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搞建设》作者:ai呀呀   文案:段枢白从现代退役特种兵穿越成古代大将军,奈何这朝代重文轻武,平定叛乱后就因触怒国舅被发配到贫瘠地区做太守,带着一百多兵士加新娶的媳妇儿,段枢白苦哈哈地赴任了。   新媳妇美则美矣,但他从外形看确确实实是个男的!!!!!!双儿夫郎是什么鬼?作为直男的段枢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阳州地界多山陡峭,田野荒芜,盗贼横行,百姓吃了上顿儿没下顿,连个像样的城市都没有,成为这地方的太守长官,和被发配边疆有什么区别。   幸好他穿越的时候还携带了一个“城市建设系统”,各种城市建设任务接连不断——   小城任务1:选一个地方建设你的小城吧!   小城任务2:为你的小城取一个名字吧!   小城任务3:为小城居民建设第一栋房子。   ……   从此,段枢白过上了在古代搞基建、逗娇妻的奋斗生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枢白 ┃ 配角:萧玉和 ┃ 其它:种田文   作品简评:段枢白从现代退役特种兵穿越成古代大将军,因触怒国舅被发配到贫瘠的阳州做太守,他带着新娶的双儿夫郎,前往阳州赴任。到了阳州,他杀贪官,除匪盗,利用随身绑定的城市建设系统,一边搞建设一边做任务,凭借系统奖励的城市建设资源,带领阳州民众从无到有建设一座新型古代城市……这篇文章题材新颖,情节张弛有度,将一步步建设城市的过程描写地恢弘庞大,令人热血沸腾。主角性格鲜明,和cp恋爱过程自然,两人相处温馨甜蜜惹人心动,文章的事业线和感情线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是一片值得细细品味的优秀佳作。 第1章 乘船   江水滔滔,几艘大船涉江而过,江水冲刷着木板,激起一阵阵水花,人站在甲板上向水流看去,都会被急湍而去的水流晃得眼晕,仿若那水流正冲击在自己身上。   深碧色的江水深不见底,四周看去,皆看不见两岸,唯有几条浮萍小船在江水中涤荡,几艘船上,装载着从北方而来的士兵,哪里见过这般滔滔不绝的江水,他们水性不佳,唯恐堕入江中,身葬鱼腹。   “我的老天,我都不敢往水中看,生怕自己掉下去。”鼻尖嗅着江水中特有的水腥味,一个士兵心有戚戚然地拍拍胸脯。   “让我面对这些水,我宁愿上战场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另一个士兵奄奄一息地抬起手,他脸色发青,显然是晕船晕得发昏了。   “将军呢?将军下水好些时候,怎生还不上来。”   “……可别出事了吧。”   “瞎说!”听见两个士兵的窃窃私语,副将张长乐呵斥道:“你以为将军和你们似的,一个个旱鸭子。”   两个惧水的士兵连忙缩缩脖子做鸵鸟状。   张长乐看着前方浩荡深邃的蔚蓝色苍穹,和那深不见底的碧色一样,其实他心中也挺没底的,段将军的水性真有那么好吗?他跟在对方身边几年,还不知道将军竟然水性这么好,能在这般的江水中来去自由。   过了良久,有人惊呼道:“将军回来了。”   张长乐眼中一喜,连忙向出声处看去,匆匆走到船角,直到在水中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才深深放下悬着地那颗心。   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矫健的男子利索地爬上船,直到他站起来,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隐隐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让人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望见他,出类拔萃,说得大概就是这般第一眼便觉不凡的人物。   他只穿着一条黄色的长裤,此时湿透了的衣料正紧紧地贴在他稳健的肌肉上,修长的双腿轮廓一览无余。晶莹的水珠流淌过麦色的肌肉,在明艳的光线下发出灼人眼球的光,棱角分明的八块腹肌勾勒出完美的腹部形状,流线型的英俊身材看着周围男人心中一阵羡慕。   张长乐道:“将军,您可总算是上来了。”   段枢白勾唇一笑,一只手攀住自家副将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手中的东西扔在船板上,爽朗道:“今晚请诸位兄弟们吃鱼。”   船板上由水草牵成的七八条鱼鳞烁灼的鲜鱼挣扎甩尾,充满活力。   一旁的士兵心中恍恍惚惚,原来段将军不仅下去游了水,还拎回来了一串鱼,在他们这群打北方而来的旱鸭子中,真是太厉害了。   张长乐递了一壶酒给段枢白,段枢白仰面喝了几口,心道:畅快。   “将军,是不是吃了鱼,以后就不怕水了?”那名晕船晕成醉虾的士兵弱弱地发问。   “或许吧。”段枢白笑了笑,拍拍那士兵的肩膀:“咱们到了阳州这边,不会水怎么行?等过段时间,还要让你们在水中训练。”   想到那样的前景,恐水的一行人只觉前路灰暗。   和兄弟们调笑一阵,段枢白拎着半壶酒,大步走向船舱掀帘而入,一进入舱里,也不讲究,直接大马金刀地席地而坐,饮上一口酒后,微微眯起的凤眼状若不经地扫向那名坐在木椅上的锦衣华服公子。   那位公子容貌俊美,五官精致的可以说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隽秀的眉眼,红润的嘴唇,挺翘的琼鼻,说是貌若好女也不为过,他头戴玉冠,墨色的长发垂在双肩,墨发中还隐隐夹着玉流苏,更衬得其人华贵无暇,鹅黄色夹杂雪白的绸缎衣裳将他一身的贵气展露地彻彻底底,腰间的佩环澄澈华美,真真是如玉一般的人。   如玉一般的美公子身后还守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厮,一袭青衣,青葱出水。   段枢白将口中的酒缓缓吞下,在心里面感慨,真是太……太格格不入了。   外面的一群人加上他,都是能糙出泥巴的糙汉子,谁能想到他们这一行人中还夹着个美公子和嫩小厮,段枢白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一伙兄弟抢劫了富家公子的强盗,亦或是盗匪头头强抢回来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带着兄弟们看守回去做压寨夫人……   然而实际上,他是带着新娶的漂亮老婆去赴任。   是的,眼前这位貌美出尘的贵公子是他段枢白段将军新娶的夫郎,京城博阳侯府家的嫡公子双儿,出身贵族,身份高贵,啧……   段枢白原本不是现在的段枢白,是现代长望军区的一名野战特种兵,不过他已经退役。在一次支援边境的缉毒救援行动中,为了救村民中的一个八岁小孩,英勇负伤,右腿留下残疾,只好遗憾离开待了近十年的军队,段枢白看着自己残障的右腿,倒是不后悔自己舍身救人,就是可惜在Y国的军事竞赛没机会参加了,为了这次比赛,他们队可是训练了好久……   带着百八十万的退伍金回家,段枢白作为一个大龄退伍老光棍唯一的愿望就是找个贤惠的媳妇儿,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时不时喝点小酒的幸福生活。家中二婶给他介绍了个大学毕业两年的普通女孩儿,这不,他原本正在去相亲的路上,结果半路又出岔子了,刚救下一个差点被卡车撞的四岁小孩,他自个儿被撞飞进段枢白将军的洞房花烛夜。   就这么一下子,直接从相亲过度到结婚。   真刺激。   话说白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对段枢白来说,哪怕是个模样普通带点痘的姑娘,也好过这么个清贵无暇的美公子,长得再漂亮也是个男人,没胸没屁股怎么硬得起来,说是什么双儿,和女人一样能生孩子,但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又不只单单是生孩子。   他穿来的这个世界也真有意思,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和女儿外,还有另一种叫双儿的存在,双儿的外表和男人一样,但他们却能像女儿一样生孩子,还能嫁人,他们和男人的差别便是眉心有一颗红艳的朱砂痣,除了外形的差别,双儿的力气比女人稍微大一点,但又远远比不上男人,而在生育能力方面,双儿又比不上女人。   可以说是很尴尬的一类群体。   这个世界先有男人女人,后来从男子中演变出来双儿,原本的双儿也称作男子,但随着身体的变化,他们已经不能使女子怀孕,而只能为男人生育,后来世人为了将他们和正常男子作区分,渐渐被称作双儿。   双儿在本朝的存在也很稀少,原本双儿的数量也不多,但是追溯到亡国的前朝出了一位蛊惑帝王的祸国妖妃,便是一名貌美的双儿,本朝太-祖继位后,以前朝为鉴,下令诛杀当世貌美的双儿,双儿的地位在某段时期内降到最低点,曾经有段时间,为官的男子不准娶双儿为正妻,直到好几代皇帝过去之后,双儿的地位才重新得到改善,但在古旧死板的人眼中看来,双儿,依旧是不详的存在。   说起他现在的身份,段枢白段将军,是皇帝亲封的骠骑将军,不过,武官的这个将军称号,不过是个美称罢了,但也说明了段枢白身上肩负的荣誉。段枢白本是泥腿子出身,身份低下,但他生得孔武有力,气运十足,于军事方面天赋异禀。当朝受中涓宦官作乱,百姓多有哀怨,民愤四起,前年爆发了金莲党起义叛乱,段枢白在平乱中立下军功无数,期间还救下小皇帝一命,得以飞黄腾达,官位一路高升至此。   不仅如此,他还是国舅爷面前的红人,在朝廷上一时之间可以说是风头无二,奈何段枢白本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不懂文官之间的弯弯绕绕,在官场上得罪不少人。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良弓藏”,除去叛乱起义军后,段枢白这个手握重兵不知好歹的家伙自然开始遭到小皇帝和国舅爷的记恨。   在一次宴会之中,段枢白对博阳侯府二房家的嫡女萧月晴一见钟情,打点人进宫奏请皇上赐婚,这消息还没传进宫就被萧家知晓,萧月晴讥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正巧萧家大房只剩孤儿寡母,二房心生毒计,伙同小皇帝身边红人做套,最后皇帝下旨让段枢白娶了博阳侯大房家的公子双儿萧玉和。   好好的美娘子变成了双儿,原本的段枢白也不满啊,他本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仅不满意赐婚,还做出了一些荒唐的发泄事,这就让皇帝揪住了他的小辫子,将他任命为阳州太守,婚后立马赴任,阳州可不是一个好地方,让他去做阳州太守,实则将他贬出京城。   得了这个消息,自认无力回天的段枢白终日饮酒消愁,在婚礼前一天酒醉醒来后,便是来自现代的另一抹幽魂。   他们同为段枢白。 第2章 抵达   三月中,段枢白带着一百五十多名心腹兵将以及新娶的夫郎自京城前往阳州赴任,五日前抵达宣州,宣州与阳州仅有一江之隔,坐船渡江之后,便抵达他上任的地方。   段枢白坐在船板上,湿透的衣裳滴出水将船板打湿,留下一片水渍。   坐在那边的萧玉和被他看得不舒服,低下头来掩面喝了一口茶。   段枢白是萧玉和见过最高大威猛的人,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阳刚的气质,只是待在那里,就不容得旁人忽视,他的肌肉发达却不显得臃肿,这时打着赤膊坐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和外边太阳一样强烈的发光体。   不过可惜的是,他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段枢白也觉得自己这么盯着人看也不好,和个登徒子似的,于是开口寒暄道:“玉和,还晕船吗?”   萧玉和文雅地摇摇头,轻轻说:“无碍了。”萧玉和原本是京城长大的侯府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大半个月的舟车劳顿。   段枢白闻言笑笑,在一旁歇息不说话了。   两人成亲以来几乎没什么交流,段枢白不想要双儿夫郎,萧玉和这种风光霁月的官家哥儿自然也看不上段枢白这个孔武有力的粗糙武夫,像他这般的双儿,更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夫夫之间过着花前月下红袖添香的雅致生活。   而不是跟着一群武夫前往贫瘠之地受苦。   站在萧玉和身后的秋然推推他。   萧玉和无奈,只好站起来缓步走到段枢白身前,从衣袖里摸出雪白的帕子递上前,冷冷道:“夫君是否要换衣服,玉和服侍夫君换衣服。”   他嘴里说着体贴温柔的话,然而他的语气他的表情却全然没有半点温柔的影子。   段枢白心中电闪雷鸣,仿佛头顶一到惊雷劈得他外焦里嫩,他强忍住嘴里的牙酸,面上浮起尴尬的笑容作为掩饰,勉强接过递来的帕子,以僵尸般的动作擦拭身体,嘴上道:“天气炎热,晒干足以,不用劳烦夫郎。”   乖乖的,一个男人对他“温柔体贴”还叫他“夫君”,段枢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有跳蚤在爬,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方才在江里游泳的畅快瞬间丧失,只剩下一种木木的恍惚之感。   听到段枢白的拒绝后,萧玉和也不再勉强,好似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定定地坐回原位。   段枢白在心里宽慰自己,穿成了个将军,还得了个漂亮的老婆,双腿也恢复健康,还有什么不满意地呢?人就应该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段枢白对现代的生活没什么留念,战友情他记在心里,不会忘却,而家人……他是根正苗红的农民出身,家中长子,从小到大当班长,成绩优异,十六岁参军入伍,后来考入军校,因为体能过人,被选入特战部队,一路上升获奖无数,每个月能给家里寄一大笔钱,弟妹都被供养上大学成家立业,就他一个孤零零的老光棍,整年都在部队里,回去待在家人中间也无可适从……这么说来,其实军队更像他的家。   白捡了一条命,就应该好好珍惜活下去。   他这条命也不算是白捡的,跟他一起穿越的还有一个绑定的“城市建设系统”,时不时在他脑海里用电子音催促道:“快选择一个地方建设你的城市吧!请务必严格选址建城,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最后倒计时还剩下四十六天,请快速选址建城,否则系统自毁。”   这不,又开始在他脑海里循环催促了,城在人在,城毁人亡,他能穿越重生应该也是多亏了这个系统,以后他的生命就和这个系统绑定了。   船终于横渡过江抵达阳州地界,六艘大船靠岸停船,各船士兵们有序下船卸货,粮草、兵器和马匹,还有萧玉和的嫁妆,一箱箱,一件件地搬运下来。   段枢白抱拳感谢船队负责人:“替我谢谢宣州太守。”   圆脸的船队负责人同样作揖施礼:“太守大人吩咐在下送段大人一行过江,如今已顺利抵达阳州,属下这就回航复禀大人。”   “这位大哥不如留在阳州歇息一晚,明日横渡过江。”   负责人憨厚地笑了笑:“不了,家中有事,我等今日还要连夜赶回宣州。”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多留大人,请将我的谢意带给孙大人。”   “一定一定。”   阳州江边码头荒凉,显是许久不用,近日下了几场小雨,地面湿滑,湿黄的泥巴黏黏答答,人走上去,便能深深凹下去一个脚印,秋然扶着萧玉和下船,萧玉和一身锦衣佩环,他看着精致鞋尖上的黄色泥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下船的时候,段枢白已经换上一身整洁的月白色贴身劲装,外表气质凛然,非常有精神,还有那高人一等的身材,段枢白估摸着自己快两米高,哪怕在一群大汉之中,也是鹤立鸡群。   他笑着送走船队队长,回过身来,阳城的县令秦海珠慌忙上前来告罪:“段大人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段枢白将他扶起来,笑着客套道:“无需多礼,以后管理阳州,还需要秦大人帮忙。”   段枢白注意到这个秦海珠县令,看起来四十几岁,外表和戏剧里唱戏的判官老爷子似的,整个人又黑又肿,跟地里的茄子差不多,段枢白乐呵呵的和他交流,了解阳州的情况。   段枢白操着一口半白不古的话,脸皮堪比城墙还厚,反正之前的段枢白肚子里也没有半点墨水,说话就是这般地不文不雅,所以他也——无所畏惧。   现在到了阳州地界,他可是有身份的“阳州太守”,太守是什么?那是一州之长官,换句话来说,阳州最大的官就是他,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里,他就是老大。   段枢白和秦海珠几人一边向阳城走去,一边言笑晏晏,秋然和萧玉和则坐上了马车。   “去岁闹蝗灾,逃的逃,饿死的饿死……唉,还有一窝山匪海寇。”   从秦大人的口中得知,段枢白的阳州太守之位还真是凄惨,他管辖的地界阳州,由于阳州临海,海寇猖獗,有大半的土地已经被海寇接手,除了东南的海寇,阳州中西部闹山匪强盗,这般来看,他所能接管的地盘就是北边阳城附近的一小撮方圆之地。   朝廷已经两年未收到阳州的税收,再加上北方叛乱,无暇顾及阳州,而今的阳州,几乎成了一个被放逐之地,小皇帝能想起把他扔这地方来,还真是物尽其用……换句话说,就是把他发配边疆了。   一行人走进阳城,段枢白简直不敢相信,隔壁宣州一派繁华富饶之景,仅仅一江之隔的阳城,居然是这般的凄凉萧瑟,道路冷冷清清,虽有行人走过,但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全都是一脸愁苦凄惶的样子,更让段枢白惊讶的是,整座城里,居然找不到一个胖子,全都黑瘦黑瘦,和干柴似的,扔进火里,直接就能烧起来。   坐在马车中的萧玉和掀开车帘,触目可及地就是这般萎靡衰败之景,和京中的繁华相比,阳城可谓是人间地狱,街上的行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脸上半点笑容也无,想到自己未来就要在这里生活,他的心紧了一下。   听秦大人口中说,阳城是附近最大的县城,而今只有几千人生存在这里,这几年天公不作美,阳城更是惨上加惨,天灾人祸不断,年初下冰雹,房屋塌了一片,百姓死伤无数,根本没有人来管,“朝廷不管啊……唉,如今,可算是盼着太守大人您来了。”   段枢白笑笑不说话,他忽然注意到路边粮店,听那店主和客人的话,粮食的价格居然六七十文一斤,要比宣州贵上数倍,这可真是……百姓吃得起饭吗?难怪城里面行人的脸色惨淡,实在是生活艰辛。   “对了,大人,请恕在下无能,这……阳城的住房不够,您带来的兵将没有安置的地方……”秦海珠的脸上充满了为难之色。   段枢白:“无碍,让将士们在城外下营扎寨。”   秦海珠犹豫地说道:“近几日来阳城恐有暴雨。”   “这倒是麻烦了。”   段枢白回头吩咐张长乐,让他带人抢修垮塌的房屋,尽量让将士们在屋中安置。   段枢白谢绝了秦海珠邀请他入府安歇的邀请,和将士们一起住受冰雹袭击的衰败房屋。   萧玉和跨过一堆石瓦碎片,艰难地走进屋内,身后的几名士兵抬着几箱子嫁妆进门,放置在窗边,屋子里还有一架老旧的木床,蛛网灰尘已经被人清理过,但空气中还是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秋然在嫁妆木箱上铺上金色的丝绸,让自家娇贵的公子坐在上面休息。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床,哪里能住的了人,我要去跟段将军说说,可不能委屈了公子。”秋然皱着眉头愤然道。 第3章 发现   “你别去。”萧玉和连忙阻止秋然,接而丧气道:“去了也没用。”   秋然在原地跺脚两回,终是放弃。   段枢白带着士兵们巡视垮塌无人居住的房屋,矮个里挑高个,找到几间勉强能居住避雨的屋子,身先士卒带人清理瓦片废墟,修补漏墙破瓦,他安抚兵将道:“兄弟们先将就几天。”   跟来的一百五十名士兵都是段枢白的心腹,对他忠心耿耿,不然也不会愿意跟着他千里迢迢来到阳州就职,投桃报李,段枢白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张长乐带着伙头兵来分发晚饭,抬着一箱箱蒸笼,腾腾的热气驱散了阳城的阴冷。   天色-欲黑,老天乌蒙蒙的,似是要鬼哭狼嚎,段枢白同修房子的人一起喝了两杯热酒,在蒸笼里拿了两个热馒头,大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在外人眼中看来,他和萧玉和是夫妻,自是要住在一起的,而且现在这情况,哪里还能有多余的住处。   段枢白爱酒,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酒。刚喝了几碗热酒,肚里暖洋洋的,倒是不急着吃东西,他走在阳城的青石路上,左看看,又看看,在心里估量阳城的情况。   连着几天阴雨的天气,加上天色将晚,街上没有几个行人,他注意到街角发霉的墙壁上,落下滚滚的水珠,水流过的痕迹斑驳在墙上,给人一种诡异而阴森的感觉,四周静谧的可怕,唯有风声肆意喧哗,凝神细听,似乎风声里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哭声,可你再听的时候,哭声也没有了。   段枢白心道:什么阳城,太名不副实了,说是阴城还差不多。   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他手上滚烫的馒头逐渐变冷,捏起犹有余热的馒头,正打算咬下去,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死死得盯着他,段枢白顺着目光的来处看去。   不远处的墙角下,站着一个破旧衣服的小男孩,男孩似乎七八岁大小,灰黑的破旧衣服如同布袋一样将他包裹,身体瘦弱的可怕,仿佛只有骨头存在,许是太瘦了,显得男孩的头要比身体大上许多,此时,这个眼睛死命睁大的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他手中的馒头。   他吸了一口气,仿佛隔空嗅到了馒头的香气,狠狠地吞下一口唾沫。   段枢白瞧着这小孩怪可怜的,走到男孩身边,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他。   发黑的小手颤悠悠地见过馒头,如获至宝地护在怀中,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段枢白,仿佛要把他吞噬进去,小男孩腰腿一弯,跪下叩首道:“谢谢大人。”   “哎哎哎,你起来。”段枢白可不能接受人随便跪自己,半蹲下来将男孩扶起,半晌劝说道:“你怎么不吃呀。”   男孩笑了一下,牙齿白白的,“拿回去给娘亲吃。”   “你倒是有孝心。”段枢白将另一个馒头也给了他,“你吃一个,给娘亲也留一个。”   小男孩抱着两个比金子还贵重的宝贝,有些无所适从,他咬了一口馒头,那珍惜的模样,仿佛自己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段枢白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后说道:“天色晚了,快回家去吧。”   段枢白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到了他安歇的地方,和其他的房子相比,他分得的这间要好上许多,至少五脏俱全,屋顶没塌,墙上也没洞。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见了他,立刻打招呼:“将军。”   段枢白笑着点头回应,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在隔间里洗了个战斗澡,冲刷掉身上的泥沙碎砾,换上白色常服的他推门进屋,屋内点着根红蜡烛,照的亮堂堂的,萧玉和已经在“床”上睡了。   段枢白挑挑眉,看清了屋内的情景,和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已经焕然如新,原本存在的破木床让人清理了出去,萧玉和睡在四个嫁妆箱子拼成的“简易床”上,木箱上铺了五六层棉被,还拉上了明黄色的纱帐,萧玉和的身影在纱帐里隐隐可见,更让段枢白无语的是,木箱床靠着的墙上居然贴了一层黄色的绸缎。   不远处,用来充当桌子的木箱上也铺着丝绸,丝绸上面还摆一个白色的玲珑小碗,装着未吃几口的燕窝。   丝绸、燕窝……这个败家子,段枢白黑线,他想着外面一个冷馒头别人都如获至宝,这边三四两银子一两的燕窝却被弃如敝履。   两厢对比之下,段枢白不得不唏嘘贫富差距真大。   这也难怪那些穷苦人家会造反……真是活不下去了。   段枢白走到床边,掀开帘帐,锦被下的萧玉和睡得正香,又白又软的小脸蛋陷在软枕里面,像一只刚剥了壳的鸡蛋,他穿一身讲究的明黄色绸缎睡衣,段枢白倾下-身体嗅了嗅,评价道:像一个小奶包。   还没到阳州前,段枢白觉得萧玉和是那种扬州瘦马型的娇气包小公子,消消瘦瘦的,而在阳城里见着这些又黑又瘦的居民,尤其是那个瘦可见骨的小男孩,此时在段枢白的眼中,萧玉和膨胀了,变胖了,瞬间从小瘦子变成了白胖胖。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段枢白抱起白胖胖,让他睡里面一点,给自己腾个位置,白胖胖哼哼唧唧地侧过身体,乖乖巧巧地睡在一旁,段枢白在心中称赞一下白胖胖睡姿好。   和平日里那一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的高岭之花娇贵公子的臭模样相比,睡着了的萧玉和倒是要可爱许多。   不过段枢白也没心情欣赏这娇贵公子,一躺下去,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当夜下了一场雨。   第二天,段枢白早早的起床带人绕着阳州跑了两圈,然后练拳练枪,原来的段枢白擅长-枪法,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威,在战场上挑飞刺穿猛将无数,他手底下的神枪,便是敌人的噩梦。现在的段枢白也不落下,捡回了身体里的武功路数,现代的段枢白在军队里就是体术的一把好手,论单打独斗,可没人胜得过他。   畅快地出了一身汗后,段枢白用过早饭,和秦大人聊了一阵,又带人去阳城周边巡查。   脑海里的城市建设系统一直催促他建城,段枢白一向稳扎稳打小心行事,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应付任务,他骑马去找寻哪里有建设新城市的好地方。   另外,刚来阳城,未弄清楚当地情况之前,本就不应该轻举妄动。   同时,段枢白派了几个机灵的士兵分散在阳城四处和居民了解各种情况。   下午,有人来报,张长乐:“将军,我们在城外发现了一个地方。”   段枢白从马上下来,询问道:“什么地方。”   “您一去便知。”   城北附近二里处,有一栋荒芜的房子,段枢白赶到那里时,发现这所破烂的房子中关满了人,推门进去,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呜呼哀哉的人,这些人,都是等死之人。   那些人脸色苍白,显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不少人发着高烧,人都给烧糊涂了,在痛苦的梦里说着胡话,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死意,看起来真像是人间炼狱。   段枢白皱眉:“他们这是?”   张长乐欲言又止:“……据说,是瘟疫。”   “瘟疫。”段枢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在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东西就和死神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一个弄不好,一个村,一座城里面的人都要死绝。   屋门口,两个士兵押着个贼眉鼠眼的人,段枢白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将军,我们赶来的时候,这家伙正打算一把火烧死满屋子的人。”   旁边还有散落的火把与油罐,人赃俱获。   “烧死?”这样的草菅人命,段枢白还真的从未见过。   那人一股脑跪在地上,大声辩解道:“是秦大人派我来的,你们不能这样抓我,那些人得了瘟疫,不烧死他们,会传染更多的人。”   秦大人,这个秦大人还真是狠心啊。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秦海珠大人。   这时,屋子里忽然闹起喧哗,哭闹声,破骂声应有尽有,有哭着害怕死亡,有祈祷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的,有怨恨老天爷不公的,也有咒骂秦海珠不得好死的。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怕让我现在吃一口饭,让我立刻死了都行……”   “秦海珠他勾结盗匪,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还要烧死我,他一定不得好死,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来找他报仇……”   段枢白问:“阳城地方官秦海珠为官怎么样?”   段枢白的这一问,简直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火苗,那群方才还凄苦等死的人立马如同回光返照一样,争先恐后地爬起来诉说自己的冤屈与痛苦,他们已经饱受了折磨,在临死前,要将他们的那一腔恨意发泄出来。   “秦海珠他伙同奸商哄抬粮价,他简直不是人,我媳妇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的女儿,他抢了我的女儿,我也被他的爪牙打断了腿……”   …… 第4章 吵架   段枢白听了一下午人间惨事,他这才穿越没多久,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令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大贪官,他原本以为,阳州接连受灾,贪官污吏无处可贪,却没想到,越是这般民不聊生的境地,越容易滋生这些见不得人的玩意。   他让人记录灾民们汇报的罪状,连同证据,一一记录核实。   “大人,请问您是?”难民中有人开口问道,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段枢白。   张长乐抢先回答道:“大人是皇上亲封的骠骑将军,现任阳州太守,昨日刚来赴任。”   “原来是太守大人,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原来朝廷还没有放弃我们。”   “大人要为我们做主。”   所有人跪在地上,哀求天降而来的救命神,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神让段枢白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哪怕是很多年过去后,他依旧记忆如新。   段枢白内心复杂,只觉得一个重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阳州百姓太惨了,他如今成了这里的太守,必须带领他们过上富足美好的生活。   他定定神,用沉稳的语气向大家保证道:“请大家放心,我必会让那该死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的话说得杀气腾腾,但却让灾民们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那些原本没有求生欲望的人,此时生出了要活下去的愿望,他们要活着,他们要亲自看着自己的仇人走向灭亡。   段枢白让人照顾安排这些生病的灾民,此时也有一些灾民的家属从城里来探望他们,段枢白让人做了一些简易口罩,吩咐他们和病人接触一定要小心。   他让人煮姜汤,烧开水,将病人用过的东西都消消毒,让军队里的伙夫煮一锅锅加盐的小米粥分发给灾民,他前世接触过一个老中医,知道一个强身健体预防疾病的简易药方,他另外安排人煮药,让健康的人都喝一碗防止被传染。   直到太阳落山,段枢白才安顿好一切回去,他刚洗了个热水澡喝了碗药去除一身晦气,就有人急急忙忙找他。   是萧玉和身边的秋然,秋然还是穿一身青衣,一头简单的头发束在脑后,他的袖子挽起,神态万分焦急:“将军,公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们家公子今早起来情绪就不太对,秋然焦急死了。   这是要把他忙成陀螺吗?段枢白闭了闭眼睛,问道:“你们家公子为何不吃饭?”   “公子说没胃口……”   别人家想吃饭都没得吃,这边还有个没胃口的。段枢白推门走进房间,哐当一声将门关上,秋然被关在门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进去,让将军来哄公子。   萧玉和此时正躺倒在他的箱子床上,段枢白看见桌上还有三四道已经冷掉了的菜肴,地上滚落了一个碗,显是被人气愤地打翻在地,一团莹亮的白米饭就这么被糟蹋在地上。   他想起了那些喝碗米汤都要感恩戴德的人……   段枢白勉强压下心中翻腾而起的怒气,大步走过去将帘帐拉起,萧玉和侧着身子,看不到他正面,段枢白呼出一口气,“睡了?”   “没有。”萧玉和赌气道。   “怎么不吃东西?”   “不想吃这些。”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金丝豆腐、凤尾鱼翅、攒丝鸽蛋……”   还真点上菜了,鱼翅?鸽蛋?段枢白抱胸站立在一旁,冷冷道:“什么都没有,就桌上几道冷菜,还有地上那团饭,捡起来吃了吧。”   “我怎么能吃那些东西?”萧玉和高声叫道,他觉得段枢白在侮辱他,萧玉和愤愤然道:“就算喂我家的狗,它都不吃,狗不吃的东西怎么能让人吃?”   段枢白也来气了:“喂狗?在我眼中,你还不如路边的野狗。”   “你说什么?”萧玉和将枕头砸向段枢白。   段枢白躲开枕头,“说什么?你知不知道,阳城外面还有人喝不起一碗粥,吃不起一个馒头?”   萧玉和背对着他,闷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侯府家的公子哥儿,是天生的贵族。   “呵,和你有什么关系。”段枢白冷笑一声,厉声道:“萧玉和,你可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副样貌,外表光鲜亮丽,内里丑陋又污秽,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在我眼中看来,你就是房梁上的蛀虫,米缸里的硕鼠。”   段枢白的话声词严厉,房间里的气氛仿佛能冻结成冰。   ?   良久没有听见尖牙利嘴的萧玉和顶嘴回话,段枢白有些纳闷,他按住人肩膀,把他身体掰过来,萧玉和漂亮的狐狸眼下垂落两条泪河。   他竟是哭了,段枢白心头一滞。   被人看到自己哭的模样,萧玉和手忙脚乱地擦眼泪,但是眼泪越擦越多,满脸的泪痕,整个人狼狈至极,事已至此,他的心态彻底崩了,一串串无声的泪珠骨碌碌地往下坠。   哪怕是个双儿,从小也是父母的掌中宝,又是侯爷长子的嫡公子双儿,在爹娘的娇养下长大,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最好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从京城到阳州,骤然离开娘亲,离开熟知的京城,跟着刚刚成亲还很陌生的段枢白千里迢迢来到阳州,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昨夜在阳城睡的这一夜,又凄凉又害怕,他从来都没有住过这么差这么小的房子,早上起来的时候,地上还有一只灰溜溜的老鼠直勾勾的盯着他,那老鼠的眼神,凶狠地能吃人,除了老鼠,墙上还有可怕的壁虎,陡然跳在他肩上把他吓得半死,萧玉和以前以为,作为一名双儿,最差也就是嫁给一户人家做妾,可是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还能惨到这个地步。   吃住差也就算了,夫君还骂他,欺负他,折磨他。   段枢白心头的火气被他这一连串的眼泪给浇灭了,尤其是这么没有声音地哭,看得叫人心生怜惜,他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说话重了,连忙把人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乖,不哭了啊。”   谁知道听了他的安慰,萧玉和眼泪掉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哭出声。   “……”没辙。   没有什么安慰人经验的段枢白只好任他哭,然后在一旁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我想要回家,我想要回京城,我要回侯府,我想娘亲了……”萧玉和委委屈屈的哭着说,段枢白看着他可怜兮兮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话,心里又是想笑,但是没有笑出声。   这一路上,这位黄灿灿的萧公子维持着他高岭之花的冷傲贵公子模样,说话冷声冷气,惯常用下巴看人,现在这泪珠子一掉,剥离了那高傲的外壳,还真有点小可怜的味道。   到底是个锦衣玉食,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我想要住亮堂堂的大房子,还要吃好吃的……我想要过在侯府那样的生活。”萧玉和眨巴眨巴眼睛泪眼朦胧地看他。   他真的受不了老鼠蟑螂壁虎还有长蜘蛛网的破床,这满屋子的霉味他也受不了。   段枢白本想斥责他,让这位小公子认清现状,和外面饿肚子的人相比,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让他抛弃封建主义的蛀虫心态,可转念一想,他现在这个身份却是没资格这么说他,毕竟太……太渣男了。   从身份上来说,萧玉和是他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郎,换句话说,他是他媳妇儿,让出身富贵的媳妇儿认清现实,好好地跟着他受罪受苦,这种话说出口,那也太不是个男人。   段枢白曾经想过,以后要是有了媳妇儿,那肯定是要捧在手心当宝贝儿一样宠着哄着,努力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哪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萧玉和本来是个瓜子小脸,还有一双大大的狐狸眼睛,这类眼睛轮廓最深,最是勾人无比,此时他挺翘的睫毛被哗啦啦的泪水打湿,显得黑亮无比,就像是画了天然的眼妆,既深邃又迷人,怪不得说狐狸最擅长骗人,就这么一双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你,要多么铁石心肠的人才不会被打动。   段枢白心头一软,拍拍他的背,温声安抚道:“乖,先忍忍好不好,以后让你住大房子,请御厨来给你做好吃的。”   萧玉和瘪瘪嘴,勉强听了他的安抚,心情略有平复,他直勾勾盯着段枢白英俊的脸庞,补充道:“要没有老鼠,没有蟑螂的那种。”   “好好好,要没有老鼠的,就算有老鼠,我帮你打死它,别怕哈。”段枢白没忍住笑出声了一下,难怪这位小公子今天这般反常,许是被老鼠什么的吓到了。   段枢白默默地真相了。   其实萧玉和的想法也没什么大错,他确实很委屈了,好好的一个侯府公子,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穿金戴银,跟着他千里迢迢来到穷苦的阳州,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萧玉和在他胸口埋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道:“你骂我,凶我,还说我是蛀虫硕鼠。”   段枢白握拳咳嗽了一声,“是我说话一时气急口无遮拦。”   “你还说我不如路边的野狗。”   这位小公子的记忆力还挺不错,段枢白满头黑线,他看看墙角的蜘蛛网,随便组织了一下语言囫囵说道:“野狗哪里比得上你,你要是狗的话,那肯定是又白又冰雪可爱的小奶狗,放在路边都能有人捡回去好好宠着养着。”   说完这句话,他给自己捏了把汗,看他说的是什么鬼话,把人比作狗,这位小公子可别又炸了。   然而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还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或者羞耻于自己梨花带雨的模样,这位“冷傲”的贵公子终于红着脸推开了段枢白,默默地被安抚住了。   段枢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5章 喂饭   段枢白的胸膛很大很宽很温暖,靠在上面有一种家的感觉,就像是幼年时被爹爹抱在怀里,可又想起这是个“陌生”的男人,刚刚还欺负了他,萧玉和毅然决然地把他推开了,推开之后,鼻尖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酒味。   他知道男人爱酒,在心里别扭地骂道:酒鬼。   段枢白见这场战斗似乎是结束了,正巧秋然敲门端着一碗粥进门,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就吩咐秋然去大锅那边打一碗粥来,这野菜粥正是煮给灾民和士兵吃的,秋然虽然不觉得自家娇贵的公子会吃这样的野菜粥,但到底听将军的话去弄了一碗过来。   作为将军夫人的特例,萧玉和的这碗野菜粥里还有肉末。   段枢白接过粥,端到萧玉和身边坐下,秋然低眉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让将军来哄自家公子吃饭。   “听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饿了吧,来把这碗粥喝下去。”   “我不饿。”   “不饿?你是成仙了吗?要辟谷吗?”   萧玉和虽然不知道段枢白话里的成仙、辟谷是什么意思,但他坚持道:“我不饿。”   结果这句话刚说出来,自己的肚子就“口不对胃”地骨碌碌响起来,萧玉和的脸涨得通红,段枢白嘴角轻笑:“还说不饿,肚子都叫了。”   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一口气,接着喂到了萧玉和的嘴边,萧玉和到底是饿了,乖顺地垂着眼眸吃下这勺粥,见状段枢白满意地笑起来。   他继续喂第二勺,萧玉和提出要求道:“我要自己吃,不用你喂,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说完这句话,他就想抢段枢白手中的粥碗。   三岁小孩都比你乖。   段枢白抬高手不让他得逞,低头继续自己的喂饭大业,和萧玉和从京城走来这一路,他还不知道这娇公子小猫两三口的吃饭习惯,让他自己吃,他肯定吃个两三勺就不要了,浪费行为要不得,就这样的一碗粥,段枢白能和十几碗,而这娇公子才吃几口,那怎么行。   必须得吃多点。   萧玉和虽然是双儿里面的高个儿,段枢白的身高也比寻常男人要高上不少,坐在他旁边,比他还要高大半个头,威慑力十足,萧公子能屈能伸,迫于这样的淫威,再加上方才那么丢脸地哭过,不好意思太反抗,于是就这么被段枢白压着,一勺一勺吃完了小玉碗里面的野菜碎肉粥。   放在平常,萧公子根本吃不下这等野菜粥,可能真的饿坏了哭累了,以至于这等看不上的吃食也吃得有滋有味。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难吃。   段枢白见他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的吃完一碗热粥,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笑容里还带着点宠溺,这么大的笑脸就在对面,萧玉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把头撇到一边,故意不去看他,刚喝下了一碗热粥,小肚子有点胀,他揉了一下肚皮,然后就打起嗝来。   “我……嗝。”   方才哭过,眼睛里的红肿都没消,现在一抖一抖打起嗝来,像一只可怜兮兮抖动尾巴的小动物,配上他呆愣的表情,段枢白失笑。   “你笑什么?嗝,都怪你。”萧玉和用幽怨的眼神看他,还敢笑话他。   段枢白憋笑:“好好好,不笑了,都怪我。”   萧玉和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嗝,哭丧着脸:“都怪你逼……嗝……我吃太多……了嗝,现在要怎么办……”他认定是段枢白逼他硬喝下这碗粥才导致他这么丢脸,他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仿佛什么倒霉事都落在他身上。   “……”明明是自己哭胀气了还怪我,段枢白在心里这般想到,但他决定不说出来,免得让这位小公子气的火上浇油。   “怎么办嗝……停不下来。”   段枢白给他出主意:“你试试憋气,我去给你弄杯热水来。”   萧玉和呜呜咽咽地憋气,好难受啊,狐狸眼里鼓着泪花惨兮兮地看段枢白,段枢白在心中暗道小可怜,体贴地喂他喝了几口热水,拍着他的背,鼓励他尝试着憋气几次,终于把打嗝给止住了。   折腾了大半天,萧玉和终是累了,秋然伺候着洗漱完后,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在床上睡过去,他睡在靠墙的里面,段枢白并躺在外边。   段枢白没有睡着,脑海里播放了一遍白天的事,在心里面计划明天的行动,人证物证都在,明天就去把秦海珠抓个现行,强抢民女、欺压百姓、草菅人命……这个阳城的渣滓,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正在他想这些事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东西在撞他手肘,他下意识侧过身体,正好一个香香软软的白胖胖滚进了他怀里,睡梦中的萧玉和霸道地将脸贴在他胸口,窝在他怀里,仿佛找到了归属地一般,沉沉地在甜美的梦中。   萧玉和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很好闻,段枢白看着他恬静漂亮的睡颜,睡梦中的萧玉和乖乖巧巧的,像个柔软的糯米团子,非常招人喜欢,段枢白怔了一下,到底没把他推出去,反而从他颈后揽住了他,在他在自己的怀里更加安稳。   段枢白在军队里十几年,见到的都是些粗糙大汉,哪怕是去训练新手营,也没见过这般的柔软少年,像一个可爱招人喜欢的小弟弟。   段枢白是把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当弟弟看待的。   穿越的那一天醒来,迷迷糊糊间和他拜堂成了亲,虽然到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按照这边的社会规则,他们两个便绑在了一起,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即便还有和离休妻那回事,他是个男人还好,双儿本身就受歧视,萧玉和这个成过婚的双儿离开他后无法在世上立足,段枢白自然不能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他是他的责任,哪怕不能把当做妻子一样对待,但他会像对待弟弟一样照顾他。   等他的实力强大了,能庇佑他了,萧玉和要是喜欢上其他人,段枢白就放他离开,还贴一笔嫁妆让他过得幸福快乐。   第二天一早,段枢白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萧玉和还窝在他怀里,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没有惊动睡得死沉的萧玉和,白胖胖也就没机会知道自己居然主动滚进男人怀中睡了一夜。   段枢白和张长乐会和后,直接带了五十人乘着天还未大亮包围了秦海珠的府宅。   秦海珠在大厅里捏着胡须,老神在在地等着他,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段大人,这么早就来我府中有何要事?”   段枢白冷哼一声:“你何必明知故问。”   “秦大人,你在这阳城,可是发了不少死人财,勾结匪盗,隐报灾情,强占妇女,侵吞税款,草菅人命……你可知道我朝的律法是怎么写的?”   “不知。”秦海珠挑衅地抬眉。   “无论是哪一条罪状,你项上的人头都要落地,我来到阳城两天,手底下掌握的证据已经够判你死罪,而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不束手就擒。”段枢白说完,接过张长乐递过来的丈二长-枪,枪尖一转,对准秦海珠的喉咙。   秦海珠完全没有被他的武力威胁所恐吓到,他笑眯眯地捏着枪头掉转方向,如同闲庭散步一样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段大人,你看我这宅邸如何。”   “富丽堂皇。”和阳城里面的破旧民房不同,这位秦县令的府宅可谓是修得金银遍地,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正是如此。段大人,阳州和京城隔着千山万水,朝廷管不到这里来,你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我一起在这里做个土皇帝……金子、银子、珠宝,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段枢白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你人头落地。”   秦海珠笑得眼睛眯起,眼纹堆成一条条褶子,他摆摆手:“哎,段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有一句话你知不知道?”   段枢白挑眉:“什么?”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逞一时威风是没用的。”说着,秦海珠奸诈地笑了起来,他本来细眉细眼,此时笑起来,更显得贼眉鼠眼,猥琐至极,令人恶心。   段枢白收枪抱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是在拖延时间?或者是在等什么人,那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   他用眼神示意张长乐:“把人带上来。”   门外扔进来一个矮瘦头上长瘤子的鼠目青年,他被绑手绑脚,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呻-吟:“秦大人救我。”   段枢白回过头来看已经开始慌张的秦海珠:“凭你这个小喽喽,就想药倒我上百猛士?”段枢白领兵多年,为人谨慎,心机谋算无一不是顶尖的,昨日离开的时候就布置周全,秦海珠想派人在井水里下毒,被他的人逮的正着。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知道前两个太守是怎么死的吗?”秦海珠强自镇定,他能在阳城耀武扬威这么多年,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半点人马。   段枢白见招拆招,他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是在说你手底下的打手?那么抱歉了,有一半冥顽不灵的已经被我兄弟们撂倒,另一半则被我策反,毕竟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不想跟着你这种为官不仁的狗官做恶事。”   秦海珠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前两个太守都被他轻轻松松搞定,没想到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一次竟然踢到铁板上了。   “段枢白,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   段枢白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右脚长靴踩在秦海珠的心口,他往手上灌力,手中长-枪向着秦海珠的眼睛直刺而去,秦海珠吓的双眼紧闭,一阵泛着骚气的水流顺着他的裤管缓缓而下,竟是被吓尿了。   丈二长的银色长-枪从秦海珠的面皮划过,刺入一旁的地面,直把地板戳了个穿,枪头上的倒钩反射出锐利的银光,打在秦海珠脸上。   段枢白恶劣地一笑,用枪尖抽打他的脸:“怎么?秦大人,被吓尿了?”   秦海珠抖得和筛糠一样,半点威风也无。   段枢白一摆手:“来人,把他绑起来。”   段枢白走出秦海珠的府邸,有一人紧急来报:“将军,城南三里处集结了一窝盗匪,约莫五六百人,手持刀枪铁棍,正往这边赶来。” 第6章 解决   段枢白提枪骑上白马,让张长乐处理好秦府的事,命人审问秦海珠,他自己则带着二十多号人快马骑去城南。   阳城附近山头上有个黑风寨,寨主余老四勾结秦海珠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肮脏事,秦海珠能在阳城为非作歹,连续坑害两任太守,也多有赖于他,这群强盗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领头人和秦海珠勾结,官盗相护,强抢百姓粮财,百姓伸冤无处,难怪阳城百姓死气沉沉,绝望无比。   这些都是段枢白昨天听患病的阳城灾民说的。   段枢白带人来到城门口附近,果然见到了一群手持兵器的贼匪,打头的有三人,正是黑风寨的三个头领,老大余老四贪财,老二葛鱼好色,老三唐峰好吃懒做善于吹捧且睚眦必报,都是些丧尽天良的玩意。   余老四带着一伙人将段枢白等二十人团团围住。   余老四生得肥头大脑,黑色的长须和猪毛一样,段枢白觉得他外表就像头野猪,此时的余老四见对方不过二十几人,却被自己几百号兄弟包围,量他有通天之力,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注定命丧在他们兄弟的手中,他张开血盆大口,嚣张地笑了笑:“听说你皇帝亲封的骠骑将军?”   段枢白:“正是在下。”   “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余老四和身边的兄弟调笑几句,盗匪群里起了哄笑。   段枢白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这群匪盗,勾结阳城县令,欺压百姓,作恶多端,今天我就要将你们就地正法。”   余老四简直要觉得这位段将军疯了,明明现在是他们包围了他哎,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这些话,“就地正法?哼,兄弟们,今天我就要手刃了这位骠骑将军,砍下他人头来给大伙泡酒喝,到时候,我也给你们封个将——”军来做做。   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柄长-枪贯穿了他的喉咙,让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余老四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口吐鲜血,庞大的身躯自马上坠落,发出重重的碰撞声,血流如注。   余老四身边的葛鱼目眦欲裂,破口大叫道:“老大!”他恨恨的看向段枢白,那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将段枢白生吞活剥:“你竟然敢伤了我们老大,你——”   段枢白懒得跟他废话,长-枪一挥,直接送他步了余老四的后尘。   盗匪们没想到段枢白居然是这样的一个杀神,就这么一下子,就连杀两人,还都是穿喉而过,一时之间都被震骇住了,剩下的唐峰见机不对,策马微微往后退,嘴上却说着:“弟兄们上,我们这么多人不怕他,杀了段枢白为大当家二当家报仇。”   “为大当家二当家报仇!”   “为大当家二当家报仇!”   “谁斩下他的人头谁就是我们新的老大,寨子里面的金银也都是他的。”   “杀了他,杀了他。”   几百号人一蜂窝而上,都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手上拿的武器各种都有,刀枪棍棒以及斧头,段枢白还见一个拿锄头的,两方兵马就此打在了一起,段枢白拿着长-枪一马当先,以“以一挡百”之势在人群中大战四方,这群盗匪小喽啰原本就少见血,平日里拿着凶器吓吓阳城手无寸铁的平民老百姓还差不多,段枢白带着这二十几个人,都是征战沙场见过血的精锐,斩下敌众无数,更别说段枢白自己,立下赫赫战功不是盖的,他一个人打他们一百个都不带喘气。   手中银枪一横一扫,成排地倒下匪众无数,在段枢白眼中,这些毫无章法的匪盗破绽无数,他无心大开杀戒以致血流成河,手下动作张弛有度,虽不故意取他们的性命,也让他们断腿断胳膊倒在地上丧失战斗力,当然,有太不长眼的穷凶极恶之徒,也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料理了这群乌合之众,段枢白打马回城,身下骏马在道路上奔驰,古代没有高楼大厦障目,远眺过去浩荡苍穹无垠,群山连绵成一片,他心底生出一股豪情,直接饮下一坛子酒,酒坛在地上破碎开来,他对着碧空长啸一声。   杀人,喝酒,当真是畅快无比。   段枢白垂眸,极力压下方才被殷红的热血激荡起来的杀意,快马穿过城门之时,他的眼中已恢复平静。   张长乐向他禀报在秦家抄出来了多少东西,段枢白见着金银珠宝堆积而成的房屋惊叹无比,对秦海珠黑心的认识又更上一层楼,他叹了口气:“老百姓连口饭都吃不起,父母官还能用金银铺地玉做碗,这世道……”   段枢白又带人连抄了好几家米粮店,这群不法商人也真恶心得紧,不顾人命肆意抬高粮价,他手不留情,直接抄家,发了这么过难民财,也该走到头了。   段枢白身上还带着血煞之气,走到哪吓到哪,整个人如入无人之地。   那群-奸商颤颤巍巍地完全不敢反抗,生怕这位杀神手中的银枪向他们心脏而来,那柄神枪,可还在滴血啊。   午时,秦海珠以及他的党羽被押到菜市口,段枢白命人当众宣布他的罪行。   “这个王八蛋,终于被抓了。”   “他害了多少人,得亏将军大人来了。”   “狗官,呸。”   “感谢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千岁。”   阳城的百姓穷得扔不起菜叶臭鸡蛋,只能捡起地上的石头沙子砸到秦海珠身上发泄几年积攒下来的怨气。   段枢白也懒得搞人头落地那一套,当众直接一枪贯喉取了他的狗命。   事后,段枢白派几个人安抚百姓,并告知阳城百姓申时在城门口施粥,吃不上饭的可以排队领粥。   压在头顶上的狗官被斩除了,太守大人还说要在城门口施粥,这些受苦受难好几年的阳城百姓面露欣喜,看着段枢白如同见着天神下凡来解救他们,对他又跪又拜,感恩戴德。   “段将军,你可为我们出了一口好气啊。”   “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段枢白从人群中挤出去,连续发下好几道命令,安排好一切事宜,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但又想起自己这一身血煞之气,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换下身上带血的银色轻甲,免得回去吓坏了家中的娇娇公子,毕竟那可是连老鼠都怕的人儿。   万一吓坏了又哭又闹又绝食,他可真是——惹不起。   抄了秦府之后,段枢白就带人搬去秦府住下,娇气公子萧玉和终于满意了,虽然秦府比不上京城的侯府,秦海珠的审美还特庸俗,但至少比前两天住的破房子要强上许多。   又要安排好人施粥,又要整理秦海珠等一众人的罪行,今天虽然杀一儆百,给老百姓们出了一口气,但其他一些犯了重大罪过的人也不能放过……最后还要让人处理好城门口那几百号盗匪,事情多的堆积如山,更让人紧迫的是另一件事。   阳城的瘟疫怎么办?   “今天又有更多的人发烧了。”   “我们之中有个将士被传染了。”   段枢白揉揉眉心,“阳城里面没有大夫吗?”   “他们都说自己不行,不会治。”   “这可是瘟疫啊,闹个不好就要死人的。”   这事真的犯愁了,难道真的要将他们弃之不顾?还是去宣州找大夫来治病?正在这犯难之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来给他们治病。”   段枢白抬眼,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走进了大厅,是萧玉和,吃饱睡足的他像一只精神奕奕的毛绒绒小雏鸟。   “你?你会医术吗?”段枢白很怀疑这位娇少爷。   “怎么?你看不起我吗?”被段枢白不信任的眼神打量,萧玉和不满地跺跺脚。   段枢白以手掩唇,还真是非常不信任。   萧玉和身后的秋然帮忙道:“我们公子可是和京城名医陈宏钰陈太医学了医术,比一般的大夫要高明多了,当初我们夫人生病,公子为了给夫人积福在京城周边开了数次义诊,深受百姓爱戴呢。”   居然还有这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段枢白托腮:“你真的愿意去给灾民们治病?那可是瘟疫哦?”   萧玉和确定以及肯定地点点头,点头时摇得那墨发间缀着的玉流苏锒铛作响,悦耳极了。   这么一个通体富贵玉石满身的娇贵公子去给灾民治病,那画面太美段枢白难以想象,段枢白觉得这对主仆真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瘟疫别人避之都来不及,他居然还上赶着去。   段枢白再三确认:“真去?”   萧玉和坚持:“陈太医以前给身患疫病的人治过,有经验,我也在他那学到了一些东西。”   “行,我答应让你去试试。” 第7章 建城   段枢白虽然答应让萧玉和去试试,却也不太相信会有成果,他派了两个士兵跟在萧玉和主仆后面,时时刻刻注意他们俩的安全,虽是治病,也要注意自己不被感染。   没想到萧玉和在医术上面颇有本事,一天下来,小部分发热病人的情况得到稳定,三天下来,不断蔓延开来的瘟疫差不多要控制住了,令段枢白惊讶地是,萧玉和这个娇娇公子还真坚持了下来,这么一个爱干净、骄奢富贵的侯府小公子,居然愿意混在脏乱的难民堆里给他们治病,这一点叫段枢白刮目相看。   那些以为自己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病人本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们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狗官秦海珠被段将军伏诛,作恶多端的黑风寨也被段大人剿灭,他们听得大快人心,心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就算是等死,也心甘情愿。   他们主动邀请士兵们烧死他们,免得再传染祸害更多的人。   “烧死我们吧,免得害了更多的人。”   “对,烧死我们吧。”   萧玉和带着秋然走进了病人堆里,他让身后的士兵开窗通风,用帕子掩住鼻子:“你们放心吧,我会治好你们的。”   一旁守着的人递给萧玉和一个简易的口罩,他皱着眉头,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戴上了,两只漂亮的狐狸眼灵动地露在外面。   他一个个给病人看病,亲自上前观察记录病人的状态,拿着细致毛笔用精致的字体写出一张张药方,吩咐人去抓药材,煮药汤……   病人存了死志,却没想到新任太守大人还没放弃他们,有一个天仙一般的活菩萨来给他们治病,那位小公子生得太好看了,阳城的人还从没见过生得这般钟灵毓秀的人,这位小公子不仅人长得好看,医术也好,听说还是段将军的夫郎。   这对夫夫简直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大善人。   病情得到缓解的人眼含热泪,对着萧玉和千恩万谢,直夸赞道:“将军夫人大善。”   “简直是活菩萨啊。”   “这般美好的人物果真是天仙下凡,是菩萨派下来救我们的。”   “真是位医仙公子。”   萧玉和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冲着病人们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段枢白托着下巴站在不远处,看着萧玉和蹲在地上面色沉静地给一位四十多的大婶诊脉,少年漂亮的眉眼如画,一身明黄色的衣服像一个小太阳一样,身上玉环锒铛,在一群穿着灰黑色补丁衣服的病人里,还真有那么一点小仙男的意思。   “好了。”   “谢谢夫人。”   萧玉和回身看见立在门口的段枢白,段枢白高大英俊的身影着实打眼地紧,身后长长的马尾高高竖起,看起来英姿飒爽,他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去段枢白身前站定,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段枢白和他对视,萧玉和眼尾翘起,嘴角一勾,语气愉悦道:“怎么样?你现在不会再骂我没有同情心了吧?”   原来这娇公子还记着仇呢,段枢白在心中一笑,他瞧见萧玉和漂亮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虽然此时神采奕奕但比起先前来憔悴许多,想起这些天娇娇公子不辞辛苦为民众们诊脉治病,哪怕是为了和他争口气,精神也着实值得敬佩,段枢白愿意在他面前服个软,捧一捧这个小仙男。   段枢白诚恳道:“是是是,先前是我说错了,现在我向你诚挚地道歉,还请萧小公子原谅在下的过错。”   “这还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当场尾巴就翘了起来,萧玉和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   萧玉和心中愉快极了,仿若这些天的疲累一扫而空,恨不得出去大喊大叫两圈,但矜持的高岭之花娇公子忍住了。   段枢白见他笑得灿烂如花的模样,手有点痒想摸摸他的头,但一想动作不太对,直男到底的段大将军也忍住了。   得了段枢白的话,就像是打了一场胜战一般,萧玉和整整一天都很快乐,奈何乐极生悲,过了一个晚上,身患瘟疫的病人治好了,他自个儿却病倒在床榻。   这些天本是拼着一口气,强忍着各种不适咬牙坚持了下来,鼻子闻得是恶臭的味道,接触到的是肮脏的污垢,再加上连日的辛劳,出身娇贵的萧玉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下来的,昨天突然放松,萧玉和整个人身体就垮了,病来如山倒,半夜发起热来,软塌塌地卧在床上。   昏睡中的萧玉和面色苍白如纸,原本红润的娇唇此时没有半点血色,双唇白得蜕皮,漂亮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很不安,额间的那颗红艳的朱砂痣颜色深得像要滴出血来,这殷红可怕的颜色,更衬地他面色灰暗惨败。   段枢白守在病床前,握着他白皙的手,看着昨天还神采奕奕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小狐狸,今天却病恹恹地倒在这里,心下又怜惜又心疼。   萧玉和烧地发昏了,一直在说胡话:“娘亲……”   “欺负我……”   段枢白接过秋然手中的药碗:“我来喂他。”   段枢白想着秋然同是个力气小的小双儿,照顾不来生病的萧玉和,他接过了照看病人的活,给人一勺一勺喂了汤药,又好好地哄着喝下一碗燕窝粥,耐着性子给他清理呕吐物,亲手帮他换衣服,用热水一遍一遍给他擦拭身体。   就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萧玉和终于退烧了,段枢白也终于放下心来,腾出时间去处理其他的事物。   疫病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整体病情已经被控制下来,大多数病人渐渐好转,虽然还是有几个人没挺过去,但也有许多人恢复了健康,这些恢复了的人给了其他人勇气去对抗病魔,阳城的大夫见到瘟疫给控制住了,献殷勤地过来搭把手救治剩下的病人。   这些不再需要萧玉和什么事,段枢白让他安安心心养病。   段枢白派人清点阳城里的人数,每人十斤粮食,按每家每户的人口数分发口粮,来缓解城里的饥荒,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段枢白可不想自己治下再饿死人。   除了秦海珠,段枢白又斩了十几个罪无可赦犯案累累的犯人,他从阳城原本的衙门里选出来一个人来做阳城的县令,那人名叫王书榕,不与秦海珠同流合污,还帮忙策反了秦海珠手底下的爪牙。   秦海珠手底下的打手以及黑风寨的人,段枢白释放了那些被迫加入没犯过事的人,剩下还有两百多有案底的,让人统一关起来,段枢白笑了笑,劳动改造是个好东西。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结束后,脑海中的城市建设系统又在蹦跶。   段枢白骑马去到阳城西南十公里处的一片平野,他先前就派人探查了这里周边的地势以及水源河流好几次,几方对比之下,终于决定在这里建城。   段枢白一个人站在山坡山,叫出系统。   【是否决定在这里建设你的城市?】   【是。】   【恭喜您开始建城,系统奖励储存仓库(三百平方米),往后系统的奖励都将直接出现在仓库中,协助宿主更好地建设城市。】   段枢白发现他现在可以直接将手中的东西保存进虚拟的仓库中,仓库的时间是禁止的,放进去是什么样,取出来就是什么样,他可以直接用意念调取仓库信息,并且直接取出来,这倒是非常方便。   段枢白不清楚这个城市建设系统是什么外星科技,但是能为他所用便已经足矣。   【为您的城市取一个名字吧。】   【新阳城】   段枢白取名无能,直接在阳城前面加了个“新”字。   【获得奖励:简易木质住房图纸(二层)、木料两套。】   段枢白从仓库里拿出那一沓住房图纸,虽然说是简易木质住房图纸,可是结构也复杂地厉害,这套图纸,建出来的建筑和现代的双层小别墅差不多,一楼有玄关、厨房、大厅、浴室加一个小房间,二楼有过道和三个房间。   盯着图纸看了良久,段枢白勉强看懂了这个木质结构的一小部分,这还得亏当初他在农村的时候帮人建过房子,军队在柳市驻扎的时候帮当地的少数民族建过类似的卯榫结构木质建筑,要不然,段枢白看着这图纸,准得抓瞎。   幸好系统虽然不自动帮他建房子,但是系统给的木料非常实诚,都是定制处理好的,两套木料凭空出现在他的虚拟仓库里,每一套可以搭一栋图纸中的房子。   因为是处理过的木材,还是和图纸相配的,就相当于系统给了特定的积木和图纸让他自己搭建。 第8章 建房   【城市建设任务一:为你的居民建设第一栋房子。】   段枢白思考了一阵,查探一下周边没人,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了一套房子的木料,然后他骑马回去,利用树枝在路上做出被马车压过的痕迹,然后回到阳城找人一起过来搭积木,不,是建房子。   段枢白带着二十几个兄弟以及从阳城捉来的两个工匠一起来新阳城这边搭建房子。   张长乐非常犹豫:“将军,你真打算在这里建一座新阳城?”   段枢白故作高深的点点头:“建一座属于我们的新阳城。”   然后他把一伙人围成团,以当初给新手营做教官时的激励洗脑经验,先是怀柔卖惨,夸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感谢他们愿意跟着自己不辞辛苦来到阳城,然后再打鸡血煲鸡汤,说了一大堆畅想未来,从无到有,建设我们的势力根据地,让兄弟们过上幸福生活云云的话。   张长乐一行人被他说得痛哭流涕、感动至极,就差抱着他的大腿说誓死效忠段将军什么的话,就连那两个阳城的工匠,都入戏很深,段枢白抹抹莫须有的汗水,一摆手道:“那我们开始吧。”   二十多个人外加两个木匠,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搭出来一个框架,三天之后,新阳城的第一栋房屋终于建好了,此时已经有五十人来到了这边,搭起了好几个帐篷在这边住下。   系统给的木料非常好,用秘法处理过的木料有极佳的防水防火能力,组合起来的双层小楼远远看去便觉得精致漂亮,走进去一看,南北通透,阳光隔着窗户打进来,将大厅照的亮堂堂,清新的木料折射出柔和的光,木头做的房子,有一个清新的味道,站在里面,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雕着漂亮的花藤,楼阶不高不低,令段枢白遗憾的是,这楼阶对他来说有些矮,不过没事,他可以一次迈两层,二楼除了三个房间以外,还有一个长而宽敞的横向走廊,站在走廊上,可以远望到群山的风景。   古代版的双层小别墅,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段枢白还是很满意的,木质的结构,带着轻轻的木香,冬暖夏凉,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应该很舒服。   “这房子真是太漂亮。”阳城老工匠仔细查看木楼的边边角角,心中发出无限感叹。   “能设计出这样的房子,也不知道是那位高才。”   段枢白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   系统给的图纸很好,打造起来的房子结构坚固耐劳,就连那两个工匠也说以后想住这种结构的房子,段枢白打算把第一间房子留给自己住,然后开始建士兵们住的房子,有了第一栋房子的经验,段枢白和工匠们商量了一下,重新改良图纸,去掉厨房等设计,另外弄出一套上下两层,每层三个房间的木质建筑设计图。   段枢白计划用这个作为士兵宿舍,下层每个房间住六人,上层每个房间四人,弄成上床下桌的模式,这样一套木质小房子就能住下三十人。   【获得奖励:一千斤面粉、一百斤水稻种子、五十斤玉米种子、五十斤土豆种子。】   【城市建设任务二:城市拥有十栋房屋。】   任务奖励直接出现在系统仓库里,一千斤面粉像一座小山一样,最让段枢白欣喜的还是玉米种子和土豆种子,他知道这个地方还没有土豆和玉米这两种作物,玉米和土豆都是高产作物,阳城有了这两种新的种植物品,趁着现在培育种植下去,到了秋收就能有更多的粮食,百姓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如果以后的任务能送更多的种子就好了,段枢白这般想到,他选择新阳城那处地方作为城市建地有过一番考量,新阳城地势广阔,周边有连绵的群山包围,段枢白计划等房子建好了,他就领着人开垦荒地,修建梯田,争取把这个闹饥荒的地界建成大粮仓。   “将军可厉害了,神枪无敌,就这么一下子,直接挑飞两个贼首……”房间里,秋然向靠在床榻上的萧玉和讲述他听到的那些坊间传闻。   段枢白杀贪官、除匪盗的事迹都要在阳城里传疯了。   “他有那么厉害?”身体还没恢复完全的萧玉和躺在床上怀疑道。   “当然啦,姑爷可厉害了。”   萧玉和眯起眼睛:“你现在叫他姑爷了?”   秋然嘿嘿笑道:“公子,你看姑爷对你多好啊,公子您生病,他急的和什么似的一直守在你身边,喂汤喂药,这么体贴的男子可是世间少有。”   萧玉和想起自己发热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个人一直守着自己,那个人的怀抱还很温暖,对他说话特别特别温柔,他强行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半晌后说道:“可我不喜欢他这种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   萧玉和偏过眼睛看窗外:“这才多久,你就站在他那边。”   秋然劝他:“公子,姑爷对你可是真心一片,可看中你了。“   萧玉和疑惑:“怎么说?”   秋然:“将军对公子多痴情,甘愿娶双儿做正妻,比表少爷要好多了,表少爷说喜欢公子,可是最后呢,还不是娶了和大人家的女儿为妻。”   秋然口中的表少爷成海翔,是萧玉和在京城的追求者之一,算是他喜欢的那种才华并茂的富家公子。   萧玉和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秋然的话,秋然笑了一下继续说:“公子和将军的婚事,是皇上亲自赐的婚,说不定就是将军喜欢上了公子不好意思说,才去祈求皇上赐得婚,你看这一路上,他对公子多好啊,而且姑爷还洁身自好,一两个月来,都没见他和其他的女人双儿靠近过,就算是路上遇见漂亮的美人,他也从不多看几眼。”   “所以啊,公子现在已经嫁给了姑爷,也就别再挑剔了,和姑爷好好过日子吧。”   萧玉和沉默了片刻,别别扭扭地说道:“他要是那么喜欢我,那我也勉强对他好一点吧。”   萧玉和想起成亲那天,自己扔东西不准他碰他,段枢白也没有丝毫生气,说不定就是对他情根深种不知道怎么表达,一路上,段枢白虽然表面上对他不冷不热,但其实也对他挺好的。   像这类莽夫,最是不解风情。   “公子,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萧玉和眨眨眼睛,捏着衣角,小声开口道:“那你再给我讲讲那些事呗。”   秋然无辜不解道:“公子?什么事?”   萧玉和一个软枕砸过去:“不要明知故问。”   段枢白骑了半个时辰快马从新阳城回到阳城,他在秦府、不,现在已改名叫段府的宅门口停下马,摘了酒囊边踏进门一边仰头喝几口酒,这几天他一直在阳城和新阳城来回跑,两个地方的许多事情都要他来处理,被收押的那两百人已经陆续运到新阳城,段枢白让他们劳动改造,砍树,建房子,修路,加快新阳城的建设。   自从那天他大显神威之后,阳城周边城乡许多青年想加入他的部队,段枢白亲自在阳城坐镇挑选招募人手,他眼光毒辣,是选人的一把好手,在报名的人中挑选了两百多人填充进队伍,自此名下的私军有四百多人。   段枢白一进门,便发现宅府里人潮涌动,他们手中搬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精神抖擞地指挥下人:“这个花瓶暂且就放这里,这个匾额,叫人拆下来,换掉换掉……哎哎哎,这里以后摆几盆花。”   前几天还病恹恹的小狐狸已经恢复活力,颐指气使地指挥人更改门庭,以前的秦府成了他要住的宅院,萧玉和自然要将宅子里的设计摆设重整一遍,弄得合乎自己心意。   段枢白提着酒囊闲庭散步一般走到萧玉和身边,指着一个花瓶,以他直男的审美随口道:“这个为什么要换,不好看吗?”   那花瓶表面是个穿粉戴绿的仕女图,红红绿绿,五彩斑斓。   萧玉和回过头来,他的病已经大好,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嘴唇红艳如朱丹,皮肤和剥了壳的新鲜荔枝一样晶莹剔透,眉间的朱砂将他点缀地更有灵气,含着碧水的眼眸里盈光点点,听了段枢白的话,他眼眸一敛,看着那花瓶没好气地说道:“不好看,丑,庸俗,那狗官秦海珠还真是个暴发户出身,满宅子的打扮庸俗死了。”   萧玉和那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直盯着他,仿佛在质问:你难道觉得好看?你和秦海珠一样审美底下,口味庸俗。   段枢白是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在他看来,花瓶就是花瓶,软榻就是软榻,都一个样,能用就行,分不清有什么区别,他摸摸鼻子,一摊手:“行行行,我庸俗,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再派几个人来听你的,你想改成什么样子都行,听你的。”   他这次回来,其实是想问问萧玉和愿不愿意和自己去新阳城居住,新阳城那边的建设如火如荼,阳城这边的事物快处理完了,段枢白总不能两个地方来回跑,再回来这一次,他便打算正式住到新阳城的小木楼里去。   看着萧玉和,这个问题还没问出口,他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把时间设定成八月七号了_(:з」∠)_尴尬,难怪半天都没发出来。 第9章 醉酒   段枢白自嘲一笑。   新阳城的小木楼对于他来说是个不错的住处,但对于从小在侯门大院里长大的萧玉和来说,那就不够看了,人家萧公子眼睛里,都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待在这铺金镶玉的秦府旧宅,已经是屈尊降贵,更何况是让他去住那简陋的木楼。   是他想岔了,他心中的问题根本无需问出口。   也好,就让萧玉和留在这里吧,想到这,段枢白松下一口气。   萧玉和可不知道段枢白三此时在想些什么,他眨眨眼睛,看着段枢白近在咫尺的俊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咄咄逼人的架势颇为不合时宜。在他病时,段枢白衣不解带照顾他,他都没说声谢谢,就开始对他嫌三道四,也太不应该。   于是他别扭地轻咳一声,腰间佩环响动,不好意思道:“……我生病的那几天,多谢你照顾我。”   想通了的段枢白爽朗一笑,伸手拽住萧玉和的手腕,勾着唇角痞痞道:“谢我?来和我喝几杯吧。”他在萧玉和的眼前晃动一下酒囊,酒瘾犯了的他兴致勃勃拉着人去到附近的青盖翠亭,两人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   萧玉和坐在石凳上,仿佛屁股下面有东西,不安地扭动道:“那个,我不会喝酒。”   “不是说要感谢我吗?陪我喝几杯酒总可以了吧,酒可是一个好东西,哎,千万不要拒绝我,不然我会觉得你的感谢没有诚意。”段枢白伸出食指在萧玉和面前摇了摇,堵住了他嘴边还未来得及吐出口的拒绝之词。   段枢白拿起石桌上摆放着的茶杯,招手叫人去拿酒和大碗来,他把茶杯攥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等下人将东西送来,掀开酒封,给茶杯和瓷碗都斟满酒,他把斟满酒的茶杯推到萧玉和手边,轻声笑道:“我也不欺负你,我喝这个,”他抬起装满液体的大瓷碗,然后一指小茶碗:“你喝这个。”   “我先干。”段枢白单手持碗,一口饮尽碗中烈酒。   萧玉和看着对方不住转动的喉结,不自觉地跟着咽了一口口水,段枢白放下瓷碗,含着笑意的眼睛静静等待他的动作。   萧玉和双手捧着盈盈一握的小茶杯,咬咬牙,心一横,仰面一口咽了下去。   “好。”段枢白替他喝彩,对他来说,人生最大的快事,莫过于和人一起喝酒,然而喝酒这种事情,一个人喝是没意思的。“来,再来一杯。”   三杯下肚,萧玉和面色绯红,眼神迷离漂浮,他一喝酒就上脸,白嫩如雪的肌肤好似涂上了一层姣好的胭脂,双颊上的红晕,就像是红日在绵绵雪山上留下的倩影,灼灼闪烁的双眸似有一汪水在其中荡漾,漂亮的狐狸眼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隐隐带着些许媚意。   萧玉和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云端,嘴角的笑靥不住绽开,醉了的他冲着段枢白不住傻笑。   哪怕是嘴角一直挂着傻笑,醉了的萧玉和也美的惊心动魄,那是一种不分性别的美,在某一瞬间,段枢白也被他的流露出来的风情给弄地一晃神,觉得自己有点晕,他在心中暗道:笑起来太妖媚太好看了。   段枢白感慨地摇了摇头:“三杯就倒,酒量忒差了点。”他独自闷喝了三大碗,唤秋然来一起扶着萧玉和回房间休息,萧玉和酒品好,醉了之后任揉任搓,和睡着了的他乖巧程度有的一拼,段枢白没忍住,在对方红润的脸皮上捏了一把。   第二天,段枢白一早带着人马启程去新阳城。   “将军呢?”   秋然:“姑爷出城办事去了。”   萧玉和睡到日晒三竿,起身时昨日的眩晕还在脑中盘旋,他心下懊恼极了,等段枢白回来一定要和他理论说上一通抱怨之词,谁知道段枢白这一走,十几天也未见回来。   段枢白带来的一百五十多人马,其中有一百三十五人跟着他去了新阳城,还有十几人留在阳城保护听从萧玉和调遣。新阳城除了有这一百三十五人,还有两百多劳动改造者,以及新招募的二百六十多名新兵,另外,除了有这将近六百余人的青壮年男性,还有迁过来的三十几户人家,这三十几户人家将近百来余人,大多是之前得过瘟疫,因为感谢段枢白的救命之恩,听说段将军将要建设新阳城,特意举家搬入支持。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原本野草矮树遍地的平野建起了一栋栋木头小屋,段枢白先带人建了十五栋双层木楼用作兵将的宿舍,按照之前设定的,上下各三个房间,下面的房间住六人,上面住四人,一栋小木楼能住下三十余将士。他还让人赶制桌椅木床,用不了几天,将士们的宿舍楼就全部建设完毕,里面上床下桌的装订也在稳步推行,再用上半个月,将士们就不用打地铺睡在地上,全都有崭新的木床衣柜和书桌。   那两百名劳改犯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给他们建了四栋木楼,一栋安置下五十人,连个床的没有,通通用干草铺地睡在地上。   居民住的房屋则是另外改造的,段枢白和木匠讨论了一下,将屋内的楼梯转移到外面,两层木楼上下各住一户人家,每栋木楼下面都围上一个院子,两户人家各占一半。   段枢白事先规划好了一条十字路口,纵横两条街,所有的木楼就沿着两条大道两两相对建设,因为资源简陋,暂且只能修成这样了。   横着的那条街尾,建了一个大大的方块食堂,目前的新阳城,所有人都在食堂里统一吃饭,每个人每餐都能在食堂里领到两个馒头一份汤和一叠小菜。   兵将宿舍楼附近的阔野,段枢白划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广场,用于平日里的训练。   在带人建设房子的过程中,段枢白发现新阳城每多一栋木屋,他都能随机得到一份奖励,【获得奖励:面粉五十斤、西红柿种子十斤。】【获得奖励:面粉百斤、猪崽三头】【获得奖励:面粉二十斤、幼羊三只】【获得奖励:面粉三十斤、桃树十株】,面粉、种子、果树、牲畜幼崽,这可真是每天都有惊喜,多建房子,惊喜也就多多。   建好二十多栋小木楼后,除了每次固定的面粉奖励,段枢白觉得自己的系统空间和农贸市场有的一拼。   他早就完成了【城市建设任务二:城市拥有十栋房屋】,获得了一本基础作物种植大全,这本泛黄的图册简略地介绍了常见的数十种作物的大概种植方法,和建房子送的果树种子倒是相配的很,看来系统是鼓励他自力更生,发展农业种植业。   不大力发展农业,新阳城的这近千人就要饿肚子了,毕竟他们还处于半温饱阶段。   段枢白在心里猜测:既然有基础作物种植大全,那也应该有基础牲畜养殖大全才对。   阳城如今有七百余名居民,更何况还有大把青壮年,每天消耗的粮食数量惊人,段枢白带来的粮草很快就宣布告急,他没法子,只好让人带着钱财去隔壁的宣州买粮,当然,钱用的是从秦海珠那里搜刮来的金银,段枢白嘱咐买粮的人,除了买粮草,还要捎带一些种子果树回来。   买粮的人带着一船粮草回来,段枢白让人把粮草抬进仓库里,他自个儿,时不时借着巡视粮草等等理由,暗搓搓将系统送的面粉填充进去,他做的隐秘,再加上新阳城事物繁多,兵将们大字不识不懂算数,守粮草的兵将日日轮换,段枢白不时让人去买点粮,倒也没被人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段枢白留了个心眼,吩咐不同几个人分好几次去买种子,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买了什么种子,这也方便了段枢白做手脚,把建房子获得的种子掺杂进去。   整理种子的人看着一包包奇怪地种子纳闷道:“番茄种子?玉米?土豆?你听说过吗?”   他旁边的人摇摇头:“没听说过这东西,兴许是南边独有的东西吧。”   “听说是海外的东西。”   建房子、修路、开垦荒地……新阳城的地界渐渐扩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村落的雏形,开垦好的上百亩荒地种上了水稻、花生、玉米、土豆、大豆、云豆等等作物,每栋小木楼的屋前,都留有一大块菜地,这些菜地就没那么讲究,杂七杂八地东西混合着种,贫瘠的土地长出新芽,虽然只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却让人感受到无尽的生意与希望。   之前那些不情愿被拉来劳动改造的人,也开始老老实实地加入新阳城的建设中,他们曾经也是老实的庄稼人,奈何天灾连连和苛捐杂税让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活下去动了歪念走上助纣为虐的邪路,如今阳州变了天,新来的段大人重新让他们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看着日益变化的新阳城,踏踏实实地扎在黑土地勤劳地干下去。   看,将军都还在建房子干农活呢,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逃避。   段枢白走了之后,萧玉和留在阳城里继续整改秦府摆设。   他拉着秋然,每天兴致勃勃地预订家具,悬挂玩意字画,墙角檐下,摆上花瓶,插上鲜花,在花园里,让人挖出一片水潭,将他喜欢的莲子莲花一一种下……   “等到了夏热之时,这里就有一片荷塘,对了,那边再修个秀雅小亭,最好再养上几条灵动的红鲤……他不是喜欢喝酒嘛,就让他对着这一池子荷花荷叶慢慢喝去吧。”说到这里,萧玉和捂嘴笑了笑。   萧玉和笑得玉冠上缀着的翡翠流苏铛铛作响,“要是他醉倒了一个不小心掉池子里去,那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兀自念叨着:“那边有几棵枯树,挖出来可以种上李子,我倒是听人说过怎么做李子酒。”   跟在他后面的秋然微微一笑:“要是姑爷知道公子这般念着他,准得欣喜若狂。”   萧玉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第10章 打架   段枢白走后的第三天。   秋然觉得不太对,问道:“三天了姑爷还未回来,是不是派人去询问一番?”   萧玉和还在趣味盎然地种莲花,闻言洒脱道:“他既然事务繁忙,那我们就不要叨扰对方,正巧我还没把家里收拾妥当,哼,等他回来,定要教他大吃一惊。”   他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这一次要让段枢白那个莽夫领略到他别具一格的审美意趣。   段枢白走后的第十四天。   装修房子不是一蹴而就的,萧玉和忙活了十来天,又是采买又是监工,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等到大部分事宜尘埃落定,他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段枢白这大半个月都没回来过??   这人是跑哪里鬼混去了??   萧玉和叫来兵士一问,那人答道:“将军说他以后就住在新阳城……让我们留在这听从夫人您差遣……”   “新阳城?”   这叫什么事?   什么叫他以后就住新阳城,却把他留在阳城,他是他的夫郎,分居两地是什么意思?萧玉和气的火冒三丈,拎起一个牡丹花瓶砸在地上摔个粉碎,“秋然,收拾包袱,我们找他去。”   那厢住进小木楼的段枢白愉快地过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注孤生日子。   完成了【城市建设任务二:城市拥有十栋房屋】后,他又接连完成了【城市建设任务三:挖一口水井,为你的居民提供水源】和【城市建设任务四:修建厕所。】,分别获得了一本牲畜养殖大全和修建厕所得到的沼气池图纸。   完成这两个任务后,接下来的任务要求城市里面的居民要达到两五百千人。   【城市建设任务五:城市居民达到两千五百人】   段枢白看到这个任务要求,思考了一下新阳城如今的条件,在秋收之前应该是养不起这么多人,新阳城如今只能勉强维持七百人的饮食消耗要求,所以这个任务没有前面四个好完成,现在还不能随意扩张,只有先发展农业,多囤积点粮食,才能更好的增加人口。   想到这里,段枢白决定先打好基础,毕竟任何一样东西前期发展太快,后期就容易不牢固,稳定一下现在的规格,有了强大的粮食储备和精英人员才好继续发展。   于是,段枢白在新阳城的一天就是:早上练兵。手底下的四百多名将士,为了统一管理就分作四个队,每队一百人上下,一个队又分作三个排,每排三个班,一个班十人上下。段枢白早起点卯考勤,带着人绕着新阳城附近跑个五圈,晨跑结束分小队练拳练枪以及骑射,因着有两百余名是新加入的兵士,段枢白没有设计太复杂的训练,除了常规的跑步训练,后续还要加上俯卧撑蛙跳等等,等大部队人体力耐力提升上去,再开始分组野外特训。下午,分队参加新阳城的建设,四个队伍,有两个种田开荒小队,一个建房木工小队和一个挖石修路小队。   而段枢白则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白天练兵搞建设,晚上喝酒睡大觉,他喜欢这种繁忙却有规律的生活,让他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军队生活。   没办法,日子过得太逍遥,躺在床上抱着酒坛睡得香甜的段枢白似乎忘记了什么事……他之前有在心里承诺过五天回阳城一次,后来因为这样那样事耽搁,每次都推脱明日,奈何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渐渐地他都快忘记这回事。   新阳城的小木楼一栋接一栋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渐渐成为一簇,将士们都换上了崭新的宿舍,他们先是在木楼里挤成一团打地铺,后来又陆陆续续装上了上床下桌的板式木柜,每一个兵将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床铺桌子和柜子板凳。   尤其是配上锁的衣柜,这种独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让人觉得惊喜。   大部分人都很满意这种设置。   刘东是种田开荒小队的一员,他原先就是段枢白的部下,跟着他一路南下来到阳州,也是率先享受到新宿舍的士兵之一,他三下五除二沿着阶梯爬上床铺,欣喜地感慨道:“躺在上面的感觉真好,将军也对我们太好了吧,以前咱们在北边,哪里睡过这样的床铺,还不都是一蜂窝地挤成一堆,伸个脚都嫌困难,现在能有这么大块地盘,太自在了。”   “你说将军给咱每个人弄个桌子是干嘛的?我们又不和读识字。”   “许是给我们放东西的。”   “那不还有个柜子嘛。”   “我猜将军是让我们吃饭用的。”   “吃吃吃,你是饭桶吗?”   单晨整个人趴在爬梯上,毛毛虫似的蠕动上床,他就是先前在船上晕成醉虾的那位,现今爬上悬空的床铺,也是怕得要命,软脚虾一样地一挪一动,他颤悠悠地道:“刘东,你不害怕吗?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万一床塌了怎么办。”   旁边高大勇猛的男人吴松斜睨了单晨一眼,他和单晨公用一个爬梯,只见他单手撑在床板上,用力一撑便直接坐上了床,冷冷看着单晨道:“废柴。”   单晨趴在床上,惶恐不已,他感觉身下的床在摇动。   刘东枕着双臂嘲笑他:“不是吧,单晨,你这不仅晕船,现在还晕床,说出去还不笑掉兄弟们的大牙,要是被阳州这群黑猴子知道,以为咱段将军手底下都是些什么兵啊。”   “我能睡桌子上吗?”   “别给咱将军丢人了成不成,要不你去和阳城的那伙人换,他们现在还在打地铺呢。”   “我不,我还喜欢这桌椅板凳呢。”   “那不就得了,劝你安安生生在上面睡一觉,这不还有护栏吗?摔不死你的,咱们战场上刀剑拼杀都熬过来了,还怕这玩意?”   跟着段枢白从北边来的这一百多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他的亲信,是老兵,理所应当地能受到更多的优待,新建好的宿舍,也是他们先搬进去。后加入的两百多名兵士,是阳州的本地人,一南一北的,本身就差距不小,两伙人混做一团,一下子就闹出了矛盾。   事情的起因是一对梁姓兄弟,这对兄弟原是阳城周边富行村的村民,听说了段枢白杀狗官除匪盗的名声,特意前来投奔,弟弟在吃饭的时候抱怨道:“每天就是跑步种菜,跟咱在村里的时候有什么区别,我们参军是想来杀恶贼除海寇的,可不是整天拿着锄头下地。”   在一旁听了他这话的刘东嘲笑他:“好高骛远,毛都还没长齐了就想学着人上阵杀敌,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周围从北方来的兵士们哄堂大笑。   梁家弟弟,也就是梁风摔筷子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梁风长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身材虽然比不得刘东,却也是强壮异常,整个人站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威风的架势。   刘东哈哈大笑:“说你毛都没长齐——”   梁风脱下上衣,袒胸赤膊:“你敢不敢和我打一架,看看谁毛没长齐。”   “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这小兔崽子吗?”   两人比斗的结果不出众人意外,刘东赢了,赢了之后,他们这一伙老兵气焰更甚了,得了理就不饶人,嘲笑阳州这边的兵没上过战场、乳臭未干软脚虾云云等其他不堪入耳的词,阳州兵这边气不过,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握拳出头了,是梁风的哥哥梁雷。   “弟弟打不过就让哥哥出马,哈哈,要是哥哥也打不过呢?”   “你们是不是还有大哥二哥三哥……”   “妈呀,那可不是无穷无尽了哈哈哈哈。”   下一刻,刘东就被打趴下了。   梁雷此人非常有本事,当初富行村也是靠着他才少受匪盗侵扰。   梁雷一挑三打趴下了三人,他这战果一出,阳州这边的气焰也添油加醋地闹得热火朝天,两方人马吵作一团,最后闹到了段枢白面前。   “骠骑将军手底下的兵也不过如此嘛,那些个坊间传言二十人战胜五百人的流言肯定是夸大其词……”   每个人肚子里都是一团火气,吵吵嚷嚷乱做一锅粥,最后梁雷更是扬言要挑战段枢白,试试骠骑将军的实力是否如传言那般所向披靡,配不配当他们的首领。   段枢本从队伍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一群闹事者:“行,还有谁对我不满的,都可以站出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又站出来了十七八人。   段枢白抱臂看着他们,把衣服脱掉扔到张长乐身上,定定地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二十人战五百人是不是夸大其词吗?那么,一起上吧。”   段枢白知道,这时候说再多的道理都是没用的,唯有手底下的真刀真枪才能令人折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闹到这样,梁雷心一横,大叫一声带着十数人冲将过来,段枢白横腿一踢和他们打作一团。   以前就有人说过,段枢白外表看来是个稳重的性子,打起架来却是个十足十的疯子,他身上的那股疯劲,单从气势上就能将人骇退三步,然而两军对垒,正是需要这种不管不顾勇往直前的冲劲,不要命的人最可怕,越是一往无前的人越是所向披靡,能将自身的实力数十倍、数百倍的展现出来。   相反,越是瞻前顾后的人,哪怕本身实力再强大,也发挥不了十分之一。   段枢白踢翻了四五人,和梁雷手脚相搏数次,扫过对方刚毅的脸庞,他心想这人还真有点本事,决定把他放到最后处理,段枢白曲肘击退身后的人,弯腰退出包围圈,逐个击破将周围人都踹倒在地,最后场上只剩下他和梁雷还站着。   段枢白勾唇一笑,冲着梁雷勾勾中指,面色嚣张至极。   梁雷狂吼一声冲他过来,两人过招几回,段枢白逮着机会踢中他下腹和侧肋,将对方掀翻在地,五指擒住他的喉咙,将他的侧脸按在地上。   段枢白挑了挑眉:“怎么样?服不服?”   梁雷额头青筋迸起,肌肉拧结成团,咬着牙坚持道:“不服。”   段枢白嗤笑一声,继续往手上使力,他脸上露出轻蔑的眼神,仿若在玩弄一只逃窜的老鼠。   “服不服。”   “……”   ……   面临着精神和**上的压力,精疲力竭的梁雷从牙尖里蹦出三个字:在“我——服——了。”   段枢白松开手,接过张长乐递过来的衣裳,冷着脸穿上,身后倒下的二十几人被人搀扶着爬了起来。   “刘东、梁雷、梁风……”段枢白一一点出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厉正严词道:“通通以扰乱军纪为由,重打三十军棍。”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玉和:你就威风吧,我在攒大招。   段枢白:注孤生的人无所畏惧。 第11章 气炸   团队里有冲突和矛盾并不可怕,适当的冲突处理好了更能促进融合与团结。   段枢白也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全,队伍里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和张长乐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给大家放假,中午搞一个团队建设活动,团队建设活动的别称也叫作吃吃喝喝一起玩,大伙聚在一起联络一下感情。   男人的感情,就是打出来的,吃出来的,喝出来的。   那伙人挨了军棍,段枢白拿着伤药每个人都探视查看了一回,将一手恩威并施玩的炉火纯青。   中午,直接在广场上设宴,一坛坛红封酒堆积在草棚下面,段枢白坐在主位,身边是张长乐和四个队长,一小队队长王五,二小队队长支勇军,三小队队长江柏,四小队队长龚荣,其他将士们成团围坐,待所有人都倒满一大碗酒后,宴会开始了。   段枢白先站起来,朗声道:“你们看这一栋栋木楼,山上那一亩亩田地,还有这石头铺就的道路,都是咱兄弟们看着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不管是从北边来的,还是南边来的,到了新阳城,就都是一家人。”   将士们举手欢呼道:   “都是一家人。”   “都是一家人。”   段枢白和他们共饮一杯酒后,他继续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伙儿今天难得在这里聚聚,身边还有不认识的兄弟就赶紧认认脸,交个朋友,别以后一个不小心伤着了自家人;之前有矛盾的,那就给我赶紧化干戈为玉帛,兄弟们之间还有什么恩怨是不能在酒杯里化开的?”   刘东、梁雷、梁风那一伙之前闹矛盾的人,被段枢白特意安排坐在了一起,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龇牙咧嘴地喝酒,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俨然成为了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   “嘶,痛死了。”梁风吃痛地抽气。   “哈哈哈啊嘶,嘴裂了。”刘东笑话他,然而乐极生悲,捂着脸直抽气。   “笑什么笑,活该。”   都是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平日里威猛如虎,现今都肿成狗熊,两两互看几眼,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也是搞笑,刘东、梁风这两个始作俑者居然率先和好了,还臭味相投地聊了起来,“喂,我是种田小队的,你呢。”   “我建房小队的,我跟你说,我可是先住上新宿舍的那一批人。”   “听说你们睡在桌子上面?”   “什么睡在桌子上面,那叫上床下桌,等会儿我带你去咱住的那地方看看,有床,有桌子,有柜子……”   两人嘿嘿嘿笑着相约以后宿舍见,一起去那“桌上床”滚将一下,聊到兴头上,差点拜起把子来,梁风说道:“以后,你们都是我大哥,等我以后再和人闹将起来,我就可以说,我不但有哥哥,我还有大哥、二哥、三哥……”   一旁的人听了他这话,笑得肚子都疼了。   段枢白喝酒吃菜,他尝了一口摆在面前的腌萝卜,萝卜酸辣可口,爽脆怡人,正是上好的下酒菜,他不由得眼睛一亮,赞叹道:“这萝卜腌地好,哪来的?”   张长乐道:“将军喜欢吃?我吃着也觉得好吃。”   “不错,爽口,够味。”   张长乐在人群里一看,然后向着右前方某处指了指,说道:“是董姑娘送来的,她送了好几缸子腌萝卜来,说是给将士们做下酒菜。”   段枢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是个穿着蓝色素纹衣服,模样秀美的漂亮姑娘,那姑娘不但生得好看,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胸大腰细,走起来屁股一摇一摆的,自带一种柔美的风韵,完全不像是乡下的姑娘,难怪秦海珠一看到她,就想尽办法把她弄回家做妾。   段枢白知道她的身份,她的父亲正是那群瘟疫病人中状告秦海珠强抢民女的老父亲,因着段枢白除掉秦海珠,董月云幸免于难,还没有被那畜牲糟蹋了去,父亲董老爹也得到了救治恢复健康,她们父女俩感激段枢白的救命之恩,特意跟来新阳城住下。   董月云时不时帮着军队做一些杂活,现在,她正帮着给将士们上菜添酒。   董月云似是察觉到他们看过来的视线,回过身来冲着他们礼貌一笑。   段枢白收回视线,垂下眸子嚼了个脆萝卜,轻轻道:“倒是有心了。”   张长乐赞扬道:“董姑娘是个好姑娘。”   段枢白随意地点点头,没放在心上。   这时,梁雷端着酒碗来到了段枢白跟前,朗声道:“将军,我为我之前的狂妄道歉,在这里敬您一杯。”   段枢白上下打量梁雷,梁雷眸光清正,一双鹰目极为英勇凶狠,虽然脸上挂了彩,但也不失为一个铮铮铁骨的硬汉,看起来早上输了的那一场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不沉湎于失败……他欣赏这样的人。   段枢白笑道:“好,我来和你喝一碗。”   两人仰面一口饮尽。   梁雷的这一举动就像是拉开了一道阀门,后续的洪水怎么挡都挡不住,刘东、梁风、吴松、四个小队长、排长、班长……接二连三的人上前来给段枢白敬酒。   段枢白一概来者不拒。   不多会 ,就喝下数碗。   “将军海量。”   “我再敬将军一碗。”   张长乐见状张开嗓门起哄道:“来来来,大伙都来敬将军一碗啊,咱们今天齐心协力,定要把段将军给灌倒了。”   一众欢呼雀跃说要灌倒将军。   段枢白笑着指了指这群以下犯上说要灌倒他的混蛋们,豪气干云地将桌上的杯盘扫到一边,整个人大开大合地坐在桌子上,“来啊,上啊,老子不怕你们,看我一个人喝倒你们一大片。”   “好!”一众人喝彩。   一时间喝得是酒香弥漫,酒水遍地,气氛炒到了最高点。   