个字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卫宣心里挺不是滋味, 小家伙被江秋邑收养之前，先是被虐猫的人抓去，受了不少伤，又在宠物医院呆了一周多，勉强修养好身体。要是他从头到尾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苏韶是他罩着的妖怪，怎么能被人欺负的这么惨？
　　“嗯。”卫宣应了一声，他手一挥，一面宽大的水镜出现在沙发面前，清晰地把家里的摆设和沙发上的两个人收入其中。苏韶好奇地站起来，凑到跟前，伸出手碰了一下，发现手指从上面穿了过去，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根本没有这面镜子。
　　他把脸凑过去，打量镜子里的人。模糊的视力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楚，苏韶又想舔爪爪，想起卫宣不让，委屈地放下来，送到眼睛旁边，揉了揉。
　　“眼不舒服？”卫宣问。
　　苏韶点了点头，控诉道：“洗……爪爪……”
　　卫宣明白了苏韶的想法，也觉得刚刚态度差了点，把猫少年吓到了，他解释道：“看着镜子里，这个人是你。”
　　男人把手放到了少年肩膀上，他比苏韶高出一个头，体格也健壮些，猫类气息隐藏的很严实，如果不是苏韶直觉很准，就算身为同类，也难以分辨出他的真实身份。
　　苏韶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又扭头看了看卫宣，他像是刚发现自己高了不少，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卫宣的高度，学着卫宣摸小猫脑袋的样子，微微垫脚摸了摸他。
　　“别乱动。”卫宣向后退了一步，掰过苏韶的头，让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你，你现在是两脚兽，和你的铲屎官同样物种，不再是一只猫。变成人之后，你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猫。”
　　他点了点苏韶的头，给少年留下了几个画面。
　　水流湍急的小河旁，一群穿着怪异的人架起了火架，一个满是伤痕的中年汉子被牢牢捆在上面，他□□着上身，胸前的毛发旺盛，从手臂到背上还有稀疏的黄色绒毛。
　　尽管没有明显特征，伴随着画面而来的认知告诉他，这个中年男人是只妖。
　　跟他们一样，由动物变成人形的妖。
　　他什么都没有做，身份暴露之前，还是这个村子中的一员，村民们知道他的异常后坐立难安，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最后才做出决定，给他下了药，把妖怪绑起来，送上了火架。
　　苏韶看到底下的男人在柴火上浇上油水，拿着火把过来，上面的妖露出绝望的神色，闭上了眼睛。
　　画面在这里结束，卫宣还不想让年纪轻轻的小猫看到一些残忍的东西，他的本意是让苏韶明白，暴露身份后的后果，让他好好学习。
　　苏韶扯了扯卫宣的衣服，“后来呢？”
　　“他没死。”卫宣把镜子收了起来，重新把苏韶拉回沙发上，“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做猫，还是当人？”
　　苏韶：“想……和妈妈……一起……”
　　卫宣被他的话刺激的神色都无法保持淡然，他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小孩子不懂事，刚学说话肯定还讲不好，不能对他要求太高。他努力保持冷静：“你说什么？”
　　“妈妈……”苏韶小小的喊了一句，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扑到卫宣身上，张开手臂抱住他，用脑袋贴在了他的下巴上蹭了蹭。他眯起眼，软软地又叫了一声，“妈妈。”
　　这次卫宣怎么都找不到理由为他开脱了。
　　他把苏韶推开，“我不是你妈！”
　　“白猫猫……是妈妈……”苏韶委屈哒哒地看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卫宣猫身的大小，认定了他就是生下自己的猫妈妈。
　　“不是！”卫宣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我是你哥！不准喊妈妈，叫哥哥，听到没？”
　　苏韶能感觉到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不敢再说话，想着卫宣刚刚教的，认真回答他，“到没？”
　　“怎么这么傻……”卫宣再一次抱怨道，他用手遮住额头，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用了几天时间，卫宣给苏韶讲明白了最基础的修炼方法，帮他把形态稳定下来。两只猫的日常生活很简单，卫宣没有江秋邑这么忙，他有大把的时间交会幼猫自理，基本的沟通在这个过程中熟悉，卫宣觉得差不多了，询问了苏韶的意见，带他出门去办理证件登记。
　　这是苏韶第一次以人形出门，卫宣让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脑袋上戴着帽子，遮住了头顶白色的耳朵。蓝眼睛的漂亮少年总是能得到周围人的关注，卫宣停车时，有妹子见苏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过来跟他搭了几句话。
　　“你好，一个人在这里吗？”
　　苏韶努力分析她话里的意思，觉得自己不算是人类，朝她摇了摇头。
　　“那就是在等人了。”女孩往嘴里塞了一颗棒棒糖，也分给了苏韶一个，她道，“我也在等人，挺无聊的。你是外国人吗？你的眼睛很漂亮。”
　　苏韶低头看着糖纸，思考这是个什么东西。
　　卫宣停好车大步走过来，听到女孩的话，生硬地否定道：“他不是外国人。”
　　女孩看着大步流星气势强大的男人愣了一下，干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他的眼睛很特别。”
　　“打听别人的隐私很没礼貌。”卫宣道。
　　“啊？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
　　卫宣看到苏韶手里的棒棒糖，拿过来塞回女孩手中，拉着苏韶离开了这里。
　　苏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不停地回头张望，然后看到一个模样不错的男孩手上拿着两支冰激凌小跑到女孩身边，递给了她一支。
　　“别看了。”卫宣道，“以后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你还小，不能吃糖。连话都不会说的小猫崽，有点警惕心行吗？”
　　“可、可是……”
　　“没有可是！”卫宣一副说教的口吻，“你感受不到那个人类的恶意，不代表她的行为就是得体的。她有自己的伴侣，你的身份也不完善。你这么笨，万一被发现了，就算有我在，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网络无处不在，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让其他人看到。他们妖怪局是合法的存在，但是底下的人不知道，一旦暴露容易引起恐慌。而且苏韶这种好骗的幼崽，容易被心怀歹意的人惦记上。他还和其他人类接触过，卫宣要抚养他，直到他能一只猫生活。
　　他们拐了几个弯走到一个大院子里，一直往前，进去楼里面。
　　这里人来人往，井然有序。卫宣算是熟面孔，不少人经过他身边都主动打声招呼。卫宣刚开始还点下头，后来连理都不理，直接带着苏韶坐上电梯来到顶层。
　　猫类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身边的窃窃私语，苏韶歪歪头，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呀？”
　　卫宣也听到了，他侧过脸来，给旁边的人一个眼刀，声音立刻消失。
　　“我们是兄弟，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哥。”卫宣说，“有问题吗？”
　　“没、没有……”
　　少年终于回答正确，并且成功断句，卫宣觉得很欣慰。他拉着苏韶的手，推开一间屋门走进去，外间的秘书匆忙站起身，“卫先生，赵处长在里面，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卫宣说着，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看到是卫宣，不悦的表情瞬间收敛，挂上了和善的笑容，“您来了啊，这就是您弟弟吧，长得和您真像。”
　　“嗯。”卫宣道，“给他登记。”
　　“我准备好了，流程还是那样。”他拿出来一张纸，递到苏韶跟前，“你看着把这些基础信息填一填……”
　　卫宣眼睛一眯，“你填，他眼睛不好。”
　　“哦好好。”赵处长拿回纸，“那个，姓名。孩子，你叫什么？”
　　苏韶转头看向卫宣。
　　“狮子。”卫宣说，“跟我姓，卫狮子。”
　　苏韶：“……”好奇怪的名。


第62章 5.7
　　维持着懵懂无知的表情把表格填完, 苏韶全程都懵逼着, 直到被卫宣拽着走出大院，坐上回家的车。
　　“什么是姓？”上车后, 少年把碍事的帽子取下来, 脑袋上等着的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动了动, 他下意识的想用舌头舔爪子, 被卫宣一把抓住。
　　卫宣道：“坐好。”
　　苏韶乖乖把爪爪放到腿边，蓝眼睛看着男人, 即使化作人形, 眼中的神色依然跟只猫似的, 单纯的很, 他道：“想撸毛~”
　　“回家再说。”卫宣说。
　　小公猫的好奇心更重一些, 他还没有忘记刚刚的问题, 见卫宣不打算回答自己, 苏韶皱了皱鼻子，接着问道：“什么是姓呢？哥哥也有吗？”
　　“卫宣。”卫宣道，“我人类的身份叫卫宣。姓氏是人类的说法, 相同的姓氏可能是同宗，这个问题很复杂，等你识字了再告诉你。”
　　“我就是狮子呀。”苏韶眨了眨眼睛，不解道。
　　“你是狮子，不是识字。”卫宣很无奈,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算是只性格冲动的猫, 活了这么多年, 称得上沉稳可靠，可是在苏韶身上他总是会放低底线，放任这个小家伙离自己更近一点。
　　譬如同意收养他。
　　譬如给他灌输妖力，让他太早变成人形。
　　猫儿一样的人，外貌与性格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与破坏欲，除了这两点特殊之处，苏韶完全是只没有自保之力的小奶猫，这可能不是件好事。
　　【攻略总进度：50％】
　　“识字？”
　　“嗯。认识的识，文字的字。”卫宣耐心解释道，“你叫狮子，这是江秋邑给你取的名，和动物园里的大狮子一个名。”
　　信息量太大，苏韶表示难以理解，他的兴趣完全被勾了起来，抱着卫宣的手臂问道，“江秋邑是谁？动物园是什么？”
　　身为一只猫，卫宣的耐心不少，但他完全不想一直给苏韶解释这种弱智问题。少年问起来没完没了，他才刚刚熟悉人类的语言，看什么都新奇。
　　卫宣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苏韶也跟着他低头看。
　　卫宣拿起手机来，给江秋邑打了个电话，“江秋邑，你有空吗？”
　　电话那头江秋邑受宠若惊，“有空啊，怎么突然主动联系我了？是不是狮子生病了？还是闯祸了？”
　　卫宣早有预料，还不等苏韶出声就眯眼瞪了他一下，嘴上轻声道：“别说话，闭嘴。”
　　“啊？”江秋邑不明所以。
　　“不是跟你说的。”卫宣把苏韶按到一边，“你上次说请吃饭，还算不算数？我带个人过去。”
　　“谁啊？女朋友？”
　　“我弟弟。”
　　江秋邑这次没有选择在家里，卫宣能把苏韶收养，他已经感恩戴德，请好朋友吃顿好的也无可厚非。即使卫宣还带了个陌生人过来蹭饭。
　　他把家里的祖宗哄好，猫饭猫砂全都换成了新的，饮水器也检查过水量才放心出门。
　　卫宣带着苏韶来到江秋邑家附近的时候，江秋邑正好还没点菜，他和友人打过招呼，目光放在了带着帽子，把脑袋遮挡严实悄悄低着头的少年身上。
　　“你好，我是江秋邑，你叫什么呀？”小孩看起来还未成年，个子不是很高，瘦瘦的看着很腼腆。江秋邑跟他打招呼时放轻了声音，像是对晚辈一样态度和蔼。
　　这个态度跟他平时逗猫的时候其实挺像的。
　　看到熟人，苏韶眼睛一亮，想扑过去却被身侧的男人提溜着了领子。
　　卫宣太熟悉苏韶的性格了，一般公猫是比母猫要黏人一些，但是苏韶简直像只狗。养了他这么久，所有的小心思都被卫宣看在眼里，可惜他能及时制住苏韶的动作，却忘了他还有张嘴。
　　苏韶猫嘴一张，可怕的人话从里面吐出，卫宣和江秋邑皆是心里一惊。
　　“爸爸！”
　　江秋邑被他叫懵了，惶恐地看着卫宣，结果在自家好友眼中看到了明显的责备与怒火。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委屈道，“我和你弟弟是第一次见面吧，老卫你讲点道理好吗？”
　　卫宣比江秋邑还要憋屈。苏韶在江秋邑家住了几天，就被这个人类给误导了，联想到少年刚化形时抱着自己喊妈妈，卫宣的怒火更加高涨。他没有办法对人事不知的猫崽撒气，欺负一个人类还是可以做到的。
　　卫宣拉着苏韶，把他按到椅子上，把菜单塞到苏韶跟前，冷冷地呵斥道，“看菜单，别说话！”
　　“哦……”苏韶看不懂文字，图片上的小鱼干对他有致命的新引力，他用手抚了下菜单，认真看着上面的食物。
　　“你弟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江秋邑觉得苏韶不太对劲。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智力正常的话，不会朝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喊爸爸吧？他虽然从未听说过卫宣还有个弟弟，不过看着卫宣的衣食住行，家境一定不差，当着自家哥哥的面，也排除掉了认干爹这种不靠谱的行为。
　　卫宣语焉不详的应了一声，“嗯。”
　　见他不想再说这个，江秋邑也不好再去触他霉头。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人脾气古怪，除了喜怒不定之外，卫宣可以说找不到其他缺点，江秋邑挺喜欢这个朋友，也愿意容忍他的小毛病。
　　他晷日主动挑起了另外的话题，“狮子他还好吗？”
　　乖乖看着菜单流口水的苏韶忽然抬起了头，被卫宣一巴掌按了下去。
　　“挺好的。”卫宣道。
　　江秋邑不忍地抽动了一下眼角，“他好歹也是你弟弟，这么可爱的孩子，温柔一点不好吗？”
　　“就是呀……”苏韶对着菜单，委委屈屈的小声应和。
　　“他不懂事，需要严格一点才长记性。”卫宣淡淡道。
　　江秋邑觉得不可思议，“你管这叫严格？”
　　卫宣瞥了他一眼，把菜单从苏韶眼前抽出来，问他，“看好了吗？喜欢哪个？”
　　“鱼……还有虾虾，大鸡肉，都喜欢！”苏韶坐在椅子上，蓝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光。
　　卫宣把他说的几个菜勾选上，把菜单递给了江秋邑。
　　江秋邑喊来服务员，把餐点好，“宣儿，你还没告诉我小朋友叫什么呢。刚发现，他眼睛是蓝色的，是混血吗？”
　　“不是。”卫宣依旧否定。
　　这个年代会外语的人不在少数，这样拙劣的谎言很容易被拆穿。而且养孩子要言传身教，不能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就教他说谎。
　　“啊？那……”江秋邑看到了苏韶帽子底下毛茸茸的白色毛毛，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皮肤白皙，瞳孔浅淡，白色头发。
　　这小孩不会有白化病吧？听说白化病的部分患者也伴随智力问题，卫宣把孩子隐藏的这么好，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有病，这么一想也无可厚非。
　　这家店的上菜速度不慢，点餐后不久，就有服务生小姐姐端了凉菜和一盘小糕点过来。
　　卫宣一点都不体贴，苏韶也不会在乎江秋邑有多窘迫，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个人处于尴尬之中。上菜后，江秋邑如获大赦，把糕点推到苏韶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呀？”
　　“卫……”
　　卫宣把盘子挡开，重新放回江秋邑那里，“他不能吃太甜。”
　　江秋邑心想自己确实不太明白白化病人的饮食忌口，尴尬了一下，都不太好意思开口再问苏韶的名字。
　　卫宣真的太小气了！
　　苏韶懵懵的看着两人，悄悄伸爪摸了一只小蟹钳。
　　蟹钳微辣微甜，还有淡淡的酸味，腌制的刚刚好，就是壳太硬了。苏韶把蟹钳囫囵着塞到嘴里，口腔被上面的锯齿划得有点疼。他舍不得吐出嘴里的美味，坚持用舌头和牙齿去舔咬，外壳咬碎后，里面的蟹肉鲜嫩爽口，淡淡的辣味还有回甘。
　　一只大手伸过来，扣住了苏韶的嘴，卫宣冷淡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吐出来。”
　　苏韶不舍地想再咬几口，却因为被捏着下巴用不上力气，只能委委屈屈的吐在了卫宣摆好的纸巾上面。
　　接着一小块剥好的蟹肉出现在了他眼前的小碟子里。
　　苏韶抬眼看了下卫宣，发现他正有纸巾细致的擦着手。察觉到苏韶的视线，卫宣还以为是小猫觉得不够吃，开口解释道：“这个调料放了太多，你不能多吃，最多再吃一口。”
　　“哦……”苏韶慢吞吞应了一声，然后他的手中被塞了一把小勺。
　　“用这个，不能用手抓。”
　　“哦……”苏韶笨拙的用勺子推着小碟上的蟹肉，一点一点直到它进了自己的嘴巴。
　　江秋邑觉得自己忽然发现了卫宣冷漠古怪性格下的温柔。
　　这两个人，都好像猫一样啊……
　　他微笑着看两人互动，苏韶把蟹肉吃完，三个人重新恢复到无所事事的局面。
　　江秋邑觉得自己肩负着打破僵局活络气氛的重任，他想了想能挑起的话题，最后还是转到了猫身上，“豹子最近又胖了不少，明明没有带橘色，还是吃这么多。狮子怎么样了？有带他去检查过吗？”
　　卫宣看了眼苏韶，“狮子挺好的。”
　　苏韶：“嗯嗯嗯。”
　　“弟弟喜欢狮子吗？”江秋邑忽然想起，既然是卫宣的弟弟，应该和卫宣住在一起，那也见过狮子吧？
　　说起来，他与狮子一样，都是白色的毛发，蓝色的眼睛，如果能亲眼看到萌萌的两只在一起，江秋邑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第63章 5.8
　　幼年期的小猫食谱单调, 不会用筷子的苏韶只能可怜巴巴的等着兄长投喂。面前的盘子上堆了一小撮清蒸鱼肉和清水煮虾肉，金黄酥脆的小鱼干还有酱汁浓郁的鸡一点都没分给他。
　　苏韶头顶的帽子转了一圈，帽檐转到后面拿着勺子吃完后, 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
　　江秋邑最先败下阵来,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 跟卫宣商量道，“让他吃一点, 应该没关系吧？”
　　“不行。”
　　“……”
　　就算再心疼苏韶，江秋邑也没了办法。
　　谁让他有个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大哥呢？
　　这里离着江秋邑家不远，吃完饭后他本来想叫着兄弟两个去家里坐坐，看卫宣的样子，似乎另有打算。江秋邑觉得刚进门时苏韶那声莫名其妙的“爸爸”让他无辜躺枪, 把卫宣得罪了彻底。江秋邑没敢开口, 就等着这位大兄弟主动讲话。
　　“他要去动物园。”卫宣说。
　　苏韶竖起耳朵，看着他哥没有阻止的意思，手舞足蹈地应和道, “对！去看大狮子！”
　　去动物园可以，两个大男人，领着一个未成年小朋友一起, 是不是有点奇怪？
　　江秋邑没敢多问, 结过账后, 跟在兄弟两个后面, 在卫宣提出车来之后, 和苏韶一起坐到了后座, 得到来自卫宣的注目。
　　江秋邑：“……”原来不打算带我一起吗？
　　他厚着脸皮没下车，向苏韶那边挪了挪屁股，离他更近一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
　　“你哥没告诉过我，咱们又是第一次见面，我当然不知道。”
　　“这样吗？”苏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我叫狮子，哥哥说你是……”
　　“闭嘴！”卫宣没转头，专心开着车，嘴上的训斥却是不停，“你忘了我给你看过什么了吗？”
　　他指的是妖怪暴露身份后，被焚烧的那段记忆。
　　“可他是b……”卫宣突然转过头，身旁的江秋邑也警惕地看着他，苏韶后半段话弱了下来，嗫喏着动动嘴，乖巧坐好，没敢再发出声音。
　　“为什么叫我爸爸？”江秋邑很好奇，“我跟你爸爸长得很像吗？”
　　苏韶捂着嘴摇了摇头。
　　“你叫狮子吗？和家里的小猫一个名？”
　　苏韶又摇了摇头。
　　卫宣把他搞迷糊了，他完全不清楚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到了动物园门口，江秋邑肩负着排队买票的重任，留下剩下的两个人独处。卫宣把车停好，带着苏韶出来，给他整理了一下帽子，“你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宝宝的爸爸……狮子和豹子都是宝宝……”
　　“爸爸就是父亲，是让你来到世界的那只猫。江秋邑像父母一样养过你一段时间，他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对你，但是他是人，你不是。”卫宣毫不留情地把现实告诉苏韶，“他只是你的前任主人，不是爸爸。”
　　“啊……”
　　不管卫宣怎么说，苏韶此刻跟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人一猫在一起，又没有别的小猫来分夺注意力，幸福的冒泡。
　　他美滋滋的跟在两个大人身后，从头至尾把动物园逛了个遍。狮子附近的院子里关着老虎，比起生活在草原上的群居物种，苏韶显然对体型更加巨大的老虎感兴趣。
　　他趴在栏杆跟前，张大嘴巴惊讶的看着里面的动物，转头对卫宣道：“我不想叫狮子了，能改名叫老虎吗？”
　　卫宣抄着手臂，“卫老虎？就你那点肉，你觉得像吗？”
　　配合这个姓氏，江秋邑怎么听怎么不自在，总觉得卫宣是在威胁恐吓他弟弟。
　　“可我也不像狮子呀……”苏韶委屈道。
　　“名字已经登记好了，不要想着改。”卫宣说，“看完了就走吧，打扰江秋邑一整天了。”
　　“怎么能算打扰？这么乖的小朋友，长得又好看，能陪你出来玩是我赚到了。”江秋邑道。
　　卫宣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江秋邑觉得自己好像从里面看出了“算你识相”四个大字。
　　兄弟两个玩了一整天，所有的费用都是江秋邑垫付的，竟然还嫌弃他！
　　可是心里再怎么吐槽，他也不敢当着卫宣的面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好友用完就扔，从动物园离开后，拉着弟弟的手上车回家，一点都不关心他该怎么办。
　　苏韶满心都是大老虎，上了车之后依然很激动。
　　他问卫宣：“我长大后也能这么大吗？”
　　卫宣道：“不能。”
　　“那……能像狮子一样大吗？”
　　“不能。”
　　“为什么啊……”苏韶有点失落，他想了想哥哥大白猫时的大小，觉得很无助。
　　“你是猫，不是老虎，也不是狮子。长这么大做什么？本来就够傻了，变成大块头更没人喜欢。”
　　“可是他们脑袋好大，嘴巴也好大，一口就能把猫猫吃掉！”
　　红灯，卫宣把车子停好，空出手来摸了摸副驾驶上的少年，“你好好修炼，没有谁能吃的了你。”
　　苏韶不太明白什么是修炼，但他对卫宣绝对信任，对于他来讲，卫宣就像妈妈一样，只要是他说的，苏韶都会好好去做。
　　包括喊哥哥这件事。
　　他看着兄长，点了点头，“什么是修炼呢？”
　　“回去我教你。”
　　“哦。”
　　【攻略总进度：67％】
　　卫宣说话算话，回家后就交给苏韶简单的技巧，让他充实身上的妖力。他的住所处设有完整的结界，不会轻易让别的妖进来，苏韶身上无法控制的妖力也不会泄露出去，是最安全的洞府。
　　小猫的天赋不高，好在身边有个大佬指导，每一天都有进步。比妖力变化更快的，是他对人形的控制。
　　苏韶身上的稚气褪去不少，看起来没有原来那种傻乎乎的天真，他离着人类少年越来越近，也能收敛起身上的猫部件。
　　等他可以独自应对一些问题后，卫宣懈怠下来，整天变成猫样无所事事的晒太阳，很少跟在他身边。苏韶有时候无聊了，也变成猫跳到大猫身上，玩他的尾巴或者给他舔毛。
　　他很想帮卫宣踩奶，可是这只猫对于这项活动特别排斥，每次都会怒气冲冲的变成人，揪着他的脖子把猫拎起来怒斥一番，时间久了，苏韶也懂得克制自己，少受点苦头。
　　早年受到的惊吓在温暖的安抚中不知不觉治愈，苏韶越来越健康，也越来越活泼，他的猫型都长大不少，看起来不再病恹恹的。
　　以小猫的姿态把家里折腾了遍，所有的环境都熟悉过后，苏韶把目光放到了外面。
　　家附近没有其他小动物，但是苏韶见过外面的世界，并且充满了好奇心。他很想出去看看，还想试一下能不能找到江秋邑那里，去看看豹子。
　　这些他都没有和卫宣讲过，只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中午，吃完了卫宣做好的小鱼干，等大猫睡下后，苏韶变成人形，推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察觉到结界附近力量波动，沉睡的大猫撩了撩眼睛，看着瘦弱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他想了想，小声用人语道：“是该受点苦了。”
　　头发和眼睛都变成了正常的颜色，出门时不需要继续带着帽子，苏韶觉得自己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他在电视上看过了，大家都是这样的，可是还是收到了许多视线。他不太习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微微低下头，加快脚步想了想卫宣前几次开车来时的路线，顺着马路边往前走。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周围的景色，新奇的不得了。
　　变成人之后，视觉与原来也不一样，除了黄色和绿色之外，其他颜色充斥了整个世界，对于一只猫来讲，这是多么难得的体验。苏韶走的很慢，他看到了玻璃橱窗下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里面拜访的五颜六色的商品。
　　苏韶凑到跟前，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然后转向了其他东西。
　　那个棒棒糖……跟那天小姐姐给的好像啊。
　　卫宣不让他吃太甜，猫咪天生缺少感受甜味的味觉，太甜了会发胖，还会引发各种病。巧克力更是小猫的禁忌。
　　可他就是想吃。
　　他已经不是普通的小猫了……
　　“想进去看看吗？”一位路人先生走过来，看到苏韶后眼中写满了感兴趣，过来拍了拍苏韶的肩膀。
　　苏韶并不怕生，他眨了眨眼，“可以吗？我没有带钱。”
　　“当然可以。我身上有钱，可以请你吃甜点。”
　　甜点这个词对苏韶很陌生，他犹豫了一下，跟着男人一起走到了店里。
　　可爱的店员小姐姐服务热情周到，眼睛不停地往苏韶身上瞥，她把菜单拿过来，小声向苏韶问道，“请问，我能给您拍张照吗？绝对不会外传的。”
　　苏韶点了点头，眼神放在菜单上面。
　　店员用手机拍好了照片，拿给苏韶看了一眼，确定他满意后才小心收好。“我们家的奶茶和提拉米苏都不错，下面的冰激凌和冷饮销量也很好。”
　　带苏韶进来的男人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看了一眼少年。
　　苏韶道：“我都想要。”
　　“……那就各来一样吧。”
　　等待打包的功夫，苏韶跟陌生男人一起坐在椅子上，他凑上前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种狗味。”


第64章 5.9
　　话一出口, 空气中的气氛凝固起来，原本一副好相处模样的路人小哥脸上的肌肉有了细微变化，内敛的气势外露，给他添了一分别样的气质。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有嘛……”苏韶扭过头，离他远了点。
　　店员小姐姐在旁边抿嘴偷笑。
　　男人坏笑着撑起手臂，把苏韶拽到身边，暧昧的在他耳边说道：“小猫咪，你的直觉不太准哦。”
　　“我还是个小孩子, 犯了错也没关系，你不能欺负我。”一语被道破身份，苏韶有点慌乱。陌生环境里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又那么高大，他畏惧地缩了缩脑袋，微微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我不欺负你。”男人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欺骗一只刚化形不久的小猫却是足够了。他笑了笑, “我叫梅清随，你叫什么？小声告诉我好吗？”
　　周围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一起的，梅清随的姿态亲密, 苏韶也没有一点面对陌生人的警惕。梅清随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 诱哄着苏韶不要露出马脚。
　　单纯的小猫果然好骗，他接触到的人太少, 早先经历的不快也被抛在了脑后, 他尾音上扬, 带着点骄傲，两眼亮晶晶的小声道：“我叫卫狮子！”
　　“狮子……”梅清随低喃了一声，“很适合你。”
　　他从凳子上下来，催促了店员一声，笑着跟女孩说了几句，然后拿出卡来结账。很快店员就拿来了几个打包袋递给了梅清随，男人接过来，对苏韶道：“我家就在附近，家里有整套的猫玩具，不如过去边吃边玩？”
　　“啊？”苏韶很犹豫，他本来是想去找江秋邑的，现在突然杀出一只大狗，还用食物和玩具诱惑他……
　　“不用担心，你身上有卫宣的气息，我和卫宣关系还不错，等你玩够了，可以通知让他来接你。”说起卫宣，梅清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兴致盎然地看着猫少年，“你很可爱，不如交个朋友？我那里还有一点猫薄荷，卫宣应该从来不让你碰这种东西吧？想不想去试试？”
　　苏韶：【这话怎么这么猥琐呢？】
　　系统给他念了一下猫薄荷对猫的诱惑和影响，“疯狂开心”、“神志不清”、“流口水”等字眼配合系统毫无波动的声音讲出来，让苏韶毛骨悚然，即使系统后面补充说道，不会上瘾，没有副作用，也不能让他觉得好一点。
　　梅清随见苏韶沉默下来，以为他心动了。再接再厉地从袋子里拿出来一盒冰激凌拆开后，放到苏韶手中，推着他走出甜品店。
　　“你会喜欢的。”他道。
　　苏韶凑到冰激凌跟前，伸舌头舔了一口。
　　冰凉清甜的奶油味道纯正，比起他平时喝的羊奶大有不同。苏韶喜欢这个味道，用小勺铲着奶油送到嘴里，他问梅清随，“猫薄荷好吃吗”
　　“好吃。”梅清随说，“而且还营养丰富，能让小猫更健康。也就卫宣那个苦行僧能抵制猫薄荷的诱惑……对了，卫宣是你什么人？”
　　“亲人！”卫宣强调过这个问题，苏韶回答的很熟练，想到面前的人也是妖怪，苏韶对他的警惕降低不少，没有想过隐瞒自己本体是只小猫的事，“我们长得可像啦！等我长大了，也会变成那么大。你们狗狗也能变得很大吗？”
　　“我不是狗。”梅清随道。
　　他带着苏韶来到了没人的小巷子里，抬起手来做了个动作，苏韶感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变得完全不同。
　　“我是狼。”梅清随笑起来，露出尖尖的两颗虎牙，他嘴巴长得很大，不再掩饰的血腥气息从口腔深处发出，男人拍了下苏韶的头，少年立刻变成了小白猫。
　　“可惜啊……你身上卫宣的气息太浓郁了，如果你和他没有关系，说不准还能逃过一劫。”梅清随褪去了平凡温和的假象，眼睛深处闪烁着血光。他兴奋地打量着全身猫炸起来不断后退的小家伙，“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你好呢？你说，如果卫宣找不到你，他会做什么？”
　　“喵嗷！”苏韶凶狠地朝他大叫了一声。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撒娇没用的。”梅清随脚步轻快，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眯眼想了一会儿。
　　他给周围加了几个结界，又检查了一下小猫身上，找到卫宣的联系方式，用人类的手段给他拨打过去电话。
　　卫宣妖力强大，论单打独斗，他还不是对手。
　　梅清随不能保证，自己使用妖界的办法联系他，卫宣不会顺着气息寻过来。
　　电话接通之后，卫宣那边没有声音，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可梅清随就是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
　　狼妖的声音经过变声，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他压抑着愉悦低沉笑了几声，“卫宣，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小猫用尽了办法，都不能变成人形。苏韶很有自知之明，没主动伸出爪子发难，他一向对自己的体型缺乏自信。做妖的时间太短，在苏韶看来，体型越大，力量越强。他没有见过狼，也不太清楚什么是狼，单论梅清随表现出来的凶残，足够让他胆怯。
　　听到熟悉的名字之后，苏韶明白他在与卫宣通话，奋力一跳爬到橱柜顶端，朝着梅清随的方向发出凄厉的叫声，希望卫宣能听到自己的求救。
　　梅清随不在意小猫的这点反抗，他瞥了一眼橱柜上面白色的小毛团，点开扩音对卫宣道，“听到了吗？你儿子在我手上。”
　　卫宣：“……”
　　电话那头的大妖无语了半晌，他没有辩解这个错误的称呼，语气平淡地开口，“所以呢？”
　　“你也知道，建国之后妖族修行有多不易，这小家伙的修为是你一手助长上来的，他的妖丹与你同源同宗，如果拿出来……哼哼，就算我不吃，分给任意一个动物，足够让他们化形。”梅清随活的年岁没卫宣那么久，也没卫宣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他们狼族就是在拼杀中成长，杀戮与吞噬，对妖族来说是助长修为最快的方式。可是卫宣却与人类那边签订了协议，制约起大部分妖族，只有一部分流妖跟随在梅清随手下，伺机而动。
　　人类的除妖师早已没落，如果不是卫宣，还有谁能阻止妖族？
　　他就是个叛徒！投靠了人类的，彻彻底底的叛徒！
　　可妖界向来以实力为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想活着，就得老老实实低调的过日子。
　　“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卫宣道，“你以为抹掉了卫狮子身上的印记我就找不到你？”
　　卫宣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听到这句话，梅清随呼吸一滞，警惕地看着四周，发现并没有外人到来的迹象。他不认为卫宣的修为这么高深，能让他一点都察觉不到。
　　梅清随冷笑，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小白猫就落在了他手上，他不顾苏韶的挣扎惨叫，只道：“少骗我了，我就不信，你能找得到我。”
　　卫宣淡淡的叹了口气，“你还是不熟悉人类科技。他们有种寻人的办法，叫做定位，你应该听说过吧？”
　　梅清随当然听说过，他也知道这项技术学起来很麻烦，一般的妖族早已站稳脚跟，不需要去学习。卫宣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按他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去学计算机。
　　“你知道江秋邑吗？那个死宅程序员，他在人类中挺有名的。”卫宣道，“不巧的是，他是卫狮子的前任主人。”
　　“喵嗷~”苏韶又叫了一声，提醒他不要太多废话，过来救猫才是最要紧的。
　　卫宣声音风轻云淡，仿佛胸有成竹，其实在苏韶身上的印记被抹除之后，他察觉到不对，出门寻找小猫的行踪，直到梅清随打电话过来，他匆忙来到江秋邑家里，拜托他定位号码。
　　梅清随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他拐走卫宣的“儿子”，其实自己心里都没多少谱。这些年来卫宣的粗暴动作给了妖族太大阴影，正因为这个，梅清随没敢直接把小猫开膛破肚，而是选择拿他当猫质，来跟卫宣谈判。
　　失策了……能与外界联系上，总会留下点马脚。
　　梅清随强自镇定，“那又如何？卫宣，你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把小猫捏在手心，收紧了五指，小猫难受的哼了两声，终于打破了卫宣的平静。
　　“你想做什么？”
　　“你想怎么修炼，我们不会管，也请你不要管我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本来就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何苦为了人类委屈妖族？”多年来的愤懑终于在此刻对着正主宣泄出来，要不是理智仍在，他肯定会痛快地骂他一顿。
　　卫宣不紧不慢：“你有没有想过，真要按你说的来做，你也不会是妖界统领？论实力，那个位子上的妖只能是我。手下的小妖如何，还不是要我来管？妖有妖的规矩，何必呢？”
　　“少花言巧语！我看你根本没有诚意，反正已经撕破脸，不如先把这只小猫拿下，多少还能涨点修为！”
　　卫宣冷笑，“你怕是活腻了！”
　　梅清随见再无转圜的余地，手上的力气慢慢增大，小猫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他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江秋邑已经找到了他的位置，可是那又如何，这只小的还不是马上就要死去？
　　可是苏韶并没有如他所愿，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幼小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梅清随一惊，把他丢到了地上。
　　较小的猫儿身体灵活，看不出来先前的憨态。他慢慢变大，恢复到了人形，蓝色眼睛中的光彩亮的惊人，他舒展四肢，动作里的漫不经心与卫宣如出一辙。
　　苏韶拍了拍身上，嫌弃地看了梅清随一眼，“卫宣的‘儿子’，你也放心的下，真当我是几百岁的小孩子呢？”
　　事情超出了梅清随的想象，他警惕地看着苏韶，“戏演的不错。”
　　苏韶没理他，只是打量着四周，开口问道:“猫薄荷呢？猫薄荷在哪里？”


第65章 5.10
　　卫宣活了很多年，久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身为他的弟弟, 苏韶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小。
　　他曾经也是一只大妖, 百年前妖族的内斗陨落了许多人才，弱小的妖类隐匿起来, 强大的妖族几乎没有剩下。苏韶在那次战役中受了重伤，几乎死亡，以幼猫的姿态浑浑噩噩生活了许多年，直到人间大变, 他被变态人类抓住, 后来又到了江秋邑手中。
　　卫宣没能打破他身体上的禁锢, 支持他化形的不过是力量盈满时溢出的自然为止, 而在梅清随这里感受到的决定生死的力道, 误打误撞的让意识清明的苏韶记起了前事。
　　在清醒状态下，确实要比作为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猫要好的多。
　　苏韶完全没把梅清随放在眼里，他用鼻子嗅了嗅，皱眉抱怨道：“你根本就没有猫薄荷，真可恶啊, 连小猫都骗。”
　　梅清随无话可说, 他知道不能再拖，必须要在卫宣到来之前把这只小的解决掉。苏韶并不像最初表现的那么无害，时间越久, 他的机会就越少。
　　梅清随在甜品店里带回来的纸袋被苏韶抱在怀里, 他坐到狼妖身边, 伸手从里面掏了掏，拿出一只覆满草莓巧克力的甜甜圈。苏韶把包装拆开，“真羡慕你们，可以随便吃东西。别说巧克力了，连甜食卫宣都不让我吃。”
　　他咬了咬一口甜甜圈，嘴边沾了点白色的面包屑，许是有意而为，苏韶头顶的毛绒耳朵冒了出来，眼睛重新变成蓝色，看起来很呆萌无害，“你吃吗？”
　　梅清随变手为爪，突然暴起朝苏韶发起攻击。
　　苏韶轻巧偏了下身子，向旁边挪了挪，“不吃就不吃，干嘛这么粗暴？对了，你姓梅，还是只小狼狗，那你应该知道梅元九吧？”
　　“我是狼。”梅清随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梅元九是你祖父？还是曾祖父？”苏韶大概估计了一下年份，觉得算不太清楚，放弃了这件累人的活动，他咬了一口甜甜圈，“梅元九当时多好看的一只狗子，偏偏那么中二，非得说梅花在雪里像血一样，给自己取这个姓氏。”
　　在苏韶看来，狼和狗子区别不大，他并不在意梅清随的辩驳，坚持自己的说法。
　　“你是谁？”梅清随问道。
　　“唔，你可能听说过我。”苏韶歪头笑道：“我以前叫裴锦炎，现在叫卫狮子。”
　　听到这个名字，梅清随心中已经绝望。
　　他有点后悔没在家里准备点猫薄荷，或许还能趁着猫神志不清的时候，出手把他捏死！
　　梅清随没想过一时坏心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他自己不是良善之人，也没有对卫宣和苏韶抱有希望。狼妖体内妖丹运转的越来越快，他忽的出手，拼着同归于尽！
　　卫宣和江秋邑匆忙赶来，只听到了一声巨响，火光炸裂。
　　卫宣体能更好一些，直接把江秋邑甩在了身后，也避免了很多麻烦。他破开梅清随设下的结界，轻易把门推开，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浑身是血，站在他的跟前。卫宣顾不得太多，直接把猫抱起来，用妖力查看他的身体，“受伤了？”
　　“喵~”小猫弱弱叫了一声。
　　江秋邑随后赶来，看到抱着小猫的卫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弟被人绑架了，原来是这个狮子。狮子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
　　“他没事，是别人的血。”卫宣冷静道，“报警吧。”
　　“啊？”江秋邑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苏韶被人从虐猫者手中救下来后，竟然会再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他怜爱的看着小猫，从口袋中掏出纸巾递到卫宣面前，“先给他擦一擦吧，狮子受了这么多伤，别留下阴影了。”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卫宣用纸巾一点一点擦苏韶身上的白猫猫，他觉得这种方法挺麻烦的，可是又不想用狼妖这里的水清理，更不想在江秋邑面前暴露身份……不，或许暴露身份不是一个坏主意。他已经认识了江秋邑很多年，活了这么久，卫宣很少看走眼，江秋邑的为人他很清楚，也乐意与他做朋友。
　　既然如此，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他总会发现两只狮子是同一只猫。卫宣手上按住小猫的脑袋，不让他乱舔，手上用了点妖力，不一会儿就把小白猫清理的干干净净。
　　他抱着猫站在一边，随手给自己施了个咒法，除去了身上被小猫蹭过来的血迹。
　　“江秋邑，我有话想对你说。”卫宣道。
　　江秋邑还在走神，他打量着屋子里面，没用看到尸体，但是血液的分量足够让一个人死亡。听到卫宣的话他猛然回神，“什么？”
　　卫宣拍了拍小猫，“变人。”
　　江秋邑觉得卫宣受了太大刺激，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竟然还想着让狮子变成人，真以为这是他弟弟呢？
　　这么想着，江秋邑心里浮现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难道……弟弟和小猫一起被绑架了，现在只剩下这只猫，卫宣猜到了真相，脑补出弟弟的下场，不知不觉疯掉了？
　　“你没事吧？”江秋邑试图安慰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他弟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然而还没等他整理好语言，就看到卫宣把小猫放了下来，轻巧落在地上的猫儿一点点变大，忽然成了少年模样。他变化的不完全，头顶依然保留着尖尖的猫耳，蓝色眼睛像是被云朵擦过的天空，干净的不可思议。
　　江秋邑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卫宣皱眉，“不是能完全变形了吗？”
　　苏韶吸了吸鼻子，身后的尾巴一晃，露了出来。他颤抖着声音，朝卫宣小步走近了些，小声道：“我害怕……”
　　【攻略总进度：87％】
　　卫宣这只猫，古板理智不知变通，即便他对小辈怀有善意，独自一猫生活的久了，也会下意识的对其他物种的接近表示抗拒。能收养苏韶，不过是看着小猫太可怜，又依赖他。如果知道苏韶其实是个厉害的妖怪，早有自保之力，他绝对会把苏韶赶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狮子和狮子……是一个人？”半晌江秋邑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他惊异不已地看着苏韶，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喊自己爸爸，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不肯摘掉。
　　“是猫猫，不是人。”苏韶弱弱反驳道。
　　江秋邑被网络小说荼毒的厉害，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还能脑补出后面的情节：“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这是我弟。”卫宣说，“亲弟弟。”
　　“啊？”
　　大妖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事情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冲击力有多大，他撇下处于震惊中的好友不管，小声问苏韶，“那只狼妖呢？”
　　“他爆炸了……砰的一下就爆溪亭暮了！屋里的味道好难闻。”苏韶比划着手试图让自己的语言更形象一点，垂下头委委屈屈地说，“我来不及躲开，也变得臭臭的了。”
　　卫宣觉得有点不对劲，又问道，“他怎么没有杀你？”
　　蓝眼睛转了一圈，苏韶一脸懵懂，“是不是我太厉害了，他觉得太不过我？”
　　“装的不像。”卫宣道，“这件事回去再说。”
　　苏韶乖乖应了一声，然后听到了攻略进度上涨的提示音。
　　【攻略总进度：92％】
　　这只猫真的很善良柔软，也很傲娇啊。
　　苏韶是猫的冲击力对于江秋邑来说，远没有相处了许多年的好友是个妖怪来的大。他一遍遍回忆和卫宣相处的过程，发现这个人奇怪的性格终于有了解释。
　　他对猫非常了解，一开始江秋邑都以为卫宣是个兽医，可是他又从来都不养猫，家里却有很多猫咪用品。
　　原来卫宣自己就是只猫。
　　江秋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玄乎了。他看着和谐相处的两个人，试图从他们身上看出点与以前的相同，又或者是不同，最后视线被苏韶头顶的猫耳吸引，江秋邑来到少年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自己无法像从前一样面对他，内心复杂的很。
　　“怎么了？”苏韶问道。
　　江秋邑扭捏了一下，不太好意思的开口，“我能……再撸一下你吗？我是说，给我摸两把呗。”
　　苏韶冲他笑道，“好呀，不过你得先问我哥哥。”
　　江秋邑把目光放到卫宣身上，得到了来自大妖的冰冷注视，不用他开口，只通过眼神就能表达出含义。
　　“算了算了。”弱势的人类望而却步，不敢惹卫宣不高兴。他还记得一言不合就被挑刺的时候，真是要被这只猫的态度给刺死。
　　苏韶瞧着他，笑眯眯地伸出两只手，揉了一圈脑袋上的耳朵。
　　江秋邑：“……”
　　“狮子，你的眼睛好了吗？”他找到了可以谈论的话题，试图转移注意力。
　　“好了呀。”苏韶道，“我现在可厉害了，不会让人欺负了。”
　　江秋邑觉得不信，他望了一眼狼狈的室内，“一会儿警丨察来了，你们打算怎么说？我有一个朋友，应该能说上话，要不要联系一下他？”
　　“不用。”卫宣道，“他们认识我。”


第66章 6.1
　　出警的速度不算慢，也如同卫宣所言, 来的人对他态度恭敬, 简单询问过后勘察现场，不再理会外面的三个人, 只有几个年轻警察目光在苏韶脑袋上的猫耳上晃荡。
　　卫宣接二连三抛出的真相让江秋邑无暇顾及其他, 等他真正冷静下来，一阵冷风从吹动屋里的窗帘带着闷热刺鼻的血腥气, 悄悄摇晃了门框扑面而来之后, 江秋邑打了个寒颤。
　　“这个味道……不太像最近死去的人。”他看了眼冷静的苏韶，在心里打了打气, 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至少不能在小猫面前丢脸。
　　卫宣道：“你没有闻错, 的确是腐朽尸体的味道。”
　　狼妖杀死的人不在少数，他仍保留着茹毛饮血的习惯, 用新鲜的血肉来刺激内心的嗜血狂热。梅清随自爆后，房间里的部分禁制解除, 堆砌在角落里的尸体随之暴露。
　　苏韶眼中泪意盈盈，他忧伤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不干净了。”
　　卫宣毫无反应，倒是江秋邑被他的话惊了一下, “他对你做了什么？”
　　苏韶流下了一滴悲伤的泪水，“我的毛毛脏了。”
　　“他没对你做奇怪的事吧？”江秋邑更关心的是其他方面。苏韶那么单纯, 原型又是一只小的可怜的猫崽, 他什么都不懂, 落在坏人手里讨不了好，“过来让我看看，你年纪太小了，被人去欺负了都不知道。”
　　卫宣拍开他的手，“我看你才是想做奇怪的事。”
　　他朝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带着苏韶离开，江秋邑也做不到不要脸的跟在劫后余生的兄弟两个后面，告诉卫宣有需要随时联系自己，怀揣着巨大的秘密跟两只猫妖分别。
　　卫宣载着苏韶一路回家，思考该怎么惩罚这只不守规矩的小猫。
　　“说吧。”清冷的男人言简意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我要是说了，你不能赶我走。”苏韶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半人半妖的姿态与幼年期小猫没有什么区别，他在向卫宣展现最无害的模样，也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卫宣不为所动，“说说看。”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少年眯了眯眼，卫宣的感知能力太强，就算他装的再像，身上的气势终究与原来不同。大猫没有跟他委蛇的意思，直截了当的戳破他的异常，一点都不留面子。
　　湿漉漉的蓝眼睛看向卫宣，里面是满满的恳求，“哥哥，你为什么会收留我呀？”
　　他问的这个问题，就连卫宣自己都想不明白。
　　“因为我是你弟弟吗？还是那时候的我太可怜了？”他叹了口气，有几分老气横秋，“要是后者，等我变强了，你是不是就会赶我走？”
　　“你现在不弱。”卫宣提醒他。
　　苏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没有直接将自己赶走，反而细致的询问原因就是好事。虽然并不排除卫宣不确定他的性情，怕放走之后会扰乱人间。
　　“哥哥是个很厉害的大妖，我从小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但是这并不能让我过的好些，当我还是小妖怪的时候，总是让人欺负。我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变得强大。可真的当我很厉害了，妖界却乱了。那时候哥哥应该已经隐居修行，不知道外面外面这些事。我修炼的过程并不顺利，也杀了不少妖族，他们一个个都惦记着我的小命。后来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苏韶简单的讲述了早年的经历，“后来好像是有个人类救了我，记不太清了。他给我下了一个什么封印，我失去妖力，就成了一只普通的猫。那个人类死后，我一直在流浪，然后就遇到了江秋邑，梅清随差点杀死我，情急之下我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你信吗？”
　　卫宣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
　　“我没有骗你。”苏韶说，“我是只好猫。”
　　“嗯。”卫宣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你叫什么？”
　　苏韶心道这个问题还是来了，他不太情愿的报出自己原本的姓名，“我以前叫裴锦炎，不过哥哥让我叫卫狮子，我就叫卫狮子！”
　　卫宣玩味的勾起嘴角，“裴锦炎？”
　　“对啊。”苏韶冲他眨眨眼。
　　“凭一己之力肃清狼族的裴锦炎？”他语气淡淡，“是只好猫。”
　　苏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别这样，就算我的名字入过您的耳，您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讨厌我吧？”
　　卫宣看得出他眼中的孺慕之情，他不清楚苏韶先前经历了什么，不过听他的描述，显然不算太好。卫宣从没想过，裴锦炎会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也没有想过苏韶说谎。狮子就是裴锦炎，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不会。”他道。
　　【攻略总进度：100％】
　　苏韶转头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小白猫，猫脸对着卫宣挤出笑容，四只爪子灵活落地，轻巧地跑到自己猫窝跟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卫宣对他很上心，家里的窝符合小猫喜欢的所有条件，舒适又温暖。
　　看着猫咪自行把这件事揭过，没心没肺的打算睡觉，卫宣缓步走到他跟前，拽住了小猫的脖子，把他从窝里提了出来。
　　“喵？”
　　“你是不是忘了，你偷偷溜出去的账还没有算。”卫宣冷漠道，他在苏韶身上点了几下，小猫动弹不得，连化形的能力都被禁锢，他张牙舞爪看着卫宣，朝他呲了呲牙。
　　可惜米粒大小的虎牙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只会让人觉得他在撒娇。
　　“卖萌也没用。”卫宣提着猫来到沙发上，摁住他。
　　“嗷嗷！”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小猫就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卫宣松开手，抱臂看着耍赖的小白猫。
　　小猫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安静下来开始装死。
　　卫宣戳戳他的肚子，“起来。”
　　苏韶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看他，“不。”
　　威严被蔑视的家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调皮的后辈，他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回来，把昏昏欲睡的小猫拎起来带到了浴室，把他整只扔进了浴缸里。
　　“你身上很脏。”卫宣道，“一会儿记得把猫窝和沙发也洗干净。”
　　水里的苏韶扑腾了两下心中绝望不再挣扎，然后发现自己因为体重太轻，半浮在浴缸里。
　　水里的小猫像是犯了困，闭上了眼睛。他脑袋低垂下来，被温热的水漫过了鼻子，下一秒忽然抬头长叫一声从水缸里跳了出来。
　　卫宣的法力时效结束，卫狮子变成了人形，浑身湿漉漉的站在浴缸旁边，想到刚刚卫宣说的，让他过会儿去清洗猫窝和沙发，再次感到绝望。
　　他真的很怕水啊！这是种族天性！无论妖力有多高深都改变不了的。
　　卫宣这只猫，真的太可恶了！
　　把家务活丢给原主，苏韶离开了那个世界，回到系统空间。
　　这次的任务比起虫族时要简单很多，温馨的撸猫日常让人心情放松。苏韶回想起来在任务过程中自己的言行，似乎确实受到了原主智力的限制。他调开自己的人物面板，上次任务结束后，各项数据比起原来都有所增长，大概是这次任务完成的太过轻松，不需要他出力气，数据没有得到变动，积分也少的可怜。
　　本数据
　　姓名：苏韶
　　容貌：83
　　体能：65
　　智力：78
　　苏韶若有所思，招呼系统传输选择下一次任务。
　　他大致把系统提供的资料看了一遍。
　　自从穿越以来，系统提供的资料内容跟他的任务关系就不算大，很多时候都不能从中看出任务目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最有用的地方在于，他可以在里面看到将要附身的宿主的命运。
　　想起上个世界几乎没有变动过的本数据，苏韶若有所思，把点数加在了智力上面。
　　下个世界他要穿越的人长得不算好看，但是有了虫族世界的教训，苏韶觉得容貌低未必就是长得丑。他做任务的次数不多，无法从中得出太多规律，也没有头绪寻找失去的记忆，只能跟着系统的脚步来。
　　加好点数之后，苏韶直接没有选择休息，直接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这是个古代的江湖，被他穿越的人名叫卓仪，手下掌握着江湖中的大半势力，被正派人士成为魔教。他身世成谜，除了自己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位臭名昭著的魔教教主，背地里与朝廷有联系。他之所以能够为朝廷做事，是因为幼时的一场大火，全家仅有二人存活。卓仪被朝廷救下，另外幸存下来的孩子，则是目睹了朝廷进入府邸搜查，知道家中的灾祸与朝廷脱不了干系，从此对朝堂深恶痛绝。
　　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就是卓仪的兄长，改名换姓后浪迹江湖，暗地里一直在探查家族的那场大火，却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众人拥趸，成为了新任六派联盟的盟主。
　　两个孩子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若无意外，他们永远不会知晓彼此的身份。
　　苏韶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他从床上下来，坐到铜镜跟前。
　　原主性格温和，为了魏王交予自己的重任只能伪装自己，做出残暴不仁的假象，成功站到了江湖人的对立面。
　　这是一个昌盛的朝代，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可是侠以武乱禁，强大的武林蔑视王法，挑衅君王威严，没有一个王孙贵族愿意看到这样的事。于是就有了卓仪领导下的魔教，成为朝廷的一把刀，光明正大的遏制他们的力量。
　　苏韶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这次竟然没骗我。】
　　系统沉默无声。
　　他拿起桌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附在脸上，遮住了半张狰狞的面容。
　　卓仪脸上的伤是那场火灾带来的烧伤。
　　他的兄长亲眼看到他在被火海吞噬，从未想过弟弟还活着。
　　伤虽然丑了点，却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以后会有大用处。苏韶勾起嘴角，笑容温柔和煦。
　　所以，他该怎么去接近那个人呢？


第67章 6.2
　　清晨, 太阳刚刚升起驱散了夜里的寒凉。
　　贾府里的灯笼一夜没有熄灭，蜡烛矮去，灯芯无人修剪，火光随着蜡油烧掉了大半个红灯笼。绳子被烛火燃烧断裂, 灯笼歪斜着落在地上，地上厚厚的积雪被咋了一个坑，雪水融化, 火光熄灭, 没有引起火灾。
　　但是这一切，对于堆满尸体的贾府来说，已经没有区别。
　　凄厉的尖叫划破初晨，这一天才刚开始。
　　这件事，也才刚开始。
　　褚昭窝在暖暖的屋子里, 他体格健壮，不畏惧寒冷，但还是忍不住吩咐人又添置了火盆。高大的男人像只豹子似的慵懒坐在椅子上，屋里很暖，火盆中的炭是上好的银丝炭, 一点都不呛人。里面还加了提神香料, 空气中有股子淡淡的香味。褚昭打了个哈欠, “就说了不想当这个盟主，做什么非得逼着我来？我也不是这块料啊。天元宗出了事, 那就慢慢查嘛, 告诉我也没办法, 我真的不懂这个。”
　　“在其位谋其事，褚兄又何必抱怨太多。走吧，去看看贾家现在如何。”裴英尔跟褚昭相识已久，对此人再了解不过。
　　褚昭年轻有为，有胆识有谋略，唯一不好的是，太懒散了。
　　他当初继任盟主之位，未尝没有几家掌门觉得他年轻好拿捏的意思，硬逼着人接任了这个苦差事。如今过了小半年，几位掌门清楚这个男人不似表面那么好糊弄，褚昭不是他们能掌控的，再想让人从位子上退下来可就难了。
　　盟主之位给褚昭带来了不少麻烦事，也是他安逸生活的一个保障，
　　他本人心里有别的小心思，需要借着这个权利查一点陈年旧事，也就凑合撑了下来。只是每次让他办事，都得对裴英尔抱怨两句。
　　好不容易被好友从床上拉起来，褚昭整理好仪表，艰难地走出暖屋，向着雪地迈去。
　　褚昭道：“怎么死的？什么兵器？死亡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有目击证人吗？”
　　“利剑割喉，无一幸免，只是今日有镇上有婆子过来送菜，这才发现贾府已是一片血海。”裴英尔消息收到的比较早，他有自己的办法探听消息，“不止是贾家，天元宗门下弟子也全部死去，与贾府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时间作案，对方人数很多，且武功不差，才能如此悄无声息……”
　　褚昭顺便在早点铺子上买了三个包子，他拿出一个递到裴英尔面前，裴英尔没有拒绝，直接接过。
　　褚昭道：“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天元宗掌门贾淳家业丰厚、妻妾众多。他的内院大都在贾府，离着宗门不算太远，身下子嗣皆属于天元宗。这个门派没有它的名字那么正气，在江湖中也属于二流。只是此派与联盟六派中的青羽剑派素来交好，也算是正道中的重要力量，褚昭这个盟主不能不管。
　　“或许。”裴英尔说。
　　褚昭几口把包子吃完，他拍了拍手，“千万别又扯上魔教。在这么搞下去，他们就该教唆我去讨伐魔教了。这么大事，留给下一任盟主做多好？”
　　裴英尔笑笑，没有说话。
　　除了天元宗之外，江湖中的血腥死亡不在少数。行走在世间居无定所的男人们血气方刚，又有一身武力，打起来实在容易，打出人命也很容易。可是总有那么几件事能和魔教扯上关系，一旦牵扯到那个神秘强大的门派，事情总会不了了之。时间一久，正道众人积怨颇深，打上魔教不过是时间问题。
　　两人并行来到贾府，六大门派中只有青羽剑派的掌门人在，其他门派只是象征性的派弟子过来，看看这几人的动向。
　　“褚盟主！”陆书言上前与褚昭打招呼，他五十来岁的年纪，纵使身份不如褚昭这个盟主高，资历和声望摆在那里，倒有几分与褚昭平辈相交的意思。虽然褚昭一点都不想与这些人关系走的太近。
　　陆书言道：“贾兄一家受此飞来横祸，实在是莫名其妙。贾兄为人端直，在江湖中颇有声望，断不可蒙受此等冤屈！还请褚盟主为贾掌门讨回公道！”
　　贾府的血腥味浓重，踏进来之后，褚昭严肃了神情。他虚扶起陆书言，“陆掌门所言极是。可有找人验过尸？”
　　陆书言摆了摆手，有青羽剑派弟子拿着一支沾染了血迹的箭头走过来，递到褚昭面前。
　　褚昭接过，一眼看到了箭头顶端的字。他细细观察了一下，递给身后的裴英尔，对陆书言道：“单凭这个‘卓’字，恐怕不足以为魔教定罪。”
　　“那褚盟主觉得，除了卓仪还有谁会这么做？！”
　　“陆掌门稍安勿躁，咱们心平气和的好好分析一下，不要动怒啊。”一直跟在褚昭身后的裴英尔开口道。
　　裴英尔从未在众人面前出手过，他总是跟在褚昭后面，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褚昭的侍卫，也有想巴结盟主的人来讨好裴英尔，这人从来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然后该干嘛干嘛，从来没辩解过他与褚昭的关系。时间久了，大伙儿都知道，盟主身边的侍卫忠心耿耿，还拿了钱不办事，便不再找他。
　　陆书言冷哼一声，“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陆掌门不觉得，在贾府中搜出箭矢，实在太过容易，像极了栽赃嫁祸吗？”裴英尔眯眼笑道，“您一口认定了此事乃卓仪所为，又急着为他定罪，实在不像是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模样。难不成掌门知道些什么，又或者……下一个，便是你青羽派？”
　　“一派胡言！”陆书言气恼道，“褚盟主，我青羽派行的正坐得端，若是你想查，直接查便是了，何必往老夫身上泼脏水？”
　　褚昭连忙安抚他，“陆掌门不要在意，英尔说话是直了些，他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英尔，还不快道歉。”
　　裴英尔微微弯腰，“是英尔讲错了，还请陆掌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哼！”陆书言道，“褚盟主若是不打算管，那便由老夫自己来查。若真查到魔教身上，想来另外五位掌门不会袖手旁观！”
　　说罢，他不再理会两个毛头小子，吩咐人将贾府中的下人们的尸身埋葬，又将主人的尸体停放在正堂。
　　看这幅架势，褚昭知道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拉着裴英尔直接去了暖和的酒楼，在二楼要了间包厢，烫壶好酒配几个小菜，打算与他详谈。
　　“你怎么看？此事真与魔教有关？”
　　裴英尔道：“便是无关也有关。”
　　褚昭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所以才觉得愁人。
　　魔教最近几年总是在作死，逐渐把自己推到了江湖公敌的风口浪尖，什么坏事它都能掺上一脚。
　　裴英尔又问：“褚兄发现了什么？”
　　褚昭愣了下神，他拿起杯子放到嘴边抿了一口。裴英尔也不催他，半晌，褚昭才开口，“我只是觉得，贾府中的场景，有几分熟悉感。”
　　裴英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日之事不可追。褚兄可查案，却不可为此而消极。”
　　“多谢。”褚昭道，“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兄的意思是？”
　　“这件事，可能和二十几年前的那场案子有关……我没有证据，只是一点猜测。”褚昭推开一旁的窗户，冷风吹进，他随意将胳膊搭在窗台，“魔教兴起壮大不到十年，应该不会是他们做的。我只担心，我看到的，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的假象。”
　　裴英尔微笑，“看来褚兄决定要管。”
　　褚昭没有说话，他愣愣的看着窗外，扭过头来问裴英尔，“街边那位戴面具的红衣是何人？裴兄可曾见过？”
　　裴英尔顺着他的方向瞧，“未曾见过。不过……”
　　“裴兄但说无妨。”
　　裴英尔苦笑，“褚兄心中已有猜测，否则又怎会特地让我来瞧？”
　　红衣、獠牙面具，不是魔教卓仪又是谁？
　　站在街边的苏韶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种遗世独立的恍惚。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他慢慢抬起头，朝着里面两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勾唇一笑，尽显邪魅。
　　他不顾二人有何反应，径直离去，红色的显眼身影融入到人群总，不过几息便消失不见。纵然褚昭武功再强，目力再好，还是跟丢了。
　　褚昭对身侧的裴英尔道，“如此武功，是卓仪无误。”
　　“卓仪现身于此，恐怕当真与贾府的事脱不了干系。”裴英尔道。
　　褚昭问道，“你可看清他的样貌？”
　　“裴某目力有限，未能隔着宽大面具瞧到卓教主真容，褚兄此问岂不是在为难我？”
　　褚昭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他摸了摸下巴，又道：“那裴兄可否觉得，此人身影有几分熟悉，似乎并非第一次见到……”
　　“未曾。”
　　苏韶红色的身影在褚昭面前挥之不去。他看到了苏韶笑容中的嘲弄与不羁，这位魔教教主与传言中并无二样，可褚昭内心却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68章 6.3
　　苏韶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转了一圈, 高调的收获城中人的视线，明目张胆地告诉众人：人确实是我杀的，就算知道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他本不想这么张扬, 只是朝中手段如此，他们找准时机动了手，苏韶这个背锅教主挺身而出责无旁贷。谨慎地把证据递到正派眼前, 苏韶回到客栈, 见下属栗鸮单膝跪在眼前。
　　他绷着声音，脸上有面具遮挡无法看清神色，只有一双如幽泉般深邃的眼睛，冷漠寒凉，仿佛能直击内心。
　　“何事？”他问道。
　　栗鸮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黑色的紧身衣束缚起胸膛与腰身，妖娆尽显。栗鸮低眉顺目，“教主，季公子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苏韶神色稍缓, “何时到的？为何不通知本座？”
　　“刚到。属下正要去寻您。”
　　苏韶应了一声, 微微颔首, “你下去吧。”
　　来人正是苏韶的上线，原身效忠的魏王李长泽。苏韶与朝堂的联系太过隐秘, 魔教中无人知晓。倒是李长泽偶尔会化名为季公子, 过来瞧瞧苏韶的情况。
　　这不是什么关心, 不过是单纯的监察巡视而已。
　　苏韶步伐稳重地走进屋，见到里面的李长泽后，先是俯身行礼，他听觉出众，确定无人窥探，嘴上才缓慢道：“属下见过殿下。”
　　“子修来了。”李长泽温声道，“如今只你我二人，无需多礼。”
　　他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是分毫不动，结结实实地等苏韶礼数周全后才站起来，“这面具实在丑陋，遮挡住子修的好颜色，瞧着吓人的紧。”
　　“属下知错。只是来时匆忙，未能及时换下。”苏韶道。
　　他戴的面具遮起了整张脸，单论身形也是个风姿隽永的美男子，只是半张脸上的丑陋疤痕实在不堪入目。李长泽不愿见他的伤疤，也不想看到丑面具，便找人打制了一块银面具，单单遮起疤痕。苏韶说的没有及时换下，就是指这块面具，
　　“罢了。本王来的匆忙，又怎么好怪罪你。”李长泽摆手，拉着苏韶坐下，“这般急忙出门，可是知晓了天元宗之事？”
　　“殿下英明。”
　　李长泽道，“能有你这样的心腹下属，也是本王的之幸事。看来子修已经做足了准备。魔教今日如何？”
　　“左右二位护法长老已经被教派下了追杀令，不过属下认为，若是留下他们两条性命，于殿下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两个护法长老投身魔教本是无奈之举，他们性情高洁，既然接受了教派的收容恩惠，便想着把魔教壮大。可是在魏王的计划中，魔教便是手刃正道的利器，它越是作恶多端，越是强大，正道中人便越关注它。
　　今年来起义造反的门派不在少数，朝中大臣不止一次骂过，这些江湖中人吃饱了闲的力气没处使，满心都是对权利与享受的追求。可朝廷的政令他们不听，手段太强硬了又会被骂，逼急了这些人，反而会激起群愤。魏王亲手培养的苏韶，便是为这件事而生。
　　所以护法长老想洗白魔教，那是不可能的。
　　“子修所言有理。”李长泽道。
　　这两个人被魔教追杀，总会透露出些事情，不着痕迹地抹黑魔教。
　　“魔教的事，你先放一放。本就已经够乱，派手下暂且处理事务，想来也不会出大岔子。”李长泽若有所思道。
　　“殿下有何吩咐？”
　　李长泽笑了一下，沉默不语。
　　·
　　比起天元宗的案子，二十多年前留下的心病更让褚昭在意。
　　陈年往事确实不好着手，即便有裴英尔帮忙查案，也不过区区几条线索。
　　裴英尔手中拿着一只不过小指大小的精巧竹筒走过来，递给褚昭。他撩起衣摆坐到一边，“看来褚兄离飞黄腾达不远了。”
　　“什么意思？”褚昭不明所以的把竹筒接过，取出里面的纸张，“信王要过来？好好的王爷放着不做，偏偏在这时候过来。”
　　褚昭从不怀疑裴英尔消息的准确性，既然是从他手上传来的，不可能会有错。
　　“信王今年二十又一，上面兄弟众多，朝中事务分到他这里，剩不下多少。空有地位而无实权，此次怕是来者不善。”裴英尔淡淡道。
　　褚昭知道江湖上各个门派有多招朝廷忌惮，他接受了裴英尔的说法，“趁乱而入是个好法子。只是这么一来，这案子便不好查了。”
　　裴英尔微笑，“褚兄忘了，信王未必只会捣乱。褚兄也可借此次机会，反过来顺藤摸瓜。”
　　“是我糊涂了。若不是英尔提醒，我都忘了这茬。”褚昭嘴角仍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当年的事和朝廷脱不了关系。他虽然在江湖中颇有名气，放在朝堂上看，不过是没名没分的普通百姓而已。想要接触这些“大人物”实属不易，如今信王主动送上门来，即便他年纪尚小，不可能参与之前的事，褚昭也能从他的口中，趁其不备打听出点消息。
　　这么想着，褚昭心情反而沉重了下来。
　　二十二年前的事是他的心魔，这么多年来，便是对着裴英尔他也从未完全说起过。
　　他本人便是被重重迷雾包裹住，如今有机会穿透屏障，接触到真相，褚昭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沉冤得雪又如何？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兄弟，还有教习功课的老师，全都死在了火海之中，死去的人不能复生，失去仇恨的支撑，褚昭就真正变成孤身一人了。
　　褚昭让下人收拾好厢房，置办好各类物件，方方面面都顾得周全，不想把亲王怠慢。
　　信王不算是闲散王爷，只是与他的几个哥哥相比低调许多。他来时排场不大，只有两队侍卫跟在轿子后面，谨防有人袭击。
　　褚昭不觉得奇怪，他换了一身新衣裳，站在门口远远的迎接他们。
　　信王的轿子停下，容貌姣好的侍从站在一边，伸出胳膊迎接里面的人下轿。
　　褚昭发现就算是伺候人的下人，那双手都比他们只会打打杀杀的江湖人细嫩。第一次面见亲王，他心中充满了好奇，紧紧地盯着轿子，看到藏青色的帘子被另外一位侍从掀起，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伸了出来，随后是月白色的衣裳。
　　一位俊雅至极的公子从轿内走出，他周身气势柔和淡雅，并无盛气凌人之感。
　　这人带着半张银色的面具，露出的脸庞如同他跟给的感觉一般无二，瞧上去无害极了，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书生。
　　褚昭刚要迎上前去，随后轿子里面又传来响动，他住下脚步，看到又一意气风发的少年从里面出来，几下跳到地面，朝他笑道，“褚盟主？”
　　他下来后，周围几人全都垂下头，向他行礼。
　　褚昭觉得第一位从轿内下来的戴面具的公子给人的感觉熟悉极了，还未等他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便被信王殿下喊了一声。
　　褚昭回过神，“正是褚某，殿下有礼了。”
　　信王道，“难得休沐，本王闲来无事，便想出宫走走。若是打扰到盟主，还请见谅。”
　　“殿下说的哪里话，能见到殿下，是在下的福气。”褚昭不卑不亢，大多数江湖人都跟他一样，对王权毫无尊重。
　　好在信王并不在意这个，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他没有硬揪着礼数不放，豪爽的不像个王爷，一点都没有架子。
　　信王拉起旁边人的胳膊，握住青年的手，“说来也巧，我这位朋友，也是姓褚。不过不是褚盟主的褚，而是楚楚可怜的楚。”
　　“殿下……”青年的声音同样柔和，看向信王的眼神是满满的无奈，“殿下莫要捉弄子修了。”
　　信王将松开了苏韶的手，“美人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褚盟主有礼了，在下楚子修，无权无位，盟主无须在意。”苏韶对褚昭道。
　　“无权无位无须在意？”褚昭嘴上噙了一抹笑意，“若是楚公子这么说，那褚某不也是如此？”
　　苏韶微笑，打完招呼后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信王身后。
　　信王与褚昭走在最前，入了府中。
　　褚昭道：“近日出了些事情，恐怕殿下此行不会太过无趣。”
　　“哦？”
　　“不久前天元宗全宗被灭，上下三百余人无一幸免。褚某为人懒散，人命关天的案子，却是不得不管。”
　　信王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为何不报官呢？”
　　褚昭卡了一下，瞬间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裴英尔一直低调地跟在褚昭身后，闻言笑了一下。他转头看身侧不远处的苏韶，苏韶若有所觉，转过头来。
　　二人目光对视，裴英尔含笑朝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苏韶同样回他一礼，二人静静的跟在信王与褚昭身后，像是真正忠心耿耿的侍卫那般。
　　“是褚某愚钝，竟忘了此事！”褚昭像是刚刚记起来一般，恍然大悟道，“殿下乃王孙贵族，对我朝律法想来熟悉至极，若是报官，此案可会有结果？”
　　信王：“本王从未断过案，不晓得。”


第69章 6.4
　　信王到来之后, 褚昭不得不把手中的事务交给裴英尔处理, 腾出空闲来陪同这位尊贵的王爷。
　　苏韶跟在李长治后面，一言不发低调极了。虽如此，褚昭却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李长治发现了褚昭的心不在焉，笑着调侃道，“子修果然魅力非凡，连褚盟主都难以抵挡。”
　　半张银色面具下露出的精致面孔令人赏心悦目, 他低头浅笑的模样，像是从话本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人心生恶意。
　　褚昭顺着李长治的话疑惑问道, “楚公子模样上佳, 脸上的面具亦是精细雅致，如此神秘的人, 褚某还是第一次见，心上疑惑也是人之常情，这才忍不住频频观望, 殿下与公子莫怪。”
　　位尊者在，苏韶不好直接越位答复。
　　信王接口道，“的确如此。初见子修时，本王同样好奇不已。不过子修确实脸上有伤, 不便示人。”
　　“那可真是可惜了。”褚昭惋惜道。他没有再问下去，皇家之事牵扯众多, 苏韶不过是随信王一同过来的门客随从, 就算他想查案子, 苏韶同那件事，恐怕没有太多联系，何必揭人伤口？
　　信王道，“总在园林中闲逛也是无聊，不知褚盟主先前说的案子，进展如何？若是可以，本王也想跟着凑个热闹，看看你们诸多武林高手平日里是何模样。”
　　褚昭思考了一下，“既然殿下这么说了，褚某岂有推辞之理？殿下可知如今声名显赫的魔教？”
　　“自然是知道的。此事是魔教所为？”
　　褚昭道：“不久前，在下听从殿下吩咐，找人报了官。”
　　信王：“不过随口一言而已，盟主竟如此放在心上。”
　　“仵作验尸的结果与我们的判断并不一致，殿下所言十分有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官府来做最是妥当。”褚昭道，“先前自贾府中搜出淬了毒的魔教暗器，天元宗之人确实是中毒身亡，伤口与毒箭大小相同。只是有一点，被我们疏忽了。”
　　“哦？”信王起了兴致，专心看着他。
　　褚昭注意到他身后的苏韶动作间有些不太自然。若不是他对这个人格外关注，难免会错过。
　　褚昭对苏韶的印象大概，猜测这人跟着信王前来并非偶然。他嘴上道，“魔教箭矢上面刻着卓仪的姓氏，字迹深刻，宛如凹槽，而尸体上的伤口却并非如此。所以杀死他们的不是魔教的箭矢，这些暗器很有可能是后来被人放过去嫁祸魔教。”
　　“若是魔教并非人人都用刻有教主姓名的暗器呢？”苏韶像是被话题吸引，主动开口道。
　　褚昭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发现除了一开始步伐有些不自然，苏韶没有其他破绽。他笑道，“所以只是说有可能，具体如何还需要官府断绝。”
　　“子修对此事感兴趣？”信王关注的是苏韶本身。
　　李长治认识苏韶不久，他以为这个人永远都淡薄温和，万事不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有一件事能让他不再讲究礼数，主动插话。
　　苏韶低眉道：“是子修失礼了。”
　　信王摆摆手，“本王并非皇兄，在我这里，不必太过在意，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不容易找到子修这般学识性情都合胃口的人，再计较这些虚礼，反而疏远了。”
　　苏韶道，“子修知晓了。”
　　褚昭在一边静静听着二人讲完，才道，“看来楚公子来头不小，倒是褚某怠慢了。”
　　李长治道：“确实如此。子修虽无爵位，却是魏王的得力助手。皇兄舍得割爱，本王当真受宠若惊。”
　　“殿下言重了。”
　　“不说这个，不如去天元宗看看？”李长治对天元宗表现出的兴趣很高，褚昭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就算整个江湖就此覆灭在朝廷手中，他都不会在意。褚昭只想摸出与二十二年前的惨案有关系的人，苏韶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殿下请。”
　　信王的下属跟在三人身后，浩浩荡荡的在大街上走过，去了天元宗。
　　停尸三天，亡者已经下葬，天元宗却热闹极了。
　　青羽剑派、飞花派、白阳山庄、八方阁的人都聚集与此，不过这次并未为了查明凶手。
　　天元宗虽只是个二流帮派，却也是一方势力。如今满门皆亡，剩下的财与物没有了主人，自然得另外寻个归所。几个门派正在讨论着如何把官府收押的财物要回来，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开始了财物划分。
　　李长治远远的看着他们，没有再往前走。他叹了口气，对苏韶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殿下可要给他们个决断？”苏韶问。
　　“算了，先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打起来了呢？”信王道。
　　褚昭：“殿下这话说的……”
　　“嗯？”李长治斜视他一眼。
　　褚昭接着道：“很是接地气。”
　　信王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颇为得意道，“那是。想本王年轻的时候，身边朋友众多，哪个都是人中豪杰，耳濡目染之下，本王与其他几个兄弟自然有所不同。”
　　苏韶听说过这位弱冠之年的王爷“年轻”时候的旧事。
　　那时候他还没有爵位，又颇受皇帝恩宠。当今圣上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生把人养成了纨绔。后来信王偷摸准备了行囊离家出走，陛下这才反应过来，把人抓回来，扔到军中历练了许多年，归来之后稳重了不少。
　　褚昭虽是江湖人，对朝堂之事却在意的很，显然他也知道这位王爷的陈年旧事。年轻的盟主神色复杂与苏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情绪。
　　忍住，不能接他的话！
　　褚昭恭维了信王几句，把话题转向苏韶，“初见子修兄时便心生好感，隐隐又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直到方才褚某才记起来，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皱起眉头，看起来很纠结。
　　“褚盟主直说便可。”苏韶脸上的茫然不似作伪，“在下印象中，此次与您第一次相见。”
　　“天元宗灭门之事，之所以被推到魔教身上，有两个原因。一是魔教暗器，第二则是魔教教主曾在此地现身。城中人皆有目睹，卓仪作恶多端，喜怒无常，凡是他所至之地，无不人心惶惶，消息传得太快，便不是魔教所为，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也会与他强行扯上关系。”
　　“说的不错。”苏韶道。
　　褚昭道：“在下不久前，恰巧与卓仪有一面之缘。他以修罗面具掩面，无从得知样貌，只是身形上，却与子修有几分相似……”
　　苏韶心中慌乱，表面冷下眼眸，佯怒道，“褚兄的意思是，在下便是那魔教卓仪？”
　　“子修莫要动怒，不过是褚某心中觉得甚巧，忍不住说道一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褚某向子修赔罪了。”褚昭道。
　　信王也觉得不可能，“卓仪之凶名，连本王都有所耳闻。子修性情高洁，是真君子，卓仪怎能相提并论？这话褚盟主还是不要再说了。”
　　褚昭应下，又向苏韶道歉。
　　苏韶面色稍缓，却不再同他讲话。
　　他做出生闷气的样子，两人不会触他霉头。苏韶得了空，问了一下攻略进度。
　　【攻略总进度：20％】
　　【初始好感度挺高的，就是褚昭这个人想的太多了，而我现在也不知道与他的身份，清楚这两人是兄弟的只有魏王。还要等哥哥自己查到魏王身上，查清我的身世好感度才会再涨。可他现在看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是得靠我给他送线索。……系统，这个世界我是专门为背锅而生的吧？怎么感觉这么惨？明明不是自己做的，还要上赶着去认下。】
　　系统像死了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苏韶简直觉得刚刚报好感度的提示音是自己的幻觉。
　　他在心中忧愁地叹了口气，跟在李长治后面，思考该怎么不着痕迹的露出马脚，让褚昭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李长治看完了热闹，苏韶态度依然没有好转，如果不是特地点名，绝不开口讲话。体贴的信王殿下发现是属下的小情绪，带着他与褚昭告别，回了褚昭安排好的宅院。
　　他很想与苏韶打好关系。
　　皇帝的位子坐的很稳，却不代表他不忌惮几个兄弟。只有足够的权利在手，才能不被人随意拿捏。
　　李长治年纪跟自己的侄子差不多，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在叔辈亲王中，既不是闲散亲王，手中又无实权，最容易被拿来杀鸡儆猴。
　　江湖是威胁到了君权，可也是一块无主肥肉。
　　信王正是用人之际，李长泽既然把苏韶送到他面前，就别怪他把人留住，为自己所用。
　　苏韶被李长治亲自送回房，又安慰了他几句，见到苏韶露出平日中的温雅浅笑才离开。
　　信王走后不久，褚昭又过来了。
　　他带着礼品来到苏韶房外，高大的男人不知所措地模样瞧上去有些滑稽。苏韶在屋里看着门窗上他的影子动来动去，终于忍不住推开门，对他道，“褚盟主有事？”
　　褚昭干笑两声，小心问道：“不生气了？”
　　苏韶轻叹一声，“我还没那么小气。天寒地冻的，褚盟主还是进来说话吧。”
　　褚昭开心地跟着苏韶进屋，把东西放下。他刚要开口，门外又有动静。
　　裴英尔得了允许之后进来，俯耳对褚昭低语几句，褚昭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怎么了？”苏韶问道。
　　“陨星坞出事了。”褚昭道，“三百余人，无一幸免，手法与天元宗如出一辙。”


第70章 6.5
　　裴英尔带来的消息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苏韶的清白, 接下来只要把矛头指向魔教即可。
　　“什么时候的事？”褚昭问道。
　　如今刚过了晌午, 离太阳西落还有几个时辰。天元宗灭门是在晚上，夜深人静无人往来，门窗皆闭, 不到天亮自然没有人发现。可现在是白日里，人来人往, 这一天已经过了一多半, 自然不可能是夜里作案。
　　裴英尔给出的时间很准确，“正午。”
　　“如何得知？可是留下了线索或是证人？”苏韶问道。
　　裴英尔见褚昭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直言道：“陨星坞派人前来天元宗悼唁不过两日，那位弟子死亡时间与其他人并无差别。他在城中行为高调, 众目睽睽之下, 去了何处, 做下何事一问便知。就在今天上午, 这位弟子还曾在花楼中出现，卯时三刻回到门派，彼时尚有人员往来, 午时刚过, 便有商贩出入，发现满门尸体。”
　　褚昭道, “也就是说, 凶手作案不超过两个时辰, 且悄无声息, 外界毫无察觉。”
　　裴英尔：“不错。”
　　苏韶问道, “陨星坞实力如何？可有仇家？”
　　褚昭道：“若是子修不介意，边走边说？”
　　“自是可以。”
　　裴英尔像往常一样站在褚昭身后，看着褚昭礼让苏韶先行走出屋门。随后两人并肩而行，单看背影，倒是有些相像。苏韶温柔和煦，带人接物亲切自然，与褚昭站在一起，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正如裴英尔当初也未看出来，苏韶与信王关系并不亲厚。
　　“陨星坞乃是江湖一流门派，亦是六派结盟之一。此门擅长机关数术，对医毒两法也颇有研究。在这些方面花的功夫多了，武功自然落了下乘，两个时辰，对上江湖一流的好手，足够令他们灭门，并非难事。”褚昭耐心给苏韶解释，倒不是他信任苏韶，只是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得消息，首先得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
　　苏韶问道，“机关做的好，陨星坞门第难道没有禁制？”
　　“这正是我奇怪的。”褚昭道，“若非对方蓄谋已久，暗中破坏门派中的机关，对此道精通到一点都不被人察觉，便是门派中有内鬼。”
　　慵懒的青年神色不便，眯了眯眼睛，倒显出几分冷静犀利。
　　他想起来天元宗刚出事时陆书言的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褚昭对裴英尔道，“你说，此事陆书言是否知晓？”
　　裴英尔思量片刻，答道：“知道。”
　　褚昭叹了口气，对苏韶道，“看来凶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今还是进快赶去陨星坞，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动作越多，破绽越大，总有一日能查清真相，水落石出！”
　　“褚盟主说的是。”苏韶道，“不知陨星坞据此距离几何？多久才能赶到？”
　　褚昭停下来，看到青年同样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自己。
　　他目光温润清然，就像是完全无害的小动物，让人无法忌惮。褚昭自认为阅历算不得太少，是真性情还是伪装，一眼便能看出。如果苏韶顶着这样一副面容还能做得出坏事，那才可怕至极。
　　“发生这么大的事，想来信王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王爷身份尊贵，陨星坞距离此地虽不算太远，却也不近，褚某手下长鞭莫及，不能及时护得王爷安危。”褚昭没忍住摸了摸苏韶的头，在青年愕然的目光下若无其事收回手，淡淡道，“子修，王爷最亲近你，此事还是你来与他说吧。”
　　苏韶眼中的愕然更加明显，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可我与王爷相识不久，信王年轻气盛，恐怕不能劝动他……”
　　“确实是件难事。”褚昭沉吟片刻，道：“信王先前曾讲，你与魏王要好，若是将魏王搬出来，此事可能成？”
　　“魏王……”苏韶低头思考，“我试试。”
　　“好！信王那边就劳烦子修照看，褚某既然继任六派盟主，手下门派出了如此大事不能不管，就先请你多费些心思，若是信王不满，只管推到我的身上。我快去快回，安抚好几个门派，不日归来！”褚昭豪迈地拍了一下苏韶的肩膀，手下清瘦的触感让他不敢用太大力道，生怕把这位清隽书生给拍散架了。他紧接着对裴英尔道，“英尔，我离开的日子，信王与子修便劳烦你来照顾了。”
　　裴英尔浅笑称是。
　　褚昭难得雷厉风行一次，托付好事物便朝陨星坞赶去。
　　苏韶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所有的反驳与疑惑都放回了肚子里，他好脾气地叹了口气，对裴英尔笑了一下，“如此便有劳英尔兄。”
　　“是在下的本分，楚公子不必多礼。”裴英尔道，“在下姓裴，跟在褚盟主身边已有近十年，大小琐事皆由在下处理。既然盟主吩咐，不敢不从。”
　　苏韶察觉到他的疏远，没往心里去。
　　两人本身就不熟悉，若是人人都像信王一样态度亲切，反而让人多想。信王位高权重，又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为君者，即便有所要求，臣下也不能拒绝。
　　“子修这便去寻信王，裴兄大可放心。”苏韶与裴英尔告别，朝着信王的住所走去。
　　这里与信王的宅院相隔不远，褚昭带他们过来，恰巧顺路。
　　苏韶走远了些，确定无人跟随，自腰封之下拿出炭笔与纸，写下几个字后卷成细条，又拿出哑哨一吹，不一会儿便有只通体洁白的隼从远处飞来。
　　它脑袋翅膀上带着雪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苏韶摸了摸它的脑袋，将纸条塞到它的羽毛之下，“好鸟儿，去找栗鸮吧，路上小心。”
　　听到吩咐后，隼未做多余停留，直接飞走，不多时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他搓了搓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来到信王别院，侍卫通报之后才进入。
　　信王房里温暖极了，李长治坐在软榻上，对面是一桌丰盛的菜肴还有烫好的美酒。
　　“子修怎么过来了？本王还以为你更想独自呆着，没想到你这等人也会耐不住寂寞，主动来寻，真是叫人惊喜。来的正是时候，给楚公子看座，子修过来，与本王一同畅饮！”李长治热情的招待他，亲自下榻，拉着苏韶坐到自己身边。
　　“手怎么这般凉？可是在外面呆久了？”李长治说着，并未松手，反而拿过自己的手炉递到苏韶手中，握着手背帮他暖了起来。
　　苏韶不自在地想将手拿出来，却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是嘴上说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出了宫，管他礼数作甚？”信王毫不在意，他忽然往前一凑，神秘兮兮地问苏韶，“皇兄可曾与你做过这样的事？”
　　苏韶愣了一下，“不曾。”
　　李长治得意地哼两声，“本王也觉得，本王比皇兄好多了。子修更喜欢皇兄还是更喜欢我？”
　　苏韶年纪较他长了几岁，李长治故作单纯，瞧起来就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听着这样幼稚的言语，苏韶挣扎的动作也小了许多。他本就心地善良，成为魔教教主也是无奈之举，苏韶违背良心做了许多事，他从不后悔，因为他心中清楚，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害了许多人，但是为了长远的安宁，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让错处由他来背负，剩下的交给魏王去做便好。
　　世事虚名，于他毫无作用。他不在乎这个，只是偶尔想起因自己而死的一条条性命心中愧疚。
　　如此情形，从来都与苏韶没有关系。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能与尊贵的亲王坐在一起，被他当做兄长一般撒娇讨巧。
　　面对这样的信王，苏韶自然不可能再拒绝他。
　　“魏王殿下为人克制沉稳，自然不如王爷这般平易可亲。”苏韶道。
　　“子修的意思是，觉得我比皇兄好？”李长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故作黏人继续问道，“若是皇兄想让你回去，本王又舍不得，子修可愿为了本王留下来？”
　　苏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先前他没有在意，如今信王之意昭然若揭，明了之后再去回想，苏韶这才觉得，这位王爷或许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譬如方才他讲，“出了宫，管他礼数作甚”，宫外可以不顾，一旦回到宫里，君君臣臣，主子奴仆，自然要分个清楚。
　　空头支票开的不错，笼络人心也有一套，可惜不懂得抛出诚意，单是靠着态度，如何打动别人？
　　苏韶在心里分析了一番，又按照卓仪的人设，僵硬了脸色。
　　他把手从李长治手中强硬地抽出，又把暖炉放到一边，便坐为跪，向后退了两步，朝着年轻的王爷行了大礼。
　　苏韶神色坚定，“殿下之心臣已知晓，只是魏王于臣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臣不过区区常人，不值得殿下与魏王殿下争执，若是殿下执意如此，臣唯有一死以谢恩情！”
　　李长治定定的看着他。
　　苏韶低着头，等待他的回答。
　　他全身肌肉紧绷，就等信王给他答复，来做出反应。
　　作为魔教教主，苏韶不是迂腐的人，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李长治看清自己的决心，好歇下心思。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帮助魏王扫清江湖中的障碍，统一政治，富国强兵，而不是任由江湖与朝堂完全分裂为两部分。
　　魏王与其他几个王爷不同，他辅佐的人，是当今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


第71章 6.6
　　“一时玩笑话而已, 是本王错了, 还请子修不要放在心上。”李长治还没放弃拉拢苏韶的想法, 自然不能态度强硬。
　　李长泽为人刻板冷漠, 信王觉得, 苏韶对他死心塌地也不过是文人气节, 如果能让他对魏王彻底失望……另投明主并非难事。
　　信王与褚昭不同, 苏韶不敢给他脸色看。信王已经抛出台阶，苏韶便顺势收起情绪, 就着李长治伸出的手起身, 重新坐好。
　　他抿了抿嘴，脸色有几分尴尬, “是子修为人古板，误会了殿下的意思，该是子修赔罪才是。”
　　“怎么能说古板？子修沉稳可靠, 本王年轻气盛，尚有不足。”信王把手炉推到旁边, 立刻有下人将它收走。他拿了杯酒，塞到苏韶手里, “本王自罚一杯, 子修随意便可。”
　　李长治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苏韶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喝完。
　　“如此时候, 子修仍以银饰覆面, 是否会有不便？”李长治状似不经意道, “在本王这里不必在意太多，随心便可。”
　　苏韶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金属面具。
　　在外面的时候确实很冷，宛如冰雪着面。进屋之后，面颊迟迟暖不过来。小半张面具不影响用食，只是冬日里难免遭罪。
　　苏韶道：“信王也曾见过我的脸……恐扰了殿下雅兴。”
　　“都是男人，这有什么？”李长治夹了筷子菜，放到苏韶面前的碗里，“本王当年在战场上什么没见过？不过一点烧伤罢了。子修不摘，难道是想让本王亲自帮你取下来？”
　　“不……”苏韶拒绝起人来毫无底气，在信王鼓励的目光下，他将手放在脑后，一手拆开绳子，一手把面具摘下。
　　烧伤的部分肌肉萎靡，皱皱巴巴的，颜色也深一些。幸而面积不算太大，瞧起来没有苏韶说的那么吓人。
　　苏韶低下头，偏了偏脸，试图躲过李长治的视线。
　　李长治想到了什么，好奇道：“除了脸……子修身上可有受伤？”
　　苏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除去魏王之外，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
　　“身上亦有伤痕。”他答道。苏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废太多口舌，从一进门，所有的话题都是被信王引导。苏韶为人柔和有礼，与人相处起来并不强势，若是不主动插话，估计连此行的目的都没有达到，信王就已经从别处知晓陨星坞的事。他在李长治开口之前，道，“子修此次前来，乃是受了褚盟主的嘱托。”
　　“哦？”信王觉得惊奇，“若是本王没有记错，方才你还在生褚昭的气，怎么这么快又听他的话，帮他跑腿了？”
　　“殿下离开后，褚盟主过来向子修赔罪，”说起自己幼稚的生闷气，苏韶有些不好意思，许是屋里太热，又喝了酒，他脸颊微红，眼中的神色也略显朦胧，“殿下，子修并非小气之人。”
　　“本王倒宁愿你小气些，这么快就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子修纯善，以后莫不是会被人的三言两语就给骗走？”信王道。
　　“殿下！”魏王知晓他的性格，从来不会让苏韶觉得无措。倒是信王这样子，令苏韶不知该怎么接话。
　　信王见好就收，他摆了摆手，“不欺负你了。说吧，褚昭让你过来做什么？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六派之中的陨星坞出事了，褚盟主身为联盟之主，统领六派，自然要前去查看。陨星坞距离此地算不得太近，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李长治心中了然，“他这是让你来做说客，稳住本王，不让本王乱走，还是赶本王回去？”
　　“褚盟主并无驱赶之意。”苏韶道。
　　出乎苏韶与褚昭的意料，信王出奇的好说话，他并未提出要去陨星坞一探究竟，乖巧的让人受宠若惊。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信王地位崇高，远离危险自然在情理之中，可这与他变现出来的性子不同，反倒让苏韶起了怀疑。
　　信王虽然年纪不大，看着豪爽没有心机，可是在皇家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是真正单纯的呢？想到魏王的智谋手段，苏韶对这位信王也改观了不少。
　　他得防着这位王爷些，免得误了魏王的大事。
　　魏王派苏韶过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苏韶瞧起来实在无害，却又武功高强，由他来保护信王安危再好不过。第二则是，苏韶作为魔教教主，与整个中原武林对立许久，鲜少在人前出现，苏韶真正做过的的事，已经过了十几年，剩下的皆是传闻。不论如何，他总该露个脸，在此之前，苏韶更应该了解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魏王不可能不把握好。
　　信王与苏韶又聊了几句，两人喝完一整壶酒，苏韶不胜酒力，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趴在桌上不动了。
　　李长治眼中迷茫之色尽数褪去，他推了推小桌上的青年，轻声喊了两下他的名字，确定苏韶睡着之后，才感叹一句，“弱质书生酒量果然不好。你说，这么一个人，皇兄把他放在本王身边，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直在旁边侍奉的侍者道，“奴才不知。”
　　“哼，难不成只是为了监视本王？楚子修为人正直，怎么看都不像能担任这种任务的人。照本王看，大抵是皇兄信不过他，考验他的忠心吧。子修才华出众，乃璞玉也！本王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将此人留在手中，怕是要后悔一生。”他毫不避讳身侧的侍从，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信。
　　信王想要改变现在的局面，而不是任由人摆布，就得广罗人才养精蓄锐。
　　他派人细心周到的伺候醉酒的苏韶，房里温度烧的很高，床上是李长治自己的绸被。苏韶小憩了一刻钟就不再装醉，他坐起身子，揉了揉额头，茫然问道，“这是何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公子，此处乃信王殿下居所，您睡的时间不长，还未至申时。殿下吩咐奴婢煮了醒酒汤，公子用下便能好受些。”她把冒着热气的汤拿来，苏韶接过，试了下温度，觉得还可以，一口饮尽。
　　婢女又道：“公子若是精力不济，可在此处住下，殿下不会在意的。”
　　“子修先在此谢过殿下好意。只是君臣有别，实在不好占殿下寝室。殿下在何处？”
　　婢女道，信王正在外面赏雪。
　　苏韶接过她递来的披风，道谢后又把面具要过来，重新系在脸上。他推门出去，外面果然又下起了雪。
　　苏韶同李长治看了一会儿雪景才告辞离开。
　　知道信王对自己的关注之后，苏韶行事越发谨慎。他先是回到自己房里，假作睡下，借此换下衣服与面具，确定屋外无人后偷偷溜出去，来到城中与栗鸮约定好的地方。
　　苏韶内力高深，不惧严寒。一身红衣在雪中负手而立，脸上的面具如同修罗恶鬼，配上他清瘦挺拔的身姿，别样的神秘感让他看起来充满了魅力。
　　栗鸮从远处过来，直接跪到苏韶面前，“教主。”
　　“嗯。”苏韶道，“陨星坞之事如何？”
　　裴英尔说之前，苏韶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联想起天元宗被人摸到的种种线索，想来应该是魏王也觉得不妥，这才以“季公子”的身份，替他这个教主传令对陨星坞下手。
　　时机把握很重要。苏韶知道这一点，也就不会气恼，魏王没有提前告知自己他的动作。
　　正是因为这样，魏王才对他委以重任，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苏韶卓绝的能力与心思，魏王都看在眼里。他亲手把这个孩子养大，苏韶性情如何，魏王也看在眼里。
　　听了苏韶的问话，栗鸮起先那点怀疑也随之消散。她道：“听从教主吩咐，使用的武器都是寻常箭矢暗器，我教潜伏在陨星坞的探子也如同门派弟子一般死去，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做的不错。”苏韶淡淡道。
　　栗鸮抬起脸，迤逦的面容有些许不解，“教主若是想除去他们，为何不在明处动手，岂不是更容易竖立我教威仪？”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栗鸮的名声不算小，她跟着苏韶的时间不短，但正因为如此，旁人只看得到教主，反而不容易注视到她。
　　她多想直接出现在正道门派面前，展现一些这身好功夫。
　　苏韶沉下脸，“本座的事，岂容你指手画脚？”
　　这些日子苏韶低调极了，栗鸮险些忘记他从前的凶名。如今听到苏韶压下的声线便心中一颤，重新低下头，恭敬道，“属下知错。”
　　“此次便算了，若是再有下次，不如直接把位子让出来，本座以为，愿意为本座做事的人不算太少。”苏韶慢悠悠说道，只是他以魔教教主出现时惯有的姿态。
　　魔教收罗的人大都心术不正，若是性子太软，难以服众。苏韶不得不营造出另外一种性格来压制他们，最好是让他们连反抗的心思都不要有。绝对的忠诚才能让魔教成为一把利刃，不会伤到自己。
　　“多谢教主，栗鸮记住了！”栗鸮道。
　　苏韶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他在雪中看着栗鸮离开，面具覆盖下的面孔尽是无奈。
　　苏韶轻轻叹息一声，动用轻功跳上城墙，朝着陨星坞赶去。
　　是时候在人前露一面，认下所有的罪过了。


第72章 6.7
　　陨星坞与天元宗不一样, 最起码它的主人不会把妾室安置在外面。
　　它远离闹市，颇有自在随和之意，不过联盟六派中的人，有哪一个是真的淡泊名利？
　　他选择跟魏王走这条路, 便要一直走下去。
　　苏韶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 轻功一点，如同自空中飘落的花瓣, 慢悠悠地随风而动, 最后轻巧落在了瓦片上。
　　陨星坞一派遭了灾, 其余五派兔死狐悲, 也跟着坐不住了。比起天元宗被灭门时赶过来凑数，此时要热闹多了。
　　苏韶躲在一边，看褚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身为盟主, 他没有要开口讲话的意思, 认真的表情下是难以察觉的漫不经心。在座的人都并非无名之辈，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们却顾不得身为一派之主的架子与排场，争吵的声音大极了，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韶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
　　“定然是卓仪那个魔头所为!”天元宗出事时陆书言就有了推测, 接二连三的有人死亡,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卓仪近年来鲜少出现在人前, 以他的性格不该如此, 一定是魔头又有什么阴谋, 准备把我们一个个杀尽！”
　　不得不说，陆书言的推测准极了。
　　可是事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少了一个争夺势力，关系又不算好的门派，又有谁会在意呢？
　　“陆兄此言差矣，卓仪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就算他再天赋出众，怎么能在短短一瞬间杀光陨星坞的所有人？魔教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老夫倒觉得，此事并非魔教作为，陨星坞行事诡谲，说不准是在哪里惹了厉害的仇家。”
　　除了陆书言，没有人觉得魔教有能耐把整个江湖搞乱。
　　苏韶眯了眯眼，面具下面挂起一抹嘲弄的笑，脚尖轻点出现在屋顶上。
　　红衣男人坐在屋脊上面，随意地曲起腿。他一点都不在意雪花落在身上，撩了下衣摆，手臂撑起下巴看着毫无所觉的众人。
　　“你们来说！此事是否可能为魔教作为？”陆书言急道，“自贾府发现的那枚暗器还不够吗？即便不是魔教直接下手，也与卓仪脱不了干系！卓仪为人冷酷阴鸷，又喜怒不定难以捉摸，我们正道本就与魔教势不两立，既然与此人为敌，为何不早做打算？！”
　　白阳山庄庄主道，“陆掌门说的有理，李兄又何必揪着此事不放？凶手是谁，自当查个清楚。六大门派同气连枝，不论是不是魔教做的，此等行为便是对我六派的挑衅！真当正道无人了不成？”
　　有了帮自己说话的人，陆书言也有了底气，“卓仪这个小人——”
　　一块石子朝着他的印堂打去，速度太快，别说身边的人，就是陆书言自己都没有察觉。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陆书言伸出手来摸了一把脸，只有带着寒意的伤口，血液慢了半拍来流淌下来。
　　“啊！”陆书言惊叫道。
　　其他人见他受伤的全过程，纷纷退让几步，谨防第二波攻击。
　　他们朝四处张望，最后发现了屋顶上带着面具的苏韶。
　　“卓仪！”有人认出他来，又惊又恐。
　　苏韶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
　　寒冷的风吹得刺骨，黑发与红袍随风而动。
　　“正是本座。”苏韶笑道，“诸位喊了本座好久，本座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岂敢让几位前辈失了面子？”
　　他将李尉明的话道出来，几位掌门不知他来了多久，对苏韶更加忌惮。
　　“错了错了。本座不过是个冷酷阴鸷，喜怒不定难以捉摸的小人而已，想来诸位未曾对本座抱有过期待，看来本座来的不是时候。”苏韶语调很慢，捏着嗓子讲话后声线与原本并不相同，偏偏又带着难以抹去的温和，与作为楚子修时的如沐春风不同，刻意为之，再配上这身卓绝的武功，还有丑陋的面具，苏韶活脱脱就是个变态。
　　他来到陆书言面前，自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照着陆书言眉心靠近。
　　“你在做什么？”声音低沉的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苏韶停下来，朝对方看了一眼，发现是刚刚还站在一边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褚昭。
　　面对褚昭时，他总是有些心虚，生怕暴露出破绽来，让他认出身份。
　　“不过是想帮他取下来罢了。”苏韶轻叹了一口气，委屈道，“本座的一片好心，都被你们给糟蹋了。唉……早知如此，便带几个孩子过来，帮本座说几句好话，也好过被你们一群糙男人孤立排挤。”
　　陆书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后退，远离了苏韶。他不清楚头上的伤有多严重，只是血不停地流，又是寒冬时节，感觉不到太多伤痛，他只觉得浑身都冷极了，全身的温度都随着头上的伤口流逝。这死陆书言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正是这样，他才意识到苏韶的武功已经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
　　他不是苏韶的对手。
　　在座的诸位豪杰加起来，可能也不是苏韶的对手。
　　如果苏韶真要杀什么人，轻而易举便能做到。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陆书言这般敏锐。
　　方才与他呛声的李尉明为人正直，听到苏韶的话后直接变了脸色，“你这个魔头！作恶多端也不怕遭报应！”
　　传闻中，魔教教主荤素不忌，常常掳了好人家的孩子带回魔教做那等苟合之事，那些孩子鲜少有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从魔教手中逃出来的人，也变得疯疯癫癫，他们只自那人口中问出，苏韶面容丑陋，行事粗暴，宛如修罗再临。
　　李尉明的话一出口，气氛瞬间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苏韶身上，生怕他被惹怒之后，骤然发难，袭击自己。
　　苏韶歪了下头，面具下面传来气流声，而后是抑制不住的大笑。
　　他笑得肆意极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发笑，也没有人在这时候开口。
　　直到苏韶笑完，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报应？阁下说的是现世报，还是来世报？哈哈哈哈，本座等着，看何时会有报应！”
　　他向后退了两步，没有再为难众人，转身要走。
　　“魔头！休得离去！”李尉明向前一步，手上内力蒸腾，在寒冷的冬天烟雾缭绕，他出掌极快，虽然时间不长，却也用了八分力气。
　　如果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苏韶身上，就算苏韶不死，也会碎上几根骨头。
　　可苏韶轻功实在是好，他虚晃一下，犹如鬼魅般在原处留下残影，紧接着身形在几丈之外出现。虽离得远，苏韶的声音却像是在耳边，他道：“八方阁李尉明？本座记住你了。”
　　“天元宗和陨星坞的人是你杀的吗？”褚昭大概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还记得此行目的的人，在苏韶离开之前，他连忙问了一句。
　　褚昭心中若有所觉，苏韶来这里为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亲口问他，他一定会告知答案。
　　“不是。”苏韶眯眼笑道，“不过魔教所为，与本座所为，又有何区别？”
　　变相承认了此事，苏韶如同来时一般，轻巧地来到屋顶上，他站的很高，将雪地中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魔教教主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道，“陆书言，你与贾淳做的事，本座可都记着呢。若是再胡言乱语，下一个就是你青羽剑派！”
　　说完他从房顶上跳下，失去了踪迹，只留正道几人面面相觑。
　　本该得到安慰的伤者陆书言因为苏韶临走前的这句话不安极了，其他人也因此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陆书言慌乱道，“此乃魔头的离间之计，各位切不可相信！”
　　褚昭目前对查案子挺感兴趣的，他当着众人的面，分析道：“陆掌门与贾掌门素来交好，天元宗出事后，青羽剑派当仁不让，站出来主持公道无可厚非。只是陆掌门可还记得，当初您是怎么说的？”
　　“老夫说了什么？”几人中，只有褚昭年纪最小，也最没有威信。面对他时，陆书言底气回来了几分，他怒目而视，掩盖住心虚。
　　“褚某可没有说陆掌门不是的意思。”褚昭道，“陆掌门算无遗漏，一开始就看到魔教打的什么心思，通过小小的带着‘卓’字的箭矢推测出此事乃卓仪所为，又认定了天元宗绝非偶然，与六大门派息息相关……可真是见微知著，心思缜密啊。”
　　褚昭这番话明着是夸他，真正的意思是，陆书言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定了罪，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能掌管好一个大门派，聚在这里的人没有庸人，瞬间明白了褚昭话里的含义。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褚昭叹了口气，“说起这个，卓仪才是真委屈。不过因为名声不好，什么错事放在他身上，都由不得辩驳，只能认下。几位掌门讨论的差不多了吧？陨星坞这边也一起报官吧，褚某派人过来盯着，就不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守着，先回去了。”
　　心情复杂的诸位掌门还没能理顺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于褚昭并未作出阻拦。褚昭走后，他们互相道别，也离开了陨星坞。
　　·
　　苏韶一路没有停歇，赶回褚府时天已经快亮了。
　　他换好衣服，将面具收起，简单清洗了一下，估算着没有时间休息，便闭眼在床上思考下一步行动。
　　露脸之后无论真凶是何人，魔教与正道的冲突都摆到了明面上。魔教本身就是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把他们的精力全都拉过来，两方实力消耗，最终得利的便是朝廷。
　　发生这样的事，正道不会坐以待毙。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商讨讨伐魔教的事。
　　届时信王已经离开，他也能回到教内，听从魏王发号施令做出反应。
　　不过离开之前，他需要与褚昭建立起联系。
　　【查看攻略进度。】
　　【攻略总进度：15％】
　　【倒退了。看来哥哥已经开始怀疑了。】
　　苏韶有点庆幸这个世界的点数全都加在了智力上，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玩。
　　他想，这个世界结束之后，本身的智力能上升一大截！