段枢白和他们大战了三盏茶的工夫,突然有人急匆匆来报,“将军,夫人来了。”   夫人?   喝上头的段枢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夫人是什么?他有夫人吗?他不是光棍一条吗?段枢白愣了半晌,终于想起了家中的娇娇公子。   回过神来的段枢白跳下桌子,银质长靴在地上站定,他嘱咐张长乐继续带着兵士吃吃喝喝,他自己去看看情况。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   段枢白向着来路没走几步,就见一辆马车匆匆而来,马蹄声急响,吁的一声,马前腿抬起,长鸣一声,马车停下,不多时,跳下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黄白相间的衣服衬地来人身姿俊美,腰细腿长,萧玉和背着一个小包袱,带着身后的秋然直冲冲向着段枢白而来。   艳丽的容貌上面若寒霜,森然一身冷意和战意,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活脱脱就像是要登台比斗的——大公鸡。   段枢白被自己脑海中的想象给逗乐了,但他没敢笑出来。   萧玉和快步在段枢白面前站定,凌厉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住段枢白,如果眼刀子能化为实质的话,那么段枢白已经被他大卸八块。   萧玉和眼眸中的段枢白,一身的酒气,不,简直是酒气滔天,远远就能闻到那一股冲鼻的味道,他伟岸的身体站在小山坡上,凤眸不怒而威,仿若长河落日一般让人感觉到一股浩然正大的豪迈洒脱之气,正午的日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灼目的金光。   看见了十几天未见的人,萧玉和先是愣怔了一下,再是一眨眼间,熊熊怒火涌上心头。   虽然很是不解,但段枢白能感觉到眼前娇娇公子的瓜子小脸都快鼓成河豚了,他摸摸鼻子,状若不经地问道:“玉和,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玉和睁大了眼睛,还好意思问我来做什么?   “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夫郎,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来做什么?为什么你搬到这里来也不告诉我?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阳城。”   在此时萧玉和和秋然的眼中,段枢白无异于一个抛弃夫郎的渣男。   面对这样的指责,段枢白讪笑道:“我打算在这里建一个新阳城,你也看到了,新阳城条件艰苦,就这么几栋破木房子,怎么能适合你这千金娇躯居住呢?”   听了段枢白的话,萧玉和勉强消了一半的气,但对他的不告而别还是无法原谅。   “再说了——”   “什么?”   段枢白斜了斜眼睛,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再说你这娇少爷留在这里也没用啊。”   “你说什么???”萧玉和气得瞪圆了眼睛。   段枢白抱胸看他,话就直说了:“新阳城刚开始建设,每天都要开荒、耕田、盖房子修路,你说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娇娇公子待在这做什么?” 第12章 暴露   什么叫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娇娇公子,萧玉和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他随手一指:“那边那个女人都能待在这,我为什么就不行。”   萧玉和指的那个人正是董姑娘董月云。   除了董月云,还有一堆看好戏地叠罗汉似的躲在那木屋后面,段枢白真是无语凝噎,看戏地就给我麻溜地藏好。   段枢白咳嗽了一声,“你们不一样,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了?”萧玉和横眉怒目地打断段枢白的话,他双手叉腰,有老鼠的发霉屋子都住过了,还怕其他?“你住的地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这时张长乐蹿了出来,嘿嘿嘿给萧玉和指路道:“将军住在那边,那栋最漂亮的木楼就是了。”   段枢白咬牙切齿地看向张长乐,觉得自己手痒难耐,直想打人,他甩眼刀子警告:让你带着人继续吃喝,结果你带一群人来看好戏是想造反吗?   张长乐接收到了警告,眉目一凛,夹着尾巴就好像完成某项任务一样,正经地带着人默默退下。   段枢白心道: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萧玉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趾高气扬地走向目的地,段枢白回头瞪了那一群人一眼,警告他们不准跟着后,忙脚步匆匆跟上萧玉和的步伐。   木屋后面的那伙人叽叽喳喳麻雀似的聊天。   梁风好了伤疤忘了疼,感慨道:“那是将军夫人吗?长得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双儿呢。”   “我们阳城能有几个双儿,更何况像将军夫人这样的。”   刘东:“我们夫人可是侯爷家的公子,模样是一等一的好。”   “我以前只喜欢女人,现在我发现,其实双儿也不错……”   “喂喂喂,你想什么呢,那可是将军夫人,能是你肖想得了的。”   “没没没,我哪敢肖想夫人。”   “话说咱将军刚刚还威风凛凛说要干到我们一大片,现在眼巴巴地跟在夫人后面,这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玉和在双层木楼前站定,他打量木楼外表,虽然没有高门大院豪华,但也玲珑小巧,说得上是一栋漂亮的小木楼,这木料的颜色很漂亮,上面的纹路萧玉和有些喜欢,他伸出手,正打算将门推开——   一个修长的臂弯将他拦住。   萧玉和回过头,看见的是段枢白灿烂的笑脸,段枢白笑道:“玉和,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带着将士们喝酒设宴,你不如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我先带你看看这新阳城周边,咱们等会儿再进去。”   萧玉和狐疑,眼珠子转了转,心中警铃大作,那么不愿意让我进去,莫非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难道——他敢在这里养外室?他们虽然现在还没有夫妻之实,但若是段枢白在这里养外室,这要让他萧大公子的脸往哪里搁,这要让他手底下的将士如何看他?   想到这,萧玉和叱道:“让开。”   他气势汹汹推开木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结果走没两步,黄色的身影弹簧一样地缩回门外,跟在他后面的段枢白好似早有预警,在后面接住了他。   萧玉和用袖子掩鼻,一言难尽道:“这……这里面是什么味道。”   段枢白干笑着心虚道:“呵呵,昨天,哦不前天和几个队长在屋里聚会喝酒,还没来得及收拾哈哈哈,所以有点味道,打开窗户通通风就好了,等会我去拿扫把扫个地哈。”   萧玉和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动物骨头以及食物残渣,还有某些不知名的黑色物块,这何止是没来得及收拾,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收拾过。   一时之间,萧玉和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这木楼的模样,表明段枢白绝对没有什么其他的女人双儿,悲的是——他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萧玉和推开段枢白的怀抱,似有所觉的倾过身体冲着段枢白嗅嗅:“好像有什么味道……”   段枢白内心尴尬面上茫然地装模作样道:“什么味道,没有啊,我身上就一股酒气,刚喝了几大缸子酒,就差整个人泡酒坛里面,这不除了酒气还是酒嘛。”   段枢白在脑海里回忆他上次洗澡洗头发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来到古代之后,这一头长发,他不想剪也不喜欢洗,以前睡在爱干净的娇娇公子旁边,他还勉强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妥当,咳咳,人一旦离开拘束的环境,就容易变本加厉地放飞自我。   有个词叫孽力回馈。   这也不能怪他嘛,毕竟每天早起训练开荒建房种田,傍晚回来直接喝酒睡大觉咯,日子不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得过且过了下去。   萧玉和勉为其难地信了他,他、段枢白以及秋然三人走进木楼。   萧玉和用帕子捂着鼻子,问道:“你房间在哪?你睡哪?”   段枢白摸摸鼻子,还要上房间看啊……   段枢白抬手指了指:“在二楼。”   萧玉和带着秋然咚咚咚地沿着雕花木梯上了二楼,段枢白倚在扶手上,没有跟上去,他垂下眼眸竖起耳朵,听着咚咚咚的声音消失后,在心里默数三秒,三、二、一……   三声过后,世界一片静默。   段枢白睁大的眼睛,居然没有听到尖叫的声音,真是奇也怪哉,他甩甩脑后的长马尾,内心充满了疑惑,手背支起下巴侧头向上看,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段枢白眨了眨眼睛,正当他打算上楼看看情况的时候,疾风骤雨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听着脚步声,段枢白心觉不妙,等他再看清楚下楼的人,只见萧玉和抱着一个大木盆急匆匆地走下雕花木梯,木盆里装着堆积如山的衣服,而他身后的秋然也是如此。   段枢白站在原地等他下来,脸上淡定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萧玉和下楼的声音就和棒槌一样敲在他后脑勺,砸得他一阵头晕。   萧玉和转身看见站在梯口的段枢白,他的步调放缓了,一步一步端着木盆重重地往下走,姣好的狐狸眼死死地锁定住某个偏过脸不敢看他的人,他一步一步靠近对方,闻着那愈发浓重的酒气,一字一顿道:“段!枢!白!你还是个人吗????”   最后这句话,萧玉和几乎是吼出来的。   段枢白被他的声音震得后退一步,脸上带着讪笑,双手一摊,赔笑脸道:“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最多偶尔……不爱干净了一点。   再说了,男人的本性不就是邋遢嘛。   像上辈子,被放生在野外生存特训三个月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   萧玉和磨牙看着面前冥顽不灵的男人,黑着脸道:“你看看你这些衣服,都是什么味啊,京城难民都不带你这样的,臭气熏天,都能把人给臭昏了,你看看你看看——还有发霉的米粒菜叶……”   段枢白闻言尴尬地笑笑,礼貌性一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衣服,旁观者一样的不做任何表示。   萧玉和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之前说好了的要和眼前这人好好过日子,但是日子还没开始,他就有点过不下去了。   萧玉和撇过脸去,冷静说道:“你那床单,等会丢了吧,上面不仅有沙子泥巴,还有那味道——就和酒缸里泡过似的,我掀开来一看,”说道这里,他顿了顿,眼睛里神色复杂仿佛不愿再回忆,然后用尽平生最大的声音狂吼道:“长虫了你知道吗????!!!!!”   段枢白被他震得耳朵一聋,抬手揉揉耳朵,轻轻地“哦”了一声。   萧玉和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带着秋然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去。   留在原地的段枢白酒醒了一半,直愣愣看着萧玉和远去的身影,他打了一个激灵,不对啊,这是要带着他的衣服往哪里去???   他连忙急匆匆在后面跟着。   溪流边,流水叮咚淌过,一股股流水冲刷在石子上,清澈见底,萧玉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力地捶打石板上的衣物,闷闷的击打声混合着流水声不绝于耳,对萧玉和来说,手中的捣衣杵就跟打在某个人身上一样,狠狠地发泄了几下,他觉得解气了不少。   段枢白和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矗在一边,垂头丧气懊恼无比,影子孤零零地拉长在地上,那重重的捣衣声,就跟打在他身上似的,他倒是宁愿那棍子打在他身上,而不是敲在——   段枢白看见萧玉和拿起自己私密的衣服,以手捂额。   简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公开处刑。   他刚刚怎么就没把人怼回阳城,太失策了。   段枢白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挤出笑脸来到萧玉和身边蹲下,温声劝道:“玉和,你坐大半天马车也累了,这衣服——不如我自己来洗。” 第13章 挣扎   “你洗?”萧玉和笑了笑,歪着头来看他,像一只天真无邪的小狐狸。   段枢白猛地点了数下头,英俊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一只乞讨主人怜爱的大狗狗。   “不要。”笑过之后,萧玉和立马冷脸,一脸嫌弃道:“你洗不干净,不要你,走开。”想到这人以后还要和自己同床共枕,萧玉和就无法忍受他这样邋遢下去。   段枢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他再接再厉道:“我的手劲大,放心,这次我肯定洗的很干净,你可以在一旁监督——”   萧玉和完全不理他:“你挡我光了,走开。”   段枢白还想挣扎一下:“我……”   “走——”   “你……”   “开——”   萧玉和一棍子打在衣服上,溅了段枢白一脸水,段枢白一抹脸,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唉声叹气地扛着个扫把进了小木楼,他在心里庆幸下午给将士们放假了,趁着空,将木楼收拾一下,欢迎娇少爷正式入住,过去浪荡的生活一去不复返矣。   段枢白扫了一盏茶时间,将大厅清理干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张长乐猫着腰挤进了门缝,看见段枢白腆着脸凑上来,段枢白大大咧咧扛着扫帚叉腰看他:“怎么了?”   张长乐笑笑:“夫人带来的东西还在外面,现在是不是让人搬进来放着?”   段枢白扯了一下嘴角:“暂时放一楼的小房间吧。”   张长乐在门口一招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着东西进门。   “对了,夫人刚刚吩咐秋然小哥儿过来说还要回阳城拿些东西,我已经让人快马赶去了,保准飞速送来。”   段枢白看见张长乐那一脸殷勤样,气得翻了个白眼,他斜了斜眼睛,叹了口气道:“玉和要什么,都应着他。”   张长乐嘿嘿嘿地搓手,又凑过来:“将军,要不要咱将士几个也帮着来扫扫,方才夫人是不是生气了——”   没等他说完,段枢白一脚揣在他屁股上,把这个‘不仅自己想看热闹,还想带着一群人来看他热闹’的不良副将轰出门外,冷着脸道:“你们扫不干净,不要你们,滚!”   张长乐还想挣扎一下:“将……”   “滚——”   “军……”   “开——”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段枢白沉着脸,默默地扫完了一楼和二楼,拎着个木桶打了水来,拿着抹布打算上上下下再擦拭一遍,期间,派去阳城拿东西的将士送了好几波东西过来,小房间很快被放满了,段枢白看着那小山一样的包裹箱子,在心里唏嘘道:果然是娇少爷,东西忒多。   不像他,拎包就住。   更让段枢白叹为观止地是,将士们抬进了一个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圆形大浴桶,他绕着木桶啧啧称奇,让人搬去了一楼的浴室,幸好他这一楼,一开始就设定了一个大的洗浴间,还事先装了引水设置,足够爱干净的娇少爷瞎折腾。   萧玉和和秋然将两盆洗好了的衣服挂在晾衣杆上,风吹着衣摆摇动,他墨色的齐腰长发翻飞起来,发丝间的玉珏散发出圆润的光,晾晒起来的一件件衣服在阳光下还滴着水,连成成片的水渍。   四周山坡连绵,远眺过去皆是一片绿意,看得人心旷神怡,日头打在身上也不嫌热乎,悠悠的清风带着青草的香气。   他捶捶腰,秋然蹭到他跟前和他耳语道:“已经送过来了。”   萧玉和两人互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一起回到了木楼。   段枢白正在擦窗户,瞧见他们俩回来了,将手头抹布扔到一边,献宝一样的说道:“看吧,房子已经收拾干净了。”   之前奇奇怪怪的气味已经全部散去,风从窗户外边吹进来和另一边形成对流,房间里都是清新的木头香气,和之前相比,简直有天翻地覆的差距。   只是,房厅里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一张破桌子和烂板凳。   萧玉和如同检阅士兵的长官一样,左右打量了一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段枢白脸上挂着笑脸,瞧见萧玉和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总算是……过关了吧。   “勉强行了,等会儿我还要收拾一遍,不过现在嘛——”萧玉和将视线投到段枢白身上。   段枢白脸上的笑容一顿,他怎么突然觉得后背有些毛毛的,“现在怎么样?”   萧玉和给了秋然一个眼神,自顾自地挽起了衣袖,段枢白脸上的笑容换上了惊恐,他忍不住后退三步:“你想干什么!!!???不要扒我衣服!!!喂喂,讲点道理,不要脱不要脱,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老大,我叫你大哥,不要脱了,我自己来!!”   “那啥——我们打个商量,我自己洗成不成。”   没得商量,一桶水直淋淋地从段枢白头顶一泼而下,段枢白双手抹开脸上的水珠,湿透的头发黏在英俊有棱角的脸上,黑亮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他嘴里喷泉一样地吐出一口水,抬手捞开挡住眼睛的湿发。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两人合抬进来的大浴桶的第一个临幸者。   身上只剩一条长裤的他被萧玉和两人赶鸭子似的推进浴桶,一桶桶水直淋而下,浴桶里的水位越来越高,段枢白生无可恋地待在浴桶里,萧玉和实在不讲道理,可偏偏他自己也没理,如果不是段枢白确实嫌丢人外加还没修到没脸没皮的最高境界,他就直接动手了。   隔着水汽看着眼前的娇娇公子,武力值再高他也对他下不了手啊。   段枢白死鱼一样的靠在浴桶边,身后的萧玉和正在给他洗毛梳毛,段枢白觉得对方手法是练过的,也许在家里没少给宠物狗洗毛,修长细嫩的手指在肌肤上游走,段枢白幽幽叹了一口气,反抗不了,那就只能乖乖受着了。   一桶水洗完换新的,萧玉和拎着一个花篮,撒盐一样地往段枢白身上倾倒红嫩花瓣,死鱼一样的段枢白活过来了,据理力争道:“喂喂,过分了啊,我一个大老爷们,洗什么花瓣澡,你是想熏死我么??”   想到一身花香的自己,段枢白一脸恶心,他宁愿去滚一身泥巴。   萧玉和冷哼一声:“活该。”   段枢白从水里捞出花瓣往外扔,萧玉和不生气也不阻止他,冷着脸提着个花篮继续撒,看是你扔的快还是我撒地快。   段枢白扔了几捧花便作罢,他觉得自己和萧玉和此时的模样,和两个四五岁小孩互相扔泥巴有什么区别,再这么僵持下去,他这澡要洗多久?   花瓣澡也洗了,段枢白给萧玉和递了个眼神:你满意了吧?   萧玉和灿烂一笑,掏出来了终极武器,段枢白脸色大变。   当萧玉和试图在他硬邦邦的肌肉上涂抹百花雪脂香露时,段枢白终于忍受不住了,黑着脸裹着衣服脚一抹油,逃也似的窜出了木屋,外面暖风一吹,熏的身上花香蒸腾,段枢白连打数个喷嚏,他在心中暗道:这娇狐狸实在太懂怎么恶心他了。   看着段枢白狼狈逃窜的身影,留在原地的萧玉和靠在木桶上笑得不能自己,直笑弯了腰,半点形象也没有了,笑得肚子都疼了的他浑身颤抖地收起终极大杀器,然而突然不小心嗅到终极大杀器飘出来的气味,自己也被那极其浓郁的香气熏的连打数个喷嚏。   两人同时揉了揉鼻子。   段枢白心知木楼是暂时不能回去,快步走去临时的办公堂,让人去叫张长乐以及四个小队长来开个临时会议。   段枢白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等人,五个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分别坐在左右两边,一伙人都是中午喝多了酒,午睡了一觉被叫过来开会,支勇军中午喝多了,此时脸上还带着酡红,跟猴子屁股有得一拼,段枢白闻闻他们身上的酒香,再想想自己身上的花香,心下有些羡慕。   幸好这屋子里酒香浓郁遮住了他身上的味道,不然他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段枢白如此庆幸地想到。在来之前,他特意站在风口吹了很久,自觉身上香味散去之后才来的,然而他忘记了,人的嗅觉是有钝性的,闻惯了某种气味,他自个儿就闻不出来了。   于是他不知道——他自己身上的味道香得吓人,小队长们只是瞅着他臭烘烘一脸严肃的表情不敢开口,其实心里都在犯嘀咕,唯一大胆的张长乐还被他连着警告了两回,现在也闷着不出声,在这样掩耳盗铃的情况下,在一片花香酒香的交织中,临时会议开始了。   段枢白开口问:“早上闹事的那一堆人呢?”   一小队队长王五笑了笑:“将军你是不知道,早上还和杀父仇人似的两个,现在亲如兄弟都快拜把子了,咱男人间的感情,本来就是打出来的。”   段枢白点点头。   “咱今天中午这个酒会也确实办得好,我瞧着兄弟们之间的感觉都拉进了不少。”   段枢白一笑道:“我走后没出什么大事吧?”   五个人摇摇头,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没有。”   张长乐补充说明:“大家喝酒吃菜,好着呢。”   四个小队长疯狂点头。   除了聚众群聊将军和夫人的八卦以及轮流成排偷窥夫人外加赌博混不吝的将军今晚会不会被大家公子出身的夫人轰出木楼外,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段枢白痛心惋惜道:“今中午本以为能和众将士痛饮三百杯,却没想到出现这样的意外,着实太可惜了。”   五个大汉疯狂点头:“是是是。”   段枢白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14章 打趣   段枢白强行忽略掉那股不对的感觉,清了清嗓子道:“每个人都来给我汇报一下各自的情况吧。”   一小队队长王五先道:“昨天下午为止,兄弟们一共开荒了一千二百亩地,其中有四百亩梯田,全都集中在北边的几座山上,七百亩土地种上了东西,大多是水稻、玉米、土豆,还有番薯,两百亩亩菜地里零零散散随意种着些东西,另外,新一批水稻秧苗已经育好,陆陆续续种了上去……”   两个开荒种植小队,加两百多人劳动改造犯人,勤勤恳恳的开荒种地,北边的山头平原,已经围上了垄垄田地,水稻田里,沟渠贯通,细细流水直涌而下,等到了秋天,就能收获第一批粮食,段枢白让人修成了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在宣州买了十几头耕牛连番耕种,人力畜力一齐发动,不得不说,四五百个人统一行动规划,还是强有力的青壮年,比起农家独门小户耕种效率要好上许多。   二小队长支勇军搓手道:“将军,你说的那个梯田真的好使,正好山顶有水,咱这沟渠一挖,水流直接往下,正是上好的良田啊,阳州的土地也肥沃的紧。”   段枢白点头,表示了解,“趁着月份尚早,兄弟们再多多开垦良田,播种插秧,等到秋天,不愁稻谷满仓。”   “是是是。”提到收粮食这件事情,没有人会不高兴。   王五打趣道:“等到秋收时分,那得让江柏那厮多建几个粮仓。”   段枢白跟着笑了,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西南林子那边给我留块地,地上的草木也给我留着,江柏你记得带人建几栋房子,盖几个院子,到时候我要在里面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反正给我建大一点,这里有几张纸,具体的笼子规格你就按上面的建设。”   段枢白抛给江柏一本小册子,册子里面的内容是他根据系统送的《牲畜养殖大全》改的,就是挖井得来的奖励,他把里面的内容改了改,自己整了一本养殖手册。   建房小队队长江柏接过册子,打开翻了翻,爆粗口道:“他娘的,谁画的,太丑了吧。”   图纸上的画和鬼画符一样,只能勉强分得清基本轮廓。   段枢白在心里大骂一声:老子画的怎么着。   段枢白表面上不动声色:“听说是个老农夫画的,你管他丑不丑,能看懂就行,照着建。”   二小队队长支勇军插嘴道说:“顺便帮忙搭几个牛棚。”   江柏悻悻然地答应了。   段枢白忽然想起一件事,点名二小队队长支勇军:“种子还剩多少?够用吗?”   “前几天买了一大批,再加上先前没用完的那些,够用,哎,其中有一些出芽率特别高,本来预计不会有剩余,没想到突然多出来许多……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新阳城目前建好了三十多栋木屋外加六间仓库,现在还在不断建设中,每建一栋房子,段枢白都能得到一份奖励,加上建成二十栋、三十栋、四十栋时还有建房成就奖励,又送了一大批种子和果树,包括水稻玉米土豆番薯花生辣椒等等种子,积累起来,足足有几千斤。   前几天段枢白胆肥起来,自己带人去宣州买粮买种子,中途借机换装租了个仓库,将系统空间里面的种子果树等全都转移进去,再和士兵们说是自己买的,通通搬运了回来。   段枢白想了想:“你明天带着人,给阳城周边的村落,挨家挨户发一些种子……唔,各种种子都带上一点。”   支勇军正襟危坐:“是。”   建房小队的队长江柏汇报:“士兵们住的宿舍已经全部建好,就等装上桌椅床等,不过我已经让工匠赶工,预计七天内能让将士们全都睡上木床,那堆犯人有些还挤在帐篷里……民众住的房子一直在建,只是他们家家有不同的要求,有些难办……”   段枢白:“都建成统一规格的,上下两层地盘划分明确,他们有意见自己以后协商。”   “对了,那个沼气池和茅厕以及水井,都由你带人来挖。”本来段枢白是想自己上的,但是想起家中爱干净的娇娇公子,怕自己被轰出去,还是做罢。   江柏哭着一张脸,生无可恋。   修路小队队长龚荣将一份地图递给段枢白,说道:“新阳城城内的两条大道都已经铺上石子,不过将军,将士们都有些疑惑,真的要修这么宽的路吗?”   段枢白点点头:“六丈宽。”   二十米宽的路段枢白认为有必要,对于现在的七百个人来说是有些宽,但他可不认为他的城市只有这么少人,未来的新阳城,只会越来越繁华,道路还是先规划完善比较好。   “新阳城道路两边,全都给我种上果树,上次我带回来的那一批,勇军你记得带人种上,每隔一丈种一棵。”   系统送的最多的就是桃树,足足有四百棵树,段枢白想着这么多桃树,干脆全种在路边,就当美化坏境了。   “是,将军,两个班的人已经开始挖坑。”   “这是阳城这边的地形图,阳城附近有大大小小三十几个村落,我们规划好了三条路,皆由新阳城为起点,沿着西北,正北,东北三个方向延伸到阳城,路上将二十几个村落全都串联……如果要修成新阳城这样的路,预计要两年多才能完成。”   段枢白摇摇头:“不用不用,一丈半宽足以,先除草伐木,清出一条泥巴路来,将所有地方勾连。”   龚荣点头表示知道了,段枢白拿着地图看了半晌,指出了好几个细节,让龚荣再改改路线,而且这路,具体还要考虑到村落大小人口,若是人多一点,有必要再修几条枝干。   六个人凑成一窝讨论了半天阳城的发展,虽然都不是管理内务的料,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暂时制定出了一个近期发展路线,直到太阳落山,这个由段枢白临时决定的集体小会终于结束了,外面的残阳还散发着余光,夜间的晚风已经开始舞动。   段枢白宣布:“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结束。”   段枢白坐在椅子上,他没有起身离开,其余五个人谁也没敢先走,六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张长乐见状眼珠子转转,胆肥起来的他眼睛一亮调笑道:“夫人来了就是不一样,将军您今天这一身可气派多了。”而且还香香的,自带一股花香。   其余四个人也纷纷感慨:“英俊不凡。”   “夫人来了,咱将军果然就不一样了,”   “要是在京城路边走上一圈,不知迷倒多少姑娘双儿。”   “就是就是。”   段枢白穿着一身上红下白的宽袖戎装,交叉的衣领袒露出些许结实的胸膛,脑后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端的是英姿飒飒,比平日里不修边幅的模样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眉宇翩飞间,自成一股俊逸洒脱之气。   面对几人的赞许,段枢白抽着嘴角勉强干笑两声。   我平日里到底有多不修边幅值得你们这样?都是在泥巴里滚的,谁先干净谁是狗。   张长乐又发现了一个哗点,夸赞道:“瞧这衣服,新的,一定是夫人亲手做的,瞧瞧衣服上的针脚,细细密密一片,说明咱夫人的绣工一等一的好,将军真是娶了一位好夫郎。”   “夫人亲手做的衣服果然妙哉。”   “这针线,比俺家婆娘好多了。”   “……”   段枢白直听着牙酸,这衣服是萧玉和带来的不假,但他可不相信这是娇少爷亲手做出来的,一定是在哪家店铺买的,光是想象一下娇娇公子玩弄针线的模样,脚底下就生出一股凉气,可怕,寒颤。   “行了行了,你们别说了,这么晚了去食堂吃饭吧。”段枢白先站起来,走了两步到门口,剩下的五个人也陆续起身预备离开。   “是是是,吃饭去,老张我肚子早就饿了。”   “我也饿了。”   五个人肩膀搭着肩膀哥俩好地向着路口尽头的食堂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段枢白回头看了眼扎堆走的一伙人,转身走回两步勾上了张长乐的肩膀,豪气万丈道:“走!一起吃饭去。”   张长乐停下来疑惑道:“将军,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跟着我们这群光棍一起吃食堂。”   江柏挤眉弄眼:“就是,这家里啊,肯定有小厨房。”   王五摇头叹气:“我们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勇军啊,咱俩等会来喝两杯。”   一向老实的支勇军诚恳道:“将军,您快回去吧,要是耽搁久了,咱夫人又得生您气。”   “就是就是。”   “……”   被挤兑在原地无话可说的段枢白静静看着这五个老哥们将他弃之不顾,他甩甩马尾,头疼万分,就算是逃避再久,还是得回去。 第15章 吃饭   站在道路边进退两难的段枢白被冷风吹了一阵,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回木楼应对萧玉和。   张长乐他们说的对,他是该回去,就军队伙夫做的饭,娇少爷铁定吃不惯,指不得又要摔碗闹别扭,他还是先回去稳定稳定情况。   别又闹起来被一众人看了笑话。   段枢白看着远方落日狼嚎一声,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毅然决然地回头面临惨淡的人生,一个转身,向着远处的双层小木楼走去。   段枢白推开门,正好撞上萧玉和抬头看他的眼神,萧玉和瞧见他笑了笑,温声道:“回来了,正好饭菜刚刚准备齐全。”   屋子里已经点上了两根红蜡烛,红亮的火光照在段枢白身上,将他的身形衬托地更加俊朗挺拔,尤其是一身潇洒的戎装,萧玉和欣赏地点点头,总算是人模狗样了一点,像个威名赫赫大将军的样子。   他低头在小方桌上布菜,招呼段枢白过来净手吃饭。   萧玉和显然也换了一身衣服,淡黄色的家居服,玄色暗纹腰封将他的细腰勒得更加纤细瘦弱,长长束起的头发放了下来,只用一根黄丝带随意绑了一束,齐腰的墨发搭在肩头,更衬地他唇红齿白,艳丽无双。   段枢白洗了手,手脚僵硬的坐在木凳上,和萧玉和面对面坐着,不管他怎么思量,还是觉得自己即将迎接一场鸿门宴。   方桌上放置着七道菜肴,如意卷、酿豆腐、素炒三丝、四喜丸子、清炖鲈鱼、糖醋鱼块、竹笋汤,桌面上热气腾腾,香气飘散,刺激地人食指大动,味蕾飘散。   这几道菜,从外表模样来看,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秋然端上碗筷,萧玉和纤纤素手一路布碗置筷,他用木勺在装饭的木桶里舀上满满的一碗饭,放置在段枢白跟前,摆上木筷,再在段枢白手边放上一竹筒酒,萧玉和笑着眨眨眼睛,催促道:“吃啊。”   有菜,有饭,还有酒,受宠若惊的段枢白麻木地捧着碗扒饭。   “你别光吃饭,还有菜。”   就算是有毒,我也得吃,段枢白木木地想到,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如意卷,如意卷外表已被炸的金黄,一股诱人的香气刺激着鼻翼,他低头咬了一口,炸酥了的表皮香脆可口,内里的肉馅松软,火候正到好处,娇嫩的软肉和脆酥的表皮在舌尖跳动交织,两相搭配起来,实在好吃至极。   他又尝了一口酿豆腐,香嫩柔滑,清炖鲈鱼,没有半点腥味,鱼汤浓郁诱人……桌上的每一道菜,无一不像是酒店里的大厨精心制作而成。   段枢白睁大了眼睛,既惊且疑道:“这是……谁做的?”难不成是去哪里买来的?   端着碗筷的萧玉和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冲着段枢白调皮一笑,不做任何回答。   段枢白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站在萧玉和身后的秋然插嘴道:“姑爷,这些可都是公子亲手做的。”   亲手做的?段枢白惊得掉到地上去了。   萧玉和瞧见他惊得下巴都掉了,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仰起头将尖尖的小下巴对着段枢白。   秋然又道:“公子为了做这些菜,手都烫伤了。”   萧玉和听了连忙放下碗筷,抬起受伤的右手来补充道:“都怪那厨房的灶台不好,我用不习惯,手才会受伤,赶明你让人再重建一个。”   那焦急的小语气就像是在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可不是他厨艺功夫不到家,而是基础设施不完善。   段枢白有些晕乎乎地点点头,傻傻应答道:“好,你说什么我就建个什么样的给你。”   他没想到这个娇少爷还真会做菜,还做得这么好吃,怪不得那天会嫌弃饭菜不好吃。   段枢白突然想起张长乐打趣说萧玉和的针线好,难不成他真的会?应该不可能吧,会个厨艺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   萧玉和轻轻一笑,拿起竹筒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我做的菜好不好吃?”   段枢白不吝夸奖道:“好吃好吃,手艺上佳。”   “算你有眼光。”   段枢白低头默默奋战扒饭。   “哎——”萧玉和提醒道:“你小心点,你身上的衣服是我新做的,可别弄得和你之前那堆破衣服一样,我在洗衣服时,看到好些个洞,赶明给你补一补,你说说你一个大将军,太守大人,穿着那破洞衣服也不嫌丢人。”   段枢白低声应了,吃饭的动作文雅了许多,他实在是被接连而来的大棒敲得头昏眼花。   他面前吃的饭菜,是娇少爷亲手做的,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对方亲手做的,一时之间,无数思绪涌上心头,段枢白借着眼角的余光打量厅堂的景象,和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已经相差万分,满堂堂的摆满了东西,不似他孤家寡人住的那十几天。   他差点认不出他的狗窝。   隔着红艳的烛火,看见萧玉和水盈盈的眼眸,一种奇妙的感觉自他的胸膛发出,流转至四肢百骸。段枢白少小离家,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十几年,他与家人渐行渐远,某些被他刻意压抑忘记的情感突然迸发流淌出来。   萧玉和用了小半碗饭,每道菜吃了两三筷子便停下,用帕子擦擦嘴,这是他从小被家里调-教出来的习惯,大家公子的风范本就应该如此。   不可多食,不可妄动。   作为侯府家的嫡公子双儿,自小便要跟着学诗画,除了这些,针线、厨艺、治家管理内务等也必不可少。豪门世家里规矩多,谁也不知道家里的女儿双儿会嫁入什么样的人家,儿媳服侍婆婆是天职,有些人家的婆婆,普通吃个饭,都要三四个儿媳在跟前伺候,下人做的饭菜不吃,只吃儿媳做的——这叫立规矩。   为了让孩子出嫁少受刁难,为家族博个好名声,从小受到的教育便严苛非凡。   萧玉和性子要强,该学的东西都学得样样精通,尽善尽美。   学了这么多,可谁知道他嫁了段枢白这样一个上无公婆的莽夫将军,萧玉和先前带着一肚子气,才嫁过门就连续奔波劳累,直到来到阳城后,和段枢白吵了一架,又被他照顾了好几天,心头的这股气才发泄出来,接受了段枢白。   自那天打定主意要和他过下去,萧玉和自然要将自己会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   萧玉和收起帕子,手撑着下巴看段枢白吃饭,段枢白低头扒饭,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吃饭的速度却一直保持在一个萧玉和方才要求的“文雅”中,萧玉和很佩服他能一直保持在这个频率上,但看着桌面上不断减少的饭菜以及逐渐空了的杯盘,十几个萧玉和也消灭不了的食物被他一餐搞定,他暗中咋舌道:饭桶。   他还以为今天饭菜做多了,看来……以后都要做这么多。   以萧玉和的眼光来看,段枢白这番行为略显粗俗了些,毕竟哪个有风范的君子会这般胡吃海喝?可萧玉和看着段枢白吃饭的样子,心里却非常满足和愉悦,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肴被一点不剩的吃光,这大概是对做菜者最好的嘉奖。   这种感觉他以前都没体会到过。   在家里练习厨艺的时候,都是各自浅尝辄止几口,再品评一番便罢,哪里会有这样的情景发生,萧玉和轻轻地笑了笑。   饭毕,段枢白接过了洗碗的活,让秋然去拿烫伤药来,亲手为萧玉和上药,萧玉和口是心非地拒绝道:“不过一点小伤罢了,用不着上药。”   “那可不成,你看都红成这样了,敷上清凉的药膏,免得晚上灼热难受,把手拿过来,我给你上药。”   萧玉和含笑点点头,将手伸过去,轻声道:“那你可得小心点。”   秋然心底偷笑地拿出早已备好的药膏递到自家姑爷手上,段枢白接过药膏,捧着萧玉和的手,小心翼翼为他的食指抹上了药膏。   秋然瞧见自家公子和姑爷,一个秀美出尘,一个英俊不凡,在心里赞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堆佳偶。   上过药后,段枢白充当免费劳动力,听从娇少爷的吩咐,将送过来的博古架、玉案、书架、玉枝花瓶等等一一搬上二楼。秋然以后住一楼的小房间,二楼有三个房间外加一个过道走廊,段枢白和萧玉和住一间,根据娇少爷的要求,一间改为书房,留下一间做储物室。   虽然房子很小,但萧玉和表示也能将就住着。   夜晚,搬东西出了一身汗的段枢白被勒令重新洗澡,等段枢白洗完澡上楼,推门进房间,萧玉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边还放着一本书,显是一边看书一边等他。桌上的蜡烛犹在燃烧,段枢白把娇少爷抱上新换的雕花木床,将蜡烛吹灭,拉上玉帐,枕着双手躺在对方身侧。   萧玉和循着热源磨蹭他,段枢白顺势将人揽在怀里,他闭上眼睛,鼻尖嗅着娇少爷身上传来的清甜香气,迷迷糊糊地想到——和抱着酒坛子相比,搂着娇少爷,感觉也不赖。   翻新过的土地一片连着一片,长出来的新芽日渐翠绿,董月云站在山坡山,风吹拂她蓝色的头巾,头巾上的一角不时翻飞,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也飘得如柳絮纷飞。   董月云抬起头,将乱动的头发挽到脑后,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完美地裸露在风中,她眼眸迷离,整个人的气质七分纯真又带三分诱惑,看得一旁的小伙子傻愣愣的待在原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头,还颤颤巍巍地说道:“董姑娘,已经帮你锄好了。”   董月云笑笑:“孙大哥,谢谢你。”   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脸涨的通红,搔搔后脑勺,腼腆地傻笑说:“没事,董姑娘,你下次有事,还可以叫我,我绝对义、义不容辞。”   “我……我要继续巡视去了。”   董月云微笑地送他离开。   隔着几亩地站着的灰色布衣少女瞧了个全程,在心中不屑的嘀咕道:假惺惺。 第16章 挖坑   那灰衣少女名叫许艾,也是上次瘟疫事件甘愿搬入新阳城的居民。那次迁过来的几十户人家里,只有她和董月云是年龄相近的适嫁女孩,董月云出落的温柔漂亮,貌美肤白,而许艾天天下地干活,皮肤风吹雨晒,黝黑粗糙,模样只能说是“不丑。”   两两对比之下,许艾心中不是滋味。   她每天勤勤恳恳,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努力,下地干活,除草捉虫,从不需要他人帮忙,而董月云,柔柔弱弱的样子,只要随便招呼一声,成队的男人来给她干活。   什么都帮她做好了,就等她轻轻松松拿个篮子洒洒种子。   今天是这人,明天是那人……刚刚那个浓眉大眼的孙一峰,许艾留意过他好几次,他每次路过也冲她笑笑,她本以为对方是个好的——却没想到这厮也是董姑娘石榴裙下的一员。   许艾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心中烦闷异常,一口气憋在心底的她忍不住冲到董月云跟前挤兑几句。   “董姐姐,刚刚那是孙班长吧,但瞧他浓眉大眼,做事麻利,对姐姐又这般好,想来姐姐应该好事将近。”   董月云闻言,脸红着嗔她:“许家妹妹,你可别乱说,孙大哥可是段将军手下的大将,哪是我这种乡野村姑能高攀得上,你莫要这般乱说话。”   哼,高攀不起,是你看不上他吧,许艾撇撇嘴,董月云的心思她同为女孩子还能猜不到吗?她啊,心系的人可是——许艾偏过头来朝下看,隔着旷野远眺过去,只能隐隐看到那人领兵练枪的英武身影。   可真难为这么个柔弱“村姑”每天上山吹风。   许艾装作无意地提起:“说起段将军,他威猛不凡,立下赫赫战功,来到阳州后又为我们除恶官,杀匪盗,不知是多少女儿家的梦中情郎。”   董月云迷离的眸子骤然一亮,脸上笑得既温柔又羞涩,跟着说道:“是啊,他真的是一个大英雄。”   许艾听后,接而笑着说道:“段将军那般的人物,也只有咱将军夫人能配得起,咱夫人可是侯府家的公子,我昨天远远见过夫人一眼,模样比我们这些‘乡野村姑’好看几十倍,周身的气质,和画里的天仙似的,我们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东一个我们,西一个我们,听得董月云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许艾感觉畅快多了。   太阳日渐高升,四周金灿灿的一片。   段枢白练枪出了一身汗,拿着白毛巾擦脸,这时去送种子的二小队某班长来报:“所有人都回来了,我们已经把种子送到每个村。”   段枢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看这班长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   那班长脸色有些不太好:“很多村民不愿意要那些玉米土豆种子,说是不愿意,不想种。”   “这是新鲜品种,他们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班长的脸色到这更差了,“这就算了,还有些当面收了我们的种子,等我们一转身,就直接把种子煮了一家分吃。”   “将军,我们干嘛要给他们发种子。”   段枢白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一样米养百样人,种子给了他们,他们怎么做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我们给他发种子,不过是因为肩上的责任罢了。”   段枢白只能保证自己治下的领土不饿死人,但是他们究竟要过的如何,还得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焦成军是焦家村的村民之一,他们家在村里比较特别,又穷人口又多,四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傻子,他要了许多土豆和番薯的种子,打算种上几亩地,村里的人都笑他和他儿子一样傻了。   “你还真打算种几亩地什么土豆番薯?这长在土里面的‘圆蛋’东西能吃吗?你听那群兵爷瞎说。”   “他们说这个是外来物,产量高。”   “产量高,那他们说了亩产多少斤没有?”   “……没有。”   “他们自己都没种过的东西让我们来种,我才不干这种傻事咧,辛辛苦苦一整年,到时没个收成,我们往那哭去啊。”   焦成军老神在在地乐呵呵道:“我们家人口多,多种几亩地也不碍事。”   和他对话的那人气炸了:“你就等着白费功夫吧!”   午后,萧玉和在书房的软榻上睡了一觉,睡醒后,他神色慵懒,俊颜上有些潮红,起身揉揉眉心,缓步走到窗边将两扇窗户打开,微暖的风吹了进来,他蓦地想到,这样的月份,要是在京城可没有这般烦热的晴天,得穿好几身衣服。   风吹起他的墨发,他觉得舒适了不少,顺着远处群山看去,绿意盈盈,草木堆翠。   明明逼着自己往远处看,结果还是不小心收敛眉眼,在不远处的石子大道上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段枢白昨个下午开会吩咐人在道路两旁种植桃树,这不,他现在拎着铁楸,身先士卒带着人沿着道路两旁挖坑种树。   他身边围着四五个士兵,三丈处堆着好几捆一人高的桃树。   “坑挖这么深够了。”段枢白蹲在地上,手伸进泥坑里量了量,又抓了一把土摸摸湿度,然后扔下泥巴,随手往衣角揩了揩。   站在窗户边的萧玉和紧蹙眉头,小声嘀咕道:“早上出了一身臭汗就算了,现在又弄一身泥巴,手底下那么多人,用得着自己上去挖吗?”   他总算是知道段枢白那一堆又脏又破的衣服是怎么弄出来的了。   萧玉和垂了垂眼眸,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坐在铜镜前梳理了一下头发,另外换上一身淡黄色锦衣华服回来,束上玉冠,撒下流苏,身上佩环铮鸣,眉心的朱砂痣红艳似火,在那一点红下,狭长挺翘的狐狸眼慵懒诱人至极。   他在红木卷头案上铺了一层白纸,决定用他高雅富家公子哥的方式度过午后的时光。   书房里飘起一阵墨香,他心不在焉地磨好墨,左手敛起衣袖,笔尖浸在墨汁里,萧玉和忍不住又看了看窗外,接而愤愤地收回视线,开始提笔作画。   对着一张白纸,萧玉和思绪翩飞,也不知道自己该画些什么,他定定地看着白纸出神。   时间过去良久,等萧玉和回过神来时,白纸上的画作已然成型。   他想到了什么,便画了什么。   萧玉和错愣地看着白纸上的段枢白,纸上赫然画着他昨天第一眼见到段枢白的模样,那时正午日光正艳,他站在山坡上回眸看他,一双凤眸凌厉生威,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挺立的高山,周身的气质足以震慑四周群峰。   萧玉和不得不承认,段枢白虽然是个莽夫,但确实生得英俊,哪怕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昨天第一眼见他时,也愣神了一下。   片刻后,萧玉和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后,他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想到:都怪自己画艺好,把这人的模样画的入木三分,不,画的比本人还要好看。   眼睛又忍不住看了几眼画,画上英俊的段枢白也在看他,萧玉和思绪放飞,继而想起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去了木楼、掀床单、洗衣服……各种画面涌上心头。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一股铺天盖地难以言喻的味道凭空出现在房间,萧玉和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手慢脚乱地折起画卷。   心有余悸的萧玉和觉得这是一副有味道的画。   直到空气里只剩下水墨香气,萧玉和全身才放松下来,他第一次觉得,墨香的味道是那么好闻。   火红的太阳从头顶掉下了云蔚,逐渐沉向山坡树梢,萧玉和看了看天色,他打算做饭去了,他心里想着,段枢白应该回来了吧,他走到窗户边,往那石子路上看去,人果然不在,宽阔的道路两旁已经种上了枝叶稀疏的桃树,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萧玉和走出书房,脚步轻轻的路过走廊,他随意往楼下一看,这一下他又愣住了。   段枢白居然还在刨坑,这次不在道路两边挖,而是在木楼附近又挖起洞来。   难道是兔子投胎的不成!在外面要挖,回来之后还要挖!!!   萧玉和咚咚咚脚步匆匆下了楼,穿上镶玉白靴走出了门外,来到段枢白身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又在挖什么?”   段枢白铲出一捧土,转身看到气势汹汹的娇少爷,随口道:“听说你喜欢莲花,我给你挖个大坑,到时候引水种上莲花,不就是莲塘了吗?”   他今天听秋然在耳边抱怨提起,他家公子喜欢莲花,先前在阳城段府兴致勃勃挖了个莲塘,才刚种下莲子,就收拾包袱来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家公子有没有机会看到开花云云。   段枢白知道自己之前把萧玉和丢在阳城这事做的不厚道,于是他打算补偿一下娇少爷,起码让他近距离欣赏喜欢的花。 第17章 玩闹   听说你喜欢莲花……   萧玉和的心突然软了一下,刚刚还烧得和火焰山一样的怒火瞬间消失,他偏了偏头,故意不和段枢白对视,语气轻柔地抱怨道:“那也用不着你自己亲手来挖啊,让别人来不就成了。”   段枢白拄着铁楸勾唇一笑,洒脱道:“放心,我一个人就行,保准三四天给你挖好。”说完后,他继续埋头行动,他计划在木楼的右前方挖一块莲塘,今下午种了大半天桃树,对于挖坑深有心得,怎么省力怎么来。   “谁在意你行不行。”萧玉和低垂眼眸,噘着嘴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段枢白似有所觉地回转头,他好像听到萧玉和说了一句什么话。   “哦,没什么,你继续挖吧,我做饭去了。”   萧玉和转身向着厨房走去,中午的时候,他要的灶台在已经改建好了,秋然正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将洗好的材料分门别类地放置在竹篮瓷盘里,等着他家公子来大显身手。新阳城的食材少,他身边摆放着山里的竹笋、野菜和鱼等。   秋然撅着屁股认真洗菜,萧玉和磨牙走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气愤道:“你还装!”   秋然将手中的野菜泡在水中,无辜地抬起头道:“公子,怎么了?”   萧玉和面无表情:“你还跟我装,方才我和……他在外面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公子你刚刚声音那么大,秋然在这里自然——一个不小心地听到了一点点。”秋然举起一根手指,表示自己真的只听到了一点点。   “你、你干嘛故意把我的事透露给他。”萧玉和面无表情的脸微微有些红。   “公子,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再说了,公子,你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姑爷亲手给你挖呢,瞧瞧姑爷对你多有情意。”   萧玉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下倒是默认了秋然的话,他按住上扬的嘴角,在秋然额头上敲了三下,语气恶狠狠道:“你家公子一点都不高兴,公子我虽然喜欢莲花,但我更讨厌泥巴,看你家姑爷这满身黑泥的邋遢样,本公子真想把你这个不听话的多嘴恶仆和泥巴精通通轰出去。“   秋然委屈求饶道:“公子,秋然跟了您十年您可千万不能丢下秋然。”   萧玉和哼地一声:“看你表现。”   段枢白说三四天给他整一个莲塘来,到了第四天还真弄出来了,木楼前多了一分地大小左右的泥潭,已经引上了水,泥潭里水正浑浊,段枢白捞起裤腿,衣摆绑在腰间,站在泥潭中间肥土种莲子,正巧之前建房子时送了十斤莲花种子,他约莫有个映象,在系统空间翻找好久才找出了莲花种子。   系统给的其他种子发芽率特别高,段枢白想这莲花种子也是系统出品,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品种,但他觉得不会太差,起码成活率有保证。   他一边撒种子,一边在心里默念:种子啊,种子,你长出来的花千万要好看一点。   万一娇少爷不满意,后果不堪设想。   萧玉和手撑着下巴蹲在泥潭附近看段枢白劳动,他雪白的镶玉靴子上沾上些许泥巴,明黄的衣袖和雪白的衣摆交织复叠在膝前,腰间悬挂着的翠玉在主人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摸到了地面。   在新阳城住的四五天里,萧玉和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子,虽然新阳城的双层小木楼比不上阳城的段府,更比不上京城的侯府,却也清雅淡然,另有一番意趣,再加上四周山原辽阔,流水清澈,倒像是个古书中隐居的好地方。   道路的两旁种上了一排排桃树,兴许到了明年,就能看到满树桃花开放的盛景。   萧玉和盯着在泥水里走动的段枢白直看,觉得这人真奇怪,好像什么都会做的样子,他不像读书人那样天天吟诗作对写八股,却能给他修灶台、挖莲塘、做椅子……   在种莲花的段枢白感觉背后的视线越来越不易忽视,他恍惚觉得自己是被监工死死看押的可怜下层劳动民众,他皱起眉头,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萧玉和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虚造声势道:“你以为我看的是你吗?别自作多情了,我看的是几个月后的接天莲叶。”   被“自作多情”的段枢白直了直身体,缓解一下腰部的压力,闻言打趣道:“萧大公子,那你再往前看看,能不能看到莲叶下的莲藕,我听说糖醋藕片可是很好的下酒菜。”   “就知道喝酒,你怎么不直接住酒坛子里去?”   段枢白被怼后也没有半点生气,莞尔道:“我平生最大的愿望还就是住酒坛子里,小少爷,你深知我心啊,哎呀,一说起酒,我就忍不住嘴痒痒,萧大公子,看在我为你辛辛苦苦挖了三四天莲塘的份上,可不可以劳驾去取个酒囊来喂我喝几口?”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萧玉和狠狠甩了他几个眼刀子,气鼓鼓转身走向木楼。   段枢白看娇少爷气鼓鼓地走了,摇摇头笑着继续干活,他说那话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喝酒,主要是想把小监工哄回去,他可不相信娇少爷真会照他的话说,刚刚那话,他自个都觉得自己脸真大。   不过喝杯茶的功夫,萧玉和拿着酒囊走出木楼,没好气道:“喂,酒来了。”   段枢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还真拿来了,他忍不住想要摸摸自己的脸,今天是不是胀大了一倍。   “你喝不喝?过来啊!”   他看了看脸臭臭还在催促他的娇少爷,好像有只毛绒绒的小狐狸伸出尾巴尖在他心池子里撩拨了一下涟漪,段枢白莞尔,受宠若惊地、仿佛被压迫民众翻身做主人地走到了泥潭边缘。   段枢白手撑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手上都是泥,你喂我吧。”   说出这句话的他,脸又膨胀了。   萧玉和不言不语,臭着脸拧开盖子,身子凑过去喂他喝酒。   待段枢白喝够了之后,萧玉和用手帕帮他搽干净嘴边溢出的酒液。   段枢白心中不安宁,被娇少爷突如其来的温柔搅和得七上八下,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段枢白觉得自己怪怪的,娇少爷也怪怪的,察觉到怪异但又不清楚原因的他心生烦躁。   “好了,臭死了,一身汗臭泥巴味,离我远点!”   这句话点燃了段枢白心中的烦躁,什么叫我一身汗臭泥巴味,累死累活在这泥水里泡着是为了谁?   他看着一脸嫌弃他的娇少爷,胆肥起来并且自觉翻身做主人的段枢白一个没忍住,抓住萧玉和的手臂一拉,萧玉和失去重心,“啊”地一声摔进了泥潭。   泥水覆上了萧玉和的锦衣,他手足无措地爬起站在软趴趴的淤泥上,浑水淹过膝盖,湿透了的衣服黏答答地贴在他身上,段枢白把他拉下来了还不满足,抓了一把泥巴抹在萧玉和光洁的俏脸蛋上,恶劣地叉腰笑道:“你现在也一身泥巴了,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萧玉和目瞪口呆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淤泥,看着手上的黑泥,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人,“段枢白,你个混蛋!!”   虱子多了不怕痒,事情已经做出来了,段枢白也不带怕的,高声应道:“混蛋在这。”   气狠了的萧玉和不管不顾起来,喘着气弯腰抓了两把黑泥,愤愤的砸向段枢白,段枢白抬起右手,挡住了娇少爷接连几波的泥巴攻击。   当初互扔花瓣的那天,他就预料到了总有一天他们会互扔泥巴。   段枢白事后诸葛地这般想到,被娇少爷猛砸了一堆泥巴,他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常多了。   萧玉和发泄了怒气后,看着段枢白被他砸了一身泥巴,活像一个摔进泥潭的大猫一样滑稽,忍不住笑出了一声,结果才笑出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和对方半斤八两,他又换上了怒火滔天的表情。   萧玉和恶狠狠地剜了段枢白几眼,他转过身,决定不理这个混球,他一定要回去淋浴三遍把身上的淤泥都洗掉。   段枢白抓住萧玉和的手腕。   萧玉和甩开他,“你干嘛?”   “反正都弄脏了,不如在泥水里多玩几下?”   “这么脏的泥水有什么好玩的?你自己一个人玩去吧。”   “哎,别走啊,来亲身体验一下你最爱的莲花未来的生长坏境,我敢保证你这么个娇少爷,从来没有体验过‘爱花’的出生地,有一个词不是叫做-爱屋及乌,说不定你——”   “你、你再胡说八道你今天就睡这!”   “好吧,我不说了,我教你捏泥人吧,你看见过街边卖泥人的老爷爷没有,看我来捏一个‘你’给你看。”段枢白在塘边抓了一团泥巴,亲手给娇少爷捏泥人,新鲜泥巴做的,货真价实的泥人。   他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学着火柴人的样子捏了一个“萧玉和”。   “你看,很快就捏好了。”   萧玉和看着那个据说是自己的泥巴火柴人都快被气笑了。   他抢过段枢白手上的火柴人,揉搓成一团,“我来捏一个‘你’给你看。”   段枢白在一旁拭目以待。   泥团在萧玉和手中快速成型,不多一会儿,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出现在他手中,做事严谨的萧玉和还用石子认认真真地画上了龟壳,做好一切后,他眉眼带笑捧着给段枢白看他的作品,“你看,这个就是你。”   段枢白笑着点点头,他懂萧玉和的意思,服软道:“好好好,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你才不是。”萧玉和笑容僵了,闷闷的说道,你要是乌龟王八蛋,那我嫁给了你,我是什么?   “天快晚了,夜风也凉了,你快回去洗热水澡吧,你身子骨弱,小心着凉。”段枢白吹着清凉的冷风,开始后悔自己把萧玉和拉下来。   他回忆起萧玉和生病那时虚弱苍白的样子,内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在心中暗骂自己上千回。 第18章 玉佩   衣服湿了黏在身上,被转凉的冷风吹了一下,萧玉和缩了缩身体,“那我回去了,你呢?”   段枢白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黑皮种子,道:“我帮你种完莲花就上去。”   萧玉和忍不住关切道:“风冷了,你小心生病。”   “放心,我衣服又没湿,而且我体质好着呢。”   萧玉和回去泡了一个热水花瓣澡,他泡在蒸汽腾腾的热水里,木桶里面洒满了粉嫩的花瓣,闻着清甜的香气,他才感觉自己身上的泥巴味消失不见,浴桶边的小木盆里,泡着他脏兮兮的衣服,萧玉和愤愤地打算泡一个晚上再洗。   段枢白整饬好莲塘,拍拍手掌,就等几个月后开花结果。   他洗完澡,换上一身白色的常服,去厨房帮萧玉和端菜上桌,由于傍晚的事故,他们家今天比往常晚半个时辰吃饭,萧玉和吃饭的时候瞪了他好几眼,仿佛要把段枢白当成饭菜来啃,胃口比前几天好了一倍,也不管什么食不过三的规矩,一道菜夹了四五六七次。   段枢白暗暗点头,果然多活动活动,会吃得更多一些。   临睡前,萧玉和在房间里东翻西找,段枢白上楼看见他翻出了六七个红木金锁小箱,一个个打开翻找,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在找什么?”   萧玉和情绪焦急:“我的一块玉佩不见了。”   “玉佩?”   “我放哪了?明明中午还见过。”萧玉和情态焦急,显然那玉佩对他很重要。   “什么样的玉佩,很重要吗?”   “很重要,那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萧玉和的父亲已经去世,父亲给的礼物,自然是遗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段枢白道:“你再仔细想想,中午见过之后放去哪了?”   萧玉和闭上眼睛,拼命平复下杂乱的心绪,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中午我拿在手上把玩过之后,我在软榻上睡着了,玉佩放在枕边,我起来的时候……”   “啊!”萧玉和猛地一抽气,“我想起来了!我起来的时候,顺手别在腰间,然后我下了楼——”   萧玉和蹭蹭蹭地下楼去浴室,段枢白也跟着下去,萧玉和在衣服堆里翻找了半天,“没有,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两人加上匆匆而来的秋然又在院子里找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玉佩的影子,段枢白看了看浑浊一片,倒映出月亮的黑幽幽泥水,说道:“有可能掉进了莲塘。”   萧玉和急的快哭了:“这要怎么找?”   段枢白叹了一口气,安抚他道:“放心,如果掉进莲塘里,那我也保准帮你捞出来,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咱们先回去休息睡觉,明天白天再来捞吧。”   萧玉和垂头丧气,苦着一张脸看了看漆黑的浑水,也只好这样。   夜半时分,萧玉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玉佩丢了,对父母的想念,对京城的想念盘旋占据在他脑海,辗转反侧搅合的他不得安宁。   翻来覆去良久,萧玉和好不容易睡下,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乱七八糟的噩梦惊醒,萧玉和喘着粗气抱着被子坐起上半身,左手往身旁一触,身旁空空如也,段枢白不见了。   他披上外衣,点着根蜡烛,顺着雕花木梯下楼,一路走出门外,在那一片漆黑的莲塘中,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夜间的风非常冷,萧玉和裹了裹衣服,“你在干嘛?不是说了明天再找吗?”   段枢白弯腰还在淤泥里摸索,语气随意地说道:“你翻来覆去吵得我睡不着,我一想反正睡不着,不如起来给你找一找。”   “晚上这么冷,这水里还不冻成冰啊,你快出来,别找了,我不要了。”   “哪能不要啊,我再找找,你回去睡吧。”段枢白在冰水淤泥里一抓,似是摸到了圆形的东西,大喜道:“哎!玉和,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玉佩?你运气真好,一来就找着了。”   段枢白将捞起来的东西在泥水里洗干净泥沙,举起来给萧玉和看,借着微弱的光线,段枢白勉强认出是一块莲花状的玉佩。   难怪娇少爷这般喜欢。   萧玉和随意瞥了一眼,接过他手中的玉佩,忙催促道:“你快上来吧,你手都冷成冰块了,小心着凉。”   段枢白悠悠地爬出水面,“放心,我身体好着呢,生不了病,这下东西找着了,你能睡个好觉,我也能好好休息一晚。”   “你看看,是不是你掉的那块玉佩,既然是你父亲送给你的,以后可要好好保存着,快回房间睡觉去吧,小心夜里风大着凉。”段枢白催促萧玉和赶快回房间睡觉。   萧玉和往回走了两步,见段枢白没跟上来,疑惑道:“那你呢?你不和我回去?”   “你看我现在这一身泥巴的样子,哪还能上你那雕花大床,我就在外面随便对付一晚吧。”段枢白打了个呵欠,不作死不会死,白天没有手贱那一下,晚上就不会如此。   想起白天萧玉和说的那句话“你再胡说八道你今天就睡这!”,还真一语成谶。   “不行,你和我回去,还得洗个热水澡,你听听你声音都变了,我去给你熬碗姜汤。”   段枢白后退两步,讪笑着推脱道:“不用了吧。”   萧玉和拽住他的袖子,容不得他拒绝,段枢白头重脚轻地跟着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衣服,又喝下一碗姜汤,还被萧玉和灌了一碗不知名的药,再回到床上时,已快到寅时,段枢白迷迷糊糊有些发热,药里可能有助眠的效用,他恍惚间看了看夜漏道:“还能睡一个多时辰,玉和,如果卯时我未能起来,你叫我一声,我早上还得带着兵士去山上负重跑……”   说没说完,他就昏睡过去,萧玉和躺在他身边,抱着洗干净的玉佩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过了良久,天光大亮。   “现在什么时辰了?”段枢白猛地坐起身子,轩窗外射进来雪白的光,他既惊且疑地问道。   萧玉和端了一叠新蒸好的红豆糕上来,闻言道:“你醒了啊,已经辰时了,来吃个糕点吧,我刚做好的红豆糕。”   “辰时?为何卯时你不叫我?”   “那时你发热了,我就没叫你起来,让你多睡一会儿。”萧玉和把糕点放桌上,走到床边坐下,摸摸段枢白的额头,轻轻笑道:“退了。”   段枢白甩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快速换上衣服。   “你不用着急,刚刚张副将来过,我帮你应付过去了,来,吃个糕点吧。”萧玉和捏起一块糕点,正要喂去段枢白嘴边。   段枢白看都没看他一眼,摔门而出。   萧玉和在原地哼了一声:“语气那么凶,我做错什么事了?还不是为了你好,不识好人心,你不吃,我自己吃。”   萧玉和自己吃了两块,小心翼翼把剩下的用油纸包好,留着段枢白回来再吃。   他打发秋然去洗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而萧玉和则洗完晾好段枢白的衣服,坐在玉榻上缝了几件衣服后,哼着小曲在屋里选豆子,昨个儿送来了一些红豆,他选出来又饱满又红艳的豆子来做红豆饭。   身为将军夫人,哪怕新阳城条件不好,也不会亏待了他,他想要什么食材,自然有人帮他去和村民换,去阳城甚至宣州买。   “公子,出事了!”秋然急匆匆冲进木楼大喊道。   萧玉和将簸箕放下,“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秋然一边急匆匆地爬楼梯,一边说话道:“公子,我在路上听说……姑爷被打了四十军棍。”   “什么?”萧玉和拍了一下桌子,震怒道:“谁敢打他?”   “是姑爷自己下的令,说是违反了军规……”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秋然小声说完,抬眼偷偷看了看自家公子。   萧玉和只觉得一口气堵上心头,喉咙里也像是堵上了什么东西。晚上泡了冷水发了热,好不容易退烧了又挨四十军棍,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萧玉和鼓圆了眼睛,咬牙切齿道:“秋然,他在哪,我们去找他,免得他爬都爬不回来。”   “公子,在广场那边,当众行刑的。”   萧玉和带着秋然脚步匆匆下楼,还未带踏出房门,那个“爬不会来”的人自己走回来了。   段枢白转身对张长乐说:“你先回去吧。”   张长乐有些犹豫,过了一会还是说道:“是。”   段枢白挺着腰跨过门槛。   萧玉和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人自己回来,和平常的样子别无二致,腰杆子都没弯一下,身上烦怒一扫而空,他笑着迎上去,眉开眼笑,语气轻松道:“不是说你挨了军棍吗?我就知道没有吧,你可是将军,他们哪敢打——”说到这里,突然看见了段枢白肩后的血迹,惊叫道:“血!”   段枢白走了几步到方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口喝下解解渴。   萧玉和站在他身后给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衣裳,露出青紫交加的后背,大大小小的棍影重叠在宽阔的脊背上,青的紫的还算好,那些血肉模糊的地方看得萧玉和眼眶发红,衣服黏在皮肉上了,他双手颤抖着轻轻揭开,大叫着让秋然去拿疗伤药。   萧玉和红了眼睛,语音哽咽:“他们凭什么打你。”   段枢白苦笑一声:“犯了错误,活该受罚。”   谁让他昨天偏要把娇少爷拉下泥潭,丢了玉佩,早上还失约训练。   手贱一时爽,后续火葬场。惹出来了这一连串祸端,他活该。   萧玉和夺了他手中的茶盏,奋力扔在地上,“砰”的一声脆响,碎瓦四散开来,木屋里更加安静,萧玉和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在埋怨我!你怪我早上不叫你!那么害你犯了军纪的就是我,你让他们来打我啊!”   段枢白轻轻看了他一眼,另外拿了一个茶杯倒茶:“不关你的事。”   萧玉和流下两条眼泪,红肿着眼睛:“怎么不关我的事,是我害的,那我就应该和你一同受罚,你让人也打我四十棍子吧。”   段枢白看见他泪眼朦胧的双眼,心中陡然一软,见萧玉和似乎真要冲出去找人打棍子,忙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在一旁的凳子坐下,双手轻柔地为他擦眼泪:“说什么傻话,四十棍子打下去,我家娇少爷还在不在?乖,好吧,你也有错,必须受罚,本将军就罚你为我上药,成不成?”   萧玉和哭着嘟囔:“这算是什么惩罚?”   “好了好了,秋然把药拿来了,萧玉和,还不领罚。”段枢白表情严肃地命令道。   萧玉和别别扭扭地接过药瓶,含着泪花给他上药,手上的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   段枢白笑出声:“你能快一点吗?弄得我直痒痒,我不怕痛就怕痒。”   他的话激地萧玉和下手一重,段枢白抽气一声,萧玉和恶狠狠道:“痛死你活该!”   虽是这么说,但他接下来的动作依旧轻柔无比。   费了三盏茶时间,萧玉和才慢悠悠地受完了他的惩罚。   段枢白穿上衣服系好腰带,看着脸色依旧不太好的萧玉和,笑着说道:“药上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玉和没好气地瞪他:“你这一身伤你还要跑哪去?”   段枢白给他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打趣道:“放心,我现在生龙活虎地很,多谢萧公子让我多睡了一个多时辰,我啊,精神着呢。”   “你又胡说八道,就知道逞强。”   “没逞强,跟着我来。”   段枢白带他去往西边的树林,林子边已经盖起了三栋房子,这些木房子会围起一个“回”字形的大院,现在还有人在边上继续搭建木头房子,他们见到段枢白二人,施礼道:“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段枢白点点头,带着萧玉和进了院子,建好的木房子前堆好了许多木箱,两人站在那堆木箱子前,萧玉和看见最上面的无盖小箱子里装着一群拱来拱去的……小黄鸭。   萧玉和看向身边的人,眼神无声地在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段枢白拍拍萧玉和的肩膀,没忍住笑出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接而咳嗽一声装严肃道:“萧玉和同志,现在本将军正式任命你为养殖署总监,以后这块地盘,全归你管了。”   同志?养殖署总监?还有这群小黄鸭,萧玉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原因浑身发抖道:“你居然让我一个侯府公子来养小鸡小鸭?”   段枢白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不仅仅是小鸡小鸭,未来还有小羊小牛小马小兔子……”   萧玉和声音大了一倍,“有什么区别!!”   段枢白失笑:“劳动最光荣你懂吗?整天闷在家里也不好,这小木楼不比高门大院,你也没地方可欣赏,天天见你在窗户前张望,怪可怜的。”   萧玉和低着头闷闷道:“那你就让我赶鸭子啊,刚来阳城的时候还哄我说会让我住大房子,请御厨来给我做饭……”   段枢白摸摸他的头,温柔道:“以后给你修大房子成不成?再说御厨,咱家里不是已经有一位比御厨还厉害的大厨吗?”   “你是说我?”萧玉和指了指自己。   段枢白点点头。   萧玉和瞪大了眼睛:“你个混蛋。”   段枢白点头确认:“好好好,我是个混蛋,对了,咱家后面还有两块菜地,我之前拾掇拾掇种了些东西,上供给御厨发挥。”   萧玉和撇撇嘴嫌弃道:“就你那菜地,那么蔫儿吧唧的几颗小白菜,和烂茄子。”   段枢白讪笑:“我那不是……不善打理嘛,细心的萧小公子帮忙齐整齐整呗。”   萧玉和哼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段枢白见状笑着继续道:“赶明在家门口再搭一个葡萄架,架子下面弄个秋千,让你能有个地方休息,莲塘附近再修个小亭子,夜晚乘凉在亭子里对月饮酒。”   萧玉和抱着手臂,意有所指道:“那你的亭子可得好好休整修整,万一某人喝醉了不小心掉进莲塘,摔得一身泥可别怪到我身上。”   “嗯,你倒是提醒我了,是得加装个护栏,毕竟咱家容易醉倒的那位娇贵的很啊。”   “段枢白,你个大混蛋。” 第19章 赠送   稻田里新插的秧苗绿油油的一片,一圈一圈的梯田围成好看的弧度,天际的白云堆成树稍白雪般的一簇,澄澈的天空辽远空阔。   段枢白拎着一根竹竿,带着二十几只小鸭子外加小夫郎行走在溪边的绿地上。   毛绒绒的黄色小鸭们屁股一颠一颠地往前走,时而垂着头,时而一起仰着脖子脚步飞快地向前扒拉几步,整齐划一的步骤,活像是一条掀起在陆地上的波浪。   一只不小心脚崴了落在后面的小黄鸭,好不容易爬起来,鸭掌鸭翅一起飞,生怕脱离了队伍。   可以说是非常有集体荣誉感。   段枢白身体力行地教萧玉和怎么赶鸭子,他侧过头来看一旁的萧玉和,今天的娇少爷没有一袭盛装,如墨的头发只是用一条的明黄的发带轻轻绑了起来,两条垂下来的发带搭在脑后,既简单又好看,不过,段枢白仔细看了一下,发带中间的一段缀了三条玉珠链,娇少爷啥都不多,就是玉多,他不爱镶金,偏好戴玉。   和他的发带相配,他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段枢白觉得他非常适合这种明艳如光的色彩,就和他本人一样。   同样的,他和前面那群屁股一摇一摆的小黄鸭也相配极了,段枢白莞尔。   “我也不是真让你每天赶鸭子,喂鸡喂牛伺候小猪,就是希望你有时间去看看,偶尔喂喂饲料逗逗它们,打发一下时间。”   “你看那边山上还有这么多人在开垦荒地,哎,你要不要也选几块田来种种?也不用你耕地犁田,我们这些身强力壮地把苦力活都做了,你撒撒种子,拔个野草就成,看着自己种下来的东西一点点长大,是一个令人愉悦的过程。”   段枢白想着萧玉和来到新阳城好几天,都没好好逛过,他前几天忙,训练种树挖莲塘,腾不出时间,今天挨了一顿打,倒是有空闲陪他绕着周边到处走走。   “这条路尽头是食堂,士兵们都在那里吃饭。”   “那边是广场,平时训练的地方。”   “那边围着很多人的地方,是在挖井。”   段枢白一一给他讲解新阳城的事物,萧玉和听得时不时点点头,路过的士兵也一个个脸带笑容地和他们施礼问好,“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修房子的放下木板,挖水井的丢掉绳子,就连那盖茅房的都暗搓搓想凑上前来看看,段枢白看着这一群人高马大的壮小伙脸上挂起令人寒碜又恶心的笑容,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凤眼眯起,用危险的眼神狠狠逼退这群八卦之徒。   “那个就是将军夫人吗?前几天没见着,今天见了果然是个俊俏人物。”   “咱夫人不仅人长得好,心还善良,上次阳城的瘟疫就是他带人治好的。”   “今早将军挨了军棍,听说是半夜受凉,夫人不让他病体出门才耽搁了训练,咱将军较真,自己下了命令罚自己,听人透露说,方才还和夫人吵了一架。”   “你这消息落后了,你看夫人和将军的模样,哪像是吵过架的?”   “小年轻就不懂了吧,有一句话叫做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俩个越吵啊,这感情就越好,嘿嘿嘿。”   “……你不要说得好像你娶过媳妇似的。”   “……”   萧玉和被一群八卦之狼环视,忍不住抓起段枢白的袖角,表面上虽然还是矜持有礼的贵公子模样,实际上已经露怯,段枢白搂着他的肩膀,呈保护姿态无声的照顾他,回头用竹竿当长-枪一样猛地横扫而过,隔空震得一群人后退三步,他们可是领教过将军的神枪。   段枢白带着萧玉和往人少的地方逛。   “你别怕他们,他们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新加入两百多人不认得你,瞧个稀罕罢了,你看那些跟我们一路来的,就不凑这种热闹。”段枢白虽是这么说,但眼尖的他逮住了好几个混在人群里搅风搅雨的手下老兵,他都给记住了,以后操练多多关照。   小黄鸭们嘎嘎叫着挤成一团前进,这是一群天生不怕人的小黄鸭,哪怕刚刚在一群人包围之下,亦是悠然自得地扭屁股前行,没有一点恐慌和害怕。   他们走在山脚下,小黄鸭们在前头带路,一坨一坨的肥屁股扭得带劲。   萧玉和突然抢过段枢白手中的竹竿,调皮之心兴起,戳戳这个小黄鸭的翘屁股,弄弄那只胖鸭子的小翅膀,把一群无辜小短腿欺负地抱团嘎嘎取暖。   他突然找到了赶鸭子的乐趣。   “说是新阳城?逛了大半天,怎么一个商铺都没看到,太无趣了。”   段枢白咳嗽了一声,“现在条件不好,你且再等三四个月,到时候菜市场、街道规划好,你就能看到各种铺子,怎么?你现在就想买东西了?可以带你去阳城——”   萧玉和摇摇头:“以前我在侯府,很少有机会出门,只是在马车轿子里面看见过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京城西市的叫卖声可响亮了,特别是卖冰糖葫芦的。”   段枢白好奇:“你在家里的时候,每天日子怎么过?”   “在家里时……看书学画什么的,还有厨艺绣工……二三月时天冷,就围在一起赏赏梅花喝喝茶,四五月出去踏青、寺庙求福,六七月份采莲赏鱼,腊月就围在炉边聊聊闲话。”   段枢白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很有意思,适合你,跟着我来这边,确实委屈了你。”   萧玉和忙说道:“也不是,日子一天天那样的过,也无趣的很,来到这边,我……习惯了。”   段枢白笑了笑,突然提到:“你昨天晚上,其实是想家了吧?出来这一个半月,阳州到京城山高水远——”垂了垂眼眸,继续道:“你要不要给你母亲写一封家书,我让人帮你送回去。”   萧玉和一双姣好的狐狸眼突然发光:“可以吗?”   段枢白揉了揉鼻子,低笑地点点头。   萧玉和再也压抑不住笑容,眸子里流淌一汪充满暖意的春水,看着段枢白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夫君,谢谢你。”   再一次被叫“夫君”,段枢白眨眨眼睛,还是有些不太对劲,这回倒是没有先前牙酸的感觉,兴许是适应了,再或许是背后火辣辣的伤让他身体的其他感知器官变得麻木。   萧玉和自顾自地笑了一会,看了看段枢白的脸色,柔声劝道:“我们回去吧,你一身伤还到处跑,你看看你,嘴唇都白了,还笑,哪里还像个领军打仗的将军样子,更像是病弱多年的病夫,真不把自己当人看啦?”   段枢白偏过头来打趣道:“你刚来的那天不是还问过我是不是人吗?萧小公子现在有答案没?病夫?你信不信我这个病夫单用一只手就能把你提起来?”   “你就扯大话吧。”萧玉和瞪了他一眼,一一数落对方的毛病:“不听话、爱逞强、邋遢、酒鬼……”   “那你呢,死爱干净,要面子,脾气臭,动不动就瞪人……”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我要回去,你要逛就自己一个人慢慢逛吧!”   “好好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咱们得先把这群小黄鸭送回去。”   段枢白用竹竿引导小短腿们转弯,萧玉和瞥见一个被群鸭撞得晕头转向的翘屁股鸭,噗嗤笑出声,他看着身边的段枢白,突然想起一件事,解开腰间的黄色锦囊,在段枢白面前摊开手心:“给你。”   段枢白拿起锦囊,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他打开来一看,是一块翠玉玉佩,正是昨天掉进莲塘的那一块,“你把它给我做什么?好不容易才给你找着。”   萧玉和再看了一眼那块并蒂莲玉佩,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送给你了。”   段枢白为难地一笑道:“送给我做什么,我又不像你一样天天挂着香囊玉佩到处走,要了也没用。”他把玉佩装回锦囊还给萧玉和。   萧玉和推开他的手,语气非常强硬:“说送给你了就是送给你了,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段枢白拿着锦囊在他面前晃了晃,“真给我了?这可是你父亲送给你的。”   “不要了。”   段枢白把玉佩揣到兜里,“行,那我暂时收下,帮你保管着,如果你以后打算要回来,我也会还给你。”   地里的青苗逐渐拉长,一日一日的变化,那青色也越发浓烈甚至开始转变,在灿烂灼目的日光下,稻禾开始变黄,驼背一般地垂下腰。一垄接一垄茂密的番薯叶子交错攀爬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层层复杂的绿叶,瞧不到半点泥土的影子,蓊蓊郁郁,最顶端的嫩叶,在光线明暗中青翠欲滴。   “抽穗了!!抽穗了!!!”从田里回来的梁风大叫地跑回住处。   在他们楼里窜门的刘东嘲笑他:“不就是穗子吗?用得着这么稀奇,都扬花结实了,你现在才咋呼。”   “不是啊,梯田那边种的稻谷,挂了这么多,而且各个颗粒饱满,不是空的!”梁风用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我在家里种了几年田,就没见过能结这么多的!!!!”   “这一看就是要丰收啊,北边那山上,全是这样的,就这长势,这么多地,能产多少粮食啊!!”梁风激动地抹抹自己的脸,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的稻谷。 第20章 庆祝   梁风想起方才看见的场景,现在还激动地不行,一亩堆着一亩的拥挤场面,风吹起金浪翻滚,装满谷粒的穗子摇摇欲坠,这般的景象壮观地令人眼晕,那座山简直化作了金山,他拍了一下手掌:“我猜那一亩地能有上千斤的粮食。”   寻常上好的稻谷一亩地也就六七百斤,伺候不好的,可能才两三百斤。   刘东:“我猜八-九百斤应该是有的,上千斤,还差一点,但已经是上好的水田。”   梁风激越的心情定了定,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就偏北的那四百亩好一些,另一边的六百多亩就稍差一点,不过每亩应该也能产个四五百斤,怎么差别那么大呢?不是都一样地伺候着。”   “种子问题吧,那边的据说是良种,育出来的苗和平常不一样,都给种那一边去了。”   梁风搓着手嘿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年是个丰收年,这下子,漫山遍野的粮食青菜,咱食堂的饭菜花样都多了起来,就是这伙夫大锅饭的手艺不见长进,我都想把人逮出来自己开火,等什么时候,我要是有了婆娘,就住到小木楼去,天天自个儿家开火。”   刘东笑他:“当初你这地还种的不情不愿呢。”   “你北边来的不知道,咱这地界,闹贼寇匪盗,尤其是到了秋天,越发猖獗,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就那么白白地被人抢了,谁还他娘地愿意去种,有些黑心的,白天是笑嘻嘻的村里人,晚上就蒙着面出去抢……尽是些狗娘养的,当初我爹,就是被黑风寨那伙人害死的,如果不是娘拦着,我和我哥早就冲上去,哪怕拼了命,也要弄死余老四的狗命。”   “听说段将军除了这么一方祸害,我和我哥特意过来投军,就是为了消除阳城的匪患,除了和秦海珠勾结的黑风寨,再往南边还有更多,一群一群结着营,和军队一样。”   刘东唏嘘他的一番遭遇,好奇道:“为什么阳州会突然闹起匪患来?”   梁风叹了口气:“阳州近海,数年前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伙人在阳州靠岸下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害惨多少渔民,他们犯完事后溜之大吉,盘踞在海岛,时不时来祸害一番,朝廷无能,地方官隐报灾情,再加上我们这是南蛮之地,上头都顾着北边的金莲党叛乱,差点就……其实我觉着,我们这边也快乱起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太平日子过。”   刘东伸出一根食指嘘了一声,“你这种话还是少说。”他是跟着段将军从京城来的,京城的局势,不可说。   “就说那海寇吧,没人来镇压,也就越发猖獗,他们还教唆本地游手好闲的心术不正之徒,白抢的生意干嘛不做,他们建山建寨,奴役村民,快活地很……”   段枢白正在和人对打,一脚踢翻了两个人后,他勾唇一笑,拿起武器架上的银勾长-枪耍了一套后,一小队的队长来找他,段枢白随手将几十斤重的银枪抛向一边,站在架子边的小兵忙接过,用细布擦拭过后摆回武器架。   新阳城的稻谷越发地成熟,天气也就越来越炎热,白日里和火烧的一样。   山上那璀璨的金色,更是烧的人心火无比旺盛,尤其是这群天天盼着丰收的人,辛苦种下来的粮食开花结果了,谁能不高兴?   段枢白拿着白巾擦擦脸,问道:“什么事?”   :“将军,看这漫山遍野的金黄,咱将士们心里头看得火热,瞧着马上就要丰收了,是不是得提前庆祝一下,喝酒热闹热闹,搞一个之前您说的团队建设那啥活动。”   一旁守着的张长乐喷笑出声:“这都还没有开始收谷子呢,就庆祝丰收啦?”   “吃饱喝足了,咱才有力气收割啊!”   段枢白把白巾搭在肩上,拖着腮帮子想了想,说道:“这也是个好主意,消耗消耗大伙的精力,免得天天心神不定地跑山上瞧粮食,稻谷在那又跑不了,心急什么……这样吧,日子就定在明晚,长乐你帮我在队伍里挑些人,明天我带去平山那边打些野味回来,全城的人围在一起,烤肉、喝酒。”   段枢白这话说完,边上竖起耳朵偷听的一伙人连连放下器具,高声庆贺。   “队长队长,选我吧,我也想去山上打猎,我箭术好。”   “选我选我,老子保证猎一头野猪回来!”   “……”   段枢白看着纷闹地场景,摇摇头,重整了一下衣物,回木楼去。   这几个多月来,他们一共种下一千八百亩土地,如今到了收获的时节,真是激动人心。新阳城新修了三纵三横主干道,外加两百多栋房屋,房屋有半数以上是空的,等着粮食收获,段枢白就要计划吸引增加人口了。新阳城主干道两旁修了数条小道,与山野的田地相连,等开始收获的时候,就能省力地用牛车驴车马车运着一车车粮食回仓库封存。   新阳城通往阳城的三条道路也基本弄好,清出来了一条条泥巴路,下雨天可能泥泞湿滑,平日里用来沟通联系,却也足以。   段枢白推开门,一股冷气迎面扑来,木屋里四周都摆着一盆盆冰块,木屋本就冬暖夏凉,再加上这冰块,屋里和屋外,可谓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他怕娇少爷热着,备了许多硝石,利用硝石制冰法循环制造冰块,摆在屋里头降温消暑,不然这从北边来的娇少爷哪里受得了这湿热。   同样的,他也不亏待手下的人,外面的修好的路上,一直有牛车顶着个大斗篷伞给四处干活的人送冰水凉快。   在厨房里的萧玉和听见厅里的动静,知道是人回来了,转身出去,见着段枢白就指唤道:“你回来了,杀鸭子去,今中午吃八宝鸭。”   “行。”段枢白应了一声,秋然把放在盆里的鸭子端了过来。   萧玉和虽然会厨艺,但他可不会杀生,别说杀鸭子,就能弄个鱼都够呛,也不是不敢,就是嫌弃,平日里处理鱼都是秋然负责,杀鸭子,秋然同样干不了。   段枢白表示,杀鸭子这活,简单,人的脖子他都能随手戳穿,更何况是鸭脖子。   段枢白摸摸盆里的大肥鸭子,正是萧玉和管辖下养殖署出品的大肥鸭,说不定还是之前被他赶着溜达过的扭屁股小黄鸭,已经换毛长成了膘肥体壮的大肥鸭,可惜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萧玉和忍不住催促:“那你快点啊。”   “马上就杀,烧开水去。”段枢白看了看萧玉和,因着天气炎热,萧玉和穿着清雅的白色丝绸长衫,下罩一件明黄色的百褶裙,胸前带着一块玉饰,他身后的墨发高高束起,就鬓角留了两缕长发,分开垂在胸前,在日光明亮的热天里,他雪白的肌肤显得更加白嫩似雪,细细一看,似乎还能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脉络。   这套衣服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段枢白也得了一件,只是颜色略有改变,上衣玄色,下裙大红,样式很豪迈大气,萧玉和似乎很喜欢看他穿红色,真别说,夏天穿着冰冰凉凉丝绸很舒服,奈何他天天做事干活,也没什么机会穿。   “水已经烧好了,你再不回来,都要冷了。”   段枢白一笑道:“这大热天里,放两三个时辰也不会凉。”   午间品尝肥鸭的时候,段枢白对萧玉和说道:“明早我带人去平山狩猎,预计申时左右回来,明晚咱城里七百人要弄一个篝火晚会庆祝庆祝,凑在一起吃吃烤肉,喝喝酒。”   萧玉和斜了他一眼:“吃烤肉是假,你是想喝酒吧。”   段枢白很坦然地点头:“大伙儿好久都没聚在一起喝过了。”   “你前几天才和张副将他们喝了个通宵。”   “那都过去一个月了。”   “十天前是一个月?”   “今儿初九,十天前不就是上个月,上个月的事,那不就过去了一个月。”   萧玉和被他一通歪理弄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段枢白垂着眸子默默扒饭两口,萧玉和又问:“好好的,庆祝什么?”   “庆祝丰收。”   萧玉和嗤笑一声:“你们新建的那几个仓库一粒谷子都没有,庆祝什么?”   段枢白夹了一块肉:“那就是迎接丰收,那一片金色的稻田,看见过没有?”   萧玉和放下碗筷:“总有各种名目想办法喝酒。”   “对了,明天从早上就要开始准备六七百人的饭食,如果你有闲暇,可以去那边帮着做几个菜。”   “你们伙夫做饭那么难吃。”萧玉和撇嘴道,他还记着仇,那会儿他就嫌弃了一顿,被段枢白凶了半天。   “所以就劳驾萧小公子帮忙做一点,让大伙儿知道你的手艺。”   “看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答应了。” 第21章 打猎   第二天,天还未亮,就着将亮未亮的天色,段枢白带着二十多人骑着快马前往三十里处的平山。   转过一座山,红日吹走清云,缓缓升上中空,伴随着如雷的马蹄声,灼目的光线打在二十多骑人马上,一路留下斑驳的飞影。   平山此地野物众多,正是狩猎打野的好地方。   段枢白拉起弓箭,对准前方林叶处悠悠露出影子奔跑的山鹿,手一松,箭羽飞驰而去,前方的重物应声倒地。   “将军好箭法。”   他和张长乐一同骑马到猎物身边,后者搬起犹在抖动却命不久矣的猎物捆在马上。   一群人三三两两分散狩猎,全都是林中的一把好手,箭术精准,一个时辰过去,收获甚丰,山鹿、獐子、山鸡、野兔、野山羊……还有两头几百斤重的大野猪,更让段枢白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驯服了一匹野马,通体黑色的骏马,双目炯炯,体态不凡,单只从外表上就能让人识出它是一匹千里良驹。   段枢白摸摸黑马的鬃毛,感叹道:“今天真是好运气,以后就叫你黑羽吧。”   黑羽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   段枢白对它态度转变之快叹为观止,方才还野性难驯震地他右手虎口生疼,骑上马背狠狠教训它一顿后,老实多了,他甩甩手,将之前骑的白马身上的鞍具换到黑羽身上,再将收获的猎物都绑在白马身上。   黑羽是狩猎路上遇见的,段枢白射了它一箭,被它机警迅速地夺了开去,逃离箭口的它不但不惊慌,也不转身离开,反而复仇一般直冲冲向着段枢白撞来,段枢白身下的白马惊慌地扭身而避,段枢白艺高人胆大乘势揪着黑羽的长颈跃上了马身,黑羽如何也甩不掉他,段枢白在它背上让它狠狠吃了一番苦头后,不多久,便顺服在他身下,认他为主。   据说此等神马一旦认主就绝不会背弃主人。   他骑着黑羽快马狂奔了三里路,马蹄飞踏,不多一会,远远把张长乐甩在了身后,段枢白叫停黑羽,一人一马在树下等待张长乐赶来。   张长乐看着黑羽,羡慕道:“这黑马果然是能日行千里的神马,没想到阳州这山里还有这等神物,就是不晓得它还有没有兄弟姐妹,让我老张也能喜获一匹。”   段枢白一笑道:“我可以陪你在周边找找看它还有没有兄弟姐妹,或者,我帮你问问它。”   张长乐叹息道:“将军说笑了,一匹神马已是难得,如何还能偶遇第二匹,瞧瞧这时候,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段枢白一点头:“确实该回去了,你放信号叫人集合吧。”   正在此时,他身下的黑羽忽然焦躁不安起来,他和张长乐面面相觑,“黑羽这是怎么了?”   “有大虫!”   “白老虎!!!”   “——孙一峰,快走!”   是梁雷的声音。   隔着树梢,风送来紧急的呼叫声。   段枢白心中一凛,骑着黑羽向着声音来处而去,黑羽马蹄迅疾,不多时,他见到了梁雷和孙一峰二人,还有一头通体雪白的吊睛大老虎,额头上的王字斑纹威武神勇,它张嘴一吼,声音震彻云霄,雪白尖锐的牙齿如同一根根钢针森然而立。   梁雷的白马弃人而逃,孙一峰和他的马被白虎扑倒,钢牙咬上了马背后颈,汩汩鲜血直涌而出,孙一峰心惊胆寒,巨大的黑影就在他身侧,他的一条腿被压在马身下,已经折了动弹不了,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莫非他今日就要葬身虎口。   不能丢下人不管。   梁雷掏出匕首,“啊”地一声长吼冲向白虎。   段枢白骑着黑羽赶到。   孙一峰回看一眼,双目圆睁,大喊道:“小心背后!!”   段枢白回头一看,另一只白虎向他扑来,雷霆之间黑羽动如闪电,与白虎错身而过。   竟然有两只老虎,第二只比第一只身体还要狂大一圈。   这只白虎同样通体雪白,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只大猫一般,然而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毫无威胁能力的猫咪,这种吃人的生物,只有在近距离面对它时,才能感受到那震天骇地的威势。   段枢白跳下马背,在地上还未落定,白虎一跃将他扑倒,他后背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巨虎张着巨口流着虎涎咬向他的脖颈,段枢白狠狠一咬牙,握手为拳,攻向白虎下颔,白虎吃痛长叫,压着他的力道一松,段枢白用力欺身而上,将白虎压在身下。   白虎狂怒。   段枢白喘着粗气,抓起掉在地上的一根长箭,对着老虎左眼直刺而去,箭尖直刺入眼球,鲜血迸流而出,白虎嚎声震耳,段枢白一阵耳鸣,握住箭身的手狠狠一抽,拔出箭羽再一把扎进白虎右眼,长箭半数以上皆没入眼中,他一鼓作气,左手按住白虎脑袋,右拳向着它的的头颅连垂三下,白虎轰然倒地,浑身颤抖,气息逐渐虚无。   段枢白站了起来,甩了甩手,向着手心吹了口气,他的手背已全是鲜血。   一旁的黑羽气势汹汹地冲着白虎一跃,后蹄在虎背上狠狠一蹬,英勇地落在草石地上,向着段枢白长鸣一声,似是在邀功。   段枢白差点被这一幕弄得手软笑出声。   他看向梁雷那边,另一只白虎被他用匕首插了数到伤口,张长乐也已经赶来,正在支援他,这时候,也有其他的人员赶来营救,众人群围着白虎,白虎见另一头白虎被段枢白打死,目呲欲裂,声势更为滔天,势要将他们一群人狠狠咬碎在此。   梁雷被暴怒地白虎压在地上,梁雷肩上的衣物尽被虎爪撕裂,露出带着血痕地胸膛,孙一峰被救援的人拖走到一边,梁雷奋起挣扎,段枢白抢过一根长矛,用力自虎背贯穿而入,其余众人亦用手中武器插进虎身,被戳成刺猬的白虎瞪着眼睛倒地,红血沿着石头草木一路流淌。   “吓死人了,这山中居然还有老虎。”   “老孙啊,你可真是虎口脱生。”   “雷哥,方才谢谢你了。”   “两只大白虎,今天这收获,带回去还不把其他兄弟吓飞。”   一群人围着两头老虎尸体议论纷纷。   段枢白用白布将自己的手随意包扎一下,他摸了一下脸,脸上似乎被碎石还是什么刮出了几道血痕,他看了看那只被戳成刺猬的白虎,心道:可惜了。   “我——”段枢白吐出一口红血,张长乐吓了一跳,连连叫道:“将军,你怎么了?”   段枢白咳咳咳几声将血吐完,随意用袖子擦了擦,手摆了摆,“没事,刚被老虎拍到了胸口,有些气闷,一口淤血吐出来好多了。”   “你发信号,叫人都过来,我们准备回去。”   段枢白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狗屁运气,他就出来打个猎,不仅遇上了千里马,还碰上了两头白虎。   真乃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段枢白走后,萧玉和睡到辰时醒来,用了早饭后细细地打理过自己一遍,这才出门来到广场处。听说今晚要举办宴会,全城的人都兴奋非凡,包括那两百多被迫劳动改造的犯人,他们没有料到自己也能参加,他们此时也属于新阳城的人。   “早知道我以前不跟着他们干坏事,现在我也是将军手下的一员。”   “唉……据说只要我们好好劳动,改过自新,等两年我们也能在新阳城拥有自己的房屋和田地。”   “好好干吧!”   城里所有的人都眉开眼笑,广场处已经聚满了人,同时也架好了锅炉,摆满了柴火,趁早在菜地里摘好的蔬果摆了满地,伙夫们已经开始剁肉烧水,晒好了的柴火一捆一捆扔在地上。   萧玉和带着秋然过来时,东西几乎快准备周全,今天来帮厨的人不少,除了原本食堂的伙夫,还有他、董月云、许艾、上年纪的几个大婶子,以及早就想掀开锅盖自己开火的梁风等士兵。   他特意没选择去山上打猎,就是要占着锅铲摆弄摆弄。   梁风高声嚷嚷道:“兄弟你看看我是怎么炒菜的。”   董月云甜甜笑着,嘴里“这位大哥,那位大哥”不断地四处游走帮忙,许艾蹲在地上,默默无语地摘选新掐下来的番薯藤。   一片绿色的番薯藤堆在地上,新阳城种了上百亩番薯,成片的绿藤斑驳在地,萧玉和觉得这种叶子味道还行,一点也不涩,清甜之中又带着些许滑滑地黏意。   段枢白虽然说让他过来帮忙,让大伙尝尝他的手艺,其实在做菜方面,他还真帮不上什么忙,他只会做精细地小菜,这么几百人吃的大锅菜,那铁锅,那勺子,他也……炒不动啊。   于是他带着人在一旁揉面做糕点。   揉了半天,萧玉和觉得手臂疼,他忍不住半捞起袖子,轻轻揉捏自己左臂的手肘。   董月云不经意从他身边走过,无意瞥了一眼,愣在那里。   萧玉和的手臂光滑如瓷。   董月云神色茫然地再看了一眼,她恍惚记起当初被抢进秦海珠府邸的时候,听那群内眷婆娘说过,双儿若是和人发生过那种关系,他左手的手腕附近会长出独特的印记。   虽然这种印记也有法子去掉,可萧玉和是将军夫人,他完全没理由…… 第22章 披风   董月云心中狂跳不已,无数猜测涌进她的脑海。   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段枢白和萧玉和不是真正的夫妻。   “董姑娘,你怎么傻站在这?”   董月云勉强笑了一笑,道:“忙活一大圈,我有些累了,就在这站一会。”   她再看了一眼萧玉和,萧玉和已经把袖子放下,董月云定了定神,转身继续去做她的事,可她的心一旦起了涟漪,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将军他们回来了!”有人大声喧哗道。   萧玉和手中的动作一停。   “将军他们带回来了两只老虎……”   “将军神勇无比,一个人擒下一只老虎。”   “那可是白老虎啊,好威风!”   “——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还能成为打虎英雄!”   “你就做梦吧你!看见老虎还不被吓尿了。”   ……   萧玉和耳边听着嘈杂的议论,听见凶兽的名字,心中不觉一紧,再听段枢白单独对抗一只巨虎,更是有些发昏,他脚步匆匆跟着队伍去迎接上山打猎的人。   两只死去的白虎被好几个人抬了进来,只这两头,就抢走其他所有猎物的风光,人群全部围着两头巨虎尸体欣赏驻足。   “通体雪白,好漂亮的一只白虎。”   “它头上的斑纹好可怕……”   “看这牙齿,能把我的骨头咬碎……”   “这般骇人的两头白虎,有伤亡没?”   “没咬死人,三个人受了点伤擒住了两只老虎,咱可是段将军的手下,怎么可能被区区老虎咬死?”   ……   其他人都围着两只巨大的老虎尸体议论纷纷,萧玉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矗立在一旁发号施令的人,对方衣服上面被撕扯出了好几个碗大的洞,上衣下裳血迹斑斑,萧玉和被那触目惊心的颜色吓的心脏骤停一瞬,等他走到段枢白身边,心中既害怕又恐慌,红着眼睛哑声问道:“你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段枢白冷不丁看见他泛红的眼睛,心下一暖,轻轻笑道:“我没事,都是老虎的血。”   萧玉和焦急道:“还说没事,你看你嘴角边全是血。”干枯了的发黑的血痕盘踞在唇瓣上,看得人惊心动魄。   “还有血迹吗?”段枢白抬手试图随意用袖口擦拭,萧玉和连忙阻止他,抢了他腰间的水壶,沾湿了丝帕帮他轻轻抹去血渍。   “你别告诉我是你一口咬在老虎上沾到的血迹。”   段枢白嬉皮笑脸道:“说不定还真是我一口扑在老虎身上咬的,把老虎一口咬死。”他双手在颊边一张,嘴巴向前一咬,做了一个野兽扑食的动作。   萧玉和一巴掌轻轻拍在他俊脸上,嫌弃道:“正经一点。”   被打的段枢白只是笑笑不说话。   萧玉和托起他的左手,细细地给他把脉,感受到脉象并无大碍后他才微微放下心来,段枢白见状调笑道:“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萧玉和没好气地说道:“气血有亏。”   段枢白莞尔:“气血有亏,那么多吃几块肉,多喝几口酒就能补回来。”   萧玉和狠狠瞪了段枢白一眼,在心底庆幸自己还会医术,不然这个逞强不说实话的莽夫受伤了,自己只能在一旁苦候着干着急。   萧玉和瞥见他随意包扎的右手,正待给他重新处理伤口,就被兴致勃勃的段枢白拉到了黑羽身边,段枢白摸着黑羽的鬃毛献宝道:“这是我今天偶然获得的一匹千里良驹,名叫黑羽,是不是看起来非常神俊不凡。”   黑羽甩甩尾巴,黑亮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刚健的肌肉腰背滚圆,端的是威武英勇。   萧玉和半点也没把心思放在马身上,他还在关心段枢白的伤势,眼睛都没抬一下:“看不出来。”   “你骑上去试试就知道有多威风了。”   “我不会骑马。”   段枢白一愣,“也对,你应该只坐过马车,没骑过马,不过没关系,我以后可以教你骑马。”   “不想学。”   一盆盆冷水接连浇在段枢白身上,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看了看萧玉和兴致缺缺的样子,笑着安抚了一下黑羽,拖着萧玉和去看自己今天的另一个收获,吊睛大白虎。   “你看这没有一点杂色的皮毛,肯定很暖和,这般少见的白虎一次遇见了两只,也不知是什么运气,这一只伤在眼睛、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的白虎就是我单独打死的,厉不厉害?”   萧玉和没好气地说:“厉害厉害,那么多人就让你一个人上去单打独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的大将军,打虎英雄?你看看你的手,就这么随意包着,命不要了?手也不要了?”   “我的手没事。”段枢白笑着继续道:“这白虎皮漂亮吧,到时候给你做一件虎皮披风,一定很适合你,我当时一眼见到白虎,就想到了你。”   什么叫看到老虎就想到了他?   萧玉和幽幽道:“我是老虎?”   段枢白忍俊不禁:“这哪跟哪,我是说白虎皮很适合你,为了留一块完整的虎皮,我特意没有伤到它的身体,另一只就不行了,太可惜,不然给你做两件。”   段枢白想萧玉和给他做了那么多衣服,自己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萧玉和抬眼对着段枢白璀璨若星子的黑眸,像广袤无垠的碧宇苍穹一样,仿佛要把他吸引容纳进去,他心中陡然一热,身上所有的焦躁与烦闷好似一扫而空,他偏过头来,心下又是嫌弃又是感动,拉起对方的手轻柔道:“下次不要这样。”   段枢白不解:“不要哪样?”   “我的衣服那么多,不缺一件披风,以后再遇见这般凶兽,应当早早击杀为妙,哪还想什么完整的兽皮,你这样冒险,我会担心的。”   萧玉和那一双挺翘的眼眸,仿佛含着水一样地看着他,段枢白讷讷地“哦”了一声,左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意识抬右手想摸萧玉和的头,可还没接触到萧玉和的头顶,他就僵在了半空,他看到自己右掌上包裹着的带血纱布,这要是摸下去,爱干净的娇少爷可不要炸。   段枢白正待别扭地收回手,结果有另一只修长的玉手按住了他,隔着一层带血的纱布,他感受到了萧玉和柔软的墨发。   那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萧玉和揪住他的右手腕,拖着他回了木楼。   站在他们身后看了许久的董月云咬了咬唇,她转身看了看地上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毛的白虎,恨不得自己能代替萧玉和。   “那啥,我觉得现在没必要洗澡吧,晚上烤肉喝酒又是一身味道,还得另洗,你看我这一身伤,也不方便碰水,不好洗啊。”   “不好洗我帮你洗。”   “……”   按照娇少爷的要求,洗澡换了身衣服,萧玉和拿着伤药细致无比地给他上药,并将他的右手用洁白的纱布小心翼翼地重新包了一遍。   段枢白看着被包成一坨的右手,无奈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段枢白被萧玉和重新打理过一边,换上一身英俊的玄衣,腰间是皮革做得绑绳腰封,衬得他本人英姿飒沓,尤其是那一头草地滚过乱蓬蓬的头发,也被重新打理过,绑成高高的马尾,束上镂空银质莲花冠,两边额角向上半寸处,各挑出一小缕头发,垂在脸侧。   萧玉和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笑着揪了他额前的头发一把,段枢白吃痛地捂着头,萧玉和笑得眉眼弯弯道:“满意了。”   偌大的广场上堆起一簇一簇热烈的篝火,晒干了的树枝在火焰中迸发出亮眼的光芒,所有人围着火焰席地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脸,火红的光芒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夜间微暖的晚风一吹过,诱人的烤肉香气弥漫在四周,勾起人心底骚动不已的馋虫。   张长乐站起来拍手道:“大伙儿静一静啊!”   全场人安静。   段枢白笑着端起一碗酒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新阳城建设这几个月来能有今天,多亏了大伙的辛勤劳动……各位吃好喝好,预祝咱们今年丰收,明年也丰收……千万不要有拘束,毕竟这可是难得的聚会,再过几天就要忙碌收粮食,你想这么悠闲地喝酒吃肉,都找不着机会……”   “我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跟着他喝了一杯酒,就连萧玉和也不例外,眯着眼睛喝了一口,坐回他身边的段枢白瞥见了,好奇道:“你怎么也喝酒了。”   萧玉和白皙的双颊被酒气熏的通红,人看着还算清醒,他半眯迷离娇媚的眼眸,略摇头道:“不打紧,我就喝了一点。”   “吃点东西,小心别醉了。”   萧玉和点点头,劝他道:“你身上有伤,别多喝。”   段枢白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碗,“不让我喝酒,比杀了我还难受。”   热烈的篝火中,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地像是一锅烧开了的热油,一群人说着今天上山打猎时候的故事,收获了多少猎物,自家将军有多么英勇威猛,独自力战老虎,梁风看着自家哥哥胸口上的老虎爪印,捶胸顿足后悔不迭,早知道能成为打虎英雄,他这个大英雄干嘛要窝在伙夫堆里炒菜。   开场过后,逐渐有人起身到段枢白身边给他敬酒了,这可是段枢白很喜欢的环节,却没想到这一次,一个个都不找他,全说要敬夫人一杯。   “我要敬夫人一杯。”   “我我我……我也是。”   马德这是要造反吗?段枢白大猫一样,霸道地将萧玉和护在怀中,一一为他挡酒,“玉和不善喝酒,我来替他喝,来啊!满上,玉和给我倒酒。”   萧玉和没好气地拎起酒坛子为他倒了一碗。   “倒多点倒多点,满上满上。”   段枢白拍拍他的肩膀,“这可是替你喝酒,别那么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本文下周二入v,届时奉上三更万字~ 第23章 说破   萧玉和拍开搭在自己肩膀的手, 忿忿道:“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喝酒,还要把借口赖到我身上。”   段枢白爽朗一笑, 毫不在意地继续伸手揽住萧玉和的肩膀, 凑过去贴在他脸颊边轻笑, 萧玉和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在脸上, 他的醉意更甚了, 甚至开始眩晕, 迷醉的眸子里只能看清眼前这一个人。   段枢白将斟满酒的酒碗喂到萧玉和嘴边, 调笑道:“怎么?我不替你喝,难道你自己喝,来,一口干下去。”   萧玉和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眼睛, 心中一阵气闷,倔强道:“喝就喝。”   他正欲抢过酒碗一口喝下,段枢白地将酒碗挪走, 仰面一口喝下,松开右手,“逗你玩的, 就你这小身板,你还真想喝下去?是是是,是我自己好酒贪杯,不干你的事, 成不成?”   萧玉和从鼻子里轻轻发出哼的一声。   段枢白放开了他, 去找其他人拼酒去, “来来来,长乐来和我喝两杯,还有那边那个梁雷,今天也是很神勇……”   梁雷和孙一峰他们坐在一块,段枢白走过去的时候,拍了拍孙一峰的肩膀:“腿伤怎么样了?”   孙一峰今天被老虎扑倒,摔下马背,把腿给摔断了,听见段枢白的慰问,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旁的人抢先,多嘴的梁风道:“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大夫说三个月就能养好,而且老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嘿嘿嘿……”   段枢白疑惑,又见一群人拼命朝着一个地方使眼色,“看看人家小姑娘,对你多关心……”   孙一峰黝黑的脸颊看不出喜怒,只是沉着声音说道:“你们别乱说,坏了人家的声誉。”   “将军,我没事,就是这几个月……”   段枢白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是许艾,他心下了然,宽慰他道:“能复原就好,这几个月好好养伤,伤好了再回队伍中来。”   梁风嚷嚷道:“将军,来给我们讲讲你们今天是怎么力斗白虎的,我问我哥,他连个屁都蹦不出来——”   梁雷一个暴栗敲到了自家弟弟的额头。   众人哄笑,段枢白也忍俊不禁。   ……   “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先回去?”秋然凑到萧玉和耳边轻轻问道,他见萧玉和喝了点酒,脸酡红地如同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四周熊熊燃烧的篝火蒸腾出一股股热气,几百人嘈杂的说话声闹哄哄地让耳朵一阵阵失聪,秋然心中知道萧玉和不喜欢这种场面,于是上前来询问。   萧玉和摇摇头,小声吩咐秋然道:“我不回去,你去把我之前熬的醒酒汤拿过来。”   秋然点点头。   萧玉和手撑着下巴瞥向某处,追着某人的身影走,看他又倒了满满一碗酒,小声念叨道:“喝喝喝,又喝酒,一个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碗。”   秋然提着一壶醒酒汤回来,“公子,醒酒汤拿过来了。”   萧玉和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低头轻轻抿了一小口,味道在舌尖扩散,他似乎觉得清醒好受了一些,他将视线回转,寻找人群中最高大的那个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众人的起哄,一个士兵提着一杆银钩长-枪过来,喝上头了的段枢白被撺掇着当众表演枪法。   “那我就给你们表演一段。”   玄衣墨发,英姿飒爽,在炙热的火光中,枪声铮铮,枪尖在地上划出一圈一圈痕迹,伴随着众人的叫好声,萧玉和不觉看入了迷,等他回过神来时,他若有所觉地发现了另一道视线。   董月云一脸钦慕地仰望着段枢白看,萧玉和觉察到了这一幕,虽然不是很在意,但他心理不太舒服。   过了良久。   段枢白扔下了枪,摆脱了那伙人,回到了萧玉和身边坐下,萧玉和淡笑地给他倒了一碗汤。   段枢白受宠若惊,光线并不太看得仔细,他以为萧玉和给他倒了一碗酒,微有酒意的段枢白心中美滋滋地想到,娇少爷居然主动给我倒酒,莫非是被我方才耍枪时的英勇给震慑住了,他勾唇一笑,利落地接过了对方端上的酒。   “你仔细些,慢点喝。”   喝酒哪能慢点喝,自然是要一口干。   段枢白豪气干云地仰面喝了一大口,还未等他咽下,被冲天地酸意逼得双眼圆睁,立马把嘴里喝得东西吐出来,他被酸得舌头发麻,半晌说不出话来,一身的酒意立马醒了,右手在嘴巴边扇了半天,他才勉强缓过来。   暴躁地将手中的汤碗一扔,段枢白手指着萧玉和,火气道:“你给我倒的什么?”   萧玉和捂嘴一笑,丝毫不怕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醒酒汤啊,不是提醒过你,要慢点喝。”   “你倒什么醒酒汤,我又没有喝醉,哪里需要喝什么醒酒汤。”   “我觉得你刚刚醉了,就给你倒了一碗,再说,你看你现在不是清醒多了。”   “呸呸呸,你这醒酒汤怎么做的,这么酸。”酸的他牙齿都快失去知觉。   萧玉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醒酒汤不外乎都是酸的,酸味醒脑,我想着你酒量比一般人要好,所以这醒酒汤的酸意也要比常人更酸。”   段枢白一脸不忍回首地模样,“你以后别再弄这玩意,要喝你自己喝,我不需要。”   段枢白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正想冲冲嘴里的酸意,可他瞧着这碗酒,他一脸沉痛地闭了闭眼睛,回忆起刚刚喝下的那玩意,强烈的心理阴影涌上头来,生平第一次,他酒不想喝了,他得吃点菜缓缓。   他绑着纱布的手指艰难地将筷子夹向面前的一道炒兔肉,还没夹起来就被萧玉和用另一双筷子按住,“怎么?酒不准喝,菜也不准吃?”   萧玉和把兔肉端到段枢白夹不到的地方,闷闷道:“其他的都能吃,就这个不准你吃。”   这道菜是董月云做的,先前不知道还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就是不想段枢白碰一下。   今晚是什么怪脾气,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段枢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可他对着萧玉和,却怎么也动不了怒气,无奈地吃了一块手撕烤鹿肉,“那我吃鹿肉行不行?这条鹿是我亲手打的,也是我自己烤的,你要不要也尝尝,好不好吃。”   段枢白喂他吃了一块鹿肉,萧玉和水眸点点,咽下鹿肉,笑得双眼和月牙一样,“好吃。”   段枢白瞥见他的笑容,不觉自己也笑了。   篝火聚会结束后,新阳城正式进入了丰收的时节,一日比一日忙活,漫山遍野金黄色的稻谷成熟了,一群人带着草帽在稻田里割稻子,所有的青壮年有组织的轮换,割了半天稻谷,就轮换去赶牛车马车,当初的路修的好,不管是牛,是马,还是驴子,都拉着一车车的稻谷下山,脱了谷子,平铺在广场上暴晒。   “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粮食??”   “一千斤!一千斤!”   “哇,这么多!”   那边在兴奋地称谷子,段枢白老神在在地四处打转,到处帮忙,逮着机会就将系统仓库里送的稻谷种子掺和进去,幸好他能凭空将仓库里的东西放去面前指定的位置,往稻谷堆里掺东西,可不是容易多了么。   段枢白让人先在那四百亩良田产出的稻谷中选出良种,而其他六百亩的粮食,晒干直接放入仓库,不留种,选出来的良种保存到单独的仓库中去,育苗之后今年再种一季。   差不多一千亩水稻田,一共收获了六十二万斤粮食,平均每亩地产六百多斤,假如一个人每天吃一斤粮食,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斤粮食,六十二万斤粮食大约能养活一千七百多人,当然,要是能忍饥挨饿的话,能养活更多的人。   丰收的快乐不仅存在在新阳城,今年风调雨顺,阳城附近的其他村里也种下了无数的田地,阳州这几年死去的人多,田野荒芜不少,为了劝课农桑,当初段枢白派人各个村子送了种子,有些人不耐烦种,而勤实地人家则或多或少地多种许多,每个村里种的田地,要比往常多个二三成,碰上这种大好年成,今年全都丰收了,大家赶着晴朗的天气,一个个地抢收稻谷,在烈日下暴晒谷子,再将粮食收入仓库。   焦家村的人也全村丰收。   “真是上好的年份,早知道当初多种一些。”   “年初下了冰雹,我还以为今年又是颗粒无收,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这般怜悯我们。”   “我这一亩地有四百多斤!”   焦成军带着几个儿子将稻谷全都收回家里,除了种谷子,他还是村里唯一种了番薯和土豆的人,那些丰收的村民撺掇他去收番薯。焦葛求,也就是当初劝阻他不要种这类来历不明种子的人,他看好戏地笑道::“我看你家那地里的番薯也都熟了吧,满田里的绿藤,也不知道下面埋了多少果实,赶紧儿挖出来看看。”   焦成军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看着自家憨憨的傻儿子,说道:“明儿早上再去挖。”   “今年稻谷丰收,你说你当初多种几亩地稻谷伺候着不是更好,种什么其他玩意?”   “每天伺候浇水的,多浪费心力。”   “我跟你说,赶着秋天,咱再种一茬稻子吧。”   焦葛求说了一大堆,“不过你也不算亏,我觉得那番薯叶挺好吃,算是一道不错的青菜,哈哈哈,就算长不出铁蛋,你也不亏。”   段将军派来的人说了,这种粮食成熟后新长的嫩叶可以炒作菜吃,焦成军家种了一亩番薯,爬满了绿叶,他自家吃不完这么多,摘了送些给村民,焦家村姓焦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有裙带关系,焦葛求和他关系不错,他媳妇不时去人家地里摘几把回去做菜吃。   第二天一早,焦成军带着四个儿子扛着锄头去番薯地里挖番薯,焦家村里闲着没事地也簇拥过来看戏,焦成军还没有开始挖,就一个个劝慰道:“万一泥土下面一个都没有,你也别难过,下次种点其他的。”   “能吃点番薯叶子已经不错了,叶子还挺好吃的……”   “下次我也种点,就当青菜吃了。”   ……   焦成军一个锄头挖下去,就带出了一个红色的番薯,旁观者看着那个有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红皮番薯震惊道:“还真能挖出东西来。”   “不知道产量有多少?”   “别就泥土下面薄薄的几个吧。”   “这种红皮铁蛋,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生的能吃么?”   焦成军带着几个儿子挖出来了十几个,“傻根,你带回去让你娘和大嫂蒸熟了。”   他的痴傻儿子捧着一兜番薯,露出洁白的牙齿憨憨地傻笑了一声:“哎,爹。”   傻根带着番薯回家,焦成军和三个儿子在这继续挖。   挖了表面十几寸的一层,泥土下面一个个硕大的番薯,不一会儿,就在一旁堆成个小山。   旁边的村民议论纷纷:“这一亩地下来,不知道能收获多少斤?”   “几百斤吧。”   焦成军一锄头往下挖,更深的土地下面居然还有!!   周围的人掉下来,“这么深了还有???”   再继续一挖,还有!还有!   挖挖挖,还有!!!!   他们原本以为,这番薯地里被番薯叶子占得密密麻麻,却没想到这底下,让一大堆红皮番薯称霸了天下。   “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玩意,居然长了这么多!!!”   番薯小山堆得越来越高,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时,傻根和他嫂子带着蒸好的番薯回来了,“爹!爹!好了,甜的!”   焦成军把一个蒸熟了的番薯掰成两半,吃了一口熟透了的番薯肉,甜,真甜,就和吃了糖一样,他回头看了一眼堆成小山一样的番薯,这可是甜的和糖一样的粮食啊。   一边地村民听说这玩意还是甜的,更加惊奇了,焦葛求上前来抢走焦成军手上的另一半番薯,咬了一口,旁边的人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好吃地他舌头都要掉下来了,“太甜了!”   焦葛求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当初就跟着焦成军种下几亩地番薯,那么他现在的收成……   旁边的村民听说结出来的番薯又大又甜,全都悔不当初,看着那一亩番薯地,羡慕地变红了。   焦成军注意到周围村民的表情,打定主意今天都守在地里了,免得一晚上就被人挖了去。   焦成军一家足足忙活了三天,才将二千六百多斤番薯收回家去,听到了这个数字,其他的人心中热血不已,焦成军家连续好几天往来村民络绎不绝。   “听说你种的这个有上千斤一亩地?”   “能不能匀给我几十斤,我也想种几亩地……”   焦成军家种了一亩多地就有这么多斤,新阳城种了上百亩番薯更是可怕,掀出来的番薯大山都能把他们压死,忙活的热火朝天收了稻谷,现在又加上这红薯,新阳城里七百多人满地脚不沾地,丰收也快成了一个大烦恼。   番薯,别名红薯、地瓜。和收回了就能晒干存仓库的谷子相比,它太难保存了。不要看一亩地能产几千斤地瓜,但因为它含水分多,它的实际产量和稻谷等粮食相比,要打上好几折,也因为他含水量多,一个没保存好,就发霉发芽长起虫来。   自从开始收获番薯,新阳城里到处都是蒸番薯的味道,一笼笼蒸好的大红番薯,被切成一条条的铺在太阳下面晒成番薯干,段枢白还订做了几十个石磨堆在哪里不停转动,将番薯磨成浆后制作粉条保存。   段枢白跟着去收了好几天番薯,真的是太多了,堆都堆不下,他家里也堆满了番薯,更为可怕的是,他教萧玉和怎么做番薯小零食后,萧玉和就彻底爱上了拔丝地瓜,每天在家炸地瓜条,熬糖浆裹着地瓜吃,他自己炸得欢快,做的喜欢,偏偏自个儿是个小猫两三口的胃,吃不了几块,所以,他做了那么多地瓜条,全逼着段枢白吃,还特别振振有词:“你平时胃口那么大,两三桶饭都吃得下去,让你吃几块番薯条怎么了?”   “你这是要把我给甜死啊!”   段枢白被那甜味齁得上火,他能吃得下一桌子饭菜,喝得下几十坛酒,不代表他就能吃下这一大堆齁甜齁甜的番薯条。   于是段枢白遁了,他躲到了新阳城的食堂去,结果他一脸悲惨地发现新阳城的食堂也沦陷了,全是蒸番薯,全是蒸番薯……   段枢白一脸惨淡,脸色发青。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段枢白回过头来,是董月云姑娘,他随意道:“吃多了甜番薯,没胃口。”   董月云体贴地温柔笑道:“甜的吃多了就是容易腻得慌,将军,我哪里有新做的腌萝卜,刚送来食堂给将士们做下酒菜吃,你要不要现在吃一点,配着喝点酒,开开胃。”   一听到酒,段枢白眼睛一亮,“那感情好。”   段枢白配着馒头腌萝卜冲刷掉嘴里的甜味,董月云见状道:“将军若是喜欢吃,我再送一坛子给您。”   段枢白拎着酒囊喝了一口酒,“谢谢,董姑娘,不麻烦你。”   “一点都不麻烦,将军是月云的救命恩人,也是月云爹爹的救命恩人,别说是做这点小事,就算是其他的,月云也甘之如饴……”董月云黑亮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无比深情地说道。   听了这么一个姑娘娇滴滴地对他说这些话,段枢白心下有些发毛,正巧他瞥见张长乐一行人过来了,丢下一句:“救你和你爹,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不劳烦,我也不需要。”后,就离开了。   段枢白坐到张长乐他们那桌去,正道:“选出来一些不好的番薯,送去养殖署那边喂猪去。”   张长乐等用惊恐地神色看他:“将军,喂猪?这么好的粮食拿去喂猪,那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段枢白闭了闭眼睛,“你再吃几天就腻味了,这东西比不得大米馒头,也不好保存,产了这么多,咱新阳城这么些人怎么吃得完。”   虽然也能晒成番薯干,做成番薯粉,可这手工效率太低,有一些等不及就会坏掉,与其浪费,不如喂猪。   “就算腻味了,也不能拿去喂猪啊。”   “就是就是。”   等几天你们就知道我说的话有多么正确,段枢白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突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我们新阳城需要扩张人口……勇军,你明天带人去每个村落,还有阳城,跟所有的村民说,七天后,新阳城会在东北的街道举办一个为期三天的番薯试吃大会,到时候什么蒸番薯,番薯条,红薯粉啊,全都免费给他们吃。”   张长乐惊讶道:“免费给他们吃?”   段枢白点点头:“免费给他们吃,同时张长乐你给我找一堆嘴巴子利索的,让他们给村民们介绍说搬来新阳城居住的好处,去看看木屋,稻田……对了,跟他们说来到新阳城就不会饿肚子,缺粮的可以在食堂领取免费粮。”   张长乐为难道:“免费吃……他们连拿带揣的,就算我们有再多粮食也不顶用,而且说我们这里有免费粮食领取,这——可别吸引一堆偷奸耍滑的人过来。”   段枢白笑了一下:“连吃带揣?长乐,我们山上不是还有两百多劳动改造的人吗?试吃大会上,让这群人轮流去盯着,来试吃的人拿了多少就得吃多少,要是敢浪费,直接给我拉去田地里,做足了活才给放回去——这些事情,提前给他们说清楚。”   “呵呵,偷奸耍滑的人?我段枢白眼皮子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人,要是敢来,我就让他明白什么叫脱胎换骨。”   “对了,要是有人想换番薯也行,可以用稻谷三比一来换。”   萧玉和收到了母亲从京城寄过来的信,这是他和母亲之间通的第四封信,前几封信中他们互报了平安,娘在京城很好,在京城侯府里做一个养花闲人,没什么人来叨扰她,萧玉和在信中回道自己来到阳州这边也尚可,某个人对他还算不错,勿念。   他拆开信,含着笑容读完了前面母亲关心他的话,等看到后面问他有消息没的话,微红了一张脸,他和那谁还是盖着被子纯睡觉的关系,还能有什么消息?   况且他也不急着这事。   后续还有有关这个话题的其他话,萧玉和没好意思继续看下去,把信封折叠好,保存在一个红木箱子里锁上。   虽然让自己不要去在意母亲的话,但萧玉和到底心中到底起了波澜,他着魔一般地从嫁妆箱里拿出那个压箱底的玩意,出嫁前一般都会放在箱子里的——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瓷器,打开盖子,里面是两个人交叠着的瓷人……   “公子……”秋然突然推门进来。   萧玉和手慢脚乱地把盖子合上,蹑手蹑脚地放回箱子里:“你干什么呢?突然进来,吓死我了。”   “公子,我进门的时候已经敲了好几下,但是公子没听见。”   “哦,我有事。”   眼尖的秋然看见了之前在萧玉和手中的那个事物,神情一动,凑上前来说道:“公子,你和姑爷,还没有那个?”   萧玉和想打他:“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   “不是啊,公子,你和姑爷成婚就快半年了,怎么还没有……”   萧玉和把箱子合起来,他今天真是着魔胡思乱想,“他胆小呗,不敢碰我。”   萧玉和有时会想,是不是他成亲的那天闹得太凶了,才导致段枢白规规矩矩到了今天。   “那公子应该主动一点……”   萧玉和拒绝:“我哪好开口。”   “而且你家姑爷实在太傻太不解风情了,他晚上只敢偷偷摸摸抱着我睡觉,哼,白日里装模作样不声不响,晚上却……如果不是我那天起夜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我还不知道他竟然对我……”   萧玉和捧着脸甜蜜地笑道:“既然他喜欢偷偷摸摸,那就让他继续这样下去吧。”   “姑爷对公子可真是爱重极深啊。”   “那当然了。”   “可是公子,万一姑爷喜欢上其他的人怎么办?”   萧玉和神色一变,皱眉道:“秋然,你是什么意思?”   “公子,方才有位漂亮的董姑娘送过来一坛子腌萝卜,说她在食堂里见到段将军有些食欲不振,碰巧吃了她亲手做的腌萝卜,觉得开胃喜欢,所以特意送过来一坛……”秋然特意加重了“段将军”“食欲不振”“亲手”“喜欢”这几个词,将董姑娘话里面的阴阳怪气模仿地惟妙惟肖。   “好啊,吃了我做的东西食欲不振,他是什么意思??”萧玉和气得想要摔东西,都被人冲到家门口来耀武扬威,段将军你可真能,“秋然,你去问问张副将,就说段将军和董姑娘是什么关系?”   “是,公子。”   从段家出来之后,董月云走路都带着沉醉的笑容,路过的男子都被她脸上的笑容给迷住,她看着那群男人的傻样,心想她心中的那个人一定也会喜欢上贤淑漂亮作为女人的她。   想到那人,她心中一动,主动和段枢白手下的一个老兵道:“听说将军和夫人是皇上赐婚?”   那个老兵点点头:“是啊,天赐良缘,皇家赐婚,容不得拒绝。”   “为什么不能拒绝。”   “拒绝就是抗旨,要杀头的。”   “何况我们夫人这么好,哪怕我们将军之前只对女人有意思,现在还不是对夫人动了心,这啊,就是天赐良缘。”   董月云奇道:“有些男人不喜欢双儿吗?”   “当然会有人不喜欢,双儿本就是男子,像你们女儿家的,会喜欢和自己身体一样的人吗?”   得了答案后的董月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是了,段将军一定是喜欢女人,但碍于皇家赐婚,所以不得不和萧玉和做一对假夫妻……   秋然找上了张长乐,“张副将,我们公子让我来问问段将军和董姑娘是什么关系?”   张长乐纳闷道:“什么关系?没有关系啊。”   “我们公子就是想知道,姑爷是不是有了二心。”   “我老张敢对天发誓,将军和董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整天跟在将军后面,就没见着他们说过几句话。”   “张副将,你可不能为了姑爷隐瞒我们公子。”   “张某说的话千真万确。”   秋然毫无所得地走了。   张长乐心中郁闷极了,虽然在秋然小哥面前打了包票,但他左思右想良久,决定亲自找段枢白来问问。他自己的母亲为了父亲操持家务、孝顺长辈,结果父亲背叛母亲养了外室……张长乐平生最看不上对妻子有二心的男人。   张长乐找上段枢白的时候,段枢白正和人规划过几天番薯试吃大会上的细则。   “将军,老张有几句私底下的话想要跟你说。”   段枢白心中莫名其妙,和张长乐走到一边去。   “将军,你和那董姑娘是什么关系?”   段枢白心中更加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我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可老张怎么听到最近有传言说您对夫人有了二心,喜欢上了董姑娘。”   段枢白脸色大变,他气笑了:“是谁传的这种话,看我不揪出他来重打三十军棍。”   他心中懊恼不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他和董月云唯一的接触就是上一次吃了那顿萝卜,他当时没想太多,董月云在食堂里帮忙做事,送来的腌萝卜说是给将士们吃的,他真没想太多……却不料能牵扯出这样的流言。   段枢白连连追问张长乐是谁传出来的,张长乐支支吾吾不说答案。   段枢白想回去扇自己几巴掌,他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多少人关注着,再加上当时董月云说了那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暧昧话,他虽然没放在心上,但是周围的人会怎么想,英雄佳人的故事,可不引起人误会吗?   在张长乐那里问不出什么,段枢白烦躁不已,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最担心最焦躁的就是害怕家中的娇少爷听到这样的流言。   段枢白心乱地事情都做不下去,交代了一句:“你们先这样预备着,明天再讨论。”   段枢白转身往自家木屋那边走去,还没到门前,却遇上了董月云,董月云提着一坛子酒,正要给他家送去,她见到段枢白,眼睛一亮,“将军,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和你说。”段枢白道,他要和董月云说清楚,可不想再引起什么误会。   秋然站在二楼走廊上看见了两人,对着房间大叫:“公子,快过来看,将军和董姑娘好像在说话。”   萧玉和走出来一看:“好你个段枢白。”   他带着秋然蹭蹭蹭地走下楼去,悄悄的摸到两人对话附近的草垛子后面偷听。   草垛子背对着段枢白,再加上他心头正烦乱,没有感觉到有人近距离躲在后面偷听。   董月云瞥见了那抹黄色的身影,笑得更加妩媚了,她左手提着酒坛,右手半低着头摩挲自己的发梢,这是最能勾起男人遐想的动作。   “将军,这是月云爹爹亲自泡的药酒,特意送给将军,感谢将军对我们父女的救命之恩。”   段枢白拒绝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酒不能收。”   董月云深情地说道:“将军,不要拒绝月云的心意好不好,月云将您奉为心目中的大英雄,月云只要能待在您身边,不管让月云做什么都可以……”   段枢白摇摇头:“董姑娘,承蒙你的错爱,但我已有夫郎——”   “不,将军,你听我说。”董月云打断他,深情款款道:“将军,我知道您不喜欢双儿,您和萧公子的婚事月云都听说了,圣上赐婚,不能抗旨,您只是迫于此才和萧公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夫妻,但是您得为自己想想……段郎,你的身边需要一位暖心人,月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伦做什么月云都可以,月云甘愿做妾——”   “停停停。”段枢白听了一段月云来,月云去的,头脑都发昏了,他只想尽快摆脱这位董姑娘:“我是不喜欢双儿——”但我也不喜欢你。   我是不喜欢双儿……   听到这里,萧玉和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握紧拳头跑回木楼,也不管身后两个人是什么表情。   段枢白诧异的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脑袋一阵发昏,萧玉和一直躲在后面,他听到了多少?段枢白转眸看向董月云,董月云嘴角得逞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   段枢白面色沉了下来,到了这时,他烦乱的心绪一下子全理清楚了,原来是有人给他做套,敢算计我,这位董姑娘真是太“有心”,他冷冷道:“董姑娘,作为一个女孩子就该好好遵守本分,我是个有夫之夫,你今日不该跟我说这些话。”   “段郎,我——”   “住嘴,你再多说一句话,给老子滚出新阳城。” 第24章 喜欢   撂下这句话, 段枢白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董月云是什么脸色。   董月云脸色发白, 看着段枢白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是这里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 不是都说英雄为美人而折腰,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女人甘愿做妾跟随于他,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感动?……滚出新阳城, 他到底有多狠心才能对一个痴情的女人说出这样粗鲁的话。”   按照董月云先前的设想,即使段枢白还未对她动心,只要自己在众人面前对他表露出一腔痴情和崇拜,顾着女儿家的声誉以及男人的面子, 他怎么也应该把自己收回家去,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等她近距离接触段枢白,让他明白她的贤惠温柔与动人, 一步步地走进他的心……什么双儿夫郎,侯府公子,她才是段枢白名副其实的将军夫人。   到时候, 阳州所有的女人双儿都会艳羡嫉妒她。   ……   “哐当!”   手中的酒坛摔落到地上,酒水撒了一地,溅湿了她的鞋尖,碎落的碎瓦同样在预示着她将军夫人的美梦破碎。   段枢白追着萧玉和的身影回去, 他推开木门, 正见着在楼梯口转悠的秋然, 秋然见他回来,惴惴不安地走上前来说道:“姑爷。”   段枢白问道:“玉和呢?”   “公子方才怒气冲冲地上了楼,还不让秋然跟着——”秋然搅紧了衣袖,担忧地看着楼上,“以前公子发火的时候最喜欢摔东西,可这次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姑爷,你快上去看看公子吧。”   段枢白点点头,三步作两步,恨不得直接跳上二楼,他站在两人的房门前,房门虚掩着,没锁,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萧玉和背对着他,站在软榻前收拾衣服,段枢白推门进来的响动没有丝毫叨扰到他,他继续做着手下的动作。   段枢白只能看到萧玉和的背影,黄白相间的广袖衣裳,淡黄色的银丝莲纹腰带将他的细腰裹得更为纤细,长身玉立,青丝玉冠,佩环满身,端的是一个风雅卓绝的美公子。   如果不是段枢白方才见到他一闪而过的身影,实在难以相信这个背影清冷的公子躲在草垛子后面偷听了他和董月云的对话。   “玉和,你在做什么?”   萧玉和手下的动作一顿,不冷不热地说道:“收拾东西。”   段枢白走到他身边,淡笑道:“收拾东西做什么?”   “回阳城。”   “这里不好吗?为何突然想去阳城。”   萧玉和顿了顿,偏过脸来看他,语气冷淡道:“我只是,回到我应该待的地方。”   段枢白终于看见了萧玉和的正脸,他秀美出尘的容颜挂着清冷淡然的神色,如果不是他泛红的眼睛,段枢白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他们初相识的那段日子。   姣好的狐狸眼倔强地睁在那里,一眨也不眨,氤氲起来的水汽为他的星眸平添了一份朦胧。   段枢白心头一堵,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占据在他的胸腔,“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董姑娘的对话?”   听到“董姑娘”这个词,萧玉和反应极大地转过身,背对着段枢白,呼吸起起伏伏好几回后,才终于沉静的说道:“——段枢白,我就问你一句话,方才你说……你不喜欢双儿,是不是。”   “是。”   萧玉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过身,向着段枢白伸出右手:“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玉佩,怎么又突然提到玉佩?段枢白错愣道:“是我帮你保管的那块吗?”   “对,是你帮我保、管的那块。”萧玉和听到这句话,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拼命压制住的情绪终于被摧垮,两条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我送给你的玉佩,你拒绝了,我硬要给,你就说是帮我暂时保管着,是啊,只是暂时,是我自己傻,曲解了你的意思。”   父亲当年给了他这块并蒂莲玉佩,让他以后送给喜欢的人。   段枢白替他捞起玉佩的那一晚,萧玉和抱着那块并蒂莲玉佩看着对方一夜到天明,玉佩贴在他的胸口,被他暖地火热,他当时下定决心把玉佩给对方。   “花开并蒂,永结同心,一生一世,生死不离。”   我同你许了生死,而你不知道,也不在意。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挺可笑的,自作多情地认为你喜欢我,不识好歹地跟着你来到这边,当初你把我留在阳城,就是存了甩开我的心思吧。”   “而我呢,不要脸地占据了你住的木楼,强迫你穿我做的衣服,吃我做的饭菜,还厚着脸皮管你喝不喝酒……”萧玉和自嘲一笑:“我是什么身份?”   “我把你当做共度一生的夫君,你可有一天把我当成你的夫郎?”   萧玉和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算了,我不要了,玉佩留给你以后送给喜欢的姑娘吧。”   萧玉和红着眼睛转过身,手边是一个打开的木箱,隔着朦胧的泪眼,他瞥到了一本书册,当初他把自己画的那张画像藏在里面,他觉得自己真是贱的可以,临到这时还想把它带走,以后留作念想。   “我知道我占了你将军夫人的位置,不过以后你不用在意我,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阳城,你尽可以娶其他的——你放开我!”   段枢白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搂着他的腰肢,将他的下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交叠在了一起,“我不会还给你。”   “你说什么?”   “我说玉佩,我不会还给你。”   “那你就留着送给喜欢的姑娘,那可是一块好玉,你喜欢的姑娘一定不会像你一样不识货。”   “我也不会送给其他人。”   “那你想怎样?”   “我会一生一世好好地保管着,这可是我喜欢的人亲手送给我的。”   萧玉和挣扎,“你胡说什么!”   段枢白抱紧他,死死地将他禁锢在臂弯里,所用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段枢白闭上眼睛,回忆起当时萧玉和把玉佩交给自己的模样,故作毫不在意的语气,耳朵尖微微发红,看见他收下玉佩后忍不住笑出了两个小月牙。   我还是个人吗?   我是个畜生吧。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玉佩送给自己?   那天早上,看着自己一身伤,他也是这般哭得泪眼朦胧,他其实早早就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吧,为了他,萧玉和这个侯府公子一直在改变,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住进木楼,为他洗衣做饭,为他操持家务,关心他的身体……   他拼命融入进自己的生活,我却肆无忌惮地享受他对我的好。   把他当做弟弟?如果他以后有喜欢的人贴笔嫁妆把他嫁给别人。   如果真有这个“别人”,段枢白眼神发狠,只怕他会恨不得将这个人戳个血窟窿。眼前的一块迷雾散去,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喜欢萧玉和,喜欢这个爱干净死要面子的娇气包小少爷。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孤家寡人十几年,好不容易喜欢了这么个人,还做错了许多事,说错了许多话,活活地将人远远推开。   幸好,一切都为时不晚。   他贴着萧玉和的耳朵,轻轻道:“玉和,对不起。”   “你用不着和我说对不起——”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直到今天,我才正视自己的心意,萧玉和,我喜欢你,我是不喜欢双儿,但我喜欢你。”   段枢白松开萧玉和,捧着他的脸颊,用拇指给他擦眼泪,萧玉和的眼泪和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连着一滴,好似永远不会停止。   萧玉和想偏头躲过,眼睛哭肿了:“你不要和我说这种话,我人傻,还容易自作多情,会当真的。”   “如果你只是出于一时的怜悯和歉意,你完全不必如此,我也不需要,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可怜,喜欢这种东西,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哪有一个人,方才还说不喜欢,现在又说喜欢了的。”   “你以后在你喜欢的姑娘面前,千万不要如此了,变化无常没个定性容易叫人失去信任。”   段枢白眼神温柔地摩挲他的脸,轻轻道:“那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失去信任了?”   “都说了不要拿我举例,唔——”   段枢白低下头,吻上了萧玉和嫣红的唇瓣,萧玉和愣怔的瞪大了眼睛,段枢白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唾液相换,唇舌交缠,过了良久良久,他们才分开。   段枢白将人搂在怀中,让他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口,不住地摩挲他柔嫩的脸庞,“玉和,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很难相信,但是给我一个机会,留在这里,不要走,我会做一个好夫君,我在感情方面不开窍,我不解风情,所以你教我,管着我好不好?”   萧玉和闭上眼睛,“你真的喜欢我,不是骗我的?”   “不骗你。”   “那你的董姑娘,月姑娘,云姑娘怎么办?” 第25章 揪出   “什么董姑娘月姑娘云姑娘的, 她和我一点关系的没有。”段枢白嗤笑一声,拍了一下萧玉和的屁股, “不要乱说话。”   被打屁股的萧玉和愤愤然地把头正面埋进段枢白怀中, 暗自把眼泪鼻涕往对方衣襟揩去。   段枢白半抱着他, 没有察觉到怀中人暗搓搓的小心思, 就算知道了他也无所谓, 他冷哼一声:“这位董姑娘胆敢算计我, 新阳城里决计容不下她, 明天我就让人将她送出城外,免得在城里恶心了我,又膈应了你。”   说到这里,想起今方才那一段的遭遇, 段枢白怒骂一声,“也不知是谁在新阳城里传我和董月云的谣言,要是被我逮住了那始作俑者, 定要重责八十军棍以儆效尤,玉和,那些闲言碎语你莫要听, 你只要记住,我段枢白心中独有你一人,明天我就去找长乐问出谣言的源头……”   那人居然敢造谣自己对萧玉和有了二心,还移情别恋喜欢上董月云, 这可把段枢白恶心地够呛, 虽然这件事迫使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害得萧玉和伤心难过成这样,还对他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这口恶气段枢白实在咽不下去。   萧玉和嗯嗯嗯地窝在段枢白怀里,没有主动提起是他派秋然去询问张副将,还说自己怀疑段枢白有二心……   段枢白见他乖乖巧巧依偎在自己怀中,过去的事情翻篇揭过,心中一阵激荡和满足,挂着笑容将萧玉和拦腰抱起,在怀中人的惊呼声中,走向了墙角的雕花架子床。   萧玉和坐在床沿,刚刚和段枢白互表了心意,此时坐在两人同床共枕过的大床上,脑海中不自觉地思及瓷器中的那两个缠绵的小人,带入到他和段枢白,引得他脸颊一阵烧红,屁股也仿佛坐在火辣辣的热锅上,烫得他左右挪动。   段枢白勾起嘴角,在萧玉和涨红的脸颊边亲了一口,“想什么呢?脸这么红?是不是在想我?”   萧玉和用手背抹了下脸,突然想起一件事的他脸色发白,他握住段枢白的右手,几根手指头不自觉地摩挲过对方手上的枪茧,半带犹豫地问道:“你以前是不喜欢双儿的,我知道有些男人不喜欢双儿的身体,你、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久,你都没对我有过反应,你是不是对我……不行?”   段枢白黑了脸,一双凌厉地凤眼死死锁定住眼前这个胆敢说他不行的美公子,段枢白右手向上一扣,反抓住萧玉和白嫩的右手,引着他来到自家小兄弟处,礼节性地一硬以示欢迎。   萧玉和吓的立马缩回了手。   段枢白见状哼笑一声,将萧玉和推翻在锦被上,他虽然禁欲多年,对这类**极其控制,第三条腿能屈能伸,不过……他贴在萧玉和的耳畔:“行不行,还是你自己亲身感受一下。”   “唔……”   一阵衣物的窸窸窣窣声在房间里响起。   没过多久,雕花架子床哼哧哼哧摇动起来,躺在床上的萧玉和红着眼睛低声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这次的哭和刚刚那无声无息泪珠子一颗颗直滴下来的不一样,金豆子没凝聚几颗,水汽全堆积在眸子里,如小声低喃地哭叫声却是绵绵不绝。   段枢白觉得哭出声音的萧玉和更加诱人,激动起来抱着娇少爷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走完后,娇娇公子哭也哭不出声音,半蹙着眉头背靠在墙上,只在身边人突然加重了动作的时候,轻轻地叫唤出细微的一小声。   ……   秋然在楼下等了许久,来来回回绕着厅堂转圈圈,“这么久了,姑爷把公子哄好了没?”   “要不?我悄悄上去看看……”秋然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还没靠近房间时,仿佛听到了自家公子的哭声,他心中陡然大惊,难道姑爷欺负公子了?   等他再凝神细听,听见自己公子发出了和寻常时候不一样的轻媚呜咽声后,羞的脸颊瞬间一红,他想转身就走。   秋然转过身来,不料脚下步子一急,脚崴了一下,砰地一声摔在地板上,公子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整栋木楼里只有他一个人,秋然吓的魂飞魄散,拎起衣袖咚咚咚拼命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大哭道:姑爷、公子,秋然不是故意的……   两人一整个晚上都没从楼上下来,晚饭也没得吃,秋然自己一个人在一楼随便应付了一顿,他也不敢贸贸然地再上楼去。   第二天午时,穿着白色亵衣的萧玉和靠在软和的杏色枕头上,段枢白衣裳齐整地端着一碗燕窝粥来喂他,萧玉和昨天哭了大半天,今早起来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肿成了一个大大的熊猫眼,段枢白一边喂他,忍不住手背掩唇轻笑一声。   萧玉和瞪他:“你笑什么?”   哭哑了嗓音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段枢白忍俊不禁:“咳咳咳,我什么也没笑,只是见着你,便觉得欢喜。”   “就知道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段枢白垂下眸子,温柔地将一勺子粥喂到他嘴边,段枢白不经意地注意到自己右手手背上那一排上下整齐的牙印,忍不住唏嘘感慨道:“还以为是个吃素的小狐狸,结果咬起人来,这般牙尖嘴利。”   萧玉和愤愤道:“就咬你了怎么着,你的肉硬邦邦地的,嗑的我牙疼。”   “磕得你牙疼还这么不依不饶地咬我这么多口?等会我去办事大堂脱掉上衣让长乐来给我数数我身上有多少排牙印。”   萧玉和羞愤欲死:“段枢白!你要是敢这么做,你就别回来了!”   段枢白眼神宠溺地戳了戳他的脸:“放心,我怎么会把你的印记给别人看,来,张嘴,再吃一口。”   萧玉和把他的手推开,“我饱了,我要看着你吃。”   “夫君,我来喂你好不好?”   “不好,我不爱吃这种甜腻的玩意。”   萧玉和轻哼一声:“你是不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你喜欢人家董姑娘亲手做的腌萝卜,我萧公子做的菜让你食欲不振,而人家腌萝卜,就能让你食欲大开是不是?秋然,把董姑娘送来的那坛子萝卜端上来给姑爷吃了。”   秋然笑着点头:“是,公子。”   “等等,端什么端,秋然,直接给我扔外面去,玉和,这件事我必须得说说你,以后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送过来的腌臜玩意都往家里收。”   “好好好,你要我吃这个粥,我吃成不成?”段枢白闭上眼睛,妥协道:“你让我吃多少番薯条都行。”   “算了,还是你喂我吧,本公子也舍不得折腾你。”   段枢白喂萧玉和吃下一碗燕窝粥,陪他聊了一阵话,午间又陪着萧玉和午睡了一会,醒来后,萧玉和还睡得深沉,低下头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后离开。   董月云这个女人他早上训练时已经让人将她和她的父亲送回她们以前的村子,要是她再出现在他面前,就别怪他不客气,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他先前出的那个番薯试吃大会的主意已经在筹备中,东北边的一条街道已经筑起了一条小摊铺锥形,在新阳城里建了这么久的木屋,他手下的兵士都能充作木匠使用,和现代的小吃街一样,有固定在那的摊铺,也有可以推动的小推车。   一个个蒸笼架在火炉之上,蒸出来的番薯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旁边的大油锅里,还在热烈地炸着番薯条,番薯条裹了一层生粉在油锅里咆哮,炸好了的番薯被捞起来,香酥的外表吸引着人的眼球,将炸好的番薯裹上一层淡淡的酸梅粉,那酸意既化去了油炸的香腻,又让番薯本身的甜味更加诱人。   简直馋得人流口水。   段枢白不会苛责自己人,预备的锅子全天都在这里炸番薯条,新阳城的人谁想来吃就随便吃,辛辛苦苦种了几个月粮食 ,可不是让他们省吃俭用忍饥挨饿的。   试吃大会还没开始前,他要先让他们自己人吃个够。   段枢白跟人吩咐道:“等试吃大会开始的那一天起,龚荣你派人每半个时辰派十二辆马车、牛车、驴车去各个村子以及阳城接人过来……”   龚荣点点头:“是。”   段枢白交代完毕后,碰巧遇上走过来的张长乐,冷笑一声叫住他,“长乐,你给我老实交代,背地里传我谣言的是谁?”   “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我一定要把那个领头的揪出来,居然敢私下里编排我,看我不重重打他几十棍子,我还要亲手打。”   看着张长乐额头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段枢白在心中了然一笑,这件事一定和他心腹爱将脱不了干系。 第26章 惩罚   段枢白抱胸等着一脸为难的张长乐回答, “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段枢白的眼睛里明晃晃地表露出:你要是老老实实早点交代出你自己, 我还可以重新发落。   张长乐纠结再三, 终于叹了一口气决定老实交代事情真相:“将军, 城里的将士没有人敢带头编排您的私事, 是秋然小哥向长乐询问您和董姑娘的关系, 他说夫人怀疑您对他有二心……”   张长乐万分为难:“要是如此说来, 那您口中那领头人就是夫人……将军, 我们夫人贵为侯府公子,身娇体弱,哪里挨得了军棍,是以长乐不敢将事实说出。”   段枢白威风凛凛的表情僵了一瞬:“……”   张长乐脸上的为难立马转变为好奇:“——将军, 难不成您真要打夫人?”   “咳。”段枢白握拳假咳了一声,“我看到江柏了,我突然想起我要和他说一点事情, 长乐,我们回见。”   段枢白一秒变脸转身就走,留在原地的张长乐背过身去捂着嘴嘿嘿嘿直笑, 他正打算去和人说道说道他们家将军手背上的牙印时,被杀了个回马枪回来的段枢白一脚踢翻在地。   “长乐,我警告你,下次再和我玩这种把戏, 我一定不饶你。”   段枢白拍了拍手, 敢看本将军的笑话, 就得遭报应。   段枢白说要找江柏谈事情倒也不是借口,江柏作为建房木工小队的队长,目前负责统领新阳城的房屋建设,如今到了秋收时节,不仅他们种下的庄稼成熟了,就连萧玉和挂名的养殖署出厂的鸡、鸭、猪等也都养成出笼。   粮食多了起来,也能养更多的牲畜,原本养着的母猪们新下了几十头猪崽子,段枢白打算另建一个单独的养猪场,他要找江柏规划一下养猪场要怎么建。   “将军,圈这么一大块地,我们这是要养多少头猪啊?”   “当然是越多越好,养个几百头,你想不想过上天天吃肉的日子?”   江柏流口水:“吃了几天番薯我嘴巴都是一股泥巴味,听说梁风他们今天又去山上打猎,这次猎回来了好几头野猪,还有几头活的,贼精神,晚上杀了吃……”   就快要到秋天,山上的动物们也长得膘肥体壮,他们军队里开始有人趁暇去周边打猎,给大伙儿加餐,尤其是梁风,他闹着要当打虎英雄,可偏偏他没有什么老虎缘,只有野猪缘,只要他一上山,满山的野猪就全冲着他而去,尤其是母猪,个个都想和他一亲芳泽。   一上山就被野猪拱,怀揣着想当打虎英雄的梁风失意败北,而他因为被人称奇的野猪缘,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名为野猪大王。   野猪大王一上山,定能带回几头“痴情”的野猪小弟们,或者是野猪美人……   有几个异想天开者,认定梁风上辈子是一头英俊风骚的野猪,这辈子虽然投成人身,但是野猪的眼睛还能看到他上辈子英俊的“猪样”,如此这般,母猪见了他,春心萌动,公猪见了他,羡煞猪心,于是全都一拥而上。   “将军,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么几头野猪加起来,可有好几千斤呢,瞧着可壮观了。”   段枢白忍不住笑出声,显然他也是听说过梁风野猪大王的名号,“对了,活的野猪先别杀,全都圈养起来,赶明让梁风多上几次山,带一群猪回来养着,冬天就有肉吃了。”   “还让他上山?刚刚他还在食堂那边嚷嚷道自己再也不打猎了。”   “哈哈,他现在在哪?我去慰问一下他,有这种本事,就要物尽其用,不然,可不就浪费了天赋。”   萧玉和睡到申时才悠悠醒来,身上的酸痛先前被段枢白边敷着脂膏一边按摩过,早就不疼了,唯有身下的某处地方还隐隐有些不适,他坐起身来换衣服,萧公子可是个讲究人,哪怕一天待在小木楼里不出去,他也要把自己打理的光鲜亮丽。   换上一身柔软清凉的丝绸衣服,亲手给自己梳发,拿着梳子,不经意间瞥到了手腕上的莲花印,回忆起自己昨夜被对方抱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双腿不能着地,全身挂在对方身上……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那么大,他愤愤地把梳子摔在桌上,砰得响了一声。   “公子,怎么了?”秋然听见动静,赶紧进来询问。   “哦,没什么,不小心摔了梳子。”萧玉和眼神躲闪,用长袖掩盖了手腕的印记。   “对了,秋然,你昨天也听见了他和董姑娘的话,为何还站在他那一边。”萧玉和眼睛眯成一条线,凝视着秋然秋后算账道,还不是他在一旁各种劝说某人如何如何爱重他,先前他哪里会自作多情成那样。   秋然笑了一下:“公子,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爷那般待公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公子,公子不知道,姑爷有时候看你,眼睛里充满着腻死人的情意,人说出口的话会骗人,但是眼睛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萧玉和点点头:“所以嘛,还是他太傻了,要是早些和这个傻子挑明,说不定……”   他勾起嘴角,面上甜蜜的一笑。   秋然笑着接口道:“说不定早就有小小公子了……”   萧玉和磨牙:“小小公子?我看你是想讨打吧,我给你打出一个大大秋然来。”   秋然双手捂住嘴巴,无辜地摇摇头。   萧玉和哼了一声,穿戴整齐的他决定下楼去做饭,让段枢白好好品尝品尝他的手艺,再敢“食欲不振”,就把他推进莲塘吃泥巴去。   萧玉和下了楼,正巧碰见段枢白提着一块肉从外边走进来,段枢白手中拿的是一块野猪肉,他方才安慰了野猪少年梁风,叮嘱他再接再厉,为新阳城的养猪事业发光发热。   “今晚炖野猪肉吃。”   萧玉和点点头,指使他把肉拎去厨房,自己也在身后跟了去,秋然在他们身后一笑,觉得里面的事情用不着他,出去端了盆水来擦拭家具。   段枢白先走进了厨房,萧玉和脚步虚浮地跟了进去,段枢白看他略显别扭的走路姿势,腰肢纤细,尤其是下面那一双白嫩的大长腿,攀在他腰间时……   他不住地浮想联翩,萧玉和看他愣神的模样,奇怪道:“你干什么呢,帮我切肉。”   “我想在这要你。”   萧玉和恼羞成怒,一脚踢在段枢白后腿上:“老实洗菜切肉去,不然今晚让你去莲塘吃泥巴。”   段枢白正经地咳嗽一声,老老实实切肉。   “对了,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莲塘中开了一朵莲花,等它开完全了,我摘回来送给你。”   萧玉和身上的怒火还没消:“好好的花开在那摘回来干嘛,难道你想代替莲花去淤泥里吃泥巴。”   “……咱能不能不提泥巴,晚上吃野猪肉。”   “你怎么不拎个大猪蹄子回来,你就和那大猪蹄子一样。”   晚上,吃完了大猪蹄子,哦不,是野猪肉,段枢白把萧玉和按在床上审问他:“是不是你派秋然去和长乐说我有二心,背叛了你,还喜欢上了董姑娘。”   萧玉和偏过头:“你起开,重死了,是我又怎么样?”   “你知道吗?你这是造谣,对我的声誉造成了影响,害我在众将士面前出丑,我今天当众说过,我要是抓到了这个造谣者,一定要狠狠地打他八十军棍,而且还得是我亲手打。”   “我就造谣怎么了?你真敢拿军棍打我?”   段枢白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作为将军夫人,你有特殊优待,本将军不拿军棍打你,换另一根棍子打,萧玉和,还不老老实实趴下,乖乖受刑。”   “你……混蛋!”   就这样,罪魁祸首萧玉和被按着打了无数棍子,反正第二天起来的他觉得亏大了。   番薯试吃大会开始了,一辆辆牛车马车去到阳城附近的各个村落,清水村的村民们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能免费吃喝,他们哪怕徒步去都愿意,更何况有车马来接送。   一辆马车来到清水村村口,这些村民们见过牛车驴车,还真很少见到马车。   “大马马,我想骑马马。”   抱着小孩子的村民坐上马车。   虽然有车子来接送,但是想去免费吃喝的人更多,这样一来,位置就不够,身姿不够矫健的两个大婶为了最后一个位置吵了起来。   “这是我先到的,你滚下去。”   “是我先来的,你个恶婆娘。”   一旁赶车的人瞧着这对不好对付的大婶硬着头皮劝道:“两位婶子,再过半个时辰还会有车来,再说清水村离新阳城也不远,脚力好的可以走着去……”   “听见了没有,让你走着去。”   “你怎么不走着去。”   两人拉拉扯扯间,一个瘦小的男子挤上了最后一个位置。 第27章 搬迁   那名瘦小男子名叫马小六, 瘦瘦高高的,滴溜溜的黑眼睛贼精贼精, 一坐上马车, 眼珠子便四处乱转, 他谄媚地一笑:“军爷, 车子都坐满了, 咱快走吧。”   那个赶马车的士兵头都要大了, 两个婶子的事都没闹完, 又窜出来个瘦小伙,这三人不知还会怎么闹僵起来。   “这……”士兵一转眼,惊讶地发现方才还闹得和生死仇人一样的两位婶子谁也不争位置了,悻悻然地说“我等下一辆吧。”“我也是。”   车子上的人个个缩缩身子, 面露嫌恶,仿佛不想惹到瘟神一样给马小六腾出了一大块空地。   清水村的人都知道,马小六这人, 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整天偷鸡摸狗不干好事,从不学好, 特别不要脸,更为可怕的是,他还好色,在好色方面, 这人百无禁忌, 什么都不挑,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他要口花花占几句便宜,三四十的老大娘婶子他也能色-欲熏心地摸一下胸,清水村的女人,个个都不敢靠近他。   他家里有一门媳妇,和他一样,是个瘦高的穷苦女人,为了吃口饭才嫁给了马小六,马小六这人虽然混,但是父母双亡,早年给他留下了一些家底供他挥霍,再加上他在清水村还有同姓长辈照应,那女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卖女儿一样的卖进了马小六家。   这门亲事是马小六的长辈帮他定下的,他二爷希望小六子娶了媳妇能有担当一点,有个媳妇管着,免得侄子在村里瞎混。   可偏偏马小六的媳妇张丽花性子弱,任骂任打,去年还被马小六踢流产了一个孩子,她哪里管得了马小六,张丽花整天哭哭啼啼去小六二爷家告状,让他管管自己侄子。   清水村的一行人随着马车来到新阳城,见到一条条宽阔的大道,个个都惊讶不已,“一年前来这里还是个杂草遍地的荒野,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一座小城市。”   “好多田地,你看他们山上都种了好多东西。”   “我看到那边堆了满地番薯!”   街道上,时不时有拿着武器的士兵们巡逻,村名们见着拿了冷冰冰武器的士兵,心中不免打抖害怕,那巡逻的兵见了他们,微笑道:“是来参加试吃大会的吧,往那边走。”   马小六跟着队伍去了新阳城东北边的街道,一路上还有人跟他们介绍新阳城的情况,比如说新阳城附近有多少亩土地,城中的木楼,还有群体养殖场,据说……只要住进了新阳城,就绝对不会饿肚子,而且啊,还有肉吃,马小六眼珠子厉害,瞥到了溪水边赶着数十只鸭子走过的场面。   这鸭子,养的真肥。   真想捉一只过来过过嘴瘾。   正在这时,一只粗毛野猪横冲直撞上街,在宽阔的大道上撒丫子颠,那猪蹄子跑的飞快,几百斤的身躯,把清水村一行人吓的魂不附体,要知道野猪这种东西,对他们威胁和老虎差不了多少,野猪是能活活撞死人的。   “野猪跑出来了,让开让开,小心撞着人。”   “这野猪,太生猛了。”   “快去叫人来。”   “叫什么人啊,我看到梁风哥了,这是头母猪,把他拉过来就温顺。”   “梁风哥还会训猪吗?怎么还分公母?”   “这你就不懂了,要是公猪,千万不能让他过来,不然这猪得发疯。”   “……还能有这种事?”   梁风听了他们的话大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两人耸了耸肩。   那边段枢白正好带人训练回来,迎头撞上了飞驰而来的大母猪,他配合两个士兵控制住了这头狂躁的大野猪,段枢白托腮看着挣扎嚎叫的野猪说道:“不养了,这头猪野性难驯,直接送食堂去吧,今天给兄弟们加餐。”   “好嘞,这野猪肉就是比养出来的猪好吃。”   段枢白笑了笑,瞥见赶到的梁风,打趣道:“早知道梁风你在这,我就不出手了。”   梁风郁闷道:“将军你也笑话我。”   段枢白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远处的清水村一行人看见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单凭双手就能控制住失控的野猪,不禁在心头咋舌,暗想这位一定是阳州新来的段枢白段将军,之前就听说过他不费吹灰之力挑翻黑风寨,仅凭一枪就斩杀两名贼首,果然是名不虚传,看他手底下的兵,也是个个身强马壮,待在这新阳城里,一定很安全。   想起方才兵哥的话,有些人,心思活络了起来。   搬到新阳城里来,分田分地分房子,还能有人保护,其实……也不错。   马小六看见这一幕,没想其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头野猪吸引了,那个领路的士兵说偶尔会有肉吃,看来真的有肉吃,乖乖的,这么几百斤的大野猪,他一个人能吃多久。   番薯什么的不吸引他,他馋肉。   他们被带到了试吃大会的街道上,一笼一笼的蒸番薯,两个大铁锅还在不停地炸番薯条,旁边还熬着筒子骨汤,烫软了的红薯粉条化在骨头汤里,别提多香了。   哪怕是刚刚说番薯不吸引他的马小六,也被面前的一阵阵香气吸引住了,这可是油炸过的,像他们农家,哪舍得用油炸这种东西,香酥脆口的口感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吃下去,酥脆的表皮,粘着的酸梅粉开胃解腻,又酸又甜又香脆,混合在一起,真是让人难以相信的味道。   吃了一堆番薯条后,再要上一份番薯粉,香浓的骨头汤,柔滑的粉条,骨头汤上还飘着许多肉沫,混上一两勺香葱,这味道 ,别提多刺激味蕾,马小六恨不得将整碗汤也全部喝下,一丁点肉沫也不肯放过,事实上,他们把汤都喝完了。   有些大胃王,甚至叫了两三碗,给他们煮粉的伙夫警告道:“要是吃不完浪费,可是不准走的,会被拉去山上干活。”   “吃多少就要多少,不准多拿,只能在这吃。”   “带回去给家人?不行,你让你家人过来吃吧。”   马小六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和他一样怀着鬼胎的也不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一眼就能识破同样心思的,他已经瞥见好几个哥们揣了干粉条、蒸番薯什么的藏在宽大的衣袖中,也怪新阳城的人不注意,路边堆满了吃的,他们拿一点又怎么样。   反正不都是免费给他们试吃的。   马小六没有采取行动,因为他听说,住在新阳城的人,每天可以随意吃这些东西……有一种更便捷的法子,何苦再用另一种。   那边守在一旁观看巡逻的劳改小队队长苏刚,他原本是秦海珠手底下的一个爪牙,现在已经改过自新,段将军安排他们来监管试吃大会秩序,他们一定严格执行,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偷小摸之人,   “你衣袖里藏的是什么?”苏刚逮到了一个偷窃之人。   “你都吃这么多了,还连吃带拿?”   苏刚从那人身上搜出来了好几个番薯,还有这人乘乱从人群里偷走的钱袋,“拖走,拉到山上干活去。”   “谢谢军爷。”丢失钱袋的失主感恩戴德,试吃大会上鱼龙混杂,除了阳城周边村落的村民,还有旧阳城的居民,这些居民要比村民衣裳靓丽许多,有些还带着钱袋,这就不免被有心人盯上。   苏刚搔搔头:其实我不是军爷,我只是一个劳改犯头头,不过……被人感谢的感觉真好。   苏刚神色凛然,眼神更加犀利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捣乱之人。   马小六拍拍胸脯,幸好我还没有开始行动。   他跟着队伍吃饱喝足后,回了家就策划搬迁来新阳城的事宜,清水村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然而实际愿意搬走的就不多了,更多的人不愿意搬离村落,老辈们安土重迁,这是他们祖辈生活的地方,怎么能为了一点小恩小惠就离开祖宗的地方,马小六他二爷是守旧派重要的一员。   马小六知道他二爷不愿意搬走后,心里更想搬去新阳城,只要去了新阳城,还有谁能管得到他?   张丽花哭哭啼啼:“小六,我们别去什么新阳城,我们和二爷好好待在清水村不行么?”   马小六打了她一巴掌:“老子要去新阳城吃香喝辣,你要待在这破村落,你一个人待着吧!”   张丽花眼泪鼻涕落下,模样更是难看,马小六一阵恶心,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张丽花无奈,只好也跟着他去了新阳城。   张丽花心中惶恐极了,去了新阳城,没了马二爷在,她受了罪还能找谁告状,她的未来,要怎么办?   马小六夫妻住进了新阳城提供给他们的木楼,每天领着发放的粮食过活,马小六故态复萌,在新阳城里结识了一伙不三不四好吃懒做的人,整天聚在一起赌博,赌什么?赌他们领到的粮食,赌赢了拿着粮食去阳城售卖,赚点钱喝小酒。   这小日子过得比以前快活多了,还没人管他,赌输了就打张丽花出气,张丽花无处伸冤,只能每天哭叫无门,马二爷不在这,她就是被马小六打死了,也没人管她。   十天后,马小六被抓,刘东带着一伙人将马小六的同伙全都抓了起来。   被一群北边大汉围着,马小六颤颤巍巍:“你们想干什么?”   “将军说了,我们新阳城不养好吃懒做的人。”   “之前不是说好的吗?只要住进了新阳城,我们就能有免费粮食吃。”   刘东掏掏耳朵:“前提是你要干活,我们可不养无用之人,把这一群人带走,押上山锄地去。”   和之前那群有罪的两百名劳改犯不同,马小六这伙人可是好吃懒做的油滑之人,他们虽然被抓上了山,但是仗着刘东不敢打他们,在地上撒泼耍赖,就是不干活。   “将军,你看这要怎么办?”   段枢白立在一旁,扫视地上癞皮狗一样的马小六,冷笑一声,这人的名声他听说过,好吃懒做赌博喝酒还打妻子,“真不愿干活?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们不是官兵吗?你还是个将军!你们要是敢打我,那就是欺压百姓,我要告你们。”   段枢白抱胸点头:“放心,我不打你,但是有你的苦头吃。”   段枢白派人在山上守着马小六一伙人,守卫围着他们,没有干完活不准下山。   “好啊,有本事你们就一直守着我,我就是不干,我要是去锄地,我就是龟孙子。”   马小六一伙人和守卫僵持着。   僵持到了夜晚,他们依旧没有干一丁点活。 第28章 魔窟   夕阳西沉, 天色一瞬间暗淡了下来,四野升起炊烟袅袅, 一队士兵带着热乎的饭菜上山接班。   段将军承诺过, 来到新阳城绝对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这句话他不会食言。于是, 马小六这伙人的饭菜也预备着。   马小六吃着手中的烤番薯, 瞧了瞧天色, 在心里得意道:“马上要天黑了, 有本事继续守着我们啊。”   换了一队新的士兵守着他们,十来个人,也是一个个北边的大汉,看着真心威猛, 但是这时的马小六不怕了,这些人又不敢打他,也不敢饿他肚子, 他怕什么?   马小六有恃无恐地坐在地上。   月亮爬上树梢,马小六打了个哈欠,他困顿极了, 闭着眼睛正想眯一下,当他合上双眼后,眼皮子越来越重,似是要沉入梦乡……   一盏茶时间过去, 马小六被人从身后推醒。   “喝!”   马小六打了个激灵, 张大了口喘粗气, 刚入睡的时候被人吓醒,这种感觉最不好受,整个人活像是被重新拼起来的一样魂不附体,他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破口大骂道:“干嘛?还不准老子睡觉啊?”   他身边有个同样被惊醒的伙伴朱及吱声道:“就是,有本事你们守一夜,我们可不怕睡外面。”   “你们守到明天也没用!老子就是不干活。”   这群人骂骂咧咧。   守着他们的士兵们眉毛都不抬一下,字正腔圆道:“将军说了,没干完活不准休息。“   马小六:“什么意思?”   “没干完活不准休息。”   马小六抓起手底下的一把土,泄愤似地揉搓:“原来还有这个等着我们啊,你们守着我们不睡觉,你们自己也睡不了,看谁熬得下去!”   士兵站得笔直,不理他们。   马小六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苦撑着,他旁边的朱及同样打了个哈欠,要是之前没睡还好,睡了一段时间被叫醒,比先前更加困倦难熬。   山上的风很凉,夜里的天空空洞洞的像个深渊,看得人害怕,山上一片寂静。   守着他们的士兵又换了一轮。   “喝!”马小六惊醒,倒吸一口凉气,他被人一捧凉水浇到了脸上,一个晚上来来回回醒了八-九次,如今的他嘴唇发白,连骂都没力气骂。   这群士兵忒恶毒,他们要睡觉,绝对不制止,每次都等他们入睡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抬起魔鬼的手将他们弄醒,把他们当做大猫爪子下面的老鼠来玩弄。   马小六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仿佛全身的重量都跑到了脑袋上面,眼睛疲惫不堪,眼前的东西都不看清,耳朵里嗡嗡嗡的一阵鸣叫。   晨光熹微,灰蓝色的暗光笼罩了整座大山,山下面,段将军已经带人出来点兵训练。   马小六隐约看见一伙士兵从山脚下跑过。   他看了看自己的同伴,有些耐不住的,已经拿起锄头在田里干活,一晚上没睡,还被吓醒无数次,整个人活像老了十几岁一般,手软无力,锄头也扛不动,一锄头下去,软绵绵的锄在地上,“干活不合格也不准休息!”   “这块地重新翻。”   这群守着他们的士兵,和地狱里来的使者一样。   他们好想闭着眼睛一睡不起。   士兵们换了不知几次班,而他们还是没有合眼睡过一刻钟。   熬得越久越难受,马小六屈服了,扛起锄头清理自己的三分地,废了不知道多少工夫,马小六干完了活,整个人瘫软的地上,得到可以休息的指令后,一闭眼倒头就睡,他睡迷糊之前想到,等他醒来,他一定要拼命逃离这个鬼地方。   给再多吃的他也不来了。   睡成死猪的马小六被人抬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新阳城刚刚规划出来的几栋木楼,名叫军训营,专门用来调-教他们这群好吃懒做不服管教的人。   每天清早卯时起来,一群人在教官的看守下绕着新阳城跑五里路,吃完早饭后,上山去田里干活,中午吃完午饭后可以睡一会儿午觉,下午在太阳下面站半个时辰军姿,站完后没有得到惩罚的人就可以去山上干活,有惩罚的就要留在军训营里接受惩罚,惩罚包括仰卧起坐、蛙跳和俯卧撑。   惩罚来自什么?   跑步没跑完,罚!   内务不干净,罚!   衣裳不整齐,罚!   如果抵死不接受惩罚,那就不准睡觉,其中有个哥们,和兵哥们硬抗,三天三天不睡觉,最后直接晕倒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爽爽快快睡了一个好觉,不过,不要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尾,这个硬脾气的哥们最后被关进了山上一栋密不透光的小木楼,绑手绑脚,在这里,他可以睡个天昏地暗,木楼不分昼夜,白天夜晚都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兵哥们也不饿着他,绑他的前面,放着一个碗,碗里装了一天的粮食,他手脚不能动,却能像狗吃东西一样匍匐着直接用嘴巴去咬。   反正不会饿着他。   昏天黑地,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理他,看不见一点光芒,黑黢黢方圆之地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哥们被关进去不到两天,就精神奔溃求兵哥们放他出去。   这个硬铮铮屈服的铁哥们名叫谢勇。   回到军训营的谢勇从此后换了一个人,每天老老实实干活完成任务,再也不敢整其他的幺蛾子,黑天黑地只有一个人的孤独可怕感会把人熬得发疯。   马小六他们这伙人成为了军训营中的先驱者,他们觉得能设置出这个地方的段将军简直丧心病狂,听说这些规定全都是他亲自定下来的,最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不是下地干活,也不是俯卧撑蛙跳,而是整理内务!!   是啊!整理内务,这到底是什么鬼条例?   被子必须叠的方方正正,有一丁点褶皱就不合格;枕头必须朝向一个方向,有一丁点歪就不合格。鞋子必须摆成一条直线,地板不能有丝毫灰尘,墙壁每天都要擦洗一遍……   在这种丧心病狂的要求下,马小六有一段时间神经衰弱地看见一块黑点就忍不住去擦拭,吃个饭都要把粮食排成一条直线……   他和朱及睡同一个上下床,两人共对一个木窗,木窗外的遥远处,是他们曾经自由奔放偷鸡摸狗的村落,而如今,他们只能被禁锢在军训营,悲伤且痛苦地流下木窗泪。   他们到底是造什么孽啊,为了一点吃的,就掉进了这样的魔窟!   新阳城的段枢白将军,是个大魔头!   朱及的媳妇儿唐小艳受不了自己丈夫受苦,跑到张丽花那,哭诉道:“丽花,你和我一起去求求段将军,让他把小六和阿及从军训营里放出来吧!”   张丽花摇摇头:“我不去。”   她现在日子过得好着呢,在新阳城,只要愿意干活,就能有吃有穿有住还不用被丈夫打,就算她被马小六抛弃了,她留在新阳城也活得下去,而且兵哥们跟她说了,小六再敢打她,就和他们说,他们帮她管丈夫,这群军爷,可比马小六那个偏心的二爷好多了。   她就应该早点来新阳城!   张丽花面带笑容地抱着篮子去广场那边晒番薯干。她得以吃饱肚子,昨天还吃了一顿野猪肉,和以前面黄肌瘦的她相比,张丽花如今气色红润多了。   萧玉和听闻了这群耍赖泼皮的遭遇,又觉得大快人心又觉得好笑,他笑倒在段枢白的怀里,双手环住段枢白的脖颈道:“你怎么会想出那种法子来折磨人,而且你好意思吗?自己邋里邋遢的还要求别人整理内务……”   萧玉和想起刚到新阳城进木楼时的见到的场面,更是笑得肚子都要疼了,据说叠被子、摆物品的要求全是段枢白亲自定下来的,所以说——果然是邋遢的人最懂邋遢的人最深恶痛疾的事情吗?   段枢白抱稳萧玉和,轻轻地瞥了一眼对方眉眼带笑的眸子,拿起酒囊仰头喝下一口酒,好吧,他其实不好跟萧玉和解释,当初他刚入伍那会可是新兵连的优秀标兵呢,整理内务没有人比他更优秀,别人的被子不合格被丢下楼扔厕所,而他的豆腐块被子永远都是模范样板。   从小到大作为一个会审时度势的学霸霸,段枢白虽然内心颇为叛逆,但他人不傻,面对不喜欢的规则,绝对不会像二愣子似的和规则硬碰硬,他的叛逆是那种暗搓搓学会规则、适应规则,利用规则为所欲为的人。   咳,当年成为标兵后,直接混上了检查员助手,协助督查内务……   段枢白咽下口中的酒,淡淡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29章 完成   萧玉和挪动臀部, 让自己在对方大腿上坐的更舒服,“你会不会说话啊, 哪有说自己是恶人的。”   “那你说我是什么?”段枢白凑近了他, 笑着问道。   两人挨得很近, 段枢白身上含着淡淡酒意的呼吸直喷在他脸上, 萧玉和仰头看他, 对方的唇上还带着酒水的润泽, 他倾过身体在那嘴唇上啄了一下, 浅浅的酒味在唇舌中蔓延开来,带着对方独有的气味,萧玉和笑骂道:“你就是个大混蛋。”   “是,我这个大混蛋运气好, 娶了一个善良的小医仙。”段枢白抱紧怀中人,拖着他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有过肌肤之亲后, 两人之间的亲密行为更是水到渠成。   萧玉和性子娇气,又爱粘人,以前没说开的时候, 就会在晚上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现在更是了不得,白天里也爱往他怀里滚,眨巴眨巴泛水的狐狸眼看他, 说是一只小狐狸, 其实更像一只撒娇的猫咪。   “听说你早上给人治病了?”   萧玉和点点头, “在街边看到一个晕倒的大婶,我给她把脉开了药……不是什么大病,我能治。”   萧玉和提起早上治病的事,嘴角边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段枢白心中一动,问道:“你喜欢给人治病吗?”   “我,我不知道。”萧玉和犹犹豫豫了片刻,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小时候太奶奶生病,陛下恩赐陈太医来家中替太奶奶治病,陈太医见我对歧黄之术颇感兴趣,送了我好几本医书,我闲来无事便翻翻,学到了一些医术,陈太医说我在学医方面很有天赋,还把自己行医的手札借给我看……不过我娘不爱我学这种东西,我一个侯府公子也没什么机会给人看病。”   段枢白沉吟片刻,提议道:“你若是喜欢给人看病,不如在新阳城里开一家医馆,白天给居民们问诊开药。”   萧玉和眼神发光,惊讶道:“可,可以吗?”   “你准我去?”   段枢白摸摸他的头,温柔道:“喜欢就去做,夫君无条件支持你。”   “开个医馆,白天去给居民问诊,一天一两个时辰便可,别太累着自己,我会心疼的。”   “嗯嗯嗯。”   “幸好如今阳城人员也不多,估计也累不到你,可别像上次一样,给别人治好了,自己却病了。”   “嗯嗯嗯。”   萧玉和兴奋地不能自已,在段枢白怀里面扭来扭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强烈的喜悦感像烟花一样在胸膛里炸开,过了好一会,萧玉和才平静了些许,抱着段枢白的脖子,欢喜道:“谢谢夫君。”   段枢白硬生生被他扭出了一身火气,香香的娇少爷就像是引诱野兽犯罪的诱饵,软而挺翘的双瓣在他大腿根处揉搓,搅得他燥热不堪,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娇少爷前溃不成军,整个人和个毛头小子一样渴望爱人的身体。   萧玉和的身子,仿佛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一旦尝了,就戒不掉。   他沙哑着嗓音,搂着萧玉和的腰,在他腰窝上掐了一把,“别乱动。”   萧玉和感受到身后戳着他的物件,那东西昨晚上还曾深入过他的身体,弄得他欲生欲死,就是到现在,自己的那处还依稀记得它存在的感觉。   带着粗茧的手撩开下摆,缓缓探了进去,那只手的行动越发嚣张,和进了自家后花园一样,萧玉和急了:“不行,昨晚才弄过,我受不住了……”   “乖,我只用手,你也帮我弄弄。”   “……你手,出去……别弄那。”   娇柔的小地方,被那双擅长玩枪的大手欺负了个遍。   新阳城的人数日益增长,有像马小六那样心术不正蹭吃蹭喝的村民,也有焦成军那样勤恳的农民,他们种了段枢白免费送的玉米土豆等粮食,或多或少在村里受到了眼热和排挤。焦成军一家就在焦家村待不下去了,自从他们种的土豆番薯获得巨大丰收,周围村民都用异样的眼神来看他们,以前笑话他们家傻的,现在尖酸刻薄讽刺他们家自私,知道这种粮食产量高的吓人还不愿告诉他们。   明面上对他们谄媚,背地里说起酸话一套一套的,焦成军想起在新阳城里见到的一切,咬咬牙,决定举家搬迁入新阳城,他的三儿子焦清,还加入了段将军的队伍。   除了阳城周边的村民,原本旧阳城里吃不起饭的穷苦老弱病残也搬进了新阳城,三十几个乞讨的老人和无父无母的孤儿,段枢白让这些半大的孩子和老人组成小家庭住在新阳城,给他们提供了基础的住房以及粗布衣服和粮食,平日里让他们在新阳城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去食堂帮忙洗菜烧火,或者晒东西,赶鸭子放牛放羊之类的。   新阳城的人员蹭蹭蹭的一下子从七百多人涨到了两千人,段枢白的军队里也新增了一百多人,多加了一个分队,经过层层选拔后,梁雷威望高,本事强,成了了第五小队的队长。   人员一下子翻了个番,新阳城的建房以及修路事业又增加了许多任务,幸好这些大伙都已经有了经验,分工明确,有秩序有条理,基本没有出乱子,新来居民已经被好好的安置下来。   居民到了两千人,段枢白计划要修建商铺了,卖布料、糕点、酱料等等的铺子都要有,段枢白暗中派人去阳城那些经营不善、被竞争者打压、临近破产的商户家中劝说他们搬来新阳城开店,新阳城会给予他们许多帮助。   糕点店、裁缝铺子等等商铺一间间地在新阳城里开张,新阳城里每开一间店铺,段枢白还能获得建城系统的奖励,有各种的糕点方子、制布工艺等等秘方奖励,段枢白全都收集在系统空间里,没来得及整理,也不当一回事。   有些食谱方子,段枢白乱七八糟把他们打包在一起,随意扔在书房里,萧玉和偶然见了,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学着做一些。   稻谷番薯等收获处理完毕,又接连收了几百亩玉米和土豆,秋天就是收获的季节,把种下来的粮食果蔬全都抢收完毕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播种,新阳城的居民越来越多,新阳城周边土地的扩张也在不断加快,在大伙的众志成城下,在原本田地基础上,又多加了四百亩田地。   又一户人家搬入新阳城,新阳城的居民超过了两千五百人。   【恭喜完成城市建设任务五:城市居民达到两千五百人】   【获得奖励:小城三年风调雨顺、二层砖瓦房建筑设计图、砖窑厂设计图、水泥制作配方、水泥路建设图、自行车制作图,炼铁工艺纲要……】   【城市建设任务六:城市居民达到一万二千人。】   【城市交通支线任务:完成公共基础交通建设。】   段枢白查看了一下小城建设任务五的奖励,奖励里没有太多实物奖品,却已经是天大的好处,“小城三年风调雨顺”意思是这三年内新阳城地界里不会出现任何自然灾害,他们努力开荒种了那么多的粮食也就不用胆战心惊害怕颗粒无收。   有了这个保证,段枢白能够发动新阳城的居民们耕种更多的田地,囤积更多的粮食。   城市交通支线任务?完成公共基础交通建设?   这个任务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任务要求,但根据这个建城系统的尿性,再加上城市建设任务五的奖励来推断,应该是要他在城里修满平整的水泥路,并且让居民们骑自行车出行???   段枢白对着手中的自行车设计图纸,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用不了多久,古代版的共享小黄车就要称霸新阳城。   段枢白马上号召人员工匠来开会,制定往后的发展纲要,建设砖窑厂和打铁厂、兴修水泥路,研制自行车等等,他属下的部将们虽然对他提出来的东西存在疑问,段枢白借说是自己意外得来的,将士们只以为是背后遇上了工艺高人帮助,才得以制作这些东西。   刚来阳州那会不是听说将军在宣州买粮的时候遇上了一位海外来的人士,不仅卖给了他们高产的作物,还带来了这些新鲜玩意。   各种言论在新阳城里流传,但都没人对段枢白的决定有异议。   这就要感叹强权社会的好处,段枢白作为新阳城的领头人,新阳城的居民们心里面门儿清,段将军如今就是新阳城乃至整个阳州的“皇帝”,他制定的规则就是金科玉律。浩大的江水一拦,京城的那位皇帝小儿管不到他们阳州这边来,作为南蛮之地,阳州人对这个岌岌可危的朝廷也没几个推崇信服的。   更何况,看清目前局势的人心知肚明,这个天下,迟早要乱起来。   “能想出这个自行车的人是谁?这也太精巧了吧!”   “水泥铺成的平整路面?” 第30章 出行   不要小看古代人的智慧, 没有铁钉,他们能想出精巧的卯榫结构, 某些机关之术更是叫人叹为观止, 几位工匠拿着自行车图纸, 不过七天时间, 就造出来了一个相仿的铁木结构混合粗糙自行车。   人骑上去, 两个轮子嘎吱嘎吱前行。   段枢白手下的行动力很强, 他说要建砖窑厂, 水泥厂,打铁厂……一个个的全都修建了起来,修路小队的队长带着人在原本新阳城的碎石道路上铺设水泥,整成平滑灰白色的水泥路面。   率先学会骑两个轮子小破车的青年将士们骑着自行车在刚修的水泥路的畅行, “你别往那边骑,那边刚修好的路还没干!!!”   “砰!”一个体重较为魁梧的士兵刚骑上去没多久,他身下的自行车垮了。   栏杆、轮子在水泥路上四散开来。   “哈哈哈哈!!!”   周围人一阵哄笑。   “我辛辛苦苦拼好的车子!!!”工匠对着一滩自行车碎尸欲哭无泪。   坐跨车子的士兵嫌弃他:“一定是你的手艺不好, 你看别人的车怎么就好好的,就你的车,一坐上去就塌, 太没用了。”   “明明是你太敦实,把我的车给压坏了!”   “就是你的车不行……”   “是你太重!”   士兵:“你敢让将军坐上去试试吗?”   工匠:“……”   刚从另一辆车下来身高鹤立鸡群的段枢白:“……???”   和水泥路相比,自行车这玩意算不上多么实在的东西,这东西只能让人走路轻松一些, 新阳城有牛车马车驴车运送东西和人, 加个自行车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而且这种两个轮子的小破车还贼挑地方,只能在平整的水泥路面骑,泥巴路上根本骑不了。   但是这东西倒是方便了新阳城的巡逻队,骑着车子在街边巡逻以及换班,要比平常有效率许多,通往山上稻田的路段枢白也让人同步兴修水泥路,做了二十几辆自行车供居民使用,让他们独自上山查看稻田情况的时候方便一点,其他情况下,还是使用牛马车。   往常集体干活上山,都有统一的牲畜车子接送。   换上水泥路后,牲畜拉货物时要省力不少。   自行车刚做出来,新阳城里不少人图个新鲜,一蜂窝的抢着来坐,在地上摔几回,学会骑车后,兴趣便稍减了。   段枢白对自行车没多大兴趣,照他看来,骑着这种两个轮子的脚踏车还不如骑马来的畅快。   作为新阳城的主人,他家的院子里摆了一辆最好的自行车,段枢白问萧玉和:“你想要骑上去试试吗?”   萧玉和正在给莲塘里养的鱼喂食,水里红色的锦鲤点点,他闻言回过头来嫌弃道:“姿势那么丑,我才不骑。”   金贵的小少爷哪里愿意叉开腿骑上双脚踩蹬的车。   段枢白哧得一声笑出来,瞧瞧他家玉和衣摆层叠复杂,佩环玉石满身的模样,在脑海里想象他骑自行车的样子,真是难以想象。   太喜感了。   “这车子就留给秋然玩吧。”   段枢白走到萧玉和身后,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肢,微弯着腰,下巴贴对方的耳尖上摩挲。他们两人站在莲塘边,塘里的莲花全都开了,青色的田田叶子含着露珠,粉嫩的莲瓣在日光下亭亭开放,花叶之间还夹杂着些许莲台,盛开的青莲让段枢白想起萧玉和手腕上的印记,他忍不住拿起对方的左手,在那印记上亲了一下。   萧玉和耳尖发红,“你干什么呀?”   萧玉和真是怕了对方在房事上的混不吝作风,自从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白日里也就算了,有次还让秋然守在外面,自己在厨房做菜的时候就对着他上下其手,仗着自己体力好,将他抱去了二楼房间,在楼梯上狠狠地欺负了他一顿……   段枢白迷恋他的身体,萧玉和虽然欢喜和满足,但是太过分的他真的吃不消。   “没干什么。”段枢白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和害怕,贴在他的耳垂边安抚他道:“别怕,不欺负你。”   看着对方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的模样,段枢白在心中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他心下决定禁欲一段时间,冲淡心间那蚀骨**的滋味,让萧玉和好好休息一阵。   “你若是不喜欢——”   萧玉和打断他:“不是不喜欢,你别太过分。”   段枢白勾着嘴角点头道:“嗯,以后我一定天天把克制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萧玉和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段枢白低笑地抱着他耳鬓厮磨,两个相爱的人待在一起,不一定要做那档子事,哪怕只是抱在一起,也觉得无比喜悦和餍足。   段枢白抬手一指远山,“看见那边那座山没有?”   萧玉和顺着他手指地方向看去,湛蓝色的天空充作背景,天际云雾缭绕,远山一层叠着一层,每一座山的轮廓都仿佛裹着一层水雾做成的白色外衣,“哪啊?那么多山,你说哪一个?”   段枢白笑了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再看远一点,就是最高的那座,我和你说,那座山上有个地方,是最适合看日出的地方,太阳出来,吹散云雾,霞光照亮整个天地,站在那里,好像自己也融进了绚丽的红日里。玉和,我教你骑马好不好,哪天我们一起骑马去那座山上看日出。”   萧玉和咬着下唇,他被对方描述的场景吸引,但是……“我不想学骑马。”   “为什么?”   “我害怕,我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个人从马上摔下来,马蹄子踩断了他的腿。”   想起那人惨叫痛哭的模样,萧玉和如今还心有余悸。   段枢白抱紧了他,安慰的摸摸他的头,“别怕,夫君在,不会让马儿摔了你。”   “可我还是不敢,马背太高了。”   “这样吧,我以后带着你共骑一匹马好不好,黑羽你见过的,它绝不会摔了我和你,夫君也会把你护在怀里,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嗯。”   萧玉和笑着点点头,侧过脸来依在他怀里。   段枢白环抱着他,两人站在莲塘边一边喂鱼,一边卿卿我我的说话,路过的人简直没眼看,他们家的秋然最识时务,跑出去洗衣服都是偷偷摸摸从后面溜出去。   说了一会儿话,段枢白颇为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萧玉和回首摸着他的脸笑道:“你怎么了?这几天精神缺缺的。”   段枢白头疼地郁闷道:“太累了。”   “累?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的段大将军还会累。”   段枢白苦笑一声:“繁杂的事情太多。”   新阳城的人数从七百人跃升到两千多人,新增加的事物不是一星半点,以前的七百人,四百人是他军队里的人,两百多名劳改人员,这些人全都直接听从他的命令,统一管理,基本没有差错。如此这般说来,当初新阳城的实际居民其实才一百多人。   而现在两千人,多了十几倍的人口,有农户也有商户,很多之前忽略了的事情就要提上议程,新阳城的户籍制度要怎么弄,每户人家如何交税,田地如何划分,城市建设如何规划……等等杂七杂八的事情急需懂内务的人前来管理。   各类厂子需要建设,养殖场那边也要扩张,日常巡逻排班,人手安排严重不足,秩序出现紊乱。   还有出现纠纷事情要如何处理,几百户人家,每天摩擦不断,就不说没闹到段枢白那里去的,闹到他那里的真的要轰炸了他的脑袋。   他手下带的一群兵,普遍大字不识,行军打仗还好,处理这些城市事物就捉襟见肘。   如今的新阳城最缺的不是粮食,而是人才!   他需要人。   “你让我抱抱。”段枢白将头埋在萧玉和的肩颈,闭着眼睛嗅着他的体香出神,萧玉和侧过脸,抬手抚摸他的头发,如同给大狗狗梳毛一般。   “有了!”段枢白睁大眼睛,鼻尖靠在萧玉和颈侧猛吸一口气,“玉和,明天我带你去宣州玩怎么样?”   萧玉和诧异:“去宣州?”   段枢白眨了眨眼睛,“去宣州,去不去?”   “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宣州?”   段枢白勾起嘴角,他要去宣州挖!墙!脚!“宣州可是著名景色优美的繁华之地,上次夫君带你匆匆而过没有好好玩赏一番,这次补偿给你。”   “你不是很久没有逛商铺了吗?夫君带你好好逛逛。”   萧玉和不信,“你就哄我吧,说说,快说说,到底去干嘛?”   “跟夫君去了就知道,去不去?嗯?”   “去去去,还和我卖关子。”   第二天,段枢白起早带着人马坐船去宣州,大张旗鼓唯独只瞒住了一个人。   张长乐被困在新阳城的事物中,他觉得今天事物格外忙碌,有说不清的公务要处理。   “将军呢?怎么一个个的都找我啊?”   有人答道:“将军今早带人去宣州,说是四五天后回来,新阳城里所有的事物都由张副将代为处理。”   张长乐手中的笔杆子断了。 第31章 挑选   船只漂泊在滚滚东流的江水之中一路逆行向西, 秋风吹得江水掀起片片波涛,轻浪击打在船板上使得船身摇摇。   日光微淡, 照在甲板上的士兵身上熏起阵阵暖意, 江水中粼粼的波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萧玉和斜倚在美人榻上, 船舱里光线较暗, 只有两三点阳光照射进来, 淡淡的光影铺在他身上, 将他的身影勾勒地更加有韵味。   和初来那会正襟危坐在木椅上不同, 矜贵的小少爷软卧在美人榻上,身体微微蜷缩,手掌自然的撑起下巴,腰部凹陷, 臀部翘起,贴身的衣物将他有致的线条表露地一览无余,足以勾起人心中无限遐思。   萧玉和垂着眼眸, 双眉蹙起,别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若是在亲热时见到他这副形貌,段枢白铁定要激动地再次大战三百回合, 然而此时见他这样,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段枢白在榻上坐下,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轻轻道:“还难受吗?”   萧玉和紧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难受, 不仅头晕, 而且肚子里还翻江倒海。”   “我早上不该吃蛋羹的,现在那股子腥味还没化开。”   段枢白半抱起他,让他躺在自己怀里,抚摸他的背:“想吐吗?或许吐出来会好受一点。”   “吐不出来,你把我放低一点,让我偏着头,不睁开眼睛趴着就会好受一点。”   段枢白帮他调整姿势,让他趴在自己大腿上,“现在好受了吗?”   眉心抵在对方大腿上,仿佛有东西在轻轻按压,萧玉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好受多了,不过你要小心,我可能会吐在你身上。”   “没事,你舒服就好。”段枢白托起萧玉和的左手,在他的虎口附近按压。   “你不去游水吗?”   “不去,陪你,你难受成这样,我哪里放得下心走开。”   “刚来那会子你怎么就放得下心?”   “你啊,又跟我算旧账了是不?刚来那会,萧公子可对我不假辞色,笑都不笑一下,我还以为娶了个冰块人。”   “我是冰块人,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大猪蹄子。”   “好了好了,咱们不提这些旧事。”   ……   陪着萧玉和说了会儿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久久不见回声后,段枢白低头发现他已经睡熟了,低声一笑,段枢白调整怀中人的位置,把正面向下趴着的小狐狸扭转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船抛锚停泊在岸上,段枢白没有叫醒萧玉和,打横抱着他下船坐上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嗒嗒前行,他们已经抵达宣州地界,马上就要进入宣州最繁华的城市——建兴。   萧玉和在马车上悠悠醒来,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四周,纳闷道:“已经下船啦?”   “嗯。”   萧玉和挣脱对方的怀抱,在一旁坐下,干巴巴道:“你一直抱着我?”   段枢白点点头。   “下船的时候也是?”   段枢白挑眉:“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下船的。”   萧玉和想起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样抱下了船,瞬间面红耳赤,就连耳垂都变成了小红豆,他抱怨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怎么能直接就……就把我抱下来。”   萧玉和都快把自己羞成一株火红的小辣椒。   段枢白莞尔:“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郎,我抱你下船怎么了?“   萧玉和羞的无地自容,舌头都快打结:“你把我抱下来,人家还以为我们在船舱里做了什么……”   一想到这一点,娇少爷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段枢白闻言没忍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小辣椒气的爆炸,弓起手肘撞向对方的小腹,“你还笑!”   萧玉和横眉竖目怒批道:“没脸没皮!”   说完后他惶惶恐恐:“我还要不要做人了,你怎么能这样啊。”   段枢白都要被他的逻辑逗笑了,他一欠身,把萧玉和挤在角落里,戳着他的眉心打趣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要夫君在船舱里对你做什么?玉和,你怎么这么会想。”   “我的将士们个个都耿直的很,你不说,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些啊。”   萧玉和用怨怼的眼神看他:“还不都怪你,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段枢白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玉和,你这话不要说得我好像真在船舱里对你做了什么似的。”   没做就是没做,有必要那么心虚吗?   萧玉和脱口而出:“你难道没做吗?”   段枢白目瞪口呆:“我做了什么?”   一瞬间混淆了梦境和现实的萧玉和刷白了脸,他捂着嘴摇头道:“我口误,说错话了。”   段枢白瞧见他羞愤欲死的表情,福至心灵地明白了整个过程,原来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家的玉和想了什么,明白了一切的段枢白嘴角挂着笑容,把人按在角落里逼问道:“‘我’刚刚在船舱里做了什么?”   鸵鸟萧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什么话都没说。”   “我还在睡觉,你不要打扰我。”   鸵鸟三连完毕。   段枢白见他都恨不得往地里钻了,见势收回了笑容,伸过手去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人抱紧怀里,萧玉和挣扎不已,段枢白长臂箍着他不许乱动,挣扎间萧玉和的衣裳乱了,段枢白去给他整理,触手间一股濡湿出现在对方衣摆。   段枢白哑然:“玉和,你……”   萧玉和脑子里嗡嗡嗡一瞬间空白,羞愤欲绝的他破罐子破摔,将自己扎进段枢白怀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幻觉他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段枢白失笑,萧玉和都羞成这样的了,为了不让他难堪,段枢白决定还是将这事揭过不提。   “乖,玉和,你再睡半个时辰就到了。”   马车度过城门,在建兴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门口停下,萧玉和不愿意下马车,段枢白只好拦腰抱着人下车,跟着的士兵们眼观鼻鼻观心,全然相信他们家夫人从阳州一路睡到了宣州。   在客栈里沐浴换了衣服,萧玉和这才扭扭捏捏跟着段枢白下楼去逛街。   段枢白搂着萧玉和走在街上,后面跟着四个士兵和秋然,段枢白昂扬着头大步向前,萧玉和半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这画面在旁人眼中看来,无异于英俊的夫君在一旁呵护着,漂亮的夫郎羞涩着不敢抬头看人。   路过的人在心中想到:这一对一定是刚刚新婚的恩爱夫夫。   他们逛到了一家玉器店。   萧玉和在柜台前选玉石,看见一水水自己喜欢的玉,他的兴致由低到高,拿起一块羊脂白玉,手中的玉温润滋泽,几乎瞧不出杂质,他欢喜道:“我要用它做两个玉扣子。”   掌柜地在一旁喜笑颜开,这一定是个大客户:“小夫郎真是好眼光!”   段枢白不懂玉,陪着他慢慢挑选。   “这些都要了。”   最后,萧玉和选了两块锦鲤花鸟形青玉玉佩,以及一块翡翠手镯,外加专门定制了些许玉石衣饰制品,买了一堆东西,萧玉和眉开眼笑,嘱咐道:“秋然,付钱。”   秋然出列点头:“是,公子。”   秋然正待从怀里拿出银票,段枢白阻止了他,往身后递了个眼神,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瘦高个朱波钦点头,向掌柜支付了钱财。   就一会儿,上千两银子流水一样的逝去。   “走吧,去下一家店逛逛。”   又是一家玉器店,萧玉和在一堆玉器里挑挑拣拣,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这块青玉不够细致,那块白玉有瑕疵,“这个……还是算了吧,不买了。”   那掌柜气的吹胡子瞪眼,瞧着是个大客户,其实是个小气鬼。   段枢白也被萧玉和的突然小家子气弄得眉毛一挑一挑的,拍板道:“我夫郎摸过的,都包了。”   掌柜的笑得牙不见眼:“好勒!”   萧玉和脸上的表情僵了,焦急的他正待说什么,就被段枢白拉到一边拍了一下屁股:“方才还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小少爷,现在怎么小气吧啦成这样。”   萧玉和欲言又止。   段枢白摸摸他的头:“你家夫君虽然经常下地干活,但他可不是个穷苦人,想要什么夫君给你买,用不着掏自己的嫁妆钱。”   “我有很多钱。”   萧玉和这话不假,他母亲是富商之女,他们这一房,虽然没权没势但就一个优点——不差钱。   他从小就是钱堆起来的玉石满身小公子。   娘亲给他攒的嫁妆里,有好几个庄子,因萧玉和要远嫁阳州,他娘亲给全折合成银票让他揣着。   萧公子可是个大富豪。   段枢白轻点他的眉心,“自己留着,夫君给你花钱,不用省着。”   萧玉和笑了,握住段枢白的手,眨巴眼睛看他:“可是玉和想给夫君省钱。”   “玉和,你怎么这么招夫君喜欢呢。”   ……   两人欢欢喜喜地买了东西走在街上,萧玉和挑完了玉器和段枢白在路边的街道上一边吃糖炒栗子一边闲逛,段枢白随手剥了个糖炒栗子喂到自家夫郎嘴边。   “那边,人在那边。”   一队官兵从他们身边走过。   “把他抓起来,押去太守面前问罪。” 第32章 缘故   官兵的嚷嚷声在闹市中响起, 惊扰了无数过客,不愿意多事的脚步匆匆离开是非之地, 好事之客则停在一旁看热闹。   段枢白脚下步子一顿, 顺着来声处看去, 四个衣裳齐整的建兴守卫将一名清瘦俊朗的青年团团围住, 正待捉拿他前去太守跟前治罪。   那青年一身简单青衣, 嘴角依稀有胡渣, 手上提着一壶酒, 全身气度落拓风流至极,他被官兵围住,眼神里没有一丁点害怕,还优哉游哉喝了一口酒。   段枢白看清那青年的面容, 双眸登时一亮,萧玉和扯他的衣袖:“夫君,怎么了?”   萧玉和咽下口中的糖炒栗子, 他的好奇心不旺盛,对眼前的乱状并不在意,但他细心地注意到夫君好像被街边的事吸引住了。   “没事。”段枢白对着他安抚一笑, “我们过去看看。”   他来宣州挖墙脚,这铲子还没挖,墙角自动塌了?   段枢白认得那青年,那青年名叫符千席, 宣州落魄世家子弟出生, 他家道虽然中落, 但他才学过人,为人爽朗,善于结交朋友,在宣州一带极有名望。符千席曾受朋友鼓动前往京城投去国舅爷覃元门下,段枢白也曾是国舅爷门前的红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符千席在覃元门下待了十数日,意识到国舅爷并非可追随的明主,继而甩甩袖子回了宣州。   广交好友……段枢白满意地点点头。   他带着萧玉和走上前问道:“官差大人,请问这人所犯何事?”   领头押解的官差回头看他:“你是何人?”   符千席惊讶脱口:“段将军?”   显然符千席也是认得段枢白的,但他对段枢白可没有一点儿好印象,这个覃国舅门下的走狗,好大喜功,恣意妄为,以为自己手里拿了一杆枪,就能捅破天吗?遭受上位者厌弃是迟早的事,他被发配去阳州实属活该。   当初得知段枢白被派往阳州,符千席私下里嘲笑过他好几次。   但是现在想想……   符千席在心中暗道:这个狗屁莽夫还真走运。   段枢白原属覃国舅门下,然而不日前,覃国舅在岳阳被诛,余党被一网打尽,远在阳州的段枢白没有受到一点波及。   当年覃国舅平定金莲党叛乱,杀阉党,除奸臣,拥护小皇帝上位,立下无数功劳,封官拜侯,在朝廷里如日中天,简直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国舅爷皇帝太后一脉,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能拧成一根绳子作战,而当敌人除掉后,几方势力开始分崩瓦解。   皇帝和太后久居深宫,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什么?