第73章 6.8
　　天亮后不久，苏韶像往常一样起床, 脸上毫无颓色, 半点都看不出来长途跋涉又一宿没睡。
　　苏韶推开门, 恰巧遇到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的婢女。苏韶认出来她是信王身边的人, 停下步子不解地道, “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姑娘为何如此急切？”
　　婢女看到苏韶后颇有些意外, “楚公子？公子总算是回来了，昨天一整日房门紧闭, 王爷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正派人到处找您呢。”
　　苏韶低头流露出几分歉疚, “不告而别是子修不对。子修这便过去, 王爷现在可在院中？”
　　婢女给出肯定的答复, 走在苏韶身后，与他一起回去。
　　他表面沉稳如常，实则细细思考该如何应对。
　　李长治不清楚他的另一层身份，且有拉拢之意，苏韶明面上是魏王的人，他作为魔教教主与李长泽的关联必定不能暴露……其实没有必要说谎。
　　冬日里的寒风实在是冷, 李长治虽然奇怪苏韶去了何处, 身为手握大权的亲王, 凡事用不着他亲自去做，只要脸上挂起表情, 好显得自己忧心忡忡就够了。
　　苏韶过来的时候, 信王正站在窗边, 挑起帘子目光空茫地看着外面。听到声音后他回过神，发现来的人是苏韶，眼中的担忧慢慢化去，“子修一声不吭突然消失，真是要本王担忧。皇兄既然让你跟着我，本王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殿下……”
　　李长治来到苏韶面前，拉着他到火盆跟前，“冷不冷？快过来暖暖。”
　　“让殿下担心，是子修的不是。”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苏韶柔和文雅，不紧不慢地离李长治远了几步，“殿下想问什么？”
　　“丢下本王一个人，大半夜也不回来，可是皇兄召见？”信王仗着自己年纪不算大，装起可怜来熟练极了，毫无违和感。
　　苏韶沉默半晌，“并非如此。只是子修有些私事要做，这才匆忙离去。”
　　“罢了罢了，你不想说，本王也不问这讨人嫌的话了。”信王道，“子修认为，如今江湖如何？本王此行可有结果？”
　　李长治抛出的这个问题，正是明面上苏韶被派遣到他身边要做的工作。既然上司开口，苏韶自然要尽心竭力。这几日他所见所闻皆记在心里，尤其在陨星坞现身之后，对几个门派的认知加深了不少。
　　安逸的时间久了，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势力扩张，早已把皇权抛在脑后。
　　苏韶道：“与二十年前相比，算不得什么。只是人心所向，江湖势力存在已久，向来如此，即便是违反我朝律法，也不好一朝反目。殿下若想有所动作，还请三思而后行，免得背上不仁之名。”
　　“子修说的有理。”李长治应了一声，只是苏韶说到最后，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对方身上，显然没有听进去。
　　苏韶不再多劝，在心中记下来，好提醒魏王多做准备。
　　魏王有实权，比起信王这边，堪称铜墙铁壁。信王年轻又无甚势力，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人安插在魏王身边。倒是他看得出来，苏韶忠心耿耿，起码现在，他的心思还是在魏王那边。李长治不敢说自己兄长的坏话，也不敢在苏韶面前暴露太多心思。拉着苏韶吃完饭，又闲聊了几句，就让人回去了。
　　苏韶回去睡了两个时辰，睡醒后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具放到一边，束好头发，换下一身天青色衣袍，更显得温润如玉。
　　弄好没过多久，褚昭就过来了。
　　他瞧上去也是匆匆赶回来，头上还顶着未融化的雪花。
　　苏韶打开门，褚昭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白雪，看到他未戴面具的脸后愣了一下，进屋之后身上蒸腾出白色的雾气，他道：“外面真冷啊……”
　　【攻略总进度：33％】
　　苏韶看他这模样觉得有点好笑，面上也就带出了几分，他合上门，“褚盟主怎么先是来我这里？于情于理，似乎都不太合适。”
　　褚昭看着他，也笑，“这么一瞧，子修模样果然好看！”
　　青年发色乌黑，肌肤如同莹玉，没了面具遮挡，让人看得更加清晰。他脸部轮廓优美，整体又带着锐利与英气，乍一看上去与平时模样没有区别，细细观察反而会发现，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外柔内刚，看似随和，实则坚定。
　　苏韶将脸撇到一边，抿了抿嘴，笑意淡了下来，“褚盟主莫要打趣在下。”
　　“实话实说怎么算得上打趣？”褚昭说完，沉默了一下，同样严肃了神情。他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苏韶，却又毫不聚焦，默默走神。
　　苏韶被他看得不自在，“褚盟主？”
　　“啊……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褚昭摸了摸鼻子，“不知子修年岁几何？你看起来，与一个故人有几分神似。”
　　“二十有六。”苏韶乖巧地答道。
　　褚昭眼中的光彩亮了几分，语气却更加忐忑，“子修……可是一开始便叫这个名字？”
　　“是。”
　　听到这个答复，男人微微叹息一声，接着又问道，“子修家里可还有别人？”
　　“没有其他人。褚盟主问这些做什么？”青年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褚昭不觉得他会在这些事上骗自己，内心升起的希望落了空，只是看向苏韶的表情变得柔和。
　　褚昭道，“家中曾有一幼弟，若是还活着，也该像你一般大了。”
　　苏韶沉默着，神色莫名，半晌才道，“那他……还活着吗？”
　　褚昭摇了摇头，“不说这个。褚某过来找子修，为的还是那件事。”
　　“何事？”
　　褚昭笑得心虚，“那件，让子修不高兴的事。”
　　苏韶若有所思，疑惑地看着他。
　　“并非我对你心有疑虑，只是人命关天，子修不要耍小性子，讲清楚便好。”对着脸上的烧伤，还有隐隐的熟悉感，褚昭倒是不忍心直接开口询问，讲起话来委婉多了，语气也如同对待晚辈那般。
　　褚昭这么说，苏韶立即明白了他要问什么，“褚盟主的意思是，你还在怀疑我就是卓仪？”
　　褚昭道，“听下人说，你昨晚不在府里？可否方便告知去了何处？”
　　苏韶敛眸，“替魏王殿下办事，不便多言。”
　　“可是去了陨星坞？”褚昭盯着他的眼睛，不容错过一丝神情变化。
　　苏韶道，“是。褚盟主要凭借这个定我得罪吗？”
　　青年太过坦然，毫不心虚地与他对视，没有半点退让。
　　褚昭拿他没有办法，败下阵来，“我信你，也请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别骗我，好吗？”
　　“我尽量。”苏韶说。
　　褚昭笑道，“你还真是坦诚……”
　　他心里很清楚，苏韶不属于江湖，一旦江湖式微，朝堂必定有所动作。从一开始，他们就如同正道与魔教一般势不两立。褚昭能明白这一点，正是因为他对这里毫不在意，自从失去了家，便没有地方能让他有归属感。可是其他人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论正邪，都太高调了。
　　“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褚昭状似好奇，歪头问道，“信王殿下瞧起来好相处的很，魏王是否也是如此？”
　　苏韶摇头，“魏王为人严厉，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极少与人亲近。”
　　“是吗。”褚昭感叹一声，“褚某观子修这般人物，更应当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当日听信王道，你是魏王手下，当真吃了一惊。”
　　苏韶微笑不语。
　　“难道你真的没想过参加科考？”褚昭惊讶道。
　　“没有。”苏韶道，“魏王……魏王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子修于王爷有用，那便跟随王爷便好。”
　　他觉得说的有些多了，话到这里便闭了口。
　　褚昭也没再问，只道，“听起来魏王是个了不得的人，可惜褚某身处江湖，区区一介草民，难以观得王爷风采。”
　　“褚盟主对魏王似乎格外感兴趣？”
　　褚昭恬着脸笑道：“只是觉得子修对魏王格外崇拜，多夸夸魏王，也好让你对我多几分好感。”
　　苏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法违心说出反驳的话。
　　魏王确实在他心里十分重要，他像父兄，也像师长。苏韶能活下来，读书识字修习武功，全都是因为魏王。他的生活简单的很，魔教中人品行有失无法深交，能看到的，接触最多的，只有魏王。
　　“脸红了，啧，面皮真薄。”褚昭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不会喜欢魏王吧？”
　　“怎么可能！褚盟主不要乱开玩笑！”苏韶反驳道。
　　褚昭也不想把苏韶惹恼了，“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一向口无遮拦，若是英尔在还能多少提醒一下。褚某并没有别的意思，子修千万别放在心上。这种话我以后绝不说了。”
　　苏韶轻轻应了一声。
　　褚昭又猝不及防地问道，“子修可会武？”
　　苏韶在信王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文弱书生，为此还特意压制身上的内力，让自己在冬日里更冷一些。尽管方才答应了褚昭，尽量不骗他，苏韶反应极快，几乎没有停顿，神态自然地回道，“不会。”
　　褚昭漫不经意，“那子修是如何在短短一夜时间，自陨星坞赶回来的？”


第74章 6.9
　　苏韶定定的看着褚昭, 试图探知他对此事的态度。可惜这位盟主虽然年轻, 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黯淡下神色，坐到一旁，“随你怎么想。”
　　“子修这般油盐不进，褚某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动些其他心思。”褚昭道。
　　见识过真正的卓仪之后, 他私心里也不想把苏韶这样纯良的人与魔教劣迹斑斑的魔头联系到一起, 只是猜测苏韶要做的事, 恰巧与此事有关。
　　苏韶这样的人，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多言，没拿到证据之前, 褚昭不想说太多不好的话，和他撕破脸。
　　年轻的盟主小坐了一会儿, 谢过苏韶对李长治的拖延后告辞离去。陨星坞的案子没有了结, 魔教中人虎视眈眈, 他根本分不出心来盯着信王。幸好李长治没有呆太久, 休沐结束之后便带着苏韶告辞离开。
　　对于褚昭来说, 此事告一段落，但是与苏韶分别之际，却是关乎未来的紧要时刻。
　　李长治没能在短短十天内打动苏韶, 苏韶辞行时态度坚定, 摆明了不会因为这几天的情意留在信王府中。李长治早有预料, 挥了挥手, 几个侍从自外面进来, 站在苏韶身后，显然这位年轻气盛的王爷沉不住气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苏韶转头瞧了一眼身后体型强壮的內侍，不过一眼便看出几分只会些粗浅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苏韶知道魏王的打算，明白现在不是反目的时候，他看着信王，这些日子建立起来的好印象落到谷底，苏韶没有反抗，只是失望道：“殿下想做什么？”
　　信王见苏韶服了软，嘴角翘起弧度，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向他走过来，他挑起苏韶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道，“子修这一双眸子，可真漂亮。不知皇兄收下子修，又有几分是因为这幅好样貌？”
　　兄弟两个都喜欢拿他的模样说事，就算苏韶脾气再好，难免心生恼怒。他盯着李长治，不悦道，“殿下请自重。”
　　“自重？本王做了什么？”信王回到自己座位上，“本王瞧着子修心生欢喜，不如多留下来呆几日，陪陪本王，想来魏王不会介意。”
　　苏韶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江湖中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与朝廷扯上关系。
　　这是道义，让是百姓信服的关键所在。
　　如果他的武功暴露，只会让信王起疑。从一开始苏韶就不觉得李长治是能顾全大局的人，他的眼光比起魏王来太过狭隘，参与到其中来，本就是意料之外，身为一颗棋子，更不该知道太多。
　　苏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乖顺跟在几个下人身后离开。
　　李长治倒是没有亏待他，安排的住所与在褚昭府上相比差不了多少，只是外面层层戒备，严密看管让他失去了自由。
　　苏韶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分析当今形式。
　　如果魏王发现他没有回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其实说白了，苏韶于魔教而言确实重要，只是对于魏王这个计划而言，却并非如此。这件事由谁来做都可以，魏王在苏韶身上付出了太多精力，他很清楚，让苏韶来做这个魔教教主太过屈才……只是后面还有许多地方能用得到他。
　　苏韶在信王府上住了半月有余，终于等来了联系自己的人。
　　样貌普通的侍卫端着饭菜过来，敲开了苏韶的门，照例向他询问信王吩咐的话，“楚公子可否想通了？”
　　“无需多言。”苏韶脸上覆着面具，故作冷漠道。
　　侍卫走进来，将饭菜摆在桌上，低声说道，“正道集结，不日开战。”
　　他声音很小，如果不是苏韶离得近，又听觉灵敏，根本不会听到这样细微的动静。
　　说完他朝苏笑了一下，露出掌心的印记给苏韶看了一眼，迅速收起，“楚公子何必如此执拗，信王殿下礼贤下士，定不会亏待公子。”
　　苏韶皱起眉头，眼神不似之前坚定，也没有立刻赶人离开，似乎被他说动了。
　　侍卫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通知信王。能拉拢到苏韶是件不小的功劳，跟着侍卫一同前来的两个人争相离去，只留下门口的守卫和屋里二人。
　　“这段日子，魏王可有反应？”苏韶仍旧是一脸淡然。
　　侍卫点了点头，对他做了个口型“投”，嘴上却道，“魏王殿下政务繁忙，怕是把公子忘了，公子这几日也该考虑清楚。”
　　“信王呢？我要见他。”
　　·
　　褚昭不是很想召集众人打上魔教老巢，可惜事与愿违，短短几日，天元宗陨星坞出事之后，八方阁与飞花派渐渐也遇到了些不快，而后魔教两位叛逃许久的护法长老被抓，透露出的魔教动向更是让人胆寒。此等情形下，若是再不反抗，那他们可真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有了两位魔教中人，摸上山也不是难事。
　　他们连夜制定好计划，只等打他个措手不及！
　　偷袭计划做的很详细，针对魔教人手布局专门而定，剩下的五大门派加起来，绝不可能败在魔教手中！只是他们难以信任主动投诚的魔教长老，二人位高权重，手中掌握的消息详尽，这么轻易地泄露出来，恐怕有诈。
　　在正道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的时候，褚昭却是十分潇洒地拿着酒在屋顶上独饮。
　　并非自己府上的屋顶，也非六大门派的地盘，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魏王府里。
　　褚昭将手中酒喝光，找准时机跳下去，错过了巡逻的小队。
　　寒冬腊月，他穿着单薄，内力傍身，潇洒极了，半点都没有臃肿之感。
　　褚昭绕了一圈，摸准魏王书房的位置溜了进去。
　　来之前，裴英尔跟他说过许多，当年的案子单靠分析，是拿不准结果的，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证据。线索停留在魏王身上，楚家富有，有了钱，便不愁有人。
　　二十年前的江湖比起现在昌盛许多，楚家在其中亦是出众，招惹记恨并非难事。只是褚昭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会下如此狠手。
　　楚家灭门，最大的得利者便是朝廷。
　　几代人累积下来的家业全部充公，国库富裕一时无两，这才有力气发展军备，逐渐伸手到江湖上。
　　褚昭对朝廷充满了憎恨，却又无可奈何。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里，没有弄出一点声音。褚昭摸黑翻找了书架上的文书，并未从中找到相关东西。
　　窗外有灯影略过，褚昭眼疾手快跳上房梁，便看到屋门打开，衣着华丽的男人走进来，点亮灯火之后挥退了下人——正是魏王。
　　李长泽的警惕心很强，刚一进来，他便察觉到里面东西被人动过。李长泽站的位置离门口很近，他并未继续向前走，只是皱起眉头看着四周，最后放松下来，淡淡道，“哪里来的小贼？搜完东西也不知道放回原处。”
　　褚昭不禁感叹一声，魏王好气魄。
　　他知道，此人确定自己还在，才会有此一说。
　　“还不出来？”李长泽并未慌张，他坐到座位上，气定神闲地整理桌案，这幅样子与苏韶瞧起来有三分相似，现在褚昭可以确定，苏韶定然是魏王的亲近之人。
　　他从屋檐上翻身下来，轻巧落在魏王面前，随意地拱了拱手，“王爷有礼了。”
　　李长泽听到他的声音后，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褚昭黑布蒙面，遮住了自己的脸庞。他确实从未与这位亲王见过面，可是就算这样，在现身后，李长泽却能毫不犹豫地叫破他的身份，这一点让褚昭觉得心慌。
　　“褚盟主半夜前来，有何时？”李长泽不像李长治那么年轻，他的面容棱角分明，常年身居高位，带着掌权者的气势，言辞中情绪波动不大，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所有的一切结合起来，明明白白地告诉褚昭，这人不是好相处的。
　　他有点后悔贸然来到府上，只期望魏王也像信王一般，没有恶意。
　　褚昭摘下脸上的遮挡，笑道，“殿下好眼力。”
　　魏王伸手敲了敲桌面，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闭上眼睛，好似对褚昭完全没有防备，“本王知道，你为何事而来。”
　　褚昭瞳孔骤然收缩，勉强笑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轻松道，“王爷不妨说说看。”
　　“楚既明，你不信我。”李长泽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对上褚昭的视线。他道，“本王喜欢开门见山，有话不妨直说。你是什么人，本王一清二楚。”
　　被一语道破真实身份，褚昭慌乱极了。他竭力分析魏王此刻的意图，试图开口做出合理的回复。
　　李长泽淡漠看着他，“还是年纪太小了……不过，你弟弟比你强。”
　　褚昭此刻真的无法冷静，魏王抛出的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重要，听到这个词自李长泽口中吐出，褚昭恨不得揪着他的脖子，让他把话全都说清楚，“我弟弟？”
　　“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魏王慢悠悠说道，“你应当很清楚了吧，用得着本王再说？”
　　褚昭心中大震。
　　苏韶，竟真的是他的兄弟！
　　【攻略总进度：50％】
　　那边苏韶甩去剑上血花，目光依旧忧愁，扮演着心地善良却又不得已做出违心事的角色。
　　【好日子要到了。】他对系统说道。


第75章 6.10
　　魏王并未为难褚昭, 他从王府出来后, 迫切地想见到苏韶，连裴英尔是魏王的人都懒得追究。
　　李长泽说的话他没有完全相信，即便此时震惊到无以复加，褚昭也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
　　魏王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兄弟二人的身份？
　　最大的可能——他就是杀害族人，一把火将楚家烧光的元凶！
　　苏韶自小被魏王养大, 李长泽也不可能把仇人放在身边, 教养成对自己不利的模样。
　　褚昭深吸了两口气, 平静的面庞再无法维持，他停在了一片漆黑的树林中，用手捶打了下树的枝干。
　　上面的树枝随着摇晃, 几块雪花落了下来，砸在他的身上。褚昭冷静下来, 望着远处的圆月叹了口气。
　　若不是魏王做的还有余地, 如果真的是魏王, 他该怎么面对苏韶？
　　褚昭来到信王禁锢苏韶的小院, 这个地址是李长泽亲口说的, 在没有明确的目的之前，他不介意相信对方，跑这一趟。
　　信王府上出乎意料的嘈杂, 褚昭没有贸然现身, 他打晕了守卫, 换下衣服, 揉着眼睛走上前去, 故作迷茫地拍了下其中一人的肩膀，低声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了？”
　　“楚公子被人挟持，逃走了。”
　　“啊？”褚昭觉得事情有点太凑巧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守楚公子的姚静死了，瞧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要说是他自己杀了人逃走，你信吗？肯定是有外贼进来，把楚公子掳走了！”
　　褚昭心道，昭然可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作为唯一知道苏韶不同的人，这位盟主在这时候竟然还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自己离苏韶的距离更近了些，只要能在魏王揭开真相之前，让苏韶发现他的真面目，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从来都不怕跟朝廷对上！
　　褚昭退到一边，垂下头静静观察其他人的动静，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位守卫大哥的话有错，大家默认了苏韶是被人抓走的，就连李长治过来之后，也没有改变说辞。
　　李长治没有起疑，他褪去了温和的假象，像个暴躁少年一般怒道：“给本王查！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出事，这不是明晃晃的打本王的脸！”
　　“是。”侍卫们应下，赶紧撤离了这里，免得被主子迁怒。
　　褚昭也跟着一起离开，他走在队伍最末，拐弯时悄无声息地停下脚步，见四周无人，脱下身上的衣服，重新穿着夜行衣回到屋顶。
　　李长治又想起了什么，语气稍缓，“吩咐下去，一定要带楚公子回来！若是他伤了一根寒毛，本王要了你们的狗命！”
　　褚昭趴在屋顶上，觉得信王这话不太对味。
　　明知苏韶是魏王的人，他为何会这般在意？
　　李长治骂骂咧咧，还踢翻了跪在地上的下人，没有再说出有用的话。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褚昭不觉得真的有人挟持了苏韶，更不清楚魏王打的什么主意，他从屋顶上下来，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感觉。
　　——苏韶要去魔教。
　　魏王大概不清楚，他已经知道苏韶会武，还推测出来许多东西。苏韶在信王府上呆着，没有机会往外传递消息。
　　这么想着，褚昭反而更加担忧。
　　【攻略总进度：56％】
　　他加急赶回了正派联盟，天已经微微亮，五位掌门集结了手下，准备往魔教前进。
　　他们打算先派人去查探两位魔教护法给出的消息是否属实，再另行定夺进攻魔教事宜。
　　褚昭回来的时候，裴英尔正好从屋里出来，见到他露出微笑，如同往日一样。
　　大冬日裴英尔手上也拿着折扇，他故作风流地把扇面撑开，望着褚昭笑道，“看来褚兄都知道了。”
　　“对。”褚昭说。
　　平心而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裴英尔隐瞒了很多事情，但褚昭没有在意，因为他同样没有讲出过完整的事实。可裴英尔是魏王那边的人，不会不知道褚昭的真实身份。
　　他是真的把裴英尔当做朋友，也不想因为自己毫无戒备，把错都推到对方身上。
　　褚昭定定的看着他，此时的裴英尔与从前没有区别，却又陌生极了。
　　这个时候，褚昭才意识到，他可能从来都没有猜到过，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裴英尔在褚昭犹如实质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他收起了折扇，脸上的笑容也淡去，轻声道，“这十二年，于裴某而言，同样是十二年。若是褚盟主放心不下，在下自可告辞。”
　　“英尔……”褚昭复杂地喊了他一声。
　　“阿昭……”裴英尔深情回答道。
　　褚昭：“……”
　　褚昭严肃戒备的表情无法维持，刚刚形成的氛围被裴英尔简单两个字破坏掉。裴英尔说的话不无道理，况且这些年来，他确实一直在帮忙，从未对他不利，这让褚昭好受了许多。
　　“我信你。”褚昭道，“到了这个时候，也请你把话讲清楚，不要再瞒着我。英尔，你应该知道，二十二年前的事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裴英尔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你知道？”
　　“知道。”
　　这世上鲜少有裴英尔不清楚的事，袒露他与魏王的身份之后，褚昭忽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朝廷的势力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
　　可是那又如何？魏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亲王，当今圣上仍在，太子贤仁与魏王素来不和，无论怎样，李长泽都不能代表整个朝堂。
　　曾经的两个好友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即使表面他们不在意地方的身份，终究有所不同。
　　褚昭带着裴英尔进了屋。
　　他飞速地思考他们楚家兄弟两个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清楚弟弟还活着之后，褚昭身上多了一分生气，苏韶的出现仿佛在黑夜中燃起的一盏灯，让他的生命中，除了仇恨之外，多了些温暖的东西。
　　褚昭换了个问题，“魏王很了解我？”
　　裴英尔摇了摇头，“算不上了解。殿下从未想过监视你，你本不该参与进来。”
　　可惜，被赶鸭子上架的盟主偏偏就是他。
　　褚昭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他又问道，“魏王一直都知道我是楚既明？”
　　裴英尔点头。
　　“你知道楚子修是楚昭然？”
　　裴英尔难得怔愣了一下，他摇头苦笑，“不知道。”
　　“天下间竟有你不知道的事？”褚昭笑着打趣他，同时在心里默默地细细地，将苏韶的两个化名念了几遍。
　　子修，既明。
　　褚昭，昭然。
　　他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连假名的寓意都相仿。
　　他怎么就没在一开始的时候想到这点呢？
　　十日休沐，苏韶就住在自己府上，竟然白白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
　　【攻略总进度：61％】
　　系统提示音想起，苏韶压抑住上挑的嘴角，心情好极了。
　　任务进度的上涨代表着他前面做下的努力没有白费，扮演卓仪这样苦逼兮兮的人也有了动力。
　　他回到魔教，换上自己的红衣，将银质面具小心地收起，没有立刻戴上另一块笨拙丑大的修罗假面。
　　被传唤之后，婢女走上前来，看着苏韶纤细的背影有几分晃神。
　　这样风姿隽永的人，怎么可能如传言中那般生的丑陋？她当初进入魔教也是无奈之选，只是伺候了苏韶这么久，也起了些小心思。
　　“教主。”秋桃拿捏着声音，盈盈行礼道。
　　“嗯。”苏韶背着手，深沉道，“好好收拾，本座不想在这里闻到其他人的气味。”
　　仿佛没有听到她语气的不同，直接转过身来，侧着半张满是烧伤的脸，将另外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
　　与臆想之中完全不一样的半张脸吓了她一跳。
　　秋桃觉得自己的梦碎了一半，她并未完全放弃，乖巧应下，却又忍不住向着没戴面具的苏韶偷偷投以目光。
　　苏韶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她。他感觉到了婢女的窥视，却一点都不在意，直到这位心怀不轨的侍女将屋内收拾好，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教……教主……”她含羞带怯，年轻美丽的面容确实有这个资本。
　　苏韶转过头来，露出另外半张脸来之后，秋桃的眼中光芒更甚。
　　“你跟着本座多久了？”苏韶问出这句堪比死亡BUFF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即使脸上有伤损害了他的容貌，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强势与凉薄，依然让他充满了魅力。
　　这样的强大的男人，就算没有好看的皮囊，也足够赢得好感。更何况，他算不得丑。
　　“三年了……”秋桃被迫抬起头，一双美目微微湿润，胆怯地看着他。
　　苏韶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也知道她在期待什么。虽然他把任务当做一场游戏，却没有兴趣在游戏中做这种事情。
　　“三年还没学会该怎么伺候人？真是个傻姑娘。”苏韶轻声道，“要不要本座教教你？”
　　秋桃还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她觉得自己得到了教主的回应，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
　　“栗鸮呢？”苏韶突然送开手，冷漠地传唤。
　　不一会儿便有黑衣女子出现在殿中，她单膝跪地，“属下听候教主吩咐。”
　　栗鸮出现之后，秋桃明白了苏韶对自己的态度，惊恐地抬头看着他，“教主恕罪！奴婢知错了，求教主放过奴婢这一次吧……看在奴婢三年来尽心尽力地侍奉在教主身侧，求教主绕了奴婢吧……”
　　苏韶和栗鸮都没有说话，秋桃求饶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泪流满面，绝望地趴在地上哭泣。
　　“留在这里，还想继续碍本座的眼？”
　　栗鸮得令，立刻把人拖走。
　　秋桃被栗鸮带走之后，苏韶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桀骜的表情。
　　他身边离开的人都会被喂一种扰乱心智的药，药性很强，能持续两个多月，药效结束后，服用者会慢慢遗忘先前的事。被他赶走的人，如果没有遇到熟人，大都以另外的身份生活，而那些正道中人，正是凭此认定，他们都死了疯了。
　　苏韶从信王府上逃出来就是为了与正道的这一战，秋桃则是为正道的出击，增加了一个筹码。
　　他把面具拿起，戴在脸上。
　　正道必须在此战中元气大伤，魔教教主也不能活下来。
　　苏韶算了算，觉得能趁这个机会刷不少好感度呢。


第76章 6.11
　　正道中人没让苏韶等太久, 不过短短两日就赶了过来，在此之前褚昭摸上过魔教大本营, 他从未想过苏韶就是魔教教主, 发现魔教一切如常，并没有楚子修的踪影便匆忙离去。
　　再次见到褚昭，是正道攻来之时。
　　魔教戒备森严, 商讨着应敌之法，除了教主之外, 底下的人谁也不服谁，吵得声音很大。
　　苏韶也不恼, 撑着手臂, 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充满了笑意，慵懒的看着他们商讨, 半晌才开口, 几人争吵结束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开口, “怎么不继续，可有结果了？”
　　“教主……”底下几人神色讪讪。
　　苏韶走到一边站立不语的栗鸮跟前, 摸了摸她的头，栗鸮受宠若惊。
　　“还是栗鸮听话，没有那么多歪心思。”他转身, 冷下语气, “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觊觎本座的位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他得以服众，全靠着一身鬼神莫测的武功。魔教中人就算心怀不满，也不敢说出口。
　　毕竟他们教派的风气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在意手上多沾几条性命，就算身为一教之主，苏韶也绝不会在意手下的死活。
　　争吵最厉害的几个堂主争相告罪，小心揣摩着苏韶的心思，“教主的意思是……？”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魔教中人何惧生死，自然是出山，迎战！”
　　“可正道五大门派皆聚与山前……以我教人手，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生死攸关的形式之下，他们想的最多的便是逃跑。
　　苏韶冷笑，“周堂主想违抗本座的命令？”
　　“不敢……属下知错！听从教主吩咐！”他心里很清楚，在没有人赞同他的话之前表态，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苏韶不是心善之人，何苦为了几个连话都不敢讲的怂货，白白丢了性命？
　　即便人人畏惧，苏韶依然开心不起来。
　　他已经习惯了在魔教中的强势，苏韶一甩袖子，吩咐众人，“组织人手，埋伏起来，听从栗鸮的号令，准备开战！今日若是能活下来，这世上便只有魔教，再无正道！”
　　除了一脸懵逼的栗鸮，其他人都被话里描述的大饼吸引。
　　他们都是有野心的人，甚至为了欲望不择手段。以一敌五是很难，但这是他们的地盘，还有苏韶这个终极杀器在，并非只有死路一条。
　　“听从教主吩咐！”几位掌权者的战意被苏韶激起，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得到命令后，几个堂主纷纷退下大殿，回到自己的堂口给手底下的人下达命令。
　　殿上恢复了冷清，只有一旁火把静静燃烧。
　　苏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轻声询问栗鸮，“你说，本座这么做，错了吗？”
　　“教主没有错！”黑衣女子声音坚定，她虽然不懂苏韶的真实目的，却对这个男人带有盲目的崇拜。
　　栗鸮不喜欢权利，也没有太多想要的东西，她最爱的便是杀戮，是苏韶手下最忠心的利刃。
　　苏韶看了她半晌，才道，“若是有一天，本座不在了……”
　　栗鸮忽然抬起头，直视苏韶，打断他的话，“教主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之所以崇拜苏韶，便是因为这一身武功。在栗鸮心中，没有苏韶做不到的事，他就是力量的极致，也是她追寻的目标。
　　栗鸮很单纯，苏韶一眼便看出她的想法。
　　如果苏韶死了，栗鸮不会以身殉道。更大的可能便是，没了约束之后，成为彻彻底底的人形兵器，开始毫无节制的杀戮。苏韶在意与她的主仆情分，但也无法留下这一条性命。
　　红衣男人扶住额头，摆手道，“你下去吧。应敌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了。”
　　“教主？”
　　“还有疑问？”
　　栗鸮很了解苏韶，听到这样压低了声线的不悦语气，不敢多言，行礼告退。
　　一场站前会议简单的鼓舞了士气，除此之外苏韶什么都没有做。他绝不可能让魔教翻身，成为与朝廷敌对的另一番势力，只能尽力让手下的人去打压对方，把正道五派留在这里。
　　秋桃大概已经被他们救下，投敌的两位魔教长老的话得到验证，确认属实后，正派的攻击迅速凶猛，两方自无咎山山腰处正面交战。
　　无咎山很大，从附近的村落，以及山上的溪流树林，都属于魔教，这样一个地方，地势不算险峻，很多战略无法实施，易攻不易守，魔教的人落了下风，杀红了眼后更加奋不顾身，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把对方带走，但还是渐渐处于弱势。
　　“卓仪呢？”陆书言活捉了魔教堂主之一，命人把他捆绑住，拷问教主的下落。
　　甘英咧嘴一笑，血液自他口中流出，他丝毫不在意这点伤势，无畏道，“教主在哪里，做属下的如何知晓？”
　　甘英对苏韶关键时候不露行踪心怀不满，不过确实不清楚他跑到了哪里，既然都要死了，不如死的有骨气点！
　　“不说？”陆书言眼睛一眯，一脚把人踹到远处，顺手抽出旁边的剑，眼看着就要把人砍死，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褚昭让人把甘英带下去关押起来，安抚道，“陆掌门何必这么暴躁呢？咱们是正道，攻上魔教打得是替天行道的主意，如此行径万万不可！”
　　他几次给陆书言找茬，早已被这位心胸不大的掌门记恨上。
　　陆书言从鼻孔中哼了口气，把剑收起来，面上却更加难看，“褚盟主屡次为魔教求饶，莫非与魔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褚昭摆手道，“这么大声讲话可不好，吸引了诸位兄弟的注意力，到头来还不是自己遭罪？毕竟上次见面，卓教主的未尽之意，可是陆掌门您……”
　　“闭嘴！”陆书言越看他这幅笑盈盈的模样越不顺眼，可偏偏被人抓着把柄，又端着前辈架子，根本说不过他，气的拂袖离去。
　　褚昭看着他的背影，问身侧的人，“这位兄弟，可否见过我家英尔？”
　　“裴公子好像往山上去了……要不要在下……”
　　他话还没说完，褚昭便匆忙地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告知，此事颇为紧急，不劳烦兄弟了。”
　　褚昭运气轻功，挑了一条没人的小路，躲开众人视线往山上赶。
　　魔教主殿建在山顶，一眼便能看到。周围的守卫大多数到山下去支援，只有零星几个人面带忧色走来走去。
　　褚昭比较想找的人是卓仪，而不是裴英尔。
　　他仍记得裴英尔是魏王手下的人，而且有事情瞒着他，此事匆忙离去，来到这里，大概与卓仪脱不了关系。身为魔教教主，又与那几场灭门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卓仪知道的消息，恐怕不亚于魏王。
　　褚昭怕卓仪被人灭口。
　　尽管见过他身后的武功，依然会担忧。
　　杀死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并未只有在明处用刀剑使人伤亡。
　　所幸，卓仪没有死，也没有逃走。
　　他正在与裴英尔对峙。
　　褚昭过来后，门外的守卫拿着刀剑进来，站在苏韶面前，防备着他的动作。
　　苏韶不在意地摆摆手，“都下去吧。就算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本座的对手。”
　　守卫离去，裴英尔面无表情的看着褚昭，“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鲜少有不笑的时候，严肃起来后让人压力倍增。褚昭意识到这件事关乎重大，但不会轻易退缩，他同样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腰身站的笔直，站在裴英尔身旁，直接对着苏韶说道，“在下想问卓教主几个问题，不知教主有没有兴趣回答。”
　　苏韶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确定还在后安下心来。
　　他倚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像没有骨头一般，听到褚昭的话后，也只是懒懒地回道，“不妨说说看，说不准本座心情好，就告诉你了。”
　　没有人责怪他目中无人的样子，似乎这个男人天生就该是这样。褚昭与裴英尔像先前的魔教下属一样，站立在两旁。
　　“第一个问题，”褚昭道，“卓教主与陆书言，有何关系？”
　　“你说的是那个没志气的怂货？”苏韶压着声线，听起来妖里妖气，尾音拖得很长，令人毛骨悚然。他轻笑一声，“不过是个没胆的懦夫罢了，这种人在你们正道，竟还能成为一派之主，看来江湖果然没落了。”
　　褚昭：“教主还未回答在下的话。”
　　“不想答。”苏韶有任性的权利，褚昭也不能硬逼他。山腰处的人还没有打上来，单凭他和裴英尔，确实不是苏韶的对手。
　　“好，那褚某便问第二个问题。”他道，“楚子修在哪里？”
　　苏韶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间不自然，为了掩盖这一点，他顺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褚昭面前，“楚子修？”
　　“不错。”
　　苏韶很快转身，重新坐了回去，“不认识。”
　　“教主在撒谎。”褚昭此刻也很紧张，他已经尽力放松身体，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是又如何？”苏韶挑眉，语气中的嚣张无法掩饰。
　　“在下确实无可奈何……既然如此，那我便问第三个问题。”褚昭无奈道，“阁下与魏王，可有牵连？”
　　“魏王？呵，这一问有意思，他有何能奈？本座为何要与他有关系，你倒是说说看。”苏韶回答的很快，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褚昭挑眉道，“在下不想说。若是教主想知道，不妨拿楚子修的下落作为交换？”
　　“算了。”苏韶意兴阑珊，“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本座还犯不着求你一个毛头小子。还有什么要问的？趁着本座心情好，不妨一同问出来。”
　　“最后一问，不是问教主。”褚昭转头，对裴英尔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裴英尔道，“褚兄不是早就知道，在下身份非比寻常，势力庞大称得上无事不知？卓教主身上满是秘密，裴某确实不知晓。如此人物，自然要亲眼看看。”
　　殿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魔教防守彻底被攻破。苏韶早有预料，并不在意这样的结果，他只是对裴英尔道，“现在你可满意？”
　　裴英尔似是放松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自然。”
　　褚昭觉得这两人讲话处处充满了怪异，可是又说不准，到底是哪里不对。
　　而下一刻，苏韶腾身飞起，在跳上了大殿顶部，他对着远方做出手势，不会儿便有爆破声自外面响起。
　　褚昭脸色一变。
　　是□□！
　　下一刻，苏韶飘然离去，没有多费口舌，直接加入战局打了起来。


第77章 6.12
　　“你疯了吗？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开口讲话的是飞花派中人。
　　飞花派向来低调, 如今见到断壁残垣尸体与血水染红了地面, 终究不忍。
　　火丨药威力巨大,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魔教与帮忙赶来的正道死伤无数, 一部分受伤的魔教弟子无心应战，惊恐地看着自家教主，起了叛逃的心思。
　　苏韶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 事到如今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
　　“哈哈哈哈！”苏韶大笑着向后一跳, 来到屋顶上俯视众人，“自己人？哼，正道魔道有何分别？栗鸮呢？”
　　他语气中始终带着笑意，在这样的场景下更加不正常, 褚昭离着苏韶不远, 亲眼看到他由平静变得癫狂，苏韶的情绪转变太快, 就算知道这魔头的想法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真的是在笑吗？
　　褚昭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红色身影, 遍体鳞伤的黑衣姑娘来到他旁边, 正是大名鼎鼎的“鹰使”栗鸮。
　　栗鸮对苏韶的忠心不容置疑, 她单膝跪在苏韶跟前, 纵然伤痕累累，目光依旧有神, 亮的可怕。
　　“教主。”
　　“玩的痛快吗？”苏韶语气温柔下来, 看栗鸮的眼神像是在看年幼的孩子。
　　“痛快！”栗鸮直言。
　　虽是女人, 幼年时的经历让她对鲜血有种难以言说的喜爱，她是最合格的杀手，能满足她的只有杀戮。
　　二人的对话令人心寒，无论哪一边，都不会想面对这种时时刻刻想要人性命的人形兵器。
　　苏韶满意地扫视下方，对栗鸮说道，“好孩子，趁着这个机会，玩个痛快吧。”
　　栗鸮最亲近的人就是苏韶，她隐约察觉到教主的深意，并没有放在心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日日过的痛快，哪一天结束性命都不会觉得遗憾。她俯下身子应道，“是，教主！”
　　此刻已经不再有正道与魔教的划分，只有苏韶栗鸮，和其他人。
　　所有人都戒备着，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或慌乱或稳重地应敌。栗鸮身上的伤口多了一道又一道，失血过多让她变得脸色苍白，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五派掌门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心中的无奈。
　　趁着栗鸮还没有杀过来，陆书言来到其他四门盟主身后，对他们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诸位以为如何？”
　　“陆掌门有办法？”
　　陆书言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小心地用身前几人遮住苏韶与栗鸮看过来的视线。“此物名为‘穿心散’，可一击制敌，凡是中招之人，四肢麻痹，不出片刻便会心力衰竭而死。”
　　栗鸮体力耗尽，动作慢了下来。
　　他们要对付的人，只有屋顶上的苏韶。
　　没有人大公无私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别人的生路。
　　几位年长的掌门推搡一阵，把视线放到了褚昭身上。
　　褚昭站的位置离苏韶很近，没有听到几人的对话，察觉到各位门主欲言又止，明白这些人又起了其他小心思。
　　他虽然不在意正道死活，到了这个地步，看到生命消亡心里也不是滋味。褚昭看了眼坐在屋顶似是在走神的苏韶，又看了看他们。陆书言跟褚昭不对付，做手势的人是八方阁门主李尉明，他指了指上面的苏韶，接着丢来一个小小的纸包。
　　用上内力之后，纸包顺利落在褚昭身边，他伸手接住，发现苏韶并未注意到这里。
　　褚昭故意装作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迟迟没有动作。
　　栗鸮眼神缥缈，看上去撑不了多久了。栗鸮一死，出手的人便是苏韶。
　　五位门主一咬牙，齐齐向苏韶攻去，期待褚昭能明白他们的意思，趁此机会把毒洒下上面的人，避免一场恶战。
　　褚昭没有动，苏韶也没有动。
　　青羽剑距离他越来越近，苏韶依旧静坐，没有任何要躲的意思。
　　陆书言觉得不对劲，可是时候已经容不得他收剑。
　　锋利的长剑穿透胸膛，苏韶轰然倒下，自屋顶摔了下来。
　　他双目紧闭，犹如一朵从天飘零的血色梅花。
　　狰狞的面具脱落。
　　眼前的一切在褚昭面前都慢了下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血液渐渐凝固。
　　他看到了苏韶的脸。
　　他的弟弟，楚昭然——就是卓仪！
　　这怎么可能呢？
　　褚昭很想上前去接住不断下坠的身体，可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裴英尔最先反应过来，将红衣男子抱在了怀里。他睁大了眼睛，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卓仪死了？”飞花派辛焘语气飘忽，他也确实觉得像是在梦里。避之不及的大魔头，以一人之力将五位前辈震慑住的魔教卓仪，竟然这样草草的死了？
　　“小心有诈！”陆书言道。
　　苏韶瘫软在裴英尔怀中，生息全无。
　　裴英尔转过他的脸来，试探了一下鼻息，对褚昭摇了摇头。
　　众人清楚地看到他嘴角流出的暗色血迹，先前有面具遮挡，谁都没有发现。
　　“你也有今天！”陆书言举起剑，想着苏韶走来，即使人已经死去，他依然没有放过的意思，“魔头作恶多端，今日更是杀害无数生灵，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容易！更何况是真是假难以辨别，便让老夫先给他几剑，彻底绝了他的生机！”
　　裴英尔摇头，“恐怕不行。卓仪裴某先带走了，诸位后会有期！”
　　听到这话，褚昭终于反应过来，挡下陆书言之后，不顾他的喊骂，向着裴英尔追去。
　　是生是死总得有个说法。
　　裴英尔没有走远，他了解好友的秉性，停在半路，将苏韶的尸体送进马车，等待褚昭到来。
　　褚昭没有让他久等。
　　苏韶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
　　“昭然呢？”褚昭没有闲心废话太多，沙哑地问道。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的眼眸变得赤红，明明没有泪意，痛苦与绝望却那么明显。
　　“原来他叫昭然。”裴英尔叹谓，伸手对着马车门，“他就在里面，褚兄请。”
　　褚昭没跟他客气，掀开帘子坐到进了车厢，苏韶果然在里面安稳静躺。胸口的血液颜色发黑，流淌出来的不多。
　　马车开始移动，他没有在意外面驾车的人是谁，将要把他们带去哪里，只是静静地守在苏韶身边，默默擦拭掉脸上的血迹，却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仿佛这样，苏韶便有生还的希望。
　　他抚摸着苏韶的头发，愧疚道，“是大哥不好，早该猜到你便是卓仪，却迟迟没有行动。”
　　“你恨不恨我？明明近在眼前，却没有认出你。”
　　“昭然……”
　　“昭然……”
　　【攻略总进度：75％】
　　马车行走了很长时间，停下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裴英尔掀开车帘，“褚兄，先把他带下来吧。”
　　褚昭转头，愣愣的看着他。
　　裴英尔敛眉，软下声音来，道，“想不想救他？”
　　“他……还有救？”
　　“有没有救，便要看天意了。”
　　即便是这样，褚昭心中还是燃起了一分希望，他小心翼翼地把苏韶从车厢内抱出，跟在裴英尔身后，自侧门进入一所宅院，又顺着小道拐了几拐，来到了偏僻的厢房之中。
　　房里的烛光点燃，里面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柩上。
　　裴英尔推开门，向人行礼，“王爷，人带来了。”
　　魏王轻轻应了一声，“伤的可重？”
　　“非常重。”
　　褚昭把苏韶放在床榻上，焦急地看着裴英尔施针，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位好友除了情报消息灵通之外，竟然还精通医术。
　　魏王坐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苏韶，瞧上去并非无动于衷。
　　房间里沉默，只有几人的呼吸声，许久之后，魏王转头看向褚昭，带着他来到外室，“想问什么便问吧。”
　　“王爷肯说？”
　　李长泽道，“看本王心情。”
　　褚昭苦涩地笑了一下，“今日见到昭然时，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苏韶并非强势之人，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卓仪”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而已。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魏王，作为卓仪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思量魏王的性情。
　　李长泽没有说话。
　　褚昭问道，“昭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句话往近了说，问的是苏韶为何会突然性命垂危，往远了说，便是苏韶当初经历了什么，被魏王拐走，变成了魔教教主。
　　李长泽对苏韶怀有一分愧疚，闻言神色恍惚了片刻，才道，“你弟弟天资出众，是习武的好料子。”
　　褚昭以为他不会透露更多消息时，魏王又道，“本王以为自己够了解他了，现在看来，倒是鲁莽了。子修人如其名，听从本王之命做了这么多事，终究初心不改，果然真君子……楚既明，若是他能活下来，你好好陪陪他，不要让他再寻短见。”
　　“什么？”褚昭惊讶问道。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纵然手染鲜血，也不是他的本意。”李长泽道，“你该想到了，朝廷对于正道的看法。你弟弟是我的人，统领魔教也是本王的意思，今日便是收局之时。可惜……本王不该把这样的差事交给他。”
　　“这么说王爷是为了昭然好？”听到李长泽的话，褚昭反而咄咄逼人，“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身份告知于他，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他与你不一样。”魏王的软弱稍纵即逝，恢复到冷硬的模样，“楚既明，子修与你不同。你不过是个被仇恨吞噬的可怜人罢了，子修心怀天下大义，与你完全不同！”
　　褚昭道，“我管他什么天下大义！当年楚家灭门时，又有几人给楚家一个公道？”
　　“本王与子修，都给了楚家公道。”魏王冷笑看着他。
　　“什么意思？”褚昭问。
　　裴英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王爷，他醒了。”
　　褚昭与李长泽对视一眼，停下了争论，向里面走去。


第78章 6.13
　　方一进门,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韶就着裴英尔的身体, 匐在床边不住地呕血, 凌厉的眼眸微微眯起, 太过用力让他的眼角沾染了水色, 染血的红色衣衫脱下，白色中衣也随着剧烈的动作洇湿变红，任何人都能看出苏韶的颓丧, 在微弱的烛火中呼吸微弱, 窗外风声呼啸，说不出的压抑悲凉。
　　他干呕许久，吐出的血液终于变成正常的鲜红，脸色却也以明显的速度苍白下来。苏韶失去力气虚软地靠裴英尔支撑才勉强坐稳, 裴英尔扶着他重新躺好。
　　“怎么样？”褚昭问道。
　　李长泽看了他一眼, 见褚昭面色惶然，便没有出声。
　　裴英尔道, “毒已经解了，楚公子失血过多又心存死志, 照现在看来, 恐怕有些困难……”
　　“可能听得到声音？”李长泽绕过地上的血液, 坐到床边, 低声问道。
　　裴英尔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楚公子虽然虚弱, 此刻意识清醒, 自然可以。”
　　李长泽闻言冷下语气, 用力握住苏韶的手腕，狠狠道，“楚子修，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服毒寻死的？你怕不是忘了，这条命是本王救下的，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你对得起本王对你的教养栽培吗？”
　　他语气虽重，动作倒是轻柔。
　　系统屏蔽了痛觉，苏韶没觉得多难受，就是胸口闷闷的，而且头脑有点晕，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在听到魏王的话之后，他手指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费力睁开眼睛，喃喃道，“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若觉得对不起本王，就给本王好好活着！”李长泽把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来。
　　苏韶意识渐渐模糊，可他仍旧嘴唇微张，如呓语一般，低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他的眼角慢慢溢出泪水，顺着流淌下来。
　　他对不起的人岂止魏王？
　　纵然不是本意，纵然为了大梁的苍生，直接与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不在少数。
　　何其无辜！
　　李长泽不愿再呆在这里，拂袖离去。
　　裴英尔知道，褚昭想与好不容易找见的弟弟相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魏王的话于他来说，还是有分量的。只是他太过虚弱，应当多多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喊一声便好。”
　　褚昭现在也反应过来，裴英尔去山顶上找苏韶，就是奉了魏王的旨意将他带回，只是终究完了一步，没能阻止他服毒。
　　他看着这位相处了近十年的兄弟，诚恳道，“多谢。”
　　魏王离去后，受伤颇重的他重新陷入了昏睡，与之前不同的是，胸前多了淡淡的呼吸起伏，有了几分生气。
　　褚昭坐在刚刚李长泽的位置，默默看着床上的人，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年幼时的痕迹。
　　苏韶脾气很好，素来温和雅正，他扮作卓仪时是极累的，就算面上不显，内心也过不去自己这道坎，所以才会寻短见苦＆短＆甜＆长。褚昭回想起在府上相处的那十日，想来便是他的真实性情。在他看来，弟弟这般乖巧，做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又忍不住酸涩心疼。
　　“昭然……”不知道苏韶是否知晓与他的关系，不过这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褚昭看着他脸上的烧伤，情绪更加低落，“你应当很痛吧。”
　　“幼时你最怕痛了，连稍烫一点的吃食都不敢碰，摔个小骨碌都跑到娘怀里掉金豆豆。”他比苏韶大了六岁，楚家灭门时，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自离家后，褚昭先是忙于隐藏身份，又为了生计奔波，一直到现在，他最常回忆起的，还是那个漆黑的夜晚，全家人惨遭毒手，他静静地被仆从尸体掩盖，一动都不敢动，远处的大火刺痛了眼睛，年幼的褚昭压抑着自己，决不可发出声音。除此之外，便是满满的仇恨。
　　他本以为，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活，可是对着弟弟回忆往事，却又恍如昨日。
　　“魏王对你很好，哥看的出来。你听他的话好不好，别再……”他实在说不出口后面的话，褚昭微微哽咽，“我以为你没有活下来。你知道一个人有多难熬吗？好不容易遇到你，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好不好？”
　　苏韶早已陷入沉睡，对于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褚昭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触碰到的部位柔软冰凉，“是不是冷了？我这就喊人过来，再加两个火盆。”
　　……
　　屋里暖意融融，到了后半夜，苏韶开始发热。
　　陆书言那一剑太狠，虽没有伤到要害，伤口却不小。单是损失的血气就够他受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医术有限，没法阻止伤口发炎。天亮之后便有了更高明的大夫过来，魏王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出现。
　　裴英尔与大夫一起，试了各种法子，终于在第二天傍晚让苏韶退了烧。
　　苏韶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放下了所有的思绪，安详地像是回到了目前的怀抱中，什么都不用再想。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任务进度。
　　褚昭并非铁石心肠，守了苏韶一夜，苏韶身体的变化带动着情绪的大起大伏，短短时间内，任务进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苏韶思考了一瞬，觉得接下来的十点刷起来不会太容易，必须要折腾点什么事才行。
　　想的差不多，他动了动眼珠，慢慢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昏暗的烛光，与睡前没有什么区别。苏韶看了熟悉的布置便知自己是在魏王府中。尝试着动用身体的力量，却因为大病初愈太过虚弱，连自己做起来都困难极了。
　　半晌后，裴英尔与褚昭过来，才发现苏韶已经醒来。
　　他们谁都没有提之前的事，裴英尔问道，“可有感觉好些了？头还晕不晕？”
　　“你是……裴公子？”沙哑的声音迟疑着，询问他的身份。
　　“是我。”苏韶的事情魏王瞒得紧，即便他们追随的是同一人，在魏王透露出来之前，裴英尔也是不知道的。初见时的不假辞色也是真的，只是如今的苏韶让他改变了一些看法，面对这般虚弱的人时，裴英尔也放柔了声音，以示友好。
　　苏韶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裴公子会在这里？还有褚盟主。”
　　听到苏韶生疏的称呼，褚昭心中一点点期待破灭，他觉得苏韶此刻表现出的茫然不太对劲，看了裴英尔一眼，道，“你受了很重的伤，被魏王接到了府上调养。”
　　“唔……”苏韶按了一下额头，没有面具遮挡，他的容貌与身份一目了然，“我记得了。你带人打上了魔教……说来还要谢过裴公子相救。”
　　他虽然嘴上道谢，看起来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充满了忧郁。
　　裴英尔给苏韶把了脉，又开了药方吩咐下人去煎药。
　　“楚公子高热刚刚退下，看来烧的有些迷糊了，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也是正常。”苏韶受了伤，容易嗜睡。裴英尔与褚昭走出，没打扰他休息。
　　褚昭苦笑，“若是能全然忘记倒是好事，也省的胡思乱想。”
　　他们不敢走太远，时刻关注着殿内的动静生怕一时不察，苏韶又想不开。
　　裴英尔问道，“那褚兄觉得，他是否知道自己便是楚昭然？”
　　“魏王光明磊落，我等自愧不如。昭然应当是知晓的。”褚昭叹了口气，“只是他恐怕不知道我。”
　　经历过生死之后，褚昭对先前的事也没那么耿耿于怀，裴英尔又是信得过的人，他不介意把自己的忧愁倾诉出来，“当年昭然只有四岁，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若是魏王不想让他活在仇恨之中，定然不会将真实身份告知。”
　　他猜想，魏王就算真的讲了，也是在苏韶长大后告诉他的。
　　裴英尔跟他默契非常，懂了他的意思。
　　“既然楚公子已经醒了，便脱离生命危险。褚兄时间多得是，不必太过忧心。裴某看得出，他性格不错，若是直言相告也无妨。”
　　褚昭苦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兄长，如今兄弟二人皆是孑然一身，血脉亲情何其重要。他忐忑不安，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因何忐忑。
　　苏韶虽然看起来柔弱，终究是个习武之人，不过几天时间，身体修养的七七八八，伤口也开始结痂。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褚昭过来挑明身份，不禁怀疑是不是做的太过，把人给吓到了。
　　他打算再等一天，如果褚昭还没有动静，就主动出击。
　　好在褚昭没有让他失望，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过来之前还增加了两点进度。苏韶照单全收，坐在床上倚靠着身后的软垫，目光穿透窗户，对着外面出神。
　　褚昭的脚步很轻，看到弟弟这般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
　　他轻轻咳了一声，看到苏韶转头看过来，发现是自己后弯了弯眼睛，心情瞬间变好。
　　“褚盟主。”苏韶道。
　　褚昭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这冬天可真是漫长。”苏韶说，“今年下的雪似乎比往年多些？”
　　“嗯。”
　　苏韶温和道，“先前的事情，子修记得不大清楚，若是说出了话，也请褚盟主不要在意。”
　　“不会。”褚昭从未觉得自己是口舌不利之人，可是面对如今的苏韶，总是会退缩。他懊恼自己的胆怯，默默在心里打气，又把要讲的话捋了一遍。
　　苏韶却在他之前开口，清澈的眼睛中疑惑之情太过明显，“褚盟主可是有话要讲？不妨直说。”
　　“不久前在盟主府，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当我讲出来，你却又生气了。”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两次。”
　　“什么？”苏韶表情惊愕，他不觉得自己是容易生气的人，“子修记不大清了……失礼之处，还请莫怪。”
　　褚昭像是怕将人吓跑一般，声音很轻，“同胞而生，我自然不会怪罪自己的兄弟。”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昭包容地看着他，话讲出口之后，不安也随之消散，“我是你的兄长，可还记得？”
　　“你是……大哥？”


第79章 6.14
　　兄弟两个总算相认, 褚昭没拿那些恼人的事情来烦苏韶, 静坐在苏韶旁边, 嘴角的笑意无法压制,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
　　苏韶看着他, “你真的是……”
　　高烧退下之后，前事好像隔了一层纱雾，好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他知道有一个兄长流落在外, 单凭褚昭几句话, 还不能使人信服。
　　褚昭看出了他的怀疑，还有掩盖的并不完美的迷茫无措，向苏韶投以安抚的目光，褚昭道, “那天, 荆叔一直护着我，刺客朝我下手的时候, 他挡了一下，我被刺客打到一边, 晕了过去。”
　　苏韶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二十二年前的事。
　　可他那时候只有四岁, 对于褚昭说的人和事, 完全不记得了。
　　“后来呢？”苏韶问。
　　“等我醒来，全家无一生存, 荆叔的尸体就在我身上, 身侧的人, 全都熟面孔。火势很大。”褚昭吸了口气，对苏韶道，“你脸上的伤，应当是那时候留下的。”
　　“我不敢动，静静地等到天亮，才悄悄跑出了府。”
　　他在尸体下面呆了近六个时辰，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褚昭已经记不起来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似乎被吓呆了，什么都没有想，连恐惧也变得不足为道。
　　“我以为除了我，其他人都死了。”褚昭道，“可是不久前，魏王告诉我，你就是楚昭然，你还活着。”
　　苏韶对魏王很信任，“殿下知道此事？”他很快记起了，“是了，连姓名都是殿下告知于我，他定然知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很好。”褚昭说。
　　苏韶轻易接受褚昭的说辞，他准备好的许多话都没能用上。褚昭静静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褚昭才道，“昭然，魏王说，楚家的仇，已经报过了？”
　　他实在不想提起与此事有关的话，可这个问题萦绕在心中已经许久，怎么都挥之不去。苏韶身体尚未痊愈，他很在意身为卓仪时的所作所为。话一出口，褚昭就后悔了，既然已经讲出，就没有收回的权利。褚昭愧疚地看着他，小心观察苏韶的反应。
　　“殿下是这么说的？”苏韶苦笑，“当年的事，确实是几个正道门派所为。只是二十二年过去，当时的掌权者早已作古，活下来的，真的与我们有仇恨吗？”
　　“有。”褚昭坚定道，他摸摸苏韶的头，又重复了一遍，“有。”
　　“不必太过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若是换做其他人，那才叫真正的生灵涂炭。”细细回忆起来，魔教的行动浮夸，每当做了恶事都会大肆宣扬。正道也经常把魔教当做替罪羔羊，以换取好名声。
　　褚昭不认为苏韶有错。
　　“多谢安慰。”
　　青年看似温和，实则个性执拗，不会轻易改变想法。褚昭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放弃劝说，平时多注意些苏韶的动向。
　　年老的帝王身体渐渐衰弱，风云四起之际，站在太子身边的魏王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一直没来看望苏韶，只是留了口谕，准许苏韶离府。苏韶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裴英尔留在魏王身侧，只有褚昭与苏韶两人离开。
　　正道的大部分势力没了，各门派残留虽然成不了气候，对魔教的仇恨却更上一层。
　　一般人都不会猜到苏韶就是卓仪，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暴露出来。
　　褚昭毫不留恋盟主的位子，带着苏韶直接离开北方，去了南边的边陲小镇。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离开。”到了地方，两人总算能喘一口气，自牙行看好宅院，找了客栈入住。褚昭想不明白苏韶心里的想法，便开口询问。
　　苏韶神情郁郁，即便是笑着，也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殿下已经不需要我了，不如就此离开，免得打扰殿下的计划。”
　　“昭然，离开未必不是好事。”
　　苏韶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昏迷不醒时，魏王曾对我说过，你和我完全不同。你心怀天下大义，不是我这种，眼里心里只有仇恨的人能比的。”
　　青年表情惊讶地看着他。
　　褚昭道，“你不是为了魏王而活。”
　　“如今魏王殿下便是大义，我便是他的破绽。”
　　“你想死？”他们都清楚，苏韶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伤，就是因为他一心求死。可真当苏韶说出来，褚昭还是心里一惊，“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
　　苏韶沉默不语。
　　褚昭近乎恳求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大哥……”苏韶又何尝不知道呢？如果没有褚昭，他根本不会迟疑到现在。
　　褚昭了解苏韶的想法，因为在得知弟弟还活着之前，他也是如此。
　　生不如死。
　　苏韶素来心软，既然讲不通，就给他来软的。褚昭暗暗下了决定，“我们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相见，好不容易才相认！我很累了，昭然。你有魏王庇护，无论经历了什么，却总能在他那里卸下心防。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朋友还欺骗了我这么多年。”
　　“我……”
　　褚昭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我们不在此处停留了，明日便动身离开！你为了死去了人忧伤痛楚，这是人之常情，可若是再来一次，你同样会这么选择！既然做出决定，又何必再纠结！”
　　“好。”
　　褚昭的话说的是重了，苏韶善解人意，明白他的意图，自然不会曲解话中的含义。他轻声应下，又问道，“你是正道魁首，不在意我的身份？”
　　褚昭冷着脸，“正道魁首？谁爱做谁做。若不是几个老头逼迫，我又怎会骑虎难下？”
　　苏韶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褚昭给他讲了很多早年间的遭遇，把这些离苏韶遥远很远的，只挂着正义名头的人，一一说给他听。话匣子打开，褚昭忘记在弟弟面前端着成熟稳重的架子，也不想最初相遇时那般故作正经，像只慵懒的大猫一样，坐在椅子上，言辞间却又毫不顾忌，充满了睿智与豪气。
　　苏韶注意力从他的话中脱离，放在眉飞色舞的兄长身上。
　　褚昭说累了，给自己倒了杯水，柔和的烛光让苏韶瞧起来温柔多了，连半边脸上的疤痕也淡化许多。
　　他道，“我不想管什么百姓道义，也不想理会朝代更迭，只想守护好家人。”
　　幼年的经历给他带来的影响很大，李长泽对苏韶的教育同样如此。
　　作为被守护的一方，苏韶心中温暖极了。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直白真挚的感情，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孤独的心被褚昭温暖，因为褚昭只在意他。
　　但他又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
　　两人聊到寅时才入睡，第二日果真如褚昭所说，到牙行退了房，离开这座小小的城镇。
　　但是当褚昭询问苏韶想去哪里时，苏韶却给了他意想不到答案。
　　——参军。
　　褚昭想了很多，连苏韶的终身大事都想过，可就是没想过参军。苏韶的要求，他怎么舍得拒绝呢？
　　投身军营最能激发人的斗志，苏韶与褚昭武功都不弱，他们在军中呆了很久，职位一点点上升，也见惯了生死。终于在抵御外侮大获全胜时，苏韶完成了攻略任务。
　　他离开后，原主立刻回来，一瞬间恍惚过后，看着身侧的士兵露出了笑容。
　　完成任务之后，苏韶回到系统空间，颓废地躺倒雕花红木床上，抱着上面的蚕丝被打了个滚。
　　这里安静的很，苏韶不清楚系统在不在，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讲话，“失误了，这回给自己找的人设不好，竟然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苏韶在作为楚昭然受伤恢复之后，是真的觉得抑郁。他每次进行任务，或多或少都会被影响，只有在脱离那具身体之后，才会将情绪留下来，最明显的九岁被封印过后智力低下的猫妖裴锦炎那次。
　　如果说作为裴锦炎是无忧无虑，那么在扮演卓仪这个人，就是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来源于对命运的无可奈何，太憋屈了。
　　系统没说话，苏韶也没放在心上，这个时候没有其他人搭理，反而能放松下来。他对着空荡荡的系统空间大喊了好几声，总算是平静下来。
　　“系统，查看这次的积分。”苏韶心道，这次系统要是再装死，那他可真的要撂挑子不干了。
　　在本职工作上，系统还是很靠谱的。
　　毫无波澜的机械音想起，忠诚地汇报苏韶此次任务的数据。
　　他这次任务废的时间虽然长，效果却不错。有了两个武功厉害的人保家卫国，虽然比不上作为素衣时跟着杨贽一起建立清明政治，对于整个世界的影响还是不小的。
　　这次积分足有两千点，苏韶本人的数据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智力又加了两点，凑够了八十。
　　苏韶像系统询问，“我就这么无止境地做任务吗？”
　　“不是。”系统说，“宿主请耐心等待。”
　　这是苏韶第一次沉不住气问出心里的疑惑，他没指望系统会回答，但系统给出的答案，看似不靠谱，却能得到很多线索。
　　未来不会一直这样，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变化。
　　“给我下一次任务的资料。”苏韶说道。心情不好，他的语气也很差，不像刚接触系统时那么轻松。好在他面对的不是拥有正常感情的人类，系统不会在意他的态度怎么样。
　　电子生物这次的回答跟往常不太一样，“宿主是否选择休假世界？”
　　“嗯？”
　　系统解释道，“休假世界无任务，无奖励，限时七天，其他与任务世界相同。”
　　“好，那就休假世界。”苏韶眯了眯眼，“既然和任务世界相同，那就先传资料吧。”
　　他说着，用现有的两千积分购买了一个永久性道具——玩具傀儡。
　　苏韶身边投下一束柔和的白光，明明范围不大，却能将里面的东西完全遮掩。苏韶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光束上，他顺着光束的来源往上瞧，只能看到漫无边际的一片白色，似乎没有尽头。
　　如果能飞就好了。
　　苏韶心里想着，身侧的光芒消失，留下了一个面容熟悉的青年。
　　——是他自己。
　　任务中的苏韶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在系统空间时也从没照过镜子，可是当看到眼前的人，他却能轻易的做出判断，他就是这副模样。
　　这是个傀儡，摸起来与真人无异的傀儡。
　　傀儡到来之后，苏韶与他建立起了链接，能够随着心意来操控。
　　他觉得这个道具不值这么多积分，毕竟两千点是苏韶的全部家当。
　　苏韶叹了口气，心中的抑郁倒是消失不少。他将等身的自己收好，进入了休假世界。
　　正好能试试傀儡的作用。


第80章 休假世界1
　　这是一个阳光美好的下午，窗帘拉开, 屋里光线很亮。屋子布置的很温馨, 里面的两个人却愁云惨淡。
　　“阿姨, 元元都……珩哥也不回来吗？”颜冬心刚刚哭过一场, 眼眶红红的，他长得白, 就算现在年纪不小，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怜兮兮的。
　　被颜冬心安慰的女人温柔极了, 她刚失去自己的小儿子, 悲痛的心情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但是任谁看到她的模样, 都不会觉得好受。盛思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闻归生前跟他关系最要好, 就算他做了很多错事，颜冬心依然不离不弃，守护着这个朋友。
　　死的人叫做闻归, 小名元元。
　　闻归去世后, 盛思仪的大儿子闻珩不在身边，颜冬心就像亲子一般陪着她, 她对这个后辈只有满心喜爱, 把对闻归的感情，全都放在了颜冬心身上。
　　“小珩在路上, 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盛思仪叹了口气, 拿起桌台上的相框, 摸了摸儿子的脸，“他们兄弟两个从小就关系紧张，元元调皮，老是找他哥哥麻烦。”
　　“元元年纪小，除了珩哥，谁都管不了他。”颜冬心眼神闪了闪，微笑着说道。
　　“是啊。他才刚刚二十岁……怎么就、就没了呢？”盛思仪泪水决堤，她转过头去，用纸巾轻轻擦拭，不想在小辈面前失态，极力忍耐着悲痛。
　　颜冬心走过去，从后面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阿姨，这对元元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他跟我说过很多次，这么活着，实在太累了。您也不要太伤心了，有我和珩哥陪着您呢。”
　　盛思仪泣不成声。
　　“呸！虚伪！”苏韶就坐在离他们两个不远的窗台边，他没有压低讲话的声音，另外两个人却像是没看到他似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他倒是很想把这个撒谎成性的颜冬心给打一顿，可惜现在，脱离了病弱身体的束缚，他也不过是个刚死没多久的游魂，连活人都摸不到，刚何况打人。
　　苏韶焦躁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恨不得亲自上去把这个黏在妈妈旁边的人撕下来团成球丢进垃圾桶里！
　　盛思仪缓过气来，推开颜冬心，“谢谢你。我们出去吧。”
　　苏韶的房间跟他还活着时没有两样，呆在这里，盛思仪会想到昨天刚去世的小儿子。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教导好儿子，也没能救下儿子的命。
　　原主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被家人里娇养，无法无天，就是个小霸王。在二十岁的年纪去世，也是因为这个病。
　　苏韶跟在盛思仪身后，看着颜冬心像是母亲的小跟班，一个劲地装乖讨好她，心里委屈极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死了就是死了。
　　苏韶看着盛思仪勉强撑起笑脸，朝着颜冬心微笑，把人哄走后回到卧室中嚎啕大哭，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概鬼是不能流泪的，苏韶心里再难受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他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干脆从家里出去，尝试着平静下来。
　　系统说，度假世界除了不用做任务，其他跟往常都差不多。他只会在这里停留七天，过了头七就走，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故意这样弄的。
　　苏韶在街边找了条长凳坐下，原主因为心脏病的原因很少出来，周围的街道店铺全都很陌生。他翘起二郎腿，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沐浴在阳光下面。
　　死的时间不长，苏韶身上的阳气没有完全散去，这点太阳对他来说没什么恶意，完全能够接受。
　　过来之后，他的容貌应该是像以前一样被原主的模样替换上，也不知道傀儡的样子会不会改变。
　　在系统商城里买的道具就在他身上存着，苏韶不确定拿出来之后，它的模样会不会变，也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当做肉身使用。
　　如果一直以灵魂的形态漂泊，不能跟人交流互动，那这七天时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还不如呆在系统空间里多睡一会儿。
　　苏韶从长椅上站起来，躲过过路的行人，目标锁定街边一家咖啡厅，直接从门里穿过去。
　　柜台上的金蟾忽然光芒一闪，苏韶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眼睛，看到一只金色的蟾蜍跳到自己面前。
　　蟾蜍张口，声音尖细，“哪来的孤魂野鬼？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它的体型跟柜台上面摆放的一模一样，在人形的鬼魂面前也称得上小巧。苏韶提不起提防，但还是假装错愕，“你是什么东西？”
　　他朝四下张望，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好像都看不到这只蟾蜍，匆匆在旁边走过，根本没有停留，也不曾把视线放在它身上。
　　金蟾吸了口气，“原来是个刚死没多久的新鬼……”
　　“你才死了！”苏韶朝它吼了一声，做出愤怒的样子，落荒而逃。
　　很多人在刚死掉的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这只新鬼还以为自己是人，这才跟着来了这家咖啡厅，想来冥冥中也有机缘。金蟾不知怎的，突然升起了难得的善意，没有把苏韶赶走，而是放任他去了二楼。
　　苏韶穿过墙壁来到洗手间，小小的隔板挡住外面人的视线。他心中一动，玩具傀儡就出现在面前。
　　苏韶意识一分为二，作为灵魂的部分看着自己超控傀儡动了动手脚，另一部分有用傀儡的身体朝着灵魂扯了个笑容，就跟照镜子一样。
　　傀儡摸起来跟人类一样，只是没有体温，随着环境的温度变化。苏韶好奇地把全身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拉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他重新来到一楼柜台旁，这次金蟾只是动了动眼珠，没有再出来捣乱。
　　苏韶点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块甜点，朝着服务生友好的道谢，找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来。
　　他很好奇傀儡能不能吃东西。
　　甜点和咖啡很快都被端上来，苏韶吹了吹杯子上漂浮着的奶油泡，用手试了试杯子边缘的温度，没有直接喝。拿起刀叉小小的切下蛋糕的一脚，慢慢送进嘴里，惬意地眯上眼睛。
　　傀儡没有味觉，也感受不到温度。
　　外面突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高大帅气的男人急切地推开玻璃门，大步走进店里，引得众人侧目。
　　他无视了服务生的问好，目标明确地绕过几张桌子，最后停在了苏韶面前。
　　“很好玩是吗？”男人冷硬道。
　　他的神色绝对说不上好，苏韶觉得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肯定要挨打。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男人不由分说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在服务生的提醒下主动结完帐，拽着苏韶来到大街上才松开手。
　　店里的金蟾眼中的光芒闪了闪，又恢复平静。
　　“装死有意思吗？就为了骗我回来？”闻珩松了松领带，他比苏韶大了七岁，比起还称得上一声孩子的青年高大很多，气势上也更加强硬，“闻归，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为了恶作剧，竟然能连死讯都放出来，能耐了啊！”
　　他眼眶有些发红，语速极快，也不知是气到了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这里离着家不远，闻珩拉着苏韶的手腕，“跟我回家！也不知道妈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跟你一起骗人！”
　　“你放开我！”闻珩手上力道很大，如果不是苏韶用的傀儡的身体，肯定要疼死了，可是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被拉扯的部分连颜色都没有变。“你松手，我不回去！松开！”
　　闻珩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苏韶的挣扎。
　　苏韶活了二十年，至少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剩下的一半，还有一半是在床上静养，就算他变成了鬼，也是毫无经验的新鬼，论力气怎么能比得上闻珩？
　　闻珩不觉得意外，他已经习惯了苏韶的调皮。脱离少年许久的男人不会理解为什么苏韶会有这么大反应，在他看来，苏韶娇生惯养被家里人宠坏了，脾气性情也变得不可理喻。闻珩可不会由着这个娇气的弟弟乱来，既然所有人都哄着他顺着他，不妨由当哥哥的来唱黑脸，教弟弟怎么做人！
　　苏韶没了办法，只能踉跄跟在他身后，无奈地踏上回家的路。
　　他的灵魂在傀儡身后漂浮，嘴角的笑容有几分幸灾乐祸。
　　灵魂趴到傀儡背上，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虽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还是让傀儡苏韶不自在。
　　他扭过头去，狠狠瞪了灵魂一眼。
　　灵体苏韶仗着别人听不到也看不到他，肆无忌惮，“哎呀别生气，我就不信你不期待，他们看到你时的反应。”
　　傀儡苏韶小小的哼了一声。
　　闻珩听到了，不耐烦地转头呵斥他，“你还不服气？我知道你荒唐，没想到你会这么荒唐！闻归，你是有病，但这不能成为你怨天尤人的理由！柏昱杰因为你，连工作都丢了！你的朋友颜冬心也为了你低声下气地向人道歉，你不是最讲义气吗？怎么就不知悔改！”
　　弟弟死讯带来的悲痛已经在风中淡去，闻珩看着面前倔强的人，气的肝疼。
　　他说完这句话后，苏韶忽然抬起头，冷漠的模样陌生极了，“和颜冬心做朋友，是我瞎了眼！”
　　“你！”闻珩抬手就想打他，苏韶梗着脖子，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闻珩还是没下得去手。他大概知道苏韶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就这点小身板，一巴掌下去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把苏韶拉扯到门前来，开门时看到两侧贴的白色符纸，动作顿了一下。
　　盛思仪听到门开的声音，从卧室走出，眼睛红红的看着闻珩，“小珩回来了。”
　　“妈。”闻珩跟盛思仪打了声招呼，转身对苏韶道，“你还不进来？”
　　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就松手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苏韶就不见了。
　　“闻归？？”闻珩朝走廊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
　　盛思仪愣愣的看着他，眼眶又被泪水盈满。
　　她已经哭了太多次，可是心中的悲伤却不会随着泪水消减。
　　“小珩，过来坐，路上累了吧。”她道，“你弟弟他……葬礼定在后天。妈知道你也舍不得元元……”
　　她捂住嘴吧，失声痛哭。
　　闻珩慌乱地抽出纸巾给她擦拭，“妈，元元没告诉你吗？他根本没死，这都是他的恶作剧！”
　　“恶作剧？”盛思仪没能反应过来，她勉强笑了笑，“不用安慰妈，我能接受的了。他这段日子遭了很多罪，冬心也说了，元元能这么走，不一定是坏事。”
　　闻珩觉得不对劲。
　　是死是活，做母亲的总不能不知道。
　　他皱了下眉头，“元元真的死了？可我刚刚还在街上遇到他了。”


第81章 休假世界2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目光所及之处清晰可见, 再远一点像隔了一层水波一样, 在黑暗中扭曲。
　　这是家里。闻珩做出判断。
　　他推开门从卧室走出, 看到客厅里的自己正在安慰痛哭的母亲。
　　“闻珩”从桌几上抽出纸巾, 小心的帮妈妈擦拭泪水，“妈, 元元没告诉你吗？他根本没死，这都是他的恶作剧！”
　　他说的斩钉截铁, 闻珩却觉得很不自然。
　　他在害怕。
　　闻珩打量着周围,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但依然模糊。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也不着急，静静看着梦中的发展。
　　“闻珩”言语上否定了苏韶死亡, 荒谬的现实实在不可置信，明明不久前，他还握着弟弟纤细的手腕, 把他从外面拉到门口, 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在“闻珩”说话的时候，窗台边的影子一闪而过。
　　闻珩定睛一看, 发现就算苏韶本人。
　　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将“闻珩”的话听了个全，不服气地对面前的兄长大叫道, “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他转头, 对呆滞的盛思仪道, “妈妈，你别难过了，我没死啊，我在这儿呢。”
　　他伸手想拥抱母亲，双臂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闻珩”和盛思仪还在讲话，苏韶一点都听不下去，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他坐到“闻珩”旁边的沙发上，不过是虚虚在空中漂浮，而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葬礼定在三天之后……他死了？
　　“元元tender lines.。” 自从苏韶长大之后，哪里露出过这样无助的表情过？闻珩心里难受极了，他走到苏韶跟前，“元元，没事吧？”
　　苏韶忽然捂住了胸口，痛苦地皱起眉头，嘴中发出虚弱的申吟，软倒在闻珩怀中。
　　闻珩见过很多次苏韶病发的样子，见状没有慌乱，只是将人的身体打开，安抚着他等待平静下来，“药呢？你的药放在哪里了？”
　　“哥……我好难受啊，我胸口好疼……”他的眼角变得通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神智已经不清楚，但手上仍然拽着闻珩的衣角，声音弱了下去，“哥哥……”
　　闻珩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他没有动苏韶，朝四周看了看，想拿到苏韶的药，可是不论是房间还是人，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这小小的，白茫茫的空间。
　　苏韶慢慢没了声音，唇色青紫，微微张着嘴巴，有些喘不过气。
　　“元元，元元别吓我！”闻珩轻轻拍了下苏韶毫无温度的身体，忽然记起来，在大街上拉着弟弟的手回来，那是的手臂也是现在这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暖。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街边，手中握着苏韶。他回头一看，正想说点什么，却见苏韶冷漠地看着他，轻轻道，“我死了吗？”
　　“元元！”
　　梦中的闻珩没有来的心里一慌，大叫出声，现实中的他也猛然睁开眼睛，身体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难受的很。
　　他缓了两口气，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已经醒来。
　　白天的时候，他硬咬住苏韶没有死，直到盛思仪拿出苏韶的死亡证明才相信。
　　客厅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面天还是很黑，闻珩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
　　是谁在外面？
　　他推开门，突然听到一声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绊倒了，于此同时还是一声小小的惊呼，听起来不像是盛思仪。
　　温和循着声向客厅走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没来得及关好的冰箱门，橱柜上还放着一盒拆开的牛奶，里面的奶液洒出来不少。
　　“……元元？”闻珩开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听着就像要哭出声一样。他也确实喉咙干哑紧张，好像从那个梦开始，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厨房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元元，是你吗？”到了这种地步，闻珩再也没办法朝着弟弟发脾气。他知道苏韶闯下了很多祸，仗着身体不好为非作歹，做了什么坏事都会得到原谅，他们没有父亲，做哥哥的担负起父亲的责任，想把弟弟教导好。
　　可也得有命才行啊。
　　“昨天白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由分说就骂你。”闻珩想起梦里苏韶得知自己死讯时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应该是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亡的，可还是不想回家。这点小性子可爱又好笑，他弟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人不省心。
　　“你出来……好吗？我想看看你，我……”我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你病痛时我从未陪在你身边。闻珩心里这么想，却说不出口，他摸了把眼睛，故作潇洒地甩了下手，“对不起。”
　　苏韶动了动，从阴影中走出。
　　“你不怕我吗？”他小声问道，“你会不会把我交到和尚道士手里？”
　　在他的记忆里，兄长正义凛然古板正直，容不得一点沙子。只要他犯了错误，就恨不得将人打一顿。现在他变成了鬼，说不定闻珩也会狠下心来，玩一出大义灭亲。
　　闻珩后悔极了，他明明很在意这个弟弟，到头来兄弟两个竟然这么生分，苏韶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他。
　　“你是我弟。”闻珩向苏韶走去。
　　他走的很慢，怕吓到了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弟弟，“我怎么会怕你呢？倒是你，好像特别怕我。”
　　“我才没有！”苏韶道，却还是因为他的靠近小小颤抖了一下。
　　兄弟两个在狭小的厨房里相顾无言。
　　“你……疼吗？”半晌，闻珩问出了从未表达过的话。
　　他知道弟弟的病，也知道他活的很累。可他已经太久没有表达过亲近，苏韶小时候就爱逆着他来，那时候身体还没这么弱，没少挨打。即使现在成年，兄弟两个见面时也横眉冷对，看彼此都不顺眼。
　　闻珩见过苏韶发病时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嘴上却软不下来。
　　苏韶也没想到兄长会问出这么一句。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竖起爪牙，冷冷的讽刺他两句，可是心里却随着这句话软得一塌糊涂，这些年来因为病痛，还有人际上的不顺遂产生的满腹委屈都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难以抑制地冒出头，扰的苏韶无法平静，只想对哥哥低下头，在他那里寻求安慰。
　　他没有父亲，所有对父亲的期待都放在是闻珩身上。
　　“疼，我好疼啊。”苏韶说，“爸爸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闻珩把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弟弟搂在怀里，苏韶难得乖巧，高大的兄长只觉得他可爱极了。
　　正要安慰他，又听到苏韶道，“应该没有。爸爸身体可没有这么差劲，他还生了两个儿子呢。我什么都没有。”
　　闻珩心酸之余，又觉得好笑，他摸摸苏韶的头，“才多大，就想要孩子了？”
　　话一出口，闻珩更加难受。
　　苏韶的时间停止在了二十岁这年，他没了未来，就连能在这里呆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哥……你可要好好的，妈妈还指望你给她养老呢。以后不要总是不回家，多陪陪妈妈不好吗？别总想让颜冬心过来，他不是什么好人！”说起颜冬心，苏韶心里就来气，他抓着闻珩的衣服，对着他耳边道，“我说真的，你们都被他给骗了！他可坏了，老实欺负我，还抢我东西吃！”
　　苏韶因为心脏不好，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偏偏他又嘴馋，总想着偷摸吃点，闻珩没把苏韶的话放在心上，他对颜冬心没什么好感，也没有恶感，不过见他是苏韶的朋友，总不能让苏韶在朋友面前没面子，可是这小子竟然因为这个吃醋了，果然是个小孩子。
　　闻珩拍拍他的手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样就这么样。”
　　苏韶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想举例说一下颜冬心做的坏事，可是脑子里想到的，全都是平常的小事情。他这个人记仇，被膈应到后，总能记得很久，迟迟忘不了。可这些事根本没有说服力，闻珩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正想着组织一下语言，却看到闻珩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韶情绪平静下来，从他怀里钻出，对于刚才撒娇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稍微歪了下头，不想直视他。
　　“元元，你会离开吗？”闻珩声音很轻，不难听出他话里的期待。
　　苏韶老实道，“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闻珩因为他的话，明显失落下来。苏韶看他的反应，竟觉得有些满足。
　　他这辈子总算留下了点东西，而不是所有人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使身体虚弱还爱搞事，也并非被大家当做拖油瓶，而是真真切切相处了二十年的，家人。
　　苏韶说，“我死了以后一直迷迷糊糊的，去咖啡店的时候了，连正门都没有走。店里的金蟾也跟我说，我是个新鬼，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意识不到，就算别人再说也不觉得自己死了。但是你带我回家之后……我才明白。”
　　闻珩后背一凉，他想到了刚才诡异杂乱的梦。
　　要是真的呢
　　苏韶在梦中的反应，如果都是真的呢？
　　没有人安慰他，他那么娇气的人，却要独自面对生死，亲眼看到家人讨论他的死讯，无论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看到他。
　　闻珩心疼极了。
　　他早就知道，死亡是件很残忍的事，也明白苏韶可能会早早离开，但这一天来临时，还是会觉得无措。
　　“我也不是故意消失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看不到我了。”苏韶道。
　　“元元……”闻珩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苏韶勾起嘴角，故作欢笑，“你们要好好的呀，我可是在一边看着呢。真是的，想打人都打不到，郁闷啊。”
　　他说着，忽然消失在闻珩面前。
　　闻珩呆愣愣站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收拾好厨房后回了自己房间。
　　那边苏韶收起了傀儡，在心中跟系统反馈，【这傀儡功能还行，就是装鬼是不太专业，如果能一点一点慢慢变透明，最后消失不见就好了。这么忽然就没了，感觉有点出戏。】
　　系统：【……】
　　·
　　盛思仪起了个大早。
　　小儿子离世的消息让她缓不过来，晚上也睡的不安稳，梦里全都是苏韶的音容笑貌，还有他去世前，躺在床上乖乖巧巧的模样。
　　昨天已经和颜冬心把苏韶的房间整理好，闻珩回来了，葬礼那边可以交给他来做，盛思仪松了口气，总算能静静地缅怀这个孩子。
　　她推来门，来到苏韶的房间，打开衣柜又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翻了一遍。弄好之后重新铺了床铺，将床上乱糟糟的毯子叠好，放到一边。
　　弄完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昨天已经收拾过床铺……
　　晚上谁在上面睡过？
　　她想起闻珩说的那些不可置信的话。
　　她的大儿子说，在咖啡厅里见到了元元，拉着人回了家，开门后一转头就不见了。
　　盛思仪当时心里很乱，她原本以为是闻珩编出来安慰她的话，可是现在一想，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成立！
　　元元回来了！
　　温柔的母亲站起身来，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她不觉得苏韶已经离开，只是用最柔和的嗓音呼唤道，“元元，你在这里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
　　朝阳自窗外冒了头，盛思仪怕苏韶见不得太阳，匆忙把窗帘拉好。
　　昨天闻珩的话，还有今天的床铺，都给了她一点希望。
　　她不过是想再见见小儿子，多跟他相处几日。
　　盛思仪心里难受，她眼睛早就哭的红肿，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她用袖子擦了擦，不想在儿子面前表现的这么软弱，“元元你别怕，妈妈这就把灯关了，妈妈很想你，出来我们说会话好不好？”
　　她关上灯，窗帘忠实地把外面光线遮挡严实，屋子里昏暗极了。
　　盛思仪坐到苏韶的书桌旁边，对着床上发呆。
　　她没有等到儿子，便自己开口，向苏韶诉说心里的爱。
　　苏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很久，终于决定去看看颜冬心在做什么。
　　苏韶把颜冬心给自己甩的锅理了理，最大的一个就是，昨天闻珩话里提到的，害的柏昱杰丢了工作，
　　柏昱杰是个演员，个人形象营造的很好，实际上就是个普通人，少不了七情六欲。颜冬心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柏昱杰，两人聊得来，做了朋友，顺带着苏韶也跟他们两个有了交集。
　　颜冬心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一开始苏韶只觉得他为人温和，脾气很好，最适合做朋友，后来才发现其实这人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他和苏韶相识，就是看苏韶家里富裕。
　　富家小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天真浪漫，心思最好猜。跟他做朋友实在容易，而且苏韶又讲义气，他朋友不多，每一个都格外珍惜。
　　颜冬心没有工作，跟着苏韶就能活的不错，但他并不觉得满足，把目光放到了一线女星贝辛彤的身上，柏昱杰给他们牵线，颜冬心在剧组混了个脸熟，还因为颜值高，客串了一个龙套。
　　贝辛彤是个强势的女孩子，而且很放得开，没有觉得颜冬心这样的人哪里不好，甚至还认为他可爱极了。
　　几人一拍即合，成了好朋友。
　　再后来，颜冬心打算给贝辛彤下药，可是他不想自己来做，就骗着苏韶去。
　　贝辛彤又不傻，发现苏韶的作为后，把人大骂了一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同时把柏昱杰记恨上了。
　　颜冬心不知道跟柏昱杰说了些什么，柏昱杰对苏韶态度很差，后来又传出柏昱杰的一些黑料，包括他和女神贝辛彤闹翻的事，迅速黑的不能再黑。
　　他本来就是个二线演员，演技也称不上特别好。后来又有小道消息说，是苏韶追求贝辛彤不成，把气撒到柏昱杰身上了。柏昱杰心灰意冷，宣布退出娱乐圈，跟苏韶断了往来。柏昱杰的父母整日来闻珩公司闹，说苏韶断了他们儿子的前途。
　　颜冬心则一直扮演着老好人，低声下气温言细语，不着痕迹的把锅都推到苏韶身上。
　　苏韶怎么受得了？
　　以前是人，受病弱的身体制约没有精力反抗，现在变成了鬼，吓吓那朵黑心白莲花还是可以的。
　　更何况，苏韶的死，真的是因为生病吗？
　　颜冬心睡的很安稳，即使白天哭了很久，也依然影响不到他的好心情。
　　苏韶先是以鬼魂的形态站在他身边，静静观察了一下他的小屋。
　　颜冬心住的地方不大，但是收拾的干净又温馨，如同他在人前的形象一样。但是卧室里的摆设让苏韶气的肝疼。
　　他失踪很久的玩具、挂饰，包括地上那条毯子，全都在这里！！
　　这个颜冬心实在太过分了！
　　苏韶人设本来是病弱大魔王，现在成了鬼，褪去病弱的设定，只剩下阴森可怖的大魔王，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任性至极。
　　讨厌的人就在面前，毫无防备地勾起嘴角在睡梦中傻笑。满腔气愤的怨鬼紧紧盯着他，这么好的作案时机，怎么可能放过？
　　他显露身形，操控着傀儡出现，紧接着发现了傀儡的另一个缺点。
　　傀儡不怕阳光，但是有影子。
　　傀儡苏韶也意识到这一点，伸手把窗帘拉上，小心翼翼的掀起被子，躺在了颜冬心旁边。
　　颜冬心的床是两米宽的双人床，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住要那么大床做什么。不过空间这么大，倒不会委屈了苏韶。
　　苏韶蠕动着往他跟前凑了凑，朝着颜冬心吹气，嘴角恶意的微笑抑制不住，险些笑出声来。
　　“别闹……”颜冬心睡梦中呓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臂自然地搭在苏韶身上。
　　他大概是忽然记起来，自己独居，身侧不该有别人，猛然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吓了一大跳。
　　“元元！你不是死了吗？”
　　闻珩见到苏韶，先是愣神，再是怀疑苏韶死亡的真实性，因为死亡来的太过突然，一时间无法接受。而颜冬心倒是接受良好，对着苏韶冷汗直流。
　　苏韶眯眯眼，朝他露出与以往没有两样的和善笑容，“冬心早呀，有没有很惊喜！”
　　他看得出来，颜冬心四肢并用想要爬起来，眸中的惊慌恐惧仿佛溢出。健康的成年男人呼吸粗重，听上去可以媲美病发后的苏韶。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苏韶疑惑地看着他，伸出手来摸了下颜冬心的额头。
　　颜冬心被冰凉的触感激了一下，四肢也得到了解脱，不像刚才那般动弹不得。他慌乱的从床上摔了下去，手脚并用爬的远远的，蜷缩起身体，瞧起来狼狈极了。
　　“不是我害的你！我这是为了你好，反正你也活不下来了……元元、元元你别过来……我是你朋友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冬心哥~”苏韶甜腻腻地叫他，故作失落地低下头，“我们是好朋友，你这么怕我，我好伤心。”
　　他朝着颜冬心走去，“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啦，活着那么难受，你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不不……不！你别过来！”颜冬心是内心阴暗三观不正，但这不代表他作为施害者能为所欲为。本质上，他不过是个攀附别人才能生存的弱者。
　　“冬心哥哥！”苏韶大喊一声，朝他扑过来，颜冬心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苏韶注意到他身下的一滩水渍，啧啧两声，鄙夷地看着他。
　　敢做不敢当，原主的家庭对他太好了，惯得这个白眼狼无法无天。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加上苏韶本来就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骗过医疗设备蒙混过关，却骗不过自己。
　　原主不知道是颜冬心做的，监控上也没有显示。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死去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停留在阳间。
　　苏韶嫌弃地把颜冬心拎起来，掀开被子把他塞到里面，重新盖好。
　　等颜冬心醒来，应该会觉得刚才的一切是在做梦吧。
　　只要苏韶不在颜冬心面前暴露自己的存在，他就会强忍着恐惧，如同往常一样去闻家围着闻珩和盛思仪转。
　　不止如此，他还会——参加苏韶的葬礼。
　　苏韶收拾好房间，忍住拿回颜冬心屋里摆件的冲动，从他家里出来，重新把傀儡收好，灵魂飘回家。
　　他得跟闻珩和盛思仪说一声，免得说漏了嘴。
　　刚一进门，苏韶便听到了母子二人的对话，他下意识地安静下来，没有直接现身。
　　“……法安寺的和尚真的会帮我们吗？元元毕竟都这样了，我有点担心。”盛思仪道，
　　苏韶直接隔着门晃进屋里，大大咧咧坐在床上踢腾着腿，看着两人打算怎么处置自己。
　　他虽然面上不在意，心里却已经凉透了。
　　他们要找和尚把自己收了？
　　人鬼殊途，就算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说不害怕又怎么可能呢？
　　闻珩道，“妈，如果什么都不做，才会导致最坏的结果。元元现在身形不稳定，他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哪天就撑不住了。您的担心我知道，可元元没有做坏事，我相信法安寺的人不会这么赶尽杀绝，如果不行再另想办法。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苏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的凉意驱散，脸色也没刚才那么臭。
　　“不如问问元元的意思？”盛思仪犹豫道。苏韶作为鬼，应该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闻珩无奈道，“当然要跟他说一声，就是不知道元元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盛思仪觉得苏韶在躲着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苦涩地对闻珩道，“他两次都是遇到的你，别看他总是跟你对着干，心里还是有你的。要不我先出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元元就来了。你跟他说好了，再转告我。”
　　“妈妈！”苏韶套上壳子，从床上站起来，“你怎么这么说？我又不是不想见你。”
　　盛思仪泪眼朦胧，不住地喊他的名字。
　　苏韶把妈妈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妈妈哄自己那样，“您别哭了，眼睛该疼了。”
　　“好好，妈妈不哭。”


第82章 休假世界3
　　午餐很丰盛, 大儿子许久未归, 小儿子失而复得, 好不容易一家人团圆，盛思仪为这顿饭准备了很久。
　　苏韶不想去寺庙, 盛思仪作为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苏韶肯定知道些什么，又不好说出口。难以启齿的话不过离别，盛思仪心里清楚, 只想在苏韶还在的日子里好好对他。
　　做好饭后, 盛思仪正要喊苏韶过来，忽然想起她还不确定这孩子能不能吃东西，一时间有些犹豫。
　　闻珩在书房处理好工作上的事，一出来就看到盛思仪纠结伤心的表情, 他瞥了眼桌子上的饭菜，笑着来到妈妈跟前, “妈, 元元一开始就是被我从咖啡厅里拽出来的, 他在那吃蛋糕呢。”
　　盛思仪松了口气, 道，“这孩子也真是的，身体不好还……”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悄悄用手扶了下眼睛, 不着痕迹地擦掉泪水, 盛思仪道，“那天元元也没吃到吧？要不要给他买一个？”
　　“好啊。妈妈你叫元元过来吧，我直接在网上订，留着晚上吃。”闻珩道。
　　没一会儿苏韶就和盛思仪出来了，自从病情加重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吃过饭。
　　苏韶开心的拿起筷子，趁家长们不注意捞了一大块肉。
　　心脏病很可怕，严重的话还会有一系列并发症，饮食禁忌也很多。这么多年下来，又不是出家人，谁受得了？
　　闻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苏韶瞪他，“你不能再管我了！我现在可以吃这些东西！”
　　闻珩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动声色道，“嗯，我知道。还以为你会不习惯。”
　　“永远都不会习惯的！少盐少糖连点油腥都没有，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瘦吗？都是被你虐待的！”
　　“又跟你哥吵架？”盛思仪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给苏韶舀了一小碗，“你要的油腥。”
　　她微笑看着小儿子乖乖收敛起爪子，小口喝了好几口烫，抬头对自己笑道，“很好喝。妈妈你真厉害。”
　　盛思仪又给闻珩和自己盛了一碗。
　　闻珩道谢后接过来，手指碰到滚烫的碗壁不由得往回一缩。他动作幅度不大，夹了几筷子菜给苏韶，并且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你干嘛？”苏韶凶道。
　　“吃菜。”闻珩淡定回他，给他使了个眼色，做出口型，“烫。”
　　苏韶愣了一下，嘴上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想吃肉，哥你给我夹肉呗，要肥的。”
　　傀儡没有味觉，感受不到温度。
　　他不想让盛思仪知道，平白留下遗憾。
　　家里清淡惯了，盛思仪也没做几个肉菜，闻珩目光在桌子上转了一圈，最后从菜里挑出来一小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喏，吃吧。”
　　“真讨厌。”苏韶嘴上抱怨着，还是把肉吃掉了。
　　一家人相处的气氛正好，门铃忽然响起。
　　盛思仪还以为是闻珩定的外卖到了，看了眼大儿子，却见他摇了摇头。
　　“我去开门。”闻珩道。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后看到颜冬心脸颊眼眶都红红的，眼神也有点迷茫。
　　“有事吗？”闻珩跟颜冬心不算熟，也没觉得颜冬心能跟盛思仪很熟。
　　苏韶已经死了，而且小东西嘴上还一直在抱怨他，想来是不愿见到他的。
　　颜冬心好像没有听到闻珩的话，努力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人，嘴角勾起乖巧的弧度，“珩哥，你回来啦。”
　　“嗯。有事进来说吧。”闻珩道。
　　颜冬心慢吞吞地迈出步子，不料身体晃了晃，晕了过去。
　　闻珩没想过要去接他，颜冬心躺在地上后，闻珩才凑过去。
　　盛思仪听到动静，朝门口问道，“是谁啊？有人摔倒了吗？”
　　“颜冬心来了。”闻珩说，“他在发烧，挺严重的。”
　　盛思仪听到颜冬心的名字也过去看了看，让闻珩把他扶到沙发上躺好，又去准备了热水和感冒药，“先试试体温吧，不行的话就送他去医院。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病了呢？……”
　　苏韶最见不得妈妈和哥哥围着这个人转，他紧紧握住筷子，眼圈慢慢变红，然后凭空消失在座位上，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下。
　　颜冬心其实病的没那么严重，昨天做的梦把他吓了一大跳，早上起来又发现自己尿了床，心里羞愤难耐。
　　他很生气，也很害怕。但不会因为一个梦就放弃掠夺苏韶的东西。
　　颜冬心像计划中一样照常过来陪伴盛思仪，生病也能推到其他地方，病中柔软的孩子最能激发起人的母爱，更何况还是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就着闻珩的手喝下小半杯水，颜冬心眨眨眼，看起来清醒了一些。
　　“阿姨……我好像梦到元元了。他跟我说他要走了，我好舍不得……”眼泪留下，平白添了一分柔弱，“元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最难过的时候也是他陪着我度过……我没有兄弟姐妹，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昨天的颜冬心是冷静温柔的，将所有的悲痛压抑在心底。生病使人脆弱，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只想哭诉出来。
　　一切都说的过去。
　　就连闻珩也觉得，颜冬心跟苏韶感情实在不错。
　　盛思仪像妈妈一样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元元会好好的，生病了就不要想太多，休息好身体最重要。”
　　她没有把苏韶的情况说出来，只是看了一眼闻珩，问道，“要不让冬心在你屋里睡一会儿？他父母不在身边，家里只有自己，烧这么厉害实在放心不下。”
　　闻珩想了想苏韶炸毛的模样，“好。颜冬心，我扶你过去吧。”
　　“谢谢珩哥。”颜冬心道。
　　他觉得苏韶这人实在讨厌，他是家里最受宠爱的人，又有这么娇气的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小少爷什么都不懂，平白受着宠爱，整日里耀武扬威。
　　颜冬心觉得命运不公平，他比苏韶好一千倍一万倍，凭什么要受这些苦呢？
　　在闻家人面前，苏韶越是张扬跋扈，他越要单纯善良。如今苏韶人已经没了，颜冬心有信心把握住机会，把苏韶所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他本以为可以睡在苏韶的房间，没想到盛思仪这么在乎小儿子，竟然没让他住过去。
　　不过没有关系，死掉的人只会被渐渐遗忘。
　　颜冬心勾起嘴角，心满意足地进入睡梦中。
　　盛思仪和闻珩回到餐厅，她忽然想起没来得及问颜冬心有没有吃饭，正准备让闻珩拿一点给他送过去，却看到小儿子又不见了。
　　“元元？”盛思仪喊了一声，觉得全身都僵硬冰凉，这是失去的感觉，比起苏韶刚刚离世时分毫不减。
　　闻珩过来苏韶的座位旁边，把筷子捡起来放回桌上，“妈，别担心，元元肯定还在呢。”
　　“嗯。”盛思仪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儿子真的变成了鬼。
　　闻珩道，“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元元他好像不太喜欢颜冬心，两个人闹过矛盾吗？”


第83章 休假世界4
　　颜冬心睡醒时已经到了下午, 富有生气的闻家给了他安全感, 噩梦带来的疲倦一扫而空, 只是退烧后身体疲软，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他伸了个懒腰, 从床上做起，心情颇好地叠好杯子。
　　床头玻璃杯中满满一杯清水，一看便知是给谁准备的。
　　颜冬心喝了点水润过喉咙，捧着水杯从闻珩卧室出来。
　　家里只有盛思仪一个人，闻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明天就是苏韶的葬礼, 他要准备的事情不少, 颜冬心也没觉得奇怪。
　　“阿姨，谢谢你的照顾。”盛思仪在准备晚饭，颜冬心来到厨房，腼腆无措道, “好久没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关心我了。真的很感谢您。”
　　“你这孩子，还这么见外。你跟元元关系好, 陪了元元那么久, 连他哥都受不了他的脾气。阿姨照顾你也是你应得的。”盛思仪道, “睡了这么久该饿了吧？冰箱里有小珩刚买的蛋糕, 去拿一块垫垫肚子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元元、元元、元元……苏韶他就那么好？
　　颜冬心讨厌这种感觉，好像他现在得到的, 所有的关注, 都是苏韶的施舍。
　　面色阴沉下来, 一口气把杯中水喝完，颜冬心打开冰箱门，将颜色鲜艳的包装盒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拆开。
　　哪里有什么蛋糕！分明只有没刮干净的奶油和碎的不能再碎的蛋糕胚！
　　颜冬心更觉得生气了，他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儿，生病让他头脑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盛思仪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重新打开冰箱门，除了这个盒子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东西。
　　颜冬心拍了拍脸，小步来到厨房前，“阿姨……”
　　“怎么了？”盛思仪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摆弄手里的菜，“不想吃蛋糕吗？是不是觉得太腻了？要不就等等，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闻珩说苏韶生前可能和颜冬心闹矛盾了，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她心里也有数。
　　常年病痛剥夺了苏韶像其他孩子一样，痛快玩耍的经历，他又被宠的不行，怕疼也怕累，但是又不好意思说。苏韶有点自卑，自尊心又重，轻易不会低头认错。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颜冬心也不像是往心里去了。
　　颜冬心来了之后苏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盛思仪想见苏韶，但也不能不讲理地把生病的颜冬心赶走。
　　“不是的……蛋糕，好像被珩哥吃掉了。”颜冬心不大好意思，脸颊也红了些，“我挺喜欢吃甜食的，元元不能吃太甜，经常把零食分给我。”
　　说起苏韶，他神态黯淡下来，沉浸在与好友相处的思绪中。
　　这幅作态太过自然，盛思仪也从来没想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有多大点心机，丝毫都没有怀疑。
　　她为儿子能交到这么一个好朋友感到欣慰，转念想起来，明明是闻珩把蛋糕放在冰箱的，这是留给苏韶吃的，当哥哥的怎么都不会动。
　　肯定是苏韶那小子嘴馋，偷偷吃掉了。
　　盛思仪觉得有点好笑，在厨房看了一圈，拿了一个苹果塞到颜冬心手中，“吃水果，客厅桌子抽屉里还有几块饼干，垫垫肚子吧，去玩你的，别在厨房着凑着。”
　　玩笑似的语气拉进了两人的距离，颜冬心听出来话里的关心，乖顺地点头，“那我就不添乱了。”
　　·
　　闻珩联系好医院和殡仪馆的人，又大致统计了来客的名单，苏韶就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看着他忙来忙去。
　　弄好之后，闻珩忽然投去了目光，回应他的是弟弟的心虚躲闪。
　　“好玩吗？”闻珩问道。
　　苏韶愣愣的点头，“好玩啊。”
　　“傻不傻啊你！”闻珩拍了他脑袋一下，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围观自己的葬礼，也就苏韶这样没心没肺才会当成过家家，满脸好奇地跟着他。
　　“哎，你这人真的很过分啊！”苏韶拍掉他的爪子。
　　闻珩笑了一下，没有再逗他，收拾着手上的东西，说道，“一会儿回家吃饭。”
　　“哦。”
　　“你和颜冬心怎么回事？”闻珩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他也不觉得苏韶跟颜冬心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比起感性的盛思仪，闻珩更加淡薄。在他看来，维系着家里和这个人联系的只有苏韶，苏韶不在了，颜冬心也该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赖在他们家。
　　“你还记得那个什么杰吗？就是闹得挺大，丢了工作的那个。”苏韶想了半天都没想起他的名字。
　　“柏昱杰？他怎么了？”
　　“对对对，柏昱杰。哥，我什么都没干，根本不是我做的这事。而且柏昱杰是颜冬心的朋友，跟我又没有关系，我有那么闲吗，没事招惹他做什么。”
　　苏韶看不上柏昱杰这个人，跟他一起玩也是看在颜冬心的面子上。
　　当初不知道怎么回事，闻珩认定了是苏韶干的，气的想打人，那段日子柏昱杰的父母天天来公司闹，两个老人实在可怜，也是这时候闻珩觉得苏韶被宠坏了，下定决心对他强硬一点。
　　闻珩让苏韶道歉，苏韶跟他吵，说不上几句话就发病。
　　赔偿了柏昱杰父母一笔钱，闻珩又请来律师为他们讲明白，这件事从法律上讲，与苏韶毫无关系。
　　但是苏韶不认错，他心里就一直梗着，生怕这孩子再造出什么幺蛾子来，必须得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
　　可苏韶委屈，一提这件事就呼吸困难，把闻珩也气的不行。
　　“真不是你做的？”
　　苏韶人都死了，这种情况下说这句话，可信度高了很多。
　　“不是！我上哪儿找人弄这些事去？你们平时连手机都不让我玩……我就很奇怪，你们都说种种线索都指向我，网上也这么说，究竟有什么线索？”苏韶越说越觉得生气。
　　“你还找我质问！还有妈妈，说什么我年纪小不懂事，这不就直接把错认下了？凭什么！”
　　闻珩看着活蹦乱跳的弟弟，跟平时病恹恹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只有在死亡之后才会像普通人一样轻松，闻珩心里觉得难受，“你别生气……”
　　苏韶：“我不！”
　　他抱起手臂，摆足了拒绝安抚的姿态。
　　“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别生气了。”闻珩软下态度来，好言安抚道。
　　如果真的不是苏韶做的……那他之前都做了什么？
　　苏韶身体急剧恶化未尝没有频繁发病的原因，可他呢？打着为弟弟好的名头，却连真相都不查明白就过来兴师问罪。
　　这个时候，闻珩完全记不起来从小到大苏韶的娇蛮任性，还有那短时间工作上的压力，柏昱杰父母的吵闹让工作任务更加繁重，几天几夜没能睡个好觉。
　　对于闻珩来说，错了就是错了。
　　他也确实是害的苏韶在双十年华早早离世。
　　“网上是怎么说的？”苏韶问道。
　　“网上有人说，你和贝辛彤比较聊得来，成了好朋友。后来任性发少爷脾气跟人闹翻了，柏昱杰是圈子里的人，讨不着好处。”闻珩说的很简单，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哪里有漏洞。
　　苏韶怒道，“我是这种人吗？”
　　闻珩盯着他看，没有出声。
　　苏韶泄了气，“可是，从一开始就不对呀。如果我真的和贝辛彤当朋友，后面的事情还可能会成立，问题是我干嘛无缘无故费那么大功夫找她做朋友？”
　　从来都是别人倒贴他，他还没有讨好过谁。
　　“他们说你喜欢贝辛彤。”闻珩淡淡道。
　　“你让我玩手机吗？我去哪里认识贝辛彤！”
　　闻珩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明明是四个人的事，有一个人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颜冬心。
　　如果真的懦弱式微，能把自己撇的这么干净吗？
　　傻弟弟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闻珩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打算跟苏韶讲。
　　他弟弟就是个孩子，人已经没了，没有必要再牵扯进复杂的纷争中。
　　现在的闻珩只想把苏韶保护的好好的，让他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论是否会离开。
　　闻珩把苏韶用帽子口罩包裹的严实，确定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带着人悄悄回了家。
　　一开门就看到颜冬心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看电视，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这让身为主人的闻珩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还没走？”闻珩皱了皱眉，直接问道。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苏韶果然又不见了。
　　他是有多不待见这个昔日好友？
　　闻珩既然发现颜冬心的不对劲，肯定要把事情都查清楚，至少不能让苏韶受了委屈。
　　颜冬心的演技并不高明，盛思仪也是关心则乱，看不到他眼中的小算计。
　　这些东西之前的闻珩没有刻意留意过，现在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颜冬心拘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中的苹果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珩哥……你回来了。”
　　“嗯。”闻珩换下鞋子，淡淡道，“退烧了就早点回家，一会儿天该黑了。”
　　“是，我知道了，谢谢珩哥。”颜冬心低下头，小声道，“我跟阿姨招呼就走。”
　　“嗯。”
　　颜冬心去了厨房。
　　苏韶出现在闻珩身后，拉着他的手臂摇晃，小声道，“哥哥！你跟他说，明天一定要来参加葬礼呀！”
　　闻珩看的了他眼中的兴奋，头疼道，“你又想搞什么……”
　　“拜托拜托！”说着他当着哥哥的面凭空消失。
　　这不是苏韶第一次突兀不见，却是闻珩看的最清楚的一次。
　　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愣了一会儿，颜冬心和盛思仪从厨房里出来。
　　“阿姨，不用送我了，我先走了。”颜冬心道。
　　“哎呀你也真是的，再等一会儿饭就好了，怎么这么着急走？”
　　颜冬心看了眼闻珩，见他不为所动，并没有改变想法。他对着盛思仪笑笑，“我走了，阿姨、珩哥再见。”
　　“等等。”闻珩回过神来。
　　颜冬心疑惑地看着他，眼中是不易察觉的期待。
　　“明天记得过来，”闻珩哽咽了一下，“见元元最后一面。”
　　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我知道的。”颜冬心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忘？”


第84章 休假世界5
　　葬礼这天, 最先到来的是苏韶的两个姨妈, 表哥表姐也带着各自的爱人过来了。
　　其实苏韶刚去世前, 他们也过来看望过盛思仪，殡仪馆那边就是大姨夫联系的人。
　　表姐家的小孩今年五岁, 很喜欢苏韶这个小舅舅，表姐本来不想带小孩子来这种场合，可是他听到来姨奶奶家，死活要跟过来，表姐没有办法, 跟他约法三章, 拉过勾之后就把孩子带来了。
　　家里很热闹，来的人苏韶都认识，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出现在大家面前。
　　苏韶收起傀儡, 抱着手臂漂浮在半空中。
　　他现在的样子越来越像个鬼，等尸体焚烧下葬后, 与人世间的束缚就会完全切断, 从此再也没有关系。
　　小外甥趴在爸爸跟前也不安分, 眼珠子不停地乱转, 最后小声恳求道，“爸爸，我想找元元舅舅玩。”
　　表姐拍了他一下, “忘记跟妈妈怎么说的了是吧？不讲信用就把你送回奶奶那边去！”
　　“是妈妈先撒谎的！”小孩语速不快, 虽然年纪小, 大道理也一套一套的，“妈妈骗人，元元舅舅就在家，我想找舅舅嘛~”
　　闻珩伸手对小外甥道，“小珩舅舅和你玩，可以吗？”
　　“不要二舅。”他撇过头去，嘴里嘟囔着，“就会骗小孩子，大人真可恶。”
　　二舅这个词，还是苏韶教他说的，他总是想着法的让闻珩生气，兄弟两个以前的相处可没有现在这么友好。
　　单维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腿，撑开爸爸的手臂从腿上爬下来，姐夫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找元元舅舅，他肯定还没起床。舅舅每次都起好晚的。”小孩身子小，直接从沙发和姨妈的缝隙中钻过去，开心小跑进了苏韶房间。
　　“让他去吧，里面东西都收好了，见不到元元，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出来了。”盛思仪道。
　　这边的风俗，出殡时间都是上午十一点，现在是清晨，赶到那边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一会儿就该走了。
　　苏韶从小没去过学校，都是在家自学，除了家人们，竟然只有颜冬心一个朋友。
　　他的交际圈子小，葬礼也简单，倒是省了不少事。
　　盛思仪仍旧觉得无法接受，不想这么早去殡葬馆，其他人也没有催促，就在家里简单聊几句家常。
　　单维推开门，迈着小短腿进去，目标准确来到床边，他个子不高，只比床高出来一点点:“舅舅？”
　　没有人回答他，单维也看到床上空荡荡的一片，“元元舅舅，单单看到你进来了，你在哪里呀？”
　　他姓单，苏韶不好好喊他名字，非得读作另一个音，听起来跟丹丹一样，像女孩子似的。
　　单维也没觉得不好，反而认为这是他和苏韶之间的约定。
　　只有元元舅舅能这么叫，其他人都不可以！
　　苏韶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外甥。
　　这娃是个萌物，一点都不熊，如果自己没有心脏病，应该就是这样生活的吧。
　　他喜欢这个孩子活力满满的模样。
　　依旧是鬼魂，按道理讲单维不该看到他，可是这小孩眼前一亮，忽然朝苏韶扑了过来。
　　他开心地笑起来，“妈妈就是骗我，舅舅才没有死！舅舅为什么不出来和大家玩呀？”
　　苏韶愣了一下，他确确实实被单维触碰到，小外甥就趴在他的腿边，满脸仰慕地看着他。
　　据说小孩子都能看到……脏东西。
　　“单单。”苏韶喊了他一声，揉揉他的脑袋。
　　“嗯，舅舅！”单维重重地点头，朝苏韶伸开双臂，“舅舅抱！”
　　苏韶不确定能不能把小朋友抱起，他试了一下，果然帮助小孩坐到了床上。
　　“舅舅……”单维看到苏韶亲近的不行，一个劲地叫他，客厅中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把他的话盖住了。
　　进屋后，单维没有关门，听的很清楚。
　　颜冬心来了。
　　苏韶看了看单维，道，“单单一会儿能把来的人喊到我房间来吗？”
　　单维看了看外面，墙壁阻挡，没有办法见到人，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呀。”
　　苏韶过了一会儿才让单维出去，也不知道小东西说了什么，很快颜冬心就被拉着一起过来了。
　　苏韶仗着颜冬心看不到自己，大大咧咧地现在他面前，把小孩哄了出去。
　　颜冬心看着小朋友自言自语，没由来的背后发凉。
　　这种感觉在单维走出屋子，房门自动关上后达到了极致。
　　颜冬心忘不了那天那个梦……太真实了……
　　沉寂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颜冬心站起身想出去，房间门却打不开了！


第85章 休假世界6
　　“闻、闻归……”颜冬心脚下一软, 喊出了苏韶的大名。
　　他意识到前天早上发生的事可能不是做梦。
　　苏韶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元元, 我胆子小, 你别吓我好吗？”颜冬心定了定神，哀求道, “我真的很害怕，不要闹了好不好。”
　　这两天他回想起那个梦无数次，只要一闭眼，苏韶笑嘻嘻的模样就会出现，颜冬心总觉得苏韶离他特别近, 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可无论如何, 苏韶都不该知道，去世前一天颜冬心的小动作。
　　“开、开门好吗？”他心中仍有一分希望，楚楚可怜恳求道。
　　当然不好，在外面顶着门的苏韶心想。
　　客厅中讲话的人觉得有点奇怪, 闻珩起身过来，拐过弯后看到苏韶在门口岔开腿, 整个人靠在门板上, 阻止它打开。
　　闻珩瞪了他一眼, 小声道, “做什么呢？”
　　苏韶把食指放在嘴边，然后指了指里面。
　　一直没有异动，颜冬心冷静下来, 他认定了苏韶就在屋里, 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说个不停。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他苦笑, “如果是因为我拿走了阿姨买的点心，我向你道歉。……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走的这么早。元元不要吓我了，开开门好吗？”
　　没能让闻珩听到有用的话，苏韶失望了一下。
　　闻珩道，“开门，一会儿姨妈他们该起疑心了。”
　　苏韶瘪瘪嘴，消失在他眼前。
　　闻珩握着把手，拉开门进去，若无其事道，“怎么了？如果没事就从元元房间出去，他不喜欢有人私自进来。”
　　颜冬心顾不得去嫉妒苏韶，看到闻珩后如获大赦，紧张恐惧褪去后，脚步虚软无力，他扶着墙壁，脸色苍白地喊住了正要离开的闻珩，“珩哥等等！”
　　急忙从房间中出来，颜冬心靠的离闻珩很近，男人身上淡淡的草木香给了他安全感，颜冬心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刚刚的怪异却提醒着他，事情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这是他的直觉。
　　颜冬心道:“珩哥，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吗？门忽然打不开了，我弄了半天都不行。”
　　“可能是单维在跟你开玩笑。”闻珩意味深长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得让着他点，别跟小孩子计较。”
　　“……”
　　苏韶在一边飘着，看到颜冬心憋屈的表情忍不住弯腰大笑。
　　“我没有撒谎，舅舅就在家里！”单维奶声奶气道，“我这就把舅舅带过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现在闻珩身边的鬼魂苏韶，开心小跑过去，想拉住苏韶的手，却被苏韶躲过了。
　　单维立马眼泪汪汪，“元元舅舅……”
　　苏韶怕这孩子把事情搞大，连忙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舅舅！”单维目瞪口呆。
　　颜冬心同样目瞪口呆，
　　“怎么了？”闻珩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舅舅在呢，你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呀，连小珩舅舅和元元舅舅都分不清楚。”
　　怀里的孩子没反应过来，他眨眨眼睛，水汽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元元舅舅去哪里了？”
　　“他一直生病很严重，知道吗？”
　　“知道。”
　　“你元元舅舅去了不会生病的地方，不用整天打针吃药了，但是只要去了那里，就不能再回来了。维维是小男子汉，对吗？”
　　单维点点头，“我不哭！”
　　“乖～”
　　闻珩把孩子哄好，抱到表姐身边，家里人启程去殡仪馆，他推脱还有些事情没办，留下来等苏韶。
　　总不能特意在车上留个位置，让苏韶坐在上面。
　　姐姐姐夫走了之后，闻珩慢吞吞下楼，去车库取车。
　　苏韶就倚在车上，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根烟，夹在手上把玩。
　　“一起？”闻珩走过去问道。
　　“难不成你想让我自己走？等我飘过去，葬礼都凉了。”
　　闻珩视线下移，看到的确实是一双腿，跟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区别。
　　苏韶解释道，“你们看不到我的时候，我就是飘着的。有打火机吗？我想试试。”
　　“抽烟不好。”闻珩道。
　　“哎呀，就这一次，我说大兄弟，你就不能让我放纵一把？”
　　闻珩，“没有。”
　　苏韶:“真没有？”
　　“你知道我不抽烟。”
　　“好吧。”苏韶往座位上一靠，闭上眼睛不想跟他说话。
　　闻珩启动车子，“你收敛一点，别闹出事。颜冬心做了什么，我会找人查清楚，单维年纪还小，妈妈和姨妈她们也受不了。”
　　“你打算怎么查？”苏韶来了兴致，睁开眼睛看着他。
　　“柏昱杰的□□爆出来之前，你的账户里确实有一比资金去向不明。”
　　苏韶撇嘴道，“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零花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闻珩无视了他的炸毛，接着说道，“这笔钱，有三分之二去了颜冬心手上。”
　　“什么？”苏韶呆呆地问道。他从没想过，颜冬心有这么大能耐。
　　闻珩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想太多，交给我来做就好。”
　　苏韶拍掉他的手，“好好开车，不要命了啊！”
　　当时苏韶被人污蔑，闻珩之所以相信就是因为所有的行为符合苏韶的性格，而且确实有一笔钱不知去处。他以前没把看着老实的颜冬心放在心上，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
　　越是这样，闻珩越觉得对不起苏韶。
　　做了二十年兄弟，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给出，害得他发病，又被身边的人欺负。直到死后，如果苏韶不说，他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
　　闻珩气颜冬心心怀不轨，更气自己冷漠无情。
　　将要离开车库时，副驾驶上的苏韶轻声说了一句“我先隐身了”，接着消失了身影，手中的烟滚到了座位下面。
　　闻珩知道苏韶还在，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车内寂静，一直到了殡仪馆，闻珩特地停了一会儿，确保他的鬼弟弟有足够的时间从车里下来。
　　他走进里面，道路两边摆满了花圈，贴在上面的挽联垂下，没有几个人和苏韶有交集。
　　苏韶的尸体在最前面，平躺在鲜花从中。
　　他脸上化了妆，看起来跟生前一样，甚至比活着的时候气色还要好一点。
　　闻珩来到盛思仪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妈，你还好吗？不舒服的话就去旁边坐一会儿吧。”
　　盛思仪摇头，“你说我是不是太软弱了，当着儿子的面还哭。”
　　“我和元元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要真在别人面前哭，做儿子的肯定要去把场子找回来！”
　　盛思仪笑了一下，“怎么说话跟你弟似的，净逗我开心。”
　　苏韶身体不好，小时候对武力值特别向往，最崇拜的就是小说里的英雄人物。可惜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破烂的心脏负担不起剧烈的运动，生命最后的几天，他连走路都困难。
　　“颜冬心呢？”闻珩问道。
　　“这孩子今天有点奇怪，别是受了太大刺激吧。”盛思仪叹了口气，“他刚刚匆忙去了洗手间，现在应该还在那边。”
　　“妈妈，别太相信颜冬心。”
　　苏韶病逝前，颜冬心一直很低调，从来没有表达过不该有的情绪，对苏韶也称得上百依百顺。盛思仪见过两人相处的样子，也知道儿子脾气性格不好，这个年纪的孩子血气方刚，能忍受苏韶跟他做朋友的人，实在太稀有了。
　　“他怎么了？”盛思仪不觉得颜冬心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他心思不少，暗地里欺负元元。”
　　“是元元和你说的？”
　　苏韶跟盛思仪抱怨过挺多人，照顾他的小护士把他扎疼了，也要跟妈妈说。颜冬心拿走他的甜点零食不是一次两次，还曾经当着他的面吃炸鸡，根本不能忍！
　　所以在盛思仪这里，苏韶说的话都得打折扣。
　　闻珩也知道苏坡自己讲的话可信度有多低，他道，“我自己查的。”
　　盛思仪神情严肃起来，固有认知打破以后，先前所有的行为目标都要被重新定义，盛思仪不傻，只是她爱屋及乌，又痛失爱子，这才对颜冬心如此信任。
　　“他为什么要和元元做朋友？小珩，等今天的事结束，你去医院看看，还有没有元元房间的监控。”
　　“我知道了，妈。”
　　·
　　来到殡仪馆后，颜冬心浑身都不对劲。
　　他的精神紧绷，从前天早上，一睁开眼睛看到苏韶躺在自己身边后，疑心就重了起来。
　　颜冬心做了坏事，就算苏韶不清楚事情是他做的，心里依然会害怕。
　　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颜冬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模样显小，即使比苏韶大很多岁，看着也跟没毕业的学生一样。大概也因为这张脸，找工作对他来说不算着急。
　　颜冬心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的好感，可那些好感太肤浅，经不过时间的考验。
　　他自认为长得很好看，比苏韶病殃殃的模样好看多了。
　　无论哪方面，苏韶都比不上他。
　　颜冬心定了定神，他没有做错。
　　反正苏韶早晚都会死，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个月，不如早一点死去，省下在他这个孤家寡人面前卖弄亲情。
　　颜冬心靠着苏韶的友情生活，苏韶送他的东西，变卖后能用很久。他又看不惯苏韶趾高气扬，好像自己有多卑微。
　　颜冬心锤了下镜子，在心中默默道，“我不怕你！”
　　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对颜冬心吐了吐舌头。
　　颜冬心被这毫无预兆的变化吓了一跳，他退后几步，靠在了后面的瓷砖上。
　　镜子里的颜冬心慢慢变成了苏韶的模样，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颜冬心正要回答，苏韶又道，“还好接住你啦！如果你摔倒了，我可是会内疚的。”
　　接住？
　　什么接住？
　　颜冬心僵硬住身子，完全不敢有动作。
　　刚刚打的气已经全部散去，幻想中的事情变为现实，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懦弱。
　　耳畔传来清凉的风，苏韶阴森森的声音近在咫尺，“冬心哥？”
　　“元、元元……”颜冬心还是没敢动。
　　“谢谢你来送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呀。”
　　苏韶像个小孩似的站在颜冬心身后，颜冬心却只能看到镜子里没有自己，只有静静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甚至连嘴巴都没有动过的苏韶。
　　颜冬心道，“元元，我、我也舍不得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你以前从来不拒绝我的！”苏韶笑了两声，“我都听到啦，你跟妈妈说的话。我也觉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你想做什么？”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颜冬心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很想直接晕过去，不知道苏韶做了什么，连晕倒也成了奢望。
　　“想带冬心哥哥一起走呀。”苏韶道，“冬心哥哥给我把药换掉的时候，难道没有这么想过吗？”
　　他忽然出现在颜冬心面前，脸色青白，一点都不像活人，他得阴森，“我以为冬心哥哥明白我呢。你可是跟妈妈说过，死亡才是解脱，活着多累呀，不如陪我一起死！”
　　他朝着颜冬心扑了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冬心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
　　他害怕极了，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颜冬心！”殡仪馆的其他人听到声音后赶来，有几个认出了他，大喊他的名字。
　　颜冬心好像魔障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厕所隔间，坐在马桶上好像睡了一觉一样。
　　就算如此，他也十分确定刚才经历的事情，见到活人后，下意识地去寻求帮助。
　　颜冬心手软脚软，踩空了台阶，摔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朝着喊他名字的人绝望道，“救救我！救我！”
　　“怎么了？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闻归，闻归要杀我！”
　　“你睡迷糊了吧？闻归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杀你？”
　　颜冬心生怕别人不信，他拽着对方肩膀，不敢再呆在厕所，更不敢去摆放尸体的大厅。
　　男人风度全无，颤抖狼狈的模样窝囊极了。
　　“他来找我了！他要杀我！是真的，他亲口说的！”颜冬心信誓旦旦，其他人也不大确定了。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他没事找你干嘛？”有人问道。
　　颜冬心一阵恍惚，半晌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是我杀死他的……”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有心脏病，身体特别差，我把他吃的药给换了，只要有一点点刺激，他就会死！”他状似疯狂，“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可是他来找我了！”
　　闻珩沉着脸，慢慢从人群中走出。
　　见到熟人后，颜冬心被恐惧折磨的神经悄悄松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害怕极了，“珩哥，我……你信我吗？我刚刚真的是吓坏了，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我不信。”闻珩说，“舍弟葬礼，请你不要打扰。”
　　“珩哥……”
　　闻珩转身离开，他身后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过来，把颜冬心扶好，“颜先生，我的委托人已经决定起诉你。你刚才所讲的一切，我们会查找医院监控来进一步确认。如果情况属实，那就是蓄意谋杀与盗窃两条罪名。我以个人名义，建议你请一位辩护律师，以及最好鉴定一下精神问题，这些都是必要流程，提前做好，免得浪费不的时间。”
　　律师不久前接到电话匆忙赶来，现在说了这么大一串话，缓了口气接着道，“保安呢？送这位先生离开。”
　　颜冬心抖了一下，他不会忘记苏韶说的话。
　　“我不走！盛阿姨呢，我要见盛阿姨！”


第86章 休假世界7
　　错了就是错了, 就算扯上盛思仪也没有办法,
　　颜冬心闹的太大声, 倒是把盛思仪喊来了。他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挣扎着想要过去, 一把被保安死死按住。
　　接着他看到闻珩大步走了过来，靠近盛思仪耳边说了几句话，盛思仪脸色一变，温和的神色褪下，只剩下冰冷。
　　她动了动嘴, 不大的声音清晰传到颜冬心耳中, 她说，“把他赶出去，我不想看到他。”
　　颜冬心瘫软了身子，他最后的指望,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葬礼开始，盛思仪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知道, 苏韶会像他的父亲一样, 于病痛中死亡。直到今天以前, 作为母亲的盛思仪也只是觉得逃不过命运。
　　可现在闻珩却告诉她, 她的儿子是被身边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害死的！
　　盛思仪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又觉得很可笑。
　　为什么颜冬心能在杀人后若无其事地凑到她跟前，诉说与她儿子之间的友情？而她竟然傻傻的信了。
　　怪不得……苏韶不愿在颜冬心面前出现。
　　他受委屈了。
　　是当妈的愚昧, 让儿子受这么大的委屈！
　　闻珩不知道盛思仪的心理活动, 他扶着盛思仪肩膀, 看到亲朋好友过来送别，最后灵车被送走，安详躺在鲜花从中的苏韶一动不动，任由人动作。
　　“元元……”盛思仪哭道，“我对不起元元！”
　　天灾无法阻挡，人祸却可以避免。
　　孩子还小，性格又单纯，辨别不出来朋友的品质很正常，她也白白活了这么久，让苏韶交了这么个朋友，还为此丢掉了性命！
　　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没了。
　　“妈妈，我们都有错。”闻珩道，“但是元元不会怪你的，你忘了吗？元元还没有走，他正看着我们呢，哭完就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知道。”
　　盛思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苏韶尸体火化后，他们这些亲近的人跟着一起去了墓园，亲眼看着他被埋葬在土中。
　　墓碑上面贴着苏韶的照片，年轻的少年人看起来很瘦，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这是很久之前拍的照了。
　　苏韶飘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有种隔世的恍惚感。
　　骨灰盒被埋葬后，苏韶身上一轻，好像有一层看不到的枷锁从身上脱落，随之带走的，还有那份浓重的不舍。
　　今天是第四天，距离离开，只有三天多一点的时间。
　　三天过得很快，苏韶不想把短短的三天都放在颜冬心他们身上，他要陪陪家人，然后就该走了。
　　苏韶全程跟在盛思仪身后，他看到了颜冬心狼狈的模样，也听到颜冬心诉说杀死自己的过程，这些与情绪崩溃的盛思仪相比，全都无关紧要。
　　但是他不能大庭广众下现身，闻珩耳提面令，苏韶也懂得分寸。
　　不属于人间，他总是要走的。
　　盛思仪回家后强打起精神，等待苏韶出现。
　　苏韶看得出她眼中的紧张不安，躲在房间纠结了好半晌该怎么跟盛思仪讲，最后闻珩进了他的屋，见到人后直接拽他出去了。
　　“妈妈……”苏韶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心虚极了。“是我吓唬颜冬心的，他今天之所以这么闹腾，都是我吓得他。”
　　盛思仪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沉重的话题，听到苏韶的话后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怪你。”
　　苏韶看了眼闻珩，熟练甩锅，“可是他说，你希望仪式能顺利结束，他不止警告我，还威胁我！”
　　闻珩淡淡瞥了他一眼。
　　“妈，你看！他还欺负我！”苏韶躲到她身后，“你看到了没，闻珩眼神好吓人！”
　　“行了行了，没大没小的。”盛思仪用手搂住他的肩膀，苏韶再怎么瘦弱，也比她高了一头，小时候无所不能的母亲，现在更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
　　“我还能为了颜冬心骂自己儿子不成？”她道，“你怎么不早点跟妈妈讲？你要是说了，妈肯定信你……”
　　这些天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泪水也像有了惯性一般，说来就来。
　　苏韶最受不了她伤心的样子，尽力想让她开心。
　　他故作严肃地拍了拍母亲肩膀，沉下声来，“这是男人之间的斗争，你不要管太多。”
　　“你这孩子……”盛思仪被他堵的说不出话。
　　“妈，不怪你。”苏韶道，“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不需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况且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我走了以后，你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不用天天往医院跑……”
　　“就不能……留下来吗？”盛思仪本来还想反驳他，听到后半句后，什么心思都散得干净，压在心底的情绪再次突破屏障。
　　人都是会死的，最怕的是留下遗憾。
　　苏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憾，但是盛思仪和闻珩显然都不这么想。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没有娶妻生子，没有自己的家庭，没有中年没有晚年，酸甜苦辣在二十岁断的干干净净。
　　苏韶摇头，“不能留下来。”
　　他回答的很果断。
　　尸体安葬之后，苏韶就知道了这个结果，没有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太多不舍。
　　盛思仪抽气一声，用手擦了下眼角，笑道，“晚上想吃什么？还想吃蛋糕吗？时间来得及，妈妈可以给你做。”
　　“好啊。”
　　盛思仪去了厨房，只剩下兄弟两个沉默无言。
　　好半晌后，闻珩才道，“颜冬心做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苏韶说，“你都查到了什么？说来听听呀。”
　　“不知道就算了。”闻珩说。
　　他本来是不信鬼神的，从苏韶出现的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无论苏韶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兄弟。闻珩习惯了稳重，也习惯了像长辈一样管教年幼的小弟。他不想让家里的孩子接触太多龌龊，不如让他安安心心地，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呿，吊人胃口！”苏韶道。
　　盛思仪做了一个很大的蛋糕，里面用奶油混合草莓和蓝莓的果粒填充，外面一层厚厚的奶油，用各色水果装饰好。
　　苏韶看着颜色鲜艳的蛋糕，眼神有一瞬间黯然。
　　如果傀儡能尝出味道就好了。
　　他积极包揽了分配蛋糕的任务，给妈妈哥哥各一块，剩下的全部拉到自己跟前，“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不跟你抢，不用这么护食。”闻珩笑道。
　　晚饭除了蛋糕之外，还有排骨和其他蔬菜，丰盛极了。
　　他们把每一次用餐都当做最后一次团聚，恨不得时间能停止下来。
　　吃完饭后，三人又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了一部老电影，苏韶哔哔叨吐槽了老半天。
　　晚上睡觉时，苏韶做了小时候都没做过的事。
　　他抱着被子和枕头，悄悄溜到了闻珩房间里，大爷似的趾高气扬。
　　“你，过去点！”
　　闻珩靠在床头，带着眼镜看书。
　　苏韶过来后，他神色中没有一点惊讶，只是淡定的推了推眼镜，坐在床上没有动作。
　　苏韶有点怕他戴眼镜的模样，没敢再说第二遍，直接用行动告诉他，他是不会退缩的！
　　他把被子往旁边推了推，摆好枕头和自己的被子，上床盖好，凑合着闻珩留出来的缝隙，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
　　闻珩看了他一会儿，认命地挪到了一边，“不要告诉我你怕黑。”
　　“我就是怕黑，不行吗？”苏韶跟他顶嘴。
　　“行。”闻珩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被子，调侃道，“需要我讲故事哄你睡觉吗？”
　　苏韶眼睛一亮，“讲讲讲！”
　　闻珩:“……”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不能反悔啊！你不是一直信服什么，不能对孩子说谎，以身作则什么的吗？哈哈哈哈，快来给爷讲故事！”
　　闻珩眯了眯眼，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谁跟你说的？”
　　“你自己说的呗！怎么，还不让人听不成？”
　　小孩子长得快，相差七岁的兄弟身高差距明显。但是等苏韶进入青春期，两人越来越接近，闻珩就比他大了几岁而已，凭什么对他管这管那？
　　苏韶的叛逆心就是那时候加重的，尤其听到闻珩一本正经的说该怎么教育他时，简直要气炸了。
　　闻珩翻了页书，流利的英语从他嘴中吐出，夹杂着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专业术语。
　　苏韶本来就是靠家教学习，不喜欢也没人逼他，英语差的一批，什么都听不懂。
　　不过这人讲的英语可真好听。
　　苏韶动了动身子，寻找到舒服的姿势，慢慢闭上了眼睛。
　　闻珩放下书以后，苏韶已经睡着了。
　　二十岁的男人，因为生病的原因，发育比同龄人慢一些，饮食中营养的缺失让他看起来格外瘦弱，收敛起表情后，看着让人心疼。
　　闻珩正要关上灯，却看到苏韶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被子也凹了下去。
　　他伸出手来，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什么都没有摸到。
　　“元元……”闻珩轻轻喊了他一声，苏韶没有动。
　　他放弃了关灯，就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低头看了苏韶一整夜。
　　七天里苏韶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从一开始的完全接触不了人类，到被单维看到，直到现在能以灵魂的形态被闻珩看到，不过四天而已。
　　头七那天又叫回魂夜，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苏韶的魂魄在渐渐凝实，如果没有系统给出的时间界定，说不准他能成为鬼界大佬。
　　但是现在，能被人看到的鬼，不过是用来做一些小打小闹而已。
　　太阳升起时是第五天，第七天结束，他就要离开。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闻珩疲惫的目光，苏韶猛然坐起，身体轻飘飘的虚浮着，脱离了重力，并不是真的“坐”在床上。
　　“你吓死我了！”苏韶道，“闻珩你干嘛啊？你要不是我哥，我真的会选择报警！”
　　“抱歉。”闻珩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苏韶:“你不会一夜没睡吧？被我的美色迷惑了？”
　　闻珩:“你……”
　　苏韶:“嗯？”
　　闻珩道，“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好好想想，一会儿妈肯定要问的。”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呗。”苏韶低头看了眼自己，“妈妈肯定不会问的，放心吧。你去把窗帘拉上，太阳晃得眼疼。”
　　苏韶没有再套傀儡，阳气不足，失去了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
　　闻珩沉默着去拉上窗帘。
　　房间气氛沉闷，就算不看他的表情，苏韶都知道他有点生气。
　　因为他什么都不说，让这个强硬惯了的男人茫然失措。
　　就算他成熟稳重，能撑起来一个家，面对生死依然毫无办法。
　　“哥，我快要走了。”
　　“嗯。”闻珩声音有点干，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问道，“……什么时候？”
　　“后天。”苏韶说。


第87章 休假世界8
　　盛思仪见到苏韶后愣了一下, 表情如常地跟兄弟两个打了招呼。
　　“今天元元起的可真早。”盛思仪笑道, “昨晚没在自己房里睡吗？”
　　苏韶的枕头和被子全在闻珩那里, 她总是放心不下，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看苏韶还在不在, 自然能发现少了些东西。
　　“妈妈！”苏韶羞愤地反驳。
　　他之前血糖太低，加上平时躺的多运动少，昏昏沉沉的，每次醒来都要赖床很久。盛思仪经常拿这个来打趣他，像小时候一样, 温柔喊他小懒虫。
　　苏韶其实挺受用的, 只要不是当着闻珩的面，叫他什么都好。
　　凡是一扯上闻珩，他就会觉得不自在。
　　“知道你长大了，也体谅你哥了。”盛思仪道, 她准备去做早饭，可是看到苏韶的情况, 又很担心。
　　他现在的模样与人类区别太大了, 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然而无论是闻珩还是盛思仪都没有想过, 与一只鬼一起生活的后果。不管苏韶是人还是鬼, 都是他们的家人。
　　“元元今天想吃什么？奶黄包配红茶可以吗？”她看着苏韶，心中莫名感到恐惧。就算苏韶什么都没有说，通过兄弟两个的相处, 也能看出很多东西。
　　苏韶沉默了许久, “妈……我跟以前不一样了。要不去网上搜一下, 看看该怎么办？”
　　盛思仪：“……”
　　闻珩：“……”
　　“我说错话了吗？”苏韶不解道。
　　“没有。”盛思仪哭笑不得，原本悲伤的情绪被苏韶这句话打破，“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就好，妈妈没关系的。”
　　苏韶应了一声。
　　盛思仪看出他的不自在，转身进了厨房。
　　闻珩成人之后，盛思仪就辞去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小儿子。苏韶因病忌口的东西很多，她每天都变着法的研究食谱，想让他多吃一点。
　　厨房是盛思仪最熟悉的地方，等苏韶真正离开之后，她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
　　表面上看，是盛思仪照顾苏韶，实际上两人谁也离不开谁，都是彼此的依靠。
　　相比起来，不经常回家的闻珩就显得很多余，也是缓和苏韶与盛思仪之间浓重不舍的重要调剂。
　　离开母亲的视线，苏韶又跟闻珩大眼瞪小眼。
　　往日闻珩回家后，都会抱着手机电脑，或者新闻报纸看个不停，在得知苏韶时间不多后，他一点都不想去碰那些东西。
　　人活着不能本末倒置。
　　“你……”
　　“我……”
　　兄弟两个同时开口，闻珩闭上嘴，“你先说吧。”
　　苏韶道，“哥，家里有香烛吗？我这两天过的好难受啊，只能看着你们吃，什么都尝不出来。对了，好像这个年代也没有牌位什么的……等会儿妈妈看不见的时候，能不能帮我送到墓碑前？我真的好想吃东西。”
　　“……”闻珩听他语气如常，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他不能否认苏韶有时候做的事很糟糕，但是这个任性的孩子，对于家人的爱一点都不少。这样的事放在娇惯的小少爷身上，弥足珍贵。
　　“要怎么做？你跟我说一下，我去弄。”闻珩道。
　　觉得可以吃东西，苏韶兴致很高，兴冲冲地讲了好多，又特地点了几样甜品，拜托闻珩一定要记得拿来供奉。
　　说完后，他满意极了，飘在沙发上一脸餍足，“我竟然觉得有点开心。颜冬心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看到那个坏东西被惩罚？要是能赶在他判刑之后走，我就没什么遗憾啦。”
　　“元元。”闻珩喊了他一声，明明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死亡折磨的是活着的人，遗忘同样也是。
　　没有谁会永远记得一个人，时间会让记忆面目全非。
　　“嗯？”就算变成了鬼，苏韶的眼神依然清澈，他依然不识愁滋味，离开对他来说，不算太过沉重。他只是舍不得盛思仪难过。苏韶不明白为什么闻珩会这样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不会还想再道歉吧？真的不需要。”他道，“我是故意跟你对着干，你没做错什么。”
　　苏韶抬头看他，“哥，如果你年纪再比我大点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苏韶浅笑，没有告诉他答案。
　　父亲去世的时候，闻珩已经十岁。他有完整的童年，来自父母的关心，还有爷爷奶奶的疼爱。
　　苏韶跟他不一样，他刚满三岁爸爸就去世了。父亲对于小小的孩子来说，只留下了一点浅淡的影子。
　　这一半亲情的缺失，单靠柔弱的母亲是无法弥补的。
　　苏韶小时候是真的把闻珩当做爸爸，也渴望变得像兄长一样厉害。
　　这顿饭只有闻珩和盛思仪两个人吃，少了苏韶，他们兴致都不高，很快就结束了。
　　吃完饭后，苏韶提议一起出去玩。
　　他生前受到身体的制约，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好不容易等到葬礼结束，凶手又蹦跶不起来，当然好好好玩一玩。
　　作为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鬼，满大街的监控就是他的天敌。
　　闻珩带着苏韶和盛思仪自驾去了乡下，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两天时间眨眼过去。
　　第六天傍晚，太阳下山时，苏韶难得接触到了阳光。
　　溪水从他腿边流过，蒸腾起淡淡的金色。少年坐在河边，将头埋进胳膊里。
　　乡下很安静，除了溪水流动的声音只剩下鸟鸣，小动物们惧怕苏韶，远远的躲到一边，清澈的小溪中连条鱼苗都没有，陪伴他的两个家人在远处整理着地毯。
　　苏韶忽然觉得很寂寞。
　　明天过后，他不再属于这里，也不会有更多活着的痕迹。
　　或许等闻珩结婚，带着妈妈从家里搬走，苏韶就真的，像是不曾出现在他们生活中那样，不见了。
　　“元元，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愣神间闻珩不知不觉走了过来，担忧地看着苏韶。
　　苏韶愣愣的转头，他第一次看到闻珩用这样的表情看他。以前的兄长都是强大的，淡漠的，好像没有事情能让他的情绪产生太大波动，就连接到死讯后返回家，在街边相遇，这人也只是愤怒。
　　他觉得闻珩不喜欢自己，也不会摇尾乞怜，请求别人喜欢。
　　可是去世后，闻珩对他态度的软化，让苏韶改变了想法，他好想试试，如果自己主动一点，这个人能接受到什么地步。
　　所以苏韶半夜带着枕头被子去找闻珩一起睡，而兄长的接受程度也让他发自内心觉得幸福。
　　幸好鬼魂无法流泪，否则就要在这人面前丢脸了！
　　“怎么这个表情？别吓我，到底怎么了？”闻珩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本以为会从弟弟透明的身体中穿过，没想到手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他摸到苏韶了。
　　闻珩小心翼翼的样子给苏韶被爱护的感觉，一直以来他追求的，不就是兄长的关爱吗？
　　尽管哭不出来，他还是吸了吸鼻子，“哥，我没事，就是想回家了。”
　　闻珩难得亲近他，动作僵硬极了。苏韶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
　　“都多大了，还撒娇？”年长的大哥责备似的抱怨了一句，却没把人推开。这两天相处的太过愉快，但是苏韶讲的那句话，他一直都记着。
　　苏韶说，明天就会走。
　　太阳已经落山，距离明天到来，只剩下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
　　“不想玩了就跟妈说一声，咱们这就回去。”闻珩道。
　　“嗯。”苏韶乖巧极了，没有跟他斗嘴，也没说什么把人堵得不知所措的话。他放下了曾经坚持的所谓“尊严”，下定决心想跟闻珩亲近一些，“我好累，你背我过去好不好？”
　　闻珩看着他的眼神判断话的真假。
　　他不清楚苏韶是真的难受，还是单纯的想撒娇。
　　苏韶个子比健康的闻珩矮很多，恳求看着他的模样，让人狠不下心来拒绝。
　　闻珩答应下来，在苏韶面前蹲下身子，让他趴到自己背上。
　　灵魂的重量近乎于无，就算两人如此贴近，依然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
　　闻珩的手臂圈住他的腿，只想再用力一些，好像这样，苏韶就不会离开。
　　“哥哥，这还是你第一次背我呢。”苏韶道。
　　“不是。”闻珩说，“不是第一次。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嗯？”
　　“你经常在半夜发病，哪次不是我把你抱到医院的？”
　　苏韶道：“你也说是抱，和背能一样吗？”
　　闻珩问他：“哪里不一样？”
　　苏韶反问：“哪里一样？”
　　“……”
　　“……”
　　被兄长从河边背回来，最担心的就是盛思仪，她恨不得把苏韶扒光了，看看他到底哪里难受。
　　可她又知道，孩子已经大了，不会喜欢这样的管束。
　　“没事吧？”盛思仪淡淡问了一句，没有表现的太大惊小怪。
　　按照苏韶的性格，如果真受了委屈，肯定要跟妈妈哭诉的。
　　“没事！就是闻珩想对我变达兄弟情，非要背我回来。”苏韶拍拍身下的人，“好啦，放我下来吧。”
　　闻珩瞪了他一眼，没有拆穿，将人放到了地上。
　　苏韶立刻跑到盛思仪那里，"妈妈我们出来好久了，早点回家吧。"
　　盛思仪觉得他还有话，没有说出口。
　　她看了眼闻珩，“好啊，听元元的。”
　　闻珩开车载两人回去，苏韶在后座直接躺在盛思仪的腿上，还好他现在没什么重量，要不然还真不舍得。
　　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仔细地看着母亲，临近离开时，那份不舍好像又回来了。
　　盛思仪若有所感，伸手豆矢古草摸了摸苏韶的脸，冰冰凉凉，没有任何活人的温度。
　　“元元，你要好好的。”她道。
　　“我知道的。”苏韶说，“妈妈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您不是想去学跳舞吗？现在有时间啦，想去就去吧，可别天天守着闻珩，我会吃醋的。”
　　闻珩在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叫哥。”
　　“不叫不叫不叫！”
　　无论苏韶再怎么努力活跃气氛，三人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心知肚明，依然有挥不去的悲伤。
　　赶在半夜十二点前来到家里，苏韶在家逛了一圈，推着妈妈大哥去睡觉，自己也安分回了房间。
　　这一天的夜晚漫长极了，三人心思各异，谁都没有睡好。
　　苏韶干脆离开家，跑去颜冬心那里看看。
　　颜冬心的房子跟上次到来时差别很大，上面多出来好多黄色的符纸，贴的满满当当。
　　苏韶大摇大摆的把符纸撕下来几张，在手中翻了一下，觉得上面的鬼画符有点艺术美，上面的朱砂颜色也不大正，真不知道颜冬心是找谁买的这玩意。
　　难不成是网购的？
　　他觉得颜冬心有点抠门，符纸这种东西真假难辨，还不如买个店里摆放的金蟾靠谱。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颜冬心还没有睡。
　　他的精神差极了，眼袋浮肿，黑眼圈也很严重。从前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变得无神，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一般，窝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苏韶进来时弄出了点声音，颜冬心颤抖了一下。
　　见到苏韶后，他手脚并用从沙发上摔下，拿过茶几上的符纸，放在脸前，身体却在喃喃自语中不断后退。
　　“你别过来……小心我不客气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苏韶听了一会儿，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颜冬心？”
　　颜冬心抖了一下，闭上嘴巴。
　　“真吓着了？”苏韶过去把他提起来，一松手这人又瘫软下去。
　　他睁着眼睛抬头看苏韶，“闻归你杀了我吧……求你了，杀了我吧……”
　　“不会真的精神失常了吧？”苏韶小声说道，他打量了一下颜冬心的小屋，这里好像很久没有收拾过了，摆放了很多方便食品的包装袋。
　　如果颜冬心真的疯了，收到的处罚是不是要轻一些啊？
　　可是他做坏事的时候还没疯呢。
　　苏韶不是很懂，不过有闻珩在，无论颜冬心变成什么样子，都讨不到好处。
　　闻珩看起来很冷漠，实际上他很护短。就算苏韶做了错事，作为他的弟弟受了委屈，也会受到大哥庇护。更何况他什么都没做。
　　苏韶觉得逗弄颜冬心挺好玩的。
　　要是颜冬心不怕他，还会少点乐趣。颜冬心的反应让苏韶很满足，他在着呆了很久，冰冷的身体犹如一条没有温度的蛇，从后面贴着颜冬心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第二天苏韶回去时，正好在门口遇到了闻珩。
　　闻珩看到他后很惊讶：“你不是说今天走吗？”
　　苏韶一脸懵：“我过完今天走啊。你要干嘛去？”
　　旷了好几天班，打算回去工作的闻珩默默收回迈出家门的脚，“不干嘛。你去哪儿了？”
　　“我看了看颜冬心。哥，颜冬心的判决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啊？”苏韶跟着闻珩一起进了家里，“妈妈呢？”
　　“还早，过几天开庭。”闻珩有些头疼，“妈在你房间呢，既然没走，就赶紧过去哄哄她。乱跑什么？”
　　“就当彩排嘛。现在来个大惊大喜，等我晚上走的时候，你们不就不难过了？”苏韶说着，去了自己屋。
　　他现在安慰人的技能已经很熟练，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好。苏韶又找闻珩问了一下颜冬心可能会有的结果：一是数罪并罚，在监狱中呆个十几年，剥夺政治权利；二是在精神病院度过下半生。这点处罚比不上一条人命，可是对于颜冬心来说，却是非常严重了。
　　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就要因为最初时的嫉妒毁掉。
　　人都是会有情绪的，如果能管理好自己，将负面情绪约束起来，颜冬心完全可以好好的生活。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最后的几个小时，苏韶不想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们在家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派对，三人玩闹了很久，并用摄像机记录下来，只是上面没有留下苏韶的身形，画面中显示的，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不存在的人。
　　十一点五十四分，距离苏韶离开只剩下六分钟。
　　他来到阳台边，静静望着天上的月亮。
　　闻珩也跟了过来，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苏韶沉默的样子，每次苏韶发呆都会让人觉得，他们其实距离很远。就算是亲哥哥，也看不透，苏韶在想些什么。他只能引导着弟弟多说几句话，可是现在，闻珩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韶愣愣的看着远方，忽然转过头来，有些急切道，“哥，你看到爸爸了吗？”
　　闻珩知道时间到了，他一点都不想思考这个问题，身体被冷风一吹，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冷意席卷全身，他近乎哀求道：“元元，你看错了。”
　　“没有！真的是爸爸！你看啊，爸爸在喊我！”苏韶往前面飘去，直接穿透过阳台上的栅栏，浮在半空中。
　　“元元！”闻珩喊他。
　　苏韶转过身朝他笑了笑，“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啦。”
　　盛思仪听到声音，也来到阳台上，她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用手掌捂着嘴边失声痛哭。
　　苏韶像没有看到一般，转过身去。
　　他不停地向前，在夜空中消失了身影。
　　闻珩抱住盛思仪，“他很想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盛思仪哭道。
　　她也想念自己的丈夫。
　　这个世界有灵魂，就是对她最大的善意。
　　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幸福的生活着。而她也会与大儿子一起，走到岁月终老，与家人团聚。


第88章 7.1
　　苏韶回到系统空间, 面无表情的在梨木床上盘腿坐着, 与身为闻归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上个世界不需要浪费太大精力, 但他还是忍不住像做任务时那样，格外在意那具身体的兄长。
　　不过好在他的目标达成了, 最开始就是为了试验傀儡的作用，现在看来，傀儡只能作为“人”来存在，勉强能当做宿体的第二具身体，两边同时操控, 能省不少时间。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休假世界其实没那么好, 虽然不用做任务，但也没有积分。
　　苏韶是个月光族，每次任务的积分当场花掉，上个任务结束后又买了傀儡, 没有一点点剩余。
　　他对系统道：“抽取下次任务吧。”
　　不晓得系统是怎么抽的，直接把资料传输进他的脑中。
　　文字资料看不到所有任务的脸, 有时里面的线索也不会提到他与任务目标的兄弟关系, 任务难度完全是随机的。
　　苏韶很快看完资料, 在心中理了理他与任务目标的关系。
　　如果说前几次还不算完全对立, 那这次两人就是势如水火，即便让哥哥知道，还有这么个弟弟活着, 态度也不会缓和。
　　下个世界是修仙世界。
　　苏韶对修仙不熟悉, 但也没有觉得担心。他的宿体定位跟那个什么教主有点像, 但是人设完全不一样。
　　卓仪内心善良，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而这位却是主动做的。
　　他更像是一个疯子，失去一切后甘愿堕魔，拉着全世界陪葬。
　　苏韶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反正他对这种明显三观不正的角色没什么恶感。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系统。”苏韶翻完他的角色面板，带好傀儡，穿越到了下一个世界。
　　云雾缭绕的山峰上，浑身是伤的黑衣男人躺在草丛中，鲜血浸透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即便如此，他神色中没有半分不适，反而目光空茫，像是在走神。
　　这具身体名叫奚青莲，堕魔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因在奚河边现身，脚踩青莲大开杀戒，俗世凡人口口相传刘留下了这个名字，奚青莲听闻后觉得不错，便认了下来。
　　如果没有系统给的资料，单凭他的记忆找人，简直是地狱难度。这么看来，系统平常不声不吭，其实还挺有用的。
　　他出身于一个平凡的村落，算不上繁华，也称不上贫穷，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后来有修真界术士前来收徒，机缘巧合之下带走了他的哥哥，奚青莲没有仙根，还是个跛子，没能跟着一起走，自此二人再没见过。
　　后来奚青莲以武入道，入了修真界仙门，再次回到村庄却发现整个村子都不见了！不止是人，还有房屋树木，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村子里遭遇了祸事。
　　后来发生种种，奚青莲九死一生，本命玉牌碎裂，失去记忆叛出师门，舍弃一身修为成了魔修。
　　哥哥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
　　如果说奚青莲还有什么执念，那就只剩下这个人。恨也好念也罢，唯有这一人在奚青莲心里是特殊的。
　　系统的资料中写着哥哥的身份，苏韶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看了会儿天空，一群白衣剑修拿着剑过来，警惕地看着他，一直没敢靠近。
　　“……这魔头清醒了吗？怎么看着不像？……”
　　“……大乘期的师祖都被他打成重伤，咱们还是离远点吧……”
　　“……长老何时能过来？……”
　　剑修比起其他修士八卦心轻一些，无奈他们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苏韶头疼。
　　就算他伤的不轻，这群修为不精的修士也造不成太大伤害。
　　苏韶背叛师门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从未想过，十几年后脱颖而出的奚青莲就是曾经不起眼的小徒弟。而现在离着那时候又过了三百年。
　　修真岁月弹指一挥间，然而时间的长短没有任何意义，抵不上最初在凡俗界几十年的温暖。
　　苏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加上身体对他的影响，轻易进入了状态。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苏韶动了。
　　一旁剑修又退了两丈，看着苏韶从草堆里爬起。
　　灵草不会轻易因为撞击毁坏，但苏韶从不控制自己的威压，接触到他的草木全部化为飞灰。
　　他面无表情起身，这次系统的痛觉屏蔽给的很及时，他可以无视身上的伤痛，也无视周围人的存在，冷漠转身，飞往下一个山峰。
　　剑修们没人敢追。
　　他们略一思考，窃窃道：“那处是风明长老的山头！”
　　“风明长老为人刻薄，向来与我们栖山长老不合，如今魔头去了他那儿，恐怕还需向师父秉明！”
　　“师兄说的是！”
　　如果他们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就该立刻通报，为门派赢得应对时间。可是这群剑修选择了公报私仇，以个人恩怨为先，倒是让苏韶轻松了不少。
　　他轻易破除掉山峰禁制，一身单薄黑衣，头发在脑后束城简单的马尾，手上甚至没有任何武器。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修真界拼出了一条血路，让人退避三舍。就算是在魔修那边，他的大名也十分响亮。
　　所有人都知道，奚青莲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疯子。
　　他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人知道他的弱点，也没有人知道，成名前他在哪里。
　　苏韶在山峰之巅静静吹了会儿风。
　　他是该报仇的，这里就是令他屈辱至极，对整个修真界失望的地方。
　　魔修杀人不需要理由，但是苏韶不想。
　　他毕竟希望等奚青莲恢复记忆后，亲自来了解怨恨。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堕魔后苏韶骨骼重塑，模样大变，三百年过去，就算有人记得曾经的他，也不会把奚青莲和那个软包子联系到一起。
　　栖山来的很快。
　　以苏韶现在的状态，打败两个凝神修士有点困难。
　　他可以选择先截杀其中一人，只是刚才的想法愈演愈烈，苏韶没有出手，转变方向离开了金虹山。
　　奚青莲仇家众多，没有固定的居所，意识清醒时还会隐藏身份为自己疗伤。可有时候他完全不想龟缩起来，就想荡平修真界，来一个杀一个。
　　苏韶有系统在，除非受到剧烈刺激，压制不住奚青莲对他的影响，都能够保持冷静。
　　他不是奚青莲，奚青莲经历的事，虽然也在他的记忆中，却终究不是他的。
　　苏韶觉得自己能保持清醒，失忆这一项占得功劳不小。
　　离开金虹山时顺手拿走了一点灵矿道到山下变卖，苏韶拿着卖出来的钱换了伤药。
　　既然成为奚青莲，人前就得按照他的行事风格来。
　　苏韶没有换下他的标志性简朴黑衣，而是找了条小河，连衣服带人一起进去泡了泡。
　　洗干净上面的血迹，苏韶用灵力把衣服烘干，服下疗伤丹药，盘腿打了会儿坐，待药效吸收完全后起身，用术法捕了两条小鱼，烤熟后凑合吃了。
　　说实话他有点怀念上个世界的蛋糕。
　　好不容易去趟现代，还什么都不能吃，真的悲哀。
　　苏韶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朋友，孤家寡人一个，爱去哪儿去哪儿，随心所欲，也孤独极了。
　　他不太喜欢一个人，下定决心赶紧把哥哥搞到手。
　　吃完鱼后，他熟悉了一下身体自带的几个技能，一个人走走停停绕了一圈，终于在正月初七那天来到了兰江村。
　　三百多年前，这里还叫安饶村。
　　系统给的提示里，宁望真人会在突破大乘期失败后出关，然后来到这里，意图解开心结。
　　苏韶不知道他啥时候突破，估计也就这几天。
　　村庄里的人很热情，奈何苏韶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这份热情便打了折扣，不足以令人动容。
　　好在苏韶不是过来找温暖的。
　　他动用灵力在村落边缘建了一间小木屋，每天阴阴沉沉地，很少与人交流。
　　早已辟谷的大能已经不需要进食，只是吃的两条鱼，不过是苏韶嘴馋了而已。
　　在屋里潜心修行了十来天后，终于有村里的人找来了。
　　过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手里还拿了个篮子，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里面烤红薯的甜味。
　　苏韶觉得自己不是吃货，肯定是上个世界太不友好了——天天看着别人吃，自己还得装出来享受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吃到。给自己找了足够的理由，打开门让小姑娘进来，也变得理所应当。
　　“我是村南头的东柳，是我娘让我过来看你的！”她把篮子放在苏韶手上，“我娘说，你这么多天没有出来，一个人肯定照顾不好自己，让我来给你送点吃的，免得饿坏了！”
　　苏韶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篮筐。
　　东柳又道，“东西你收到了，我就先走啦！”
　　苏韶点了点头。
　　东柳说，“哑巴大哥再见。”
　　苏韶:“……”
　　他面无表情的拿着篮子去了屋里，伸手拨了拨里面的东西，除了两个烤红薯，还有四五块大饼子，看起来满满的。
　　苏韶面无表情的吃完了烤红薯，又面无表情的吃完了饼子，依然对“哑巴大哥”这个称呼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为了等谈宁，他肯定立马就走！
　　又过了一天，东柳过来找苏韶拿篮子。
　　苏韶把篮子递给她，冷漠道，“多谢。”
　　东柳惊讶道，“原来你不是……不用谢不用谢。大哥，我觉得你没有村里人说的那么不好相处啊，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
　　这个年纪的古代小女孩，没上过学，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朴素极了。东柳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苏韶倒也没觉得烦。
　　“随他们。”苏韶道。
　　东柳又抱怨了好多，然后问苏韶，“那大哥，你叫什么呀？”
　　“奚青莲。”苏韶道。
　　“啊，青莲大哥，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是摔着了吗？村里的吴大夫医术可好了，你找他去看看，保准能给你治好。”
　　苏韶修仙之前是个跛子，现在也是个跛子。
　　重塑仙骨时，他放弃了对腿脚的修复。
　　因为他知道，有个天资卓越被送去修真界的哥哥。他们凡人去了修真界，可能会拥有新的名字，断掉俗缘一心向道。苏韶怕自己认不出哥哥来，也怕哥哥不认得他。
　　一念之差，让他以残疾之躯生存至今。
　　东柳提到他的腿，苏韶没有与之有关的记忆，心里烦躁的很，他表情更冷，业果缠身，身上的杀意与血腥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他道，“与你无关，请回。”
　　东柳心里害怕，赶紧拿着篮子往回走，为了给自己壮壮胆，还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脏话。
　　苏韶耳力并非凡人能比，他听到后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眼中红光乍现，戾气一闪而过，又极快收敛起来。
　　谈宁啊谈宁，如果你再不来，这个村子的人，大概会因你而死了。苏韶心道。
　　宁望真人没有让他失望，又是三天过后，便来到了这里。
　　此时已经接近上元节，村子里很热闹。
　　苏韶的木屋在村子边缘，如果入村，看到的第一户住所就是这儿。
　　谈宁隐藏了一身修为，敲了敲门。
　　苏韶把门打开，冷冷看着他，“有事？”
　　谈宁愣了一下。
　　就算苏韶有了新的样貌，与幼年时相比也有相同之处，可惜他的性格，一点都不像谈宁记忆中的那个人。
　　谈宁微笑道，“途径此地，可否借口水喝？”
　　苏韶侧了侧身，没有讲话。
　　谈宁直接走了进来，对他道了声谢。
　　他问道，“不知此处村落为何名？”
　　苏韶道:“兰江。”
　　“好名字。”谈宁唏嘘一声。他知道安饶村早已不在，只是这是他的心魔，心魔不破，境界便无法提升。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卜卦不出安饶村的因果，只能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谈宁问道，“三百年前，此处有个安饶村，小兄弟可否知晓？”
　　苏韶皱了皱眉，“安饶村……”
　　谈宁期待地看着他。
　　“似乎，有些熟悉……”
　　拿着失忆人设的苏韶当然不会给他提供结果，谈宁注定要失望了。
　　苏韶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记不起来。”
　　谈宁叹了口气，“如此，便多谢了。”
　　苏韶问道，“你是安饶村的人？”
　　谈宁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
　　两个人都隐藏了修为，苏韶在谈宁眼中，不过是个性格冷僻的普通人。他询问时便直言，安饶村是三百年前的村落，苏韶这么问，相当于问他，是不是三百年前的人。
　　谈宁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不可讲的，而且看苏韶的样子，应该也不会被吓到。
　　他微微一笑，“是。”
　　苏韶又问了一个同样离谱问题，至少大多数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把话题换到这里。
　　他问:“可否讲一讲？”
　　谈宁坐好，“若是你想听，说一说也无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情。……”
　　谈宁讲的不算详细，除了系统给出的部分之外，多出来的信息只有他得知安饶村现实的时间。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弟弟还活着，并且进了修真门派。
　　在修真界里，谈宁称得上是天才，如果不是牵挂家人，他肯定能在三百年之内突破大乘期。
　　谈宁修道一帆风顺，除了最初曾经历练，后来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一路修为大涨，能见到他的人不多，有资格见他的人也不多。
　　当初苏韶跟他拜的不是同门，就算他再托人打听，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谈宁。
　　兄弟两个各有天命，从此陌路不相逢。
　　如果不是苏韶来了，一直到奚青莲死去，这件事也不会有结果。
　　但是现在兄弟二人相遇了，在最初分别的地方。
　　谈宁短短数语讲完后，苏韶陷入了沉思，“你说的，我有些印象，却也不知这点印象从何而来。”
　　“小兄弟可是受过伤，忘记了一些事情？”谈宁问道。
　　苏韶沉默点头。
　　谈宁道，“说来奇怪，我一见到你，便心生亲切，莫非是村中后辈？”
　　修仙之人最重因果，也不是轻易能被蒙骗的。谈宁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对苏韶身份产生了怀疑。
　　不过苏韶也不想隐瞒，他比较期望谈宁可以多讲点，好让他恢复记忆，然后回去搞金虹山的人。
　　如果什么都不做，永远都不会找到事情的切入点。
　　不论谈宁信还是不信，只要他在意苏韶，苏韶任务难度就下降一大截。
　　苏韶对他说，“我不知道。”
　　谈宁又坐了一会儿，离开时注意到苏韶的腿，那点莫名的情绪再次出现了。
　　他道，“我有个弟弟，他的腿也不太好，小时候因为这个，经常被村里的孩子欺负。”
　　苏韶“嗯”了一声，不为所动。
　　谈宁道，“打扰了，告辞。”
　　苏韶认真地看着他，“后会有期。”
　　谈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绝对会再见的，如果谈宁直觉没有错，苏韶应该不是村里的人，而且与三百年前的事脱不了关系。
　　谈宁走了之后，苏韶也准备离开。
　　他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个人顺着小路出了村。
　　谈宁则是与他相反，进了村子里面。


第89章 7.2
　　谈宁此行并非一无所获。
　　虽说时过境迁, 即使当年的安饶村不复存在, 这边土地与先前相比, 并没有太大变化。村中人说话的口音，村前的那条河, 还有新生树木扎根的土壤，与三百年前相比变化都不大。
　　谈宁取了一捧土放进乾坤袋中，又跟村里人打听了黑衣青年的名字。
　　奚青莲。
　　魔道奚青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不知道苏韶嗜杀成性，就算谈宁闭关多年，也听说过这位尊者的名号。
　　谈宁不想让兰江村像安饶村一样化为虚无, 他不得不在意, 苏韶来这里居住的意图。
　　是否当年安饶村的覆灭也与魔道有关呢？
　　谈宁离开时，村头小屋已经空无一人。
　　他设下阵法，只要苏韶一出现，便能收到感应, 即使传送过来。做好一切之后，谈宁回到师门, 静心掐算, 意图从兰江村的土壤上查清当年缘由。可无论怎么算, 看到的画面都是村子中的人凭空消失, 完全没有征兆。
　　苏韶转了一大圈，来到了玉霄派。
　　修仙无岁月，修者们不全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他们活了太久, 生活容易乏味, 于是各门派的上层就想着法的找点乐子。
　　每个门派都有类似宗门庆典的日子, 不同的是，他们的时间周期很长，基本都是几十年才有一次。
　　玉霄派的演法大会就是在这个时候举行。
　　这是修真界公认的盛宴，所有门派都会派人过来庆贺，演法大会也符合它的名字，互相切磋，斗法夺魁成为常事。每一年的魁首都会被人津津乐道，这是一战成名的好机会，虽说真正有实力的人，不屑在这种场合比斗。
　　苏韶一点都不在意演法大会上都有什么人，他只知道谈宁在玉霄派，于是他就来了。
　　魔道修士多为散修，很少有能集结到一起的。对于修真者来说，他们虽论单打独斗实力强劲，整体战力远远不是庞大宗门的对手。
　　没有人觉得魔修会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的出现，也方便了苏韶一路顺畅进入玉霄派，没有受到阻拦，甚至还有身穿外门弟子服的修士给他带路，安排住处后，又热情地拿来灵果琼浆。
　　苏韶是个没礼貌的人，对于这样的待遇，他表现的理所应当，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外门弟子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长得还挺好看。
　　“不知这位师兄隶属何门？”白衣修士问道。
　　“散修。”苏韶淡淡回答。
　　“原来如此。师兄修为高强，小弟看不透，不知师兄可有意愿报名演法大会，争夺一下名次？”他嘴上说着，心里却不以为意。
　　苏韶穿的衣服太普通了，看布料，连他这种外门弟子都不如。拽什么拽？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一看就是没钱来蹭吃蹭喝的，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修真之人也争名夺利？”苏韶惊奇地反问了一句，他以为只有魔修才会有好胜心，平时这些修士不都说向往和平，一心参悟天机吗？
　　外门修士更加确定了苏韶是个没本事的乡巴佬，脸上的笑没有一开始那么殷勤，敷衍极了，“若是你不想就算了，其他门派的人会在这里几天陆续前来，我还要招待他们，先行告辞。”
　　他走了之后，苏韶皱皱眉。
　　他不记得入魔之前的事，入魔后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多数与人接触，都是在战斗，完全没有同其他人交际的经验。
　　苏韶仔细想了想，如果大家都报名，就他不报，好像挺尴尬的。
　　魔修随心所欲，苏韶不畏惧战斗，甚至还很享受在生死之间突破的感觉。
　　做出决定后，苏韶沉默着出门，跟着人群走，排队领了一张纸，在上面填上了姓名。
　　有人歪了歪身子，朝这边瞅了一眼，“哟！奚青莲？”
　　他大笑，“你要是奚青莲，我还是白弈老祖呢！我说哥们，崇拜一个魔修可不是好事情，啧啧啧，看你穿的这身衣裳，奚青莲虽说也是一身黑衣，怎么可能跟你一样磕碜？”
　　苏韶戾气暴涨，正要动手掐断他的脖子，紧接着过来了一个姑娘，呵止了他。
　　“姚越！你又在欺负人！”黄衣美人步调轻灵，她的腰很细，比一般的女子都要细，看起来不盈一握，却又不失美感，看起来柔软动人。与她的腰相比，容貌就没有那么惊艳，但也确实漂亮极了。
　　姚越故作夸张的抱住手臂抖了一下，“我说怎么这么冷呢，原来是姑奶奶你在盯着我看啊。怎么？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我，难道是看上我了？”
　　“不要脸！”黄衣姑娘跺了下脚，愤愤看着他。
　　动作被人打断后，苏韶也没了要出手的心思，把表放到桌上，转身离去。
　　黄衣姑娘与那位叫姚越的青年斗了好一会儿嘴，才发现苏韶不见了。
　　“人呢？就这么走了？”姚越道，“我还没跟他聊够呢。”
　　“聊什么聊？天天就知道聊，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结丹的，靠嘴吗？”
　　“哎顾萱萱，你要不是个女的，我肯定要跟你打一架！”姚越道。
　　“就算我是女的也能打，你可以试试看。”顾萱萱问：“他哪里特殊了？能被你惦记上，还真是倒霉。”
　　姚越道：“我不跟你打，没意思。这人报名演法大会，填的名字是奚青莲。那可是青莲尊者！他可真有胆子。”
　　顾萱萱道：“不久前奚青莲确实出现在了极上宗金虹山，据说他样貌英俊，气质冷冽，完全没有把偌大个宗门放到眼里。正巧极上宗宗主正在天山雪域，又有一位长老闭关不出，能迎战的只有剑宗分支栖山长老，大乘期的长老对战小乘期奚青莲，依然没能讨到好处。”
　　“奚青莲是厉害，但也不至于闲的没事，跑到玉霄派来吧？”
　　顾萱萱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姚越尴尬了一瞬，闭上嘴。
　　苏韶既然都能去极上宗了，为什么不能来玉霄派？
　　顾萱萱道，“不过听说奚青莲也受了重伤，一时半会修养不好。”
　　传说中的人物太不常见到了，就算苏韶大大方方把名字亮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笑，没有人会认为，他就是魔修本人。
　　演法大会的比试在第三天，头两天吃吃喝喝，就跟过年似的，各个门派的男修女修聚在一起拉拢感情或者谈婚论嫁。
　　只有一个人的苏韶在其中格格不入，但是他模样太好，就算脚上有点跛，依然有人往他跟前凑。
　　其中以姚越和顾萱萱二人为最。
　　顾萱萱是玉霄派本门的弟子，而且是个阵修长老苏琳的嫡传弟子，虽然她学艺不精，只能以细腰闻名，怎么说也算是风云人物。
　　有了顾萱萱在，落在苏韶身上的目光烦不胜烦，他压抑着怒气，忍住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杀死这个稀有的阵修，只是周身低迷的气压还有紧紧抿起的双唇都在诉说他的不悦。
　　苏韶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但顾萱萱还是跟在他身后。
　　“听说你很崇拜青莲尊者？好巧啊，我也是，这缘分那么难得，就不能交个朋友吗？”顾萱萱跟在苏韶后头，她后面还跟着个姚越。
　　“顾萱萱！是我先发现他的，你不能这样！”
　　顾萱萱说，“交朋友哪儿有什么先后之分嘛，就看和谁比较谈得来咯。”
　　“青莲尊者？”除了拒绝的话之外，苏韶第一次讲出了其他词，顾萱萱像是打了鸡血，开心极了。
　　“对呀，奚青莲金虹山一战真的太帅了！”
　　“你见过？”苏韶问。
　　姚越语气凉凉，“她哪儿有见过，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姚越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苏韶有点迷茫了，“你们不讨厌他？”
　　“为什么要讨厌？因为他是魔修吗？”顾萱萱不是很在意这个，她主要是看脸，而姚越就是修真界的异类，如果有一天姚越入魔了，顾萱萱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人对于修行的理念不是很坚定，他觉得一切随缘，反正都是追求力量，魔修和正道修士区别不大。但是有时候，姚越又特别正义，对于魔修的很多行为都表达了强烈的谴责。
　　苏韶点了点头。
　　顾萱萱又道，“魔修又怎么样？现在话本里天天写魔修，只要长得好看，又不滥情，如果能交这么一个朋友，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韶觉得跟现在的年轻人完全搭不上话。
　　他又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再会。”
　　顾萱萱：“……”
　　大概因为这张生面孔，与顾萱萱分开后，依然有很多人关注着他，苏韶留意了一下，发现大都是白衣剑修，看起来应该跟金虹山上围堵他的是同一批人。
　　他不喜欢麻烦，报名参加演法大会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突出，但是与改变身份姓名相比，他又宁愿去接受这些麻烦。
　　苏韶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对于这个身份的执着来自何处。
　　他觉得自己在找一个东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忘记了要找的是什么，只记得那个东西很重要，如果得到不好的答案，他宁愿让全世界陪葬。
　　极上宗的人大概通知了玉霄派，法会的守备明显森严起来，只是一直到比斗开始，谈宁都没有出现。
　　苏韶的名字在最后一组，对上的人叫做扈修，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但是看周围修士惊讶的目光，此人似乎不应出现在这里。
　　对方有备而来，他被针对了。


第90章 7.3
　　一天时间转眼而过, 前面几位都是初入仙途的年轻人, 表现平平, 不值得为之侧目。
　　所有人都在等扈修上台。
　　扈修个子很高，瞧起来却一点都不壮实, 文文弱弱的。他模样周正，单是负手而立，用一双浅色眼睛注视着对方，便能让人感到舒适温和。他是个具有包容心的人，正因为如此, 修行才会一路顺畅。
　　修真界从来以实力说话, 以貌取人的人活不久。
　　苏韶尊重每一个对手，只是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倒像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扈修撩起衣摆，颇有风度地走上台。
　　他来之前被长老们嘱咐过, 对手来历不简单，面对与他修为差不多的苏韶, 提起了十二分戒心。
　　扈修作了一揖, “在下扈修, 玉霄派乾虚真人门下剑修, 小乘期。”
　　“无需废话，动手吧。”
　　扈修废话明显多一点，他没有立刻动手, 只是担心地看着对面青年。怎么看苏韶都是个普通的修士, 除了一身黑衣在门派中格格不入, 一点都不像是魔修。
　　扈修迟迟不动，苏韶只好先出手了。
　　他听得到台下人窃窃私语，他们说他不懂规矩，连名号都不报。不过苏韶不在意，他眼中心中看到的，只有对面站着的人。
　　那是他的对手，胜则生败则亡，没有第三种可能。
　　苏韶以武入道，实战经验丰富，且灵力雄厚。在战意爆发的一瞬间，扈修愣住了。
　　他们修为同为小乘境，然而实力却不能相提并论。
　　扈修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竟没能在苏韶手下接住一招。
　　太快了。
　　强大的灵力荡破扈修周身的防御，腰间法器地当下部分冲击，扈修得了喘息的时间向后退去，避开了要害，他脚下用力，地面碎裂凹下去一块。扈修年轻，实力强劲，单论境界与苏韶相同，可实战经验一点都比不上身经百战的魔修。
　　或者说，只要选了修魔这条路，便是与人道为敌，也是与天道为敌，从此孤身一人，舍弃人性与尘缘，只剩杀戮。
　　非此即彼、非死即活，小乘境的苏韶可以将大乘期长老打伤，区区一个扈修不是他的对手。
　　“够了，下来吧。你不是他的对手。”自高台上发出威严肃穆的声音，明明距离很远，却像是在耳边响起，足以看出此人灵力身后。
　　苏韶警觉，他没有放松眼前的猎物，只是分出了一点精力防备四周。
　　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扈修听话地停了手，朝苏韶又行一礼，便要下台。
　　苏韶突然发难，他已准备好了杀招，灵力覆于周身，脚上用力，不过半息便来到年轻修士面前，他的一掌使出，扈修手中的剑根本来不及举起。他愣住了，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才知晓自己的无能为力。
　　扈修绝望地看着苏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韶的手掌越来越近，这一掌用了七成的灵力，单凭扈修人类修士的身体，就算能抗住这一掌，也会心肺皆伤。
　　乾虚真人让扈修对阵，不是让他来送死的。
　　只见扈修腰上宝光一闪，刹那将苏韶逼退了两步。
　　苏韶本就有伤，手上的力道无处发泄，又被灵器一激，通过经脉返还给了自身。
　　他自擂台上站稳，面色不改盯着前方。浮动的灵压让黑衣青年发丝衣角飘起，苍白的肤色，鲜艳的唇还有漆黑的眼眸，都让这个气质妖异的青年艳丽起来。
　　“还不回来？”乾虚真人又道。
　　“是，师父！”扈修这次有了防备，后退两步来到擂台边缘，谨慎地回到原本的位置。
　　台下一片肃穆，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乾虚又道，“阁下来我玉霄派，便是为了欺负后辈？”
　　苏韶声音略微沙哑，他脸色紧绷，“何必废话？”
　　“也罢也罢……”乾虚语气唏嘘，他是个长相随和的中年男人，扈修的气质与他如出一辙，瞧起来慈眉善目，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无论犯了什么错，受了什么委屈，都能在他这里得到安慰。
　　修真界从不以貌取人，谁也不知道皮相下面是怎样的心肠。
　　乾虚从高台飞下，一身白衣风度翩翩，他脚尖轻踩来到苏韶面前。
　　“世人皆知奚青莲自奚河一战成名，杀死修士数百人，只余一活口。所用招数闻所未闻，今日贫道便讨教一二。”他道。
　　此话一出，苏韶的身份立刻明了。
　　所有人变了脸色，顾萱萱与姚越的反应与他们相比，少了几分恐慌。
　　如果苏韶真的是丧尽天良的魔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趁人不备把他们杀死，而是遵守规矩，来做毫无意义的比试？
　　他们不觉得除了门派长老之外，还有谁能打得过苏韶。
　　苏韶不跟他客套，在乾虚讲话的时候，尽力平复下内息。筋脉上的疼痛算不得什么，这些年他早已习惯，只要丹田不毁，灵力尚存，很快就会恢复，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强大。
　　他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乾虚真人道，“魔修素来能以一敌百，若是贫道没有看错，你内伤严重，与极上宗一战尚未痊愈。”
　　苏韶定定看着他。
　　“你不该来这里。”乾虚道。
　　“这是我的事。”
　　乾虚见他没有悔意，招了剑上台，围观修士再次退后五丈，恐怕被波及。
　　高手对战，最忌讳的就是露出破绽。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再完美的攻势也有漏洞。苏韶没有主动出手，与扈修比试时不同，此场比斗，对方的实力如何一概不知，他只有等，才有机会制敌。
　　乾虚身上只有一柄剑，再没其他法器。
　　到了他这个境地，法器已经不再必要。修剑亦是修心，不应因外物所扰。
　　台下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上方两位大能，其中以极上宗为最。
　　他们宗门没能抓住苏韶，让人跑到这里来，如果苏韶被乾虚一人拿下，极上宗的面子往哪里放？
　　战斗时间很短，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台上的杀意。
　　周遭阵法将灵气束缚，不会波及到外面，杀意却不会。
　　阵法内部渐渐变得模糊，苏韶不清楚乾虚的实力，乾虚不同样不了解苏韶？
　　就算他与扈修对阵一场，不过是最基础的探知。扈修不是他的对手，不值得苏韶用全力，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擂台上的灵压增强，乾虚摆手一剑，抵挡住苏韶侧方发起的攻击。
　　“你倒是坦荡。”他冷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夸赞还是嘲讽。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魔修的斗争常含龌龊，什么阴私手段都使得出来，正因为这个，才被修真界不齿。但是苏韶没有，他同样是以杀证道，可偏偏目光清明，就算浑身充满了血腥，依旧执着地像个初入仙途的少年。
　　乾虚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修魔。
　　苏韶没有理他，剑的长度远远超过手臂，乾虚实力不弱，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苏韶掏出腰间的匕首，朝着乾虚掷去，乾虚不敢小觑，侧身一躲，苏韶趁此机会身形变幻，来到了他的剑下，他手掌朝着匕首方向伸出，匕首得到了他的命令，转变方向从乾虚背后飞来。
　　就在此刻，苏韶抬脚一踢，重重地踢到乾虚手肘，巨大的撞击没有让他松开拿剑的手。大乘期修者察觉到危险，侧身躲开，苏韶凭着直觉堵住了他的去路，匕首再转，插入乾虚后心。
　　灵压平静下来之后，擂台上的情形一清二楚。
　　台下观众昂首以待，亲眼看着乾虚真人一口鲜血喷出，撑着剑勉强站立。
　　苏韶收手，淡漠道：“你输了。”
　　“是，我输了。”乾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语气中的包容不在，只有满满的疲惫，他问道：“你不杀我？”
　　苏韶摇头，“我有话问你。”
　　“哦？”
　　从魔修手上逃生，多么新奇的经历。乾虚觉得苏韶超出他的想象，或许世人对他都有误会。
　　“你问吧。”乾虚道。
　　“谈宁在哪里？”
　　台下众有开始窃窃私语，乾虚问出了他们最想问的，“此事与宁望长老有关？”
　　苏韶道：“或许。”
　　他的目光转到台下极上宗的人身上，栖山身负重伤没有来，宗主也没回来，还有两个高层镇守山门，过来的熟面孔不多，只有几个白衣剑修有点印象。
　　虽然没有先前的记忆，苏韶对极上宗依然没有好感。
　　如果现在不是在玉霄派山头，看到极上宗的，他肯定不会放过。
　　极上宗弟子被他看得心头一冷。
　　“乾虚真人无需与魔头多废话，此乃你玉霄派的地方，难道还怕他不成！”不知是谁先开始说了一句，紧接着一群人开始吵吵，然后向苏韶这边过来，摆明了仗着人数多把他留在这里。
　　苏韶所有正道的一块心病，他跟其他魔修不一样，出现的实在太频繁了，让人不得不防备。
　　苏韶虽然面上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实际上筋脉疼的要命，如果不是系统开了痛觉屏蔽，他肯定不会站在这里。
　　事实上就算不开，他也失去了大部分力气。
　　苏韶知道这时候不能露怯，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朝着人最多的方向走，傲慢道，“手下败将，能奈我何？”
　　真当苏韶迎面走来，没人敢拦住他。他们纷纷避让，留出了一条路。
　　苏韶走出大殿，受伤后跛态清晰明了，成名三百载，这才有人发现他是个跛子。
　　没有人敢轻视他，在场诸位门派持观望态度，谁也不想损耗自家实力让他人得利。
　　苏韶离开后，乾虚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师父！”扈修接住他的身体，不见人回应，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乾虚真人……怎么样？”


第91章 7.4
　　乾虚真人死了, 中毒身亡。
　　谁也没想到这位长老就这么死了, 乾虚真人自己同样也没想到。
　　这人生性固执, 又有剑修独有的一股子执着，魔修以一敌百, 可越级挑战，剑修同样也能。正因为如此，他才将最有天赋的徒弟派出与苏韶战斗，也因为骨子里的倔强，在扈修战败后, 亲身上阵。
　　玉霄派并非只有这一个长老, 但是乾虚在决定让扈修出站之前，已经给另外几位说过。
　　他们自认为能在紧要关头出手相助，必然不会有闪失，可没想到, 人竟然死在了眼下。
　　“匕首上有毒！”熹微长老红着眼睛没能把师兄救下，毒性阻止伤口愈合, 排斥乾虚体内的灵力, 很快就丹田枯竭, 油尽灯枯。
　　“传令下去, 封山，捉拿奚青莲！”
　　·
　　苏韶不知道那伙人做了些什么，跟乾虚打的那一架很舒服, 有时候疼痛能让人更加清醒, 如果不是乾虚已经失去了一战之力, 而他又无法以一人之力独自面对台下几百人，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他还不知道乾虚已经死去。
　　苏韶没有回玉霄派安排好的地方，他料到好好的庆典这么打乱，这伙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唯一可惜的是，谈宁没有出现。
　　苏韶因为出关后，他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黑衣青年脚踩长靴，伫立在山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玉霄派山门，无从分辨谈宁此刻的位置。站的高了，眼前的事物也就清晰起来，旁人自然看到山巅矗立的苏韶，玉霄派宗主长烨真人手持拂尘，一双眼睛精光闪过，周身灵力运转，不到片刻便来到了苏韶跟前。
　　长烨比乾虚年纪还要大一些，作一方掌门，他必然有过人的领导能力，但眼下战力最强的两位真人，一位正在闭关，一位已经死亡，总比能让熹微这个丹修与苏韶打。
　　就算魔修小乘境能与大乘期抗衡，力量上的鸿沟依然无法避免，只要小心不中了他的圈套，苏韶便不是他的对手。
　　“魔头，还我师弟命来！”长烨面上全是怒气，呵斥一声中气十足。
　　他出手很快，从动手的行动间便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与乾虚的温和包容不同，这个人很刚。
　　苏韶躲下他的蓄力第一击，不解道：“你师弟是谁？”
　　长烨冷笑，“装什么装？若非你那匕首有毒，师弟怎么可能会死？”
　　苏韶刺伤乾虚时，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二人暴涨的灵力充斥在擂台上，又被阵法束缚，从外面看起来一片混沌，就算这些大能能够透过灵力看到二人的动作，也不可能发现苏韶用毒。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这么确定，乾虚死于苏韶之手。
　　苏韶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也不屑解释。
　　他干巴巴的否认了一声，愤怒伤心至极的长烨根本听不进去。
　　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一击未重后重新蓄力，比不上第一次。
　　苏韶能躲开一次，便能躲开两次。他脚下轻松游走，摸透长烨出手的规律后，转守为攻，手刃从上劈下，长烨不慌不忙，拿出拂尘来一卷，柔软的拂尘被灵力注满，犹如刀刃一般锋利，束缚住苏韶的手后，长烨一拉，逼得苏韶像自己靠近。
　　苏韶匆忙反击，左手直击这位掌门的太阳穴，在长烨放松时被拂尘卷起的右手灵力暴涨，从缝隙中逃离出来。
　　只是他的手也被须刃割伤，能看到里面的白骨，鲜血染红了拂尘，不停地从手中流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之人，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再来。”
　　长烨赞叹此人心性，又不得不觉得可惜。
　　若他是自己门派弟子，玉霄派何愁无人？可他是个魔修，越是强大，对修真界的威胁越高。
　　单论灵力，苏韶打不过长烨，也打不过乾虚。
　　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只是身经百战后练就的战斗直觉。只有自信的人，才会如此相信这样虚无缥缈的直觉，而不是疑神疑鬼，错过反击的机会。
　　苏韶要赢。
　　从立地成魔的一刻起，生命的意义只剩下了战斗。
　　他觉得修魔前的自己或许不是这样的，但是变成这个样子，必然会有因果。
　　苏韶想到便做了，就算没有见到谈宁，直接死在长烨手中，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两个人打的时间不久，苏韶率先力竭，速度慢了下来。就在这时，解决完演法大会那边事宜的徐凌真人也赶了过来，加入与苏韶的对战。
　　苏韶拼着两败俱伤，在徐凌出招前将长烨的拂尘绞烂，本名灵器受损，长烨愣神间，苏韶发起攻击，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却被徐凌挡了下来。
　　徐凌过来的匆忙，他也不太擅长战斗，没想到苏韶会突然暴起，准备不足接下这一掌，立刻吐了口血。
　　长烨拨开徐凌，冲他摇摇头，看着狼狈的苏韶，“还不束手就擒？”
　　苏韶冷哼一声，“继续。”
　　遇到这么个人，对手尤其头痛。
　　长烨用灵力催动拂尘再次生出细毛，站在苏韶跟前冷眼看着他。
　　苏韶受的伤要比他们重的多，可他流的血越多，伤的越重，眼中的光芒越是明亮。
　　魔修都是变态。
　　徐凌心道。
　　苏韶祭出了他的匕首，他本就筋脉受损，灵力补给不足，就算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不过是想死的有尊严些罢了。
　　质朴的匕首一出，长烨和徐凌都来了气，乾虚上一刻刚刚死去，他们如何能忘记！
　　苏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他丹田中元婴转动的越来越快，周身气势再次暴涨，斑驳血迹从筋脉中渗出。
　　“他这是……要自爆！师兄躲开！”徐凌没有投入战斗，脑中最先反应过来苏韶的打算，做出手势摆下几个防御阵法，却见眼前一闪，苏韶消失在了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长烨看着远处，“宁望出关了。”
　　徐凌顺着长烨的方向看去，见白衣不染的谈宁将苏韶抱在怀中，伸手封上了他的几处穴道。
　　“宁望师兄！”他惊喜道。
　　谈宁是玉霄派实力最强的人，有他在，玉霄派一定不会有事，三百年来玉霄派所有人心底都是这么想的。而在门派危难之时，他也确实没有让众人失望。
　　可是这次却似乎不同。
　　谈宁没有理会师门中受伤的二人，反而对苏韶问道：“听闻你在找我？”
　　苏韶卸了气，身体瘫软，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谈宁抱着。听到他的问话，苏韶点头，“是。”
　　谈宁看了众人一眼，“他，我带走了。”
　　“等一等！”徐凌喊住他，“师兄闭关有所不知，此人乃是魔修奚青莲，乾虚师兄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还请师兄把他交由掌门处理！”
　　他的年纪其实比谈宁大一点，但是没有谈宁入门早，便得了个师弟的名分。徐凌性格也不错，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心也很大，仿佛没有烦恼，也不像谈宁乾虚这种，对修为格外上心。
　　他的实力在玉霄派几个长老中最差，人缘却是最好的。而此时，这位天天笑盈盈的师弟，却红了眼眶，语气森然一片厉色，“师兄既然抓住了他，便请把他交出来。”
　　“师弟……”谈宁为难道，“有些事情，我想问他，此事稍后再说。”
　　说完他不再看几人脸色，抱着苏韶去了自己的山峰。
　　长烨拍拍徐凌肩膀，咳了两声之后，声音干涩地安抚道，“宁望向来有数，不必担心。”
　　“掌门师兄，你可有看到，刚刚宁望师兄的表情？”徐凌问道。
　　长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又安慰了徐凌几句，把人带回了熹微长老那边，疗伤，处理与其他门派的一堆烂摊子。
　　谈宁带着苏韶回去之后，苏韶已经陷入了昏迷。
　　尽管如此，他的手中依然紧紧握着匕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谈宁找出来几粒丹药，想要喂给他，可是昏迷之中的魔修依然保持着一丝警惕，嘴巴闭的很紧，喂不进去东西。
　　谈宁放弃了这个做法，给他输送了一点灵气，尝试修复受损的经脉。
　　【攻略总进度：3％】
　　苏韶醒来后已经过了两天。
　　他浑身痛极了，有了意识之后，便可自行疗伤，谈宁也不必废这么大功夫帮忙。
　　苏韶看到谈宁后，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谈宁道，“不是说要来找我，怎么不说话？”
　　苏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向来不会说那些客套的寒暄，既然玉霄派掌门说他杀了人，肯定是出了其他事，如果讲错了话，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可能得不到结果。
　　“你不说话，那我来问你。”
　　苏韶点了点头。
　　谈宁能问什么？
　　无非是如何杀死玉霄派长老，亦或是来到玉霄山上有什么企图。
　　立场不同，注定了他们无法信任对方。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谈宁问道。
　　苏韶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这人脸上依旧带着三分温和，如同初见时那般，静静看着他。
　　谈宁又道：“你原本，不叫奚青莲吧？”


第92章 7.5
　　谈宁撩起衣袖, 优雅地坐到苏韶对面。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魔修, 苏韶身上的气息太过平静, 与打架时候相比判若两人，任谁都不会想到, 这样的沉默寡言的青年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
　　“兰江村相遇，我也有些话想问你，可惜你走的匆忙，没能赶上，只带来了一抔土壤聊以慰藉。”谈宁自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乾坤袋, 打开袋子把细土倒在桌上, “我未曾欺骗你，也希望你不要骗我。”
　　他给了苏韶足够的时间思索前面两个问题的答案。
　　魔修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又在玉霄派里面受制于人，如果落到其他人手中, 他绝不会有好下场，释放出善意的谈宁也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对于苏韶来说, 乖乖回答他的问题, 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坐在矮榻上, 认真看着谈宁，“你问的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
　　谈宁愣了一下。
　　苏韶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迷茫, 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手上的手臂被谈宁用纱布包裹, 放在膝盖处，腰背挺直，道：“你认得我吗？你应当是认得我的。”
　　这幅模样太像苏韶小时候。
　　他的弟弟性子软，也很乖巧，但又一本正经，过于耿直，总是被人欺负。就算如此，也绝不松口道歉，被一群小子孤立排挤，有时候从外面回来，身上全是淤青。
　　那时候的谈宁觉得他没出息，不像个男人，只会由着人打。在苏韶的恳求下，没有告知父母，而是将事情隐瞒下来。
　　兄弟两个睡在一间房里，每晚熄灯只会，谈宁会拿来从山上采摘的药草，没好气地丢到苏韶面前，帮他把后背上的淤青揉散，弟弟则是一声不吭挺直身板，在昏暗的屋子里沉默不语。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这个弟弟，他的样貌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他被玉霄派带走的时候不过十三岁，苏韶比他小五岁，也才八岁而已。
　　他没有踏入仙途，就算没有死在安饶村的变迁中，也绝对活不到三百年后。
　　二人的身影有一瞬间重合，谈宁心中一动，轻易将弱点在魔修面前讲出。
　　“俗世中，我有个弟弟……”
　　开口后，接下来的话也就容易的多。
　　“他腿上有疾，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因为这个，他性子算不得开朗，没有几个朋友。”他顿了顿，笑道，“几日前去兰江村，便是想去看看之前的村子。我虽远在玉霄鲜少回去，却也知道那边的一点传闻。只是早年沉溺于修行中，一心想斩断俗缘，没成想，时至今日，却回不去了。”
　　“道貌岸然。”苏韶冷冷道。
　　谈宁也不生气，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是啊，道貌岸然，说的不错。”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苏韶道，“也不记得先前的姓名。”
　　谈宁问：“你来寻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苏韶：“我以为你认得我。”
　　谈宁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捏了个印掐指一算。他与旧事缘分已尽，就算再怎么算，都是模糊不清的，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他知道，面前的魔修，与他关系匪浅。
　　二人在室内相对静坐，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一位身穿道袍的小童从外面喊道：“师祖，掌门真人有请。”
　　徐凌直接走进院里，“不用通报了，看他敢拦我！”
　　“师弟，我知你心中有气，宁望再怎么说，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与乾虚纵然关系冷淡，也不至于对同门性命完全漠视，你先冷静一点，看看宁望怎么说。”熹微真人拦着徐凌，得了谈宁通传后才进去。
　　徐凌第一眼就看到占着打坐软塌的苏韶，一口气没喘过来，直接就炸了，他指着与魔修相处和谐的谈宁道，“师兄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心中有数！乾虚师兄为此人所杀，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倒好，不止给魔修治伤，还把人当客人了！”
　　说着他就要出手对付苏韶，他修为虽然最低，也是确确实实不掺水分的大乘境。苏韶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之前又打算自爆，此时最是虚弱，如果不趁此机会把他拿下，难道还等他养好了伤再回来找事吗？
　　谈宁一挥手挡住徐凌的攻势，“他不能死。”
　　徐凌之前说的气话偏多，他针对的只有苏韶一个人，没想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下手，听到谈宁的话后，他脑子空了一下，动作停滞下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他不能死。”谈宁表情平静，“奚青莲与我关系匪浅，就算他有错处，也不能任由你处置！”
　　“宁望！”熹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他是个魔修！他杀死了门派长老，当着所有门派的面！死在他手中的人数不胜数，你要是这么做，就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谈宁敛眸，在心中权衡利弊。
　　熹微看到他这样子更生气了，就算他没有给出立场，这样犹豫不决就足以让人难过。
　　“混账！你难道不想修行了吗？与魔修为伍，能有什么好下场！”熹微年纪比谈宁大很多，他平日醉心丹药，练出来的丹药千金难买，就算打架比不上谈宁，在修真界也是德高望重的人。
　　玉霄派的是第一大派，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地位，得益于师门中几位长老没有太多龌龊的小心思，他们一心向道，就算谈宁和乾虚两个人经常闭关，感情算不上深厚，也比其他门派好的多。
　　可是现在玉霄派两大战力，乾虚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小乘境的魔修毒死，另外的谈宁像是被人下了蛊，一心袒护魔修，如果就这么分裂，玉霄派的荣光可能就断送在他们几人手中了！
　　几经思转，谈宁做出了决定。
　　他道，“初入师门，师父告诫我，既然来了玉霄派，便与俗世再无瓜葛，切不可为感情所累，只管证道修行。宁望谨遵师命，哪曾想，数十年过去，俗世亲人却是惨遭祸事下落不明。师弟修为止于此境，闭关三十载未曾突破，今日听兄一言，却是心中有感。”
　　熹微和徐凌听着他的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谈宁接着道：“人各不同，不可从一而论。宁望之错，在于未曾遵从本心。初时踏入仙途，不过是为了守护家中父母兄弟，哪知在茫茫无尽中丢了本心。如今宁望想任性一次，不再作为玉霄长老，单单以谈宁的身份做出选择。”
　　他看了一眼平静无波默默观望着他们的苏韶，“若想杀他，熹微师兄，徐凌师弟，请先过了我这关！”
　　“宁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难道你与师门的情算不得情？这三百多年的相处，还不足以让你把这里当成家吗？不过一个刚见面的魔修，便让你说出这等混账话，我看你跟他没什么两样！”徐凌气的直颤抖，他抽出剑挂在腰侧的佩剑，直直的向谈宁刺去，谈宁随意一动便躲开了，他没有阻止徐凌的动作，任由他拿着剑泄愤。
　　熹微没徐凌那么冲动，也不像徐凌从小就住在玉霄派，他跟谈宁一样，记事之后才被几经转手送上山。纵然过了百年，与父母分别使的场景历历在目，就算他忘记父母的容颜，也忘不掉那天他们讲的话，还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亲人的地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代的。
　　修真岁月虽长，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无波，独自一人修炼的时间最多，一个人呆的时间久了，对旁人也就没有那么在乎了。几百年的时间没有几天中发生的关乎命运的事情来得深刻，若是此刻俗世父母站在面前，让熹微做出选择，他也是会犹豫不定的。
　　但是理解不等于认同，人活着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熹微冷静下来，看了眼苏韶，“这魔修与你有什么关系？”
　　“暂且不知。”谈宁道。
　　听到他的回答，熹微也想骂他！
　　徐凌见打不中谈宁，便转换了目标，朝着受伤的苏韶直直刺去。
　　苏韶侧身一躲，从滚榻上下来，巨大的动作让他的伤口再次裂开。
　　谈宁护着他，拦住了徐凌的第二击。
　　苏韶找准机会，掐了个口诀，脚下生风从谈宁的院中逃了出去。
　　谈宁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没打算留在门派中。
　　他生性淡漠，如果不是小时候被师父坑了，肯定不会安分呆在这里。当反应过来之后，谈宁才感到寂寞。
　　修仙之途不过多活几年罢了，断情绝爱一切为了宗门付出，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他在这里得到的来自师门的施舍少的可怜。
　　谈宁扎扎实实修炼了一百多年，在演法大会中夺得魁首进入门派高层的视线中，那时候的他已经心性成熟，不再需要所谓的关爱，一心只想提高修为。现在的师兄弟，也是从那时开始才有了交集。
　　可这又怎么比得上幼年时与父母弟弟的相处？
　　安饶村失踪之后，愧疚便一直萦绕在谈宁心头，阻止修为长进。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一直都在舍本逐末。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自谈宁被拉扯进其他人的想法之中时就错了。
　　【攻略总进度:8％】
　　他轻松追上苏韶，拉扯着受伤的魔修，语气中带了几分冷厉，“你要去哪里？”


第93章 7.6
　　苏韶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或许是跟他相处的久了, 谈宁没有觉得魔修个性阴沉喜怒不定, 反而越看越觉得顺眼。
　　就算苏韶什么话都没说，谈宁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人的眼神太过清澈, 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的传达出来，一眼便知，比起师门中接触到的人，眼前的魔修反而更像是心无杂念的修仙者。
　　“你去极上宗做什么？难不成那边也有你想见的人？”
　　离开玉霄派之后，苏韶动作慢下来, 谈宁就跟在他身后, 一前一后走在小树林中。红色的枫叶从树上飘下，掩盖住道路上的泥土，微凉的冷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听到谈宁问的话后, 苏韶没有像之前一样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你想了什么？”谈宁问。
　　苏韶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有点搞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
　　“魔修……入魔之后重塑筋骨, 容貌可是会变？”与其说是自询问谈宁, 声音低的更像是在问自己。
　　极上宗的人, 没有一个将他认出, 可是苏韶却对金虹山熟悉极了，不止是山上的景色，极上宗的弟子, 还有一些人, 全都有熟悉感。
　　他没有记忆, 这些年来也没有固定的住处，像只流浪的野兽一般四处漂泊，走走停停打了不少架，后来到了金虹山脚下，也曾低调地呆过一段时间，直到他出现在门派里面。
　　“在意容貌的魔修不在少数，接着重塑的机会改变模样不是没有可能，我想，会这么做的，大部分应该是女修吧。”谈宁回答，“如果是为了躲避仇人改头换面倒也不是没可能，以你的性子，应当不会这么做。”
　　苏韶没有吭声。
　　“你要去哪里？”谈宁跟上他，开玩笑说道：“我可是为了你，连宗门都不要了。”
　　苏韶道：“去极上宗。”
　　身后的修者温柔看着身侧的黑衣青年，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安饶村消失的结果不重要，苏韶的真实身份也不重要。即便他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能够相遇便已经是侥幸。
　　他可以不顾门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作为门派中的一枚武器，只在必要时候才有他的用处。
　　【攻略总进度：10％】
　　苏韶慢慢踩在树叶上，树叶发出一点都不清脆的响声，他埋头走路，想着失忆的事情。
　　这具身体确实没有给他留下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所有的反应都是根据系统提供的文字描述做出的。他不清楚奚青莲能不能恢复以前的记忆，只要他给出了这个说法，按照先前从系统口中得到的信息，离开后世界会自动补全，不会留下太大的违和感。
　　可是他呢？
　　他的记忆又该去哪里找呢？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天快黑了依然没有走到，玉霄派离着极上宗实在太远了，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估计能走上半年！
　　苏韶转头看了一眼谈宁。
　　谈宁面色如常回视苏韶。
　　苏韶问：“你可会御剑？”
　　谈宁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是想起来了，我以为，你真的要这么走着去极上宗。”
　　苏韶白嫩的脸泛起了红色，愠怒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直接掐了个口诀，黑色的靴子在地上一点，离开了谈宁的视线。谈宁哭笑不得，赶紧赶了上去。
　　他觉得，如果苏韶能打得过他，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和平的局面。
　　来到极上宗时天色完全黑去，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一片闪耀的星海。
　　金虹山是极上宗主峰，其他山头与玉霄派类似。这两个门派一直以来就是竞争关系，连地理位置都很像，挺多刚踏入修真界的新人都分不清这两个门派有什么区别，它们也经常给对方被黑锅，时间久了越来越看不顺眼。
　　这是谈宁第一次来到金虹山，他跟在魔修后头，发现苏韶对这里轻车熟路，仿佛来过许多次一样。
　　谈宁当然能通过苏韶的反应联想到这其中的关系。
　　他面上平静，语气轻快地贴着苏韶耳边问道，“你与极上宗有什么深仇大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过来？”
　　只见苏韶拐了又拐，两人绕到了山脚下的外门弟子院。
　　这些人不过是有点修为的普通人，连筑基都未必达到，与普通人相比，没有太大差别。深更半夜时大多数人已经入睡，剩下没睡的也是浑浑噩噩，没有白日里清醒。
　　站在弟子院前面，苏韶眼中流露出一抹恨意。
　　情绪来的极快，他迅速收敛，却依旧被谈宁捕捉到了。谈宁悄无声息地给两人设下一层阵法，防备他的动作太大，惊扰其他人。
　　苏韶疑惑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你……不动手吗？”
　　苏韶看他的神情更加奇怪，这人不像是个颇有名气的正道修士，比魔修还想个魔修。
　　谈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解释道：“你不喜欢他们，我看的出来。”
　　“我在金虹山脚下住了十三个月。”苏韶说。
　　他住了十三个月，这十三个月什么都没有做，就像山脚下普通的村民一般安分生活，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极上宗的人也没被他惊扰。
　　谈宁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为自己龌龊的思想感到羞愧。奚青莲在魔修中确实很有名，他每次出现都代表着血腥与杀戮，然而每一次战斗完成后，他又以很快的速度淡出人们视线，大多数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也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如果轻易被人找到，他又怎能顺利活到现在？
　　谈宁笑了笑，没有扯下阵法。苏韶也没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弟子房。
　　寂静的夜里鼾声听得一清二楚，有限的资源大多数都分配给了内门弟子，这些天赋不高的外门弟子，只能得到一处容身之地，修习最普通的功法，比凡俗界的人能多活几十年，除此之外没有太大区别。
　　这里更像是人间。
　　“我似乎在这里住过。”苏韶道，“你弟弟与我长得像吗？”
　　谈宁知道，他在找寻自己的身世。
　　苏韶这个人矛盾极了，他分明不想记起来，却还在苦苦寻找——不对，在遇到他之前，苏韶还是原本那个敢作敢为的魔修。
　　谈宁不记得弟弟的模样了，但是他无法对苏韶说出口。
　　他只能凭着记忆中所剩无几的轮廓，试图用苏韶的容貌填充。
　　“不像。”他说，“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苏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这让谈宁的心里更加难受。
　　苏韶问道：“你弟弟叫什么？”
　　谈宁：“……不记得了。”
　　【攻略总进度：30％】
　　【哇，一下子涨了好多。】苏韶习惯性地跟系统对话，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系统完全不给予回应，他也习惯了这样沉默的搭档。
　　进度增长的原因很容易猜到，这次是因为愧疚。
　　能为这种事情愧疚的人，必定很在乎感情。谈宁放着好好的长老不做，跟他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跑下山，足以说明这一点。
　　有一个这样重情义的哥哥，对苏韶来说是件好事。等他的身份还有这些年的经历曝出，攻略进度还能涨好多。
　　“可惜。”苏韶道，“你很在乎他吗？如果我不是你弟弟，你会后悔跟着我出来吗？”
　　这是二人间第一次把话挑明。
　　苏韶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加上他的跛脚，勾起了谈宁心中的回忆。他没有见到过满村人的尸体，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村子，就算默认了全村人死亡，谈宁心中还是存着一分侥幸。
　　“来都来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谈宁微笑道，“若你不是他，也是位值得相交的朋友。我会继续找他，这不妨碍我们相处。”
　　苏韶第一次说出符合身份的话，“我不需要朋友。”
　　“那就不做朋友。”谈宁道，“对了，你当初去兰江村，也是巧合吗？”
　　苏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紧张的感觉再次到来，修为有成之后，谈宁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心情波动。
　　其实亲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填满心中的那份空缺。
　　【攻略总进度：31％】
　　“是。”苏韶说，“我去过的地方很多，每一处都会停留很久。”
　　“啊……”谈宁松了口气，期待落空后，再次感到失望。
　　苏韶没有去外门弟子房，在门口站了许久，开始向金虹山上走去。
　　他的动作很快，又有谈宁的阵法约束灵力，黑衣融于夜空之中，不到片刻便来到了金虹山顶端。谈宁也跟着过来，一来到大殿，便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
　　蒲团上静静打坐的道人睁开眼睛，“二位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重戍真人有礼了，在下谈宁，与这位朋友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有些疑惑，只有贵派能给出答案，还望莫怪。”谈宁不慌不忙地行礼，他听自家掌门师兄说过很多这人的坏话，现在跟人对上，也没什么好怕的。
　　重戍点了点头，道，“不知两位要问什么？”
　　苏韶上前一步，“危蓝可在？”
　　你果然记起来了。谈宁心道。
　　重戍拂尘一挥，化出一张纸蝶，他对纸蝶说道：“去，把危蓝叫过来。”
　　危蓝来的很快，他们这些修仙的，晚上都不需要睡觉，除了一闭关好几十年的那种，其他人都很好找。
　　这位弟子穿着白色内门弟子服，看起来三四十岁，身材高大，憨厚老实。
　　他给重戍行了礼，低头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苏韶道：“抬头看我，你可认得我？”
　　“你！你不是死了吗？！”他一眼便认出了苏韶，瞪大眼睛惊慌跌坐在地上，回过神来后，危蓝朝着重戍爬去，“掌门救我！谈、谈奚他不会放过我的！他定是回来复仇的！”


第94章 7.7
　　熟悉的名字带着遥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尽管早有猜测, 这一瞬间还是来的太过突然, 谈宁僵硬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望着殿上的几个人, 危蓝躲到重戍身边，像是在躲避可怕的怪物，而苏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立在原地，第一次表现的高深莫测。
　　谈宁觉得他们都距离自己很远, 像是做梦一样, 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危蓝！”看危蓝这幅模样，重戍都替他觉得丢脸，他重重呵斥一声，挥起手中拂尘抽了一下白衣修士的后背, “你与这位道友有何恩怨？为何如此作态？”
　　“我来说吧。”苏韶表情一动，昳丽的容貌一下子生动起来。
　　此时的他不再木讷、单纯, 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气势大涨令人无法忽视。苏韶讲话的语气很慢, 漫不经心完全没把危蓝放在眼里, 但是他的眼睛却紧紧跟随狼狈跪在地上的青年，看他如此害怕，轻轻哼笑一下, “我根骨不佳, 本不该进入修真界, 只是在凡俗中以武入道，又巧遇极上宗弟子，在异兽口中救了几人一命，便被带到金虹山，成为一名外门弟子。”
　　他慢慢上前，屈膝蹲在危蓝面前，“你的那些朋友呢？”
　　危蓝惊恐地看着他。
　　苏韶笑了一下，轻声道，“他们都死了，你应该亲眼看到了吧？”
　　“跟我没关系，是他们都得手，我劝不住……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错了！”高大的男人哽咽哭泣道，他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庞。
　　成为魔修之前，谈奚还是脾气很好的少年，他坦诚真挚，对世间怀有善意。但是欺辱他的人不会因为退让而停手。
　　明明根骨极差，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超过他们这些修行多年的人。无论怎么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
　　后来有内门弟子接下了任务，带领他们去妖兽谷，只要能把任务做好，便有机会晋升内门。
　　谁也没有想到，几经周折他们小队找到了天海奇花树，几位内门弟子对视一眼，打算把东西据为己有，妖兽谷危险重重，死几个修为低的不成问题。
　　危蓝他们也不是傻子，察觉到师兄们的意图后，故意引来天海奇花树的伴生灵兽，将几个内门弟子围剿。
　　他们害怕极了，对好口供后，与几位内门弟子想到一块去了，用了相同的理由。
　　只是他们心里有鬼，死了这么多人，忐忑至极。再看谈奚，越看越觉得他会趁此机会报复一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谈奚喊到了奚河，打算在这条与他同名的河岸边，结束他的生命。
　　奚河一战，谈奚有了“奚青莲”这个名号，抛弃过去脱胎换骨成为魔修。
　　他杀死了很多人，极上宗羞辱过他的人，全都死在了奚河。
　　危蓝的性格与谈奚差不多，谈奚入魔后，侥幸逃了一条命。他永远都忘不了谈奚的眼神——冷酷地好似夹杂着冰雪，杀人如同捏死几个普通的虫子，没有报仇后的愉悦，也没有不安。
　　入了魔，人性也就抛到脑后了。
　　“知错了？你有什么错？”苏韶玩味道。
　　危蓝日日夜夜都在想他，苏韶入魔那天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危蓝是唯一一个平安回到师门的人，他知道“奚青莲”与苏韶的关系，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安。
　　“我不该袖手旁观，我该阻止他们的……我错了……”
　　苏韶没再吓他。
　　黑衣青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后站起身来，对重戍道，“我问完了。”
　　苏韶与危蓝的谈话不明不白，寥寥几句无法猜到他们之间的仇怨。重戍与谈宁不明所以，但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
　　待到苏韶与谈宁离开后，重戍重重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掌门……”危蓝嗫喏道，“此人便是魔修奚青莲，打伤栖山长老，杀死玉霄派乾虚真人。弟子与他结怨，恐怕连累师门，请掌门责罚。”
　　心中恐惧的一天终于到来，最不想提及的事情，如此轻易地暴露在重戍面前，恐慌过后，危蓝也多了勇气去面对。
　　最难过的是自己这关。
　　苏韶没有太在意危蓝，若他讲出实情，重戍也不会因为当年的作为惩处他。
　　可是隐瞒本身就是罪过。
　　重戍道，“知情不报，给门派惹了这么大祸患，去寒山思过吧。”
　　·
　　重戍没有阻拦苏韶，这不奇怪。
　　这人当上掌门也才二百余年，苏韶还是极上宗弟子时，重戍不过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他跟几位长老都不亲厚，隐隐还有对立之势。弄清楚苏韶立场前，不会轻举妄动。
　　谈宁和苏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面对重戍时，首先考虑的不是打一场，或者逃跑。
　　金虹山很大，山下一片松树林，偶尔还能遇到几只松鼠。
　　苏韶跳到树上，看着满天繁星沉思。
　　谈宁手一挥，在树下聚拢起一堆叶子，撩起衣摆倚树而坐。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树上传来声音：“你不问吗？”
　　“若是想说，你自然会说的。”
　　苏韶道：“入魔前，我一直被人欺负，你可知道为什么？”
　　谈宁呼吸顿了一下。
　　“你觉得我性子古怪，不思变通？”苏韶换了个姿势，两□□叉，手臂枕在脑后，“谈奚进入极上宗那年，是你走后第十年。青年人哪有小孩子那么冲动？以谈奚的性格，会主动结仇？”
　　谈宁觉得他讲话的方式怪异极了，语气也怪异极了。
　　话中提到的人不像是他自己，更像在说别人。微微上挑的语气充满了嘲弄轻蔑。
　　“你想说什么？”谈宁嗓子干哑，但还是回问道。
　　“哼。”苏韶冷笑一声，“谈奚一直都知道你，他想拜入玉霄派，可惜资质不足，若要离你更进一步，只能来到极上宗。身边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傻子病的不轻，竟然认为玉霄派宁望真人是自己哥哥！连灵骨都不全的人，有什么资格与千年难遇的天才相提并论？”
　　【攻略总进度：40％】
　　等了许久都不见谈宁回应，苏韶踢了踢树，“聋了吗？怎么不说话？”
　　谈宁叹了口气，“你恨我吗？”
　　“为什么恨你？你觉得现在的我，跟谈奚算得上Ｋ、Ｄ、Ｔ、Ｃ、Ｄ、Ｊ、Ｚ、Ｌ。一个人吗？可笑！”
　　至少在没有回忆起从前时，苏韶与谈奚就是同一个人。
　　他忽视苏韶口是心非的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攻略总进度：45％】
　　谈宁道：“我以为，你们会生活的好好的，就像其他人一样。这些年都没有回去看一眼，对不起。”
　　苏韶声音冷了下来，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劲也散了，“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我离开后，安饶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以武入道？”
　　大道五十，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苏韶以凡人的身体找到自己的道，没有任何人引导，只是一个人摸索，便成功进入练气。就算他的天赋不适合修道，这份心性与悟性，便是修真界的大能也比不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得有机会去接触武道。
　　“爹娘送谈奚去了阴阳观修行，师父去世后归来，村子便空了。无处可去，他只能想办法去找你，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逸州，武道越来越精进，便入了道。”苏韶简单说道。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村子发生了什么事”
　　“谈奚不知。”
　　谈宁觉得他话里的意义不太对劲。
　　“谈奚不知，那奚青莲呢？”
　　苏韶心道，奚青莲也不知，但是系统知道。
　　他从树上跳下，挨着谈宁坐下，手肘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浅笑，“你觉得呢？”
　　谈宁肯定道，“你知道。”
　　“我的确知道，但这是我辛苦寻来的答案，凭什么轻易告诉你？”
　　谈宁心知这位兄弟比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更在乎家人，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语气轻松，神情中充满了戏谑，谈宁便暂且推测，安饶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又或者是……已经被苏韶亲手了结。
　　“你想让我自己去找？”谈宁往后退了退，两人挨得太近，他有些不习惯，“我们在玉霄派一起出来，想来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遍修真界，到时候我与你，都是玉霄通缉的对象，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那又如何？”苏韶满不在乎。
　　谈宁发现跟他绕圈子实在是不知之选，他直言问道，“你要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你重伤未愈，接下来打算如何？”
　　苏韶笑了一声，“自然是先把伤养好，等我修为进入大乘期，想来铲平整个极上宗并非难事。”
　　“入魔之后修行之路顺畅至极，没有雷劫之说，只是大乘期之后的因果业障，可要统统清算。”谈宁不知道苏韶先前在极上宗经历了什么，只能委婉提醒他。
　　“是啊。魔修哪有渡劫飞升之说？便是饮鸩止渴，缓了心头只恨，便是死我也能瞑目。”
　　谈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韶笑问，“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与我这魔修为伍了？”
　　谈宁道：“你是谈奚吗？”


第95章 7.8
　　兄弟两个在树下依偎, 静静等待天亮。
　　苏韶慢慢放松下身体, 脑袋一歪落在了谈宁肩上。
　　谈宁不习惯与人靠的这么近, 他极力控制着身体，不让自己乱动。
　　他先前话中说过了,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村落里的少年，没有见过外面的景色，看到仙人发现自己也能去追求一番天地后，自然是很开心的。
　　谈宁天赋极高, 来到玉霄派后便待遇优渥。
　　他不需要跟着父母去耕种, 不需要每日为了口粮忧愁，只要乖乖听师父讲道，专心修炼便能得到赞扬。
　　师父跟他讲，玉霄派建派之初, 便是为了捍卫天下正义，既然成了玉霄派的人, 便要好好修行, 除魔卫道！
　　于是年幼的谈宁便有了使命感, 他心安理得的呆在这里, 可以不去想家里的亲人。如果爹娘和弟弟知道，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不会责怪他的。
　　后来, 师父便告诉他斩断俗缘, 方可不为外物所扰。
　　有了自己的领悟之后, 谈宁知道师父说的没错，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父母可能不在人世，也可能早已儿孙满堂，忘了他这个大儿子。所以谈宁依然心安理得的去做了。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在做出种种选择时，他完全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明明可以回去看一眼，修仙之人可日行万里，回家并不难。
　　谈宁看着枕在自己肩膀上的陌生青年，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一点往日的记忆。
　　但是他知道，苏韶恨他。
　　【攻略总进度：48％】
　　天边光束穿透云彩，淡淡的金色轻飘飘地照射到大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松鼠抱着坚果在他们头顶上出现。
　　这里的松鼠应该受过灵气开蒙，比一般动物聪明的多。
　　它把果子塞到嘴里，也不怕人，攀爬着树干从上面溜下来。正在这时，谈宁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松鼠一惊，爪子没能抓稳树干，扑腾了几下掉进苏韶怀里。
　　苏韶睁开眼睛，茫然地捧起手中的松鼠跟它对视，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把松鼠丢到了身旁谈宁怀里。
　　“不要乱扔东西。”
　　谈宁接住可怜的松鼠，漫不经心地观察今天的苏韶是怎样的性格：“这不是我的。”
　　“嗯？”苏韶望了下身处的松果林，“哦。那就把它放了吧。”
　　谈宁把松鼠放在地上，松鼠浑身瘫软，不一会儿就死翘翘了。
　　谈宁静静看着苏韶。
　　苏韶无辜道，“不是我捏死它的。”
　　谈宁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松鼠的尸体，沉默不语。
　　苏韶凑到他跟前，问：“怎么样？”
　　谈宁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的脸色平静极了，语气也平静极了，“它是噎死的。下树之前，把一整颗果子都塞进嘴里，窒息而亡。”
　　苏韶：“……”
　　因为松鼠的事，兄弟两个沉默极了。
　　如果没有这只松鼠，他们依旧会沉默，经历了昨天的事，谈宁完全拿不准苏韶的态度，苏韶也不大愿意跟谈宁交流，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
　　谈宁道：“我想回兰江村看一眼，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苏韶应了下来。
　　谈宁没有祭出飞剑，按照玉霄派的办事效率，整个修真界都该知道了他们两个做的事，也就跟玉霄派对立的极上宗这么沉得住气，轻易不会有动作。
　　苏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没有一点焦虑，仿佛与从前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灵力附在双腿之后，苏韶走路的样子看起来与寻常人没有一点不同。谈宁总忍不住观察他，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不可能不把他腿上的毛病放在心里。
　　赶路的时间很无聊，谈宁有意寻找话题，比起在山头上当长老，端着真人架子，开朗了不是一点半点。
　　“昨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谈宁道。
　　今天的苏韶沉默极了，看起来像是最初见到的样子，与昨晚判若两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苏韶倔强地讲出这句话，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子颓丧，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本身就给了谈宁答案。
　　“谈奚……”谈宁轻轻喊了一声他原本的名字。
　　他没有办法讲出口，如果真的是自己想象中这样，他会愧疚会心疼，会记挂苏韶一辈子。
　　为了这颗被他伤害过的，真挚热烈的心。
　　苏韶却不领情。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是一片死寂。
　　“你知道为什么重塑肉身后，我依旧残废吗？”他把“残废”两个字咬的很重，因为从前的谈宁，以他为耻。
　　谈宁不愿跟他走在一起，看到他被人殴打也不愿上前解救，年纪尚小的苏韶一直都明白，他的哥哥不喜欢他，讨厌他。
　　谈宁茫然道：“这……与我有关系？”
　　苏韶笑了一下，这笑容却让他更加心痛。
　　“不，跟你没关系。”苏韶说。
　　不是这样的！谈宁内心有个声音大喊道，他想知道苏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不能跟唯一的亲人越走越远！
　　苏韶继续道，“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以为，留着这样的缺陷，你便能一眼认出我。”
　　谈宁如坠冰窟。
　　他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苏韶问他，弟弟的模样，他说不记得了。
　　苏韶问他，弟弟的名字，他还是不记得了。
　　从娘胎里带出的腿伤……确实让他怀疑过苏韶的身份，可是呢？
　　明明修仙之后一番顺遂，不像苏韶这般道路坎坷，苏韶心心念念的找他，不惜孤身前往极上宗与剑修真人大战，又用重伤的身体来到玉霄派，几番出生入死，换来他一句……不记得了。
　　【攻略总进度：75％】
　　苏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位大兄弟脑补了些什么。
　　他就是陈述事实而已，而且到了现在这种修为，这一点点伤也不影响生活，又不是双腿残废无法行动，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谈宁被苏韶淡漠的眼神震慑住，他意识到要想挽回这一片真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得肩负起兄长的责任，在这重重诡谲人心叵测的修真界，把弟弟保护好。
　　这不单单是为了苏韶，也是为了自己道心圆满。
　　谈宁他……一直都是自私至极的人啊。
　　“对不起。”谈宁道。
　　“嗯。”苏韶淡淡应了一声。
　　兄弟两个继续沉默，谈宁心绪颇杂，没有办法稳定心神与苏韶讲话。
　　他一边回忆着过去种种，一边与苏韶并肩赶路。
　　苏韶的容貌在入魔之后大变，谈宁找不回来记忆中的样子，就仿佛苏韶这个人，只要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
　　苏韶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转过脸去，躲避谈宁的视线。
　　【攻略总进度：78％】
　　这大兄弟，真给力啊。苏韶心中感叹。
　　兰江村还是上次来时的样子。
　　两人回来之后，正好遇到挎着小框子回村的东柳。苏韶离开不久，这姑娘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二。
　　看到苏韶之后，她兴冲冲地跑过来，“哑巴大哥你去哪里了！上次给你送吃的，你也不在家，离开这么久好歹说一声啊，大家都可担心你了。”
　　苏韶心中一暖，如果没有前面的称号，可能还会再暖。
　　谈宁看了眼紧抿着嘴的苏韶，忽然叹了口气。
　　是他错了。
　　小时候的他错的离谱。
　　明明苏韶这般真挚善良，即便修魔也能对兰江村的人态度良好，没有修真界中繁杂虚伪的礼节，一颗真心直白明了。这样的他却被逼得沉默寡言，仿佛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愿意给人信任。
　　只除了他的亲生哥哥——谈宁。
　　【任务总进度：80％】
　　苏韶不明白为什么东柳姑娘随便聊两句进度都会涨，谈宁也太可怕了吧，表面上一本正经，进度10和进度80，单单看他表情，完全没有区别。苏韶做了这么多任务，系统从来没出过错，所以极大可能就是谈宁这人变态闷骚，心思深沉。
　　苏韶很少遇到能脑补成这样的攻略目标，心里觉得有点害怕。
　　他与东柳顺路，一起回了家里，还把东柳留下来小坐了一会儿。
　　可惜离开这么几天，小屋里连口水都没有，只有东柳先前留下来的一点面食，还都长了绿毛。
　　东柳看着两个男人不像是会做家务的模样，主动留下来帮他们收拾好小屋，又从自己家拿来了干粮和水，热情地帮助他们，弄完后才回家。
　　苏韶心中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善良淳朴的人，面无表情地捧着馒头，一下一下掰着吃。
　　这里的面食虽然有点干，还算不上很硬，仔细嚼过后，嘴里有种甜甜的味道，苏韶做任务以来很少吃到这个味，他觉得很熟悉，大概是失忆以前接触过。
　　谈宁看着苏韶不停地吃馒头，也拿过来了一个，兄弟两个解决完东柳送来的一筐馒头，又喝了点水。
　　跟苏韶不同，谈宁吃馒头时依然脑补了一些东西，攻略进度加了三点。
　　吃饭之后谈宁道，“母亲当年做的饭，也是这般滋味。”