还是宦官。   宦官为什么能当权?因为他们是皇帝身边最贴心的人,鞍前马后,想皇帝之所想,急皇帝之所急,皇帝想要吃喝玩乐,就供着他吃喝玩乐,不会像臣子一般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些家国天下的烦心事,怎么能不讨他喜欢。对在深宫长大的皇子来说,身边贴心的小太监才是他们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最亲近的人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我能不满足他吗?   奸宦余孽左立安重新讨得幼帝和太后喜欢,和国舅势力的分歧也就越发严重,终于有一天,左立安设计诛杀了覃元。   覃元既死,天下十三州动荡,如今京城周边有军权的势力隐而不发。   领头人看了一眼段枢白,惊讶道:“原来是阳州太守大人。”   他指了指符千席:“这人设奸计私放流民入城,恶意搅乱城中秩序,我等要捉拿他去孙大人面前问罪。”   符千席斜了斜眼睛,毫不畏惧,他有恃无恐道:“太守大人乃是子民父母官,怎能将流民拒之城门外,我见几名憔悴老母亲,子女饿死途中,失子之痛,本就痛心彻骨,符某不忍其再受饥劳之罪,特意放其入城。”   “若是大量流民涌入建兴,你要建兴的老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符千席和领头官差当众吵了起来,符千席是个文人,引经据典堵得人哑口无言,普通官差哪里吵得过他,但这领头人一根筋,好说歹说愣是说不动他。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尤其是旁边这个看好戏的呆鹅大头兵,符千席瞪了一眼段枢白,听了他这么一席掏心掏肺为民请愿的诛心话,作为一个正直冲动的忠诚武官,早就应该出声助他为正义呐喊!!!   结果矗在那搂着美人和个傻鹅一样!   白瞎了他在街边说那么多话。   麻木不仁,蛇鼠一窝,果然是覃国舅一脉的,就是没出息。   段枢白搂着自家夫郎,两人静静地将好戏看完,期间他还喂了萧玉和好几个糖炒栗子,萧玉和也反喂了他好几个,两人吃栗子看戏不亦乐乎。   台上的戏唱罢,段枢白和领头人说道:“我来宣州还没拜访过孙太守大人,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段枢白让人把刚买的丝绸玉器送回客栈,自己和萧玉和跟着一群人前往太守府。   孙智心得闻段枢白来了,特意出府来接见,他笑得一脸热情:“段大人好久不见。”   “见过孙大人。”   两人哥俩好的寒暄了几句,段枢白刚去阳州赴任那会子,曾在孙智心家中待过,两人臭味相投,都爱喝酒,混成了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老哥们孙大人,在他临走时还特意派遣几艘大船送他们一路渡江。   孙智心五官长得和弥勒佛一样,大腹便便,眼角嘴边常带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当官的,反而更像是个商人。   他穿着官服,走路有点滑稽,本人也是个胸无大志有点小聪明的不好不坏平淡官。   符千席被押去了偏厅喝茶,他被人守着,其实一点都不怕,他知道孙太守不敢拿他做什么,正所谓刑不加文人,严厉酷刑施展不到他身上,更何况他名声远播,这次还是为了可怜百姓,孙智心要是敢动他,可不得激起民愤。   符千席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品茶,吹了一口香茗,嫌弃道:“这茶叶,老了。”   “要是能捞得着口酒喝就更好了。”   孙智心和夫人柳月君在后院里设宴待客,孙智心和段枢白坐一桌,摆着酒肉小菜,两人互相干了一杯,隔着屏风,孙夫人和萧玉和坐在石桌前,摆着香茗果点,孙夫人拉着萧玉和的手,说了好些贴心话,孙夫人感慨道:“玉和,几月不见,你是越发清俊了。”   萧玉和端庄地品了一口茶,“夫人谬赞。”   孙夫人上上下下瞧着萧玉和的模样,是真的惊讶住了,第一次见到萧玉和时,她就觉得对方生得好,清雅美公子,站在段将军跟前跟个游离于尘世的谪仙公子一样,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赐的婚,两人一点都不搭,明眼人见了都知道是对貌合神离的夫夫。   夫郎对夫君不假辞色,夫君对夫郎也爱理不理,孙夫人还和孙大人议论过,这样的一对夫夫,以后可要怎么过日子,都是风华的好人物,可别最后成了对怨偶。   结果这才几个月,就从貌合神离变成了真正的如胶似漆。   那黏糊劲儿,她这个嫂夫人都看得艳羡,刚刚那段将军将人护在怀里,温柔嘱咐的模样,她家男人哪对她这般温柔过,再看看萧玉和,在将军身边,清冷气儿化开了,眼角眉梢都是春情与媚意,这放在她们过来人眼中,一定是被人好好滋润疼爱过。   人也越发地玉致动人,哪怕她是个女人,偶然见了对方转动的眼波,也不禁要失神一阵。   一杯酒下肚,孙智心拉着段枢白开始絮絮叨叨地哭诉:“我当了这么多年太守,兢兢业业,怎么有这种事摊在我身上,那群流民,你以为我就愿意看着他们饿死吗?这种先河不能开,收留了一群人,后续的全往这边跑怎么办?我还不得为了宣州的老百姓着想,这人多,就容易乱,唉,也怪这世道不好,年年闹天灾,兼州那边苦,去年旱灾颗粒无收,今年一场大水把家也给冲走了……”   “容州聂琨那厮混账,居然劝流民往我宣州跑,说我宣州粮仓满盆,我呸。”   “……”   段枢白倾耳听他倒了一肚子苦水,给对方倒了一杯酒,两人干了。   “老哥们,你押在偏厅里的那位打算怎么处理啊?”   孙智心捂着额头疼道:“这尊大佛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发,如果不是看在故人之子的份上,我一定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你现在是不是很希望他离开宣州?”   “那当然了,我求之不得。”   段枢白眼睛一眨,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他勾住孙智心的肩膀,用哥俩好的语气道:“这样吧,孙兄,小弟我来给你出个主意。” 第33章 发誓   孙智心狐疑皱眉:“什么主意?”   段枢白微微凑近了些, 用不平不淡的语调悠然将主意说出口:“你把他送到我阳州, 我来帮你教训他。”   孙智心啧了一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根本没当一回事, 他咧开嘴一笑道:“你开我玩笑呢!”   段枢白一本正经:“我没开玩笑。”   孙智心叹了一口气, 拍拍他的肩膀,拎着酒壶倒酒,斟满酒后,自己拿着酒杯小酌一口, “我知道你是哄我开心,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尊大佛啊,我还是得自己供着,现在宣州世家文人的眼光全投注在他身上,我要是随便找个理由将他驱逐出去, 我得背负多大的罪名。”   “他犯错是为了流离失所的百姓, 名义上就占了上乘, 我罚他我就成了恶人, 那些笔杆子还不得戳死我。”   “唉……照我说啊,这当官的人,就是难, 不像他们, 两袖清风, 做出来什么事, 说出来什么话,都不用负责任。”   “这事,难办!究其根本,他在这件事里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团烂摊子,这玩意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这么干熬下去也不是办法。”孙智心头疼,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做这个两面为难的罪人。   段枢白持杯饮酒,缓缓喝下一杯酒后,他轻轻笑道:“孙兄,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绝对能让你名正言顺地将符千席送出宣州。”   孙智心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似作假,好奇道:“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符千席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心系兼州难民,如今我阳州愿意接收失所流民,这位为民出头的符大才子跟着难民前去阳州,自是再名正言顺不过。”段枢白轻飘飘地投下一颗大炸-弹。   孙智心手中的酒杯跌在桌上摔碎,“砰”的一声响,四周变得极为安静,屏风那边,萧玉和和孙夫人的说话声也停止了。   孙智心眉头凝成一条直线,他惊愕道:“你说什么?你想要那些难民,去阳州?”   段枢白无视孙智心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他淡定地解释道:“孙兄,你也知道,我阳州近几年同样天灾**不断,百姓死伤无数,而今数千里良田荒芜无人耕种,小弟那,缺人。”   段枢白只说自己阳州田野荒芜缺人来种地,并不说明自己当下要如何养活这批流民。   孙智心被他颇显“天真”的话语弄得一阵无言可对,他张开的嘴唇抖了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要想清楚了,这群流民里,可不全是可怜凄苦的老母亲老父亲,还隐藏着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而今遭了灾,正是报复心最重的时候,他们怨老天,怨朝廷,他们命都敢豁出去,烧杀抢掠……什么事不敢做?”   “你对他们好,他们不但不会感恩,反而还会加害于人——”   “这也是我不敢轻易放人进来的原因。”   段枢白了然地一点头,但他只是笑笑,并不因孙智心口中的话而退缩,他淡淡的笑着:“孙兄,你知道我一生杀伐果断,我这位置,就是一条条尸体堆积起来的,段某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我杀一个人,就和你喝杯酒,吃一块西瓜一样简单。”   “来到我的地盘,还敢为非作歹,那就得问问我手底下的人答不答应。”段枢白轻蔑地冷笑一声,眼中的杀意一晃而过。   孙智心被震住了,喃喃道:“你就不怕他们说你……”   段枢白漠然道:“我一个草莽将军,本来名声就不好听,也不怕多添几条罪名。”   说完后,他给自己和孙智心各添一杯酒,“怎么样,孙兄,你意下如何。”   孙智心在心中谋算飞快,他虽然猜不透段枢白的心思,可对方提出来的建议,不仅对他无害,还恰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孙智心眯笑着眼睛,举起手中酒杯:“你决意如此,那为兄就助你一臂之力。”   酒杯在空中相撞,两人在眼神中定下约定。   “孙兄,借你两百精兵,五艘大船,明日,兼州流民借道宣州,随我一路渡江前往阳州。”   宴毕,段枢白和萧玉和受邀住进了孙太守府中,他派人告知客栈中的人马。   符千席在偏厅里等得一壶茶喝空,茅厕跑了好几回,等来等去,孙太守没等来,等到的却是那个被他在心底里诋毁无数次的呆头鹅将军段枢白。   符千席在段枢白身后扫过,没有见到孙太守的身影,疑惑道:“怎么是你?孙大人呢,他究竟要怎么处理我?”   段枢白踏着阔步,在符千席面前粲然一笑:“你私放流民进城,犯下的罪状证据确凿,孙大人念你也是为民着想,虽不算你大过,可也得小惩一番以儆效尤,孙太守痛定思痛后,决定将你送去阳州,交由本将军处置。”   说完后,段枢白长靴在符千席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符千席眼睛都瞪圆了,手指着自己脑袋,不敢置信地说道:“什么?把我驱逐去阳州?”   “没错,不过你用词错误,不是驱逐,而是‘送去’。”段枢白悠然地在符千席身边坐下,拿个杯子倒杯茶,一脸冷漠地说道:“你符大才子一心为民,愿意为天下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今日听君一席话,我段某着实感动不已。”   段枢白一边感动着,一边淡定地喝下一口热茶。   “于是我请求孙太守将你送去阳州,我阳州百姓身居水火,就缺符公子这样的人物来为百姓劳心劳力,辅佐阳州内务,以弥补前日罪责。”   符千席瞥见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气得要摔杯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阳州给你这个狗将军卖命???”   段枢白吹了一口香茗,“正是。”   他一点都不在意被骂狗将军,但他会记着。   符千席胸腔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一手指天愤而发誓道:“我符千席就是累死饿死睡猪笼,也绝不会为你办一丁点事!”   段枢白轻轻放下手中杯盏,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符千席被他吓了一跳,这么高挑的人站在身边,威势满满,但是输人不输阵,他挺了挺胸膛,给自己壮胆。   “我来就是给你说清楚这件事,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你明天都要和我乘船去阳州。”   段枢白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凉如水。   萧玉和坐在轩窗前,望着窗外风景,窗外月色溶溶,假山曲水,青亭华盖,长长的回廊上挂着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流水池子中残荷犹在,倒影着点点月光,端的是华美无比。   段枢白倾着身子从身后抱住他,将头搁在对方肩上,一笑道:“在看什么呢?你看外面这屋宇一层叠着一层,是不是很喜欢这种高门院落,想侯府了是吧?”   他从身后轻轻抱起萧玉和,自己坐在凳上,让他背贴着自己胸膛坐在腿上,两人一起欣赏树梢上的圆月。   萧玉和偏过身体,回首依偎在段枢白肩窝,“夫君,虽然只离开了一天,但我想新阳城的小木楼了。”   段枢白闻言莞尔,“我也想我们俩的小木楼。”   随即他又歉然道:“本来打算带你在宣州多逛逛,可是临时有事明天我得回去。”   “是流民的事?”   “嗯。”   萧玉和心中忐忑,他知道流民的事情不能耽搁,“我不怪你,你今天已经陪我好好逛过了,我很开心。”   “如果我能帮忙的话,我也可以——”   萧玉和指的是自己的医术。   段枢白怕他担心,不欲在萧玉和面前多提及这些事,他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孙府的酒味道不错啊,上次我来这待过几天,对这的美酒甚是想念,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据说这酒是孙夫人亲自酿造的,”   萧玉和点头,“的确是孙夫人亲自酿造的。”   萧玉和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酒鬼,撇嘴道:“知道你爱酒,今天我在席间腆着脸问了孙夫人,特意抄了酿酒方子,等回新阳城,我也亲自给你酿几坛。”   “真的啊?”段枢白惊喜地一挑眉。   “当然是真的,我酿的酒,到时候你不喝也得给我灌下去。”   段枢白欣喜地将下巴埋在对方锁骨边,和他肌肤相贴,幸福地感慨道:“我家夫郎酿的酒,一定是世间最醇最香的美酒,只怕到时候,我要担心夫郎酿的少,不够我喝。”   萧玉和笑倒在他怀里。   窗外玉盘一样的清月圆圆,他们俩抱在一起好好地欣赏了一晚上美丽的月色。   第二天,城外的难民堆里,有人来向他们告知说:“阳州的段大人愿意收容流民,只要乘船渡江去了阳州,就能吃饱穿暖住上踏实的房子。”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们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精光,“听见没有,我们有地方可去了。”   “只要渡了江,我们就不用饿肚子。”   “阳州的段大人真是个大好官!”   “我们不用再忍饥挨饿了。”   人群中有个獐头鼠目的人垂着头,一头乱发如同杂草一般,他在心中咀嚼“渡江”两个字,冷笑一声,站起来大声嚷嚷:“你们真以为朝廷还有什么好官??只要渡了江就能吃饱穿暖?你信他们口中这些鬼话???我告诉你们,他们肯是想把我们哄上船,到时候在江中船一沉,目的就是让我们葬身鱼腹。” 第34章 流民   因为是临时决定提前回阳州, 段枢白起早去了一趟客栈处理事情。   他带着客栈的人马前往建兴一间新租的院子, 十几个人在大厅里开会。   段枢白坐在主位,十个人立在下方, 他喝了一口茶, 方才开口道:“每个人我给一千两银子, 一年后,我希望你们手里的钱能扩大几十倍,上百倍。”   这十几个人是他在阳州甄选出来的经商奇才,他给带到宣州, 让他们在宣州扎根贸易, 其一是为了积累钱财,他们手底下赚的钱,他抽六成;其二是为了在宣州积累人脉,阳州迟早要和宣州人做生意,他们种的番薯玉米制品也将卖到宣州, 到时候, 和自己人做生意总比和别人做生意要好。   广撒网, 多敛鱼, 择优而从之。   段枢白不盼着他们个个都能在宣州立足成为旷世富豪,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人能在宣州建立起贸易网络,他就知足了。   那十人齐声道:“我们绝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段枢白大笑一声, 定定的扫了他们一眼后, 让人拿上来一壶酒, 亲自给他们倒上, 所有人举杯饮尽。   处理完事情,段枢白骑马前往孙府,他赶到孙府时,正巧孙智心夫妇结伴送萧玉和出门。   “玉和啊,段将军一早出门说要处理些事情,他说如果他赶不回来就让我们直接送你去码头。”   “玉和,我可真想留你再多住几天。”   “那酿酒的法子,你可记清楚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派人来问我……”   “是,谢谢孙夫人。”萧玉和心不在焉地应付孙智心夫妇,一早上起来,身边骤然一空,不见段枢白的影子,他心绪不宁,这会子无精打采,面对着热情的孙家夫妻,他也多说不出什么话。   他正要跨过门槛,抬眼间撞上了方要下马的段枢白,他心中一喜,脚下步子飞快,鸟儿一样地小跑着去到段枢白身边,不知所情的秋然在后面慌叫道:“公子,公子——”   秋然见到自家姑爷,口中的叫唤戛然而止。   段枢白面带笑容,一脸宠溺地将跑过来的夫郎抱进怀里,在对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打趣道:“怎么?半个时辰不见,就想为夫了?”   放下心来的萧玉和蓦地想起身后的一群人,慌忙将人推开,身上的佩环锒铛,红着脸来嗔怪道:“谁让你一大早地不告而别。”   段枢白摸摸他的头:“我那不是见夫郎睡得正香,怕惊扰了你。”   后面出来的孙家夫妻见这对夫夫的黏糊劲儿,孙夫人用帕子掩嘴笑着,拉着孙智心的手使眼色:“瞧瞧这对夫夫,多恩爱啊,简直一刻也离不了。”   “玉和见了段大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段大人多宠夫郎,你也不跟着学学。”   孙智心拱手向夫人讨饶道:“夫人,为夫还不够宠你吗?”   孙夫人笑骂道:“你哪里比得上人段将军。”   走在最后面被两个官兵看押着的符千席斜着眼睛一脸鄙夷,被逮到孙府关了一夜,他脸上的青渣更甚,整个人看起来落魄不已,头顶上还有几撮头发杂草一般地翘起来。   符千席气鼓鼓磨着牙看着前面抱着美人的段枢白,低声咒骂道:“狗将军。”   “美人乡,英雄冢……不,是癞蛤-蟆吃天鹅肉。”   段枢白搂着萧玉和走过去跟孙智心会面。   孙智心笑道:“人和船我已经叫人预备好了。”   段枢白点头笑道:“如此,多谢孙大人。”   孙智心摆手:“哪里哪里,我还要感谢段大人,多亏了你给我解决眼前这一难题。”   符千席瘪着嘴听着两人官场虚与委蛇听得牙齿都要酸了,忍不住抬头看天,他在心中下定决心,就算被迫押往阳州,他也会不畏强权,坚定与邪恶势力作斗争,抵死不会听从狗将军的命令。   他迟早有一天逃回宣州!   几人说说笑笑正要上马车——   “孙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建兴官兵骑着快马赶到。   那人踉踉跄跄跌下马来,神色慌张,口中只顾着惊叫道:“孙大人不好了——”   孙智心皱着眉头打断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好好说话,什么不好了?”   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这名骑马来报消息的士兵。   士兵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道:“孙大人,城外流民堆里发生了暴-动。”   “什么?发生暴动??”孙智心震惊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自语道:“不可能啊,已经都派人去说,会将他们安置去阳州,船都准备好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动乱的?”   段枢白他们也同样不解。   士兵慌慌张张道:“是、是派人去了,但是难民里有人造谣,说孙大人是打算将他们哄骗上船,继而凿船伪造事故将他们葬身江海,他们一听这个,激动的人群就不管不顾了,带头者集结了一伙人,打杀了去传话的官兵,还抢了他们手中的武器,说是要攻进城来,和我们鱼死网破。”   “他们现在正在城门口嚷嚷呢!”   孙智心大骂一声:“荒唐!”   段枢白不可置信地翻了一下眼球,抓住那士兵的手问道:“我不是说了要让城里的精锐去传话吗?怎么还被一群饿着肚子的难民给截杀了?”   那士兵颤抖的瑟缩:“那群流民们狠起来不是人,据说他们饿狠了连人肉都吃,而且他们是西边兼州来的,比我们要高壮不少,我们哪里抵抗得住……”   “那群人眼睛和狼一样,我们看着就害怕,不敢上去。”   听了这一席话,宣州的官兵居然是这幅德行,段枢白低声咒骂一句,我服!   孙智心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跟段枢白说道:“现在你应该能知道为何我不敢轻易将流民放进城。”   朝廷重文轻武已久,多地吃空饷严重,宣州地处繁华富饶之地,靡靡之音不断,安逸懈怠,久不打仗,宣州官兵疏于训练,一些刀枪都不会使的也充作官兵,可想而知,他们的防御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能随意舞刀弄枪玩点假把式,已经是这里的精锐。   若是将那群流民放进城来,一个闹不好,在城里掀起暴-乱,城里的官兵哪里控制的住。   段枢白闭了闭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后,睁开锐利的眼睛,吩咐道:“去叫我的人马过来,等会我亲自带人去会会这群暴民。”   萧玉和拽着他的袖子,“夫君,我——”   段枢白将他送上马车,抚摸着他的头,温柔笑道:“玉和,你和秋然先坐马车去码头,夫君一会儿就过来,我们一起坐船回小木楼。”   萧玉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红着眼睛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留在对方身边也没用,反而还是拖累。   先前在阳城,听说他独自带着二十几人去抵抗暴匪,萧玉和那会还不觉的什么,这时听段枢白等下去要去对抗吃人肉的暴民,就算平日里听人夸他有多英勇多厉害,哪怕是能以一敌百,他也担心害怕的不行。   “你小心一点。”   段枢白闻言宠溺地一笑,倾过身体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放心,你在马车上睡一觉,睡醒了夫君就回来陪你。”   萧玉和紧抿着嘴唇,他哪里睡得着觉。   段枢白最后摸了一下他的头,转身下了马车,孙智心也在调动人马,他看向段枢白说道:“我和你一同前去。”   出了这种乱子,作为宣州父母官,孙智心怎么能退缩。   孙夫人在后面同样叹息忧心不已。   “好。”段枢白视线扫过孙智心,最后停在不远处的符千席身上。   他手一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去见见那群你想偷放进来的流民。”   符千席神色凝重,这一回,他倒没有跳脚起来愤愤道:去就去!。   段枢白和他带来的二十多名老兵回合,伙同建兴的两百名士兵,外加孙智心和符千席,一起去往建兴西北边的城门查看情况。   城外已经簇拥起一大堆蚂蚁一样的流民,穿着衣不蔽体的破烂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如同水草,叫嚣最严重的那伙人手里拿着刀枪还有木棍树枝,有一些人,手上甚至还拿着石头。   “城里的狗官快点把门打开!!”   “狗官使奸计打算将我们沉船,想要活下去,就得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我们打进城去,就能有东西吃了!”   “兼州的兄弟姐妹团结起来!!我们一起把城门撞开!!”   隔着一道城门,段枢白他们都能听到城外喊声震天的叫嚷声。   门外的领头人,名叫郑立,正是他撞破了孙大人计划沉船害死流民的“奸计”,他原本是兼州某个村里好逸恶劳的二流子,被家里人宠坏了,还好赌博,平生惯常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此时他满嘴的口号话语煽动人心,带的流民群情激奋。   他满眼精光,他被人簇拥着,他是他们的领头人,郑立心情激动不凡,这是他一生最荣耀的时候。   “我们一起把城门撞开!!!”   “砰——”   在热火朝天的喊叫声中,城门咔嚓吱呀几声响动后,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第35章 处理   巨大的城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 模样英俊, 身着红黑戎装的男子提着银枪率先走了出来,他脑后被镂空金冠高高竖起的长马尾随风飘摇, 男子后面,还跟着二十多名同样高壮的北方猛士。   郑立眼见城门开了, 眸中闪过一丝喜意, 振臂高呼:“城门开了!我们一起攻进去, 杀了狗官!”   “只要进城我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兼州的兄弟们冲啊!”   应声者寥寥。   段枢白大步向前, 红色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凤眸定定地扫过眼前这一批流民, 流民分作两团,一部分以郑立那群神情激愤的兼州青壮年为主,他们正拿着武器叫嚣着要闯进城去;另一部分则是些互相搀扶的老弱病残,披着发,面带风霜, 三三两两地散落在一边,观望情态的发展。   “杀了狗官, 兄弟们不要怕!”   “我们上啊!”   郑立孤立独喊, 人群中的呼叫声越来越弱。   郑立的同伙们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那个提着枪的男人一步一步毫不迟疑地冲着他们走来, 他凤眸含威, 面若寒霜, 他脚步不急不缓, 有节奏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身后仿佛带着金色的烈阳狂沙,威势赫赫,烁灼逼人。   明明他只是穿着简易的戎装,却仿佛身披战甲,粼粼的甲光晃入他们的眼睛里。   四周越发的安静,仿佛他的脚步声就敲在耳畔,郑立一行人静若寒蝉,他们好似身在林间被一头凶暴残忍的猛兽盯上了,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他们心惊胆寒,他们惶恐地看着那个逐渐向他们走来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用隐隐带着笑意的、沉着的、掷地有声的话语在他们耳边响道:“你们不是说要攻进城吗?好啊,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吧。”   郑立感受到身边的人在往后退,他颤抖着腿,他是他们的领头人,他不能向后退,他手上沾了血,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顽强矗立在原地,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径直向着他走来,郑立手中还拿着一把大刀,是从早上传消息的士兵身上抢来的。   十几斤的大刀他只是堪堪提着,之前,郑立觉得拿着刀的自己英勇无比。   对了,郑立手上一抖,他还有刀!他使尽力气,微微托起那把于他而言沉重无比的阔刃,他眼睛冒光,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在他胸腔里蔓延,他有武器,他能反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张开嘴——   “我们冲啊,杀了这个狗官!”   喉咙里卡着的话语一个词也没有来得及吐出来,郑立的世界天旋地转。   段枢白眼睛死死锁定住这个在流民里掀起谣言、制造暴-乱的男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缓步踏在他胸膛上,手中长-枪一挥,将郑立的喉咙“砰”的一声钉在了地板上,倒在地上的郑立眼球突出,嘴巴张开如同干枯的渴鱼,段枢白抽出枪尖,鲜血溅了一地。   流民堆里一阵肃静。   段枢白听见那群暴-乱的人群中,有人满兜的石块掉了一地,石块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人惊慌失措无比,呆立在原地,根本不敢低头去捡,生怕自己步了郑立的后尘。   这和他们之中一部分人想象的不一样,他们跟着起哄,只是为了逼迫建兴城大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他们绝不愿意也不舍得用自己的尸体堆积敲开城门。   谁料,一下子见血了,出来一个杀神——   这和他们要的结果不一样。   “砰!!”   清脆一声响,长-枪立在地上,这一道响声,冷冰冰地敲在所有人耳边,敲得他们如梦方醒。   段枢白立在城门口,全部人的视线都投注在他身上,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乃阳州太守段枢白,昨日我抵达宣州,得闻兼州百姓流离失所,我深感痛心,阳州地广人稀,愿意收容兼州流民,于是我与宣州太守商量,孙太守答应让流民借道宣州,并借出四艘大船,送流民去阳州。”   “今日流民堆里掀起暴动,居然有谣言说孙太守意欲哄骗流民上船,在江上凿船坑杀流民——呵呵,我想对诸位说,脑子是个好东西,你们的家园被洪水冲走了,但是脑袋可没在水里泡坏吧,孙太守除非发了疯,他才会干出沉船杀人的蠢事,他若不想管流民,直接把你们堵在城外即可,何苦想出这种丧尽天良激起民愤的恶毒主意。”   “能捏造出这种谣言的,他本人一定恶毒至极。”   段枢白在所有流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说道:“我再说最后一句话,愿意相信我的,就站到我左手边去,待会儿跟我一同乘船前往阳州。”   流民堆里起了骚动,他们神色犹豫,还没有人愿意踏出第一步,郑立的同伙里有一人名叫卜海亮的见状,高声大呼:“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杀人如麻,他说他是阳州太守他就一定是吗?他肯定在骗我们。”   卜海亮和郑立一样,他们手底下见了血,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只有煽动人心浑水摸鱼。   “他下手这么狠,等把我们哄到船上去,残杀我们只会更残忍。”   “他嗜血成性,我们千万不要相信他!”   “我们要结成一根绳子,共同对抗他们!!我们才是兄弟姐妹,别信他!”   流民堆里慌慌张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决断,段枢白持枪立在当场,面对这种情况不慌不忙,浑身杀意未褪,眸光清正似海。   一个老妪从流民堆里走出来,第一个站到了段枢白跟前,她杵着拐杖,恶狠狠的看向那群暴-乱的流民,枯瘦如虬枝的手指指向卜海亮,音色厚重地说道:“卜海亮、郑立、柳龙……”   她一一点名。   “你们混在流民堆里强-暴妇女双儿,结伙立锅烹煮人肉……咳咳,这位段太守杀得好!老婆子我宁愿沉船葬身江中,也不会同你们一群畜生为伍!”   流民堆里慌了,“吃人肉……”   暴-乱的流民中还犹有良知的人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身边竟然还有那般丧尽天良之人。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越来越多的人走向段枢白身边。   卜海亮神色不对,还欲再挣扎后退说些什么,段枢白眼神凌厉,带着人将暴民中的刺头通通捉拿用绳索捆绑起来。   将那杀害官兵的几人找出,段枢白将人交给孙智心,“这些人,就留给孙大人处理吧。”   “丧生官兵的家属,要好好宽慰他们。”   孙智心点点头:“段大人放心,这些我一定都妥善处理好。”   段枢白也微微一点头,他回过身,走到做好选择的流民堆前,朗声道:“愿意跟我去阳州的,等会就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走去码头。”   流民齐声应答。   城门打开,两百多名建兴官兵守在道路两旁,清出一条路来供人行走,段枢白提枪走在最前面,流民紧随其后,他手中长-枪的枪尖鲜红无比,干枯的血痕粘在其上。   建兴的百姓被拦在道路两旁,衣衫褴褛的流民们穿城而过,殷红的枪尖在前,场面静谧无声,唯有脚步声阵阵,队伍井然有序,期间没有发生一点动乱。   段枢白带着一行人步行至码头。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立在风口张望,萧玉和明黄色的发带被江边的冷风吹得和春日里飘散的柳枝一样,宽大的衣袖灌风而又被吹平。   衣袂发丝翩飞中,萧玉和秀美的容颜若隐若现。   萧玉和见了队伍里领头的那个人,绷着已久的面容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将飘飞的发丝揽到脑后,心中恨不得立马跑去那人身边,但瞧着他身后的人群,萧玉和到底还是忍住了。   江边飘着一股米汤的香气,老远就能闻着,把一群饥肠辘辘的流民弄得只顾吞咽口水,肠胃里敲锣打鼓地欢腾。然而,米汤的香气中还掺杂着另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熏的人胃口全无。   一香一臭交杂,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段枢白把枪扔到一边,大步向前将心爱的夫郎揽进怀里,宠溺地笑道:“玉和。”   萧玉和贴在他胸膛,甜甜道:“夫君。”   萧玉和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夫君,玉和已经让人在江边熬好素菜粥,让流民们喝一碗粥再上船,对了,玉和还让人去买了一批药材,一部分堆在船上,一部分我已经叫人熬了防治疫病的汤药,让流民们都喝一碗。”   段枢白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家玉和想的真周到!”   段枢白忍不住将自家玉和抱进怀里揉揉,两人交颈相拥,心中皆是欢喜无比,突然间一股刺鼻的味道从萧玉和身上传来,段枢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嫌弃道:“你这是什么味啊。”   被嫌弃的萧玉和气狠了,一拳捶在段枢白胸口,踮起脚尖张开右手伸到对方鼻子边,强迫对方闻自己手中浓浓的药材味。   “你这是要熏死你家夫君吗?”   “你敢嫌弃我,你混蛋!”   两人自是打闹了一番,刚刚那群见段枢白利落杀人的流民们对此目瞪口呆,所以——嗜血成性什么的,果然是造谣。   段枢白走到符千席身边,指使道:“你不是心系难民吗?你不是很有本事吗?现在就让你来安排施粥施药事宜,让我见见你的本事。”   符千席沉着脸没有回答,默默做事去了,今天见到的场面,带给他很大的震撼。   流民们排成长队,有序地领粥喝药汤。   段枢白站在风口,一阵江风吹过,他又连打了数个喷嚏,他喃喃说道:“是谁在念叨我吗?”   一江之隔的张长乐咬着笔尖,看着窗外天色-欲哭无泪:“将军,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第36章 安置   让所有的流民都喝了米粥汤药, 暖了暖肚子后, 段枢白安排人员组织流民们上船。   孙太守夫妇来送他们。   孙智心感叹道:“兼州流民的事情终于得以解决,虽然付出了些许代价, 但也比之前预估的要好。”   “段大人,我准备了一船粮食, 这是宣州百姓自愿捐给难民的, 你帮我收下吧。”   段枢白笑着点头:“我代表流民们谢谢宣州百姓和太守。”   “对了。”段枢白突然提起:“还请孙太守不要让人多说起阳州收容流民的事。”   各州都对流民拒之门外, 就阳州兀自主动收容流民, 若是大肆宣扬出去,恐怕引起人注意。   孙智心了然地点头:“放心, 我不会多说的,段大人保重。”   段枢白含笑道:“孙大人也保重,对了,若是后续还有兼州流民,同样可以送来阳州。”   段枢白与孙太守告别完毕, 帮扶着流民们排队上船,有些腿脚不灵便的, 他直接给人抱上了船, 其中那个最先站出来跟随他的老妪, 名叫井淑云, 井老太连着拐杖被他扶上船, 井老太连声感谢:“多谢段将军。”   听着周围的士兵们称段枢白为段将军, 他们也跟着这么叫, 叫他段太守, 总觉得不够英勇。   五艘大船使离了码头,装载着六百余名兼州流民以及一百多名建兴官兵,一路趋江使向了阳州。   船上的流民或蹲着,或坐着,或靠在船板上,有些第一次坐大船的甚至还很新奇,在甲板上东张西望。船身一路向前越使越远,宣州的码头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江中的冷风吹得船上的旗子猎猎作响,流民们喝了热粥,心里暖洋洋的,一点都不惧着江上寒风。   “玉和,你要去船舱里休息吗?我怕你晕船。”   段枢白站在萧玉和面前关心道。   萧玉和摇摇头:“我没事,我这次没吃什么东西,应该不会晕船,你别担心了,我给一些生病受伤的流民诊脉,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撑不住了就告诉我。”   萧玉和点点头,蹲在地上,给躺在地上哀嚎的流民们看病治伤。   流民们瞧见这个清雅如仙一样的小公子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他还是将军夫人,段将军愿意收容他们前往阳州,将军夫人还给他们治病,这对夫夫可真是菩萨心肠,听段将军说,宣州的孙太守还送了一船粮食给他们,这朝廷里面,也是有好官的呀。   他们先前居然还怀疑段大人意图沉船害人,可真是太不识好人心了。   “我想看、看船外边的水……”   一个还不及段枢白大腿高的矮冬瓜在他旁边叫嚷道。   段枢白笑了一下,顺手将这个瘦弱的小男孩抱起来,让他趴在木板上看外面逐渐后退的江水,江水中波涛滚滚,浪花一朵朵盘旋而起,水里时不时还有张开嘴的鱼冒出头来,一些渡江调皮的鸟儿,斜飞着翅膀掠过水面。   他怀里的小男孩欢呼道:“有鱼,有鱼!”   飞过船的大鸟在他们头顶鸣叫。   等小男孩看够了水,段枢白将他放下,让他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小男孩的父母忙局促地说道:“谢谢将军。”   小男孩也睁着水灵的眼睛,冲他一笑:“谢谢将军。”   段枢白勾唇,摸摸他的头:“不用谢。”   坐在不远处的符千席叼着一根枯草,心下对这对夫夫彻底改观了,其实这个莽夫将军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差劲,跟着他们去阳州,在他手底下办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嘛……   他脑袋里突然一声响,曾经立下的誓言在脑海里回荡:我符千席就是累死饿死睡猪笼,也绝不会为你办一丁点事!   ……   符千席将口中的枯草吐出来,侧躺在船板上眼珠子转了转,其实,到了阳州,若是段枢白对他以礼相待,奉为上宾,让他违背誓言也不是件难题。   段枢白肯对他那般礼贤下士,事情也是可以转圜的。   符千席就这么在心里愉快地决定了。   “呕……”   萧玉和突然泛起恶心,头昏目眩想要站起来却一个没站稳,的段枢白连忙从身后抱住他,萧玉和没有控制住,直接吐了他一身,段枢白将人拦腰抱起,对正在被萧玉和治伤的流民说道:“我家夫郎晕船,我要抱他去船舱了休息了,等到了阳州,再让大夫疗伤吧。”   流民们受宠若惊:“我们的病不碍事的,将军快抱着夫人进去歇息吧。”   萧玉和晕船严重,段枢白在一旁心疼不已。   萧玉和把胃里面的东西都吐空了,段枢白脱掉自己脏了的外套,蹲下-身子给他擦拭身体,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他睡在软榻上:“乖,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晕船就不要逞强,都怪我不好,纵容你留在外面。”   萧玉和模模糊糊躺在软榻上,难受的眼泪逼了出来,他弱弱的喊道:“夫君,我好难受……”   段枢白心疼地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难受就睡一会好不好,夫君守着你。”   “你不准走。”   “好好好,我不走,守着你,好好睡觉了,不许说话。”   萧玉和半昏睡着枕在他的大腿上,段枢白不住地摩挲他的背部,不久后,萧玉和彻底昏睡过去,段枢白将他侧放在美人榻上,摸着他的额头喃喃道:“每坐一次船就得晕一次,看来以后真得把你哄睡了,再抱到船上去。”   五艘大船抵达阳州。   段枢白抱着睡着的萧玉和下船,指挥着人员安排流民下船。   张长乐早就收到消息,说有大船靠岸,赶紧快马赶来见人,一见到段枢白,他就高声哭诉道:“将军,你怎能独自丢下长乐,带着夫人去宣州逍遥——”   见到睡着的夫人,张长乐声音骤然一停。   “嘘嘘嘘!”段枢白竖了一根手指在嘴前嘘声,他斜睨了一眼张长乐,随后抱着萧玉和,将他放在马车上躺好,让秋然在他身边伺候着,这才回去应付张长乐。   “将军——”张长乐装模作样的抹眼泪:“长乐好苦啊……”   “停停停,别假惺惺摆这种样子,恶心死了!”段枢白作势要打他。   张长乐歪头躲过,看着一个个下来的流民,疑惑道:“将军,你不是说四五天后回来吗?怎么昨天去今天就回来了,还有,这些人是?”   段枢白叹了一口气,“出意外了,我就提前回来,这些人是兼州来的流民,兼州今年发大水,将他们的家园冲没了,正好我们新阳城缺人,我就给收到阳州来了。”   “你安排一下人,好好安置他们吧。”   张长乐哭丧着脸,“将军,你可真会给长乐找事情做,长乐都辛苦工作两天了。”   段枢白勾起嘴角,拍拍张长乐的肩膀,痞笑道:“能者多劳,我的心腹爱将,好好工作吧!”   张长乐哭丧了一会儿脸,继而正经一脸严肃道:“将军,幸好你提前回来了,昨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还需要将军你来定夺。”   段枢白也严肃了表情,问道:“什么事?”   “这事,还得回到新阳城来慢慢细说。”   “好,先安顿流民,回去之后,你再和我慢慢说。”   段枢白清了清嗓子,对着身后的流民说道:“大伙儿来到阳州,以后就都是阳州的子民,不用拘束啊!等会儿有牛车马车驴车来接人,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走着去新阳城,把位置留给老人孩子,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阳城周边这些天没有下雨,泥巴路好走地很,段枢白在前面开路,带着一群人向着新阳城出发,走过一段泥巴路之后,就能看到白色的水泥路。   路边还有将士们在拌水泥,铺水泥,压路面,他们见到一大群人过来,还是心无旁骛地工作。   “水泥路都修到这里来了?”   张长乐点了一下头,“将士们加班加点地修路。”   “这些刚修的路不能踩,全都往边上走。”   符千席看着这一条宽阔的,似是用白色的软泥巴铺成的路好奇不已,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用它来铺路,而且还不能踩,阳州为何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等过了那段新修的水泥路,符千席终于踏上修好了的水泥路,踩在这平整的路面上,他真的是惊奇不已,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更让他惊奇的还在后面,有人骑着两个轮子纸片车一样的东西在水泥路上巡逻,看见他们来了,还和段将军打了一声招呼。   “见过将军。”   阳州这么会有这么多的新鲜事物?   符千席这下对即将到达的新阳城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几百名流民也同样对他们即将居住的地方产生了好奇,井老太坐上了牛车,她把拐杖放在一旁,牛车稳稳当当地在水泥路上前行,路面平整,轮子碾压过去,车身一点也不晃动,这是她这辈子坐过最舒适的牛车。   “这路真好啊!”   他们很快到达了新阳城,新阳城的道路又宽又大,一排排小木楼既协调又漂亮,每个木楼前后还留有空地院子,屋前屋后种着的菜地长满了青菜绿叶,平台上晒满了谷子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一进到新阳城,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甜香,一排小黄鸭优哉游哉在小溪边路过。   新阳城每个人脸上都不见愁苦。   伸展到田地的水泥路上,远远就看见有牛车拉着刚收获的土豆玉米下山。   漫山遍野浩浩荡荡种满了东西,青的黄的晃动人眼球,井老太他们看着一亩亩种满了东西的田地,看着这一地丰收的景象,眼中含泪,他们想起了自己辛辛苦苦种下去却颗粒无收的秧苗。   段枢白派人将流民们安置在木楼里,房子少,先随便安置着,三十人住一栋木楼,大部分流民被统一安置去了新规划的木楼,另一部分以及符千席则被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符千席还做着被段枢白奉为上宾的美梦,岂料他和之前那群闹事的流民刺头被安排进了一个名叫“军训营”的地方。   这个地方会带给他非同一般的感受。 第37章 侵扰   新阳城别的经验没有, 最擅长的要数建房子和安置居民。   井老太一行人, 随着有序的队伍,被安置进了一间亮堂堂的小木楼, 木楼里进了三十多个人,也不嫌拥挤。   窗外打进来一道道米黄色的日光, 对流的风吹腾起清新的木头香气, 木香之中, 一身的颓败之气也仿佛被吹散了, 整个人变得和外面茂密生长的树木一样生机勃勃。   他们不曾想到流离失所的自己还能住进这样清幽的房子。   屋子里也没得讲究,男女老少混住在一起。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这些人在一起也不吵嚷。   “你们就暂时这样住着,等些天,房子新建好了,你们就可以一家一户搬出去。”   “别担心,我们将军手底下的兵最擅长建房子, 这么一栋木楼,几个人一两天就建成了。”   “将军说了, 来到新阳城, 我们都是一家人。”一个和善的六十岁老婆婆跟在一旁和流民们介绍新阳城的情况。   这位老婆婆姓蒋, 不久前搬来新阳城。   井老太感谢道:“谢谢你啊。”   蒋婆婆笑着咧开了嘴, 露出缺了好几颗牙的牙齿:“不用谢我, 不用谢我, 该感谢的是将军。”   井老太点头:“感谢段将军。”   井老太们在屋子里坐下休息不久, 就有人拎着一袋袋番薯干来给流民们发放, 除了番薯干,还有新蒸好的番薯。   流民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士兵手中的番薯干,一个人分得了好大一把,有人接到手里,尝了一口,甜的,宝贝一样的护在怀中,再也舍不得咬第二口。   他们以为这是段将军发给他们的口粮,他们饿怕了,现在有了吃的,也要藏着捏着一点,舍不得吃。   蒋婆婆见他们这样,忙劝道:“你们吃啊,随便吃,甜甜嘴儿,将军说了,来到新阳城,就绝不会叫你们饿着。”   一个小男孩轻轻地在番薯干上咬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以后还有吗?”   “这叫番薯干。在新阳城,这东西多着呢,吃都吃不完。”   “吃都吃不完?”   “是啊,放心吃吧,在新阳城,只要劳动,就绝对不会饿着。”   正巧这时外面有人抬着大锅过来,“来喝汤了!喝汤了!”   这汤是食堂里惯常熬着的筒子骨汤,熬的香浓无比,将军手底下的将士们最喜欢这种骨头汤配粉条,再就着葱花和辣子当做早饭来吃。   飘着肉沫的骨头汤深受大伙喜爱,于是新阳城的食堂里一整天都熬着骨头汤,随时可以喝一碗。   流民们吃完番薯干后,再喝上一碗飘着肉沫的咸香骨头汤,别提多满足欢愉,能吃上一口肉,他们简直要感动的热泪盈眶。   “奶奶,衣服拿来了。”八岁大的蒋江把旧衣服拿给蒋婆婆。   蒋婆婆把衣服给井老太:“我们身形差不多,这是我的衣服,你将就地穿着吧。”   井老太拿着衣服,觉得熨帖暖心无比,他们这群流民一路颠沛流离,受尽旁人的冷言冷语,如今到了新阳城,就好似从寒冬过度到暖春,照着阳春三月的日光,他们的心也暖洋洋的。   他们能感受到新阳城的人对他们没有一丁点的排斥,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对待他们。   这种真心使得历尽沧桑的他们愈发珍惜和愧疚。   段将军对他们这般好,他们早上还做出那样的事,心间就像被刺扎了一样,无尽的愧疚在心底蔓延。   井老太万分感谢地收下了衣服,她看了看小蒋江,夸奖道:“这是你亲孙子吧,小家伙真机灵。”   继而她又感伤:“要是我的孙子没出事,他和这孩子一样大了。”   蒋婆婆摸着她的手安慰道:“你的感受我懂,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的亲孙子,也早就没了。”   井老太眼中流过诧异,但她不好开口问。   蒋婆婆见状,主动解释道:“要说,真要感谢我们将军心好,当初我的家人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流落在阳城街边乞讨为生,小江,也就是那孩子,也是阳城的流浪孤儿,段将军心怜我们,将我们这些可怜人接到新阳城,供我们吃供我们住,还让我和小江结成了一家人,我老婆子这早已死去的心也活了起来。”   “小江他虽然不是我亲孙子,不过他对我来说比亲孙子还要亲!”   “段将军不仅是你的大恩人,也是我的大恩人,”   “现在我在新阳城的食堂里干活,每天好吃好喝着,还有小江在身边,这样的好日子是曾经的我怎么也料想不到的。”蒋婆婆一边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   井老太眼见这位和她有相同遭遇的老太太脸上幸福自在的笑容,也不由得被其感染,对未来在新阳城的日子充满期待。   “将军和将军夫人都是大好人啊!谁要是敢说他们一句坏话,我老婆子第一个就不答应。”   马车开到新阳城时,萧玉和已经醒了过来,精神奕奕地坐在车塌上,段枢白一直留意着他的车,掀开车帘,探头进去让他下车。   “玉和,到了,自己下车吧。”   刚回到新阳城,急待他处理的事情很多,段枢白忙来忙去应付人,和萧玉和说话的时候语气随意了些,连看都没看他。   萧玉和脑中晕船带来的眩晕已经褪去,此时见段枢白眼睛都不往他身上瞥一眼,心生不满,死活不愿意下车。   “还晕着吗?不愿意走?”   萧玉和摇摇头。   段枢白无奈了:“难道要我抱你下去?”   萧玉和还是摇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   萧玉和提要求道:“我要你背我回去。”   段枢白在原地叉腰愣了一下。   行行行,不愿意走,也不愿意抱,愣是要他背回去。   这莫非是在告诫他下次晕船的时候,不要不声不响拦腰抱他下去,人家小少爷,要用背的。   “你上来吧。”段枢白在车辕边半蹲下,让娇娇公子爬上他的背。   萧玉和眉开眼笑地攀上了他的肩膀,拍拍他的脸,示意他“驾”地启程。   段枢白抽着嘴角:“你这是要把我当马骑吗?”   萧玉和稳稳当当抱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你之前不是说过要教我骑马吗?现在就预先演练一下。”   段枢白无语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睛无奈道:“小少爷坐稳了,我这匹千里马带着你回家。”   “就你还千里马,快点走啦,带我回去。”萧玉和双腿在他腰间一夹,催促他快点出发。   段枢白苦哈哈地背着人回去,秋然跟在他们身后偷笑着看他们夫夫搞事情。   对于段枢白来说,萧玉和的重量几乎可以说是羽毛一样轻飘飘,但是背着这个甜蜜的负担,他莫名其妙有一种猪八戒背媳妇的神奇感觉。   他背着萧玉和一路上二楼,去到他俩的房间,在案边的软塌前停下,段枢白请小少爷下车,“去榻上歇息一会儿吧。”   萧玉和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意下去,“我不下去,我身上脏死了,我要先泡澡。”   段枢白额头上冒黑线:“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   “……”   “你背我下楼。”   “……”   萧玉和揪他的耳朵,“怎么,多背我一下还不愿意?”   “没有,别说背一下,就是背一辈子都愿意。”   萧玉和抱着他脖子笑:“这还差不多。”   段枢白把人又背去一楼的浴室,萧玉和终于愿意下来了,坐在小方凳上仰望着他。   “让秋然进来伺候你沐浴吧。”   萧玉和拉他的袖子,“不要,我要你陪我洗。”   萧玉和说完后垂着眼眸,耳尖面颊烧起火来,他这句话说出口,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邀请。   去宣州的前一段时间,他们几乎过着夜夜“笙歌”的日子,而今有好几天没那啥了,加上又是从宣州回来,今天过得担心又漫长,萧玉和……想他了。   段枢白有些为难,极为不解风情地说道:“玉和,等会儿我和长乐还有事情要谈。”   萧玉和气的在他后腿狠踢了一脚。   他猛地想起段枢白之前说过的话:以后我一点天天把克制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萧玉和愤愤地想道:最好一辈子克制下去。   段枢白在他脸上歉然地亲了一口,随后转身出了门,萧玉和摸着脸上的口水,勾起嘴角,露出了嫌弃的笑容。   段枢白出门去议事大堂,负责安抚流民的人先汇报说:“将军带回的流民全都安置完毕,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流民们对安排都很满意。”   段枢白点头,问一旁的张长乐:“你不是说我走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吗?什么事?”   张长乐一招手,让士兵把人带上来。   三个人走进了大堂,一个是穿短裳的老人家,另外两个,是一对模样枯瘦的夫妻。   妻子正淌着泪,眼睛哭得红肿不堪。   他们一见到段枢白,就在他身前跪下。   段枢白疑惑:“他们是谁?”   “我是上西村的村长。”   “我们是上西村的村民,将军你要替我们做主啊,救救我的女儿。”   “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妻子哭天抢地,几乎要掀开屋顶,段枢白听了半天都没听到正题上,“停停停,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长乐在一旁解释道:“将军,阳城东南方向几座山的盗匪袭击了上西村,打伤了好几个村民,不但抢了他们家里的粮食,还掳走了几个人家的女儿。”   “将军,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女儿,那杀千刀的盗匪,他们不得好死。”   “将军,他们抢了我们的粮食,我们可要怎么活啊!”   “幸幸苦苦种的粮食就这么被抢了,我这一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张长乐:“秋天野兽肥,我们天天上山打猎,同样的,村民秋收粮食肥沃,那群匪盗也把村民当圈养的野兽打了。”   “一到秋天,就极尽骚扰作乱。”   “除了上西村,下棠村、明渠村也受到了侵扰。” 第38章 剿匪   段枢白问道:“受侵扰的村民现在情况怎么样?”   依山行凶的贼匪们可是一伙恶心的玩意, 他们堪比蝗虫,烧杀抢掠起来不留半点余地, 不管家里是穷的富的, 他们都能给你刮下一层油水。有些不谙世事看了几本话本小说的天真富贵人家, 可能听说过几个义匪侠盗,就以为全天下的山匪都是这般被逼无奈而占山为王, 而真正成为了被贼匪欺压的贫困百姓, 才能体会到那群人的可恨和恶心。   张长乐叹了一口气, 回道:“受灾最重的上西村, 大部分村民家中的粮食被搬空,其他几个村也有几户人家被劫,他们不仅抢了粮食,还劫走了不少人。”   被劫走的人中, 有不少女子和青年,贼匪对女子自然是凌-辱奸-淫, 而青年小伙,贼被劫去当人质, 有钱就能把人赎回来, 没钱的就看贼匪的心情和山头子的善心程度, 有些虐杀,有些留在山上做苦力活, 在山上待久了, 甚至同化成了盗匪。   “现在最要紧地还是安抚好村民。”   张长乐点了点头:“受难的村民们大部分在新阳城安置着, 正好和兼州流民们一起安排, 有些混住在一起,被贼匪打伤的村民已经让军中大夫去救治。”   “村民差不多已被妥善安抚。”   “阳城周边其他村子呢?”   “人心惶惶,今天陆陆续续有好些人搬进新阳城。”   在一旁痛哭流涕的那一对夫妻听到这后悔莫及,妻子冯玉凤泣不成声,她应该早就带着女儿搬入新阳城,这边有段将军镇守着,她家女儿也不会遭此大难。   她的女儿婷婷已经和崔家的小伙子订下婚约,今年秋收粮食丰厚,两家人欢欢喜喜,婷婷在家里缝着喜服,眼看就要办喜事了,不曾想天降噩耗,冯玉凤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段将军,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村长和这对夫妻跪在段枢白前千求万求,段枢白将他们扶起来,他看向张长乐道:“先把人安抚好了要紧,同时要加强周边的巡逻戒备。”   段枢白随后冷笑一声,“那群盗匪我也不会放过的。”   他托起村长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老村长也尽管放心,我会替你们剿匪报仇,追回被劫的粮食。这位夫人,你们的女儿我的将士们会尽力营救,就请你们暂时在新阳城里安心等待。”   上西村三人哭着点点头。   段枢白让人将他们送走,叫人好好安抚着。   “长乐,你去把五个队长叫过来。”   段枢白坐在议事大堂中央翻看阳州周边的地图,眉头紧锁,心情沉到谷底,他弯着食指敲了敲桌子,他这不过才出去两天,他的地界就有老鼠闹事,阳州历来贼患严重,现今他在新阳城里有了些底蕴,是时候清扫一下家门口。   “将军,人到了。”   段枢白一抬头,门外连续进来八个人,除了张长乐,五个队长外,还有另外两个人。   另外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劳改小队队长,另一个,段枢白早上在□□的兼州流民里见过,那人一身灰黑色的破烂衣服,虽然衣不蔽体,却是虎目鹰眼,眉宽目阔,想来也是一个硬当当的铁汉子,他饱受饥荒,身上却隐隐有一身正气犹在。   段枢白站起来,八人一起向他行礼。   段枢白看向那二人,心中转瞬思量无数,半疑惑道:“你们……”   人群中衣裳破烂不堪的那人走上前来跪下,自我介绍道:“我原是兼州随远县的村民王凯,我代表兼州所有流民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随后,他拜了三下,额头在地板上狠狠磕响了三声,“我曾听信郑立的片面之词,跟着人群作乱害人,而今来到阳州,得蒙阳城百姓的帮助救扶,对当初误会段将军的行为深以为耻,我等一众兼州兄弟着实羞愧难当。”   “方才听说阳州百姓受匪盗作乱,粮食被抢劫一空,兼州的良田同样被洪水冲刷殆尽……我们和阳州百姓感同身受,我等来到了新阳城,以后便是新阳城的人,兼州三百多名壮士愿意身先士卒,帮助阳州百姓消灭匪患。”   王凯说完后,一旁的苏刚也忙站了出来,他是劳改小队队长,曾是秦海珠手底下的打手,“我们劳改小队人员曾今都跟着秦海珠以及黑风寨做过不少错事,而今全都改过自新,祈求将军批准我们上山剿匪,戴罪立功。”   段枢白闻言,沉吟l片刻,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笑了一下,扶起王凯:“你们兼州百姓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们初来乍到,又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且不熟悉阳州地形,现在最好还是留在新阳城里休养生息。”   “王凯,你愿意成为我麾下的一员吗?”   王凯睁大眼睛,无比欣喜道:“我们三百人都愿意为将军效力。”   段枢白点头:“很好,从明天起,你们也跟着将士们训练。”   段枢白又将视线转向苏刚。   苏刚用热切和渴望的眼神看他,段枢白勾着嘴角拍拍他的肩膀,这人本性憨厚老实,在那次番薯试吃大会维持秩序上表现极佳,段枢白看在眼里,既然愿意改过自新,那他自然不会弃而不用。   段枢白下令道:“苏刚,梁雷,我现在命令你们为剿匪左右前锋,各领两百兵士,明日上山涤荡匪盗。”   梁雷和苏刚抱拳受命,“是。”   段枢白选择梁雷和苏刚去打头阵是有道理的,剿山匪不同于两军对垒,而是小规模的攻坚智斗,他们是土生土长的阳州人,对阳州的地形烂熟在心,谙熟地方方言,且曾经都与阳州的盗匪们打过交道,对阳州贼寇有所了解,让他们去,比其他人更加适应。   再说,训练了他们那么久,也该是向他彰显本事的时候了。   总不能事事都让他亲自出马。   段枢白让他们过来一起开会,“王凯,你也过来听听。”   他在正位落座,其他人坐在左右次位,桌子上铺着一张新阳城周边的地图,“那群山匪,虽然都是欺凌弱小的乌合之众,但他们占据地形,也不容小觑……梁雷,苏刚,你们和盗匪作战千万不可大意,记住,胜不骄,败不馁,不拘泥于方法,灵活作战。”   “将你们学到的东西都展现出来,告诉我,这几个月来的训练没有白费。”   段枢白在地图上指了指,新阳城在阳城的西南方向,盗匪在阳城的东南方向,他们所在的区域是整个阳州的北部,阳州中西部匪患更加严重,东南边沿海落入海寇之手,以新阳城现在的势力,他的手划过地图上的一座山,那座山叫西崖山,以西崖山为界限,西崖山北边的山匪不成气候,占据山头作乱,正是来阳城作乱的那一伙。而西崖山以南的盗匪,已经组成了好几股势力,各有上千人,且还有下属村落。   段枢白拍板道:“一个月内,将西崖山以北的匪盗全部消灭。”   一众人都严肃地点了点头。   段枢白带着一众人围坐在一起讨论作战计划,他提了好些个要点,众人也集思广益想出来许多办法,结束后,张长乐搓搓手道:“讨论了这大半天,我都想代替你们去剿匪了,天天在新阳城里处理事务,老张我整个人都要锈了。”   支勇军和江柏同样出声说道:“是啊,是啊,建房子种田哪有打架有意思。”   段枢白斜眼看张长乐:“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   张长乐啧啧两声,安抚自己的小心脏,摇头道:“我哪敢埋怨将军。”   段枢白又把视线转向支勇军和江柏,“哼哼,你们想打架也不是不可以,正巧我也手痒的很,明早来和我过招吧。”   支勇军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将军,我突然还是觉得挖坑种地比较有意思,您不是新带回来一批桃树吗?我明天全给种上。”   江柏:“我要努力带人建房子建房子建房子……”   笑话,他们和将军哪里是过招,明明是难兄难弟一起被捶,尤其是将军最近和夫人越来越如胶似漆后,精力更是旺盛,一个人横扫一片,他们合在一起想反捶也捶不过,而且将军越来越坏了,打人专打脸,每次眼青口肿也就罢了,更为可怕的是将军打完人之后,还要和他们一起探讨感情生活,叽里呱啦一大堆我家夫人怎么怎么样身上的衣服是夫人亲手做的不能撕破什么什么的,还假模假样关心他们的婚事,还美名曰关心下属,被打脸就很惨了,还要被魔音灌耳。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江柏生无可恋地想:和将军打架,我宁愿去修茅厕。   支勇军:我宁愿去浇粪水。 第39章 鸡汤   议会结束后, 天色渐晚,日头已经不见,唯有东西两边相对的天空中还漂浮着几朵红云, 一边红的寡淡, 一边红的深邃。   段枢白拎着一壶酒往小木楼走, 吹着半凉的冷风, 时不时喝上一小口, 邻近小木楼,他远远就看见屋前莲塘边一个高挑俊美的身影, 萧玉和拿着一叠鱼食在塘边喂鱼,段枢白觉得有些意外。   萧玉和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 显然是仔仔细细重新打理过一遍,和白日里层叠复杂的服饰不同,沐浴之后的他换了一身更加简约的衣裳, 鹅黄色的衣服做底, 外罩一件轻纱, 削去了明艳的色彩, 似是更加朦胧,他的墨发披在肩头, 悠悠闲闲的,没有束起,黑如墨的长发自然搭在身上。   段枢白一见到他, 这个被黄色糖衣包裹的白胖胖, 方才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他微微加快脚下的步子, 拎着酒壶小酌一口后,勾着嘴角向着人走过去。   萧玉和低头敛眸,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人,手中抓着一把鱼食迟迟没有往下扔,耳朵尖动了动,悄悄探听对方走过来的动静,直到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热源越来越近,他感觉耳根发痒,忍不住地后退一小步。   段枢白一把抓住人的手,拉扯过来在他红唇上亲了一口,萧玉和嫌弃地反抗,嘴唇上淡淡的酒味在他唇舌之间化开。   “你臭死了,走开——”   段枢白不但不走开,还加深了这个吻,口舌上的唇液被对方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萧玉和靠在他胸膛上,小嘴儿微微张开喘着气,双眸被弄得水光点点。   萧玉和脚指头瑟缩了起来,他被撩拨的有些情动。   他听见对方在耳边低沉一笑,在心里暗道:现在到时候了,他会把自己拦腰一把抱起来……   萧玉和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他拼命地克制住,表面上一点声色也不动,只是,萧玉和等了许久,也没见对方有其他动作,他忍不住抬起头,发现段枢白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萧玉和心中登时疑惑不已。   他看的地方——莲塘?   段枢白瞥见冒出来抢食的胖头鲤鱼们,有些好笑地想到:他家白胖胖果然养什么都是白胖胖,不管是小黄鸭还是小肥鱼,都被他养的胖胖的。   段枢白不禁感叹道:“玉和,你养的鱼都好肥了,等些天我们捞出来煮鱼汤喝吧。”   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   萧玉和没好气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最好一辈子当和尚吧,萧玉和面无表情:“那么一江的鱼还不够你吃,偏偏想着我养的这几条?”   段枢白笑着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因为我家玉和养的鱼肯定是世上最好吃的。”   “我什么都是最好的?”   段枢白捏捏娇娇公子的脸:“那当然啦。”   萧玉和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段枢白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对了,玉和,今晚我们吃什么?你怎么在外面?”   萧玉和抱着胸:“今晚喝鸡汤。”   段枢白愣了一下:“只炖了鸡汤?没有其他的菜?”   “我累了,不想煮菜,你放心啦,给你炖了满满一大锅鸡肉,饿不死你,大不了我喝鸡汤,肉全给你吃。”   段枢白失笑,“说什么傻话呢,我吃肉你喝汤,你家夫君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   段枢白想到萧玉和一个小少爷,给他洗手作汤羹这么久,也真难为他,他在侯府的时候,除非有必要,定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几个月下来,他一定也做得厌烦。   虽然有些不舍,但段枢白沉思过后提议道:“玉和,要不你以后别做饭了,我以后就跟着在食堂吃,再去找个好点的厨子专门给你做,我见你在孙府时用膳食欲还好,不然我请——”   他这话听在萧玉和耳边不异于诛心之语。   “你什么意思?”萧玉和眼眶红了,联想到今天的种种,半哽咽地说道:“你不想吃我做的饭是不是,这才多久,你就厌烦我了。”   这哪跟哪啊,段枢白见他红了眼睛,急的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玉和,我是心疼你,你说你一个侯府小少爷,给我做了这么久饭菜真是难为你了,你在家里肯定有一大堆的下人跟着伺候着,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你说你今天倦了,不想做了,我不就以为你不喜欢做这事,我这人糙,其实吃什么都没关系,你吃-精细一点就行了。”   “我一天不想做饭,你就以为我一辈子不想做,你这人是什么死脑筋。”萧玉和越想越气,眼中金豆子掉下来:“是,你还可以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我好,我身体娇气,是我不愿意做。”   萧玉和别开脸:“那天我拒绝了你的求欢,你说要克制,你是不是也打算一辈子都不碰我了?”   “你这种自以为是不顾我感受的行为真的很自私,段枢白。”   “玉和……”段枢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我有说不喜欢给你做饭吗?我喜欢给你做饭,我喜欢你把我亲自做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的,我也……我也喜欢和你做那档子事,你!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你这样的人,总逼得我将这些话说出口。”   萧玉和揉揉眼睛,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狼狈透了,冷风一吹,他的面颊也被吹得冰冰凉凉,眼睛进了沙子一样地睁不开。   段枢白在心里无限反思自己,他把萧玉和紧紧抱在怀中,歉然道:“对不起,玉和,我从来都没有厌烦过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我喜欢吃你做的饭菜,方才我虽然口中说着体贴你,不想你劳累,实际上我恨不得天天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   “那你还说那种话,你就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哄我听听吗?”   “玉和,我在这方面迟钝,你能不能也明白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我喜欢你,想宠着你,所以不想强迫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萧玉和抱着他的腰,“这些,我都是愿意的。”   “你这人,眼睛是怎么长的,愿不愿意你都看不出来,我要是真不愿意,还会半推半就被你——”说到这里,萧玉和愤愤道:“真想把你眼珠子挖下来,扔到莲塘里洗个干净。”   段枢白笑道:“莲塘里可能洗不干净,都是泥水,要扔,还是得扔去大江里。”   “你还笑,你混蛋。”萧玉和用力在脸上一抹,在段枢白长靴上狠狠一踩。   段枢白不是个蠢人,自己若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大蠢熊,萧玉和就是口是心非的傻狐狸,他嘴角上扬,直接把人抱起,“乖玉和,混蛋爱你,今天听你说了一大堆喜欢夫君的话,夫君开心极了。”   “为了奖励你,今天换夫君来给你做饭,你在一旁教我,以后有时间,我来做给你吃。”   萧玉和攀住他的脖颈,揪他耳朵:“那你可得好好跟着我学,做得不合口味,本公子可不吃。”   段枢白犹豫了一下:“要不你还是教我做炖菜吧,夫君其他的不会,但是把所有食材扔锅里炖着还是懂的。”   “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   “给你炖鱼汤?”   “不要,鱼汤腥味重,不喜欢。”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我现在不喜欢了,闻着味道犯恶心。”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进了厨房,两夫夫甜甜蜜蜜地你教我学炒了好几个小菜,段枢白的学习能力还不错,虽然做出来的菜肴不似萧玉和那般模样精致,摆盘漂亮,但胜在味道还过得去。   萧玉和评价道:“丑是丑了点,但吃起来还行,本公子勉强能入口。”   “等我做习惯就好吃了,玉和你先将就着,你要是吃得下,以后夫君经常给你做。”   “城里的事情那么忙,谁要你经常给我做了,还是我做给你吃吧。”萧玉和抱着碗,轻轻喝了一口汤,问道:“张副将今天找你有什么事?”   “阳城周边几个村落被盗匪袭击。”   萧玉和听了后关心道:“那你是要亲自带人山上剿匪吗?”   段枢白摇摇头:“我派了两个人山上剿匪,怎么?总不能要夫君事事亲为吧。”   “就是,几个占山为王的贼头子罢了,用得着你这个将军去吗,杀鸡用牛刀。”   段枢白:“我也没工夫去,新阳城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   萧玉和好奇:“你带回来的那个符千席呢?我知道你是想让他帮你管理城中事物。”   “我把他送去军训营历练了。”   “你真是焉儿坏。”   段枢白瞄了他一眼,还有更坏的。   他就不是个好人。   “你说要克制,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都不碰我了?”   段枢白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他当兵这十几年,养成了一个习惯,他的身体和心理都能快速地切换成另一种状态,在需要的时候,他能将自己调换成日夜警备禁酒禁酒的生活,同样的,他决定要禁欲,也会用心理暗示等等方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   他一直都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个法子放在萧玉和身上好像引起了误会。   他是真的打算让萧玉和休息几天,过过禁欲的生活,却让萧玉和误会成自己厌烦他了。   段枢白用他的死脑筋托腮想到,这种时候,说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是没用的,他就应该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对他有多么喜欢。   夜晚,萧玉和换上寝衣坐在床边,看见段枢白关门向自己走来,手里还拿着东西,“你干什么呀?还拿我的……发带?”   段枢白笑了笑,在萧玉和身边坐下,“玉和,今天晚上我们来试试新的方式。”   萧玉和被蒙上了眼睛,眼睛看不见后,身体里的其他感觉被加倍放大,阵阵断断续续的浅唱低吟后,他的身体不规则地抽搐着,待身体平静他,他眯着眼睛陷入了昏睡,昏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到,某人果然还是当一辈子和尚吧!   第二天一早,梁雷和苏刚各带两百人上山剿匪。 第40章 要求   柳叶山头的一个瓦房院子里, 几个女人被束手束脚绑在了院中。   “我不想活了,现在没了清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个衣衫不整的蓝布裙女人哭丧着脸躺在地上哀嚎着,为什么她们这么倒霉,偏生被贼匪抢上了山。   这几个女人原本都是上西村的村民, 被烧杀抢掠的盗匪掳上了山, 还被贼头子们糟蹋了身体。   冯婷婷眼神幽幽地看着院子里的井口, 井中装着她曾经的好朋友刘小玉, 小玉不堪受辱, 投井自尽了。   她身边的许翠儿有些害怕,浑身打着哆嗦, 嘴唇颤抖道:“婷婷,你该不会也想——”投井自尽吧。   冯婷婷身上还穿着一身嫁衣,血红血红的颜色,她面色苍白,殷红的嫁衣衬得她宛如厉鬼一般, 劫匪进村的时候,冯婷婷正在家中赶制喜服, 再有几天,她就要嫁给崔家的小伙子做媳妇了, 盗匪一进村, 将她连带喜服一起打晕抢了去, 折辱她时, 还逼她换上了一身还未做完的喜服。   嘴角带着一块浓浓的淤青, 青中带着几缕血丝,铁锈味进入口舌,冯婷婷勉强动了动嘴唇:“要跳,我早就跳了。”   “跳什么跳,小美人来,来给大爷们亲一个。”这时候,院门被推开,一个拎着酒坛,走路几步摇摇晃晃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胡子上粘着油腻的食物残渣,远远看去,便觉得恶心至极。   昨夜柳叶山的贼匪聚众喝酒赌博,玩了整整一个通宵。   对于山匪来说,他们每天都是庆祝的日子,更何况,他们抢来了那么多粮食和钱财,正是赌博欢聚的好时光。   “来亲一个。”那个男人一进院子,就冲着许翠儿而去,伸长了猪头一样的脸,络腮胡子狞笑着靠近许翠儿的脸蛋。   “啊!”许翠儿尖叫一声。   许翠儿闭上眼睛,络腮胡子倒在了她身上,再没有其他动静,她睁开眼睛,许翠儿看见络腮胡子后脑勺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汩汩鲜血从那洞中滚滚流下,冯婷婷拿着石头站在身后,她手上的绳子已经被挣开,手腕上勒出了道道带血的红痕。   死人了!   许翠儿吓的叫也叫不出来,她惶恐不已,眼神空洞洞的,“婷婷,你杀人了。”   冯婷婷冷静地把石头扔到一边,她从络腮胡子的身上搜出来一把小刀,拖着他的腿费力拖到井边,她口中喃喃道:“就不扔你下去了,免得脏了小玉的地方。”   “婷婷,你要干什么?”   冯婷婷回过头:“外面的人还在睡觉,你们要跟我一起逃出去吗?”   “逃?我们怎么逃得出去,外面有人守着……”   “要是我们被抓回来了怎么办?”   “我们逃不出去的,婷婷,你别做傻事。”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逃走的人吗,他们养了狗,她被狗活生生咬死了……”   冯婷婷把刀抱在胸前:“你们不走我走,我死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冯婷婷走出了院子,小心翼翼绕过门口两个醉了的贼匪,沿着墙往外跑,在她即将逃出石门的时候,巡逻的盗贼发现了移动的红裳,冯婷婷的红衣服太显眼了,“抓住她!有个女人跑了!”   “贱女人!”   “汪汪!!!”   “带狗去追她,这个贱人跑不了多远。”   冯婷婷用尽全身力气往山下跑,山上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她沿着山坡一路向下跑,身后狗叫声不绝,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男人的脚步到底比女人还快。   “啊!”冯婷婷摔了一跤,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   后面追他的三个男人大笑着:“哈哈,这个臭女人跑不了多远了!”   冯婷婷摔到在地上,身后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右手死死握住手中的小刀,左手抓起一把泥土,地上绿藤的尖刺将她的手划破几道血痕。   她没有察觉到任何疼痛。   她就是死,也要带走几个。   “汪汪!”   “放狗咬她!”   就在冯婷婷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身边的草丛动了一动。   三个男人即将抵达她身边,冯婷婷抓着刀回过头,正好看见几个会动的“草藤怪”将追她的三人一狗打晕了,她惊讶脱口道:“你们是?”   草藤怪头头梁雷嘘声道:“我们是段将军派上山来剿匪的。”   冯婷婷这才看清了这群“草藤怪”的真实模样,原来他们身上绑着树叶草藤,穿着绿色的奇怪衣服,脸上也摸了几撇青色的颜料,趴在地上,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个人。   梁风等人把三个打晕了的男人藏好。   “嘘,别说话,趴下来,又有人来了。”   冯婷婷假装倒在地上,“看见了没有,那个女人在那!”   “徐三他们呢,刚才不是追上去了——”   “啊——”   几个贼匪被同样的方法撂倒了。   “队长,我们已经抓到了三十多个盗匪,方才审问了一个,摸到了他们的贼窝。”   梁雷点点头,“派个人,先把这个妹子送回去吧。”   梁雷指了指冯婷婷。   冯婷婷摇摇头,握紧了手上的刀:“我要和你们一起上去,上面还有几个女人,和我一样被抓了去,你们一定要救她们下来。”   “放心,我们答应了你们家人,一定会救你们回去的。”   梁雷看向这个模样狼狈不堪、明显是遭受了什么的女子,见她不哭不闹口齿清晰的表现,心中有些佩服,这姑娘刚刚还砸晕了一个盗匪。   冯婷婷坚持道:“我要和你们一起上去,我要亲手报仇。”   “这样吧,徐青,找几个身形相似的,换上盗匪的衣服,和这姑娘一起上去,假装是把人抓回来了,他们要是没有识破你们,你们就见机行事,要是识破了你们,就往贼窝放闪光球,我们在后面接应。”   梁雷口中的闪光球是一种烟花,爆开来会闪出银光遮挡视线。   冯婷婷:“好。”   冯婷婷跟着三个换了装的士兵一起回了柳叶山贼窝。   贼匪们吹着口哨欢呼道:“你看,他们回来了。”   “把人给抓回来了,看老子怎么折磨这个臭娘们。”   “嘿嘿嘿,瞧着娘们的身段真好,还真有点舍不得把她折腾死。”   冯婷婷四人走进了贼窝,门口的盗匪察觉到不对劲,大喊道:“不对!这三人不认识!”   “砰!”闪光球炸开。   梁雷一挥手:“我们上。”   “有人攻进来了!!!”   “老大老大,有人打进来!!!”   “墙上跳下来了好多人!!”   梁雷带的一伙人和盗匪们混战在了一起,盗匪们吃喝玩乐,喝酒醉了一个晚上,大部分没有反抗之力,梁雷一行人打的比想象中要轻松不少,不过这柳叶山的贼匪们能够占山为王,其中自然有几个狠人。   梁雷的队伍都是阳州新加入的士兵,只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没怎么见过血,虽然身体强壮,功夫过硬,但他们打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下手偏轻一点,有些人,连盗匪都不敢杀。   “我我我……我真的杀人了!!”   梁雷抹了一把脸,叱责道:“杀人了又怎么样?都是一群祸害乡里的盗匪,难道还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在将军手底下训了这么久,莫非连个女子都不如?”   梁雷口中的女子冯婷婷抢了一把刀杀了四五个匪盗,昨天欺辱过她们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鲜血溅在她的喜服上,深红的颜色暗地像黑洞一般。   被叱责那人羞愧不已,手下动作也越发狠了起来。   在真实的比斗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经过这一番奋战,所有人的心灵都进行了一次磨炼,眼神更加坚定,身上隐隐有一股凶煞之气,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和盗匪的拼杀,不是平日里的对打,手底下不能有丝毫留情,在战场上,哪怕是拼着性命,也要将敌人干掉。   梁雷将柳叶山的贼头刘玉清打翻在地,在刘玉清仰面倒地时,的冯婷婷握着刀狠狠刺透贼首的心脏,喷溅出来的热血盖了她满脸。   她从小拿着刀上山除过草,砍过树,劈过柴,如今,她也能手刃了仇人。   冯婷婷灿烂地笑了一下:“小玉,我给你报仇了。”   冯婷婷一身如血的喜服黏在她身上,秀丽的面容如同披上了一层红纱。   周围看着她的士兵不由得有些胆寒又有些佩服。   柳叶山的盗匪全都被扫清,这个山头的贼匪是西崖山以北处事最凶狠毒辣的几窝匪盗,梁雷这队一共斩杀了八十余名罪恶滔天的恶贼,其中俘虏了一百名投降的贼匪,救下了三十多民被掳来的村民。   贼窝里面粮食堆得满堂堂,地上还有赌博饮酒时剩下的银钱,梁雷带人收缴了兵刃,派人在贼窝看守着,把救下来的村民送回新阳城后,再叫人带着牛车马车将收缴的钱财粮食搬运回来。   这一次出击,他们队里没有伤亡,但是有数十人受了伤。   “婷婷,我的婷婷,你终于被救回来了,感谢段将军,感谢梁队长,婷婷啊,你这一身都是,啊——血!!”见到女儿回来的冯玉凤喜极而泣,等她看清女儿身上浓重的血色后,吓的直接昏了过去。   “娘,娘,我没事。”冯婷婷赶紧抱着自己的娘亲。   冯婷婷旁边站着崔家的小伙子崔英,她未来的夫婿,见了她一身血红的喜服,没敢上前,崔英想起了母亲的话,冯家的女娃哪怕被救回来,也被贼匪辱了清白,英儿,娘帮你重新选一门媳妇儿,你把婷婷忘了吧。   他心里还放不下婷婷,婷婷长得如花似玉,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可是现在见她,她一身血迹,颈边还有齿痕,被鲜血浸染的喜服看起来可怖极了,这个女人,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婷婷吗?   梁雷帮冯婷婷抱着母亲回了新阳城的家。   冯婷婷一眼都没有看崔英。   另一边,苏刚带头袭击的另一个山头也是大获全胜,带着粮食和俘虏回了新阳城。   段枢白做主将收缴回来的粮食分发给之前被抢的村民,“你们收回粮食后,可以回到原本的村子,也可以继续留在新阳城里。”   “谢谢将军,我们愿意留在新阳城。”   有一大部分心有余悸的村民选择留在新阳城,也有小部分人选择回去,冯婷婷一家留在了新阳城,冯玉凤摸着女儿的手,不住地念叨道:“以后我们就留在城里,有段将军在,坏人不敢再来的,婷婷,将军夫人也很好,还免费给大家看病,我身体有些毛病,他还免费开方子送了药给我,我们以后就留在新阳城里,好好报答将军吧。”   “好,娘,我们就留在新阳城,娘……我和崔英的婚事,算了吧。”   冯玉凤叹了一口气:“好。”   冯玉凤想起崔家婆娘的嘴脸,又是可恨又是可气。   “我们婷婷以后的丈夫,一定比崔家那小子更好!”   冯玉凤想起送她回来的梁雷梁队长,这个小伙子也很好哇,只是她家婷婷这样,他会不会嫌弃女儿呢?唉……还是算了吧。   不管怎么样,她家婷婷至少人还回来了,不像小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杀千刀的贼匪们!   段枢白手下涤荡西崖山北边盗匪的进程大获全胜,阳州的新兵进过一番历练,身上带上了铁血之气,段枢白对此满意极了。   梁雷、苏刚首战获捷,段枢白张长乐以及其他几个小队长,也带着人清理了几个小山头。   段枢白去宣州之前,新阳城原本有两千七百余人,而今,加了七八百的兼州流民,再加上陆陆续续搬进新阳城的三百多村民,以及剿匪时救下了的青年村民两百名和俘虏的三百名盗匪,新阳城的总人口逼近四千五百人。段枢白手下的兵士由原本的五百多人,吸纳苏刚手底下的两百名原劳改犯和三百余名兼州流民,再加上不断加入的一些健壮村民,军队规模达到一千两百余人。   原本五个小队改为六个,苏刚成为第六小队队长,队伍人数由一百人变为两百人,十人一个班,三十人一个排,一队人里分作六个排。   段枢白早上训过兵回来,正好碰见剿了个山头回来的张长乐,张长乐感叹道:“果然还是出去活动活动手脚更加舒坦。”   “将军,你这练兵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听说这些个见过血的小子,最近个个气势凶得很,食堂那边人说,最近的粮食都要多消耗三成。”   段枢白笑着走上去和他勾肩搭背:“长乐,这下你舒坦了手脚,下午帮我处理公务去。”   张长乐生无可恋地偏过脸,口中喃喃道:“将军,我是个武将,我是个武将。”   段枢白笑:“我知道啊,我也是个武将,我也是个武将。”   “那种文官做的琐碎事就应该交给文官去做。”   “但我们这里没有啊,长乐,你就多担待点,兼个职。”   张长乐啧啧两声后,突然提起:“将军,您带回来那个叫符千席的家伙什么时候才用他啊?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一边浇粪水一边骂您呢,咱把他弄过来办事,不就轻松多了。”   “他骂我什么?”   “大魔头,草莽将军,恶毒武夫之类的吧。”   段枢白手肘撑在张长乐的肩膀上,手托着腮帮子道:“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启用他的,但听你这么一说,他居然还敢骂我,一定是还没融入进我们新阳城的和谐氛围,我决定了,让他在军训营里多待几天,对了,我要叫人把他送去清扫猪圈,看看之前那些个不服管教的野猪们,现在一个个服服帖帖的,这小子就应该跟着学学。”   “所以啊,长乐,这些公事还需要你来多担待担待。”   张长乐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长乐,你怎么不回话?”   张长乐在心里做了一千万次准备后,终于鼓起勇气闭着眼睛勇敢说道:“将军,要我去处理公事也行,但是长乐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要求?”   “您能把您那字写得稍微好看点成不?”咱虽然是个武将,也要把那狗爬字写好看点。   段枢白:“……”   这次换他被噎得哑口无言。   学霸霸-段唯一的缺点就是字写得不好看,来到古代后,写起毛笔字,更是一条条胖瘦不一的毛毛虫。   他颇厚的脸皮岿然不动,语气有些恼羞成怒道:“字写好看点有什么用,能认出来不就得了,你不是说了咱是武将吗?你见哪个武将字写得好看的?”   张长乐心道:我写的就很好看。   “一身血腥味,离本将军远点,我要找夫人去了,下午我在议事堂侧厅等你。” 第41章 大笑   萧玉和的医馆开在新阳城的东边,段枢白赶去的时候, 他正在给人诊脉开药。   萧玉和这个医馆看病开药是不收钱的, 作为将军夫人, 他也没必要靠这个赚钱,医馆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三个大夫, 同样是不收诊金,萧玉和付工钱给他们。   虽然不收诊金,但新阳城的人也不是不知感恩,有钱的就捐上一笔钱留在医馆里作为购买药材的费用。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一路上见着段枢白的都纷纷出声问好,作为新阳城里的大名人, 就是有这点不好,无论走去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都不用段枢白先出声, 萧玉和就知道他家夫君找过来了。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结束的早,来陪陪你。”   萧玉和止不住嘴角上扬了一小下,几天前吵过一架又和好后, 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好了,段枢白对他体贴了不少,时不时制造点小惊喜来逗他开心。   萧玉和放下手中的纱布,勾着嘴角指挥道:“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正忙着, 你帮我把桌上的药方子抄一遍来给我看看。”   “行。”段枢白利落地答应, 阔步走到红木方桌旁, 大马金刀地坐下,提起笔来随意沾了两把墨水,洋洋洒洒书写起来。   萧玉和偷笑着瞥见他身后甩来甩去的长马尾。   冯婷婷抱着一筐药材从一旁走过,她给母亲取药的时候在医馆里表露出对医术颇感兴趣,自愿留在医馆里干活,萧玉和听说过这姑娘的事,觉得她很有韧劲,就把她留了下来。冯婷婷学了基本的包扎术后,主动给剿匪受伤的士兵包扎治疗,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段将军人好,下令不许让新阳城的人非议受盗匪欺负过的姑娘,违者将受到严惩。没有旁人在一旁说闲话,她们这群被救回来的姑娘处境要比想象中好上不少。   段枢白拎着细杆毛笔将一整页药方子抄完,自认为完美无比,站起来大步走去萧玉和身边,大大咧咧地拍到对方面前,“抄好了。”   萧玉和莞尔:“谢谢你啊。”   段枢白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我们之间还用说什么谢谢,你要夫君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帮忙吗?”   萧玉和微笑着,调皮地揪了一把段枢白额前的一缕长发,调皮道:“不用了,乖乖去那边坐着喝几口酒,等本夫人再忙一盏茶时间,就和你一起回去。”   “我没带酒啊,可惜了,我就坐着等你吧。”   “我这有,秋然,去把酒拿过来,这原本是我打算泡药酒的,就提前让你喝上几口。”   还能有这待遇,段枢白受宠若惊地含笑等着。   秋然把酒给端了过来,给段枢白倒上。   萧玉和笑着瞥了他一眼,拿起段枢白之前抄的药方子,定睛往上面一看,只看了一眼,他就愣在了当场:“你这……写的什么?”   “给你抄的药方。”段枢白捧着酒杯,大言不惭道。   “当归……杜……仲……”萧玉和念不下去了,“你写的什么啊?字这么丑。”   这是萧玉和第一次仔细阅读段枢白的字迹,他知道自己在读书写字方面不能对段枢白要求太高,可是这字,未免也太难看了。   段枢白一口酒卡在了喉咙里。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个个都嫌他字丑。   他把酒咽下,不在意道:“字丑又怎么样,能认得出就行了。”   段枢白在心里犯嘀咕:我的字,真有那么丑吗?   他开始怀疑人生,他活了这么多年,字也没丑得天怒人怨呀。   萧玉和把药方子放下,感叹道:“我就没见过比你写字更丑的人。”   段枢白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那是你少见多怪,男人的字,大多像我这样,笔走龙蛇,这叫霸气,你懂不懂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写你那么一手秀美小字。”   “霸气?呸,字丑还有道理了。”   秋然走过来瞄了一眼,突然道:“表少爷写字要好看多了。”   “是,表哥的字不错。”   表少爷?段枢白心生疑窦,什么表哥表弟表妹的,“什么表少爷,谁啊?”   “表少爷指的是成海翔成少爷,表少爷是成廷尉家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在京城里可是人人羡慕的好夫婿,我们公子也称赞过他好几次……”秋然说得顺嘴了,脱口道:“表少爷还给我们公子写过情信呢。”   “秋然!”萧玉和叫他名字,秋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也惊慌地捂住口。   在姑爷跟前说曾经有人给公子写过那种东西,这不是败坏公子名声嘛,秋然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秋然赶紧慌慌张张道:“姑爷,我们公子和表少爷可没有一点其他关系,公子从来没有回应过……”   “秋然,别说了。”   段枢白磨牙,这表来表去的果然有猫腻,花前月下,红袖添香,还有情书!!!他心中醋海滔天,莫名跑出来一个情敌,字还写得比他好看,他的玉和居然还、还称赞过那人。   他想提刀砍人。   段枢白把秋然赶走,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搁,现在只有自己和萧玉和留在封闭的药房里,萧玉和靠在柜台边,磨了墨,提笔将刚才的方子再抄一遍,段枢白站起来走向萧玉和,酸溜溜道:“喂,你就没有半点要和我解释的吗?”   萧玉和一袭淡黄色锦衣,立在那里,端的是龙章凤姿,淡淡的光晕照在他的侧脸上,更显得他恍然如仙。   笔尖在纸上落定,轻声道:“解释什么?”   段枢白咬牙切齿:“那位字写得不错还被你称赞过的大表哥。”   “有什么好解释的,莫非你怀疑我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段枢白哼了一声:“我要是说我就怀疑呢。”   萧玉和转过好看的眸子,对段枢白为他吃醋的行为既开心又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他还记得当初的董姑娘、月姑娘和云姑娘。   早就应该把人拉出来醋一醋某人。   看见段枢白臭烘烘的脸,萧玉和故意拉长了声调说:“如果我说我确实和他有过一段……”   轰的一声响雷在段枢白头顶炸开,段枢白手一用力,把人扯进怀里,萧玉和手中的笔掉了,贱了他一袖子墨汁,段枢白心中发堵,只要一想到萧玉和可能喜欢过其他的男人,他的理智就被愤然而起的怒气冲刷殆尽,段枢白把人恶狠狠地箍在怀里,加重了口中的语气:“不管你曾经有过一段还是两段,你现在可是我的夫郎,以后不准想也不准说别的男人,心里只能记住夫君一个。”   “你抱得我痛死了,放开一点。”   “不放。”   萧玉和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在那薄唇上亲了一口,噗嗤笑出来:“刚刚骗你的,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男人,就是那个害得我狼狈、哭过无数次的大混蛋。”   虽然让段枢白为他吃醋萧玉和很高兴,但他可不愿夫君真的误会了自己。   段枢白咬住他的耳垂,低沉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能让本公子心甘情愿为他做饭,替他洗臭衣服的男人也只有一个,这个人是谁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是谁?当然是段枢白那个大猪蹄子。   段枢白心中的淤堵瞬间化解,理智回笼的他反应过来,之前的话语都是娇少爷故意说出来刺激他的,他哼笑着拍了一下娇少爷的屁股以示惩罚,“以后不许故意说这种让夫君误会的话。”   “谁让你先怀疑我的,我对你一片真心实意,你还敢怀疑我。”   “抱歉,玉和,夫君刚刚说错话了。”   “看在你也是为我吃醋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这字,还是练练吧,太丑了。”萧玉和拿起那张段枢白书写的药方,在他面前打开。   段枢白一脸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睛,以壮士扼腕地沉痛声音蹦出几个字:“好,我练!”   输什么都不能输给情敌!   当天下午在议事大堂侧厅,当张长乐踏过门槛的时候,一脸活见鬼了的表情发现他家将军居然像模像样地坐在桌前,表情认真且沉痛地在一笔一划练字,桌角边,还有几张被吹飞的练字废纸,写着满满的字体。   一时之间,张长乐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他恍惚觉得自己午睡还没睡醒,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自己将军居然在练字。   张长乐不禁揉了揉眼球,眼前的画面依旧没变。   他扣心自问道:   我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将军居然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认真练字。   一股温暖地热流涌向心间,张长乐心中感动不已,简直要热泪盈眶,他家将军终于愿意为他改变了。   段枢白听见人走进了,下意识一抬头,猛地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笔都要掉了,脱口而出道:“长乐,你发什么疯,干嘛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将军,长乐太感动了……”   段枢白把笔捞起来,无比纳闷道:“你感动什么?”   “将军你居然会为了长乐而练字,长乐真是受宠若惊。”   “……”   段枢白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哥俩好地揽着张长乐的肩膀,叹出一口气来道:“好兄弟啊,我练字是为了……算了,我还是不要把这种惨痛的真相告诉你。”   张长乐满头雾水:“啊?”   无知是福。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段枢白一旦下定决定去做一件事,他会做的很认真,他的学习天赋极高,将练字的事情放在心上后,不过几天,他的那手字就从“不堪入眼”变成了“勉强能看”。   段枢白下午的时候会练上一段时间,晚上睡前也会在房间里随便找本案前,他铺着白色的宣纸,就着空气中的墨香,认认真真地写了一页大字,不得不说,他真的是进步飞快。   他满意地点点头,自我陶醉欣赏了一番。   “真是一手好字!”   假以时日,再也没有人有资格说他字丑。若是还敢在他面前哔哔,他就不客气地拳头伺候。   泡完澡的萧玉和穿着白色亵衣推开房门,一进门就听见了段枢白的自我夸奖,嘴角抽了一下,在心中暗道一句:不要脸。   段枢白见萧玉和进来了,铺陈好另一张白纸,正正经经一脸严肃地写下一张,俊逸的面容越发的深邃如刀刻,双眸黑如点墨,潇洒的长发披在肩上,单就这画面来讲,可谓是迷人极了。   可真会在他面前摆把式。   萧玉和看好戏地走了过去,正想就那句“真是一手好字”嘲笑几声,却陡然望见了段枢白手边的那本书册。   段枢白随意在书架上抽了一本,摆在书案上沿着上面的内容临摹练字。   段枢白一边写,一边翻页找喜欢的内容誊抄。   他还在翻页,萧玉和却刷的一下脸都白了,心跳都快给震出来,那本册子,段枢白可能不知道,萧玉和心里却很清楚,那本册子里夹了一张萧玉和亲手画的画。   那画里面的内容……   就是那一副有味道的不能直视的画。   要是被段枢白看见。   萧玉和简直不能想象!   一股热血冲上了头顶,萧玉和面红耳赤地快步过去,伸手抢段枢白手底下的册子。   段枢白怎么能让他一个娇少爷从虎口上夺食,他笑着捞起角支着脸颊:“怎么?还不准我抄书练字啊?”   “不是你让我练字的么?”   萧玉和急了:“你把它还给我,都能抄,谁让你偏偏选这本,这本不行,你还给我!”   “为什么这本不行?”撞见萧玉和着急的模样,段枢白恶劣地笑了笑,拿着书册放肆地抖了抖:“不就是一本山水册子,里面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在书页翩飞声中,一张折叠的白纸飘了出来。   段枢白:“???”   里面还真有东西???   萧玉和心跳慢了半拍,眼睛直直盯着那张白纸,大叫着扑过来:“你把它还给我。”   段枢白摸过白纸,一溜烟逃到了两人的架子床前,一系列动作如同一手上好的毛笔字,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停滞。   他也是活学现用。   段枢白把白纸拿在手上,萧玉和大叫道:“你不准打开!”   段枢白反骨作祟,你不让我打开我偏要打开。   他把白纸打开了,纸上的画面映入眼帘,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趴在床板上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玉和被他的笑声羞的崴了一下脚,踉跄地往床边走。   段枢白埋在被子里闷头笑,白纸上画着的人化成灰他都认得,不正是当初英俊潇洒模样落魄,好几天不洗澡的自己嘛,这么落魄不羁邋遢不堪的自己,想在回忆一下,还真有点儿怀念。   他家玉和怎么那么会画画呢,还把他家夫君画的那么好看。   段枢白忍不住撑起上半身,想从怀中把白纸掏出来继续欣赏一会儿,他将爪子探进胸口,萧玉和的身体已经扑过来了,压在他身上,威逼他道:“你快还给我!不准看。”   段枢白力气大,翻身把萧玉和按在了身下,在他白皙透粉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还给你做什么?夫君我还要再欣赏一番哈哈哈哈哈……”   “你把夫君画的真英俊。”   “除了这张还有没有其他的,原来我家玉和还会偷偷画夫君的画像,等几天我得再去书架上寻寻宝,还真多亏了你们让我练字。”   “对了,好几个月之前的画像,莫非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夫君了?”   萧玉和扭身挣扎,他怎么那么想不开,之前会把这种东西留下,他早就应该毁尸灭迹!!!!   “你还给我,我要把它撕掉!!”   “段枢白,你放开我!”   段枢白又在他脸上香了一个,大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撕掉呢,我家玉和画艺精湛,这张画像,代表着你对夫君浓浓的情意,我一定要好好保存着,对了,明天我就找工具把他装裱起来,留个百儿八十年的,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做传家宝!”   传、传家宝,萧玉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的孩子可不想继承这种东西!”   “你的孩子?”段枢白愣了一下,大笑道:“那不也是我的孩子嘛。”   对哦,他家玉和是能生孩子的。   段枢白将未来的传家宝扔到一边,倾过身体压在萧玉和身上:“先别管传家宝了,玉和,现在有了传家宝,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生孩子吧。”   “你、你让我撕了——唔嗯嗯,啊——放开——”   架子床吱吱呀呀摇动起来,被翻红浪,他们的传家宝随着不断抖动的床被荡啊荡,荡出了一条条褶皱,还一个不小心被不明东西打湿了,图案晕染了开来,图像也看不清晰。   事已至此,萧玉和至少达成了自己愿望。   第二天段枢白起来后对着传家宝叹息不已。   萧玉和把传家宝揉了个纸团,砸在段枢白头上,传家宝身姿灵巧地弹了一下,最后滚进了衣柜下面。   符千席自从进了新阳城的军训营后,他还真是大开眼界。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个读书人,无论去到哪里,无论犯了什么错误,对方也要对他以礼相待,刑不加文人,他没什么好怕的,最多被看守起来饿几顿,喝不了酒罢了,哪怕饿了几顿,他还有力气嚷嚷着叫骂,谁知——   谁知他一个不小心上了贼船,入了贼窝,进了这个名叫“军训营”的魔窟。   他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文明的折磨人的方式。   现在他过的,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啊。   白天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吹着山头的冷风,绕着全城跑一圈,还美其名曰让他们锻炼身体,让他一个书生跑一圈有意义吗??跑完之后狼吞虎咽吃过早饭,就被监督着山上除草挖地挑粪浇水,他的老天爷,符千席这辈子就没种过地!   种地也就算了,他采菊东篱下当个农夫。   结果下午还要在太阳底下站军姿,要他们一动不动半个时辰!站在那里和一排傻子似的!他宁愿和早上一样去浇粪水!   他算是明白段枢白的新阳城为什么有吃不完的粮食了,全给逼着种地,一座山都给挖出梯田来多种几十亩,恨不得种满土地,亏他还以为是个武星转世,别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司农小仙下凡吧!   傻傻地站军姿也罢,还有之后的惩罚,还有每天的整理内务,被子要叠成木板压过的豆腐块,房间里不能有一丁点灰尘,整个宿舍鞋子要摆放整齐,所有的东西都要排成直线!排成直线!   想出这玩意的脑子有毛病吧,天天住人的地方愣是要整成没人住过的模样。   一生放荡不羁胡乱过活落魄不已的符千席被整的要吐血。   从这里走出去,他还会是当初他们宣州风流倜傥潇洒潦倒的符公子吗?   估计要变成符-猛士。   他的人生目标明明是符-谋士。   学会了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的符千席看了看自己日渐肥壮的上臂,不禁望着天空一脸深思,为何他的一生不知不觉拐了个弯,变了个调?   据说想出这法子并且制定规则的人正是——段枢白。   那个莽夫将军,那个王八羔子,那个大魔头!   他当初就不该踏上宣州的那条街道,不该碰见段枢白这个魔头,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符千席咬咬牙:“小六啊,你就没想过逃出这个地方吗?”   和符千席一个宿舍的马小六头也没抬,继续整理自己的床铺:“逃什么?再等半个月我就可以离开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吧。”   “小六,你听说过没有,之前这军训营里有个反抗段枢白的神人,三天三夜都不睡觉——”   “咔擦。”门被推开了。   “你是在说我吗?”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正是当初铁骨铮铮被关小黑屋的谢勇,如今的谢勇奋发图强改过自新,深深扎根于军训营,并通过自己扎实的学术功底,成功混上一官半职,专门检查宿舍内务。 第42章 写信   疯了疯了, 这群人都疯了。   符千席实在想不到那个天天一丝不苟检查内务, 被他认定为段枢白名下走狗的谢勇, 原先居然是最先一批被关进军训营里改造,坚持三天三夜不睡觉还被关小黑屋的勇士……   这段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会脱变至此。   “再待下去, 我会不会和他一样?”   在猪棚里打扫卫生的符千席一边扫着地上难以言喻的东西, 一边望着猪栏自言自语道。   在军训营的这些天, 符千席旁敲侧击地了解不少新阳城的情况, 在新阳城里, 段枢白段将军有绝对的权威, 旁人连稍微说一句他的坏话都不能,新阳城的管理虽然有诸多缺陷,但不得不说, 段枢白一个武将,把新阳城治理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以前符千席听说的阳州,可是民不聊生, 盗贼遍地跑。   他的朋友遍及全国, 在这样的乱世中,宣州的情况在国内已是数一数二的清净之地, 新阳城和他对比起来, 也是蓬勃发展的安宁之乡。   符千席发现新阳城的居民身上有一股奋发向上的生气, 新阳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既清新又充满了阳气, 仿佛一直被春日里的太阳照耀着。   “其实,但在新阳城里,也不错。”   “段枢白,虽然不是个明主,还是个大魔头、脑子不开化……一个浑身上下有毛病的武夫,但在这样的形势下,跟着他,还算有点前途。”   “效忠于他?”   君子识时务者为俊杰,符千席心中的天平已经动摇。   他拿着扫帚,看看一旁的粗毛满身的大野猪,仍抱有希望地遐想到:段枢白什么时候才会请他出山?   凭符千席的能力,自然能看出新阳城在人才和管理方面的疏漏,要管理好一个城市,可不是凭借武力就可以安定无虞。   段枢白从宣州将他拐回来的原因,符千席七七八八猜了个大概。   段枢白是要请他回来干活的!   符千席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哪怕他在军训营里熬着,段枢白也在外面熬着,看谁先对谁妥协,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起码要放下身段主动来请他吧?   “符公子,段某真诚的请求您留在新阳城辅佐大业。”   以上这句话才是聘请谋士的正确方式。   把他往猪圈里赶,这是什么人啊!   一旁又黑又肥的大野猪气势汹汹地嚎叫了一声,似是在催促符千席干活麻利手脚快点,符千席被巨响震得后退了一步,捂着耳朵气得想扔扫帚。   这种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符千席神色郁郁,看来本公子要率先投诚了。   他先服软,主动权就彻底落在段枢白那个大魔头身上,仰天叹息。   符千席扫完猪圈后,飞速溜回去,要来纸墨急笔飞书,一夜之间写下一篇新阳城十二论,第二天托人交给段枢白。   清早,符千席抱着被子一睡不起,马小六叫他:“你还不起床晨跑?”   被窝里的符千席探出一只手幽幽道:“我已经把自己当猪崽卖了,现在先让本公子提前享受一下猪的生活。”   马小六:“……”   坐在家里的段枢白,拿着符千席送过来的投诚书,左右翻看着,颇为愉悦地感慨道:“玉和,等几天我就可以轻松了。”   以后这新阳城里,就多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大水牛。   萧玉和端着酒菜盘子上桌,问道:“怎么了。”   段枢白笑着帮他摆酒菜,“符千席那硬小子,今儿写书老老实实向我投诚了,我之前还以为这人得再硬熬几天才能屈服,没想着这么快就乖乖屈服,啧啧。”   “你把人丢军训营里折腾了那么久,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说了,他骂你家夫君哎,就不该给他点教训吗?”   “教训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啊,想让人家给你干活,你以后得对人好点。”   “知道了知道了。”段枢白点头应道,随后他嗅了嗅杯中的酒:“这酒——”似乎有一种水果的香气。   “是我刚来阳城那会儿酿的李子酒,就埋在阳城段府中,前几天叫人挖了出来,我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已经酿成功了,你喝喝看合不合你口味,还有这糖醋莲藕,也是你心心念念点的,莲塘里的藕片熟了,你吃你的藕片,就别奢想我的鱼。”   段枢白一听这话,心中内疚横生,他当初把夫郎扔在阳城里不管不问,夫郎还专门为他酿了果酒,现在要是有机会回去,他一定要揍一顿当初的自己。   他赔笑着站起来,把自家夫郎请到椅子上坐下来好好休息。   李子酒清冽可口,果香怡人,虽然酒味不重,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段枢白就着酒,夹上一片夫郎特制的爱心下酒菜,拉着萧玉和的手,说些夫夫之间的贴心小情话。   萧玉和拿起筷子,也不时吃上一点。   “嗯?”   段枢白注意到萧玉和吃了一块糖醋藕片后,就和开了闸门一样停都停不下来,他家夫郎自己都没发觉到,一筷子一筷子不停歇地吃了大半盘子的糖醋莲藕。   几乎要包圆了他的下酒菜。   段枢白把那道糖醋莲藕往萧玉和身边推了推,调笑道:“当初我那莲塘挖对了,瞧这种出来的藕片你也喜欢吃,几日来我见你的胃口一直不太好,没想到今天这糖醋藕片倒是合了你的口味,放你前面,你多吃一点。”   萧玉和用帕子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盘子推回去:“这是专门给你做的下酒菜。”   段枢白又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亲自夹了一块藕片投喂萧玉和:“你喜欢吃就你吃,好不容易看见你胃口好点,夫君也开心。”   萧玉和脸红着点点头,张嘴吃了下去,眼睛里不住闪烁着星光:“最近天儿闷,没什么胃口,就爱吃点酸的,开胃。”   段枢白心道这大热天早就过去,秋风送凉爽,哪里天闷了,不过,他家玉和觉得闷就是闷。   “来,多吃一点,夫君亲自喂你。”   投诚状交过去后,符千席在军训营里躺尸一天,终于得到了段枢白的召见。   段枢白和他面对面坐在议事堂的侧厅,段枢白审视了一下面前这个胖了六七斤的符公子,和当时在宣州相见的时候相比,简直大变了模样,他差点有些认不出来,身板挺直了,人也壮实了,气质不显潦倒了,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被他们圈养成的野猪的神态。   果然去军训营里改造一番,人就是不一样。   段枢白暗想,这人要是再在军训营里熬上个一年两年的,出来后直接可以进他们队伍里当个武将。   段枢白把一个小本子扔到符千席跟前,莞尔道:“决定好了吗?以后留在本将军麾下,尽心尽职为新阳城的事业效力?”他加重了“尽心尽职”这两个词的语气。   “如果你还犹豫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好好回去想想。”   “不。”符千席抱起本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地毅然决然地快刀斩乱麻道:“段将军,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您就是千席誓死效忠的主上。”   “好。”段枢白微微笑着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地夸奖道:“你写的这个新阳城十二论,内容不错,字也不错,本将军非常看好你,以后你就协同本将军一同管理内务。”   “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一栋崭新的房子,你想要搬什么东西进去尽管叫人来帮你。”   符千席生无可恋:在军训营那地方,我还有什么可留念的东西?   “看到那个位置没有,以后那就是你办公的地方。”   段枢白指了指旁边那个长方桌。   符千席拎起段枢白亲自批下的就任小本本,新阳城议事大堂右厅管事,这是什么鬼职位,他一边在心里暗自嘟囔着,一边扫过段枢白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将军的字,写的还不错。”和符千席之前想象的不一样,那些个舞刀弄枪的,有点文化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他写一手好字,即使是规规矩矩的普通字体,也勉强能夸上一通。   符千席真惊讶了,他未来的主上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有学识文化一点。   段枢白眼睛一亮,真实诚意地夸赞道:“你这人,真有天赋。”   符千席:“???”   这时张长乐走了进来,扫一眼符千席,用“你走大运”的眼神看他:幸好你没见过将军当初的字体。   符千席收了就任书后,段枢白没让他立刻上岗,大魔头十分大方体贴地让他先回去好好收拾东西,安歇一个晚上再来办公。   符千席从军训营里搬出去,笑得牙不见眼,为了庆祝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他整整喝了一晚上的酒,有酒就是娘!   他再也不用扫地浇水挖坑种菜清理猪圈跑圈傻站蛙跳搞内务咯!   段枢白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地看着符千席离开,当符千席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大笑一声将桌子上堆叠的文书全部扫到地上,整个人一翻身坐上了桌子,长靴在半空中荡啊荡,拿起酒囊仰头喝一口酒。   他的手指吧嗒吧嗒在桌面上划过,回过头来看张长乐:“长乐,我们的苦日子彻底结束了!”   张长乐却没这么开怀,提醒道:“将军,只多了符千席一个人,这么多公务,哪里处理的完?”   最多能让他家将军偶尔偷懒一下,他老张,该怎么干苦力还是得怎么干苦力。   凄惨。   段枢白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从桌子上跳下,跑到张长乐边上勾肩搭背道:“你傻不傻啊,以后那些琐碎的公务全交给符千席。”   “全交给他?”张长乐嘴巴张开地能吞核桃,符千席不过是骂了将军几句,将军要不要对他那么狠。   段枢白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了。”   “您就不怕他撂担子不干了。”   段枢白哼笑一声:“上了贼船,还有出去的道理吗?那他就只能掉海里去了。”   “长乐,你且看着吧,有了第一个符千席,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你我,就此解放了!”   第二天,符千席上岗的时候,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小身板差点被堆积如山的公务压死,他单知道新阳城的管理混乱,却没想到会混乱成这个模样,最近人员来的太杂,公田私田混合在一起交织分不清,还有阳城的税务以及户籍管理,根本乱了套。   就先不说这些,还有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全让我来处理??”符千席不可置信地大叫道。   什么叫他来看着办?   问将军去哪了,说是带人去附近山头野外训练了,问张副将,人也找不着,其他几个队长,更别说了。   支勇军:“啊?我不认识几个字啊。”   符千席:“……”   他认栽了。   看来他之前高估了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个乐淘淘的小猪仔,实际上人家把他当成任劳任怨的大水牛。   他哪里是从魔窟里逃出来,他明明是从一个小贼船上了另一个大贼船,如山的公务压在肩上等着处理,周围还没人帮忙……符千席埋头在公务里,畅想一下未来,如果一天天这样下去,他迟早英年早逝过劳而死。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死道友不死贫道,符千席决定写信,找好朋友来帮忙。   说做就做,符千席拿着纸笔运用春秋笔法大,写了一大串书信,内容大抵是这样的:我在阳州找到我一生要效忠的主上了你们快来看看啊这里非常好山好水好政治清明百姓还特别真诚善良快来这里实现政治抱负吧云云……   “一环接着一环,我这是入套了。”符千席感慨着封上信封,没办法,他上了贼船,也只能跟着贼头子助纣为虐了。   符千席派人将这几封信送去宣州。   段枢白知道了这件事,满意地点点头,附上萧玉和给母亲的家书,快马加鞭地叫人送去。   “会下蛋的母鸡,才是好鸡。”   宣州南庆府,城外三里处某地开满了菊花,一簇一簇的菊花傲霜开放,星星点缀,灿若金华,看得人心头傲骨丛生。   南庆名士施绰颐是一个爱花人士,生平最喜欢春天,饱览百花,而今秋日万花凋零,他也不禁心情郁卒,漫不经心地行走在灿烂的金黄中,喝茶赏菊花。   他在赏花宴中遇见了一位成海翔成公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这位成公子据说先前曾是京城成廷尉家的公子,成廷尉受了国舅爷一案的牵累,被贬了职,下方归乡到宣州来做一个地方小官。   成公子郁郁不得志。   “施先生,你看这边的花开得多好啊!”   从风华的京城公子变成宣州的无名小卒,没有了良好的家世做底,还因为牵连国舅案受了拖累,不能留在京城做官,成海翔也同样郁卒不已,终日抱着美貌小妾在家里饮酒取乐。   今日受邀来此参加赏菊宴,风雅的宴会向来是成海翔这种自诩风雅的文人最喜欢的地方,赏花饮酒作诗取乐,沉醉在风雅中,方能消除烦闷。   更让成海翔感到高兴的是,他居然在赏菊宴中遇上了施绰颐先生,这可真是三生有幸,他忍不住赶在施先生身边多交流几句。   “施先生,今日海翔和先生相谈甚欢,实在是不忍分别,不如明日先生来到海翔家中小聚一会,海翔定将美姬歌舞好酒奉上。”   施绰颐半皱了一下眉头,年轻人沉溺声色,他本该劝阻一番,但他不是多事之人,与这位成公子也无半点交情,就不必劳烦自己口舌,“不必了,我明日要远行。”   “远行?”成海翔好奇道:“还想请问先生要去哪里赏玩?”   “受朋友之邀去阳州。”施绰颐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他着实非常好奇,能逼得符千席写出那么一封诡异莫测书信的阳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阳州?”成海翔将这两个熟悉的词咀嚼了一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个美貌的小表弟萧玉和如今就在阳州,他的夫婿,还是阳州太守段枢白,那个泥腿子出身的莽夫。   一想起这件事,成海翔就不禁叹息惋惜至极。   萧玉和可是京城里最美的双儿。   世上的双儿本来就少,萧玉和更是双儿中的极品,结果却偏偏……偏偏便宜了段枢白那个不知好歹的武夫。   成海翔娶了和大人家中的女儿和芷珊为正妻,但他仍然对萧玉和念念不忘,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即使有娇妻美妾相伴,他也犹有遗憾,女人的滋味虽然美,但双儿的滋味更是别有风味。   他之前在小馆馆里尝过一个双儿……   想起萧玉和的模样,他不仅心神摇动。   那模样,那身段——   萧玉和是块美玉,就应该在他们这种风流才子手中细细把玩。   成海翔几乎是在一瞬间做了决定:“施先生,我也跟你一起去阳州。”   有了符千席加入后,段枢白终于腾出了更多时间来处理其他的事情,上次完成两千五百人的人口任务后,他就派人修建砖窑厂,系统给的砖瓦房设计图也被众工匠研究透彻了,新阳城人口增长速度太快,砖瓦房比不得能快速建好的木头房子,于是他的建房计划就暂时搁置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砖窑厂已经制造了许多砖头,现在他有时间、有空闲,正好带着人尝试修建规划砖瓦房子。   这种房子的房型和木头房子没差多少,同样是两层楼高的别墅样式。   打完地基后,就能开始建设,新阳城的人口规模增加后,办事的效率也大大增加。   段枢白打算先带人用砖头修建一所学校,新阳城发展到如今,也该有一所学校教书育人,他们不仅要在外面挖人才,同时也要自己制造人才。   他那些不识字的大兵,也该跟着学点文化了。   在修建学校的同时,段枢白也派人去宣州招揽一些穷苦书生过来担任老师。   段枢白带头修学校,新阳城的人跟着看热闹,茶余饭后议论纷纷。   “看见没有,将军正带着人修建学校呢!”   “学校?那是什么?”   “听说就是私塾,能教咱们孩子读书识字。”   “我们种地的也能识字吗?”   “据说建好了后,能让我们免费听课。”   “真的啊?我还不知道怎么写我自己的名字呢,如果能教我识字,那我一定好好学学。”   “咱将军也太好了,不仅让我们不挨饿,还找人来教我们识字!”   “看他们修房子这累的,我也上前去搬个砖吧。”   “我去给将军送个水。”   “哪用着的你给将军送水,没看见我们将军夫人来了吗?”   萧玉和拿着帕子给段枢白擦汗,段枢白由着他的动作,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壶水,随便用袖子一抹嘴巴:“你别擦了,反正等会儿这汗我还得出,擦了也没用。”   “怎么就没用了?帮你把汗水泥巴尘土擦干净,至少让你现在舒服一点。”   段枢白莞尔,微微凑近了一点小声道:“谢谢夫郎,如果不是我一身汗臭味,真想亲你一口。”   萧玉和嗔他:“你还要不要脸了,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段枢白嘿嘿笑:“我这是情之所钟说出来的真心话。”   萧玉和一手将他推远一点,笑骂道:“一身汗臭味,离我远一点,你这衣服——”   段枢白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尘土泥巴,有些地方可能还被刮烂了几个洞,他随手拍了拍黑色衣摆上的尘土,对着萧玉和道:“我特意穿的旧衣服,脏了破了也不用给我补了,洗的时候,我自己随便洗吧,就在水里甩甩就行,总归是要弄脏的。”   “难怪不见你穿我做的衣服,把那老旧的衣服翻了出来。”   “夫郎亲手做的衣服,我哪舍得糟蹋。”   萧玉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穿我做的衣服,干什么都不是糟蹋。”   段枢白只觉得浑身都痒痒,一团火在身体里冲啊冲,看着萧玉和,无奈道:“你又说这种话,我真忍不住要亲你了。”   萧玉和捏着衣袖,略微垂了眸子:“要不你亲吧,我回去洗个澡。” 第43章 养胖   要不你亲吧!   这句话听在段枢白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家玉和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真想把他抱起来,揉进骨子里去。   萧玉和说完这句话后, 眼神闪烁, 就是不敢直视段枢白。   “你把头偏过来一点。”   萧玉和听着对方指挥,脸颊一点点偏向身边的热源, 他紧紧揪住衣角,双眸轻轻地闭上, 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雏鸟,羽翅一样的长睫毛轻轻颤抖。   段枢白低笑了一声, 蜻蜓掠水一点地在他脸颊上烙下一个吻。   萧玉和白皙如瓷的双颊瞬间和涂了一层胭脂似的。   萧玉和眼神翩飞,左右不安地含糊道:“你喝完了没,我,我要走了, 那个——”   害羞起来的萧玉和简直像一个流出糖芯儿的奶团子,萧玉和今天难得穿一件白色的衣裳, 只在衣领袖角点缀着些淡黄,他的头微微低着, 整个人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小仙人,外表昳丽无双,姣好的眉眼一颦一动之间都散发着无穷的诱惑力。   他真是三生有幸,才娶到了这样的夫郎。   段枢白看着萧玉和, 不住地傻笑了几声, 和几个月前的萧玉和相比, 而今的萧玉和要丰腴稍许,骨肉匀停,天然而成的玉美人,漂亮极了。   段枢白在心里想,他要把他家玉和养的更珠圆玉润一些。   萧玉和见他傻笑,心里也忽然一甜,跟着不自觉傻笑起来,软绵绵道:“你笑什么?”   段枢白眼睛里带着腻死人的宠溺:“想把你养胖一点。”   “你!”萧玉和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他心里一个打抖,自己最近……似乎真的胖了一点点,先前的衣服,都穿的有些紧了,腰围也比以前粗壮了一些,有一点多余的肉了。   萧玉和惶恐不安:“我不会真长胖了吧?”   段枢白大笑:“胖了好!”白胖胖就是要胖一些才好。   “我才不要长胖,以后我要少吃一点。”萧玉和瘪瘪嘴,用怨怼的眼光看段枢白。   他长胖了,全都要怪眼前这个饭桶,天天看着一个大饭桶在面前吃饭,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多吃了一些。   自己如今的饭量,都快变成以前的两倍,还是他胃口不好的情况下。   这般“胡吃海塞”,也难怪他多了些软肉。   身上的肉软趴趴的,可不是变胖了?大饭桶的肉就一点都不像他,硬邦邦的,精练着呢。   萧玉和打量段枢白,段枢白外表高高大大,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但是身材比例完美,一点都不觉得违和,不会让人觉得像干柴一样瘦弱,也不像胖子一样肥硕……尤其是脱下衣服后,那一身漂亮的肌肉好看极了,萧玉和最喜欢埋在他胸膛上,那一身倒三角的身材,从视觉上看来腰部特别迷人,腹部上的那几块肌肉摸起来也特别的……   萧玉和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脸突然变得红扑扑的。   “我我我,我以后要少吃一点。”   “还是多吃一点吧,小猫两三口的行为要不得。”   “我就是不吃,没胃口。”   “给你做点开胃菜?”   “才不要你做!”   符千席天女散花地发出了十几封信,终于招蜂引蝶地吸来了几个朋友,魏星、颜立二人自泽州游学回来后,拆开信,在宣州码头坐着船来到了阳州,一路渡江涉水。   “阿星,你说阳州真有符千席说得那么好吗?”   “符千席嘴里的话,只能信个三分。”   “也是,只能到了阳州才能看清楚状况,正好我们刚从泽州游学回来,这次就去阳州玩玩,顺便见见老朋友。”   船靠了岸,颜立下船后,发现这阳州其实一点也不像他想象中的南蛮之地,之前不是听说这里是个盗贼横行,天灾不断,民不聊生的不毛之地,小皇帝才会将段枢白发配到这里,结果来到阳州后,这里山清水秀,并没有一点凄凉之景。   魏星和颜立坐着过路的牛车,牛车滚在水泥路上,稳稳当当的前行着。   水泥路在山与山之间盘旋。   “这种雪白的路可真好看,又平又稳,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   “老大爷,这路是什么时候修的?”   “是今年段将军派人来给我们修的。”   “这是什么路呀?”   “好像叫做水泥路。”   他们乘着马车一段路绕去新阳城,路上可见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还有人骑着自行车在水泥路上巡逻,两个轮子的车?真是好奇怪的东西啊,然而新阳城的居民却见怪不怪了。   新阳城周边的风景很漂亮,漫山遍野的田地被拾掇地整齐又漂亮,种下来的第二季稻谷茁壮生长着,稻谷禾苗迎风招展,新开荒出来的田地也是一亩接着一亩,阳州多水流,一条条漂亮的碧色水带镶嵌在山坡田亩中。   除了种粮食,段枢白还叫人种了许多树,有专门用来当木材的树,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果树,修建房子时系统送了一大堆果树,段枢白全给找了个由头让人给种上,现在他的借口更好找,直接说是让人给运过来的,他上次去宣州的时候派了十几个人去宣州经商,这一批批的果苗,都说是那边的人帮忙收购而来的。   除此之外,段枢白还借平日里上山跑步训练,出门骑马野外训练的时候,骑着快马,乘着别人看不见,吹着呼啸的冷风打开系统空间往外面撒种子,他的系统空间里别的不多,就种子最多,段枢白乱七八糟地洒在周边,总有几个生命力旺盛地长了起来。   新阳城附近山头上的物种也就显得非常丰饶。   他们种下了上百亩果树,等再过几年,一树接一树地挂果,更是令人激动的盛状。   魏星和颜立到达了新阳城,他们一眼就看见成排的木头房子,房子屋前屋后都留有空地,有的搭了漂亮的果蔬藤蔓,有的种下一垄垄菜地,尽管在秋日里,也是那么地生意盎然,木屋前的道路又宽又阔,还有活泼的鸡鸭低头啄米,清风吹过来,轻飘飘地吹下几片叶子,道路两旁的桃树长得极好,等到了来年春天,肯定是一副桃花盛景,点点暖风,落英缤纷。   段枢白当初留的道路很宽,又宽又长的大道,除了在道路两旁种桃树,他还让人挨着边角撒花种,没办法,他系统空间里送的种子太多了,也不管是什么花,他们这些大兵照葫芦画瓢地随便种在路旁,他们也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叫他们种花,反正无所谓。   段枢白的本意是消磨种子,全当美化环境了,种不种的活都无所谓。   这时路边还开着几朵紫色的花,秋日里开的很漂亮。   魏星和颜立他们两个站在新阳城的路口,深吸一口气,吹过来的风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甜香,从来没有其他的城市能带给他们这样的感觉。   从泽州游学归来的颜立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他们走进热闹吵嚷的街道,令他们意外的是,新阳城里从未见过的美食意外的多,他们品尝了炸番薯条,酥脆可口,魏星觉得这东西配着酒吃一定非常不错,吃了一根炸薯条,颜立还舔了舔手指。   他们闻到了一种东西香气四溢,正是他们方才在风中闻到的清甜香气。   那种香气,他们俩形容不出来,不知道又是何等新鲜的吃食?   他们买了一根黄色的,一根棒子上充满谷粒名字叫做蒸玉米的东西。这是他们俩用钱在一户人家门口的蒸笼上买的,那户人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们,新阳城最近新收获了一批批玉米,吃都吃不完,这些天,食堂那边能够免费领蒸玉米吃呢。   让他们去领,还偏要买他们的。   这两傻子……估计是有钱的外来人。   蒸出来的玉米味道诱人极了,颜立拿着蒸玉米,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满嘴甜意。   “你说这阳州的东西怎么种出来那么甜?”   “不晓得。”   他们两个吃了一肚子的甜玉米和炸薯条,又被另一个玩意吸引住了,那就是酸辣粉条,酸辣粉条上面飘着一种叫做辣椒的玩意,味道闻起来,馋地吃了一堆甜食的两人口水直流,果断地是要吃上一碗,酸辣粉上来,浓香诱人,第一口吃下去,魏星差点被呛到,有些接受不了。   然而再吃第二口第三口的时候越吃越爽。   “这种叫做辣椒的调料,未免也太够味了。”   颜立则接受不了辣椒,吃的是清汤粉条。   这边除了酸辣粉,还有其他的美食,魏星发现有些人,拿着碗,碗底加上小半碗炒好的米花,上面铺上一层番薯粉条,再浇上浓浓的汤汁,吃起来的模样也是看的人食指大动。   这种炒米花,是用糯米蒸熟了再晒干制成,一粒一粒的,然后再用油炒成香香脆脆的米花,单吃起来也好吃,加了热汤泡软了更是软糯宜人。   那味道啊,别提多好闻了。   魏星和颜立忍不住吃了好几碗,汤都给喝尽了,两个人的表现和难民似的,新阳城的居民们见此,纷纷露出了怜悯的眼神,估计是逃荒来的吧……   等符千席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这两人已经吃的走都走不动了。   “你们两个可真是,够享受的啊!”本公子把你们骗过来,可不是来混吃混喝的。   老朋友相见,几个人寒暄打闹了几句。   颜立道:“这新阳城可真是个好地方。”   魏星道:“地方好是好,不过,千席啊,你是怎么突然来阳州给你口中那个莽夫将军办事的?”   以前符千席甩手从前国舅爷家中跑出去的时候,他们不止一次从符千席口中听到过,骂段枢白这个国舅爷下的走狗。   符千席表情严肃,一脸正经道:“说什么莽夫将军,现在他是我的主上。”   “呦呵,你真对他改观了吗?还愿意替他办事,这不像是你符大公子往日的作风啊。”   符千席继续脸上深沉不减,凑过去小小声道:“那是,没有人可以逼我,我愿意为他办事,是因为我被他的为人所折服,你们知道我之前在宣州干的那波事吧。”   “你当初为兼州难民出头。”   “是啊,还多亏段将军在宣州太守面前为我求情,我才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这么说你是承了他的情?才愿意替他办事?”   “他算是我的恩人,你们看见那条街没有,上面走着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兼州来的难民。”   魏星和颜立二人惊讶非凡:“不会吧,他们一点也不像。”   一个个幸福满脸,哪像是背井离乡遭了灾的。   符千席故作幽深,表示自己心悦诚服:“是吧,所以我说段将军治下有方,我呀,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办事。”   魏星颜立二人互看了一眼,想起今日在新阳城里的见闻,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吃穿不愁,在这一片将乱未乱的世道上也是难得的一片净土,再加上符千席也这么说,两人点点头,“如此这般,还请求千席你为我们引荐引荐。”   符千席抽搐着嘴角微微笑着:“你们放心,段将军这人最礼贤下士,你们来到这里,一定会被奉为上宾。” 第44章 医馆   符千席的几位朋友接连到来, 段枢白大手一挥, 加上新请过来的一些宣州书生,计划给前来的所有人举办一个接风宴会。   段枢白决定要在接风宴上威风地出席,难得地换上了正式的衣服,银轻甲,红披风, 银色的铠甲粼粼如雪光,红色的披风更加为他增添了无限的英气,身后一脑的头发高高束起, 银白色的莲花冠熠熠生辉,萧玉和站在他身边亲自办他装束。   对衣裳服饰发型向来要求严苛的萧玉和非常严谨的为他打扮, 段枢白都有点无奈了。   光是头发, 就被他捣鼓了半天。   萧玉和再给你捋捋鬓角边的乌发, 拍拍他的头,“好了,你可以动了。”   “穿个衣服这么久,累死我了。”   “谁让你乱动的,不然早就弄好了。”   “好吧好吧, 是我的错,谢谢我家夫郎。”   段枢白笑着一个翻身站起, 拦腰将萧玉和抱起来掂了掂, 萧玉和猝不及防地身体腾空, 吓的他赶紧伸手抱住了段枢白的脖子, 段枢白抱紧他, 莞尔道:“夫君好看不?”   萧玉和眼睛闪了闪,他装扮出来的当然好看。   段枢白单手抱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指指自己的脸颊,“好看就主动来亲一下夫君。”   萧玉和如他所愿,抱着他的脸,吧唧一下亲上去。   “好看威风极了。”萧玉和捧着他的脸来夸他。   段枢白眼睛眨了眨,提议道:“等我下一次穿这一身带你骑马去,好不好?”   萧玉和嗯嗯嗯地点点头。   段枢白含着笑,突然掂了掂怀中的白胖胖,疑惑道:“玉和,你好像真的变胖了。”   萧玉和一秒变脸,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下去,“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不要你抱。”   “不就是说你变胖吗?干嘛还不准抱,你就是胖成两个你那样重,夫君照样抱得动你,咳咳,那啥的时候,你只要抱紧我脖子,夹住我腰就行,摔不到你的。”   萧玉和面红耳赤,这混蛋说他胖就算了,还开黄腔,太欺负人了。   黑亮的睫毛微微颤抖,红润的嘴唇轻启,萧玉和嘟囔道:“你还说你还说……”   段枢白见他耳垂都快红成小红豆了,忍不住在那耳垂上轻咬了一口。   “疼,你放我下来,你的轻甲硌得我不舒服。”   “好好好,放你下来,乖乖站好,等会儿和夫君一起去宴会。”   段枢白举办接风宴的地方,正是新建的理事厅里,长排的二层木质建筑,建的清爽又好看,新阳城勤奋的小木工们,已经深深把握住了建房子的精髓,雕刻上木柱上的花纹,简单大方而又古朴庄严。   宴会上已经叫人备好了酒菜,新阳城的食堂已经多招了好几个厨师,炒菜的水平大幅度上升,再也不是当初被萧玉和无比嫌弃的军队伙夫大锅饭水平了。   本来萧玉和说他可以亲手带人做饭,但是段枢白不同意,他小气得很,他可不愿意自己夫郎给别人做菜。   新阳城里独特的菜肴很多,和其他地方相比,有独特的食材,玉米、土豆、番茄、辣椒等等,这些都是其他州所没有的,哪怕是简单的一个玉米粒炒肉,也是一道非常新鲜稀奇的菜,他们这边的生粉多,用生粉腌制过的肉,炒出来又嫩又软,还有各种豆豉酱油制品,和青菜搭配起来诱人又爽口。   还有烤全羊和烤鹿肉,段枢白也没用什么昂贵的东西来招待他们,都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   “感谢各位愿意大驾光临来到我阳州。”段枢白拿着酒杯呼唤大伙儿举杯开宴。   宴会上到场的有符千席五六个朋友,还有段枢白让人去宣州找的教书老师。   “多谢将军款待!”   众人纷纷道。   萧玉和在一旁给他倒酒,段枢白趁机摸了一把小手,萧玉和猛地瞪了他一眼,段枢白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一杯酒后,段枢白才开始进入正题,这是他已经打好腹稿的,先是拉着那一群穷苦的书生,感谢他们不辞辛苦过来教书育人,还有符千席叫来的人,也是真情实感地夸了一顿,希望他们能够留在新阳城里帮助自己管理城中事物……   段枢白拿出了当年学思想政治教育时候的功底。   萧玉和在一旁也听得愣楞的,他家夫君说起激励洗脑抛头颅洒热血的话一套一套的,真是叫人应接不暇。   尤其是穿上这一身英武的将军装束,特别叫人信服,完全就像是一个传教的头头。   一时之间,宴会上,宾主皆欢。   大伙都被说得心情激动。   他们一来就被奉为上宾,段将军还这么礼贤下士,真是太感动了,据说将军还亲自带人农耕下地修房子,修学校,连符千席这个不服管教自视甚高的孤傲之人都能被他这折服,说明他真的有御下之能。   “千席,你口中的段将军为人,果然不错。”   “将军既然如此待我们,那我们也愿意留在新阳城楚为将军办事。”   段枢白笑得非常真诚:“在此,段某感谢诸位了。”   宴会上,只有符千席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听着他们聊天,心里拔凉拔凉。   他们来是真被奉为上宾,还有接风宴,而他呢,扫猪圈!   他们喝美酒,而他呢,扫猪圈!   他们吃佳肴,而他呢,扫猪圈!   他的痛说给谁听?   事后,各路来人纷纷对他说道:“千席,你真找对了人。”   “段将军真是个好人,你眼光真好,一眼识人。”   符千席:“……”   也许谎话说久了,自己也会当真的吧。   最让符千席想不到的是,隔天居然还有另一位想不到的人物来了阳州,那就是施绰颐,他当初也给他送了一封信,不过是调皮的做法,结果人真的来了,施绰颐作为宣州名士,当真有治世之才,符千席和他的关系,亦师亦友,他没想到他的一封信,居然能把施绰颐也请过来。   他和颜立魏星等人一起去码头迎接施绰颐先生,回去举行文人之间的聚会。   符千席让施绰颐先住在自己家中。   待的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符千席偷偷喝着茶问施绰颐。   “施先生,你怎么也会来啊。”   “你那封信写的,着实有趣,完全不似你往日的风格,我怎么能不来。”施绰颐捋着胡须,别有深意道。   符千席心中咯噔一声。   施绰颐露出来一个看透一切的笑容,“你老老实实把你到底怎么到阳州,以及如何跟随段将军的事情告诉我吧。”   符千席:“……”   符千席倒苦水一样地老实交代了。   施绰颐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符千席彻底黑了脸。   “施先生,你这样笑,非常不符合你的风范。”   “千席啊千席,你应该早点写信让我来的,这样我还能有机会看看你这个风流公子清扫猪圈,伺候野猪的模样。”   符千席:“别说了,我现在只想剁手,我为何当初给您写了一封信。”   “这段将军真是个妙人啊,能把你这宣州文坛小无赖给治治,施某佩服。”   “我劝施先生早点离开,莫要上了贼船。”   “我不仅不想离开,还想留下来,这新阳城里好多事情都很新鲜……”   符千席:“……”   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成海翔也随着他们来到了阳州,一路上,施绰颐对他的献殷勤不理不睬,成海翔也不禁来了气,不和他们这狗屁文人圈子为谋,自己带着新买来的小妾翠柳在新阳城的街头闲逛。   “成郎,这边有好多新奇的事物呢。”花枝招展的粉衣翠柳贴在成海翔胸膛,小鸟依人地撒娇道。   翠柳原本是勾栏院里的,被成海翔以解救风尘地心态买了回来,两人正是你侬我侬的甜蜜期。   成海翔搂着翠柳的细腰,嗤了一声道:“那是你少见多怪,什么新奇的玩意,等你到了京城,才知道什么新奇的玩意数不胜数。”   在成海翔看来,新阳城这个小破城市,和恢弘庞大的京城相比,不过是个破旧村落罢了,连个高门宅院园林花草都没有,屋子前还有菜地,真的不是穷乡僻壤吗?   据说段枢吧那个莽夫将军还亲自带人下地干活、建房子,果然是泥腿子出身,成海翔想起地里见过的那些个泥巴里打滚的农民,可真是恶心透了,萧玉和那样的妙人,被这样的莽夫给指染了。   “让我的小表弟住在这种地方,可真是委屈他。”   “成郎君口中的萧公子是那样的风华人物,还是侯爷家的公子,被拘在这种小地方,真是令人忧心感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路。   “成郎君,那种黄色的事物是什么,看起来非常香甜。”   “没见过,我买一个来给你吃吃。”   成海翔趾高气扬地买了一根玉米棒子,那一副架势,仿佛他买的不是吃食,而是什么金银珠宝,翠柳也如他愿地露出了欢喜崇拜的眼神。   他们旁边,一个刚归家的丈夫和妻子的对话吸引了成海翔。   妻子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刚去了将军夫人的医馆一趟。”   “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我在上山找了些药材,我给送了去。”   将军夫人,医馆?   成海翔抓住那一对夫妻问道:“你们说的医馆,是将军夫人开的?段枢白的夫人?”   “你怎么能直呼段将军的名字呢!医馆当然是我们将军夫人开的,将军夫人平日里给我们免费看病,为人可好了。”   成海翔:“……”   太荒谬了,让萧玉和开医馆给人看病。   “请问你们这的医馆在哪啊?” 第45章 饿的   萧玉和的医馆在新阳城里非常好找, 成海翔和翠柳两人拿着玉米棒子,拐过一个弯, 就看到了医馆的招牌。   成海翔站在外面的街道上,远远就能看见医馆里的萧玉和,萧玉和正在给人把脉看病,他一袭黄裳在人群中着实打眼地紧,只一眼,成海翔的眼睛就被那绝艳出尘的容貌给吸引住了。   骤然见到阔别已久的萧玉和, 萧玉和的容貌比记忆力还要好看。   萧玉和昳丽的容颜不改,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流转之间尽是风情, 成海翔的眼睛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他身旁的翠柳被他抛到了一边。   和萧玉和这块天资卓绝的美玉相比,翠柳不过就是一块稍可入眼的石头。   “药已经开好了。”   萧玉和将笔搁在笔架上, 伸手将药方递人, 他有些不太舒服, 不禁皱了皱眉头, 修长的五指按了按眉心, 一股微微的眩晕涌上了头顶, 喉咙里似乎堵着什么东西,胃里也不舒服起来。   想吃酸的东西……   我是饿的吗?   察觉到自己变胖了后,萧玉和打定主意要减减重量, 从昨天开始, 他就刻意少吃了一些东西, 将自己的食量缩减为原先的一半。   结果到现在,他就好想吃东西,萧玉和暗骂自己口馋,这才多久,不过少吃了一些东西,居然就受不了了,真是娇气。   怪不得夫君会说他是娇少爷。   成海翔遥望远处的萧玉和,心窍出神喃喃道:“美人皱起眉来要更加好看。”   萧玉和轻轻蹙眉,双眸似懒非懒如同含着水雾一样地半眯着,朱唇紧抿,眉心红艳的朱砂痣似是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为这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附上无限神-韵。   这一副画面看得成海翔动心无比,他就喜欢看到美人颦颦忧心的模样,最是动人。   萧玉和待在这里,一定过得极为不快乐。   像萧玉和这样的玉美人,原本就应该待在漂亮的高台上,为了逝去的春花秋月而忧心,可在如今的萧玉和这里——他一定是被段枢白逼来这里行医,让他一个侯府公子给平民看病治伤,难怪路上个个都赞扬段将军,这段枢白不过是会作秀罢了,沽名钓誉,逼自己的夫人降下身份。   让萧玉和给人把脉。   那些下等人的手怎配接触萧玉和那细腻的纤纤玉指。   他总算是知道萧玉和为什么会皱眉,他的小表弟一定在新阳城里过的极其不好,哎……也是天意弄人,若是小表弟当初愿意嫁给他做妾室,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玉和他,一个侯府少爷,竟然要靠这等歧黄之术度日,被迫接触那些个下等人……他可真是遇人不淑啊!”成海翔痛心道。   一旁的翠柳接声道:“成郎君说得极是,萧公子太受委屈了。”   翠柳虽是这般说道,但她心里并不这么想,她若是能有个一技之长,开个医馆聊以度日,总比一条垂柳,攀附在男人身上要好。   “他就和当初的你一样可怜。”成海翔想起沦落风尘的翠柳,如果不是自己将她解救出来,她还陷落在勾栏地狱中受苦。   成海翔在心中想到,自己为翠柳赎身,她对自己感恩戴德以身相许,若是自己此时对可怜的萧玉和投以柔情,他会不会也对自己……   他溺了水,自己正好是他的浮木。   成海翔心中狂跳。   曾经的萧玉和看不上自己,而今,自己这个曾经的京城公子不管怎么样,都要比他那个莽夫将军强多了。   成海翔在原地左右修整了一下仪容,将皱起的衣袖抚平:“翠柳,你看我现在可还行?”   “成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翠柳夸赞道。   成海翔笑着打开折扇,“翠柳,你且在这等我,我要去见见表弟。”   翠柳点点头。   成海翔在秋风萧瑟里摇着折扇,昂首阔步地向着前面的医馆走去,他双眸只能看得见萧玉和一个人,心心念念的人儿越来越近了,他如同在梦里呼唤一般深情道:“玉和。”   突然被人叫名字,萧玉和回过头来看向来人,瞬间一愣,居然还真是个熟人,是许久前才从嘴里说过的成海翔,那人此时还在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他。   他没来的及疑惑为何成海翔会在这里,只是觉得心下涌上一股恶心,若是夫君用这种眼神看他,他肯定高兴非凡,而这个油腻满面的表哥出现,萧玉和只剩下恶心两个字了。   这种赤-裸裸的眼神,就跟被恶狗盯上似的。   萧玉和懂医术,单看成海翔如今的面相,就知道是个酒囊饭袋,身体被女色掏空,想起自己曾经失言说过他一句好话,可真是恶心极了。   一阵强烈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萧玉和将这股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偏过头来不想看见成海翔,而他这时的表现,则被自作多情的成海翔认定是久别重逢不忍相见。   萧玉和面无表情,冷冷道:“表哥。”   “玉和,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段将军对你怎么样?”   萧玉和不舒服,他紧皱着眉头,语气淡淡:“过得很好,夫君对我也很好。”   “玉和,表哥偶然来到阳州,乍一见到你,你消瘦了不少啊……”   萧玉和:“……”   “阳州的水土比不得京城,你一个侯府公子,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成海翔还待深情款款地说一堆关心话,还想上前来握萧玉和的手,萧玉和一甩袖子打退他的手。   “表哥,玉和有事,就不与表哥谈了,新阳城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表哥可以多逛逛。”   萧玉和丢下这句话,再也不看成海翔,他揉着额角,径直去了医馆的后院,成海翔眼巴巴的看着他离开,却又不好跟上去。   表弟的做派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我的那一包酸梅糕在哪?”萧玉和问道。   “公子,怎么了?”   “一见着他,我就犯恶心,我得吃点酸的东西压下去。”萧玉和心情不悦,成海翔还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秋然迎上前来,“公子,酸梅糕来了。”   这酸梅糕是段枢白特意为他准备的,见他最近食欲不振,偏酸爱辣,还见他似乎要节食减肥,正巧先前山上摘下许多梅子,做成了酸梅,萧玉和挺喜欢的,段枢白的系统里送了许多糕点方子,他特意翻出了给萧玉和做开胃小甜点,这酸梅糕就是其中一种。   “夫君给你做的,都要吃完,不准浪费。”段枢白将酸梅糕交给他时,还曾嘱咐过。   段枢白致力于将自家的白胖胖养的更胖一点。   这酸梅糕就是段枢白专门做出来,来哄他家乖玉和的。   萧玉和吃着段枢白亲自给他做的糕点,想起那人英俊爽朗的样貌,说话腔调也不恶心吧唧,嫁了这么一个好夫君,还特别宠他,还亲自下厨给他做糕点吃,别人家的夫君,哪个会这样。   吃着吃着,萧玉和就笑了起来。   胃里不难受,心情也舒坦了。   “公子,是想姑爷了吧?”   萧玉和没有半点不意思,点了点头:“我就是想他了,今天儿早点回去,我要给他酿葡萄酒,上山有好多的野葡萄,我已经叫人帮我收了很多。”   有些是萧玉和叫人帮忙收购的,也有些受了他的恩惠自己送给他的。   秋然疑惑:“这表少爷怎么会来新阳城呢?”   萧玉和嫌恶道:“谁知道他,只希望他早点离开。”   “公子,对不起,之前不该在姑爷面前提表少爷的,怕是姑爷会不高兴。”秋然低下头来,无比歉意,瞧他是什么破嘴巴。   “秋然,你别懊恼了,我知道你是故意扯他出来让你家姑爷吃吃醋。”   谁曾想这个胡乱扯出来的人,居然说到就到。   “公子……”他家公子怎么这么好,秋然和自家公子同仇敌忾,皱眉嫌恶道:“表少爷怎么成了那么一副鬼样子?”   “表少爷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名粉衣姑娘,两人的关系,一看就不明不白,那姑娘绝对不是和大人的女儿,浑身带着一股风尘气,狗男女。”   “他居然还敢肖想公子,若是姑爷在这,一定将他打出去。”   萧玉和对他避而不见,成海翔有些受伤,在新阳城里问及有关将军夫夫的事情,居民们都说,我们家将军和夫人可恩爱了,夫人经常亲手将军做饭、洗衣服、缝衣服……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堆。   “玉和居然过的那么惨!”   “段枢白这人也太可恨了。”成海翔将扇子摔在地上。   听说将军夫夫住在小木楼里,家里就一个下人伺候着,还是萧玉和带过来的秋然。   萧玉和这个风光霁月应该被捧在手里哄着的小美人居然被一个莽夫这般欺负,逼他一个娇少爷洗衣做饭,还让他抛头露面去给平民治病……   老天爷,他的的小表弟怎么那么可怜。   “难怪今天见他脸色不好,还不愿意和我多谈,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惨,说不定每天在家以泪洗面,这种日子,这种日子……”还不如当他的侍妾,至少他不会让他做这些苦力活儿。   成海翔心中晦涩莫名。   “玉和的日子过得这么惨,我如果在这时对他表露出关心,和他那个莽夫将军作斗争,我是不是就可以趁虚而入,获得他的芳心……”那样的身子,如果能让自己一亲芳泽,多么快哉!   “我要带着小表弟幼时喜好的东西,去他家里宽慰他。”   段枢白和张长乐骑着马在周边的群山里跑马奔腾。新阳城的文官班子有符千席等人组织拉扯起来,肩膀上的压力顿时一减,段枢白也就有闲心,带着自家副将,两人一起骑着快马在郊外散心,畅快一下心情。   “长乐,我就说吧,咱们以后的日子解放了。”   “嘿嘿,将军料事如神。”   段枢白拿着酒囊喝了一口果酒,他家夫郎亲手酿的,爽快。   新阳城的事情步入正轨,符千席虽然有时做事不着调,但在处理细碎公务方面能力非常出色,他结交朋友的能力亦是不凡,找来的朋友都是有水平的,四处游学,见识广博,不是那种不关心天下大事,只知道感春悲秋写几句诗词歌赋的人。   能干实事的,正是段枢白需要的人才。   他们此时已经在商量怎么规划未来的新阳城,组织人员编撰户籍,全都登记在册,包括人口以及田亩、住房,将新阳城所有的户籍都弄清楚,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方便以后的税收和管理。   还有新阳城的田亩。段枢白名下的兵将开荒种的是公田,是他们军队所属的田地,而民众的为私田,私田里产出来的粮食作为居民自己使用,要交的赋税段枢白定为一成。   现有的一千二百多名将士,六个小队按日轮流巡逻保护新阳城周边的秩序环境。   西崖山以北的盗匪,比较有实力的几窝已经被降服,剩下的几波小鱼小虾,只待慢慢剿清。   剿匪过程中救下了的许多生活在山里的农夫,再次扩充了新阳城的人口。被劝降俘虏的盗贼有六百余人,情节较轻地给放了,剩下的三百多名劳改犯重新在地里开始干活起来,除了地里,正在扩大建设的新阳城有许多地方等着他们来办事。   新阳城的城市规模在逐步扩大,原先的一些田地也逐渐变成了房子,四周扩散的田亩越来越广,以前自行车还是个新鲜物,现在已经不新鲜了,往返于阳城与新阳城之间,有许多的居民开始骑自行车。   登记在册、有田有地有家人的新阳城居民可以免费租借自行车,一文钱一天。   等这一季稻谷成熟之后,新阳城的食堂便不会再对公众免费开放,但是会向困难的家庭出售低价的食物,如果家庭不困难,还要偷懒来要救济粮,那就直接送去军训营劳动改造三个月。   随着人口的增加,新阳城的各式店铺也在段枢白的帮扶下开了起来,他鼓励居民经商,在新阳城里开小店铺,现在的新阳城里,一些糕点铺子、饭馆、米粮店、客栈……等等这些,都是段枢白派人去干这些的,在剿匪的过程中,牺牲掉了一些人,段枢白给了他们家人安慰的抚恤金,同时也帮助他们糊口过日子,对于身有残疾的士兵,也鼓励他们在新阳城里开店铺。   银子哗啦哗啦流出去……   段枢白还给了他们一些糕点方子,做菜方子,养蚕缫丝的方子,这些东西,鼓励人在新阳城里把事业做大一些,一个城市,发展商业是很有必要的。   这些店铺可能现在并不能赚钱,尤其是米粮店,饭馆之类。新阳城如今的环境,差不多算得上是一起吃大锅饭的多,但也是有人来买卖,阳城原先的人口会过来向他们买一些粮食,还有段枢白曾经派往宣州的人口,将宣州的手工业制品统一收购了运回来,比如伞、烟、酒等等的宣州特产,阳城的居民以及周边的村民,也会来到新阳城这边采买一些,他们这边的番薯条,玉米粉,以及番茄辣椒等也开始运往宣州,段枢白让人将宣州的商品分配给小店铺中,满足人口的日常需要。   随着往来人口的增多,早晚都有一趟船来往宣州阳州两岸,来阳州玩的宣州人也开始有了一些。   新阳城如今隐隐有了一个小城市的锥形。   段枢白让人修的水泥路已经修的四通八达,小阳城里面的主干道修葺完成,新阳城联通阳城以及附近村落的水泥路也修了个七七八八,他的城市支线任务中的【城市公共基础交通任务】在昨天成功完成了。   【恭喜完成城市基础交通建设。】   【获得奖励:水运码头设计图,船只设计图(双层货运船)、船只设计图(三层货运船)、打渔船设计图(一层)】   【开启支线任务,基础水运交通建设。】   他们的基础陆路交通建设完成后,系统要求他开始规划水运,这也正中段枢白下怀,阳州不可能拘束在这个小地方不与外边发展,阳州虽然被一江之隔隔在外面。但是这条江江也说明,他们可以一路逆流而上,通过航运去往西边的定州和原州。   现在新阳城里发展种植是王道。到时候他们可以把他们的稻谷、番薯,土豆,玉米等等销往其他的地方。   “再有个几天,学校就建好了,到时候你们全去听听课哈。”段枢白喝着酒,淡淡的伸了个懒样,等把学校建好,就开始修建码头。   “将军,我还需要去听课吗?”   “你除了字写得好点,你还有什么优点,起码那些个兵书,也都给我背完全了。”   “那也不能是老张我一个。”   “放心,他们那些目不识丁的,都要进去。”   在段枢白着规划中,这个学校不单单只教看书识字,还教授种田养殖木工厨艺等等……新阳城的民众,都可以来学学。   当然,基础的天文地理物理化学什么的以后也会慢慢增加。   说着,段枢白又喝了一口果酒。   张长乐鼻子比较灵,这会子嗅到半天果酒的味道,淡淡里酒味勾起了他胃里的酒虫,有些眼馋;“让老张也喝一口。”   段枢白笑笑,举起手中的酒囊,“你要喝?”   张长乐点点头。   段枢白一秒变脸,无情地拒绝,“我不给。”   “将军,你也太残忍了,长乐跟了你这么多年,如今连一口酒也不给长乐喝。”张长乐卖惨道。   段枢白还是不答应:“这可是我夫郎亲手给我酿的,你要喝酒,那边多得是,秋收的粮食不是新酿了一批酒吗?”   “可是那都没有这果味儿浓啊,偶尔也得换换口味。”   “换换口味?”段枢白笑了一下,勾在张长乐肩膀上,非常残忍地让他闻闻酒的味道,在他想要凑上去的时候,无情地拿开:“你若是真想换换口味,长乐你还是早点儿找个媳妇儿吧,到时候你媳妇儿也会为你酿酒的。”   “我和你说,这有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媳妇儿做的菜特别好吃,媳妇儿做的衣服,同样是最好看的。”   张长乐垂了垂眼睛,无奈道:“可是将军,咱这除了你都是光棍啊,你能不能少说一些刺激人的话。”   “我听说老支最近要把他家媳妇儿给接过来。”   段枢白拖着下巴,“我怎么感觉梁雷这小子,也快好事将近了。”   “咦,将军,你还有闲心听这个。”   “听说过啊,那姑娘叫冯婷婷的,现在在我家夫郎的医馆那边做事。”   张长乐道:“这位婷婷姑娘可不得了,据说这一个女孩子,杀了好几个贼匪,前几天,还跟着队伍上山去斩盗匪,还给人治伤。”   “谁说女子不如男。”   “姑娘厉害,还长得好看,梁雷有福气了。”   “前些天,梁雷手上受了伤,人姑娘可心疼了……”   段枢白有些纳闷:“长乐,我发现你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我这个做将军的我还不知道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副将居然这么八卦。   很适合做情报头子。   “将军,你日理万机当然不知道啦。”   “你啊你,跟那些胡乱编纂故事的文人有的一拼。”   “将军,你别说,长乐从小哪里想过能当武将,我刻苦学文识字,结果一个不小心,从了军,跟在了您身边。”   段枢白:“看来我之前让你去办事是非常正确了。”   张长乐:“……将军,我们还是来聊聊冯姑娘和梁雷吧。”   “梁风这个弟弟好像很想凑合他们,这些天送了好多野猪肉去冯姑娘家里,搞得人家母亲以为兄弟俩都看上了婷婷姑娘。”   “还有这种事?确实有点像梁风这二愣子能干出来的。”   “等人家两人若是真成了,我这个做将军的给他们证婚主持婚礼怎么样?”   “哎呦,将军你还揽上这事了,我得记在小本本上,等几天给别人说道说道。”   “你要是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一顿。”   张长乐和段枢白絮絮叨叨地八卦了一通,交流完信息后,段枢白骑着黑羽回去。   段枢白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在他们家门口徘徊的成海翔,段枢白跳下马,死死盯着这个男人,冷冷道:“你是谁,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第46章 吐了   段枢白审视眼前这名男子, 出于一种直觉性的本能, 他觉得男子不怀好意。这男子长得油头粉面,身上一股子脂粉气, 面容阴郁,虽然算得上是一块好看的皮囊, 可他的五官段枢白怎么看都觉得透出一股子猥琐的劲儿,俗话说面由心生, 他的内里可想而知。   这一身的气质, 站在他家门口, 似乎想要进去, 手上还提着几盒子东西,他想干什么?   段枢白面无表情, 凌厉的凤眸继续在成海翔身上扫视着,浓浓的威势将成海翔压倒地呼吸一滞。   “你……”   成海翔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长得非常高挑, 五官俊逸洒脱,身上带着一股如猛虎一般所向披靡的气势, 被他那一双威严的风目盯着,成海翔不禁心生胆怯,但他只是一刹那的退缩,等回过神来后,成海翔又挺起了胸膛。   他微微侧过脸来不敢与段枢白直视, 用余光窥视段枢白的模样, 成海翔发现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飒沓的劲装, 身后是猩红的披风,被风吹起来的披风就像战旗一样,为他增加了战歌咆哮响彻群山的威势,他手头上牵着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目光炯炯。   黑羽的马蹄在原地踏了踏。   一人一马当真如同山河图里跑出来的大英雄一样。   不言而喻,眼前这人一定就是萧玉和的夫君,阳州太守——段枢白。   成海翔理了理衣襟,轻轻呼出一口气,就算看起来再怎么英姿不凡,实际上也就是那个草包莽夫,这么高的个头,果然是江湖草莽出生。   指不定连个字都不认识,他有什么好怕的。   成海翔特别有礼数地抱手作揖道:“你是段将军?在下成海翔,在这里见过段将军。”   “成海翔?”段枢白眼神一凝,这名字有些熟悉,名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对上号了,成海翔,可不就是秋然口中的表少爷,“你是玉和的表哥。”   成海翔眼睛一亮,以为萧玉和平日里在段枢白面前提起过自己,他颇为欣喜道:“玉和与你说起过我?表弟婿,我与玉和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种种情意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们两家的关系最为亲近,小时候玉和还曾甜甜的叫过我表哥哥呢。”   成海翔拿出折扇,一边摇着,一边当着段枢白的面,深情款款地回忆过去。   他故意将自己的萧玉和的关系说得暧昧。   段枢白面上神色不动,实际上已经非常恼怒,种种情意?表哥哥?哼……他的一双凤眸直盯着成海翔看,这人果然不怀好意,在人家丈夫面前故意说自己和他的妻子有暧昧,这可不就是挑拨离间。   段枢白垂下眼眸,拉长了语气带点嘲讽道:“哦,是吗?从来没听玉和说起过你。”   成海翔讪笑一声,正待说话,又被段枢白抢了先,段枢白似笑非笑道:   “说起来,成大表哥为何来到我新阳城?”   被那一双眸子盯着,成海翔有种被看透一切的不祥之感,按理来说,他刚刚故意说了那样的话,段枢白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莽夫就应该暴跳如雷,没有人知道自己妻子与其他人有“过去”还表现的这么……莫非是他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如果他还没听懂,自己就再给他加把火,到时候这个莽夫回去,一定会和玉和表弟争执起来,两人大吵一架,玉和表弟肯定非常难受,到时候自己再多加安慰……   成海翔将折扇收起,虚伪的笑了笑:“我在宣州游玩,路遇施先生,听说他要来阳州见朋友,正巧我想起玉和表弟也在这,便一起来到阳州探亲探亲。”   “表弟和我关系非常的好。”   “外面风大,我们不妨进到屋里见了玉和表弟再一同细说。”   成海翔拿着折扇,正要跨进段枢白他家的院子,段枢白修长的手臂一拦,将人给挡住了。   成海翔笑着抬起眼睛:“怎么?表弟婿,不让我进去啊?”   “我家小业小,可能招待不周。”段枢白淡淡道。   “段将军,不是我说你,我表弟嫁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带着他受苦的吗?玉和从小住在豪宅大院,锦衣玉食,身旁奴仆无数,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他嫁给你之后,只能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身边连几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听说他还要自己做饭洗衣服,我宝贝的表弟怎么能做这样的粗俗活儿呢。”   “今天我见了玉和一面,他可狠狠的向我诉了一番苦楚,表弟婿,玉和他在你面前不敢跟你说,但是在我面前可把自己的委屈通通说了出来,他一个侯府公子,你怎么能委屈他如此,他跟着你千里迢迢来到阳州,孤苦伶仃的,你就这样欺负他吗?”   听着成海翔一通颠倒黑白,段枢白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说玉和对我不满,还在你面前诉说委屈?”   早上白胖胖在他夫君起身时还窝在他怀里舍不得撒手呢,迷迷糊糊的,段枢白哄了一阵才脱身而去,他对自己不满?最多骂几声大猪蹄子。   “我这个做表哥的和他亲密,他当然要对我说。”   “段将军,今日我可看到了,你居然让萧玉和在医馆里给平民看病,他可是千金娇躯,那些人配挨在他跟前吗?你为了你爱民如子的好名声,逼着萧玉和去做这下等事,沽名钓誉!”   段枢白眼神暗了暗,“开医馆怎么了?玉和还和你抱怨过吗?”   成海翔叹了一口气,关心无比道:“玉和虽然没有和我详细抱怨过,但从他的身上来看,我觉得他极其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他给人把脉的时候,眉头一直是皱起来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快乐的样子,表弟婿,你让萧玉和这么一个貌美的双儿在外面抛头露面,若是有个不怀好意的……”   “不怀好意的?”段枢白冷笑一声,“若是真有不怀好意的……”   段枢白在成海翔身上打量一眼,意有所指道:“那人可得小心了,若是有人敢用恶心的眼神看我家夫郎,我就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若是敢用贼手碰到我家夫郎的衣摆,我就挥刀剁了他的手。”   段枢白的话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像刀一样落在成海翔头顶。   成海翔的眼睛骤然和段枢白对视,被他杀意腾腾的视线吓的冷汗涔涔,他对着他说这样的话,让成海翔恍惚中觉得段枢白在下一刻就要挖他的眼睛,砍他的手。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段枢白一脚将他踹翻,听他说了一堆屁话,即使是假的,也听的他怒火滔天,半点耐心也无,他向着后面摆摆手,巡逻的两个守卫赶了过来,将被踩在脚底的成海翔抓起来。   “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抓我!我可是玉和的表哥!”成海翔拼命挣扎道。   段枢白抱着胸,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他:“玉和的表哥?我看玉和可不希望有你这样的表哥吧,敢在我面前造谣,挑拨我和夫郎的关系,你可真是够胆啊。”   成海翔瞧瞧四周的人,故意大声嚷嚷道:“我说的话都是千真万确的!我与玉和的情意天地可鉴,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玉和是我的夫郎,你这个王八蛋,我和玉和早就许了终身,我们的定情信物还在我腰间挂着,你知道吗?那是一块并蒂莲玉佩,是他父亲亲手留给他的,他早就交到了我的手上,你以为你是个大将军,就可以强取豪——唔唔唔。”   “你得到了他的人,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唔。”   段枢白一脚踩在成海翔的嘴巴上,被这个人的话恶心的倒胃口,这人心思着实恶毒,还敢败坏他家夫郎的名声:“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的脖子踏断?”   长靴碾在成海翔的脖子上,成海翔疼得要翻白眼。   “我家夫郎清清白白,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休要当众胡言乱语。”段枢白瞥了一眼他的腰间,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踢了出来,是一块花鸟形状的白玉,“并蒂莲玉佩?你家的并蒂莲长鸟样啊?我夫郎确实有一块父亲留给他的并蒂莲玉佩,但他早就在大婚之夜赠与了我。”   段枢白将他胸口用红绳悬挂着的那枚玉佩拿了出来,走在成海翔面前一晃。   “并蒂花开,永结同心,一生一世,生死不离。”   “我和我家夫郎早就互许生死,你又是哪里来的野鸡玩意儿。”   段枢白狠狠地一脚,踩碎了成海翔的小腿骨,成海翔痛得惨叫出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在这城里,也不会有其他人相信,夫郎对我的情意,全城人有目共睹,我们两人情深似海,而你只是一条龌龊恶心的野狗。”   “夫君!”   听到外面的动静,萧玉和赶了出来,他远远听到了成海翔说得那些话,生怕段枢白误会。   段枢白见了萧玉和,一摆手,让守卫将成海翔押走。   “带走,给我关军训营里去。”   成海翔急了,见了萧玉和如同见了救星:“玉和,我可是你表哥啊,你不能让他这样对我。”   守卫上前捂着成海翔的嘴巴,将他拖走。   段枢白拧开酒囊,仰头喝了一口酒,站在他身边的萧玉和急死了,他在心中怒骂成海翔,他恨不得自己亲自揣成海翔一脚,心思这般歹毒,败坏他的名声,若是让夫君和他生了间隙,他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夫君,我和他一点关系——”   段枢白笑着将他揽进怀中,刮了他鼻子一下,在他耳边道:“不用解释了,我知道,夫君一个字也不会信他,我家玉和怎么会看得上那么一个酒囊饭袋。”   “他恶心死了,之前还在医馆找我,我当时就该把他打出去。”   “他还去医馆找过你!”段枢白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早知道我应该再踢一脚。”   萧玉和见他愤愤惋惜不已的样子,不由得被逗笑了,“夫君,我……呕……”   突然的大怒大喜,让萧玉和的胃更加不舒服,抑制不住的恶心涌上喉头,靠在段枢白身上,再也憋不出地吐了出来。   “玉和,玉和,你怎么了?” 第47章 身孕   萧玉和眼前一阵阵发黑,直瘫倒在段枢白身上, 段枢白紧张地扶着他, 替他擦去嘴角的秽物,“玉和,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很难受吗?”   “去叫大夫过来!”段枢白给旁边的守卫递眼色,守卫忙不迭的点头去喊大夫。   萧玉和在段枢白身上靠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段枢白抱着他, 轻轻地摩挲他的背部, “没事吧没事吧。”   “不用叫大夫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萧玉和趴在他胸膛上, 胃里依旧一阵阵翻江倒海,不过现在倒是比先前要好受多了。   “医者不自医, 还是去叫大夫来!”   “——我今儿贪嘴, 吃多了酸梅糕。”狐狸眼中透出一层一层水汽,显然是痛出来的, 看的段枢白心疼不已。   段枢白心头噔的一下,后悔道:“我是我做的酸梅糕,有问题吗?早知道——”   “不是。”萧玉和闭了闭眼睛,强逼着自己稳下心神,平稳呼吸后, 搭在脉搏上给自己把脉, 段枢白知道医者看病需要静心, 便在一旁安静地不说话, 内心焦急地等待结果, 他不由得一把抓住了身后的披风,猩红的披风被他抓的褶皱,手心里渗透的汗水打湿了布料。   四周一片安静,萧玉和细细地感受自己的脉搏,当他辨认出自己的脉象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呆滞地愣在了原地。   段枢白见他这副表情,心下更是忧心无比,握住萧玉和的手道:“玉和,怎么了?”   萧玉和眨眨眼睛,他怎么就没想到了,他的肚子里面,他的肚子里面居然已经有了夫君的孩子,是了,这些天他时而食欲不振,时而爱吃酸的辣的,可不就是母亲说的怀孕症状嘛,他年纪轻轻,没这方面的经验,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察觉到,肚子里面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发了芽。   “玉和,你到底怎么了?”   萧玉和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我……”   段枢白见状,焦急道:“肚子很难受吗?”   萧玉和回过神来时,反握住段枢白的手,把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腹部,薄唇里轻轻吐出一句话:“你的孩子在里面。”   什、什么意思?他的孩子。   段枢白傻在了当场,眼睛瞪得和铃铛一样,他的孩子在里面,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玉和有了身孕,对了,他是双儿,双儿可以怀孩子,他肚子里面有了他的孩子!!!!他要当爹了!!!   段枢白颤颤巍巍地摸在萧玉和微微突出的小腹,宛如摸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他光棍这么多年,这才几个月,他不仅有了媳妇儿,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段枢白嘴唇颤抖,心情激动非凡,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口。   如果张长乐现在在现场,他能激动地抓着他说上三天三夜,但是现在周围只有他的萧玉和,他就只能将所有的激动都化作一句重复不停的话:“玉和,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我们有孩子了……”   萧玉和瞧他那激动的傻样,自己也同样兴奋莫名,他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和夫君的骨血,他真傻,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两个傻父亲抱在一起傻站了许久。   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段枢白被吹醒了,意识到他们两还在外面,扯下身后的披风,一甩围在萧玉和身上,“瞧我这傻的,我们快进去吧,在门口吹什么冷风。”   萧玉和被他包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冰糖葫芦。   段枢白手脚还在抖动,他都生怕自己等会儿走路同手同脚,萧玉和淡笑着看他动作,段枢白看着他的侧脸,有些颤抖道:“玉和,你还能走路吗?”   萧玉和噗嗤一声笑出来,狐狸眼笑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你是不是傻了啊,我是有了身孕,又不是瘸子,当然能走。”   “哦哦哦。”此时的段枢白只会傻傻地点头。   萧玉和嫣然一笑,双手从披风里逃出来,攀住段枢白的脖颈撒娇道:“不过我现在不想走,我要你抱我去沐浴,一身臭味,我不舒服。”   段枢白被他笑得眼睛发晕,小心翼翼地拦腰抱起他家揣了小胖胖的白胖胖,他心想自己手上抱的可真是甜蜜的负担,不过这个负担,哪怕是让他抱一辈子他都愿意。   段枢白抬腿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你方才为什么吐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萧玉和笑着,微微坐起身子,和他亲密地交颈:“我和孩子都没事,喝几剂安胎药就可以了,你别担心,不过你之前说得也对,医者不自医,等会儿大夫来了,还得让他给我把把脉,问问我们孩子的情况,我虽然懂医术,可到底是个对这些毫无经验的双儿。”   “是,是,你说得对,叫个擅长这方面的大夫过来。”   秋然从里面小跑出来,看见被段枢白抱在怀里并且被包着糖葫芦的萧玉和,惊叫道:“公子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玉和笑笑不说话。   段枢白在萧玉和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秋然,你快有小小公子了。”   “真的啊?”秋然欣喜的叫出声,他家公子有身孕了!!!!   “真的,你去帮忙叫个懂这方面的大夫过来。”   秋然点点头:“秋然这就去叫大夫。”   说完,秋然提着衣服撒腿就跑,他家公子有身孕了!!!!   萧玉和道:“不是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吗?干嘛还要让秋然去。”   “之前不知道,万一他们叫得是不擅长产科的大夫怎么办,多看几个大夫,安心一点。”   萧玉和笑:“我自己就是一个大夫,我有八成能确定我和孩子没事。”   段枢白抬眉:“你是个大夫?肚子里面多了一团肉,现在才发现,还闹着要减肥,嗯?”   萧玉和也同样不满道:“我是一个才出嫁不久的双儿,哪里能想到这个……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和我同床共枕的,我怀有身孕了你居然没有察觉到。”   “情况这么明显,我肚子里多了一团软肉,难怪最近我发觉自己变胖了,原来是有了你的孩子,都是你误导我,一直说我变胖了。”   “是了,就是你一直嘲笑我变胖,我才没往有身孕那边想,难怪我最近食量忽大忽小,一会儿想吃东西,一会儿又不想吃东西,原来是肚子里的宝宝在作怪。”   萧玉和将现在才发现孩子的过错全都推到段枢白身上。   段枢白无奈,只得认错,“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天大地大,孕夫最大,他说是自己错了,自己就是错了。   段枢白将萧玉和抱进浴室,两人正正经经地一起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洗完澡后,段枢白尽职尽责地将白胖胖抱上楼去。   萧玉和此时身娇体弱,抱着他撒娇道:“夫君,我肚子饿了。”   “我叫人给你做东西去?”   “我要你亲手给我做!”   “好,只是夫君手艺不太好,怕你如今的身子吃不下去。”   “我就要你做,就要你做。”   “好好好,我去给你熬粥?”   “嗯嗯嗯。”萧玉和抱着被子,乖巧地点点头。   叫来的三四个大夫一个个给萧玉和诊脉,得出来的结论都差不多,夫人怀的胎儿没什么大碍,喝些安胎药就可以了,秋然微笑着给他们付诊金,公子包的大红包,这种喜事儿,就得让所有人都乐一乐。   秋然兴致勃勃地去煮安胎药,在去叫大夫的时候,他已经提前把药抓好了。   段枢白架锅煮了粥,叫秋然帮着看火,秋然点点头:“姑爷,您去陪公子吧。”   段枢白上楼推门进房间时,正好看见萧玉和在写信,笔墨都自己研好了,“你在干什么呢?”   “我给我娘写信呢,把我有孕的事告诉他。”   段枢白一点头:“这种喜事确实要告诉岳母大人。”   萧玉和喜滋滋的写完,把信封合上,交给段枢白:“喏,你帮我叫人我送去。”   “嗯。”   “饿了吧,粥还要过段时间才好,我先喂你吃点蛋羹。”抱着萧玉和去洗澡的空隙,段枢白已经把蛋羹蒸上,萧玉和方才吐过,现在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肯定饿坏了。   他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可要多吃一点东西。   段枢白喂萧玉和吃下一碗蛋羹后,抱着白胖胖在床上休息,轻轻地摩挲怀中人的腹部,想起这几个月来他和萧玉和的点点滴滴,心里既满足又甜蜜,胸腔里都要被这一个人填满了。   萧玉和舒适地枕在他胸膛上,入了秋天凉,段枢白浑身散发着热气,贴在他身上可舒服极了,对方身上传来的一阵阵暖意,熏的他昏昏欲睡。   “夫君,表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段枢白眼神闪过一道狠光,这家伙不仅觊觎他的夫郎,还敢败坏夫郎的名声,他一定不会让对方有好果子吃,他拍拍萧玉和的后背,让他放心:“我把他关到军训营里去了,哼哼,让他去和野猪过日子去!” 第48章 发展   这可是个折磨人的地方, 再加上成海翔的腿骨被他打折了, 这种伤虽然能治好,但是特别疼痛, 正好给他一个教训。   萧玉和摇摇头:“夫君,你明天把他送走吧,我不想在阳州见到他。”   段枢白沉吟片刻, “行,等几天我派人将他弄走。”虽然很想把成海翔弄进军训营里折磨一通, 但是将这个恶心的玩意留在阳州也太膈应人了一点, 还是听夫郎的, 将他赶出阳州, 但是自己也不会轻饶过他, 到时候打断他的双腿,将他丢去宣州街头。   段枢白在心头暗自打算, 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萧玉和。   “表哥他,不是在京城么?为什么会突然来到阳州?”萧玉和有些纳闷。   段枢白磨牙一阵:“符千席那厮招过来的。”   虽然成海翔只是凑巧过来, 但是究其根由, 还是和符千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让他招谋士, 结果居然意外招回来一个情敌, 呸, 成海翔才当不起情敌这个字, 整一个恶心人的玩意。   萧玉和眼中浮起好奇的眼神, 符千席招来的, 符千席再怎么招人也不该找到京城公子哥成海翔啊。   “国舅爷倒台了,成家跟着受罪牵累,被贬来了宣州,成海翔遇见了符千席的好友施先生,听说你在这,就一起跟了过来。”   “他家出了事,那我家呢?”萧玉和焦急道。   “放心,你家没出什么事,你不是还好好地跟你娘亲通信吗?”段枢白低头沉思,萧家侯府虽然没出什么事,不过据他看来,京城就快乱了,而今奸宦势力重启,不出一两年,世道又将大乱起来,这个腐朽的皇室,根子里都腐烂,大厦将倾,危如累卵。   萧玉和的娘亲还留在京城里,恐怕不是一件好事,岳母大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夫郎会伤心。   萧玉和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忧。   “玉和,等几个月将你娘亲接过来如何?”   萧玉和目光一滞,而后开心道:“将我娘接过来?”   段枢白点点头,“你现今有了身子,你娘亲肯定也高兴的紧,咱将岳母大人接过来,让她早点见见小外孙。”萧玉和就一个寡母留在京城,将岳母大人接过来,可操作性不难。   “玉和,京城局势瞬息万变,也不知道哪一日就会出事……虽然阳州比不得京城繁华,却要安全许多,有我在这,就绝不让你们母子出事。”段枢白将其中的利害说给他听。   萧玉和认真的点点头:“夫君,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在信里写清楚,劝娘亲过来。”   段枢白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也别想太多,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医馆的事,少忙一点吧,量力而行。”   萧玉和舒适地依偎在他身上,从鼻子里轻轻地哼出“嗯。”这个词。   段枢白给他煲的粥好了,萧玉和喝下热热乎乎的安胎药、吃完粥,勾着嘴角甜蜜地睡了过去。   成海翔被接好了腿后,呼噜噜地关进野猪圈里伺候一群群肥猪,现在临近秋末,这群野猪白猪,正是长得膘肥体壮的时候,一头猪比四五个人还要强壮,成海翔这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看见硕壮无比的肥猪,直吓的两腿站站,生怕这些猪他冲过来,将他这个人给掀翻。   野猪被圈养了一段时间,已经不攻击人了,但是它那脾气依旧不减,在猪栏里像个皇帝一样等着小奴隶们侍候,要是伺候不好,就别怪他猪蹄子不长眼。   成海翔瘸着腿,捂着鼻子给野猪们喂猪食,野猪们吃着吃着,差点吃到他手上去,吓的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一旁的养殖场员工笑道:“这野猪看起来很喜欢你,以后就留在这样当个猪倌吧,非常适合你。”   他?适合当猪倌,呸,这句话无异于是对他天大的侮辱,他曾经,他曾经可是京城的风华公子……   虽然腹诽不已,但是成海翔在这里根本不敢反抗,他被关进了军训营,这里面关过无数偷奸耍滑穷凶极恶的无赖“狠”人,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而他成海翔进去,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那点心思,被人一眼就看透。   段枢白发了话,让里面的人好好招呼他。   新阳城大半的人,都是受过段枢白恩惠的,敢欺负他们的将军夫人?败坏夫人名声,他们新阳城的人,都不是吃白饭的,看他们统一磨刀霍霍向“海翔”。   成海翔过得生不如死。   他被人教训地连顶嘴都不敢顶。   成海翔是再也不敢肖想萧玉和,萧玉和进了老虎窝,他可不是打虎英雄,做不到虎口救人。   在自己的性命面前,美人什么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犯不着为他铤而走险。   “我真是被美色蒙了心,才来阳州找段枢白这狠人的晦气。”   以前在京城里争抢美人,大家都不敢把事情闹得太过分,全都以打口水战为主,败坏名声为先,全是世家子弟,没几个人敢舞蹈弄棒的,成海翔对此也就习以为常。   成海翔消磨在酒水里,还没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已经没有后台给他撑着,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户罢了,阳州是段枢白的天下,段枢白就是在这里杀了他,也不会有旁人置喙。   成海翔心中后悔莫及。   “若是答应当众给他们道个歉,会不会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他心中其实还有所遐想,萧玉和毕竟是他的表弟,应该不会对他这么狠吧,多少能有点……   “成海翔呢?将军让我们把他带走。”   成海翔欣喜不已:“是要放我出去吗?”   他就知道,萧玉和一定还对他有情。   成海翔想的太美了。   两个士兵左右将他夹起,拖着他上了马车,成海翔心思惶惶,他被人带上了马车,后又上了船,船抵达宣州后,成海翔被重新打断了双腿,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被扔下了船。   宣州的一座城市里,白日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嘴里嚷嚷着是什么高官子弟……   跟着他一起来阳州的翠柳还留在新阳城里,成海翔被抓,翠柳担心了好些天,生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不过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受人责难,翠柳在水磨厂里找了份工作,帮着制作粉条,日子虽然过得比以前累,但却让她心里踏实。   渐渐的,她觉得新阳城真是个好地方,这里治安严谨,漂亮姑娘出门,不会被人说闲话,更不会受人侵扰,巡逻的兵哥们还特别憨厚,热心助人。她靠着自己的双手就能养活自己,再也不用依靠在男人身上,以色侍人,终日担心有一天会被厌弃,天天围在一个男人身边。   她可以自己独立活着!   这是她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的日子。   翠柳无比感谢成郎君将她带到了这里。   翠柳收起了过去的粉绿装扮,换上粗布衣裙,名字改成于碧兰,以后她就是个清清爽爽的良家妇女……不久后,新阳城里多了一个爽朗的酒馆女老板。   “你们快起来快起来,重新上!”段枢白一个跟斗翻身立在地上,冲着地上躺着的一行人招招手。   地上趴着的一群人赶紧装尸体,一动不动。   段枢白叉腰立在一旁,无奈了。   倒在地上的张长乐看了看对面的江柏,两人眨了眨眼睛,皆是无奈不已,最后瞄向罪魁祸首苏刚,都是他提议说要和将军比斗一场,虽然他们内心也非常想把将军揍一顿就是了。   别看段枢白现在在安然无恙的站着,实际上脸上也挂了彩,身上也挨了无数拳。   本来还想挫一挫将军的威风,结果将军越战越勇了。   早知道就应该采取回避政策。   夫人有了身孕,咱家将军要当爹了,属下们自然是个个恭喜道贺,他们连续恭贺了好几天,可将军的兴头是没完没了啊,以前说起夫人来,还是暗骚,现在夫人有了孩子,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由暗骚变成了明骚,在他们一群大光棍面前大秀特秀。   他们家将军,生龙活虎的,一身兴奋劲而没处发泄,嘴里更是两三口不离夫郎,一个大高个,灵活的身子到处上蹿下跳,凳子不坐了直接坐桌子上,门也不走了直接跳窗,从二楼窗户直接跳下去,把人都给吓死——   知道你当爹了很开心,也不能直接变成猴子头儿吧,整个人年龄直降十岁,和个毛头小子一样,又聒噪又烦人。   “你们说我未来的孩子会长得像谁?像我还是像夫郎,是男孩还是女孩,或者是双儿,男孩好啊,女儿也不错,若是个像玉和那样的双儿就更好了……”   “如果是个女儿,嗯……还是最好不要长得像我了……”   “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些衣服啊?”   一天几十遍地问,听得他们真的好想打他好想打他,于是他们成团结队地“打了”,但是最终被打倒在地的还是他们,好气哦。   “将军,您真的该收敛一点了!”   “收敛一点吧!”萧玉和将段枢白的头拍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忍无可忍的张长乐一群人来萧玉和面前告状,并且大倒苦水。   “好吧,我保证。”段枢白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确兴奋过了头。   房间的们被打开,一个碧色衣服丫鬟端着一盘子果点上来了,“夫人,红豆酥做好了。”   坐在软榻上和段枢白打闹的萧玉和点点头,指使道:“搁桌上吧。”   段枢白挑了挑眉,问道:“夫人的安胎药熬好了没?”   “将军,药还要再等一会儿。”   段枢白点点头,丫鬟关门退出房间。   萧玉和拿起一块红豆酥喂段枢白,“这是我今天亲自做的,我等会儿要喝药,就不吃了,你帮我吃完吧。”   段枢白咬了一口,顺便舔了一下那洁白细嫩的手指,萧玉和脸红了红,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费那功夫做什么,你如今有了身子,少做一些事吧。”   萧玉和笑出声:“肚子都还没怎么显怀呢,你就把我当废人看。”   段枢白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嘛,怕你累着。”   十月怀胎,本就是一件受罪的事,女人怀孕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双儿,得知萧玉和有了身孕后,段枢白一来高兴,二来也非常疼惜萧玉和的身体,生怕他受罪。   经历过成海翔那件事后,段枢白派了两个侍卫天天跟在萧玉和身边,同时让人轮流守在自家房屋附近,加强巡逻戒备,新阳城的人员越来越杂,他可不能让人有机会伤害到萧玉和。再来,段枢白上次被成海翔歪七歪八的话说了一通,他心中很是恼火,虽然只是成海翔个人的臆想,却也像一根棒子敲在他后脑勺。   原来自己在外人眼中是那般的苛责了萧玉和。   以前他太忽略,他自己得过且过惯了,萧玉和却是从小锦衣玉食,背后无数人跟着伺候着,他喜欢自己,愿意跟着他吃苦受累,段枢白不愿将他这种付出当成是理所当然。   幸好他家房子最初留的院子比较宽,便是再修建几间屋子也是可以的,家里新添了四五个丫鬟供萧玉和使唤,以及两个有伺候过怀孕双儿经验的婆子在后面跟着,外加两个名厨,专门为萧玉和做饭做菜,家里的厨房也新修了一个,萧玉和的厨房不准他人单独使用。   丫鬟月心将安胎药端了进屋,萧玉和眯着眼睛,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之后,桌子上烛火摇摇,他的头也不禁昏昏沉沉起来。   萧玉和枕在段枢白胸膛上,段枢白贴在他娇俏玲珑的耳朵旁,轻轻道:“玉和,以前亏待你了。”   萧玉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道:“你没有亏待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段枢白见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忙道:“你要是累了,就快歇息吧。”   萧玉和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怀孕的人总是嗜睡,现在萧玉和中午也要睡上很长一段时间。   段枢白握着他的手,萧玉和的体温比他要低上一些,摸上去滑滑嫩嫩的,娇软舒适极了,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萧玉和恬静的睡颜,抱着他一起去床上躺下,捏好被子,将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萧玉和在他怀里缩成一团,段枢白低头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亲了一下。   闭上眼睛前,他在心里保证——   大房子,御厨……答应过你的,我会一一做到。   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双儿。   新阳城第一所学校建好了!   命名为新阳城学堂。   这是目前新阳城里最大最漂亮的建筑。   学校建成之后,新阳城的居民们纷纷挤进去观看,足足有十几间教室,还有两个很大的会堂,足够百来人使用,教室里已经摆满了桌椅板凳,一排排书桌看得人激动无比,人群里叽叽喳喳:“我们以后可以来这里识字吗?”   “可是我们白天要干活,怎么来认字?”   “据说晚上也会开课,供我们过来学习。”   “这个学堂里什么人都收吗?”   “真的不要学费吗?”   学堂里不要学费,新阳城所有人都可以免费来听课,新阳城里文盲占了绝大多数,听到自己能够有机会读书识字,个个都高兴非凡,有些五六十的老太太,也说要过来听课呢。   虽然学校建的大,到底教室还是不够用,所有的居民只好轮流去听课,每个人的名字是要学会的。段枢白要求所有人能学完基本儿童启蒙书籍,基础的字不说写出来,但是要基本能认识,还要学阿拉伯数字,背完九九乘法表。   会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这一点最重要,段枢白希望他们能把账算清楚,若是能自己独立经营买卖就更好了。   成年人白天都要做事,学堂里白天就是小孩子和段枢白分派过来的一部分士兵在里面学习,到了晚上,就热闹了,做完买卖的,田地里回来的,围在教室里细心学字,新阳城为此还掀起了一阵背九九乘法表的热潮,“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   “五七三十五……”   边挖地边背,还能有路过的人帮着接口。   路边洗菜的老太太都能背的滚瓜烂熟。   为了鼓励居民们的学习热情,段枢白还训练出了一群说书先生,在露天大会堂里给人讲名人故事传记以及山海故事传说,说书先生每讲一大段,就写下两三个关键词教给民众,什么灵山猴子化身为人混在人间做好事,大闹客栈,就教“猴子”“客栈”等等词语……一天积累一两个,日子久了,会的就多了。   段枢白特意要求主要教授生活中常见的词汇,其他为官论道的大学问,能免就免,有兴趣的自愿去教室跟着老师大儒学。   符千席召来的那个颜立,非常擅长编故事写话本,段枢白特派他写一些故事小说来供大伙儿消遣。   久而久之,那个说书会堂渐渐演变成新阳城第一个公众娱乐的场所。   有些看到商机的,就去那里兜售炒瓜子和茶点。   段枢白手底下的士兵,也同样被要求去识字读书,这下他们宿舍里配备的桌子终于有了用处,“将军是不是早就想到要我们识字,桌子都提前准备好了。”   “真别说,老刘啊,你坐在这桌子边写东西的样子,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哈哈,老刘我就是个文化人!”   老刘微微笑道:“明天,我也要去试试当教书先生的滋味。”   “你,你才刚学几天,就会写几个名字,还去教书?”   “这你就不懂了,我是要去教人怎么建房子!”   新阳城的学堂里,不仅仅教读书识字,目前还教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段枢白将系统送的养殖种植大全里面的内容综合起来,让人同样在学堂里教如何科学种植,科学养猪养鸡……里面的内容,尤其是搅拌饲料,如何将家里的猪和鸡鸭等快速养肥养壮让人受益匪浅。   段枢白家里请的那两个厨师,没事的时候还会去教居民炒几个好吃的家常小菜。   这些五花八门的课程每天有个一两节,供居民们自愿选着去学。   学堂建好了,跟着一起建造的造纸厂和印刷厂也一起在建设,名士施先生还特别有雅兴,乐意用自己的字来做模范标本,印刷厂建好后,刷拉拉的制造出来了许多书,学堂里还有一个阅览室,能供大家伙儿免费看书。   学校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段枢白开始叫人学习造船,建造江岸码头,码头附近的仓库道路等等也要相应地建设起来。   造船的木匠感叹道:“这个小三层大船建起来一定特别漂亮。”   “哈哈,可惜了我们这些不会游水的,居然先开始建船了。”   “那打渔船我可不敢坐。”   要开发阳州的沿岸江水,除了派人修建船只码头,段枢白同时也让人沿着江岸,圈水弄网围成一格一格的在江岸边养鱼养虾,打渔船两边装了灯笼,晚上在江岸附近打鱼,一下网,拖起来就是一大片。   这下,新阳城的人最不缺鱼吃。   烤鱼店开始在城里红火起来,炭火烤好的鱼,配上调好的加了红色辣椒油的汤汁在平底铁盘上继续热着,鱼身上面堆着特制的酸白菜、酸笋、炒花生、萝卜丝、土豆片以及新鲜蔬菜等等,每当夜色将暗未暗的时候,叫上几个大老爷们,累了一整天,围在烤鱼面前吹着热风,吃着酥香酸辣的烤鱼,再叫上几碗小酒,别提多逍遥自在。   除了烤鱼,还有虾蟹粉、烤玉米等等配着。   他们以前不大爱吃腥臭多刺的鱼,现在有了辣椒这玩意后,酸菜和辣椒压下了鱼腥味,无论是酸菜鱼、水煮鱼还是烤鱼,都成了他们喜欢的美食。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鱼特别多,非常廉价。   随着一茬一茬的粮食收获之后,段枢白主持开办了水磨粉条厂、番薯干加工厂、制糖厂、酸菜厂、酿酒厂等等食品加工厂,居民闲暇的时候可以去做工领工钱,做好了的番薯干,番薯粉条,玉米面等等。段枢白同样也向民众收购粮食,一起运送去宣州发卖。   新阳城民众手里有了些余钱,也就有底气消费了。   新阳城里再穷的人也消费得起,而且烤鱼还特别好吃,这就让原本待在村子里,几十年没有进店吃饭的老村民也不禁被那飘出来的香辣味吸引,进去叫上一锅烤鱼来解馋。   段枢白有些愕然的发现名下的烤鱼店居然盈利颇丰。   当然,新阳城都是他的,这些盈利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要有了丰收的粮食为基础,解决基础温饱问题,产生剩余之后,才能促进人们进行生产交换,打破自给自足的平衡模式。   他鼓励民众消费,同样也鼓励民众经营商业买卖,学了加减乘除之后,有一部分人还真的大起胆子在新阳城里经营起事业来,卖果点的,卖小菜的,经营豆腐摊子的各种都有了,有一部分曾经是村民的,也开始脱离土地生产,在江边养鱼养虾,还有专门搞运输的,以及经营吃食摊铺的。   时间扑簌簌地过,天气急剧变冷,门外被风呼呼地吹着,萧玉和肚子开始显怀,自从发现有了身孕后,之前被两个爹爹忽略的小生命剧烈地折腾自己的存在感,萧玉和孕吐强烈,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除了肚子长圆,身体却瘦了下去。   看得段枢白一阵阵心疼,让好几个厨子每天各种美食汤品,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将自家白胖胖养的红润一点点。 第49章 话本   萧玉和特别怕冷, 他坐在毛绒绒温暖的虎皮上, 头上戴的是貂绒帽子,脚上穿得是兔毛袜子, 怀中抱的是精致温暖的汤婆子,裹着被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暖茶, 屋子四处烧了炭火,暖烘烘的, 这时候的他根本不愿意离开温暖的室内。   他的肚子已经凸出来了一个小半圆, 喝完茶后, 萧玉和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肚子上。   好看的狐狸眼慵懒地半眯着, 萧玉和泛起困倦来,他想睡了, 他本想等着段枢白回来见他一眼再睡,可是现在忍不住,他就悄悄地躺倒睡一会儿好了。在寒冷的天气中, 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热烘烘地睡过去。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的冬天还要难熬, 一股湿湿的寒气压在身上,让人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萧玉和这样想着,姣好的眼眸已经彻底地闭上,躺在柔软的兽皮上,真的非常舒服。   段枢白上半身打着赤膊, 浑身冒着热气走回了家, 高强度的训练让蜜色的肌肉凝结出了一滴滴汗水, 拿着毛巾搽完脸,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将军回来了!”秋然小声道。   “玉和呢?”   “公子睡着了。”   段枢白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上楼去看萧玉和,一推开门,就见到将自己裹成蚕宝宝的爱人,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在重重包围下,萧玉和只有巴掌大的瓜子小脸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仿佛纤薄地晶莹剔透,像是外面树叶上结成的冰霜,漂亮的眼睫毛又长又翘,小巧的鼻子缓缓的呼出甜香的气息。   眉心的朱砂痣红的像一颗鲜艳的红豆,在这一层一层的包裹下,段枢白觉得他像是红豆馅儿的奶包子。   “又在睡觉,小懒虫。”   最近见到萧玉和的时候,对方总是在睡觉,可能有怀孕嗜睡的原因在里面,另一方面,段枢白猜测他家白胖胖是不是进入了一种冬眠状态。   “夫君,你回来了?”睡过一圈的萧玉和睁开眼睛,就看见守在他身边的段枢白,立马灿烂地冲着他笑了笑。   “嗯,回来好一会儿了。”   萧玉和在被子里动了动,不愿意出来,睁大眼睛,用水光盈盈的眸子看段枢白:“我饿了,想吃东西。”   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只差明晃晃写着:快来喂我!快来喂我!   缩在被窝里那么舒服,他连吃东西也不想动了,在下人面前,娇娇公子还愿意走出被窝里自己动手吃个饭,若在段枢白在,他直接就躺在床上,等着对方一勺一勺地投喂,整个人懒洋洋的和一头小睡猪一样。   段枢白第一次伺候孕夫,以为全天下的孕夫怀孕了都是这个模样,懒洋洋地一点也不愿意动弹,他心疼萧玉和怀着孩子,自然纵容他任何事情,不就是一天到晚想要躺在床上吗?可以。不就是想要他喂饭吗?可以。不就是想要他帮着洗澡吗?可以……   什么都可以,段枢白任劳任怨的为他做各种服务,萧玉和只要哼哼唧唧地在床上躺着就行了,段枢白无下限地放纵,导致萧玉和有点越宠越懒的趋势。   越是不动就越容易犯困,一犯困就没精神,没精神就什么都不想动,陷入死循环。   喂萧玉和吃完东西,段枢白解下外衣躺进了被窝里,把圆鼓鼓的白胖胖抱进怀中,温热的手掌拨开他的衣物,堂而皇之地潜进里面,和小面团亲密接触。   “你把手拿开一点,弄得我有些痒痒。”   腰部本来就是敏感的地方,被突袭来的手指一接触,萧玉和触电一般的躲开,“让我摸一下,今天孩子有没有乖乖的?”   “孩子和我一起,睡了一整天。”   段枢白如愿以偿的摸到了圆圆鼓鼓的小肚皮,“玉和,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像你还是像我?”   萧玉和乖乖地给摸肚皮,眯着眼睛享受,半晌后,喃喃说道:“……还是像我比较好。”   虽然段枢白也希望孩子长得像萧玉和,但是这话从萧玉和口中说出来,他怎么就觉得不太舒服呢,“????为什么,这么嫌弃夫君。”   “你个儿太高了。”   段枢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你要是生下一个长得像我的双儿,那画面——嗯……其实也还不错,咱家孩子,总是最好的。”   萧玉和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肚子都要疼了,长得像段枢白一样的双儿,哈哈哈哈,“长得像你一样的双儿,以后还嫁的出去吗?……不过仔细想想,也还行,至少我们不用担心孩子以后受欺负。”   “说不定他还能强抢一个夫君回来!”   萧玉和越想越乐呵,“抢回来的儿婿,最好还是书生型的,咱儿子天天逼着他跪家规……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段枢白有些无语,眉头轻轻一抬,眼睛瞥向自己笑着乐呵的萧玉和:“你是不是又让秋然给你讲话本了?”   “你们那个叫颜立的真的很会写话本,那一出《驸马》特别有意思,你知道内容是什么吗?讲的就是一个皇家双儿,骁勇善战,还能当将军,会打仗,自己抢回来一个书生当驸马……”   段枢白:……   这种雕虫小技的故事,他都不屑一顾,不过这边的人都没看过几本话本小说,对一些简单的故事也着迷的不得了。   萧玉和说到兴头上,噼里啪啦抖豆子一样说了一大堆,段枢白无奈,只能乖乖听着。   “听说,还是你让人去写话本小说的,夫君,你真有眼光!”   段枢白:……   这种眼光,他并不想要。   他有些悲伤地发现,他家玉和的养胎生活就是吃饭睡觉听话本,肚子里面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被迫承受这些不符合他年龄的东西,也不知道会长出什么样的孩子。   段枢白决定要救救孩子,每天睡前对着萧玉和的肚皮念一段兵书以及各种腹黑学道理。他的孩子,一定不能在还没出生前,就被情情爱爱的话本小说洗脑。   冬日北风呼啸,就要临近年关了,今年天公作美,新阳城家家户户都有吃不完的余粮,养了好些时日的肥猪们也终于接二连三地大批量出栏,屠宰场里猪叫声不绝,到处挂起了腊肉,一股股肉香飘散在空气中。   秋冬的野兽肥壮,段枢白让人组织了狩猎团,大伙儿结队去山上打猎。成群结队一起行动,也就不怕豺狼野兽,新阳城的居民有胆大的,拿着刀,跟着段将军的队伍上山捡漏,拎几只兔子野鸡回去打打牙祭。   