第96章 7.9
　　两人在小木屋里啃完馒头, 又去村子里逛了一圈。
　　谈宁有意找寻三百年前村民失踪的线索, 他已经来过一次, 细细查看后依旧毫无头绪，此次回来, 谈宁更加留意的是苏韶的反应。
　　只是一路走来，苏韶伪装的完美无缺，在看到与三百年前相差无几的桂花树，走到当年的家门前，全都没有反应。
　　谈宁有点失望, 他在树边停下步子, 百年时间足够让树木成长死亡，逆天而行的修士却依旧保持原本的容貌。
　　白衣修士唏嘘道：“不知当年踏入仙途的人，有几人能活到现在。”
　　玉霄派途径此处，带走的孩子不止谈宁自己, 算上他，总共有三人。不同根骨自然不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谈宁顺利拜入内门, 与另外几人初时还有来往, 终究各有各的生活, 断了联系。
　　苏韶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闻言表情略有松动，“你想知道？”
　　“你知道？”谈宁问出口后就后悔了。
　　苏韶费了许多功夫去找他, 必定不会放弃联系其他二人。所有的话题在苏韶这里似乎都能成为怨恨他的理由, 尽管苏韶没有开口, 谈宁的心依旧被这种种压的生疼。
　　苏韶道：“一个于门后半月惨死杏花岭，另一位倒是活的久了些，十几年后因为犯下门规，被执法长老大惩了一番，收了心思唯唯诺诺，安分做些杂事，似乎再也没去过内门。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我的记性依旧这般好。”
　　谈宁羞愧难耐。
　　他的记性着实很差。忘记家人姓名样貌，在谈宁心里成了过不去的坎，每当想起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谈奚……对不起。”
　　苏韶冷冷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
　　“今日的你，与昨日不同，我想再说一遍。”
　　苏韶没理他。
　　他觉得，如果这不是修仙世界，这位兄长肯定是个脑补严重的戏精逗比。
　　玉霄派这么不近人情的门规都能把他教育成这样，如果是在网络年代那还了得？
　　苏韶瞧着远处的落日，心里觉得无趣，“你要一直跟着我？”
　　“我已不是原来的宁望真人，若不跟着你，还能去哪里？”谈宁苦笑道。
　　苏韶说：“你可以留下来。”
　　谈宁眼中的笑意淡去，嘴角弧度慢慢扯平，“至少此刻我不想与你一同。你不是也找了我许久，怎么今日便不耐烦了？”
　　苏韶抿了抿嘴，道：“找你是入魔之前的事，现在是另一回事。”
　　谈宁心中清楚，如今的苏韶已经不再需要施舍一般的温情，正因为如此，他更加无法把话挑明。想要修复这一段破裂的亲情，必须要选择退让。
　　谈宁甘愿退让。
　　这是他欠苏韶的。
　　“我明白了。”谈宁又问：“你的腿……还能治好吗？”
　　苏韶道：“没有必要。”
　　·
　　玉霄派在修真界有足够的话语权，很快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两人的作为，但是碍于他们修为太高，就算派人过来，未必能把他们拿下，玉霄派只好选择迂回政策，由熹微这位丹修带着照料谈宁生活的道童，还有其他几位门内弟子一同下山去寻人。
　　他们没有忘记谈宁身边还跟了个实力不容小觑的魔修，带在身上的法器丹药也不在少数。
　　苏韶与谈宁两人的样貌不再是秘密，到了门派管辖之地也会有人指指点点，不到片刻便能引起骚动。
　　苏韶性格耿直，不想掩盖样貌，谈宁便由着他来，自己也没做出伪装，大摇大摆地走在人前。
　　“再往前走，便是青岩山地界，可还要继续走？”谈宁看着前面的城墙，跟苏韶说了一声。
　　一路上都是苏韶在带路，谈宁不明所以跟着他瞎转。原本他以为苏韶有自己的考量目的明确，现在谈宁才明白，苏韶就是走到哪儿算哪儿，甚至哈有点期待惹一点事情，找人打一架。
　　只是一路上没有遇到修为高的人，不足以让他出手。
　　谈宁有点庆幸苏韶性子高傲，不会做恃强凌弱之事，否则他们早就把人间得罪个遍了。
　　“若是我记得没错，青岩山掌门也是大乘初期。”苏韶道，“不知与你相比，实力如何？”
　　谈宁是个宅男，一宅就好几十年的那种，他也不大了解外面的事情，门派的社交又不用他管，对各个门派实力的了解程度与苏韶差不多。“未曾与洛门主见过，听闻洛门主善用刀刃，想来与剑修战力相近。”
　　“你修的是什么？我看你也用剑，却又不是完全的剑修。”苏韶问。
　　“均有涉猎，只是广而不精罢了。
　　苏韶没有因为二人的天赋差距生气，听到这句话后，反而细细打量了谈宁一遍，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似的。
　　谈宁被他看的发毛，“怎么了？”
　　苏韶道：“跟我打一架。”
　　·
　　玉霄派的细腰女顾萱萱跟青岩山姚越素来交好，他们俗世两家就是姻亲，两人年纪相仿修为相近，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最终会结成道侣相伴一生。
　　熹微带人下山的时候，顾萱萱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时候姚越还没离开玉霄派，也打着顺路的名号，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出了门。
　　追踪行为高调的两个人并不算难，在苏韶没有动摇其他门派利益的时候，旁人也不会插手此事，平白招来招惹一个厉害的敌人。
　　没见玉霄派至今态度暧昧么？要是他们雷厉风行，及时追捕，其他交好的门派再怎么着也得表个态。正主什么都没说，他们瞎掺和啥？
　　他们很快定位到苏韶的位置，确定在青岩山附近后姚越沉默了一会儿，用手臂怼了怼一边的顾萱萱，给她使了个颜色。
　　顾萱萱以口型回复：“不要骄傲。”
　　姚越：“……”骄傲个屁！
　　一行人御剑飞行，很快就到了青岩山门口。
　　黑衣人出手凶狠，白衣人略高一筹却处处忍让。两人打的花里胡哨，令人眼花缭乱。
　　他们这是……内讧了？
　　顾萱萱在外面还是很有淑女样子的，她惊讶地与姚越对视，两人眼中情绪相仿，都想不出来，再次见面为什么会这样。
　　谈宁招式经验虽不如苏韶丰富，灵力修为比起苏韶来，高了一大截。他率先注意到来人，给苏韶使了个眼色，弱下招式化解了苏韶的进攻。
　　“看来是无法分清胜负了。”谈宁道。
　　苏韶停手，不悦地看着他，“你若尽全力，我不是你的对手。”
　　“可你的伤还没好。”谈宁道。
　　熹微干咳一声，将二人视线吸引过来。


第97章 7.10
　　“宁望师弟, 你这是什么意思？”比起离开玉霄派时, 谈宁和苏韶更加和谐, 熹微摸不准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事情比他们预料的更加棘手。
　　整个玉霄就属赎谈宁修为最高, 熹微打不过谈宁，只能选择用语言动摇他的想法。
　　如果无法做到，那就只能从苏韶身上动手了。
　　谈宁闻言将目光放到熹微身上微笑道：“正如师兄所见，无论他是仙是魔，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玉霄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小弟自知与门派道义不符, 若想护他周全，只能如此。熹微师兄性格最好，能站在这里听谈宁一席话，已是感激。只是师兄若要动手伤他, 休要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你！奚青莲性格乖戾，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尽其数！乾虚师兄的死, 你难道都忘了吗！”
　　谈宁面无表情：“乾虚师兄以大乘境对抗小乘, 他又重伤未愈, 师兄在玉霄派境内, 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他手里，怨得了谁？”
　　他虽然语气平淡，在熹微面前为苏韶开脱, 实际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
　　毕竟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就算谈宁与他相处不多, 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此时，他必须要站一方对错。
　　正如当日比斗时，若苏韶没能将乾虚杀死，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他自己。
　　如果谈宁晚一些到，苏韶早已在长烨、徐凌的压力下自爆，从此化为一片飞灰，兄弟两个哪里有相见的可能？
　　苏韶往前一步，直视熹微，“不是我杀的他。”
　　他将藏匿在靴筒中的匕首拿出，丢到熹微面前，“玄雾无毒，你身为医者，不会看不出来。”
　　玄雾就是匕首的名字。
　　有眼力见的弟子捡起匕首，递到熹微跟前，熹微手上附上一层灵力接过，端详片刻，道：“确实无毒。”
　　“既然如此，乾虚师兄的死还需另外查明真相。”谈宁说着，看了苏韶一眼。
　　苏韶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世人对魔修的见解从未出现过偏差，苏韶也确实如同一般魔修一样，手下冤魂无数。他无故挑衅修真门派，扰的修仙界不得安生。天下人眼中的苏韶就是这样，有人死在他的手中，并不稀奇。
　　可是这些日子，足以矫正谈宁对苏韶的看法。
　　奚河一战是因为他被人逼到了绝路，入魔时候尚有危蓝这个活口；挑衅袭击极上宗，是因为他本就是极上宗弟子，丢失记忆后对师门怀有一分感念，才来到此处；玉霄派参加演法大会，不过是为了寻找谈宁，他没有一上来大开杀戒，反而遵守规则，更绕了扈修一条性命。
　　在他人眼中，苏韶的所作所为是居心叵测，对于谈宁来说却不尽然。
　　就算入了魔，苏韶也有自己的底线，谈宁相信，苏韶做事，肯定有他的原因。
　　可是苏韶不信他。
　　他孤身一人，从未对别人抱有过期待，所以再怎么被人误解，也不会放在心上。
　　【攻略总进度：82％】
　　谈宁素来威严颇重，不常出现在人前，又因为修为高强，玉霄派弟子尊敬崇拜他，就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逆着来。
　　顾萱萱和姚越自然也不会这么做，提出质疑的熹微就显得很可怜。
　　“今日无毒不代表当时无毒。”熹微面色缓和不少，看向苏韶的眼神没有那么针锋相对。
　　“嗯。”苏韶点了点头，问谈宁：“你可要跟他们回去？”
　　“不回。”谈宁说。
　　苏韶道：“那就走吧。”
　　他的目的只是让熹微知道，乾虚的死有蹊跷，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在苏韶的关心范围之内。
　　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让玉霄派一众弟子感到尴尬。
　　熹微素来对打斗不感兴趣，乾虚死的时候，熹微还在忙活丹房里的丹药，没能见到两人比斗的过程。他不清楚是否真的如苏韶所言存在其他隐情，听到乾虚死讯时，任谁都不会相信的。他们下意识把死因归到苏韶手段不干净上，从未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除了比斗的二人之外，还有其他人插手，并趁机要了乾虚的命，嫁祸到苏韶头上！
　　谈宁跟着苏韶进城去，姚越与顾萱萱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跃跃欲试，主动要求前往青岩山。熹微没有其他办法，把护身宝器留给自家门派的顾萱萱，又给了她一个口诀，叮嘱他们有事一定要给师门传信，这才带着其他弟子回去。
　　姚越是青岩山的人，顾萱萱跟他关系好，即便是遇到危险，青岩山掌门不能坐视不理，定然不会让他们出现差错。熹微要回去问问长烨，乾虚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熹微时谈宁各种护短，虽说对门派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他的一言一行都令师门心寒。苏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呆了几百年的地方说走就走。
　　修真界向来以修行为重，就算是结为道侣的男修女修，未必都能做到谈宁这样子。
　　苏韶觉得这感觉有点新奇，谈宁的质问对他来讲，很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告诉你？”
　　【攻略总进度：83％】
　　谈宁心中一痛，要讲出口的话统统被堵在口中，半晌他才毫无底气道：“我是你哥……”
　　“那又如何？”
　　“你找了我三百年，分明把我看得同样重要。你没有杀乾虚，为什么不直说呢？我一定不会让你遭受诬陷，还你一个清白！谈奚，要怎么样你才能信任我？”
　　苏韶停下步子，冷声道：“第一，我只找了你二十年，并非三百年。入魔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执念难消。换做任意一件事，同样会如此，所以你根本不用感到自责。第二，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来插手。我早已过了需要旁人关心的年纪，你无需如此对我。”
　　谈宁站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措，他勉强笑笑，“谈奚，你不要这样……”
　　如果苏韶现在拿的人设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他肯定会心软。
　　接受谈宁的示好，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如果能让谈宁心里好受些，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奚青莲”不是这样的人。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谈宁，“想跟着就跟吧。我从未把你当做兄弟，也请你明白，不要用可笑的框架束缚我。”
　　谈宁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末了苦笑一声，依然选择跟在苏韶身后。
　　再怎么说，他活了这么多年，并非不知人事的孩童。苏韶一番话确实让他觉得难过，只是谈宁又忍不住去想，他大概是最不像魔修的魔修。
　　这番警告他本可以不说出口，有一个大乘期的人心甘情愿跟在他身后，苏韶完全可以把人利用到死。
　　然而他只是干脆地把话讲明白，心思纯净一眼便能让人知道。
　　苏韶这是怕满足不了谈宁对于兄弟的期待，令他失望伤了他的心啊。
　　“谈奚……”谈宁叹息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苏韶疑惑问道：“谁？”
　　“你身体中的……另一个人。”
　　苏韶沉默了。
　　“怎么了？”
　　苏韶似笑非笑：“你能分得清我们？”
　　谈宁一直觉得面前这个没什么表情的苏韶是初见时的样子，从极上宗下来后，松果林里见到的是另一个人。那样子的苏韶谈宁只见过那么一次，两人的表情性格都不一样，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是现在，看到苏韶的表情，谈宁忽然就不确定了。
　　他摇头，“分不清。”
　　苏韶道，“要是我们两个都不想见到你，你是不是不会再跟在我们身后？”
　　谈宁觉得有些不对，他无奈的看着苏韶没有说话。
　　苏韶没再理他，转身继续向前走。他大概是生气了，步子快了不少，腿上的跛态也比寻常明显。
　　谈宁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个不常出现的人……是在乎他的。
　　如果谈宁给出了答案，面前的苏韶会更加生气。
　　他生气的原因除了吃醋，还能有什么？
　　【攻略总进度：84％】
　　谈宁嘴边勾起一抹笑意，看着黑衣男人冷肃笔直的背影也觉得可爱了很多。但他很快又想到，既然这样，苏韶为什么要赶他走呢？
　　他一路走来，看似毫无目的，事实真的如此吗？
　　谈宁想通了很多东西。
　　他的弟弟不像表面一般坚定果决，心底依然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这已经足够了，等到苏韶同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他们便能像寻常兄弟一样相处。但是在此之前，谈宁绝对不想看到苏韶在自己面前死去。
　　青岩山说是叫山，其实更像一座城镇。
　　这里的居民大都没有修为，与修仙者混居于此，充足的灵气让他们寿命延长身体强健，居住在青岩山上的人每年给青岩山掌门缴纳赋税，最外围的巡城小队，便是由山脚下居民组成，青岩山修士管理。
　　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没能让苏韶为之侧目，他目标直直的往前走，来到第二道城门前，目光自墙边的摊位上转了一圈。
　　“怎么了？”谈宁问道。
　　苏韶刚要答话，却见姚越与顾萱萱二人晃晃悠悠地走来，看样子是要进城。
　　苏韶闭了嘴，远处的顾萱萱眼前一亮，拉着姚越跑过来。
　　“太巧了，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们！”顾萱萱道。
　　姚越露出尴尬的微笑。
　　他第一次跟苏韶见面时，还嘲讽过人家的名字来着。没想到这就是奚青莲本尊，只希望苏韶不记仇，千万别找他麻烦。
　　“你们是玉霄派的？”谈宁对玉霄派的感官复杂极了，他此刻不想见到门派中人，但也不能太过失礼，因为一点小事撕破脸。
　　“玉霄派苏琳长老门下顾萱萱，见过师叔祖。”顾萱萱规矩地行完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乱瞥。
　　姚越也跟着报出身份，“青岩山姚星门下姚越，见过真人。”
　　“青岩山的人？”苏韶作为一个魔修，不跟他们交好，也用不着那套虚礼。听到姚越自报家门之后，他微微挑眉，“你跟我过来。”
　　姚越茫然看了另外两人一眼，顾萱萱不停地催他快去，谈宁则是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姚越跟着苏韶来到一处小摊旁，看到眼前大名鼎鼎的青莲尊者，用手指点了一下摊子上面拜访的药粉，“可是白龙骨？”
　　姚越眯了眯眼，果真看到苏韶说出这个名字之后，摊主脸上出现的一抹不自然。
　　姚星就是青岩山掌门，而他是姚星的独子，只是素来低调，而且喜欢谈恋爱，时不时往外面跑，当地没几个见过他的。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标着“白糯粉”的粉末，送到眼前仔细看了一下，两只指头轻轻一搓，感受到粉末的细腻轻盈，给了摊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苏韶老实道：“确实是白龙骨。”
　　白龙骨不是骨头，而是一种质地坚硬的矿石，其中蕴含大量毒素，对于修真者而言不是什么好东西。白龙骨能吞噬灵力，阻止伤口愈合，与其他药物缠在一起，更能做出见血封喉的毒丨药。
　　白龙骨的产地，多被魔修占领，苏韶猜测，杀死乾虚的毒，应该指向性很强。一般的毒无法立即杀死一个大乘期修士，能直接让人认定是他坐到，掺杂白龙骨的可能性最大。
　　修魔者大多心术不正，但还没见过谁把毒亦或是白龙骨拿出去卖过钱。
　　溪亭暮　　而白龙骨另外一个鲜为人知的产地，便是青岩山。这是苏韶这么多年四处漂泊，无意中得知的。青岩山的人自诩正道，不愿与魔修有染，没有将白龙骨声张出去，私底下交易的人却不少。姚越作为少主，显然对此熟悉的很。
　　“喂，买不买？不买别乱动啊。”心虚的摊主疾言厉色，把整包白龙骨粉从苏韶视线中拿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调换。
　　青岩山卖白龙骨的肯定不止这一家，苏韶把姚越喊过来，不过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
　　他转身看了眼谈宁，打算进城内城去看看。
　　谈宁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来到苏韶身边。
　　他们两个已经有了初步的默契，守着外人的面，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讲。
　　“要进城内城吗？青莲尊者恐怕得掩盖一下身份，我爹实在不太好相处。”姚越提醒道。
　　说来也奇怪，他身为青岩山的唯一继承人，竟然会被养歪成这样，没事就去找顾萱萱玩，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是讨人嫌，崇拜魔修奚青莲的事他倒是没敢往外说，就怕被他爹给打死了。
　　谈宁也道：“青岩山主修为不弱于我，他统领一方，不像其他门派那样需要长老辅佐，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苏韶没见过青岩山主，不过他也在青岩山这块住过一段日子。他从来不愿因为胆怯而改变自己，之前都活的好好的，现在也不会退缩。
　　苏韶神色固执，其他人也不好再劝，便由姚越带路，领着三人进了城内城。
　　青岩山地势有点高，道路都有明显的坡度，商铺什么的，跟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区别，林立在路两边。
　　姚越还想着刚才白龙骨的事，拿不准他进来打算做什么，便带着几人往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走，转了一圈又一圈。
　　苏韶很有耐心，等看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你父亲可知有人售卖白龙骨？”
　　“这……我也不清楚。我虽是少主，到现在都没管事，也不清楚爹那边做了什么。”姚越道。
　　“白龙骨？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顾萱萱好奇。
　　没有人理她。
　　她长得好看，以细腰闻名，身材更是没的说。一般这样的姑娘都有几分骄矜傲气，被冷落了心里难免不舒服，可顾萱萱没心没肺的，丝毫都不介意。
　　“只有城外有。”苏韶道。
　　谈宁也联想到了苏韶的猜测，“你觉得会是哪家买走的？”
　　苏韶摇头，“几经倒手，就算能把他找出来，也未必是凶手。”
　　马车自道路上行驶而过，周围行人避散。
　　姚越为之侧目。
　　顾萱萱道：“是姚伯伯的座驾。”
　　车子停在距离苏韶他们十丈开外，一名仆从打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小跑到姚越跟前，“见过少主、顾小姐。少主许久未归，玉霄派又发生那样的事，掌门实在挂念的紧，见少主回来，便让老奴过来请您和顾小姐过去一趟。”
　　姚越看了眼苏韶，苏韶没有反应。
　　“去吧。”谈宁道。
　　姚越带着顾萱萱向马车走去。
　　苏韶低声道：“该走了。”
　　谈宁觉得自己之前低估了这个弟弟，总觉得他单纯善良，如今看来，苏韶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长大了，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想到这里，谈宁又记起刚刚苏韶说的话。
　　似乎，自己这个哥哥，除了修为比他高之外，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谈宁心里苦笑，跟着苏韶转弯离去。突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姚星从马车上下来，正看着二人若有所思。
　　谈宁向苏韶靠近了一些，遮挡住他走路时的跛态。
　　苏韶疑惑抬头。
　　谈宁道：“姚掌门似乎对我们很感兴趣。”
　　苏韶明白过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心中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
　　玉霄派、极上宗、青岩山，还有哪个门派会参与进来呢？
　　“哪个门派与青岩山走的近？”苏韶问。
　　谈宁摇头，”青岩山素来独立独行，姚星一手掌控着门中要务，从来不会分割权利，亦没有特别要好的门派。”
　　“姚越和顾萱萱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顾萱萱会去玉霄派，而不是留在青岩山？”
　　谈宁皱了皱眉，“不曾注意过。”


第98章 7.11
　　事情比苏韶想象中还要糟糕, 不到片刻, 青岩山的人便追了上来, 除此之外，一些不太明显的熟悉气息混匿在其中, 事到如今苏韶要找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跟青岩山走的最近的，正是魔修！
　　显然魔修之中有人看苏韶不顺眼，不知用何手段得知苏韶去了玉霄派参加演法大会，便跟着一同前去，做下伪装趁乱给乾虚用了毒。
　　这只是苏韶的猜测, 具体情况如何, 看青岩山这架势便知，差不了太多。
　　“姚星？”苏韶问道。
　　“正是姚某！”姚星和姚越长得很像，不同于姚越有点贱贱的感觉，这人浑身凛然正气, 看上去公道可靠，单作为青岩山的统治者, 他无疑是成功的。
　　苏韶又问：“这次过来, 打的是什么名号？”
　　“对付一个魔修哪里需要理由！”姚星摆手, “拿下他！”
　　谈宁小声道：“再城门前发生的事,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否则不会直接动手，一般情况下都是先拉拢，姚星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苏韶的身份, 把他骗回府上, 做好充足准备再把人拿下。利用白龙骨制作的毒, 并非难事。
　　可是现在直接开打，这就说明姚星以为苏韶什么都知道了。
　　利益对立的两方，没有共同存活的说法，必须先下手为强！
　　谈宁挡在苏韶身前，并不能抵挡对方进攻，他手上没什么法宝，就算各路修为都会一些，青岩山这边人数众多，总能找出来各中好手。尤其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魔修，除了与青岩山修士穿的衣服相同，丝毫不掩盖区别与普通修士的手段。
　　谈宁看了眼苏韶，越看越觉得他乖巧，没有把自己弄得花里胡哨。
　　魔修并非都像苏韶这样，他们为了增长修为不择手段，更有甚者削骨割肉也要做成法器，把自己折磨的不像人样。
　　最初修行，有谁愿意成为魔修呢？魔修里大都是可怜人，但是能保持本心的，只有苏韶。
　　苏韶受了伤，战力大幅度下降，被根骨限制，突破小乘期已经算得上奇迹，苏韶可以把小乘期拥有的灵力使用到极致，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击败大乘境修士，可是单论灵力，他是不比不上大乘期的。
　　谈宁尽量承担下压力，好让苏韶好受一些。
　　他咬破手指，在苏韶身上一点，而后陆陆续续拿出符纸来，做出两张隐藏气息的符咒。
　　魔修见迟迟僵持不下，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深红色的丹药，甫一暴露在空气中，便有浓重的血腥气味散开，人类修士后退两步，更有人直接干呕起来。远处传来撞击声，一条近十丈长的大蛇腾空而起，它爬行速度很快，不到片刻便来到了魔修跟前。
　　“我知道他是谁了。”苏韶脸色苍白，黑衣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倒是没看到有血色。
　　“嗯？”
　　“极上宗一伙儿人要逼死我，不过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用手段杀死内门。这一切的起源，便是一株天海奇花树。”苏韶道。
　　于修行一途，谈宁算是他的前辈，自然也是知道天海奇花树的。
　　此树难得一见，三百年结一颗果，树叶与枝干也都充满了灵力，不论是拿来练丹药，还是做成武器，都是上上之选。最珍贵的，还是它的果子。
　　天海奇花树的果子可抵消因果孽障，普通修士吃了，不止能补充灵气，还不会产生心魔，更不会有雷劫一说。
　　修真者的雷劫每次晋级都有一次，不少修士都因此丧生，得到这一颗果子，相当于多了好几条命，谁不想要呢？
　　大蛇摆尾，苏韶与谈宁轻巧躲开，身后建筑被这一击打中，轰然倒地。
　　苏韶道：“我入魔后，就遇到了他。他名唤鬼甲，打伤我取走了天海奇花树，后来不知为何，总是处处针对我，曾有一段时日紧紧跟随在我身后，我所至之地皆无活人。”
　　苏韶能有如今的凶名，鬼甲也付出了很多。
　　“他为什么这么做？”谈宁做出防御阵法，分心问道。
　　下一秒，防御阵法被姚星打破。谈宁躲闪到一边，放弃符咒摆阵，祭出飞剑，勉力御敌。
　　苏韶道：“他说，果子在我这里。”
　　那条蛇听从魔修指令，开始攻击二人，其余修士退到一边，苏韶躲避过一击后，距离谈宁已经不近，便停下交谈，与大蛇周旋。
　　这蛇体型虽大，智力却不足，做出的种种反应全都有赖于躲藏在人后的魔修鬼甲。
　　苏韶对谈宁使了个眼神，谈宁心领神会。
　　鬼甲贪生怕死，否则不会炼化一条蛇，而不是像个魔修一般亲自上阵。他对兄弟二人投入的精力最多，立刻发现了他们的眼神交流，提起心来往姚星身侧躲了躲。
　　正道修士与魔修只有共同利益可言，绝对当不了永远的朋友。
　　鬼甲心里清楚这点，谈宁手持利剑飞身而起，直直的朝他指来，鬼甲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姚星，操控大蛇回来保护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谈宁忽然变了方向，与苏韶默契地后退，朝着远处逃走。
　　“追！”姚星一声令下，给了鬼甲一个眼神，骂道：“成事不足！”
　　鬼甲知道中了他们的计，他不觉得后悔，只是勾起一个恶毒的微笑，心里狠狠给姚星记了一笔。
　　谈宁手上捏了个姿势，隐藏气息的符咒开始起作用，他们穿过深山丛林，一时间竟无处可去。
　　苏韶道：“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
　　“我是你哥哥！”谈宁朝他吼了一声。
　　苏韶不太明显的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被谈宁捕捉到，他觉得就算是死在今日，也值得了。
　　总算没有让弟弟再次绝望。
　　【攻略总进度：86％】
　　“现在能告诉我，安饶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谈宁问道。
　　“搬走了。”
　　谈宁有点懵，“什么？”
　　“他们搬走了。安饶村发生了饥荒，三年颗粒无收，土壤被魔气感染，生不出来粮食。无奈之下，安饶村举村搬迁，去了凤汤县。因为担心魔气紧追不舍，便求了一位老道，抹去村中搬迁的痕迹。”苏韶有些俏皮地看着他，特别期待他的反应。
　　“所以……当年其实没有人出事？”这实在超出了谈宁的想象，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村子消失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拆迁？？？
　　他们能轻松太久，很快那条异兽就追了上来。
　　隐匿气息的作用主要针对人类修士，异兽有独特的办法找寻踪迹。不过异兽行动要比修真者飞行慢得多，至少苏韶与谈宁能略作调息，而紧追不舍的青岩山人也都有灵气损耗。
　　追上来之后，巨大的蛇便被鬼甲收起，鬼甲在内的全部魔修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青岩山修士。
　　苏韶没有掉以轻心，明明身处优势，却自损战力，很明显还有其他打算。
　　姚星一脸正气，亲身上阵与苏韶周旋，剩下的修士则由谈宁对付。
　　“顾萱萱是魔族吧？”苏韶随口问道。
　　他并不确定顾萱萱的真实身份，不过是想到便说了。
　　谁都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去，如果能不用死，那就更好了。
　　姚星动作一滞，立刻被苏韶抓住时机，手中匕首飞转，向着他的心房刺去。
　　姚星偏过身子躲避，一只手扯住了苏韶衣摆，另外一只手打向他的胸口。
　　苏韶反应迅速，却因为被扯住的衣服慢了一拍，右侧胸膛被结结实实打个正着，他后退数十步，单膝跪地撑住身体，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谈奚！”谈宁注意到苏韶的伤势，手上动作愈发凌厉。
　　“谈奚？”姚星饶有兴趣地走过来，“若是姚某记得不错，宁望真人俗名叫做谈宁。看来青莲尊者果真与他关系匪浅。”
　　苏韶勉力站起来，“再来。”
　　“竟然还能说话。”姚星奇道，二人再次胶着在一起，苏韶隐隐落了下风，格挡起来越发力不从心。
　　林中树木皆被毁坏，鸟兽虫类统统避散。
　　很快，又有修士接踵而至。
　　首先到的，便是玉霄派中几位长老。
　　苏韶见状，看了谈宁一眼，眼中的绝望被姚星发现，姚星借力一击，将他再次拍飞。
　　“竟然没有吐血。”姚星可惜道，“以尊者心性，若是及时止损，坚守正道，得道飞升不在话下。”
　　极上宗的人随后赶来，听到他的话后，羞愧地不去看苏韶。
　　“姚掌门果真正义之士。”玉霄派赞叹道。
　　姚星依然一脸惋惜，并不为自己的作为感到骄傲，像是怜惜这两个误入邪道的孩子的长辈，神情唏嘘，满是不忍。
　　“收手吧。”徐凌看着谈宁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还维护他吗？”
　　谈宁用手中之剑打退了太多人。
　　一开始他总是不忍下杀手，直到苏韶颓弱下来，他才真正明白，再这么下去，他的弟弟会死。
　　起初拿起手中剑便不是为了自己。
　　父母不是死于意外，谈宁心中好受许多。他仍想守护自己的兄弟，如果再不反击，苏韶真的会死。
　　他明白了苏韶与乾虚打斗时的想法，若不是亲身体验，谁也不会知道苏韶的难处。
　　徐凌看着满地尸体，几步上前握住了谈宁手中的剑。
　　鲜血从他手掌流淌下来，徐凌好像不知道痛一般，他看着谈宁，哀求道：“师兄，停下吧。”
　　“停下来？那我弟弟怎么办？你们有谁能饶得了他？”
　　“弟弟？”徐凌看了一眼苏韶，“原来他就是……”


第99章 7.12
　　一路走来, 苏韶受了很多委屈。
　　尽管他没有把这些当做委屈, 也不在意经历的事情, 谈宁依旧会因此感到心疼。
　　自出生时就有的腿上残疾，幼年被不懂事的孩子欺负, 兄长以逼迫成长的名义冷眼相待，修士到来后，毫无修炼资质，被父母送去学武，因为心性打开了另一条道路。
　　他本可以是个天才, 却遭遇了太多磨难, 性命难保时不得已入魔成为魔修，本可以像魔修一样肆意，却因为始终坚守的底线被魔修排挤，被正道提防。
　　世人太过肮脏虚伪, 只有他的弟弟干净的一如既往。
　　【攻略总进度：88％】
　　谈宁给苏韶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他看到苏韶虚弱地被打伤在地, 更不可能抛弃他。
　　“宁望真人请三思。奚青莲做下的事, 想来诸位不会没有听说过。今日若是把他放了, 待他修养好之后, 定会心中怨恨，若不趁此机会永除后患，修真界将没有安宁之时！”青岩山弟子道。
　　斩草不除根, 留着人回来报复吗？
　　苏韶现在只有小乘修为就已经这样, 要是大乘了那还了得？
　　玉霄派也道：“这位道友说的是, 宁望师祖，请您三思啊！”
　　谈宁气道：“我早就说过，跟玉霄派一刀两断，如今师父已经不在，若是掌门师兄不肯放过，便把谈宁当做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要杀要剐请随意，我谈宁绝无怨言！让我眼睁睁看着弟弟去死，我做不到！”
　　玉霄派发生了许多事，徐凌成长了很多，不再像先前那么懒散，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小弟心知师兄护弟心切，只是断不能如了师兄的意！乾虚师兄、栖山真人，还有数不尽的无辜人，他们不能白白死去！师兄，得罪了！”
　　徐凌向着几人使了个眼色，祭出法器隔绝谈宁周身灵气。
　　他这法器不算很厉害，隔绝灵气也不过短短两息，若是出其不意，则能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徐凌趁机夺了谈宁手中之剑，玉霄派弟子看到他的眼色也都上前努力把人制住。
　　谈宁本就消耗过大，徐凌再怎么不如他，两人辈分相同，能当上长老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把谈宁束缚住。他拿出一颗丹药，用灵气送进他的嘴里，谈宁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动作。
　　“师兄是我玉霄派的人，便由玉霄派来处置了，得罪之处，徐凌先在此陪个不是，还请诸位见谅。”徐凌道。
　　除了杀了青岩山弟子外，谈宁没有做过过分的事。
　　姚星表示不要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韶身上。
　　苏韶躺在地上，没有再站起来。他半眯着眼睛，胸口没了起伏，不知是生是死。
　　姚星正打算过去看一下，却见一条大蛇飞快地飞起，一口将苏韶咬住。
　　他来的太过突兀，所有人都防备着地上的魔修，怕他再使阴谋诡计，竟无一人注意到，这条蛇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异兽下手没个轻重，像是得了吩咐急着离去，很快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条断腿。
　　谈宁瞳孔骤然收缩。
　　他自然认得，这条腿上有疾，苏韶入了魔重塑筋骨，怕他不认得，依然将腿上的残疾留了下来。
　　吃下丹药后，谈宁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断肢，口中也渐渐有了血腥气。
　　“师兄，师兄！”徐凌喊了他两声。
　　谈宁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一滴清泪自他眼中缓缓流下。
　　徐凌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每个字都落在谈宁心上，像是要打破他的所有幻想。
　　徐凌道：“师兄莫要再想他了，奚青莲受了姚掌门太多掌，能活下来已经不易，现在落入异兽口中，怕是死无全尸，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还请师兄想清楚，跟我回家吧！”
　　谈宁喷出一口鲜血，冲破了丹药的束缚，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徐凌，“滚。”
　　徐凌从未见过这样的谈宁，比入了魔的苏韶还要可怕，冷冰冰地不带有一丝人气。周身威压凌厉，完全不受控制，压迫地众人不敢有所动作。
　　谈宁慢慢向着残肢方向走去，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药力并未完全散去，谈宁腿脚依然虚软，他跪倒在这条腿身边，沉默许久后，将它收入了乾坤袋。
　　他并未捏过手势，也不曾使用术法，就这么突兀地，自众人面前消失了。
　　姚星跟他都是大乘期，见状不可思议道：“宁望真人方才突破了！”
　　其他人这才缓过神来。
　　“为什么没有飞升？”
　　“不曾有雷劫，怎能算作突破？”
　　“宁望真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
　　·
　　苏韶废了半天力气把这条破蛇杀死，收好它的皮肉筋骨，必须要变废为宝。
　　他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傀儡啊！
　　这才第二次用啊！
　　两千积分不能这么打水漂啊！
　　苏韶面无表情把蛇肉洗干净，架起火来，打算先炖个汤补补身子。


第100章 7.13
　　灵兽煮熟之后味道很好, 即使苏韶厨艺不好, 也没放调料。
　　蛇肉里面蕴含的灵气充沛, 皮肉筋骨价值不菲，可以用来炼成高阶防御法器。可惜苏韶的任务很快就会完成, 根本用不到了。
　　他把东西收到储物袋里，默默喝了几口汤。身上的伤口随着灵力补充渐渐痊愈，苏韶在树边挖了个坑，把剩下的汤和肉通通倒进坑里。
　　充溢的灵力迅速改变土质，坑旁边的树抽条长开, 一瞬间冒出嫩绿的枝芽。如果有缘, 它或许能开启灵智踏入仙途。
　　苏韶把剩下的装着蛇皮骨肉的袋子也埋在旁边，至于谁会这么幸运发现这个袋子，那就与他无关了。
　　搞得差不多，苏韶就着清洗蛇肉的河水, 将身上的血迹洗干净，黑衣上的水渍随着灵气蒸发带走。做好之后, 苏韶随意找了个位置, 把傀儡放了出来。
　　傀儡的内部构造跟人类不一样, 这么大的伤口下来, 也没流多少血，只有切割面看上去红红的。
　　离开后，奚青莲还会回来, 苏韶不可能用身体残缺欺骗谈宁。他现在不想见到谈宁, 在谈宁面前被巨蛇咬走, 攻略进度暴涨了十点，现在只差这么两点就达到百分之百。
　　苏韶习惯在离开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解决，这次也不例外。
　　有谈宁这么个厉害的大腿在，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检查了一遍傀儡，除了腿之外，其他地方不过是些小擦伤，苏韶松了口气。
　　还好他反应快，迅速让本体过来救下了傀儡，否则真的两千积分一点都不剩了。
　　他磨磨蹭蹭在原地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鬼甲。
　　鬼甲能活这么久，全仰仗他这条硕大无比的宠物蛇。他本人性格胆小又狡诈，在魔修里也不受欢迎。他自己倒是不在意。
　　鬼甲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顾萱萱。
　　看来跟姚星打斗时，他随口胡诌的距离事实不远。
　　顾萱萱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最基本的警惕心还在，通过步伐还有面对鬼甲的姿势，不难看出来。
　　鬼甲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鬼甲这种修为，根本不把顾萱萱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来这里？”顾萱萱问，“你最好给我一个答复，姚越还在等我回去。”
　　“哼，小丫头，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会放过你吗？真是可笑！”鬼甲忽然靠近顾萱萱，一手抓住了她的脖颈。
　　顾萱萱扑腾了两下，没能从他手中逃脱，她张开嘴巴艰难喘息，脸上慢慢失去血色。
　　“奚青莲，你还不出来吗？”鬼甲阴鸷道。
　　苏韶从树后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当年你杀不了我，现在也一样。难不成以为带个人来，就能得偿所愿？”
　　鬼甲没有松开顾萱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阴恻恻道:“若你知道她的身份，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苏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受制于她？”
　　身上伤已经好全，鬼甲又失去了他的宠物蛇，怎么看对方都没有胜算。
　　苏韶想了想，缓缓勾起一个微笑，慢慢朝鬼甲走去，“说来还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的蛇，本座身上的伤必然会留下隐患。”
　　“你说什么？！”鬼甲大惊。
　　他不觉得苏韶能从巨蛇口中逃脱。
　　鬼甲跟姚星各怀心思，派异兽出手之前，他已经确定苏韶在姚星手中讨不了好。他联系不上巨蛇，只好亲自过来。即便如此，鬼甲依然觉得苏韶受了重伤不堪一击。
　　可是现在苏韶说，感谢他的蛇！
　　巨蛇有什么功效，作为他的主人了解的一清二楚，鬼甲不会不知道。
　　苏韶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的蛇向来乖巧听话，怎么会突然失联？
　　鬼甲不敢想，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把巨蛇看做他的半条性命！
　　苏韶趁着鬼甲愣神，快步来到他的身侧，抬手一拍，另一只手稍用巧劲把顾萱萱拉了过来。
　　顾萱萱死里逃生，大口呼吸了几下，一把抱住苏韶后怕地哭了起来。
　　苏韶被顾萱萱抱了个结实，没法继续往鬼甲那边走。
　　他不想就这么放过鬼甲，正如正道修士明明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不想放过他。
　　鬼甲缓过神来，正欲趁机逃跑，苏韶掏出匕首，朝他丢掷过去。
　　凌厉的气息包裹匕首，直接穿透鬼甲的身体，将他定在树上。
　　“别怕，松开手。”苏韶对顾萱萱道。
　　顾萱萱哭出惯性来了，一时间没法收起泪水。她松开手，抽抽搭搭地哭了两声，失去苏韶支撑后倒在了地上。
　　苏韶把匕首拿回，将鬼甲打晕后扔进了芥子空间。
　　这是他在逸州大陆行走这么多年得来的法器，可以装除了自己之外的活物，里面时间静止，不必担心毁坏。
　　苏韶不经常用这个空间戒指，大概因为一株可炼制法器的天海奇花树入魔，他对所有的法器都不感兴趣。
　　“青、青莲尊者……”顾萱萱看着鬼甲消失，依然呆呆楞楞的，“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苏韶道，“知道你身世的，只有姚星。具体如何去做，还要看你自己怎么选。”
　　顾萱萱抽噎了两声，泪水从脸颊流下，“姚伯父不会同意我与姚越在一起的……他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绝不可能让我和姚越结为道侣……”
　　“你的事，我不想知道。”苏韶冷漠打断了她的话，又忍不住给她提个醒，“姚星既然没有阻止姚越与你私底下交往，肯定还有他的打算。他……跟魔修有勾结，你的身世与魔修也有关。我和谈宁不可能放过姚星。”
　　顾萱萱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姚星临死之际口无遮拦，把她的身份讲出，被修真界知道后，无论是什么身份，她的日子定然都不会好过。
　　没想到她堂堂玉霄派苏琳长老的嫡传弟子，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萱萱苦笑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尊者，可否让我跟在你身边？”
　　正道与魔修的成见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经历了鬼甲的事，顾萱萱对魔修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但苏韶是个例外，最初在玉霄派相见时，她就对苏韶抱有好感，苏韶样貌英俊，全然没有魔修的邪猊之气。加上苏韶把她从鬼甲手上救下，再看这位神色寡淡的修者，顾萱萱就觉得他其实有一颗分外善良的心。
　　“你不回去？”苏韶问道。
　　顾萱萱咬了下唇，“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们。尊者接下来去哪里？可是要找宁望真人？”
　　“不找他，就留在此处，等他过来。”
　　顾萱萱没有兄弟姐妹，看到苏韶与谈宁，虽然一正一邪，两人却相处默契，就算百年未曾见面，依然亲昵信任，不由心生羡慕。
　　“宁望真人跟你感情真好。”
　　苏韶没理她。
　　他觉得用不了多久就能走了，奚青莲又没有家，就很想把好东西挖坑埋起来。
　　如果奚青莲想要的话，还可以来这边找，不想要的话就留在土里，说不准几千年几万年后，有哪个主角命的人能幸运找到，让他充当一下世外高人。
　　他本来还想把芥子空间戒指也埋起来，转念一想，要是后人从里面挖出个魔修，那就不太好了。
　　谈宁突破后感知能力更上一层。
　　他本该闭关稳定修为，但又放心不下苏韶，寻找着异兽行踪，来到山崖边上。
　　云雾缭绕的山峰处，苏韶的气息戛然而止。
　　谈宁情绪崩溃，他不敢面对苏韶的死亡，可是异兽一口将苏韶咬起，只留下一条左腿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弟弟生死不知，他自然没有时间软弱。谈宁只好保持着愤怒，原路折返来到青岩山姚星面前，将他的过错一一质问。
　　其间徐凌出头劝慰，被谈宁一手打飞。
　　姚星与魔修勾结取利的事，便在此时公诸于世。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指认。
　　谈宁没有那个耐心去找证据，他拿出剑来，一下斩断了姚星的左腿，封上他的灵力，又设下阵法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从身体中流出，最后冰冷死去。
　　就算这样，又能如何呢？
　　死去的乾虚真人回不来了。
　　他的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谈宁眼睛干涩，却怎么都没法流出泪来。所有的痛苦都凝郁在心中，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痛意。
　　他不敢想，如果被那大蛇含走时，苏韶仍然意识清醒，该有多么绝望。
　　他本来就被姚星打的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如果他能早一点突破就好了。
　　哪怕只有半刻，也能将他从蛇腹救出。
　　谈宁再次来到山崖前，将灵力汇于双目寻了几遍都不见苏韶踪迹。他向着断崖飞下，看到下面的瀑布，顺着河流一直走，道路渐渐平坦，便是在这里，见到了熟悉的背影。
　　黑衣青年坐在河岸边，身侧以为腰肢纤细的白衣姑娘，两人似乎都在发呆，没有任何交流，可是这一幕看在谈宁心里却温暖极了。
　　原本无法宣泄的酸涩胀意，此刻全部归来。
　　他又有了表达情绪的能力，也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的弟弟没有死，真好。
　　谈宁没有力气去质疑苏韶为什么还活着，或许是他身侧这位白衣姑娘救下了他。
　　谈宁意念一动，抹去脸上的泪水，他控制好表情朝着苏韶走去，“谈奚……”
　　苏韶转头与他对视。
　　【攻略总进度:100％】


第101章 8.1
　　【恭喜您成功找出并惩戒恶魔, 获得积分*20。】
　　【房间解散, 您将在10秒钟后回到游戏大厅。】
　　秦灼直接选择下线, 退出游戏后关掉电脑，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一点钟了。
　　外面阳光很好, 秦灼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穿好衣服后出门觅食。
　　当地的特色餐馆，排队的人稀稀两两。秦灼在洗手间里洗了下手，出来后看到一个模样俊秀的青年正无措地蹲在地上。
　　他单手撑着身子, 另一只手扶着墙壁, 两条腿虚软无力，似乎是站不起来了。青年身后停放着一辆高级轮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与常人的差异。
　　“你没事吧？”秦灼走过去，向他伸出手, “要帮忙吗？”
　　青年一双杏眼盯了一会儿秦灼的手臂，慢吞吞将胳膊递了过来, 低声道:“谢谢你, 麻烦了。”
　　秦灼手上用力, 把人半扶半抱放在轮椅上, 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
　　青年手中拿着一张照片，看起来很旧了。他身上没有口袋，对待这张照片小心翼翼的, 生怕把他弄坏了。
　　照片中有两个人, 一个打扮的格外漂亮的女人, 还有一个幼小的孩子，看起来还不到两岁。
　　秦灼指了指照片，笑着问道，“这是你小时候吗？”
　　“嗯。”
　　“上面的女士是你母亲吧？”
　　青年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却在听到秦灼的话后收紧了手指。他将照片反过来扣在腿上，语气依旧平淡，“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秦灼觉得怪怪的，他和人家素不相识，不好多问什么。
　　正要离开，轮椅上的青年抬起头，诚恳请求道，“先生，你知道警察局怎么走吗？”
　　离得近了，秦灼发现他模样有隐隐的熟悉感，一双不大不小的杏眼显得容貌稚嫩。他讲话的语调有些怪异，却与脸上的表情莫名相称。
　　大概是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吧。这么想着，秦灼心底升起了一股惋惜之情，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送他去警察局。
　　【攻略总进度:1％】
　　秦灼把人送到地方就离开了，留下苏韶一个人在那儿。
　　苏韶是来查照片中女人身份的。
　　来之前他已经托人打理好关系，顺藤摸瓜来到这个城市。
　　原主叫做Cary ，中文名字秦迟。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米国加州的一所孤儿院。据说他被一个女人丢弃在孤儿院门口，身上只留下一张照片，以及背面的两个汉字。
　　九岁秦迟被一个家庭收养，生活还算美满。但是在十六岁那年，养母去世，养父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他就生出了回种花来看看的想法，成年之后就动身来到了这边。
　　苏韶过来的时候，秦迟刚接到好友的电话，告诉他找人的事情有眉目了。苏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选择去了那家餐厅，弄掉手中的照片，与秦灼来了一次简单的偶遇。
　　这次的任务很坑。
　　不知道真如系统所言，世界是随机抽取的，还是它故意这么搞。之前他在任务中假装过失语，紧接着就要扮演自闭症，他在上个世界中丢了一条傀儡的腿，这个世界就得坐轮椅。
　　想起傀儡失去的腿，苏韶就觉得心塞。
　　发现他还活着，谈宁什么都没问，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在维持虚幻的泡沫，生怕戳破后人就不见了。苏韶废了一番口舌，才让他相信，他有特殊手段，让断肢再生。
　　后来从谈宁那里把傀儡残肢要回来了，但是根本安不上，他的傀儡依然是残缺的，苏韶觉得很可惜。
　　还好任务结算后给过了积分。进行这次任务前，苏韶也看过资料，用积分兑换了一个治疗包，能保证任务期间原主的病情不会恶化，离开后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如果提供的信息没错，你要找的人叫乔云芷，丈夫秦浩峰，两人在二十年前已经离婚。需要联系一下秦浩峰吗？”民警小哥跟苏韶的好友关系不错，也很同情这位不良于行，且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青年，看向苏韶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
　　“二十年前离婚了？”苏韶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那么这个女人是在离婚之后抛弃他的吗？如果她确实是乔云芷，秦浩峰会是他的生父吗？
　　苏韶心情复杂，民警小哥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催促，反而转身拿过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苏韶接过来，水有些烫，没有立刻去喝，“不用告诉他。”
　　说完这句话后，他像后一靠，倚到椅背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生涩的苦笑。
　　“既然离婚了，就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对吗？”他向民警小哥问道。
　　他眼中的期冀太过明显，一直观察着苏韶神色的民警小哥不难看出来，苏韶说不要通知秦浩峰那一刻露出的疲惫。
　　他心情复杂地对苏韶点了点头，“当然。”
　　苏韶闻言笑了一下，告辞离开。民警小哥送他到门口，上班期间不好擅自离岗，又不太放心苏韶，不禁担忧道，“你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吧？要不等我下班跟你一起？”
　　“不用担心，我不是残疾人，还是可以行走的。”苏韶道。
　　“那你怎么……”
　　苏韶想了想，“Myasthenia gravis .抱歉，一时间记不起来它的中文。我只是身上力气小一点，比较容易疲惫。”
　　拒绝了他人帮助，出来警局后，苏韶打车回到租好的公寓，房子也是那位好友帮忙找的。
　　苏韶的这位朋友名叫邹傅云，去米国留学时跟苏韶认识的，比苏韶年纪大两岁，同时也担任了他的中文老师。苏韶回国，邹傅云自觉地作为东道主给予帮助，只是两人城市离得有点远，没能亲自过来。
　　回家后，苏韶给自己温了杯牛奶，慢吞吞换下衣服，从轮椅爬到床上。他拿起床边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开机后登陆了名为“圣剑”的游戏。
　　秦灼热衷于游戏，于是这个世界的主场在游戏中。
　　在原本的故事里，不知道为什么秦迟一直拿到反面阵营，加上他从小的遭遇，性格敏感怪异，言语间让人不爽。
　　隔着屏幕，坏处就体现出来了。没有人知道他现实生活中的样子，游戏里交朋友，全靠直觉。秦迟被孤立排挤，逼得删掉了账号，现实里的秦浩峰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秦灼也不待见这个弟弟，秦迟觉得无论在哪里，自己都是多余的存在，吞药自杀了。
　　他死后，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被病情所累，才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苏韶做了很多个任务，每一个宿主原本的结局都不好。他摸出了门道，并不担心任务失败，却被游戏给难住了。
　　这啥玩意游戏啊？
　　从来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秦迟来种花之前就玩这个游戏，账号等级已经很高，跟秦灼这个大佬也搭上了线。
　　秦灼一开始对他好感度就不高，苏韶在餐厅刷了一波，才刚刚百分之一。
　　苏韶拿过杯子，喝了两口牛奶，手指点了几下，创建了新的账号。
　　他选择了幼年体型，性别为男性，姓名直接使用系统给出的，一点都没改。
　　他对这些电子设备都不太熟悉，一遍在网上搜索，一遍按照步骤来，勉强通关了新手教学，苏韶仍旧觉得有点迷糊。
　　他决定实战试试，看能不能尽早熟悉起来。
　　进入大厅后，苏韶解锁了这个赛季的身份，果不其然又是恶魔。
　　屏幕上满满当当的人，穿着新手装的小正太头上顶着“秋雪”两个字站在犄角旮旯里。
　　视线之内左侧栏则是人物状态，背包，经验值，大厅中站着几个NPC，可以通过他们选择传送地图。野外对应采集与捕猎，城镇基地对应的是玩家的领地，实战则是玩家间的互动，也是唯一可以升级的途径。
　　玩家的领地是固定的，等级差距在10级以内可以进行攻占与掠夺，超过10级则自动开启保护模式，只能互动参观。实战就不一样了，以赛季为周期，新赛季会重新分配阵营身份，每个赛季末都会有阵营对决。
　　苏韶选择实战屏幕上显示进入匹配状态。
　　他是个新手，匹配到的也都应该是新手，而且有原主作为大佬的记忆加持，不担心输得太惨。
　　游戏加载完成，页面场景一变，由深棕暗色的大厅变为鸟语花香的野外。
　　苏韶操纵的秋雪身边围了一群新手装，他把视线拉远一点，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妹子在他面前不停地跳啊跳，而且频率越来越快，就跟抽风似的。
　　苏韶忍不住在聊天界面打了行字。
　　【附近】秋雪:你卡了吗？
　　妹子秒回:“没卡，我在减肥，看不出来吗？”
　　【附近】秋雪:……
　　【附近】口角大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游戏正太体型这么萌？来来来，过来让姐姐抱抱~
　　接着口角大姐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苏韶一时不察，被她举到了头顶。
　　面无表情的成女像举杠铃一样，举起面无表情的正太，画面看起来怪异极了。
　　【附近】焱锅:大姐你又调戏新人，截图了，回去我就发给大姐夫！
　　下一刻苏韶就从她的头顶摔到了地上。
　　【附近】口角大姐:火锅你别乱讲啊！这怎么能叫调戏呢？再说你看这位小兄弟，怎么看都像是个妹子！老娘才不搞百合！
　　苏韶盯着一边的成男，确定他就是自家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大哥，没有反驳口角大姐的话，默认下了性别。


第102章 8.2
　　每一局游戏有二十个玩家参与, 其中两名恶魔, 十八位人类玩家。
　　每局游戏都会随机匹配一项天赋, 但需要在游戏中达成某些条件才能使用。游戏结束进行结算时，会根据表现得分来进行天赋增减, 对赛季末尾阵营战会产生影响。
　　二十人局，除了苏韶之外还有一个人是恶魔阵营。即使是同阵营的人，做出动作之前也不会暴露身份。
　　苏韶这次抽到的天赋技能是【寂静之夜】，夺走人类阵营的通行道具时，人类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分对称□□一定会有一些限制来维持平衡。在这个游戏中, 除非拿到特定道具或者天赋, 三个人类合力才能打败一个恶魔。
　　也就是说，在没有道具和天赋的情况下，人类数量少于三个，游戏的就可以直接结束。在此之前, 恶魔们隐藏身份，藏在人群中伺机而动。
　　苏韶看了眼依旧跳个不停的【口角大姐】, 还有秦灼的成男小号, 调整视角在人群中看了一遍, 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差不多, 无法判断谁是同伙。
　　【附近】焱锅:秋雪是第一次玩吗？
　　苏韶回过神，打字:嗯。
　　【附近】口角大姐:来来来小弟弟，跟着大姐混, 大姐罩着你啊！话说你不是恶魔吧？
　　【附近】秋雪:……
　　【附近】秋雪:我们应该做什么？
　　他脑子里虽然有秦迟的记忆, 对这个游戏说不上完全陌生, 真到了自己操作，还是很生疏。
　　游戏副本中二十分钟为一个昼夜，白天和黑夜的时间比例是1:1。在这种荒野，黑夜会有野兽出没，对人类发起攻击。
　　被野兽攻击的人类会失去通行道具，并且积分不会算在恶魔身上。而且野兽不主动攻击恶魔，如果没有天赋或者道具的话，恶魔的身份一下子就会暴露出来。
　　不过说起来，恶魔动手之前不清楚彼此身份，也有一定概率，倒霉催的被同伙选择成为第一个目标夺取通行道具。
　　【附近】焱锅:先砍树采集麻做帐篷吧，做不了帐篷先弄篝火也行。
　　【附近】口角大姐:再喊一个人过来吧，安全些。
　　苏韶知道她担心自己是恶魔，也没觉得很在意。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游戏有点烧脑，如果这么容易能在这两个大神面前得手，那才叫不可思议。
　　口角大姐使了一个喇叭，在副本里喊了一声，单排没有组队的几个人来到他们面前，一个跟焱锅体型差不多的成男加入了他们，剩下几个直接抱了团。
　　其实这种团体游戏，二十个人心思各异，谁都不信谁，形成小团体就是必然，尤其还有口角大姐和焱锅这种，一起组队多人匹配的。
　　新加入的那位ID风雪凌霜，跟苏韶的号看起来有一点cp感。口角大姐和焱锅两人又熟悉，风雪凌霜自觉插入不了他们，就主动跟在苏韶后面。
　　苏韶从记忆中找出麻的样子，动了动手指，在聊天界面打出来一串省略号。
　　【附近】风雪凌霜:怎么了？
　　【附近】风雪凌霜: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苏韶脸上一阵发烫，他抬头望了眼天花板，伸手拿过床头的杯子，将剩下的牛奶喝掉才感觉好一点。
　　【附近】秋雪:我忘记点技能了……
　　采集和伐木，还有捕猎是最基础的技能，原主从来没玩过小号，苏韶开号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先去学习这些技能，导致他什么都不会就进了游戏。
　　对着眼前的一棵麻，矮个子小正太走来走去，怎么都没法把它摘下来。
　　【附近】风雪凌霜:…………
　　【附近】口角大姐: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可爱！
　　【附近】口角大姐:哈哈哈哈哈哈！
　　【附近】焱锅:别哈了，你刚玩游戏不更可怜？
　　口角大姐立刻住了嘴。
　　焱锅又道，“既然这样，你就跟在我们后面吧，别走散了，一会儿该天黑了。”
　　苏韶应下，“好的，谢谢焱锅。”
　　【附近】焱锅:真乖
　　【攻略总进度:2％】
　　【附近】口角大姐:真乖
　　【附近】风雪凌霜:真乖
　　苏韶:“……”
　　很快他们把麻制作成了布料，将搜集的树枝做成木棍，简单搭了两顶帐篷。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夜空渐渐变成深蓝色，闪亮的星河悬挂在天上。接近地平线的位置是淡淡的紫色，仔细看还有一丝红晕，不得不说，这游戏画面很精致。
　　按照游戏人物来算，他们总共有两男两女，苏韶跟口角大姐一间帐篷，焱锅和风雪凌霜一间。
　　两所帐篷挨得不远，如果他们其中有恶魔出手，发出声音后，其他人听到，有足够的时间逃脱。这样一来，恶魔的身份暴露，也方便人类回来把恶魔打败。
　　可是苏韶的技能是【寂静之夜】，被他杀死的人类不会发出声音。
　　这一轮游戏，寂静之夜解锁的条件是没有任何采集捕猎活动，再加上天黑。
　　如果苏韶在天黑前进行的采集，那么这一轮他的天赋将不会被激活。这些条件都是随机的，至少有一半玩家没有办法激活天赋。
　　现在技能已经解锁，可以投入使用。
　　所有人在进入游戏之后，都会拿到通行道具，是红色的心形，用银链子穿起，挂在脖子上。这是游戏发布之后的和谐模式，最初是互相摘取心脏，后来因为太过血腥强制修改。
　　这条链子代表的就是心脏，只要拿走它，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都会被判定失败踢出游戏。
　　进入帐篷之后，苏韶毫不犹豫的对口角大姐对手，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拿走了她的项链。
　　口角大姐的呼喊卡在嗓子中，她意识到了什么，画面中的白衣女人表情变得惊恐，最后化为粉末，被风吹走。
　　苏韶拿到的项链融入到自己胸前，画面中出现系统的提示。
　　【系统】恭喜玩家成功夺取人类【口角大姐】的游戏权限，现有恶魔*2，人类*16，请再接再厉。
　　十六个人类？
　　还没等苏韶疑惑，一旁的帐篷中传来一声惨叫。
　　苏韶操控着矮个子男孩走过去查看，掀开帐篷发现里面只有焱锅一个人。
　　焱锅先是挑眉，然后抱起双臂，这是动作自动自带的姿势。
　　【附近】焱锅:加下好友。
　　苏韶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右下角的小喇叭在不停地闪烁。他点开后同意焱锅的好友申请。
　　【私聊】焱锅:想不到，你还是个出手狠辣的小恶魔呢。
　　【私聊】焱锅:大姐这个段位，竟然被一个新人杀死了。小秋雪截图了没？截图了的话麻烦发我一张，回去好好嘲笑他！
　　【私聊】秋雪:没有
　　【私聊】焱锅:啊……好可惜。刚出手就能遇到同伙，咱们还挺有缘分，来吧，商量一下策略，咱们要不要回人类那边？回去的话可要好好串一串口供。
　　【私聊】秋雪:不回了吧。你的天赋是什么？解锁了吗？
　　【私聊】焱锅:也行
　　【私聊】焱锅:我拿到了【驭兽之术】，你是【寂静之夜】吧？这两个天赋如果配合的好，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啊。
　　【私聊】苏韶:嗯
　　【驭兽之术】能控制所有可以袭击人类的生物，苏韶的记忆中，原主很会玩这个技能。身体上的不便让他对掌控感有种莫名的追求，每次看到人类被野兽追的乱跑，他就会觉得很开心。
　　他确实是个性格不讨喜的人。
　　电脑那边的秦灼也想到了被原主操控的兽潮压制的时候，暗了暗神色，下定决心要在赛季末阵营战扳回一城。
　　【私聊】焱锅:快五点了，赶紧打完这局，一会儿该吃饭了。
　　【私聊】秋雪:嗯，好的。
　　【私聊】焱锅:真乖
　　【私聊】秋雪:……
　　看到秦灼的话，苏韶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个时间了。
　　他刚喝完牛奶，倒是不觉得饿。但是身体越来越沉重，比下午在餐厅遇到秦灼时更没力气。
　　这个病素来有“晨轻暮重”的说法，休息一天早上起来时最轻松。他患病是先天因素，一出生就是这样，只是小时候病情不算严重，直到被收养前，除了不能跑跳，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十岁后病情开始恶化，肌肉迅速萎缩，四肢渐渐无力。养父母带他去很多地方看过病，效果都不大，直到苏韶过来，使用了治疗包，恶化才停止。
　　如果没有苏韶，原主也没有自杀，得不到有效救治最后的结局也是内脏衰竭，伴随种种并发症死去。
　　人生美丽而残酷。
　　苏韶拿起手机，打开App点了餐，向焱锅请教道:“兽潮只有晚上才会有，白天我们做什么呢？”
　　【私聊】焱锅:毁掉帐篷后，带你到外面逛逛吧。除了袭击人类的猛兽之外，还有一些性情温和的动物，也有珍惜植物，新手期它们的用处很大。
　　【私聊】秋雪:好的，谢谢大佬。
　　【私聊】焱锅:叫什么大佬！叫大哥！
　　苏韶心情复杂，打字的手也微微颤抖，他敛眸，缓慢轻快地敲打了几下键盘。
　　【私聊】秋雪:喜欢别人喊你大哥？
　　【私聊】焱锅:还行吧，就随口一说。你要不想叫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私聊】秋雪:大哥。
　　【私聊】焱锅:真乖
　　焱锅带着秋雪把帐篷收起，没有立刻烧掉。夜间点火产生的光芒太过明显，就算隔着很远也有可能看到。
　　还有两分钟天就亮了，头顶的星空淡去，地平线又出现了红光。
　　屏幕中一大一小两个人，穿着相似的新手装，并肩走在一起。
　　焱锅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他们遇到的植物，苏韶偶尔打个单音节字应一声。
　　没有解锁采集技能，他只能跟在后面看焱锅采。
　　十分钟过得很快，还没走出多远，天空慢慢暗了下来。
　　焱锅把东西收进背包，“走吧，去看看他们在干嘛。”
　　苏韶应了一声，看到系统提示中，人类阵营忽然少了几个，变成了9个。他和焱锅两个恶魔都在这里，那边出什么事了？
　　他把疑惑问出，焱锅耐心解释道:“新人嘛，难免沉不住气。昨天兽潮死了五个，现在天还没黑，我什么都没做，应该是起内讧了。”
　　还有这种操作？


第103章 8.3
　　【刚开始玩游戏的新人虽然接受过新手教程, 一般把握不好制作帐篷的时间。从白天到夜晚只有十分钟，再加上刚玩游戏时的新鲜感, 晚上无处栖身, 被野兽追捕在情理之中。】焱锅带着苏韶朝人类那边走，一边打字解释道。
　　【新人阶段, 早期会有大量人类被淘汰，活到最后的人类才是恶魔真正的对手。】
　　苏韶知道这个道理。
　　遇到焱锅以前, 他以为凭借原主的记忆, 不会输得太惨，现在有大佬带飞，游戏失败也成了难事。
　　焱锅继续打字:【他们肯定会怀疑身边有恶魔的。最先被怀疑的是那些操作不当的萌新, 可惜他们被自己人杀死, 咱们没法得到表现分。】
　　【附近】秋雪:那你觉得，我的操作得当吗？
　　【附近】焱锅:你做的很好。寂静之夜可以使你悄无声息的杀死大姐, 我和风雪凌霜不会察觉到, 我们两人跑不掉, 也不是你的对手。
　　相比之下，他自己的操作就风险很高。
　　焱锅不知道苏韶是恶魔, 他原本打算让兽潮把跑掉的两人逼回来, 这招对新人来讲很有用。
　　他其实跟口角大姐一样, 都没把新人放在心上。两人申小号主要想随意玩玩, 放松一下。高端局要防备的东西太多了，每一局都很费脑子。
　　可惜，口角大姐还真这么轻易被新人杀死了。
　　焱锅觉得旁边的小正太很有天赋, 欺骗性十足的体型为他赢得了天然的好感。
　　真是赢在起跑线上。
　　不过到了高端局，以貌取人的玩家就不多了。
　　来到其他人类这边时，他们的帐篷已经完备，天也黑了下来。
　　初级帐篷只能容纳两个人，十分方便恶魔下手。这也是为什么，焱锅有信心快速结束游戏的原因之一。
　　人类们清楚三个人可以合力打败恶魔，白天搞了这么久，一个恶魔都没揪出来，正是警惕心最强的时候。
　　不过苏韶有技能【寂静之夜】，又有大佬带着，一点都不担心。
　　身穿新手装的成男闭上眼睛，开始使用天赋。没一会儿周围响起了一声声狼叫。
　　帐篷里的人类蠢蠢欲动，这个时候，苏韶才明白为什么焱锅要跟他添加好友。
　　【附近】豹女啦啦啦:不是已经进帐篷了吗？怎么还有狼叫？
　　【附近】咖喱鸡盖饭:恶魔肯定在咱们里面！【郭大路】今天的表现这么反常，为什么你们不信！
　　【附近】郭大路:狗屁！我看你才是恶魔！我只是没有采够木料，至于一直逼逼吗？
　　【附近】韩梅梅:那个……我刚刚解锁了天赋技能，是心灵探测，你们有谁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解锁后我身上就多了个负面状态，降低移动速度15％，降低体力20％……感觉好鸡肋(:3_ヽ)_
　　【附近】豹女啦啦啦:哇，这个技能有点坑！
　　【附近】阿婆看我一眼:你们有没有看新手教程？做个新人都不合格，真不知道什么给了你们进游戏的勇气……
　　【附近】韩梅梅:对不起我知错了噫呜呜噫……大佬求罩！
　　【附近】咖喱鸡盖饭: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技能是用来感知危险的。
　　【附近】阿婆看我一眼:楼上说的对。就好像你觉得恐惧了会腿软一样，游戏里感知到危险也会有debuff，什么时候安全了，什么时候debuff消失。
　　【附近】韩梅梅:哦，酱紫。晓得了，多谢大佬指点！
　　【附近】后面很疼:这么说，恶魔真的在附近？你的buff什么时候出现的？
　　【附近】韩梅梅:天黑之后吧……其实我天赋也是天黑后才解锁的，应该没有参考价值。
　　他们讨论的话题又拐到了解锁天赋的条件上，看上去成功解锁的人不多。
　　不是私聊聊天，附近频道只要距离足够，谁都能看到内容。
　　人类阵营人数太多，这游戏可以组队后来匹配，却没法在游戏进行时创建队伍，没法进行多人频道对话，正好方便了苏韶和焱锅。
　　苏韶操控着人物转了两圈，【大哥，什么时候动手？】
　　【私聊】焱锅:哈哈哈哈哈！动手，现在就动手。咱们挨个帐篷摸进去，分头行动，注意着聊天界面点，小心别让他们发现了。
　　【私聊】秋雪: OK.
　　狼群越来越近，将帐篷包围起来，借着月光能看到偶尔闪动的碧绿眼睛。
　　苏韶抹黑进了帐篷，快去取下了里面二人的项链，没有引起一点骚动。
　　焱锅也没闲着，他跟苏韶一样，光明正大的拿走人类们的通行证。他选的位置与苏韶完全相反，有人类听到声音后从帐篷里出来查看，立即被狼群咬伤，任由焱锅取走了胸前的心形项链。
　　失去资格后的人类被系统送出副本，人类阵营不会有人数提示，他们还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同伙已经离开。
　　很快游戏就结束了。
　　副本中只剩下两个恶魔。
　　焱锅趁着倒计时的时间，给苏韶发了条消息，【去吃饭了，有时间再约。】
　　【好的。】
　　回答完焱锅的话。副本结算出现在苏韶面前。
　　【恭喜您成功生存到最后，取得【守护之心】＊5，获得积分＊5】
　　【房间解散，您将在十秒钟后回到游戏大厅。】
　　倒计时结束，游戏画面一转，变成暗红色的任务大厅。
　　五个积分只让苏韶的经验涨了一半，再来五个才能升到2级。
　　他来到大厅的NPC面前，接下了采集和伐木，还有狩猎的任务，任务完成后就可以过得这三个基础技能。
　　基础技能也有等级，提升等级后能制作耐力值更高、不容易毁坏，防御力和攻击力更强的装备。等级提升后，装备显得尤为重要。
　　苏韶任务做到一半，外卖小哥电话打来，他只好先放下任务，将电脑放到一边，移动到轮椅上打开门接收外卖。
　　跟小哥到了声谢，苏韶拿着外面来到客厅矮桌上。
　　玩了这么久游戏，突然从聚精会神的状态里脱离出来，疲惫感后知后觉地将他包裹住，他觉得眼睛很累，没有办法继续面对电脑了。
　　按摩了一下眼睛，匆匆把饭吃完，讲垃圾丢进垃圾桶，苏韶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回来后将电脑合上，准备先睡一会儿，把任务留到明天来做。
　　夜晚是他一天中最无力的时候，不止是身体，还有自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无奈。
　　他记起白天在警察局发生的事。
　　乔云芷和秦浩峰早就离婚了。
　　他们是不是知道，生出的儿子患有这样的怪病才婚姻破裂呢？
　　他忽然很想找到他们，方面问一下。只有这样才会彻底死心。
　　可苏韶又怕，如果得到的答案不尽人意，他该以什么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法律上讲，苏韶与秦浩峰和秦灼，没有任何关系了。
　　尽管身体疲惫，苏韶躺了很久才睡着。
　　每天早上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原主喜欢早上，这具身体养成了习惯，五点多钟就睡足了觉。
　　他从床上爬起来，两脚着地，迈着缓慢的步子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的青年表情冷淡，不止是性格原因，身体患有的疾病导致他无法完美控制面部表情。
　　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一点跟他曾经扮演过的沈悠宁很像。
　　为了任务，他肯定要找秦家父子两个的，但是在此之前，还得好好思考一下，什么样的环境能让攻略进度涨幅最大。
　　洗漱完，苏韶换下衣服，步行出了门。
　　他没有借助外物，走的很慢，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可他的外表却那么年轻，一点都不相符。
　　苏韶住的地方离着秦灼的住所很近。
　　他来到了昨天相遇过的当地特色菜馆，点了一份茄汁面。
　　没一会儿，秦灼也从外面进来，到餐台前点餐。
　　这家店面基不大，说是特色菜，其实都很常见，价格也不贵。
　　早上来吃饭的人很多，空座也不多。
　　秦灼一眼就看到了苏韶，拿着号码牌来到他跟前，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好巧啊，又见面了。好像没有座位了，请问我能和你拼个桌吗？”
　　苏韶点头，“不用这么客气。”
　　秦灼看着他用手里的筷子扒拉碗中的面条，一直没吃，不由开口问道，“是不和胃口吗？他家的茄汁面确实咸了点，不过我挺喜欢的。”
　　“不是……”苏韶收紧了手，窘迫道，“我筷子使的不好，吃面有点困难。”
　　“这个简单，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勺子。”秦灼说着，直接站起来去了餐台，过了不到半分钟就拿着叉子勺子，还有自己的那碗面回来了。
　　他把餐具递给苏韶。
　　苏韶接过，脸颊微微发红，“谢谢。”
　　“不客气，正好我也要去取餐。”秦灼道。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有点好奇苏韶的状况，“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苏韶点头。
　　秦灼吸了口面，拿起桌上的水壶和不远处的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本水，将其中一杯放到苏韶面前:“我常来这里吃饭，对这块都挺熟悉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谢谢。我昨天刚搬过来的。”
　　“这样啊。你昨天出什么事了吗？”他亲自跑了一趟，把苏韶送到了公安局，两人勉强算是邻居，又是第二次见面，秦灼怎么着也得表达一下关心。
　　“没有什么大事。”苏韶说，“我本来是想来找人的，但是找到之后，又不想见他了。”
　　“这么复杂？是女朋友吗？”
　　苏韶摇了摇头。
　　“诶，你以前住哪儿？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刚从国外回来。”
　　秦灼倍感羞愧，他以为苏韶使不好筷子，口音奇怪，跟他的身体有关系，没想到人家还是个海归，怪不得会生疏。
　　“我叫秦灼，家就住这附近，有什么事儿可以来找我，我一般就在家闲着。”秦灼道。
　　“谢谢。”苏韶第三次道谢，他笑不出来，只能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我的中文名字叫秦迟，我们很有缘分。”
　　他只知道乔云芷和秦浩峰，并不清楚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秦灼却也像是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姓名一般，笑了两声，“是有缘，说不准八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呢。对了，你昨天拿的那张照片，上面的女人跟我妈长的也挺像的。”
　　苏韶一个不稳，勺子掉到碗里，微烫面汤溅到他身上也恍若不觉。
　　“诶，小心点。弄脏了衣服还得洗。”秦灼抽了张纸巾，递到苏韶面前，见他不接，直接站起身来给他擦了擦手。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他问。
　　“乔云芷，怎么了？”
　　“你……”


第104章 8.4
　　“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苏韶鼓足了勇气问道。
　　他内心情绪翻腾, 面上表情依然冷漠，除却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内心的不平静。
　　“没有。”秦灼道, “他们就生了我一个儿子，在我六岁那年两人离婚了, 从此我只能在照片上看到我妈。”
　　他想起来，苏韶对那张照片的珍视, “你呢？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苏韶心中升起了一股怨恨, 为什么偏偏是他遭受这一切？秦灼却可以安然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他被母亲抛弃，生父不明，身患重病, 朝不保夕。所有的苦难都好像被他一个人承受了。
　　这股恶意促使苏韶想要将情绪发泄出来, 让面前的人看到真实的他！
　　他勾起嘴角，露出僵硬的笑容, 秦灼没有多想, 只以为他太久没有笑过, 才会如此不自然。
　　下一刻，秦灼听到他说：“其实照片中的人就是我妈妈。”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照片, 似乎是一直带在身边, 从未放下过。
　　秦灼觉得奇怪, 能这么做, 说明苏韶和母亲感情深厚，为什么他昨天却不承认，照片中的人是自己母亲呢？
　　“她叫乔云芷。”苏韶把照片推到秦灼面前,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一个人。”
　　秦灼愣了一下，接过照片来，半晌才“嗯”了一声。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谈”苏韶问道。
　　秦灼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秘密，也很想把事情了解清楚。
　　陌生的青年突然变成同母兄弟，真相到来的太过突兀，秦灼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
　　他觉得像是在做梦，即使知道苏韶孱弱地站都站不起来，秦灼还是有种危机意识，此时他特别想回家见一下父亲，就像小时候那样。
　　“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去我家？”秦灼道，“这个点我爸还在上班，中午就能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不如见一面？”
　　“好啊。”
　　他扶着墙壁在秦灼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慢慢站起来，绕过餐桌旁边的凳子，小心走了两步。
　　秦灼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苏韶察觉到，转头道：“不走吗？”
　　“走。”
　　秦灼几步来到他身边，因为患病的原因，苏韶个子不算很高，看起来也不健康，与秦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灼尴尬笑了两声：“原来你可以走路啊。”
　　“嗯。”苏韶道。
　　“你的腿受伤了吗？”
　　“没有。”
　　面对忽然冷淡下来的青年，秦灼不知该讲些什么，只好闭了嘴。
　　苏韶道：“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个好问题，可是看着苏韶的眼睛，秦灼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我有病。”从始至终，苏韶都是语气平稳的，可秦灼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太对劲。
　　苏韶没再要求他搭话，自顾自道：“我被她丢在孤儿院门口，身边只留了这张照片，还有后面的名字。我来种花有段时间了，一直在寻找我的父母，我想当面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丢掉。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秦灼摇头，“不知道。”
　　“你爸爸什么时候回家？”苏韶问。
　　“大概十二点吧。”
　　从餐馆里出来，走到小区门口苏韶就没了力气。秦灼看他走路实在困难，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就怕他一不小心摔倒。
　　“要不要我帮忙？”秦灼道。
　　苏韶停下来，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你对谁都这样吗？”
　　“怎么了？”秦灼觉得莫名其妙。
　　有些人不适合深交，苏韶活的太累了，他需要一个能包容他温暖他的人，而秦灼恰恰不是，他不懂苏韶经历过什么，也不会知道，苏韶所有尖锐下面的脆弱。
　　苏韶要做的，就是在他面前示弱，让秦灼了解自己，宽慰自己。
　　小时候越缺什么，长大后就越渴望。原主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得不到家人的认可，无论有多少人相伴，对他来讲都是独行。
　　“我没力气了。”苏韶道。
　　秦灼还能说什么呢？
　　他走到苏韶面前，俯下身子，一下将人背起来。
　　明明是个成年男人，体重却轻的可怕。秦灼能摸到他身上的排骨，手臂将宽大的外衣束缚起来，才知道里面的身体有多薄弱。
　　将苏韶带到家中，扶着人坐到客厅沙发上，秦灼倒了两杯水，放到苏韶面前。
　　他实在太过体贴了，可是秦灼并非是真正温柔的人，他更喜欢结交自立开朗的朋友，即使是亲兄弟，发现苏韶阴暗的那一面之后，秦灼也没法对他有好感。
　　“你想说什么？”秦灼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苏韶声音很轻，而且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秦灼无法理解他，但也知道，他在努力收敛住身上的刺儿，没了不合时宜毫无礼貌可言的问句，苏韶重新恢复到了最初见面时沉默内敛的状态。
　　“性格不合吧。”秦灼说，“我记得那时候他们经常吵架，后来就离婚了。”
　　听到秦灼的回答后，苏韶松了口气，原本提着的劲儿也卸掉了，他倚靠在沙发垫上，浑身都沉重极了，心中的负面情绪也随着这口气带出体外，他觉得很累，也很轻松，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得到解答，苏韶有股热泪盈眶的冲动。
　　他哑着嗓子道谢，抬起手臂来遮住眼睛。
　　“你没事吧？”秦灼关切道。
　　苏韶没有拿开手，他摇头，“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
　　“这个病是天生的，我以为……乔云芷把我丢到孤儿院是因为我的身体。昨天去了警察局，知道她很早就离婚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好好的家庭才会破碎。”
　　秦灼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韶虽然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语气平静的一点都不像需要安慰的人。
　　最后秦灼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离婚是他们两个的事，不要想太多。”
　　“嗯。”
　　半晌之后，苏韶才将手臂放下，秦灼看到他手指颤抖，眼眶也红红的，毕竟是一个妈妈生的，想到苏韶口中的经历，秦灼心生同情。
　　【攻略总进度:5％】


第105章 8.5
　　离中午十二点只有三个小时, 秦灼没好意思把人赶走，倒是苏韶在沙发上坐立难安。
　　这不难理解。苏韶和秦灼的相遇纯属巧合, 完全是秦灼自己凑上去的, 苏韶本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即使他知道秦灼和秦浩峰的存在，内心的复杂情绪不会比他们少。
　　秦灼陪着苏韶聊了几句, 快到中午时去厨房做饭，顺便给秦浩峰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秦浩峰那边也是一脸懵逼。
　　离婚都这么久了, 他第一次知道前妻带着一个孩子，而且还把孩子丢了。
　　今天秦浩峰下班早些，他请了一下午假, 急急忙忙赶回来, 一推门就看到在沙发上呆坐出神的苏韶。
　　他愣了一下，嘴角挂起礼貌的笑容, 不动声色地打量苏韶的样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清澈冷漠, 眼睛的形状既不像他，也不像乔云芷。嘴角微微向下倾斜, 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你好, 你叫秦迟是吗？”秦浩峰换好鞋子, 脱下外套后来到苏韶身边坐下。他的态度就像对待秦灼的普通朋友, 礼貌又生疏。
　　苏韶点点头。
　　秦灼从厨房里出来，也坐到沙发上，“今天回来这么早？饭还没好。”
　　“这可不是小事, 就你这混小子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下午先不去公司了，好好招待一下秦迟。”
　　看到他的态度，苏韶就知道秦浩峰心里怎么想的。
　　他垂下眼眸掩盖住失落，双手握在一起，温度有些凉。
　　“您不知道我？”
　　秦浩峰摇头，“离婚后再也没联系过，她换了电话号码，房子也卖掉了。”
　　不论父母感情是否破裂，对于孩子来说，对于亲情的渴望是不会变的。乔云芷离开时，秦灼已经记事，妈妈所有的温柔都被他珍藏，就算爸爸再关心补偿，也是无法替代的。
　　他看着那个女人离开，渴望她回头看自己一眼。可直到他等的心凉了，失望了，甚至偶尔憎恨那个不负责的女人了，她依然没有出现。
　　有些人有些事，不能细想。
　　带着怨恨的情绪回头挑剔，总能发现对方的疏漏。
　　尤其是，她确实不在乎这个儿子。
　　“那您知道，谁是我的父亲是谁吗？”
　　秦浩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跟秦灼比起来，苏韶瘦弱极了。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就不健康。
　　秦灼在电话里把苏韶的情况大致讲清楚了，秦浩峰知道他身上有病，但不清楚是什么病，有多严重。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不了解对方时不要冒失开口询问。面对比他儿子还小几岁的青年，做父亲的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他朝苏韶笑了笑，跟秦灼五分相似的面容表情完全不同。
　　虽已到中年，秦浩峰保养的很好，只有眼角几条细纹，跟苏韶幻想中不太一样。可他这样一笑，却能轻易穿过层层防御，直击最柔软的地方。
　　苏韶侧头，躲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不去问云芷呢？她应该比我更清楚。”秦浩峰道，“你从国外回来，找乔云芷比找我容易吧？”
　　“她死了。”苏韶语速很快，像是不愿谈及这个话题，又像是想把心中郁结的委屈全部倾诉。
　　秦浩峰和秦灼打起精神，屏息看着他。
　　他们都以为，乔云芷会开始新的生活，她会到处旅游，会遇到对她好的男人，组建新的家庭。
　　总之她该是幸福的活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苏韶道:“她把我丢掉之后，就自杀了。”
　　“为什么？”秦灼问。
　　苏韶摇头，“不清楚。我想大概是她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离婚吗？
　　秦灼心情复杂极了。
　　如果乔云芷早就死了，这么久以来他的恨算什么？
　　“秦先生，能允许我跟您做亲子鉴定吗？”苏韶对秦浩峰道，“亲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知道我的到来打乱了你们的生活，但我还是要这么做。我很抱歉。”
　　“当然可以。”秦浩峰道。
　　如果乔云芷没有死，秦浩峰一点都不觉得苏韶会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苏韶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她给这孩子取名为“秦迟”，跟他秦浩峰一样的姓氏。“迟”字是不是代表着……如果苏韶能早一点出生，他们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三个人兴致都不高。秦浩峰和秦灼是因为乔云芷的死讯，还有突然多出来这么大一个孩子，有些无所适从。苏韶则是担忧感情太生疏，没有理由住到一起。
　　这个世界虽然以游戏为主，现实也是很重要的啊……
　　秦灼手艺还行，就算他做的饭再好吃，吃饭的人也没有心情。
　　正好秦浩峰请了半天假，吃完午饭后，他们一起去了一趟医院做亲子鉴定。苏韶体力大不如上午刚出门的时候，临走之前回了趟公寓带上轮椅。
　　秦浩峰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苏韶轻描淡写地应了两声。
　　治不好又死不了，也不是要命的疾病，比他痛苦的人多的是，他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只能在心里想想吧。
　　司法亲子鉴定中心离着住所不太远，亲自过去一趟，比邮寄标本更简单些。
　　下车时秦浩峰与秦灼一左一右扶着苏韶下来，坐到轮椅上。
　　招待他们的姑娘打扮的很干净，长发盘起留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笑容很亲切。
　　“你是肌无力吗？”她对苏韶道，“这么年轻应该不太严重，平时适量运动一下，多喝点牛奶，应该能恢复一些。”
　　苏韶不喜欢听这种话，他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姑娘笑道，“我家里也有个长辈得了这个病，费了挺大功夫治的，看到你就想多说两句。小伙子长得真好看，你们三个都长得挺像的，一看就是一家人。”
　　“像吗？”秦灼问。
　　“现在可能不太像，他生病前肯定像。”她道，“这位大哥你也别多想，我在这儿工作这么久了，见多了为了亲缘闹的厉害的。其实没有必要，就算真不是自己孩子，这么多年感情也不是假的，对孩子伤害多大啊。”
　　“您说的是。”秦浩峰应道，“这个病对外貌还有影响吗？”
　　这姑娘没想过看似一家人的三个老秦其实今天才刚见面，她一脸不赞同，“你这当家长的也太粗心了，肌无力影响最严重的就是眼部肌肉，不止会眼角下垂，还可能会影响视力。”
　　秦浩峰和秦灼同时看向苏韶。
　　苏韶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关心，摇头，“我还好……”
　　这是个游戏世界啊，要是眼睛也坏掉，直接开始下个世界算了。
　　“那也得多注意点。”她对秦浩峰道，“你家小孩看起来这么乖，做爸爸的怎么会不心疼？您还是多留心点。你也是，难受了一定要说出来，别自己忍着。”
　　【攻略总进度8％】
　　苏韶:“嗯……”
　　可是他能跟谁说呢？
　　远在国外重新组建家庭的继父吗？
　　米国人热情，又有股莫名其妙的英雄主义，总喜欢帮助弱者。如果在大街上表现出一点点伤心，都可能会被路人主动关切。
　　苏韶不喜欢被陌生人关注。他们明明一点都不清楚，他为什么痛苦。
　　继父的家庭也一样。
　　采完样填写好资料，秦浩峰添了点钱，做了24小时加快处理，第二天就能收到结果。
　　离开的路上，秦灼上网搜了搜肌无力。
　　后天的患者比先天多很多，词条上基本没有有关先天性肌无力的描述。
　　“那位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你还好吧？”
　　苏韶淡淡道，“都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不好的。”


第106章 8.6
　　从鉴定中心回来, 苏韶没再继续跟秦浩峰他们回家。他回到小公寓里，揉揉眼角后打开电脑, 继续昨天没完成的游戏任务。
　　操控【秋雪】做完任务拿到技能之后, 没见秦灼上线，干脆把小号移到基地里面, 提交好材料后原地挂机建设房屋，然后登陆大号。
　　大号名字叫做【Soft】, 号上好友寥寥, 仇人倒是不少。
　　按照这游戏的规则，确实容易得罪人。但从来没有人能做到苏韶这样，得罪的不少, 还能赢了游戏不断升段的。就算是同阵营也不会有人愿意跟他搭档。
　　原主行事作风偏激又自私, 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他在游戏里只是为了释放心中的压抑，堪称放飞自我, 利用智商优势折腾人, 怎么恶心怎么来。
　　苏韶既然来做任务, 就得让他的情绪转变合理些。这其实很好解决，只要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安抚, 网络里的Soft就不会整要命的幺蛾子。
　　好友列表有他的几个迷弟, 据说是欣赏他残酷的作案能力, 特地加了好友。估计这些人现实里, 要么是中二病，要么心理也有点毛病。无视他们的私聊，苏韶将目光放到聊天频道上方。
　　这个号已经五十三级, 在全区等级排行榜上面露了头。第一名是五十五级的【落花飞雨】，三次元挺忙，只要他在线，基本都是代练。第二名就是秦灼的【延津剑合】，同样是55级。
　　对于圣剑来说，等级确实很重要，但是等级的高低不能代表实力。这游戏最终是靠智慧和道具取胜的，除非把它当做单机游戏，只发展基础设施。
　　苏韶绝对不是能安稳度日的性格。他抿了抿嘴，面无表情操控人物在基地里瞎逛。
　　他的基地建设的很完善，规模堪比二百平米的别墅，地板和墙壁也都升级成坚硬的高级石头。
　　基地外面是白色围栏，里面分成三个房间。苏韶没跟其他人一样去做家具，他的房间里只有五个储物柜，里面存放资源。除了储物柜之外，就只有一把椅晷日子，可以回复精力值。
　　不匹配副本的时候，在外面的行动都是消耗精力值的。
　　苏韶将背包清理干净，顺着小路奔跑来到城里，确定五十级和两级的玩法一样之后，在接待处进行游戏匹配。
　　就在刚刚，【延津剑合】上线了。
　　下一秒，电脑下方的状态栏闪动了一下，苏韶把账号切换到小号，看到了私聊里的好友申请。
　　【延津剑合】：你好，我是焱锅，这是我的大号，同意一下，以后一起玩游戏啊。
　　苏韶手指颤抖了一下，点了同意。
　　紧接着一个好友邀请出现在窗口。
　　苏韶紧张地切到大号看了一眼，发现那边匹配还没成功。
　　这游戏一局需要二十个人，每一次的匹配都要超过半分钟，如果运气不好，有可能等两分钟才凑够人数。
　　把大号退出还来的及，苏韶不想耽搁太久，让秦灼发现不对劲，他先是同意了那边的邀请，然后切到大号，正准备点击取消，界面忽然一转……匹配成功。
　　完了。苏韶心想。
　　游戏加载页面，只有副本场景中的风景，并没有队友的头像资料。
　　因为身份每过一个赛季才会换一次，如果使用固定的名称和头像，很容易被人认出，从一开始就被针对。尤其是对恶魔来说，隐藏自己的id是极其重要的事。
　　匹配之前，可以花费金币购买随机ID。金币在游戏中很重要，只能通过充值获得，除了能买随机id之外，还可以购买时装和其他道具。到了苏韶这个地步，想要取得胜利，进入副本后改名字就十分重要。
　　当然也可以不改，因为玩游戏的人很多，匹配到之前的队友概率不是很高，而且就算真的这么凑巧，除非特别突出的，能记住所有队友的名字是件很困难的事。
　　加载完成之后，苏韶切回小号，看到穿着简陋新手装的正太跟一身白衣的【延津剑合】相顾无言，而他们旁边，站着的就是他的大号【Soft】。
　　“……”这么巧？
　　没救了，等死吧。
　　延津剑合说：“咱们立场不对，不过没关系，这次我先帮你完成任务，拿到奖励之后再说。等赛季结束后，看看咱们能不能匹配到一个阵营。”
　　跟着五十几级的大号，匹配到的人段位不低，就凭苏韶这个只有低级采集技能的萌新小号，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秦灼觉得自己有义务来帮助他，对他来说，一场游戏获得的资源可有可无，给小号使用刚刚好。
　　【私聊】秋雪：好的，谢谢。
　　【私聊】延津剑合：不知道你的同盟是谁。得尽快找到他，两个人会方便很多。
　　苏韶深以为然。可惜他运气不好，好好的独处时间，因为一点不合时宜的操作，变成了精分现场。
　　点击跟随白衣男人，小正太扬着褐色的眼睛，乖巧跟在他的身后。
　　苏韶切换界面，让【Soft】远离人群。
　　这个游戏画风偏近代，背景完全虚构，游戏中的服装和发型比较欧式，商城中可以购买的外观种类很多，除了普通的T恤裙子牛仔裤，还有像欧洲贵族一般的华丽礼服。
　　【延津剑合】穿的就是一身白色西装，苏韶的大号则是墨绿色礼服。整个场景中，也就小正太【秋雪】还穿着麻袋似的新手装。
　　【Soft】走远之后，苏韶操纵轮椅，转到桌边，把笔记本拿到台式电脑旁边，开机登录游戏。
　　两个号来回切换太慢了，而且很容易搞混。
　　趁着游戏加载的空闲，苏韶换回小号，看到秦灼发的话。
　　【私聊】延津剑合：这次地图不是野外，晚上也不会安全，可能会有老鼠之类的动物或者人形怪袭击。
　　【私聊】延津剑合：为了避免我中途在新人面前挂掉，还是先找住的地方吧。
　　苏韶赶紧回了一句：好，听你的。
　　另一台电脑游戏加载完成，苏韶给大号下线重新登录，上线后发觉不知不觉间触发了天赋开启的条件。
　　Soft的天赋是暗之信仰，开启天赋之后，可以逃避心灵感应，靠近人类时不会让拥有心灵感应的人感到恐慌。
　　游戏里的所有技能都挺有用的，任何技能，用的好都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绝地反杀也不是不可能。


第107章 8.7
　　第一次跟大佬一起玩游戏, 苏韶心里有点没底。
　　他的任务不止是游戏胜利，通过少量语言和骚气操作, 展现出三次元的变态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任务的地图是一座废弃城市, 天空灰蒙蒙的，飘洒着小雨。
　　新手装正太跟在大佬后面, 来到了一家医院里面。
　　白天算不上危险，毕竟他们需要对抗的人是队伍中的恶魔, 环境里不需要设置太多障碍。
　　医院很脏, 里面没有一个npc，地上墙上都是血迹。
　　延津剑合解释道：“这个地图的设定跟游戏背景是相符合的，之所以变成这样子, 就是因为恶魔。不要担心, 这不是恐怖游戏，虽然可能会有非人类生物出现, 游戏的主旨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三次元的苏韶点了点头, 意识到他看不到之后, 打字道：“知道了，谢谢。”
　　【私聊】延津剑合：不用这么客气。
　　【私聊】秋雪：那我应该说什么呢？
　　【私聊】延津剑合：你都叫我哥了, 我对你好就是应该的。随意就好, 我这人算得上好相处吧, 不会轻易生气的。
　　苏韶想了想现实中跟他的相处, 还有寥寥的攻略进度，深深觉得，任务目标嘴上说的话不能当真。
　　【私聊】秋雪：你现实里有兄弟吗？
　　两个人物来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病房, 房间的门都没有毁坏，可以成功防御外界生物的袭击。
　　延津剑合顿了一下，在画面中转了个圈，才道：“大概有吧。”
　　“大概？”苏韶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现在就是简单的玩小号，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一个聊得来的人，难免多说几句。
　　小号的作用就是为了让秦灼改变对他的印象的。
　　【Soft】已经臭名昭著，刻板印象下会让他的所有举动都背上理由，从而更加讨厌他这个人。如果有一天，秦灼发现，两个号其实是一个人，对号主的态度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这次延津剑合回的很快，“有个弟弟。”
　　苏韶道：“我也有个哥哥，但是他好像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私聊】延津剑合：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有人不喜欢？
　　【私聊】秋雪：…………
　　【私聊】延津剑合：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苏韶抿了抿嘴，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误导他。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延津剑合又做出了反应，这个话题被带过后，苏韶也没了解释的机会。
　　延津剑合道：“我的天赋开了，是地图。挺方便的，等我把这个位置标记一下，咱们出去看看该怎么把其他人搞死。”
　　小正太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容貌英俊，步履从容，他做了一个撩头发的动作，“地图上有所有人的位置，先去抓人少的。我们可以邀请他们一起组队。诶，这里竟然有人单干……”
　　苏韶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说的是自己大号吧？
　　延津剑合道：“过去看看，说不准是你的盟友呢。要是他想杀我，你可得帮忙说句好话。我死了可就被提出游戏，没人带你了。”
　　文字无法精确地表达出对方的语气，但是苏韶却能从这句话里看出，电脑背后的秦灼嘴角带笑油腔滑调的模样。
　　他打字回道：“好。”
　　延津剑合摸了摸秋雪的脑袋，“等出去之后，带你换一套外观吧。新手装真的不好看，就算建模再漂亮，隔得远了也跟一棵玉米杆子似的。”
　　秋雪：“……”
　　延津剑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在意。”
　　从医院里出来，两人又去了道路两边的商城和五金店。
　　这种地方最容易找到资源，如果游戏胜利，可以带回基地去发展建设。
　　苏韶等了很久，打字问道：“你好像一直很开心。”
　　延津剑合从五金店的抽屉里找出来一把银质手枪，拿在手中之后，配上他全白的西装看起来精致极了。
　　在手中转了一圈，游戏里的人物嘴角微微上扬，“你不开心吗？玩游戏不就是为了调整心情？”
　　苏韶抿了抿嘴，将轮椅往后移了一小块距离，他揉了下眼睛，从桌子上拿来眼睛带上。
　　“不开心。”
　　延津剑合：“是因为你哥吗？能跟我说说吗？其实有些问题我也看不明白，不过这也没办法。担心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嘻嘻。”
　　游戏里的延津剑合要比秦灼本人开朗很多。
　　也或许是，隔着网络，谁也不认识谁，说些心里话无关紧要，不必担心形象崩塌，以及其他的压力。
　　眼看着机会来了，苏韶没有一点沉溺游戏的想法，抓紧一切空隙做任务。
　　他构思好语言，回复的速度慢了很多。
　　“我跟他从小生活在一起，我父母很久之前就离婚了，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延津剑合道：“咱们情况还挺像的。不过要是我有妹妹，肯定会疼爱她。我认识的很多独生子都是妹控，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可在乎了。”
　　“真的吗？”
　　“对啊。大学认识的一哥们，天天在我面前讲。说起来，他找的女朋友也都是样貌可爱的妹子，天天送她上课下课，跟养女儿似的。”
　　苏韶知道游戏中秦灼话多，没想到他话这么多。三言两语就跑偏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没有再回复，延津剑合看着聊天页面中全是自己的消息，也不太好意思。主动终止话题，把注意力放回游戏上。
　　“快到了，再往前走应该就能看到他了。”延津剑合道。
　　两人一同向前，墨绿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苏韶忍住扶额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需要拖着疲惫的身体，两个账号来回切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这两个号都是沉默寡言，行事风格也都一样。外观上的巨大差异把他们完美区分开，就算秦灼觉得【Soft】和【秋雪】性格相似，也不会往他们是一个人上想。
　　等最后揭穿身份，所有的巧合都会变成顺理成章。
　　“嗨~”延津剑合跟【Soft】打了个招呼。
　　进入这局游戏之后，随机id开始生效，【Soft】现在的名字叫做【垩鮨】，很难认的两个字，与恶意同音。
　　【附近】延津剑合：兄弟你这名字……真的是充满了恶意。
　　他吐槽了一句，接着道：“要不要组个队，一起玩？我跟我家阿雪双开的，没找到其他人抱团。”
　　苏韶切换到大号上，狭长的眼睛冰冷呆滞，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如他这般捏脸的人不多，自从【Soft】在游戏中带起了一阵变态虐丨杀风格之后，他的迷弟越来越多，学着这样外观捏脸的人也不少，算是芸芸众生中特立独行招人嫌的一伙儿，论坛上经常有帖子扒他们干的坏事。
　　如果不是这人可能是个恶魔，延津剑合根本不会主动跟他搭话。
　　【附近】垩鮨：没兴趣。
　　【附近】延津剑合：不要耍小脾气嘛，再考虑考虑？
　　【附近】垩鮨：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人类阵营的。
　　【延津剑合】这个名字很响亮，他在游戏中热情随性，朋友不少。而且能力等级都足够高，各个榜单上面都有他的身影，知道他的人挺多，也有不少取相似名字来模仿他的。
　　他本来打算误导【垩鮨】，把秋雪自己当做同类，没想到因为响亮的名号，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人生真的寂寞如雪。
　　“是。”他回道，“不过我在带新人，他是恶魔。”
　　等了几秒钟，垩鮨才回道：“可以试试。”
　　他名声差到人神共愤，还有一个原因是原主从来不与人合作，即便是同阵营利益共同体，也是说卖就卖。不少恶魔阵营的玩家遇到他都发憷。
　　但是苏韶这次是为了给自己的作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是做的不对没错，但是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代价，没有人看到表象下隐藏的伤痛。
　　苏韶道，“不过你的水平似乎不高，真的能保护好新人吗？”
　　秦灼立刻意识到他话里的冷嘲热讽，苏韶似乎对他很熟悉，有可能现在不是第一次见面。
　　【附近】延津剑合：我们以前遇到过？
　　【附近】垩鮨：出去之后，你就知道了。
　　【附近】延津剑合：你是Soft
　　垩鮨没有再搭话，他转过身去，沿着街道一直走。
　　单从外表上来看，两个阵营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可是秋雪这种模样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垩鮨从里到外都像是拉仇恨值的，即使他没有说过太过分的话。
　　既然说好了要结盟，秦灼就不能让他一个人走掉。
　　他带着秋雪跟在垩鮨身后，看着眼前的人准确的来到人群附近。
　　墨绿色的贵族服饰看起来很华丽，从颜色上来讲，并不显眼，可是在他到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垩鮨身上。
　　贵族青年做出挥舞手臂的动作。
　　【附近】垩鮨：大家好。
　　立即有热衷于聊天的人跟他搭话。
　　【附近】嘟嘟噜啦：哟，哥们从哪儿转过来的？
　　【附近】垩鮨：采石场那边，快到郊区了。还有两分钟天黑，你们找到合适的住处了吗？
　　秦灼皱了皱眉，给秋雪发了条私聊：“不要告诉他们咱们找到住所了，先看看他想做什么。”
　　苏韶一直注意着小号的动向，看到他的话之后，回道：“好的。”
　　秦灼：“真乖。”


第108章 8.8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号上, 苏韶暂时放下对小号动向的关注，专心面对游戏里的对手。
　　【附近】垩鮨:刚刚转了一圈, 街道上没有居民楼, 全部都是商业店铺，而且有不同程度的毁坏。晚上可以躲避的地方, 只有旅馆之类的商业建筑。
　　参与游戏的都是老手了，就算有【秋雪】拖后腿, 游戏自动平衡匹配到等级稍低的人, 也不会低的太离谱。
　　苏韶说完，立刻有人反应过来，“谁解锁地图了？”
　　距离天黑还有半分钟。
　　如果有地图且距离他们不远, 可以逃过一次袭击。
　　延津剑合没有出声。
　　其他人三言两语地开始讨论, 眼看着天边光亮消减，阴冷的氛围弥散开, 语气也越来越差。
　　游戏能力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素质, 高端局的玩家心气高, 更容易一言不合开始骂战。
　　不过最先死掉的，都是最显眼的人。
　　这个地图里, 夜晚袭击人类的是蝙蝠和老鼠, 分别在街道和店铺里面躲避。根据游戏背景, 它们受到恶魔的馈赠, 拥有了超乎寻常的伤害能力。
　　半分钟时间过得很快，如果打字的话，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天很快完全黑下来。
　　荒芜的废弃城市中, 响起了沙沙异声。
　　游戏里的人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们聚在一起，努力自救。
　　其实也不是毫无胜算。如果人类一方可以解锁天赋，逃避野兽追击，或者迅速逃跑，拖延等十分钟后天亮，都是能活下来的。
　　野兽杀死不会杀死全部的人类，每次天黑它们的淘汰上限是四分之一，如果一次带走足够量的人类，则会自动退散。
　　公屏上有人说了一句:来了。
　　这句话并没有让骂战停止，苏韶失去了耐心，直接把聊天频道调整到私聊。看不到滚动的字体之后，头脑清晰起来。
　　冷眼看着他们向着声音较小的方向奔跑，苏韶问延津剑合:“你不走？”
　　【附近】延津剑合:逃出去不太容易。
　　他身上有地图，除了玩家之外，怪物的位置也会在上面显示。
　　延津剑合谨记不能暴露出这个天赋，如果被小心眼的队友发现，可能会直接把他搞出去。
　　夜空中飘来一片云彩，遮挡住了月亮，光线更加昏暗。如果仔细去看，不难发现这片云是由密密麻麻的蝙蝠组成。
　　它们越来越近，越飞越低。
　　一般的蝙蝠是没有眼睛的，可是这一群却在黑暗中露出猩红色的双目。
　　“快跑！”延津剑合打出来这两个字，迅速转过身去。
　　自动跟随的矮小少年，也跟着他的步伐奔跑起来。
　　冲在前面的蝙蝠向着延津剑合附身一冲，延津剑合逃无可逃，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将身后的小恶魔护了个严实。
　　想象中游戏结束的提示却并没有到来。
　　墨绿礼服的青年放在他面前，手上拿着一把生锈的铁剑，将蝙蝠斩成两半。
　　受伤的蝙蝠化作一团黑色的雾气消失不见。可后面是成群结队的蝙蝠被他的举动惹怒，挥舞着翅膀冲了过来。
　　苏韶拿剑格挡，他操作不算太好，很快就被蝙蝠咬住了手臂，铁剑从手上滑落。
　　青年转头与延津剑合对视，眼中的红色光芒一闪而过，与成团的蝙蝠一模一样。
　　恶魔不会在夜晚受到攻击。
　　他刚刚将秋雪护住，也是下意识的行为。
　　延津剑合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天赋。恶魔有个天赋名为【无懈伪装】，能够像人类一样，被野兽无差别对待，是隐藏身份最好的能力。
　　垩鮨是恶魔，他不会这么淘汰。
　　在贵族青年被蝙蝠包围之后，延津剑合带着秋雪像原处飞奔而去，没有一丝停顿。
　　苏韶没有跟其他人用过跟随技能，不知是不是体型的原因，延津剑合和秋雪离开是两手紧紧的抓在一起，黑色的阴影由四周向中间融入，最后整个页面变成了黑色。
　　他愣了一下，倚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盯着屏幕。
　　这是他第一次在游戏中释放善意，理智上苏韶很清楚，延津剑合带着秋雪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一幕像是被慢放了一样，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打破所有的期待。
　　奇怪了，他竟然会对陌生人抱有期待。
　　轮椅上的青年尝试着勾起嘴角，却只不自在地抽动了嘴巴两侧的肌肉。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恍惚的状态脱离，重新坐到电脑跟前，操纵小号。
　　延津剑合从人类阵营询问地图开始，发来了许多消息。
　　他向秋雪解释，为什么不把天赋讲出来，骂战之后，又安慰秋雪不要在意。他一直没有回复，延津剑合只以为他被吓到了。还好心安慰几句。
　　蝙蝠出现后，延津剑合又发来了好多话，解释蝙蝠的能力，以及人类对抗的方法。
　　直到现在苏韶都没有回复，死里逃生后，延津剑合终于能静下心来跟苏韶交谈。
　　延津剑合:“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等天亮咱们就去找垩鮨，顺便加一下好友。”
　　延津剑合:“小秋雪？真的被吓到了？”
　　延津剑合:“挂机了？”
　　延津剑合:“回来记得回我一声啊，这感觉有点奇妙。”
　　奇妙这个词用的很委婉了。
　　苏韶知道他好不容易心血来潮带萌新，对方却一点都不珍惜，反而挂机了。延津剑合心里肯定不会好受，没人喜欢上赶着伺候人。
　　回到小号之后，苏韶秒回:“……”
　　延津剑合:“哟，可算回来了？”
　　秋雪:“我心里很难受。”
　　仗着对方不知道他是谁，苏韶可以使用小号尽情倾诉心底的感情，不怕被人厌烦。
　　真合不来，大不了互相拉黑再也不见。
　　矮小的孩子打出这句话之后，延津剑合心里的不耐烦瞬间消失。
　　明明游戏一开始，秋雪就说过心情不好。
　　【私聊】延津剑合:是因为你哥吗？
　　秦迟不清楚他就是秦灼，苏韶自然也不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私聊】秋雪:不是。
　　【私聊】秋雪:就这么丢下垩鮨了吗？
　　【私聊】延津剑合:放心吧，他可是恶魔，蝙蝠攻击他也是因为他的伪装天赋，不会受到真实伤害的。刚刚的画面是凄惨了点，不用放在心上，多玩几局就习惯了。
　　【私聊】秋雪:他会不会不高兴？
　　【私聊】延津剑合:不会吧？一般人没那么玻璃心的。走，继续搞人去！
　　玻璃心？
　　原来这就是玻璃心吗？
　　苏韶兴致依然不高，甚至觉得小号碍眼极了。
　　他知道延津剑合，对于【Soft】，延津剑合向来冷冷淡淡，极力减少跟他的交流。
　　苏韶一直觉得他们是天生不对头，原本的他也不会将对方的态度放在心上。
　　可是有了小号对比，心底却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
　　【私聊】秋雪:你之前问垩鮨是不是Soft？
　　【私聊】延津剑合:是问过，觉得他俩讲话的语气挺像的。你知道Soft吗？他还挺有名气的。
　　苏韶迟迟没有回答，延津剑合当他不知道，继续道，“这人也是厉害，玩个游戏能把队友和对手得罪个遍，偏偏他又有实力，恶魔阵营没几个超过他的。”
　　“你讨厌他？”
　　延津剑合:“算是吧。说真的，我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Soft。垩鮨可千万别是他，要不然这局就算赢了也憋屈。”
　　秋雪:“……”
　　延津剑合:“现在多少人了？”
　　苏韶看了一眼屏幕，老实道，“人类还有十二个。”
　　十八个人类，只有六个被淘汰。
　　老手要比新手难对付得多。
　　不过现在人类一方也没太大线索，只要有骂战，恶魔的存活机会就会高很多。
　　第二次天黑后野兽淘汰的人类会更少，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大都找到了住所，不会在夜晚轻易出来。
　　夜晚中行动，除了可能遭到袭击之外，还有一定几率找到特殊道具。这些道具大都是一次性的，只能在副本中使用，不会破坏到阵营战的平衡。
　　延津剑合考虑着下一步行动，心中有了大概方向后，问秋雪:“你觉得，咱们现在做什么好？”
　　【私聊】秋雪:去找人类吧。
　　【私聊】延津剑合:嗯？
　　【私聊】延津剑合:为什么？
　　因为我想把小号搞死……苏韶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着，手上敲出来的字忠诚地掩盖他的情绪。
　　【私聊】秋雪:我想试试解锁天赋。
　　【私聊】延津剑合:也行。就听你的吧。
　　他打开地图，看好上面的坐标。
　　夜晚的蝙蝠将本来就人心不齐的几个人类冲散，如果动起手来会比最开始方便很多。
　　同样，人类玩家那边的警惕心也会提高。
　　解锁天赋确实很重要，如果解锁不了，也没有关系。只要稳妥一点，总会取得胜利。
　　身穿新手麻袋的正太跟在西装男身后，像是被豪门公子收养的小乞丐。
　　顺着街道一路走，延津剑合偶尔去店铺里面搜查，看能不能找到可以使用的道具。
　　【私聊】延津剑合:对了，垩鮨应该不会出现在人类那边了。
　　【私聊】秋雪:为什么？
　　【私聊】延津剑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蝙蝠包围，如果出现不就暴露恶魔的身份了？要是去人类那边，跟垩鮨汇合就得缓一缓。
　　苏韶可不会放弃闷声作大死，他要把存在感刷的足足的，最后揭秘才会有趣。
　　秋雪“乖巧”道:“我明白的。”
　　延津剑合忍不住又摸了一把他的头。