不仅不缺粮食,还有肉吃,今天这个冬天,虽然寒风肆虐,但是新阳城每个人心里面都暖洋洋的。   这是一个好年头!   段枢白的食堂已经不对外面开放,他组织人在城市的西边开了西市,也就是一个农贸市场,养鸡场里面的鸡鸭鱼等牲畜,都在这里集中发卖,供居民买卖食用。每家人独自种的小菜,也可以拿去市场里买卖,家里擅长种萝卜的就种萝卜,擅长种白菜的就种白菜,家里想换点口味特别容易,直接拉去西市里交换买卖就行了。   “将军派人在那边发粥呢!咱们快拿碗去领一碗。”   “发粥?什么粥。”   “腊八粥,据说是什么腊八节。”   “喝下这个粥,一年都有福气。”   “是吗?我也去领一碗。”   过了腊八就是年,新阳城中家家户户都很欢喜。   萧玉和收到了母亲的回信,信里母亲明确答应要过来,但是天冷不易出行,要明年开春才出行。萧玉和笑笑,他已经有大半年没见母亲了,听闻母亲安好,明年还要过来,开心地不得了。   来自北边的士兵们也有许多人开始提笔写信寄家对一些人来说意义非凡,他们学了写字,这可是他们亲自写得第一封信,等到他们家人见了,一定会感到无比惊讶。还有些人,在信里面表述,想要接他们的家人过来,以后一起定居在阳州。   带着浓浓的团圆喜乐气氛,天空下起了一阵阵小雪,特别漂亮,一夜过后,天地铺了一层银装,外面雪花飘飘,美丽极了,怀孕的娇娇公子依旧不愿意出家门,懒懒地待在家里,和一只小虫一样。   但是段枢白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宠着他,任由他胡来。他被有经验的婆子们劝说过,怀了孕的双儿最好每天出去走走,以便有利于生产,整天像萧玉和这样子缩在家里不动弹,最容易难产……这话说的,把段枢白吓出了一声冷汗,不能任由萧玉和懒在家里当猪养,每天定时定点地拖着自家白胖胖出去走上好几圈。   萧玉和最开始不愿意,还是被段枢白硬逼着出去,孕夫脾气差,咬了段枢白好几口,才好不容易被他拖出去走走。   “我不吃,不走,你滚开!”   “你太烦人了,我不想出去!”   “乖,玉和,听夫君话。”   怀了孕的萧玉和变得敏感,易爆易怒,稍有不满意不顺心就发脾气,段枢白只能在一旁好生生地哄着,幸好萧玉和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理智回来后,知道自己不管不顾冲着段枢白乱发脾气后,又会心疼地眼泪汪汪看向自家夫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脾气。”   段枢白对他向来有无限耐心,“不怪你,都是肚子里的孩子折腾你。”   “来,夫君带你看雪景去。”   段枢白帮着萧玉和全副武装,戴上厚厚的斗篷大衣,帽子,手套等等,才搂着个圆坨坨出门在屋外转转,屋子外面扫出来一条小路,段枢白扶着萧玉和在路上闲逛。   下了一场雪后,天地都是一片白茫茫,屋檐下垂着一道道冰柱子,段枢白折了一根冰刺下来,晶莹透明,萧玉和看着新奇,闹着也要摸摸看,段枢白把手撇开,“你怕冷,只能看,不能摸。”   “不摸就不摸,夫君,我要堆雪人!”   “你不是怕冷吗?还堆什么雪人?”   “你来堆,我看着你弄。”萧玉和兴致勃勃,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他。   段枢白:“……”   他其实挺想问问萧玉和:还记得我当初给你捏的泥人吗? 第50章 得意   段枢白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在雪地上, 萧玉和看见他的神色, 当即灿烂一笑,催促道:“快去啊, 夫君,我和孩子都等着看你堆的雪人呢!”   “行。”段枢白闭了闭眼睛, 豁出去了,捞起袖子, 手脚麻利地在地上快速滚了几个雪球堆叠在一起。   “你堆的是什么啊?”萧玉和好奇地看着这一堆雪球, 犹豫道:“难道你堆的又是我?”   段枢白心道:我哪敢堆你啊。   转而他又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那堆雪球, 这圆滚滚的模样, 说是像萧玉和,其实也对……   “我堆了一串货真价实的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萧玉和愕然, 转而又好笑道:“你之前不是捏过一个像我一样的泥人吗?你干嘛不用雪球也做一个我啊?”   段枢白拍掉手上的积雪,回首笑道:“我要是真堆一个你出来,只怕我家夫郎要气得用雪球砸我。”   萧玉和哼了一声, “算你有自知之明。”   段枢白把手搽干净后,走回来守在脾气怪模怪样的萧玉和身边, 陪着白胖胖继续走了一圈,可能是外出走了一圈,萧玉和心情颇好,亦或是今儿的雪景赏心悦目,萧玉和回到木楼后, 非常有雅兴地站在书房窗边, 饶有兴致地画起窗外的雪景来。   段枢白亲自给他研磨, 萧玉和拿起毛笔沾了墨汁,他三两笔就勾勒出一副漂亮的积雪图,画完后,萧玉和忍不住地欣赏一阵,喜欢的不行,段枢白看着他的图画,却是忍不住地叹息。   “你叹什么气?”   段枢白咳嗽了一声,“我在为我的孩子感到惋惜。”   萧玉和:“????”   段枢白故作忧郁:“可惜了我们之前那副传家宝,咱们的孩子无缘得见。”   “!!!”   萧玉和瞬间就想起来那副“传家宝”是怎么毁掉的,被对方按在床榻上“商量”怎么生孩子,意识模糊之间出来的东西,正好落在了雪白的纸张上……忆起过往种种,萧玉和登时羞的涨红了俊脸,段枢白见他神情躁动的模样,霎时心慌意乱,暗骂自己嘴欠,萧玉和如今的模样,是他能够逗弄的吗?   段枢白赶紧将人圈在怀里,好生安慰着:“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你是要打要骂要咬,我都悉听尊便。”   “我才不打你也不骂你,但是你得像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许提这件事。”   段枢白闭着眼睛保证:“好好好,以后我保证在你面前决口不提此事,若是有违誓言,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他利索的发誓,却悄悄的打了个马虎眼,在萧玉和面前不提此事,以后在别人面前呢……嘿嘿嘿。   他瞥了瞥萧玉和,不知道他家白胖胖能不能听出来。   可能真的是“一孕傻三年”,萧玉和余光扫视桌上的纸笔,奇异地没有指出他句子里的毛病,“以后你再说,我是不会轻饶你的,哼哼,现在也不饶你。”   萧玉和勾勾手指:“过来”   “什么?”   “把脸凑过来。”   段枢白心有犹豫,小心翼翼地英俊的脸庞送入了萧玉和的手中,萧玉和笑眯眯地捧着他的脸,神采飞扬地在他脸上作画,段枢白只觉得毛笔扫过的地方痒呼呼的,“你画好了没有?”   “还没有,你等着。”   等萧玉和作完第二幅画后,他拍了拍手,满意道:“先给你画个王八,免得你到时候违背誓言。”   萧玉和这般想到:还想先享受了结果再说。   顶着一脸墨水的段枢白无言以对:这是什么逻辑?   先给我画个王八,意思是说我可以违背誓言咯?   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雪霁风停后,又是几天晴朗的冬日暖阳,淡淡的白雪化开,透明淡雅的阳光落在人肩上,晒了许久才能感受到一丁点的暖意。在阳州地界,一年也不过两三场小雪罢了,雪化开了,就和从没来过一样,唯一记住它来过的,大概是地里的青菜,被小雪调戏过的稚嫩菜花,褪去了一身的苦涩,心头只留下一阵阵甜蜜。   “秋然,你不是去外面晒太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萧玉和纳闷道,刚刚外面的冬日突然颜色骤然发烈,秋然兴奋地要出去晒太阳,结果出去没两下,又缩回来了。   秋然抱着肩膀耸了耸,“公子,外面的太阳好冷。”   萧玉和失笑,拿着一个小麒麟给自己压核桃吃,他往屋外看了看,不远处的桃花树上已经挂上了红灯笼,他家夫君说是要带着全城的人过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年,早就准备好了成千上百个灯笼,挂在木楼檐角下和路旁的桃花树上,一眼看过去,红艳的灯笼整齐划一,除了红灯笼,桃树枝上还缠着红色的彩绸,张灯结彩的,在万物凋零中,显得格外喜庆。   多亏段枢白之前设计得好,木楼与木楼之间隔着的道路广,外面除了一排排的桃花树,还种下了许多银杏树、海棠树等等,各个住户家中,也按照各自的喜好,种下了梨树、枣树、枇杷树等等,阳州的冬天虽然冷,但依旧有一些萧玉和认不出名字的树青葱依旧,寥落树梢上,还留有一片片翠绿的叶子。   墙角的长寿花吹着冷风,悄悄的开出了颜色各异的花骨朵。   明天就是年三十,段枢白正带着人挨家挨户地送春联,发红纸,除此之外,每家每户还额外有一串他们家将军送的火红火红超级红辣椒挂在门口,段枢白送的这些春联,内容是施先生等一堆文人伙在一起想好的词句,事后会写字的通通下场写上了几十副春联,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凑够了全城人家门口的春联。   施先生兴致勃勃地写了好几副,他的字炉火纯青,极有风骨,自成一家,是当之无愧的传世墨宝,他直接送了段枢白好几副,剩下的,符千席一群人为先生的墨宝争抢不休。   “这副是我的!”   “这副是我的!施先生允诺过我……”   文人之间的争吵,总是吵得不可开交、别开生面、用词文雅、鸡同鸭讲……张长乐眨眨眼,看着这表面上“引经据典”实际上和“泼妇骂街”没两样的画面啧啧称奇。   他也被迫写了几十副春联,手都要累瘫了。   段枢白兴致勃勃地写下了十几副春联,三步做两步走到张长乐身边,勾着嘴角拍拍副将的肩膀,“你叹什么气啊?跟我一起发春联去。”   张长乐看着表情兴奋的段枢白,神色……他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模样。   在那群文人眼里,施先生的墨宝千金难求,但在城里的居民眼中,将军的墨宝才是他们狂热的事物,段枢白亲手写的对联得到了无数人民群众的热烈追捧和欢迎,一拿出去,立马就被抢光了。   “将军的字写得太好看了!”   “段将军文武双全!”   张长乐:明明我的字写的更好看。   段枢白拎着春联出去,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哪怕得不到将军的墨宝,将军摸过的春联他们也是可以接受的,段枢白嗓子一吼:“我挨家挨户的来,你们别挡着,放心吧,每家每户都有。”   “将军,先发这边的!”   “不不不,发这边的!!!”   ……   出去一圈后,段枢白手里带的春联全都发了出去,不仅如此,他还拖了一群小东西回来,都是一些城民送的小礼物,他随意翻看了一下,有几张漂亮的剪纸,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灵手巧的人剪出来的,段枢白欣赏地看了一眼闹春图,然后他把剪纸收下,打算回去贴窗户上。   回去见了萧玉和,段枢白忍不住在心上人面前吹嘘道:“你知道你家夫君的墨宝在外面有多抢手吗?”   萧玉和笑眯眯道:“有多抢手?”   段枢白忍不住的美滋滋捂嘴笑了笑,这也不能怪他今日这般得意,十年如一日的狗爬字一朝沉冤得雪,被人夸得天花乱坠,还不许他得意一下嘛?   “要多抢手有多抢手,你是没看见他们围着我的热乎劲儿……”   萧玉和忍不住打击道:“你确定他们看上的是你的字,如果你不是将军的话——”   “哎——”段枢白伸手在他面前一挥打断他:“没有如果这种事。”他眨眨眼睛,摇摇尾巴,凤眸里透着威风凛凛:“我就是他们的将军,新阳城的一城之主!”   霸气骄傲地说完后,段枢白颇为无赖地抖掉自己的靴子,用行为来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他只享受被夸奖的过程,至于原因是什么,他才不在乎。   他可是一个看得很通透的男人!   段枢白利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地抿了几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得知萧玉和怀孕后,段枢白已经很少在他面前喝酒了。   萧玉和抱着胸,斜着眼睛看着得意无比的某人,这画面真的很刺激人,他撇撇嘴,提醒道:“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你别忘记了,要不是我督促你练字,你这个一城之主今日可就在你的城民面前丢脸丢大发了。”   段枢白摸了一下鼻子,哼笑道:“什么丢脸丢大发,你就不能盼着你家夫君一点好的吗?放心啦,夫君聪明着,要是没练好字,我怎么会想出这回事……”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萧玉和:“……”   所以你发春联的原因就是想让别人夸你的字吗? 第51章 新春   年三十那天, 天气晴朗, 冷风也挡不住喷涌而出的年节喜悦气氛,热热闹闹的千家万户, 打扫屋子,准备年夜饭, 段枢白给手底下的将士全都放了假,当然, 除了倒霉抽签输了的小可怜值班守卫, 还守在城中四角, 到处巡逻。这些守卫裹着大氅, 缩着手呵出一口白气。   喝一口热酒,驱驱寒, 暖暖身子。   有个高挑的守卫在城里巡逻走动,路过一个个红火的灯笼,里面的烛火招摇, 红色的火焰倒映在他眼眸中。在冷风呼啸的寒夜里,看着满城喜庆的红色灯火, 眉梢眼角也不禁跟着染上了喜意。   一股股肉香从各家各户传了出来,熏腊肉的味道最是诱人,还有王阿婆家做的腊肠,最是劲道咸香,守卫闻着各种美食的香气, 也不禁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将军特意关照下来的年节加班餐, 他还没打开油纸,就被里面的味道给馋得流了口水。   油纸里包着香浓诱人的卤猪蹄,飘散在空中的卤料香味就像是一个漂亮的美人,在你的面前搔首踟蹰,勾引着你的味蕾,软酥酥的感觉爬上了舌头尖,嘴里的唾液分泌地越来越多。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即便不吃,光闻着这香味,已经足够填饱肚子。   “宿舍的老张他们,一定混在一起热闹地聚餐,唉,我是个什么手气啊,大过年的还要来这边守夜,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我留点酒……咦,这卤猪蹄真好吃……”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从楼上下来,一楼已经预备好了满满一桌子的团圆宴,二十几道菜,摆的满满当当,远远看着,一盘一盘的珍馐,又有金龙玉凤,又有玉石珊瑚,中间的那一盘鲤鱼跳龙门最是吸引眼球,萧玉和从段枢白的怀抱中挣脱下来,最先在大圆桌前坐下。   段枢白跟着坐在一旁,两个人这么多菜自然是吃不完的,再说团圆宴只有两个人吃也稍显寂寞了些,夫夫俩让家里的下人也一起上桌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用完晚饭后,城边一角放起了烟火。   段枢白扶着萧玉和去外面看烟花。   为了预防城中火灾,段枢白特意让人在城外的安全区域统一放烟火,全城的人都能欣赏的到。新阳城的东北边,不间断地“咻”声响彻后,银色的烟火在黑夜中如同灿烂的繁星,一颗颗的银色星子从天下落下来。   许多城民也出来看烟火,远远就能听到小孩子的欢快鼓掌声:“爹,娘,你们看,有星星掉下来了!”   天上银星点,地上红烛火。   段枢白情不自禁的看向身旁的萧玉和,头顶上一闪一闪的烟火将他秀美的面容也照的忽明忽暗,好看的星眸中仿佛荡漾着一条银河,段枢白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股幸福、甜蜜、充实的情愫在心田里蔓延开来,这是他和萧玉和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往后,还会有无数个。   看完烟火后,段枢白陪着萧玉和一起洗漱完毕,两人并躺在架子床上,盖着同一个被子。萧玉和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睡觉前,段枢白例行惯例跟还没出世的小宝贝打声招呼,唠嗑唠嗑外面发生的事情,“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到处都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晚饭做的特别丰盛,嗯?这里面有你最爱吃的菜吗?你说你最喜欢吃金丝豆腐,放心,父亲一定记得你最爱的。”   “父亲和爹爹刚刚带着你去看了烟火,喜不喜欢?你一定很喜欢,如果不喜欢你就踢一下父亲的手。”   段枢白将手放在萧玉和的肚皮上,肚皮上没有一丁点反应,只能感受到萧玉和阵阵的呼吸起伏。   萧玉和:“……”   段枢白见状大笑道:“爹爹们知道了,你一定很喜欢,放心啦,等明年你出来,爹爹们带着你一起去看……”   萧玉和:“……”   孩子动都不会动,如何能给出反应,只能被迫承认“喜欢”。   段枢白自顾自地玩的特别开心。   傻子。   萧玉和抿着唇,温柔的眼底里浮起阵阵笑意,挺翘的狐狸眼尾轻轻地上扬,柔亮的黑发搭在他的肩头,偏过头来,幸福地看着娃他爹在一旁犯傻。   段枢白和未出生的娃交流够了,揽住自家亲爱的夫郎,准备一起入睡,他闭上了眼睛,可能是过节的气氛渲染出来的激动心情还未平复,虽然闭上了眼眸,却半点也睡不着。   一旁的萧玉和也同样没有入睡。   “你干什么呢?”   段枢白刷的一下睁开眼睛,逮住萧玉和在他胸口作乱的手,对方的手在他胸口用食指滑来滑去,动作轻柔,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在他身上最痒的地方挠了挠,勾起一身的邪火。   得知萧玉和有孕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进行过夫夫房事,段枢白虽然能控制住自己的**,但是心爱的人睡在身边,一口香甜气息萦绕鼻尖,若是没有半点反应,那是不可能的。   萧玉和收回手,在被窝里动了动,也不回话,在狭小的被窝里贴着段枢白的身体,从鼻子里发出嗯嗯啊啊哼哼唧唧若有若无的撒娇声。   “……”   段枢白感觉到对方放弃自己的胸口后,那一只手已经沿着他的腰线,不知好歹的摸向另一处隐隐愈发的要害之处。   在那双手握上去之时,段枢白深深的抽了一口气,他暗道:这个小调皮。   萧玉和捏捏手中的东西,还没开始继续行动,就被一旁的人反压在了身下。   段枢白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避免压到对方的肚子,咬牙道:“大过年的,你把夫君折腾出一身火气,还要不要睡觉了?”   萧玉和大眼无辜地看他:“我睡不着。”   段枢白深吸一口气,忽略掉身下的反应,冷静地给两人盖好被子,臭着脸道:“睡不着也不能玩这些东西,夫君给你讲故事好了。”   “从前山上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得是什么?讲的是从前有座山……”段枢白狠心的闭上眼睛,嘴里老和尚念经一样地噼里啪啦蹦出一个个句子。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段枢白的念经——哦不,是讲故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段枢白念了一会儿,忍不住睁开眼睛,正好和萧玉和满含笑意的眼眸相对。   萧玉和催促道:“念啊,你怎么不念了?”   “我——”段枢白闭了闭眼睛,就算是闭着眼睛,眼前也都是萧玉和那摄心夺魄无比勾人的眼眸,那样一双深邃的狐狸眼,看得他浑身燥热。   段枢白一瞬间感觉自己穿越进了聊斋世界,旁边一个艳鬼儿想尽一切办法在勾引他。   他无奈投降道:“宝贝儿玉和,你到底想怎么样?看着夫君欲-火焚身的模样很好玩吗?”   萧玉和轻笑一声,低下头来,贴着他的肩膀,吐气如兰,轻薄的眼眸合上,轻轻道:“我不要你怎样啊,你——”   “我肚子……已经稳了,你把枕头垫在我腰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语调,现在全都泄了气,萧玉和舌头都要打结,颠三倒四地把嘴里的话说完,“你小心一点,没关系的……”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不是房间很安静很安静,两个人贴的很近,完全听不清楚他嘴里说的话。   段枢白脑袋里轰隆隆的作响,一股热气从腹下三寸处直涌上头顶,他的眼眸里闪过一道道亮光,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暧昧而黏腻,他们的呼吸声交缠在了一起,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他家夫郎都做到这份上了,段枢白要是再不行动,他就不是个男人。   “乖一点,别动,让夫君来。”   萧玉和感觉自己身体被轻轻抱起,一个软软的东西塞在了自己的腰间,他的长腿轻轻的舒展开来,不多一会儿,架子床缓缓的摇动起来,萧玉和的声音逐渐变得娇软,身体里装的满满的一壶水,悠悠的荡了出去。   段枢白顾及着他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没敢做的太过分,解馋一样的做完了一次后,两人抱在一起平复了呼吸,起身端了热水过来给萧玉和清理了身体。   弄完一切事情,段枢白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正月初一 ,床上的萧玉和疲累的睡着了,他解下衣物,撩开被子钻了进去,在萧玉和的眉心上亲了一个吻,柔声道:“新年好,我的玉和。”   一夜过去。   大清早,门外的吹拉弹唱已经开始了,乒乒乓乓咚咚锵锵的鼓乐声震耳欲聋,一声喇叭过后,在新阳城的大道上,训练已久的舞龙舞狮小队开始上街游-行,正红、橘黄、鹅黄的三头英武神威的狮子,在空中腾翻着,跳动着,扑跌着一路向前,表演过踩滚球后,巨狮回过身来一抖毛,灵动的双眸眨了眨。   热热闹闹的狮舞带出了无数人来观看,大人们驻足围观,小孩们欢呼雀跃,脸上都洋溢着无数笑容。   狮舞沿着宽阔的大道一路向前表演而去,狮子舞过后,地上一片红色的碎彩,两边的城民们将家里的大门打开,开始将桌子抬到道路两旁,一叠一叠地将做好的菜肴端出。段枢白早就派人去通知了每一户家庭,正月初一的中午,新阳城会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百家宴。   百家宴时,城里的每家每户都要准备一桌子的菜肴摆在道路的中央,时辰一到,数千个城民一同开宴。 第52章 厨艺   一座城市想要成为真正地成为一个城市, 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城市文化, 拥有一些被所有人共同认可的东西。一起参与经历过的活动会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成为永不退色的回忆。   仪式感这种东西, 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有所向往。共同参与过一件事情,为了某样东西而共同奋斗努力过, 会生成一种名为“集体”的概念,大大地提高所有人的凝聚力。   宽阔的大道上, 已经摆满了桌椅, 一道道或精致的、粗犷的、秀气的菜肴摆在了长长的桌子上面,热腾腾的鱼虾粥还冒着热气, 蒸笼里的春卷酥只是隐隐地传出一丝丝甜意,新出锅的糖醋鱼浇上最后一道汁, 浓烈的卤肉味道刺激着人的鼻翼。   掺在红椒里的八角只余下点点-诱人的甘甜, 一把孜然撒在翻烤的鹿肉上滋滋作响, 裹了一层生粉的猪肉在热油里滚过一圈后外酥里嫩, 洗干净的生菜在加了盐的开水里沸腾几瞬后, 色泽更为青翠欲滴,捞出来摆在雪白的瓷盘上, 淋上早已调好的酱料,细脆爽口,无比开胃。   “你家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这道?这是豆腐汤。”   “怪不得说你家这几天窗口一直出来这个味儿呢,原来是炒了辣椒油。”   “这家的酱料做的好。”   长长的、别具特色的流水席一一备齐, 在路边的桃树红灯笼下, 热热闹闹的百家宴开始了。游走在宽阔的大道上, 优哉游哉拿着碗碟和筷子,沿着桌椅一路向前,循着自己喜欢的菜肴,真正的做到了吃遍全城。   新阳城的店家们也不吝啬,在这样的欢喜之日,自然都拿出招牌物件出来招呼城民,酒馆里摆出几坛子美酒一碗一碗供人品尝,糕点铺子前,兔子形的、莲花玉桂形的各色糕点香甜可爱,再移步向前,是几家烤鱼馆,独具特色的浓香烤鱼摆在平底的铁盘上,下面的炭火烧出的鱼香更是迷得人驻足不前。   有那别出心裁的,做了一个个火红火红的红灯笼包子摆在店铺前,大大的出了风头。   城里热闹非凡,来自千百户人家的美味佳肴接连不断,让人唯恐自己的肚子小,不能品尝更多千姿百态的珍馐,整一个中午,有吃不完的美食,人人嘴里都念叨着:谁家的东西被吃完了,谁家今年就有天大的福气。   搞得善男信女们纷纷在自己门前拉客,想尽一切办法多吸引几位财神过来品尝,“来尝尝我家的吧,我的那个饭菜做的好。”   “吃吃我家的包子,这可是我媳妇儿包了十几年的!”   “我家的卤水更加有味!”   “……”   为了获得那一份好福气,攀比之风不禁升起,有一个老头子,在第一年的百家宴上丢了面子,事后苦练厨艺,十年后,成为了流传几百年的“珍味轩”开创者,这事被传为佳话。   百家宴的习俗一直流传了下去。   除了他,这种彩头人人都想要,以致新阳城的家家户户都练就了一身好厨艺。后来有人从其他地方来到新阳城,在一户人家里吃了一顿普通的饭菜,登时惊为天人,不住感慨道:“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肴。”结果那户人家还对他说:“我家的饭菜是这条街道做的最差的!”,那人原先抵死不信,后来吃遍全城后,意识到那户人家没有骗他……居民个个从小苦练厨艺,六七岁的小孩子,都能做出一手好菜。   家家钻研厨艺,这是美食的天堂!   段枢白家里也准备了一桌子美食。   “走!去将军那边吃饺子去,听说是将军夫人和将军亲手包的!”   “将军包的饺子,一定得去吃一吃,沾沾福气。”   段枢白料想地到今日的热闹,所有特意准备的饺子,他和萧玉和,加上家里下人,一起包了上千个饺子,摆在门口,一盆一盆地下锅或是上蒸笼,蒸的煮的都有,保证每个人都能品尝地到。   改过自新的马小六挤进去“抢”了四个饺子,钻出来献到怀孕的媳妇儿张丽花跟前,“媳妇儿,尝尝吧,将军和夫人包的饺子。”   头发挽成一束的张丽花笑笑,拿着筷子夹起饺子咬一口,硬的,她吐出来一看,里面有一个铜钱,欣喜道:“里面有铜钱,哎呀,福气啊!”   “这铜钱得留下来,以后传给咱儿子。”   夫妻俩欢欢喜喜的走了。   “今年,哦不,是去年的丰收场面,是老头子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一回!”   “咱们阳州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喜庆的时候了。”   “感谢将军啊!”   “自从段将军来了之后,我们这阳州就五谷丰登了,咱们的将军啊,一定是天神下凡,嘿呀,我得再去吃几个饺子,沾沾福气。”   “老李家,你刚刚吃到的铜钱能送给我吗?”   “呸,美得你。”   百家宴开始后,段枢白也一路扶着萧玉和沿着主干道吃了过去,萧玉和想去哪一家就去哪一家,两旁的城民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家将军夫人,等着他到自家门前的桌前停下,将军和将军夫人用过的饭菜,那可是能吹好几年的。   “想当年,段将军可是吃过你爷爷我亲手做的菜肴!”   想想就美滋滋!   萧玉和停在一张桌子前,段枢白拿着碗碟夹上一块热乎乎的煎饼,自己先尝了一口再喂给萧玉和吃,萧玉和眯着眼睛吃了一口,夹着香蕉馅的煎饼,他眼睛一亮,夸奖道:“好吃。”   段枢白见他吃的开心,也不禁笑了一下,跟着夸了一句。   一旁做煎饼的大叔是兼州来的,这本是他们那边的地方美食,他搓搓手,对将军和夫人的夸奖感到非常荣幸。   这个香蕉煎饼后来还出了名,这位大叔以后直接在新阳城开店做煎饼摊了,和上面那一家珍味轩一样,一直留存到了数百年后。   萧玉和扶着已经隆起的小腹,左看看,又看看,这样的盛会,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满城红艳,人声鼎沸,站在这样的热闹场景中,嘴角也不禁跟着周围人一样笑意盈盈。   段枢白带着萧玉和一路向前,走过居民区,路过将士们的宿舍。   那几栋小木楼前也摆满了桌子,几个大汉手忙脚乱来回乱窜。   “伤脑筋啊伤脑筋。”   “将军太折腾人了,我们这些士兵每个宿舍还要出一桌子菜,这不是折腾人啊,我连蒸饭都不会,还叫我做菜。”   一个个宿舍也被要求弄出来一桌子的吃食,伤透了这些兵哥的脑筋,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能吃吗?将军真是要逼死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哦。   那个抱怨的兵四处看了看,抱怨道:“老牛呢老牛呢,跑哪儿去了。”   “老牛那个王八蛋已经带着一群小兵,拿着碗蹿进人群里到处蹭吃蹭喝去了。”   “只剩我们两个在这,这群王八蛋还是人吗?要不咱宿舍这桌子别弄了,我们也胡吃海喝去?”   “去去去,那就是我们宿舍最差啊,八个盘子都没凑齐,怎么交差,队长说了,最差的那桌,是要受到惩罚的。”   “什么惩罚?”   “好像是明年除夕去守夜……”   “我的天,我们还是努力吧,咦咦咦,我看那伙人拿了几根烤焦的玉米也算成一道菜了,咱要不要学他们?”   “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了,兄弟,咱凑够了就溜吧。”   一旁坐在桌子上长腿摇来晃去的梁风啧啧嫌弃两声,作为一名兵哥里面的大厨,别说一道菜,便是一桌子菜他都不带怕的,他们宿舍里负责的那桌菜,他一个人包圆了!保准色香味俱全。   他负责的菜肴里没有一道猪肉!   尤其是没有任何野猪肉!   刘东那个死汉子,居然在众人面前撺掇他做一桌子野猪宴,梁风闭着眼睛敲了敲桌子,让他做野猪宴,这辈子都别想。   江柏看着他,暗搓搓地偷笑着拍拍支勇军的肩膀:“你们看看,这得多心疼它们……居然舍不得做一道野猪肉,感情至深啊……”   支勇军和他互看一眼,嘿嘿嘿笑道:“要是我也有这样的过去,我也舍不得。”   嘿嘿嘿嘿嘿。   梁风在一旁咬牙切齿,别以为他耳聋,听不到嘿嘿嘿的声音。   他那个没良心的哥哥,已经和未来的嫂子婷婷姐四处闲逛去了,他孤家寡人在这,真是心伤。   张长乐甩甩手,他的手被烫出来一个水泡,忍不住扎堆抱怨道:“你们说咱将军怎么想的,居然逼着我们做菜……”   “就是啊,我们哪里做的出来!”   “大概是没睡醒想出来的决定吧!”   耳朵长的段枢白给听见了这大嗓门,他揉了揉手腕,让秋然照顾着萧玉和,三步做两步蹿去张长乐身边,笑骂道:“你们编排我什么呢?”   张长乐神情一凛,拨浪鼓似的摇了摇,“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   段枢白了然的看了他一眼,送了一个威胁的小眼神。   你好自为之吧!   段枢白谜一样的勾唇笑了一下,攀住自家心腹爱将的肩膀,勾勾手指招来几个人旁听,用一种知心大哥哥的亲切语气:“我让你们练练厨艺,也是为了你们好啊,你看看咱军队里一个个打着光棍,会做几道饭菜,以后找媳妇儿还能加个几分,你们看看将军我,还不也是洗手作汤羹了……”   “我跟你们说啊,这给喜欢的人做吃食,感觉就是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呢,来,我跟你们细说一下……”   “正好咱们今天都有时间……”   段将军课堂开课了。   张长乐:“……”   江柏:“……”   支勇军:“……”   你怕是忘了之前那小木楼的狗窝样了吧,他们哥俩三个还记着呢。   梁风见状,跑过来嚷了一大嗓子:“将军将军,来我们这桌尝尝我梁风的手艺!”   张长乐一等连忙道:“是是是是是,咱们一起尝尝小风子的手艺。”   “是啊是啊,上面还有那啥啥野猪肉呢!”   “是啊是啊,猪肉,梁风的猪肉您一定听说过!”   “猪肉?”梁风大叫一声:“你们一个个的,逗我玩呢是不是,这上面要是能找出一盘猪肉,我就跟你们姓。”   段枢白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萧玉和在后面忍俊不禁。 第53章 变故   百家宴结束后, 段枢白派人有秩序地收集桌上的残余饭菜。桌面上吃剩的残羹冷炙不能浪费, 如果城民们自己不想要,他就让人低价收购一批去做猪食,养猪场里有那么多头猪,人过年,猪也好好大吃一顿, 过个幸福的初一。   新阳城的猪, 可谓是非常幸福, 个个长得膘肥体壮。   段枢白计划今年再将养猪场扩大一倍, 争取让人们都能吃得起肉, 鸡鸭鱼的养殖,同样要形成规模化。   午后, 新阳城中央的广场上搭起了高台, 高台上先是一批人比武摔跤,引起一片叫好惊赞声, 随后又有戏班子在高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他们唱的曲儿, 正是由新阳城最新流行的话本小说改编而成的,颜立还是戏班子的特殊顾问。   “却说那日, 刘驸马……”   非常巧, 戏台上正演着萧玉和前几天看的津津有味的双儿驸马片段,他带着秋然在坐席上听得兴趣盎然, 段枢白在一旁坐不住了, 他就不是个耐心看戏的人, 刚好张长乐他们要拉着他去拼酒,肚里酒虫作祟,更是全身痒痒,心绪飞到酒坛子里去。   段枢白抓起萧玉和的手,在他的手掌心上挠了挠,萧玉和看着戏台,头都没偏一下,“怎么了?”   段枢白略微咳嗽了一声,“玉和,你坐在这里看戏,我和他们喝酒去……放心,等会儿我就回来。”   萧玉和这时终于愿意看他一眼,收回自己的手,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   “去吧去吧,少喝一点。”   段枢白摸了摸鼻子,傻笑着不回话。   萧玉和轻哼了一声,看在他最近禁酒的份上,再加上今天难得喜庆的日子,就暂时让他家夫君敞开肚皮喝个痛快吧。   张长乐和江柏正在众人的起哄下一碗一碗拼酒,段枢白过去之后,这两人瞬间不闹了,哥俩好地互相一击掌,嚷嚷着要干到将军。   “早知道不和你拼了,和你喝有什么意思,喝倒将军才是我人生的目标。”   “呸,和你喝才没意思!将军来来来,我们倒酒。”   段枢白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接过酒碗,畅快地一碗下肚,周围人叫好:“好好,爽快,再来。”   一旁围着的苏刚等看得起了兴头,也成群地围过来说要干到将军,段枢白嚣张笑着又喝了一碗,引得气氛更加高涨,“来来来,我们轮流上,不把将军喝倒我们今晚上就不睡觉了!”   “好好,我先上。”   “你上了之后我上!”   “我也要上!!!老子喝酒天下无敌厉害。”   符千席见状最是兴奋,他想看段枢白好戏很久了,今天儿把段枢白灌醉,一定能好好的出一口气,想到这里,他脸颊都激动地通红。   “兄弟们,你们上,我不会喝酒我在一旁守着,等你们把将军灌醉了,我一定给你们写一个众英雄群战段将军的大戏!!!”话本大手颜立在一旁起哄到。   “好好好,来战来战。”   “老颜啊,你一定要把我写的英勇一点!”   众人搓搓手,显然是早已准备好,要团结一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们——”段枢白见他们一致对“敌”的模样,登时心里不爽了,虽然他不怕和他们对酒,但是一个个的,要把他当最后**oss一样推倒,未免也太过分,他脑壳坏掉了才和他们硬刚。   他眼珠子一转,将一旁看戏的梁雷推到前面来,坏笑着祸水东引:“你们灌醉我有什么意思,这种时候,灌醉他才是对的,瞧瞧人家获得了婷婷妹子的欢心,方才还一起牵着小手逛街呢,新出炉的人生大赢家啊,大伙儿不要放过他。”   “在我们这群光棍门前,你们都是大仇人!”   “就是就是,你们两个谁也跑不掉,轮流灌。”   一群人扯扯嚷嚷地互相灌起酒来,场面热闹到了极点,酒坛子空了一坛又一坛。   墙角边的隐蔽地方,一个的偷窥眼睛在他们一群人身上逡巡片刻,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段枢白拿着酒碗,低头喝了一口酒,略微侧过身子,望那墙角边一扫而过,等他把嘴里的酒水咽下,嘴唇抽动了一下,似是冷笑了一声。   热热闹闹的正月初一过去,新阳城年节的气氛一直未退,轻松愉悦的氛围延续到了上元节那天,在那天又达到了另一个顶点。   城中央立了好几口大铁锅,烹煮着红糖生姜水,糖水色泽浓艳,滚出蜂蜜一样的颜色,在寒冷的日子里,带着一点辛辣姜味儿的糖水驱散了满城的冷意,浓郁的甜香弥散不断。   芝麻馅的、花生馅的、豆蓉馅的白皮汤圆儿在沸腾的开水里滚过几圈后,再放入备好的一碗姜糖水中,软软的白团子泡在糖水中,最是诱人无比。   段枢白让人在城中央里烹煮一天的汤圆,所有的城民都可以去领一碗吃,保准大家都团团圆圆。   一大早就有无数的人赶着过去吃领先一份的汤圆,自古以来的美食,总是大伙儿扎堆凑在一起吃最香,一个人在家里吃独食,最是没趣儿。   广场搭得高台上还在唱戏吹曲子,台下人人拿着碗,吃着香甜的汤圆,热闹的场面,就和滚烫的沸水一样。   吃过一碗汤圆后,就要开始亲手制作莲花灯。段将军说了,晚上全城人要一起去附近的江水边放飞莲花灯,灯芯里面写下自己的愿望,祈求上天赐下福愿。   莲花灯要自己亲手制作的才灵验。   段枢白拿着硬纸折好莲花灯的底座,耐着性子,一片一片将裁剪好的莲花瓣立着黏上去,他的手大,做这类精细的活异常手笨,咔嚓一下,手里做好一半的纸灯又毁了。   段枢白:“……”   这是他做坏的第八个莲花灯。   心情有点暴躁。   一旁的萧玉和闷笑出声,他端着一碗汤圆,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汤圆喂到段枢白嘴边,段枢白一口含住勺子,带走瓷勺上白胖胖的小汤圆,吃着嘴里糖芯儿的小白胖胖,看着身边愈发圆润的大白胖胖,暴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拿着纸灯材料,下一个继续。   萧玉和看他越挫越勇的样子,忍不住失笑一阵,将一碗汤圆递给他,劝他道:“先吃一碗汤圆再继续吧。”   段枢白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对方手中的小瓷碗,瓷碗里面有五个圆嘟嘟挤在一起的小汤圆,他也不用勺子,喝酒一样地一口闷,仰头一吸,五个汤圆尽数滚入口中,可以说是非常的豪爽!   两三下解决一碗汤圆后,段枢白又兢兢业业投入了自己的做灯大业。   萧玉和被他的动作逗得一乐,拿出自己亲手做的几个漂亮的莲花灯,一一摆在段枢白面前,漂亮的小荷灯,一个比一个漂亮。   他真不是在秀,萧玉和眼睛笑得月牙弯弯,“你别做了,在这里面挑一个吧。”   段枢白深吸一口气,继续自己手中的动作,语调平稳:“我晚上要放莲灯许愿,自己做的才诚心。”   萧玉和手撑着下巴:“我们两个是夫夫,夫夫两人同为一体,我做的就等同于你做的。”   段枢白刷的一下抬起头,凤眼凝成一条线:“玉和,虽然你这么说夫君很开心,但是你能不能先把嘴角揶揄看好戏的笑容收敛一下?”   “咳咳。”萧玉和用手背掩了掩嘴唇,咳嗽了一声后,一本正经做深情状看向段枢白。   段枢白:“……”   请把眼睛里的笑容,也给收收。   他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第九个莲花灯,“我就不信了,哼!我一定能做出一个漂亮的莲花灯,玉和,作为一个体贴夫君的夫郎,就应该乖乖待在一旁不说话。”   萧玉和笑着点点头:“好,我不说话了,我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夫郎。”   段枢白严肃的点点头。   然后,第九个失败。   段枢白:“……”   萧玉和实在忍不住地笑了一下,而后仿佛意识到什么,捂着嘴收声。   这副惺惺作态,真是嘲讽。   他漂亮的莲花灯,还摆在段枢白眼前。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体贴夫君的小夫郎,萧玉和含笑道:“夫君,还是我教你做吧。”   段枢白:“……”   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萧玉和一眼:“麻烦夫郎了。”   在萧玉和的帮助下,段枢白勉强做成功了一个模样丑丑的莲花灯。   傍晚,天色将晚的时分,段枢白带着萧玉和,以及做好了的莲花灯,在新阳城东边集结好队伍,两旁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开路,一城的人一起去江水边放飞莲花灯。   “你做的灯怎么是这样啊?”   “你的花瓣怎么这么大?”   “你做的不对吧!”   “你做的才不对!”   一千个人手上,就有一千个千奇百怪的莲花灯,明明是一样的制作方法,在不同人的手底下,就做成了不同的样式,有些手脚笨的,拿着自己缺胳膊少腿的莲花灯,兴许是不好意思将它展示于人,扭扭捏捏的用一块小布包着,等他们看清走过的段将军手中那个灯时,个个变得大大方方起来。   将军的也同样那么丑,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一伙儿灯丑的,甚至兴致勃勃地开启了小会。   矮个里挑高个——   “将军手中的莲花灯好漂亮哦,怎么才能做成将军那样的?”   “比我手中的要好看多了。”   “是啊是啊,我做了一个下午,才做勉强做出了莲花的形状。”   “将军太厉害了!”   段枢白汗颜:“……”你们夸夸我的字就好,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一群人浩浩汤汤向着新阳城附近的江水走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趴在山坡上的一群黑衣人摆了摆手,领头的那个摘下面纱低声道:“走,我们去和黑毛会和去。”   他们手里带着一罐罐油和火折子。 第54章 阴险   柳三将黑色的面巾重新戴上, 如鼠一般的奸诈眸子在灰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 他恶毒地笑了一声,带着一行三十人一起去找黑毛会和。   “这段将军也是脑子傻到家了, 带着一群人去放什么河灯,真该吃点猪脑子来补补脑!我看他就是一个比猪还蠢的大蠢驴。”   “听说他们新阳城里养了许多猪, 是不是就是因为猪养多了,所以人也变得和猪一样蠢哈哈哈。”   “没错, 你说得对, 那个‘段傻猪’手底下还有一个上辈子的野猪王投胎的呢。”   “他手底下的兵, 呸, 都是一窝猪脑子。”   在北边的山坡上,他和黑毛一行人会和, 黑毛带人守在山头,一身夜行衣的黑毛身材五大三粗,脸上的黑巾粗略地遮挡住脸庞, 只留一双大猫一样的圆咕碌眼睛在外面,看起来滑稽极了。   “段将军带人走了吗?”黑毛小声说, 他眼睛往山下瞥,新阳城里红灯笼依旧,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灯笼,本来代表着喜庆的红灯笼,在此时的月色下, 却带上了一种恐怖令人发憷的毛骨悚然气氛。   “走了走了, 你们人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准备好了, 我已经让兄弟们四散着包围新阳城,等咱们的口令一到,到时候一起点火,成片的火光——哈,这不是叫新阳城么?就让它在这一片火海中真正变成像太阳一样的城市。”   柳三满意地点点头,低沉狠绝道:“这个所谓的阳城,可惜了,它只有一天的光辉,哈哈哈哈哈。”   黑毛也跟着猖狂地大笑:“哈哈哈哈哈。”   “黑毛,你今天的笑声似乎有些不太对。”   “三哥,老毛子我今天哪里不对啦?”黑毛眨眨眼睛。   “比以往稚嫩了许多,是不是最近的妞少碰了,听起来和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一样,嘿嘿嘿嘿,等这次事成之后,让老大多赐给你几个小美人,榨干榨干你这根小嫩毛。”   黑毛淫-荡地搓搓手,露出了好色的眼神。“三哥你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老毛子心痒难耐,三哥我们快行动吧,乘着那狗屁将军还没回来。”   “那个猪脑子将军,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咱们早就把他的粮仓抢光烧光,一粒米都不会留给他。”柳三阴狠地冷笑一声,“我三弟就是被这王八蛋的手下弄死的,迟早教他血债血偿。”   “他们的粮仓在哪已经探查好了吗?”   “早就查到地方了,这将军脑壳比猪还蠢,只派了十几个人守着,我刚刚打探人去看过,那些个守卫啊,吃了什么酒酿汤圆,还喝了一下午酒,只怕现在是要打瞌睡咧。”   “我们的人安排好了没?”   “在外头接应着呢,粮车已备好,等我们一得手,嘿嘿嘿……这段将军修的路,倒是方便了我们。”   “哼,这群废物。”   柳三和黑毛带着一群人潜进了新阳城,在一片幽暗红灯笼的映照下,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在屋檐房子下穿梭,新阳城的街道上,偶尔有几个提着酒壶的侍卫悠哉巡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提前惊动了新阳城的守卫,让他们叫来救兵,就不利于他们搬运粮食。   即便是敌寡我众,柳三依旧小心行事,带着人从阴暗的角落下悄然潜行。   看不清的夜色下,各种诡谲的事情都在发生。   柳三屏住呼吸贴在墙上,巡逻的守卫从他们身边打着哈欠走过。   在柳三看不见的地方,后面的井里悄悄爬出来两个人,一阵悄不可闻的衣服摩挲声过后,一个黑衣人被轻轻拖走,一个新的黑衣人补了上去,柳三察觉到了身后的响动,待柳三正要回头看,叮嘱手下小心一点的时候,路过的巡逻兵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啊,我也好想跟将军一起去江边放飞河灯,我远方的姑娘呀,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我的情丝。”   那巡逻兵仗着四周无人,想起了自己远方的姑娘,一时情动,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拿着小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提着灯笼向前走去。   在这样的红灯笼下出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看得人更加心惊恶寒。   待人走后,柳三心里又是恶心又是痛快,“想不到这段将军手下,居然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还学小娘们样儿,真叫人……呕吐。   来到新阳城,活生生长l见识,一个将军带着人做女人双儿家喜欢的小河灯,就连城里的守卫,还……还他娘喜欢用小手帕抹眼泪……   回去,一定得跟寨子里面的人说说。   黑毛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巡逻守卫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评价道:真会给自己加戏,听了不少戏班子吧。   黑毛一边在心里思忖着,一边附和柳三的话道:   “是啊,段枢白这个狗将军,哪里比得上我们老大。”   “就是,早先听人吹得段将军手下将士能以一敌百,现在看来,他那战绩,别是哭出来的吧,哈哈哈。”   “嘘,小声点,又来人了。”   柳三道:“让人一个个把这些守卫收拾掉。”   黑毛低声道:“三哥,我办事,你放一千个心。”   远处传来“啊”的一声,巡逻的守卫消失了,柳三的身后,又多了一个黑衣人。   柳三听着声音,满意的笑了笑,看着黑毛,“这次回去后,记你头功。”   黑毛嘿嘿笑:“三哥要多替我在老大面前美言几句。”   柳三和黑毛终于带着人来到了新阳城的粮仓之处,前面一簇红艳的火堆,两个守粮仓的士兵居然在喝酒烤玉米,   “我跟你说,我烤的玉米可是一等一的好。”   “你哪里是烤玉米,你是烧玉米吧,你看你皮都烧黑了。”   “哎哎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甜玉米就要带着皮在火上烤才够香够甜,你别看皮烧的焦黑,里面啊,黄嫩香软着呢!”   “哦?这我可不信。”   “不信,你等着吧,马上就要烤好了。”   两个士兵打打闹闹地又喝了一杯,嘿嘿嘿地抱在一起乐呵,就这这时,黑暗里闪出来了一个阴沉的人影,黑色的衣服将他贴身的包裹,瘦高个儿,看着他俩阴沉地笑道:“只怕你们是等不到了。”   两个士兵惊慌失措,吓得手中的烤玉米都掉了,看着黑暗中一个一个显露出来的黑衣人,惊恐的拥抱在了一起,大声叫道:“你——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要你狗命的爷爷。”柳三狂妄地笑着,眼前的这两只软脚虾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得他心情无比愉悦。   在两个士兵的瑟瑟惶恐中,几个黑衣人上前将他俩控制住。在柳三眼中,这两个傻鸟,真是蠢到了家,临死之前,连给自己刨一下坟都不敢。   “黑毛,你放信号,让四周的兄弟开始点火。”   黑毛点点头,手中的烟花在头顶上炸开,新阳城四周烧起了熊熊火光,柳三看见了那火光,猖狂无比地大笑。   这时,粮仓附近的其他几个守卫也发现了这边的变故,   “有人来了!”   “有盗贼!”   “快去叫人,快去叫人,遭了,四周烧起来了。”   柳三看见他们惶恐的模样心中更是痛快,他心下激动无比,平复后心情后,他发现周围的黑衣人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声也不响,他不禁催促道:“你们干什么呢,快杀了这两个废物,跟老子一起搬粮,搬不走的全给老子烧了。”   “哈哈哈哈——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黑毛,你——”   他后面的黑毛踹了他一屁股,跑上前去临空翻了个跟斗,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玉米,随手扔进火里,回过头来扯下脸上的黑巾,指着自己的脸插腰道:“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黑毛,我是你梁风爷爷。”   柳三摔了个五体投地,爬起来捂住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大骂道:“你,竖子耳敢!”   “你们给我抓住他!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梁风揉揉鼻子,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翘起屁股拍了一拍,无比嘲讽道:“柳三哥,我劝你好好看清楚周围人是谁?”   柳三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周围的黑衣人摘下了面巾,他瞪大眼珠子发现,这一群站着的人中,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面孔。   地上,有十几个被撂倒的黑衣人。   这才多久,他身边的人半数以上竟然换了个脸。   “你们!”   “你什么你们,兄弟们,揍他丫的!”梁风大嚷道。   不过一会儿工夫,柳三和他手底下的同党全都被抓了起来,梁风拍拍柳三的脸,柳三眼睛瞪着他,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这么看你爷爷做什么,你们才是一群废物吧,还妄图偷袭我新阳城,做你的千秋大梦,等我们英勇的将军回来,再好好收拾你们。”   “呸!”   “梁风哥,和他废话什么,把他嘴给堵起来。”   “风哥,你今天可是立大功了。”   “和这群傻子玩了半天,痛快极了!”   “管超你这小子,你还真敢演,学什么小娘们抹眼泪,可把人恶心坏了!”   “哈哈哈,梁风哥你本事也不小啊,一句一句骂将军的词儿,还不带喘气的,要是让将军知道了——”   “喂喂喂,我那是情况需要,你们可别乱说啊,在我心里面,咱将军可是我最崇拜最敬仰的人,你们要是敢在将军面前败坏我的名声,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火中的玉米烧地一声爆响,已经完完全全烧成黑炭,刘东,也就是刚刚装作烤玉米的守卫大叫道:“你把我辛辛苦苦烤的玉米毁了!我一定要去将军面前告你!“   “不就是一根玉米嘛,我等会儿赔你就是了。” 第55章 河灯   段枢白带着人在江边放飞河灯。   莲花灯中心的蜡烛被点燃, 花瓣在夜里的冷风中被吹地颤抖招摇, 段枢白轻轻一推,河灯随着江水飘向了远方, 萧玉和接着他的动作,在段枢白的搀扶下, 吃力地倾下身子,手中好看的莲花灯落入江水之中, 莲花灯中心的烛火倒映在水中。   后续的, 一个一个将点燃烛火的莲花灯放入江水之中, 夜色下的江水, 原本散发出银色的波光,暖黄的火焰照亮了一层层圆形的莲瓣, 成百上千的莲花在江水中逐水竞先开放。   灰暗的江水被照亮成天边的银河,点点烛火,就像是天际的繁星。   一旁守着的将士们放飞了早已准备好的孔明灯, 方形地长灯飘向无尽的天空,在人们的视野里飞向远方。   满眼都是会动的亮光, 这画面一时叫人惊得回不过神来,“水里的河灯,好美?”   “大哥哥手里的灯笼飞走了——”   “娘,我可以数莲花灯吗?一、二、三……”   场面既热闹又混乱,张长乐绕到段枢白面前, 耳语道:“将军, 人都给抓了。”   段枢白点点头。   新阳城里混进了一些不怀好意之人, 他早就有所察觉,他们计划放火烧城,段枢白干脆将计就计,让手下的兄弟们陪他们玩儿几圈。   他这些天虽是在庆祝新春,但手底下的调查安排一直没停过,那伙人的来历早就被他探查地一清二楚。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喽喽,简直是送上门来练兵的踏脚石。   段枢白勾起唇角笑了笑。   萧玉和伸出手,放飞了一个孔明灯,他拉了拉段枢白的衣袖,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狐狸眼中好似荡着一汪春水,肩上白色的貂皮斗篷将他护地严严实实,一身的白毛毛瞧着就像一个肥墩墩喜庆的胖狐狸,他开心道:“夫君,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段枢白一根食指在嘴边竖了起来:“嘘,说出来愿望就不灵了。”   萧玉和眼睛眨了眨,抚摸自己的腹部,笑着捂了一下嘴:“好吧,那我不问了。”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愿望和你有关系,开心吧。”段枢白笑着刮了一下萧玉和的鼻子。   萧玉和毫不谦虚,脱口而出道:“这我早就猜到了。”   “???”   段枢白愣怔一瞬后失笑,把萧玉和抱进怀里,哈哈大笑道:“乖玉和,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儿。”   “不和我有关系,难道你还想和你的董姑娘、月姑娘——”   “打住打住——这事早就该翻篇了,我把人的名字都忘了,你又提。”   “那——那就再也不提了。”萧玉和别扭地把脸瞥向另一处地方。   段枢白从身后抱住他,环着他的腰,轻笑着贴在他的耳边,萧玉和耳尖发红地听着他在自己耳边低沉地笑了笑,被他的怀抱搂着,四周的冷风都停止了,萧玉和眼神迷醉,看着水里成片影影倬倬的灯火,觉得自己像是喝醉酒一样。   “我向老天爷给你祈福,实际上就是在给自己祈福——”段枢白笑了一下,摸出自己胸口的玉佩,拿起萧玉和的手,放入他的手心,温柔道:“我们两个人的性命祸福,早已连在了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萧玉和被温热的玉佩烫了一下手,手心的温度在身体里化开,摩挲着玉佩,自己傻乐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真是矫情,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本意就是想听段枢白对他说情话。   “说好的,永远不分开。”   两人牵手立在河边,甜甜蜜蜜地数了一会儿河灯,等热闹结束后,段枢白估摸着城里的人也都该收拾干净了,就带着人回去。   出来放河灯的人兴奋的带着孩子回了家,城里和他们出去的时候没有半点差别,烧了的几个草垛子也已经被清理干净,找不出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咦,我家的簸箕怎么打翻在地,莫非是有老鼠?”   “我记得出门的时候,棍子立在门板上的呀?”   ……   当然,平静之下,也有些不可避免的小插曲。   “你是说我们去放河灯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两百个盗匪,妄图放火烧城,抢夺粮食?”萧玉和回去之后,摸着自己的小腹,听见段枢白手下新抓入了两百多名贼匪,心中后怕不已。   “那你还敢带着我们离开!”萧玉和忍不住嗔怪道。   段枢白揉揉他的脸颊,拉着萧玉和在木凳上坐下,提起茶壶,茶壶中的水凉了,连忙叫秋然去给萧玉和端碗燕窝汤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摸摸萧玉和的脸,勾起嘴角:“别担心,不过是一招瓮中捉鳖,陪他们玩玩罢了。”   “你可别染上妄自尊大的毛病,小心阴沟里翻船。”   “放心啦,我做了好几手准备,保证万无一失,不过这群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弱,我设下的好几个陷阱,直到现在,还没用武之处呢。”段枢白仰头喝茶解渴,话说得霸气狂妄无比。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萧玉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接而好奇地问道:“西崖山以北成气候的盗匪不是都被你打散了吗?这些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南边的那些咯。”   “西崖山以南?”   段枢白点点头,介绍道:“西崖山以南,有三伙贼匪势力,各自占据一方,他们得知了我在山北的剿匪行动,生怕自己步其后尘,所以决定来个先发制人,三伙势力拧成一根绳子,打算搞我呢。”   西崖山以南的势力,盗匪占城而据,已经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他们下属还有好几个村落,平日里称霸乡野,可以说是当地霸王,阳州地界官吏无用已久,这些小乡小壤,就是贼匪的统治之地。   萧玉和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你是要带着人去剿匪吗?”   秋然将燕窝端了进来,段枢白接过碗,拿着勺子舀了舀汤羹,吹了一口气,“放心,不去。”   “不去,他们都上门来找茬了?”萧玉和“啊”地张开了嘴,段枢白趁机喂了一勺子燕窝进去。   萧玉和将嘴里的东西咽下:“难道你要缩在城里被动挨打吗?又玩什么瓮中捉鳖?这可不像夫君你的行事风格。”   段枢白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在他腮边吻了一口:“如果这三伙人不结什么狗屁联盟,我可能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一一解决他们,而今——估计他们自己就能搞死自己。”   “为什么?”   “夫郎你就有所不知了,经我调查后,那三伙势力,其一原本是阳州的山岭九黎一族,前几任为官不仁,九黎一族为了自保才转而为贼,设山立寨,我听说九黎王为人简朴,善良开朗……但是他们一族排外,不太乐意接受本将军的招揽。”   “其二是齐康虎一脉,也是西崖山以南最大的贼匪势力,那齐康虎自称什么白虎将军,他们这一窝是最凶残最穷凶极恶之徒。齐康虎原本是鱼尾村中一霸,受到海寇的教唆怂恿,集结了一番不法之徒,干起了烧杀抢掠的勾当,有海寇在后面挺着,势力越滚越大,无恶不作,鱼肉百姓,他统辖的城落村民如同惊弓之鸟,一听到他的名字,都要吓的说不出话。”   “其三是兰勾山的蔡业成,他们这一伙都是些穷苦百姓出身,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实在是活不下去,才干起了贼匪生意,这蔡业成起先,还真有点绿林好汉的味道,惩凶除恶,劫富济贫,为村民们做过不少好事……不过这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吃喝玩乐,享受不尽,心思啊,就扭曲了,和心术不正的齐康虎越靠越近了,两人结盟,简直是一拍即合,而他手底下的二当家姬成禹,为人勇猛,嫉恶如仇,似乎已经越来越忍受不了蔡业成的作风。”   “你想想这样的三伙势力纠结在一起搞联盟,他们能维持下去吗?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不是一加一,再加一就等于三,也可能化而为零。”   “我若是主动出击,这伙人一致对敌,还把他们促团结了,到时候就算将它们强行剿灭,我军也损失惨重——倒不如就这么按兵不动着,和他们小打小闹,要不了多久,他们这联盟自己就得内乱垮掉。”   敌人能派奸细过来,他当然也能派奸细暗探过去,巧舌如簧挑拨离间之……他手中的砝码多着呢。   萧玉和眨眨眼睛:“鹬蚌相争,你就坐收渔翁之利。”   段枢白也眨眨眼睛:“当然啦,我可没空和这群小毛贼大动干戈,眼下本将军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什么事?”萧玉和双手撑着下巴,双颊鼓鼓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一样,好奇地看向他。   段枢白笑眯眯地喂了他一口燕窝汤:“我要把我家白胖胖喂得更胖一点。”   “白胖胖????”萧玉和被噎住了,想都不用想,这个名字肯定是用来形容他的,原来私底下段枢白居然这样叫他!!!!!!“你叫我什么??”   从娇少爷到娇娇公子再到白胖胖,是不是还有糖葫芦软包子一类的称呼,他家夫君真是太过分了。   “咳咳。”段枢白咳嗽了一下,一时没个察觉,怎么就把这个词说出去了……   他赶紧补救道:“你理解错了,我说的是我们未来的孩子,我给他取了个小名。”   “小名?”萧玉和斜了他一眼,不满的提了他的腿一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吗?” 第56章 抢掠   段枢白赔笑着把脸凑过去, 萧玉和原本假意板着脸, 这时也维持不住了,笑着一巴掌轻轻拍开他, “以后不许再叫我这个名字。”   “好好好,我不叫。”段枢白笑意盈盈, 暗道:以后只在心里叫。   萧玉和一眼看穿了他,再次补充道:“也不许在心里这样叫!”   段枢白收起笑容, 凝视着他的眼睛, 温柔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乖夫郎。”   萧玉和撞上他的眼眸, 陡然一愣, 对方宠溺的笑容直接穿进他心底,身上微微起了热度, 不自在地撇过脸看向其他的地方,语气比之前要弱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平口山占据天险,半山腰处依着山势建立了一处营寨, 名为“白虎寨”,端的是戒备森严, 这是白虎将军齐康虎的大本营,他邀请了其他两处势力首领,一同商量如何消灭新阳城的段枢白。   齐康虎对段枢白可谓是新仇加旧恨,他自号白虎将军,而段枢白单人力斗白虎, 成为打虎英雄的故事在阳州广为流传, 打虎英雄, 可不是天敌正要克他么?这名号上就足以叫他不舒服,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他齐康虎,小时候在山上遇见过白虎,白虎把幼时的他吓的屁滚尿流逃窜不已,侥幸脱离虎口后,白虎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一直认为白虎是个英武神勇的神物,是百兽之王。于是他成年后,当上山大王,自诩白虎,深觉荣光无比,而那段枢白干净利落的杀虎行为,就是将他内心深深踩在脚底下……   再加上段枢白在西崖山北的剿匪行为,更是弄得齐康虎寝食难安,恨不得将段枢白除之而后快。   “什么?柳三被抓了!”齐康虎一扫桌子,“砰”的几声,酒碗筷碟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九黎王盘沅以及蔡业成等三方势力在此设宴喝酒,一波举杯共饮欢喜宴会后,等来的不是柳三得胜归来,放火烧城的喜讯,却是柳三一行被段枢白巧设圈套,抓个现行的噩耗,一夜的期待变成了空欢喜,齐康虎大怒,气的双目圆睁,胡须颤抖。   喝酒喝得迷糊的蔡业成被瓷盘碎裂声弄得清醒了脑子,一旁的九黎王眼睛转了转。   齐康虎吹牛说要给段枢白一个下马威,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下马威没给成,倒被人回敬了一通。   “大当家你稍安勿躁,那段枢白手底下有上千名训练有素的将士,日夜巡逻,守备森严,将新阳城防备的固若金汤,我们只不过一两百小喽喽,折在他手下也不足为奇。”齐康虎身边的智囊郭一惊出声道。   齐康虎挑了挑眉,“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大当家,那段枢白行军打仗多年,手下将士对敌经验丰富,和他们硬碰硬,我们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但是——就算他底下的将士英勇,也不过千人罢了,能将新阳城守得固若金汤,但是阳城呢?还有阳城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这么多地方,他能一一防守地过来吗?”   “不过是一些手无寸铁,胆小如鸡的村民,见了把刀就吓破了胆,我们派人成团去骚扰周围村落,今天砸这家,明天抢那家,成功了咱们立马就跑,决计让段枢白的手下无处可寻,哈,那段枢白不是要做他们的保护神吗?就让他头疼焦虑地如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为难。”   “段枢白气急了派兵来抓咱,咱们固守天险,准叫他打不进来,而我们兄弟熟悉地形,天天去骚扰他军,又叫他抓不着,一准儿气急败坏……将士们跟着军心涣散,疲惫不堪,到时候,咱们再将他一网打尽。”   “哈哈!!”齐康虎哈哈大笑两声,嗓门震天:“打家劫舍,不正是我们最擅长的老本行,老郭啊,你这主意好,就照你的办,我已经等不及要看那养猪将军气急跳脚的模样了。”   齐康虎将视线投向九黎王和蔡业成:“两位怎么看?”   蔡业成当然是附和道:“齐大哥主意正,自然是听大哥的,弟弟出人出力。”   九黎王盘沅微微一点头。   商讨完成后,蔡业成和齐康虎各搂着几个美人泡入温柔乡去,看着蔡业成离开的姬成禹眉头紧锁,一语不发,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打家劫舍,老本行?那岂不是祸害乡里,据说那阳城百姓,年年遭灾,好不容易去岁丰收,过上衣食饱暖的日子,他们却要去从中破坏,姬成禹于心何忍。   那段枢白,听说可是个难得的好官,带着人兴建城市,起先又是发粮食又是发种子,还开番薯大会让人免费吃喝,接收阳州穷苦百姓……过年了还亲自发对联,搞团圆宴,放飞河灯,他听去新阳城里打探的人说过,新阳城初一那天的热闹场面,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成禹哥,知道我在新阳城里见到的场面有多热闹吗?满大街的宴席,美味佳肴,吃都吃不完,所有人的脸上,全是笑容,他们可好客了,拉着我吃了这家换那家,我当时……差点,嘿嘿,差点想留下来,唉,我们小时候期盼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九黎王走出房间,他身上的银饰沙沙作响,出门一看,外面成团的贼匪围坐在一起叫嚷赌博,骰子在碗里转,串起来的铜钱声叮当,冲天的酒水气息,还有些抱着女人揉-胸摸腰,叫骂声,欢喜声,娇嗔声……满眼都是这样不堪入目的场景。   被欺压的山民奴隶们,则是战战兢兢在一旁守候着。   盘沅久居深山,山里的族人聚会起来,也不过烧着篝火,拉起手来对歌跳舞,他虽是九黎王,深受族人尊敬,却也是深居简出,和族人同吃同睡,所有人一视同仁,没见过世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盘沅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过来和齐康虎等人结盟,是不是一场错误。   他谢绝了美人相伴,回到自己暂时休息的房间,族人盘亥进来和他耳语道:“族长,这个地方太乌烟瘴气了,盘亥有些受不了。”   盘沅深以为然。   盘亥继续道:“不过我们来到这里,也不是没有半点收获,听这边的人打探道,那个段枢白爱民如子,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官,而且他手底下还有许多高产作物的种子,以及在山上修筑梯田的方法,新阳城那边得以丰收,衣食无忧,还多亏了这些法子。”   “要是我们能学会这些,咱族人们都能吃饱肚子了……”   “我们与其和齐康虎合作,倒不如……”   “那段枢白毕竟是外人。”盘沅低垂了眉眼,“我们姑且再看看。”   这几年,他们九黎一族上无官府管着,自由自在,若是归属了段枢白,还真有点不甘心。   第二天,齐康虎派下数十人前去阳城附近的村落打家劫舍。   李海是这伙人中的一个小头目,带着二十几人去上西村。   “不就是一个破落村子嘛,哪里用得着二十人,我们十个人,就能把那些村民吓破胆子,他们哪里敢反抗我们。”   李海他们干惯了这些事,他们下属的那些村子,村民见到他们,个个胆小如鼠,不就是欺压村民嘛,根本就不在话下。   “就是,海哥,看我们把他们搅和得天翻地覆。”   “到时候,你就抢东西,小六啊,你拿好油,等会儿你来放火。”   李海一行人抵达上西村,一到村口,就大大咧咧地亮出刀棍,明晃晃在脸上写着“我是盗匪”四个大字,气势汹汹地闯进村去。   路过的公鸡被吓得尖叫几声。   “哈哈哈哈。”   村口的林老头坐在木凳上削玉米粒,见着来着不善的一行人,慌忙大叫道:“有贼匪来了,强盗来了!!!”   林老头的声音响彻了上西村,不少村民们从屋里出来。   领先的一个瘦高个盗匪孙其挥舞着手中的刀,狂妄地叫道:“要是不想死,就老老实实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交——”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林老头抄起地上的铁锄,一锄头盖了过来,“打强盗啊!抓了他们!”   出来的村民听着这叫声,亦是如梦方醒,拿棍子的拿棍子,拿砍刀镰刀的拿刀子,“杀了他们!”   “杀强盗啊!”   有了第一个带头人,后续的无数村民也是蜂拥而上。   他们上西村去年才被盗匪抢过,段将军给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气,他们对强盗深恶痛疾,愤恨不已,新阳城里流行起说书之后,他们最是爱听段将军初来乍到率领二十人力战匪盗的痛快情节,还有梁雷苏刚等的剿匪事迹,更别说那个婷婷姑娘,一个姑娘家,斩了好几个贼首,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们背后有段将军挺着,他们也要杀敌除匪。   好不容易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绝不再叫那一窝强盗欺负,他们要自己守护自己的地盘。怪不得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在段枢白的影响下,附近的村民也不禁变得民风彪悍起来,不就是几个持刀行凶的渣滓吗?他们全村的人一起上,还打不死他丫的!   段枢白的兵来巡逻的时候,还交了他们几招防身术,他们这群老人家,也学得可带劲了。   “让人去通知段将军,我们先把这群恶人抓住!!!”   “冲啊!!”   “村尾的兵哥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我们先冲啊!!!!!!”   “杀盗匪!!!”   看着乌嘛嘛冲过来的一群人,李海面容一僵:“????”   这些村民怎么会?   李海一行人被吓蒙了,他们平时作威作福的,这些普通村民哪里会有反抗,结果这群青年人,就连老头老大妈,都敢挥舞着锄头劈过来。   “哎呦。”孙其手中的刀被打掉,紧接着一个锄头就劈上了他的背,鲜血流了出来。 第57章 对付   孙其被打倒在地, 一根棍子继而敲了过来。   别看刘婆婆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太太, 手上棍子敲人敲得可准了,平日里上山下山, 年轻人的脚步都不一定有她灵活,“打死你们这些坏良心的!”   “好好的庄稼人不做, 偏偏学人当强盗!”   “打他们!”   他们这些老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强盗打死一个是一个, 免得祸害乡里。   刘三叔、戚大婶家的女儿, 上次就是被盗匪们侮辱了, 这次见着李海一群持刀行凶, 眼睛恨地滴出血来,李海被这凶狠彷如要吃人的眼神看着, 心中不禁发憷,往后退后两步,嚷嚷道:“兄弟们别怕, 不就是一群老弱病残,打他们。”   “不想死的就老老实实举手, 把家里的粮食拿——”李海的话还没说完,侧面一盆东西泼了过来,他张开的嘴来不及回避,吃了一口不明物体。   村里的李有钱在粪坑里挖了一桶粪水提了过来,直接往这群强盗身上浇了过去。   “呕——”   “啊!臭死了。”   “你们是什么人呐!”   盗贼们闻不惯这臭味, 天天挑水施肥的村民无所畏惧, 掩着鼻子就是干!   上西村的年轻人拎着几条毛巾夹着破布就冲了过来, 兵哥们说过,刀子这种东西不怕硬就怕软,毛巾一挥,来回套住刀身,将那贼人手中的刀子夺了过来。   “啊,我的刀!”   一个贼匪身子一动,正要去捡,刘婆婆一手拐杖撑到了他面前,贼匪惊慌抬头,孙婆婆手中一捧辣椒面正中他的眼球。   孙婆婆迷信,过年段将军让人门口上挂着辣椒,寓意着红红火火,她特别信崇段将军,特意要了很多辣椒种子和红辣椒回村,火红的辣椒磨成粉,一把送过去,这滋味。   孙婆婆脸上有几块灰黑的老年斑,在太阳底下看得正清晰,褶皱如枯树的脸皮笑了笑,沙哑着嗓音低声道:“让你们也感受一下新年喜庆的滋味。”   风一吹,辣椒面四处纷飞,一时之间,喷嚏哈欠声不断,更别说那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口的,遇上辣椒,伤口都能把人给疼晕了。   山北来的盗匪没见过辣椒这种新奇的事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中了毒。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   等段枢白的兵哥骑着自行车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样一番臭气熏天又混杂了辣椒的呛味,辣椒粉和粪水结合,简直是惊天的大杀器。   兵哥们忍着那恶心的饭都要吐出来的气味,青着脸将二三十名劫匪一一捆绑起来,一旁的村民们看得是大快人心,一边流着泪一边打喷嚏,还有些受伤的哇哇狂叫——孙婆婆的行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村民也被那辣椒刺激的够呛。   吃了粪的李海吐得胆汁都要出来,身上被砍出来的刀伤火辣辣地疼着,他也感受不到了。   “让我喝水,让我喝水!!”   “呕……”   兵哥们以手掩鼻:“……”   似乎是有些太惨了。   段枢白在新阳城里处理上元节那天活捉的一百多名贼匪,带头作恶罪行累累的柳三等几个头子被段枢白直接处死,其他的一百多人,这可是免费的劳动力!他们新阳城啥都不缺,就是缺人。   兴建码头、修路伐木挖石头……哪一样不需要人?   段枢白坐在方桌上,手撑在右腿膝盖上,长长的左腿在空中荡啊荡,他颇为满意地敲敲桌子,拿着一旁的登记册子,“把养鸡养鸭厂也扩大一些,这两百人,分一些负责去养鸭子,咱新阳城的小黄鸭可爱地紧,每天都要严格地搅拌饲料,细心呵护地给它们清理身体……天暖了要陪着去玩水。”   “对了,它们的住所要重新建一个大的,笼子粪便一定要每天清洗,要让他们住的舒服,不能得病,如果可以的话,再找几个会唱歌的,每天陪它们嘎嘎嘎的唱歌,让它们保持心情愉悦。”   他眯笑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家里毛绒绒圆坨坨白胖胖的模样,一语双关地喃喃道:“要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张长乐:“???”   当祖宗一样地伺候着?   将军,我们养的是小黄鸭,不是小黄仙。   段枢白撑着桌面,手一用力,弓箭一样地弹入地上站着,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画了一阵,感慨道:“城里的人,还是少了一点——”   “将军将军!!!!”门外有人急匆匆来报。   段枢白把笔撂下,“怎么了?”   “上西村抓到了二十几名盗匪,已经押送了过来。”   “????”   段枢白托着下巴,有些震惊,他们阳城就缺苦力,结果村里又送来二十几个。   张长乐出声:“怎么回事啊?怎么抓的?”   “他们奉了齐康虎的命令过来寻衅滋事,侵扰村民,据说齐康虎想了一个计策,欲派人分几路下山来骚扰百姓,逼得将军焦头烂额,谁晓得上西村村民奋勇抵抗,活活地把人给抓住了。”   张长乐一拍板子:“抓得好啊!”   段枢白:“村民中可有伤亡?”   “死者暂时没有,但是有几人受了刀伤,性命垂危,其他轻伤着数人,而今已经派了军医去救治。”   门外又有人来了:“报!富行村也送来了一批盗匪。”   段枢白不禁莞尔:“好事成双啊,这群盗匪,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咱们的村民,能干了啊!”   来报信的小兵忍不住说道:“那是当然啦,这几个月来养好了身体,现在咱们个个吃饱喝足有力气,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这些盗匪还来欺负咱,村民们可不拿起东西和他们干起来!”   “去富行村的那批盗匪也是倒霉,正遇上梁雷队长带着婷婷姐回家探亲……”   “哇啊。”张长乐一拍掌,“这群人可是惨了,正撞在铁板上,估计个个都被打的鼻青脸肿,好好被教训了一通。”   第一个进来报信的小哥憋笑道:“上西村的那伙人更惨,村民们粪水辣椒粉一起上,听说领头的那位正在对村民放狠话,一泼粪水带着屎尿浇了过去,他还张着嘴,那画面,喝了好几口粪水呢,后来伤口又被辣椒粉一泡,凄惨的——”   段枢白:“……”   张长乐:“……”   小哥的描述非常有画面感,有声有色有味,听起来就非常凄惨。   “哈哈哈哈。”段枢白忍俊不禁,拍手大乐道:“听起来大家都很机智英勇嘛,做得好,一定要好好鼓励,敌人来了,要把人打的落花流水。”   段枢白决定要鼓励这种英勇反抗的精神,拿着毛笔,亲自写下“打匪除恶”四个大字,写了两面锦旗送到富行村和上西村的村长手中,让他们挂在村口,以资鼓励。   除了送锦旗,还送抚恤金,安抚伤者,派大夫送药材,有的伤了腿无法行动的,以后让他们来新阳城里做工,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段枢白的锦旗送去了村里,村民那叫一个高兴啊!   打匪除恶村,将军的墨宝!   “我们村真是光荣啊!!!”   “将军的墨宝,我一定得去摸一摸。”   “杀千刀的盗匪再来,一定把他们打出村子!”   “咱们村里的人厉害了。”   “刚刚和隔壁村的大叔说话,他们个个羡慕咱们呢!”   “孙婆婆,您老下次再撒辣椒粉,一定要先告诉咱们!”   “哈哈哈哈……”   ……   两个村子得了锦旗,周围几个村羡慕极了,再加上段枢白又发布了一个条例,抓到一个盗匪送过去,就奖励村里一两银子!   银子这玩意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要打盗匪!他们也要获得将军的墨宝。   新阳城附近的村落难得有了期待盗匪光临的愿望,为了迎接盗匪,他们预先做好了万全准备,刀枪棍子,在屋里准备好,一看见盗匪,要如何如何的布下天罗地网,要用什么样的方法陷阱招呼他们,发现盗匪要如何传递信息……   几个村子的人召开大会,讨论地热火朝天,以前恐惧盗匪烧杀抢掠的村民,恨不得马上有强盗过来行凶,他们一定要狠狠教训盗匪一顿,他们也要当除匪英雄!!   “阿鱼,你以后在村东边巡逻,一见到来着不善,就敲锣鼓。”   “我家在村口,我已经准备好了辣椒水,他们来,就让他们好看!”   “咱在这里布置几个陷阱啊。”   “他们要是敢过来搞东搞西,准要他们有来无回!”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有了防备之后,后续来捣乱的盗匪,简直凄惨到无法形容,挨了一顿打就算了,还要被押送去劳动改造,思想政治洗脑。   齐康虎派来的那一群人,下场就和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一个送!   齐康虎原本想着,前两次失利,可能是遇上了硬骨头,不可能个个村里都有防备,欺负几个村民罢了,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等到他折损了好几波兄弟后,他才发觉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混蛋!”齐康虎砸杯子暴跳如雷。 第58章 归顺   “这群没用的家伙!连几个小小的村民都干不过, 养你们这群废物, 是做什么用的!!”齐康虎非常震怒,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 连着一点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到,还被几个看不上眼的村落给端了。   到时候别人眼里怎么看他, 说他白虎将军的手下,连几个老弱病残都打不过!   给他出主意的智囊郭一惊在一旁瑟瑟发抖, 齐康虎的怒火烧得他一头大汗。   “大当家的, 段枢白手底下太厉害了, 他们带着村民早有防备, 我们一时不察,有所失利……也、也是正常的, 段枢白他现在虽然只有一千多个将士,可那些村落里的村民,也不知听了什么蛊惑, 得了什么训练,就连那老幼妇儿, 也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胆敢和我们的勇士作战。”   “段狗贼还鼓励他们擒拿我们,现在他们赢了几场,气焰正盛。大当家,咱们倒不如先在寨子里安定一会儿, 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等到他们疏于防备的时候, 我们再下手。”   齐康虎眉毛一拧:“你是叫老子龟缩在这?”   “这不是龟缩,这是战术。”郭一惊颤抖着声音说道。   齐康虎一巴掌将郭一惊掀翻在地,“呸,你个胆小如鼠的软骨头!老子齐康虎这辈子就没有龟缩这两个字。”   郭一惊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大当家的,现在正是他们气焰正盛的时候,我们不可和他们硬拼,要小心为上。”   齐康虎指着郭一惊,叫人来把他拉下去,“又是小心为上,你先前出的计策他娘的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折损了我好些兄弟,还敢在老子面前胡言乱语,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抽三十个鞭子,才好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齐康虎沉下脸:“我就不信我这个白虎将军,还赢不了他那个养猪将军。”   “呵,据说他把我的人,抓去养鸭子?”   “这种就知道养猪养鸭的玩意儿,能有什么本事!”   “如今九黎、业成那边的兄弟都在这,我就不信段枢白这个人,能有那么能耐,我要亲自去会会他。”   齐康虎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我们三方兄弟都在这,要打他一个胜仗,灭灭段狗贼的威风!”   不赢一场,他在这个联盟里的老大位置,还有没有威严了。   龟缩避战?那他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两位兄弟,你们怎么看?”齐康虎将视线转移到盘沅和蔡业成身上。   蔡业成和齐康虎吃喝玩乐了几天,两人早已焦不离孟,蔡业成自然无比恭维道:“当然听大哥的,要那段狗贼一个好看!”   九黎王盘沅不置可否,老神在在的点点头,齐康虎就当他是默认。   九黎一族,对外人,大抵性格就是这样沉默寡言,齐康虎对此有所耳闻。   齐康虎部下又有一个人给他出主意道:“大当家,段狗贼害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我们一定要找回场子,嘿嘿……”那人恶毒地笑道:“听说段狗贼的夫人有了身孕,我们不如偷偷派人进去,将他暗害了——或者将他掳进寨来,听说段狗贼的夫人虽然是个双儿,容貌却是比女子还要美,见了他一面,阳州的花花草草都要失色,大当家的还没尝过侯府家的公子吧。”   齐康虎眼神动了动,捋着自己粗犷的胡须,幻想着美人的花容月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夸赞那人:“你这主意好。”   蔡业成在一旁听着,眼馋不已:“大哥,倒是得手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阳州的双儿少,漂亮的双儿更少,蔡业成隐隐就好那一口。   齐康虎拍拍他的胸脯,大笑道:“放心,忘不了你。”   两人淫-邪地相视一笑。   九黎王盘沅强行忍住作呕的冲动,没有一点表情地离开了变成酒肉场所的地方。   蔡业成看着盘沅离开的背影,转身对抱着个侍女调戏的齐康虎说道:“这九黎王,有点不上道啊。”   齐康虎把女人抱进怀里,幻想着自己把段狗贼的夫人掳过来,大肆欺辱一番,狠狠出一口恶气,沉溺在想象中的他不在意道:“他们族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别管他,什么九黎王,老老实实给我这个白虎将军打下手。”   他倒是不觉得九黎王会倒向段枢白,九黎一族排外,闷在那潮湿的山脚里,肯定不想有人压在他们头顶,如今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齐康虎眯着眼睛想,到时候他抢了将军夫人,杀了草包将军,他可就是阳州名副其实的白虎将军了!   九黎王回到自己人暂住的房间,盘封跑到他身边来耳语道:“族长,我们打听到了段将军那边有一种名叫辣椒的物种。”   “那是什么?”   “那玩意外表红彤彤,味道刺鼻,吃起来更是呛人,但是一吃下去,就像吃了一个火种一样,嘴里肚子里都是一团热气,越吃越暖和,越吃越舒爽,吃出一身热汗后,全身通泰,真是再舒服不过。”   他们九黎一族世代居住的地界,非常潮湿,春夏回南风肆虐,秋冬湿寒,他们建房子都要建两层楼,第一层根本住不了人,只有他们圈养的牲畜才住在一楼,而他们生活在二楼。山里湿气重,所有的东西都容易发霉变质,而他们经常佩戴银饰,或多或少也有地方太潮湿的缘故,戴上重重的银耳环,能让备受湿气侵袭的身体舒服不少。   在这样阴湿的冬天,那种叫做辣椒的物种实在太适合他们不过,虽然呛得难受,但是吃下去舒服啊。   “族长,我们要来这种名叫辣椒的玩意儿,能让族人们过得更好一些。”   “齐康虎那厮实在是个小人,一言不合就处死人,还想出那样的奸计祸害人段将军的有孕夫郎,着实恶心至极,我们不如……”   “我们不如归顺新阳城那边吧。”   在段枢白的意料之中,他等到了九黎一族和他们接洽的人。   “将军,九黎一族有来者说他们全族愿意归顺在将军门下,但是要求新阳城教他们修筑梯田的方法,还要给他们交换玉米、番薯、水稻、辣椒等的种子,告知他们养育方法……他们还想能自己管自己,希望我们不要过多插手他们族内的事情,他们九黎一族保证安于一隅,绝不作乱,奉将军为主。”   “他们说只要将军答应这些请求,他们就愿意归顺将军。”   来汇报的人这把话说完后,不禁抬头问道:“将军,要去接见九黎来者吗?”   “我去接见?”段枢白嗤笑一声,转过身子在椅子上坐下,手指在方桌上敲了敲,瞥向一旁的符千席,符千席近来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尽心尽责地给他干活,他对他满意了不少,“千席,你带人去和九黎一族的人谈。”   在他们说话的空隙,张长乐走了进来。   符千席点点头,拱手道:“是。”   “他们想按照自己的族规处理自家的事情,这件事可以答应,梯田、种子、粮食,这些都可以答应。”段枢白笑了笑,“但却不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得到这些东西,懂吗?”   “不是你来归顺我,我就一定要去收你。”段枢白看了看符千席:“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将军的意思。”   “和他们多扯皮一阵,本将军不怕等,要想成为本将军的部下,就先奉献出自己的诚意,他们不少人还在齐康虎的贼窝里呢,据说等些时日还要集结人来打我?”   段枢白事先了解了一下九黎族的文化,是个正经的民族,虽然有些小嗜好,但是不伤大雅,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规定,他才懒得去管他们的内政,老老实实地交税,尊他为主就够了。   上赶着不是买卖,太轻易得到,就不会让他们感恩戴德。   送上一场胜利,来让他看看九黎一族的实力与诚意。   段枢白处理完这些事,又问起姬成禹那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张长乐回道:“姬成禹还在犹豫中。”   “让我们的人再加把劲。”段枢白翻开手中的书册,拿起一旁的毛笔,“你们不是看了那么多话本小说么,演几场戏给他看看。”   在贼匪堆里,多宣传宣传咱们新阳城的好处。   张长乐想起了刚刚得知的那件事,忍不住大笑道:“将军,都不用演,他们早就愿意过来投诚啦。”   段枢白手中的笔一顿,“怎么?”   “将军,你知道吗?我们还没演给他们看,他们先演给我们看了。”   段枢白抬起了头,凝神盯着张长乐,表示洗耳恭听。   张长乐止住笑意,整理一下语言说道:“哈哈,将军,你知道吗?这些天抓的盗匪中,好些是蔡业成的手下,他们还是主动请缨过来骚扰村民,去各大村子里亮个刀就投降了,搞得村里的大妈大爷以为自己多么神勇,将一群高头大耳的汉子吓的动都不敢动弹。”   “将人送到我们新阳城审问后才知道,他们都是蔡业成的手下,不满蔡业成和齐康虎蛇鼠一窝,齐康虎和海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蔡业成手下原是穷苦庄稼人,对海寇积怨颇深,哪里能和齐康虎等人和平共处,听说咱这边不侮辱的俘虏,只是被关去养鸭养猪种地罢了。”   “这些人一想,与其继续跟着干强盗的勾当,不如老老实实地干农活,等几年过上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以选择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作恶。” 第59章 了结   段枢白点头笑道:“是这个理。”   他手托着下巴, 拿着笔转了一圈, “如果他们愿意弃恶从善,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张长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交给段枢白,“对了, 这还有一封那边卧底送过来的信,说是要交给将军您亲自看。”   段枢白神色淡淡的接过信, 随手打开扯出信纸, 凤眸一一扫过纸上的字, 纸上的字写得并不好看, 如今写字越来越好看的段枢白也有了一份欣赏字体的闲情逸致,他先在心中评价了这手字, 然后接着看内容。   他盯着上面的字体,等看清了信里的内容后,脸色越发沉重, 几乎到了面含如霜的地步,一旁的张长乐瞬间就感受到了段枢白身上隐而不发的怒气。   段枢白拿信的手在颤抖。   信上说, 齐康虎和蔡业成意图谋害欺辱他的夫郎……两人间的淫-词秽语完全不堪入耳。   段枢白冷冷地将手中的信纸撕成一块块碎片,一旁的张长乐见状欲言又止,开口问道:“将军,怎么了?”   “信上说,白虎寨想要对我夫郎下手。”段枢白眼神血红, 那群恶心的盗匪胆敢意淫他心爱的夫郎, 段枢白恨不得现在就挑破白虎寨, 一枪要了那两人的狗命。   “将军,新阳城如今严加戒备,夫人身边更是有好几层士兵把守,准叫贼人得不了手,他们要是敢来,当场就让他们血溅三尺!”   “玉和身边的人手再加一倍。”段枢白咬牙切齿,“咔”地一声掰断手中的笔,“七天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白虎寨,我要亲自送这个白虎将军上西天。”   “他这么急着下地狱,本将军送他一程。”   “长乐,让姬成禹那边人动作快点。”   白虎寨里灯火招摇,站在高楼上,能看到远处森寒的铁索桥,地面上灯火辉煌,抬起头来月色凄清,风吹在脸上,比往日还要寒冷。   姬成禹回忆起刚刚蔡业成那一副猥琐的神情,惊觉自己那憨厚的蔡大哥面容越来越阴郁油腻,几乎达到陌生的地步。   跟着他留在这白虎寨真的好吗?   他不禁低下头喝了一口酒。   一口酒下肚,姬成禹的神色非常迷茫,已经有好几个熟悉的兄弟起哄暗示说要反叛投去段将军那里,他惶恐地发现,自家兄弟中居然有不少人对蔡大哥不满,甚至——他自己心底也是。   可他和蔡业成,之前是那么好的兄弟,他们几个兄弟从前情同手足,自己怎么又能?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姬成禹缓步转身,沿着走廊上行走,他路过一个房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的人声,只听得有人羡慕地说道:   “听说他们新年家家户户不仅能吃白米饭,还能有肉吃。”   “段将军人好,还亲自发春联,搞百家宴,上元节还有汤圆吃,听去过的小六子说,路边的烤鱼,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如果我还是那个穷苦的村民,我也想搬去这样的地方,做盗贼有什么好,安安心心的有块田地,种地施肥,再娶个媳妇儿,多么幸福的小日子。”   ……   姬成禹心有所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是啊,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呢。   “新阳城里还有免费的学堂。”   “我从小在地里刨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要是给我个机会,我也想认点字。”   “据说,段将军手底下,也有许多改过自新的盗匪,我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我其实挺想……”   “你快别说了,我也想……”   里面说话的人声音渐渐变小。   静默了一会儿,姬成禹看着月色,以为里面的人不会再说话后,打算移步离开,却又听里面传来的点点话语声。   “我们前几年不是跟着蔡大哥好好的吗?还帮助乡亲,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这边白虎寨的人说,他们曾经教训一个惹怒大当家的人,逼他吃下了自己不满三个月的婴孩……还有那齐康虎,最是以欺辱好人家的女儿为乐,这种事情,我实在做不来。”   “齐康虎还曾经逼着人拿刀架在父母身上,让他在父亲和母亲两人中杀掉一个人……”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听说他和海寇的交情好,就是从那边学来的。”   “……那些杀千刀的海寇,就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才跟到蔡老大手下,如今——”   “等些年,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姬成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颗核桃,真要跟着齐康虎一伙化身狼豺虎豹?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姬成越,他还小,他可以识字看书——他,他可以不像自己那样,不能让弟弟重蹈自己的覆辙!   姬成禹握紧了拳头,一扭头走向蔡业成的房间,蔡业成还在和几个人喝酒取乐,劝说他的周伟一等人被臭骂了一顿。   姬成禹偷偷叫来几个兄弟,说道:“我欲投往段将军手下,不知你们意欲如何?”   姬成禹说得直白,他和这些弟兄感情好,不怕他们背叛他。他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出去,几个兄弟会开口劝说他三思,让他压下这种冲动的想法,却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周伟说的却是:   “我早就受不了蔡业成的作风,如果不是看在姬兄弟你,我们……我们早就走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称是。   “在我们心里,你才是那个大哥。”   “蔡业成哪里还把我们当成是兄弟?他和齐康虎才是兄弟吧!”   姬成禹神色震惊,微微张开了嘴巴,他没想到这些兄弟居然个个有了反心……就等着他点头答应。   “我心里早就怄着一口气,孟安曾是我最好的兄弟,蔡业成欺辱了他的妻子,他妻子不堪受辱,悬梁自尽,肚子里还带着两个月的孩子,一尸两命,孟兄弟气急之下出走,还被蔡业成侮辱成叛徒。”   “他要来和齐康虎结盟,我们都不答应,他还怪我们不是兄弟。”   “齐康虎这厮,就是个狼豺虎豹,和他结盟,不异于与虎谋皮。”   “齐康虎和海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的兄弟大部分和海寇有仇,听说他年年还要上供给那群王八蛋许多钱财异宝,和他们扯上关系,我们宁愿归顺了段枢白。”   姬成禹看着往日的兄弟们一个个意志坚决的脸庞,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们坚决的话语,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终于沉声道:“好,而今你们做下了决定,我立马派人去和新阳城那边的人联系。   “将军,千席已和九黎一族谈妥。”   “将军,姬成禹派人前来投诚。”   段枢白收到符千席和姬成禹那边的消息,和几个队长开了一夜会后,布置完所有事情,断言道:“明日就将那白虎寨连根拔起!”   白虎寨又是一晚赌博醉酒到天明,天色还未大亮,屋外冷风呼啸,寒风如刀一样割在山石屋宇之上,守夜的人已经坚持不住睡去,窗户将外面的风声隔绝,屋内酒香气暖,三三两两几伙人坐在地上,赌了整晚的人神色靡费,眼下青影一片,忍不住爬上来的瞌睡虫作祟,不由得打起一连串的哈欠。   “坚持不住了,我去睡会儿。”   “我也去睡一会,嗝。”   “老子去放个水。”   嘴里说着要“放水”的那人神色迷糊地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吹得他一个哆嗦,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向远处眺望,看到的却是一片火光!!!   “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在放火!”   “快救火救火!”   “九黎族的人反了!”   九黎王带着人按照原本的计划放火烧寨子,自己的族人和齐康虎的手下拼杀起来,段将军说想要知道他们九黎一族猛士的威力,等他们立下功劳,段将军就会同意他们的请求。   姬成禹带着人偷偷摸摸的偷袭控制铁索桥的部下,那铁索桥是白虎寨与外面沟通的要地,将守在桥边的贼人杀了之后,换上自己的人,姬成禹派人通知早已在外面守着的段枢白一行人。   “将军,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凛冽的寒风中,段枢白穿着一身金色甲胄,长发高高束起,金冠粼粼,英俊坚毅的面容凝成一块波澜不惊的古镜,射出来的光芒仿佛能震慑住万千邪祟,他沉着冷静地指挥兵马,“方达,你带人守着铁桥,其他人跟我进去。”   白虎寨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称霸安逸惯了,几乎是溃不成军。   外面惊呼声不断响起,齐康虎这才从女人的身体上爬起来,他发泄一般拧断女人的脖子,捶着床板愤恨道:“九黎王,一窝子的王八蛋,老子早该把他砍死。”   “不好了不好了,段狗贼带人杀进来了。”   “姬成禹带着人投靠段狗贼反了!!!”   齐康虎拎起蔡业成的衣领,“姬成禹,那可真是你养的一条好狗。”   “你手底下的狗都不听你的话,你可真是个孬种!”   蔡业成惶恐忐忑:“成禹他,怎么会?这一定是误会,大当家,让我带人去劝说。”   气急的齐康虎一刀子将蔡业成砍了,“老子再也不信你们这群混蛋,来人啊!白虎寨的兄弟们,把外人都给老子杀了!”   混乱声,女人的尖叫声,混合着远处的鸡鸣,清晨暮色下的白虎寨,就和滚烫的油锅一样热闹沸腾。   齐康虎提着刀出去见人就砍,他心中愤恨无比,好似山里一头暴怒的老虎。他能当上白虎寨的大当家,手底下确确实实有不少本事,不多久,他的白色巨刃上沾满了鲜血。   砍飞了一个九黎族的蓝衣人,齐康虎喘着粗气,这时候,天边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水哗啦啦流下,雨水越下越急,流水不断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地上温热的尸体被雨水打湿得冰冷。   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眼前都是瓢泼的大雨,齐康虎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远处乌云阵阵,如同地狱凄惨的灰黑,隔着分涌而下的雨水,他看见一个提着枪的男人向他走来。   咽喉被冰冷的铁器穿过——   庞然大物轰然倒在地上,雨水啪嗒啪嗒无情地抽在他身上,耳边听到巨大的一声响动,长-枪立在他跟前,齐康虎死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那枪上一颗琥珀色的灼目宝石。 第60章 桃花   齐康虎身亡, 战场接近尾声, 除了一小部分人还在负隅顽抗,余下的盗众已经全部投降, 张长乐让人将他们一一捆绑收押。   段枢白擦拭着枪身,“把他们全部关押回去, 咱们新阳城边角修建的新地盘,又可以住满人了。”   “苏刚, 梁雷, 你们俩带人去各大村落中清剿齐康虎、蔡业成部下余孽。”   两人领命而去。   苏刚带兵去到各个村落, 有些机灵的盗匪, 早已见势不对向南而逃,他和梁雷的清剿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 那些往日在齐康虎等人压迫下战战兢兢的村民,眼见得周围的盗匪一时间消声灭迹,起先还不敢相信, 生怕是匪盗们玩什么新奇的把戏。   等到段枢白的士兵下来告知他们,他们才兴奋的欢声感谢:   “齐康虎死了!!!!大快人心。”   “我们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是段将军亲手除掉的这个恶霸!”   村民们见着齐康虎的尸体, 恨得牙痒痒,哪怕已经知道对方归西了,依旧忍不住拿起石头树枝砸向那个欺压他们已久的恶魔。   一旁的士兵见此,也没阻拦。   段枢白其实也有些后悔,齐康虎罪行累累, 让他这么轻易死了, 还真便宜了他, 鞭尸这种事情他做出不来,其他的村民想出一口恶气,他也不阻拦。   将西崖山南边九川、川岳、兰迁、遂禹四处地盘的盗匪清除干净后,按照段枢白的承诺,九川一地仍旧由九黎一族的人自行管治,川岳、兰迁、遂禹三地分别由段枢白派遣文书过去上任处理事务,新的官僚管理系统要重新建设起来,这些就都由新阳城文官系统去处理。   姬成禹一众归了段枢白的旧部,而今段枢白手底下的兵马已经到了两千人。   甄选出来的文书去三地上任的时候,段枢白分别派了苏刚,刘东等三人带着三十余人,拖着种子粮食等物件,一同前往,他们去的目的是为了招人招兵。   无伦是招揽居民还是招揽兵将,都是为了扩大新阳城的人口规模。   段枢白在阳州的地盘又扩大了一倍,他手底下需要的将士就更多了,同样的,新阳城的地盘也在不断扩大,收押的俘虏匪盗,在冬寒过去后,便要开始继续修路开荒建房子。   沉睡已久的土地迸出新芽,枯枝长出一点点青翠的叶子,枯黄的干草随着褪去的雪水融化在底下,人们身上的衣服也开始一件件削减,新一批的小鸭子们,在日渐变暖的春水中摇着肥硕的屁股一颠一颠的向前游去。   段枢白带头挖了第一个坑,种下一颗春苗,上了香敬过神后,完成了祭祀,宣告着春耕的开始。   休息一冬的人们开始播种插秧,一排排春坑挖起,新一批的果树果苗也在漫山遍野中栽植了起来,段枢白的系统空间里积累了许多果树果苗,除了一般的梨树、桃树、枣树、柿子树,还有芒果树和龙眼树,他意外看了几眼,还有荔枝、火龙果树和菠萝蜜树。   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种了起来,反正他们这些兵将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全当美化景色,能长出果子也好,不能长出果子也罢。   除了种庄稼果树,段枢白还让人在新阳城里、附近的山野和各大道路旁边搭起了木棚子,木架子搭成的镂空小木棚,木棚里面弄了一个漂亮的雕花小秋千,木棚周边,随意的种了些葡萄和百香果,等它们生长好了,葡萄藤和百香果藤会爬满整个架子,木梁上缠绕绿藤,到了果实成熟的季节,就会垂下一个个小小的紫晶葡萄和圆滚滚的百香果。   这些小棚子,过路人累了,方便人进去乘凉歇息。   萧玉和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他母亲在信上说,预计三月底抵达阳州,年初北边不太平,冰天雪地后,爆发了一连串动乱,又有几人反了,官兵镇压不下,怕萧玉和的母亲在途中遭遇危险,段枢白特意派了一小队兵前去京城将岳母大人一起接回来。   在去阳州的路上,眼见的有许多流民,都是经过□□逃出来的。   去京城接人的士兵,受过段枢白的指点,士兵们半遮掩地告诉目光清正忠厚老实的流民可以去向阳州。   天气一天天变暖,去年段枢白带人在新阳城城中的道路两旁种了许多桃树,这些桃树长得极快,窜高了枝丫,在春风中生长绿叶,又是一夜南风过去,满城的桃花仿佛经过一晚的沉淀,在白日中争相开放。   枝头绽满了一朵朵夭桃,红的嫣红,嫩的粉白,满城的粉色,满城的桃花瓣,桃花瓣随着春风的婆娑,足迹踏遍全城,居民的屋顶、阁楼上、午睡的小塌子上,不经意地,就会飘落好几片粉嫩的桃瓣。   天气晴好,满城的桃花在春风中盘旋。   萧玉和手提着个精致的小木篮,在屋前路边的一棵桃花树前采摘桃花瓣,秋然在他身后守着他,萧玉和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而今已经像是有个半熟的小西瓜塞在腹前的衣物里,萧玉和身子高挑,穿一件宽松的衣服,在风中立着,却也不是多么明显。   他雪白修长的手指摘下一片片桃瓣,放入雕花竹篮之中,他摘了这些桃花瓣,打算给段枢白酿桃花酒。   上次他和孙太守夫人要了酿酒方子,依照方子酿的几十坛子酒已经酿好了,段枢白之前承诺在他有身孕期间禁酒,只能对着美酒望酒兴叹,偶尔喝上一两杯。看他围着酒坛子转,就和绕着米缸看着封条无可奈何的小老鼠一样,可怜巴巴立在一旁,抓耳挠腮长吁短叹。   弄上几坛子桃花酒,继续叫他眼馋。   一想起那画面,萧玉和就忍不住想笑。   手指摘落桃瓣,萧玉和略微低着头轻轻浅笑。   段枢白转过弯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他家夫郎站在桃花树旁,一颦一笑,色如桃花,萧玉和此时正穿着一件白衣绫罗,腰间没系腰带,只是一个玉扣盘着,风吹过来,掀起他的春裳,白衣斐然,比平日里又多了几分风雅。   脚下踩着大步,段枢白眼眸里敛着无限温柔和笑意,向着萧玉和走去。   萧玉和不经意地一抬头,错楞的发现了自家夫君的身影,双眸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而后他感觉身后起了一阵风,萧玉和有些调皮地摊开右手,手心里是满满的桃花瓣,顺着春风,淡笑着眼眸在手腕边低头一吹,漫天的桃瓣飞舞了起来。   桃花点点,落英缤纷。   隔着漫天飞舞的桃花,萧玉和看见了心爱之人的俊颜。   不得不说,在萧玉和的影响下,他家夫君的服饰也变得越来越考究,拾掇出来了好几件装束,而今他身着如清辉照雪的一身银甲,双肩镶嵌着金边,身后是殷红的长披风,在这样的春日里,踏着花瓣而来,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得胜归来的少年将军。   雄姿英发,英俊迷人。   萧玉和愣怔在原地,沉溺在自己营造出来的画面中,他心里突然很像把这个画面画下来。   但是一想起之前的“传家宝”,他心道还是算了吧。   他肚子里的孩子不需要这些。   段枢白走到他身边,拍落自己肩上沾到的粉红桃瓣,继而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捏着几朵桃瓣,笑着投入了萧玉和提着的竹篮中。   他和萧玉和对视,视线穿过对方清澈的眼眸,低沉着声音道:“我家夫郎,比桃花还要好看。”   回过神来的萧玉和眨了一下眼睛,在段枢白的视线下,踮起脚尖在他头顶上摘下一片桃瓣,右手持着桃瓣摊开在段枢白眼前,有些调皮的说道:“我家夫君,也比桃花还要好看,就是以前邋遢了一点,但在本公子的督促下,改邪归正了嗯哼。”   段枢白失笑,把萧玉和揽入自己怀里,摸上了鼓起的肚子,贴在萧玉和的耳畔问道:“孩子今天乖不乖?动了了没有?”   他们还未出生的孩子已经会在自己的小地盘里伸胳膊蹬腿。   “动了,踢了我好几次。”   段枢白摸在他波澜不惊的肚皮上,有些纳闷,为什么他就从来摸不到他家孩子胎动的时候,“为什么我在的时候,他就不动?”   “大概是怕了你。”   “怕我?”   “谁让你天天跟他讲什么兵法诗书。”   “你还带着他听曲看戏呢!小心他就跟那戏里的小生一样,为了个姑娘要死要活,连你这个爹爹也不要了。”   萧玉和不满地拍开他的手,谁家当父亲的这样说孩子,“我还给他弹琴讲医书呢,以后他一定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家公子。”   段枢白下巴撑在萧玉和瘦削的肩膀上,觉得他家夫郎的想法不太靠谱,“玉和,期待越大,失望越大,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你说我们的孩子是怎样的?”   段枢白从树上揪了一朵桃瓣,随口道:“三岁上房能揭瓦,五岁就能拎着把小尖枪翻江倒海……”   “你胡说什么呢?”萧玉和一个手肘向后打中段枢白的腰腹。“我们的孩子,才不会调皮,你看他在我肚子里一直乖乖的。”   “好吧好吧,他会乖乖的。”   萧玉和磨了一下牙齿:“不行,你得跟我默念,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大家公子。”   段枢白无奈妥协:“我们的孩子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大家公子。”   三月底,萧玉和的娘亲终于在宣州乘了船抵达阳州,段枢白带着萧玉和一同前往正在修建的阳州码头去接即将到来的岳母大人。 第61章 到来   和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时节, 但是此刻阳州码头的场景却是大为不同, 去年的荒凉颓败,变成了热闹繁华。   岸边停满了一排排渔船, 带着草帽的渔夫拉网捉鱼,还有那从宣州而来的客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来往船家要喝声,将码头渲染的热闹非凡, 码头还没修建完全, 还有些工人兵将在一旁修路建房制作大船。   顺着河岸一路看去, 可以看到一条宽阔的绳网结成的江边养鱼场, 还有几栋从岸边延伸悬浮着的木头房子,房子随着江水晃动, 澄澈的江水中时不时有活跃的黑鱼向上跳动。   “新鲜的鱼嘞新鲜的鱼,买两条送一条!”   “卖鱼汤喽,一文钱喝一碗, 走过路过不喝一碗暖暖身子吗?”   ……   码头再过去一点就是鱼市,买鱼的, 卖鱼的都集结在那边,还有些会做生意的,做起了来往客商的买卖,在路边叫卖鱼汤,鱼肉粉丝, 再过上一会儿, 还有人在这卖烤鱼。   原本的泥巴路也修成了水泥路, 平整的土地,干净不沾泥,萧玉和站在木栏前,眺望着江水,看着逐渐驶向而来的大船,是了,就是那条船了,他手心情不自禁揪着段枢白的衣服,有些紧张。   段枢白给他重新围好披风,握着他的手,无声的安抚他。   大船靠岸,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从船上走了下来,那个夫人看起来三四十岁模样大小,面容和萧玉和有两三分相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玉盘一样的脸蛋带着一股天生的喜气,看起来和善又大方。   她穿一身暗红色带深纹的衣裙,梳着一丝不苟严谨的发髻,表面落落大方,雍容华贵,萧玉和见了人下来,激动地走过来,在妇人身边亲切地叫唤道:“娘亲。”   段枢白也跟着叫了一声:“岳母大人。”   他略微打量了一下岳母,段枢白记忆中曾经远远的见过萧玉和的母亲一次,似乎和现在的模样不同,以前是个珠光宝气的华贵大夫人,现在似乎低调了许多?   “娘的乖玉和。”马淑琴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分别一年之久的母子二人抱在一起激动了一会儿。   马淑琴看着他硕大的肚子,皱眉道:“这般重的身子,如何能在这江岸边吹风。”   她虽然皱着眉头,嘴边的笑意却是不减,仔仔细细打量过她的玉和,养的丰腴白润,这模样,比起当初在侯府上也是不差,甚至要比少年时还要玉润好看,想来在这阳州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当初,萧玉和跟着那段枢白将军前往阳州,马淑琴在家担惊受怕了许久,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过的不好,后来收到萧玉和的信,她才安心不少。   萧玉和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娘来了,孩儿自然要来亲自迎接。”   “你这孩子,都是要做爹爹的人了,还这般任性小孩子气。”   马淑琴又转头看向段枢白,半是试探半是埋怨道:“你也不看着点你家夫郎。”   段枢白搂住萧玉和的腰肢,大方一笑,“岳母大人您千里迢迢而来,我和玉和自是要来亲自迎接。”说完后,他又调笑道:“就算儿婿真想拦,又哪里拦的住。”   萧玉和拍开他的手,到底还是半靠在段枢白身上,马淑琴见儿子和儿婿在她这个老人家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模样,心下更是放心了。   看她家孩子出嫁之前那不情不愿的样子,马淑琴生怕这两人成了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   而今两人之间的默契浑然天成,这样的如胶似漆是演不出来的。   马淑琴从前非常忧心她家玉和,萧玉和脾气看着淡然,实际上被她们娇宠得厉害,脾气拗,性子直,他自个儿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说话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从来拉不下脸来说一些阿谀奉承的讨好话。   她的娘家是商户家庭,兄弟们个个八面玲珑会耍滑头,而到了她家玉和那里,就全然不一样。   马淑琴喜欢自家孩子的性子,可又生怕他一个双儿,这样的脾气难免会受挫折,过刚易折,原想让他低嫁,或者和他表哥在一起,她在一旁看着起码能照顾他,可偏偏一道圣旨就让他嫁给段枢白去了阳州,她想照拂也照拂不来。   “看着你们夫夫恩爱的模样,娘就放心了。”   萧玉和微红了脸。   段枢白说道:“岳母大人一起上马车吧,这边风大,小心受了凉。”   “是是是,咱们上了车再说话。”   下人拉着马车过来,段枢白先请马淑琴上车入座,而后自然的拦腰抱起萧玉和上了马车,萧玉和小小的惊呼一声,想到自己母亲在这,有些羞耻又有些窘迫。   马淑琴带了一船的东西过来,段枢白派人将船上的东西卸下来,她还带了许多人,光是奴仆下人就有二三十人,段枢白又一一安排她们随着一同回城。   上了车后,马淑琴坐在主榻上,段枢白原想像来时那样,自己抱着萧玉和坐马车,免得晃着他不舒服,可这时萧玉和却打死不愿意待他怀里里,就要自己一个人坐,段枢白只好依着他,在他身边垫了好几个软枕,“这样行不行?不舒服告诉我。”   萧玉和涨红了脸,被照顾地服服帖帖的他“嗯嗯嗯”地胡乱点头,此刻的他,就想着身下的马车能立刻出发。   萧玉和依在段枢白的手臂上,马车嘶鸣一声,车轮子骨碌碌的向前滚过。   这对小夫夫啊!   马淑琴淡淡地瞥着眼睛,心里是止不住地笑意蔓延,瞧瞧儿婿照顾自家儿子时那疼惜的模样,这疼爱夫郎的劲儿,难怪自家那个脾气拗的儿子,在信里说起夫君来,亦是长篇大论在她这个母亲母亲夸耀夫君。   那小皇帝错点鸳鸯谱,倒是错有错着,让她儿子嫁对人了。   马淑琴这会儿看段枢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相貌堂堂,英俊不凡,一身磅礴英气初看之下就叫人眼睛一亮,真是个英武神威的大将军,以前在府里,还有旁的人嘲笑她家玉和嫁了个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照她看来,她儿婿要比那些所谓的京城公子优秀多了。   豪门世家里规矩多,马淑琴这一生最是受累,如今她儿子能和儿婿琴瑟和鸣,倍感宽慰。   她又看了看萧玉和的肚子,眼睛里飘过一丝喜意,再等几个月,她就要当奶奶了,什么博阳侯府,她才不屑待在那里。   马车在水泥路上平稳地向前,马淑琴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样平稳的马车,颇觉新奇,她拉开窗帘向外一看,灰白平整的水泥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路面,坐在这马车上,比那所谓的八抬大轿还要舒服。   咦?马淑琴还看到有人骑了两个轮子的奇怪东西向前走,她心下起了疑问,却没开口问。   马淑琴作为一个商户之女嫁入侯府之家,总有些人在她的耳边嘲笑讽刺她少见多怪,指鹿为马以她取笑,马淑琴年轻时愤愤不平,现在她年纪大了,对这些事情看淡了,却也养成了不喜多问的习惯。   毕竟是第一次和儿婿见面,还是莫要多言这些旁的偏的。   在马车里,马淑琴捡着话头问他们小夫夫俩在阳州的事儿,比如在阳州过的好不好,习不习惯啊,问萧玉和想不想娘亲之类的。   “吃的习惯。”   “当然想娘亲了。”   “我们住在新阳城里,我之前在信里和娘说过的,娘来的真是时候,现在城里桃花盛开,美不胜收呢。”   ……   马淑琴越听越欢喜,拍手大笑道:“那道圣旨倒是下对了,你看你和儿婿多般配啊!”   段枢白和萧玉和相视一笑,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所有的甜蜜一时之间都涌上心头。   “娘,你别光说我,也说说您在侯府里过的怎么样。”   马淑琴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还能怎么样,你走了娘一个人住着也没什么趣味,吃斋念佛,日子倒是过得清幽。”   “啊?”吃斋念佛,萧玉和有些呆愣,他实在难以想象他的娘亲会做这些事情,他的娘亲整天穿金戴银,最喜欢穿着奢华的服饰,一遇见热闹就兴奋。   说起来,他娘亲今天穿着有些“寡淡素净”的衣服,还真有些不太习惯呢。   “娘老了,要修身养性,现在每日三炷香,都是为了替你祈福。”   实际上她是日子过得太悠闲,在博阳侯府中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说她整天穿红着绿乐呵呵的,一点都不像个寡妇,好吧好吧,她就学着做个吃斋念佛的寡妇。   真别说,自从她开始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后,还真是舒坦多了,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对马淑琴来说,这种“附庸风雅”的滋味,还真别有趣味。   马车驶入了新阳城,一行人下了马车,马淑琴见着四周桃花纷飞的场景,木头房子风雅,落英无数,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风流之地。   马淑琴有些被惊叹到。   虽说新阳城于她来说像个山城,但这里的风景,比京城所谓的风景名胜要漂亮多了。   未来住在这种地方,她心中也是欢喜。   当晚,一家三口在席间用饭,这些饭菜都是马淑琴带来的厨子做的,做的都是萧玉和原先最爱吃的菜,萧玉和吃的自是欢喜感动不已。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说着说着,马淑琴突然说道:“我在京城习惯初一十五去寺庙里上香祈福,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出名的庙宇?”   段枢白沉吟片刻,道:“庙宇是没有,不过娘亲若是喜欢,新阳城西南有座山,云雾飘渺,明日我就让人修云梯,建庙宇。” 第62章 忧心   直接去山上建……建一座庙宇?马淑琴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堵得她说不出话。   一个偌大的山寺, 就这么草率地说建就建?她这个儿婿怎么比她还要做事风风火火,语气波澜不惊的, 就把这么大的事情说出来了。   以前她家再有钱,也没到想去上香, 就要往山上建个庙的道理。   儿婿这话说得……说得她心里倒莫名有些喜欢。   不管段枢白是不是说出来哄她的,反正这时马淑琴是极其开心的, 她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 给儿婿递个坡下, “哪用费那么大的功夫, 我在院子里弄个佛堂就够了。”   段枢白摇摇头,“既然娘亲喜欢, 建一个自是无妨,况且城中还有许多百姓,建一座寺庙, 也方便大家一同上香祈福。”   段枢白原本就打算在春耕后修建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供城里的居民放松心灵。当基础的物质温饱问题解决后,自然会有其他精神娱乐方面的追求, 段枢白作为一城之主,当然要考虑到这一点。   而今岳母大人提到了上香祈福,段枢白灵机一动决定修建个庙。   他口中说到的那座山风景确实漂亮,尤其是清晨日出的时候,仿若整个太阳近在咫尺。在那山上建座庙, 日出时分旭日自东方升起, 光芒照亮云雾, 霎时金光四射,金光照在庙宇的屋瓦上,活脱脱就是一副佛光普照的超凡脱俗景象,在加上庙宇的烟火渺渺,诵经声如神音盘旋,这股浩然大气的场景一定会在人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象。   段枢白每次去那里看日出的时候,也会感觉一股豪情从胸中涤荡而出。   建上一排排石阶,路上再留几个凉亭水榭放生池,他系统空间里还有许多奇花异草的种子,随意洒在路边种着,等个几年山寺建好以后,城民们或是去庙里祈福,或是去山上看风景,都是极好的选择。   此外,段枢白还有另一层考虑,天下眼见得就要乱起来,到时候不管是招收新的城民或是收容难民,他不会再免费提供房子土地食物,“以工代赈”此时是个两全的法子,他兴建土木,有需要的自然可以来做工养活自己。   事情就这么定下。   萧玉和邀请母亲在家里歇一晚,马淑琴拒绝了,“我才不和你们这对小夫夫住。”   夫夫俩浓情蜜意的,她掺和进去做什么。   段枢白也早就给岳母在附近预备了一套新修建的木楼小院,他们在这边吃饭,那边早已准备好可以下榻,段枢白和萧玉和一起送马淑琴过去,路程不远,对马淑琴来说,也不过就是从侯府里的一个院子去另一个院子罢了。   段枢白把人送过去,知情识趣地自觉去外面看月亮,留马淑琴和萧玉和上楼到房间里说些母子俩的悄悄话。   马淑琴在楼上看着段枢白离开的身影,拉过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问道:“娘的乖玉和,老实告诉娘亲,段将军待你好不好?”   “你别有了委屈不跟娘说啊。”   萧玉和笑得没心没肺,安抚他娘道:“娘,你放心啦,夫君待儿子非常好,再说……我还能受什么委屈。”   马淑琴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真是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马淑琴抬头看萧玉和,萧玉和眉目如画,俊美无俦,风姿卓然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就跟外面的月华一样美好,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儿子几年前就长大,早早就比她高大半个头了。   木楼里清雅,吹过来的风带着天然的香气,马淑琴看着萧玉和,心思轮转几番后,蓦地有开口道:“你肚子这么大了?他有没有在外面养几个人,如果养了,你也别太在意……幸好你们住得那个地方小,估计也养不成几个人,他把人弄在外面,你也看不见,碍不着你的眼睛。”   有些男人,最喜欢在女儿双儿怀孕的时候去外面偷腥,马淑琴怕自家儿子不知道处理这事,赶紧关照着,现在儿子这身体,肚子里面的孩子最重要,千万别被气着。   “但是你一定要把那些人控制拿捏住,千万不能让她们有可乘之机。”   “这种事情是必不可免的,你大方一点,千万别和枢白起了间隙。”   “对了,娘这次来也带了两个漂亮的姑娘,卖身契都在——”   萧玉和忍无可忍的打断了马淑琴的话:“娘!!!你胡说什么啊!”   让他将其他的女人送到夫君床上,他恐怕会拿着刀子砍人。   萧玉和郁闷:“……”   “娘,你放心吧,他没有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一心一意只有我一个,你在新阳城里多待几天就知道了,他白日里训练完兵将,处理完公事,马上就回家陪我,他从来没有背着我去做什么。”   “真没有其他的女人?”   “没有。”   “或者他只喜欢双儿?”   萧玉和撇撇嘴,垂着眼睛慢悠悠道:“这城里除了我,还有几个双儿?”   “几个?”   “五个。”   “不是已经嫁人了就是才六七岁的小孩呢,娘啊!你别想那么多了。”   马淑琴喜笑开颜,“娘这不是担心你嘛。”   萧玉和闷着声音低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每天晚上都睡在我身边,哪有什么机会去睡其他的女人双儿。”   “???”马淑琴睁大了眼睛,“你们还一直同房睡觉?”   萧玉和眨眨眼睛:“怎么了?”   马淑琴盯着他肚子瞅,“你都这么大肚子了还不分房?”   “好好的干嘛要分房啊?他晚上还要照顾我呢,我腿抽筋了他还会帮着我按摩。”   马淑琴:“……”   马淑琴看着儿子这无知无觉的模样,想起白日里夫夫两人的默契恩爱样,登时把关心的火彻底浇灭了。   儿婿确实是个好男人。   其他的有什么好计较。   她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替自家孩子有个体贴的夫君感到高兴,又是为当初的自己感到心酸、委屈。   “好吧,娘不说这些了,你和枢白好好过日子。”   马淑琴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开始在新阳城里优哉游哉的过日子,别说,这日子过得可真舒心,比侯府里好几千上万倍,儿婿是这里最大的官,说句对上面不敬的话,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而她呢,勉强能算个皇太后,也是最大的辈分了。   上面没有老太太们压着,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的自在啊。   她不想回去了,想来侯府里少了她一个寡妇,也没有什么大碍。   段枢白给她建院子的时候,就备好了许多花种,现在马淑琴的住处简直是繁花盛宴,住在姹紫嫣红的院子里,马淑琴心中欢喜,她在侯府中习惯了不出门,现在也拉着萧玉和在家说话取乐。   马淑琴这次来,还给萧玉和带了许多衣服和照看他的婆子,还有几名绣娘,她还提前替还没出生的小孙子小孙女做了十几套衣服。   马淑琴拉着萧玉和量体裁衣,“娘带了上好的绸布来,给你做几身好衣服。”   萧玉和无奈,只有听从娘亲的话,他娘从小到大就喜欢打扮他,他和衣服饰品是同辈孩子里最多的,其他人明面上讽刺他娘暴发户,私下里也是眼热的很。   长大之后的萧玉和最讲究穿着,不得不说是受了自己娘亲的影响。   马淑琴在一盘喝着茶,满意的看着裁缝给萧玉和量尺寸。   “除了这些,娘还把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全都带了过来。”   萧玉和看着那几件红肚兜,上面还绣着金丝,跟着就红了脸,他颇为恼羞成怒:“那些衣服还留着做什么?”   马淑琴拿着帕子掩嘴笑:“你小时候长得珠圆玉润,和画里的福娃似的,你的衣服,你用过的东西,不知道多少人来求呢,娘都不给,你的福气,怎么能分给别人呢。”   漂亮健康孩子穿过的衣服,都带着福气。   “还有你小时候玩过的玉佩,玉扳指……娘都给你存着,以后就给你的孩子,这福气,当然是要留给自家人了。”   说着说着,马淑琴忽的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爹给你留的那块玉佩呢?”   “啊?”萧玉和险些要到自己的舌头。   “啊什么啊,就那块莲花形的。”   “娘你何必明知故问,就在他手上呗。”   她就是明知故问。   马淑琴看着儿子羞愤红着小脸的模样,顿时乐了。   萧玉和的母亲在新阳城里住下后,萧玉和每天中午都过去陪着他娘一起吃个饭,母子俩好好叙叙旧,两处房子来回地走,也权当是散步了。   马淑琴让跟来的厨子每天都做萧玉和喜欢吃的菜。   不过马淑琴说她近来信佛,吃得都是素菜,萧玉和每天过来陪娘说说话,抄抄佛经,安安静静地过养胎的生活,段枢白非常鼓励他过这样的日子。   不过段枢白有时也会在心里暗自猜测一下,他家还未出生的孩子,先前又是听了许多情爱精怪话本小说,又是听他说了无数腹黑兵法诡道,又是听萧玉和念了许多医术诗词,现在又是佛经——   也不知道会长出个什么样的孩子……   还没正式做父亲的他,提前有点忧心。   段枢白即将做父亲恐惧症还没发作多少,就被满头的公事给占据了,招募兵将的事,春耕的事情,还有码头那边的事情,筹备建庙的事情……另外还有筹备水兵训练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岳母这会也来得是时候,让她帮着多陪陪玉和。   这天午后他拿着折子走回家中,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酸辣的气味。 第63章 神兽   段枢白心中既惊且疑, 他猛地吸吸鼻子, 不对啊,这时候家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他回来的时候还想着会见着从岳母大人那边走回来, 在房里午睡的萧玉和。   想见的睡美人没见着,倒是闻到了一股馋人的酸辣的香气。   他心中莫名, 脚步一快去追寻气味的源头,结果就见着——他原本想见的睡美人在那边呼哧呼哧的吃酸辣粉……   萧玉和埋头吃粉条, 注意到他来了也没抬头。   段枢白:“……”   这才刚吃过午饭吧, 怎么又饿了, 他可记得当初萧玉和一顿饭就吃个两三口。   段枢白嘴角噙着笑容, 拉过凳子在萧玉和身边坐下,十指扣着撑着下巴看萧玉和吃东西, 问道:“怎么最近胃口那么好?刚吃过午饭又吃?是不是我们的孩子这几天又长大了?”   萧玉和这时候开始文雅,放下碗筷,拿着帕子擦擦嘴, 朱唇还依旧红彤彤的,水润诱人, 他望向段枢白,半晌幽幽道:“还不都怪你。”   “哎?”   “你把我胃口养大了!”天天看着一个饭桶吃饭,久而久之,他居然习惯了,并且自己也有向饭桶发展的趋势。   萧玉和心想:我估计要变成一个吞天兽。   吞天兽就是传说中胃口极大, 什么都吃, 饿起来天也能吞下去的神兽。   当然, 如果这话让真-饭桶-段枢白知道了,一定要笑话他,和萧玉自己和以前比,确实是胃口大了,但是和兵将里的那堆饭桶以及饭桶头头-段比,还真是不够看的。   段枢白莞尔,“大点好,不是有句俗话说嘛,能吃是福,你吃的多点,咱孩子也健康,估摸着一出生就能气壮如牛满地跑。”   “去你的气壮如牛,瞎说。”萧玉和摸着自己的肚子,暗自祈祷,牛可不好看,他孩子千万不能像牛。   段枢白失笑,揉了揉鼻子问道:“煮了多少?还有没有,闻着这酸辣香,我也想吃一碗。”   萧玉和斜着眼睛看他,“你不也才吃过饭吗?”   段枢白笑了一声,“现在又饿了,陪你吃。”   “大饭桶!”萧玉和回头嘱咐秋然:“去给姑爷端一碗粉来,要大海碗。”   过会儿秋然端上来,果真大海碗——萧玉和用的是不及拳头大小的白玉碗,而那大海碗,不,应该是个盆了,两厢对比下,段枢白只能说他家玉和开心就好。   他是饭桶他骄傲。   段枢白喝了一勺子汤,问道:“怎么回事,今天为何想起吃这个了?”   萧玉和半叹了一口气,姣好的狐狸眼中莹光点点,半晌后才慢慢开口道:“这几天中午我天天去陪娘亲说话,娘带的京城的厨子,做的也确实是我以前爱吃的饭菜,可我娘也不知怎么了,天天吃素,菜里寡淡的很,吃了几天,今儿就突然想吃写酸的辣的。”   “京城那边又没有辣椒。”那些饭菜虽然是他在京城里爱吃的,可他来阳州一年,吃了新鲜的食材,新鲜的煮法,再吃以前那些,总觉得不对味。   “你可以去跟娘说清楚你想吃什么。”   “那是我娘特地叫人做的,我哪好开口嫌三道四。”   段枢白给他出主意道:“那你明天带几道你在阳州喜欢吃的菜过去,就跟娘亲说孝敬她让她尝尝鲜,说不定娘也会喜欢上这边的菜。”   “好吧,我明天试试。”萧玉和捧着双颊,没几两肉的脸蛋愣是被他硬生生挤出来两坨。   段枢白看他这一副忧郁小松鼠的模样,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把人按着亲了一口。   “把你的油嘴擦擦吧,不准胡乱亲我!”萧玉和反揪他的脸,也努力地揪出一坨肉。   “咳——好,我擦。”   段枢白揉揉面皮,“对了,我之前叫人送回来了一瓶百花蜜,你要是喜欢,可以拿着泡水做点心。”   新阳城里里外外春天中百花盛开,辛勤的小蜜蜂们酿出来的蜜又浓又香,段枢白之前安排了许多会养蜂的专门在山上养了几个屋子的蜜蜂,酿出来的蜜,那是最上等的花蜜。   前段日子还不小心招来了一只妄图偷吃蜂蜜的黑熊,打伤了好几个人,当然最终的结果是“千里送熊掌”。   “你在娘院子里种的那些花真好看,我们在屋边也种一些花田吧。”   段枢白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好啊,不过玉和,等些时日我给你在城里修个大宅子如何?到时候你想修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他说完后闷笑着,蓦地想起在阳城漏风破屋子的那夜,萧玉和哭哭咽咽跟他说以后要住大房子,还要没有老鼠的那种……   却不想萧玉和听了他的话,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活跃小松鼠又回归忧郁状态,“可是夫君,我舍不得这栋小木楼,还有前边你给我挖的莲塘……”   这一年来都在这,真离开了,萧玉和心里不舍,他想起刚来那会儿见到他俩的卧室,房间里空空荡荡,唯一的床铺还乱七八糟,一掀开,还有虫——许是回忆里的过去都被美化过,这会子,萧玉和想起那时的场景,心里倒颇觉甜蜜。   段枢白思忖半晌,转而提议道:“那就在这木楼边扩建?”   “嗯嗯,等我们孩子出生后,这屋子确实小了。”   “那你想要建成什么样子的?”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种很多花——”萧玉和感觉到天地一转,脚步一轻,他被段枢白打横抱了起来。   夫夫俩笑着上楼,回房间里商量了大半天未来要如何改建房子。   夜里,段枢白护着萧玉和入睡的时候,想起来什么似的提议道:“你娘来了这边也没好好出去逛过,你不如劝娘出去走走,那院子也比不得侯府,哪能一直闷在家里赏花,你让娘去听听戏班子,或是去学校那边听说书先生讲话本去。”   “好呀。”困倦的萧玉和沾枕就睡,第二天醒来时却是将段枢白说得话记住了。   第二天,萧玉和果然劝马淑琴去看看戏,听听说书。   马淑琴没滋没味地一摆手:“你娘亲年纪大了,在京城什么没见过,贵妇家的玩乐都逛遍了,现在是了无生趣,每天抄抄佛经,修身养性。”   “娘啊,你就去听听试试。”   “行行行,陪你这个孩子去看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马淑琴直接在唱戏的茶楼里待了一整天,还给那戏班子打赏了无数银两,“你们这边的戏排的好,比京城那边好看多了,衣服也美。”   “这些戏码,我怎么都没听过?”   “娘啊,这都是新阳城里的颜大手亲自编出来的,你自然没听过,他们天天编戏,隔三差五就有新戏呢,我也经常听得入迷了。”   “娘要是听得喜欢,那边还有说,明天儿子陪你去听听。”   马淑琴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好啊。”   一旦开了阀门,后续止都止不住,马淑琴白日里在院子中喝赏花后,又带着人出去遛弯看戏听话本,本来萧玉和还想给自家娘亲慢慢介绍新阳城的美食,结果半天没见着,他娘亲自己跑去路边体验烤玉米烤鱼去了,那个前几天还说要吃素的素雅夫人,在路边吃起鱼卷来津津有味。   “玉和,看娘亲自烤个竹筒饭给你看。”   萧玉和:“……”   他就知道他娘不是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个性。   “你们这新阳城里的新鲜玩意真多,我还看见有人做鲜花饼呢,娘也去学着做做。”   段枢白见岳母大人在城里玩的欢喜,把之前让人做的麻将拿了出来,就这样,马淑琴在新阳城的日子,除了喝花茶赏花看戏听说书外,又多了一条——搓麻。   “我糊了!”   马淑琴摇着扇子,换上了曾经的艳丽服饰,作为一个豪富人家的大小姐,她果然还是做不到像那些娴雅的夫人寡妇一样吃斋念佛。   马淑琴快活了几天,看见段枢白已经叫人去建寺庙了,忙不迭地劝道:“要不还是别建了?”   萧玉和微笑道:“娘啊,你放心吧,不单单是给您建的,城里的大家伙也要去上香拜佛呢。”   春耕后种下的禾苗一亩稻田开始长高,逐渐变青又变黄,有些还抽出来了小根的穗子,日子也一天天变得暖和起来,春裳渐薄,日头照的人发晕,夏日即将到来。   阳州的码头建好了,还造了好几艘大船停泊在岸边,段枢白说要练水军,提高全军的水面作战能力,带着一波旱鸭子们下水去操练,尤其是去年那个问他吃鱼能不能学会游水的,被他特别关照,段枢白还非常不怀好意地将人推进水里,让可怜的单晨扑腾扑腾喝了一肚子水,结果这人扑腾的,莫名其妙学会了狗爬式。   他在水里爬啊爬,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愣是一口气爬回岸边。   单晨爬上了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居然真会游水了,他喃喃道:“原来游水这么简单,我在水里会浮起来!!!对了,一定是因为我这一年来吃了许多鱼!” 第64章 焦虑   他欣喜地笑着抬头用崇拜的眼神看向段枢白:“将军, 我居然会游水了!感谢您, 您说的没错, 果然吃多了鱼就不怕水!”   “……”   段枢白略微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辛辛苦苦把这只胆小的旱鸭子推下水,在一旁浪费口舌说了半天游泳的要领,他是该一脸沉痛地哀悼他那狼狈不堪的狗刨式,还是该倍感欣慰地庆幸至少他没有把自己溺死在这一脚能踩到底的江水中。   无言了一会儿, 段枢白走过去,拍拍单晨劲瘦的肩膀,感情真挚地点头鼓励道:“嗯,非常有天赋。”   单晨握紧了拳头, 眼睛放出光芒, “将军, 我会继续努力的。”   “加油!”   段枢白没把这个小插曲记在心上,他本来就不是要求所有人都成为游泳健将,他只想甄选几个水性好有天赋的出来专门做水上特训, 形成一小股精锐的水军力量再慢慢发展,其他的人, 能掉进水里不被淹死就好了。   阳州水多,意外掉进水里, 起码要有点扑腾自救的能力。   会了狗刨式, 算个自由泳, 也……嗯,也勉强过关了。   哪知单晨越战越勇,在之后的日子里,从害怕下水变成了积极下水,仿佛先前见了水就头晕的醉虾不是他自己,他坚信自己吃了鱼会游水,水性一天比一天好,除了狗刨式,还学了好几种游泳方式,让一旁的人啧啧称奇,这或许就是心理作用的强大功能吧。   战胜怕水的心理后,段枢白惊奇的发现这个怕水的狗刨式小哥其实非常有游泳的天赋。   练了大半个月,就和个游鱼一样滑溜,能潜在水里大半天都不出来,每天下水抓了好几条鱼来搞加餐,他抱着鱼爬上岸,黑色的大胖鱼在他手里挣扎甩尾巴,单晨喃喃道:“吃了鱼,会游的更好。”   “你们也要吃吗?”   刘东等人疯狂摇头。   张长乐站在段枢白身前笑疯了,“将军,你这一推,可真神了!”   段枢白托腮,“本将军有那么厉害吗?”   “他应该只是有点兴奋上头吧。”   段枢白原本想着单晨最多从怕水变成了会水,结果他那一推,还真造成了“鲤鱼跃龙门”的改变。   两个月后,单晨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军内选拔竞赛中拔得头筹,成功当上了水军小队队长。   “单晨啊单晨,本将军真是小看你了。”   “真神奇,每个人都有隐藏的天赋点。”   分调出来的一百多名水兵以后就驻扎在阳州码头附近,继续招揽新的人选扩军训练。   段枢白也暂时结束了大半天泡水里的日子。   天气越来越热。   萧玉和躺在床上,贪凉的他穿着单薄的衣裳,让一咪咪小肚皮悄悄的露在外面,被眼尖的段枢白看见了,给他找了薄被盖上。   萧玉和哼哼唧唧的不满意。   “乖,别受凉。”   “哪里会受凉,你孩子在我肚子里练拳呢。”萧玉和侧卧在锦被上,摸着凸出来的小西瓜。   “他在练拳又不是你练,难不成你也出一身汗不成。”段枢白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捏起几缕萧玉和洒在被子上的墨发,替他将头发整理成一束,在他背后放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萧玉和,萧玉和的侧脸精致,瓜子小脸在墨发下显得更小了,从斜上方看过去,那只右狐狸眼的眼角弧度勾人地向上翘,羽睫浓密,眉心的朱砂痣凝成一个小红点。   段枢白在他额角上亲了一口,萧玉和卧在软枕上嘴角忍不住一提,段枢白捞起他的手,自己去摸小西瓜,像一个守着西瓜的瓜农一样左右端详。   萧玉和虽然一直在说自己胖了,实际上他躯干身体可真没胖多少,段枢白握过他的手臂,还觉得他瘦了,营养都被肚子里的小东西给吸收了去,漂亮纤细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个小肉球,咋看之下还有些吓人。   但从另一方面看,又很美。   段枢白心疼他受罪,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他摸上萧玉和的肚子,隔着一层肚皮,像是有什么东西顶了顶他的掌心。   萧玉和手撑着下巴笑,“你看看,你儿子是不是在练拳。”   “唔,我怎么觉得他在扭屁股呢。”   “你以为他是小鸭子啊,还扭屁股,不过——咦——”萧玉和在段枢白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他双手捧着段枢白的脸,左右端详,继而陷入了沉思。   段枢白坦然地和他对视,目光微微疑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他扯着嘴角看着萧玉和笑:“看我做什么?”   萧玉和洁白的拇指摩挲过他的脸庞,手下的俊颜依旧英朗不凡,极其迷人,不过——“夫君,我发现你黑了。”   “?”我黑了?段枢白眼神微愣。   萧玉和托起他的一只手臂,和自己白皙的手臂并排在一起对比,色差就是云泥之别,段枢白原本是蜜色的肌肤,现在又加了点黑泥进去。   “你变黑了好多。”虽然黑了依旧好看,但萧玉和还是觉得怪怪的。   段枢白低头一看,对方白洁细腻的肌肤刺得人目光发眩,在这白皮肤的衬托下,他何止是黑,简直是黑成碳了,就算想狡辩一下都不行。   “这段日子天天下水,江水冰凉,日头照在身上也没感觉,不知不觉间,居然——黑成这个模样了,我记得我昨天还没这么黑啊,至少我比队里那群黑猴子要白多了。”   “你都黑成这样了,还好意思去和别人比。”   “怎么?我黑了我家夫郎嫌弃我了?”段枢白揪住萧玉和白皙的手背,在上面亲了一口。   “看起来就像是在泥巴里滚了一圈似的。”萧玉和眼带笑意,“泥巴成精了。”   “我是淤泥成精,那你就是莲花成精,你还得靠我吸取养分呢。”   萧玉和摇摇头,“你说的这句情话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才不喜欢泥巴精。”   “那你喜欢什么?”   萧玉和笑得肚子有点疼,“我喜欢那个摔进泥潭里的大将军。”   段枢白跟着他一起笑,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哇哦,平地走路摔进泥坑里的傻子吗?那你的眼光不是很好。”   “我眼光不好,你呢。”   “我喜欢一只怕老鼠的小狐狸。”   “那你的眼光就更不好了,我喜欢的起码还是个人。”   段枢白把人搂进怀里,低下头来和他额心贴着额心,“谁说我喜欢的不是人了,我喜欢的是一个像狐狸一样的大美人。”   萧玉和笑着贴上了他的唇瓣,一吻过后,两人分开。   萧玉和摸着自己的肚子,突然有一点担心,贴在段枢白的胸膛上,略微迟疑地说道:“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也变黑了。”   段枢白噗嗤一声笑出来,被他家夫郎突然的异想天开逗乐了,“是我在外面晒太阳晒黑了,孩子在你肚子里面,又见不着太阳,怎么变黑?”   “你是他的父亲嘛,万一受了你的影响……”   “放心吧,就算是要受影响,也要等他出生之后,你若是真想看我们孩子变黑,等他六七岁时,我天天带他去外面游水,七八月过后,保准还给你一个黝黑发亮的小猴子。”   “……”   “我才不要黑猴子!”   萧玉和把段枢白推倒,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段枢白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地任由这块五指山将他镇压,萧玉和笑着贴在他身边,双手从他的胸肌一路摸到了腹肌,虽然变黑了,但是手感真的好棒啊,越摸越喜欢,每天晚上要揩几把油才好睡觉。   “能不能别乱摸?”大热天的,摸的浑身燥热。   “不是我想摸,是孩子想摸。”   段枢白好笑的看着他,摸吧摸吧,等孩子生出来后你才知道你这时错的有多么离谱。   日子一天天推移,太阳立在当空热火焦烤大地,得亏他们建的是木屋,冬暖夏凉,屋檐下的日子才没那么难熬。   午后的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山上种的早稻成熟了,一簇簇金麦被牛马车拉下了山,新的一季麦苗开始培育播种,段枢白之前叫人在路边搭的藤蔓架子,已经挂上了一串串紫葡萄和百香果。   正在修建的山庙,已经开始有了香火,请来知名的大师入住佛寺,只是山上路上的石阶还没铺设完毕,中间一段泥巴山石路,下雨天行走不得,预计要年末或明年初才能完工。   萧玉和的预产期也越来越近。   双儿和女人不同,他们怀胎的时间要比一般的女人少一两个月。   预产期近在眼前,夫夫两人都有点或多或少的产前焦虑症,萧玉和一直在担心自己未来出生的孩子会不会很丑,会不会很胖,会不会眼睛长得不像他……   段枢白则是在担心萧玉和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很难受,据说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对双儿来说会不会更艰难。   各种萧玉和疼的面容发白的场景越至脑中,受过伤病无数,一向不怕痛的段枢白第一次感同身受的觉得浑身有点痛,飘飘忽忽的,他不禁蹲在地上环抱手臂。   张长乐跨门进来,被矗在那的段枢白吓了一跳,“将军,你蹲在这做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痛。”   “???”   马淑琴见这对夫夫魂不守舍的模样,庆幸此时得亏她来了,“你们俩一个个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想那么多干啥,你俩夫夫都长得俊俏,怕什么孩子长得丑,像谁不都是一样?还有你,玉和胎位正着呢,能出什么事,产房稳婆奶娘都预备好了,都给我老老实实等着孩子出生吧。”   在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萧玉和肚子有动静了。 第65章 生了   天还没有亮, 睡梦中的萧玉和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剧痛, 把他疼得从梦中醒了过来。   “疼死了。”   睡在他身边的段枢白眼睛一眨,醒了过来,慌忙抱着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在灰蒙蒙的光线下脸色惨白冒冷汗的萧玉和, 他焦急道:“玉和,怎么了?”   “肚子疼。”萧玉和疼得眼睛眉毛都皱了起来, 那是一阵一阵的抽疼。   “肚子疼?难道是孩子。”   萧玉和急促地喘着气, 眼眶里挤出泪花,“你孩子想出来了。”   段枢白眉毛一紧, 直接抱起萧玉和,大步往外走,鞋子也来不及穿,一脚踹开了房门,出去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守夜的丫鬟听了声音最先赶过来, “将军……”   “夫人要生了, 去叫稳婆过来。”   丫鬟得令出去叫人, 这会儿的动静叫醒了大部分人, 秋然急匆匆的走出来房间, “公子!”   段枢白拿了一条毯子裹着萧玉和,抱着他去了早已准备好的产房。   萧玉和疼地缩成一团, 脸上冷汗涔涔, 却是一句痛苦的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剧痛噎在喉咙,闷着嗓子一声不吭,唯有鼻息间时不时吐出一口沉重的呼气声。   段枢白把他放在床上,握住他的手,将他额前被冷汗湿透的发丝撩到耳后去,轻轻地地用手帕给他擦汗,柔着声音低声道:“乖玉和,我在这守着你,别怕,疼就叫出来。”   萧玉和声音弱弱的,“夫君,我疼。”   段枢白心疼地吻了吻他干涩的唇瓣。   这时候产婆进来了,推开门的时候,传进了外面手忙脚乱的吵嚷声:“哎呀夫人要生了,备好热水去。”“烧好了烧好了。”“派个人去通知老夫人。”“刘婆婆呢,刘婆婆已经进去了!”“夫人等会儿要吃点东西,快去备好饭食。”“……”   匆匆而来的刘稳婆等急忙穿上衣服胡乱系好,这会儿进来后,见段枢白还在那,一个人走上去说道:“将军,这夫人都要生了,您还不出去。”   后面的蒋稳婆连忙搭嘴道:“将军放心吧,夫人这一胎稳着呢,婆子们干接产这活几十年,眼神错不了,夫人这模样,正午前就能生出来。”   “将军快出去吧。”   段枢白无视她们的话,把头一扭,守在萧玉和身边,沉着声音意志坚决道:“我不出去,我要在这陪着玉和。”   “产房血气中,您可不能待在这啊。”   “我可不管什么血气,本将军见过的血煞之气多了。”   “这——”几个稳婆满脸为难。   女人双儿生产的时候,将军这个高大威严浑身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杵在这里,这让稳婆们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她们几十年来从没遇见过的。   她们知道将军对自己的夫郎有多看重,也想没想到生小孩还要在这里守着。   “怎么了怎么了?玉和要生了,里面怎么还没动静。”   “你们将军呢?”   “将军在里面。”   “在里面?”   这时候马淑琴推开门走了进来,从几个稳婆的脸上扫过,心下了然,看着段枢白道:“你还留在这干嘛?跟我出去,让你夫郎留在这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娘,我要在这里守着玉和。”   马淑琴眉毛耸起,“守什么守,一个男人你懂接生吗?在这里碍手碍脚,你看几个稳婆都放不开手脚。”   萧玉和这会儿用出吃奶的力气把段枢白的手推开,艰难的睁开眼睛寻找他娘亲的身影,沙哑着嗓子,声音颤颤巍巍道:“娘,你把他弄出去。”   段枢白:“玉和,你——”   “不、不要你守着,出去!”   萧玉和知道现在自己狼狈极了,过会儿还有更狼狈的时候,他不想让段枢白待在这里看到他那时的模样。   喜欢的人守在身边,反而更是怕疼,更是忍不住眼泪往外冒。   “听到没有,你夫郎也让你出去,你看看,你在这里,玉和都憋着不出声,要是其他的产妇,早就叫起来了!”   “心疼你夫郎,就老老实实跟我去外面等着,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马淑琴叉腰大着嗓门连连说了两句话,段枢白看了一眼疼得发抖,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萧玉和,到底是站起来决定出去。   临走之前,段枢白弯腰摸了摸萧玉和的肚子,隔着肚皮警告了一把肚子里的小肉球:“老实点快快出来,不许折磨你爹爹,不然出来要你好看。”   萧玉和偏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段枢白离开的背影。   稳婆在他一边端着碗粥,“夫人先吃点东西吧,等会儿好有力气,一鼓作气将孩子生出来。”   段枢白心神不宁地被岳母大人督促去换了一身衣服,由于心不在焉,衣服穿反了也没发觉,他站在产房外面,走过来又走过去,迷路的蚂蚁一样转圈圈,同样站在那的马淑琴都要被他转悠烦了。   里面是她疼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可现在这场面,就她一个做长辈的,她可不能在这时露了怯。   她得镇定!镇定!   可是儿婿在面前一脸凝重担心的情绪也不禁传染到她身上,让她为此也揪心地不行。   “娘,玉和在里面怎么还没声音啊?”   “攒着力气呢,等会儿还有的疼。”   “这……生孩子要生多久啊?”   “这娘哪知道,娘又没有接生经验。”   “稳婆说玉和正午前能生下来,应该能生下来吧?”   ……   马淑琴看着平日里成熟稳重威严的儿婿这时候都快急成闷头苍蝇,自己也差点被带着沟里翻船,心里紧张地不行。   “岳母,玉和他……”   “停——”   马淑琴忍不下去了,她使出她岳母大人的威力,把这个据说能以一敌百的大将军轰了出去,“去去去,你在这里干着急也没什么用,出去走一圈冷静一下,估摸着你回来,孩子就能生出来了。”   “问那么多有什么用?老老实实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段枢白浑浑噩噩地走了出门,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微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新阳城里面的人差不多都起来了,渐渐地,城里变得喧哗。   “将军,你怎么在这啊?”   “听说夫人要生了,生了吗?”   张长乐一行人听说夫人要生了,也慌忙赶过来查探情况。   段枢白摇着头一摆手,有气无力的喃喃道:“还没有,还在生……”   “那将军你不在屋里守着,怎么还出来了。”   “岳母说我太紧张,让我出来冷静一下。”   张长乐看着自家将军那漂浮的眼神,暗道:就算是出来了,也没冷静啊。   “将军,你太紧张了,夫人一定万福。”   “我们夫人那么有福气,自然是父子平安。”   “就是,将军,你就等着抱孩子吧,哈哈哈。”   “要不,咱们喝点酒。”   身边将士们说的话,听在段枢白耳朵里,就跟蜜蜂嗡嗡嗡一样,他充耳不闻,一句都没听进去,甚至还被逼得右手向前一伸,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手上那么一用力,直接就把人给提了起来。   单晨:“????”   单晨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提在手里的鱼。他是要多吃鱼,会游水,可不代表他真的想变成鱼。   张长乐等连忙把可怜的单晨鱼接过放下来,落在地上的单晨这才舒了一口气,站在地上的感觉真踏实。   这会儿段枢白终于清醒了,对着单晨小哥道了声歉意。   “将军,在外面溜达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回去守在夫人身边吧。”   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儿站在产房窗外暗暗观望的马淑琴,目瞪口呆的看着才出去没多久的儿婿又领着一群人回来。   马淑琴:“枢白,这不到才一炷香的时间,你怎么又回来了?”   “玉和他什么时候才能生?”   马淑琴:“……”   段枢白简直是度日如年。   到了正午,和那位有经验的稳婆说得差不多,萧玉和终于生了,一个六斤重的小男孩。   听到婴儿的哭声。   段枢白咻的一下冲进去,一进屋就是一股血腥味儿,萧玉和躺在床上疲累不堪,说起来他也是有些倔强,生孩子的过程中,愣是没有叫唤出一声。   他的意识模糊不清,眼睛都睁不开,在孩子生出的那一刻,全身心放松了,一股强烈的倦意拉扯着他入睡。   萧玉和耳边只是略微听见了段枢白进来的声音。   稳婆替孩子擦干净身子,用襁褓裹着,她手里的婴孩还在哇哇大哭。   稳婆将孩子抱起来,一个劲儿笑,她向着段枢白道:“六斤重小男孩,壮实着呢,恭喜将军喜得贵子,看他腿蹬的多有力。”   段枢白站在萧玉和身旁,弯着腰摸了一下对方惨白的脸,摩挲过那一颗朱砂痣,转头看了一下孩子,又看了一下心爱的夫郎,不自觉地傻笑了一声。   孩子哇哇的哭声不绝。   萧玉和的母亲此时也走了进来,跑去稳婆手中接过刚出世的小婴孩,“乖喽,让奶奶抱抱。”   马淑琴抱着孩子哄着,嘴里不住称赞道:“这孩子长得俊。”   “将军来,快抱抱孩子。” 第66章 来人   段枢白有些发颤地接过孩子, 他小时候抱过弟妹, 还记着小孩子要怎么抱,小孩子的脖子脆弱, 一定要拖着他的头。孩子闭着眼睛,小猴子上树一样的打拳蹬腿, 身上裹着一件明黄色的襁褓。   他儿子还怪有力气的,后腿蹬得和兔子一样, 小小年纪就妄图兔子蹬鹰。   马淑琴不住地欢喜道:“真是个活泼的孩子。”   段枢白把孩子的小胳膊小腿放好, 他在心中暗道:照这出生的架势来看, 他们孩子准是长不成萧玉和期待的温和大家公子, 夫郎是要失望咯。   段枢白偏过脸,眼神温柔地看向一旁的萧玉和。   萧玉和紧紧地闭着眼睛, 似乎睡得很熟,恢复一点血色的唇瓣带着淡淡的笑意。   段枢白守在他身边,和萧玉和的母亲抱着孩子哄了一阵, 两人声音压得很低。   他把孩子放在萧玉和身边,一手摸着孩子的小爪爪, 一手摸萧玉和纤细白皙的手掌,随后把小爪爪放入了萧玉和细腻的掌心,萧玉和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嘴里啊啊啊嗷嗷嗷的干嚎一通后,怀里的小猴子终于停止了躁动,紧闭着眼睛, 和他爹爹一样安安静静的, 小嘴不安地动了动。   马淑琴见状, 慈爱的笑道:“这是饿了吧,让奶娘抱着喂奶去。”   段枢白点点头,早就候在一旁的奶娘听到叫自己了,连忙走了上来,段枢白正好把孩子抱起来——   萧玉和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前朦胧的光线,天地骤然一亮,还有些不习惯,狭长的眼睛扯成一条漂亮的弧度,晶亮的眸子发出一点点碎光,他微弱地说道:“我要……看看孩子……”   “好啊好啊。”段枢白见他醒了,心中登时一喜,连忙抱起孩子,抱到萧玉和身前让他看一眼。“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萧玉和苍白着面容,隔着眼帘小小的缝隙看了一眼,在朦胧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团红色的肉,五官看不太清晰,他不由得小声低喃到了一句:“幸好他不黑……”   听清他口中的话后,段枢白失笑,刚出生的孩子,哪里会黑。   襁褓中新出生的婴孩还睁不开眼睛,对着他们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小小的孩子,无伦做什么样的动作,都是极其可爱的。   萧玉和又看了片刻,一股幸福的甜蜜弥漫在心间,他的眼神温柔似水,这是在他肚子里待了好几个月,融合了他和段枢白的骨血生出来的孩子。   兴奋淡去后,他有些迷糊地想:不是黑猴子就好。   但是他好红,皱巴巴的像猴子屁股。   怎么没有眉毛,只有几根头发,五官皱成一坨,像个丑猴子,为什么他的孩子这么丑!!!   “???!!!”   “好丑……”   萧玉和想发表一下心头的疑问,奈何一股困倦涌上心头,他说完那两个词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意识逐渐消沉下去。   段枢白抱着孩子,孩子卷成一坨柔软地待在他怀里,一股“初为人父”的激动心情一直在胸口里蔓延,他听见了萧玉和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着声音对怀里无知无觉的肉团团道:“听见没有,你爹爹嫌你丑呢,以后记得长好看点知道吗?”   “你们这对夫夫,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嫌孩子丑的?孩子出生不都是这样,过几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娘的眼光可好了,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俊俏的郎君,看他的鼻子眼睛,尽挑你们的优点长……”马淑琴化身一个“孙子吹”,在她眼中,刚出生的孙子,就没有一丁点缺点。   段枢白盯着瞧不出面貌的孩子看了半晌,他也分辨不出一个美丑来,不过,他和萧玉和的孩子,肯定不会太差。   得知将军家中喜添新丁,整个新阳城都欢喜莫名,段枢白还派人每户人家里送去了鸡蛋喜饼。   他之前主持在新阳城开的几十家店铺,也纷纷为了恭贺将军夫人喜添贵子搞出了各种各样的活动,有试吃大会,还有些当天所有客人免费六折等等……所有人把这样的日子当成了节日来过。   两天后,孩子的洗三宴,整个新阳城里张灯结彩,再加上现在是属于丰收的季节,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下来。   不出意外,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以前他们阳州年年遭灾,家家户户连口饭吃都混不上,然而将军来了后,居然季季丰收,牲畜们长得膘肥体壮,他们每家每户都有余粮,日子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倍,时不时还有顿肉吃,以前哪里想象得到这样的日子呢。将军简直像是带来丰收的神,对了,将军的孩子也出生在这样硕果累累的日子。   将军一家人,一定是有天神保佑着,身上带着大福气。   巧的是,外出三月的梁雷这天也正好带着两千兵士赶了回来,段枢白清除齐康虎余孽后,就开始派人接管兰迁、川岳、遂禹等地,恢复对这些地方的掌控。   年初他让人带着粮草种子过去,其他的地方,也逐渐种上了玉米番薯系统水稻等高产作物,几个管理者在那边也带着人开荒修梯田,建房子,建村落,逐渐修通了几条新阳城通往三地的主干路,几个地方之间的沟通更加方便了。   那几个地方虽然没有新阳城这边硕果累累得吓人,却也是一片丰饶的收获之景,今年来,阳州北部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苏刚,梁雷等听候段枢白的命令在那边招兵买马,训练兵将,用新阳城之前的训练模式快速组建了一只军队,挑选能人,驻守在兰迁、遂禹等地,保护地方村民,防治盗匪海寇等的侵扰。   梁雷带回来的这两千人,是从那些新兵中挑选出来的一些精锐,他率领他们回来见过段将军,并汇报兰迁等地最近的情况。   新来的那些士兵,还是第一次踏入新阳城,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原来他们阳州,还有这样的热闹地方?   路边热热闹闹的小街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   尤其是走上一条大街,路上不时传来诱人的香气。   卖汤圆的、卖饺子的、卖包子的……那边还有一阵阵引人馋虫的烤鱼香,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新阳城各大烤鱼馆的水平是越来越高,对辣椒香料等等的配方处理也更加娴熟,香的、辣的、或者香辣的,不辣的,五香味儿的,供君选择。   路过某饭馆,里面飘出来的水煮鱼香气腾腾,一伙儿自海边来的小伙还从没见过这样煮鱼的。   荷叶泥土里包着的叫花鸡,在明火上烧烤着的玉米棒,看着这群人一愣一愣的,街上还有人在那边表演烤竹筒饭,长竹节盛满了白米萝卜豆子木耳香菇腊肉板栗等混合的米饭,用纸团堵着另一端,钳子夹着一根根竹筒在烈火上烧着,竹节被烧的发黑,竹筒烧了一会儿,又在水里浸一下……   一团人新奇围地在旁边看那位大叔烤竹筒饭。   不过一会儿,竹筒饭好了。   一斧头将竹筒劈开两半,冲天的竹叶糯香弥漫在大街上,米粒颗颗饱满,里面还夹着各种馅料,白的、红的、黄的,料足饭足,切得细碎的腊肉中蕴含着的点点油脂,已经在烈火的炙烤中渗透在米粒中,米粒又沾满了竹子的清香,两厢搭配起来,香而不腻,极其冲击人的味蕾。   没忍住叫上了几分竹筒饭,吃的是满嘴留香,普通的一份哪里能满足这些大兵的胃口,他们一个个吃了好几份,然而这竹筒饭,吃多了还是有些腻味。   见他们吃的多,那个大叔去其他店铺里要了几分清甜的百香果汁来给他们解解腻。   百香果汁芳香怡人,奇异的香气如同汇集了春天百花的香味,喝一口,淡淡的甜香正好冲淡了口中的油腻。   大叔笑得憨厚:“免费送给你们的。”   几个士兵们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这哪成啊,我们要付钱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玩意我们这种得多,路边到处都是,泡着水喝,随便加一点点糖,滋味可香了,你们尝尝。”   “前几天咱将军喜得贵子,咱城里欢庆热闹着呢,到处还有免费试吃活动,请你们喝点东西,真不算啥,这几天都高兴着呢。”   “对了,几位瞧着面生,是打哪来的,又不像是宣州那边的。”   其中一个兵哥道:“我们是兰迁来的,跟着梁队长今天刚来新阳城,我们……现在也是将军的部下。”   “将军的部下,那我就更不能收你们的钱了,你们初来乍到,这顿饭就当是我请的了。”烤竹筒饭的大叔笑得真诚。   ……   在新阳城里逛了一圈,城里的居民热情好客,肚皮都要撑大一圈,几个人吃完竹筒饭喝着竹筒装的果汁在街上逛着,又遇上了另一伙从烤鱼馆里出来的。   其中一个人见状笑道:“咱是海边来的,鱼还没吃够啊?怎么还往烤鱼馆里钻去。” 第67章 好看   “这边的鱼和咱那边的不一样, 肉不咸, 海腥味少, 鱼汤里据说是放了很多香料,一点腥味也闻不到,非常香, 好吃。”   “哦?是吗?”   “闻起来就很香。”   “你们吃了什么?”   “各种各样的, 竹筒饭,叫花鸡, 鲜花饼……这边物产太丰富了。”   “是啊,我看见一车一车的粮食运下了山,要是我们那边也能种这么多粮食就好了。   ……   “这边的百姓真热情。”   “我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我也喜欢,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想起当初在海边的日子,这里没有咸湿的海风, 晚上也听不到潮涨潮退的声音,有那么几天听不到海浪声, 还真有些想念。”   几个海边来的兵士聚众谈论了一番, 一起讨论了一番在新阳城的见闻,对未来生活在这边,带着隐隐的期待。   段枢白和萧玉和居住的房子, 目前已经改成了类似小三进的院子, 框架较大, 屋前的莲塘被圈进了大院子中, 还重新做了假山曲水走廊凉亭和一个木制拱桥。   旁边还摆了一个深色的大缸, 里面田田袖珍小荷叶中, 长了好几株白色黄蕊的清雅睡莲。   孩子的洗三宴,段枢白在院子中摆酒宴客。   正院中的桃树海棠树上,挂满了喜庆欢乐的彩绸,萧玉和身体还没有恢复,他母亲马淑琴在外面为他们迎接客人,布置桌椅酒菜,还有等会要用上的各种器具。   马淑琴不愧是当了侯府长子夫人许多年,处理这些事情上游刃有余,打理地妥妥当当,叫人找不着丝毫错处。   有马淑琴在外面打点着,段枢白得了空当去房间里陪坐月子的萧玉和亲昵逗孩子。   萧玉和还没能下床,穿着白色的亵衣,精神已经恢复好了,墨发雪肤,耸起的腹部消了下去,恢复了他气质出尘的贵公子模样。   嘴唇轻抿,披肩的墨发自然搭在肩头,就那么斜坐在那里,狐狸眼懒懒的睨着,一股风流油然而生。   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爹爹。   萧玉和右手抬起,不自觉地伸向自己的腹部,这已经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的习惯性动作。等他发觉手下触到平坦一片后,浑身一震骤然大惊。   呼……等想起已经把孩子生出去后,萧玉和这才放下了心,肚子里的那坨东西消失后,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时候段枢白抱着孩子从外面走进来,襁褓中的孩子刚刚在奶娘那吃饱了肚子,这会儿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吐奶泡泡。   萧玉和见他进来了,忙说道:“我要抱孩子。”   段枢白见他精神状况好,勾起嘴角,抱着孩子过去,萧玉和倾过身体想要主动接孩子,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痛楚,他倒抽一口凉气。“嘶——”   段枢白连忙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起萧玉和,“乖,你别乱动,好好坐着。”   萧玉和贴在他胸膛上,眼角绽放泪花,等身体里的疼痛褪去后,他才柔弱软绵的撒娇道:“夫君,疼。”   “疼就好好休息,在床上不要乱动。”   萧玉和点点头,段枢白笑了笑,把怀中吐泡泡的孩子交给他。   就算是个丑孩子,那也是自家的孩子啊!   萧玉和低头看孩子,怀中的小胖墩比刚出生那会儿要稍微好看一点,皮肤还是红红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自家爹爹,显得有点呆,嘴里不住地欢快吐泡泡。   “你看他皱巴巴的小脸似乎长开了一点。”   段枢白笑着抱过他们父子俩,夫夫凑在一起研究孩子,“刚出生的孩子长得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再等个几天,咱孩子长开之后,白白嫩嫩的一定是像你的。”   萧玉和抱着孩子,仰头看他,有些狐疑:“像我孩子就不会长得这么丑。”   段枢白嘴角一扯,他们的孩子,哪里丑了?   他低下头瞥了一眼孩子,小宝宝正在无辜地吐泡泡,一点都不知道他爹爹在嫌弃他的小模样。   段枢白心思转了转。   萧玉和的话……意思是在说孩子像他咯,所以长得丑。   段枢白挑了挑眉,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难道你是在嫌弃夫君不够英俊。”   萧玉和单手捧着段枢白一边的脸,凑过去道:“你现在是英俊了,可万一你小时候丑呢,我跟你说,我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一众姐妹兄弟中,就我一个人生的最好看。”   萧玉和的潜台词就是他从小美到大。   孩子若是长得像他,小时候就应该很漂亮。   “可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又见不到自己是什么模样,怎么知道那时候好不好看?”   萧玉和:“我娘说我一出生就很好看。”   段枢白:“娘也说我们的孩子很好看。”   “……”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一齐笑了出来,争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还真是有点犯傻。   “不管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都是我们的孩子。”   萧玉和抱着开始咿咿呀呀的小婴孩,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你看,你看……他好像要抓我的手。”   “小手指还挺有劲的。”   两人凑在一起逗了一会儿孩子,萧玉和意犹未尽地把孩子交给段枢白,“你快抱着孩子出去吧,他可是今天的主人公,让他在众人面前亮亮相。”   “嗯。”   “今天……就准你喝酒了,多喝点也没关系,但是要把孩子给人照顾好了。”   “好,玉和,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萧玉和听着房门关掉的声音,他瘪瘪嘴,他们在外面热热闹闹的,而他只能待在屋内听他们喧哗。   段枢白刚抱着孩子出去,就受到了众人的追捧,个个都说要来抱抱孩子。   张长乐带着一群人围上来,“咱将军的孩子生得真好看。”   “当然好看了,咱将军和夫人,有哪个生得不好看的,两个父亲都是人中龙凤,孩子自然不差啦……”   “我想抱一抱孩子。”   “我也想抱一抱孩子,我还从来没有抱过孩子呢。”   “走开走开,我先来。”   “咱们的小公子小少爷长得真有福气。”   “未来肯定不凡。”   ……   个个都夸他的孩子好,段枢白笑意盈盈的,在这样的日子收到一堆恭喜的话,他也不能免俗,内心高兴的很。   洗三宴进行的很顺利,之前接生的稳婆抱着新出生的小团子,是的,他们的孩子还没取大名,只起了的小名叫团团。取小名的时候,段枢白想起了孩子出生那天的一招兔子蹬鹰,想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兔子,但是萧玉和不满意,说小兔子听起来太软,不像个男孩。   后来他们思来想去,看孩子像面团团的样子,就给起了个小名叫团团。   小名就要起的简单通俗得好。   烧香拜过神像,金银玉器添过盆后,稳婆抱着小团团,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给他洗澡,小团团遇了水,哇哇大哭,抖手抖脚的,声音非常响亮,周围人都道这孩子吉祥啊。   洗三的时候,孩子越闹腾,就越吉利。   礼节完毕后,稳婆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小团团,真是她遇见过力气最大的孩子,被他蹬的手疼。   洗完后,主人公小团团退场吃奶去了,段枢白留着几个亲信在院子里继续设宴,梁雷今天刚回来,也是众人关注的热点。   张长乐笑着拍着梁雷的肩膀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让将军给你们主婚。”   江柏挤眉弄眼,“是啊,你和婷婷姑娘的事也该办办了吧?”   张长乐:“乘着咱将军今天心情好,你去求求将军帮你们促成一段好事哈哈哈哈……”   面容刚毅的梁雷被他们打趣得黝黑的脸庞微微发红,非常窘迫。   段枢白拎着一壶酒,大步走到他们中间坐下,这才给梁雷解了困。   “将军,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酒啊?真香。”   段枢白莞尔,提着手上的酒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我夫郎去年给我酿的酒。”他的脸上笑得灿烂,就是一副要炫耀显摆的欠揍模样。   今天不但要显摆儿子,还要显摆夫郎。   “这酒特别醇正,我夫郎特意为我向孙太守夫人讨来的酿酒方子……今天我心情好,开几坛子给兄弟们尝尝。”   张长乐第一个鼓掌支持:“这感情好,吝啬的将军终于大方了!”   段枢白斜眼瞪他:“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张长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上一次也不知道是谁连果酒都不让可怜的长乐喝一口。”   段枢白嗤笑一声,打趣道:“那你这次可得多喝几杯,毕竟这可是小气的将军第一次大方呢。”   “你们听见了没有,我们要满足我这个可怜小副将的心愿,等会儿你们都给我灌他。”   “将军,原谅长乐吧。”张长乐拱手讨饶,其他人哄笑。   段枢白摸了摸下巴,“说起果酒,也拿过来一两坛吧,毕竟这里还有酒量不太好的小朋友。”   单晨疑惑道:“酒量不好的小朋友?”   江柏摸摸他的头,怜悯道:“酒量不好的小朋友真自觉。” 第68章 椰子   酒过宴毕, 段枢白单独留了梁雷让他给自己汇报兰迁等地新近的情况。   兰迁临海, 有一个天然的大海湾,名叫巨兰湾,巨兰湾是天然的避风港。   大海从古至今都是危险与财富并存的地方, 海浪拍岸,一浪比一浪高, 站在危险的岸边, 稍有不慎便被会被海浪卷走;大海里有丰富的宝藏, 随着潮涨潮落冲上岸的鱼虾蟹贝,珍珠珊瑚,还有海盐……   当初海寇猖狂, 肆意虐杀百姓,朝廷无能, 渔民们不堪侵扰, 只好举家内迁, 段枢白恢复对兰迁的管理后,让梁雷等人带着兵士清理山匪, 安抚找寻四散避世的村民, 以前那些出海打渔的好手, 也尽量招揽回来,让他们守在海边, 重建了三个海滨小渔村, 为他们盖了海神庙。   为了让这些村民居住安稳。段枢白一边让人修路, 一边让人派送粮食蔬果, 并且组织人修建房子,记录潮汐潮涨,让这几个小渔村的人能继续生息繁衍,打捞海鱼海虾,晾晒海盐,喂养鸡鸭,发展种植业,并集合当地青壮年,训练军事能力,以防海寇来袭。   梁雷道:“虽然村民们依旧心存担忧,生怕海寇回来烧杀抢掠,但在我们的规劝下,已经安安心心地进入发展之中,将军,新阳城到兰迁的道路南北已贯通,我这次带着将士回来,同样押送了一批兰迁特产,具体名目都已写在这本册子中,还请将军过目。”   段枢白接过他手中的册子,打开翻看了几眼,勾唇笑道:“如此甚好。”   等到阳州的港口正式运营,除了宣州,他还要做其他好几洲的生意,海边可真是好地方,物产丰富,可惜被那群海寇糟蹋了。   梁雷又道:“下一批一个月后送来。”   段枢白点点头。   “除了这些,我们还在山野间发现了几大夷族部落,我们听从将军的意思,尊重其图腾,对其首领以利循循善诱……已有叱聂,虢夺等三大部落愿意归顺将军。   “一个月后,开始派人给这些地方修建学校。”   阳州北部,百废待兴,段枢白开始命人重整城池,安抚百姓休养生息,阳州南部,根据梁雷等人在那边调查而来的情况,除了海寇占据了大半部分和几个海岛,还有一些海外岛国逃民,登岸驱赶原阳州百姓,占据一方,在那繁衍生存。   这些逃民和海寇时有争端,海寇本身势力亦是复杂无比。   段枢白安排继续留在那里的苏刚继续小心探查海寇底细,训练密探潜入贼窝,绘制各大势力地图,并且招揽当地青年练兵积蓄力量,等到粮草齐备,兵强马壮时,就是南下驱赶海寇之时。   团团出生在炎热的季节里,莲花婷婷绽放,三月种下的水稻收获一季后又种上新的禾苗,白天里日头热烈,新收的谷子几天后入仓了。   外面太阳火辣,哪怕木屋冬暖夏凉,坐月子的萧玉和亦是度日如年,尤其是生完孩子后还不能洗澡洗头,更是叫他难以忍受,往日里,无伦春夏秋冬都要每日沐浴的萧玉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他觉得自己臭气熏天,简直快要馊了。   段枢白一点都不嫌弃他,给他按摩,“要是累了就睡吧。”   萧玉和一脸不高兴:“睡睡睡!我又不是猪,我想要冰块,我热死了!”   段枢白摸摸他的头,温柔道:“乖,再忍忍,这种时候,你可不能贪凉。”   萧玉和嘟着嘴愤愤不平地坐在那儿,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气鼓鼓地和个正在胀气的小河豚一样,段枢白怕这个小河豚把自己的肚子都给撑破了,连忙抱着他又亲了好几口以示安慰。   萧玉和摆开他的手,一脸难以置信:“我都臭死了你还抱我这么近。”   “你还敢亲我?”   他都要成一个馊西瓜了,夫君还饥不择食对他下口!   “我都嫌弃我自己,我要被自己臭晕了。”   段枢白见他自暴自弃的模样,欠过身体凑到他颈间嗅了嗅,萧玉和拎着衣领避开,他笑道:“我闻闻看,不臭啊。”   萧玉和脸色涨红,“一定是你鼻子有问题!”   段枢白失笑,摸摸他的脸,“乖玉和,你当初也没嫌弃过我啊。”   萧玉和垂下眼帘:“我现在比你当初还要臭。”   “真不臭,是你自己多心了,未免以后落下病根,现在忍忍好不好?”古代基础条件不好,萧玉和现在身子弱,风吹不得,如瀑的齐腰墨发,又没有电吹风,要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弄湿了吹风受了凉,以后年纪大了,可不得留下头痛的毛病。   “要是睡不着,不如吃点东西?厨房里还煨着椰子鸡,要不要我叫人端一碗来给你尝尝?”   萧玉和勉为其难:“那就尝尝吧。”   兰迁运过来的那批特产中,有许多椰子,除了椰子,还有椰子油、椰蓉和椰丝等椰子的衍生制品,运到这边后,段枢白让人尝试用椰子做各种糕点,前几天做出来的椰子糕广受好评。   除了椰子,还有冰冻的鲜海鱼海虾海蟹,硝石制冰,大铁桶罩小铁桶,小铁桶里放入水和鱼虾,大铁桶里装硝石和水,硝石遇水吸热,大小两个铁桶里的水全都变成冰,海鱼便被冰冻在了里面,硝石融入水后,又能继续蒸发提炼出来,循环往复使用,载着马车一路运送回来,只是这样的运输方法,到底人工成本极高,不过幸好他们人多,再加上天气炎热,守在冰块旁边,也是个抢手的活。   肉食类的还有晒干的各种鱼干,虾仁,以及兰迁村民养的活鸡活鸭,海边的小鱼小虾多,圈养的鸡鸭都是吃鱼虾长大的,肉质别具一番的鲜美。   这道椰子鸡,就是用兰迁运过来的椰子和活鸡小火慢熬出来的,汤味非常鲜美甘甜,萧玉和很喜欢。   只可惜海蟹他现在没机会吃,他母亲这些天吃香辣蟹吃得欢快。   除了鸡肉,虾仁汤也是非常鲜嫩可口,段枢白叫厨师给萧玉和用虾仁汤下小馄饨吃,萧玉和一连吃了十几个。   虽然运过来的生鲜不多,段枢白也让几个饭馆熬煮海鲜汤,配以粉丝、米线、饺子、馄饨等以低廉的价格让新阳城的居民们也尝尝鲜。   新阳城里还掀起了一股鱿鱼风,干货里面的干鱿鱼多,买那么一小节回去,泡水胀开,切成段炒菜吃,亦是改善伙食的好玩意。   新阳城居民这一年来的伙食得到改善,吃点鸡鸭鱼猪肉已经不新鲜了,这会儿吃上海货,倒是热烈兴奋的很。   除了这些,食物类的还有零零散散的山竹、胡椒、柠檬、菠萝蜜、正果等,正果经段枢白辨认过,实际上就是夏威夷果,这边叫做正果,这些物种大多数由逃难而来的外民和海寇传来的。   段枢白系统空间也有这类种子,原本还不好拿出来,现在是有由头了。   除了吃的,还有一大批工艺品,包括廉价的贝壳风铃海螺等等,以及昂贵的珊瑚珍珠。   萧玉和吃了一小碗椰子鸡后,又用过椰子糕和正果饼,浑身上下被食物的香气笼罩,也就不觉得浑身难受,感慨道:“这些东西既新奇又好吃,只是可惜太少了。”   段枢白笑着抱住他,“你要是喜欢,明年我让他们培育种植更多。”   “到时候你想吃就吃。”   满足你,等将那群海寇赶走,收回几个海岛后,岛上想怎么建就怎么建,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第69章 胖墩   小孩子出生一个月后, 当真是越长越漂亮,他们的小团团胃口极大, 显然是继承父亲段枢白的好胃口, 出生时干瘪的小脸蛋,丰腴成肥嘟嘟的婴儿脸。   脸颊两旁凸出来的婴儿肥,粉嫩嫩的小嘴唇,真是看得人心都要化了,疼爱小孙子的马淑琴几乎每天都要抱上团团一个时辰。   白嫩的小脸蛋,终于能看出一点像萧玉和的模样,小团团果然像奶奶说的一样,集合了两个爹爹的优点,整体有萧玉和五官的影子,单看着五官,又酷似段枢白。   “长大之后一定是个俊俏的美男子。”萧玉和捏起儿子的小肥脸,往外揪了揪,半醒半睡中的团团感受到了爹爹脸颊的拉扯感, 半睁着打开右边的小眼睛, 瞳仁如同黑珍珠一样透亮, “警告”似的瞥了自家爹爹一眼, 接而阖起眼睛。   如同高位上的大老爷一样继续悠闲地闭眼,享受自己饭后闲暇的消食时光。   萧玉和见状, 笑得乐不可支, 连忙向一旁的段枢白招手, “夫君你快来看看咱儿子, 快来看看。”   “怎么了?”段枢白放下手中的书册,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   萧玉和献宝一样地把儿子抱到段枢白面前,“你看看咱儿子,是不是特别气派,特别有气势,一看就很威严。”   “和站在百官之首的宰相一样。”   耳边听着爹爹的聒噪声,小团团无奈地睁开了双眼,和段枢白如出一辙的风目凝成一条线,冷冷地看向自家漂亮的爹爹,可以说是非常的威严霸气了。   再配上那一脸严肃、苦大仇深的表情,单就表情来讲,王者气派十分到位!   当然,若是没有那肥嘟嘟的小脸和五短小身材……   刚满月的小婴儿摆出这样一幅表情,简直不要太喜感,直把萧玉和逗得肚子都要笑疼了。   段枢白见儿子这样,也乐了,但他提醒萧玉和道:“玉和,你现在最好还是把孩子放下。”   萧玉和抬头看段枢白的脸,不解:“为什么?”   段枢白用下巴指了指孩子。   “你等会就知道了。”   “还玩什么神——”秘,这句话还没说完,萧玉和骤然瞪大了眼睛,一股温热的湿意从右手间传来,布料间流出来的一滴滴水打湿了大腿上的衣服,他再看一眼团团,团团此时哪里还有苦大仇深的表情,放了水的小家伙嘿嘿嘿冲着他爹爹笑。   小东西笑得灿烂,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干了坏事。   萧玉和已经出了月子,洗澡沐浴熏香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暖黄色衣服,头戴玉冠,腰间玉环香囊,说不出的矜贵,然而此时那上等的绸缎上却沾上了一滩不雅的水渍。   段枢白弯下腰戳戳儿子的脸蛋,忍笑道:“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萧玉和脸上的表情僵在了那里,随后一块块地皲裂掉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始作俑者,小家伙还在冲他笑,白嫩嫩的脸蛋好似的掐出水来——掐出一肚子坏水。   段枢白用手肘推推他,憋笑道:“给团团换尿布去。”   萧玉和神情奔溃:“他尿了尿了尿了!!!!他要尿了你干嘛不提醒我!!!”   段枢白无辜:“我有说过让你放下他啊。”   事实上他前几天也是这么被儿子画了一身地图,吃饱喝足的团团正是“蓄势待发”的时候。   “你那是提醒吗?你混蛋!”   “咱孩子的童子尿,干嘛那么嫌弃?”   “不嫌弃你也沾一点啊!”萧玉和气鼓鼓地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一个大大咧咧灿烂地冲他无辜地笑,一个表面不敢笑实际上眼角眉梢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萧玉和气愤地将沾了“水”的右手往段枢白手臂上的衣物揩去,段枢白气定神闲地任由他动作,他低头看着自己衣袖肩膀上的湿痕、萧玉和衣摆上的墨画和小团团无辜的黑瞳仁,然后笑着捧过萧玉和的脸打趣道:“现在好了,一家三口,雨露均分。”   “什么雨露均分啊,胡扯!”萧玉和噗地一声笑出来,“这孩子,真是皮得很,还敢尿在爹爹身上,你看看,他还在笑还在笑,刚刚还一脸严肃,现在笑得和个傻子一样,小坏家伙,坏团团。”   小团团听不懂爹爹的话,以为他在夸他,咧着嘴一个劲乐呵呵地笑。   萧玉和转过脸来看段枢白,“他这性子一定是像你,焉儿坏,还装蒜。”   段枢白一本正经,“我觉得团团还是像你。”   “像你。”   “像你。   “像你!   ……   段枢白不欲和他进行这种幼儿园小朋友的争论方式,转换话题道:“那啥,不管像谁,我们还是先给小团团换尿布吧,只怕万一着凉,还有玉和你这一身衣服,你该不会想带着孩子的童子尿过一天吧,你那手可别乱碰东西。”   “我的手……”萧玉和看了看自己手,继续往段枢白身上抹,愤愤道:“我就乱摸,难道你还敢嫌弃我和儿子。”   段枢白笑,指了指他的衣服,“我是不嫌弃,就怕到时候你自己嫌弃。”   萧玉和:“……”他确实嫌弃。   段枢白笑着在夫郎和儿子的脸蛋上亲了亲,俯身将两个最亲近的人抱了起来,“走吧,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洗澡换衣服去。”   小团团是个神奇的孩子,睡觉四足朝天,非常霸气,在他想要睡觉的时候去撩拨他,他会微微抬起一之眼睛来盯着你,他嗓门也非常大,爱笑不爱哭,哭起来的时候总是干嚎,只闻其声,不见其泪。   只打雷不下雨的小团团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干嚎,他只会在有需要的时候才嚎几声,比如饿了、尿了、要抱抱了。   团团这个小名取得好,小家伙越长越是个小胖墩。   萧玉和拿着拔浪鼓逗团团,小团团非常给面子地咿咿呀呀笑。   “你说咱孩子什么时候才会翻身,会说话,会叫爹爹啊?”   “他才刚出生没多久,我们不能对他要求太高,你可以多和他说说话。”   “叫爹爹,叫爹爹,小团团,以后会说话了,要第一个叫爹爹。”   “哈哈,娘也天天在团团面前说叫奶奶,我不和你们争,就等着看小家伙最先叫谁。”   过了热热闹闹的满月酒后,小团团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段绍戎,名字取得非常简单粗暴,寓意半点不含蓄,绍是继承延续的意思,戎自是不用说了,名字非常符合小团团四仰八叉霸气侧漏的仰天睡姿。   萧玉和虽然对将儿子培养成偏偏风雅公子的愿望还不死心,但也歇了不少。   “小团团啊小团团,你可得乖一点,可别真像你父亲说得那样上房揭瓦……”   “咿……”睁大眼睛的小团团无辜看向自家爹爹。   七八月后,阳州的码头终于修建好了,绵延起来,足以停泊上百艘船,沿岸的道路仓库也修的广大,无伦是用来货运输送,还是整兵出发,这个码头都能胜任。   这时,码头里已经停泊了好几艘货船和十几艘渔船,这其中,段枢白还让人在私底下改建了数十艘战船,在偏僻的地方测试过,让手下兵将慢慢与其磨合,还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这些船的来源,有一部分是阳州的工匠依照段枢白给的图纸自己建造的,有一些则是去宣州买的船只回来改造而成,除了去买船,他还偷偷派人挖了许多宣州的工匠过来。   沿江养鱼的地盘开始往安静闲散的江面挪移过去,人烟热闹的江岸停泊了一连串漂亮的茶楼画舫,远望过去,就是飘在水面上一栋栋漂亮的阁楼,以供来往行人休息娱乐。   江岸不远处,正在修建一座九层宝塔,等宝塔修好后,便能登塔远望,将阳州码头的美景一览无余。   段枢白带着萧玉和以及众多的来看热闹的阳州居民,一起上了高大的游船,今天的江面上,会有一场庆祝码头开始运营的赛舟活动,出于某种福至心灵的想法,段枢白让人给今天来看热闹的人发粽子,全当是纪念今天的日子。   历史就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悄悄书写。   混合着一片糯米香和粽叶香,赛舟比赛开始了,敲锣擂鼓,气势汹汹,逆着江水直迎而上,游船画舫中都是加油鼓劲的呐喊声,场面一时如同烧旺的柴火,将一片江水煮的沸腾。   可能是技术不佳,有一条还翻船了,整条船的人落入水中,为了确保安全,他们腰间都捆着两个葫芦,葫芦还是用红绳绑的,于是,江面上不仅有船,还飘着人和葫芦。   观赏客人们善意的笑容,隔着一江碧水都能听得到。   拿葫芦挡脸的,望着江岸边黑压压的人,觉得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   萧玉和抱着怀中的团团,也是看得兴起,段枢白搂着他,在他耳边道:“怎么样?看多了船,还晕船不?”   萧玉和撇撇嘴,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就是看再多的船,该晕得还是得晕。”   “你儿子太重了,你抱一会吧。”萧玉和把怀中的小胖墩交给段枢白。   段枢白:“我怎么感觉他是要尿了。”   萧玉和:“我也觉得。” 第70章 无题   “????”   觉得孩子要尿了就把孩子交给他?段枢白哭笑不得, 他下意识捂住团团的小屁屁,继而神色古怪, 似乎多了一坨……   萧玉和:“怎么了?”   段枢白看了一眼萧玉和:“被你说对了, 他确实拉了。”   萧玉和也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接而是小团团不舒服地哭闹声, 段枢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给团团换尿布去, 幸好今天都兜着呢。”   “真的啊?”萧玉和似笑非笑,瞥见段枢白那一脸憋屈样,特别开心,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 神清气爽。   他伸手去逗小团团, 颇有闲情逸致:“乖宝宝, 来看一眼爹爹,莫哭了,等你父亲给你换尿布啊。”   小团团干嚎了几声, 被萧玉和白皙的食指吸引住, 伸出小爪爪想要抓住他的手。   在这臭气隐隐弥漫的时候, 萧玉和还有闲心和宝宝说笑,段枢白觉得这双漂亮的狐狸眼睛真是又可笑又可气,白胖胖记仇的倔强脾气稳稳当当发作。   “你啊你啊,和宝宝越来越有默契了。”   “那当然啦, 这可是我亲自生下来的, 夫君, 你老老实实伺候团团换衣服去吧。”   “你和团团一起坑我。”   “谁让你们父子俩前几天先欺负我的。”   ……   两个新鲜出炉不久的父亲慢慢地给孩子换尿布换衣服,段枢白做这事还熟练一些,萧玉和就不太行,坐月子的时候,他只管休养身体,伺候小团团的事情落不到他身上,现在出了月子,逐渐体会到了当爹爹的艰辛。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有空闲也不舍得假手于人。   两人给小团团清理完毕后,让奶娘抱着他喂奶去。   段枢白拉着萧玉和继续看划舟比赛,作为一州之长的他给第一名颁奖,是一队健壮的小伙子,“船划得不错,有力气。”   他给铸了金银铜牌,给前几名队长带上。   “谢谢将军。”拿着小金牌的黑脸小伙子聂锐笑出一口白牙,皮肤黑得细腻,这皮肤,果真不愧是经常在水里泡着的。   其他没得到小牌牌的羡慕嫉妒恨,尤其是那群翻船的,灰溜溜的跑了。   看完比赛,他们去岸边游船里坐下欣赏江岸风景。   两人坐在方桌前,窗外江水滔滔,清风吹起他们额前的发丝,萧玉和手撑着下巴往外面看,段枢白左手按在桌子上,右脚长靴踩在长凳上,仰起头,潇洒地拎起一壶酒,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拿着白瓷杯的萧玉和正好能瞥见他俊朗的侧脸。   长发垂荡,在明暗交叠的光影中,身边的男人更加迷人,鼻尖嗅着淡淡的酒香,萧玉和移过头去看外面的江水,碧水接连青穹,他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豪情,咻地伸手夺过段枢白手中的酒,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喝了一口。   哪怕是生了孩子的小狐狸,还是那个滴酒沾不得一杯倒的小狐狸。   萧玉和眼神迷醉,细如烟丝,脸颊一下子就酡红了起来,眉间的朱砂痣也红的似血,浑身上下仿佛变得软绵绵的,散发出诱人的媚意。   我以为自己酒量提升了的……   萧玉和低头按眉心,颇为后悔将那口酒喝了下去。   他左右摇晃,嘴角泛起笑意,带着浓浓的鼻音,“船是不是开始摇了?”   段枢白走到他身边抱着他,在他耳边耳语道:“船没摇,是你自己摇了。”   萧玉和巴掌大瓜子脸的左晃晃,又摇摇,打了一个嗝,继续道:“夫君,你也在晃。”   “我没晃,是你在晃。”   “就是你在晃。”   “好好好,是我在晃,玉和,头晕不晕?”   “有一点晕。”   “想吐吗?”   萧玉和左右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但摇完头后又捧着自己的脸,眩晕道:“现在想吐了。”   “乖乖乖,别摇了。”   段枢白看着差点把自己摇吐了的萧玉和哭笑不得,双手按在对方太阳穴上给他按摩,萧玉和老老实实地倚在他怀里,倒是乖巧的紧,段枢白居高临下看自己喝醉酒了的小夫郎,长长的羽睫如同两把漂亮的小扇子,在金黄的微光下仿佛带着点点荧光,段枢白没忍住,在他眼角边亲了一口。   萧玉和红唇轻启,发出些许微弱诱人的呢喃声。   他睁开眼睛,迷离的双眸填充进了无尽的媚意,酡红的双颊如同敷上了一层嫣红的脂粉,房间里的气氛被空气中弥漫的酒气点燃,变得暖熏而暧昧。   段枢白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萧玉和的手自动攀上了他的脖颈。   自从知道萧玉和有了身孕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亲密地贴在一起,唇舌相依,紧而不分地完成一个悠长的吻。   “嗯哼……”   萧玉和衣衫半解,白皙的胸膛暴露在半空中,被窗外的江风一吹,他酒意阑珊,打破了微醺的思绪,他从醉酒中醒了过来。   外面江水浩荡,萧玉和心里发急,伸手往前推,光天化日之下的,“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   段枢白不顾他的反抗,拦腰抱起他,转到屏风后面去,屏风后面放置着一个供人歇息的软榻,萧玉和背触软榻,视线扫过这勉强算是封闭了的小空间里,加上许久没亲热过,就这么半推半就的……   事后。   萧玉和彻底酒醒了,坐在床榻上,自顾自地给自己系腰带,然后摸出一把雕花小镜子,左照照,又照照,苦心孤诣将自己打理地整整齐齐。   可不能让外人看出他们俩在里面做了什么。   “别整理了,已经很漂亮了。”段枢白没有他偶像包袱重,衣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一口酒一口酒喝着,对萧玉和心细如发的行为略为无语。   他笑着将萧玉和压倒,将人圈在怀里,再盖上被子,让两人一起并躺在榻上。   萧玉和跟个被摸了屁股的大猫一样浑身炸毛:“你干什么?又把我衣服弄乱了。”   段枢白摸着他的头:“乱了就乱了,刚累了半天,不休息一会儿,嗯?”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等会儿下船,离我远点。”   “谁说要下船的?这条游船是本将军的,本将军要带着夫人在船上游玩一天。”   萧玉和翻过身,好奇的趴在他身上,“真的不下船?”   段枢白点点头。   这游船上衣服准备好了,床榻也准备好了,萧玉和眼珠子一动:“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段枢白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确实有事瞒着夫人。”   萧玉和作势要掐他脖子,恶狠狠道:“还不从实招来。”   段枢白闷笑了几声,萧玉和不满地揉他的胸,“快说,老老实实说。”   “玉和,你还没发现吗?我们早就不在码头。”   “去年说好要带你去宣州玩玩,结果中途出事没玩尽兴,我现在给你补上。”   “怎么了?还醉着吗?感受不到船在前行?”   “玉和,玉和???”   段枢白坐起,发现萧玉和奄奄一息的缩在他怀里,惊讶道:“你怎么了?”   萧玉和头昏目眩,“晕船了……”   段枢白:“!!!!”   段枢白:“我刚刚骗你的,我们还在码头边停着。”   “哼,骗人,我已经感受到船在前行,头晕。”   段枢白哭笑不得地在他额角亲亲,伸手给他按压穴道:“你这晕船也晕的太主观了,方才拿小镜子照啊照的时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之前没感觉到船在动,现在你说了,我就感觉到了。”   “你啊你啊,早知道先不告诉你了。”   萧玉和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了,团团呢,你也把他带过来了吗?”   “找奶娘喂奶的时候,我就让人带着他去娘那边。”   放心了的萧玉和把头埋进段枢白的胸膛,找了个顺眼的地方咬了上去,段枢白无奈:“你是小奶狗投胎的吗?今天往我身上咬多少牙印了?”   “牙口真好啊,小东西。”   “等到七老八十,指不定我牙齿掉光了,你还是一口尖利的小钢牙。”   萧玉和松了口,被逗笑了。   “等到七老八十,我还咬你,不但咬你,还要你背我,到时候我肯定不想走路了,就靠你背着我出去散步,不过,就怕你到时候背不动。”   “放心,你咬得动,我就背得动。”   段枢白笑着,摸出一个小药瓶,从瓶中倒了一颗糖丸出来,喂到萧玉和嘴边,萧玉和嗅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什么后,脸色大变,拍开他手中的药丸,怒道:“你干嘛要我吃这种避子药,你要是不想要我给你生孩子,碰我做什么?”   “你和别的女人双儿生去吧。”   段枢白见他气得眼泪都要出来的,暗骂自己没说清楚,连忙哄道:“玉和你别生气,你才生过团团,气血亏虚,身体都没养好,等再过几年,我们再要第二个孩子好不好?”   “你,你知不知道双儿本来就生育艰辛,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第二个孩子。”   萧玉和黑眸含泪,声音沙哑,段枢白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乖,莫哭了,我家玉和福气足,想要几个孩子就能有几个孩子,再说了,我们俩,有团团就够了。”   “……要是没有团团呢?”   “怎么?”   “我是说,要是没有团团,等几年你会不会找别的女人,双儿毕竟还是——”   “瞎说什么,就算我们俩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我也只要你一个夫郎,我是和你过一辈子,又不是和孩子过一辈子,孩子只是锦上添花,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只认定你一个人。”   “再说了,要我为了孩子去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本将军才不干。”   萧玉和破涕为笑,抱住他的脖颈,“我就知道,要不是当初我误会了对你死缠烂打,你估计得和你的酒坛过一辈子。”   段枢白哼笑着将他压倒,在萧玉和脸蛋上亲了一口,“多谢夫郎对我不离不弃。”   “我当初的确是个混蛋。”   “可我就是喜欢你,夫君,我之前还做过噩梦,梦见当初我留在秦府,你,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们生了许多孩子,你用腻死人的眼光宠爱地看着她……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我就非常难受。”   段枢白抱紧他,“以后不许做这种梦,只能梦见和夫君白头偕老。”   “嗯。”萧玉和幸福地依在他胸膛。   “现在头还疼不疼。”   “不晕了,夫君,我发现,你要对我说情话,我就不晕船。”   “好吧好吧,看来我以后带你出门坐船之前,还得多背几本情诗才行,为防我家夫郎晕船,我得声情并茂地在他耳边念啊念。”   “好啊好啊,以后我监督你背。”   段枢白:“我能不能申请简单一点的?”   萧玉和:“我觉得颜立写的话本上的情诗就挺好的。”   “……我要回去把这小子赶出阳州。”   萧玉和偷笑。   船至宣州,段枢白带着萧玉和下船,他们带了好几船的东西,段枢白让人将早已备齐的礼品拿出来,先去拜访过孙智心孙太守。   段枢白这一次来宣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阳州的码头建好了,他想要顺着江水向上,组织商队,去到原州、定州做生意,特意来找孙太守探讨探讨经验。   到了孙太守府上,孙夫人近日来有了身孕,孙太守可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招待了他们。   “段将军,好久不见啊,你可真是非常厉害,阳州那个不毛之地,不过一年,就被你整治成了鱼米之乡,听人提起你们那边的情况,起初老夫还不信呢。”   “孙大人最近也是喜鹊临门,要当爹了。”   ……   除了贵重的金银玉器,段枢白还给孙太守送了许多阳州的特产,比如他们那边产的坚果、花蜜、海鱼、椰子,还有酿好了的百香果酒等等。   大腹便便的孙夫人穿一身秀雅轻快的衣服接待了他们,“玉和啊,一年不见,你就成了一个孩子的爹爹。”   孙夫人已经是第三胎,前面有一儿一女。   萧玉和礼貌俱全地和孙夫人见过礼,孙夫人很喜欢萧玉和,拉过他的手,“我这胎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双儿,我得多摸摸你,沾点福气。”   萧玉和被弄得哭笑不得,孙夫人心大地很,男孩女孩哪个不好,要突变的男双儿,不过现在孙夫人儿女俱全,想要一个双儿,无可厚非。   “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带来了没有?”   “小名团团,大名段绍戎,个把月的孩子,哪能带他过来,让我娘看着呢。”   ……   段枢白和孙智心可是非常投缘的酒友,酒过三巡,段枢白提及来意,“十三水道中时有水匪出没,祸害乡民,重则杀人越货,轻也要扒一层皮,向来往商船征收过路费……孙太守就没想过出兵剿灭水匪,除害一方吗?”   段枢白在心中冷笑,他就是过来借刀的,他做生意,还有人敢向他要保护费,做梦。   “我曾经派过几次兵,全都不了了之,这一伙水匪可不是简单的江湖草莽,他们船备精良,指挥调度统一整齐,显然是特别训练过的,我打探过,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水匪,而是原州太守夫人的弟弟,水兵教头郝兴凡手下的兵将,明面上当成水兵训练,暗地里装成水匪来为郝兴凡攫取过往钱财,搜刮我宣州百姓的钱财。”   “孙太守就没有派人告知过原州太守他妻弟的恶行吗?”   “告了与不告有什么区别?那郝兴凡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是我想岔了,郝兴凡哪有胆子做这种事,背后主谋恐怕另有其人。”   “唉……只要那边死赖着是水匪不承认,我也没法子啊。”   段枢白十指相扣撑着下巴,出主意道:“但是任他们抢夺钱财本将军心有不甘啊,孙大人,不如我们联合出兵,一锅端了这伙人。”   “一锅端了,那岂不是要和原州结仇?”   段枢白笑:“我们杀的是水匪,又不是原州官兵,结什么仇,相反的,原州百姓还得感谢我们除暴安良。”   段枢白也可以自己带人剿了这波水匪,可他们阳州这边出马,到底师出无名,显得多管闲事,而加上宣州就不一样了,原州离阳州相隔多远,宣州又离原州相隔多远,边边角角水域挨着,谁也说不清楚。   孙智心看着眼前的段枢白,觉得他真是有点“胆大心黑”。   这一年来,孙太守也开始招人操练兵士,加强防守,勤于练兵,防范于未然。他知道段枢白的官位和他不一样,他可是靠着军功爬上了这个位置,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如果这个天下将要乱起来……   他这个太守当了这么多年,无大功无大过,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向上爬,可也不想栽个跟头。   几日前,有一个亲戚逃来了宣州,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朝中宦官作威作福,朝政昏庸,各州民愤四起,尤其是北边,更是暴风雨的中心,大小起义不断,而这一次,北边三州似乎要联合起来——清君侧。   到底清的是“侧”,还是“君”,谁知道呢? 第71章 绑人   按照时日推算, 三州联军已经开始行动,不知京城那边的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到这边?无伦成还是不成, 北边儿注定要大乱。孙智心本人可不是什么皇权拥护者, 说句大不敬的话,除了迂腐守旧者, 真没人想继续拥护这个皇朝, 他如今虽然做事和稀泥, 年少为官时也曾有过意气风发之时,却被世事磨平了锐气。他即便在污水里混着,可如果有一天,这个装污水的缸被砸破, 他也看得痛快。   他在宣州静观其变。   其他几个州的当政者, 也都隐而不发, 囤钱粮的继续囤钱粮,等着事后扩大地盘。   枪打出头鸟,有这三头鸟在前面顶着, 他们想干点什么事, 也就不足为奇, 这种时候,不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孙智心道:“段将军,既然你有心替民剿匪, 本官自然配合。”   段枢白和他对饮一杯酒, 相视而笑。   第二天, 段枢白派遣人马回去和新阳城联系,而后带着萧玉和在宣州几大城市乱转,实现他之前的诺言,一边筹备着兵船,一边吃喝玩赏。   萧玉和没忍住,在这边买了许多玉器,“等什么时候能去到云州,那边产的玉石才是上佳的美玉,我想买上许多原石,给我们的团团打造一套玉玩意让他把玩。”   “我娘说,玉石有灵性,最是养人,我小时候啊——”   段枢白笑着接口道:“你小时候一定带了很多玉。”   萧玉和点点头,“我现在也喜欢玉,身上没有玉,我还不习惯呢。”   段枢白捏捏他的脸,“小玉美人。”   萧玉和突然又想起一件遗憾的事,“我小时候曾经最喜欢过一块玉镯,每天都要把它戴在手上,有一次,玉镯摔碎了,我也生了一场大病……”   段枢白视线一顿,将人揽进怀里,轻声道:“玉镯是怎么碎的?”   “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就这件事,还是前几天娘突然跟我提起的。”   “玉戴久了,就和你有了联系。”   “或许吧。”   孙太守拨了一千的宣州水兵给他们,段枢白自己叫了五百号人过来,孙太守那一千宣州兵,是由一个叫做陆康太的小教头,他们这群人对出兵剿匪可没有半点兴趣,士气低落,队伍里怨声载道。   “十三水道那一伙人,明显就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市井小贼,人家训练有素,不亚于一般的军队,听说他们本来就是官兵,私底下替原州太守妻弟捞钱用的。”   “抢的是那群商户的钱,又不是我们的钱,那些过往商贾,囤货居奇,南北走货,赚取差价,赚得是盆满钵满,抢他们一些钱财又怎么样?”   “就是,何必去跟他们硬碰硬。”   ……   在此之前,宣州的水兵已经去剿过几次匪,全都无功而返,吃了败仗,在那群“官匪”手底下讨不到半点好处,就算暂时击退了,那群“灵活”的水匪立马死灰复燃,剿来剿去剿不清,何必呢。俗话说事不过三,几次三番没有结果,他们自然失去了继续干“愚蠢事”的动力,纷纷掏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牌子贴在胸前。   更让陆康太不满的是——他们这一群人,居然还要听那个阳州来的小队长单晨的话,这个小瘦猴,还想要指挥他们一群“精兵”,简直是做梦。   “这个叫单晨的,是过来和我们开玩笑的吗?哈哈哈哈。”   “他能下水?这小身板可别被鱼给吃了。”   “小身板好啊,这身子,太轻了,肯定沉不了,哈哈。”   陆康太带着手下的一伙兵不服管教,事实上,单晨也懒得管他们,将军说了,只要宣州兵参与“剿匪”行动就行,至于是怎么参与?那可没有要求,真刀真枪地干是参与,在一旁“摇旗纳威”同样是参与。   剿匪这活,他们干得熟练,完全不需要过多人马,小规模作战,自然是灵巧为先。   单晨等人制定好了作战计划,首先扮作商船,先送宣州水匪一份大礼。   “陆大人带人守在后方,等我们将敌军击退,你们上前拿人便是。”   陆康太抱胸,私底下冷笑,道:“那我们就静候佳音。”看你们是怎么被那一群水匪玩得团团转。   单晨备好了三艘豪华的“货船”,油头粉面的商贾和老老实实的船员们全都齐整完毕,一箱箱晃人眼球的“金银珠宝”抬入了船舱,整艘船金灿灿的,一看就嚣张无比,特别有钱,就差没挂着一张旗子:“快来抢我啊!”   当然,除了起手的那几箱子,是将军夫人友情租借的宝贝,后续宝箱货物都是假的,箱子里装的都是人。   就这样,载满货物的三艘货船从阳州出发了,一路上大张旗鼓。   不多久,阳州那边一队傻兮兮的货船要过境的消息被原州那边的水匪知道了。   “阳州人也想来这边做生意?不知道他们的买路财给爷们准备好了没?”   “过陆路要交过路费,过咱水路自然也要交买路财。”   “宋哥,我们远远打量过了,这伙人,贼肥,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我看到那几箱子宝贝啊,打开啊,晃瞎人眼球,件件价值千金。”   “我这寻宝鼠一样的眼睛,绝对没认错,全都是珍品。”   “宋哥,要是咱这一票得手了,郝哥可不得提拔您升官发财嘿嘿嘿嘿……”   “宋哥”整整自己的衣袖,低头笑道:“小七,咱们今晚上,就干一票大的。”   “让那群阳州人,也晓得爷们的名声!”   晚上,三艘货船优哉游哉玩乐一般地在水中前行,巨大的船身四周悬挂着各色灯笼,将一江的水照的是五彩斑斓,水波荡漾,映照出来的七彩神光真是要去和天上的月亮比光辉,在一片凄清暗淡的夜色下,可谓是无比显眼耀目。   