第109章 8.9
　　天亮之后, 人类这边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凑在一起。先前的口角纷争闹得很不愉快，多过黑夜中蝙蝠的袭击, 组成几队分开行动是常有的事。
　　游戏开局不到二十分钟, 苏韶已经觉得不耐烦。
　　他本身无法从这样的游戏中得到快感，只是碍于攻略主场在游戏里面, 隔着网络更容易看透一个人的真实内心。
　　演戏是个很累人的活。白天一整天苏韶都在思考该怎么跟秦灼周旋，作为死宅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 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觉得很累。
　　压力之下, 苏韶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四个人，人类阵营数量再次减少。
　　小号【秋雪】依然安安静静跟在【延津剑合】身后，人多的时候没有那么显眼, 就算偶尔不回复, 也不会被怀疑。
　　蝙蝠到来之后，苏韶解锁了身上的第二个天赋技能。
　　他原本拥有的天赋名叫【暗之信仰】, 可以逃过【心灵感应】的探测。第二个天赋是【无懈伪装】, 能让他在黑暗中像人类一样被野怪攻击。
　　这两个技能都是有缺陷的。但是合在一起用处就会大很多。
　　像苏韶一样解锁两个技能的人少之又少, 玩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运气不错, 两种天赋同时获得, 也只遇到过三次。其他人更不用多说, 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可以解锁两种技能。
　　身穿墨绿色贵族服饰的青年头上顶着【垩鮨】两个字, 生锈的铁剑依旧被他拿在手里。
　　铁剑的作用不大，仅能在这一个副本中使用。可以增加少量的攻击力，让人类拥有一点对抗野兽的能力, 如果对玩家兵刃相接，这个道具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它增加的一点点攻击力，是基于玩家角色体质上来的。如果说三个人类可以杀死一个恶魔，恶魔手中持有铁剑之后，就不会死的那么快。
　　游戏里短短的几秒钟，也有改变胜负的可能。
　　解决完四个人类玩家之后，苏韶将道具收起，心形项链融于手掌之间。游戏里的青年神色冷淡，眼角狭长，如果他在现实中出现，跟苏韶曾经扮演的卓仪有几分相似。
　　苏韶走的不快，小号就跟在延津剑合身后，不愁找不到他们。
　　两台电脑上显示的风景渐渐重合，苏韶看到了一前一后并肩慢慢走来的两个人。
　　延津剑合的轮廓清晰起来，苏韶认真的看着屏幕中的人物，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惊讶或者别的情绪。可惜延津剑合不是秦灼本人，游戏和现实完全不一样。
　　下一秒，苏韶收到了延津剑合的好友申请。
　　他点击同意，然后看到延津剑合发来一句话。
　　【私聊】延津剑合:你怎么回来了？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动作，苏韶表情依旧冷淡，眼中带上了笑意，“想回就回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私聊】延津剑合:好多人都看到你被蝙蝠包围，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千万别说一时脑抽，主动暴露身份。
　　【私聊】垩鮨:不会。
　　垩鮨的话同样不多，打完这两个字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延津剑合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切换聊天界面，问秋雪:“现在还剩下几个人类？”
　　秋雪好像掉线了一样，依然没有动静。
　　延津剑合若有所思，他问垩鮨，“你一路过来遇到其他人了吗？”
　　苏韶不打算跟他说真话，敲击键盘回道:“还没。”
　　延津剑合又问，“早死早超生，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你打算怎么跟其他人讲？”
　　既然苏韶出现在这里，不可能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交集。他总该好好想一想，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淘汰。
　　苏韶手中按下几个键，贵族青年朝延津剑合微笑了一下，“不是还有你旁边那位小朋友吗？我们三个可是一起的，难道你想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吗？”
　　“你这话说的……”延津剑合看了眼身边乖巧站立的正太。
　　虽然身上的衣服跟麻袋似的，这个模型确实真的好看。秋雪的眼睛大大的，湿漉漉的，睫毛很翘，挂机状态下有点呆滞，空茫的看向远方。延津剑合没有动作的时候，还会原地转几个圈圈，缓慢地眨动双眼。
　　不开心秋雪的作为是一回事，自己带的妹被别人针对是另一回事。
　　延津剑合早有猜测【垩鮨】就是【Soft】，时刻防备着苏韶的招数。秋雪的年纪可能不大，一进游戏就遇到这么恶心的操作，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
　　【私聊】延津剑合:别卖关子，说出你的想法。
　　苏韶看了一眼旁边的电脑屏幕，延津剑合的私聊消息再次刷屏。
　　他抽空回了一句:“抱歉，我走神了。”
　　发送之后没有再看那边的回复，用大号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垩鮨和Soft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可是到了现在，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了。
　　他又不是变态，猜不出变态的想法，只能尽力跟对方拉开距离。
　　前面的屋子都被搜过，副本中的道具不少，但是真正的用到的没有几样。系统给出来的背包只有五个格子，如果想解锁更多，只能花钱去买。
　　苏韶不担心那边有什么特殊道具，倒是延津剑合手上有一把银质手丨枪，是杀死恶魔的利器。不过延津剑合现在还没有找到子弹，这一点可以先放一下，不算重要。
　　前面有四个玩家，两个成男一个成女，还有一个萝莉。他们穿得衣服看起来纹路差不多，应该是认识的。
　　苏韶操控垩鮨走过去，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萝莉体型的妹子认出了他。
　　【附近】大橘橘:你是晚上被袭击的那个人？
　　话一出口，其他三个人也回想起来。
　　穿墨绿色衣服的人不多，穿这样繁杂的贵族服饰的人更少。苏韶实在是太显眼了，配合这个恶意满满的ID，一下子就能被记住。
　　【附近】大桔桔:真的假的？都这么惨了还能活下来？
　　【附近】大桔桔:哥们你是有什么厉害的道具吗？
　　大桔桔是两成男之一，另一个叫大菊菊，还有一个成女叫大居居。
　　【附近】垩鮨:嗯。
　　【附近】大橘橘:！！！
　　【附近】大菊菊:！！！
　　【附近】大居居:率真！坦诚！竟然直接承认了！
　　【附近】大菊菊: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把后半句话也说出来？是个啥玩意道具啊？
　　【附近】垩鮨:不是我的。
　　延津剑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附近】大橘橘:那是谁的？
　　小萝莉绕着几人跑了两圈，最后停在跟自己体型相仿的秋雪身边。
　　她做个了捏脸的动作，对面正太肉嘟嘟的小脸被挤在一起，大橘橘说:“小朋友真可爱呀！我也想申正太小号了！”
　　大桔桔:“你冷静一点！你已经五个小号了！”
　　【附近】大居居:是这位小朋友的吗？
　　【附近】垩鮨:不清楚。
　　【附近】垩鮨:他们两个是一起的，昨天我们三个偶然遇到，就组了个队。没想到都没有找到住处，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被兽潮袭击之后，我们都没有被踢出房间。
　　预感成真了。
　　不过倒也不算太过分，这种程度秦灼还是可以接受的。
　　【附近】大居居:小哥哥，是啥子道具哦？
　　【附近】延津剑合:一把银色的手丨枪，能抵抗恶魔的能力。不过昨天用完就没有子弹了。
　　这个理由能说得过去。四个人表示可以理解，只是有点可惜，这么好的道具只能用这一次。
　　延津剑合表达出与这四人目标一致的意思，两队人暂时一起行动。
　　到了游戏后期，恶魔是一定会主动出现在人群里。不过保险起见，一般都会多骗几个人。两个人一起出现，是恶魔的可能性非常高，摆明了告诉别人，快来抓我呀我和你们不一样。
　　所以像苏韶他们这一队只有三个人，又不是在游戏后期，没有引起太大的警惕。
　　人类阵营没有办法查看游戏中的人数，不清楚恶魔究竟有没有开始行动，又做了些什么事。只要依旧处于游戏之中，那就说明恶魔还没有被揪出来。
　　大居居他们的目标正是开局时候延津剑合跟秋雪去过的医院。
　　延津剑合主动示好，告诉他们去过医院，在那边的场景比较熟悉，而且还想再去一次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所，让他们顺利度过黑暗。
　　大居居他们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就同意了。
　　一个昼夜的周期只有20分钟，地图做的很大，但也不会大的过分。
　　大概五分钟左右，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医院中的气氛有点恐怖，即使是在白天，依旧光线昏暗。走廊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处处充满了不详。
　　延津剑合又戳了一下秋雪，这次苏韶回的很快。
　　他已经为自己想好了理由，对方表达质疑之前，打字说:“如果你的弟弟主动向你示好，你会怎么做呢？”
　　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问刚才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复。
　　延津剑合:“我这里情况有点特殊。如果他向我示好，我应该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吧。我们不是很熟，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秋雪:“啊？”
　　延津剑合:“先不说这个了好吗？那个垩鮨，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秋雪微微低头，停顿了两秒，道:“那你觉得我也不安好心吗？”
　　延津剑合:“当然没有。你们不一样，你才玩游戏多久？”
　　“其实……这个游戏我玩了快两年了。”
　　延津剑合:“……”
　　延津剑合:“你没开玩笑吧？”


第110章 8.10
　　【私聊】秋雪：对不起, 没在一开始跟你说明白。
　　延津剑合先是惊讶，紧接着有些许不高兴, 被欺骗的愤怒情绪转瞬即逝, 很快就释然了。
　　隔着网络嘛，信息传达有误很正常。
　　游戏里的延津剑合夸张的做了一个捂胸口的动作, 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一次都说了吧。”
　　那边又沉默了很久。
　　延津剑合觉得不太对劲，戳了一下秋雪：“不会真有吧？”
　　秋雪不怎么使用游戏中的夸张动作, 大多数时候, 他都是乖乖巧巧地站在延津剑合身边，每当延津剑合看向他时，总能发现才到腰间位置的小孩睁着一双墨蓝色眼睛, 安静看着自己。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 延津剑合才有说不完的话吧。
　　谁会不喜欢秋雪这样的孩子呢？
　　秋雪保持着仰视的动作，大眼睛湿漉漉的：“嗯……”
　　电脑对面的秦灼不知不觉间嘴角勾起, 网络中认识的人, 没有太大的利益纠纷, 要说欺骗带来的坏处，就只有糟蹋了一番心意。可是秋雪实在太乖了, 秦灼内心就会下意识的给他找理由。
　　反正他带妹也没付出太多心力, 而且对方现实生活中似乎不太愉快。就算他真的有欺骗自己的地方,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就一笔带过吧！
　　他自认为比秋雪大很多岁，又是个成熟的男人，不会跟小女生计较太多。
　　尽管心里想的很清楚, 游戏中的延津剑合依然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他道：“一次都说了吧……我怕我受不住了……”
　　秋雪犹豫了很久，延津剑合发出来的消息被其他系统通知顶了上去。延津剑合有种直觉，这次对方是在的，没有像之前一样跑的没影。
　　他没有催促，静静等了半分钟，秋雪才慢吞吞道：“不能告诉你。”
　　延津剑合：“为什么？”
　　秋雪：“你会生气的。”
　　不论是他的性别，还是其实他就是垩鮨，延津剑合都有可能会生气。
　　这不是苏韶想看到的。
　　延津剑合：“我不生气，你说吧。你这样很吊人胃口的。”
　　秋雪：“什么是吊人胃口？”
　　他回国时间不久，虽然对话没有问题，对于一些含有深意的词却是一知半解。
　　苏韶是故意这么问的，他需要为后面游戏和现实融合打个基础。
　　延津剑合：“果然是小孩子……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说出来吧，我保证不会生气。”
　　秋雪：“其实……”
　　延津剑合：“期待的搓手手。”
　　秋雪：“我就是垩鮨。”
　　延津剑合：“……”
　　延津剑合：“！！！”
　　延津剑合：“你在开玩笑？”
　　这个消息比秋雪说，他其实是小号劲爆的多。
　　秋雪说：“没有……你别生气……”
　　延津剑合总算知道，为什么秋雪笃定了自己会生气了。
　　不论是麻袋正太，还是贵族青年，都是跟他有交集的。
　　这两人背后其实是一个人，秋雪这份欺骗就得乘以二。
　　这简直就是合起伙来骗他！
　　秦灼之前没觉得自己很傻，但是现在，秋雪讲出这件事来之后，他真的有种怀疑自我的感觉。
　　延津剑合：“我不生气……”
　　秋雪：“我觉得不像。”
　　延津剑合看看身边扬着头的小孩，又看了看不远处神色冷漠的男人，根本没有办法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
　　“算了不说了，继续游戏吧。垩鮨那个号上道具多吗？你现在有没有思路？”突如其来的信息打乱了他的思考，延津剑合只好去询问从头至尾全都了解清楚的秋雪。
　　秋雪说，“没有。”
　　延津剑合：“你现在没有玩游戏的心情吧？要不是我，估计你都下线了。”
　　他说的很多，秋雪没有反驳。
　　因为苏韶消极怠工，出主意的活儿就落在了身为人类的延津剑合身上。
　　三个人走在一起，追上前面的四个玩家。
　　这家医院里的人类不多，除了他们两队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人，但是隔得有段距离。
　　人类阵营现在只剩下八个，这八人现在都在医院之中，足以说明这处场所就是副本的核心位置。
　　两个恶魔出其不意的对人类发起进攻，大居居大橘橘和大桔桔三人对抗首先出手的垩鮨，垩鮨拿出铁剑，抵挡了一下攻击。
　　在这个瞬间，延津剑合抓住大菊菊，苏韶挑准时机切换小号，一下扯掉了大菊菊胸前的吊坠。
　　成年男子的惨叫回荡在医院走廊，惊起了无数蝙蝠从窗外飞去。
　　“不可能！”大菊菊消失之后，大桔桔打字：“大菊菊有心灵感应！难道你们不可能都有暗之信仰！”
　　苏韶需要操纵两个号来打另外三个人类，他手指虚软，做起来有些费力，分不出心思打字。
　　延津剑合道：“怎么不可能？概率低不代表不存在，你思想太刻板啦。”
　　大居居骂他，“作为一个人类，你竟然帮恶魔！这是破坏游戏平衡，我要投诉你！”
　　延津剑合做了个耸肩的动作：“随意你，我无所谓。”
　　三个人气的不行，他们完全没想到，对面的两个恶魔其实是一个病人在操作，只觉得自己死定了，完全没有挣扎，直接退出了游戏。
　　这可方便了苏韶，拿走这三人的吊坠之后，只剩下了另外三个人要对付。
　　对方除非有道具，否则不会知道剩余玩家的人数。这个时候也不会再分开行动，三人只能是组在一起的。
　　延津剑合用地图查看了他们的位置，带着两个号一起过去。
　　这时外面的天空重新变得昏暗，医院走廊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光。这里的灯似乎是声控的，人群走过之后，会自动灭掉。除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延津剑合道：“他们在住院部病房里面，就是咱们上次找的那个位置。”
　　“好的。”
　　这次苏韶用垩鮨的号回复的，延津剑合觉得很不自在，他需要先联想一下秋雪那张萌萌的脸，然后再在心里默念几遍“他们其实是一个人”，才能勉强觉得违和感不那么强烈。
　　秦灼在心里把他和秋雪的相处过程重新捋了一遍，发现从头至尾，对方都没有给出过明确的回复。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误会，全部都是他和口角大姐被秋雪的体型误导了。
　　这其实不怪人家，就是他们上赶着往前凑的。
　　想明白之后，秦灼觉得，他之前口口声声在秋雪面前讲，垩鮨就是Softd的行为十分不道德。
　　简直就是当面给他泼脏水。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条件下，他一边说Soft的骚操作恶心人，一边说垩鮨就是Soft，这点很不好。就算秋雪不是垩鮨，也不应该背后说人坏话的。
　　【攻略总进度:20％】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秦灼立刻向秋雪道歉。
　　【私聊】延津剑合：抱歉啊，我不该说垩鮨就是Soft的。除了这个之外，我还讲了一些很不理智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私聊】垩鮨：没关系的。
　　【私聊】垩鮨：你很讨厌Soft？
　　【私聊】延津剑合：说不上讨厌吧。你讲出这个号是你大号之后，我才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想象中一样。
　　【私聊】延津剑合:其实和我Soft的交集算不上很多，但是身边的人都说他不好，后来遇到了本人，觉得他确实像传闻中一样冷冷淡淡的，说话也刺人，操作还那么不常规，就觉得传闻中说的确实不错。
　　【私聊】延津剑合:现在想想，我做的确实不对。
　　谁都没有资格去私自评判一个人，因为他未必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也不会了解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会对别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延津剑合觉得，秋雪看到他的话之后应该是很伤心的，所以才会选择把【秋雪】挂机，操作跟他没什么交集的【垩鮨】。
　　延津剑合发了这么多话，苏韶看在眼里很欣慰。
　　这根本的刻板印象解决了，后面的攻略会方便很多。
　　苏韶玩游戏不只是要花心思在游戏上，还得顾及秦灼的感受。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他的身心愈加疲惫，对后面的游戏也没一开始那么上心。
　　医院里黑的很快，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完全黑暗，只能从窗户中看到外面暗红色的余光。
　　这里诡异极了，看起来就充满了不详。
　　他们很快来到剩余的三个人类身边，这三个人类很谨慎，夜晚到来之后他们就把房门关死。
　　从外面无法打开，延津剑合看了眼秋雪，又看了看垩鮨，最后还是自己出马，同三个人类周旋。
　　【附近】延津剑合:兄弟开开门呗。
　　【附近】延津剑合:这里好像就这一间可以使用的房间，很快就晚上了，我们几个也不能在外面等死不是？
　　【附近】残心:谁知道你们是恶魔还是人类？不开！
　　【附近】延津剑合:别这样啊！
　　【附近】Lilyfox:我们也不说废话了，三个人里有人解锁了天赋，刚才清楚地看到，就在医院里死了四个人类。是不是你们做的你们心里难道没数吗？
　　【附近】延津剑合:一局游戏只有两个恶魔，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如果我们其中真的有恶魔，难道那个人类还能不知道？
　　【附近】Lilyfox:人类又不是不能和恶魔合作。
　　【附近】花花给你呀:要想进来也不是不行，只能进来一个人。你们自己选吧。
　　延津剑合看了眼秋雪，又看了眼垩鮨。
　　在他心中冷冷淡淡的垩鮨，也跟秋雪一样呆滞着。两个角色没有一个跟他对视，也没有做出反应。
　　这实在太明显了。怎么之前他就没有想到过，这俩人其实是一个人呢？


第111章 8.11
　　这边有“三个人”, 只能有一个人进入房间里面，最终结果显而易见。
　　延津剑合身处人类阵营, 对抗不了三个同阵营的人类, 而秋雪是没有任何天赋技能的恶魔，如果让他留在外面, 夜晚来临之后，所有的动物都会自动躲避他, 倒是后身份直接暴露出来, 没有任何遮掩。
　　【附近】延津剑合：那就让垩鮨去吧。
　　【附近】延津剑合：我和秋雪本来就是一起的，秋雪又是女孩子，这么抛下她不太好。
　　三个人类接受了他的说法。
　　这种操作很常见, 女孩子总喜欢陪在亲近的人身边。游戏中也不是真的生离死别, 就算失败了也算不了什么。
　　【附近】Lilyfox:那行吧，你开门, 让他进来。
　　苏韶成功把大号混进了人群中。
　　夜晚来临之后, 医院里面彻底黑下来, 只有窗台边能看到微弱的月光。
　　所有人都很安静，估计三个人类在私底下交流, 延津剑合没有讲话, 他和秋雪蹲在门口, 像两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苏韶静静等待着。
　　远处的走廊里传来沙沙的响声, 这声音越来越大，每一次野怪出现，效率都很高, 不浪费一分一厘的时间。
　　苏韶打起了精神，他主动给延津剑合发了一句私聊：“你想怎么做？”
　　其实延津剑合的回答不重要，因为苏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附近】延津剑合：野怪来了，你们真的不放我俩进去吗？
　　【附近】花花给你呀：说不放就不放！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就算你们是人类，也不放！
　　【附近】延津剑合：好吧。
　　【附近】Lilyfox：你的队友好像不怎么关心你们呢。
　　延津剑合不清楚苏韶现在登录着哪一个号的，他也没指望这个呆萌的妹子能反应过来，及时回复，看到这句话之后，延津剑合主动为苏韶开脱：“他毕竟内向，话少一点也没关系吧？”
　　【附近】花花给你呀：话说大哥，你是怎么升上这个段位的？还延津剑合，用了啥玩意特殊符号啊？要是真的延津剑合在这里，肯定不会像你一样轻易相信陌生人。
　　【附近】延津剑合：……你开心就好。
　　【附近】垩鮨：来了。
　　苏韶说完之后，地面上的响动越来越大，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这次不是蝙蝠，蝙蝠的声音跟现在有所差别。
　　苏韶透过玻璃看到外面黑荡荡的一片，一点暗红色隐藏在其中，时不时闪烁着。
　　【附近】花花给你呀：是魔化蟑螂。
　　蟑螂的繁殖能力很强大，每一次出现都是一大堆。
　　它的攻击力没有蝙蝠和老鼠这么强大，蚂蚁还能咬死大象，一次一大群蟑螂也不是好对付的。
　　蟑螂的爬行速度很快，不过眨眼之间就来到了病房前面，密密麻麻堵住了房门。
　　【附近】残心：我有密集恐惧症……不太想玩这个副本……
　　【附近】花花给你呀：坚持住啊心心！
　　房间里面的人遭受视觉上的冲击，外面的两个确实直接面对无数的蟑螂。
　　蟑螂绕开了小正太秋雪，齐刷刷地向延津剑合发起进攻。
　　延津剑合拿出手中的银质手丨枪，朝着密集处瞄准，白光一闪，一大群蟑螂被炸开，变成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
　　【附近】Lilyfox：我就说你跟恶魔合作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延津剑合忙着对付蟑螂，没有时间给他回复。
　　对比外面手忙脚乱的人类，房间里的三个就要安逸的多。
　　这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恶魔，不知道屋里这个是不是。
　　就算误伤队友，也不能让他们计划得逞，反正都是个输，被淘汰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三人没有跟苏韶废话太多，直接朝他发起了攻击。
　　苏韶一直准备着，他试图打开房门，将外面的野怪放进来，可是手指慢了一下，直接被人类束缚住了动作。
　　【附近】残心：不好意思哦，我的天赋技能就是光明之力。
　　光明之力：能控制住恶魔的行动，持续时间三秒钟。每场游戏仅可使用一次。
　　这是个很给力的保命技能，而且从恶魔手中逃生之后，幸存的人类可以将恶魔身份告诉其他伙伴，恶魔由暗到明，难度会上升很多。
　　苏韶直接放弃了抵抗，松开握着鼠标的手，活动了一下两臂和腰部，任由三个人类把自己处理掉了。
　　他没有去管屏幕上的系统提示，转而去操控另一个账号。
　　秋雪从角落中做起，现在只有他一个恶魔，所有的人类都知道他的身份，根据游戏的剧情安排，现在他不需要隐藏身份，属于恶魔的特征完全暴露出来。
　　衣着朴素的小正太还是身上的麻袋装，但是他的眼睛中泛着暗红色的光芒，跟外面的蟑螂，还有不久之前遇到的蝙蝠如出一辙。
　　秋雪的头顶长出来两只小小的犄角，深紫色看起来很骚气。
　　【附近】花花给你呀：我头一次见到这么萌的恶魔。
　　【附近】残心：加一。
　　【附近】Lilyfox：加一。
　　延津剑合忍不住也回了一句加一。
　　【附近】花花给你呀：我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附近】残心：花花你要坚持住！这只是一个角色而已，该干就干！正太会有的，萝莉也会有的！
　　他们聊了很久，等待着外面的野怪将延津剑合杀死，也在等待天亮。
　　可是秋雪却来到了延津剑合身边，他伸出双手，直接抱住了高挑的男人。
　　延津剑合会意，重新蹲下身子，任由小孩将自己抱在怀里。
　　对恶魔的恐惧阻止了蟑螂继续向前，见这个人类跟恶魔混在一起，蟑螂们围着二人转了几圈，然后默默褪去。
　　可怕的声音消失之后，天空依然由暗黑变成了墨蓝色的，走廊上的声控灯也凉了起来，照着墙上的血迹分外可怖。
　　但是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危险已经离开。
　　屋里的三个人类依然没有打开门，苏韶和延津剑合也都守在门外。
　　几分钟过后，天终于亮了。
　　三个人类似乎上套了一些话，他们把房门打开，保持警惕的动作，防备着对面一人一恶魔。
　　【附近】延津剑合：小秋雪？这个时候就不用想太多了吧？
　　人类们更加紧绷，这句话也提醒着他们，是可以跟对面的恶魔抗衡的。
　　在秋雪反应过来之前，Lilyfox向延津剑合发起袭击，其他两人跟他默契十足，他们放弃了恶魔这样强劲的对手，转而去对付人类。
　　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二人是一伙的，他们之中由延津剑合说了算，只要延津剑合死掉，秋雪就没了主心骨，游戏失败的可能性会更高。
　　三个人类杀死一个人类轻而易举。
　　就在残心的手快要接触到延津剑合胸腔的吊坠时，秋雪忽然动了。
　　自行玩游戏以来，秋雪一直都是慢吞吞的，延津剑合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好的操作。直到现在，秋雪萌新的固有印象才在他心中推翻，延津剑合相信对方是个厉害的老手了。
　　不过秋雪这操作用的太不是地方了吧？
　　难道是因为现实生活对他的影响太大，所以游戏里也会变得不理智？
　　秋雪挡住在了延津剑合的身前，被三人围攻的人，由白衣人类变成了恶魔正太。
　　极致的爆发力只出现了短短一瞬间，接下来秋雪重新恢复了呆滞，任由三人拿走了他胸前的通行证。
　　游戏失败。
　　延津剑合游戏胜利了。
　　苏韶直接退出结算页面，正要给延津剑合发消息，一个电话打来，他顺手拿过手机，点开了接听。
　　“邹傅云。”苏韶道。
　　邹傅云是帮他找房子找家人的那位学长，两人在米国时交流密切，关系很好。
　　准确的说，是邹傅云对苏韶很好。
　　远在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不容易，就算对方从小在西方国家长大，悲惨的经历和较小的年龄也值得他去交好。
　　当初苏韶也帮了他很多，现在苏韶回国，作为青年唯一的朋友，邹傅云自觉担负起责任，一手将苏韶生活中的杂事包揽。
　　邹傅云对苏韶很熟悉，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刻判断出来他的状态。
　　“在打游戏？”
　　苏韶：“嗯，刚打完。”
　　邹傅云：“少玩一会儿，眼睛会难受的。”
　　苏韶已经是成年人，不耐烦这样的说教，听到邹傅云的嘱咐之后，赌气似的没有说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不说了。”邹傅云说，“找到你家人了吗？”
　　苏韶：“刚做了亲子鉴定，要明天才会有结果。”
　　邹傅云：“那就好。在那里住的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
　　苏韶：“没有。”
　　邹傅云又问了他一些生活上的事，苏韶虽然话很少，也都一一解答。
　　最后邹傅云说，“正好明天我休息，过去看你吧。咱俩挺久不见了，一起聚聚？”
　　苏韶：“不要。”
　　邹傅云：“别这么冷酷啊，我把你当弟弟看的，你就这么对我吗？”
　　他语气软了下来，做作的很，一听就是装的。
　　可是苏韶就是受不了这样的言论，他对亲情的执着不是一般人可以了解的，听到邹傅云这么说，苏韶立刻妥协，没有再反驳，默认了他的到来。
　　这通电话打得时间不久，十分钟后就结束。
　　苏韶注意力重新回到游戏上，延津剑合果然又发来了许多条消息。
　　苏韶回复：“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
　　延津剑合：“没关系。”
　　延津剑合：“刚才怎么回事？你卡了吗？”
　　苏韶想起刚刚的无力感，攥紧了双手。常年没有力气的两只手苍白极了，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血色才稍微明显一些。
　　秋雪：“我玩不好的。”
　　延津剑合：“哪有啊，明明玩的很好。有时间再一起玩啊。”
　　秋雪：“嗯……我要去吃饭了。”
　　延津剑合：“是不早了，去吧。我也去准备晚饭了，拜拜~”、
　　秋雪：“再见。”
　　关掉电脑之后，苏韶去浴室冲了个澡，向昨天一样点了外卖。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苏韶身上虚的厉害，他本来就不喜欢夜晚，度过黑夜最快的方式就是睡觉，于是早早地去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比往常入睡快很多，但是苏韶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床头旁边放着的手机不停地响，把苏韶从睡梦中喊醒。
　　他将手伸出被子外面，没有像往常一样，重新注入力气，反而更加虚弱。
　　苏韶皱了皱眉，头疼的厉害。
　　他拿过手机来，看到上面的四个未接电话，有一个是来自秦灼的，另外三个都是邹傅云打来的。
　　正要拨回去，手机再次震动。
　　苏韶接听：“喂……”
　　那边的邹傅云皱了皱眉，“你感冒了？”
　　苏韶：“可能吧。”
　　邹傅云：“你先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能到了。”
　　苏韶：“唔……”
　　挂掉电话之后，苏韶听话地又睡了一会儿，再一睁眼就是在医院里了。
　　邹傅云坐在旁边，把苹果削成小块放在小碟子里，用牙签插好。
　　看到苏韶醒来，他吃了一块苹果，挑眉道：“你再不醒，我就都吃光了。”
　　苏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邹傅云也习惯了他冷淡的样子，“发烧三十九度，你怎么照顾自己的？这才过来几天就感冒成这样？要是我不来，还不得烧傻了。”
　　“你话太多。”苏韶抽动了一下嘴角。
　　“行行行，我不说了。吃苹果吗？”邹傅云把小碟子递到苏韶跟前。
　　苏韶摇头，“今天几号？”
　　邹傅云：“睡迷糊了吧？今天六号，现在是下午四点，你睡一整天了。”
　　“亲子鉴定的结果……”
　　邹傅云把手机递给苏韶，“没接你电话，自己打回去吧”


第112章 8.12
　　苏韶接过手机, 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通号码
　　邹傅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从盘子里插了一小块苹果, 塞到苏韶嘴里，也给自己递了一块。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仗着青年从小在国外长大，邹傅云对他讲出这句烂大街的金句, “你生病之后什么样子，自己心里也清楚。都这样了, 你还想继续一个人生活吗？”
　　苏韶嚼了嚼嘴里的苹果。
　　邹傅云又道:“你要实在不想给他们打过去，那就只能让我来帮你一把了。”
　　苏韶把手机递给了他。
　　邹傅云抽了抽嘴角，感觉苏韶就等着自己这句话呢。
　　他认命地拿过手机，问好秦灼的号码, 点击拨号。
　　电话那头很快接听，是个声音宽厚开朗的男人，邹傅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秦灼道:“今天是有事吗？一直没有接电话。”
　　邹傅云:“Cary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方便过来一下吗？”
　　秦灼:“Cary？”
　　邹傅云:“啊……他的中文名字叫秦迟。”
　　苏韶本来只想知道坚定结果, 没想到邹傅云这么直接，开口就把人给叫来了。
　　他瞪了邹傅云一眼，邹傅云一点都不怕他, 接着道:“我是邹傅云, 是Cary大学里的学长, 他回国之后所有事情都是我来帮忙办的。但是我工作的城市离着这里有点远, Cary的身体情况不太好,　Cary说你是他的朋友, 我想跟你见一面，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就算苏韶不是他的兄弟，生病住院也不是小事。华国人的人情往来虽然繁琐，确实能给人温馨的安慰。
　　秦灼一口答应下来，喊着秦浩峰一起来医院看望苏韶。
　　邹傅云得到回复，挂掉了电话。
　　“我没跟他们说你在哪个病房，一会儿你爸你哥过来，还会打个电话，到时候我出去迎接一下，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睡觉。”
　　苏韶不解地看着他。
　　邹傅云道，“让你做你就做！”
　　苏韶说，“我不想骗人。”
　　“这怎么能叫骗人呢？”对这个性格拧的不行的学弟，邹傅云从来都觉得很糟心。如果他是自己的小孩，肯定不会教成这样，傻的让人心疼。
　　换了一个切入点，邹傅云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对你的看法吗？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家人，你还会离开回米国吗？”
　　苏韶淡淡道:“我已经成年了。”
　　“是，你是成年了。可是你的自理能力在变差，你不适合流浪，还是乖乖找地方安定下来更好。而且，我不信你对他们没有期待。”邹傅云软下神色，“华国和米国一样，坏人都很多，之前我们得知道这对父子是什么样的性情。”
　　苏韶被他说服了，同意了他的提议。
　　“我该怎么做？”
　　“闭眼，睡觉。”
　　邹傅云婆婆妈妈爱管闲事的性格刚好给了苏韶安全感，就算心底不愿意承认，他确实很受用。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闭眼照做，疲惫的肉身因为感冒更加虚弱，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然，这是苏韶表演出来的。真实的他很清醒，关注着房间里的响动。
　　秦浩峰父子来的不慢，邹傅云提前洗好了苹果摆在盘子里。热情的寒暄几句，介绍完彼此身份后，谈话正式进入正题。
　　“他睡着了，发烧到三十九度，午饭都睡过去了。”邹傅云面色诚恳:“因为自幼被抛弃，在孤儿院里长大，即使后来有了收养他的家庭，秦迟还是很在意亲情的。”
　　秦浩峰道:“邹先生看起来跟他关系很好，能不能说说，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邹傅云挑眉，“您是指他的身体，还是家庭情况？秦迟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如果要真的说起来，可是能说很久的。”
　　秦浩峰明白他的意思，“那就讲一讲他的病吧。”
　　邹傅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人果真睡得很沉，说起话来也就不需要顾忌太多。
　　“先天性肌无力，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小时候的经历我没有参与，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不过听闻之前他的病还没这么严重，跟普通的小朋友差别不大，就是体检报告上带了这个名字，迟迟没有人家愿意收养他。
　　“后来他的养母去世，养父一度想将他送走，受到心情影响，病情就恶化了。秦先生，秦迟昨天打电话告诉我，你们去做亲子鉴定了是吗？”
　　秦浩峰道:“对。”
　　邹傅云问:“既然您愿意坐下来跟我说这么多，结果如何我心里有数。就是不知道对秦迟您的态度如何。如果您不耐烦一个病人，也希望您不要在他面前讲太多。”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云芷还带了一个孩子离开。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们父子两个，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既然他是我的孩子，就不能放任不管。”
　　邹傅云在心里暗自点头，“现在的医疗水平有限，没办法彻底治愈他，以后有可能还会恶化。他会行动迟缓，视力模糊，口齿不清，处处需要人照顾。”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浩峰说，“作为父亲，当然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无论秦迟变成什么样子，他身上都带着我的一半基因。不会因为他的病冷待他的。”
　　邹傅云露出笑容，“他其实性格很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心里想的多，总爱钻牛角尖，就靠您来开导他了。”
　　“应该的应该的，看得出来，秦迟很听话。”
　　邹傅云又给秦浩峰讲了讲苏韶的神态和表情问题，如果不知道的话，太容易误会他了。
　　【攻略总进度:30％】
　　父母对孩子的耐心与同龄人相比往往要高很多，即使秦灼比苏韶大许多岁，他依然不能理解借着身体原因，把心里的不快发泄在别人身上。
　　可惜苏韶的目标人物不是秦浩峰，要不然早就刷满了。
　　苏韶醒来时外面天完全黑了下来，因为睡的时间太久，身体还是酸软无力。
　　秦灼和秦浩峰都没有离开，邹傅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见到他人。
　　苏韶抬手揉了揉眼睛，静脉里滞留的针头已经取出，上面贴了轻巧的胶布，边缘位置颜色发青。手脚冰凉极了，高烧褪去后，头脑依然昏沉。
　　他咳嗽了一声，秦浩峰过来关切道，“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一天没有喝水，苏韶喉咙干哑，“您怎么在这？邹傅云呢？”
　　秦灼接了杯水过来，“他下楼买饭去了。你这一觉可睡的真够久的，看着精神多了，晚上还睡得着吗？”
　　苏韶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双手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低眉顺眼看起来乖巧极了。
　　【攻略总进度:32％】
　　呆坐了好一会儿，苏韶才回过神来，理智回笼记起了感冒前做的事。
　　“抱歉，说好了下午找你们拿检查报告的。”
　　虽然这么说着，苏韶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秦浩峰和秦灼只看到他抿了抿嘴，抱着杯子的手收的更紧了一些。
　　邹傅云说过他的病对身体的影响，了解之后再看苏韶，哪里还有分毫冷漠？
　　苏韶抬头，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父子二人，“结果怎么样？”
　　“你确实是我的孩子。”秦浩峰道，“不知道为什么云芷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我，让我们错过了这么多年。”
　　“那以后呢？”
　　苏韶低头，紧张地等待秦浩峰的决定。
　　“你是我的儿子，秦灼的弟弟，就算已经成年，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过来一起住。”秦浩峰顿了一下，“小迟，你觉得呢？”
　　从来没有见过苏韶，就算有血缘亲情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苏韶对秦浩峰和秦灼来说，也不过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秦浩峰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喊出这声小迟之后，苏韶跟这个陌生的家庭，好像在无形之中拉近了距离。
　　苏韶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迟疑问道。
　　秦灼接口，“你现在还生着病，一个人住爸肯定不放心，不如搬过来一起，先适应适应。如果觉得不自在，等你感冒好了怎么着都行。”
　　“不用担心太多，把身体修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苏韶很心动，半推半就同意了。
　　邹傅云工作很忙，如果不是因为苏韶生病，他肯定不会在这里呆一整天。
　　把人托付给亲生父亲之后，第二天邹傅云就离开了。
　　又吊了一次水，秦浩峰有意让两个年龄相近的孩子先熟悉起来，让秦灼办理好出院手续，带苏韶回家，自己则是拿了钥匙去苏韶的公寓，给他收拾东西。
　　秦灼虽然不喜欢苏韶的性格，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对苏韶表现的亲切友好。
　　扶他在沙发上面坐好，秦灼收拾出一间屋子，弄好之后坐到苏韶对面，“你来华国多久了？还习惯吗？”
　　苏韶点头，“挺好的，我很喜欢这里。”
　　秦灼笑着问道:“米国那边的家人放心你一个人走这么远？”
　　“我是成年人了。”苏韶说，“而且我的养父组建了新的家庭，他有妻子和妻子带来的小孩，我不想留在那里。”
　　“这样啊……”
　　秦灼和苏韶之间可以谈论的话题不多，很快就相视无言尴尬的很。
　　秦灼给苏韶连上了家里的网络，自己也打开手机上的游戏助手，看到秋雪的两个号都没有在线。他没把这个放在心上，给秋雪发送了自己今天不会上线的消息，转而去了游戏群里喊了一声，跟人聊了起来。
　　苏韶没有下载游戏助手，他的日常娱乐贫瘠的很，全部与圣剑相关。
　　没法登录游戏，苏韶只好去刷了刷官网。官网上的海报又更新了。还有一周就是赛季末阵营战，之后会重新分配阵营，官方趁着这个时间，搞了一次线下见面会，时间定在下周末，就在他们所在的城市。
　　苏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灼，秦灼嘴角上扬，正对着屏幕发消息。
　　苏韶道，“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脑？”
　　秦灼收起手机，抬头，“当然可以。书房的台式电脑配置好一点，用那个吧。”
　　苏韶:“谢谢。”
　　“身上有劲吗？要不要帮忙？”秦灼问。
　　“麻烦扶我一下吧，用不上力气，我可能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
　　秦灼揽着他的腰把人带起，“你每次生病都会这么严重吗？看着就觉得难受，得好好照顾自己啊。”
　　“以前不这样的……”苏韶道。
　　免疫力下降是重要的并发症，缺少锻炼身上肌肉也有一定程度的萎缩，苏韶会变得越来越虚弱，感冒到来的悄无声息。
　　看着苏韶在电脑前坐好，秦灼给他找了个靠枕放在后背。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苏韶打开电脑，在等待开机的时候，开口道:“忽然想起来，你之前说妈妈自杀了？”
　　“对。”
　　“为什么？她是怎么死的？”
　　“吃药自杀的，当地警察局有备案，如果有熟人在，很容易就能查到。”苏韶说，“据说那段时间，她好像精神不太好。”
　　乔云芷去世是在抛弃苏韶之后，身为一个母亲，做出最后的选择，不可能跟苏韶毫无关系。
　　秦灼内心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即使他比苏韶幸运的多。
　　【攻略总进度:40％】
　　秦灼道，“她一定很在乎你。如果她有能力抚养你，肯定不会把你抛下。”
　　他说的坚定极了，苏韶喜欢听这样的话，他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即使依然生涩，眼中却有了光。
　　“真的吗？”
　　听到苏韶满含期待的问话后，秦灼第一次清楚意识到，眼前青年遭遇的痛楚。
　　先前虽然从苏韶和邹傅云口中听到，却无法感同身受，秦灼没有办法把干巴巴的语言理解为现实，那是跟他毫不相关的事情。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因为自己简单一句话就开心成这样，秦灼也不忍心让这么单纯的人受到伤害。
　　【攻略总进度:45％】
　　秦灼道:“除了爸爸，只有我最了解她，不会错的。”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电脑开机，苏韶看到桌面上的游戏图标，对秦灼道，“你也玩圣剑啊？”
　　“对。”秦灼说，“你玩吗？加个好友一起啊。”
　　苏韶摇头，“不了……我玩的不好，还是一个人自在点。”


第113章 8.13
　　秦灼还以为苏韶不好意思跟他一起玩, 没有其他方面去想。
　　“没关系, 我玩了有一段时间了, 段位还行, 不会输得太惨的。”秦灼说。
　　打开电脑之后，苏韶坐在跟前迟迟没有动过鼠标。
　　他本来是想上一下游戏的, 可是当着秦灼的面, 实在不好意思登录。
　　“你不想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等到苏韶的回复，秦灼退让一步，朝他笑笑，出了房间。
　　苏韶觉得自己好像做的不对，可是一想到游戏里延津剑合对他的评论, 就不想让秦灼知道，他其实就是Soft。
　　以前的苏韶从来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知道秦灼同样也在游戏中之后, 却有了一丝羞愧。
　　希望秦灼不清楚Soft，至少苏韶在他心中的形象不会那么不堪。
　　默默在心里把心理路程理顺, 苏韶像是什么都不清楚似的, 登录游戏, 给延津剑合回了消息, 说自己这两天可能都不会上线。
　　秦灼大概一直在玩手机，那边回复的很快。
　　延津剑合：“正好我最近也不会玩的太久。等以后有时间再约吧。”
　　延津剑合：“对了, 圣剑举行了一次现实中的面基活动, 听说参与的人可以获得纪念海报, 还有可能抽中手办。你去不去？”
　　在米国，健康活泼的男孩子更吃得开，苏韶因为身体原因，没少被人欺负排挤。直到现在，他都对人数较多的活动都不热衷。官网上的通知苏韶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跟他关系不大，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延津剑合作为他在游戏里的第一个朋友，提出了这样的话，苏韶想尽量去满足他，认真考虑了一下。
　　秋雪：“还是算了吧……”
　　延津剑合：“怎么了我看你地址定位的跟我一个城市，应该不远。是那天有其他安排吗？”
　　苏韶非常坦诚，没有给自己找其他借口，直接说了实话：“不是……我不习惯……”
　　“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再说还有我呢。我这边亲友不算少，都是些很好相处的人，过来一起聚一聚，看完官方的抽奖活动，再一起吃个饭就好了。”秦灼说，“如果有多余时间，可能还会开一局游戏。加上好友之后，就跟网上一样，很快就熟悉了。”
　　苏韶被他说得有点心动。
　　他为现在的生活状态感到焦虑，也想做出改变。延津剑合的安慰很有效，苏韶又道，“我不会交朋友……”
　　延津剑合那边能想象出，一位年龄不大的可爱女孩子一脸纠结的模样。
　　既然是他鼓动秋雪参与进来，就应该负责到底。
　　延津剑合说：“我会陪你一起的，而且口角大姐你还记得吗？她大号落雪飞花，那次匹配之后，一直说想找你一起玩的，但是最近考试被家里断了网，现在才被家里人放出来。”
　　延津剑合：“你年纪应该不大吧？还是以学业为主。”
　　秋雪：“我二十岁，已经毕业了。”
　　苏韶说出的年龄比延津剑合想象中大点，但也不算很大。
　　延津剑合道：“你毕业还挺早的。周末要不要一起出来？”
　　苏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房门紧闭，没能见着秦灼。
　　兄弟两个隔着一堵墙在网上聊天，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份。苏韶手里有系统给出的资料，只觉得想笑。
　　肌无力就这点好处，无论情绪波动有多大，也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最大的惊喜需要毫无声息的情绪烘托，苏韶期待见面那天秦灼的愤怒震惊。
　　只要把秦灼的情绪挑起来，发挥的空间才会更大些。
　　同意了周末一起去面基，苏韶退出游戏，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秦浩峰回来之后才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
　　秦浩峰把苏韶的笔记本带了回来，放在刚整理好的房间里。
　　秦浩峰工作不算忙，但是白天基本都不在家里，倒是秦灼，他是个自由职业者，天天在家宅着，没事打打游戏，能跟苏韶面对面一整天。
　　但是他们的关系却没有因为长时间相处变得好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生活方式没那么容易改变，警惕心也没那么小。
　　除了跟秦浩峰和秦灼相处客客气气的，有人照顾之后苏韶终于不用天天点外卖，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多了。生活质量提高之后，加上来到这个世界前兑换的治疗包加持，苏韶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会动不动就没有力气，虽然比一般人虚弱很多，至少到了下午不需要再使用轮椅。
　　周末来的很快，呆在秦灼这边的时候，苏韶怕露了馅，一次都没上过游戏，倒是跟秦灼加了扣扣，用做面基前的练习。
　　他们约定好在不远处的公园见面。
　　苏韶起了个大早，秦灼也差不多时间醒来，两人几乎同时从房间里出来，打了个照面，彼此问好。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这句话是苏韶对秦灼说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一直早睡早起，秦灼这个有自制力的成年人反而作息不太健康。
　　秦灼笑了笑，道：“跟人约好出门。一起到外面吃早饭？”
　　秦浩峰和秦灼都不喜欢做早饭，时间太赶了，而且清晨两人基本见不到面，一般都是各自在外面解决，还能吃口热乎的。
　　苏韶来了之后，秦灼倒是做了几次早饭，也没坚持多久，又恢复了常态。苏韶也就跟着秦灼一起解决三餐。
　　两个人长得不太像，从小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亲兄弟。
　　秦灼对附近的餐馆都很熟悉，跟周围人也都认识，一出门就好多人打招呼，秦灼一一回应了，带着苏韶进了店里。
　　“这次还带了朋友过来？一会儿是要出门吗？”老板娘过来问道。
　　这家店不是上次苏韶和秦灼相遇时的那一家，苏韶第一次过来，跟这边的人一次都没见过。
　　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交流太多，对太过热情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好身边有个秦灼在，苏韶不用思考该怎么回答，安静坐好，等着秦灼答复。
　　被陌生的弟弟抬头仰视，秦灼也莫名有了压力。
　　他笑道：“他是秦迟，我弟，亲的。”
　　“哟？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呢？藏的可真够严实。小伙子长得好看，跟你一看就是兄弟，老秦可真会生，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漂亮。”
　　秦灼看出了苏韶的不自在，知道他害羞了。
　　米国人虽然开朗外向，也很少有这种胡乱夸的。
　　秦灼道：“他刚从国外回来，还不太习惯，您可别再夸了，再夸就不好意思了。”
　　“行行，我不说了。你们哥俩想吃点什么？”
　　秦灼问苏韶，“蟹黄包想吃吗？这儿肉包也挺好吃的，不想吃包子还有油条，可以配小咸菜和豆浆。”
　　苏韶没什么特别讨厌的食物，随口挑了一样告诉秦灼，秦灼又转告老板娘。
　　老板娘笑眯眯地离开他们桌，去忙别的事情了。
　　“她好奇怪。”苏韶说，“你们很熟吗？”
　　“不算熟，就是经常来这边吃东西。刘阿姨虽然话多，爱打听八卦，做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秦灼忽然凑近，小声对苏韶道：“如果她话少一点，我肯定天天过来吃。”
　　苏韶笑了一下，“不能点外卖吗？”
　　秦灼愣住了。
　　两秒钟之后，他幽幽道：“我竟然忘了还有外卖……”
　　吃早餐的这段时间，苏韶也对秦灼道：“我今天也要出去一趟。”
　　“去参加圣剑的活动吗？”
　　苏韶点头。
　　“正好我也要去，一起过去吧。”秦灼说，“不过你把游戏ID捂得可真严实，等到了现场可就说不定了。”
　　自从知道秦灼也玩之后，他就开始在意在游戏中的形象，就算是第二次谈起来，苏韶还是紧张了一下。
　　这点反应没有瞒过秦灼的眼睛，“怎么了？是在游戏里受欺负了吗？”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苏韶咽下嘴里的东西，“我人缘不好，不受欢迎。”
　　讲出心里话之后，苏韶脸微微发红，但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看上去有点诡异。秦灼心里升起了一股惋惜，如果苏韶没有这个病，他的人生与现在相比会差很多。
　　可惜他只能被身体束缚，错过许许多多的人生体验。也因为这个，他的童年过的并不好，性格敏感内向，确实不容易交到朋友。
　　就连秦灼自己，一开始不也是对苏韶提不起太大好感来吗？
　　【攻略总进度：49％】
　　秦灼从来没想过苏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愣了一下，“没事，我人缘好，带你交朋友。”
　　这话很熟悉，不久之前，延津剑合就说过类似的，成功骗苏韶同意参加线下聚会。
　　“谢谢你。”苏韶动容，低下头，“可是我约了其他人一起……会不会不方便？”
　　“那就到时候问问他，如果他同意的话就一起。正好我那边也有几个朋友，不过都提前说好了，人多了才有意思，他们不会在意的。”
　　吃完饭后，秦灼开车带着苏韶一起去展览中心，游戏官方把地址设置在那边，离着家不算远，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启动车子之前，秦灼低头发了条消息，苏韶手机是没有消息提示音，他抬头看了眼秦灼，然后低头回复：“我也准备出发了。”
　　秦灼又回了一句：“一会儿要开车，就先不回复了，等到了之后再聊。不过你可以拍张照片发过来，或者描述一下穿着，一会儿方便找你。”
　　秦灼：“等你的图，上路了，就不回复了。”
　　放下手机之后，秦灼又对苏韶道：“你朋友发来消息了？”
　　他瞥到苏韶的聊天页面了，所以才问了一声。
　　苏韶点头，“他在路上了。”
　　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秦灼，苏韶选择用文字描述今天的穿着。
　　他觉得过会儿到了，秦灼还会打过语音电话来。这人到现在都以为“秋雪”是个萌妹子，苏韶一开始怕他生气没有反驳，后来秦灼对他的态度很自然，所以到现在苏韶是真的忘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
　　苏韶又看了眼秦灼，心想果然无知是福。
　　要是他没有系统给的资料，可能也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开开心心的坑人多好，
　　秦灼以为他紧张，若无其事地拐了个弯，把车停在马路边，“我去买杯水，你在这儿等一下吧，一会儿就回来。”
　　片刻后，秦灼拿了两杯奶茶回来，全都放在苏韶那边。
　　“我不方便喝，你先帮忙拿一下吧。不渴的话就等到了之后再喝，那边好像没有很多店铺。”
　　“你好体贴。”苏韶说。
　　秦灼还以为接下来他会像其他人一样，问他有关婚恋的事，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一句。
　　他只好主动找话题：“跟你约好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没有问过，大概是个男的。”苏韶说。


第114章 8.14
　　会场的人很多。
　　秦灼找地方把车停好, 站在苏韶跟前，伸出手臂护着他不被挤到, 带他一起去大厅里面。
　　秦灼对苏韶说, “问一下他们到了吗？”
　　苏韶点头，掏出手机给延津剑合发了条消息。
　　秦灼立刻拨打了语音电话, 苏韶看了他一眼，犹豫着点了接听。
　　手机贴着耳边, 对方的声音清晰传出, 消失在周围嘈杂的人声里。
　　只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你到了吗？我也到了，现在跟我弟在一起呢。”
　　苏韶呼吸都慢了下来。
　　那边问道：“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
　　苏韶轻声道：“我……给你发了消息，你刚刚说的, 今天的穿着。”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轻太细, 延津剑合只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并没有深思, 甚至没意识到性别不对。
　　他保持着通话返回界面, 看到了苏韶的文字消息。
　　白色上衣, 灰色外套，黑色休闲裤。
　　这身打扮太过常见了, 不具有什么辨识度。
　　后面还跟了一句：鞋子是白色的, 上面有一点深红色的花纹。
　　秦灼问道：“你带不带眼镜？长发还是短发？”
　　苏韶彻底听清了他的话, 跟手机里传来的一模一样。
　　拿着手机的胳膊垂下, 苏韶戳了他一下，“秦灼……哥……”
　　秦灼愣了一下：“嗯？怎么了？”
　　苏韶挂掉了通话，忍着震惊表情平静, “我是短发。”
　　“我知道你是短发……等等！你在回答我的问题？”秦灼呆滞地看着他，他又瞥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面清楚地现实着“通话已结束”，“你是秋雪？秋雪不是妹子吗？”
　　秦灼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视线。
　　在这里的大都是热爱游戏的宅男宅女，一般这样的人，除了爱好游戏，还喜欢刷帖子看八一八。
　　秦灼说完之后，就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他们嘴角大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用手指指着两位当事人，讲出关键词。
　　——人妖，骗感情。
　　苏韶眼中满是无措，可惜他的表情改变太小，没有办法迅速地清晰地将情绪传递出来。
　　秦灼又羞又怒，根本冷静不下来去分析苏韶是怎么想的。
　　他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剑合！那么大声干嘛呢？真被人骗了？”人群里挤过来了一男一女，他们显然是认识秦灼的。
　　讲话的是个女人，长头发，烫染成栗金色披散在脑后。她的眼睛很大，嘴唇也不算薄，光看样貌就知道是个性情爽朗的女孩子。
　　另外一个男生年纪不算大，跟苏韶差不多，脸上有两颗痘痘，戴着眼镜。
　　那个女孩子来到秦灼跟前，拉着他坐到角落沙发上，“不是说你弟也来吗？人呢？”
　　秦灼心里火气散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办法直视苏韶。
　　他一直都以为秋雪是妹子来着，就算知道垩鮨是秋雪的大号，也没想过性别不对。
　　没想到他不止是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就是。”秦灼没好气道。
　　“嗯？原来欺骗你感情的妖号是你弟弟？这是什么神展开？”戴眼镜的男生捂着嘴憋笑道，“剑合，你这要是上八一八肯定能大火！”
　　秦灼：“闭嘴吧你们！”
　　那位女生又问：“不是说小秋雪会来吗？她还没到吗？”
　　苏韶：“我就是秋雪……”
　　所有人：“……”
　　全场寂静无声。
　　苏韶见他们都表情复杂，自己也很迷茫，“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女人？”
　　总不能说约定速成的，一般体型可爱的角色背后都是妹子来操控吧？那岂不是搞得他们好像性别歧视一样？
　　一般情况下，秦灼脾气都很好，他很少发火，就算真的生气了，也大都克制。刚刚的大声质问更多的还是震惊，平静下来之后，秦灼一点都不想理他。
　　他冷下脸，问苏韶：“我在言语中应该提到过，以为你是女生，你为什么默认了？”
　　苏韶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如果他不是妹子，秦灼很有可能不会这么热情。
　　延津剑合是他小号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生活发生巨大改变之后，真心想结交的第一个朋友。苏韶缺乏跟人交往的经验，恐惧着失去，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现状。
　　他不想告诉延津剑合，其实秋雪背后是个男人。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坦白，之后无论什么时候告知，都是欺骗。
　　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见他不答，秦灼更加以为苏韶是故意的。
　　“你俩也不是外人了，亲兄弟闹什么别扭？一会儿时间到了，抽奖活动就要开始了，剑合先把小脾气收一收，咱们去占个好一点的座。”女生道，“咱们一起匹配过，还记得我吗小秋雪？”
　　苏韶对她点了点头，“记得。”
　　“我大号落雪飞花，这个是落花飞雪，我俩在游戏里是CP，现实中算是朋友吧，跟你哥一起认识的。你可以叫我小花。”落雪飞花说。
　　“小花姐。”
　　听到苏韶这么叫，落雪飞花忽然笑了起来，“剑合你弟好乖啊，本来还以为是个高冷的人，没想到这么乖，比你可爱多了。”
　　秦灼哼了一声，“我这叫冷酷无情！”
　　落花飞雪插了一句：“既然都这么叫小花了，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小花姐夫？”
　　“去去去，八字没一撇呢！小毛孩子净想占我便宜，玩你的泥巴去！”
　　他们一群人挺多的，小花和小雪在这边找秦灼，还有三五个在大厅占座位。
　　暂时把苏韶的身份问题放下，小花带着秦灼和苏韶去前台领了个号码牌，还有一张圣剑游戏的明信片。
　　号码牌是过会儿抽奖用的，被抽中的号码可以获得一件圣剑的手办。
　　拿到号码之后，他们找地方坐下。
　　活动在十分钟后开始，但是入座的人不算多。大多数玩家都是趁着这个机会见一下熟人，聊嗨了自然就把活动忘在脑后了，估计需要开场之后才会进来。
　　秦灼的朋友们占的座位在最左边靠门的地方，据说是方便中途溜走，不会妨碍后面人的视线。
　　一开场是介绍这个游戏的发展史，游戏运行的时间也代表着这一代玩家的青春，大家看的唏嘘，进入下一个环节之后也没缓过来，依然在台下窃窃谈论着新手时期的往事。
　　秦灼在闹脾气，把苏韶放置不管，苏韶跟他们不熟，格格不入怪可怜的。
　　小花主动去跟苏韶讲话，“听剑合说，秋雪是你的小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玩的？”
　　“两年前，游戏刚上市的时候我就在玩了。”苏韶说。
　　“这么久？说实话在游戏里遇到你，我当时真的以为是小号的。”小花捂着嘴笑，“没见过有哪个老手连技能都不解锁就来匹配的。”
　　苏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们聊啥呢？带我一个。”小雪往他们跟前凑了凑，“剑合玩的时间也挺久了，他竟然不知道你的账号？”
　　“我们之前没有住在一起。”苏韶看了一眼秦灼，他没有跟人聊天，也没看台上讲话的人，只是呆呆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花和小雪都从苏韶话里听出了两人关系不太好的意思。
　　对于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不好插手太多。
　　活动时间足有四个小时，抽奖差不多贯穿全程。
　　秦灼手气一直不好，但是仍旧抱有一丝期待。可是抽奖进行到第五轮，好多相近的号码中选，都没有他的。
　　当苏韶第二次起身去舞台侧面领奖品的时候，秦灼心里嫉妒的不行。
　　就算他给自己起了延津剑合这样的名字，也欧不起来啊……
　　苏韶第一次拿到的是一张纪念海报，差不多五十厘米长，右下角写着“圣剑两周年纪念”还有游戏公司的名字等，上面的人物很精致，所有体型都有出现，身上穿着统一的作战服饰，看起来炫酷极了。
　　第二次的奖品是一个印有成男体型的水杯。
　　苏韶动作慢些，等他上去领完奖品，其他人都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他的样貌不错，气质清冷，又上来了两次，台下有人认出了他就是刚才在外面被男人指责人妖的当事人。
　　小花拿着手机对秦灼道：“你不去澄清一下吗？现在帖子都起来了。”
　　“他们这么闲？”秦灼皱了皱眉，看起来心软了，虽然苏韶确实骗了他，但是不应该被人这么指指点点，身为受害者他还没说什么呢。秦灼想了想，“越描越黑，等下一个八一八出现就好了。”
　　苏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来回爬了两次台阶，他明显觉得体力下降，从台阶上走下来之后腿软了一下。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有了经验，不敢放松下对身体的控制，平稳小心地缓步移动到座位旁边，但还是在入座的时候绊了一下，摔倒在秦灼腿边。
　　他的座位在小花和秦灼中间，正好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没被太多人看到。
　　秦灼先小花一步抓住了苏韶的手臂，带着他起身坐好。
　　苏韶低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被巨大的音响声掩盖，也不知道秦灼听到没有。
　　“你还好吧？”秦灼问道。
　　苏韶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说起这个秦灼心里就来气，但是比起一开始要好了很多。他勾起嘴角，“你就不能像出门前一样坦诚一点吗？给我一个理由，说不准我就消气了。”
　　苏韶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欺瞒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在心底，延津剑合确实意义特殊。
　　“我怕你生气。”苏韶说。
　　秦灼显然不接受这种话，时间越长，他受苦＆短＆甜＆长到的欺骗就越多。既然怕他生气，就该从一开始就说清楚，而不是含糊不清地默认到现在。
　　要是没有这次活动，他是不是打算一直骗下去？
　　对于秦灼的冷待，苏韶有些挫败。
　　他知道自己不会说好听的话，他在意延津剑合，更在乎秦灼这个哥哥。咬了咬下嘴唇，苏韶继续反思自己，“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这么对我。”
　　秦灼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这么对你？那你去找愿意供着你的人吧！”
　　小花小声插了一句嘴：“我怎么觉得小秋雪话里不是这个意思？剑合你脑回路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清奇。”
　　秦灼朝她咬牙切齿道：“不准听我们说话！”
　　小雪：“这么大声，音响都盖不住。不想让人听就别哔哔。”


第115章 8.15
　　一阵尴尬的沉默。
　　秦灼没再理会插科打诨的两个人, 指挥苏韶侧了侧身子，用身体挡住小花八卦的视线, 压低了声音道：“你继续说。”
　　所有的情绪被秦灼这么一打岔憋回去, 苏韶不太想说了，可是看着他愠怒的脸色, 还是想解释清楚。
　　他道：“我从来没有在游戏里交过朋友，你是第一个。我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这才拖了这么久！”
　　语速快起来之后, 苏韶口音更加奇怪。
　　这不单单因为他从小在国外长大，还有病情对于嘴部肌肉的影响。
　　苏韶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他不喜欢大吼大叫, 说话也总是慢条斯语的。如今忽然表现的十分急切, 倒是秦灼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这个弟弟好像一下子鲜活了很多。他终于不再像玩偶似的，沉闷着脸色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韶还以为秦灼没有听清。他实在不想重复第二遍, 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延津剑合？”秦灼问道,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所有, 所以在我问你游戏账号的时候，你吞吞丨吐吐不跟不肯和我一起玩。”
　　秦灼没有接着追问, 苏韶松了口气。
　　直面自己的不足是有难度的。苏韶没有抱怨过病情, 但是他会憎恶这样自己。这是苏韶心中难以过去的坎。
　　“不知道。”他道, “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延津剑合, 我根本不会同意来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心里清楚苏韶说的是实话，换做他自己，也会这么选择。可是当苏韶当着他的面把话讲出来的时候, 秦灼还是会觉得愤怒。
　　他正要拉扯着苏韶从大厅里出去，新一轮的开奖开始了。
　　秦灼向来跟抽奖无缘，经过前面几轮的验证，他还是以前那样脸黑。所以秦灼一点都不在意。
　　刚要走到门口，大屏幕上出现了苏韶的号码。
　　秦灼停下了脚步，苏韶也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苏韶问:“不走了吗？”
　　台上主持人这话筒又喊了一遍，小花和小雪转过头来拼命朝他俩打手势。
　　秦灼真的要嫉妒死了。
　　苏韶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台上站着的主持人号码念了一遍，她笑道:“158号小哥哥真的很幸运呀。这是第三轮中奖了吧？下次主办方可要吸取经验，把中过奖的号码排除掉。158小哥别不好意思，快上来呀！”
　　苏韶推了一下秦灼，“走吗？”
　　秦灼坚定的内心开始动摇。
　　他发现每当下定决心，要跟苏韶把话讲清楚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捣乱，打断他好不容易积蓄起的情绪。
　　苏韶是表情淡漠没错，但是他的眼神太过清澈，秦灼没有办法对这么一个人——他20年未曾见过面的亲生弟弟——狠下心来去质问责备。
　　虽说冷暴力没有好到哪里去，语言的力量能更加精准有效地摧毁一个人。
　　“上台去领奖吧。”秦灼泄了气，语气软下来，对苏韶说道。
　　苏韶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没有力气了，可能上不去台阶。”
　　“我去。”秦灼要过来苏韶的号码牌，三两步就甩腿走远。
　　苏韶站在原地看他登上台去，拿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很快秦灼就回来了，他把东西递给苏韶，道:“你的奖品。”
　　“是什么？”苏韶好奇的把它接了过来，两只手拿着盒子，笨拙的拆开。
　　里面是一支算上底座大概5cm高的泥塑，正好跟他的小号一样，是正太体型。不过泥塑上面穿的衣服要精致很多。
　　不同于麻袋似的新手装，小正太矮小的身体被浅黄色的t恤包裹，底下是蓝色牛仔裤，看起来活力十足。他出向远处眺望的动作，脑袋上的黑色头发毛茸茸。眼睛是深邃的碧绿色，看起来清澈却又暗含光芒。
　　“你运气真不错。”秦灼道。
　　苏韶不知道从小到大他都是抽奖绝缘体，也不清楚这人成熟稳重的面容下，心里都快嫉妒死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
　　苏韶走得慢，秦灼体谅他身体不好，放缓了步子，跟苏韶并肩走在一起。
　　这个时候，他几乎都要忘记把苏韶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苏韶手里提着一只袋子，里面是这四场抽奖拿到的所有奖品。他对奖品并不在意，一开始他就不想过来的，发生了这样的事，秦灼态度冷淡，苏韶想回去了。
　　作为受害者，虽然他心里知道这么对苏韶不太好，还是想把所有的问题问清楚。
　　苏韶是他的弟弟，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的性情。秦浩峰也会对这个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儿子有所偏向，如果秦灼不想夹在两人之间，最好还是不要跟苏韶闹的不愉快。
　　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详细的聊一聊。
　　“我并非是要紧抓着这件事不放。”秦灼道，“其实就算是你故意骗我的，我也不能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苏韶说。
　　秦灼身体放松，倚靠在椅背上，“说实在的，你告诉我你母亲是乔云芷那天起，我就对你没有什么好感。”
　　苏韶点头，“我知道的。我出现的太突然了，扰乱了你们的生活，真的很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灼摇头，“我这个人跟别人相处，对首因印象看的很重。虽然它会左右我的情绪，我还是有理智在的。看得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很想和你相处好。把你从里面叫出来，只是我刚刚受到的刺激太大，忍不住想和你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你是秋雪，也是垩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呢？”
　　苏韶心里一突。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隐瞒，对你来说，这两个号区别很大？”
　　“不。”秦灼说:“刚才你说，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延津剑合，根本不会来这里？”
　　秦灼觉得苏韶还有所隐瞒。
　　面对面相处，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情绪。苏韶说出这句话时，有点太过激动了。
　　他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他对苏韶这么了解了？
　　秦灼问出这句话后，苏韶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晕。
　　“怎么了？”秦灼问道。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好奇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的。养父母对我很好，隔着大半个地球，这次年纪再小我也知道找到父母的可能性不大，还会让要养父母难过。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是不是真的比别的孩子差。”
　　秦灼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苏韶继续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懂家人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是你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我不是你的家人，只是你的竞争对手而已。”
　　苏韶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低头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吗？哥……我真的很在意你。”
　　“你和爸爸在我心里一样重要，我在遇到你们之前，就知道你们的存在。我幻想过我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兄弟姐妹？他们又是怎么对待其他孩子的？”
　　【攻略总进度:55％】
　　秦灼忽然明白了苏韶的内心，在苏韶说出来之前，没有想过苏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即使被抛弃，他依然有父母，朋友。他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他读了大学，还有邹傅云这样贴心的朋友。跟秦灼相比，除了身上的病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苏韶借着病来做一些恶心人的事，秦灼完全无法忍受。
　　他见惯了套路，苏韶性格喜怒不定，难以捉摸。前脚他还沉默乖巧，后面不知道戳到什么点就会爆发。秦灼猜不透他，他觉得苏韶极善伪装，也因此在示好的同时又时刻防备着。
　　可是听到苏韶堪称掏心窝子的话，秦灼忽然觉得内疚。
　　跟苏韶相比，他确实幸运很多。
　　就算苏韶运气好，六轮抽奖能拿到一半儿，也无法抵消他是个身患疾病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抱歉。”秦灼说，“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如果你真的很在乎我，就不要骗我。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哥哥，给你安全感。”
　　苏韶本来就不想靠着卖惨去刷秦灼的好感度，那种手段太低级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白莲花。
　　先让秦灼误会，降低对他的印象，后面表白真心，才有意义。
　　苏韶的目的达到了。
　　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就算是告诉秦灼，他就是秋雪，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大号叫做垩鮨，依然有所隐瞒。
　　秦灼这么说了，此刻坦白就是最好的时机。
　　垩鮨这个名字是系统随机出来的，秦灼跟他加了好友，如果他游戏结束之后看过垩鮨的ID，就会发现他的名字由垩鮨，变成了Soft。
　　他们两个一直用小号联系，正因为这样，到现在为止，秦灼都不知道真相。
　　苏韶皱了皱眉，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的面部肌肉不听使唤，一般情况下都是面无表情，如果有明显的变化，那就说明苏韶心中并不平静。
　　秦灼跟他相处了不到两个星期，他自认为并没有太关心这个弟弟，可是真正相处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对弟弟已经了解到这个程度了。
　　“不相信我？”秦灼问道。
　　苏韶摇头，“不是……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现在跟你讲。”
　　秦灼严肃了表情，“很严重？”
　　苏韶没给他插话的机会，直接道:“其实……你之前猜的没错。”
　　秦灼目光一凛。


第116章 8.16
　　苏韶开口之前,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苏韶指的是什么。
　　他如此慎重地开口，想来不会是小事。
　　秦灼回忆先前做出的猜测, 他对垩鮨的感官并不好, 相反的是，秦灼很喜欢秋雪这样的“姑娘”。
　　目光慎重地在苏韶身上打量了一圈, 秦灼排除掉了性别上的问题。
　　“你指的是什么？”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韶心虚极了，从一开始, 他就不想让秦灼知道其实他就是Soft, 现在唯一的哥哥和唯一的朋友，双重身份重叠在一起，吐露出真话变得更加困难。
　　可如果现在不说, 等以后秦灼知道了, 就真的可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其实……”他鼓起了勇气，“我……”
　　“嘿！你俩躲在这里啊。说什么悄悄话呢？”小花带着一群人朝他们走过来, 看秦灼表情不悦地瞪视, 无辜道：“别这么看我, 你运气差可不管我的事。不过放心吧，你弟走了之后就没有再被抽到, 没错过奖品。话说你们两个可真是, 一个非的要命, 一个欧的吓人, 就不能中和一下吗？”
　　苏韶在社交方面比较苦手，无措地看向秦灼。
　　秦灼安抚道：“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吧。”
　　苏韶点点头。
　　小雪来到苏韶跟前，关切道：“你刚才没事吧？”
　　他指的是苏韶领完奖回来时, 不小心摔了一下。
　　其他人不清楚苏韶患有肌无力，只以为他不小心摔倒了。
　　“没事的。”苏韶摇摇头，跌倒的次数太多，他已经习惯了。反而小雪的发问让苏韶愣了一下。
　　“我们订了酒店，一起去吃一顿，然后去k歌，再去网吧开两局，全程AA，剑合和秋雪一起来吗？”
　　小花问道。
　　秦灼:“去啊。”
　　苏韶：“我就不去了。”
　　他俩对视一眼，苏韶道：“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哥，你留下了跟大家玩吧，我可以打车回去的。”
　　“这么快就累了？还真像八一八里说的那样。”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变态。”
　　经过刚才，苏韶在网上有了新的称呼：158小哥哥。
　　妖号骗感情，骗到亲生哥哥头上来。吃瓜群众们还不清楚秦灼是苏韶的大哥，但是刚刚抽奖环节让他刷够了脸，最后一次秦灼上去帮忙领奖，事件的另一主人公出现，摆明了受害者也是心思不轨，两个男人还这亲热，怎么会不让人多想？
　　小花性格最刚，她跟延津剑合关系最好，听到这种话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这位朋友，我看着你面生啊。嘴巴放干净点，咱们还没这么熟！”
　　秦灼也板起脸。
　　他平时总是一副乐观开朗的模样，生气的时候还挺可怕的。
　　苏韶安静站在一边，没有因为不好听的话有太多表情变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秦灼看向苏韶，温和了表情，“我送你出去，等你坐上车再回来。路上小心点，如果身体不舒服就给我或者爸爸打电话。”
　　苏韶点头，“我知道了。”
　　秦灼回头看了眼其他人，手臂搭在苏韶肩膀上半搂着他，送他离开了会场。
　　回来之后，秦灼环视众人，目光锐利道：“我们两个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虽然只是在网上，各位应该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秋雪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之前不知道他在玩游戏，刚刚的事只是一场误会。我总不能因为这点事跟他疏远。各位私底下怎么想，我管不着，请你们不要当着我们的面嚼舌根。”
　　小花和小雪三言两语地应和，其他人也没再说扫兴的话，秦灼想见的人就那么几个，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小花问他，“你真的不去帖子澄清吗？”
　　秦灼道：“怕什么？他们又不知道我弟的账号，就算有事也是冲着我来的。况且秋雪是妖号吗？只是个正太体型而已，又没跨性别。”
　　“说的也是。”小花说着，掏出了手机，点开帖子给秦灼看上面的图片，“不过好些妹子都想占你和你弟的真人cp了。”
　　图片有好几张，不过内容千篇一律。
　　先是两人在会场外面面对面质问的，再是进入大厅之后，两个人紧挨着一起坐，还有苏韶上台和秦灼上台的几张。
　　小花又点开了一个帖子，帖子的标题很简单，“过来吃糖”，里面只有一张图，苏韶和秦灼被ps到了一起，秦灼和苏韶手里的礼盒换成了结婚证。
　　秦灼：“……”
　　小雪是个男生，他很了解自己追求的女人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面是什么脾性，幽幽说道：“澄不澄清有区别吗？就算是兄弟，这些女人也会脑补成兄弟禁断，或者养子之类的情节吧……剑合千万别听她的，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小花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就不正确了？不过小伙子，你懂得很多啊，平时没少看同性文学吧？”
　　·
　　秦灼回家已经快十点了。
　　秦浩峰洗完了澡，正在客厅上坐着刷手机。
　　“爸，我回来了。”
　　“嗯。”秦浩峰应了一声，“你去书房看看吧，小迟以前都九点睡的，今天竟然现在都没睡，应该是在等你。”
　　秦灼想着白天的时候，苏韶说要跟他坦白，觉得苏韶要说的，可能就是这件事。
　　他脱掉外套，到书房外面敲敲书房的门，苏韶没有出声。
　　“我进来了。”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电脑屏幕还是亮着的，上面是熟悉的游戏界面。
　　苏韶正趴在桌面上，枕着手臂昏昏欲睡。
　　他看起来累极了，身体的肌肉用不上太多力气，勉强支撑着看起来就很累。
　　秦灼推了推他的肩头，“醒醒，去房间里睡吧。”
　　“唔……”苏韶困顿地睁了睁眼，轻轻应了一声，“你回来了。”
　　苏韶随口说出的话，就像是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似的，秦灼总算能将他当做家人来看待。
　　【攻略总进度：60％】
　　“困成这样还不去睡？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今天说？”秦灼抱怨道，脸上却带着笑意，“快点起来，回房间睡。”
　　“好。”苏韶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他动作很慢，撑着手臂像是没有力气。
　　“你没事吧？”秦灼问。
　　苏韶道：“我走不动了……”
　　“没事，我送你回去。”秦灼直接蹲下身子，把人背到了房间床上。
　　苏韶呆愣愣的，好像还在睡梦中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秦灼问。
　　苏韶道：“你是不是……以前背过我？”
　　之前攻略过的哪一个世界来着，他曾经被哥哥背过。可是过了这么久，忽然记不起来，到底是谁做的了。
　　苏韶觉得自己挺冷漠的，当初好歹也是真心对待，就算抱有一些算计，他也没有将攻略目标当做游戏中的虚拟人物。
　　“没有吧。”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这是秦灼第一次做出亲昵的举动，绝对不会记错。
　　看苏韶这幅模样，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忍。
　　这个弟弟，挺可怜的。
　　苏韶点了点头，拽过被子来盖好，眼神慢慢模糊，重新有了睡意。
　　秦灼关上他房里的灯，回到书房准备关电脑。
　　可是在看到屏幕上的昵称之后，动作顿了一下。
　　Soft。
　　他不想告诉自己账号ID，难道是因为这个？
　　苏韶就是Soft？
　　来来回回许多次，秦灼收到的刺激够多，再加上这一条，竟然内心没有太大波动。
　　他迅速接受了现实，洗漱之后回到房间，抱着手机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秦浩峰去上班之后，苏韶就来到秦灼面前道了声歉。
　　“我想等你回来的，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还要麻烦你送我回房间。”住进秦浩峰这边之后，苏韶的性格改变了很多，如果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意思？”秦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知道Soft这个号的口碑很差，我买了随机ID卡，每一次进入游戏都会有新的名字。你猜的不错，其实垩鮨就是Soft。”
　　只是后来秋雪说，垩鮨是他的大号，混淆了秦灼的视线，秦灼没有继续往那个方向思考，也就不清楚这三个号背后，其实是一个人。
　　秦灼跟Soft对上的次数不算很多，也不算少。
　　他知道这个人在网络中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而且赢得游戏手段很粗暴，在玩家中很不讨喜。就算是延津剑合这样高段位的账号，都会觉得狼狈不堪。
　　Soft跟他的名字完全是两个极端，跟他相处紧张极了，时刻斗殴要防备着被下套坑一回。
　　但是秋雪又是那么温吞无害，秦灼很难把这两个号联系在一起。
　　秦灼语气疲惫：“还有别的吗，你一起说了吧……”
　　“没有了。”苏韶乖巧坐好，抿了抿嘴看向他，小心地观察秦灼的反应。
　　秦灼昨晚就知道了，他想了很久，已经接受了苏韶就是Soft的事实。
　　正如昨天他在游戏聚餐时说的那样，不管怎么说，苏韶都是他亲弟弟。就算他做了欺骗隐瞒的事，只要他愿意承认，也是可以原谅的。
　　苏韶年纪不大，秦灼比他大了许多岁，去掉最初的偏见之后，他已经将苏韶当做家人，理应温和一些。
　　秦灼板着脸，皱眉，“延津剑合和Soft匹配到很多次，你知道吗？”
　　他的号名气也不小，一般比较出门的几个号，都会用随机id卡，但是秦灼偏不，他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且高仿号也挺多的，干嘛非要花这个钱？
　　因此匹配到秦灼的，要么不相信这就是本人，要么热情地合影，恶魔则想尽一切办法搞他。
　　“知道。”苏韶低下头。
　　一般苏韶低头，都是在干了坏事或者不好意思的情况下。冷漠只是表象，他的内心实在太好猜了。
　　【攻略总进度：62％】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灼问。
　　在圣剑里面，只要失去了吊坠就会被强制踢出房间，根本不存在鞭尸的说法。可是苏韶的做法却跟鞭尸很相似。
　　他不会立刻把人的通行证拿掉，大多数时候，都是将人丢到野外或者城镇的房间中折磨。
　　像上次那种医院的地图，对于胆小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如果苏韶只是做了这些，影响倒还不算太大。可是有些人受不了，在游戏中曝光了苏韶的恶行，苏韶不甘示弱，在世界频道回怼，言辞犀利，还有沾沾自喜蔑视众人的不屑。
　　这下子得罪的人就多了。
　　论坛里关于Soft的帖子不少，众人把他的操作集合到一起，拼凑起这个三观不正人见人烦的虚假形象。
　　再加上有一些人喜欢模仿苏韶的做法，他们做出来的事情也被归到了苏韶身上。
　　秦灼觉得自己认识的苏韶不是这种人，从垩鮨到秋雪，他的操作中规中矩，没有什么亮点，也不存在得罪人的情况。可是之前见到的Soft也不是假的。
　　苏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以前确实过分了。”
　　秦灼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他。
　　“我心里难受，不能跑不能跳，每日的娱乐活动总共就这些，我不甘心。”苏韶说的很简单，“你不要再问了，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对，我会改的。”
　　“你不想说就算了。”秦灼道，“那以后呢？Soft这个号，你还打算再用吗？如果你不想像以前一样，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来想办法。”
　　苏韶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线下面基活动过后就是阵营战。
　　苏韶把得来的海报和杯子收起来，小巧的手办摆在了电脑旁边。
　　书房里只有一台电脑，一般情况下是秦灼在玩，苏韶得了允许偶尔会过来玩，大部分时候都是用自己的电脑。他看的出来秦灼很想要这个手办，可是两个大男人送这么少女心的东西感觉怪怪的，他选择把手办放在秦灼可以看到的地方。
　　结果秦灼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终于忍不住拿着正太手办去找苏韶了。
　　“能不能把它放到自己屋里？”
　　苏韶：“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秦灼表情很复杂：“你是想送给我？”
　　苏韶点头。
　　秦灼拿着正太的手僵住了。
　　他以为苏韶在嘲笑他脸黑。
　　那天秦灼拿到的号码是539号，549、540、538、639全都被抽中过，就他没有。苏韶更是一下子拿到了三个纪念品，真的很令他绝望。
　　可是苏韶突然跟他说，想把东西送给他。
　　秦灼本来是过来质问的，嘴里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半晌，秦灼道：“你抽到的，你就自己拿着吧。”
　　“你不是很喜欢吗？”苏韶不解。
　　【攻略总进度：65％】
　　秦灼晕晕乎乎出了苏韶的房间。
　　他跟手中的小巧正太对视，发现这玩意跟秋雪的模型还挺像。
　　其实苏韶根本懒得捏脸吧？直接搞了原本的数据，所以才会这么像？
　　倒是不丑。
　　秦灼拿着它回了书房，把东西摆放在原处。
　　游戏服务器需要升级，数据包有点大，大概要等十几分钟。
　　秦灼看着加载的页面，用手机助手给苏韶大号发过去一条消息：“阵营战你来吗？”
　　苏韶起的比较早，那边已经更新完毕。这段时间他对阵营战进行了一通恶补，没有太多时间上小号，大多数时候都是挂着大号的。
　　收到秦灼消息之后，苏韶回复道：“我会参加的。”
　　延津剑合：“那咱们可是两个不同阵营的，到时候对上了你会怎么办？”
　　Soft:“我说过我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延津剑合：“生气了？”
　　Soft：“嗯。”
　　秦灼笑了一下，“这么小心眼？”
　　Soft：“嗯。”
　　之前他怎么没发现，原来苏韶这么可爱呢？
　　【攻略总进度：70％】
　　秦灼逗弄了他几句，然后就没再回复。
　　苏韶收回心思将注意力放到阵营战上面。
　　所有的恶魔集聚在黑暗阵营，他们的宫殿在陡峭曲折的高山顶端，颜色以黑红两色为主。
　　黑暗阵营的色系完全与沉稳庄重无关，红色一点都不鲜艳，看起来压抑极了，如同鲜血一般。
　　如果这游戏没有经过改制，肯定会被禁的。
　　几个恶魔聚在一起聊天，苏韶站在一边格格不入。
　　他没有再穿之前那身墨绿色贵族服饰，而是换了一套低调的白衣，有点华国复古风的韵味。不止如此，苏韶还换了发型，将原来的短发改成金色长发，束起扎在脑后。
　　如果不是头上顶着明晃晃的【Soft】，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同阵营的其他人避之不及，苏韶一点都不在意，他清点完背包，安心等待倒计时结束。
　　秦灼登上同为恶魔阵营的【焱锅】小号，混在人群中静静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凑过去跟苏韶搭话，就这么静静看着。
　　之前觉得他这个弟弟有点可怜，现在更加同情了。
　　倒计时快要结束时，秦灼才切换回账号来。
　　赛季更新三个月一次，游戏开服两年多，最早一批进入的玩家已经不再陌生。阵营战结束之后丰厚的奖励以及后面的随机阵营分配才是他们期待的。
　　估计也就苏韶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生怕自己给原主丢脸。
　　倒计时结束之后，面前屏幕光芒一闪，独属于恶魔阵营的游戏CG出现。
　　美工做的很精致，后面的景色很真实，即使知道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依旧会被画面中的人物带入。
　　动画结束之后，所有段位符合要求的恶魔和人类齐聚一堂。
　　他们看起来跟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单凭外貌无法分辨，只是恶魔的脖颈上会有黑红交织的纹路，人类手腕上有蓝白护腕。
　　苏韶头顶的ID随机成了陌生的名字。
　　这次他叫做【顾曲】。
　　魔王与神明出现在天空中，天色变得昏暗不清，他们怒吼着念出英文对峙，底下的人也别被气氛感染，他们目光肃穆地盯着上空，实则通过聊天界面疯狂吐槽。
　　【怎么还没讲完啊？】
　　【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光明神的声音太挺好听的。啊……耳朵要怀孕了。】
　　【不光声音好听，光明神长得也很帅啊。】
　　【可惜恶魔太丑了，一点都不般配。】
　　【……】
　　私聊闪动了一下，苏韶一看，果然是延津剑合发来的消息。
　　【私聊】延津剑合：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给我翻译一下呗。
　　【私聊】顾曲：要不我拿着电脑跟你一起？
　　【私聊】延津剑合：懒得你。
　　【私聊】延津剑合：过来吧。
　　苏韶拿着笔记本进了书房。
　　秦浩峰照常去工作，秦灼的活宅在家就能完成，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对。
　　“哥。”苏韶喊了一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将笔记本放在桌上。
　　“嗯，动画不长，一会儿就结束了。”秦灼看着他，“你不会真的想翻译吧？我上过大学，听得懂。刚刚是逗你玩的。”
　　苏韶摇头，“一直在家里呆着也不太好，我想找一份工作。”
　　秦灼以为他不会跟自己商量的。
　　就算苏韶是个华国人，收到的教育不同，应该不喜欢家人插手他的生活。尤其是他们这样半途冒出来，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家人。
　　【攻略总进度：71％】
　　“不着急，你才刚回来，我和爸还想跟你好好相处几天呢。过两天他就休假了，正好一起出去玩玩。找工作的事也可以问问爸爸，到时候再说。”秦灼道，“开始了。”
　　苏韶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
　　他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之所以没说出退游这样的话，就是怕做的太出格了，攻略进度不好刷。就算原主真的喜欢这个游戏，卸载之后还能再回来，不会出太大的事。
　　苏韶只想快点把攻略进度刷满，他实在不想在游戏中提心吊胆了。
　　游戏中的延津剑合和顾曲离得很远，两人呆在一间屋里，也不需要通过私聊去沟通。
　　阵营战跟普通匹配还是有区别的，在这里他们无法拾取道具，也不会解锁天赋，只能通过以往游戏中获得的能力来对抗。这个时候的人类足够强大，打破了1v3的规则，可以一对一单挑，但靠蛮力是无法获胜的。
　　由于两方玩家数量众多，获胜的条件并非像匹配中那样淘汰所有人。阵营战时间限制为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按照两方淘汰的人数计算胜负。
　　恶魔与人类一眼便知，苏韶站在恶魔这边，观察该怎么淘汰人类。秦灼忽然说话，“有人在对你表白啊。”
　　“什么？”
　　秦灼指着电脑：“看世界频道。”
　　苏韶看了一眼，金色的大喇叭自右向左闪过。
　　【世界】软软的小迷妹：有没有人看到我家【Soft】？私聊告诉我他的位置，给10000金。
　　游戏里的金币只能通过充值获得，可以购买时装或者用来抽奖，一万金就是一千人民币，是比不小的数目了。
　　秦灼笑道：“要不我举报你，得到赏金咱俩平分？”


第117章 8.17
　　这是苏韶第一次被人表白, 他仓皇无措地看着秦灼，半晌才道：“啊？”
　　“傻了？”秦豆矢古草灼觉得好笑, “正常操作, 习惯就好。不过我不建议你跟她在游戏中有太多牵扯。”
　　Soft以前是什么样的，大家心知杜明。
　　疯狂追求他的, 除了三观不正的迷妹，就是背地里想搞他的。
　　“我不想跟他们有牵扯。”苏韶说着, 找准了目标。
　　被苏韶盯上的人看起来是个模样清秀的成年女子, 站在原处有一会儿没有动作了。如果不是在挂机，就是假装掉下掉鱼呢。
　　无论她是否真的掉线了，苏韶都有对付她的办法。
　　他慢慢靠近女号, 正要出手, 突然从旁边出来了一个同阵营的男人。
　　两人目光交视，都没想过退让。这个时候打字会错过时机, 动手才是硬道理。
　　苏韶没有立刻上前, 另一个恶魔首先出手, 将要触碰到女号的吊坠时，女号忽然动了, 反手一退, 将恶魔的吊坠拿了过来。
　　苏韶趁着她洋洋得意时出手, 抢过来人类女人的胸前吊坠, 又俯身一躲，拿回了同阵营的通行证。
　　阵营战里，失去通行证之后不会立刻被踢出房间, 还有两分钟缓冲的余地。这两分钟被称为营救时间，拼人缘的，单打独斗没有好结果。
　　苏韶拿来之后，立刻向后躲。
　　这号显然是在假装掉线，周围很有可能有她的同伙埋伏，不能恋战，只需要即使躲过，回到营地，不会有大问题。
　　被拿走通行证的恶魔显然愣住了，他跟在苏韶后面，“大哥！哥你等等我，把我心还回来呗！”
　　苏韶没理他。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侧人群中，根本没有把目光放到聊天频道。
　　躲过了人类的觊觎，苏韶回到山上，身后的大哥们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可怜巴巴地一直在发表情：“好歹我也是个恶魔呀，大哥你救救我！【大哭】【大哭】”
　　“只有二十秒了大哥！”
　　“日哦，要不要这么小心眼！不久抢了你一个人头吗！而且还没抢到！”
　　苏韶把吊坠还给了他，并道：“跟我一起行动。”
　　【附近】大可力：干啥行动？
　　【附近】顾曲：刷人头。
　　【附近】大可力：哎这活动我喜欢，怎么刷？
　　【附近】顾曲：听我指挥。
　　大可力见过刚才苏韶动手时的麻利劲，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两人重新离开恶魔营地，互相透了一下道具，跳到人群中狩猎。
　　世界频道的大喇叭还在不要钱的刷。
　　大可力感叹道：“这妹子真是执着。这都几个大喇叭了？几百块钱没了吧？”
　　大喇叭是和小喇叭都需要用钱去买，小喇叭两块钱一个，大喇叭十块。从游戏刚开始，世界频道就在刷，到现在刷的条数不少了。
　　苏韶没有理会他。
　　大可力又道：“大佬，你知道Soft吗？他很有名吗？”
　　闹出这样的事，沉闷的阵营战增添了一抹亮色，几乎没有人不在意世界频道不停闪过的金色大喇叭，聊天界面都疯狂了，不停地刷着@Soft。
　　【附近】顾曲：不知道。
　　大可力给苏韶复制世界频道的话：“Soft阴鸷冷酷，以玩弄人心为乐。落在他手中的人类，就算是排行榜上的大佬，也极少能逃过。Soft智商极高，计谋无双，性格孤僻，平日独来独往，鲜少有人见过。倒是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号曾经加过他的好友，十年如一日地发送问候消息，自愿成为Soft的小弟。Soft从未回复过，但是也没有拉黑，默认了从属关系。”
　　苏韶：“……”
　　大可力：“相传，Soft已经在游戏中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并且发展到了游戏之外。他们在游戏里低调，其实是因为将阵营转到了现实中。这股势力的名字就叫……菊花联盟？”
　　大可力：“这什么玩意？”
　　苏韶：“……”
　　苏韶：“假的，不要信。”
　　大可力感叹道：“群众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明明不熟，都能给人家补全身份背景，连家庭成员都补全了。”
　　苏韶觉得大可力讲话的语气很正直，很官方。明明是一些难以启齿的话，都能被他说的如此坦然，实在厉害。
　　苏韶和大可力联手，拿走了五个人类的吊坠，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次他们盯上的人，ID叫做【软软的小迷妹】，就是在世界频道不停发消息的那个。
　　匹配到Soft的概率太小，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来参加阵营战，在这里肯定能遇到他。
　　软软的小迷妹就等着守株待兔，只是没想到这里人太多了，就算苏韶不用随机ID都未必能找到他。情急之下，软软的小迷妹才用这种方法，希望能跟Soft在游戏中相遇。
　　苏韶觉得，如果她追星的话，很可能是个偏执的私生饭。
　　苏韶和大可力到来的时候，软软的小迷妹一个人躲在树荫底下，嗖嗖嗖发着世界频道，一点都没注意到两个人。
　　【附近】大可力：大哥，动手吗？
　　【附近】顾曲：别招惹她，走吧。
　　【附近】大可力：这可是整整一个人头啊！而且这小姑娘一心追星，一看就不是真心喜欢这个游戏的，说不准我们动手后，她对游戏彻底失望，卸掉游戏又拯救了一个失足的网瘾少女。
　　【附近】顾曲：……
　　【附近】大可力：大哥，你要不想惹事，可以让我自己搞啊！
　　苏韶妥协了，“好吧，你去吧。”
　　大可力过去，三两下就把软软的小迷妹吊坠拿走了。
　　软软的小迷妹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可力，疯狂打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整整三个月！我还没有遇到Soft，你就把我杀死。你完了，我记住你了！大可力是吧，咱们走着瞧！！”
　　大可力有点后悔了，他给苏韶发了条消息，“大哥果然真知灼见，是不是早有预料才不想动手？”
　　不，因为我就是Soft.
　　苏韶默默在心里回答他。
　　忽然软软的小迷妹动了下身体，朝着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苏韶走来。
　　聊天界面被她的感叹号刷屏。
　　【世界】软软的小迷妹：你是Soft!软软呜呜呜！！！
　　【世界】软软的小迷妹：我记得你的捏脸数据，就算你换了衣服，我也能认出来这张脸！
　　【世界】软软的小迷妹：软软你看我啊！加我好友啊！！！
　　【世界】枫叶：卧槽，还真让她找到了？
　　【世界】捣糨糊：卧槽！！！不知道大佬会做什么呢？
　　【世界】黑化肥会挥发：天，妹子估计要被S搞死了，默哀。
　　世界频道炸了锅，艾特苏韶的人至少增加了两倍。于此同时，软软的小迷妹的好友申请发送过来，苏韶直接无视，对大可力说：“还不走？”
　　大可力：“哦，走走走！”
　　软软的小迷妹瞬间爆炸，她只有两分钟的停留时间，苏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如果这是发生在现实中，就算没有太多感情，也会觉得受了委屈默默掉泪。
　　隔着网络，哭没哭苏韶当然不知道。
　　他甚至不清楚对方是男还是女，总之这疯狂的聊天让苏韶有些受不了。
　　秦灼忽然开口，“你被找到了？怎么凑巧？”
　　苏韶抬起头来，“嗯……身边有个恶魔去淘汰了她，她看到我了。”
　　秦灼皱眉，看世界频道的发言，感觉这人会很难缠，不论拒绝还是满足他，游戏生涯都不会平静。“她跟你说了什么？你没同意加她？”
　　“没同意。”苏韶想了想，“不记得她说什么了。打完游戏再说吧，小心被人钻了空子。”
　　三个小时的阵营战太过漫长，苏韶带着大可力做了一半时间就下线去休息了。
　　回房滴了两滴眼药水，闭眼眯了许久，不那么疲累之后，苏韶用手机打开游戏论坛，翻看近日来论坛里的帖子。
　　面基时候的帖子已经被其他帖子刷下去了，现在飘红的两个帖子分别是关于阵营战，以及阵营战上小迷妹高调表白Soft。
　　不需要点进去看，苏韶都能猜到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各种脑洞夹杂着干货。为了这点干货，苏韶也得点进去看。
　　帖子主题叙述了【软软的小迷妹】是如何高调在世界频道表白的，后面跟着Soft在游戏中的知名度及主要事迹描述，后面几十楼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苏韶往下拉，然后就看到了网友们的暴力脑洞。
　　他犹豫了一下，加了收藏准备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然后继续往下拉。
　　软软的小迷妹在游戏里也是有亲友的，帖子出现之后，也就有许多知情人士过来爆料。
　　自称是软软的小迷妹现实中的朋友爆料说，她的性格很不讨喜，她行为极端，在学校和同学相处的不好，家里条件不错但是父母很忙，陪伴她的时间不多。后来她接触到了这款游戏，疯狂地迷恋上苏韶。沉迷于网络让她的性格更加不合群，她实在受不了，跟家里提出了退学，家里人没有同意，她只能用行动来表示抵抗。
　　苏韶虽然什么都被做，还是平白招来了一片骂声。
　　自己行为不端，小朋友们有样学样，难道不该骂吗？也有一些帮苏韶说话的，如果只有一个声音，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两方各不相让，只能越闹越大。
　　帖子里说的未必是真的，苏韶没有全信。
　　他正打算关掉论坛，却看到多了一个标题醒目的新帖子。
　　【欺骗延津剑合感情的妖号，真实身份其实是……】


第118章 8.18
　　欺骗延津剑合的妖号, 其实真实身份是……
　　0L ＝＝
　　大家应该都知道不久前圣剑组织面基吧？楼主是游戏里的小透明，游戏玩的不咋样, 人缘还可以, 面基时跟着基友，正好在延津剑合那伙人的队伍里。
　　那天爆出来被妖号欺骗的男人, 就是延津剑合本人。楼主全程参与，了解的比较齐全。
　　1L 香烤鸡翅
　　前排占座！
　　2L 尔康是你吗
　　卧槽！竟然是延津剑合！
　　3L 空空KKK
　　大触在哪里！@Clip 大佬快来看啊！新的粮！
　　4L 歪风
　　前排
　　5L --
　　然后呢？楼主快更！
　　6L 承包芋头糕
　　卧槽你们都什么魔鬼手速！
　　7L ＝＝
　　延津剑合跟那位158小哥哥是一起来的。他俩一开始就认识, 只是延津剑合不清楚他就是游戏里的玩家。所以在受到欺骗之后, 还是得选择原谅他。
　　也就有了大家看到的，158小哥哥最后一次没有上台，是由延津剑合代替的。当时我就坐在旁边, 亲眼看到延津剑合一脸怒容, 他身边还有几个亲友不停地劝他。
　　8L 彩风
　　有点心疼延津剑合……
　　9L 空空KKK
　　怎么感觉158小哥有点……emmmmmm婊？
　　10L 桑三
　　本来就是，也就你们这些脑残跟在人屁股后面喊萌
　　11L sinner
　　楼主继续啊。
　　12L 惘斐
　　楼上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招你惹你了？
　　13L 空空KKK
　　就是！不想跟你吵架, 别没事找事啊！
　　14L ＝＝
　　快到中午的时候, 158小哥哥突然说身体不舒服, 想先回家。延津剑合没办法，只好送他走。有人看不下去了, 说了158小哥哥一句, 我本来以为他会反驳两句的, 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 注意力全在延津剑合身上。
　　小哥哥走了之后，延津剑合回来告诉我们，158小哥哥是他弟弟, 让我们不要说的太难听。
　　15L 桑三
　　难道不是实话吗？还不让人说了？
　　16L 香烤鸡翅
　　是我想的那种弟弟吗……
　　17L 彩风
　　看了楼主刚发的这段，我站不了延津剑合了
　　18L 帮姐姐嗯嗯嗯
　　延津剑合眼也瞎？这么明显的婊看不出来？
　　19L 空空KKK
　　前面那个桑三！有本事开私聊！在帖子里搞事儿算什么？
　　20L &lt。)#)))≦
　　所以就是158哥哥和延津剑合在现实中认识，与此同时还申了女号在游戏里接近他。被拆穿之后，延津剑合很生气，但是碍于现实中的情面没有和他闹得太僵。
　　21L ＝＝
　　我也是很好奇，跟延津剑合一起玩儿的是谁。昨天上游戏的时候，看了看延津剑合的游戏记录，发现他跟一个叫秋雪的小号匹配时间对的上。
　　【图片】【图片】【图片】
　　除了秋雪之外还有一个号，也跟延津剑合有频繁的往来。这个人大家应该都认识，尤其经过今天的阵营战之后。
　　【图片】【图片】
　　22L 香烤鸡翅
　　我操，这个是个大瓜！
　　23L 居
　　有实锤吗？
　　24L 惘斐
　　图片不就是实锤吗？还想要什么实锤。难道要让Soft亲口说出来他就是158小哥哥吗？
　　25L 哀家
　　震惊！
　　26L 思咎
　　当楼主的朋友真可怕。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又没吃别人大米。
　　27L 槑
　　楼主怎么了？牺牲自己，娱乐他人！感谢楼主冒着风险爆料，要不然真吃不到这么大的瓜。
　　……
　　……
　　后面没有更多爆料，节奏已经被带起来，楼主没再出现，但是关于苏韶的恶意推测一点都不少。
　　苏韶觉得有人在搞他。从一开始【软软的小迷妹】高调出现时，就不太正常。
　　系统给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些东西，不过原主也没有申小号遇到延津剑合，更没有跟他去参加面基。
　　苏韶看得不耐烦，直接把手机熄灭，没有再看。
　　现在离阵营战结束还有一段时间，逛论坛的玩家只是少数，再过几分钟，估计所有人都能知道，延津剑合和Soft的关系。
　　苏韶想了想，重新打开电脑登录游戏。
　　缓冲完之后，直接打开消息提醒。里面有很多条来自【软软的小迷妹】的好友申请，每一条的申请理由几乎都不一样。
　　苏韶挑了一个选择同意。
　　那边应该是在不停地发送，软软的小迷妹一直在线。苏韶同意之后，她还在继续发送消息。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不加我你会后悔的！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看错你了，你就是个大傻x！
　　【私聊】Soft:嘴巴放干净点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我呸！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软软！！
　　【私聊】Soft:不熟。别乱叫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天啊我是在做梦吗？！
　　【私聊】Soft:为什么一定要加我，你要对我说什么。
　　【私聊】软软的小迷妹:我要对你表白！
　　苏韶默默删掉她的好友，并把人放进了黑名单。
　　阵营战结束之后，为了保持新鲜感，结算奖励会在系统更新之后发放。
　　秦灼申了个懒腰，走出书房，上了小围裙准备做饭。
　　他敲敲苏韶房门，“晚上想吃什么？”
　　苏韶从情绪中出来，对秦灼随口说了一句:“番茄。”
　　“还有别的吗？”秦灼问。
　　“我不挑食的。”苏韶摇头，跟他一起去了厨房。
　　这是他搬过来这么久以后第一次进厨房，秦灼有点受宠若惊。
　　“这是要监督我做饭？”秦灼半笑着开口，“你在国外会吃中餐吗？回国后会不会不习惯？”
　　第一次见到苏韶就是在中餐馆，过了这么久，也不见苏韶表达过抗议，秦灼觉得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一点都不挑食。
　　“都喜欢。”苏韶说，“我能帮得上忙吗？”
　　秦灼已经动手洗好了番茄正准备切，不需要苏韶再湿手，他道:“正好你在，帮我把肉拿过来吧。在冰箱冷冻室第二个抽屉里。”
　　里面是一块牛肉。
　　苏韶看着秦灼将肉解冻，慢慢道:“刚刚，我同意那位姑娘的好友申请了。”
　　“我说你怎么忽然殷勤呢，原来是做坏事了。”秦灼语气很轻松，一点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眼里。好像无论软软的小迷妹做出什么样的事，都能轻松解决。“她怎么说的？”
　　“她年纪可能不大，语气不是很好。”苏韶说，“我应付不来，又把她删掉了。”
　　苏韶确实打算伪装的无辜一点，帖子里的人已经认定了他是妖艳贱货黑莲花，这些都没关系，只要秦灼不信就可以。
　　首先第一点，苏韶不会暴露出，他已经看过论坛。
　　按照软软的小迷妹骂街的发展，她接下来可能会发现论坛里血雨腥风，然后横插一脚，再来一个帖子。
　　外界的评论不利于苏韶的攻略，他利用秦灼来解决麻烦，同时也是在秦灼心中筑立自己的形象。
　　况且原主是真的不看论坛。
　　“最近还是低调一点吧。也不用太担心，游戏而已，没有必要为了它影响心情。”锅里加水，秦灼处理了一下牛肉，“爸爸后天休息，可能会一起出门玩。”
　　“嗯……”苏韶情绪瞬间低落。
　　秦灼知道他走路太久身上会没力气，米国的男孩崇尚运动，那个国家当一名职业运动员比做教师证可还要受人崇敬。苏韶的病严重影响到他从小受到的态度，秦灼同情他，但是不能纵容他。
　　【攻略总进度:75％】
　　“一直呆在家里不闷吗？你刚过来，正好趁着这次好好逛一逛。”
　　秦灼做了一份番茄牛腩，还用清水焯了点西蓝花，用橄榄油和盐拌好，主餐是白米饭。
　　秦浩峰卡着点进门，秦灼做的炖的牛肉刚刚好。
　　苏韶帮忙拿了轻快的碗筷，看到秦浩峰时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秦浩峰笑着应下，洗了手做过来，先是夸赞了秦灼和苏韶，然后忧心忡忡叹了口气，“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出去谈个朋友。”
　　秦灼拉下了脸。
　　秦浩峰低头喝汤，没发现他的表情变化，“你说说你小伙子长得也不错，厨艺又这么好。工资也还行，学历也不错，怎么就没有女生喜欢你呢？小迟可别跟你哥学坏了。”
　　“爸，你别催我，我不想结婚。”
　　他说的是不想结婚，而不是现在不想。
　　秦浩峰准备了一堆话，正要开口，就被秦灼打断了。
　　“您的婚姻让我感到恐惧。”
　　秦浩峰闭了嘴，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阵营战结束之后，游戏有两天的维护时间。正好这两天秦浩峰放假，三个人商量好一起出去游玩。
　　苏韶不想表现的太不合群，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秦灼开车，苏韶和秦浩峰坐在后面聊天，后备箱里装着他的轮椅。
　　车子停下后，苏韶从上面下来，看着面前不算太高的小山皱了皱眉。
　　不需要爬，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累。
　　秦灼把轮椅拿下来，对苏韶道:“你应该还没有爬过山吧？”
　　苏韶点头。
　　秦灼笑道:“别担心。这边的道路都是平坦的，没有台阶。如果累了，我和爸爸轮流推着你走。”
　　秦浩峰也道:“山顶风景不错，去看一眼吧。可别打退堂鼓啊。”


第119章 8.19
　　山路不算太难走, 但苏韶平时锻炼少，没走几步就觉得乏力。
　　他坐到轮椅上, 跟秦灼和秦浩峰一路聊天观景, 也不算无聊。
　　苏韶一行人上来的时候绕了几圈山路，再爬上这座小山, 可以看到的景色一点都不比高山少。
　　山上温度冷一些，远远地能看到底下的车辆和住宅房屋。在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整个城市都变得渺小。路上的行人动作幅度太小, 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的动作。
　　苏韶被秦灼扶着站起来，静望了一会儿远处，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秦灼非要带他来爬山, 其实是嫌他小心眼, 想让他开阔心胸吧？
　　秦灼和秦浩然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苏韶讲述着城市里著名的景点建筑，在山顶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苏韶应和着, 答应等以后一起去其他地方游玩。
　　下坡时苏韶累的不行, 困顿地不停点头。秦灼只好像以前一样, 将人背到身后，由秦浩峰推着轮椅, 这样下山。
　　秦浩峰打开车门, 秦灼把人放到后座, 全程苏韶都迷迷糊糊地, 看起来一点都不清醒。
　　秦浩峰道：“你也累了，我来开车吧，休息一会儿。”
　　秦灼道：“好。”
　　他陪苏韶坐到后面, 不太放心地给弟弟系上安全带，用拿了个靠枕倚在一边，让他睡的好受些。
　　秦浩峰问：“小迟睡着了？”
　　“嗯，看起来睡的很沉，这次他真的是累到了，不知道回家能不能醒。”
　　秦浩峰道：“看着就虚，小迟有一百斤吗？”
　　秦灼回忆了一下背他时的感受，“应该有吧。再怎么说，都怎么大个子呢。不过他身上肌肉是真的少，软乎乎的，我都怕捏坏了。”
　　秦浩峰笑了一下。
　　苏韶小小地嘟囔了一声，秦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闭上了嘴再打扰。
　　【攻略总进度：77％】
　　到家之后秦灼把苏韶叫醒，秦浩峰去车库停车，秦灼扶着他上楼。
　　在车上的时候，秦灼玩了会儿手机，刷到了论坛里最新的帖子，他找了几个亲友，再给事情带一下节奏，挑一个时机来讲出真相。
　　阵营战结束之后，有人发了帖子乱带节奏，一看就是当初聚餐时的那伙儿人，说不定发帖的就是当时出言诋毁苏韶的那位。
　　他明明真切说了，苏韶是他亲生弟弟，一个爸妈生的，可是帖子里将这点一笔带过，只用了一个“弟弟”来模糊视线。
　　年纪小的男孩子，有哪个不能称之为弟弟？
　　秦灼澄清很简单，但是他能澄清自己和苏韶之间清清白白，却没办法说明苏韶不是Soft。
　　延津剑合是出了名的耿直开朗，跟Soft人设完全相反。他们玩这个游戏也有快两年，延津剑合又明确表达过对Soft的恶感，忽然爆出来两人其实是亲兄弟，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灼虽然玩了很久游戏，却一直没有被游戏支配，他舍得下名声，不过更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最好不要让苏韶知道。
　　他困于过去的事情，心思敏感纤细容，易被身边人的语言伤到。能一个人摆平最好，千万不要打扰到苏韶。
　　“你还好吧？”秦灼看他精神依然不算好，关心地问道。
　　苏韶揉了揉眼睛，“嗯，不用担心，就是有点累。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秦灼道：“还能不能自己洗漱？要不要我帮忙？”
　　苏韶笑了一下：“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可以照顾自己。”
　　除了在人情世故上面斤斤计较，苏韶生活中确实很独立，不需要别人帮助，这跟他执拗的性格未尝没有关系。
　　秦灼没废话太多，等苏韶从浴室里出来，才松了口气。
　　苏韶睡下之后，他还在跟小花他们商量论坛的事。
　　小雪以前在公关部门工作过，对这种谣言非常熟悉，应付起来一套一套的。他们先是放出了几个版本的故事，将延津剑合和Soft摸黑，秦灼又提供了两人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并在其中混进去了两张明显的借位。
　　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判断出来的结果，其他人的告知不会有很大的可信度。
　　一旦发现自己被愚弄，网友们的愤怒会更上一层，将视线转移到搞事的人身上。但是这样还不够，延津剑合和Soft的兄弟关系确实不好解释。
　　苏韶醒来之后浑身酸痛，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过来轮椅，到卫生间洗漱。
　　秦灼屋子房门紧闭，看起来还没起，估计昨天也累到了。
　　洗漱完，苏韶跟秦浩峰打了个招呼。
　　秦浩峰没有对他身下的轮椅多言，笑了笑道，“小迟起的可真早，秦灼那小子整天赖床！早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早餐，回家吃完再去上班。”
　　苏韶道，“谢谢爸爸，我想喝豆浆。”
　　秦浩峰道：“受得了豆浆的味道吗？”
　　他不常和苏韶一起吃早饭，没见过他喝豆浆。
　　乔云芷是不喜欢的，秦浩峰以为苏韶在国外长大，会更喜欢牛奶。
　　苏韶道：“很喜欢，豆子的味道很独特，以前都吃不到。”
　　他没有做任务之前的记忆，但是感情上，对于现代化以及西式的一些东西，都很排斥。苏韶觉得自己穿越之前可能是个很传统保守的人。
　　秦浩峰买回来豆浆包子油条，还有一袋小甜糕。简单吃完之后就去上班了。
　　苏韶闲着无聊，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继续刷论坛。
　　他猜秦灼不会什么都不做。
　　秦灼和苏韶添加了微信，除了他之外，还有小花也加了他的好友。
　　小花对苏韶很好奇，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关系不好，没想到秦灼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简直太贴心了。
　　小花的消息是在昨晚十点多的时候发过来的，那时候苏韶已经睡了，趁着电脑开机的时间，打开手机，开始回复。
　　小花：剑合之前怎么没说过你啊【翻滚】
　　小花：你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直隐藏身份偷偷跟他作对，就想气一气他啊？【笑】
　　小花：我也觉得剑合挺轴的，认准的东西绝不会改。有这么一个哥哥，你不是很生气？唉你这么文静，肯定没少受他欺负。
　　小花：小秋雪~在吗？
　　小花：看到的话回复一下姐姐呗
　　Soft：不好意思，我睡的比较早，现在才看到。
　　Soft：我以前没有和他生活在一起，最近我们才住到一起的。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彼此都玩圣剑，没有想过这么多。
　　那边没有回复，苏韶放下手机，打开论坛。
　　飘红的帖子是昨晚三点多发的，玩游戏的人大都熬夜，不过三点多没什么人在，也就没有插楼的人，一上来就能看到楼主放出来的干货。
　　还有几个帖子是在昨天的不同阶段发出来的，其中有延津剑合和Softd的文，安在各种背景各种设定下面，还有几个关于延津剑合和Soft的恶意推测，以及两人的“证据”。阵营战结束后，服务器维护两天，这两天没了游戏，很大一部分人都刷论坛打发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发帖，看到的人最多。
　　等服务器开放，热度过去，苏韶就真的戴实这顶帽子了。
　　不过平心而论，这些帖子都是以延津剑合和Soft吸引视线，刷多了也挺没意思的。
　　因为是摸黑二人的帖子，两位主人公从未出现过，有几个网友看出来这波操作来的不正常，像是有人要搞他们。
　　苏韶差不多把所有的帖子翻了一遍，顺便还看到了【软软小迷妹】在论坛中辱骂自己一点都不绅士，底下几乎清一色嘲讽她的。
　　——Soft什么时候绅士过？你喜欢他不就是喜欢他脾气差还变态吗？
　　软软的小迷妹这篇帖子反而没有人在意，直接沉到了下面。
　　看完这些帖子，差不多到了十一点。
　　苏韶听到秦灼从屋里出来的声音，紧接着他又刷到了一篇新的帖子。
　　我是延津剑合，关于我和Soft，我想必须要澄清一下。
　　0L 延津剑合
　　Soft没有刷论坛的习惯，我也没有，所以没在第一时间看到这件事。朋友告诉我的时候，我还在和Soft爬山，没以为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可是太多的人谈论此事，虽然过段时间我们会被大家忘在脑后，但是这些恶意的评论，我们不该平白接受。
　　跟大家臆想中的不同，Soft跟我没有特殊关系。最初那个帖子中提到过一句，我说，他是我弟弟。但是大家都没能领会到话里的意思。
　　可能是聚会那天我说的不够明白，Soft是我弟弟，亲的，同父同母的兄弟。
　　我们之
　　1L 延津剑合
　　原来还有字数上限吗？长知识了。
　　2L 秋刀鱼鱼鱼鱼
　　占个座，万一是本体呢！
　　3L 啾啾是个大魔鬼
　　卧槽前排合影！
　　4L 叁叁
　　我就说！延津剑合不会是这样的人！渣渣们坐等打脸吧！
　　5L 小蝶
　　xswl剑合大大连字数限制都不知道，看来是真的不常玩论坛23333
　　……
　　43L hdishf
　　话说，延津剑合人呢？还更不更？
　　……
　　152L dis
　　大家都散了吧，看来是没有了。
　　153L 荻花秋瑟瑟
　　还真是任性啊……
　　后面延津剑合果真没有出现过，苏韶也没费那个功夫等人。
　　他就跟秦灼住在一起，清楚的知道秦灼正在厨房用微波炉加热豆浆和油条。
　　他坐在轮椅上，拔掉笔记本充电器，将电脑放在腿上来到客厅。
　　秦灼正拿着食物出来，看到苏韶后愣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苏韶在家里坐轮椅，秦灼知道苏韶虚弱，没想到他会这么虚弱。他有点后悔带着人去爬山了，万一累出什么毛病来，可真亏大了。
　　苏韶咳嗽了两声，秦灼移开视线，“你还好吧？”
　　苏韶又咳了一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秦灼幽幽道，“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我抵抗力不好，可能会有点感冒。每次感冒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我想回去住。”苏韶低下头。
　　秦灼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他知道苏韶是什么样的人，还真可能把他当做帖子里说的那种，“妖艳贱货黑莲花”，很明显苏韶害羞了，一时间没能发现自己话里矛盾的部分，“忘了你上次生病什么样子了？还想一个人回去住？我要真让你回去了，爸回来不得打死我。”
　　秦灼从抽屉中翻了翻，“什么症状？嗓子痒不痒？发烧吗？”
　　苏韶道：“嗓子痒，不发烧。”
　　秦灼拿出来几个盒子，放到苏韶跟前，递过来体温计，“发不发烧你自己说了不算，它说了算。来，测一测体温。”
　　关于测体温，苏韶记得非常清楚。
　　在他还是白猫狮子的时候，曾经被可恶的两脚兽粗暴地测过体温……
　　秦灼看着他，甩了甩温度计，“脸怎么红了？看来是真发烧。”
　　苏韶:“……”不，是气的。


第120章 8.20
　　“三十七度五, 低烧。”测完体温，秦灼把温度计收起来, “吃了饭再吃药吧, 先喝点热水。一会儿想吃什么？”
　　“清淡一点吧。你手艺真的好，来了之后我肚子上的肉都变多了。”苏韶假作抱怨道。
　　秦灼道, “你平时运动太少了，多出门走走。以后我出门买菜都喊着你！”
　　中午苏韶吃了青菜和粥，服下感冒药后回去盖着被子睡了一觉, 再醒来又到了医院里。这次手上依然扎着针, 脑袋昏昏沉沉的。苏韶抬手摸了摸头, 发现烧已经退下去了。
　　“下午你烧起来了, 怎么喊都喊不醒，只好把你送到医院了。”秦灼在旁边放了台笔记本, 一直在旁边守着他, “我细心吧？感动吧？”
　　“感动，谢谢。”
　　这次他在医院呆的时间有点久，嗓子里的炎症向肺部转移, 等炎症全消已经是一周之后。
　　住院的时候秦灼还在搞游戏相关的事, 苏韶精神不好, 没有做太多动作, 攻略进度迟迟没有变化。倒是邹傅云过来看望过他一次, 还接到了来自养父的电话。
　　苏韶养父Milton Arnold 是个很随性的人, 他有资本主义社会中特有的随性自我, 妻子去世后恢复单身, 对养子的专注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苏韶希望得到来自亲人的关注，可惜没能在米尔顿这里得到满足，加上被收养时年纪已经不小，更加没有安全感。
　　无论米尔顿是个怎样粗心的父亲，他对苏韶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这次米尔顿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告诉苏韶，米国那边关于肌无力的治疗取的进展了，但是技术并不成熟，治疗的话风险很大，问他愿不愿意回去治病。
　　苏韶没忘记身上还有个系统，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了一声，【如果我选择去，会死吗？】
　　系统掉线太久了，苏韶根本没指望它会回答。
　　苏韶心里思考了好久，正要按照原主的人设去回复，系统出了声：【不会，这是治疗包里的内容。】
　　苏韶心里道了一声稀奇，好不容易系统出来一次，他可不能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让系统有理由恢复沉默。下次跟系统对话还不知道是什么什么。
　　【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苏韶问。
　　系统道：【清空记忆与积分。】
　　苏韶想起了自己丢失的记忆，还有他第一次做任务时的驾轻熟就。当时没有觉得奇怪，现在想来，这一路下来确实都很轻松，苏韶心里有了猜测，【我任务失败过？】
　　【嗯。】
　　系统回答完就消失不见，苏韶迟迟没有答复，米尔顿说，“亲爱的，老实说，我不建议你去。但是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如果……”
　　“爸爸！”苏韶喊了一声，米尔顿停下来，苏韶道：“我想试一试。”
　　“孩子，不必着急做选择，你可以先过来看看，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听听医生的建议。”
　　“谢谢爸爸，我知道了。”
　　秦灼随时随地都可以工作，米尔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听着。
　　苏韶挂掉之后，秦灼目光还在笔记本上，没有立即说话。他在等苏韶自己开口。
　　苏韶道：“我养父希望我能回去一趟。”
　　“你知道吗？你很不擅长说谎。”秦灼上下一打量，就能看得出来苏韶心虚极了，他关心道：“出什么事情了？”
　　从法律上讲，苏韶国籍还在米国，跟秦浩峰秦灼完全没有关系。
　　这么遮遮掩掩，就像是养父不同意他回到原生家庭似的。
　　苏韶叹了口气，“瞒不过你。米尔顿说，米国那边可能有办法治疗我的病，听他话里的意思，风险很大，我真的想试试。”
　　秦灼理解苏韶的选择，他的隐瞒不无道理。
　　如果真的有太大风险，秦浩峰肯定不会想让苏韶去的。
　　活着总比死了好，为什么不能等技术成熟之后再做治疗呢？
　　秦灼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苏韶道，“最近几年我身体衰败的很快，这次感冒你也看到了。肌肉无力的并发症很多，我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
　　苏韶亲自讲出来这句话，秦灼震惊极了。
　　他从未想过，苏韶会死。
　　他还这么年轻，才刚刚二十岁，还没有步入社会，人生才刚刚开始。
　　与生死相比，最初与苏韶相遇时，他表现的阴晴不定也都有了说法。
　　任谁一开始就知道寿命的期限能坦然相待？
　　最初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家人时，他一定很着急吧？
　　最亲近的人也是最陌生的人，渴望回归家庭，却没有太多时间来与家人相处。他和爸爸对苏韶疏远礼貌，如果换做秦灼是苏韶，也是会暴躁不安的。
　　【攻略总进度：85％】
　　苏韶先前准备说谎，肯定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
　　如果他真的信了，让苏韶一个人回到米国独自面对生死。他会找一个借口给国内的亲人，就算是失败了，也只是留下寥寥数言，构建出一个谎言，欺骗他们在国外过的很好，从此不再往来。
　　“你不用这样的。”秦灼哑声道，“讲出事实没什么不好，我和爸爸都会支持你的。他不是那种人，我保证，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苏韶笑了一下，“你都说了我不会说谎，一眼就能拆穿，我当然不能隐瞒。”
　　秦灼坐到他跟前，“是什么样的治疗？成功几率是多少？”
　　苏韶摇头，“先过去看看，还要给身体做检查。具体情况要到那边之后才能知道。”
　　秦浩峰回来之前，秦灼先给他发消息说明了情况，确保他不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之后才放下心来。
　　三个人全票通过让苏韶去接受治疗，秦浩峰还特地请了假陪他一起。苏韶感冒康复后，在家休息了几天，紧接着踏上了飞往米国的飞机。
　　游戏早已开始运行，Soft一直没上线，关于Soft和延津剑合的猜测却一直没想象中一样减少。太久没出过这种大范围的八一八，这群网友比他们想的还要闲。
　　尤其是，面基当天苏韶提出身体不舒服，不合群地离开之后，更是被人说成假清高，白莲花。秦灼不想在把苏韶的病公之于众，这是他的个人隐私，苏韶又这么要强，如果有人跑去私聊他，肯定会生气。
　　苏韶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偷偷逛论坛，比秦灼还要了解情况。他甚至还注册了一个小号，跟大伙一起瞎搅合。
　　下飞机之后，米尔顿和他的新妻子在机场迎接。
　　苏韶对这位夫人不熟，轮椅没有托运过来，坐了许久飞机，他又觉得累了，看起来焉哒哒的。阿诺德夫妇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把注意力放到了秦灼和秦浩峰的身上。两人英语都还行，可以正常交流，苏韶乐得清闲，闭目休息一直到回家。
　　跟医生预约的时间在两天之后，苏韶体力恢复，由两个爸爸和哥哥带着去了医院。
　　肌无力大都是后天性的，通常可以经过运动和服用药物来保持现状，先天性只占一小部分，病因不明。这两类至今为止都没有彻底痊愈的办法。
　　苏韶的情况不容乐观，毕竟如果他不过来，原主就死了。
　　这边的医生团队很有名气，其中还有经验丰富的中医学者。苏韶先被人带过去做了详细的检查，有系统的治疗包在，很快明确了病因，制定下康复计划。
　　他需要进行血浆置换术，再以其他手段刺激神经接头部位的细胞活力，使乙酰胆碱受体分泌。整个过程很麻烦，而且谁都无法保证，中途会不会出现其他状况。
　　苏韶被推进手术室之后，他的亲人们在外面耐心等待。随着时间变长，外面的人也越来越焦躁。
　　手机铃声响起，秦灼被吓了一跳，他跟秦浩峰和米尔顿打了声招呼，躲到一边去接了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小花，秦灼现在迫切需要其他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苏韶来到这里跟他的关系很大，如果他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秦灼能内疚一辈子。
　　“怎么了？有什么事？”秦灼开口，声线仍然紧绷。
　　小花没注意到秦灼的不正常，直接道：“你弟那个小迷妹真的很疯啊，她在网上挂了个帖子，说要拿出几万块人肉你弟！卧槽我都看不下去了，剑合你看要不要让秋雪自己站出来说几句话？光靠我们不行啊，万一她后面还有别的招，我们也挡不住啊。早晚得让你弟知道，干脆别瞒着他了。”
　　秦灼脑子一懵，满腔的怒火都烧了起来。
　　“不准！”
　　小花被他吓了一跳，随即也大声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做的！”
　　正好这个时候手术室门打开，其中一位医生走出来用英文讲了几个术语，秦灼站的比较远，他浑身冰灵，两条腿没有力气迈动，只能站在原地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勉强分辨除了“感染”、“危险”几个词语。
　　“喂，你说话啊！”小花道。
　　医生回到治疗室里面，秦灼用手摸了一把脸，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才对小花道，“刚刚很抱歉。”
　　“剑合？”小花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情绪不对劲，“你怎么了？”
　　秦灼说，“我心里很乱。你说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被人揪着不放？”
　　小花笑了一声，她本来还以为兄弟两个关系不好，现在看来延津剑合就是个闷骚，“怪他之前太高调吧，要是不那么行事诡异，也不会被那种妹子盯上。”
　　“你知道为什么他之前那种性格吗？”秦灼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跟他不熟。”
　　秦灼低低地笑了一声，豁了一把冷水打在脸上，他冷静下来，声线平稳：“他现在在手术室，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他怎么了？”小花问，“出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天他提前离开是矫情做作，不愿跟大家相处？”秦灼慢慢道，“他总是面无表情，跟谁讲话都冷冰冰的，他眼中没有神采，让人觉得冷漠不好相处。就算说身体不舒服，都像是假装出来的？”
　　小花没有讲话。
　　她跟苏韶通过微信聊过几句，苏韶确实不热切，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相处，似乎是她主动倒贴。这样的人，很难让人托付信任。
　　秦灼嘲弄地笑了一声，“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从来没觉得死亡会这么近，就连听到我妈死讯的时候，都没太多感觉。”
　　在医院中苏韶对他讲的那番话，让秦灼心情格外沉重。
　　他已经升起了帮助弟弟的心思，可是却无能为力。
　　这种深刻的无奈一直压在他的心底，直到今天才爆发出来。
　　“剑合，你别太难过。发生什么事了？软软怎么了？”小花正经起来，真心实意地想要安慰他。
　　“我本来不想告诉别人，请你不要往外说，小迟知道了可能会生气。”
　　小花：“嗯。”
　　秦灼道：“其实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当时他还在那个女人肚子里，被那个女人带走。后来那个女人生下他，发现他患有先天性肌无力，把人丢到孤儿院，就自杀了。”
　　“直到不久前，他才找了过来，跟我们相认。”
　　“你可以去网上查一下那个病。现在我们在国外，我在手术室外面，等他结束治疗。刚才医生出来说，并发症出现，他感染了，现在很危险。”
　　小花道：“这可真是……唉……”
　　秦灼说，“我现在心里很乱，网上的事就先放一放吧。我要过去看看。”
　　他挂掉了电话，回到座椅那边，向两人问道，“情况还好吧？”
　　秦浩峰摇了摇头，“他生病时间太久，心脏也不太好。现在有点感染，还心律不齐，结果如何还不清楚。”
　　走廊处分外安静，苏韶躺在手术台上，身边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仪器。他身上被打了麻药，对身体的感知很迟钝，只感觉到一片冰凉。
　　然而他的意识却很清醒。
　　苏韶对面站着一个跟他的本体一模一样的人，按道理讲，每次的任务他都会有不同的长相，在系统空间时没有照过镜子，又丢失了记忆，不应该知道自己的样貌。
　　可是当看到这人的第一眼，苏韶就知道，自己就长成这样。
　　苏韶问道：“你是谁？”
　　对面的人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就像是设定好的机器人，他道：“我是系统。”
　　“相处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苏韶说。
　　系统点头，像是打量货物一般，打量着他，“你变了很多。”
　　苏韶道：“还是你变得更多吧，一开始的时候，你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后面直接就不理我了。我真有这么招人烦？”
　　系统摇头。
　　苏韶问：“之前你说，我任务失败过，那我丢失记忆是不是因为任务失败？”
　　系统道，“不要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韶问：“什么时候？”
　　系统道：“如果顺利的话，下个任务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他说完，苏韶忽然感觉脚下一软，紧接着天旋地转，仿佛从悬崖上坠下，直到恢复对身体的感知，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有人道：“听得到吗？”
　　苏韶眨了眨眼，沙哑着嗓子回应：“我清醒了……”
　　【攻略总进度：97％】


第121章 8.21
　　手术过程曲折, 结果不算坏。苏韶可以通过以后的复健来锻炼肌肉力量，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在医院度过危险期, 苏韶得以回家休养。
　　米尔顿和夫人已经有了孩子, 苏韶不想留在家里，更何况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人。秦浩峰和米尔顿沟通好, 等调理好身体之后，带苏韶回国内生活。
　　离开的时候只有苏韶和秦灼两个人，秦浩峰请的假期不多, 提前回去了。
　　回来之后, 苏韶把之前租的房子退掉, 正式搬到了秦浩峰这边来住。
　　经过手术之后, 他和秦浩峰秦灼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些，比起相处了很多年的米尔顿也差不了多少。
　　游戏中延津剑合的形象因为Soft大打折扣, 总算没有人再盯着他们不放。但是软软的小迷妹为了苏韶砸进去这么多钱, 费了大把精力，没有一个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灼恼怒她的作为，主动加了她的好友, 提醒她不要做得太过分。
　　攻略总进度还三个百分点, 苏韶一点都不着急。放弃了论坛里的小号, 打开电脑准备邀秦灼玩一局游戏。
　　这是他们相认之后, 第一次以真正的身份一起打游戏。
　　秦灼收到苏韶的上线, 匆忙结束了跟小迷妹的对话, 来到书房登录上账号。
　　苏韶就在书房里另一张桌子旁边坐着, 看到秦灼后打了声招呼。
　　秦灼道：“等我很久了？”
　　苏韶摇头, “没有，刚才在玩别的，忽然想玩了，才喊得你。”
　　手术完之后苏韶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他的眼神不再像一样一样沉重，似乎放下了一个重大的担子，一下轻松起来。
　　任谁抛下死亡的压迫之后，都不会无动于衷。
　　秦灼来到苏韶跟前，抬起双手捏了下他的脸，“多笑笑啊，我还没见过你笑呢。”
　　其实他冲着秦灼笑过很多次，只不过他对肌肉的掌控不够好，看上去不过是扯了扯嘴角，没有一点笑意。秦灼只能从他眼睛的弧度来判断他的情绪。
　　苏韶道：“我笑得不好看。”
　　秦灼说，“怕什么？又不笑话你。以后就好看了，医生不是说了，要多做练习吗？来先给哥笑一个。”
　　苏韶往后躲了躲：“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才知道啊？我不一直都这样吗？”
　　开机之后，秦灼坐回电脑跟前，打开游戏先领上线奖励。
　　苏韶也看着自己的电脑，笑意褪去，目光渐渐严肃起来。
　　“怎么了？”秦灼问，“真吓着你了？”
　　“没有。”苏韶摇头，“几天前有几个人给我发了消息，现在才看到。”
　　“什么消息？”
　　书房不大，两人直接就隔了几步，秦灼侧侧身子就看到了苏韶那边的页面，发现是私聊界面之后，皱了皱眉，来到他跟前，低头看。
　　苏韶没拒绝，给他让出空来，让秦灼姿势更舒服一些。
　　给苏韶发消息的人ID是【颠三倒四松岛枫】，是苏韶的好友。但是私聊中却坦言自己就是小迷妹，花钱买下了这个账号，借此来接近苏韶。
　　她说自从爆出158小哥哥就是Soft之后，她特别开心，本来还担心Soft是个丑男，看到苏韶的颜值之后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下一条消息是隔了几天之后发的，上面讲的就是小花说的，她花钱找人人肉苏韶的事。这边她讲的要更详细些，而且消息中附上了苏韶的国籍和姓名。
　　她抱怨道：“那人也真是的，加钱都不肯给我再多信息，不过这样也好啦！原来Cray哥哥是米国人哦，在会展出现是回来探亲的吗？什么时候回国啊？我可以过去找你玩吗？”
　　秦灼沉下了脸，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清楚即使小迷妹做的过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问苏韶，“你想怎么处理？”
　　苏韶勾了勾嘴角，对秦灼眨眼道，“你忘了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在秦灼面前，苏韶一直都是直白单纯的，尤其是经过苏韶的诱导，打上厚厚滤镜之后。现在秦灼还真想象不出来，苏韶会做些什么。
　　只见他动了动手指，回复对方，“你真的喜欢我？”
　　小迷妹大概一直在挂号，回复的很快，“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苏韶道：“原来你是这么喜欢人的……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只是对你无感，现在我真的很讨厌你。”
　　颠三倒四松岛枫：“qa□□不要嘛，人家知道错了啦！我也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呀，如果我不这么做，你都不理我QAq……”
　　苏韶：“约个地点，见一面把话讲清楚。”
　　小迷妹受宠若惊，赶紧跟苏韶约好时间地点。她对自己很有自信，如果见面的话，苏韶绝对不会拒绝的！
　　秦灼全程围观了两人的对话，没有表达意见，只是问道：“你打算一个人去见她？”
　　苏韶反问：“你不陪我一起吗？”
　　“陪！”
　　那女人太可怕了，他怎么放心让弟弟一个人过去？真被人拐走了，哭都没地哭去。
　　秦灼作为独生子活了这么多年，年幼的时候经常幻想如果有个妹妹就好了。
　　他高高壮壮的，能把妹妹保护的密不透风！随着年纪渐长，秦灼接受了现实，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苏韶的作为又让他重新从中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满足。
　　只是可惜，他是个男孩子。
　　【攻略总进度：98％】
　　苏韶和小迷妹约定好在明天下午见面。
　　小迷妹不在这个城市，她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一切以苏韶为准，特别积极地应了下来。
　　出门时苏韶主动让秦灼带上轮椅，还带了眼镜和氧气袋。
　　秦灼一眼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笑着打趣道，“要是她看到你这样，肯定不会继续纠缠了。”
　　苏韶面无表情地点头，“也可以说她请的黑客对残疾人抱有同情心，所以才不愿暴露更加详细的隐私。”
　　如果是之前的秦灼听到苏韶这番话，会觉得他平静的神情下面蕴藏着浓浓的自嘲，好像是一只束起刺的刺猬。现在的秦灼知道，苏韶是真的不在意的，尤其是他已经可以恢复正常。
　　眼镜是苏韶往常用的那一副，不存在故意扮丑的情况。眼部肌肉萎缩，目光看起来也涣散些，没什么精神。苏韶把额前头发弄得服帖了些，力求将自己弄成焉哒哒病恹恹的模样。
　　小迷妹话里可是说了，觉得他长得还不错所以放心追的。
　　约定的地点在街边的一所咖啡厅，苏韶过来的时候，小迷妹已经到了。
　　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发育的很好，腰细腿长，烫染了头发，还化着浓艳的妆，看不出来真正的年纪。
　　发育较早的女孩子可能会遭到周围人的排斥，因为自卑变得特立独行。年纪再大点，当她们意识到可以用美好的身体吸引异性时，人际交流会变得更加不健康。
　　小迷妹认识苏韶和秦灼，看到他们只会站起来兴奋地挥了挥手。
　　做戏做全套，秦灼抱着苏韶先是扶着苏韶下车，然后在后备箱里拿出轮椅，等苏韶坐好只会才推他进了屋。
　　“软软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坐轮椅？”她眼中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退缩和鄙夷。
　　苏韶轻轻咳了一下。
　　秦灼勾起嘴角，嘲讽道，“他身体一直都不好，你不是找人查过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迷妹接受不了事实，大声反驳，“胡说！你们肯定是骗我的！面基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跟我见面就身体不好！”
　　苏韶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低落，好像用不上力气一般，“所以你也觉得面基那天，我是假装不舒服才离开的？你的喜欢就是这样？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我没有！”小迷妹坐下来，哼了一声，“你刚才不还走路了吗？也不像残疾人啊。”
　　“重症肌无力，要不要我拿病历给你看？”苏韶压着嗓子，语调有点怪异。
　　秦灼道，“你应该不清楚，我可以帮你解释一下。既然你想追求我弟弟，当然要了解了他的情况才行。”
　　他故意看了苏韶一眼，满是不耐烦，像是受够了这个累赘。小迷妹看着，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苏韶闭上眼，仰起脖子靠在椅背上，一副疲倦的模样。
　　秦灼道，“这种病说白了就是肌肉萎缩，没有治愈的可能，只会越来越严重。他会慢慢丧失行动能力，视力、语言能力，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靠机器来维持。我可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但是你必须亲自照顾他。他的自尊心很强，不喜欢接触陌生人。以后喂饭喂药、换洗衣物，洗脸刷牙，都必须由你来做。”
　　小迷妹真的被吓到了。
　　她惊恐地看了眼苏韶，发现他确实瘦弱极了，露在衣服下面的手腕十分纤细，好像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似的。就连之前怎么看都好看的脸，也没那么吸引人了。
　　她要的是一个强壮的，能保护她的男朋友，不是个病秧子！
　　“凭什么？”她生气地吼道，却因为心虚底气不足，“我才不要做这种事！”
　　苏韶忽然睁开了眼睛，慢慢抬起脖子，对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难道想说话不算话吗？”
　　“我哪里说话不算话了？你不是还没有答应吗？我后悔了还不行！真是晦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道。
　　苏韶好像受了刺激般，皱了皱眉，紧接着忽然抬手拽住了秦灼的袖子。
　　秦灼“慌张”道，“喘不过气了？等下啊，氧气袋就在后面。”
　　他拿出便携式氧气袋，放到苏韶鼻下，恶狠狠地警告小迷妹，“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等着收法院传票吧！我劝你也别在网上散播他的谣言，他气量小，容易生气，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干脆嫁到我们家来算了，正好也省了找保姆。”
　　小迷妹敏锐地听出他这是想碰瓷，直接把桌上的杯子一摔，愤怒委屈地瞪了他们一眼，大声拒绝后，提着包包出了咖啡厅。
　　苏韶推了推秦灼，“别演了，人都走了。”
　　秦灼笑盈盈地坐好，收起来道具，“没看出来，你演技不错啊。”
　　苏韶淡淡道，“我也没想到。”
　　秦灼招招手，喊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又给苏韶点了杯牛奶。他对苏韶道，“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不介意吧？”
　　“如果是做手术之前，我可能真的被你气地背过气去。”苏韶摘下眼镜来看着他，眼睛弯弯。
　　“幸好，你手术成功了……”
　　【攻略总进度：100％】
　　怕小迷妹还会翻出新花样，秦灼利用工作便利，搜了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发了一份邮件给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让她也体会一下被人肉的感觉。
　　他看得出来，其实小迷妹本性不坏，要不然在咖啡厅里，直接就泼咖啡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这个姑娘再也没在圣剑中出现。只有延津剑合和Soft，兄弟两个每次都会分配到相反的阵营相爱相杀，成为游戏中的趣谈。
　　·
　　苏韶坐在系统空间的雕花木床上，清点了积分。
　　想起系统说过，如果顺利的话，他会在下个任务结束之后恢复记忆，有些迫不及待地接取了任务。
　　他必须要保证任务成功，否则记忆会再次清空，陷入无尽的轮回。
　　下个世界的背景是地球文明一百年之后，丧尸病毒爆发，整个地球都沦陷了，大部分人变成了丧尸，少部分人存活下来。存活下来的小部分人中的一小部分，觉醒了异能。跟星际背景不同，这个故事依然在地球上发生，不涉及其他星球，这让苏韶松了口气。
　　他在任务过程中听说过丧尸，只要被咬了就会感染，然后发烧死去，或者觉醒异能。
　　任务背景下觉醒异能很难，而他的宿体，从头至尾都没有觉醒过异能。
　　这次苏韶拿出全部的积分一点都不心疼，直接购买了系统商城中的商品。
　　——变异植物基因。
　　这个能力只能维持一个世界，所以价格没有特别高，买下来之后，苏韶还有一点剩余。他像之前几个世界一样，全部加在了外貌上。
　　调整好属性之后，苏韶毫不犹豫进入了下一个任务。


第122章 9.1
　　丧尸的吼叫声不绝于耳。
　　苏韶微微睁开眼, 只看到失去原本模样的狰狞嘴巴啃食着血肉，他来的很不是时候。
　　这种感觉很不好, 修仙世界时, 苏韶已经经历过一次。只不过那次被蟒蛇含在口中的不是真正的自己，被利齿咬下来的腿是傀儡, 没有真切的感触。
　　系统秒开了痛觉屏蔽，一点都没掉链子。但是苏韶还是觉得很难受，他挣扎了半天, 力气渐渐流失。彻底僵硬下来的躯体失去了吸引力, 围在身边的丧尸晃晃悠悠向远方走去。
　　原本的故事里, 他的生命到此为止。成为浑浑噩噩丧尸中的一员。
　　痛觉屏蔽还在, 苏韶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后怕。
　　系统没告诉他，会穿越到哪个时间线。如果向原来故事中一样, 靠着丧尸身躯的本能, 攻略哥哥绝对会失败的。
　　苏韶躺在血泊中，购买过的变异植物基因由心脏处散发热量。微弱的绿色光芒将整个人包裹住，修复残破的内脏和四肢。
　　趴在马路边实在太过显眼, 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完全黑下来, 苏韶不清楚会修复多长时间, 人类一般不会晚上乱跑, 不过天黑之后死丧尸活跃的高峰期, 万一身上的光芒再把它们引来, 苏韶的心理阴影面积能扩大好几倍。
　　苏韶睁开眼睛, 眼前绿油油的一片, 什么都看不到。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买的是超大份的原谅套餐，而不是什么植物基因。
　　修复过程中苏韶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没有办法移动，只能在心里想想。可是当想法产生的时候，真的有东西过来，拉扯住他的身体，把人一路拖拽，带到荒郊野外才停了下来。
　　苏韶紧紧闭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能感觉到，这些拉扯他的东西，就是被变异植物基因操控的。
　　等修复停止，融合了变异植物基因的苏韶，变成了另外衣服样子。
　　他的眼睛深处成了浓郁的墨绿色，身体抽长了接近十公分，直接到了一米八七。但是身上的肌肉却没有变多，从外表看，简直跟上个世界肌肉无力时差不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具有怎样的欺骗性。
　　除了身高的变化，他的头发也如同春日里的树木疯长到了腰间。苏韶的五官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倒是暴瘦让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明艳。
　　这就是美貌加成了。苏韶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撕下来，朝一边的树木挥挥手，树枝主动探过来。苏韶手上亮起柔和的绿光，注入到树木枝干中，树上的叶子瞬间变大。
　　他摘了几片叶子当做衣服遮掩住身体，抚摸了一下树枝，道:“谢谢你。”
　　树枝上下摇晃了一下，像是对他点头，紧接着回到了原处。
　　苏韶这次的身体叫做莫今，攻略目标名叫莫庭，是人类基地的一个小头目。
　　两人相差十二岁，末世前相处的时间不多，末世后莫今主动对莫庭示好寻求庇护，仗着自己是他亲弟弟，什么事都要插一脚，搞得队伍中其他人对他很反感。莫庭也觉得他就是个熊孩子，要不是自己弟弟绝对不会管他。
　　如果只是喜欢刷存在感也就算了，他还对莫庭有股奇怪的占有欲，敢跑了好几个往他身边凑的姑娘。
　　莫庭对其中一个姑娘挺有好感的，姑娘受了委屈，身边人又一直在说莫今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该这么惯着他，应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莫庭一想确实是这样，末世可不是和平年代，万一他出来事，莫今还是得靠自己，不如趁早操练他。
　　为了养弟弟他也是操碎了心。前面几次出任务都是他亲自带着莫今。莫今娇惯赖皮的模样气的他心里发堵。
　　后来就没再亲自跟着，没想到第二次，莫今就赔上小命了。
　　这次的攻略进度有百分之十五，比前面几次都要高。
　　苏韶觉得是因为开场实在太难了，要是运气有一丁点不好，他就得清除记忆重来。
　　熬过了致命一击，剩下的就简单很多。
　　苏韶没有立刻回去找哥哥，他得稳妥一点，原主的死亡乍看之下像是意外，其实背后有太多人推动。
　　看苏韶不顺眼的人很多，觊觎莫庭手中权利的人也很多。
　　苏韶是莫庭的弱点，也是他身边的恶意探测仪，可惜他太作了，拿着和平年代小孩子找存在感那一套，成功失去了莫庭的信任——末世的孩子都很懂事，所有人精神压力都很大，没人会像父母那样宠爱他。
　　莫今死后不久，会有一场大规模的丧尸潮爆发，迫使莫庭的基地迁移。就是这次的丧尸潮中，尸化的莫今跟莫庭见了最后一面，莫庭心情复杂地亲手用异能将他彻底杀死，带着莫今的尸体逃到安全区之后将他埋葬。
　　成功活下来的苏韶就没那么惨了，他打算守株待兔，先把自己的实力提升好了再说。
　　视力恢复之后，苏韶的世界都明亮了。他有绿色作为保护色，融合变异植物基因之后，本质上已经跟人类不同。末世之后植物也有一部分变异，它们大都凶猛，甚至能杀死中阶丧尸。
　　而苏韶，就是所有变异植物中智力最高的大佬。
　　跟其他树木熟悉起来之后，苏韶让他们挪了挪位置，把道路挡了个严严实实。中间部分腾出空来，只留了一片柔软的细草，作为苏韶休息的地方。阳光从上空照射进来，所有的植物都愉悦摇摆。
　　趁着莫庭还没来，苏韶翘起二郎腿，在心里过了一遍人设。然后出去在店铺中拿了几件不合身的衣服。
　　为了凸显人设，他故意这么做的。
　　丧尸暴动就在两天之后。
　　所有的植物都有反应，就连苏韶都能感觉到胸腔位置的躁动。
　　他忽然觉得很饿，除了想吃东西之外，还有一股强烈的破坏欲。
　　智力低下的树木和丧尸们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丧尸可以到处乱跑，植物却只能带在原地。它们疯狂生长，释放体内的能量。
　　“有人类过来了，他们是敌人。”
　　植物们传递着这样的信息，身处最中心的苏韶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拨开层层树木躲在了一棵树后。
　　面前的人类焦急地商议该怎么通过，附近都是丧尸，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如果返回去，代价实在太大了。
　　“用火烧不就行了！把它们通通烧掉，看它还怎么拦路！”一个体型健壮的汉子大声说道。
　　苏韶认得他，这人是莫庭那边为数不多对他有好脸色的。他叫杨敬韬，曾经很多次提醒过莫今收敛一点，体谅一下别人，莫今觉得自己没错，每次看到他脸色都很臭。
　　“呿！说的轻巧。谁敢靠近这些树？刚才明安的下场大伙可都看到了，比起面对他们，还不如回去打丧尸！”说话的是个下巴很尖的妹子，苏韶不记得她叫什么了，只知道她也追求过莫庭，但是被莫庭自己拒绝了。恼羞成怒下把锅推到了莫今身上。
　　她身边一个男人拉了拉，“小何别这么说，明安的事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我就说！要不是明安贪生怕死，上赶着往前跑，也不会死这么快！”她眼中有了水汽，“丧尸堆里明安推我你们也都看到了，要不是莫庭拉了我一把，死的就是我！说不准莫今也是被他害死的！”
　　“闭嘴！”
　　另外一个男人大喊了一声，小何反应过来，默默看了莫庭一眼。
　　莫庭沉着脸，没什么表情。
　　苏韶轻巧地爬到了树上。
　　那个男人声音很低沉，大声讲话时很有威慑力。他继续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杨敬韬，说出你的具体想法。”
　　杨敬韬挠挠头，说:“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刚才小何说的确实在理。要不让一个火系异能者和速度异能者一起去？”
　　“你当异能者是白菜啊！”有人吼道。
　　杨敬韬也不耐烦了，“我只是说出来思路，我说了又不算，你吼我干嘛？有种你来出主意啊！”
　　那边不吭声了。
　　空气彻底沉闷。
　　苏韶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引起了众人警觉。
　　“谁在那里！出来！”
　　苏韶没吭声，他随手抓了一颗果子，朝讲话最大声的人丢了过去，直直地砸在了他脑袋上，把人砸晕了。
　　这下有人看见他了。
　　“你是什么人！还不快下来！”一伙人探了探晕倒那人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就把他晾到了一边。队伍中的女性对苏韶摆出关切的模样，眼中却隐藏着恐惧。
　　他们都知道这片树林很危险，苏韶能安然无恙地带在树上，要么他幸运的觉醒了什么异能，可以产生亲和力不被攻击，要么就是他本人已经可怕到了某种地步，连这些危险物种都已经臣服。
　　苏韶朝她歪了歪头，露出树叶后面的脸。
　　人类们心里一惊，表面依然不动声色。他们把目光悄悄放到莫庭身上，发现他依然稳如老狗。
　　不愧是最冷静的领导者。


第123章 9.2
　　“你是谁？”莫庭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话不多, 说完这三个字之后，静静站在原地等苏韶开口回复, 完全没有提到过两天前刚刚死去的莫今。
　　末世里死人很正常, 但是莫今的死讯只是其他人推断出来的，他们只看到苏韶被丧尸咬伤感染, 没有亲眼看到他气绝。将还有意识但是毫无行动能力的人扔在原地是很残忍的。如果是其他人，会得到一颗子弹了结生命,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对苏韶做, 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
　　被丢弃在丧尸群里的人失去所有生还的机会，不可能觉醒异能，更不可能活下来。
　　小队中参与行动的人心安理得地回来, 告诉莫庭, 你弟弟不幸感染丧尸病毒，死在了外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有这么一句话, 人就没了。
　　末世中太多人都是这样死去, 但这些人还是会怕莫庭察觉。
　　才过去两天，就在这片诡异的树林里, 遇到跟苏韶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如果不是他们气质看起来差异太大, 头发长度也完全不同, 绝对会被当成一个人。
　　“你是谁？”苏韶对底下的莫庭问道。
　　“我是莫庭, B省幸存者基地第五分队队长。丧尸潮爆发了，我们准备迁移，要经过这片树林。”
　　“哦。”苏韶三两下从树上跳下来, 站到莫庭身侧，身高立显。
　　这种时候没有人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敌我不明的时刻，稍一放松就会丢掉性命。
　　苏韶对莫庭道，“你是土木系异能吗？”
　　莫庭说，“不是，我是水系。”
　　“你肯定是搞错了，我没有见过水系，但是肯定不是你这样的。”苏韶说，“你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但是还有点奇怪。”
　　【攻略总进度：16％】
　　苏韶没想到这样都能涨攻略进度。
　　莫庭眸中的光芒闪了闪，他确实藏拙了。小队中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细，莫今又是脑子不清醒的，根本不能告诉他。
　　没想到苏韶有这个本领，能感觉的出来，他的异能与众不同。就算跟实际情况有一点点差异，比起其他人来算是不错了。
　　“小子，你还没回答小玫的话呢！少把话题往别处撤。”性格豪放的人类抱臂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什么话？”苏韶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去，然而两脚依然冲着莫庭的位置，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苏韶对莫庭很亲近，这种情况让他们心里更加复杂，就怕当时莫今没死透，回来找他们报仇了。
　　其他人做的很隐蔽，莫今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将他置于死地。但他确实不是心胸宽阔的人，被同伴抛弃之后，他绝不会大度地选择原谅。以莫今偏执疯狂的性格，最大的可能就是拉着大家一起去死。
　　小玫就是第一个跟苏韶说话的那个妹子，她样貌很平凡，但胜在脾气好，性格温柔，在队伍中存在感不高，经常被派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小玫平时很低调，苏韶对她印象不深。
　　小玫朝苏韶笑了笑道，“我叫汪玫，你旁边那位是我们的小队长莫庭，这位体格强壮的是副队长韩嘉玉。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苏韶眨眨眼，“我就是我，没有名字。一睁眼就在这里，都呆了好久了。”
　　小玫：“没有名字？”
　　苏韶点头，重新把目光放在莫庭身上，漫不经心回道：“对。”
　　“为什么这里的植物不攻击你？”莫庭还记得当务之急是从丧尸手上逃生，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穿过这片树林，转移到其他基地去。
　　B基地沦陷之后，幸存者们数量少的可怜，只能倚仗其他基地才能生存下来。
　　虽说末世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也是最需要团结的时候。凭着一己之力，在众多丧尸中生存下来很难。
　　莫庭同样对苏韶充满了忌惮，他的心性更沉稳一些，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苏韶确实如同外表看起来那般单纯，从他对莫庭莫名其妙的亲近就能看得出来。
　　苏韶表情很疑惑，“为什么植物要攻击我？”
　　小何冷哼一声，愤愤道，“少装蒜了！你分明听到我们的谈话，难道还不清楚吗？”
　　苏韶依然一脸疑惑。
　　莫庭问：“你刚才说，你没有名字？”
　　苏韶轻轻眨了眨眼，莫庭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又卷又翘，就像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他眼底的颜色深邃，似乎跟旁人不大一样。
　　苏韶：“我们不一样的。”
　　小何问：“哪里不一样？”
　　苏韶道，“你们是人，我是树，当然不一样了。”
　　众人：“……”
　　苏韶眯了眯眼，将目光放到杨敬韬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表情无辜道，“你刚才说想放火？”
　　杨敬韬对原本的莫今不算坏，莫今死后他也挺难过的。看到跟莫今样貌极其相似的苏韶之后，他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危险的环境让他难以放松警惕，尤其是被苏韶扫视这一眼之后。
　　对方就像是条身怀剧毒却懵懵懂懂的蛇，根本不清楚对于其他人而言，自己有多么可怕！
　　杨敬韬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他分得清楚，眼前背景神秘的男人跟莫今完全不一样。上来就用果子把人家砸晕，而且还能摆出完全无辜的姿态，就算是在末世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未必都能做到。
　　“是我做的。”杨敬韬大大方方承认。
　　他觉得苏韶可能有点精神不正常，秩序崩塌之后，有很多人类受不了情绪崩溃的。到了这个时候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没看他们这么大个基地说没就没，心理状况只能排在第二，就算他不正常，势力强劲不好惹，其他人也只能认栽。
　　苏韶眯了眯眼，不解道，“你们想从这里走过去，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收取一点报酬又怎么了？真是小气，竟然还想放火。”
　　韩嘉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道，“你想怎么做？”
　　苏韶笑了一下，眼角微微弯起，看起来软萌软萌的。
　　他指了指杨敬韬，“你们可以过去，但是要把他留下来。”
　　小何刚刚受了很大的刺激，正处于愤世妒俗的状态中，听到苏韶的话之后，她冷笑了一下，对着其他人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你们怎么看？”
　　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汉子一瞬间小脸变得煞白。
　　莫庭给了杨敬韬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很自信，自己对苏韶来说是不一样的，说不定由他来开口，事情还转圜的余地。
　　莫庭说，“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而且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如果能安稳地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当然不会使太过阴损的招数。如果他的话让你不愉快了，我们可以道歉。”
　　苏韶一点都不肯吃亏，“好啊，不过道歉也得有诚意，不能敷衍了事。”
　　莫庭笑了一下，“你想怎么办？”
　　苏韶想了想，摇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点经验都没有呢。不过我看着你很亲切，要不然你留下来陪我玩几天？”
　　韩嘉玉直接拒绝：“不可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一点靠近莫庭的模样都没有。
　　因为苏韶就在莫庭身边。
　　莫庭道，“我是小队的队长，他们几个人的安全有我的一份责任。我们十九个人，只有三个异能者，其中我的异能最强，是队伍中的主要战斗力，没有我，他们恐怕无法成功活着到达基地。”
　　就算有莫庭，步行穿过整整一个省也是很危险的。不过这句话没有必要跟苏韶讲，莫庭只说出自己的重要性，来跟苏韶讨价还价。
　　涉世未深的青年果然很容易被说动了。
　　他本身就没有坚定明确的目标，又对莫庭有一点好感，当然不会像跟其他人交流时那样，处处唱反调。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苏韶问他。
　　莫庭说，“不如你跟着我们一起，我许给你一件承诺，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觉得怎么样？”
　　苏韶从来没想过去外面，听到莫庭的建议后，他想象了一下，觉得有点紧张，“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莫庭笑道，“出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苏韶说，“那你可不能抛下我，你要是不遵守诺言，我就扒了你的皮！”
　　他故意张牙舞爪地威胁道，只是这张脸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就像是一只还没长大的小猫，挥舞着爪子。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苏韶没有看起来这么无害，他说的话未必是开玩笑，得罪了他，说不定真的会被扒了皮。
　　小队里的人对莫庭做出的决定很不解，就算苏韶跟他弟弟样貌相似，也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带他一起上路吧？就算心里再不解，也没有一个人敢当着苏韶的面提出质疑。
　　除了一开始苏韶用果子投掷之外，谁都没有见过他动手。地方深浅不明，没人敢用性命冒险。
　　于是苏韶就顺利跟着莫庭一起，前往新的基地去了。


第124章 9.3
　　末世开始已经有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病毒四处扩散, 将地球变为一片废墟。但是短短的三个月，不能让人类忘记末世发生前的和平安详, 正是因为曾经拥有过, 所以才会心中不舍。抱着这份执念，固然能在末世中怀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也让人类从心底里抵触现在这样的生存环境。
　　苏韶跟着莫庭他们走了没多远，丧尸大军就围攻过来。
　　他们小队总共十九个人, 只有三个异能者。因为异能者太过稀缺, 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跟莫庭异能相同的人，莫庭的谎言才能得以维系下去, 没有被拆穿。
　　丧尸攻来之际, 莫庭确实是尽了全力去守护大家的。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三个异能者保护不住全部的人类, 丧尸的攻击太过迅猛, 简单布置下的防御难免出现疏漏, 手上的人类极大概率会感染病毒，成为生存的威胁。
　　天黑之前, 莫庭带着苏韶出去找了一处可以暂时居住的杂货铺。铺子里很干净, 大概病毒爆发的时候, 这里就没什么人在。
　　先前嘴上讲话十分刻薄的小何, 在逃生舒缓下来之后也没变的温和，她看着躲在莫庭后面的苏韶越来越不顺眼，“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到了丧尸堆里怂成这样？比女生还弱, 真不知道带上你有什么用。”
　　苏韶抓紧了莫庭的袖子，朝她眨了眨眼，“你们答应过我的，难道要后悔？”
　　莫庭带上苏韶，确实有别的心思，但是这点想法跟莫今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苏韶看起来十分厉害，说不准拥有等级很高的异能。他到底还是个人类，把他拉拢到队伍里，就算没把小队的成员当做自己人，面对丧尸时也能分担一部分压力。
　　可是千算万算，莫庭就是没想到，苏韶看到丧尸之后直接吐了，脸色煞白煞白的，两脚发软，走路都站不稳。
　　不管怎么说，莫庭利用了人家，又亲口做出承诺，也该把许下的诺言实现，正如同他对这只小队的人一样。
　　莫庭认命地背着苏韶在丧尸堆中冲杀，连搜寻屋子这样危险的活，在苏韶可怜巴巴的目光下都带上了他。
　　屋子里不算亮堂，这间杂货铺很小，总共就两扇窗户，透过的光线十分有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它才能在三个月里保存下来，没有被其他人类发现。
　　十九个人到现在为止，还剩下十六个。有两个人类因为体力不支，被丧尸抓挠了身体，拖进丧尸堆中。还有一个失去行动能力之后，主动要求同伴将自己杀死，体面的离开了人世。
　　生存总是残酷的，不论是末世之前，还是之后。
　　三个异能者轮流带着人类守夜，其他人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小圈，他们不敢在黑夜中发出光亮，幸好这个季节不算太冷，没有热源的夜晚也能熬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韶身上。
　　而苏韶坐在莫庭身边，怔怔的看着他。
　　杨敬韬小声道，“那个……不如说会儿话？”
　　“我赞同，跑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还是别这么压抑的好。”
　　有了话头之后，十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活络起气氛，话题慢慢转到了苏韶身上。
　　这一路他表现的很差劲，弱了吧唧的，很难让人高看，甚至比之前的莫今还要不如。
　　最起码莫今可以自己走，而不是让人背。
　　他们问苏韶，“你说什么都不记得，难道是失忆了？”
　　苏韶穿的衣服很不合身，这一点在末世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他却长得白白嫩嫩，而且还像原始人一样生活在一大片变异植物之中，周围就是成群的丧尸，任谁都会觉得，苏韶身上有巨大的秘密。
　　可是苏韶总是不配合他们的话，他真的像个有精神疾病的人一般，单纯幼稚，还有明晃晃的厌恶。
　　即使难以一个人生活下去，他依然没有学会去讨好别人。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恶，放在末世之前，他很有可能是个家境良好的小公子。
　　听到众人的问话，苏韶皱了皱眉，他挪了挪屁股，离莫庭进了一点，“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好烦，都问多少次了！”
　　“哟，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在外面把守的是另一位异能者，韩嘉玉跟大伙儿一起坐在里面休息。他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之下，觉醒了异能就是实力的证明。可是上面还有个压自己一头的莫庭，韩嘉玉心气一直都不太爽。
　　他情商不算低，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在逗弄自家小孩一般，没有人会想到，面前笑得温柔的男人，其实很讨厌苏韶的作为，更加讨厌他对莫庭的亲近。
　　韩嘉玉说完之后，小何哼了一声，其他人也是把不善的目光放到苏韶身上打量。
　　苏韶一点都不在意，他对韩嘉玉说，“我乐意！要你管！”
　　韩嘉玉好脾气地笑笑，没有跟他呛嘴，其他人也没有想当出头鸟的，主动避让苏韶的锋芒，看他耀武扬威。
　　“莫庭，什么时候才能到啊，都走了好久了，我的脚好痛。”苏韶伸开两条长腿，抱怨道。
　　这一路他都在说腿软走不动，想要莫庭背着。其他人走的路可比他多的多，尤其是莫庭。苏韶这么矫情的抱怨，可真是讨人嫌啊。
　　小何说，“小声点，当心招来丧尸。”
　　苏韶很讨厌这些人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他撇撇嘴，随手抄起手边的一样东西，也没看是什么，直接砸向小何。
　　小何反应还算快，侧身躲过去。
　　质量不轻的塑料玩具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苏韶一个人还没心没肺的。
　　“你真的很讨厌！”他对小何说完，戳了戳莫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小何现在不敢挑苏韶的毛病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苏韶虽然面对丧尸时娇气，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到了安全的地方却依然我行我素，一点都不怕把危险引来。跟这样的人一路，也是他们倒霉。就算苏韶不清楚危险有恃无恐，小何可不想为他陪葬。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苏韶这一招换来了短暂的安宁，终于没人再对着他说讨厌的话。
　　莫庭估摸了一下，回答苏韶说，“估计再走五天吧。”
　　苏韶撇嘴，“好远。”
　　莫庭没有再说话。
　　小玫忽然开口，“那个……”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或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等待着苏韶用什么点子来折腾小玫。
　　小玫紧张极了，她咽了口口水，冷不丁地跟苏韶对视上，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
　　“怎么不说了？”莫庭像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其他人之前的暗潮涌动，依然淡定极了。
　　在莫庭的鼓励下，小玫说出了大家避之不及的那个名字，“队长对这位小哥哥这么好，是不是因为莫今呢？”
　　莫庭冷着脸，“跟莫今有什么关系？”
　　苏韶一脸好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莫今是谁？”
　　小玫没有回答苏韶，她有点害怕现在的莫庭。
　　莫庭一直都挺高冷的，平时不大爱说话，但是每次拿主意的时候，给出的点子都很正，让人有安全感。莫今离开之后，莫庭没有一丁点变化。当初听到莫今的死讯时，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又表情平淡的询问莫今尸体的下落，发现没有办法找回来之后，神情空虚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莫庭回过神来，就没再提过莫今。
　　他实在太过平静了，就算莫今不讨人喜欢，也是他的亲弟弟。莫庭的责任心很重，莫今比他小了十二岁，对这个弟弟就像养儿子似的，不可能一点心绪波动都没有。
　　这样的莫庭让大家都很紧张，他们小心翼翼的不敢在莫庭面前提起，不止是因为心虚，更怕莫庭忽然想把莫今的死从头到尾翻一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小玫小声说，“他……和莫今模样挺像的……”
　　莫庭闻言转头看向苏韶，苏韶朝他萌萌的眨眨眼，露出个乖巧的笑容。
　　【攻略总进度：20％】
　　“像吗？”莫庭问。
　　小玫点头，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
　　苏韶转了转眼珠子，说，“我还没有名字呢！你们都有名字，不能就我没有。既然你们说我和莫今长得像，那我以后叫莫今好不好？”
　　“不行！”韩嘉玉说，“莫今是莫庭的弟弟，现在人已经不在了，给他留点念想。你要真的想要名字，可以取一个别的。”
　　苏韶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他赖皮道，“我就觉得莫今好听。我也喜欢莫庭，正好莫今不在了，我又跟他长得很像，让我顶替他不行吗？”
　　苏韶说完，连韩嘉玉都不敢接了。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莫庭，发现莫庭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神情恍惚，像是在走神。
　　“莫庭，他说想顶替莫今做你弟，你怎么看？”韩嘉玉问。
　　莫庭回过神来，“他和莫今哪里像了？”
　　他语气很淡，按照其他人对他都了解，肯定是生气了。
　　韩嘉玉没有回答。
　　或许对于朝夕相处的兄弟来说，不是就不是，哪里有什么像不像的说法呢？就算苏韶的模样跟莫今再相似，对于莫庭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他的弟弟谁都不能替代。
　　气氛正沉闷，没人想惹莫庭不高兴。只有苏韶一点眼色都没有，扑倒身子抱住了莫庭的手臂，“我不管，我就要叫莫今！”
　　怕他们不同意，他特意补了一句，扬着下巴特别得意，“其实我记起来了，我之前就是叫莫今的。你们总不能让我改名字吧？”
　　莫庭定定的低头看他，半晌才道，“好。”


第125章 9.4
　　苏韶他们比较幸运, 在车站找到了一辆可以驾驶的大巴车，带着队员们转移的路程直接缩短了一半多。
　　可惜的是没能找到加油站, 要不然可以直接走完大路, 剩下的会简单很多。
　　就算是这样，莫庭一行人也都很知足了。
　　B基地还存在的时候, 领导者跟附近的基地都有过交流。为了避免势力冲突，还有末世中的自保和支援, 这些基地距离不算太近, 也不是很远。丧尸潮爆发之后，基地领导者死亡，B基地里的人分成了几组, 前往其他基地中去。化整为零, B基地从此不复存在了。
　　莫庭他们要去的是S基地，他跟里面的人有点交情, 对周围的路况也都很熟悉。
　　生存的危急关头, 除了活着, 其他所有事情都要往后排。
　　可惜他们带上了一个拖后腿的苏韶，比莫今还要难搞。
　　当初的莫今虽然矫情, 但是也没这么黏莫庭。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与莫庭在一起, 相处的多了, 其他人也就知道, 莫今是个色厉内荏，看似精明其实没什么心眼的人。所以才会被各怀心思的人算计的连小命都丢了。
　　苏韶跟莫今，除了样貌相似, 一样的讨人厌之外，他还有一份末世中难得的天真。天真不等于愚蠢，苏韶对其他人情绪的探知敏锐的可怕，所有带有恶意的试探都被他骂了回去。
　　他一点都不在乎跟别人相处的好不好，甚至不再会自己这条小命。
　　一直作死一直爽，活到哪儿算哪儿。其他人还没活够呢，谁敢招惹他？
　　到达S基地之后，莫庭的小队中还剩下了十一个人。
　　B基地附近丧尸暴动，按道理讲，这都是有规律的。可是一路走来，他们遇到的丧尸确实不多，零零散散的不成队伍，完全可以应付，保存了大部分实力。
　　S基地是个安全的地方，对人类来说是件好事。
　　至少不需要再次迁徙，去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苏韶跟在莫庭后面，亦步亦趋来到基地哨岗处。
　　零星的幸存者从外面过来，登记之后才能进入。莫庭他们这支队伍更麻烦些，需要简单的体检，还有展示异能。
　　苏韶没经历过这样的阵势，他拽拽莫庭的袖子，问道，“我也要检查异能吗？”
　　莫庭微微抬头，首先入眼的是他的一头乌黑长发。
　　一路逃亡过的并不好，物资少的可怜，水资源全都紧着喝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用来洗漱。莫庭清楚的知道，这几天苏韶都没有擦洗过，可是他的头发却依然光滑，发质好的可以去代言洗发水广告，完全看不出来是末世里的人。
　　莫庭点头，“你的异能是什么？跟亲和力有关的吗？”
　　他能不受变异植物攻击，但是惧怕丧尸，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力，鸡肋极了。莫庭觉得苏韶的异能大概不止一样，除了他猜测的亲和力之外，肯定还有别的，才会让他一直这样干净整洁。
　　苏韶却说，“我没有异能。”
　　莫庭觉得他在骗自己，可是苏韶的表情又那么真诚，一点都不像是说谎。
　　“你不是说自己失忆了吗？说不定你身上有你不知道的秘密。”莫庭说，“有没有异能，检查过之后就知道了。”
　　“我不想检查，我讨厌他们离我太近。”
　　莫庭在面对莫今时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事实上莫今的存在感没有那么高，他只有在关键时候出现，破坏莫庭的某些事情。其他时候，莫今都是存在于队员的口中。
　　他对苏韶道，“你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苏韶还是一脸不开心，如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眼底带着细微的恐惧，“他们都好脏，我不想！”
　　他说话声音很大，负责监守基地大门的守卫听到之后，投来不善的眼神。
　　莫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握住了苏韶的手腕，让他冷静下来。他低声道，“你要不想检查，可以回去。我要留下来，不会跟你一起的。”
　　苏韶完全没有想起来，莫庭还欠了他一个承诺。他现在脑子很乱，这几天足以让他把信任交给莫庭，面对莫庭提出的两种可能，他略作思考之后，选择了第一种。
　　丧尸真的很恶心，他不想一个人面对。
　　莫庭见他不吭声了，稍微放心一些，耐心跟他解释道，“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也得先忍忍。基地的人鱼龙混杂，谁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万一在你的检查中动手脚，你就白白失去了进入基地的机会。”
　　苏韶一脸不可置信，他左右顾盼两下，压低了声音，“他们竟然这么坏？”
　　莫庭板着脸点头。
　　他觉得自己像是哄小孩似的。
　　苏韶个子虽然很高，但是他身板很瘦小，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第一眼看他，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再加上神情天真稚嫩，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莫庭一点都不觉得他和莫今有相像的地方，不论是身高，头发，还是瞳孔的颜色。
　　莫今面对莫庭时话不多，而且总是阴沉沉的，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再加上每次莫庭看到他都会想起来他干的那些事，久而久之就对这个明明年纪不小，却任性至极的弟弟缺少好感了。
　　他比莫今大了十二岁，末世前兄弟两个相处的也不多。
　　莫今五六岁的时候精力充沛，天天干坏事，他喜欢抢莫庭的东西玩，还乱闯他的屋子。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这些都是不能忍受的。每次说不了弟弟几句，他就嚎啕大哭，父母总是责怪年纪较长的哥哥，等莫庭上了大学之后，就更不想回家了。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吧？
　　或许是脱离了第一印象，莫庭对如今的苏韶感官还不错。
　　轮到苏韶去检查时，他任由苏韶扯着手臂，来到了简陋的帐篷里。
　　值班的守卫正好跟莫庭见过面，莫庭跟他打了个招呼。
　　守卫笑道，“这就是你弟吧？早就听说莫队长有个弟弟，一直也没见过。长得可真好，一看就知道，莫队长把人保护的很好。”
　　莫庭正要否认，却看到苏韶一脸自豪，连刚刚的排斥不安都忘在了脑后。
　　“当然啦！我这么好看，他怎么忍心不对我好！”
　　旁边莫庭小队的队员听到后抽了抽嘴角，看向苏韶的目光更加鄙视。
　　太会抱大腿了吧？队长脾气真好，这都能忍得了！
　　被人夸了长得好看，苏韶很开心，这是记忆中第一次被夸，这种感觉很新奇，对给自己检查的守卫，脸色也好了很多。
　　他道，“我叫莫今，是莫庭的弟弟。你看看能不能把我和莫庭分配到一起去，我一直都跟他住在一起的。”
　　守卫看了眼莫庭，见他没什么表情，爽快地应道，“行，等检查结果出来，跟分配住所的小孙说一声就行。莫队长可是异能者，待遇好一点，你可以直接搬过去跟他一起住，两个人能住得下。”
　　苏韶朝他笑眯了眼，他抽空回头看了眼莫庭，微微抬起下巴，骄傲仰头。即使什么都没有说，莫庭也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其中的话语：你看我厉害吧？
　　莫庭对这个不是很在意，住所以后可以变动，如果实在不想跟苏韶一起，他还可以选择外出任务，总之相处的时间不会太长。
　　他看着守卫手上的动作，问道，“他有异能吗？”
　　守卫道，“目前可以确定莫今身体健康，没有感染的部位。登记异能的话要去右边的帐篷，小刘负责检测。不过一般异能者自己不都清楚吗？弟弟调皮不肯告诉你？”
　　苏韶道，“我才没这么幼稚。”
　　莫庭笑了一下，没有答话，默认了守卫的话。苏韶做完检查之后，他也做了检测，又带着苏韶去登记异能处做登记。
　　他同样询问了小刘苏韶的异能，小刘给了他一块晶核。
　　晶核的是漂亮的深紫色，分辨不出是丧尸的还是其他动物的。接触到晶核之后，苏韶手心一凉，身体中一股像是水流一般的东西缓缓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舒服，他晒太阳的时候也会有。
　　苏韶好奇地盯着晶核看了一会儿，发现它变了颜色。
　　他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在哪里可以弄到？我可以拿一个吗？”
　　听到苏韶的话，莫庭忽然感觉有点欣慰。
　　他第一次见苏韶这么礼貌，按照他的性格，不直接动手抢算是不错了。
　　小刘听后笑了笑，他不知道苏韶是什么样的人，只觉得这小孩乖乖的，他说，“这是四级丧尸鼠的晶核，基地里废了老大力气才拿到的，除了用来检测异能，也就只能拿来吸收了，甚至还没丧尸中的晶核蕴含的能量多。你要是想要，进入基地之后可以在商品摊位那里看看，应该可以买到。”
　　苏韶点了点头。
　　莫庭看到了晶核的颜色变化，他也做过测试，但是不具备代表性，跟苏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莫庭向小刘问道，“他这是什么异能？”
　　小刘道，“木系异能吧，看这个颜色，应该才一级。孩子年纪还小，努努力升级不是难事。”
　　苏韶觉得他说的不对，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形容哪里不对，只能无措地看向莫庭，朝他眨了眨眼。
　　【攻略总进度：21％】
　　他的睫毛可真长。


第126章 9.5
　　基地里给莫庭分配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卫, 加起来大概三十个平方，不算很大, 两个人居住刚刚好。
　　苏韶跟着S基地的人进来看房子, 一开始还特别好奇，了解里面的构造之后十分不满意。
　　房子就很小, 家具更少，完全没有家的感觉, 跟他以前住的树林相比, 还闷闷的。狭窄的空间让人心情不爽，除了卧室一张还算大的木板床之外，就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
　　床倒是挺大的, 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看到苏韶不爽的表情, 带路的人也挺尴尬的，之前的B基地发展的不错, 比S基地好多了。莫庭这样小队长级别的, 可以得到更好的资源。就算B基地不复存在, 他也是各个势力争相拉拢的人才。莫庭来之前，上面都交代过, 一定要留住他。
　　带着莫庭和苏韶看房的人友好的笑了一下, 对苏韶道, “这里是小了些, 缺的东西可以在商品摊位买，还有一些基础用品，基地里会发放, 过会儿我帮你们送过来。莫队长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换地方住了。”
　　莫庭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看这里挺好的。”
　　把人送走之后，莫庭收拾了一下屋子，苏韶就坐在椅子上，十分不耐烦地等着莫庭过来哄他。
　　他等了好久，一直到莫庭打扫完屋子，日用品被送过来，莫庭都没有理他。
　　粗神经的男人还没发现他在发脾气，苏韶心里窝火，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莫庭道，“饿了？”
　　苏韶瞪他。
　　莫庭道，“走，去看看食堂在哪里。你不是想要变异鼠的晶核吗？吃完饭我们去他们的交易摊位看看去。”
　　苏韶道：“我不想住在这里！”
　　莫庭语气淡淡，“不想住你就回去。不要以为你用了莫今的名字，你就真的是我弟弟了。我只答应实现你一个条件，我对你不算亏待，你也别挑三拣四的。”
　　苏韶眼中泛起了水光，他觉得委屈极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跟着莫庭出来，莫庭他们是他见到的第一群人类，对于这伙人，苏韶心中抱有的感情十分微妙。
　　人类的立场跟变异植物对立，苏韶一直都把自己当做植物的一员，可是又对莫庭抱有极大的依赖感。相比于没有办法讲话，只能进行简单交流的树木，体态相同成熟稳重的莫庭更加让他有安全感。
　　出了那片林子，苏韶举目无亲，只能依靠莫庭了。
　　可是莫庭对他一点都不体贴，他不愿花太多心思在自己身上，还动不动就赶他走。
　　要是外面没有丧尸，不用莫庭赶，苏韶自己就走了！
　　莫庭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苏韶看起来年纪小，又是被他哄骗出来的，莫庭就是吓唬一下他，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在S基地还没站稳脚跟，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如果能给苏韶更好的环境，早就给了。
　　莫庭给苏韶解释道，“我以前不住在这里，我们生活的地方被丧尸占领了，不得已只能往各处搬走。你也看到了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对这边不熟悉，如果你不喜欢，也只能忍耐，等以后手里有了钱去换更好的住所。如果你一刻都不想忍，只能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流浪。”
　　苏韶对他眨了眨眼。
　　莫庭抓住他的手臂，“走了，去吃东西。”
　　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人很多。
　　S基地的领导者也从外面回来，带着一伙儿人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苏韶认得他。他叫仲元白，还没坐稳这个位子的时候，他跟莫庭有点交情，负责基地的外交工作，跟几方势力都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发达之后，莫庭跟他的往来减少，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莫老弟！”仲元白带着爽朗的笑容跟莫庭打了声招呼，他朝后面的人摆摆手，“去打几份饭来，拿点好的。莫老弟刚过来，应该也累了，现在这世道不必讲究太多，大家一起吃点聊聊天。”
　　莫庭带着苏韶朝他走过来，“仲哥，好久不见。”
　　“确实挺久没见了。”仲元白道，“这是你弟弟吧？长得比你都高了，小伙子个头窜的挺快。”
　　苏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莫庭苦涩笑了一下，没有辩解。
　　莫今离开的太突然，还没等他意识到，陪伴许久的弟弟已经去世，苏韶就出现了。他替代了莫今的位置，霸道的霸占了他的生活，令他无暇悲伤。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莫庭纵容的结果，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让自己去思考，对于死去的弟弟，究竟抱有多么深的感情。
　　尽管对莫今并不看好，莫庭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攻略总进度：23％】
　　“怎么了？”仲元白问。
　　莫庭摇头，转而跟他说起了其他话题。
　　他刚来到这里，有一堆事情等着去做，包括对带来的十几个人的安排。这一切都得看仲元白的意思。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结束之后，莫庭跟着仲元白去了办公室，苏韶则被陌生人领着去逛基地。
　　说好了一起去摊位买变异鼠晶核的，莫庭说话不算话，欺负他好糊弄。苏韶心情差极了，决定这次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
　　苏韶拒绝去逛基地，一个人回了住所。
　　小屋子黑咕隆咚，苏韶没有开灯的意识，他爬到床上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莫庭回来后，看到困成一团的苏韶失笑，推了推他的胳膊，轻声道，“醒醒，现在有水了，洗漱一下再睡？”
　　苏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没动弹。
　　莫庭又道，“往里面点，给我留个位置。”
　　苏韶这次连声都没出。
　　莫庭打了盆水洗脸刷牙，回来拖着苏韶的手臂，把他往旁边挪了挪。
　　“睡的这么熟？看来是真累了。”
　　莫庭躺到苏韶旁边，听着身侧人清浅的呼吸声，莫名觉得安心了，奔波许久之后，终于能睡个好觉，沉沉的进入梦乡。
　　等到莫庭睡着后，苏韶睁开了眼睛。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今天晚上搞事情。
　　攻略的进度刻不容缓，如果失败就会失去全部的记忆，无止境地跟着系统的步伐来走，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悄悄下床，打开门去了外面的树木丛中，拿出傀儡给自己套上，意识一分为二之后，傀儡苏韶艰难地走回了小屋，进屋之后重重关门，发出“砰”的一声，他站在窗台跟前背对卧室门口，深沉地站立着。
　　莫庭被声音吵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你在干嘛？”发现苏韶不在后，莫庭朝着门口问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喊过苏韶一声莫今，也极少提起这个人。
　　因为莫庭知道，不远的将来，他可能会后悔，对这个弟弟关心太少。
　　莫今不是乖巧的弟弟，莫庭也一直都不是个好哥哥。可是莫今已经死了，死去的人，做错的事情，总会得到活人的开脱。
　　毕竟死亡太残酷了。
　　莫今这么娇气的一个人，在被丧尸咬伤之后，该有多害怕？
　　他会不会怨恨哥哥，把他丢到危险的境地？
　　莫庭问完之后，苏韶那边传来了隐约的抽泣声。
　　莫庭下床，打开灯，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不同于半路遇到的“莫今”的高挑，他矮些，也胖一些，一头短发已经到了脖子，但还是没有修剪。
　　“……你是谁？”莫庭哑声问道。
　　苏韶扶着墙壁，侧过身来，露出自己的脸庞。
　　“莫今？”莫庭问了一句，他刚从卧室出来，就发现了面前人的不正常。这是在太过匪夷所思，好像是在做梦一般，世界观都破碎了。
　　“你的腿呢？”莫庭问道。
　　腿？腿当然是在谈宁那里啊！
　　一想到两千积分买的傀儡第二个世界就破成这样，苏韶的心就很痛。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它还能用。
　　苏韶幽幽开口，跟白天的他神态截然不同，看起来乖巧又柔弱，“哥……我好疼啊……”
　　傀儡没有痛觉，也不可能会流泪，限制了苏韶的发挥。
　　他挪动着单腿，想靠近莫庭，莫庭这个粗神经的也不知道过来扶他一下。用傀儡从外面走进来就已经很艰难了，没想到出现在莫庭面前，还要更加艰难。
　　苏韶走了没两步，放弃挣扎，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撑起手臂，抬头看着莫庭，“哥哥……你别讨厌我，我不是那样的，他们都在冤枉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庭冷声道，“你跟他是同一个人？”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的。
　　苏韶打算像休假世界对颜冬心那样，突兀的出现在莫庭面前，然后告诉他，自己的死不正常。等莫庭清醒之后，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当做是做梦。
　　他没有理会莫庭的话，继续低声哽咽道，“你能不能过来抱抱我？我就要走了，我好怕……”
　　莫庭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无害之后，慢慢走过来。
　　苏韶小心试探着将手搂住他的肩膀，轻轻环绕住，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身上很凉。”莫庭的声音很冷静，就像是对普通亲人的关怀，而不是去世的弟弟。
　　苏韶点了点头，又道：“我好疼。”
　　莫庭把手放在他剩余的一小截腿上，“是因为这里吗？当时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第127章 9.6
　　原主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呢, 他只知道从一开始被针对，到后来死在丧尸堆里都不简单, 却始终搞不清楚是谁在幕后推动的。
　　跟在莫庭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不论他以何种身份出现在莫庭的身边，都会有重蹈覆辙的危险。
　　苏韶对莫庭说, “我不知道……有人推我……他们想要我死！”
　　“是谁做的？”这种事情太过司空见惯，以苏韶的人缘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苏韶看向他的表情没了以前的阴鸷, 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我不知道。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没有看到是谁。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好怕, 也好疼啊……”
　　苏韶来之前, 莫今也经常粘人又矫情，做出这样的情态反而显得理所应当, 没有先前他服软时的震撼感。但是两人毕竟是亲兄弟, 就算关系不算好, 弟弟死了，哥哥也不会完全无动于衷。
　　【攻略总进度：27％】
　　四个百分点, 少的可怕。
　　这次任务果然很难, 两人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 除了背景之外其他全都平淡极了。要是放在现代, 苏韶根本不需要过来做任务，他俩就这么过完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末世的生存就是二人关系的突破点，只要肯努力没有刷不好的哥！
　　苏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看着表情晦暗不明的莫庭，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要小心，他们针对的人其实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人坏话，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讲了，你一定要小心。”
　　“你去哪里？”理智上，莫庭知道苏韶已经死了，他是不相信鬼神的，在见到苏韶之后也只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他其实并没有死，可是听到苏韶这样说之后，莫庭心里确实慌了。
　　频繁的死亡让人麻木，莫庭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感情在。
　　苏韶虚弱地笑笑，“我该走啦。”
　　他挤不出来眼泪，只好往莫庭身上趴了趴，把头埋在他的手臂里，紧紧的绷起身体，像是在极力克制，“我真的恨你，如果你能对我好一点，我不会死的这么惨……”
　　莫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韶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他是沉稳冷静的队长，带领队员们在危险的环境中挣扎求生，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弟弟的感受。
　　他只看到是苏韶不像个成年人，天天往他跟前跑，一点都不懂事，耽误他的时间，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苏韶会恨他。
　　恨这个字，实在太过抽象了。
　　这种情绪仿佛只存在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最起码现实中，莫庭从来没有感受过恨。
　　没想到他唯一的亲人，却在他怀中说出了这个字。
　　莫庭觉得自己挺不负责的。
　　他僵硬的抬手，拍了怕苏韶后背，“对不起。”
　　苏韶依然埋着脸，闷声道，“我没有办法留下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嗯。”
　　苏韶又道，“你要小心。”
　　莫庭问他，“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苏韶的声音变得很小，仿佛下一刻就会在他怀里失去声息一般，他身上的力道也慢慢卸了，逐渐柔软，“谁啊。”
　　“他跟我一起来到了这里，长头发比你高很多。他说他喜欢你的名字，以后也想叫做莫今。”莫庭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情绪说出来的这句话。
　　说完之后，苏韶抬起头，低声道，“这就要你自己猜了。我走了，再见。”
　　“等等！莫今！”听到苏韶说要走，莫庭手臂用力，想把他留下，可是怀中的人突兀消失，没有一点点征兆，他也只能抱了个空。
　　莫庭坐在客厅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发了好一会儿呆。
　　【攻略总进度：30％】
　　他对弟弟的感官不一样了，却也晚了。
　　收起傀儡之后，苏韶使用原本的身体站在外面转了几圈，透过窗户看到莫庭没有动，心里有点着急。
　　照着他设想的，莫庭应该回去睡觉，他再悄悄溜回去，躺在莫庭旁边，等到第二天随他怎么瞎扯。
　　莫庭要是一直不睡，要想回去就必须得跟他打个照面，苏韶完全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下见面该用什么说辞。莫庭的情绪肯定波动挺大的，坐到天亮都有可能，到时候就更不好解释了。
　　苏韶问系统，【你有没有东西能让哥哥失去意识啊？】
　　经过上次的相处，系统对苏韶友好很多，它的语气依然冰冷，总算是给出了回应，【麻醉药剂，200积分。麻醉枪械，1000积分。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有点贵。】苏韶一个积分都没有，如果要买就只能赊账，他问，【药剂和枪械能用几次？】
　　系统道：【二者皆为一次性物品。】
　　苏韶认命了，系统商城的东西哪里有便宜的？每次不都是骗光他口袋里的积分？比起任务获得的报酬，还是任务本身更加值得苏韶在意。
　　【如果结算之后我都积分是负数会怎么样？】购买之前苏韶问了一句。
　　系统道，【冻结所有物品技能，与附属属性加成，投入任务世界直到填补完空缺。】
　　好吧，就是干白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买下来枪械和药剂，苏韶自己摸索着组装起来。幸好他用傀儡打开了窗户，方便苏韶作案。
　　这玩意只能用一次，如果一次打不中，苏韶还得重新买。他做一次任务也才两三千积分而已，为了以后着想，还是尽力准一些的好。
　　苏韶悄悄往前走了走，动作幅度不敢太大。
　　莫庭的警惕心很重，夜晚太过安静，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轻易捕捉到。
　　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苏韶瞄准莫庭的身体，扣动扳机把药剂打了出去。
　　他紧张地看着莫庭，发现莫庭朝外面看了。
　　他的目光很锐利，吓得苏韶低头俯身，身侧的树枝帮他挡了挡，没有暴露在对付视野里。
　　莫庭还想到外面来查看，还没等他站起来，药剂的作用发作，夺去了他全身的力气。莫庭晃了两下，摔在了地上。
　　确定他不再动弹之后，苏韶大大咧咧地从门口走进，抱着手臂看了他一会儿。
　　他用傀儡过来的时候，少了一条腿，站都站不稳也不见莫庭扶一下，活该他现在被摔！
　　看归看，苏韶还是把人拖进了卧室，按照莫庭睡前的姿势把他摆好。
　　让苏韶放心的是，一直到天亮莫庭都没有动静。
　　他把昨天晚上的情绪抛之脑后，盯着莫庭看了很久，发现他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直接上手捏他的脸。
　　麻醉药剂的效果不错，这么大力道都没反应。
　　苏韶捏住脸颊上的肉转了一大圈，瞬间出来一个红印子。
　　莫庭皱了皱眉，伸手精准地拍打了苏韶的手腕，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韶看着他眼中的迷茫，攒了一个晚上的怒火都爆发了，“你这个大骗子！”
　　“我怎么了？”被人揪着脸，莫庭讲话不太清晰，他试图把苏韶的手从脸上摘下来，但是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莫庭沉下脸，“你先松手！”
　　“我不！”
　　这一觉莫庭睡的很安稳，什么梦都没做，他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过了。醒来之后还有点懵，昨晚见到死去的弟弟，也模模糊糊分不清真假了。
　　被苏韶这么一打岔，莫庭更是一点心思都分不出来。
　　还是把眼前这位祖宗哄好要紧，他可是一点都不讲道理的。
　　“一大早发什么疯？”莫庭抓着苏韶的手臂一掰，成功解救了脸蛋。看着苏韶气鼓鼓的模样，他不禁反思起来，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苏韶委屈极了，讲话的声音更大了些，“你答应要和我去买变异鼠的晶核，没有履行约定就算了，连声道歉都没有。我昨晚真的很生气，做梦都梦到你在气我，我受不了了，一定要打你一顿才能好！”
　　确实是自己错了，莫庭道歉很爽快，“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多，恐怕今天也没法陪你去了。我们另外约个时间，或者找别人带你去玩，可以吗？”
　　苏韶抽出手来，“滚吧！我不稀罕了！”
　　莫庭觉得很头疼，苏韶确实跟莫今挺像的。只不过莫今在他面前懂的收敛，不敢跟苏韶一样放肆，而苏韶却什么都不在乎，把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表面。
　　想到情绪，莫庭愣了一下。
　　他昨晚还在担心，见多了死亡之后，自己也会变得麻木失去人性。对比自己，苏韶这样表情鲜活毫不做作，在末世中真的很难找到第二个了。
　　【攻略总进度：35％】
　　“你想要我怎么做才会原谅我呢？”莫庭温和包容地看着他。
　　他很想问问苏韶，昨天夜里到底莫今有没有来过，按照苏韶的性格，把他安抚下来之前，肯定没有办法好好交流的。
　　苏韶看他诚意满满，缓和态度顺着台阶下来，“你别忘了答应过我，承诺我一件事情。这次的事我也记下了，我记性很好的，你休想赖账！”


第128章 9.7
　　苏韶被检查出了木系异能, 跟莫庭编在了一组队伍里。
　　尽管他一点都不想出去打丧尸。
　　S基地的规矩就是这样，异能者们可以享有更高规格的待遇, 但是必须要出去战斗。他们的生存能力比普通人更强, 承担的责任也就更多。
　　天亮之后，队伍有人过来喊他俩出去上工。
　　苏韶忽然就有一种在工地做长工的感觉, 他就是那个可怜巴巴被人压榨的农民工。
　　到了正事上，莫庭的态度很认真, 没有太多时间去管苏韶的小情绪。
　　他又跟仲元白见了一面, 两人寒暄半天才接下任务。
　　队长是S基地的人，一支小队总共有十个人，队长、莫庭苏韶, 其他的七个人里, 有三个是原本莫庭队伍中的。
　　一看就是仲元白特意安排的。
　　这个时候还搞不清楚，仲元白是真的求贤心切, 还是对他怀有忌惮。莫庭不是个爱搞事的人, 但是上位者的忌惮这个东西, 很少是因为性格而产生，只要他的能力足够强大, 就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队长姓李, 四十来岁, 身体强壮没有异能, 看起来是个挺和蔼的大叔，大家都叫他老李。
　　老李告诉队员们任务的地点和周围丧尸分布，重点强调了两点：他们的任务是搜寻食物和其他资源；以自身安全为准, 不要以身涉险。
　　苏韶深以为然。
　　基地大门打开，他们领取了简陋的枪械，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苏韶左右瞅了瞅，对莫庭说，“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出来？”
　　莫庭一直在走神，他深深地看了苏韶一眼，试图看出点跟莫今相似的地方。听到苏韶的话之后，莫庭道，“基地给的食物和住所，不是白拿的，总得付出点力气。”
　　“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你们人类真讨厌，规矩还这么多，一点都不开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出了基地之后，苏韶却没有说过回去的话。
　　莫庭完全可以趁着出任务送他回到那片树林里。
　　莫庭不怎么在意苏韶的情绪转变，他敏锐地抓到了话中的关键词，“我们人类？你不是人类？”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一棵树啊。”
　　莫庭信他才有鬼！
　　莫庭道：“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苏韶不耐烦：“到底要问几遍？”
　　他声音很大，一点都不掩饰，引得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注视。
　　跟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杨敬韬和另外两个存在感很低的人，苏韶只记得他们一个姓周，另一个大家都喊他老勇，其他人苏韶都没见过，也不会主动去问他们的名字。
　　杨敬韬挨着他们挺近的，听到苏韶大吼之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了走，道：“小兄弟火气别这么大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关我什么事？”
　　杨敬韬不再出声，其他人看向苏韶的目光多有不善。苏韶从没想过去搞人际交往，在他看来种族不同，完全没有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莫庭一脸无奈，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进入城市中心之后改怎么办。
　　基地建在郊外，末世前这边的人口不多，而且交通不算便利，如今到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只要丧尸不往这边迁移。
　　寻找物资必须要到城镇中去，那边的丧尸密集，如果苏韶再这么大大咧咧，莫庭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顺利活下来。最让人无奈的是，苏韶完全不听劝，他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一点都不在乎处于怎样的境地。
　　基地的车辆和燃料有限，莫庭只是刚刚进来的新人，忠诚度有待商榷，分配给他们的武器和交通工具跟普通人一样，进到城市中完全依靠步行。
　　苏韶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走了不到一半就感觉累了，他一点都不委屈自己，跑到莫庭跟前来想像之前一样要他背着。
　　老李不赞同地看着苏韶，道，“莫庭是咱们小队中的重要战斗力，应该保存体力用在关键时刻，不能任由你这么浪费。”
　　“那我不走了，你们自己走吧。”说着，苏韶不嫌脏，直接往地下一坐，两只手掌撑着地面，仰头眯起眼睛耍无赖。
　　莫庭对老李抱歉的笑笑，“他确实任性了些，不过既然是我把他带来的，就要对他负责。这次就让我带着他吧，等回去之后，我会向上面请示，让他留在基地里面换一份工作的。”
　　老李啧啧两声，“莫今也是异能者，你就这么惯着他？”
　　莫庭知道，苏韶虽然占了个弟弟的名号，实际上两人还真没有多大关系，就算他想教育人家，也没有立场。而且苏韶说的歪理，总能把人带出去，让他挑不出错处来。
　　莫庭叹了口气，“他不听话，又不能打，得吃点亏才知道改了。”
　　老李想起来末世之前自己的女儿，末世后那孩子一下子成长了很多，不会再有任性的举动，成熟的令人心疼。老李看向莫庭的眼神充满了理解。他拍拍莫庭肩膀，“辛苦了。”
　　莫庭没说太多，蹲下身子把苏韶背起来。
　　苏韶个子比他高很多，虽然体型瘦弱，重量没轻到哪里去。幸好莫庭有异能强化，力气比普通人大些，要不还真坚持不了多久。
　　有了坐骑之后，苏韶一脸餍足，双手环住莫庭的脖子，在他背上昏昏欲睡。
　　苏韶是被莫庭喊醒的。
　　躲避着游荡的丧尸，穿过几条街道进入了商场中。
　　因为是来到新基地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并不算艰难。这片商场已经被人搜查过几遍，布局和危险地带一清二楚，相应的，能拿到的东西会少很多，都是前人遗漏的。
　　“到地方了吗？”苏韶揉揉眼睛，从莫庭背上下来。
　　老勇呵斥他一声，“小声说话！”
　　“真不知道是谁声音更大些，”苏韶懒懒的站立，歪七扭八地靠着墙壁，他打了个哈欠，“你们这些人真是烦，自己心态紧张，还老是挑别人的毛病。”
　　莫庭第一次听他说句人话，不由愣了一下。
　　心态紧张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同类死亡、食物短缺、水源污染、植物变异。末世带来的一系列问题都给了人类巨大的压力，在这种环境下，有几个人能保持平常的心态呢？
　　就算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想的东西也不会少。
　　莫庭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愿意纵容苏韶的任性了。
　　【攻略总进度：37％】
　　苏韶说完，余光撇到了在商场中央缓步行走的丧尸，口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喊叫，紧接身旁的老周捂住了他的嘴巴，没让他闹出太大动静。
　　苏韶一颗心悬了起来，扑通扑通的跳，完全不见刚才说话时的气定神闲。
　　老周道，“别出声，听见没？”
　　苏韶乖乖点了点头。
　　老周松开手，苏韶扶着墙壁，两股战战。
　　莫庭主动往他跟前走了几步，小声问老李，“附近的丧尸很多吗？如果数量不多，不如直接动手。”
　　老李叹了口气，说，“前几天发生丧尸潮，受到打击的不只有B基地，其他地方的丧尸也有一定程度的暴动，现在还没搞明白是为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们都有迁移，准确的位置还不能确定。”
　　“我想去试试。”莫庭说，“总这么等着不是办法。”
　　“你想做什么？”开口的是苏韶，莫庭涉险他比任何人都紧张。他就是个菜鸡，一上来就眼光独到的保准了大腿，离了别人根本不能活下来。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莫庭。
　　莫庭道：“你听话，跟着大家一起，不要闹脾气。”
　　他给老李讲了自己的打算，“它们活动的地点离这边有一段距离，小心一点的话完全可以躲过去。我绕到稍远一点的位置，利用发出响声后吸引丧尸过去。”
　　老李心想这确实是个办法，就是危险度太高了。如果丧尸数目很多，莫庭可能会直接死在外面，属于不必要的损失。相对而言，莫庭留在队伍中跟其他人并肩作战更加稳妥。
　　“你有多少把握？”老李问他。
　　他没见过莫庭的异能，也不知道丧尸的实力，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莫庭笑了笑，“这不是把握不把握的问题。您也知道，咱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早晚要面对丧尸的。”
　　“我不同意。”老李说，“仲老大交代过，你的势力很强。如果你没能回来，留在这里的几个人未必能活着回去。你说的主意可以实施，换个人来做。”
　　“我有异能，逃生的概率更高。”莫庭说。
　　“不止你一个人有异能。”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其他人立刻会意，看了一眼苏韶。
　　面对丧尸时苏韶怂的一批，一点都看不出来平日里的盛气凌人，他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莫名有些好笑。
　　“你们看我做什么？”苏韶刚才在走神，回想了一下刚刚耳边飘过的话，后知后觉炸了毛，“我不会一个人去的！休想让我去！唔唔唔……”
　　老周再次捂住了他的嘴，“你冷静一点！”
　　老李没想到苏韶反应会这么大，身为小队中的成员不听指挥，是很招人烦的事。但是现在性命攸关，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对莫庭说，“你一定要小心，安全回来。”
　　老周松开苏韶，苏韶刚刚挣扎的太用力，眼睛泛起了水汽，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莫庭，“我想跟你一起。”
　　莫庭问，“你不是害怕吗？”
　　“你就说带不带我吧。”他抬了抬下巴，墨绿色的眼睛中满满的执拗。按照他的性格，要是不同意，肯定又要作妖了。
　　莫庭对老李道，“我跟他一起。”
　　老李沉思一会儿，“也行，千万得管好他，这种时候可不能糊涂。”


第129章 9.8
　　“保持冷静, 别发出声音知道吗？你也不想被丧尸发现吧？咱们争取顺利完成任务，早点回去。”从躲避的位置出来, 莫庭拉着苏韶的手紧紧靠着墙根行走, 他回头叮嘱道。
　　苏韶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
　　也就在面对丧尸时才会乖一点了。莫庭这么想着，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从大厦中出来, 没有惊动里面的丧尸。外面的玻璃门已经被之前的队员破开，方便进出逃生。苏韶腰背微微佝偻试图把自己锁的更小一点, 目不斜视, 紧紧地盯着莫庭，好像这样就可以无视掉周围丑陋的丧尸，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莫庭没有时间去关注苏韶的反应,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躲避丧尸需要精准的判断力, 因为人类无法知道，丧尸的听力和感知能力究竟有多强。他们可以通过嗅觉闻到活人的气息, 率先腐烂的眼球无法提供视力, 其余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甚至有了晶核加持更加强大。
　　从商场大厦出来很顺利，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任务的关键步骤。
　　莫庭对苏韶使了个眼色, 道, “你躲到一边, 一会儿丧尸出现, 不要发出声音。”
　　苏韶懵懵懂懂的，根本没搞清楚他想做什么，听到会有丧尸之后警惕起来, 他没有辩驳太多。危险时候，莫庭跟平时的样子也不太一样，苏韶能感觉到，如果他表现的不好，可能会被抛下。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苏韶收敛起小性子，乖巧地点了点头，“我躲到哪里好呢？”
　　莫庭看了看附近，指着一条狭小的巷子，说，“你去那边，是个死胡同，把垃圾桶拖过去挡一挡，蹲在后面应该能躲过去。”
　　他顿了一下，朝苏韶笑道，“要是我没能送丧尸口中逃生，你也不要惊慌，耐心一点，等着他们离开后自己逃吧。”
　　苏韶看起来都快哭了，他不敢大声讲话，小声骂道，“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我的林子多么好，还安全，为什么我要跟你来到这里！你不准死，你还得带我回去呢！”
　　【攻略总进度：36％】
　　莫庭说，“行，我尽量。”
　　苏韶拐到小巷子里面去，听话地蹲在垃圾桶后面。
　　怕发出声音，他一点都不敢挪动眼前的绿色垃圾桶。而且上面有好多褐色的血迹，闻起来有股怪怪的味道，特别脏。
　　苏韶手脚冰凉，紧张的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莫庭的方向。
　　莫庭对外宣称是水系异能，站定在马路中间之后，他捡了块石头，朝着马路旁边的店铺砸了过去。同时右手上凝聚成了一个水球，防备着丧尸赶来后的攻击。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响亮极了。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角落中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野兽一般的申吟吼叫。
　　莫庭望了眼苏韶躲避的方向，正好对上了他露出来的眼睛。
　　他以为苏韶只是恐惧，就算跟他呆的时间久了，不过几天的时间不会有太大感情。没想到苏韶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关切的在后面看着他。
　　墨绿色眼睛中的关心丝毫不掩饰，苏韶招人讨厌的本事一流，真的对人示好，也是毫不保留的。末世中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单纯的人，莫庭心中一暖。
　　【攻略总进度：40％】
　　他想起了死去的莫今。
　　莫庭对苏韶摆摆手，示意他躲得严实一点。找了块大一点的碎石，照着街边的玻璃奋力一扔，发出的响声比刚才还要大一点。莫庭浑身紧绷，向着苏韶躲避的相反方向走去。
　　他要把周围的丧尸吸引走，最好再搞清楚这附近的丧尸数量变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活下来。
　　人命是末世里最不值钱，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莫今死后便从周围人口中消失。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没有太多精力留给已经逝去的人。
　　经过那天晚上之后，莫庭分不清楚莫今究竟有没有死，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人生哲理，比起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的事实，眼前面临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莫庭有时候却忍不住想，身为莫今最亲近的人都如此冷漠，莫今生前留下来的痕迹可真是少啊。
　　每当想到莫今，他总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因为自己也是在死亡的边缘。
　　如果他死了，同样没有人会为他感伤太久，他们终将会被忘记。
　　如果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痕迹，只有好好活着。
　　莫庭的步伐更加坚定，大厦中的丧尸摇摇摆摆地从里面出来，街道店铺里隐藏的丧尸也都顺着声音赶来。
　　比起之前，他们的速度变快了很多。
　　莫庭目光凝重，以小而有力的水球为武器，穿透了离他最近的丧尸的身体。
　　苏韶还是没有躲起来，他紧张的看着莫庭施展异能，周围丧尸呈放射状向他聚拢，逐渐将人包围起来，越走越远。
　　大厦中的其他人没有动静，现在应该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苏韶却待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子，左顾右盼了几下，踏着小步子远远的跟在丧尸后面，向着莫庭靠近。
　　丧尸的数量比想象中要多，莫庭很快体力不支。离开其他人的视线之后，他改用攻击力比较强大的土系异能，破碎的丧尸不惧死亡，它们只有对食物的渴望，一点发现就紧追不舍，不会轻易放弃。
　　莫庭很强大，他可以一下子对付好多只丧尸。
　　可他的异能是有限的，疲乏之后也会身体酸痛，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多，如果准头不够，无法将它们一次杀死。
　　看来上次的丧尸潮发生的异变不小。
　　现在知道这个未免太晚了些。莫庭现在才觉得，这是仲元白对他设下的陷阱，可是一切都迟了。就算他没有孤身一人出来，集合整个小队中的力量，也无法从数量庞大的丧尸堆中逃生。
　　莫庭想不通，仲元白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他也没有心思再想。
　　异能干涸之后，莫庭放弃远程攻击，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小心地躲避着丧尸的攻击，调准空子去刺破它们的心脏。
　　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莫庭的思绪却空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苏韶以莫今身份出现时说的那句话。
　　苏韶说，有人推了他，有人要害他死。他们针对的不是毫无威胁之力的苏韶，而是他背后能力强大的莫庭！
　　莫庭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确实是他害了路上遇到的少年。
　　【攻略总进度：44％】
　　体力流失的飞快，注意力长时间的集中，让莫庭深感疲惫。
　　他几乎躲不掉丧尸的攻击，只能靠着本能去狼狈后退。
　　可是身后依然是丧尸，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弟弟当时，应该更加绝望吧？
　　他没有强大的心性，也很少面对过恐怖的丧尸。骤然被人背叛，无论是同类还是丧尸，对他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愣神中，莫庭被丧尸抓破了手臂。行动略一滞涩，立刻有距离近的丧尸扑了过来。
　　它口中的舌头已经化成一滩臭水，脸上的皮肉也是深灰的颜色，只有口中的牙齿依旧锋利，似乎可以啃噬世界上的所有东西。
　　莫庭被它咬住了。
　　他想着，死之前不如多杀几个丧尸，起码不会那么亏。
　　然而丧尸的病毒蔓延虽然很慢，对于身体的麻痹，还有剧烈运动后的疲惫，都能让他迅速失去战斗力。
　　莫庭的头脑开始发晕，他还在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
　　另外一只恶心的丧尸朝他扑来，张开的嘴巴很大，带有浓重的腥臭味。它的目标是莫庭的脖子。
　　莫庭知道，这次是真的躲不过了。
　　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想回头看一眼，在他浴血奋战的时候，队友们在做些什么，还有苏韶又在做些什么。
　　他会因为自己的死亡哭泣吗？莫庭心想。
　　可是莫庭没有机会扭过头去了。
　　就在这时，来势汹汹的那只丧尸忽然朝后面飞去，砸倒了一大片向着这边攻击的恶心尸体。
　　莫庭不可思议地看着它倒下的位置，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
　　这个颜色很嫩，如同新生的幼芽，只要给它一点点阳光和雨水，就能迅速生长。但是它又很小，好像用一点点力气，就能把它扼杀死。
　　莫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种颜色展开莫名其妙的联想。或许因为他快死了吧。
　　丧尸病毒会让人出现幻觉，减少死亡的疼痛吗？
　　这么一想还挺人性化的。
　　莫庭松懈下来，身体有点站不稳。他晃了晃，觉得自己好像靠到了什么东西上。
　　有声音从上方传来，熟悉极了，跟他弟弟的声音听起来一模一样，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你们找死！”
　　莫庭喊了一声，“莫今。”
　　苏韶没有回答他。
　　他催生出一片树木枝干，交叉起来将莫庭护在其中。
　　苏韶昂首挺胸，眼中一片漠然，墨绿色的眼中有化不开的寒冷。
　　他的头发垂在腰间，在催生植物时，同样泛起妖冶的色彩。
　　苏韶向前迈去一步，丧尸们便后退一些。
　　他身上没有生人的气息，反而带有十足的压迫，即便没有思考能力，丧尸们依然恐惧。
　　手腕处一根细细的藤蔓蜿蜒生长出来，它们直直地想着丧尸群中冲了出去，缠绕住它们的四肢，蔓条上的细刺扎入丧尸皮肉中，吸取掉了深处晶核中的能量。失去晶核的丧尸瞬间死亡，不再拥有行动能力，化为真正的腐尸。
　　解决掉丧尸之后，丧尸把东西收好，抱着莫庭回了他给自己找好的小巷子，将人放在垃圾桶后面，用藤蔓吸来的能量，修复起被丧尸攻击后的痕迹。
　　良久之后，莫庭终于醒来。
　　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苏韶蹲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见他醒过来，苏韶瘪嘴，委委屈屈道，“我好饿。”


第130章 9.9
　　莫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死里逃生之后, 他脑中乱成一团浆糊。莫庭的思维还停留在与丧尸战斗的时候，听到苏韶的话之后, 先是点了点头, 条件反射般地安抚了一声，“再忍一忍, 这里不好寻找食物。”
　　苏韶哀怨地看着他，往他跟前凑了凑, “丧尸真的好可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物？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莫庭慢慢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发现丧尸撕咬的位置已经愈合, 鲜血凝结在一起, 覆盖住底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没有任何痛感。他问苏韶, “是你救了我？”
　　“嗯？”
　　“是你把我从丧尸堆里带出来的？丧尸们呢？现在情况怎么样？”莫庭终于全部记了起来, 他小心地向着街道两侧探头查看, 周围寂静极了，没有一点声响, 不远处成片的丧尸堆积在一起, 如果普通的尸体一般, 没有站立行动。
　　苏韶撇嘴, “我不想说这个，你不要问了。”
　　苏韶身上的秘密比他想的还要大。
　　莫庭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确定周围安全之后, 抓着苏韶的手，带他往商场那边走去。
　　苏韶还是那副怂怂的样子，躲在莫庭后面，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就像只警惕的仓鼠，眼睛明亮水润，不安的看着四周，偶尔还会一惊一乍的动两下。
　　经过刚才的劫难，莫庭对苏韶的看法又发生了改变。
　　幸好在去S基地的路上没有将苏韶丢下。
　　那时候莫庭还打着试探的心思，企图将苏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保护队友们一路平安。苏韶对丧尸的畏惧，以及超乎寻常的娇气胆小让所有人都不看好，那时候的莫庭刚经历了丧弟之痛，将苏韶留在身边，毫无保留的对他好，也得到了苏韶的信任。
　　——这次被苏韶救下，就是他对自己的信任。
　　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莫庭看不懂苏韶表现出来的娇气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论如何，他都为苏韶的作为感动。
　　【攻略总进度：50％】
　　“还会有丧尸出现吗？”苏韶小心问道。
　　“不清楚。”莫庭说，“老李那边有枪械，其他人也有作战能力，应付起来会比我一个人轻松些。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丧尸？”
　　明明拥有巨大的力量，却如此恐惧，可以被轻易捏死的丧尸，莫庭想不通。
　　自树林中相遇之后，逃亡的五天都遇到过丧尸，就算苏韶不怎么接触它们，也该习惯一些了。可是到现在为止，苏韶对丧尸的恐惧一点都没有减少，不禁让人感到疑惑。
　　苏韶道，“你不怕吗？”
　　莫庭说，“就像刚才一样，拼了力气才有可能活下来，哪里有时间害怕呢？”
　　“我们不一样的。”苏韶道，“你是人类，我又不是。”
　　莫庭记起来，有好几次，苏韶都说自己是一棵树。
　　难不成他真的不是人类，而是一棵树？
　　这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就算这个世界有了丧尸，依然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变异植物再怎么发达，也不可能脱离原本的形态，变成人的样子。
　　莫庭没有讲出自己的怀疑，他顺着苏韶的思维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怕丧尸呢？变异植物可不会畏惧丧尸。”
　　“我跟它们也不一样啊，它们又没有死过。”苏韶道，“真是讨厌，我明明都不记得了，偏偏就记住了被丧尸啃的时候。它们可恶心了，几下就能把人啃光。内脏和血到处跑，味道也很难闻。”
　　溪亭暮　　这是苏韶第一次说起跟丧尸有关的事，莫庭觉得有几分新奇。
　　听苏韶这样讲，他不由得又想起来了死去的弟弟，还有那个诡异的夜晚。
　　莫庭问道，“你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苏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是在睡觉。你们人类住的地方虽然很小，吃的东西也不好，睡觉的床却很软和，很舒服。”
　　莫庭放慢了脚步，躲在大厦角落中的人看到他们平安归来纷纷松了口气，从里面走出来。
　　莫庭朝他们摆摆手，带着苏韶往另一边走。
　　好不容易苏韶这么好说话，等离开丧尸堆，他肯定还会变成那个毛病超级多，一有不顺心就发脾气的娇气小孩。机会实在难得，莫庭必须要把握住。
　　他对苏韶道，“那天……真的没有其他动静吗？”
　　“没有。”苏韶抵死不从，牢牢地扒住马甲。
　　“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被丧尸杀死过？”莫庭道，“你知道的，我有一个弟弟，他叫莫今，跟你长得很像。遇到你的两天前，他跟着小队中的人出去做任务，才也没能回来。他们都说他死了。”
　　苏韶表情有点不太自然。他低下头，过了两秒钟才抬起，看着莫庭问道，“你觉得他死了吗？”
　　莫庭摇头，“我没有切实的感觉。就算有人告诉我他的死讯，我心底还觉得，他还在，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活着，时间到了就会回来了。”
　　“其实……”苏韶犹豫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跟莫庭讲。
　　“其实你就是他，对吗？”莫庭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猜测，他按捺住体内的紧张，双手握拳控制住情绪勉强保持冷静，期冀地看着他。
　　苏韶摇头，“这么说也对。其实我遇到过他，当时他可惨了，都看不出来样子。我懵懵懂懂的，用枝干把他拖走了，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觉得他很好吃。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莫庭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他愣了半晌，皱着眉头问：“那你还是莫今吗？”
　　“是啊。我喜欢莫今这个名字，让我来做莫今不好吗？”
　　莫庭一时间不知该有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苏韶，“你还记得什么？”
　　“只有这一点点。不过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好亲切，因为你是他哥哥吗？他们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啊？我从来都没有过哥哥，你能当我哥哥吗？”
　　莫庭苦笑了一下。
　　他跟莫今关系不算好。那时候的他，耐心远远比不上拿出来对待苏韶高。
　　弟弟的死亡有内情，如果不是莫庭听信他人言，就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莫庭对不起莫今。
　　【攻略总进度：55％】
　　“你怎么不说话了？”苏韶问他，“你不愿意吗？他们都好像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
　　“没有。”莫庭说，“你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是不是嫌我烦？”
　　莫庭心道你还知道自己烦。这种话只能心里想想，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说出来，要不然苏韶肯定又要闹了。
　　他说，“我没有嫌弃你。其他人也只是不够了解你，所以才会对你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很有数，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比好多人都活的明白。”
　　苏韶被他夸得飘飘然，露出骄傲的神色。
　　莫庭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越想，莫庭越觉得苏韶就是莫今。
　　如果真的像苏韶说的，莫今被一棵变异植物从丧尸口中夺走，被变异植物吞噬后两者融为一体。苏韶原本是个人类，智慧要比植物高很多。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的，作为主导的，是树还是人？
　　他很确定，莫今出现的那天晚上不是幻觉。
　　莫今真的回来过，他跟苏韶分明就是一个人！只是苏韶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将自己当做树。
　　苏韶道，“你怎么对你弟弟就怎么对我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好。”莫庭叹了口气，“老李他们还在等我们，快点过去吧。”
　　“哼，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你被丧尸包围的时候，他们明明都看到了，一个出来帮忙的都没有。杨敬韬想过来都被他们拉了回去。”苏韶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交谈的几个人，对莫庭抱怨道，“你完全可以自己干啊，做什么带这么多累赘？”
　　这种话莫今也曾经跟他讲过，当时的莫庭十分反感。人类固然有做错的地方，可是他们也有可爱之处，没有必要揪着错处不放。莫今自己放弃了人际往来，还想让莫庭也放弃，莫庭当然会不开心。
　　可是现在莫庭在苏韶的一番操作下，对他的要求放的很低。苏韶话里只要有一分道理，他就觉得很欣慰了。
　　莫庭问苏韶，“那跟我们一起来S基地的那几个人呢？你觉得他们人怎么样？”
　　“没一个靠得住的。”苏韶说，“都喜欢干损人利己的事，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下。”
　　苏韶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冷漠。配上他精致的面容，还有妖异的墨绿瞳色，看起来不近人情不好相处，完全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单纯天真。
　　莫庭觉得苏韶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去记忆过，所有的说法都是托词？
　　可是如果真的这样，苏韶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这个答案不难想到，莫庭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攻略总进度：65％】
　　莫今没有死，莫庭的懊悔持续增长，他不敢面对苏韶，千万愧疚堵在心底，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错了就是错了，苏韶要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道歉。


第131章 9.10
　　经过莫庭的一番操作后, 附近的丧尸都被他吸引过去，由苏韶解决掉了。
　　剩余的丧尸短时间内不会游荡在这里, 为搜寻大厦提供了充分的时间。
　　苏韶还是跟莫庭一起, 他们没有分开行动，本来人就不多, 遇到特殊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商场中的食物大都被人拿走，只剩下衣服厨房用品和最没有用的装饰品。转了一圈, 几人来到了后方仓库。
　　仓库里有各类商品的库存, 同样也是除了吃的之外都很齐全。
　　苏韶拉了拉莫庭的袖子，又道，“这里真的有吃的吗？”
　　“很饿？”莫庭问。
　　苏韶点了点头, “我都快没力气走路了, 特别饿，非常饿。”
　　“再忍一忍吧。”杨敬韬说, “冷冻室里应该有点东西, 商场里厨具不少, 找个烤炉，在外面找点燃料, 自己做着吃多爽。”
　　他们在莫庭手下的时候规矩不算多, 出门在外饿了渴了全都自己解决, 莫庭对此毫不在意, 默认允许这一行为。
　　老李完全没想到杨敬韬会这么说。他环顾下队伍中的几人，只有两个是原本小队的成员，其他都是从B基地过来的。老李原本也是个小队长, 他已经好久没有带人出过任务。
　　年轻人的锋芒越来越盛，他虽然称得上年富力强，却也开始走下坡路。老李的头脑不算很灵活，每次出来带回基地的物资都不多，差不多就是凑人数的。他有心表现，不想就此沉沦，从来没干过把物资私吞的事。
　　莫庭对老李笑笑，道，“您看怎么样？咱们出门在外，也不好带太多东西回去，路上肯定还会有损耗。”
　　老李道，“先打开看看吧，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冷冻室的门锁的严严实实，他们没有钥匙，最后还是莫庭来开的，废了不少力气。
　　电力系统已经停运，里面没剩下多少冷气，不过房间本身就在底下，也算不让热。
　　莫庭往后躲了一下，其他人也都拿好手中的工具防备里面有丧尸袭击。
　　里面安静的很，没有一点声音。
　　莫庭第一个进去。
　　“怎么样？”老李问。
　　“里面有人，不像是活人。”莫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小心一点。”老李叮嘱道。
　　苏韶看着莫庭进去，紧张地扯了扯衣袖。如果真的有丧尸，除了莫庭估计谁都不会理他。苏韶虽然能轻轻松松一个打十个，心理上的厌恶却比任何人都深刻。
　　在场的几人都是男人，而且年龄已经不小。他们没有太细腻的心思观察苏韶的反应，只觉得苏韶娇弱的还不如个女人，在末世中完全是个累赘。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交集，就算苏韶立刻死跟前，也不过叹息一声。
　　冷冻室里一直很安静，没有挣扎打斗的声音。
　　半晌后，莫庭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安全，进来吧。”
　　苏韶闻言第一个跑进去，连看都没看被自己挤到一边去的人。莫庭身后成了他的专属位置，苏韶颤颤巍巍越过地上的尸体，又哆哆嗦嗦地喊了莫庭一声，“莫庭……”
　　莫庭回头，“停电时间长了点，虽然温度不高，里面东西也不太新鲜了，需要挑一下，看看哪些能吃……你很饿吗？”
　　苏韶万分冷静地看着他，说：“我害怕。”
　　“没事，这不是丧尸。估计是外面混乱，不小心被关在冷冻室里冻死的，没感染病毒，不会尸变。”
　　苏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充满了幽怨，“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说过末世才开始三个月。”
　　莫庭也觉得人类适应能力超强。放在和平时期，任谁看到同类的尸体都会觉得可怖。可是现在他的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失去死尸毫无攻击性，没有任何威胁。
　　莫庭笑了一下，对苏韶道，“怕的话就离我近一点。”
　　老周和另外一个陌生面孔的队员在外放风，其他几个人也都进了冷冻室。他们没有参与苏韶和莫庭讲话的欲望，打了声招呼径直向里走去。
　　保质期太短的食物有些已经腐坏，地面略微潮湿但是没有水渍，角落里蜷缩的尸体还没开始腐败，可以判定这里密封效果还不错，温度提升的不算太快。
　　这是件好事，总比一点可以吃的食物都没有强。
　　撤了几个购物袋装满肉类和方便保存的蔬菜，老李去搜寻了餐具调料和服饰区的衣物还有几张小木桌拿过来，东西齐全之后，怕味道太大招来丧尸，便直接在冷冻室生火。
　　苏韶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地上的尸体上瞥，看起来也没什么食欲的样子，莫庭没办法，只好把尸体搬运到外面隐蔽的地方。视线清净后苏韶表情果然好了很多。
　　“队长对你可真好。”老周之前就是跟着莫庭，清楚苏韶就是半路捡来的，除了样貌跟死去的那位十分相似，实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怎么跟苏韶说过话，苏韶想的又多，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他听出几分阴阳怪气来。
　　苏韶故作纯良地朝他眨眨眼，“怎么？妒忌我啊？”
　　他不喜欢明火，其他人都在处理这手里的肉类，只有苏韶什么都没做，就等莫庭回来给自己服务了。
　　老周扯了扯嘴角，“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别没大没小的。我会妒忌你这个小娃娃？”
　　“说不准啊，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别以为我不知道。”
　　莫庭很快回来，简单清理双手之后把苏韶喂饱。
　　天黑之后会更加危险，这顿饭没吃太久，凑合着填饱肚子，几人收拾好食材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基地。
　　莫庭依然是一肚子疑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开口，返回之后才有了机会。
　　可是等莫庭交完任务，又跟仲元白试探了半天，回来之后苏韶已经睡了。
　　莫庭想到上次爽约苏韶折腾了他半天，预想等明天天亮后也不会好过，想了半天哄他的办法，万分头疼地进入了睡眠。
　　苏韶跟莫庭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次他没有把莫庭从被窝里拽起，穿好衣服之后就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莫庭警惕心还行，听到动静之后没立刻睁开眼。他比较想知道，接下来苏韶会有什么动作。
　　苏韶瞅了他半天，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莫庭:“……”究竟是谁不让人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一时爽，一直断一直爽(:3_ヽ)_
　　看小说真爽啊。前几天打开了许久没看的女神的文，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回头再看我这小破文……嫌弃(:3_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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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32章 9.11
　　莫庭睁开眼睛之后苏韶像是吓了一跳,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在这时候醒来。
　　苏韶站起身子，不自在地像旁边转了半圈, 耳朵尖儿上有点发红, “你终于醒了，每次都醒这么晚, 我都饿了。”
　　就算莫庭什么都没听到，也能感觉到苏韶此刻心虚极了, 早晨柔软的光线映照进屋子里面, 色彩也明亮极了，将末世中的无奈和绝望暂时驱逐，跟他共同享受这个时刻的苏韶也可爱了起来。
　　他本来就挺可爱的。
　　【攻略总进度：66％】
　　“已经洗漱完了吗？”莫庭问。
　　“要你管。”苏韶说。
　　莫庭笑了笑, 迅速从床上起来, 套上鞋子就往洗刷间走。
　　也就异能者们能有单独的卫生间了，其他人都是使用公共水池, 没有莫庭和苏韶这么清净。
　　洗漱完之后, 莫庭回屋换好衣服, 状似不经意地问了苏韶一句，“还记得末世前的事情吗？”
　　苏韶摇摇头, 他还没从刚才的窘迫中缓解出来, 警惕地看着莫庭, 像只防备着铲屎官恶作剧的猫, “末世后的都不记得了，哪里能记得更远的事？你是不是有毛病？”
　　莫庭好脾气地笑了笑，套上衣服, 深沉地看了苏韶一眼，“你在说谎。”
　　苏韶忽的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两步。
　　莫庭注意到他的双手不自觉的背在了身后，肩膀微微抖动，欲盖弥彰地睁眼看着他，想要极力隐藏起自己的秘密。
　　他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看到苏韶这样的反应，莫庭更加肯定先前的猜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温和下表情，向苏韶展露出足够的善意，“我知道你是莫今，不是什么树妖。”
　　苏韶僵硬住身子，连颤抖都忘记了。
　　莫庭看他的模样，心中的愧疚更加浓郁，包裹在心脏周围，制约着它的跳动，连呼吸都带上了痛意。
　　高瘦的青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莫庭继续道，“对不起，你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疏忽。你能再信任我一次吗？”
　　苏韶忽然放松下来，他用力眨眨眼，逼回去眼角处的酸涩，“你欠我的两个承诺，还当真吗？”
　　“当然。”
　　苏韶收起了天真无辜的表情，他敛眉看着地面，周身的气质冷淡下来。
　　死亡确实能让人变得成熟。被信任的同伴抛弃之后，苏韶想通了很多，一下子长大了。他怀着一颗复仇的心，跟随莫庭来到了这里。
　　他想要报复的人包括莫庭，可是如今看来，莫庭确实已经后悔了，苏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沉默了好久，才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救了我之后，说过很多。”莫庭的眼神始终落在苏韶身上，企图从中看出熟悉的气质，“你说跟树干融合后失去了记忆，可是你确实有能力对抗丧尸，它们全都不是你的对手。”
　　苏韶对丧尸的恐惧不似作假，拥有绝对的武力值，恐惧似乎很没有必要。
　　莫庭能想得到的只有两种：一是苏韶确实心理素质不好。二是……如他就是莫今。
　　被同伴推到丧尸堆里，亲眼看着自己被丧尸撕咬，一点点吞噬。
　　莫庭差一点死亡，清楚地感受到了临死之前的绝望。眼睛看的清清楚楚，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被苏韶救下来了，可是苏韶呢？
　　“你分明就是瞎猜！”苏韶声音略微不自然，他依然睁大了眼睛，生怕泪水不争气的流下来，语调也没有之前那样尖锐，竭力稳定着情绪。
　　他从来没有被莫庭理解过，莫庭也从来没有想要去理解过他。
　　不止是末世之后，自出生起到现在的二十几年都是这样。
　　明明死亡的那一刻，心里不再抱有期望，可是当兄弟两个真正坦诚相待时，先前消失的情绪却如同洪水一般涌来，让苏韶不知所措。
　　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又矜持地，不想在莫庭面前出丑。
　　莫庭苦笑着应下，“对，我是胡乱猜的。”
　　从那天晚上，在记忆中死去的，被丧尸啃咬掉一条腿的莫今出现时，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莫今还未尸变时，变异植物救下了他，与他融合，成为现在的人，占据主导的不是那棵没有思想的树，而是他的弟弟。
　　莫庭只觉得庆幸，如果没有这样的奇遇，他们两个真的永远都不会见面了。而苏韶年轻的生命将断送在二十岁这一年，怀着无边的郁气离开人世。
　　没有人会记得他，就连他的亲哥哥都不会。
　　“这两个承诺你打算怎么用？”莫庭试探着朝他走近，苏韶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偏了偏头，却没有出言制止。莫庭便放心的走到他身边，也看到他眼眶中隐隐闪动的泪光。
　　“莫今。”莫庭喊了他一声。
　　他本想像个寻常兄长一样，摸摸弟弟的头，可是当手臂抬起来一点之后，想起来苏韶现在比自己还高出不少来，讪讪放下了手。
　　“对不起。”他道。
　　苏韶正视他，动了动嘴角，嘲讽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杀的我。”
　　“事情因我而起，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你也不会经历这些。”透过眼睛，苏韶看到了莫庭真切的愧疚与心疼。他没有想象中冷漠，在听到莫庭的道歉之后冷硬的心就软了下来，所以才会有刚才要哭不哭的样子。
　　苏韶调整过来之后，总算不必担心随时情绪崩溃。他不打算跟莫庭计较的太细，嘴上却没想过饶了他。
　　苏韶摆不通世故的树妖专用表情，挑着下巴对莫庭说，“那好，我要你兑现你的第一个承诺。”
　　“你说。”
　　“搬出去。”苏韶道，“从S基地搬出去，跟我一起。”
　　回到基地之后，莫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物资兑换生存资源，汇报工作的事有老李来负责。他身份特殊，就算没有担任重要职位，还是被仲元白喊了过去。
　　经过这次任务莫庭已经看清仲元白心思，他的心向苏韶那边偏，无论仲元白说多少好话，都会带着十分的审视去判断。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圆满，没有一人伤亡，仲元白也不好说什么。莫庭却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明显，如果真如苏韶所言，带来的队伍中没有几个人忠诚，他被仲元白搞死了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讲一句话。
　　莫庭还没想好该怎样在基地里安身立命，苏韶就提出了要走。他愣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
　　“搬到哪里？”莫庭问。
　　“当然是我们相遇的那里，那边的植物都可好了，叶子又软又大，比现在住的小破屋好多了。”苏韶觉得莫庭同意了自己的话，兴高采烈地规划着未来的生活。
　　末世爆发只有三个月，它来的毫无征兆，没有给人类一点点准备的时间。疫苗防疫部门早已瘫痪，人口密集的军队也没有几人幸免于难。大规模的人口死亡使人类元气大伤，原本的医疗资源也不如从前。这种情况下，对丧尸病毒以及异能的研究工作变得十分缓慢，就连人类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原理。
　　莫庭问，“你很喜欢那里？”
　　借路的时候，莫庭注意到过林子中心的一片空地，那里显然就是苏韶话中描述的地方。
　　他作为一个人类，不会想要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真正的风餐露宿、无家可归。
　　可是苏韶却适应良好，让莫庭不禁怀疑，跟他融合的那株植物，是否改变了他的心性。融合植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跟木系异能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不然呢？”苏韶反问，“我死掉到遇到你，总共也没几天。而且那边的小树可比人类好相处多了，比起这边我还是更喜欢那里。”
　　“莫今，在那边建个基地怎么样？”莫庭问。
　　“休想！”苏韶反应很大，“那是我的地方！不准让讨厌的人类过去！”
　　他刚说完，敲门声响起，苏韶和莫庭都闭了嘴。
　　莫庭问了一声，“谁啊？”
　　“是首领让我过来的，莫先生，外面的基本情况已经摸透，丧尸的数量和位置确实发生了变化，现在基地有新的任务，首领请您过去一下，详细商讨。”
　　苏韶走到门前，一下子把门打开，对外面的人吼道，“不去！”
　　门外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跟苏韶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比起来显得更加渺小。不过苏韶模样太过精致，身材同样瘦弱，倒是没几分威慑力。
　　男人被他超大的音量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讪笑道，“这是首领的意思……”
　　苏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们首领真的很烦！这才几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传信的人闻言露出尴尬的神色，他像里面张望了一下，犹犹豫豫道，“这个……您和先生……不是兄弟吗？”
　　苏韶露出骄傲的表情，“我们当然是兄弟！”
　　“那……”
　　莫庭走过来，“怎么了？”
　　他穿的很整齐，一点都不像苏韶话里讲的，还在睡觉的样子。
　　苏韶道，“一大清早的就来喊人，都还没吃饭呢，又要出任务。你们这是不道德的！要不是末世，我早就报警了！”
　　“……”所以重点其实是吃饭不是睡觉？


第133章 9.12
　　苏韶还是没能跟莫庭一起去吃早饭, 基地高层的会议跟他关系不大，苏韶也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个。
　　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莫庭, 凑合在餐厅吃了点东西, 等了大概有一个半小时，莫庭才回来。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深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韶问，“你之前说带我去买变异鼠晶核, 还算数吗？”
　　莫庭回过神, 朝苏韶笑了一下，“现在过去吧。”
　　各个基地里的交易摊位都差不多，有点像农村赶集时的样子, 简简单单支个架子, 将货物摆在上面，摊子多了就成了集市, 比不上末世前的繁华。
　　苏韶没怎么逛过这个, 第一次和莫庭一起逛街新鲜的不得了。
　　莫庭跟在他后面, 看着苏韶轻快的步伐，心中的焦躁淡了许多。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 就没有办法结束。仲元白担心自己的地位收到影响选择对莫庭下死手, 即使莫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的隔阂不会因此而消失。推己及人, 这种时候就算莫庭脾气再好，也不会交付全部信任。仲元白私下做的小动作早晚都会暴露，不如趁着莫庭羽翼未丰, 干脆利落地把人做掉。
　　早上的会议对莫庭来说是煎熬，他必须将每一步都思考清楚，把握住机会才能活命。
　　“这里东西好多，变异鼠晶核在哪里啊？好像一直都没有看到。”苏韶转了一圈，回到莫庭身边，快中午了，天气有点热，晒得人暖洋洋的，拥有变异植物基因，苏韶对这样的天气格外喜爱，一脸幸福地问莫庭，“你不高兴吗？”
　　“没有。”莫庭笑了笑，不想在这时候扫了他的兴，将复杂的思绪压到心底，“找个人问问看，哪里卖晶核。”
　　“你是不是在担心离开的事啊？”苏韶小声道，“其实不用怕的，又没有丧尸，几个人而已，你打不过还有我啊。”
　　“你说得对。”莫庭顺着他的话应下。
　　他强势惯了，不希望自己依靠弟弟才能活下来。一直以来苏韶都是以弱者的姿态被保护着，经历过苦难之后，莫庭更希望继续做一个守护者。
　　晶核的摊位在最里面，比起生活物资，这类资源的需求量没有那么高。人类还没有完全参透晶核的使用方法，除了多数晶核用做实验，只有少部分拿来当做装饰品流通。
　　苏韶看到晶核之后突然兴奋起来，莫庭倒是想满足一下他，但是他们来基地的时间太短了，总共做了一次任务，得到的流通货币实在不多，挑来挑去只买下了十二个品相不错的。
　　“买这么多？”苏韶惊喜道，随即又有些担心，“不需要买别的东西吗？食堂的饭也要花钱的。还是说……”他轻轻搂住莫庭肩膀，低头小声道，“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了？”
　　“嗯。”莫庭应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一起。”
　　“你去找找杨敬韬，他肯定愿意。不过你那个副队长就算了吧，我最讨厌他了，他比小何那种人还讨厌。”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聊的太细，莫庭把苏韶的话记在心里，带着人回到住处，叮嘱了苏韶两句消失不见了。
　　苏韶手中拿着晶核，体内的能量缓慢增长，脸上的表情完全收起，没了平日里任性的样子。
　　他知道莫庭去做什么了。
　　仲元白为了自己的声望，想杀人必须找一个好的理由，或者直接把人扔到丧尸堆里，不明不白的死掉谁都发现不了。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想办法将莫庭置于危险之中，这个方法可能不算高明，但是十分有用，而且留给莫庭的反应时间不多。
　　进出基地都有人看守，如果能有合适的理由离开最好，实在不行只能抢夺武器突围。莫庭带来的人就算忠诚度再低，立场相同遭遇的事情也差不了多少，只要莫庭提出合适的方法，再次将他们整合起来不是难事。
　　苏韶玩了一会儿晶核，小木门被人从外面一下子踹开，莫庭匆忙进来，拉着苏韶向外走，“时间不多了，等会儿再解释，快走！”
　　外面停放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看着比一般车子更加结识。苏韶被莫庭塞到了后座，紧紧巴巴的人还不少。
　　他打量了一圈，发现有好几个都是能喊出名字的：小玫、老周、杨敬韬，还有正在开车的韩嘉玉，莫庭坐在副驾驶上。
　　车辆后面一阵响动，像是子弹射击到车身时发出的碰撞声，随后苏韶只觉得一颠，四周的景物向后倒退。韩嘉玉一脚油门踩下去，快的飞起，将后面追赶的人远远抛下，撞坏几个路障之后，开上小坡，接着下坡时的加速，冲过基地门口的围栏，逃出升天。
　　杨敬韬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没有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要不然还真不好说。”
　　车窗关得很严实，特制玻璃没有被打碎，只有浅浅的白色痕迹。如果驾驶的车子是另一辆，未必能这么轻松的掏出来。
　　韩嘉玉道，“说不准呢。可能只是没反应过来。”
　　“这次谢谢你们了。”莫庭说，“尤其是嘉玉，多亏你找来这么一辆好车。”
　　韩嘉玉连声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苏韶知道莫庭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就算他讨厌韩嘉玉，现在也不是发泄的时候。
　　暴露身份就这点不好，之前莫庭会因为他的懵懂迁就他。拥有记忆的莫今可不那么懵懂，如果再搞事只能耗尽莫庭的耐心，自己也讨不着好处。
　　“队长，我们去哪里呀？”车上唯一一个女性，小玫问道，“S基地容不下我们吗？那其他人怎么办？咱们走了，他们会不会被为难？”
　　莫庭先去找的就是杨敬韬，上次出任务杨敬韬是跟着一起的，当时他没有想太多，交了任务之后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莫庭提出要走，杨敬韬第一个同意，都是一个组里的，老周和老勇离着杨敬韬的住处不远，老勇拒绝了莫庭的邀请，只有老周跟了过来。
　　等莫庭准备去其他组时，仲元白已经做出了反应，派人追捕他。莫庭远远的看到老李站在人群中，满脸愧疚地望着他，一下子明白了仲元白打的什么主意。
　　——他没打算借着丧尸杀死莫庭，而是亲自用手。理由就是上次任务中的作为，就算莫庭什么都没做，老李也会给他补充齐了。混战之中最好“不小心”把人打死，只要人没了，想怎么说都可以。
　　但是就这么凑巧，莫庭边躲边逃，遇到了开车过来的韩嘉玉，车上还有个小玫，几人默契十足，反应也迅速，接了苏韶就跑出来了。
　　莫庭回头看了眼苏韶，“莫今你觉得呢？”
　　“关我什么事？”苏韶倚靠在后座上，觉得紧紧巴巴的很难受，但他脸上还是那副倨傲的表情，甚至都没有看莫庭一眼。
　　莫庭知道，苏韶不希望其他人到他的林子里去，尤其是韩嘉玉。事情总是跟理想中有差距，不可能全都如意。他耐下性子给苏韶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终于让苏韶松了口。
　　“他们可以暂时住在那里，等基地建好就立刻滚蛋吧。”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杨敬韬道，“口气不小。”
　　苏韶才不管他，说完之后就闭上眼睛，谁都不搭理了。
　　回去的路上有惊无险，没遇到规模巨大的丧尸群，人少了也好下相处些，除了格外不合群的苏韶外，气氛倒是和谐。
　　用了几天时间回到变异植物丛，许久未见的植物们挥舞着枝干跟苏韶打招呼。
　　其他人还记得，当初在这里经过时，这些植物有多么可怖，站的有一段距离，没敢贸然靠近。
　　苏韶摸了两下树叶，扭头对身后几人道，“你们来啊，怎么不管来？”
　　小玫眼中满是惊恐，“它们……不会把我们吃掉吧？”
　　“为什么要吃你们？你们又不好吃。”苏韶道，“要不是你们太坏，把它们弄疼了，它们肯定不会这么对你们。非要把错处怪到别人身上，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
　　小玫心想挡住路了也是没办法啊……谁知道这些树木是有意识的呢？
　　“你真的是棵树吗？”她还记得苏韶当初说的话，“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是树。”
　　“不是树是什么？”苏韶问。
　　“人啊。你更像个人。”
　　苏韶笑了一下，这个笑与以往都不一样，多了些温和的意思，他嘴上却道，“当人有什么好的？跟着你们天天跑，麻烦死了。”
　　确定安全之后，莫庭他们跟着苏韶向前走，第二次来到了被树木包裹的中央。
　　这次没有换车，那辆结识的越野车也开了进来，停放在一棵粗壮的树木旁边。
　　苏韶自在地在空地上跑了一圈，笑容中褪去了阴郁，看起来幸福极了。他跑完后停下来，道，“早知道你们事儿这么多，我就不该跟你们走，在这里住着多自在啊。”
　　莫庭抱起手臂，“所以你兜这么大弯子，其实就是想让我送你回来？”
　　苏韶连忙摆手，好不容易确定了自己莫今的身份，千万不能因为无心的一句话，把前面做的都毁了。他拉着莫庭坐到一片巨大的叶子上，“哎你这人真讨厌，开个玩笑都不行？”
　　莫庭神色稍缓。
　　苏韶道，“不过这确实也是一部分原因啊。”
　　小玫跟苏韶相处的还行，她被苏韶怼的最少，一般都是由她来负责提出问题，“为什么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
　　莫庭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之前还可以说是刚死了弟弟心情沉闷，才会对苏韶多有容忍，现在这种情况算什么？
　　莫庭看了苏韶一眼，苏韶看明白了他的询问，用不着莫庭来解释，直截了当道：“一直没告诉你们，我的记忆恢复了。”
　　他把目光从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把所有人的神情都看了一遍，才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缓慢道，“我就是莫今，你们口中那个，不久之前死去的，莫庭的亲弟弟。”


第134章 9.13
　　莫今的死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就算他是莫庭的弟弟, 也因为各种原因处于人际圈子的边缘。
　　没人想到丧尸潮会这么快爆发，基地颠覆后争夺许久的权利荡然无存, 不过没关系, 不过是死掉一个没有用处，讨人厌的人, 对于除了莫庭以外的任何人来说都关系不大。
　　可是现在莫今竟然还活着！
　　明明白白的看着他被丧尸啃噬，无力地落到丧尸堆里, 绝望与哀嚎不容作假。远去之后, 有人遥遥望了一眼，清楚地看到衣衫褴褛的恶心尸体将人包围，不可能有生存的希望。
　　所以苏韶跟莫今长得很像, 体型发型还有气质上的差异也没能让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苏韶却说他就是死去的莫今。
　　这意味着什么？
　　苏韶出事之前就跟他们相处的不愉快, 活下来之后更是如此。莫庭对苏韶的态度转变十分明显，两人间之间形成了默契, 他绝对早就知道了！
　　除苏韶和莫庭以外的人神色各异, 只有小玫一脸单纯的不可置信, 随后惊喜地看着苏韶，“真的吗？你真的是莫今？可是……你的变化好大啊, 大家都没能认出来。”
　　苏韶笑笑, 坐在树叶上翘起二郎腿。
　　融合基因之后, 他变得高挑, 两条腿也又细又长，做起这样的动作来十分赏心悦目。变瘦之后，脸部的轮廓更加清晰, 没有表情的时候更显得冷淡，莫名多了几分气势，倒是跟莫庭有点像。
　　苏韶低头看着修长的手指，道，“大概是因为经历过死亡吧。”
　　韩嘉玉回过神来，“队长瞒得可真紧。我亲眼看着小今被丧尸咬伤却没有能力救他，心里一直愧疚着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呢？我们几个都挂念着你，跟你分开之后，还大吵了一架，谁都不希望你出事。”
　　他走到苏韶跟前，坐在他旁边，拍了拍苏韶的肩膀，“能逃出来是好事，没有受伤吧？”
　　韩嘉玉眼中的神情不似作伪，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简直比之前的莫庭更像一个合格的兄长，莫今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苏韶？
　　苏韶朝他笑了笑，不掺杂任何负面情绪，看起来温柔无害，“以前我没有跟你讲过，但是应该表现的很清楚，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我想说一次，我真的很讨厌你。”
　　韩嘉玉露出错愕的神情，不解道：“为什么？”
　　苏韶哼了一声，“讨厌还需要理由吗？看你不顺眼，你做什么都觉得讨厌。”
　　韩嘉玉尴尬地笑笑。
　　莫庭接口道，“他能逃出来实属偶然，我也以为，莫今已经死了。既然莫今不愿意说，我就不多嘴了。总之他现在是人类，没有感染丧尸病毒，S基地的检查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莫今各方面都很健康。”
　　莫庭说话的时候，苏韶状似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眼睛，观察老周和杨敬韬的表情。
　　老周脸色苍白，从苏韶表露身份的那一刻起，嘴唇上就没了血色。他的视线从未落到过苏韶身上，站的位置也变了，更加靠近莫庭一些，对于他们的话却听得很仔细。
　　杨敬韬的人缘不错，以前的莫今也没有对他表达出太多敌意，苏韶过来之后倒是在他面前耍过小脾气，杨敬韬提醒了两句就没再管。他的脸上一直都带着怀疑，估计还没有相信苏韶就是莫今。
　　小玫松了口气，“莫今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苏韶问，“你不希望我死吗？”
　　小玫怔了一下，伤心道，“末世之后人类已经不多了，除了那些怪物，只有幸存者们相依为命。我为什么要希望你死呢？”
　　苏韶点头，“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啊。”
　　莫庭皱了皱眉，其他人也觉得苏韶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他虽然嘴上说着感谢，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波动，这样的反差让人很不舒服，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天快黑了，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开始建造住所。”莫庭道，“有莫今在，不必担心被变异植物攻击，丧尸也不容易游荡过来，咱们比其他基地更有优势。”
　　而且这里离着B基地不远，他们熟悉B基地附近的地形，城市里的商业街和各处房屋也都很熟悉，需要的物资可以开车去那边拿取，还能带回来些种子，尝试在附近空地上面种蔬菜。
　　莫庭考虑的很详细，倚靠在变异植物上度过了一夜，太阳跳出了地平线，阳光驱散黑暗，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对于末世中的人类来说，光明也是希望的一部分。
　　苏韶不让他们动这一片的变异植物，莫庭只好带着队伍中的四个人出去寻找工具和木材，留下苏韶一人在树林里面。
　　等其他人离开之后，树林中恢复了寂静，树木们一改先前的静止，争先恐后地伸出枝丫，凑到苏韶身边蹭蹭。
　　苏韶没有躲开，他坐在一颗大杨树凸起的根部，从兜里掏了掏，拿出几个变异晶核，“这个东西里的能量像阳光一样，你们要不要玩？”
　　苏韶头顶的叶子颤了颤。
　　他轻轻将树叶拽下来，小心的握在手心，将晶核放入中央。没一会儿紫色的晶核失去了最外层漂亮的颜色，变得黯淡起来。
　　“舒服吧？”苏韶道。
　　树叶又颤了颤。
　　他把晶核分给距离比较近的几棵树，对它们说道，“你们帮我看着那几个人类点，如果他们有鬼鬼祟祟的动作，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他顿了一下，拍开缠在跟前讨要晶核的树枝，“我没有晶核啦，不要再跟我要了。这些是变异鼠的晶核，如果你们想要，可是试一下抓几只变异鼠呀。还有丧尸里说不定也有，你们自己去找就好了。”
　　他杀死过一堆丧尸，但是动手的时候依旧没能克服骨子里的战栗，催生出枝干来将丧尸吸干的时候，苏韶完全没有意识，也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不过他的能量确实好像多了一点。
　　就这么过了两周，树林外面的几间小屋终于成型，莫庭甚至还带人运了几袋水泥回来，将屋子的表面做的光滑又整洁。
　　他们搬到了小屋里面住，苏韶拒绝了莫庭的邀请，依然留在树林中。
　　这段时间苏韶的头发又长了不少，已经超过腰部。莫庭给他带回来一个黑色的小皮圈，扎成马尾垂在脑后，如果不是棱角封面的面部和高挑的身形，看着就跟个小姑娘似的。
　　生活稳定下来，本该越来越好，可是树木们却跟苏韶传达来了异常的信息。
　　这两天有人在附近转圈，韩嘉玉也会在无人之时露出焦急的神色。
　　外面的人很有可能是过来找他的。
　　苏韶一直防备着他，就算他提供了逃跑的车辆，也无法增加他在苏韶心里的好感。
　　韩嘉玉出现的实在太是时候了，没道理莫庭逃跑时，直接就遇到了他，而且还开着改装过的，防御能力良好的车辆。
　　莫庭来到S基地什么都没有，连把趁手的热武器都没有，韩嘉玉在哪里弄到的车子？
　　就算他是副队长，仲元白对他的防备相对较低，也没道理一上来就给他这么大的优待。
　　如果仲元白真的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韩嘉玉和仲元白私底下还有往来。
　　苏韶不敢放松警惕，谨慎的观察着每一个人。
　　他的任务还差34％就可以完成，如果这时候被人搞死了，那就真的没戏了。
　　幸好树木对苏韶很亲近，他们没有语言障碍，通过触碰就能表现出完整的意思，苏韶很少在人前出现，却一直暗中观察着小屋里的几个人。
　　这天莫庭又要出门寻找食物，他们打算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如果能带回幸存者来更好，韩嘉玉、老周、杨敬韬跟着一起，小玫留下来看家。
　　苏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在莫庭的口袋里留了一棵小小的种子，等他们驾车离开之后跟顺着气息跟在后面，慢慢追了上去。
　　出来林子后不久，如同苏韶预料的那样，车子停了下来。
　　韩嘉玉从车上下来，装作解手，躲在了建筑物后面。
　　苏韶悄悄跟着他，看到这几天在周围转悠，又苦于变异植物无差别攻击一直没有联系成功的几个人。
　　韩嘉玉笑笑走过去，“仲老大有何吩咐？”
　　其中一人道，“把莫今骗出来，你有多少把握？”
　　“莫今？”韩嘉玉疑惑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恍然大悟，“莫今的能力确实很奇怪，看起来跟异能者完全不一样。他的价值是很高，可惜他的警惕心很强，尤其讨厌我。”
　　“别他妈废话！你就说能不能把？”
　　韩嘉玉摸了摸下巴，依然是好脾气的样子，“可以试试。对了，回去跟你们老大说一声，眼前的莫今，就是死去的莫今，他们俩是一个人。”
　　“行。”跟韩嘉玉交谈的人还想问点什么，被另一人制止了，“我记下了。你把这个带上，把他骗出树林之后，就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莫今体内。我们会派人来守在附近，记得动作隐蔽一点，不要被莫庭发现。”
　　韩嘉玉：“莫庭不过如此，为什么这么忌惮他？”
　　那人冷笑，“你以为他只有一种异能吗？”
　　韩嘉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竟然有人能同时拥有两种异能？”
　　一百个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异能者，恶劣的环境淘汰了更多的普通人类，存活下来的大都拥有一异能。可是即便如此，异能也十分稀缺。如果资源充足，将异能者当做消耗品使用，早就搞清楚异能出现的原理了，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瞎摸索。
　　拥有两种异能的人，更是为所未闻，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莫庭还能藏拙。确实厉害。
　　韩嘉玉问，“既然莫庭有两种异能，那么莫今……是不是也可能有奇异的能力？”
　　被他询问的人没能给出答案，韩嘉玉匆匆过来，又匆匆离开，手里多了一小支密封的针剂。
　　针管里面的药剂是深蓝色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苏韶多了几分忌惮，犹豫之后决定跟着他们后面，争取先下手为强，把韩嘉玉解决了。


第135章 9.14
　　就算苏韶再怎么厉害, 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
　　他一点都不着急，溜溜达达地逛着, 依靠留在莫庭口袋中的种子寻找路线。
　　既然他们要去比较远的地方, 没几天时间是回不来的，路上遇到丧尸还得减速, 躲不掉的话还得打一场恶战。所以苏韶一点都不担心，还没等他到目的地, 那边就准备返回了。
　　融合变异植物基因之后, 苏韶的五感比之前敏锐很多，躲避起丧尸来驾轻熟就，不用担心腿软走不动路, 无助地在野外迷失自我。
　　白天莫庭他们转了一大圈寻找加油站, 拿油桶装了几桶油用作储备。天色暗下来之后，他们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过夜, 不再向前行进, 苏韶追上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动作很轻, 远远地站在一旁，观察附近的障碍物。
　　韩嘉玉为人谨慎, 药剂肯定还在他的身上, 拿到药剂的方法有很多, 但是难免会惊动其他人。
　　苏韶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不着急动手。
　　严格来说，被丧尸啃咬之后他已经算不上人类，只是融合了植物的力量, 破损的地方全部被修复，重新焕发生机。苏韶说自己是棵树，其实不算是说谎。
　　抛弃原本人类的身体，苏韶拥有了新的特质，他可以吸收阳光代替食物补充能量，也不需要太多睡眠。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生物的生命力也是繁盛顽强的。
　　躲在破损的墙壁后面，苏韶维持着动作没有弄出一点声音。
　　天边渐渐泛起光亮，丧尸的低吼远去，它们重新躲进了阴暗的建筑里面，只要嗅到人气，便会凶狠地冲出来。
　　最后一个守夜的人是莫庭。天亮后他把其他人喊起，分发压缩饼干和清水，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都是男人没有那么多顾忌，四个人轮流去解手，苏韶依然没有靠近。
　　他趁着这个机会催生出一条细细的藤蔓，悄无声息的向着韩嘉玉靠近，从后面绕了他的脖子半圈，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藤蔓迅速生长，探入男人的口腔，让他没有办法分出一点声音。
　　苏韶觉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过去应该不会引起警觉，慢慢朝着韩嘉玉走近。
　　那株藤蔓缠绕了一圈，固定住韩嘉玉的腿脚，又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那支针剂，慢慢递到苏韶跟前。
　　韩嘉玉从恐慌中回过神来，顺着藤蔓的去向，看到了逆着阳光站在不远处的人，猛然瞪大了眼睛。
　　苏韶轻轻笑了一下，“怎么，很意外我会过来？”
　　韩嘉玉动弹不得，又没有办法引起其他人注意，只能恨恨的瞪着苏韶。
　　苏韶晃了下手中的药剂，在阳光下，深蓝色的液体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边缘颜色浅浅，中和了其中的不祥，漂亮极了。
　　“这个东西，你应该很清楚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吧。”苏韶道，“你说如果我把它注射到你的身体里，会怎么样呢？”
　　韩嘉玉浑身紧绷起来，束缚他的藤蔓收紧了力道，箍得他身上的皮肉都凸了起来。
　　苏韶温柔地向他靠近，他将药剂的封口打开，打量着韩嘉玉，正准备挑选一个合适的位置，在与韩嘉玉对视后忽然改了想法。
　　他没有使用上面的针孔，而是捏住了韩嘉玉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将蓝色的药剂灌了进去。
　　虽然不清楚这玩意究竟有什么作用，看韩嘉玉的表情倒是挺痛苦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防止韩嘉玉干呕，苏韶用叶子封住了他的嘴，确定里面的药剂全部进入了胃里，不会被吐出来之后，才松开了他。
　　韩嘉玉浑身虚软，后退几步无力地倚靠在墙上，他将手指放入口中扣了几下，却没能把东西吐出来。
　　苏韶走到他跟前，瞳孔中的绿色更加明显，就像是一个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精灵，没有丝毫人气，也不会对人类产生怜悯。
　　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做的一切。”
　　韩嘉玉停住了动作，转头看向苏韶，片刻后苦笑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苏韶表情冷漠，没有再莫庭面前时的天真无辜，也不像莫今一样阴郁怯懦，他是真的没有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从丧尸群中勉强活下来之后，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只是一个复仇的鬼魂。
　　如果他只是想取走害他的人的性命也就罢了，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像猫抓耗子一样，玩弄着心虚的凶手。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苏韶道，“杀你岂不是要脏了我的手？说句心里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知道最后你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苏韶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韩嘉玉看着身上的勒痕，脸色苍白。
　　听到苏韶不打算动手之后，韩嘉玉确实松了口气。
　　他基本可以确定，莫庭并不知道他的作为，否则苏韶不会背着其他人单独对他对手。苏韶最后那句话给韩嘉玉留下了糟糕的印象，他一直在经营温和可靠的形象，如果苏韶真的让其他人知道了……形象崩塌是一回事，他和仲元白对彼此的性情一清二楚，但是其他人不清楚，成为统治者最重要的是能够服众，不论是用武力还是品德。如果真的暴露，他在人类基地中的地位，恐怕永远都不会提升了。
　　而且韩嘉玉觉得，苏韶所说的比这点更可怕，他思来想去弄不明白凭着苏韶能闹出什么花样。许久未归，不远处的队友开始担心起来，喊了两声韩嘉玉的名字，韩嘉玉应了一下，拍打拍打脸颊，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到莫庭那边。
　　莫庭的观察力很敏锐，只看了韩嘉玉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你脸色不太好，离开这么久，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吗？”韩嘉玉反问了一句，“我挺好的，大概是队长看错了吧。”
　　莫庭点点头。
　　杨敬韬进入驾驶座，招呼几人上车继续前行，韩嘉玉正要过去，忽然被莫庭一把拉住了。
　　“不对！”莫庭声音有些大，“你的异能呢？”
　　人类虽然还没搞清楚异能是个什么东西，能否通过特定的途径获取或者加强，异能的好处却是很明显的。首先可以强化主人的身体，异能者的体力明显区别于常人，同为异能者，相互之间也会有微妙的感应。
　　听到莫庭的问话之后，韩嘉玉顿住了动作。
　　从苏韶离开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他吞下蓝色药剂的时间也不长，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苏韶的动作占据，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药效悄无声息的发作了。
　　仲元白的人给他药剂的时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这东西可以让苏韶陷入昏迷方便带走的！
　　苏韶面对丧尸时的恐惧不似作假，所有人都以为他没什么战斗力，可是之前跟着老李的队伍出去寻找物资，老李他们亲眼看到莫庭被丧尸包围，就算他能力再强，也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做足心理准备之后，莫庭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且对苏韶的态度若有若无的开始转变。从这时候开始，仲元白的注意力才转到苏韶身上。
　　韩嘉玉估计他不会对苏韶下死手，如果苏韶无法为他所用，只能失去自由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但是他没想到，这管药剂竟然是抑制异能，而不是普通的迷药。
　　他无法跟莫庭解释，又不好直接开口说是苏韶做的，把人推到对立面。
　　至少坚持到回去，找到人来接应……
　　·
　　韩嘉玉会怎么做，跟苏韶关系不大。
　　把那支药剂解决之后，原路返回自己的小树林，附近还有几个杂鱼来回转悠，免得生出变故。
　　回家时间用了一天半，莫庭的小屋在树林外面，苏韶回来的时候小玫刚从树林里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小盆用粗盐粒煮的青菜。
　　看到苏韶后，她笑笑走过来，“原来你不在里面呀，我做了一点东西，吃起来味道还可以，你要不要来一点？”
　　苏韶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她的小盆。
　　小玫邀请他到木屋里小坐一会儿，苏韶心想反正也没啥事，就跟她去了。
　　他尝了一下水煮的菜，觉得味道不是很好，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一点都没考虑给小玫面子。小玫性子软也不在意，把东西收起来，跟苏韶唠嗑。
　　小玫问：“你刚刚去哪里了呀，我好像没看到你出来。”
　　“你起的太晚啦。”苏韶面不改色的说谎，“我出来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呢。”
　　小玫笑笑没有再讲话。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苏韶身上，脸颊上忽然浮起了淡淡的红晕，目光游离，头也越来越低。
　　“怎么了？你不舒服？”苏韶问了两句，忽然脸色大变，“你不会被丧尸咬了吧？！”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下子窜出去老远，警惕的看着小玫，“尸变离我远一点！”
　　小玫：“……”
　　幽静的林间小屋，阳光正好，安静祥和。孤男寡女面对面坐着，正是表白的好时候。
　　她实在没想到，将要说出口的话会这样子终结。
　　暧昧气氛全无，小玫艰难地保持着表情，“莫今你今年多大啊？”
　　苏韶说，“肯定没你大，你就安心去吧，千万不要来找我！”


第136章 9.15
　　苏韶迅速离开, 没有给小玫辩解的机会。
　　按照他对丧尸的恐惧，这没什么不合理的。等安全之后, 被重重叠叠的树木包裹, 苏韶理智回笼，才觉得刚才的小玫应该是有话对他说, 而不是被丧尸咬了身体不舒服。
　　不过没关系，他不怕得罪人。
　　苏韶没有再理会闷闷不乐的小玫, 甚至告诉植物们, 阻挡住小玫的脚步，不让她进入中心，避免了跟她见面。
　　莫庭这次离开了近半个月。
　　半个月后, 韩嘉玉像去时一样, 跟着莫庭一起回来了。
　　苏韶没有出去迎接，外面的人整理好物资后, 本想跟莫庭一起过来和苏韶打个招呼, 没想到往前踏出一步, 就被伸长的树干阻挡，将他们丢回了原地, 只有莫庭自己顺利过来了。
　　想都不用想, 这是苏韶搞的鬼。
　　莫庭无奈道, “我进去看看他。”
　　莫庭找了一圈才看到挂了两片叶子在树上, 整个人像荡秋千似的窝在叶子里面。树叶透着金黄的阳光，看起来嫩绿绿软乎乎的。
　　苏韶很白，闭眼蜷缩在叶子上面, 脸上带着餍足的表情，就像个吃饱喝足的蚕宝宝。
　　莫庭说，“我回来了。”
　　苏韶动动身子，翻了个身。
　　“醒一醒，别睡了。”莫庭晃了晃叶子，差点没把苏韶掀翻。
　　苏韶不悦地睁开眼睛，见到是莫庭后也没有收敛，“你做什么？”
　　莫庭道，“是你动了手脚，让韩嘉玉失去异能的？”
　　他语气中有质问的意思。之前莫庭觉得苏韶无论再怎么造作，心里还是很有数的。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韩嘉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岂不是白白受了冤枉？
　　莫庭觉得是时候管教一下这个年纪轻轻的兄弟，免得他做出难以挽回的错事。
　　可是听到他的质问之后，苏韶忽然委屈起来，不高兴的神色瞬间被替换，“你还有脸来问我！”
　　莫庭觉得有点懵，“什么？”
　　苏韶听到他无辜的声音立刻爆炸，“那个东西本来是韩嘉玉给我准备的！就你们是末世，就你们警惕心强！我就知道，你说信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冷笑，褪下伪装之后，就算此刻跟莫庭面对面，两人的精神上却相隔遥远，“一定要让我再死一次，你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是你弟弟！他们几个是你什么人？你重情重义，不肯抛弃兄弟，那我呢？我就活该是吧？”
　　莫庭为人端正，不想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所以当苏韶跟他说，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怀着别样的心思时，他不愿意去相信。
　　他对人性仍抱有期待，苏韶偏要将表面的和谐尽数撕去，把里面肮脏的内容展现给他看。
　　“对他们来说，咱们不是同样的立场吗？”苏韶向他逼近，“你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有什么结局呢？被仲元白诓进丧尸堆，啃咬掉全部的皮肉？”
　　莫庭变了变脸色。
　　苏韶道，“你分明知道这些不是偶然，为什么不信我！”
　　“莫今……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其他人说要跟你一起回来，你不是一样会同意？！这里是我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活下来，这是我在末世中唯一能安定的住所！你真以为B基地发展成现在这样，跟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到底懂不懂，我不想让你死！”
　　【攻略总进度：70％】
　　这是苏韶第一次对他不客气的吼叫，字字诛心。
　　在踏出这片小树林之前，莫庭必须做出选择，并肩作战的战友和亲兄弟，只能选一个。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好好观察过这个弟弟。
　　之前的苏韶，锐气中透着可爱，像只张牙舞爪的猫。今日莫庭才明白，他自以为的守护是多么可笑。
　　无论是异能还是心性，苏韶都比他强大。他已经看得明白，之所以没有离开，不过是念着这个自欺欺人的哥哥罢了。
　　良久，莫庭艰涩开口，“我信你，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苏韶冷冷道，“我可信不过你，万一你又心软，我没有更多的命陪你玩。”
　　莫庭唯有苦笑。
　　好在就算再生气，苏韶还是原来那个小可爱，折腾人也全都放在明面上，不会暗地里搞手段。
　　莫庭这次出门还真带了几个幸存者回来。他们中有两人来自B基地，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安稳下来，遇到莫庭之后痛快的同意了莫庭的邀请，只是车子不够大，只能步行，老周和杨敬韬两人留下来带路，换上了两个新人被带了回来。
　　这些消息莫庭还没来得及通知苏韶，苏韶也根本不在意多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接下来仲元白的动作才是最重要的。
　　他有预感，仲元白不在意他是否忠诚，他要的是听话的战争机器。如果苏韶无法做到，这具拥有奇特异能的身体就会成为被人研究的对象。
　　洽谈妥当之后，苏韶接触了对其他人的限制，跟着莫庭走出了树林。
　　他的表情依然臭臭的，在外人眼中就是又跟莫庭吵架了。
　　告白失败后，小玫看着苏韶就觉得尴尬，远远的躲到一边没敢往跟前凑。韩嘉玉刚被苏韶搞了，也不敢自讨苦头，只是远远的躲在一边，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两人算是撕破脸了，只要一给韩嘉玉机会，他肯定会把握住，让苏韶再不能翻身。苏韶没他那么狠毒，但是也默默筹谋着什么。
　　没了和事佬，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苏韶打量了他们的小屋，看到有陌生人出现后神色更加不高兴，冷冷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顺着小路走了出去。
　　小玫小心地问道，“莫哥，莫今生气了吗？一个人出去不要紧吧？”
　　莫庭心里很迷茫，他道，“他有分寸的，不必担心。”
　　苏韶一直都知道外面不止一个人守着，真当他出来之后才发现，人数比他想的还要多一点，大概是昨天夜里赶来的。
　　基地的领导者不会是无能之辈，这样的人末世之前定然混的不会太差，手中攥着的资源也不会少。S基地的热武器比当初的B基地还要多好多，现在祭出来好多，估计都是为他准备的。
　　情况有点不妙啊。
　　苏韶对环境的感知比人类更加敏锐，硝烟之下，畏惧烟火的树木战战兢兢，帮苏韶传递的消息都变得模糊。树木间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苏韶的眼睛。自从苏醒之后，一直躲在莫庭身后、不常直面危险的苏韶也对自己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植物的力量代表生的希望，与丧尸天然相克，但是他可能不会在面对枪火时依然冷静，稍有不慎大概真的会埋骨于此。
　　隐蔽在附近的人们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动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苏韶猜不透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发起攻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回到基地，揪着韩嘉玉的领子，不顾其他人的阻拦把他拖进自己地盘，表情冷酷地丢到地上。
　　韩嘉玉狼狈地爬起来，一脸无畏地看着苏韶，笑道，“终于肯动手了？”
　　苏韶照着他的胸口踹了一脚，把人逼迫到一棵粗壮地树木跟前，十足的压迫，“你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韩嘉玉嗤笑，“把你骗出来，注射上一针管药剂，把你交给他们带走，之后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不过看你这么着急，难道仲老大那边已经找来了？”
　　见苏韶不说话，韩嘉玉笑得更灿烂了。领口被人扯着有点呼吸困难，他大口喘息了两下，一脸欠揍道，“你猜猜看，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还用说？肯定跟面前这个混蛋脱不了关系！
　　苏韶动作粗鲁地翻找韩嘉玉的衣服口袋，所有的口袋都干干净净。回到基地不再外出，就算他有定位器，也没有必要随身携带。
　　韩嘉玉任由他搜身，看到苏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时，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会找到最有利自己的态度，为自己争取利益。韩嘉玉没有对苏韶低声下气，甚至还在不停地激怒他，无非是因为不论怎么做，苏韶都不会放过他，不如死的有尊严一点，心情也能好些。
　　苏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还是抑制不住地生气。
　　外面潜伏的人给了他太多压力，在把所有的线索串到一起之前，是不可能放松下来的。
　　韩嘉玉笑了好久，在苏韶准备揍他的时候停下来，又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墨绿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如同韩嘉玉预料中一样。
　　可是下一秒，苏韶忽然收敛起刚才的暴怒，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死的就够了。”
　　他拽住韩嘉玉的手臂，巨大的力道完全可以无视失去异能的普通人的挣扎。
　　身后的树木自动打开了一条路，韩嘉玉从未见过这里有条小路，看到深邃不见人烟的阴森之后，终于害怕起来。
　　“你要做什么？”
　　“不如你也猜猜看？”
　　苏韶把人扔进去，又命令树木合上，隔绝了韩嘉玉呼救的声音。
　　可是就算解决了一个危险因素，苏韶依然觉得不安。他不确定除了韩嘉玉之外，其他人里有没有混进别有所图的人。
　　这点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驻守在远处的队伍开始向里面前进，他们用烟火烧死一部分植物，声势浩大地来到了最外层的小屋这边。
　　苏韶正要带着莫庭往里躲，旁边的小玫却忽然出手，用一管墨蓝色的针剂指着苏韶的脖子，冷声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莫庭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苏韶与针剂的距离，就怕小玫一个手抖，给他捅进去。
　　“小玫，你冷静一点。”莫庭道。
　　苏韶看了莫庭一眼，艰难地往后靠了靠，垂下眼睛俯视脖颈处的药剂，“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玫道，“你对韩嘉玉做了什么，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没人问，可不代表这事儿能这么过去。”
　　“你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吗？”苏韶忽然问道。
　　他眼尖地从入侵者里发现了熟悉的人——仲元白竟然亲自来了。
　　看来他们这次真的是势在必得，绝不会轻易回去。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小玫冷笑，“它有什么作用，只要打进你的身体里，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冰冷尖锐的针头离苏韶又近了些，苏韶不为所动。
　　莫庭的心都提起来了。
　　变异植物燃烧后散发出烧焦的气味，随着空气流动慢慢飘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人类的队伍，仲元白远远的躲在后面，看到小玫制住苏韶后，露出得意的表情。
　　“莫队长，好久不见了。”仲元白道。
　　莫庭现在总算是知道苏韶所言非虚了。经过现在的提醒，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仲元白之后并不震惊，而是面色冷淡地环视四周，将每个人的表情都记在了心里，最后才笑了笑，对答道：“仲老大不请自来，有何见教？”
　　“架子端的倒是不低。”仲元白道。
　　底下的人哄笑，纷纷应和，“仲哥说的没错，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就你们几个歪瓜裂枣，还不趁早跪下求饶？”
　　莫庭冷静如初，他与苏韶对视一眼，苏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杨敬韬和老周还没回来，小玫又叛变了，刚来的新人抵不了什么用，随时都可能反水，能指望的人只有自己。
　　苏韶默默催生了树木，借着小玫的身体隐藏住，实际上已经蓄势待发，就准备勒住她的脖子和手臂，将人反捆起来。植物们大都性情温和，不喜欢接触火.药味太大的S基地成员，苏韶没有强求，只求它们能提供暂时的防御。
　　微不可查地朝莫庭点了点头，莫庭蓄起异能，压力极大的水流自他的手心喷涌而出，直直的射向仲元白的眼睛。
　　仲元白忘记了下令攻击，反手去挡。
　　小玫身后的藤蔓将她一拉，苏韶侧了侧脖子，避免被针头划伤，身后接住了管身。利用藤蔓递着它像仲元白刺去。
　　藤蔓的速度太快，仲元白未从水流的攻击中反应过来，但是周围有人看到了，站在仲元白身侧的男人反手将人一拉，躲开了针管。苏韶口中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灵活的藤蔓转了个弯，向着那人扎去，满满一试管的药剂全都注射进了他的身体里。
　　“打不打？”苏韶问莫庭。
　　莫庭看出了他眼中的战意。
　　他从来没有打过人类，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明晃晃地承受着来自好友的恶意。
　　“打！”莫庭掷地有声，给出了苏韶期待中的答案。
　　【攻略总进度:80％】


第137章 9.16
　　微风荡起吹动树叶摇晃, 空气中不复往日清爽，充满了黏腻的铁锈味。
　　只剩下十几个人仍旧保持着战斗力。
　　苏韶和莫庭手上都没有热武器, 只能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抓住先机。
　　论起单打独斗, 没人是他们的对手，仲元白带来的大半数人折损在二人手中, 他们的动作太快，仲元白反应过来下令反攻, 失去的战斗力也不可能再回来。
　　莫庭朝着几个新人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不想参与此事的可以找准机会离开，别站在这里当活靶子。
　　苏韶躲过枪弹扫射，靠近莫庭, “我们真不愧是亲兄弟, 连异能都看起来差不多。”
　　莫庭有三种异能，他一直隐瞒的很好, 连苏韶都没有告诉。只不过苏韶有其他办法可以感知清楚, 两人虽然什么都没说, 却默契极了。
　　“需要我怎么做？”莫庭轻易看出来苏韶的色厉内荏。
　　他表现的很强势，没露出一点软弱, 还时不时地把目光放到仲元白身上, 就像是一只盯紧猎物的饿狼, 一旦他放松警惕就会扑上前咬断喉咙。可是莫却轻易感觉到了苏韶身上在颤抖。
　　他不是变态, 没有特殊癖好，这个时候颤抖肯定不会是因为情绪激动。
　　苏韶在恐惧，正如同之前面对丧尸时那样。
　　死亡的阴影深深刻入灵魂, 苏韶惧怕丧尸，融合了变异植物之后，也有了畏惧烟火的天性。
　　但他依然没有选择退缩，神色坚定地跟莫庭并肩站立在一起，时刻准备着战斗，没有一丝退缩。
　　【攻略总进度：81％】
　　苏韶对莫庭笑了一下，“你把异能用在我身上。”
　　莫庭愣住了。
　　他的异能虽然比起其他人来相对温和，但是依旧具有杀伤力。他还不能确定，苏韶为什么会获得这样的能力，苏韶只有三天的时间完全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在外面没有接触过其他人，知道的东西恐怕没比他多多少。
　　这完全是在冒险！
　　仲元白也观察到了苏韶的不自然，他冷笑一声，立刻下达了命令，射击目标集中到苏韶身上。
　　苏韶只看到红光一闪，白色的烟雾伴随着刺鼻的味道从不同的角度出现在视线中。
　　大脑先身体一步反应过来，可是他不知道该往哪边躲，似乎无论左右，都躲不过去了。
　　莫庭已经迈出了半步准备跑，看到苏韶站在原地没有动，看到他的反应后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
　　莫庭顾不得去想太多，生生止住了步伐，回过头去把苏韶扑到在地，勉强躲过枪弹。
　　怀中的人后知后觉开始发抖，莫庭紧紧箍住他的肩膀，从地上拉起来，“到底怎么了？”
　　“我怕火……我没有办法像对付丧尸那样……”苏韶道，“哥，你快把异能用在我身上啊！”
　　莫庭的异能是水、木、土三系。
　　他用的最多的就是水系，其他两种似乎没有特殊作用，至少莫庭还没有发现，木系和土系异能能用来做什么。不过对于苏韶来说，这确实是同根同源。
　　这时候莫庭没有办法再考虑太多，他拉扯着苏韶躲到粗壮的树干后面，流火飞烟没有因此停止它们的轨迹，直直的落到了树叶上，灼热的温度让叶子失水蜷缩，瞬间变得枯黄，最后整片树叶都飘落下来。
　　“我该怎么做？”莫庭问道。
　　苏韶摇头，“我不确定。你试试对我用水和木系，用土系来构建防御。如果可以，外面的草木也帮它们挡一挡吧。”
　　莫庭根据苏韶给出的提示，一点一点照做。
　　仲元白那边停下了射击，他自后面从人群中走出，身边还带了两个健壮的男人。
　　仲元白本身也是个异能者，他偶尔会出基地做任务，并不是一点能力都没有的花架子。
　　硬底皮靴踩在坚硬的土壤上面，发出的声音沉闷极了。他停在了距离十米远的位置，没再往前走。
　　“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吧，莫庭？”
　　莫庭没有出声。
　　仲元白不在意他的话，继续道，“你当初可真威风，说实在的，我挺崇拜你的。就是到了今天，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至少不会送手下去死。”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这种士气，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你走。”
　　苏韶“呸”了一声，“你还真以为自己信誉有多好了？拜托有点自知之明好吗？充好人也不是你这样来的！”
　　树后面莫庭笑了一声，仲元白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你们两个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仲元白挥挥手，黑衣人拿出蓝色药剂，跟之前韩嘉玉和小玫手中的一模一样。
　　两人一左一右轻轻向着苏韶和莫庭躲藏的位置迈出步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仲元白伸了个懒腰，道，“我带来的弹药足够多，你也知道，末世里这种东西最好搞。要是用在你们兄弟俩身上，我还真不心疼。尤其是小莫今啊，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被丧尸咬了竟然还跟人类一样。哎莫庭，你正义感这么强，难道就没想过，说不准你弟能解了丧尸病毒呢？”
　　苏韶紧张的看向莫庭，莫庭拍了拍他的后背，苏韶松了口气。
　　两人默契十足，没有乱了阵脚。
　　苏韶轻轻对莫庭道，“有人。”
　　莫庭点点头。
　　苏韶攒了点力气，指挥后面的树木悄无声息地生长，形成了绿油油的密集一片。敌人靠近的同时，他们也在极力隐藏移动中的声音，向着后面躲。
　　距离足够接近后，两个黑衣人突然发难，苏韶反应很快，藤条一动，抽过他们的眼睛，留下两条血迹。其中一人手中的药剂摔在地上，冒出了青色的烟雾，地面的细草迅速枯败露出光秃秃的土地。
　　苏韶的藤蔓接住了另一管，送到他的手中。
　　仲元白也动用了身体中的异能，周围树木燃烧的热意都下降几分，他的异能是力量。所以在莫庭使用异能攻击时，徒手遮挡压力极强的水流。没有什么比自己更加靠得住。
　　力量异能让他的肌肉密度变强，突破了人类的极限，是最适合战斗的能力之一。
　　仲元白的速度并不快，他来到树前，一下把树木拦腰折断。这棵树恰巧就是构成苏韶与莫庭面前防御的那棵。主干断裂之后，催生出来的叶子失去营养，迅速萎缩。
　　苏韶见势不妙，推了莫庭一把，把他送到了通道里，又拜托其他植物挡住了去路。
　　“莫今！”莫庭慌乱急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莫今你别这样！让我出去！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没人理会莫庭。
　　仲元白身后的人端起了枪，这位老大依然不慌不忙，对苏韶道，“你倒是比你哥哥识时务。”
　　苏韶点头道，“他傻。”
　　仲元白闻言笑了一下，“之前还没有好好跟你打过招呼，现在看，你确实是个乖巧的孩子，难怪莫庭这么护着你。”
　　“所以你会护着我吗？”苏韶问。
　　仲元白道，“只要你听话。”
　　苏韶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又问，“是不是我听你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仲元白没有那么谦虚，他是个很自负的人，轻易给了苏韶回复，丝毫没有考虑过，苏韶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毕竟前面还有一个限制条件。除了限制条件之外，就像苏韶说的，他虽是都可以出尔反尔。
　　苏韶道：“那好，我要小玫的命。”
　　小玫没回到仲元白那边，打斗开始后，就跟着其他人一起逃走了。
　　仲元白道，“要找到她需要花费一点点时间，但是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答应你了。”
　　苏韶点头，又说，“你还得答应我，不准伤害我哥，让他离开这里。”
　　“你哥可未必这么想。”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仲元白比苏韶大好多岁，他经历的事情不算少，轻易便看出了苏韶眼中的天真。
　　他虽然已经成了成年人的模样，心性倒像是小孩子一般。仲元白喜欢这样的人，因为越是单纯的人，越容易操控在手中。
　　“我答应你。”仲元白说。
　　他把话说出口之后，苏韶总算是放松下了身体，他也知道，如果不是仲元白需要的配合，根本不会这样顺着他。
　　苏韶提完条件之后，仲元白又道，“现在，来说说你要帮我做些什么了。”
　　苏韶一脸不在意，条件谈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自我，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仲元白招手，对属下道，“给他注射。”
　　苏韶好奇问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韩嘉玉注射之后好像失去异能了，是暂时的吗？”
　　“好小子，原来是你把韩嘉玉坑了。”仲元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属下哭着脸过来，“仲哥，这次带的药剂只有四支，已经没有多余的了。”
　　仲元白笑容僵硬了。
　　苏韶也拍拍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比仲元白高出一头，这人也不觉得别扭。
　　他道，“其实……”
　　仲元白将目光转向他，“你说。”
　　苏韶动作迅速，袖子一抖，将人拉扯进怀里，用药剂对着他的脖子狠狠一扎，全数推了进去。
　　他笑容灿烂又恶劣，“其实我这里还有一管呢，真是不好意思。”
　　“你！”仲元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个时候。
　　苏韶掐住人的脖子，道，“让你手下的人回去吧？仲哥你也知道，咱们异能者跟普通人不一样，枪械对异能者来说有用吗？没有。就听个响，看个火，图好玩而已。别想着挣扎了，你这一群下属里，也就两个异能者吧？啧，还这么弱。”
　　仲元白一脸屈辱下了命令。
　　人员拿着武器正要后退，又被苏韶喊住了。
　　“等一等！把你们手上的家伙留下。”他对仲元白道，“仲哥刚刚也说了，末世里最好弄这个，招呼在我身上一点都不心疼。我正好挺喜欢的，你是长辈，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仲元白被他这声“长辈”说的，心里更憋屈了。可惜药剂在一点点起作用，身体里的异能消失的很快，苏韶就掐着他的脖子，扭断颈椎骨是件很容易的事。
　　仲元白的手下听令留下武器，开车出去在外面等待。
　　苏韶想起刚才滴落在地上的蓝色液体，觉得这东西跟消除异能脱不了关系。替仲元白挡了一下的人已经丧生在了他和莫庭的发难下，不具备参考价值，韩嘉玉是个异能者，失去了所有的异能像个普通人一样。
　　正思考着，仲元白干咳了两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放开我？”
　　苏韶干脆利落的松手，看上去没有任何防备。他腼腆的笑笑，“仲哥，你这东西是第一次用吧？”
　　见过苏韶刚才什么模样的仲元白被他恶心的不行。
　　苏韶看他的脸色了解了大概，他对仲元白道，“你也知道，我可能解得了丧尸病毒。丧尸病毒就是死，Ｋ、Ｄ、Ｔ、Ｃ、Ｄ、Ｊ、Ｚ、Ｌ。我就代表着生。我对这种东西还是挺敏感的。你真要给我注册了墨水一样的东西，我可能会当场暴毙。不过我相信仲哥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怀疑你被人骗了。”
　　仲元白表情渐渐凝重。
　　苏韶没跟他说太多，反正等他回去之后，发现失去的异能回不来，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没了异能的领导者，旁边还有人居心叵测虎视眈眈，怎么样S基地都不会安宁。放仲元白回去内斗，比杀死他，让基地再选一个负责人方便多了。
　　把仲元白弄走之后，苏韶摸了一下头上的虚汗，脚步虚软地向回走。
　　穿过层层绿叶，顺着小路走到尽头之后，苏韶看到莫庭正把韩嘉玉按在地上，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握拳疯狂地往他脸上锤。一边锤还一边道：“要不是因为你！莫今怎么会出事！两次！他死了两次！全都是因为你！”
　　锤了一会儿之后，莫庭停下来，一脸绝望地坐在地上，“我他妈也是个混蛋！”
　　苏韶一脸莫名其妙，“哥，你怎么了？”
　　莫庭麻木地转过头，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他揉了揉眼睛，又猛地眨了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才声音沙哑道，“莫今……”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攻略总进度：95％】


第138章 10.1
　　苏韶盯了韩嘉玉很久, 久到莫庭都觉得被冷落了。
　　莫庭不开心，当然不会发作在他可爱的弟弟身上。这里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苏韶, 一个他自己，剩下的恶毒反派韩嘉玉, 只好担负起让莫庭发泄情绪的责任。
　　又是一天过去，韩嘉玉没有恢复异能的迹象, 苏韶暂时放下心, 也终于注意到了莫庭的不对劲。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
　　莫庭真的变了好多，苏韶刚过来的时候，他可以说完全不在意这个弟弟。
　　其实并不是不在意, 只是所有平淡的记忆被埋藏起来, 苏韶解读莫今的心理，让过去的事牵扯上强烈的情绪波动, 鲜明了起来。
　　攻略进度还差一点点。
　　如果能尽快刷完, 后面的解谜步骤都可以省略掉, 丢给莫今自己来做。
　　莫庭摇了摇头，“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苏韶恢复了天真懵懂的神色, 经历过再多的事情, 他依然保持着本心, 末世对他来说好像不算是劫难, 莫庭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从未丢失过的希望。
　　“我们重建基地吧！回到B基地，重新建一个新的基地。”
　　“好。”莫庭道。
　　没有人权的韩嘉玉正式成为兄弟两个的奴隶，整天跟他们一起搬砖和水泥, 期间还有从其他地方逃亡过来的幸存者加入，没过多久，B基地就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期间S基地一直有消息传出——仲元白身边一位博士得到支持后秘密搞科研，试图从丧尸和异能者身上破获末世诞生的秘密，并且研究出了一种墨蓝色药水，它被命名为“Hope”，实际上却能带走所有生机，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
　　异能者接触到它，会失去所有的能力，变成普通人，普通人注射后，会立刻去世。
　　它对丧尸似乎也有作用，具体还需要继续试验。促使B基地覆没的丧尸潮，就是这么来的。
　　仲元白为了试验，笼络大批人类。莫庭因此而来，被仲元白当做威胁，却无意中发现了苏韶的异常，这才有了后面的逃离和追踪。
　　他确实想看看苏韶有什么能耐，没想到将要成功时，着了他的道。
　　S基地何去何从，对于苏韶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基地建成之后，做好清洁工作，终于有了家园的模样。
　　而此时，攻略进度达到了百分之百，苏韶脱离身体，回到一片虚无的系统空间里。
　　系统空间还是老样子，白茫茫的一片。
　　与往日不同的是，最中心位置站着一个人。
　　是个身穿古装的男人，眉眼精致，一头黑发垂在腰间，表情淡漠地像个人偶。
　　苏韶认出他来了。
　　攻略秦灼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这人一面。
　　“系统？”苏韶问道。
　　系统点头，“你来了。”
　　苏韶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只能等待系统解答心中的疑惑。
　　“我做完任务了。”苏韶提醒他。
　　系统闻言，竟然小幅度地勾起了嘴角，机械冷漠的面孔上多了一丝人情味，“恭喜。”
　　他又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到这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挥了一下手，苏韶脑袋一晕，被拿走的记忆渐渐回笼。他知道自己任务失败过，却从来没想到，原本的自己会是像系统一样冷漠的人。
　　印象中他与系统的性格完全相反，他就像如今的系统一般，冷漠生硬，不带一点人情味，而且完全不懂人类世界的规矩，做任务时全靠着系统的提醒。
　　系统也和现在完全不同，他耐心极了，几乎是手把手的，让苏韶适应下来。
　　苏韶总算是知道，每次任务之后更改变化的自身属性点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用数字来代表他的成长。
　　可是除却这三个世界之外，他依然没有做任务之前的记忆。
　　系统看出来苏韶眼中的疑惑，主动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韶。”
　　苏韶睁大了眼睛，突然一阵惶恐，背后发凉，“你是苏韶，那我是谁？”
　　系统道，“你是可以代替我的人。”
　　“什么意思？”
　　系统说，“我离开了我的世界，将你创造出来，赋予你人类的感情，希望你可以成为我，填补我的位置，继续生活下去。”
　　“如果我不想呢？”苏韶依然觉得很荒诞，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是人类。也没有想过，原来从有意识起，他的命运就是被安排好的。苏韶的心态很年轻，骤然发觉被人操控后，比起按部就班，更想跳出圈子，成为真正的自己。
　　系统看着苏韶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可是依然有一股子温和的韵味，“你可以选择一个世界，平静的度过余生。”
　　系统话里没有一点咄咄逼人，拥有先前的记忆之后，苏韶心理上对他很亲近，毕竟系统对他来说，更像是亲人一般。系统的退让反而让苏韶觉得愧疚起来。
　　系统继续道，“你应该看到了，我跟你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苏韶点头。
　　“你去过修仙世界，可以理解为我踏入无情道，抛弃所有的感情。所以你不必考虑我，只需要按照你心底的想法做就好。”
　　“成为你，我需要做什么？”苏韶问。
　　系统道，“活下来。”
　　苏韶问，“为什么之前的任务都是攻略哥哥？跟你的生存状态有关联吗？”
　　系统沉默好久，道，“我排行第十三。”
　　苏韶：！！！
　　过了好一会儿，苏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道，“你……有十二个哥哥？”
　　系统点了点头。
　　“这是个什么家庭啊……”
　　系统道，“我是州东陵国的十三皇子，上有十二位哥哥，身为幺子，又是嫡子备受宠爱，也因此遭到了几位兄长的忌惮。……”
　　苏韶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系统一直在让他攻略大哥了，原来都是为了生存做准备。
　　如果苏韶任务失败，就可以拥有更多的锻炼机会，可是现在因为他完成了系统设下的条件，可以直接跳过中间步骤，正式上场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人生从来都是实打实的，没有重来，也没有预习。可是苏韶并非人类，多了前面的步骤倒像是赚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而生的，纵然现在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性格还未成形时，所有的思想还是系统灌输过来的。
　　本质上说，苏韶一点都不怕事。
　　他静静听着系统用平静无波的声线讲述完需要面对的麻烦和困难，决定答应他的要求。
　　“如果我去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穿越，也见不到你了？”他问。
　　系统点头，“对。”
　　苏韶想了一下，“那做任务获得的积分还能用吗？”
　　“可以。但是有一定限制。”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苏韶灵光一闪，“你可以让我变得更好看吗？”
　　系统觉得苏韶被这几次的穿越玩坏了，但他还是帮苏韶调整了容貌。
　　弄完之后，苏韶恋恋不舍地问了几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企图将离开的时间再推迟一点，他有点舍不得系统。可是系统完全不懂他的心思，全程冷漠极了。
　　问到无话可说，苏韶叹了口气，“送我走吧。”
　　明明没有多少时间是呆在系统空间里的，竟然还会觉得舍不得。
　　系统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
　　苏韶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耳畔是嘈杂□□的声音，男声女声都有，不需要睁开眼睛就能感受到场面有多旖旎混乱，苏韶不禁浑身僵硬。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身下——软软的，应该正躺在床上。
　　周围的动静有一点距离，苏韶没有感觉到被人触碰。
　　“殿下……哼……殿、殿下~”娇媚的女人的声音，好似水波一样柔柔地缠绕在心底，离她最近的男人身处高位，自然不会压抑自己，他将人搂在怀里，两只手也没有空着，声音沉闷，却清清楚楚，“怎么了？”
　　女人道：“十三殿下……方才……动了一下，想必是，快醒来了……”
　　“他懂什么？一个孩子罢了，难不成你害怕了？”
　　“嫔妾地位低微，自然是怕的……啊！”她被年轻的皇子一把抱起，不禁发出一声娇喝，连嘴边的话都忘了。
　　苏韶觉得他们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儿，他接受了系统给的记忆，把自己的处境摸得明明白白。
　　他现在只有五岁，算得上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
　　可是即便占着这个“最”字，每天见到亲爹的次数屈指可数。
　　皇帝不算是昏君，在位时没有特别英明的举措，也没犯过大错，算是个守成之君。
　　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在朝堂和女人身上，即便身下子女众多，也不需要亲自教导。所以一堆孩子都很缺爱，尤其是苏韶面前这位，他的同母兄长，五殿下苏越。
　　宫殿里声音闹得太大，苏韶继续睡下去，反而会引起苏越怀疑。
　　宫里的孩子大都早熟，年纪轻轻就会勾心斗角。苏韶特地跟系统要了一张好看的脸，为的就是做个没有脑子的花瓶，可不是在五岁时候就让兄长忌惮的。
　　他揉了揉眼睛，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越和妃子在屏风后面，嬉笑娇.喘声很大。
　　这个女人是他老爹的媳妇。
　　苏韶一脸绝望，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上了这位哥哥的死亡名单，不会活太久了。就是他现在不把自己当回事，等小朋友长大，通晓人事，苏越回忆起今日，肯定想掐死他。
　　苏韶从床上爬起来，像个真正小孩子那样，晃了晃脑袋，寻着声音朝屏风走去。
　　他的规矩学的很好，没有向里面张望，只是一脸好奇，奶声奶气道:“五哥，你在里面吗？”
　　男人嗤笑，屏风后面传来水声，还有压抑着的呼吸声。
　　苏越比他大十一岁，已经是个小少年，声线变过后，有了男人的样子。他道:“在。怎么？小十三也想过来跟五哥玩？”
　　女人短促的尖叫突然响起，苏韶被吓得后退两步，软着嗓子问:“你在做什么呀？”
　　里面的女人发出呜咽，像是在恳求。半晌，苏越道:“在沐浴。你去找宫人送你回母后那里吧。”
　　“我知道了。”隔着屏风跟他告辞，苏韶出门后，由着苏越这边的宫女过来，带他去皇后的太极宫。
　　苏韶年纪尚小，又是最小的儿子，自幼被养在嫡母身边，其他皇子则是居住在皇子府，两处距离不近。
　　路上，苏韶遇到了另一位哥哥。
　　他的哥哥很多，好些还没有出宫建府，遇到的几率很大，向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人认一遍。
　　苏韶向兄长行礼，性格温和的三殿下朝他摆摆手，“十三过来。”
　　苏韶挺喜欢这个哥哥的，他人如君子，一点都不阴阳怪气，而且单纯把他当孩子看，不会因为多得了几句来自父亲的问话就妒忌的不行。
　　个子刚到一米的小朋友蹦跳着抱住了他的腿，再开口没了方才的故作严肃，撒娇道:“三哥～好久没见到你啦。”
　　三殿下苏持点了点他的额头，“又偷偷跑出来了？”他看了眼跟在苏韶后面的宫人，态度冷淡了些，“去老五那里了？”
　　苏韶老实道，“在五哥那里睡了一觉。”
　　苏持把苏韶抱起来，道，“三哥带你回去？”
　　苏韶点头，乖巧道:“好呀。”
　　苏持朝着宫人摆摆手:“这里用不到你们，退下。”
　　待人走远后，只剩下兄弟两个，还有苏持的心腹随从，说起话来也方便些。
　　苏持抱着苏韶向前走，“以后少往老五那里跑。”
　　“为什么呀？”苏韶觉得这个哥哥知道不少东西，趁着年纪小多套点信息没有坏处。
　　苏持却微笑着，哄小孩似的，道:“你跟苏越本就是一母同胞，关系更近些，又天天往他那跑，我吃醋了。”
　　没问出东西来，苏韶有点失望。他继续扮好不怎么聪明的小孩子，装做信了他的话，“可是我不能出宫找哥哥玩，如果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苏持摸摸他的头，“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最好不过。”


第139章 10.2
　　三殿下今年二十三岁, 抱着五岁的苏韶，就跟哄自己儿子似的。
　　苏持抱着苏韶来到太极殿前面才将人放下, 宫人们通传之后, 得了召见，苏持才进去。苏韶本来就住在这里, 没有那么多规矩，但还是乖乖跟在兄长身后, 亦步亦趋地迈着小短腿进了殿内。
　　苏持向祝皇后行礼问好。
　　请安在其次, 主要为了走这一趟，把苏韶送回来。
　　在场的两个大人心知肚明，送走了苏持之后, 祝皇后把苏韶叫进偏殿, 沉下了脸。
　　寻常日子她穿着素净，就像个普通的妇人一般, 优雅纤弱。只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贵气, 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苏韶乖巧地睁大眼睛, 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些。他软软道，“娘亲~”两手抱住母亲的腰, 撒起娇来。
　　祝皇后不为所动, 她扒开苏韶的手, 柔声道, “母后先前跟你说过什么？”
　　苏韶缩了缩脖子，“不能丢下晁西一个人乱跑……”
　　“今日你做了什么？”
　　“可是儿臣没有乱跑呀。”苏韶可怜巴巴地仰起脑袋，“我去找五哥了, 去五哥那里怎么能算乱跑呢？”
　　“既然是去越儿那里，为何劳烦你三皇兄走这一趟？”
　　苏韶总算是闹明白了祝皇后在气什么。
　　祝皇后与陛下虽是少年夫妻，始终不是天子身侧唯一的女人。尤其是淑妃入宫之后，勾着皇帝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她那里。
　　淑妃的第一个孩子只比太子小几个月，第二个孩子便是三殿下苏持。
　　二殿下的存在就是太子之位的威胁。淑妃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费尽了心思保两个孩子长大，既然要活着，就不能坐以待毙。
　　苏持是淑妃的孩子，不论他性情如何，都站在皇后的对立面。
　　苏韶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被苏持送回来，祝皇后缓了神色，稍稍安心。
　　“娘亲~”苏韶虽然年纪小，对于母亲的情绪变化最是敏锐，盘问完之后，重新抱住祝皇后的腿，母子两个私底下相处很随意。在宫里面，也就这个小不点没有太多拘束，相处起来舒爽些。
　　祝皇后摆手让服侍在旁的宫人下去，把儿子抱起来，“知道你喜欢三殿下，但也不能这么缠着人家。”
　　她主要是怕苏韶被那边算计。其中利害关系，跟孩子讲了他也不一定明白，祝皇后只能告诉苏韶，三殿下已经出宫建府，不日便会封爵，跟后宫的娘们划清界限了。
　　苏韶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问起了自己关心的另一个问题，“五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越儿怎么了？”祝皇后知道苏越的小心思，她确实对苏韶更亲近些，也会有意识的给苏越其他方面的补偿。祝皇后不觉得苏韶能看的出来兄长的疏远，肯定是苏越做出了常规之外的举动。
　　苏韶说，“他躲在屏风后面，还有女人的声音。五哥都不喊我一起玩，我走的时候也没出来看一眼。”
　　他的重点在“不喊我一起玩”，后面那句分明是为了让母亲放在心上特意加上去的，十足的小孩子心性。
　　祝皇后皱皱眉，哄了苏韶几句，转移了苏韶的注意力。
　　就算她要管儿子，也不能让他在弟弟面前失了面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喜好美人是常事，但是大白天还在做那种事情，而且是当着幼弟的面，再怎么讲都说不过去。
　　祝皇后心很累，她生育了四个儿子，每个都不让人省心。
　　苏韶吃了一顿精致的晚饭，饭后祝皇后拿出书本，教导他简单的事理。
　　苏韶还没到跟大伙儿一起上学的年纪，祝皇后虽然没对他抱有太大期望，也在极力给孩子最好的。
　　只可惜苏韶打定主意做个愚钝的花瓶，他没想过当皇帝，只要等太子登基，随便封他个职位，到时候想干嘛就干嘛，不会再担心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跑了一整天的小孩消耗了全部精力，在祝皇后温柔的声音中眼皮子渐渐沉重，不知不觉脑袋一歪，扑在了祝皇后怀里。
　　第二天苏韶是被人骚扰醒的。
　　旁边有人一直拿手指头戳他，耳朵额头嘴巴脸颊，露在被子外面的全都戳了个遍。
　　苏韶伸出手来挥了挥，小声嘟囔道，“别闹……”
　　“小懒虫，快中午了还睡？再睡没饭吃了。”
　　“困……”苏韶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男人的轮廓，跟母后瞧起来完全不一样，也没有父皇那般臃肿。
　　对方又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怎么？不认得本宫了？”
　　“大哥？”
　　太子故意板起脸来，“小没良心的，这才几天不见，还真不认得了？”
　　苏韶清醒过来，又拽了拽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着一颗脑袋在外面，委屈道：“我这不是认出你了吗？怎么还说我没良心……”
　　祝皇后带着宫人进来，指挥两个小姐姐把苏韶从被子里拽出来，给他擦脸漱口。她笑道，“别欺负韶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天早上他不迷糊？”
　　苏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母亲，大哥！我正换衣服呢！”
　　祝皇后掩嘴轻笑。
　　太子道，“年纪不大，倒是知道害羞了。”
　　苏韶挺了挺胸膛，“我侄子都七岁啦！”
　　太子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岁便已经娶妻。他的孩子确实比弟弟年纪要大。
　　两人从寝殿出去，苏韶也松了口气。
　　被宫人们收拾妥帖，苏韶故作沉稳出来接待哥哥。
　　太子是下了朝之后过来的，该说的话，都已经跟祝皇后说完了，剩下的就是通知苏韶。
　　祝皇后让人拿来了茶水和点心，给苏韶垫垫肚子，把人叫到跟前来，“过两日你四哥年满二十岁，正是要举行冠礼的时候，你五哥跟四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一同册封爵位，是个隆重的日子，不比册封太子大典差到哪里去。”
　　苏越今年十六、四殿下苏潜二十岁，六殿下和七殿下同岁，已经年满十五。
　　大哥苏宸两年前被封为太子，那时候苏韶还小，记不得太多，只知道很麻烦，而且需要早早的起床，即便整个过程没他什么事。
　　祝皇后说完之后，苏韶秒懂，耷拉下脸绝望地看着二人，“我可以不去吗？”
　　祝皇后点了点苏韶的脑袋，“自己哥哥的好日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讨打。”
　　“娘亲别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苏韶抱住头，特别同情地看了眼太子，“大哥被册封那天是不是好累？”
　　太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弟弟会问出这样的话。
　　当上太子，离那个位子更近了一步，所有人都向他道喜，就连他自己都是兴奋大过疲惫。自那日起，父亲对他的要求更加严厉，但是又要注意分寸，既不能平庸，也不能表达出对权势的过于渴望，威胁到父亲的统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确实累人。
　　苏宸觉得苏韶跟其他几个胞弟不一样，顿时看他顺眼了不少。
　　太子没有回答弟弟的问话，“你那天很累吗？”
　　苏韶猛点头，“天没亮就起了，而且还冷，抱着汤婆子都暖不过来。可累人了。”
　　太子笑道，“这么辛苦？韶儿忙了些什么？”
　　“和罗华一起跟在哥哥们后面，在雪里站了好久，回来之后披风上全是雪。我一定要在那里站着吗？在屋里不也是一样吗？”
　　罗华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很多时候都是她来照顾苏韶的。
　　祝皇后笑骂，“念在你还未读书，不懂规矩，这次就先放过你。过几日母后亲自给你讲讲，日后可不能再忘了。”
　　太子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讲完之后小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太子走后，祝皇后笑眯眯的把苏韶捞过来，开始给他恶补宫中礼仪。
　　从来都是祸从口出，祝皇后觉得苏韶最近过的太没有拘束了，很容易招惹是非。就这样，苏韶过上了早睡早起，天天学习的生活，完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不知不觉又是两天，转眼到了月初，这天上午宫里的人忙忙碌碌，把本就很干净的屋子又打扫了一遍，还预备下精致的食物。祝皇后也换了身新衣裳，别出心裁地挑选了首饰和香薰。
　　苏韶过来没多久，不太了解这副阵仗是要做什么。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每隔几天都会有一次，而且每次都能见到他的皇帝老爹。
　　想来应该是夫妻俩约定好见面的时候。
　　陛下要过来，苏韶也被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身颜色鲜艳的衣裳，就像个巨大的西红柿。
　　他很无奈，除了扮演特地角色的时候，根本不会穿这么招摇的大红色。可是在这里他说了不算，只能由着皇后来挑选。
　　皇帝是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来的。
　　即使这么隆重的日子，祝皇后依然没有放弃给他补课，不过今天她讲的是关于家宴上的规矩，在苏韶看来，有种故意在皇帝面前显摆的感觉。
　　也不能说是显摆吧，就是好让皇帝注意到那天他还得跟在后面受罪，给开开后门。
　　苏韶表面上很不情愿，实际有恃无恐，安心做他的小孩子。
　　內侍通传过后，祝皇后放下手里的书，拉着苏韶站起来，迎到门前对着最亲近家人行了礼。
　　苏韶一直不知道皇帝老爹叫什么名字，记忆中根本没有。
　　“几日不见十三又长高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苏韶还是觉得他爹向座小山似的。
　　陛下个子很高，比太子殿下还要高一点。只是他看起来太宽了，所以猛地一看不太明显，走进之后才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压迫感。
　　陛下接着道：“这小子最近可还听话？有没有闹你？”
　　皇后松开苏韶的手，站到丈夫身边，两人缓步走到里屋，“过不了多久，就是四殿下弱冠礼。梓童想着，白日里也就罢了，不需要韶儿出面，晚上的家宴却不能失了皇家风度，便想着好好教导一下。韶儿长大了，虽然略有倦怠，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闹着出去玩，总算是能静下心来。”
　　陛下含情脉脉看着皇后，“梓童费心了。”
　　祝皇后今年四十岁，虽然生育了四个儿子，依然保养的很好，光是体态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即便她的皮肤状态比不上年轻人，依然是个美人。她的家世性格，都比淑妃好不少，这么多年下来，陛下对淑妃的心思也淡了，倒是跟皇后越来越近。
　　帝后琴瑟和鸣是件好事，只是宫妃间的新仇旧恨不会轻易过去，再过几年，陛下身体逐渐衰老，竞争力最强的二皇子的反击会更加剧烈。
　　苏韶庆幸自己没直接穿越成太子，要不然早就愁得没头发了，哪里还有装傻充愣的机会。
　　这么想着，苏韶扬起脑袋，期待的看着陛下。
　　他总觉得四殿下的加冠礼不会太容易过去，肯定要搞出来幺蛾子的。苏韶人小力量小，救不了别人，只求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他的身份很敏感，既是嫡子，又被父母偏爱，亲哥哥还是太子。这种尊贵的命格一般人受不住，肯定会在小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夭折。苏韶觉得系统很懒，所以才把创造出了他，代替他挣扎着生存，而不是自己干。
　　祝皇后提醒过陛下后，皇帝总算是对小儿子上了点心，思考道，“再过两年韶儿也该进太学，他年纪比前面几个哥哥小太多，依朕看，还是多招几年纪相仿又懂规矩的玩伴，梓童以为如何？”
　　“听从陛下安排。”祝皇后道。
　　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皇帝跟苏韶说了几句家常，询问他皇后教了些什么，而后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三个主子安安静静用了一大桌子菜，吃完后苏韶被人带下去午睡，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之后，罗华伺候苏韶洗漱，对他道，“陛下和娘娘有事要做，不方便打扰。”
　　苏韶点头，“我知道的，每次都这样，真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
　　罗华道，“陛下日理万机，得了空闲自然要多陪陪娘娘。”
　　苏韶不会作死去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就想着出门走走。上次从皇子所过来，只觉得皇宫好大好大，如果不是有人带路，他未必能找到地方。
　　现在的苏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点点叛逆的小屁孩，他明白这里有多危险，祝皇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安分带着宫人侍卫出了太极殿，在外面转了大半圈，欣赏地上的砖瓦，还有花园里盛开的没盛开的，稀奇古怪的植物。
　　看了好一会儿，苏韶新鲜劲儿过了也觉得没意思。
　　他找了处凉亭坐下歇脚，在心里理了理几个哥哥的关系。
　　大哥是太子，看起来温和好相处，太子的位子貌似还算稳，没有出什么岔子。
　　二哥跟大哥同岁，一直想把大哥撸下来换成自己。两人关系不好，几乎是你死我活，但是这也是皇帝爸爸死掉之后的事了。
　　三哥跟二哥一个娘生的，他们的娘跟自家老妈掐了一辈子。三哥也挺温柔，似乎还蛮喜欢他的，就是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像表面一样。
　　四哥是过几天要过生日的那个，大概是个倒霉蛋。
　　刚穿越过来听到的声音就是五哥的，估计是个变态。
　　其他的哥哥还没有出场，没办法分析。不过听皇帝爸爸话里的意思，过两年他就得去上学了，到时候就会跟还没毕业的哥哥相处。估计今天过后，爹妈就能给他定下书童的人选。
　　太阳暖融融的，苏韶不知不觉就歪倒身子趴在了桌子上，又有点困了。
　　小孩子体力不好，容易觉得累。苏韶觉得这么睡还挺舒服的，迷迷糊糊的听到了罗华的声音，又被人推了推，都没有动。
　　“苏韶！别睡啦，来陪哥哥蹴鞠！”耳边一声巨响，苏韶被吓得一抖。
　　这么久了第一次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有种掉了马甲被人看了个精光的恐慌感。
　　他猛然从桌子上爬起，睁开眼睛，发现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正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一个是一母同胞现年十岁的九皇子苏顷，还有一个是九哥的小跟班，十二哥苏琳。
　　他和小十二虽然排名挨着，实际上也差了四岁。
　　苏韶看了看壮得跟小牛犊似的九哥，又看了看腼腆笑着但是比九哥还高一点点的十二哥，觉得比起蹴鞠，还是睡觉更适合自己。
　　于是苏韶干脆利落都拒绝了哥哥们的邀请，“我不！”


第140章 10.3
　　九殿下和十二殿下年纪只差一岁, 中间的十和十一也都差不多大。还没取名就夭折的小孩子没被算在排名里面，女孩单独教养, 也没算在里面。
　　孩子多了难免拉帮结派, 年纪大的不喜欢和年纪小的玩，母亲关系不好的又是一派, 苏韶不在皇子所住，还是小朋友的哥哥们自然不会跟他关系太好。
　　苏韶拒绝之后, 苏顷“啪”地一声把猪尿泡做的球丢到地上, 抄着手臂来到弟弟跟前。
　　他身高一米四，比苏韶高了接近半米，体格压制很明显, 苏韶歇了站起来跟他比比谁气势强大的心思, 重新往桌子上一趴，把头埋在了手臂里, “我要睡觉, 你们不要打扰我。”
　　苏顷恨铁不成钢, 伸手用力戳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懒！怪不得你长得矮, 天天都在睡睡睡！”
　　苏琳站在凉亭外面掩嘴偷笑, 就连罗华都忍不住弯起嘴角。
　　小孩子皮肤嫩, 被强壮的哥哥这么一戳, 苏韶脑袋上立马红了一片。
　　皇后揍他屁股的时候都没用过这么大力气！
　　苏韶抬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才五岁！你怎么这么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的苏顷不可置信的看着弟弟, 他第一次被人骂，还用了这么过分的词语。
　　苏顷觉得苏韶这个小不点说不准连丧心病狂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把弟弟弄哭了确实有点过分。
　　暴躁老哥被弟弟的眼泪安抚，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拿苏韶怎么办，“你别哭啊……我错了还不成吗？”
　　“谁哭了！”苏韶瞪他。
　　“好好好你没哭。”苏顷哄道，扭头对苏琳挤了挤眼睛，又撇撇嘴。
　　苏琳虽然比苏顷年纪小，性格上却沉稳很多。他没有苏顷这么强壮，但是个子比苏顷高一点，容貌没有苏韶见过的前面那几个哥哥亮眼，笑起来很舒服。
　　“既然十三想静静呆一会儿，咱们又何必勉强。”苏琳走上前，拉着苏顷后退一步，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孩子，言辞间没有那么圆滑，不过用来安抚两个莫名其妙陷入尴尬气氛的两个人还是足够的，“十三今日穿的很隆重，想来父皇到了太晷日极殿，还是不要乱跑，免得让父皇和娘娘担心。”
　　“就是他们让我出来的。”苏韶撇嘴。
　　苏琳道，“过几日就是四哥生辰，父皇和娘娘应当是在商讨礼节上的事吧。”
　　苏顷一脸天真，“生辰？什么生辰？我怎么不知道？”
　　苏琳伸出两只手来狠狠捏了下他两侧的脸颊，扯得脸部都变了形，“你不知道？九哥好好想想，我昨日同你讲的话都是耳旁风不成？”
　　苏顷任由他捏着，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那不是还有你吗？父皇这么多儿子，除了前面那几个哥哥还有小十三，肯定不记得我们啊！放心好了，咱们就混个过场，不必太在意。”
　　说起陛下不会记得还有这几个儿子时，苏琳表情明显变了变了，他看了眼苏韶，发现苏韶一脸茫然。二人对视过后，苏琳笑了一下，捏着苏顷的手放下来，对苏韶道，“十三……如果你今天见到父皇，能不能给我和九哥求个情？”
　　苏韶懵懂道，“为什么要求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皇了。”苏琳表情黯然，他握住双手，攥了一下袖子，“如果能趁此机会与父皇坐的近一些，做儿子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苏琳的表情很真诚，加上年纪不大，完全就是个濡慕的孩子，渴望父亲的关心在情理之中。相比而言，没心没肺的苏顷更像个奇葩。
　　苏韶点头，“哥哥不要担心，这有何难？跟母后说一下，让九哥和十二哥跟我坐在一起就好啦！”
　　苏琳喜笑颜开。
　　傍晚苏韶一个人吃的饭，晚上也是一个人睡的觉，全程没有见过父母的面。
　　第二天皇帝离开之后，他才有机会回到母亲身边，不过这个时候，苏韶已经把答应苏琳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倒是祝皇后看着乖乖习字的儿子，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昨日遇到你的两个哥哥了？为什么不跟顷儿一起玩？”
　　苏韶这才想起来答应苏琳的事情，他眨眨眼睛，对皇后道，“九哥说我长得太矮了！他们那么壮，我害怕。”
　　祝皇后捏了捏他的小胳膊，确实软乎乎的，没有几两肉，“是瘦弱了些，你九哥说的没错。你啊，就是随了你父皇，性子太懒散。”
　　她这个儿子，没事儿就喜欢窝起来睡觉。每当祝皇后想教儿子一点东西，苏韶就偷偷把宫人甩掉，跑到其他宫去躲清闲。
　　苏韶听到祝皇后的话，放下手里的毛笔，小声道，“娘亲不能这么说父皇，父皇知道会不高兴的。”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祝皇后看了一眼安静立在旁边的宫人们。
　　“是娘亲说的呀。”苏韶道，“不能讲父皇的坏话，就算他做的不对也不行。”
　　祝皇后敲了一下苏韶的头，笑骂：“是‘子不言父过’做儿子的不能讲父亲的坏话！韶儿，娘再教你一句，‘强权即公理’。娘把太极殿上下打理好，跟随在身边的人都能信得过，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有其他人听了去。你心地善良，最容易被人欺骗。你要记住，你是陛下的儿子，母亲是陵国皇帝的元妻，地位不如你的人都要讨好你，若是不开心，直接拒绝就是了。”
　　苏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要是我想做呢？”
　　“娘教你的大义不能忘，等你明白这些，再谈想做什么。”祝皇后怜爱地摸着小儿子的头，她对苏韶灌注的心血最多，太子已经是大人，不需要她来操心。苏韶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被同胞兄弟忌惮。她已经四十岁了，正到了衰老的年纪，苏韶只有五岁，忧心的事情自然也多了。
　　苏韶道，“家宴的时候，我想和九哥十二哥坐在一起，可以吗？”
　　祝皇后道，“家宴一直由我来安排，每个人坐的位置都是有规矩的，你既然答应了十二殿下，不可言而无信，这次娘可以满足你。”
　　她停下来，想看看苏韶能不能领会她话中的意思。
　　苏韶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半晌才试探着说，“我不会随便做出承诺，给母亲添麻烦了……”
　　“麻烦是小事，被前朝官员们抓着不放才是大事。”祝皇后道，“不能让陛下难做。”
　　苏韶依然懵懵懂懂。
　　祝皇后笑道，“不懂也没关系，时日还长，等你再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
　　得了承诺之后，苏韶重新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常识填补，就连平日里跟祝皇后讲的话，都比以前有营养很多。
　　不知不觉，四殿下的冠礼到了跟前。
　　祝皇后掌管后宫的花销，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缩减份例，所有的布料食物都是新鲜的，苏韶的新衣裳比原来又大了一个号。
　　一大清早他被祝皇后从被窝里挖出来，用沾了水的柔软帕子擦干净脸蛋，几个婢女扶着他，罗华手指轻巧地帮苏韶束好头发。用细盐和茶水清洁完口腔之后，苏韶才睁开了眼睛。
　　他了看外面昏暗的光线，嘟囔道，“好早啊……为什么要这么早起？”
　　祝皇后已经梳妆打扮好，刚给苏韶准备下早上吃的点心，她走过来，弯下腰捏了捏苏韶的脸蛋，头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你乖乖的，不要闹腾，一会儿罗华带你去见几个哥哥。”
　　苏韶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水光，看起来困倦极了，他软软道，“那娘亲呢？”
　　“娘亲要去见你父皇。”
　　苏韶说，“我记得了，娘亲昨日说过的。”
　　苏韶应下之后，祝皇后带着宫人匆匆离去，他则在太极殿又眯了一会儿眼睛，才被罗华牵着上了辇轿。
　　今天的天气比起册封太子那日友善多了，苏韶穿的层层叠叠的单衣，虽然算不上很薄，行动间没有阻碍，也不用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虽然睡眠依然不充足，坐在轿子里还能补一下觉。
　　到宫殿前面，罗华把苏韶叫醒，将人带到紫宸殿之后安静站在他身后再没出过声。
　　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哥哥都在这里，苏韶最先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身红色，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五哥苏越。
　　刚穿越来的那天，苏韶只听到了苏越淫乱的声音，隔着屏风压根没看到他的模样，记忆中倒是有，但是苏韶一上来就被吓住了，一点都不想去回忆。现在也是，苏越虽然长得很好看，也在苏韶心里贴上了标签。
　　最受宠的小弟弟过来，几个哥哥停下谈话，纷纷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苏韶跟大多数哥哥都不太熟，尤其是二哥苏集，天天跟太子哥哥斗，为了得到陛下青睐，整日学习政治和风雅的诗词，表面风光，实际没少拉帮结派。
　　苏韶放眼看去，觉得这十二个哥哥，至少得分成了五伙。


第141章 10.4
　　三殿下对苏韶笑了一下, 行动间倒是没有出格的举动，应该是怕惹他同母兄长生气。
　　除了三殿下之外, 苏韶跟太子和苏越的关系最好。
　　太子不在这里, 苏越又是个变态，苏韶跟哥哥们打声招呼, 又祝老四生日快乐，寒暄完之后在角落中找了个位置坐好, 谁都不打算搭理。
　　罗华把准备好的点心拿出来, 苏韶小口吃着，睁着萌萌的眼睛，看十几个兄长和谐的聊来聊去。
　　苏顷带着苏琳悄悄来到苏韶跟前, 戳戳苏琳道, “呐，问不就是了, 又不是做亏心事, 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苏琳温和地笑笑, “我没有九哥这么潇洒，心里惦记的事多了, 有些事情反而看不清楚。”他小声问苏韶, “十三, 那天过后, 你可曾有见到过父皇？”
　　苏顷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嘀咕，“凑父皇近了有什么好的？天天考校学问, 随便做出点表情他都不高兴，还不如出去跑圈呢。”
　　几个兄弟都知道苏顷的性子，也都默认了苏顷成年之后要走的跟他们不是一条路。可是苏琳的母亲位分不高，自己的天赋有限，只能依靠苏顷。但是苏顷这个人心大，好些事情都不会在意。年纪渐长后，他自然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企图在父亲面前露个脸，以后不至于过的太艰难。
　　苏韶老老实实道，“没见到父皇，但是母后知道啦！这次准许九哥十二哥陪在我身边。”
　　苏韶措辞用的不太好，搞得两个哥哥像是低他一等似的。只是苏琳自己放低了位置，看到苏顷没有不开心，自己不觉得哪里不好。
　　其实冠礼主要放在家宴上。折腾了前面三个孩子，陛下兴致也淡了，往后还不一定会保留这样的聚会。册封爵位是在临近下早朝时候进行的。快到时间之后，內侍过来把几个皇子皇孙带到殿外等待觐见，苏韶悲伤地发现，依然没有自己什么事儿。
　　受封的兄长们离去之后，苏韶恨恨地咬了一口点心，“形式主义！全都是形式！”
　　苏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傻愣愣问道，“啥形式？”
　　苏韶拍拍九哥的肩膀，一脸痛惜，“你这种没有快穿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给几位皇子的封赏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做起来其实很快，府邸也都建的差不多，拿到圣旨有了名分之后，就可以直接入住。
　　正如祝皇后所言，皇帝很懒，要不是他对皇权天然的掌控欲，说不定连这点朝政都不会做。
　　下朝之后，陛下带着內侍总管从侧方过来，随后是受过封赏的几位哥哥。
　　苏韶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心里还有糕点饼屑。跟着其他几位兄长对皇帝行了礼，皇帝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朕怎么觉得，小十三这么不开心呢？”
　　苏韶听出来皇帝爸爸话里的逗弄，撇撇嘴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悄悄把饼屑抹在华丽柔软的龙袍上，控诉道，“儿子困。明明用不着儿子露面，天不亮就把儿子从床上拉起来，难道还要开心吗？分明给四哥祝贺过生辰，就可以回去睡觉的。”
　　小儿子这番话陛下深以为然，表面上却不能这么顺着他。不疼不痒地说了苏韶两句，陛下把政务往后放，在勤政殿里嘱咐了受过封赏的儿子几句才把人放行。
　　放行的人里面不包括苏韶，他被皇帝抓在身边，临走之前到苏琳羡慕幽怨的眼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父皇……”苏韶喊道。
　　皇帝说，“朕正要去皇后那里，一起过去。”他低头看了眼小儿子，感觉这孩子脑回路跟他九哥似的，一般人捉摸不透。老父亲难道操心苏韶的小心思，语重心长地开口，“好好跟你母后学学，少和你九哥混在一起。”
　　苏韶一听这话立马老实了。
　　他九哥觉得跟老爹呆在一起还不如出去跑圈，苏韶则觉得，干啥都比在他爹跟前杵着强。
　　经过刚才朝堂上的册封，皇帝看到穿了正装，英姿飒爽的几个儿子，心底难免感叹时光似箭，对着苏韶也比平时更在意些。
　　他特意准许苏韶乘坐御辇，满满慈爱地喂了他一路水果，彻底打消了苏韶补觉的念头。
　　回到太极殿，苏韶肚子都圆了起来。
　　祝皇后埋怨了皇帝几句，让后厨煮了消食甜汤。苏韶抱着汤碗，感觉先前做的任务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只有眼前的父母兄弟才是真实的。
　　喝完汤后总算得了空闲，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宴会也张罗起来。
　　说是家宴，实际上请的人不少。除去刚刚建府的几个皇子之外，朝中大臣也会受邀携带家眷过来，算是疏通关系，认一下人。
　　每当这个时候，苏韶都会因为占着“最受宠”的名号，被某些马屁精格外关注，彩虹屁吹得他自己都觉得害臊。
　　天色渐暗，走廊中燃起了烛火。
　　底下臣子等候多时，苏韶也被罗华带着，坐到了太子哥哥对面，皇后右手侧。等了许久之后，帝后才携手入座。
　　跟在苏韶旁边的苏琳眼睛亮晶晶，苏韶则是跟苏顷一起埋头苦吃。
　　祝皇后看到两个儿子相似的神态，心里觉得好笑，对身边婢女道，“把酱酥鹿肉和这盏蜜糖莲花酥给他们送过去，叮嘱罗华仔细着点，别让几个孩子撑着了。”
　　陛下闻言也看了儿子一眼，老九和小十三光顾着吃东西，倒是十二注意到他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了温柔腼腆的笑容。
　　皇帝跟皇后坐的近，说起悄悄话来很方便。
　　他道：“十三旁边跟着的……”
　　祝皇后嗔怪地看了陛下一眼，接口道，“是十二殿下，跟九儿年纪相仿，玩的也好。近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十三也跟着两个孩子一起了。”
　　“哦哦十二啊……一转眼十二也长大了。”
　　祝皇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岔开了陛下的伤春悲秋，“还是小孩子呢，十二和小九不过差了一岁，看他们这模样，哪里称得上大人。”
　　祝皇后眼中满满的慈爱让陛下有种自己是个合格的威严父亲的成就感。似乎他跟皇后亲近了，皇后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也都算在他的功劳里面，尽管他连自己儿子都没认出来。
　　罗华把用琉璃盏盛着的莲花酥放在桌上，苏韶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罗华道，“皇后娘娘让盈水送来给殿下们的。”
　　苏韶又看了眼皇后，发现她在和父皇聊天，又看到刚刚收回目光，瞧起来有点失落的十二哥。用手肘戳了戳十二，苏韶低声问道，“你怎么啦？”
　　十二殿下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苏韶不在理他，也没有注意底下人吹的彩虹屁。九殿下饭量大，吃了不少东西，填饱肚子之后就像是被烫着似的，来回动个不停，要不是有苏琳在，他大概早就跑掉了。
　　“你们都不觉得无聊吗？”苏顷看着两个弟弟，十分不解，“还有十二，干嘛非要坐在这里？动一下都很明显，别说从父皇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苏韶说，“不管他不就是了，九哥你身上肉好硬哦。”
　　苏顷扬起下巴，骄傲道，“那是！我现在天天学习骑射，等出宫建府后，还能讨要一匹好马，到时候骑着马，想去哪里去哪里，比现在可舒服多了。”
　　苏韶眼睛一亮，跟他一起未来的畅想。
　　两个人嘀嘀咕咕好一会儿，忽然周围人静了下来，苏顷说的正起劲，骤然安静之后，傻乎乎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结束了吗？是不是能走了？”
　　一堆人恢复了吵闹，七嘴八舌地说九殿下天真烂漫。
　　苏韶看到苏琳使劲按住了他的胳膊，猜测要是每人拦着，这位不慕名利的九哥可能就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了。
　　苏琳看了眼苏韶，发现弟弟懵懵懂懂，哥哥也不顶事，只能尴尬地笑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父皇正在赏酒喝呢，还没有结束。”
　　苏顷道，“没事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觉得烦。”
　　陛下干咳一声，吓得苏顷闭嘴，缩了缩身子。
　　陛下身边的內侍总管分发下酒液给其他內侍，经了几个下人的手，这才送到底下人的手上。
　　官员臣子们感恩戴德之后，苏韶眨眨眼，对着皇帝问：“怎么没有我的呢？”
　　间隙之中，皇帝听到了他稚嫩的话，大笑道，“你才几岁，就想喝酒？”
　　“哥哥们都有，凭什么我没有？”苏韶瞪了他一眼，陛下没有再理会。
　　过了一会儿，一个模样稚嫩的小太监弓着身子拿酒杯过来，悄声道，“这是陛下吩咐奴婢特地为殿下准备的，请殿下不要难过。”
　　苏韶看了眼皇帝爸爸，发现他还在跟祝皇后说话，神态比往日轻松很多。
　　內侍下去之后，苏韶端起杯子闻了一下，觉得味道怪怪的，没有多少酒味，兴致缺缺地放下。
　　“不喝吗？”苏琳问道。
　　“我想喝跟哥哥们一样的，才不想要掺了水的假酒。”
　　苏琳有些落寞，他奢望的东西被弟弟轻易得到，苏韶却不屑一顾。他羡慕苏韶是兄弟之间的特例，皇后和陛下都会格外关注他，绝对不会让人受了委屈。就算是分赏美酒，也还记得给苏韶留一份特殊的，免得他心里难过。
　　苏琳难得果断一次，对苏韶道，“父皇赏赐岂能不要？既然你不喜欢，不妨给我。”
　　苏韶说，“好啊。”
　　一顿饭吃到宫禁之后才结束，陛下给了懿旨，准许大臣们在城中走动。
　　苏韶和两个哥哥分开后，跟在皇后仪仗队一起回了宫，路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被人放在床榻上，轻柔脱掉衣服盖上了被子。
　　没过多久外面一阵嘈杂，而且迟迟都不安静。苏韶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罗华立刻过来哄道，“可是吵到殿下了，奴婢这就让他们安静。子时将至，殿下能睡好一会儿呢。”
　　苏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困顿地开口，“出什么事了？”
　　罗华道，“十二殿下突发急症，太医正在为他诊治。”
　　苏韶不是真正的五岁小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罗华话里的意思？
　　苏琳一直好好的，成天跟在苏顷身后乱跑，哪来的什么急症？！
　　他想到宫宴上，苏琳替自己喝的那杯酒，浑身一抖，困意全数消散，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罗华，你老实告诉我，十二哥到底怎么了？”
　　罗华第一次见到苏韶强硬的样子，不由怔了一下，心里感叹不愧是娘娘的子嗣。
　　她接到娘娘吩咐，不要让苏韶知道太多，免得让他受到惊吓。可是再怎么说，苏韶是主，她是仆，主子发问，没有隐瞒的道理。
　　罗华一字一句，缓缓道，“十二殿下，薨了。”


第142章 10.5
　　苏韶做了一晚上梦, 梦里全都是宴会上的场景。
　　陛下给臣子赐酒，他抱怨没有自己的。小太监捧着酒杯佝偻着腰背过来, 把酒水放到了桌上, 自己没有喝，杯子里所有的酒水都进了苏琳的嘴里。
　　而后苏琳口中呕出鲜血, 眼睛和鼻孔也在流血，他不停地喊着好痛。
　　苏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他醒不过来, 也动不了，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苏琳不停地挣扎。
　　直到祝皇后把他叫醒, 才从梦魇中出来。
　　祝皇后把他抱在怀里, 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道, “韶儿不必自责, 不关你的事。苏琳是生是死, 都是他的命数，能掌控他的命的, 只有他自己, 明白吗？”
　　苏韶听懂了祝皇后的话, 但是听懂是一回事, 心底释然是另一回事。
　　他紧紧抱着祝皇后，把脸埋到她的衣服里，可怜巴巴地说：“我害怕。”
　　祝皇后已经从罗华那里知道那杯酒是冲着苏韶来的, 她跟陛下坐的近，自然也清楚，陛下没有赏赐过什么酒。一想到她的儿子差一点就没了，即便在宫里活了小半辈子，她依然背后发凉。
　　“娘在这里呢，娘陪着你，韶儿不怕啊。”祝皇后眯了眯眼，朝旁边站着的盈水抬了抬下巴，盈水立刻会意，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苏韶被祝皇后抱的很紧。
　　他之前穿越了很久，没有一次是以这样幼小的模样出现。系统让他来到这时间点，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却体会到了难能可贵的母爱。
　　他不是人类，代替系统成为苏韶，确实需要他费些力气，追根究底还是系统赐予他了真正的生命。
　　过了好一会儿，苏韶小声道，“我想去看看十二哥。”
　　“韶儿不怕吗？”祝皇后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苏韶眼角的泪水，“十二殿下中了毒，模样不好看，现在过去不是时候。”
　　很明显那杯酒就是冲着苏韶来的，祝皇后前思后想，看谁都像是凶手。这次没能成功，短时间内对方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可是苏韶现在这么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必须想办法把人给揪出来，还不能伤及儿子的性命。
　　苏韶道，“我想去~”
　　祝皇后摸摸他的脑袋，怜爱道，“娘知道，韶儿很勇敢，只是这次不行，听娘的话，呆在宫里不要乱跑，好吗？”
　　“我知道的。”苏韶道，“可是……我以后都见不到十二哥了……”
　　生死本来就是很沉重的话题，苏韶只有五岁，却已经一知半解。祝皇后心疼儿子在宫中过的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
　　安慰好苏韶的情绪，祝皇后喊了太医过来为苏韶诊治。
　　苏韶精神确实比以前差了点，但也在正常范围之内。任谁经历了这样的事，都得留下点阴影。
　　他坐在床边，伸出小胳膊来，让太医把脉。
　　祝皇后道，“韶儿刚和十二殿下玩到一起去，就出了这样的事。昨日三个孩子挨在一起坐的，韶儿可有大碍？”
　　太医是盈水喊来的，她是祝皇后的心腹，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后。皇后让她做的，她已经做过，太医也都了解。
　　太医做起这种事情来很熟练，他皱了皱眉，朝皇后弯下腰，恭敬又惶恐，“十三殿下虽然没有碰那杯毒酒，身体上却有细微毒素。殿下近些日子可是时常觉得困倦，昏昏欲睡？”
　　祝皇后道，“正如张大人所言，确实如此。韶儿可有大碍？”
　　张太医摇了摇头，“此毒虽然毒性缓慢，十三殿下毕竟年幼，恐怕伤了根底，还需好好休养。微臣这就开个方子，按时服药调理，时间久了，应当能恢复如初。”
　　苏韶在一边听着觉得好可怕。
　　他娘的脸色阴沉，一点都没有平时的温柔。
　　太医走了之后，苏韶往被子里面缩了缩，露出小半张脸来，问，“娘亲……他说的是真的吗？”
　　祝皇后用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轻柔道，“没有那么严重，韶儿不必担心。”
　　说着她眼中流出了几滴眼泪，表演的痕迹很明显。如果苏韶真的是小孩子，还有可能被哄过去，他的灵魂可不止五岁，一下就看出了祝皇后的意图。
　　他要配合祝皇后演戏，把自己从危险的泥潭里救出来。
　　祝皇后的意图跟最初苏韶给自己做的人设很像，他顺从地没有拆台，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看到母亲的泪水后慌乱的从被窝里出来，手忙脚乱擦拭她脸庞上的眼泪，焦急道，“娘，娘你不要哭，韶儿听话，韶儿乖乖的。”
　　祝皇后抱了他一下，擦掉了泪水，“好，娘不哭。韶儿你可知道，娘是皇后，天底下有无数的女人，都在盯着娘的位子。”
　　苏韶似懂非懂地点头。
　　祝皇后的本意不是教他认识世界，她只是希望儿子能有点警惕心，免得以后受到欺骗。
　　她道，“娘本来不想跟你说这句话，可是出了昨天的事，却不能不讲。……”
　　她说了好多，大都是不痛不痒的话。苏韶知道这些话底下蕴藏的暗潮汹涌，但还是要维持着懵懵懂懂的表情，点头回应她。
　　说实话，祝皇后是深宫之中最亲近的人，但是以苏韶的年纪和经历，还看不出来更多的东西。他不确定祝皇后更在意权势还是亲情，就怕以后跟太子哥哥对上，被这位摸不清底细的母亲无情抛弃。
　　祝皇后说了很多，表达了她和苏韶的亲密，还有深宫之中的艰难，最后才道，“韶儿，这几日，你好好在太极宫里呆着，让母亲放心一些，好吗？”
　　小孩子性情不定，苏韶经常偷偷溜出去。太医这么说了，苏韶就得“病弱”。太极殿里处处是她的人，如果苏韶跑到外面，恐怕要被人针对。
　　祝皇后的想法和苏韶不谋而合，他点了点头，又问，“父皇知道吗？”
　　“这是你和母亲之间的小秘密，你父皇管理整个国家，平日里事务繁忙，拿不出更多的经历来，就不要打扰他了。”
　　苏韶点了点头。
　　祝皇后没有打破年幼孩子对父亲的濡慕之情，自己也应该还对那个男人抱有希望吧。
　　既然如此，她应该是个感性的人，苏韶稍稍往下心。
　　祝皇后吩咐小厨房做好了吃的，让盈水喂给苏韶之后，自己去了主殿。
　　十二殿下的母亲还在，苏琳死去之后，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苏韶吃完东西，实在闲的无聊。
　　他还是有点困，但是不敢睡觉，怕继续梦到苏琳喝下那杯酒。苏韶庆幸祝皇后把事情全都包揽下来，拒绝让他去见苏琳，要不然真的得留下阴影。
　　盈水拿了话本，坐在苏韶床边轻声细语地读。
　　床头的帷幔忽然动了动，一个黑衣人突然走了出来，把苏韶吓得身体一抖。
　　看到他这个反应，苏宸愣了一下，“脸色这么苍白？我吓到你了？”
　　盈水道：“殿下本就受了惊，您还这么悄无声息地过来，就算是奴婢也吓了一跳呢。”
　　“是我错了。”太子道，“外面正忙着，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也是找准机会偷偷溜回来的。要不是为了躲前面的宫妃，自然不会偷偷摸摸的过来。……十三可还好？”
　　苏韶点了点头，“睡醒一会儿了，已经吃了早膳。吃了两个水晶包和甜丸子，还喝了桂花蜜水。”
　　稚嫩的童音轻而易举拂去了太子心底的焦躁，他真正放松下来，打趣道，“胃口倒是不错，说的我都有些饿了。罗华，还有吃的吗？”
　　盈水说，“奴婢去后面看一眼，殿下稍等。”
　　盈水出去之后，苏宸撸了一把弟弟，“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喝牛乳？怎么还是一股奶香味？”
　　苏韶瞪了他一眼，“我才没有！我是大人了！”
　　看苏韶没什么大碍，太子殿下才放下心。照着苏韶刚才说的，吃了两个水晶包和甜丸子，两口喝掉桂花蜜水后又偷偷离开，屋子里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盈水喊人进来收拾好东西，问苏韶：“殿下还要继续听故事吗？”
　　苏韶摇头，“父皇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呀？”
　　每次生病，他都会过来的，虽然有时候会晚几天。
　　盈水也不知道，只能给他一个模糊的答案，暂时把苏韶哄住。
　　苏韶并非真的渴望父亲的关心，他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
　　穿越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就算心里知道后宫中的争权夺势很厉害，幼稚的身体还有哥哥们还算平和的态度麻木住了苏韶，苏琳的死真的惊起了一身冷汗，让他意识到危险时时刻刻都在身边。
　　苏韶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说，现在结束快穿还不是时候。他是像个真正的人类了，可是在系统的帮助下，所有的发展都在掌控之中。离开了系统，失去金手指之后，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会生病死去的普通人。
　　不过说起金手指……应该还有一个，系统并没有收回。
　　陛下再次出现是在半个月之后，就连皇后都没想到，他会过这么久才来看自己的儿子。
　　这其实是好事，隔得越久，说明陛下情绪越大。
　　他是不在意十三殿下的，那么引起情绪波动的，除了在宴会上，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要对付的是苏韶。
　　除了愤怒之外，对苏韶的愧疚也是可以牟利的。
　　陛下来之前，祝皇后教了他很多东西。只不过教学的内容从宫中规矩变成了人情世故。
　　祝皇后没想让苏韶成为一个帝王，跟大儿子争抢皇位。教导好一个孩子本身就不容易，年纪越大，越恐惧死亡，祝皇后也时常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旦这么想了，难免会感到焦虑。她想在自己还在的时候，多给苏韶留一些筹码。
　　皇帝一过来，苏韶就像个许久没见到主人的狗崽子似的，兴奋地跑到陛下腿边，祝皇后离他站的最近，都没能把人拦住。
　　小个子少年抱住陛下的腿，抬起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父亲，奶声奶气道：“父皇父皇父皇！我好想你呀！”
　　“韶儿，规矩呢!”祝皇后用并不严厉的语气呵斥他。
　　严肃的表情破了功，陛下眼神柔和下来，摆摆手，“算了，孩子还小。”
　　“这可是陛下惯着他的，韶儿要是学坏了，可怪不得梓童。”
　　陛下笑笑，把脚边的小孩子抱起来，跟自己平视，他捏了捏看起来就软嫩的脸蛋，“听说你这几日不好好睡觉，每次都折腾到大半夜才睡？”
　　祝皇后变了下脸色。
　　苏韶为什么睡不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陛下愿意寻找凶手是好事，把孩子也扯进来，未必就是好事了。
　　苏韶抱住他的脖子点点头。
　　陛下有点心疼，把人抱到椅子上，自己也坐到一边，“跟父皇说说，为什么睡不着？”
　　两只小手纠结在一起，苏韶皱了皱鼻子，跟个小包子似的，他小声道，“我怕做梦……”
　　陛下问：“韶儿梦到了什么？”
　　皇后松了口气。
　　十二殿下死亡，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那杯毒酒。罗华和苏顷都被盘问过了，苏韶有皇后护着，又借口生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陛下没有大庭广众地把苏韶喊过去盘问，已经算是爱护。
　　苏韶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末了还流了几滴眼泪，不解道：“为什么十二哥哥会出事啊？”
　　皇帝拍拍他，“此事朕自有决断，你们就不要管了。”
　　“你们”里面包含了祝皇后。
　　祝皇后原本不能确定，听到陛下的话之后，确定动手的人就在后宫之中。其他地方，皇后也管不了。
　　后宫嫔妃们只有少数毫无背景，大多数妃子都与前朝重臣们有关系。祝皇后没指望丈夫扫平障碍，自然不会觉得失望。
　　她依旧是温柔贤淑的模样，只是脸上略带上了些忧愁，“陛下，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只是儿子的安危，做母亲的不可能不在意。梓童有个请求，希望陛下能答应。”
　　皇帝神色淡淡，“说来听听。”
　　祝皇后看了一眼苏韶，道：“求陛下送韶儿出宫吧。”
　　皇帝摆摆手，盈水会意，过来把苏韶抱走。
　　他一脸好奇地回头，发现跟在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已经关上了门，什么都看不到。
　　苏韶问盈水，“母后想送我出宫吗？”
　　盈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就算是太极殿里的人也不行，殿下莫要声张。”
　　苏韶耷拉了脸，“所以你们连我都瞒着吗？”
　　盈水没想到这茬。他们都觉得，小皇子什么都不懂，也拿不准主意，听从娘娘的话是最好的选择，就连苏韶身边的罗华也是皇后的人，她们万事以皇后为主，自然不大在意苏韶的想法。
　　“tender lines.娘娘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盈水道，“殿下想出去吗？”
　　不出去的话，就得一直窝在太极殿里装病，出去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苏韶天真地问：“那我还能回来吗？娘亲会不会和我一起呀？”
　　盈水道，“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第143章 10.6
　　像往常一样, 陛下离开之后苏韶才又回到祝皇后身边。
　　掌权者的控制欲总是很强大的，夫妻两个讨论好对苏韶的安排, 没过几日就把人送出了宫。
　　临走之前祝皇后抱了苏韶好一会儿。苏韶不解, 他的几个哥哥都在宫外，同母兄长倒还好说, 可是二哥三哥他们，祝皇后耳提面命让他离他们远一点, 出了宫, 远离后宫妃子们的纷争，伴随身份而来的祸患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幼齿的身形和声音给了他天然的优势，让苏韶看起来很无害, 他恋恋不舍道, “娘亲，为什么要送我出宫呢？”
　　祝皇后道：“宫里不安全。”
　　苏韶问：“可是外面我谁都不认识, 要住在哪里呀？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比宫里还安全吗？”
　　祝皇后说：“娘已经摆脱你舅舅找好了住所, 等到了宫外，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时候到了, 娘就把你接回来。”
　　苏韶愣了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 “舅舅是谁？”
　　祝皇后处在深宫，来宫里看望她的娘家人大都是女眷，就算有个没见过面的舅舅也很正常。
　　祝皇后道, “等出宫之后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于是苏韶就被送出了宫。
　　整个过程很低调，祝皇后掌管宫内各种花销，皇宫里就算有钱，也不能凭空生出来食物锦帛，时常有宫人出去采买。
　　苏韶被放到了后面的车厢里，悄无声息地跟着出去了。
　　出宫后又走了一段时间，苏韶才跟采买的宫人分开。体格强壮的侍卫带他拐了几圈，转的迷迷糊糊，最后到了人烟稀少的一条小路，最后拐到一条死胡同里。
　　苏韶脑补出了好几个恐怖故事，最后都以他血溅墙壁而结束。被自己的脑补吓到，苏韶怂的一批。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站在跟前，兢兢业业地守护着他。
　　过了一会儿，苏韶实在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小声问道：“还要等多久呀？”
　　“少爷稍安勿躁。”其中一个侍卫道。另一个则如临大敌似的盯着他，苏韶被这么看着压力很大，但是他诡异地明白这位大哥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娇生惯养的孩子，哭闹起来应该不好哄吧？
　　苏韶没有再问，也没给两个人添不自在。安心又等了一会儿，过来了一个青年。
　　青年只身一人，身上穿的黑色袍子虽然低调，却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他微笑着给两个侍卫丢了个荷包，走过来牵起苏韶的手，“辛苦二位。”
　　两个侍卫点头，离开了这里。
　　苏韶好奇地抬头，仰望过来接他的男人。
　　他没见过舅舅的样子，孤身一人在陌生人身边，心里觉得很没底。可是再没底也不能表现出来，最好要用乖巧的外表迷惑他人，争取让自己的待遇好一点。
　　男人察觉到苏韶的眼神，笑了一下低下头，“你就是韶儿吧？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什么点。”他比了个跟肩宽差不多的长度，“我叫祝青枫，是你母亲的亲弟弟，也是你外祖母的儿子。”
　　祝青枫是个壮实的汉子，三十多岁的模样。他个子很高，瞧着和皇帝爸爸差不多高，但是没有陛下那么胖，所以显得身材修长，十分养眼。他的模样跟祝皇后一点都不像，棱角分明的，眼睛也不大，鼻梁高挺，嘴唇不算薄，勾起的嘴角让他瞧着有点调皮，笑意直达眼底，应该很真诚。
　　“我叫苏韶。”苏韶介绍自己。
　　祝青枫注意到小侄子虽然有点害怕，表现的却相当有条理，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他对苏韶的印象还不错。
　　“姐姐应该跟你说过，出了宫，就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了。苏姓是国姓，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也不少，所以你需要换一个名字。”祝青枫朝他挤了挤眼睛，“要不你就跟我姓吧！”
　　“啊？”
　　在宫外期间改掉名字，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宫里的“十三殿下”受到惊吓，身上又中了毒，体质虚弱不宜见人。若是有必要，祝皇后完全可以找一个孩子，把他扮成苏韶的模样留在宫中。只是如果真的那样，估计要等陛下驾崩，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才能回去了。
　　他能从宫里出来，是经过陛下同意的，所以祝皇后的安排应该跟苏韶想的，细节上有出入。
　　“至于这么惊讶吗？”祝青枫蹲下身子，拍拍后背，“来，到舅舅身上来，舅舅带你回去。”
　　苏韶听话地趴到他背上。
　　他素来懂事，没干过欺负下人张扬跋扈的事情。被人背着还是头一次，祝青枫站直了身子之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宽广，就连两侧的墙壁都低矮了起来。
　　男人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都能感受得到，苏韶伸手捏了捏他翘起的蝴蝶骨，“舅舅？”
　　祝青枫道：“嗯。”
　　苏韶：“舅舅？”
　　祝青枫：“怎么了？”
　　苏韶趴到他的脖颈处，把下巴搭在祝青枫肩膀上蹭了蹭，哼唧了两声。
　　苏韶对这里的归属感挺强的，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比起现代的时间，他对古代世界更加熟悉。系统空间里那间屋子，还有里面的雕花大床，跟太极殿，他的卧室摆设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系统安排好的，曾经穿越过的世界会是真实的吗？
　　这里，也是真实的吗？
　　祝青枫背着苏韶去了一处小院，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杂草和生长茂盛从未裁剪过的树，一个人都没有。
　　“以后咱俩住这里。”祝青枫说，“你现在的身份，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就连你外祖父也不能告诉他。”
　　他牵着苏韶的手，带他走进了屋里，“我都打扫过了，你看看想住哪间房，自己挑。”
　　苏韶没有顺着他的话去做，他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大眼睛里满是忐忑，“改了名字，母亲还会认得我吗？她说过会接我回去的。”
　　祝青枫摸了摸下巴，笑道：“当然会啦！那你是你娘，天底下哪里有当娘的，连自己儿子都不认的道理。姐姐虞姐一向说话算话。”
　　“那、那我以后叫什么？”
　　“姐姐把你送出宫，是为了躲避祸事，不如就叫祝平安好了。”祝青枫道，“虽说祝家不止娘娘一位小姐，你再喊我舅舅，难免引起旁人怀疑。不如喊我一声爹来听听？”
　　苏韶瞪大眼睛看着他，慢吞吞道：“我亲爹不会同意的……”
　　“我竟忘了这茬！”祝青枫拍了下手，满脸可惜。他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只能喊我一声姨夫了。”
　　祝老爷在朝廷有官职在身，祝家所有人丁都一清二楚，能做手脚的只有祝青枫夫人那边。
　　这些细枝末节，苏韶觉得他们早该讨论好了，祝青枫故意这么说，逗自己玩呢。
　　安顿下来，祝青枫找来仆从添补到家里，还买来两个年纪相仿家世清白的孩子，陪他作伴。
　　祝青枫应该也是有官职在身的，陪同苏韶熟悉了环境之后，就不怎么出现了。苏韶问过他，祝青枫跟他讲，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模样，管这么过做什么。
　　在宫外呆的时间比预想中要短，在这里住了两年，苏韶平日里不常出门，跟邻居们都不熟悉。两年后，祝青枫做好安排，默默把他送回了宫里。
　　两年后的苏韶已经七岁，身高抽长了不少，比起出宫时多了些男孩子的棱角。
　　祝皇后一如记忆中那般慈爱温柔，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祝青枫没有亲自过来，他是个有家室的成年人，就算宫里人是自己亲姐姐，为了避嫌，不能踏入后宫。
　　祝皇后抱着苏韶左看右看，笑着笑着，眼中流出了点点泪水。
　　她始终克制着自己，除了十二殿下去世时，哄骗苏韶听话出宫，再也没有张扬的宣泄过情绪。
　　两年未见的小儿子终于回来，她却有点忍不住了。
　　祝皇后道：“高了，也壮了……看来你舅舅把你教的很好。”
　　“我好像娘亲呀。”苏韶不像普通小孩那样忘性大，跟祝皇后相处起来，跟以前一样，这两年的空缺仿佛不存在一般。他扑到母亲怀里，“娘终于接我回来了，再不见到娘亲，我都要以为娘把我忘了。”
　　“你是娘的宝贝疙瘩，怎么会忘呢？”儿子没有跟自己生疏，祝皇后心里很宽慰。
　　跟苏韶温存许久，陛下下了朝也来了太极殿。
　　大约是在朝堂上商议过了，皇帝简单询问了几句，开门见山道：“你今年已经七岁，既然回了宫，玩心就该收一收，该准备去国子监读书了。”
　　祝皇后忧心忡忡，“青枫这两年把韶儿照顾的不错，但他毕竟伤了底子，身体比寻常孩子要弱些……”
　　“那就再修养几日。”被皇后婉转提醒，陛下记起来苏韶在出宫那两年，十三皇子从未出现在人前。既然是病重，就得有个痊愈的过程，免得遭人起疑心。皇帝道：“韶儿，过来。”
　　苏韶听话地到陛下身侧。
　　陛下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你小子，重了不少啊。”
　　苏韶露出羞赧的表情，他在外面确实吃的不错，估计身上的余毒也清的差不多，没了往日那样嗜睡，也就没法再扮作身体虚弱了。
　　苏韶回来之后，太极殿便传出消息，十三殿下的身体在一日日好转。
　　闷了大半年之后，苏韶才进入国子监，住所也由太极殿搬到了皇子所。
　　读书之后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年纪相仿的几个小孩，一起做同样的事，难免被拿出来比较。苏韶觉得是时候塑造自己的花瓶形象了。


第144章 10.7
　　入学之前, 苏韶先见了见他的两个伴读。
　　他出生的实在太晚了，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辈分很低。陛下为他挑选了两个伴读, 一个跟他同岁, 是礼部尚书的小孙子阮夷，还有一个八岁, 父亲是东安王李博荣，名叫李鸿信。
　　李鸿信比阮夷外向, 看到苏韶之后, 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阮夷后知后觉地跟着李鸿信动作，一双眼睛满是茫然和好奇, 似乎没搞明白,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祝皇后打量这两个孩子，满意地收回目光, 她拍了拍苏韶的肩膀, 苏韶往前, “不必多礼啦。”他看看阮夷，问道, “你今年几岁啦？看起来比我小。”
　　“殿下, 我七岁了。”阮夷说, “我长得比较慢, 爷爷说，等再过两年，就能又高又壮了。”
　　苏韶朝他笑笑。
　　三个孩子跟着陛下一同来到国子监, 见过老师之后才离开。
　　太傅是个白胡子老头，板着脸神情严肃，看到三个小豆丁之后也没有露出慈爱的神色，搞得苏韶很紧张。
　　他穿越了许多世界，都没有上过学，今天是第一天。
　　太傅看三个小朋友安安分分，大概了解他们的性情，慢慢点了点头。太傅给他们安排了座位，又分了书籍和笔墨，三人算是正式入了学。
　　苏韶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多数人都不认识。
　　新人入学，其中一个还是皇子，小朋友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起来。
　　苏韶戳戳李鸿信，问，“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李鸿信虽然不姓苏，地位尊贵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平时舔他的人不少，书房里好些人都见过，他道：“认识几个，不记得名字了。”
　　“我一个都不认识。”苏韶说，“还以为会和皇兄们一起上课呢。”
　　阮夷坐在苏韶的右边，他摆好书本和砚台，又把毛笔洗好，放在桌案上。打理干净桌面之后才入座，听到苏韶这么说，呆着婴儿肥的小孩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认识的，殿下不必担心。”
　　“嗯？”苏韶因为他是个内向的孩子，现在这么一看，阮夷似乎得伺候他和李鸿信两个人，从尚书家小公子，直接降级成了书童，“你这么厉害呀？”
　　阮夷点点头，小声把人介绍了一遍。
　　太傅给了他们熟悉的时间，看底下的孩子神情不似刚才激动之后，干咳一声，让他们拿起了书本。
　　苏韶有祝皇后教的底子垫着，其他的孩子也不是大字不识。第一节 课的内容浅显，理解起来很轻松。苏韶看了看身边百无聊赖的李鸿信，还有满脸写着认真的阮夷，两人一看就是学霸，有了对比，“资质愚钝”来的更容易些。
　　太傅是个古板的人。他之前教的人是太子那一批，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七岁，早就从国子监毕业了。按道理讲，三师的职位尊贵，用不着太傅留下来，只需要回家清闲，偶尔为太子解惑就好了。但是太傅对教书似乎有了感情，自请留在国子监。
　　苏韶听着太傅的课昏昏欲睡，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
　　想象中的旁征博引一点也没有，太傅不过是照着课本一句一句通读罢了。
　　一想到要在国子监里学习好多年，苏韶就觉得心里很累。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苏韶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积攒起来的睡意却一点都没有了。
　　一群小孩凑到苏韶跟前，笨拙地说着场面话，也有直白的孩子直接说想跟他交朋友。
　　苏韶听着听着，又觉得困了。
　　他忽然站起身，孩子们以为他要发飙，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苏韶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该干嘛干嘛。”
　　李鸿信和阮夷对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苏韶对国子监不熟悉，这是他第一次过来。正是春日，院子里面的树上开了些粉色的花朵，看起来小小的，苏韶没有见过。
　　他往树跟前走了走，发现后面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本书扣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楚模样。
　　阮夷和李鸿信过来之后，苏韶问阮夷，“那边的人是谁？看起来有点熟悉。”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树底下的少年似乎意识清醒，听到他的话之后动了动胳膊，把书从脸上拿了下来。少年朝苏韶挑了挑眉，拖长了调子，“十三弟竟然连哥哥都不认得了，哥哥可是很伤心啊。”
　　虽是这么说着，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伤心的意味，甚至还有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让苏韶觉得怪怪的。
　　他思考了一下十几个哥哥的模样，不确定道：“……九哥？”
　　“嗯。”苏顷应了一声，“身体可好些了？”
　　苏韶以前被养在太极殿，没和几个哥哥住在一起，因为年龄相差有点大，也没有跟人一起玩过。他跟苏顷和苏琳的友情持续了不到两天，就随着苏琳的死亡断掉了。
　　后来出宫两年，从回来之后也一直以养病为由，没有见过他。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小孩长大很多，十二岁的苏顷有了少年模样，身体抽长不少，也没以前那么虎头虎脑了。
　　“好的差不多啦，要不然母亲也不会放我出来。”苏韶笑了笑，“九哥，我搬到皇子所住了，就在那边的甘霖殿。”
　　“是吗？母后舍得让你出来了？”
　　苏韶觉得他语气怪怪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从小就被特殊对待，总不能说“要不是年纪到了，她才舍不得”，也不能回答“其实我都被她放在宫外两年啦”，无论怎么样都对自己没好处，苏韶干脆沉默以待，闭上嘴对他傻笑。
　　苏琳的死，让苏顷变了好多啊。
　　李鸿信道：“殿下，该回去了。”
　　苏韶点了点头，又问苏顷，“九哥不上课吗？”
　　“一会儿就去，你先走吧。”苏顷摆摆手，重新把书举到了头顶。
　　苏韶和小伙伴们一起回去，上完一上午文化课之后，被罗华接着去自己的新住所。李鸿信和阮夷跟他住在一起，除非休假，其他时间都不能出宫的。
　　苏韶上了几天课，新鲜感过去之后，胆子越来越大，每次都昏昏欲睡。太傅看不过去，找陛下打小报告，陛下不以为意，反倒让太傅多照顾一下他，倒是坐实了身体虚弱的传闻，连下午的体育课请假都变得简单了。
　　终于挨到休沐时，两个伴读出宫回家，苏韶也得了机会去见祝皇后。
　　如果不是遇到苏顷，他都快把出宫的理由给忘记了。既然祝皇后让他回来，凶手应该已经没有办法再蹦跶了。
　　苏韶一大早起来，任由罗华收拾好自己，简单吃了点东西垫下肚子，兴冲冲往太极殿赶。
　　盈水在宫殿外头站的笔直，脸上带着笑容，跟另一位宫女聊天。
　　见到苏韶她立刻迎了上来，行完礼道：“娘娘猜到殿下今天会过来，特地让奴婢在殿外迎候，奴婢刚一出来，殿下果真到了。”
　　苏韶一脸茫然，好像没听懂盈水话里的意思。
　　盈水也知道，拿讨好成年人的那一套对着个孩子讲不太好。她立刻结束话题，请苏韶进去。
　　“殿下来的正是时候，今日陛下也在。”盈水道。
　　苏韶问：“父皇是特意在等我？”
　　盈水笑道，“确实是在等您呢。不过寻常事时候，每逢初一十五，陛下也会到娘娘这里来，这是规矩。”
　　“原来是这样。”苏韶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月初都能见到父皇。”
　　陛下和皇后果真如盈水所言，坐在殿内闲聊。
　　苏韶规规矩矩行了礼，被陛下喊到身侧，任由父母打量。
　　陛下板着脸问他，“这几日学的怎么样？”
　　苏韶支支吾吾，“就、还行？”
　　陛下冷笑，“既然还行，朕就来考考你。”
　　苏韶；“……”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第145章 10.8
　　皇帝爸爸问了好几个问题，苏韶全都答不上来, 甚至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讲过。
　　陛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故作失望, “看看你的几个哥哥，哪一个像你这般疲懒？再过几年, 父皇不在了，你该如何自处？”
　　“父皇……”陛下虽然体格看起来很庞大, 苏韶被他抱着的时候能感觉到, 他身上的肉一点都不结实, 纯粹虚胖。可是即便心里明白, 他已经到了中年, 又不怎么锻炼, 古代医疗条件差, 四十来岁就算是中老年了。苏韶一点都没想过, 他会死去。
　　皇帝这么说了之后，苏韶才猛然惊醒, 他自己都徘徊在生死之间，到了陛下这个位子，经历过的事情只多不少。苏韶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父亲。
　　皇帝和皇后一个月才相处两天, 苏韶对这位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刻。想来其他人也都一样，不希望皇帝死，只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准备, 去迎接新一轮的势力洗牌。
　　苏韶想了很多, 看起来像是吓懵了。
　　祝皇后知道陛下有多忌讳“死”这件事, 她立刻意识到，陛下说这句话根本没过脑子，恐怕是突然中冒出来的想法，试探儿子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刻。祝皇后怕小儿子惹得丈夫不高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娇柔地戳了下陛下后腰，“您说这个做什么呢？”
　　祝皇后眼中涌出星星点点的泪水，“韶儿还小，哪里懂这个？您身子强健，这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做什么说这种丧气话吓唬孩子？”
　　苏韶回过神，抬头看着父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学着祝皇后的模样，撇了撇嘴，又吸吸鼻子，落了几滴眼泪。
　　“是朕说错话了。”皇帝道，“朕向梓童和韶儿赔罪。”
　　苏韶用很慢的语速，一边思考一边安慰他，“书上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怎么都背不过。背东西好难哦。不过父皇不必担心，鸿信和小阮会帮我的，他们两个学的都很快。”说着他耷拉下脸，“我以后好好听讲，不睡觉了。”
　　陛下顺着他的话，把话锋重新拐到了学习上。
　　苏韶像个鹌鹑似的听父母训话，心想这么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盈水过来给两位主子添了茶水，陛下停下来喝了一口，给了苏韶喘息的机会。
　　苏韶往祝皇后那边蹭，陛下润完了嗓子，就看到这孩子歪到他娘的怀里，嘟着嘴在耳边小声讲话。自己这么一眼看过去，倒把他吓得哆嗦了一下，怪可怜的。
　　陛下大发慈悲，放过苏韶一马。
　　苏韶松了口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教育过，陛下龙威甚重，板起脸来不是一般人都受得了的。
　　确定父母不再念叨之后，苏韶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从祝皇后身边离开，爬到座位上坐好，拿了几颗葡萄剥皮送到嘴里。
　　“你这小子……”陛下笑着摇头。
　　他有很多儿子，但是其他儿子都不像苏韶这么单纯，没养在身边，偶尔见了也不亲近，永远都是恭恭敬敬。再大一点，有了小心思，知道讨好父亲，动作里也都透露着一股子刻意，远没有苏韶这般随性自然。陛下发觉，苏韶越长越大，他也越来越愿意做一个寻常的父亲，替儿子着想了。
　　苏韶咽下葡萄，“前几日，儿子见到九哥了。他变化好大，我都没认出来。”
　　祝皇后道：“小九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孩子不定性，朕看着他比以前顺眼多了。苏顷小时候整天胡闹，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就想着出宫打架。”九殿下是祝皇后亲子，陛下对他印象也很深，能接的上话。
　　苏韶问，“儿子一直没有问，十二哥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祝皇后用手帕抿着嘴笑，“你这傻孩子，都过去大半年了，才想起这事？”
　　苏韶说，“不是有您二位在吗？哪里用得着我费心。要不是遇到九哥，我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想起来。”
　　皇帝没有说话。
　　祝皇后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乖孩子，跟往常一样就好。”
　　苏韶点了点头。
　　留在太极宫吃了午饭，苏韶溜达着回皇子所。
　　周围无人之时，他问身边的罗华，“十二哥哥的母亲是哪一位娘娘呀？”
　　罗华道：“殿下，是贞美人。十二殿下去世后不久，忧思过度，也跟着去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罗华小声道：“那时候殿下在太极殿养病，娘娘吩咐不准打扰。”
　　是他出宫时候的事啊。
　　苏韶又问：“我生病的时候，还有娘娘出事吗？”
　　罗华摇头，“其他娘娘皆身体康健，倒是昭云娘娘被陛下抬了位分，如今是贵妃了。”
　　苏韶搞不清楚是谁出动的手了。
　　他觉得最可能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凶手就是贞美人。皇帝不会教导苏琳，苏琳跟生母自然亲近。他那么想离父亲近一些，与贞美人的思想脱不开关系。如果贞美人因为久久得不到宠爱，嫉恨苏韶与皇后，又不好对皇后下手，把目标放在苏韶身上也说得过去。
　　如果凶手是她，杀死自己的儿子，短短时间内郁郁而终也有可能，还可能是被陛下赐死了。
　　第二种可能性是，凶手还好好的。祝皇后找到了线索证明她的身份，譬如那日倒酒的小太监，或者其他。有了明确的证据之后，陛下便可亲自出面警告，碍于前朝形式，不能动她。
　　不论哪一种，都挺糟心的。
　　苏韶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上面有两位大腿，只要平日里小心谨慎不会出差错。最重要的是还是应付老师布置的功课。
　　他故意把学习进度落下了一大截，参照着两个伴读，没有表现的太蠢。被陛下念叨之后，上课时苏韶坚持住不睡觉，摆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但是认真听了还比旁人要差，太傅不得不承认，这位瞧起来聪慧灵敏的十三殿下资质有限，做不出太大成就。
　　吊儿郎当地在国子监混了几年，苏韶迎来了光明正大出宫的机会。
　　陛下在位许久，从来没有出过建设性的政策。但是上一位皇帝治国有方，到了现在还算是太平盛世，没有出过太大的乱子。
　　此次出宫虽说是要治水游寻，民风淳朴社会安定，可以顺道游玩一番，长长见识。
　　除苏韶之外，陛下带了二殿下苏集、五殿下苏越。太子殿下留在宫内监国，不能在陛下面前刷存在感了。除了三个皇子，还有淑妃娘娘和前朝的几位大人，好多人苏韶都不认识。
　　淑妃娘娘的年纪比祝皇后小不了几岁，她的气质与祝皇后完全不同，眼界略显狭长，用妆容修饰过后，十分妩媚动人。即使年纪大了，脸上不过几条细纹，想来应该跟年轻时候变化不大。
　　当年陛下对淑妃的宠爱超越了皇后。二殿下只比太子殿下小了几个月，祝皇后心里不憋屈才怪。
　　两个女人斗了大半辈子，到如今又因为二殿下和太子殿下的立场不同，闹得十分僵硬。不过陛下对于美色的心思淡了，心也收到发妻身上，淑妃不得不收起争宠的小心思，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儿子身上。
　　临出宫时，祝皇后对苏韶耳提面命，让他打起精神，千万要小心。
　　苏韶把祝皇后的话记在心里，开开心心地跟着父亲和哥哥离了京城，慢心的好奇在出城之后，看了许久周遭偏僻荒芜的景色后淡了下来。
　　苏韶是唯一一个未成年，虽然性格算不上太活泼，可爱娇憨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去关注逗弄他。
　　“后悔了？”陛下问道。他换下色彩华丽的锦袍，穿上一身素雅低调的衣服，看着苏韶的眼神，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离宫不远，若是受不住一路颠簸，朕可以让卫献送你回去。”
　　卫献是陛下身边的侍卫统领，相当于保安部部长，此时正在外面驾车。
　　淑妃娘娘作为女眷，单独一辆马车。
　　陛下带了女人和孩子，想来灾情不严重。应该是想出来玩，凑巧碰到水灾，顺道过去看看。
　　苏韶完全没想过父亲这是在逗自己玩，闻言忽的瞪大眼睛，不满地看着他，“您怎么能这样啊？当初是儿子主动要求一起出宫，刚出城门就被人送回去，被阮夷和李鸿信看到，指不定怎么挖苦我呢，我的面子往哪儿放啊！不行，我绝对不会自己回去的！”
　　苏越笑道：“要不五哥陪你回去？”
　　“唉，你们这些人，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欺负我嘴笨。”苏韶总算是想明白，陛下是在开玩笑了。这几年人设艹的很成功，他乐得被父亲兄长们嘴上调侃，总比时刻小心提防着要强。
　　陛下大笑，另外二殿下和五殿下也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片刻后，陛下开了个头，讲起了南方水患的事。二殿下和五殿下有官职在身，此次出宫就是为了解决水患，亲自历练一下。两个人提前做了功课，对那边的农业、商业、地形全都很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苏韶听了一会儿，实在跟不上他们的话。他还没从国子监毕业，也没出过门，对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靠着先前穿越过的经历能明白，苏集的话里用了华而不实的信息修饰，中心思想就是疏通河道。具体怎么做就不大清楚了。
　　这是在父亲面前表现地自己看的书多呢。苏韶兴致缺缺，不想跟他们掺和，两个哥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肯定也不愿意让父亲的注意力转移。
　　马车里面空间很大，一点都不拥挤。苏韶端了一盘点心和一盘水果，往角落里凑了凑，吃得饱饱的之后开始犯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二殿下回头看了苏韶一眼，若有所思。
　　陛下摆摆手，三人压低了声音。“十三这孩子啊，从小就没心没肺的，被阿虞惯坏了。他年纪都能给你们当儿子了，多多帮衬着些，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二殿下心中震惊，看了一眼旁边的苏越，苏越眼观鼻鼻观心，不漏半分神色。他直视陛下双目，没有在父亲眼中看到一点柔情，心下明白最近的小动作做的太过火，超出帝王的忍耐了。
　　“父皇……儿臣明白了。”


第146章 10.9
　　楚州位置靠南。气候温润，降水丰富, 十年里至少有六七年会发生水灾。赴任的官员也都做好了准备, 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应付。
　　马车行走了四天三夜, 终于到达目的地。
　　苏韶从车上下来，衣着华丽的淑妃娘娘也被人扶着从车上下来。她的容颜确实好看, 单单是立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吸引一众目光。。
　　淑妃脸上带着浅笑, 盯着二殿下看了一眼, 随即移开了视线。她跟前跟着两个模样俏丽的宫女, 乖乖巧巧的立在淑妃娘娘身边, 周身气势却比普通的宫人强很多, 想来这次出门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苏韶见到她的时候不多, 这次也不敢一直盯着他看。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看多了, 恐怕会被记恨上。
　　自从讨论过水灾后, 二殿下就变得沉默寡言。苏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也没有去触这个霉头开口询问。
　　这次出门带的两位哥哥凑巧都是跟苏韶接触不多的。最想弄死他的，就是二殿下苏集，其次就是被他撞破奸丨情的同父同母兄长苏越。如果可以, 苏韶一个都不想跟他们接触。有陛下在倒不是担心明面山过不去，苏韶又没有抢他们风头，大概不会被惦记上。
　　陛下到来, 当地官员亲自迎接, 摆的排场很大, 两侧全都是身穿华服，精神抖擞的侍卫，街道肃清，一个行人也没有。苏韶像梦游一样跟在苏越后面，进了园林中。苏越到是对这样的场面很习惯，手中拿着折扇，面带微笑打量着四周，一副风流雅士的模样。
　　“早就听闻楚州地杰人灵，一路走来尽是好山好水，只可惜没能见到当地的美人是否如风景一般别致。”苏越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小声说道。
　　“殿下若是想看，又有何不可。”一位大人离着他近，听到苏越的话回道，“再过两日，便是中阳节，届时城中男女出城游玩，很是热闹。”
　　“那是什么节日？我怎么没听过？”苏韶问。
　　官员叹了口气，苦笑道：“楚州水患频发，百姓亦是苦不堪言。太阳为妖皇所化，夏日里雨天更为频繁，中阳节便是为了祈求妖皇庇佑，少降豆矢古草些雨水，多来些晴空无云的天气。”
　　苏越道：“原来如此。”
　　江大人给陛下他们安排好住所，接风宴在晚上，可以休息两个时辰。
　　苏韶跟苏越住在一个院子的两侧厢房，挨得挺近的。整理屋子和床铺的事情有下人做，小主子整日无所事事，在外面闲逛。
　　夏天天热，园子里的花开的很好，不出门就能闻到空气中的香味。
　　苏韶不太习惯这种味道，他不是真正娇生惯养的皇子，一般时候不想给人添麻烦，能忍的就忍了，况且留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再换住处也不一定能住的顺心。
　　园子里的小路是用坚硬的鹅卵石铺成的，已经被人踩的光滑，看起来还算舒心。苏韶顺着小路走了走，然后就遇到了苏越。
　　苏越并非一个人在这边，他身侧还有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她背对着苏韶，看不到模样，光看体型就能明白，这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他们桌上摆放着一把七弦琴，女人摆弄了一下，发出零散的琴音。
　　苏越看到苏韶后挑眉，朝他招了招手，“十三弟也在，不如过来坐坐？”
　　苏韶想起来刚穿越那天发生的囧事，有点怀疑苏越是在试探自己还记不记得。
　　他像往常一样，露出毫无心机的微笑，半点都不犹豫地走过去，看到那女子全貌后，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苏越看着苏韶的表情，笑道，“杏儿姑娘模样好看吧？”
　　苏韶红了脸，像是烫到一般移开目光，点头，“好看，比我见过的好多姑娘都好看。”
　　苏越笑：“你才见过几个姑娘？我看是母亲把你护的太好，五哥像你一般大的时候……啧。阿韶，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
　　苏韶呆呆道：“虚岁十四了。”
　　“不小了，用不了多久，房里就该填人了。”苏越一点都不在意身侧的女子，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苏韶懵懂地看着他，“填人？母亲给了我好多宫女，不需要再多人服侍了。”
　　苏越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放到杏儿身上，露骨地打量她，好像要把人吃了一般，他道：“到时候你就懂了。”
　　苏韶问：“这位姑娘是江大人的女儿吗？”
　　杏儿眉眼中有淡淡忧愁，即使脸上挂着笑容也无法驱散，这样的愁绪最能惹人怜爱，很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苏韶过来之后，她也没有起身行礼，表情也没有多大变化，没有丝毫对皇权敬畏的意思。
　　苏韶问过之后，杏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琴弦。
　　“不是。”苏越得意道：“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杏儿是个哑女，以卖艺为生。我见她可怜，便安排人带她在后面跟随。等安顿好之后，跟父皇说一声把她带回府去。”
　　苏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声，“哦。”
　　“我的弟弟，你怎么这么傻，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依然这样。”苏越大笑，“要是你不是我弟弟，我肯定要把你收回府，好好怜惜。”
　　“……”苏越真的口味奇葩荤素不忌。也幸好他装傻，如果太过精明，苏越肯定容不下他。
　　苏韶为自己有个这样的同母哥哥而感到悲哀。
　　苏越没有把弟弟的沉默放在心上，他挥挥手，让杏儿弹琴。
　　苏韶问他，“这几天二哥好像不太开心，为什么呀？”
　　苏越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嘲讽地笑了一下，“他手伸太长了。还真以为父皇年老昏花，什么都看不出来。阿韶，你好歹也十四岁了，总是这么迷糊，以后可怎么办？”
　　“啊？不行吗？”苏韶没心思去争取权利，没有详细了解过大哥和二哥是怎样针锋相对。几个成年的哥哥或许也在积聚力量，等待最后一刻翻盘。他没有表面这么迟钝，只言片语也能了解到更加深入的东西。
　　比如眼前的五哥，看起来风花雪月，既然能跟着陛下一起过来，肯定也有其他心思。
　　苏越看了他一会儿，骤然松了口气，收回满心嘲讽不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对苏韶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兄弟里面，只有你跟我一样，只想快活潇洒，对条条框框的束缚不感兴趣。”
　　苏韶：“……”你是怎么下的这个结论啊，哥？
　　一曲抚毕，苏越站起身来，杏儿也拿起琴，站到他的身后。
　　苏越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还要应付好些人。”
　　苏韶：“哦。”
　　他跟苏越住的近，离开时走的是同一条路。苏越牵着杏儿的一只手，两人贴的很近。他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苏韶听到一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像一只通了电的灯泡。
　　好不容易走到院子前面，分别时苏越对苏韶道：“小心苏集，别跟他走的太近。”
　　苏韶点头，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刚穿越过来那天，三哥苏持跟他说过一句“别跟苏越走的太近”……圈子好乱，好复杂啊。
　　宴会因为有皇帝在，气氛一点都不轻松。不过没苏韶什么事，他只负责听彩虹屁，还有吃东西。
　　大概是跟系统兑换的容貌点数有作用，苏韶每天吃很多睡很多，又不怎么运动，也没有变胖，甚至还有不太明显的肌肉。
　　吃完饭之后，陛下喊了两位成年皇子和官员们去单独的小房间议事，苏韶自己回房，该干嘛干嘛。
　　来到这里这么久，闲暇时候苏韶总是会忍不住想起系统。
　　他搞不明白，系统是怎么从“苏韶”变成系统的。
　　如果他有非同寻常的能力，那么这里的其他人也会有吗？
　　还有今日官员说的，当地的节日，不知道民间传闻中的妖怪是不是真的。
　　他现在见识太少，这些问题全都得不到解答。但是苏韶心里有感觉，之前的穿越不止是为了让他体会感情这么简单，随着年纪渐长，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苏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忽然做起了梦。
　　梦里的他是一只白色的长毛猫，体型很小，蹲在参天大树底下显得格外渺小。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是模糊的，看不清楚真实的样子。苏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是没有办法停止，只能在丛林中跳跃行走，走的身心俱疲之后终于离开了森林。这时，苏韶也从睡梦中醒来。
　　值夜的下人就在外面候着，苏韶静静下床倒了一杯水，没发出声音。
　　时刻都有人监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就算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是祝皇后给的。
　　窗户没关，夜晚的风十分清爽，角落里的烛光晃了晃。苏韶下意识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二殿下苏集。
　　深更半夜不睡觉，乱跑什么？
　　苏韶皱了皱眉，轻巧地把茶杯放下，躲到死角处看苏集匆忙走过。
　　巡逻的人没有发现他吗？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苏韶心往下沉了沉。
　　刚来到楚州第一天，以陛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除非紧急发生的大事，否则不会这样让人操劳。那么只有第二种情况……这是苏集自己的行动。
　　苏越白天说过，苏集手伸的太长，已经招致父亲不满。
　　皇帝想让苏集收手，可是苏集从一开始就站在苏宸的对立面，这么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势力，不能凭着简单的一句话，说放弃就放弃。皇帝活着的时候，尚且暗潮涌动，没了自保之力，等苏宸顺利登上皇位，不止是他，就连淑妃和王府里的家眷们也不会好过。
　　苏集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陛下训斥？他做的事情是跟出宫游寻有关，还是与自己有关？
　　苏集的身影一闪而过，苏韶实在怕了自家哥哥，没敢跟着出去。他回到床上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重新睡着。
　　这次倒是没有再梦到那只猫，但依然做了好多杂乱的梦，等睁开眼睛，苏韶已经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房门被下人们推开，一堆年轻貌美的侍婢端着洗漱用的器皿进来，看到苏韶醒了，表情一送，一行人行礼，伺候他洗漱。
　　其中一人道：“陛下吩咐，巳时一刻去芳华院用早膳。”
　　苏韶点头，“父皇还说什么了？今天有何安排？”
　　婢女道：“好像是……要去旗县查看灾情。”
　　问不出其他事情来，只能静观其变。
　　苏韶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苏越，两个人便结了伴，一起前去芳华院。
　　陛下跟淑妃娘娘住在一起，两个人不像年轻时那样粘稠，都是成年人了，当着孩子的面自然要沉稳庄重。
　　祝皇后不在，淑妃便把自己当做正妻，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自信，可是细细一看，又有一点外强中干。
　　苏韶跟祝皇后相处的时间最长，轻易就感觉到淑妃和祝皇后的差距。
　　宫里的妃子虽说比一般人家的正妻还要尊贵，能分到的宠爱毕竟有限，不论进宫之前身份如何，常年累月精神上的压力不是钱财珍宝能弥补的。通过眼神能看出好多东西来。
　　苏韶和苏越朝陛下和淑妃行礼后落座。
　　苏韶看了眼屋里众人，把是视线放到了苏集身上。
　　苏集精神还不错，看不出来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乱跑。接触到苏韶的眼神之后，苏集放下手中的筷子，温和询问道：“十三弟为何这样看着我？是我身上有哪里不妥吗？”
　　苏韶摇了摇头，咽下口中的米粥，慢吞吞道：“二哥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呀？感觉跟昨天不太一样。”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陛下和淑妃的注意力也放到苏集身上。
　　苏集表情不变，回答道：“确实如此。白日里坐车的时间太久，身体觉得疲劳，晚上多做了几个梦。”
　　苏韶呆呆道：“哦，二哥好好休息，如果还睡不好，记得喊太医开药。”
　　随行人员里是有太医的。
　　苏集道:“多谢十三弟挂念。”
　　淑妃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对苏集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有什么难处全在心里憋着，今日如果不是十三殿下心思敏捷，看出来你气色不好，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
　　苏集似笑非笑，看了苏韶一眼。
　　苏韶回以全然茫然的表情，好像没搞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
　　陛下开口，淡淡道：“用膳吧。”
　　他没有关心苏集的身体，好像在出宫时开口提醒之后，也斩断了父子间的情分，客客气气也生分地很。皇帝发话，其他人不敢再出声，一顿饭吃的安静极了。
　　用完餐之后，江知州备好马车，安排好人手，载着一大家子皇亲国戚前往旗县。
　　旗县是个普通的小县城，一条潜穹江横贯而过一分为二。每年雨季河水上涨，两侧修筑的河坝隔一段时间就要加筑维护，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村子也因此没有机会发展繁荣，农耕之外腾不出更多的人手做其他事情。
　　这次洪涝比上一次更加严重，河坝没能起到作用，也幸好两岸没有人烟，只是种了大片树林。不过再往里的农田却受到影响，秋日的收成会大幅度下降，需要国家补给。除了旗县之外，还有许多县城情况相似。陛下带着苏韶他们过来，也是打着让他们关注百姓民生的主意，根本没想过能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麻烦了点，没有人员伤亡，一时半会想不出主意，没有必要耗费太多心思。
　　苏韶下来车，立刻就感觉到了这边土地的不同。脚下触感软软的，泥土潮湿极了，不过还没到黏在鞋上的程度。
　　再往里走才是县城里面。
　　旗县有五个村子，白家村和张家庄淹的最厉害。
　　陛下找来县令问清楚情况，抛下马车徒步往河边走。几个侍卫走在最前面，脚下的土地情况如何被后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苏韶跟在父亲身边，行走的时候故意用力，留下浅浅的脚印。
　　“好玩吗？”陛下斜着看了他一眼，问道。
　　“好玩，宫里的地面平坦，就算下雨也不会太过泥泞。只有花园里是这样的土壤，罗华总是拦着儿子雨天去花园玩，可是我还是觉得跟这边的不一样。”苏韶道，“是因为上面没有种花吗？”
　　陛下笑着摇摇头，“苏越，你来跟他解释解释。”
　　这里的泥土并不粘稠，只是微微潮湿，苏越还是撩起了衣摆，生怕蹭到一点。
　　他皱了皱眉，说道：“御花园里的只是种的花，这里是路。路是被人踩的，自然越踩越解释。而且京中与楚州相隔甚远，楚州阴雨连绵，常年被雨水浸泡，泥都被冲的差不多了。”
　　“被冲的差不多？”苏韶问。
　　“一直这样的话，泥土是养不出好庄稼的。”苏越道。
　　苏韶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五哥知道的好多呀。”
　　苏越瞧了瞧他，笑道：“是你自己懒。我可常听母后说，你天天就想着跟请假不去读书，没事就在殿里睡觉，连鸿信都看不下去了。要是拿出睡觉的一半时间来做其他事情，你这小娃娃怎么着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懵懂模样。”
　　陛下深觉有理，赞同的点了点头，对苏越道：“不如这几日就让他跟着你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朕觉得可行。”
　　苏韶：“……”可是他觉得苏越话里讲的“其他事情”，并不是看书。
　　要真的近朱者赤，等回宫之后苏韶可能会变成一个浪迹人间的大种马。
　　说起来，苏越今年也二十多岁了，王府里的正妻和侧室全都娶全了，按照他这么个搞法，竟然没生下一儿半女。苏越不会是不行吧……
　　苏越不知道弟弟怎么想他，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带孩子。
　　偶尔在苏韶面前搞那叫追求刺激，如果去哪里都带着他，就是败坏兴致了。
　　苏越道：“可是儿臣听闻，十三弟身边的那两个小孩甚是聪慧，他们跟着阿韶时间不短，都没能把阿韶给扭过来，此次出宫不过短短几日，儿臣觉得做不到。还请父皇不要再说，免得阿韶惹得您不快，您往我身上撒气。”
　　旁边的官员自觉离得远了些，假装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
　　“你这小子！”陛下笑骂，他对苏韶道：“以前你五哥可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可是被你带坏了。”
　　苏韶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而是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严肃着脸问道：“那儿臣是跟谁学的呢？”
　　“跟朕，跟朕学的成了吧。”
　　帝王威仪震慑凡人，陛下来的这两天，也符合他们对皇帝的幻想。没想到在儿子面前，威压甚重的皇帝也会像个寻常父亲那边平易近人。随侍官员们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陛下实在宠爱十三殿下。讨好了十三殿下，说不准在皇帝发怒时求来一线生机。可惜他们不是京中的官员，地方官平时都见不到皇帝，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白家村的村民全都搬离，只剩下被水淹没的房屋。
　　木头支起来的屋子被水淹了许多天，已经变黑腐烂。
　　在官员们紧张的心情下，陛下终于止住脚步，停在高出没有下坡去。
　　他问道：“还有人没搬出来？”
　　旗县县令看了一眼，“应该是村里的老赖，又穷又懒，就算搬走也没地方住，其他人都走了，挑挑拣拣还能敛不少东西。”
　　“嗯。”陛下点头。
　　苏韶看了一会儿，觉得百姓过的很辛苦。
　　陛下问身边的儿子，“你们以为该当如何？”
　　前面说了，陛下是个守成之君，没有做过太大贡献。他维持着先皇的政令，没有让国家走向颓废。就算有一些细微的改动，也是官员提出后，由皇帝来决定要不要实施。他对于人事看的通透，制衡大臣掌控朝堂做的不错，其他方面却差了些。
　　根据系统给出的提议，苏韶一点都不信他有好办法。
　　所以这个题目不是政治题，只是普通的看景说话。
　　苏韶张望了一下周围，动作幅度有点大。
　　苏越正要开口，陛下忽然问他，“你在看什么，稳重些！”
　　苏韶张了张嘴，心虚地指了指自己，“父皇，‘你们’指的是我和五哥吗？”
　　陛下也发觉不太对，他问卫献，“老二呢？”
　　卫献道：“回禀陛下，二殿下在县衙时就已经离开了，说是奉了陛下口谕。”
　　皇帝头疼的扶额，也顾不上考校儿子了，直接冷下脸，下命令道，“派人去把他抓回来！这个逆子，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是。”卫献指派手下去抓二殿下。
　　陛下冷笑，道：“把淑妃给朕看好了，千万别让人跑了。”
　　苏韶觉得他二哥要搞大动作了，皇帝爸爸应该知道想做什么，正好借着出宫给了他机会，看他是否真的无可救药。现在看来，二殿下无路可走，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觉得陛下这步棋走的不好。现代有一句话叫做“千万不要考验人性”，本来啥事没有，可以相安无事度过好久，一旦这样搞，两边肯定都心里不舒服。
　　陛下匆忙带着几人回了县衙，给受灾的几个村子拨了钱粮，派人留下来修建河道和堤坝。弄好之后匆忙带着儿子妃子回京。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时候陛下可不敢再作死了。
　　回京的排场比出宫时小很多，陛下沉痛地看着苏韶，告诉他，其实当年杀死苏琳的人是苏集派来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苏琳存在感低的像是手指甲。要不是替苏韶挡了灾，陛下未必会给苏集降这么多好感度。
　　苏韶听着觉得心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只要皇帝点头，无论什么过错都能一笔揭过。
　　怪不得人人都争抢上面的位置。
　　受人崇敬万人敬仰，掌管全天下的生杀大权，对于男人的吸引力非同凡响。
　　尤其是，只差一步就能坐上那个位子的皇子们。


第147章 10.10
　　来时的宽敞大马车小了不少。
　　苏韶生无可恋地跟一男一女坐在小小的封闭空间里。
　　对面是五殿下苏越, 还有他从路上拉的来历不明的哑女杏儿。
　　少了陛下和二哥，苏越像是完全放飞自我, 一点都不矜持。苏韶不敢想自己在他眼中是怎样糟糕的形象，反正苏越在自己眼里是很烦的。
　　虽然说这里不是公共场合，可是他不要面子的啊！他也需要尊重啊！
　　为了减小目标，陛下选择跟两个儿子分开走。
　　他那边带着淑妃娘娘, 如果遇到刺杀还能扯过来当人质。苏韶就像只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兽, 全程迷惘地任人摆布，然后就被塞到了苏越这里。
　　苏韶觉得很尴尬, 主动闭上眼睛不去看腻歪在一起的两个人。但是那边的声音却不受任何阻拦轻松传到他耳边。恍惚间又回到了几年之前，在苏越皇子所的宫殿里，少年跟那位妃子, 隔着屏风做苟合之事。
　　苏越应该是继承了陛下喜爱作死的特点, 不住地寻找刺激，试探底线, 每一次的侥幸成功都会给他莫大的愉悦感。
　　身边的杏儿不知深浅，极有可能是别人下的套, 苏越活了这么多年, 不会不知道。但他依然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带在了身边，作为最亲近的人，毫不设防。
　　哥哥没有底线就苦了装疯卖傻的苏韶。他忍了半天, 终于想明白, 如果这次不反抗, 未来的许多天都要这样度过。
　　苏韶得提醒苏越收敛一点。
　　苏越还没过分到和杏儿在马车上做那种事。他们只是腻在一起, 调调情。动动手脚罢了。杏儿满脸通红。时不时地看向苏韶。
　　这样的反应，极大程度取悦了苏越。他贴着杏儿的耳旁低沉情深:“没关系，他还小着呢，能懂什么？美人不必害羞，和本王在一起，还想着别的男人。本王可是会不高兴的。”
　　苏韶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他倏忽睁开眼睛，装作刚醒来一般，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角。发出几声细小的鼻音，而后才注意到。车里的另外两人。
　　“好吵啊……”苏韶装作困倦的样子，慢吞吞道，“杏儿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这么红？”
　　杏儿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苏韶道:“五哥，你不要欺负女孩子。杏儿不想又何必为难人家。”
　　苏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究竟是懂还是不懂呢？”
　　他没有说太多，苏韶却听出了话里的深意。
　　故作愚钝必定有所图谋，伪装这么多年，所求不少啊。
　　苏韶傻乎乎地开口，“什么懂不懂的？”
　　“没什么。”
　　苏越看向苏韶目光中的意味完全发生了改变。
　　不过那又如何呢？正因为是亲兄弟，才站在利益对立面。装傻充愣只是一时之计，其他几个哥哥被收拾妥帖，早晚会轮到他的。
　　一路低调平安回宫，出乎想象的平静。
　　苏韶知道，苏集不会放他们回去的。如果他的人没能出现在在他和苏越这边，有八成可能是对陛下动手了。
　　皇城戒严，士兵们排成几队来回巡逻。城墙上方的守城士兵比离开时至少多了一倍。
　　苏越安排杏儿到后面，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施施然从轿子上下来，他带笑对苏韶问：“你说，二哥现在会在哪里？”
　　苏韶摇头，“不知道。父皇那么生气，要是我，肯定不敢回来的。”
　　“我倒觉得未必。”苏越道。
　　守城的侍卫没有见过尊贵的皇子，暂时将人扣押下，喊了上级过来。
　　侍卫长认出苏韶和苏越，态度稍好了一些，也没有立刻把人放进去，而是派手下盘查跟在两位殿下身后的侍卫和车辆。
　　他对苏越解释道：“这几日全城戒严，委屈二位殿下了。”
　　苏越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挑了挑眉，“哦？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不方便多说，殿下回宫一看便知。”侍卫长道。
　　搜查过后，杏儿被几个士兵推着来到了侍卫长跟前。
　　其中一人道：“大人，属下盘问过了，此女并非翊王家眷，半路突然出现，被翊王殿下收留。她身上没有东西可以证明身份。”
　　侍卫长对苏越道：“殿下，现下非同小可，出不得差错，下官以为，还是小心为上。”
　　苏越大笑道：“那便听龚大人的。不过杏儿姑娘柔弱可人，一路体贴入微，甚得本王欢心。龚大人可要待她细致些，若是身世清白，还请送回府中。”
　　侍卫长把人压了下去。
　　杏儿不可置信地睁眼看着苏越，她口不能言，发不出任何声音。柔弱的身躯轻易被几个男人按住动弹不得。苏越眼神冷漠，没了先前对她的温柔浪荡。她心中不再抱有希望，被拖走时转而把目光放到了苏韶身上。
　　苏韶看到她动了动嘴，做了一个口型：“救救我。”
　　苏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该有的大局观还是有的。就算在马车上能阻止苏越的骚扰，此时却不会因为一时心软，把人留下。
　　苏韶装作没看懂她话里的意思，天真的问侍卫长，“你们会怎么审问她呢？”
　　侍卫长道：“既然翊王殿下吩咐了，下官自然不会伤到她。她只要老实交代自己的住处来历，再派人去当地核查，若是没有疑点，自然会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五哥你不用太过担心啦。”苏韶闻言开心道，说完他又问侍卫长，“父皇回宫了吗？他走的路近，应该比我们早些到达。”
　　侍卫长脸色不太好看，他对苏韶道，“陛下……回宫了。”
　　苏韶问：“你为什么这个表情？父皇生病了吗？”
　　侍卫长道：“下官知晓的不多，殿下不妨亲自去看看。”
　　苏韶被苏越带走，回到马车里嘴上还念念有词，“我看他不像是不知道呀，什么都不肯说，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苏越笑道：“这样才有意思不是？”
　　“哪里有意思了？”
　　苏越道：“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之中，了解的一清二楚，也能猜透不久之后会发生什么，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无聊吗？人生啊，还是多写波折比较好。超出预计之外的人和事，总是能让人感到惊喜。”
　　苏韶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可怕，好像要把人剥掉外面的皮囊，直击灵魂深处。
　　以苏越的眼界见识，怎么样都不会想到，这个弟弟还有如此复杂的一段过往。也正是因为看不透，所以他的兴趣才会维持这么久。
　　苏韶问：“杏儿就是超出预计的人吗？”
　　“算是吧。”苏越道，“十三弟，跟五哥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苏越指了指头顶，道：“你觉得，最后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会是谁呢？”
　　“当然是太子哥哥呀。”苏韶的眼神如稚子一般通透清澈，像是对这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分毫不懂，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一板一眼道，“太子哥哥本来就是储君，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太子哥哥很厉害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做到呢？”
　　苏越道：“确实。不过我倒觉得，你太子哥哥当得不安稳。不如我就压二哥吧，看看二哥能做到何种地步。”
　　苏越真是个疯子。
　　苏韶坐的乖巧，进宫后下来马车，步行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是一所偏殿，平日里用来侯见官员，相当于会客室，主殿就是会议室，每天上朝的地方。
　　太子殿下还在代理朝政，下朝之后过来看了一眼两个弟弟，确定没有受伤，苏宸就让人把苏韶松到祝皇后那边，留下苏越单独说话。
　　苏韶人设立的好，又是未成年，死里逃生后祝皇后和陛下对这个孩子格外在意，一般什么事都不会扯到他身上。这次也一样。
　　一进入太极殿，苏韶就看到跟平常不太一样的祝皇后，在殿外眉头紧锁，凝重地看着远处。
　　看到苏韶之后，她的表情也没有松动，只是不想让儿子担心，勉强挂上笑容，“韶儿可算是回来了，在外面过的可好？瘦了瘦了，你父皇也是……做什么非要带你一起去呢？到头来还不是……唉。”
　　苏韶呆呆地看着盈水说几句好话安慰，后知后觉地发现宫里气氛不一般。回来之后就没有看到父亲，换做往常，肯定得先在陛下面前刷个脸的。
　　“父皇呢？”苏韶问，“娘亲，父皇是不是生病了？城门口的大人说父皇回来了，儿子觉得他表情很怪，可是问什么他都不说。肯定是父皇生病了。”
　　祝皇后握住了苏韶的手，苏韶才发觉她身上冰凉。
　　自从搬到皇子所之后，祝皇后就没有再做太过亲密的举动，把他当做成年人对待。祝皇后骤然失态，肯定是有原因的。
　　苏韶心底的荒乱越来越清晰。
　　那个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来，压都压不下去。
　　陛下……
　　陛下……
　　祝皇后：“陛下驾崩了。”
　　苏韶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眼眶有点酸。此时此刻没有压抑自己的理由，在母亲面前可以肆意地做个孩子，祝皇后不会笑话。
　　如果亲近的人去世后，内心没有一点悲伤，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苏韶呜咽两声，眼泪不停地流出。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含糊不清地问道，“父皇先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祝皇后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你二哥收揽的权力太多了，陛下不会放任年轻力壮的儿子比自己还有威信的，就算是宸儿都不可以，更何况是苏集呢？”
　　“我不明白。”苏韶说。
　　祝皇后掏出帕子，放在他的手中，苏韶自觉地擦干泪水，听母亲细细解释道：“陛下这个人，最自以为是。淑妃真是白跟了他这么久，连底线都摸不清楚。”
　　苏韶第一次见到祝皇后这种表情，不屑又嘲讽，好像没有人值得被她放在心里。他一直以为父母的关系虽然说不上特别好，两个人年纪大了，脾气温和下来，倒也相见如宾。可是祝皇后的神色推翻了苏韶心里的认知。
　　她明白后宫里谁都靠不住，帝王的宠爱太过虚无缥缈，生死全在君王一念之间，倒不如指望自己，不要再抱有幻想，认清现实才能活的长久。
　　褪去名为爱情的光环，祝皇后心冷了，也就不会被陛下的情绪所左右。
　　她继续道：“苏集礼贤下士，借着以书会友的名头，招揽士兵。”
　　苏宸最了解这个弟弟，发现苏集的小动作之后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暗地里派人去他府上应召，还帮他找了不少壮丁。人一多，事儿就瞒不住了。苏集的势力发展壮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手底下的一群壮年。陛下开始重视此事，派人巡查之后发现，大多数人都是涝灾里流离失所辗转来到京城的流民。
　　聚集流民还暗中操练，太平年间的皇子，能做的除了对付太子，就是对付他这个皇帝。
　　苏宸作为太子，手中有一部分决策权无可厚非。他素来低调，知道不与帝王争锋，没有遭到皇帝忌惮。但是苏集不一样了，皇帝知道之后很生气。
　　苏集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是淑妃的儿子。一旦把事情讲明白，所有跟苏集有关系的人都要受到牵连。陛下心中怀着一丝侥幸，带着几个孩子还有淑妃一起前往灾区，就看他们如何反应。
　　可是苏集不知悔改，彻底触怒了陛下，还派人在回京途中，和淑妃来了个里应外合行刺陛下。淑妃被人抓进了牢中，苏集畏罪潜逃。陛下伤势严重，被人送回京中。
　　祝皇后日夜照料……打算趁此机会把儿子推上皇位。
　　“那父皇还活着吗？”苏韶问她。
　　祝皇后道，“韶儿你记住，不论你是不是皇帝，单凭你手中的财富，也值得旁人觊觎算计。娘不是良善之辈，往后你的身边人，也大概怀揣着各种小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千万不要因为轻视女人，葬送了一身性命。”
　　果然祝皇后动手了。
　　祝皇后垂眸，瞧起来没有方才那般锋芒毕露，她道：“既然你和越儿已经回宫，陛下驾崩的消息，也可以传出了。”
　　一边站着的盈水会意，得到祝皇后的准许之后，找来宫人通知各宫妃子来到太极殿中。
　　趁着他们还没到，苏韶问祝皇后，“娘亲……五哥是不是也知道？”
　　“陛下信任老五，愿意将重任委托给他，这是好事。”祝皇后苦＆短＆甜＆长有点害怕直视小儿子的眼睛，她总是想在孩子面前，做一个温柔大度不争不抢的母亲，可是苏韶却被她教养地如此天真。她想好好给苏韶上一课，哪怕苏韶会畏惧。可是真的面对儿子时，依然会心虚。
　　苏韶的反应却跟她想象中不一样。他把手里的帕子放到一边，担忧地看着祝皇后，“娘心里很难过吧？”
　　祝皇后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一直都知道，娘为我做了很多。其他哥哥都羡慕我能跟母亲住在一起。可是我搬到皇子所之后，他们看我的样子依然没有变。儿子闲来无聊，忍不住去想，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苏韶道，“十二哥哥因为一杯酒死掉了，他那么想跟父皇亲近，求了我之后才被母亲安排坐到前面。我跟母亲走的近，从母亲这里得到的东西更多。”
　　祝皇后没想到苏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这些年一个人咽下的苦楚，也随着儿子稚嫩的声音从心底涌到了喉咙处。
　　苏韶继续道：“刚知道十二哥去世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听好多人说过，帝王家的孩子活的不容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阴谋诡计。那时候我知道，不是后宫娘娘们温柔，也不是哥哥们友善，全因为有母亲，我才能活的很轻松。”
　　“娘好辛苦的。我知道娘也是普通人，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呢？我不知道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比我更了解他。娘在选择这么做，一定有您的理由。我没有资格怨您。”苏韶个子依然不算高，才到祝皇后的肩膀，他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抱住祝皇后，对她道，“我都懂的，您以后想做什么，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祝皇后拍拍他的后背，唏嘘道：“韶儿长大了……”
　　她又道：“你父亲确实是个心思狭隘且多愁善感的人。他能拿你的性命去试探苏集的忠诚，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陛下表面温和稳重，真实情况又有几个人能看到呢？苏集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一旦收手，在宸儿这里讨不到好处。陛下掌控欲太强，不论如何容不下一个忤逆他的儿子。”
　　她叹了口气，“苏集确实跟宸儿不对付，可是除此之外，他也是陛下亲子。陛下这么对待苏集，自然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你们兄弟几个。你最讨陛下欢心，娘不担心你主动卷入政治斗争，可也不能被做父亲的拿来做诱饵。还有宸儿……没了苏集，陛下的精力便会放到与自己分权的太子身上。宸儿做好了，陛下会感觉到威胁，做不好，还有苏持苏潜他们盯着找麻烦。”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是合格的父亲，也算不得合格的帝王。逼反苏集这样的蠢事，亏他能想的出来。我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落得同样下场。”
　　宫外声音嘈杂起来，祝皇后欣慰地看着苏韶，酝酿好情绪，重新变回温柔贤德的母亲。
　　她对苏韶道：“不论怎样，娘都不会害你的。”
　　苏韶点头，眼眶又哄了哄，就算祝皇后说明白了缘由，只要想到陛下骤然离世，心里还是不好受。
　　真正成为苏韶已经八个年头，两年时间呆在宫外，剩余的六年，在陛下身上体会到的温情，就算是虚假的，依然让人眷恋。
　　祝皇后带着苏韶来到寝宫，陛下躺在床上，脸色青白。
　　他确实受了伤，面色一直不好。倒是瞧不出来，是什么时候离世的。
　　这是苏韶第一次看到死人，他做闻归的时候，心里都没有这样五味杂陈。
　　乖巧的儿子满面悲伤，祝皇后也不由想起年少时，淑妃还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陛下温柔和煦的模样，不由红了眼眶。
　　人这一辈子，很难弄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祝皇后心里明白，她前半生奢求帝王的感情，追求无果后把希望寄托在儿子们身上。后半生就是为了帮孩子争名夺利。
　　如今她做到了，却没有一点满足感，反而更加迷茫。
　　宫妃和皇子们通传之后进入殿中，跪在殿内。
　　，
　　祝皇后流下两行清泪，轻轻擦拭后，对着众人道：“陛下……崩了。”
　　底下哀声一片，所有人都露出悲伤的表情。只是不知有几分是为了以后失去陛下庇护宠爱的日子而哭，真正舍不得陛下的又有几个。
　　恐怕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被大多数人遗忘吧。
　　苏韶脸上也带着泪水，安安静静地跪在陛下身边。
　　哭过半晌后，太子殿下上前，问道：“母后，父皇可有留下遗诏？”
　　祝皇后道，“本宫和陛下都以为……能挺过来，并未留下遗诏，只有口谕。十三殿下与殿内宫人都可为证。”
　　哪里有什么口谕？都是他们商量好的。
　　苏韶心里吐槽了一下，看着陛下的尸体觉得很悲哀。
　　生前再风光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任人摆布。
　　祝皇后说了太子登基的安排，还有对几个皇子的安排。其中对苏韶格外厚待，接受封赏之后，活下来会变得容易很多。
　　大局已定，他跟几个哥哥再没有直接对立的矛盾，可是苏越说过要帮苏集卷土重来的话，却一直梗在心里。
　　苏韶看了眼跪在地下的苏越，他脸上是满满的哀恸，看不出分毫差错。
　　苏韶觉得苏越才是人生赢家，皇帝和祝皇后还有太子全都很信任他，身边又有一大堆美女围绕，睡了宫妃还能全身而退，除了没孩子之外，简直没有遗憾了。
　　可惜他是个不安分的，整天想着追求刺激。
　　睡皇帝的妃子很刺激，而且这么多年没听到一点风声。那时候苏越才十六岁，如今的苏越已经是个成熟男人，万一真的帮苏集翻盘成功……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过苏韶也没有他表现的这么超然。
　　穿越这么多世界，除了与演技相匹配的容貌之外，他还有一个一般人得不到的金手指。


第148章 10.11
　　模样俊秀的锦衣公子坐在桌前, 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中却满是不耐烦。
　　因为不悦而压低嗓音，又故作淡然, 尽力把话说的温和，“饭桌上卓兄也带着面具，未免也太不把苏某放在眼里了。”
　　对面那人脸上被一块银铁面具覆盖的严严实实, 看不清楚模样。不过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确实纤白无暇，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一般，想来面具底下的容颜，只要不是过于狰狞, 便可称得上一声美男子。
　　脸带面具的神秘人看起来最多二十岁。任谁都想不到，没有此人孤儿出身，没有丝毫背景, 却能凭借残疾之躯, 用短短几年的时间, 建立起数家银楼, 成为东陵数一数二的富商。
　　这位名叫卓仪的男人，确实是个残疾人。
　　他比旁人少了一条左腿。
　　卓仪淡淡道：“苏先生又何尝将卓某放在眼里？想跟卓某合作的人多得是，苏先生隐瞒颇多，这是生意上最忌讳的。卓某怕赔的血本无归啊。”
　　苏集大笑, “在下只怕说出来之后, 卓兄不敢做！”
　　卓仪语气依旧淡淡, “苏先生不妨说说看。”
　　苏集说, “卓兄以为, 用多少钱，能买下陵国？若是拥有陵国，又能生出多少钱来？”
　　卓仪抬眼，透过面具与他对视。
　　苏集发现眼前这位年轻的富商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像是用上好的山泉冲泡出来的一汪甘甜茶水，不含丝毫杂质，清透又留有幽绵余香，苦涩也不会令人发腻。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可是仔细想来，狭长的眼眸，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人。
　　苏集压下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饶有兴趣地等待卓仪给出答案。
　　卓仪道：“新君继位，钱财恐怕买不了。”
　　苏集道：“朝中官员，多数都能为钱驱使。”
　　卓仪用手点了点桌子，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钱买不了。”
　　“依卓兄看，用什么能买的来？”
　　隔着面具，卓仪冷硬地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命。”他道，“用命买，这笔买卖，有三分把握能成。风险太大，卓某当不起。”
　　苏集带着一身怒气离开。
　　卓仪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苏集四分相似的脸，这是苏韶成年后的模样。
　　苏韶如今依然是十三岁，生活在皇宫之中不知人间疾苦。
　　苏宸也才登基不到十日，他做太子的时间够长，处理起朝政来轻车熟路，还算容易。但是繁杂的事物也够他忙一段时间，暂时没有精力抓捕逃亡在外的反贼苏集。
　　“卓仪”是苏韶的傀儡。
　　穿越过的世界中，素衣和卓仪生活的背景跟现在最为相似，素衣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名，苏韶毫不犹豫拿后者的名字来用了。
　　这两个人的记忆中都有一段艰苦的时光，在社会底层艰难求生。卓仪还跟魏王李长泽生活过，又管理过教派，他的经历足够让苏韶凭着残破的傀儡做出一点成就。
　　而且傀儡不需要吃东西，感知不到温度，既不会冷也不会热，而且还不生病，创业最初可是省下了一大笔开支。
　　这是苏韶给自己留的后路，在宫闱里待不下去，随时口可以跑路。
　　没想到苏集自己找过来了。
　　苏韶不舍得把这个身份废弃。苏集改了名，乔装身份，没有露出破绽来，要是他把人举报抓走，肯定会被盘问的。
　　苏韶招呼下属，好好盯着苏集。并且告诉他们，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报官。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足以撇清关系。
　　另一边，宫廷里的苏韶提前被封了王，只是王府还没建好，依然得住在皇宫里面。
　　太子哥哥如今成了皇帝哥哥，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身上的威严也日甚一日。苏韶偶尔见到他，觉得苏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温和笑容不再，整个人冷了很多。
　　祝皇后成了祝太后，从太极殿搬到了长安宫。她对苏韶说，陛下这是在立威信呢，不要因此而疏远陛下，等他长大之后也能跟陛下保持亲近，得到的好处只多不少。
　　苏韶觉得祝太后其实跟先皇的思维方式有点点像。她以为苏韶性子好，不会跟其他儿子们争抢，几个儿子也会念着兄弟间的情谊好好待他。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就算是亲密无比的夫妻，都可能闹矛盾，更何况是兄弟。
　　听过苏越疯狂的言语之后，苏韶深以为自己对几个哥哥的了解不够。谁知道背地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宫里闹出一件大事。
　　先皇离世才几个月，宫妃们有皇子的，都随着皇子去了封地，剩下的都被送去太庙念经礼佛了却残生。
　　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但是派人去请宫妃们离开时，素来低调的王美人却忽然吵闹起来，非要求见太后娘娘。
　　当今已有家室，曾经的太子妃晋升皇后，自祝太后手中接管凤印，打理后宫事务。皇后跟太妃们相比，终究矮了一辈，不好插手。可是宫里一有响动，消息便会迅速传开，皇后不难知晓此事，稍一打听就明白了缘由。
　　王美人不愿去太庙，爆出了与翊王苏越非同一般的关系。
　　怕被祝太后秘密处死，她特地将此事张扬出去，为的就是让众人皆知，好叫太后心生忌惮，最好把苏越喊过来亲口对峙。
　　她不受宠，先皇都不一定记得有这么个人。王美人位分算不上高，身边伺候的人不多，躲过他人耳目跟苏越秘密交往不算难事。苏越搬出宫后仍旧与她藕断丝连，也给了王美人一份自信。
　　翊王殿下心里一定是有她的，否则不会至今仍然膝下无子。
　　若是被送到太庙，就没法见到苏越了。而且不再是宫内宠妃，吃穿用度也会缩减，她位分低，说不准还要被曾经得宠的娘娘撒气。彻底断了希望，清苦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放手一搏，翊王绝不会放任不管的！他与陛下感情深厚，若是能求一句请，她就可以从深宫中解脱了。
　　苏越通过身边的杏儿传递消息，才刚联系上苏集，不能立刻取得他的信任。他自信这只是时间问题，便先着手手中的势力，每日忙的不可开交，还要在兄长面前表现的清闲。
　　他做的津津有味，只是还没等将事情步入正轨，就被传唤到了宫里。
　　苏越心思百转，一点一点把手下的小动作顺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把柄。
　　长乐宫里人不算多，但是各个神情肃穆。
　　苏越清楚，每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宫人们都会小心谨慎、噤若寒蝉，生怕惹了主子不快，被发落一顿。
　　上次被祝太后喊到太极殿，宣布陛下驾崩的消息时，宫人们的表情也是这样的。
　　苏越定了定心，重新挂上微笑，步履沉稳地进了殿内。
　　刚才在外面他跟下人们打听过，可惜外面的内侍比不上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知道的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苏越不觉得自己哪里有纰漏，想多了，反而底气足了起来。
　　陛下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祝太后和皇后。他年纪最小的弟弟一脸茫然地呆坐在母亲身边，下方跪着一位美貌宫妃。
　　离近了一看，苏越才发现她长得很面熟。
　　带着恰到好处的迷惑不解，朝几位大佬行了礼，他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王美人，问道：“母后和皇兄搞这么大阵仗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殿下……”王美人凄凄地喊他。
　　她穿了一身素色衣服，符合孝期里的穿着，也完美地展现出柔弱的气质。在场的女人们都清楚，王美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能神色难看地等苏越自己开口。
　　“您请自重。”苏越躲开了她的动作，“母亲，到底怎么了？”
　　祝太后很生气，不想再复述一遍，她对陛下道：“宸儿，你来说吧。”
　　陛下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思，便将王美人的话复述了一遍。为了照顾十三弟的理解能力，特意把话讲的很清楚。
　　苏韶沉默地坐在一边，心里也有点忐忑。
　　看苏越的样子，肯定不会对王美人负责的。他会来到这里，也是因为王美人话里牵扯到了他，打算用年幼时看到的那次，来证明两人的关系。如果能趁机敲打苏越其实是件好事，省下后面还要担惊受怕。
　　陛下讲完后，看着苏越，面无表情问道：“五弟，你有话要说？”
　　苏越嗤笑一声，“简直无稽之谈！我若真与太妃有私情，还长达九年之久，怎会无人发觉？况且九年前，臣弟不过十五岁，怎能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王美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体摇摇欲坠，“殿下……您离开宫之后，与嫔妾的书信往来，嫔妾至今仍旧保存。念在嫔妾对殿下一片真心，先皇未曾宠幸过嫔妾，只求陛下给嫔妾一次机会，放嫔妾出宫吧！”
　　苏越心里不停地骂这个女人蠢。
　　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蠢？
　　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先皇离世还没有多久，正是新皇稳定民心的时候。什么样的皇帝可靠？自然是宽容任慈，处事果决不拖泥带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孝”。
　　孝期内发生这样的事，自己是陛下亲弟弟，太后亲子，削官降爵也就罢了，名声坏了可就不好维护了。而且这个女人，真以为能讨到好处吗？怕是会直接处死，到下面去陪先皇啦。
　　苏越依旧茫然，他做出温和的模样，尴尬地对王美人笑笑，“太妃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又为何紧抓着我不放？我自认为与太妃只有数面之缘，没有太多往来。太妃如此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的名声是小，太妃让父皇的颜面往哪里放？”
　　王美人听出来他打算要否认到底，眼泪流的更加痛快，一双美目中也不再只有忧愁，渐渐生起了恨意，她给陛下和太后磕了个头，“陛下和娘娘若是不信，嫔妾还有人证与物证！”
　　苏越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交往的书信可以造假……人证，莫非是太妃宫里的几个下人？”
　　王美人凄笑道：“殿下恐怕忘了，八年之前，十三殿下曾到殿下寝宫玩耍，午睡了片刻。当时嫔妾便与殿下在屏风后面，并未像十三殿下隐瞒。”
　　苏宸皱了皱眉，问苏韶：“可有此事？”
　　苏韶呆呆地抬起头，也跟着皱皱眉。
　　苏宸道：“你尽管照实说，不用给你五哥留面子。若是他当真做出下作肮脏的事，朕非要罚他不可！”
　　“我……”苏韶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身上，“可是我没有见到太妃呀。”
　　祝太后记得那天，苏韶特地跟她提起过，苏越私生活混乱，白日宣淫。她当时没有细想，十几岁的孩子，该到了长大的时候，只是派人去提醒了一下他，不要做得太过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跟苏越滚混的人会是丈夫的妃子。
　　如果知道的早一点，她绝对不会让王美人活到现在！
　　祝太后心悔莫及，又有些庆幸。还好苏韶天真懵懂，没有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儿子从此反感，要忧心的苦事，又得加上一桩。
　　苏韶讲完之后，苏越立刻道：“十三弟幼年时确实喜欢到皇子所走动，十三弟既然没有见到过太妃，那就不足以成为人证。”他的弟弟虽然傻，但是知道维护自己兄弟，苏越不禁多了一丝有恃无恐，悄悄看向王美人的目光也多了些阴鸷厌恶。
　　王美人现在才发觉，自己心中存有的一丝希望是多么可笑。
　　九年的交情不足以让苏越把她放在心上。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透过苏越，即使那时候的五殿下只有十五岁。
　　王美人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看着苏越无情又得意的眼神，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浓。她十分想，拉着这位尊贵的王爷，跟自己一起下地狱。
　　既然不能一起活着，那就一起去死吧，总比在寺庙里陪着一群变态女人了却残生要好。
　　王美人抬起头来，多了些坚强，“陛下和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嫔妾的话，是吗？嫔妾可以呈上书信的，请陛下派人去嫔妾寝宫搜查。”
　　陛下也叹了口气，如果可以，谁会想把自己的父亲兄弟名声搞坏呢？他注定不能公平地处置这件事。他摆摆手，对跟在身边的内侍太监道：“派人去搜。”
　　王美人脸上一喜，磕头道：“多谢陛下。”
　　她似乎又有了希望，不再像刚才那么急切。她盈盈开口，“太后娘娘，嫔妾自对不起先皇。不论此事怎么了结，嫔妾的作为都不值得原谅。只是嫔妾实在想要一个翊王殿下的一句话。嫔妾知道自己贪心，只是感情的事情，实在无法控制。两项权衡，翊王殿下对嫔妾的承诺，比嫔妾这条贱命更加重要。”
　　祝太后没有答话。
　　王美人自顾自地笑笑，“嫔妾有些渴了，可否给嫔妾一杯茶水？”
　　祝皇后摆手，让盈水倒了杯茶递给她，“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
　　“多谢盈水姑姑。”王美人慢慢站起来，用温柔又羡慕的眼神看着盈水，结果她手里的茶后，掀开杯盖，轻轻嗅了一口，“好香的茶水。”
　　苏韶觉得她不太对劲，悄悄把手伸到后面，拽了拽祝太后的衣服。祝太后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满是唏嘘道：“谁对谁错，如何能分得清楚呢？”
　　“母亲……”
　　“啪”地一声响，茶杯摔在地上。王美人动作比刚才快了许多倍，她立刻捡起一块碎片，正当众人以为她要自裁时，她却向苏越身边一扑，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
　　苏越反应不及，被她扑了个正着。王美人拿着瓷片往苏越脖子上一杵，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染湿了苏越胸垫。
　　女眷们尖叫一声，苏宸最先反应过来，“来人啊！拿下王太妃，快请御医！”
　　苏越捂着脖子，脸色苍白，眼瞧着要站不稳。
　　苏韶赶紧来到他跟前，帮他按住了血管，防止血液流淌的太快。王美人的动作并不熟练，瓷片割的伤口很深，但是没有伤到动脉。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伤，以古代的医疗水平能不能救的回来。
　　“五哥……五哥你不要睡。”苏韶对苏越喊道，“我们打的赌还没有完成呢。太子哥哥登基，我赢了，你得把赌注给我。你当时没有说要赌什么，那就让我自己提好不好？我不要你睡！”
　　“咳咳……”苏越枕在苏韶手臂上，颇为好笑：“你怎么……这么聒噪……”
　　他一说话，立刻有血水从口腔里流出。看起来怪吓人的。
　　“你别说话了！”苏宸和祝太后也来到苏越身边，他们不敢挪动他的身体，只能焦急地等太医过来。
　　苏越看到了苏宸眼中的关心，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保持着理智，心里还在算计，苏宸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在意他。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大哥确实比二哥有情义。
　　苏越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太医赶到之后，用药膏和绷带包扎住伤口，又开了药方来补气养血。苏越情况太过危机，这么大的伤口，很容易感染。这个年代没有破伤风针，一旦发热只能靠着自己熬过去。
　　祝太后见惯了后宫的争斗，轮到自己儿子身上，依旧心里发寒。
　　救治完苏越之后，她吩咐下去，彻查王美人先前接触过什么人。
　　她不相信，这么大的事，一般人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做。可是连苏越都不知道，王美人又没有万全的打算，想来是突然间做的决定。一定是有人教唆她！
　　只要调查的方向正确，就不会一无所获。
　　祝太后果真查到了跟王美人密切接触过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儿子，苏越的亲弟弟，九皇子苏顷。
　　大儿子掌管大权之前，她要费尽心思在多方周折，如今一切安平，几个孩子却依然没有停下争斗。
　　祝太后总共四个孩子，知道是苏顷做的之后，她一下子老了很多。
　　好像有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孩子们变成现在这样。
　　苏越没能熬过高热，第二晚人就没了。
　　祝太后没让苏韶回去，将他带在身边陪伴。她将苏顷喊了进来，也不怕被苏韶知道，当着小儿子的面，满心疲惫地责问小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顷跟以前完全不同。他身材修长又瘦弱，脸色也苍白地没有血色，像是下一秒就会断了生机一般，跟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听到祝太后的话之后，苏顷扯了下嘴角，僵硬笑道：“我也没想到，王氏能这么狠心，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死了五哥。可惜了……”
　　祝太后被他的语气气到了，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质问道：“苏顷！你究竟有没有心！那是你亲哥哥！”
　　苏韶茫然无措地安抚祝太后，心里同样好奇，苏顷为什么会这么做。
　　苏顷冷眼看着祝太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目光放到苏韶身上，好像看不到他似的。
　　“苏宸是您的儿子，苏越是您的儿子，苏韶也是您的儿子。其他人，全都是任人摆布的蝼蚁！”他眼眶倏忽变得通红，皱起眉头指着苏韶道：“所以苏琳活该被他害死！我也活该孑然一人！你只知道关心你‘乖巧懂事’的儿子，你何曾在意过我！”
　　他愤愤地转头看向苏韶，“我真的恨你，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一切？苏琳他什么都没有，他卑微祈求，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要是没有你，我会是母亲最疼爱的儿子，苏琳也用不着像个奴才一般，求着念着才能见父皇一面！”
　　苏越和王美人的事情，不少皇子都清楚。三殿下苏持曾经提醒过，让苏韶离苏越远一点。苏越没有表面那么风花雪月，他的心思比谁都深沉。只是他太过精明，反倒没了跟众人争抢的趣味，又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才能活到现在。
　　苏顷让王美人去“自首”，其实是想让苏韶指证，好遭到苏越的记恨。他知道以苏越的手段，杀死苏韶不是难事。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会死在柔弱女子手中的瓷片上呢？
　　“混账！”祝太后气的手都在抖，“杀死苏琳的人又不是韶儿派去的，你若是心有不甘，直接讲出来便是，何苦为难你弟弟！”
　　“我放不下。”苏顷道，“苏琳护了我这么多年，他帮我参透宫内言语机锋，教我如何在宫内生存。我多想成年之后，带着他去投身军营，他做参军，我在前征战。可是他就这么死了！你让我放下！你与父皇不肯彻查真凶，除了苏韶与我自己，我还能恨谁！”
　　“九哥……对不起。”除了道歉，苏韶不知该说什么。
　　祝太后冷笑，“真凶？哼。你以为苏琳是谁？他对你做的一切，又有几分真心？倒是你着傻小子，一直被他骗的团团转。”
　　“他是我弟弟。”苏顷对祝太后这样，不把其他宫妃的孩子当做孩子看的态度很排斥。
　　“他不是。”祝太后冷冷道。


第149章 10.12
　　苏顷被祝太后的话气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盯着祝太后的眼睛, 忽然觉得祝太后的语气不太对劲。似乎并没有鄙夷贬低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
　　“他不是。”祝太后又说了一遍, “你当真以为，苏琳是陛下的儿子？”
　　“你……你什么意思？”苏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苏琳的愧疚和心疼越来越浓重。
　　如果他真的不是陛下的孩子, 陛下知道吗？他自己知道吗？
　　苏顷不以为祝太后会欺骗自己，他下意识地去相信，然后才猛然惊醒，等待祝太后解释。
　　祝太后道：“苏琳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与你交好，而不是十殿下和十一殿下？”
　　苏顷收敛了义愤填膺, 沉默下来。
　　祝太后怎么可能真的如他所言, 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他交了什么朋友, 全都是经过筛选把控的。苏琳死了之后, 苏顷意志消沉，祝太后把他叫到跟前来聊过几次，全都被苏顷遮掩过去。
　　苏顷表现如常，没了原本的莽撞, 祝太后只以为他是长大了, 知道保护自己了。没想到这孩子心底会有这么大的怨言。
　　一旦心中有了偏见, 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祝太后叹了口气, 拍了拍苏韶的手臂, 示意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她继续道：“你应当知道贞美人位分不高，圣恩浅薄。她的家世却颇为显赫，自然不会任由自己的孩子受人欺辱。”
　　“是贞美人把十二哥换进来的？”苏韶问，“那么真正的十二哥是谁呀？”
　　“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祝太后对苏韶道，“你每日上学读书，他都是陪你一起的。”
　　“是李鸿信！”苏韶恍然。
　　李鸿信不是府中长子，但是颇得王爷看中，能被送到宫里当伴读，应该也是家里人费了些周折才做到的。
　　苏韶问：“父皇知道吗？”
　　祝太后道：“先前不知道，苏琳死了之后，却是知道的。”
　　她深深地看着苏顷，“你还不明白，苏琳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苏顷涩然道：“攀附皇子……进入先皇视线，为自己图谋权势前程……”
　　贞美人不会为了一个冒牌货争抢的，苏琳的年纪，接触不到年龄大的皇子，也见不到被养在太极殿的苏韶，只有苏顷最容易见到，傻乎乎的可以利用。可惜他又太过淡薄，没有一点留在皇宫内同几个哥哥争抢的心思，苏琳跟在他身后，自然没有机会在陛下面前露眼。
　　苏顷心里很难过。
　　苏韶道：“可是十二哥哥当时也只是个小孩子，就算他心里想了很多，跟九哥相处这么久，一定也把九哥当做朋友的。我觉得十二哥哥没有做错，九哥也不要伤心。”
　　苏顷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向祝太后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长乐宫。
　　苏韶对祝太后道，“好复杂啊……本来哥哥们就很多，我到现在还没有把他们认全呢……”
　　祝太后被他逗得一笑，苏越去世的愁绪也淡了些。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沉浸在过去之中，死去的人也不会复生，不过为自己徒增忧愁罢了。
　　宫外的傀儡举报苏集之后，陛下动作麻利地把人带回了宫，关在大牢里审讯。
　　就算苏越没来得及给他提供帮助，其他人做的事情却不会少，比如他的同胞兄弟，三殿下苏持。
　　苏宸以雷霆手段赐死了苏集，削了他的爵位，以庶人礼下葬。苏持和另外几个兄弟也受到牵连，陛下宽容，没有伤及性命，只是罚了几年俸禄，降下爵位分封到了其他地方，没再把人留在京城里。
　　九殿下苏顷自动请缨，希望能投军入伍，驻守边疆。陛下应允，这么一来，留在京城中的王侯贵族一下子少了大半。
　　皇子间的争斗告一段落，苏韶顺利活了下来。但是仍然觉得有遗憾。
　　他忍不住想，如果末世中的那次任务没有成功，失败后被抹去记忆，在不断的轮回中历练，等回到这里之后，他是不是能有更好的应对方法。
　　不仅仅独善其身，连同他人也保护下来。
　　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呢？最怕的是，费劲心思，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吧。这么想着，苏韶不再回忆曾经，把希望投向远方。
　　他不想留在宫里，央求陛下放他出宫，游山玩水，看看陵国的大好河山，陛下应允。
　　驾驶马车从皇城出来，苏韶收起唏嘘，正准备去找自己的傀儡，安排个好身份，让自己离开家后好过一点。可是一出城，他就遇到了两个熟人。
　　李鸿信和祝青枫。
　　李鸿信笑道：“阮夷留在家里读书，他要考取功名为陛下效力。倒是我不需要继承爵位，也不想留在京中，不如跟你一起玩上几年。没想到刚出城就遇到了祝参事。”
　　祝青枫摆摆手，一脸痞气，“我来看我侄子，有什么稀奇的？”
　　“侄子？难道不应当是外甥？”李鸿信问。
　　祝青枫和苏韶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这是我侄子祝平安，我家婆娘交待了，一定要好好看护，千万不能让他受欺负。不过有你这大块头跟在他身边，想来没人敢招惹他，那我就放心了。”
　　李鸿信心领神会，“祝参事放心吧。我与平安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不过，我们两人游玩，总比跟您老人家一起自在的多。祝参事不必客气，请回吧。”
　　祝青枫气的想打人，“我才四十岁！哪里老了！”
　　苏韶忍不住笑起来，引来祝青枫的怒视。他哄了祝青枫几句，目送舅舅骂骂咧咧地离开，看了一眼李鸿信。
　　李鸿信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苏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呢？如今这样最好不过了，何必贪图那点皇室的名分？
　　苏韶问道:“玩几年回去？不会喊着我一起吧？”
　　李鸿信道：“你母亲说了，等你再大一些，尽可以自己做主。”他揶揄笑道，“她怕你一个人，被人牙子拐卖了，不放心你。”
　　苏韶笑了一声。
　　李鸿信道：“你倒是跟往日有些不同。”
　　“大概是，不需要再害怕了吧。”
　　“确实，我先前也总担心你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总算是活着过来了。”
　　苏韶与李鸿信坐在马车上说笑，踏着朝阳，向小路尽头走去。
　　李鸿信信守诺言，陪着苏韶玩了过了三年之久。
　　三年时间足够让苏韶的容颜长开，如果被雕琢过的璞玉，展现出内里的气韵。
　　他一直知道苏韶长得好看，祝太后和殿下如此爱护，多半是因为幼年时的他太过漂亮，性子又乖巧愚钝，好像离了人就没有办法生存。
　　可是出宫之后，李鸿信才发现苏韶还要另外一面。
　　他一点都不愚钝，甚至聪慧通透，许多事情都给出一针见血的评价，跟读书时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李鸿信立刻意识到这是苏韶的伪装，不禁重新思考，过往事情中苏韶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最后他却发现，苏韶从来没有陷害过任何人，也不曾争抢过什么。他的心性如同外表一样高洁。李鸿信不禁对苏韶高看一眼。
　　这几年苏韶找了许多庙宇，企图找到系统存在过的痕迹。
　　有傀儡一起，寻找起来方便很多。只是他长大后的样子跟傀儡一模一样，不得不让傀儡再次戴上面具。
　　苏韶有时会觉得恍惚……因为他扮演卓仪时，也曾带过很长时间的面具。
　　这里总会有许多熟悉的事物，可是仔细一想，又好像是错觉。
　　直到有一天，科举后布榜，榜上出现了“杨贽”两个字。
　　苏韶差人打听了一下，杨贽家中不算富裕，底下有一个读书很好的弟弟，名叫杨素。兄弟两个就如同寻常百姓那样，互相帮扶，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
　　后来苏韶又陆续听说了许多事迹。
　　几百年之前，朝堂之外就是江湖，反叛的不受律法的人被朝堂一举拿下，从此也没了武功内力，人间平和，只要没有战乱，就鲜少有大规模的死亡。
　　再后来，苏韶捡到了一只小白猫，跟记忆中的几乎一模一样。苏韶收留了它两天，猫儿就自己跑掉了。
　　或许几百年之后，还会有熟人出现吧。
　　至于系统究竟去了哪里，苏韶一直没能弄清楚。


第150章 番外记忆
　　苏韶是被人算计死的, 一环扣一环，牵扯到的人很多, 也就没了报仇的心思。
　　他的魂魄滞留在皇宫里，尸体进入皇陵, 牌位接受后代供奉。
　　这是个有妖还有魂的世界, 它们与人类界限分明，轻易不会出现。苏韶有这份机缘，留在世间过了几百年。他一直在等一个尽头, 但是时间却把他抛弃了, 所有人都在向前行走，只有他留在原地。
　　苏韶想, 如果能摆脱这一切该多好啊。
　　后来他遇到了游荡在人间，记忆全无只等能量耗尽，彻底消失的魂魄。
　　“你想活下去吗？我可以帮你。”苏韶对游魂道。
　　游魂说：“好, 你有什么条件？”
　　·
　　苏韶把自己的名字给了它, 带着懵懂的游魂一起流浪，希望他能取代自己, 得到解脱。
　　有了苏韶的能量供给，游魂不再单薄。苏韶最了解他，明白游魂虽然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做了这么多年魂魄，早已失去了人类的心。苏韶努力像个老妈子似的想把游魂教导好, 可是还没等他扭过游魂的心思, 发现它又开始沉迷网络小说和游戏了。
　　苏韶：“……”没完没了, 啥时候是个头啊。
　　后来苏韶抹去了游魂的记忆，重新开始。
　　性情凉薄，游戏人间，从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的失忆游魂问他：“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穿越了吗？你是系统吗？你要带我去快穿吗？”
　　苏韶：“……嗯。”
　　于是苏韶成了系统，游魂成了苏韶。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系统和宿主，为了带孩子，系统开始了角色扮演。
　　一开始系统没有经验，带着苏韶在人间游荡。
　　苏韶问他：“你为什么有实体呀？”
　　系统：“……”
　　苏韶又问：“你为什么不发布任务呀？”
　　系统：“……”
　　苏韶还问：“任务完成你给我什么奖励呀？”
　　系统：“……”好烦哦，你到底看了些什么小说？
　　系统叹了口气，“行吧，我寄宿在你身上。”
　　看系统这么好欺负，苏韶有点不自在，他别别扭扭地说，“其实也不用……你要想在外面，也是可以的。”
　　后面系统就有经验了。
　　他编织好场景，给苏韶一个人设，把苏韶扔进去，让他体会人情世故。
　　系统悲催的发现，虚拟世界的人反应太过刻板，没有办法然让苏韶投入其中。即使系统告知苏韶，这里的人真实存在，苏韶依然不屑揣摩他人心思，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只要一有时间，就全身心投入到了游戏和小说中去。
　　系统：“……”没救了。
　　无奈之下，系统再次抹去了苏韶的记忆，与经历悲惨心怀不甘的人类做成交易，让苏韶代替他们挣扎生存。
　　这么一来，苏韶的表现果然好了很多。
　　系统像个老父亲一样守候在苏韶身边，为他挑选了一个简单的任务，来试探苏韶会不会故态复萌。
　　苏韶的身份是身患心脏病的富家少爷，上面有一位疼爱他的哥哥。
　　系统当年的死亡，跟哥哥们脱不了关系。苏韶最后是要回去的，必定要小心谨慎，与众多哥哥打交道。再次之前，他首先得明白，身边的人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有自己思想的人。
　　严重的病情断绝了苏韶作妖的可能，也见识到了在安逸环境下，苏韶有多么懒惰。
　　故事的一开头苏韶被送到了国外疗养，苏韶一边演戏一边跟系统在脑海里唠嗑。
　　那时候的系统还不是后来高冷的样子，他灵力充足，活力满满地为了目标而奋斗。每当苏韶有一点点进步，系统都会欣慰。
　　他不想培养出来反人类，当然希望苏韶能保持本心，不要被金钱势力影响。
　　系统紧张地看着苏韶，苏韶倚着软软的枕头，跟这具身体的哥哥通电话。
　　“喂~”少年声音懒懒的，配上稚嫩的音色，听起来很可爱。系统心想如果换成在皇宫里，他也能这么可爱，应该会被母亲关注的更多吧。
　　电话那头的钟既明不禁笑道：“还没醒呢？我记得你那边现在可是快十点了啊。”
　　“哥哥？”苏韶反应了一会儿，慢悠悠问道。
　　“嗯。是我。这两天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嗯~”
　　“这么困？”
　　那边的少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哥哥我好想你啊，什么时候让我回家？”
　　“等你身体好些就接你回去。”
　　“呿，又是这句话。这么久不见，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钟既明道：“敢忘记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混蛋！”
　　苏韶也跟着顶嘴，“来啊来啊，过来打我呀。略略略。”
　　笑了一会儿苏韶就感觉呼吸困难了，他哥也心疼，“好好休息，如果你这个月不发病，我就接你回来。”
　　“一言为定！”
　　钟既明道，“嗯，一言为定。”
　　挂掉电话，苏韶谨记着和钟既明的约定，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吃药打针，身体数值保持地很平稳。
　　系统问他：“感觉怎么样？”
　　苏韶说：“还行，挺好的。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啊？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啊？”
　　他本来就是快要消散的虚弱灵魂，怎么可能承载记忆呢？至于遇到系统之后的记忆，打死系统都不想让他恢复。
　　系统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钟既明信守承诺，亲自过来接苏韶。
　　系统知道苏韶这具身体活不久，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既担心孩子学不到东西，又怕他太过投入，不舍得离开。
　　钟既明推着轮椅上的苏韶上了飞机。苏韶坐了轮椅也不老实，动动这里踢踢那里的，嘴上不满地嘟囔着想自己走。
　　钟既明心里无奈，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老实点吧你。”
　　“哎呦！”苏韶抱着头卖蠢，“疼死你弟弟啦。老哥你好狠心。”
　　钟既明宠溺地看着他。
　　系统暗自点头。
　　上飞机时苏韶生龙活虎的，飞机起飞之后他就怂了，难受地一个字都不想说。钟既明给他戴好氧气，看着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不再那么苍白才放下心来。
　　苏韶在飞机上小睡了一觉，等他醒了发现自己已经被抱下了飞机。“哥哥。”
　　“怎么了，还难受？声音这么虚。”
　　苏韶窝在他怀里摇摇头，没说话。
　　他对系统说：“就不能给我选个好点的身体咩？”
　　系统跟他有代沟，不能说实话，于是冷酷地回道：“不能，这是随机的。”
　　“好吧。”
　　钟既明知道他肯定是不好受地，之前已经给来接机的好友打了电话。把苏韶放到车上，苏韶也没什么力气跟时焕打招呼了。
　　“小宁没事吧？”
　　“已经喂了药了，先看看情况吧。不行就去医院。”
　　那边苏韶觉得自己难受的要死了，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深呼吸，别紧张，肯定没事的。可是心脏还是砰砰砰地跳，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脏搏动的韵律，所以才更觉得害怕。苏韶脸色越来越难看，等钟既明发现，他已经快因为窒息晕厥过去了。
　　“小宁！难受你怎么不早说！”钟既明嘴上责备他，还是麻利地把他在后座放平，给他揉按心脏。“时焕，马上去医院吧。”
　　苏韶哆嗦着嘴，艰难地为了任务做争取道，“你别送我去国外啦，我怕我再去就没法回来了。”
　　钟既明心疼地安慰他，“好好好，不去了。你就一直守着哥就行，哪都不去了。”
　　苏韶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在脑海中跟系统抱怨，“真的好难受呀，你除了穿越和接任务，就没有其他功能了吗？就不能开个痛觉屏蔽吗？”
　　“……”系统问他，“什么是痛觉屏蔽？”
　　苏韶一脸绝望，“我建议你多看点书……比如说……诶，想不起来了。总之你快点搞搞这个功能吧，我怕疼qaq。”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我尽量。”
　　因为时间有限，苏韶这次任务完成的很用心，效果出乎意外地好。系统动了些小心思，下一个任务直接把他扔回了原生家庭。
　　他是没有记忆的游魂，飘荡多年丢失了人性只等待消散。系统要让他重新产生人的感情，代替自己活下去，真诚而浓烈的情绪必不可少。把苏韶送回自己本来的家庭，说不准能给他更大的触动。
　　跟上一个任务一样，苏韶也有心脏病，系统觉得这是个机会。
　　苏韶生前名叫闻归，家里有遗传性心脏病，他的父亲因为这个病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妈妈和哥哥。
　　系统没告诉他，这就是生前的家庭。苏韶没有表现出特别之处，控制好病情之后，就跟着身边的白莲花朋友进娱乐圈鬼混。
　　这时候苏韶还没有攻略哥哥的任务，他接收到的任务比较随性自由。这次宿主就是他自己，没有留下遗憾的灵魂出现，系统只能靠着苏韶的平生，给他编造出来了一个，进入娱乐圈，肆意地做自己。
　　因为苏韶他哥的公司，跟娱乐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苏韶的死亡，也跟这个圈子牵扯不清。如果能站稳脚跟，说不准苏韶还能给自己报个仇。
　　可以说很励志了。
　　苏韶听到之后很不情愿：“娱乐圈的工作强度这么大，会死人的。”
　　系统心想，就算不干也是会死人的。
　　苏韶必然不能留下来，这里是虚构出来的，根本不存在。
　　系统说：“没事，你就尽力试试，做不完没有惩罚。”
　　苏韶问：“要是完成会有奖励吗？”
　　系统这时候已经不是原本的系统，他已经恶补了好多小说，轻松应对苏韶这个问题，“会有积分奖励。”
　　苏韶很惊讶，“竟然有积分？！你怎么不早说！那你有系统商城吗？”
　　系统沉默了。
　　当系统好难啊。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有了上个任务讨好兄长的经验，苏韶很快跟哥哥缓和了关系。只是家里人不同意，苏韶只能暂且退让，被他的白莲花好朋友带着，接触到了娱乐圈的人脉圈子。
　　然后白莲花朋友开始追求女神级的女演员，苏韶心想反正没别的事情做，不如跟在后面看看热闹。
　　然后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当苏韶发现，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关于自己的谣言之后气得不行。他的身份被扒了出来，跟他打过交道的人也被扒了出来，活脱脱把他塑造成了二世祖形象。
　　苏韶捂着心脏直喘气，眼里的怒火燃烧的旺盛。
　　系统问他：“你冷静点，你有病的，情绪不能激动！”
　　苏韶没理他，他捂着胸口，嘴唇青白，虚弱道：“我要去宰了颜冬心！”
　　“诶，你冷静一点啊，你先吃药啊！”系统不得已露出实体，出来拉住苏韶，喂他吃了药，“你想起什么了吗？”
　　苏韶对他冷笑。
　　系统看不出东西来，心虚地回到苏韶的脑子里。
　　还是不行啊，就这脾气，在宫里活不过三集。
　　系统没再阻止苏韶。苏韶一生下来就有心脏病，家里人很宠爱他，没有几件事是不顺心的，想把性子扭过来很难。
　　幸好有了这个世界，系统才能看到苏韶真实性格上的缺陷。要不然把他丢回皇宫，不如直接让人去死。
　　系统心惊胆战地看着苏韶要冲动地想打死颜冬心，结果情绪波动太大，反而让自己进了病房。
　　系统叹了口气，把苏韶扯出来，重新抹去了他的记忆，把人带回了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