驶进一处灰暗的角落,三艘船迅速被一排排大船小船包围了。   四周的气氛很安静,只有江水的波涛声。   这群水匪们早就干惯了这种事,利落地抛绳索,架着绳梯上船。   探头的几人跳进了安谧的货船。   在船上静守着的小七疑惑道:“怎么还没反应?”   按照以往的惯例,有匪盗上船抢劫,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商户们还不个个吓的抱头尖叫。   “船上有练家子!”   “咱们的人被打昏了!”   宋哥吐了一口唾沫,语气冲道:“难怪这伙人敢有恃无恐地行船,原来是早有准备。”   “找了一群懂武的人护着又怎么样?从爷们这里过,就得留下一层皮。”   “老老实实地投降,我们就给你们留点口粮,不老实,就别怪爷们不客气。”   “哥们继续扔龙勾,把船身控制住,放箭!”   “一群大腹便便的商贾,还想翻了天了——”   宋哥的话音才落,“砰”的一声巨响从水面发出,原来是货船上的“桅杆”倒了下来,锥子一样锤在他们的小船上,将船凿裂击碎,他们的人掉入水中。   砰砰砰,这长杆还是可控的,左歪右倒,不过几下,就击碎了好几条船。   杆头上,加装着沉重的玄铁锥,就和捶地鼠一样,一锤一个准,他们的船停地密密麻麻,还有龙勾攀附着将所有的船紧紧拉拢,根本无处躲藏。   又是砰砰砰几声,船碎人落。   “他娘的,这是战船!我们被阴了。”   “这一伙人是假的商人!”   “放火箭!”   “点火点火点火!”   一串串火箭飞上了货船,不一会儿,就熄灭了,这三艘货船,表面上都涂有一层防火漆,新涂的,明火起码要在上面燃上许久,才能点燃船身。   “船漏了,船漏了,有人在水里凿船!”   “船要沉了!!!!”   “宋哥,漏水了!”   水底下,将锥子收好的单晨深藏功与名,再一次潜入水中。   等陆康太一伙人慢悠悠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撒网捞鱼,哦不,是撒网捞人的景象,一个渔网下去,捞上数个水匪。   阳州兵见了他们非常热情:“你们来了啊,快一起绑人!”   “???”   “!!!!”   “绑人?”   捞上货船的水匪们被一个个绑手绑脚排排坐扔进船舱。   陆康太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水面上的阳州兵,围着一个水匪,一木板拍过去,将人拍晕,船上的人行事利索地接应着将被打晕的水匪拖上船。   分工明确,整齐划一,有条不紊。   乖乖的,我怎么觉得你们更像水匪…… 第72章 活的   陆康太这群人游魂似的在一旁观望了许久, 又是一网水匪被打捞上来,几个阳州兵忙着分赃, 哦不, 是绑人。   “你们看什么啊?快过来帮忙,别让他们跑了。”   单晨和另一个士兵, 敲晕边角妄图逃跑的水匪, 绑在木板上, 漂浮着将人推回船上。   陆康太:这也太过分了,逃还不让人逃啊……话说你们抓那么多人干嘛????   “快来帮忙啊!”   “哦哦哦哦哦……”江边的冷风一吹,回过神来的宣州士兵们急忙也开始了动作,他们帮着阳州的士兵们抓水匪, 两个人抬着晕了的水匪上船, 一个人递绳子, 一个人蹲在地上麻利地捆三圈打个结。   “那边还有人,不要放过他们。”   “这些船也不要浪费,串起来, 等会儿一起搬回去, 木板也要, 还有他们的火箭。”   “这边有人醒来了,在骂人。”   “堵住他的嘴巴,别理。”   热火朝天的忙活大半天,单晨一行人终于将所有的场面清扫完毕,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水匪们, 被困在一处, 全部扔在船舱里,空荡荡的船舱不多久便被填满了,密密麻麻的水匪们挤在里面,就和树梢上挂着的蜂窝一样,细密地排列。   有些水匪被敲晕,现在还没醒;有人醒了,正待破口大骂怨天尤人,却被无情地堵上嘴巴。他们没掉入水中的,衣裳还是干的,去水里打过滚的,个个衣服头发还能滴出水来,黏腻沾了江腥味的衣服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   也幸好他们人与人之间挤得密集,贴在一起,湿透的衣服被挤得暖热。   “人都抓完了吧?”   “跑了一些,能抓的我们都已经抓了。”   “我们还派了一小队人从后面跟了上去。”   “我们在岸边布置的埋伏也有信号了,他们抓了许多人!!!”   “幸好我们早就摸清了他们的根据地,哈哈哈哈,叫他们知道全军覆没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陆康太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们还让人在岸边埋伏着??”   单晨无所谓地摆摆手:“当然啦,我们将军说了,不能放跑任何一个水匪。”   陆康太眼角抽搐,想起那一连串被抓的水匪,以及——他看见这群令人发指的阳州兵,连水匪们被击碎了的船,都一一收捡起来,还有武器长刀,个个都不放过。   他发现这群阳州兵做这些事情完全不陌生,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一块破木板,也不肯放过。   就连那毁坏了的葫芦,也要摸回去。   水匪船上的酒坛子,摸回去。   水匪船上的油,拖回去。   水匪船上的铜钱,捡回去……   这些行径,怎么看起来那么像进村抢劫的贼匪呢?——虽然他们抢的是水匪。   陆康太眼皮子直跳,我是入贼窝了吧,他在周围熟悉的宣州兵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发现他们的人,个个都把心思写在了脸上,而那心思,明显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单晨拍拍手,一旁的人在他身边大致地清点人数,“单大哥,太棒了,咱们今天晚上抓了几百人呢!”   “哇哇哇,我们收获甚丰,真不愧布了这么一个局,果然丰富的鱼饵就会钓上大鱼。”   “哎,说到钓鱼,兄弟们,继续撒网撒网,把灯笼点上点上,咱们一边回去一边打鱼啊。”   “回去吃个全鱼宴庆祝庆祝。”   “撒网了撒网了,看我给你们捞上百斤大鱼。”   “阿牛哥的烤鱼最好吃。”   “李大嫂子做的鱼才好吃,还得配上刘大妈的酱料!”   “等把这群水匪押回去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码头搓一顿嘿嘿。”   正当陆康太疑心这群阳州兵其实是水匪假扮的之后,他们居然开始下网捕鱼了!!!!!捕鱼了!!!那手势有模有样!!一网子撒下去,那手劲一看就是练家子,“那边的鱼多,撒那边。”“安心安心啦,哥们可是专业打鱼的。”专业打渔的??你们不是水匪???!!哦错了,你们不是水兵吗???   抓上来鱼,直接就在船上烧烤了起来……   陆康太:“……”   “陆大人,你看,他们好会捕鱼,我家也是打渔出身的,还没他有力气。”   “你看他们捞了好多。”   “他们的灯笼特殊,会吸引鱼!!”   “陆大人,我们要不要也下网捕鱼??”   陆康太一个暴栗敲过去:“捕什么鱼!!咱们是来清剿水匪的。”   被敲头的小兵抱头,暗想:我们明明就是在船头吹了半天冷风。   “你看他们已经开始烤鱼了,好香。”   “我听我一个做生意的朋友说过,阳州人特别会做鱼。”   “我们要不要也捕鱼啊,闻着味道都饿了。”   “可是我们没渔网啊,我们又不是渔船。”   “是哦,我们没有渔网!!???为什么他们有?”   单晨那边已经开始架起炉子烤鱼,炭火烧的火红,刷上一层油,滋滋滋滋,再撒上蜜汁酱料,喜欢辣椒地刷一层辣椒,有的鱼腥味重,捏碎了一个小柠檬浇上柠檬汁。   烤鱼香随着江风四处流窜,传到船舱里,把被打晕了的水匪们都给馋醒了。   “什么东西啊,好香。”   “肚子饿了。”   再开上一坛子酒,每个人喝一小杯暖暖身子,酒香鱼香弥漫。   “求求你们,先别打晕我,让我也吃一口。”   “我我我,我也想吃鱼!!!”   想吃鱼?当然是没门,可怜的水匪们被堵上了嘴,继续关在船舱里,饥肠辘辘闻着外面的鱼香,这是他们受到的第一场“酷刑”。   那边的宣州兵也忍不下去了,陆康太带着人沿着梯子上来讨鱼吃,到底还算是革命的战友,单晨让人分给了他们一些,“你们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什么是辣。”   “什么是不辣?”   “你吃一下这个就知道了。”   “哇,他娘的,真刺激。”   “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辣的!”   单晨他们这群人,平时在水边训练完毕后,就会自己抓鱼烤鱼吃,全都练就了一身烤鱼的好本领,烤起鱼来,那叫一个迅猛快,一下子就烤好了无数串,分给宣州兵一些也无妨。   里边的水匪饥饿难耐。   外面两伙兵混在一起喝酒吃鱼,勾肩搭背的,关系比先前亲密了不少,原先的间隙仿佛也消除了,陆康太喝了一杯酒,勾搭着单晨的小肩膀,夸赞道:“你们可真能,这些水匪一下就被缴清了,我们都派不上用场,哇你们这艘船,设计的真精巧。”   单晨实诚地笑,他不喝酒:“都是将军训练有方。”   “你们平日里一定天天训练。”   “你们将军,听说他在北方那边打仗特别厉害,从不吃败仗,没想要他在水战这一道上,也是那么厉害。”   “当然啦,我们将军厉害着呢。”   ……   两人聊了一会儿,陆康太纳闷道:“我看你们几乎都是只抓人,不杀人,话说你们抓那么多水匪回去干什么?抓了他们是好,可抓回去养着,还浪费粮食!”   这就是他们抓捕水匪的一个难处,这些水匪,许多还是原州官兵假扮的,抓回去了,个个也确实没犯过人命大罪,还天天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他们绕过一次,更有甚者,还哭诉说是“我们是被教头逼的,我们也没办法啊,看在大家同是官兵的份上,绕过我们一次吧。”   教训一顿放回去了下一次又继续干,不放回去吧,他们宣州这边也确实难处理,一条条上百斤的汉子,一日三餐都要啃粮食,下到牢狱里,这年头也不好养活啊。   他们抓回去要他们负责,他们怎么处理???   单晨眨眨眼睛,哈哈大笑道:“抓活的回去当然有用啦,将军嘱咐我们,就是要多抓活的,越多越好。”   他们阳州今年,又是一年番薯丰收,多得简直要喂猪,猪都不一定吃得完,把喂猪的口粮分他们一点,这可都是不要工钱的免费劳动力。   在他们出发前,阳州四处又多修建了许多军训营和小黑屋,正预备着他们“逮人”回去呢。   陆康太无比好奇:“有什么用?白养着这么多人,得费多少粮食。”   单晨摆摆手,“一点都不浪费。”   “咱阳州目前地广人稀,就缺人来开荒种田养猪,把他们领回去,到时候,猪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猪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陆康太:“……”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要可怜猪,还是要可怜那群水匪。   单晨:“陆大哥,你帮我们一起抓人啊!”   陆康太:“好,好啊。”   自此之后,十三水道的水匪可谓是倒了血霉,有两伙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仿佛盯准了他们,只要他们一出现,就神出鬼没地凿船逮人,水匪那边的人想来找场子,奈何他们打不过啊,又损失了不少人手。   水匪:“丫的这群人比我们还像水匪,贼招贱招层出不穷。”   “王八羔子,太下流了!有本事和老子正面打啊!”   “在水里游的和傻狗一样,等老子过去,他娘的立马和游鱼一样滑溜。”   “潜在水里给老子脚丫套绳子,大爷问问你们,爷脚臭吗?”   “妈的,这伙人还当什么兵,来啊!和我们一起当水匪啊!王八蛋!”   阳州兵有一个优良传统,他们特别有表演**,一开始扮演可怜的小商户们扮演地可好了,假扮老翁的,男扮女装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演不到,直到水匪们出现,他们还要演一会儿才露出獠牙,把一众水匪气得胃疼。   更让那群水匪恐慌的是,他们不仅在水上抓人,陆地岸边上还有埋伏,一着不慎,还被路边藏着的人给套了麻袋。   阴险无下限。   过往的商船可就开心了,知道最近有人保护着,周边的水匪都快消声灭迹,根本不敢出来作乱,哪怕是出来了,也会被阳宣两州的联兵一起击退。   宣州兵和阳州兵合作得亲密无间,一起愉快阴人,宣州小伙们也感受到了阴人抓人的快乐。   宣州兵:“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和水匪同流合污……”   “我觉得我们像是在偷人。”   “何止是偷人,我们明明是在抢人啊哈哈哈。”   “咱们多抢几个人,等会儿和阳州的兄弟们喝酒烤鱼去!”   “约好了去他们阳州码头玩。”   联兵们抓完了人,将一批批水匪送回阳州。   水匪中的宋哥等人,被押送去阳州也有恃无恐,他们原本算作原州的官兵,他们的老大,是原州太守的妻弟,他们背后有原州太守撑腰,根本不用畏惧,一定会被赎回去的。   谁知他们被抓回了阳州,根本不是那回事,阳州士兵们审都没审问他们,直接认定认定:“这伙人都是抓来的水匪,作恶多端。”   “不管水匪旱匪,都要老老实实劳动改造,赎罪!”   “呸,这些造孽的人,活该!”   “将军剿匪,剿得好!”   新阳城百姓夹道欢迎,不过欢迎的不是他们这些“水匪”,而是回来的将士,新阳城的人个个都恨透了这些不劳而获的匪盗,不管抓多少个,都觉得爽快。   “把他们关军训营里,好好教育教育!”   宋哥一伙的好日子可谓到头了,以前在郝兴凡手底下吃香喝辣,干了一票大的之后,上交一部分,自己还能从中谋取不少私利,然而到了这阳州,他们才知道“苦”字怎么写。   段枢白段将军要他们劳动赎罪。   挖石头砍树搬砖修建寺庙……无穷无尽的活等着他们去做,据说种田还是好的,还有些要天天侍候野猪,或者去那咸湿的海边搬椰子……他们想要偷懒都没用,养了狼犬的巡逻兵们在一旁守着他们,这些巡逻兵也不督促他们干活,他们偷懒也不打人,宋哥这群无赖见状,就做假把式偷奸耍滑。   监兵马小六抱胸:咱们走着瞧。   水匪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结果——   结果当天的活完成不了就不能睡觉!轮换的兵一直守着他们,和他们耗,今天的活做不完明天继续,活累加到明天,明天做不完继续累加,有本事就永远不睡硬抗,硬抗也没用,下一波就是去山上小黑屋捆绑放生。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手脚绑着,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吃饭喝水,屎尿都拉在身上,这种没有尊严没有阳光的日子,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干活。”   “我也要干活,我要睡觉。”   “娘的,我想给我弟弟寄信,让他别跟着郝大人干事,也别当什么兵了,回去好好干活去吧,天——”   “怎么了?”   “我看到我弟弟了,都怪我当初昧了良心,把我弟弟也拉上了这条贼船。”   ……   一批批劳动力运过来——这群劳动力可不是一般的劳动力,这就相当于白捡来的不要钱士兵,段枢白看着这伙人来搓搓手,他现在正好在阳州统率的地方兴建其他城市,为了防止这伙人暴动,不能叫他们都堆在一块儿,全给分批送到其他地方开荒去,有些被送去海边开荒。   段枢白拍拍单晨的肩膀,“单晨啊,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单晨鞠躬施礼:“多谢将军夸奖。”   “你们和宣州兵相处地怎么样?”   “相处地很好,大伙儿都熟了。”   宣州和阳州的兵将天天搅合在一起讨论如何阴那群水匪,阴完人后又一起喝酒吃鱼,两军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结下了不少兄弟情义。   “等几天来阳州玩啊,我送你一些百香果酒。”   “来我们宣州做客,我家开布庄的,送你几段绸缎以后讨喜欢姑娘的欢心哈哈哈。”   “我发现你们阳州真好啊,能去学校免费读书识字???!!!我也想把我孩子送去你们学校了。”   “你们的房子建的真漂亮,路边好多花。”   “我们这边好吃的特别多,路边还种了许多果树,瞧这些枣子,可以随便摘随便吃。”   “椰子汁喝过吗?来,叼一个,带你去新阳城里逛逛。”   “椰蓉奶酪点心,哥们带几个回去给嫂子尝尝……”   阳州兵们极力向宣州兵们宣扬我们这么有多么好多么好,有平整的水泥路,有两个轮子到处跑的自行车,还有随处可见的果树,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学校越建越大,所有人都可以免费进去读书,在学校里坐镇的,是名士施先生。   他们还有庞大的印刷厂,学校里面有阅览室,新阳城的居民可以免费进去看书。   每逢十七还是读书日,有上百份笔墨纸砚可以免费领。   这两伙人各在宣阳两州混的是如鱼得水,好些个孔武有力的阳州兵们还勾搭诱惑到了几位宣州的小姑娘,一时之间成了好几对好事。   正巧这会儿,冯婷婷和梁雷定下婚日,成婚了。 第73章 要人   婚礼当天, 热闹非凡,红绸带挂满了新建的婚房, 冯婷婷的父母坐在高堂上笑得合不拢嘴,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在外面响起,随着一连串浩大响耳的锣鼓声后,新娘子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下出现了, 红艳的花轿,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跨过火盆, 牵上了新郎的手。   一向冷脸的梁雷队长笑得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猛地见到这副画面的士兵们直觉得背后一凉, 随后释然地打趣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梁雷的弟弟梁风在一旁激动地不能自己, 仿佛今天成亲的不是哥哥而是他。   江柏笑着和他勾肩搭背:“今天是你哥成婚,又不是你成亲, 干嘛激动得马上就要入洞房似的。”   “就是就是。”   梁风将他一手拍开, “去去去,今天我哥成亲,我也高兴, 不和你们计较,嘿嘿嘿,再过个几年, 我就要有小侄子小侄女了。”   张长乐啧啧啧地走上来, “小侄子小侄女, 小风子啊, 你自个儿也要加把劲儿,你看你哥成亲了,下一个可不轮着你。”   “什么轮着我,你们个个都是光棍呢,还好意思催我,羞不羞。”   “将军拉着夫人过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孙太守和孙夫人。”   “孙太守在我们新阳城玩呢,听说了梁队长婚礼,也要来参加。”   段枢白也穿得一身喜庆,今天他给做主婚人,威风凛凛地致完词后,被萧玉和将小团团扔进他怀里,小团团咿咿呀呀地抓他身上的绸带,“让小团团去新人床上滚一圈哈哈。”   萧玉和并肩站在他身边,逗弄精力好的小团团,他抬头看了看婚礼现场,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段枢白见状,伸手推推他,“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想起我们当初成婚那会子了。”   段枢白回忆道:“我们成婚那一天……其实那一天我过得迷迷糊糊的。”一醒来记忆混乱,就被人直接拉去成亲,整个人浑浑噩噩,幸好他还是抱到了美夫郎。   萧玉和拖着腮帮子回忆,“我当初还以为自己要嫁给一个大黑熊。”   “大黑熊?不是吧,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那么庞大?”段枢白夸张地用手比了一下。   萧玉和好笑地看他一眼,而今他家的夫君穿着一身他最喜欢他穿的玄色和红色交织搭配的衣服,英俊不凡,咳咳,其实现在回忆起新婚之夜的段枢白——就算是黑熊,也是一头英俊的大黑熊。“当然啦,你那时的名声,据说可是个杀人不眨眼克妻克夫有勇无谋的粗野将军。”   “我杀人不眨眼?”段枢白失笑,打趣道:“难怪新婚之夜我家夫郎似乎吓得要钻桌底了。”   萧玉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钻桌底?我明明是在砸东西。”   段枢白抱着小团团,偏头直视萧玉和的眼眸,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一边砸一边打抖?”   “你又见我抖了?我明明是把你打退,让你不敢碰我。”萧玉和笑着避开段枢白的视线,把头偏向一边。   “是是是,未尝有一败的段将军败在了萧大公子的手底下,或者说是拜倒在你扔的软枕、镜子、桂圆、花生……”   “你你你,你还数,当初我就该掀了床被将你罩着打一顿。”   段枢白凑近了他耳语道:“那你记得要把自己也罩进去,咱们一起在床被里打架。”   “打输了哭得时候最好小声呢喃地哭,你可以愤恨地咬我几口,我这个胜利者再抱着你巡视领地——”段枢白喋喋不休的嘴被萧玉和带着馨香的手给捂上,萧玉和回忆起过往场景,脸色羞的一下红了,甩了段枢白一个眼刀子,红着耳根去到孙夫人那边说话。   孙夫人正在和冯婷婷的母亲交谈。   留在原地的段枢白和怀里无辜的小团团对视了一眼,捏捏团团柔软肥嫩的脸蛋,段枢白笑:“你看你爹爹不要你了。”   小团团:“咿呀……”   段枢白逗够了小团团,把团团交给奶娘喂奶去,自己去陪孙太守喝酒,一群酒友凑在一起,在这样喜庆欢乐的日子,不喝个昏天地暗是在太说不过去,尤其是梁雷,被诸多老光棍逮着灌酒。   “恭喜娶了一个美娇娘,今天一定要灌醉他。”   “喝酒喝酒,要跟我们每个人干一杯。”   “我来代我哥。”   “你个小毛孩代什么代,又不是你成亲,你今天可比你哥还要上头啊。“   ……   梁雷被灌得满脸透红,新娘子坐在喜房里抱着苹果等待,冯婷婷头顶着红盖头,这是她平生第二次穿上婚庆的礼服,这一次,终于是她心甘情愿换上的,过去的愤怒、怨恨、委屈、羞辱,早就随着来往而去的风消逝在虚无中。   她突然想起了幼时的好朋友小玉,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外面段枢白和孙太守坐着对酒,这是孙太守第一次来到阳州,在阳州的所见所闻,果真令他大吃一惊,光听人说还无法想象那个画面,而真正到了这里,才知这乱世之中还有一片清净之地,宣州虽然表面上繁华喧嚣,内里却也是千疮百孔腐朽不堪。   缺少了一股奋发向上的生命之力。   新阳城这名字取得好哇,阳气四聚之城,有朝一日,会焕发出如太阳一般的万丈光芒。   孙太守和段枢白碰杯而饮,“段兄弟,没想到你打仗有一套,管理百姓也有一套,瞧这阳州,被你治理的井井有条,果真让老夫佩服。”   “孙大人过誉了,大人治理下的宣州才是繁华无双。”   ……   两人一阵官场互吹,后来又聊到天南地北,说起原州,容州等等,喝酒上头之后几乎是无话不谈,孙智心双颊通红了,瞧着那边的萧玉和和孙夫人,他们正一边聊天一边逗小团团。   孙太守兴致一起,开口道:“要是我家夫人生了双儿或者女儿,就和你家团团结个娃娃亲怎么样?”   “娃娃亲?”段枢白一愣,笑道:“这得让两个小家伙互相看对眼啊。”   “是得互相看对眼,小时候让他们多处处,要是相互有意,咱就做个亲家。”   “嘿呀,咱小公子厉害了啊,打小就捡到了媳妇儿。”   “和咱将军不一样,咱将军刚来新阳城那会儿差点把夫人丢了……”   “长乐,你说什么呢???!!!”   ……   那边热闹非凡,萧玉和和孙夫人也听到了,萧玉和笑着逗儿子,“儿子,想不想要媳妇儿。”   吃饱喝足精神好的团团睁大了眼睛,不理解自己爹爹话中的意思,“咿呀?”   孙夫人挺喜欢小团团,伸手抓住团团的小爪子,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小团团,来摸摸未来的夫郎,以后可要保护好他,像你父亲一样做一个厉害的大将军。”   不知怎么的,从得知自己怀孕开始,孙夫人就心有所感地知道自己肚子里面这一胎是个小双儿。   小团团动了动爪爪,“咿呀呀……”   “喜欢就要抓紧一点……”   婚礼结束后,所有的事情继续有序进行,新阳城的建设日新月异,乔迁入新阳城的居民也越来越多,原本阳城的人,一部分也搬入了新阳城,再加上一些从宣州过来的居民和原州抓来的水匪,新阳城的常住居民终于突破了一万二千人。   【恭喜完成城市建设任务六:城市居民达到一万二千人。】   【获得奖励:地质改造、城墙建设图、公园建设图、水上乐园建设图、温泉旅馆图、行宫图……医术十三册、药材种子(三百种)、武器铸造书。】   这一次完成任务后,系统送的最多的是各种吃喝玩乐设施设计图,里面居然包含有跷跷板、滑滑梯图,段枢白有些无言,这系统大概就是劝他城市人口增加之后,要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休闲娱乐场所,满足城市居民的精神文化需求。   其次是武器铸造书,里面包含了一些例如诸葛神弩之类的精巧暗器设计图,还有各种刀枪剑的制作,另外和城墙修建图,应该是系统提示他加强防守,提高城市的防御抵抗能力。   还有十三本医书和药材种子,段枢白翻了翻,觉得把这些书送给萧玉和一定能讨得自家夫郎的喜欢。还有在新阳城里多多招纳有医学天赋的人,鼓励他们修习医术,扩建城里的医馆,城里东西南北中四个方位都要设立一处医馆药铺,以供城民的治病需求。他们军队里的军医规模和水平,也要重新扩展加强一番。   这一次系统任务最大的奖励其实是地质改造,属于新阳城附近的广大范围里,会被系统进行一番改造,这里土壤本身的肥力和自我恢复能力会大大提高,更适合作物树木的生长。而山上的风景则更加地飘渺如仙境,还有几处地方,会冒出温泉水来。   这种改造是潜移默化的,等改造结束后,段枢白还要找个地方,开辟一片药田来种植药材。   【城市建设任务七:城市居民达到十万人。】   阳州这边人口大幅度增长,原州那边慌了,陆陆续续丢了几千个兵,原州太守的妻弟兜不住,“姐、姐姐夫,宣阳两州抓了我们的人,我们要向他们要回来!” 第74章 哗然   原州太守陈洪海气得摔杯子, “你说说你,你也太没用了,对面统共才千来人,你呢,你统率着多几倍的人, 还被对方以少胜多赢了, 还被抓了那么多人,你是吃什么饭长大的啊!”   “我是脑子抽了才让你做这种事!”手下的兵被活捉了大半,这样传出去, 他们原州的脸往哪里搁。   郝兴凡觉得自己真的很心烦, 当初以为自己领的是个好差事,头上有姐夫顶着,手底下还有一群训练精良的士兵, 他们假扮成水匪, 过往商旅无不留下买路财,替他的好姐夫牟取了不知多少利益, 而今踢到了铁板, 他姐夫却只会怪他。   原州的水兵之前确实训练有素, 可他们连胜数场, 尝到了天降横财的滋味后,队伍里军心涣散, 全都想着走歧路赚快钱, 谁还愿意刻苦训练?   这会撞上了训练已久有备而来的阳州兵, 原本披着的老虎皮壳子, 被毫不留情掀开了。   郝兴凡苦着脸抱怨道:“姐夫,是那群阳州来的人,太狡诈了。”   “他们各种下三滥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领头那个叫单晨的,看着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陈洪海卷了一本书敲在郝兴凡的头上:“兵不厌诈,你也狡诈一点啊,你读过兵书没有?”   “姐夫,我是没读过兵书,可是……我们明明扮演的是水匪啊,水匪哪用读书?”   “对面用的是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他们总是假装普通商客来阴我们。”   “还有些在水里岸上设陷阱,套麻袋抓人,和强盗似的——”   陈洪海闻言后更气了:“那你也阴他们啊!到底你是水匪还是他们是水匪??”   郝兴凡的脸变得和苦瓜一样凄苦无比,无奈道:“可是姐夫,咱也不是真水匪啊……”   “之前都是光明磊落训练的好战士,哪里想得出那些下三滥的套路。”   陈洪海一口气提上来下不去,堵地他在房间里乱走,结果踩到刚摔的茶杯碎片险些摔一跤,“这都是什么事啊。”   “没用的东西!”   郝兴凡苦哈哈地听训,不敢再发出一声怨言。   “姐夫,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咱们手底下的人总不能一直扣押在宣州,官兵的家属们已经过来要人了。”   陈洪海狠狠瞪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妻弟几眼,“怎么办怎么办!唉……只好写书向宣阳两州要人呗。”   陈洪海把自己的文书叫过来,“你,你快去写两份信,先感谢他们仗义出手为原州清除水匪,但是两位不懂原州形势,抓错人了,误把一些原州官兵当水匪抓了,全是误会一场,郝兴凡,去把你之前弄回来的那笔钱财,挪出一大半和信一起送过去。”   文书向云恭敬地一点头,转身回去磨墨写信去。   郝兴凡委委屈屈地点头,不敢多言,心里却是抱怨:明明姐夫捞的钱最多,却要让他来破财消灾。   孙智心和段枢白全当笑话一样看着那两封信,信上说,他们抓的“水匪”,其实是原州的官兵,这群官兵听闻十三水道有水匪作祟,是故埋伏在十三水道抓捕水匪,不料却被宣阳两州的水兵当做是“水匪”抓了去,所以原州太守写书来让他们将人还回去,并附上了重金。   “段将军,你要还人吗?”孙智心可是知道了段枢白将人发配到何种地方去了。   段枢白笑笑将信撕毁:“当然不。”   笑话,人都到了他这里,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我不仅不放人,我还要让人敲锣打鼓去原州,告诉他们十三水道的水匪被我们宣阳两州联兵给打退了,我们为民除害,获得了众多商人商队的真诚感谢。”   “这群作恶多端的水匪,必须以劳动赎罪,等到他们罪过赎清了,本将军才能将他们放回去。”   孙智心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段将军,你真要敲锣打鼓去原州说这些事?”   “那当然。”段枢白灿然一笑,脸不红气不喘道:“联军勇斗水匪的故事,我已经让人写书排戏,原州百姓能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和戏台子上,领略到我军的英勇神武。”   “本将军大方,免费给他们请说书先生和戏班子。”   孙智心想到那个画面,为原州的陈霸王默哀,他惹到了更不好惹还挺不要脸的段霸王,“段将军,你这此举可是火上浇油,人家都写求和信过来了。”   段枢白把撕成两半的信放在火上烧了,“说到这个,这陈太守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泥腿子将军,送过来的金银都没有孙兄你的一半。”   段将军表示他心眼小,他会记仇的。   “他送过来的东西,我已经叫人还回去,老夫坐拥宣州繁华,哪里看得上这点小恩小惠。”   “哎——孙兄,别还,咱们东西照收,人就是不还,这些钱,是原州太守感谢我们为民除害的赠礼,充作军费以资鼓励对匪作战中的勇敢战士。”   原州的使者苦等良久,拼命解释:“你们误会了误会了,那些不是匪盗,是我们原州的官兵,他们的家人还在原州等着他们回去。”   单晨:“我们没有误会没有误会,经过我们审讯完毕后,他们都是原州的水匪,作恶多端——我们将军说了,对于这种匪类,绝对不能轻饶。”   两方相互扯皮了半天,依旧没有结果。   原州太守陈洪海气得嘴巴上一个燎泡一个燎泡的长,段枢白和孙智心两个王八羔子,他低三下四送了求和信附了大笔钱财,这两位还是不给他丝毫面子,两个王八蛋。   “陈大人,不好了,这几天开始有人在沿岸边的茶馆里说书唱戏……”   “不就是来了几个江湖混饭吃的,有什么不好了?”   “大人,他们说书唱戏的段子是宣阳两州水兵智斗水匪的故事……”   “你说什么?”陈洪海头顶上一阵一阵的发黑,不放人就算了,还要在他治下“颠倒黑白”。   “咱们的百姓都说水匪除的好,段将军的兵将神勇无敌。”   陈洪海破口大骂:“这两人给脸不要脸了。”   抓了他的人,还敢在他治下吹嘘战绩,段枢白啊段枢白,果然是个不懂做人刚愎自用的草莽将军,怪不得得罪了人被发配到阳州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他真要和自己撕破脸皮?   陈洪海为官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那个官会把这种事情闹大,官官相护官官相护,有些东西私底下知道就是了,明面上谁也不挡谁的路,水至清则无鱼,他偷偷牟点私利怎么了?段枢白已经占尽了好处,现在还得理不饶人。   “好啊!他们的商队不是想来原州做生意吗?我叫他做梦,传我口令,我原州治下,沿岸都不准宣阳两州的商船停靠。”   “可是陈大人,我们原州的百姓也要做生意啊。”   “跟段枢白说,他的人想要老老实实来往经商可以,必须把咱们的人还回来!”   “明天你就叫人带兵士在沿岸城市守着,全都给我武力赶走,他们先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他不义。”   第二天,原州的士兵严格把守各处沿岸大小码头,决不允许宣阳两州的商船停靠,一经发现阳宣两州的商人,全都给轰了出去。   没被轰出去的,就被官兵私下捉拿,说他们是强盗伪装成的商人,将抢来的赃物送来原州交易。   “最近出了一伙强盗,伪装成阳州商人来我们这经商,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已经祸害了安化好几家店铺,陈太守下令,让我们严格看守沿岸要道,坚决防止强盗上岸。”   “一旦发现有行为鬼祟者,通通抓捕归案。”   一两天下来,原州抓了几百个“行为鬼祟”的宣阳两州商人。   事情报到了段枢白和孙智心的面前。   “将军,他们抓了我们好几百无辜百姓,要我们用水匪交换。”   “城里的百姓很着急。”   孙智心派人来询问他,“段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段枢白冷笑三声。   “这是他们先动的手,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整军备船备马,明日,本将军亲自去把人要回来。”   段枢白自领三千阳州精兵,外加孙太守支持的四千宣州士兵,两军统一听段枢白调配,兵分两路乘船上岸,不过两日,攻下原州沿江四城,俘虏兵将三千五百人,通通送回了阳州,扬南、安化、安宜等镇,全都由阳州联军把守。   段枢白出兵的理由,是要保护阳州百姓的利益,“原州太守胡乱抓捕宣阳两州无辜百姓,造成百姓恐慌,为了救回无辜被关押的百姓,本将军只好无奈出兵。”   他说的话虽然冠冕堂皇,但是他的兵确确实实已经占领了原州的沿岸地界。   此事一出,四面哗然。   明面上的朝廷还在头上,这三个州居然私下动起武来,真可谓是胆大包天,尤其是那个段枢白,去年才被圣上发配去阳州,谁料到他今年脑子进了水,居然干出了这种荒唐事,是,你是打仗厉害,但是再厉害能干过皇权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最让人不理解的是,一向耍滑头的孙太守也跟着他一起干这种傻缺事。   周边的云州、定州、兼州隔岸看好戏,等着作死的两个人被群起而攻之,皇权再是衰落,一朝令下,也能拿下这两个不听话的跳蚤。   结果几日后朝廷传来的消息居然是——北边金、许、青三州纠集二十万军队,再带领十万望夏兵雄师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连连攻破北地十三城,直逼京城。北边叛乱已久,朝政昏庸,再加上宦官作威作福,民怨积蓄已久,北地百姓毫无抵抗之心,等到军情告急的消息传回来后,联军已经快要打入京城,在这样的形势下,小皇帝齐华彬弃京城而逃,带着朝廷重臣一路逃到了容州,京城的豪门世族,也早就望风而逃,协家带眷,逃窜南下。   博阳侯一家,跟着逃亡人众南下。 第75章 散沙   小皇帝逃来容州,容州聂琨当即率兵迎接小皇帝, 组织兵马抵抗北方联军, 幸好北地联军占据京城之后, 攻势稍减,小皇帝能在容州赢得一缕喘息之地。   北地联军占领京城后,入主皇宫,北方势力在宫门外宣读小皇帝齐华彬二十项罪名, 无德再做万民之主, 在皇家祭坛前宣布圣旨:废旧帝,立新君。   先皇十七子齐宇轩被赶鸭子上架,当上了新帝,称桓帝, 年号熹元,然而他只不过是班含一众用来堵天下悠悠之口的傀儡罢了。   北地联军, 以青州统领班含为首, 他们能顺利打入京城, 还借了游牧王国望夏的十万铁骑,班含等承诺攻下京城,赠与望夏北地五城及过冬粮草,两国百年互不侵犯,安为邻里。   而今占领京城,天下三分之一尽归北地, 小皇帝被赶出京城, 丰功伟业似乎已经完成了一半, 几大势力还没庆祝欢喜多久,就开始分赃。   望夏狼子野心,攻入京城见过京地繁华,再也不肯退去,这时班含等人才发现,他们是引贼入窝,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望夏和北地兵开始混战,无暇顾及逃亡容州的小皇帝。   小皇帝逃到容州丰宁行宫,容州太守聂琨鞍前马后跟在一旁伺候,聂琨搓搓手显然是非常的兴奋,而今小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俨然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虽然表面不显,但聂琨私底下有一个想法在内心里蠢蠢欲动——挟天子以令诸侯。   似乎无上的权势和荣耀就在前方。   于是,聂琨干劲十足,在容州,用小皇帝齐华彬的民义,招兵买马,号集南方各州势力,一齐攻入京城,扶持小皇帝回京,将北方叛乱党赶出京城。   聂琨让人写的檄文热血奋腾,小皇帝见他一心为己感动地几乎痛哭流涕。   然而聂琨给各地势力送信后,回应者寥寥,有隔壁的羽州、遭过灾的兼州、兴致缺缺的定州以及山长水远的云州。   这……零零散散的,就他们容州和羽州还有点底气,这般的散沙,如何能成气候。   “宣州呢??阳州呢??原州呢??”   “宣、阳、原三州混战在一起了!”   “段枢白带着宣阳两州联军攻占了原州大部分地区,说是无暇来容州商量要事。”   “北边反了!!南边是不是也要反啊!”   “派人去和段枢白说,他还要不要效忠皇帝,他如今的位置,可是圣上一举提拔上来的。”   段枢白带着几千人守在原、宣二州的边境,知晓了北边的情况后,再加上陈洪海意图派兵将他赶出原州沿岸,他一拍脑袋想了想,干脆领军直攻原州腹地,本以为能磋磨个几月,谁知道原州诸城的防守就跟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根本就不经打,他带着兵马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地,不到半月,原州大半土地尽归他手下,手下兵马亦是滚雪球一样滚到了好几万。   段枢白站在队伍前点兵,面前是整齐的方块列队,将士们昂首阔步,叫喊声撼天动地。   段枢白:“……”   他真的没想这么快占据原州。   等到他抓获陈洪海郝兴凡等一众原州官员官兵,坐上原州太守位置的时候,他都还有点无语凝噎,段枢白手撑着下巴一边喝酒一边想到,或许还真得感谢颜立等人写的小话本。   他当初灵机一动喊了一堆训练有素的说书先生和戏班子过来,宣扬他们的除匪往事,把故事讲得那叫一个心潮澎湃,把自己的军队塑造成威武之师,其中增添了许多文学上的艺术加工,更是叫人心神驰往,又加上这群说书先生本来就是从新阳城来的,熟知新阳城的事情。   新阳城的百姓本就把段枢白当做神一样的信仰,城里的百姓日子过得亦是无比自信,来到原州后自然一通大吹特吹,吹他在北地的战神之名,吹他在阳州杀恶官除匪盗,吹他们军队训练有素,吹阳州的日子现在过得有多么好,吹他们将军福星下凡,来到阳州后天降祥瑞紫气东来,年年丰收……   “我们将军在北地立下战功无数,被封为骠骑将军……”   “我们将军刚来阳州那会儿,一枪戳破恶官喉咙……带着二十人力战三百贼匪……”   “我们将军力大无穷,能手劈白虎……”   “咱将军还带着我们百家宴、放河灯……将军夫人亦是仁义无双,当初阳城里闹瘟疫,是夫人不辞幸劳带着人将病人治好,后来还开了一家医馆,时常免费给我们看病……”   这些故事事迹在原州传播甚是广泛,听得多了,原州百姓对段枢白耳熟能详,以至于产生不了什么抵触。   再加上段将军接管原州数城后,严格约束军队,不烧杀抢掠,不滋扰百姓,他们普通老百姓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他们的日子还比陈洪海统治时快乐多了,街上巡逻管理更为严谨,偷鸡摸狗事件减少,段枢白还派人来这里修建学校,宣布降低赋税,阳州的各类粮食运过来后,粮食价格还下跌了,许多还没被占领的原州百姓对段枢白翘首以盼,恨不得他早点来将他们归入治下。   “段将军要打过来了!!!!”   “打过来就打过来呗,我们普通老百姓,老老实实待在家就行了。”   “据说段将军长得英俊无双,现今只有一个夫郎,他会不会……”   “我躲在窗角偷偷看过他一眼,俊俏极了,要是他对我有意,我愿意嫁给段将军做妾。”   “哼,你也不照照镜子,听说段夫人美貌无双,是京城最美的双儿,将军夫夫恩爱非凡,哪看得上你这样的乡野村妇。”   大开城门,毫不抵抗,军民配合,井然有序。   很多原州百姓踊跃投军,这也是他军队规模滚雪球一样扩大的原因。   “我要参军我要参军!!!!!!”   “我也要投军!”   攻破城后,长街上,青壮年人排队无数,踊跃投军,招兵的队伍走后,还时不时有人过来问,“你们什么时候还招人,我想要带着我弟投军。”   从原州百姓的反应来看,陈洪海还真是不得民心,百姓们恨不得有人将他拉下马来,他纵容手下侵占良田,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纵容亲戚强抢民女,之前放任水兵假装水匪抢掠百姓牟取钱财的事情也被揭露了出来,他们讽刺陈洪海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被抓官兵的家属也把仇恨发泄在了陈洪海身上,他们的家人犯了错,如今劳动抵债是活该,但是引他们上歧路的陈洪海,才是罪魁祸首。   段枢白彻底占领原州,捉拿陈洪海后,没有再继续搞事,让人持续招揽各类人才,修建学校,重新制定官员考核标准,调整赋税,训练新兵,尤其是新选进来的那些兵将,他让老兵带新兵,全军早晚训练,同时,他带人清剿陈洪海的家底,抄出来了无数金银珠宝。   段枢白一边抄家,一边不往搞小动作,之前新阳城新建房子,建一栋房子随即获得许多奖励,奖励的种子粮食都快堆积成小山,他将系统里的米粮偷偷转移出来,填进陈洪海及其家族的仓库,假装是抄家抄出来的粮食,将士们一边清点财物,一边愤而感慨道:“想不到这位太守家里居然还藏了这么多米粮!”   “是啊,这些都是上好的白米啊!”   “硕鼠!可恨。”   他还派人将阳州的种子用船运到原州来,发给农民种植,期间自然是暗搓搓地用系统空间里的存货来填充。原州也是百废待兴之际,事情多得叫人手忙脚乱,来往人匆匆,也就没人注意到偶然会多出来的种子。   “怎么又多了一千斤?莫非是方才运过来的。”   “是刚才运过来的,我看见车了。”   就算偶尔有些兵士想不通为什么会多出来那么多东西,他们也不会多想,只会怀疑自己数学没学好,然而他们确实极少有人学了数学,数都没几个算得清,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虽然有记录员,但是人多眼杂,一条船运的东西多,每个地方分配的数量也不一样,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段枢白处理原州的基本事情,抽出时间来回复从容州而来的紧急诏书,上面明晃晃地发问了:“你还要不要为皇帝效力?”   他坐在老虎皮铺就的座位上,翘起二郎腿,他自然是不愿意为皇帝效力的,但是,他在回复的折子上写道:为君效力,鞠躬尽瘁…… 第76章 怄火   段枢白难得有兴致, 用他半文不古的话大了一通, 文辞……嗯, 在文史大夫眼中估计是过不了关的, 但他非常有闲心地秀了一把自己的书法技艺,每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张扬无比气势十足,将他浑身气势全都化在字里面, 相信他们一见到他的字, 就会浮现出他的面貌。   他写了满满一封信,其中的大致意思就是, 他、段枢白,作为国家之栋梁, 自然是要为国家效力,为一国之君主效力, 为百姓效力……是的, 他段枢白确实是要为君王效力,但是这君王首先要是坐上京城皇宫里, 有着传国玉玺、身着龙袍受万民敬仰的天子。而现在容州的小皇帝, 一不在京城皇宫,二没有万民敬仰, 三新皇帝已经登基……所以已经不能称之为完整的帝王, 因此,他段枢白深感遗憾, 不能为其效力。   而京城里的桓帝, 登基得名不正言不顺, 他也不能为这个君主效力。   一朝臣子不侍二位君主,在这两厢难以决断的境地下,他,段枢白,决心要留在阳州为百姓效力……   通篇文章表露的意思就是:“你们两个君王,谁干赢了,我再考虑效忠谁。”   他这通折子和他的字一样,写得嚣张极了,段枢白满意地对着写好的折子吹了一口气,待墨迹干后,愉快地一点头。   他可以想象得到看到信后的人脸色会是什么模样,但是他可没有半点带怕的,有本事就带兵来打他。   无所畏惧。   密折通过两方使者,很快就传去了容州,小皇帝齐华彬见了他的密折,气得摔了无数杯子,聂琨更是直接在小皇帝面前破口大骂,“段狗贼这个没读过几本圣贤书的草莽,果然愚钝至极,他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话?”   “为民效力?如今君主有难,他为哪国的民效力?是先有君再有民,还是先有民再有君?”   聂琨越看越是目瞪口呆,就算他自己本人内心也是极其不愿意效忠小皇帝,但他可没有突生狗胆,大大咧咧明晃晃写出这样的东西。如果段枢白在这,哪怕是手不擅武的聂琨也要拿刀子挖出段枢白的胆子,来看看这胆子是否比外面敲的铁钟还大?“这、还有如此不要脸的臣子!”   勤勤恳恳为民……   为个大头鬼,皇帝都被叛乱党赶出京城了,正是国家朝廷危机存亡之际,还能写出自己要在属地勤勤恳恳老实发展为民。   你老实,你为民……你是想自己占地为王吧?还有脸打出这样的幌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是,聂琨他心里也有贼心,却没敢臭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聂琨内心恍惚:我有心叛逆,也只不过是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你……段枢白,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颠覆了他几十年来读圣贤书的认知。   段枢白是想靠着这封信遗臭万年吗?   小皇帝齐华彬气得头顶充血,“这个斗胆包天的乱臣贼子!”   “等收拾了京城的班狗贼,再好好料理他。”   “如果不是朕抬举他,他还是一头上不了台面的死牛。”   聂琨略微一点头后,语气淡淡道:“皇上,臣等一定会清除乱臣贼党,替君分忧。”   小皇帝欣慰道:“聂爱卿,幸好还有你在。”   聂琨淡淡地收回眸子,腰杆子挺直了一些,以后对待小皇帝,再也没有原先的恭敬顺从。   “段枢白占据南部山野,不足为惧,而今最要紧的,还是对抗北地乱党。”   容、羽几州联合起来拱卫小皇帝,对抗北方铁骑,奈何北方军队实在兵强马壮,哪怕几方势力还在内乱中,他们各州将士依旧抵抗不得。   更为可怕的是——本朝重文轻武已久,轻贱武将,一连被击退后,居然找不到对抗北地叛党的将领。   老的老,死的死。   能拿的出手的,只剩下了……段枢白。   之前平复金莲党叛乱,全靠段枢白战功赫赫,所向披靡,他身姿高大,气力异于常人,有以一当百之能,军事天赋极高,他在军中,就是士兵们的定心丸。   不过,当初段枢白的功劳大部分被国舅爷抢了去,就算战功再显赫,也不过是个会“蛮力”的小走狗,战事一结束,收了兵权,封了个将军打发,后续更是被发配阳州,寒了不少将士的心。   北地许多士兵,当初还是段枢白的旧属。   齐华彬想用法子将段枢白请过来帮他对抗北方叛乱党,还试图用人质威胁?聂琨摇摇头笑他天真:“段将军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毫无牵挂,只有他的夫郎,博阳侯府家的公子哥儿。呵,他夫郎的母亲也在年初被接去了阳州,用谁做人质?用他夫郎的叔叔婶婶来威胁他吗?”   笑话。   容、羽两州将士几次连败,将士已经没有与敌军作战的气势。   “咱们打不过他们,士气底下,没有一个好的将领。”   “咱们不打,北边的人就要打过来了!”   “若是段将军在这好了。”   有人进屋来报信。   “报——前方战事——”   齐华彬迫不及待地询问:“输了还是赢了?”   那人颤颤巍巍,嘴里吐出两个字:“输了。”   小皇帝齐华彬怒气冲冲直拍桌子:“又输了又输了,到底朕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你们这群废物。”   “一场仗都打不赢,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聂琨眼皮子微微抬了抬,轻飘飘地看了齐华彬一眼:“皇上现在想回京了?晚了。”   小皇帝:“你什么意思?”   “陛下现在想回京城,当初又何苦弃都城而逃呢?”   “……”小皇帝偏过头,“叛党都要打来,朕如何能死守在那。”   “皇上就没想过,走出了京城,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皇帝眼睛睁大,“聂琨,你!”   聂琨一挥手,让人进来把小皇帝绑在椅子上,用擦脚布堵住他的嘴,“废物废物废物,你可给我闭嘴吧,丧家之犬。”   小皇帝眼中都是不可置信,这群乱臣贼子,胆子怎么能这么大。   聂琨用手帕擦擦手,轻蔑地看了一眼小皇帝,北边的叛乱党不将他当一会儿,南边的段枢白也不将他当一回事,他聂琨为何要那么下贱,阿谀奉承这个王八羔子小皇帝。   想他当官十几载,回忆起当初面对巡视太监时低三下四的讨好模样,几个太监,在他头顶上兴风作浪十几年,呸,这种宦官当国的皇朝,早些灭了吧。   聂琨冷冷地看了小皇帝一样,“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还留你一命。”   “以后皇上病了,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见他。”   就算后面他们打回了京城,坐上皇位的,也不会是这个小皇帝。   博阳侯一家逃出了京城,日子可就没有以前好过了,当初京城大乱,侯府里的下人哪还管你是什么侯爷王宫,搬了侯府里值钱的东西就跑,博阳侯一家,也没了伺候的人,在往容州奔逃的途中,老太太病死了,二大爷也病死了。   二大爷是继任爵位的嫡子,他如今死了,就只留下二房夫人严子旋和他的几个子女,庶女们已经出嫁,唯有女儿萧月晴,十岁的儿子萧云斌还留在身边。   窝囊的三大爷还在,三房夫人唐心月,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萧云翔、萧云润,还有女儿萧月莹。   萧家其他非嫡系的旁支庶子,在逃难的过程中各奔西东。   他们一行人到了容州安定,谁还管的上他们曾经是什么家世,皇帝的日子都不好过,更遑论他们这群蒙祖上阴德享受世禄的王公贵族。   二夫人一直唉声叹气,“好好的日子,为何又出什么叛乱,咱家月晴,原本定在下个月出嫁,好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黄了。”   三夫人淡淡道:“这样的乱世中,嫁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糟糠菜,若是在侯府,我一口都不吃。”   离开了侯府,曾经的夫人小姐们,也要开始习惯平民的粗茶淡饭。   二夫人眉毛抬了抬:“家里的银两已经不够了,你那还有一箱首饰,什么时候拿去当掉。”   “那可是我的嫁妆,你什么不当你的首饰?”三夫人嘲讽道。   可怜的侯府一家人,已经落魄到靠典当生存。   一个个过惯奢华日子的夫人小姐,哪里忍受得了穷苦的日子,他们带出来的银子首饰不多,起先大手大脚了一阵,可每天入不敷出,现今已经维持不住表面光鲜亮丽的生活。   二夫人假哭抱怨道:“我辛辛苦苦管着一大家子,你知道每天要用多少银子吧,你们家男子多吃的多,而我们三孤儿寡母,你们自然是要多出一点。”   “哼,前几天当的银两,已经足够这两天花用,等后天,我们要启程……”   “启程做什么?”   三夫人淡淡道:“我们一家要启程去阳州,大嫂带着玉和在那边,我们过去投奔。”   三夫人唐心月和马淑琴的关系不错,两人身份地位低,老夫人疼爱亲子二大爷,连带着也喜欢跟她娘家沾亲带故的二儿媳严子旋,在博阳侯府中,他们大房和三房,是怎么也比不得二房。   二夫人放下筷子,“去阳州?怎么不和我商量?”   “哦,二嫂和大嫂向来不和,我还以为二嫂不会愿意去呢。”三夫人轻轻地笑了笑。   “阳州正是段将军的治下,据说用了一年多时间,就让阳州从一个荒芜贫瘠之地变成了富饶繁华的地方……玉和可真是嫁了一位好夫婿。”   二夫人敛眉,心中不屑道,不就是一个乱臣贼子。   萧月晴眼眸忽的一动。   听说那段将军凶恶非凡,血煞之气满身,见他一面,能吓的小儿啼哭……   萧月晴回忆起那人对自己垂涎三尺的模样,他如今是南边三州统领,非常厉害,叫人忌惮。   用膳完毕后,二夫人揪着帕子,心绪不宁,现在那个讨人厌俗气的马淑琴和她那个狐狸眼妖媚儿子一定在阳州过着好日子,那个乱臣贼子段枢白,虽然名声不好听,可现在,朝廷奔溃,南方几州都归他管,妥妥就是一个大军阀,私底下就是南边的土皇帝……   天下三分之一都在她儿婿手底下,马淑琴的日子还能不好吗?   自己现在过得是这样的糟心日子,讨厌的人却在那吃香喝辣,二夫人想想就怄火。 第77章 归程   二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 萧月晴,她的女儿萧月晴长得无比标致, 远山眉, 樱桃嘴,肌肤白皙如雪,红艳的小嘴恰似雪中一点红梅, 眼神淡淡地看着你, 仿若一株含泪欲滴的空谷幽兰, 见过萧月晴的人,哪个不说她气质出尘,不是凡尘物。   比菊高傲, 比雪冷艳。   虽然五官比不得萧玉和那个双儿,气质却要比这个玉公子高上一等,一个是春日人间富贵花,一个是腊月寒冬一点梅, 谁高谁低, 二夫人勾唇嘲讽一笑。   当初那个段将军可是在宴会中对她们家月晴一见倾心……   两天后, 三夫人收拾好东西,叫了马车准备南下, 却见二夫人也带着一对子女, 指挥着人搬东西,二夫人雇了几个人来搬箱子, 她和儿女们自然是一点活都不能干的。   “二嫂?你怎么也收拾东西出来了?”   二夫人瞅了三夫人一眼, 三夫人被她轻飘飘带着蔑视的一瞥看得不舒服, 三夫人心下一哂,早就不是侯府那个高高在上的夫人了,摆什么架子。   二夫人收回视线,扶着她那红梅一样的女儿上马车,回过头对三夫人一笑道:“现在侯府嫡系一脉就剩下我们几人了,你去投奔大嫂,我怎么能留下呢,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到大嫂和玉和了,怪想念的。”   三夫人冷哼了一声,想念?在侯府中,都走了一两年,也没见你想念过一回。   “哦?想念,呵,大嫂若是听见二嫂的话一定很开心。”   “开心,大嫂见到咱们一起去了当然开心。”   二夫人严子旋眼神变冷,要是还在侯府中,三夫人这个唯唯诺诺的小贱蹄子哪敢对她放一声屁,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气性大了,在老虎头上撒野。   二夫人不住瞪她,现在呛了她多少声,哼了她多少下,她会一一记得,等着看以后吧!   “唉……”三夫人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去投奔,会不会替大嫂添麻烦呀。”   二夫人斜了三夫人一眼,语调拉长:“一个人是添麻烦,七个八个也是添麻烦,云斌,上马车去。”   让自己的小儿子跟着上了马车,二夫人脚一蹬,也跟着上了车,留给二夫人一个浑圆的大屁股。   马蹄嗒嗒拖着车轮行动。   三夫人站在原地,重重地哼了一声,“还当自己是侯府夫人呢,等到了阳州……”   段枢白在原、阳、宣三州推行新的政令,孙太守这个安逸的老油条将他推在最前方,两人一起卖子求荣搞了联盟,孙夫人生了一个小双儿,是小团团名义上的未婚夫,两家就这么混合在一起……段枢白想,这两个尚在襁褓的奶娃娃,年纪尚小,两人竹马竹马地长大,若是看对了眼,那就履行婚约,结成秦晋之好,若是——   若是两人互相看不上,自然各自嫁娶;   若是儿子看不上人家小双儿,那就打一顿儿子,解除婚约换新未婚夫;   若是人家小双儿看不上自家儿子,那他只能替自家不争气的傻儿子挽尊,主动解除婚约。   原州新加了许多士兵,为了防止出现动乱,段枢白亲自守在原州带兵训练,淘汰掉不过关的,让新兵熟悉所有规矩,他手下的兵,绝对禁止祸害百姓的事。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总有一些浑水摸鱼的混进来,若是治军不严,败坏名声的是他。   邪风不正之气,一开始便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段枢白杀一儆百,树了好几个典型,将军中的纪律准则严格灌输进每个新兵的脑海里里。   新加入的上万军士喊声震天,在寒风中也训练地虎虎生威,整齐的队伍列方阵,挥枪喊杀,在夕阳下留下一道道波澜壮阔的影子。   训练一个月后,进行军事竞赛,挑选军中精英,段枢白选出来不少好苗子。   ……   他一直在原州忙活,就没有空闲回阳州,但也三五天和自己的夫郎通个信报平安,信里萧玉和说他们的小团团又变胖了,长得越来越像段枢白,小小年纪就霸道地很……   阳州那边他很放心,潜伏在海岛的海寇们还没有异动,段枢白叫人实时监控着,他在交界处的军防绝对严格,按照系统给的武器书,做了不少机关陷阱,若是海寇先攻过来,绝对叫他们讨不了好果子吃,等他忙完了这边,就回去收拾那群海外来客。   让段枢白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在这边声势浩大地练兵,无心插柳柳成荫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墙头草云州主动向他投诚。   根据地势,云州处在最西南边,原、阳、宣三州对它形成了包围之势,将它单独隔绝出来,云州太守寝食难安瑟瑟发抖,被孤立在小角落,派人去打探,段枢白还在与它相连的原州大肆练兵,撼世震天,云州太守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陈洪海,为了护住权势富贵,他干脆举着白旗,主动投靠了他们这一方,以段枢白为主。   至此,南方云、阳、宣、原四州连成一片,雄踞一方。   段枢白:“……”   突然有些明白了赵匡胤的黄袍加身的感觉。   打下一个原州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如今又主动送上了一个云州,地盘成倍的扩张,段枢白在心头盘算了一下,也正好,带着南方四州联合在一块,继续搞建设,推行改革,修通道路,四州通航,进行贸易。   阳州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富裕,农业赋税极少,大家种上了新粮食,尤其是高产作物,一亩地能出产上千斤。其中的番薯,由于产量太高,新阳城又是两年大丰收,累计起来的番薯地位低贱到几十斤才能抵得上一斤大米,没办法,它的产量实在是太多了,用来喂猪,都喂不完,阳州已经开始减少它的种植。   接管四州后,段枢白和一众幕僚讨论,没错,他现在也成立了一个秘书讨论集团,共同商议策略。   经过一番讨论,为了鼓励农业种植,激励百姓开垦荒地,新开垦的荒地免征税还附送种子,阳州外派种植专家来其他州推广新作物。在开垦荒地的同时,一边屯兵屯田,练兵和种田轮换。在云州等山地修筑梯田,挖掘建设水利设施,贯通河渠。   更重要的还是修路,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总是没错的,沟通起四州交易运输网络。   忙活了几个月,终于进入了腊月,临近年关,出门已久的段枢白坐上航船,打道回阳州。   段枢白立在云州码头,身边来来回回许多人在搬运东西,一抬抬箱子搬上了大船。   他在原州待了一个两个月,又受邀去了云州,这一出门,已是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萧玉和,马上要年末,该回去看夫郎孩子了。   萧玉和喜欢玉,他记得萧玉和提过,他喜欢云州产的美玉,段枢白特意选了好几箱子玉石,还携带了几个云州著名的玉器雕琢工匠,等回去之后,萧玉和想做什么什么样的饰品就给做成什么样的。   段枢白摸摸自己胸口的那个玉佩,眼前浮现萧玉和的音容笑貌,脸上温柔而缠绵地笑了一笑,身后的猩红披风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非常的英姿飒踏。   “将军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温柔。”旁边有人互相耳语道。   张长乐开口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想起我们家夫人了。”   回过神来的段枢白脸上的笑容还没停,轻飘飘看了张长乐一眼,仰头喝下一口酒,继续想念自己的夫郎。   马淑琴和萧玉和围坐在房间里,一起拿着针线做衣服,房间里烧着没有烟的银丝炭,将整间屋子熏的暖烘烘,吃饱喝足的小团团被放置在精致的小摇床上,自己一个人拿着老虎布偶咿咿呀呀玩的开心,有时力气大了,将小老虎扔在够不到的地方,大声叫嚷着不开心。   马淑琴捡起小布老虎递到小团团的爪爪中,“就该给他弄根绳子绑在他手上。”   “给他绑上了,他又嫌弃不喜欢。”萧玉和搭嘴道。   马淑琴站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叹南方的冬天就是不一样,冷风吹得人发僵,老天也不见有一场初雪降落,听说去年也只下过一场小雪,外面这树梢上还依稀带着青叶。   萧玉和今天心绪不宁,针一直扎到手,马淑琴见状眼角一抽一抽,不就是儿婿今天要回来,至于这么神魂不附体,早知道自家傻儿子这样,就不拦着他去码头等着吹冷风。 第78章 回来   马淑琴伸手打了一下儿子的手背, 调笑道:   “想枢白了是不是?他今天人还没回来,就先把你魂给吸走了。”   萧玉和红了耳根,小咳了一声,掩饰道:“我没有,我只是昨天没有睡好。”   马淑琴脸上别有深意地一笑, 一副“我早就看穿你了”的模样,她掉梢起眼睛打量儿子。   萧玉和墨色的长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服服帖帖的柔软发丝贴在身上, 身上鹅黄夹杂雪白的衣裳都是新做的,双肩上围着雪白的貂皮坎肩, 白毛毛在脖颈边围了一圈, 衬得他唇红齿白,就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雪白的肌肤好似抹了一层凝脂,如同新剥出来的荔枝肉一样, 全身上下还带着一股暖暖的甜香。   这打扮, 无一不精细,马淑琴初见之下, 还被今天的儿子惊艳了一会。想来这痴情的傻儿子,一定是早早起来,泡过澡熏过香,在衣柜镜子前精心梳理过一两个时辰。   马淑琴心道:得亏我把人给拦下, 不然这精心的“打扮”, 枢白回来还没见着, 就先被江风吹得七零八落。   “没有睡好?是昨晚想枢白想的睡不着觉?你也用不着掩饰, 娘看得明白,娘觉得你这衣服也别弄了,手指被扎了这么些个血窟窿,儿婿回来还不心疼死。”   被看穿得明明白白的萧玉和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后把脸撇向一边,哼哼唧唧在娘亲面前糊弄过去,顺手拿起一旁的针线盒,挡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将针线放进去。   马淑琴见他乌龟一样地整理针线盒,心想可别把自己扎成个马蜂窝,她刚要开口劝阻,结果凝神一看,针线盒上倒映着某个人模糊的面容,她登时心下了然……啧,这小心机。   看得她直想丢块镜子在他傻儿子面前让他照个痛快。   总比用针戳自己玩来的爽快。   罢了罢了,她这种孤家寡人就不要祸害这对小别胜新婚的恩爱夫夫。   萧玉和摸摸自己的食指,上面轻微的针扎感已经消失了,他摩挲了一下脖子边的坎肩,这是夫君去年亲自狩猎的皮毛制成的坎肩,事实上,如果不是怕太张扬,他今天想把一身白虎皮给披出来。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狐狸眼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清澈黑亮的瞳仁隐隐闪光,今天夫君就要回来了,自从他们成婚后,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心中的想念,早已像装满酒的壶子溢了出来。   “娘,我去倒杯茶。”   萧玉和终于站起来,走到一边的红色香案旁,摸了一枚小镜子藏在袖间,马淑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倒了一杯“镜子”茶回来。   光亮的镜子里倒映出萧玉和俊美无俦的脸庞。   萧玉和再拨弄一下头发,勾唇绽开笑靥,等段枢白回来,会见到他最好看的一面。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脚步声就如同山寺里的大铁钟一样,在萧玉和心中炸开,萧玉和眼睛发出光亮,丫鬟走进房间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拼命止住嘴边流窜出来的喜意,先抢口道:“是将军回来了?”   马淑琴也适时露出笑意,年关将近,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   丫鬟一愣,继而开口:“夫人,老夫人,是博阳侯府来人了。”   萧玉和脸上的笑容僵住,他侧过脸看马淑琴,马淑琴也同样疑惑:“博阳侯?”   那边的人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是谁?”   “两位夫人还有几个公子小姐。”   马淑琴和萧玉和互相看了一眼,“玉和,你和娘一起去见见来人。”   萧家一行人千里迢迢奔赴阳州,等他们到了宣州地界,找地方官府报了自己的名姓,他们可是段将军夫人的娘家人,去阳州走亲,可不能被怠慢。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受到了贵宾一样的对待,让在容州吃尽苦头的他们恢复了一点容光,真是想不到萧玉和的夫婿在宣州的威望面子这么大。   宣州繁华,有些地方,比曾经的京城还要热闹,萧月晴等又重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将他们一行人上上下下整理了个周全,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但到底还是没有以前富贵。   实际上,博阳侯当初的日子也并不豪富,为了维持一大家子开销,他们也不知节俭,银子流水一样地花出去,侯府里没几个有出息的,入不敷出,显赫的家底经过十几年,也要被掏空了。   马淑琴的娘家是汲汲营营的商户之家,无权无势,可赖不住的,她们家有钱,光是她的嫁妆,就足以羡煞旁人,二夫人眼馋极了。   还有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双儿萧玉和,从小到大也是金玉不离手,金窝里孵出来的金小鸡。   一天到晚打扮地金灿灿的,镶金挂玉,二夫人看着那赔钱货小双儿,只恨不得提起他后脖子,把人塞鸡笼子里去。   几千两的翠玉,让那小东西砸碎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二夫人虽然嘲笑她们一房暴发户,可实际上羡慕地紧啊,甚至嫉妒得恨死了。   大房一家,无伦母亲还是孩子,都看的二夫人堵心。   去年想了个法子,将那娇生惯养金玉窝里养大的金小鸡打包塞进阳州那个鸟不拉屎的荒芜地方,二夫人可差点没笑死。   然而今年……侯府却横遭变故,他们要投靠他去。   她们一行坐上前往阳州的船上,二夫人喝了一口茶嫌弃道:“这里的茶真不新鲜。”   三夫人接口她:“留在容州你喝的茶更加不新鲜。”   二夫人脸色冷了冷,这三夫人,大嫂的面还没见着,一路上拼命捧大嫂的臭脚,她以为她靠着大嫂,真能有好日子过?   段枢白那个五大三粗的大莽汉,萧玉和嫁了他能有好日子过?二夫人不信,而且那段将军,可不喜欢双儿……   二夫人脸上浮起笑意,瞥向自己的女儿萧月晴,萧月晴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红白相间的衣服,墨发云鬓上轻轻缀了几点红梅发饰,整个人坐在那里,气质越发清幽,就像那缀满积雪的枝头上,那一朵独傲群芳的雪梅,隐隐之中飘着暗香。   冷仙子一样的外表高不可攀,最是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欲。   三夫人顺着二夫人的视线看过去,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月晴这件衣服,我似乎记得,去年年初穿过一次,惊艳了不少豪富子弟,不过后来不是说不喜欢,就再也没有穿过了吗?”   萧月晴淡淡地抬起罥烟眉,不说话。   二夫人道:“前些天从箱子底里翻出来的,去年看着不喜欢,今年月晴兴许就喜欢上了。”   “也是。”   她们一行到了阳州,大船在码头停下。   下了船,码头边就是一副热闹非常的景象,还有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卖玉米粥啦,玉米甜粥,喝一碗暖暖身子啊,玉米粥。”   香甜的玉米粥,还有带着一丝呛鼻味道的烤鱼香气,二夫人被熏的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味啊。”   她眼见的两个男人,围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片,上面滋滋滋的还有一团焦糊糊的烤鱼,鱼肉已经被吃光了,男人还在里面挑酸竹笋红萝卜花生米吃,另一个男人拿起一个还带鸭毛的脏兮兮鸭蛋,笑得眼睛眯起:“我跟你说啊,在这烤鱼油里打个鸭蛋下去,那滋味,最是顺滑勾人。”   蛋清裹着蛋黄坠入**的红油之中,滋滋滋地凝固,香浓说不出的味道扑散开来。   二夫人嫌恶地瘪嘴,这么脏的东西,人也能吃?   可她喉咙里就是忍不住地溢出口水,香辣的味道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码头上各种食物的香气,把人都得勾引饿了。   ——这个就是阳州码头美食市场的经营方式。   让你被各种美食的香气勾引地挪不开脚步,一定得坐下来吃上几样东西,才舍得走开,来往阳州的商旅们已经麻木习惯了,一停船,首先就下来吃东西。   阳州码头美食生意火热,有些宣州人,为了来吃一趟美食,刻意花费功夫坐船过江,就为了来吃他个昏天黑地。   “娘,想吃东西。”   三夫人也被这香味勾引地饿了,她先是带着孩子吃了一碗最能接受的玉米甜粥,后来禁不住孩子闹腾,又叫了炸薯条和炸鸡排,配着番茄酱和胡椒粉,不仅孩子吃得喜欢,自己也没忍住吃了许多。   三大爷更是了不得,叫了一碗花甲粉和一碟子烤生蚝,蒜蓉辣香,吃得满嘴流油。   二夫人一家看不上这种街边小吃,生怕自己女儿沾上了粗鄙的味道,赶紧拉着女儿和小儿子走了。   小儿子拉她的袖子:“娘,我也想吃东西。”   “咱们吃糕点啊,娘喂你吃金丝饼。”   “我不想吃甜的,我也想吃三婶吃的……”   “咱不能吃那些东西,乖啊。”   二夫人带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吹眉毛瞪眼睛,这三夫人一家怎么还不来?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怕撕破脸皮,她早就带着孩子走了。   三夫人一家吃饱喝足过来。 第79章 碰面   马车使过平缓的水泥路,一路抵达新阳城。   马淑琴和萧玉和在扩建好的段府前等待她们的到来, “娘, 二婶三婶她们怎么会过来?”   “兴许是来投奔我们的,京城遭了大难, 听消息说她们一家跟着逃去了容州, 在容州日子过得不好,就来我们这走亲呗。”   “幸好娘有先见之明, 提前来到阳州找你们, 京城那个鬼地方, 娘才不想待在那。”   马淑琴在阳州的日子,可谓是快活似神仙,她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陪着儿子一起嫁来阳州。当然, 她一个侯府寡妇, 也不可能直接跟着儿子走。   “三婶过来走亲还差不多, 二婶怎么会过来?”大房二房两家一直不和睦,萧玉和不喜欢二房一家。   “谁知道呢。”马淑琴挑了挑眉毛, 怎么会过来?自然是在容州过不下去了呗, 她自觉爽快,当初在侯府, 二夫人有老夫人撑腰, 处处压她一头, 马淑琴不知受了多少气, 而今, 二夫人也得尝尝在她屋檐下避雨的滋味。   “咱就当她们是普通亲戚, 好生招待着。”   “谁家没几个穷亲戚。”   两辆马车到了,二夫人三夫人两家人一同下了马车,马淑琴吩咐家里的佣人上去接待,“两位弟妹舟车劳顿,千里迢迢来到阳州,还真是辛苦了,咦,三弟也来了。”   萧玉和跟着马淑琴,忽略过二夫人一家,径直走到三夫人的马车下,马淑琴挽起三夫人的手,姐妹叙话。   三夫人苦笑道:“侯府横遭大难,我们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投奔大嫂,给大嫂添麻烦了。”   “咱们亲戚一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心月你来的正好,我这每天也无聊地紧,你们安心待在这,以后陪我一起搓麻将。”   二夫人下了马车,甩出帕子擦擦额角,笑着走上前来,在马淑琴面前停下,“大嫂,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咦,这是玉和吧,嫁了人成为将军夫郎后果然越发好看了。”   萧玉和淡淡地说道:“二婶。”   二夫人借着眼角的余光,将段府的景象尽揽眼底,古朴无华的木头房子,若是和京城侯府相比,那肯定是一天天上,一个地下,二夫人心下方要高兴:大房一家过得也不是那么富贵吧。   然而二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将那木头房子仔细一看,处处深有考究,再仔仔细细打量眼前这对母子——二夫人越看就越觉得喉咙里像是吞了老鼠一样堵心。   马淑琴和萧玉和一袭盛装打扮,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宴会,尤其是萧玉和那个双儿,浑身上下琳琅满目的玉石,二夫人眼睛毒辣,暗自估算了一会儿,一颗心拼命往下堕,要变红了,萧玉和那一身,价值万金,就那头顶上玉冠的材料,那质地,简直是无价之宝。   他怎么不直接融了满箱金子穿在身上啊。   想起自家在容州靠着典当过日子,而马淑琴母子俩……二夫人心头一股怒火升起,这对母子俩,一定是故意的,知道她要来,故意盛装打扮来恶心她们。   瞧瞧这一身,真是恨不得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戴在身上。   不就是两个弟妹要来,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地恶心她们?   萧月晴撩开帘子,柔柔地下车,身姿轻盈优雅,仿若一片梅花在冷风中悠悠飘落,她轻抿着嘴唇,眼睛惊鸿掠水一样地紧闭后又睁开,潋滟的目光瞥向前方,前方的萧玉和撞入了她的眼帘。   堂弟比她记忆里的还要好看,金灿灿的,一身富贵。   光华甚至要盖过她去。   萧月晴觉得自己很难堪,原本觉得自己气质胜过萧玉和万千,可是现在看看,两人同处在一个画面,谁是云谁是泥,立见高下。   萧玉和身上一针一线没有一样是不华贵的,那白色暗自镶了金丝缀了软玉的靴子,尤其是那玉坠子刺痛了萧月晴的眼睛,就这么一个玉坠子,却能买下萧月晴全身饰物。   自从侯府没落后,萧月晴也只能换上次等的头饰挂饰……   萧玉和戴的是美玉,她的却是劣石,两厢对比下,更是放大了她身上的缺陷,同是豪富子弟出身,谁没有品阅珍宝的眼睛?   他是一笔一划细描出来光彩照人的美人图,自己就是黄泥巴上开裂的旧图谱。   萧月晴脸色越发难看,在寒风中成为了一个冷如冰霜的冷美人。   从小到大,萧月晴和她的母亲一样看不上大房一家,出于女人心底的嫉妒,堂弟萧玉和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实际上俗不可耐,那一双勾人的眼睛,骚狐狸一样,一看就不检点。   活该让他嫁给段枢白来受罪。   段枢白凶恶无比,个头高得吓人,还只喜欢女人,定然不是个对双儿夫郎好的,萧月晴以为——嫁给段枢白的萧玉和早该成了个怨夫才对。   就像京城那些不被丈夫宠幸的豪门怨妇,年纪轻轻的,眼睛没有丝毫少女的活力,只有瞳仁里写出来的哀怨和对美人的嫉妒。   而此时,萧玉和居然看起来似乎过得很好,他的颜色出落得更加光彩照人,比当初侯门里那个公子双儿还要多上几抹叫人无法忽略的神-韵。   萧月晴各种心思在胸腔里滚动,压抑不住的嫉妒破壳而出。   她好不容易稳住脸上的神色,捻捻衣角,马淑琴和萧玉和两人来迎接她们,是不是少了一个谁?   三夫人仿佛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率先问了出来:“大嫂啊,为何不见段将军,玉和的夫婿去哪儿了?”   二夫人眼中神光闪动,拉长了语调在一旁起哄道:“段将军统管云、阳、宣,原四州事务,日理万机,一定是公事没办完,哪里顾得着来招待咱们这些穷亲戚。”   马淑琴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枢白他前段时间才带兵打下原州,而今云州又投了他,两州的事物叨扰繁琐,好几个月了人还没回来。”   马淑琴的语调中带着一点长辈对小辈的抱怨,同时又在炫耀他家儿婿有多能干——她自以为在炫耀,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又不一样了。   好几个月了人没回来?   二夫人差点压抑不住要笑出声的嘴角,不怀好意的眼睛从萧玉和身上扫过,心道:表面打扮得再光鲜亮丽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独守空房的。   那喜欢女人的段将军,在宣州里抱一个小脚金莲,在云州里搂一个细腰美人,而这干瘪的双儿萧玉和,老老实实在家杵着当个木美人。   瘦高个的小双儿,就一张脸能看,没酥胸没翘臀,哪比得上身娇体软的女儿家,吹灭了蜡烛,再好看的脸也不顶用,床上功夫能让将军满足吗?   人段将军在外面逍遥快活,自然不愿意回来。   二夫人用怜悯的眼光扫过萧玉和:可怜见的,名义上的将军夫人,实际上的“寡妇”。   二夫人和女儿互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萧月晴再看萧玉和,也觉得不过如此。   用一身的镶金翠玉来掩盖自己是个“怨夫”的事实,忒可怜了一些。   她们母子俩再看萧玉和母子的打扮,只觉得他们越是华贵,越是可悲。   各种心思在肚子里转了几遍,二夫人抬起下巴,高声打趣道:“大嫂和玉和今日这一身,初见之下,还误以为是要去参加什么皇家宴会,甸固的美玉,海柘的珠宝,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哎呀,我们这一群来投奔的破落户穷亲戚,哪用得着大嫂和玉和如此盛装相迎。”   二夫人这段话说的阴阳怪气,实则嘲讽萧玉和母子在她们面前摆谱装门面。   在场的众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二夫人话里的意思。   萧玉和轻笑了一声,看向二夫人莞尔道:“我与娘亲先前没收到消息,哪里晓得二婶三婶要来,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盛装相迎’……只是,今日我家夫君要回来,我和母亲早早就在家中等待,这不,夫君还没见着,二婶三婶先来了。”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   萧玉和话里的意思明晃晃就是:可别自作多情了,我们盛装打扮,要接待的是远归而来的段将军,可不是你们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别太给自己长脸。   “是二婶误会了。”二夫人讪讪一笑,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思,就被另一件事砸晕了,“段将军今日要回来?”   方才听闻段将军几个月没归家,二夫人既得意,又失落,得意的是段将军没把萧玉和当一回事,失落的是今儿见不着段将军了。   却没想到段将军也今日回来,二夫人心中狂喜,哪怕方才被萧玉和噎了一句,也顾不上生气。   她克制住眼角上扬起的欢喜,瞥了一眼自家女儿,在心中得意道:打扮得这么漂亮,人段将军指不定先看谁呢。   这可是天赐的缘分。   马淑琴点头,一提起段枢白,她嘴角止不住地喜悦,“今天枢白要回来,我和玉和等大半天了。”   二夫人:几个月不回家的儿婿,还能厚着脸皮装亲热叫枢白,呵,可笑。   几人的话音才落,就听见了一道道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他们的目光一齐向来声处看去,一队人骑着高头骏马而来,他们身披甲胄,马蹄飒沓,银甲粼粼,端的是英姿飒爽,打头骑着黑色骏马的那人,不正是他们口中的段枢白。   萧玉和单只见到那个人的身影,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第80章 相见   萧玉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秀美出尘的脸蛋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仿若羽毛的长靴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 骑在马上的段枢白撞见了那笑靥,心头一股热流涌出, 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近在咫尺的马蹄声好似响彻在耳畔, 黑羽健硕的长颈陡然向后一仰,巨大的马鸣声接二连三响起,萧玉和只觉得眼前一黑, 下一刻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玉和……”段枢白沙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萧玉和环住他精瘦的蜂腰, 姣好的狐狸眼仿佛被一阵青烟熏过,一圈嫣红飘上了眼角, 将一双水盈盈的星眸点缀地更加闪耀。   如同有一个核桃卡在喉咙里, 明明事先肚子里装了无数话,此时此刻,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枢白将人按在自己胸膛上狠狠抱了三下,然后拖着他尖瘦的下颚, 低着头与眼前心心念念的人眉心相抵,数月不见, 相隔千山万水, 此时相见,心头的思念如同长江掀起的巨浪,滚滚缠绵, 再也顾不得其他, 唯有紧紧抱在一起, 才能平复下那激荡的心情。   一旁的马淑琴见状不住地含笑点头,一家团圆的欣喜让她忘却了其他不虞,马淑琴也将其他人抛在了脑后。   二夫人神色凝重,萧月晴紧咬下唇,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前面抱着的两个人。   逆着光,伟岸高大的男人紧紧抱着瘦削俊美的小双儿,男人身后披风被风吹得翻飞,如同群山包围下无数战鼓簇拥着的迎风浩荡战旗,他身上的银甲反射出灼目的光,让人的眼睛不住地被光芒灼伤,却又止不住去追寻那道耀眼的光。   萧玉和是个身材高挑的双儿,比寻常的普通男子还要高上许多,段枢白则更要高大,两人抱在一起,非但没有丝毫的违和不协调之感,反而让一旁的人觉得——他们就是天生一对。   一个英俊,一个秀美,俨然是一对璧人。   萧月晴看着那个英俊的男人,心中惊雷阵阵,她怎么也没想到,去年宴会上见着的那个肥头大耳络腮满脸的男人会是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勇武将军。   哪怕之前心头再是不愿,萧月晴还是来了,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满脸横肉的暴戾将军,却不曾想……不曾想那人居然长得那么像——夜里深闺梦中人。   萧月晴在心头无数次宽慰过自己,萧玉和日子过得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伺候那个江湖草莽恶心大汉,可是现在,他依偎在男人怀里,脸上的幸福如同一柄钢针扎进了她的心。   当初的赐婚——这是她亲手送给他的,萧月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右手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在场的其他诸位,亦是各种心思轮转不定。   相拥的两人抱了良久,段枢白终于放开了他。   萧玉和骤然脱离他的怀抱,迷迷糊糊如同一只陡然被叼出巢穴的雏鸟,他还没反应过来,继而又被拦腰抱起掂了掂,段枢白嗅着他颈间的甜香,摸着鼻子笑着评价道:“瘦了。”   萧玉和耳根一红,耳朵尾仿佛点燃了一丛红艳的炮仗,噼里啪啦的红晕一路烧上了脸颊,他愤愤地拍开段枢白的手,羞赧地小声道:“你放开我,还有人看着呢。”   段枢白揪起他颊边一坨小软肉,左手搭在他肩上,略微偏过脑袋,勾着嘴角含笑与他对视,那一双凤眼仿佛在打趣发问:方才主动投怀送抱的人是谁?现在知道害羞了?   萧玉和鼓起挺翘的小鼻子,鼻尖向前一顶,仿佛自己正持着凶器,拿着小匕首威胁前面的人小心点,小匕首威胁过后,一连串眼刀子嗖嗖嗖甩出。   萧玉和狐狸眼瞪得大大的:是你先抱我的,我才没有投怀送抱,你看见我投怀送抱了吗?   段枢白指着自己眼睛,眨了眨: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萧玉和抱臂,偏头看向一边:那是你眼瘸,看错了。   ……   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各种眉来眼去被周围的人看在眼底,看着两人甜蜜的互动,喉咙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口不知名的东西,堵心。   三夫人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和马淑琴一起小声说话道:“这是段将军,长得真俊,和玉和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马淑琴也笑着感叹:“这对小夫夫瞧着多甜蜜,咱们这些老人家,真是没眼看。”   马淑琴和三夫人相视一笑,“夫夫相配极了,玉和可真是寻了一位好夫君。”   马淑琴,“是啊,当初让玉和嫁给枢白一起来阳州,我在家里整天担忧得吃不下饭,结果我一来到阳州,儿子儿婿恩爱的,我这个做娘的为他们高兴啊。”   三夫人:“恭喜啊,大嫂。”   马淑琴和三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在二夫人耳朵里,正如同成千上百只鸭子一样嘎嘎吵闹。   二夫人在心中重重地冷哼一声,拉着自己女儿上前,让萧月晴面朝着段枢白的方向,她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这位就是段将军吧。”   二夫人的声音成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萧玉和回转过身,段枢白从身后揽住他的细腰,两人一同看向二夫人。   段枢白的视线从二夫人和萧月晴身上扫过,凌厉的凤眸在萧月晴的身上停了几瞬,刹那间,段枢白就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没办法,他就是不想知道,对方也要故意让他知道。   萧月晴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正是去年宴会上——“段枢白”对她一见倾心的那一件。   是故意穿成这样,还是巧合?段枢白瞳仁在眼底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萧玉和光滑的侧颈上,细腻白嫩,非常想咬一口。   除了自家心爱的小夫郎,其他的女人双儿,他都不在意。   萧玉和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挽着段枢白的臂弯,主动介绍道:“夫君,这是二婶,三婶还有三叔,以及我的几个堂姐堂弟。”   “她们来阳州探望娘亲。”   段枢白陪同着他一起见过几位长辈,握着他的手,手指头在他手心里挠啊挠,萧玉和触电一样地手一缩,到底没舍得收回手。   二夫人和萧月晴都捕捉到了段枢白方才在萧月晴身上停留的目光,她们先前被压下去的心情又瞬间浮起,眼眸中放射出精光,二夫人高声微笑道:“段将军果然英姿不凡,月晴,还不见过弟夫。”   萧月晴优雅地向前施礼,敛起如水的眼眸幽幽地看着段枢白。   段枢白揽住萧玉和的肩膀,微微一点头表示回应。   马淑琴此时说道:“我们在门口傻站着干啥,你们都是一路舟车劳顿,还不去沐浴一番洗去一身尘土,让大嫂晚上设宴好好款待你们。”   段枢白走后,段府就剩下萧玉和带着小团团,马淑琴为了就近照顾小团团,再加上段枢白临别嘱咐,怕萧玉和一个人住着寂寞,之前分开住的马淑琴也搬进了段府。   原本的小木楼经过一系列扩建,马淑琴原本也是侯府中的大夫人,对豪门大宅院的建筑理解深有一套,几个月下来按照自己和儿子的喜好再建了一通,段府早就有了一个庞大宅邸的锥形。   本来段枢白是想给二夫人三夫人另找房子院落安置,奈何按照他们侯府大宅的理解,她们理所应当地住进了他家客房。   事实上,几个月没回家,段枢白也有些不太熟悉了。   “你们来也不事先告知一声,我们也没给准备安置的地方,只能在客房里将就几日,三弟妹莫要嫌弃。”   “我们前来投奔大嫂,大嫂没将我们驱逐在外,我们亦是万分感谢,哪里还会嫌弃。”   萧玉和拖着段枢白的手,走过抄手游廊,一直走到他们俩的小木楼去,小木楼的材料用的是系统给的材料搭建而成了,哪怕两年过去,也依旧和新的一样漂亮。   知道段枢白要回来,萧玉和老早就让人在房间里备好了浴桶和热水。   浴桶里连了活水,外面烧好了的热水源源不断沿着木板一路滚进浴桶,高过一定水位后又从另一边流了出去。   站在屏风后面,段枢白张开手,任由自家细心的小夫郎为他宽解衣服,萧玉和轻轻地给他解下一件件铠甲,段枢白瞥见他低下头来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   段枢白蓦地想起萧玉和第一次给他洗澡的场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轰去浴室,还被迫强行扒衣服,七手八脚一点都不温柔地死拽……   现在想想——   真是有点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段枢白陷入回忆之中,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重,萧玉和一抬头,撞见他的笑容,被他英俊灿烂的笑容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啊?”   不就是脱个衣服嘛,至于笑成这样?   段枢白握拳掩唇咳嗽了一声,然后含笑道:“想起了你第一次给我洗澡时的模样。”   萧玉和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当着段枢白的面,浑如撞见老鼠一样地向后一缩,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段枢白:“……” 第81章 上钩   这是戏精上身了吗?   段枢白眼睛凝成一条直线, 用危险的眼神看向萧玉和,毕竟被心爱的人如此嫌弃了一波,哪怕知道对方是故意演戏也依旧无法释怀,他伸出双手扯出萧玉和双颊的嫩肉, 如同蝙蝠翅膀一样拉开, 笑骂道:“小狐狸真调皮。”   萧玉和眼睛里充满笑意,双眼弯弯,似一对小月牙, 双手覆在段枢白的大掌上,努力掰开, “你放开我。”   段枢白不放过他,故意凑近他, 让他闻闻自己的胳膊, 手臂还有手腕,萧玉和仰着脖子向后退, 段枢白越发欺身向前, 语调低沉地问道:“你闻闻,臭吗?”   萧玉和笑嘻嘻地勾住段枢白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安抚道:“不臭, 一点都不臭。”   段枢白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以后还敢嫌弃夫君不。”   “为了赶回来见你, 本将军可是好好拾掇拾掇了自己, 你还敢嫌弃我。”   萧玉和摇摇头,“不嫌弃不嫌弃,夫君,你就是从泥巴里滚一圈回来我都不嫌弃。”   段枢白嗤的一声笑出来,跨腿走进浴桶里,他玩闹之心起,手里掬了一捧水浇向萧玉和,萧玉和“啊”地一声叫后躲开。   “你混蛋。”   萧玉和提起湿了的裤腿,运用高超的走位摸到段枢白身后去,顺手抄起一个竹筒勺,装满水在段枢白头顶报复性地一浇。   段枢白早就预料到他的行动,为了哄自家小夫郎开心,老老实实假装盆栽,乖乖地受了几壶水。   萧玉和玩开心了,捞起衣袖,也不管自己精心的装扮已经半湿,他走过去帮段枢白把湿透了的长发揽到后面,白皙的手指落在蜜色的肩头,萧玉和按摩着一路向下摸,顺手在段枢白胸肌上揩了几把油。   “夫君,我发现你变白了。”   和五六月在水里游的那会儿比,那时天天下水,晒得皮肤比熟透了的稻壳还要黑几个度,现在倒是比蜂蜜的颜色要淡一些。   “是吗?”段枢白对自己的肤色不太在意,“许是秋冬捂白了。”   萧玉和将他的头发握成一束抬起来,凑近了在他后颈处嗅了嗅,段枢白不适地挪开身体,“你干什么?闻什么味道?我跟你说,本将军身上真的没有其他气味,你闻来闻去……大概也只能闻到江水的水腥味,哈哈,你可能会觉得夫君变成了一条咸鱼。”   “你要找咸鱼味吗?你得再凑近点闻。”   萧玉和笑着拍开他的手,“找什么咸鱼味,我是突然想起来,找找你身上有没有脂粉味,这几个月来,可是有不少人送了一堆美人来给你。”   “比如什么九黎族长的妹妹,兰迁的第一美人……”   段枢白闻言失笑:“是吗?那我怎么没见着人。”   “你还想见着人?做梦!”萧玉和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本公子已经将这堆美人送去养殖场赶小黄鸭,据说某位段姓将军最喜欢看美人赶鸭子。”   “是是是,本将军就喜欢看美人赶小黄鸭,尤其是某位萧姓的美人,穿一身小黄裳,拿着竹竿扭着屁股,一颠一颠的,本将军看那背影,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会赶鸭的萧美人生气地在段姓将军胸膛上捏了一把。   段枢白逮住时机在小美人的小翘臀上拍了一下,嬉笑道:“小妒夫。”   “我就是小妒夫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你把人送养殖场也不好,从哪里来就叫人扔哪里去,就说本将军不收。”   “愿意走的我当然叫人送走了,那些死赖着不走的,就乖乖去赶鸭子去。”   “本将军眼皮子地下就没有死赖着不走的,玉和,我教你,你直接找两个士兵,双手双脚把人抬出新阳城,她要是还敢回来,那就再抬,如果还是不走,那就关军训营里去,早起集训晨跑蛙跳练身,下午喂马劈柴伺候野猪——”   萧玉和被噎了一下,这方法,更过分了吧。“她们到底是女人双儿。”   段枢白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女儿双儿又怎么样,女人双儿男人都一样是人,身体锻炼好了,也是一名合格的劳动力,咱新阳城一直缺人。”   萧玉和暗道:人家过来是想以色待人伺候某位将军的,谁想要当什么合格劳动力。   当然萧玉和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怕段枢白会顺嘴回一句:伺候我?那和伺候一头野猪、一匹马一样没有区别。   萧玉和:区别大发了。   “明天还是把她们统一逐出新阳城吧,免得我看得心烦,哼,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送什么小美人过来。”   段枢白给自己肩膀上浇了一勺水,“你早就该这样。”   萧玉和堵心,他也想这样处理,可他娘亲在一旁抱着团团劝他不要照着脾气自作主张,万一处理不当,伤了夫夫之间的和气。   “玉和,你是枢白的主君,你就这样把那些女人轰走了,人家怎么说你。”   “人家说你善妒容不下他人,有碍名声。”   “现在枢白对你好,万一久而久之,他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对你起了间隙怎么办?”   萧玉和越想越难受,愤愤地将一条毛巾甩在段枢白肩膀上,“那你在云州呢?有没有背着我有其他人,我听说云州姑娘肤白貌美……”   段枢白洗个澡被心神不定的萧玉和逮着一个无关轻重的小问题问了大半天,扯出毛巾擦了擦额头,这时没有顺着嘴安慰萧玉和,反倒嘴贱了一句:“我要是真有了怎么办?”   萧玉和听了他这句反问,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语气冷冷道:“你既无心我便休。”   “你要是敢有二心,我就带着小团团离开,反正还有其他的女人双儿给你生孩子。”萧玉和语气说得强硬,嗓子却不住哑了,圆睁着不愿意眨的眼睛缀上了水光。   段枢白听他语调有变,暗骂自己开什么嘴贱玩笑,忙起身抱着人哄道:“我刚胡说的,乖玉和,我怎么可能有其他人,我家玉和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除了萧美人,其他的我都看不上。“   “真的?”萧玉和定定地看着他。   段枢白猛地一点头:“当然是真的啦,再说,家里的夫郎太凶了,动不动就说要带孩子离开,本将军惧内,哪敢找其他的女人双儿。”   说完后,他学着戏台上的书生,做了个“小生怕怕”的姿势,成功将萧玉和逗笑。   段枢白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从浴桶里走出来,抽了一条干毛巾草草擦干净身上的水,一用力将萧玉和拦腰抱起,抱着他将向另一边的架子床走去。   萧玉和抱紧他的脖子,“你干嘛?”   “明知故问。”   萧玉和在他怀里屁股扭了扭,不愿意,“晚上还有宴席,不能——”   段枢白轻轻拍了他一下,“乖,去那跪趴着,就一次。”   房间里四周熏了炭火,不冷,萧玉和半推半就的,如雪的双腿跪向白玉毯,上半身趴在丝绸被上,就这么从了段枢白的意思。   段枢白说是一次就一次,但是这么一次过后,之前的澡也白洗了,他抱着颤巍巍站不稳的小夫郎,两人重新坐回浴桶里洗了个澡,在能容纳几个人的浴桶中,**打颤的萧玉和不免又被按在水里欺负了一遍。   等从水里出来时,萧玉和累得睁不开眼睛,段枢白伺候他穿好衣服,两人一起在床榻上小睡了片刻。   萧月晴洗尘完毕,换了一身新衣服,依旧是红色的,头上插了一只精致的海棠花银簪,她站在院子里到处观望,府里的下人顾及她是新来的客人,也没拦着她。   前面的那一块莲塘,还残留着几只枯荷,灰黄色的荷叶亭亭地立在那里,在这样的寒风中,却增添了几许诗意,走进了看,塘底还有几尾红斑小鱼。   莲塘正对面再过去一点儿,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嶙峋的假山青亭,被几棵大树掩映着的,就是一栋精致的小木楼。   “这块莲塘,是当初我们将军亲手给夫人挖的呢,夫人喜欢莲花……”   “将军对夫人真好。”   “那是自然。”   府里的下人正抬着一箱箱东西入库,这一个个巨大的箱子中,都是段枢白从云原两州带回来的东西,有云州的冬虫夏草、松茸、人参、灵芝……以及其他各种的名贵药材,还有专门抬回来的未经雕琢过的翡翠玛瑙甸美玉,那么一大块的玉石,萧月晴还从未见过。   以及带回来的几名玉石工匠,专门用来给将军夫人做玉饰。   “将军还带回来了一块新鲜的熊掌,老李赶紧处理了晚上用。”   ……   “月晴啊,你在看什么?”   萧月晴胡乱地走,撞上了来找她的二夫人,“娘,我随便看看。”   二夫人温柔笑着摸起自己女儿的手,“月晴啊,委屈你了。”   她们一路从宣州过来,早就了解到了段枢白如今的势力有多大,云、阳、原、宣四个南方大州,通通都属于段将军的管辖之下,他几乎可以算是天下三分之一的国主,她们从北方过来,自然晓得南北双方的状况,那段将军用兵如神,手下将士英勇无敌,有可能几年后登上……   要是自己的女儿和他,那她们以后岂不是……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想起今天马淑琴那得意的嘴脸,她的笑容变得带有几分狰狞,总有一天,她要将马淑琴狠狠踩在脚底下。   “你和那个段将军……”   萧月晴想起那个将萧玉和搂在怀中的英俊男人,登时面颊一红,她犹犹豫豫道:“娘,我看那段将军似乎很喜欢玉和堂弟。”   “男人都是爱美的,萧玉和那个妖妖媚媚的狐狸小双儿,凭着外表自然能讨得段将军的喜欢,可这种喜欢是肤浅的,你就不一样了。”   “当初段将军对你一见倾心,恨不得立马求皇上赐婚你忘了吗?你是他最钟情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刚刚在门口,段将军在你身上停留了好几眼,他心里肯定还记着你。”   二夫人拿出帕子,塞到女儿手心,“你啊,主动些,投下一个饵,鱼儿会自动上钩。” 第82章 帕子   段枢白夫夫俩在床上小睡了半个时辰。   睁开眼睛的段枢白在萧玉和脸蛋上亲了一口, 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站在铜镜前穿衣服,披上外衣,系好腰带, 将身后的头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待得人模狗样后,转身回到床边坐下,一边替萧玉和按摩腰间, 一边轻轻唤他起床。   萧玉和侧躺在软枕上,呼出来的气息温热而又香甜, 他双眸紧闭,挺翘柔顺的长睫毛使他看起来无比温柔乖顺, 段枢白唤他名字, 萧玉和虽是被叫醒了但不愿意睁开眼睛,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 哼哼唧唧地把被子一盖, 不理。   段枢白笑着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   萧玉和顺着他的动作,在他的怀中继续趴着睡觉。   “乖玉和,起来了。”   萧玉和勉强睁开了半只眼睛, 段枢白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啄了一下, 他抓着他的手:“我好累,不想动, 不想穿衣服。”   “夫君给你穿。”段枢白自觉自己有错, 老老实实服侍自家心爱的小夫郎穿衣服, 萧玉和柔柔地软团子一样躺在怀里任他摆弄,段枢白细心地给他穿衣服,摸过他的瘦削的腰线和修长的双腿,这时候他恍然惊觉自己不在的几个月里萧玉和瘦了许多。   纤瘦的细腰盈盈一握,仔细摸起来都有点骇人,萧玉和怀孕那会儿被汤汤水水养成个珠圆玉润,这才过了多久,身上又瘦得没有几两肉,小下巴尖得能戳人。   段枢白心间一软,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萧玉和在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动作间,早就被吵醒了,淡笑装废人一样看他家夫君给他穿衣服,“来,坐着,夫君给你梳头发。”   萧玉和如同一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一样地点点头。   段枢白选了一根明黄色的发带,走到萧玉和身后给他束发,捞起如墨一般顺滑的长发,一缕一缕收拢,不多一会儿,就帮他把头发梳好了,“好了。”   段枢白自觉很满意,他在原州的时候可是有好好锻炼过,如今他梳起头发来也是有模有样,他怕自家爱美的小夫郎不满意,私下偷偷训练过上百回,而今胜利出师,太复杂的他弄不出来,但是简单的已经得心应手。   “要不要拿镜子给你照照看。”   萧玉和抬手摸摸自己的鬓角,笑着摇摇头。   “这么相信夫君的手艺?真乖。”段枢白调笑着逮住萧玉和的左手,在他手腕上的莲花印上温柔地亲了一口,缓缓摩挲过那白嫩细滑的手背。   那手背上靠近食指指骨的地方有个红色的小圆斑,黄豆粒大小,在雪白的肌肤上非常打眼,段枢白摸着那个小圆点问道:“你这里怎么了?”   萧玉和缩回自己的左手,解释道:“陪娘上香的时候手一抖,被掉落的香灰烫着,我每晚上敷点药,过个十来天就不见了。”   段枢白走后,哪怕听见前方捷报连连,萧玉和心中依旧不安,日夜替他祈福,初一十五上香跪拜叩首,誊抄下来的佛经和绘画,已经填满了四五个暗格。   段枢白摸着他的手,发现了拇指和手臂上还有几个淡淡的小红点,他蹙紧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注意点知道吗?香灰烫出来的疤最难好,还灼烧得疼,以后晚上夫君亲自给你上药。”   “嗯。”萧玉和双眸盈盈,好看的眼睛笑成小月牙。   段枢白蹲下来,拿起一旁的白玉靴子,一一替他穿好,拍了拍手,轻笑道:“现在能不能走?不能走夫君抱你出去。”   萧玉和从床上溜下来,“才不要你抱。”   亲自把他抱出去,他萧大公子的脸还要不要了,家里还有客人在,不然……就都知道他们在白日里做了那档子事。   往前没走几步,萧玉和腿一软,双腿之间如同被劈开过,现在还有合不拢的感觉,一个步子没走好,就往一边崴了去。   他身后的段枢白连忙扶起他,笑着勾住他的腰。   对上他近在咫尺颇为英俊的笑脸,萧玉和嫌弃道:“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你扶我出去。”   “遵命,我的夫人。”   两人牵手搂腰磨磨蹭蹭去了宴会,马淑琴已经招呼着下人丫鬟上了菜,他们进去的时候,大圆桌前坐满了人,就差他们两个,小团团被奶娘抱到偏厅喂奶去了。   进大厅前,两人身体紧紧挨着,萧玉和见了那么多人,忙不迭把段枢白推开,自己抢先走一步,段枢白大步跟了上去,靠近了他,从背后重新抓住他的手。   萧玉和微微红了脸颊。   圆桌前留的两个位置就是他们的,段枢白带着萧玉和坐上了主位,马淑琴笑道:“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来。”   “几个月没见玉和,有几肚子的话要说,叙话间耽搁了时间,还请岳母和几位叔叔婶婶见谅。”   “能谅解能谅解,夫夫恩爱嘛……”   “看这两个小夫夫,几个月没见跟几年没见一样,想念地紧啊。”   ……   三夫人附和着马淑琴打趣了他们俩一会儿。   萧月晴坐在席间看着他俩,视线一直落在他们两个身上,好在在坐的诸位都在看他们,她的视线并不显得突兀,萧玉和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他又换了一身衣服。   她在心中冷冷一笑,真是时时刻刻都要精心打扮。   眉宇之间依稀带着慵懒的,混杂着点点媚意的气韵,仿佛被什么滋润过一样,而他身边,那个极度吸引他的英俊男人正小声和他耳语,两人相处的画面亲密而又叫人艳羡,她心底不知怎么地升起点点酸意,冷艳的面容越发增添了几分寒冰。   段枢白照顾着萧玉和,给他夹了不少菜,“来,多吃点。”   萧玉和虽然嘴里一直叫他不要夹了,但是对方送到碗里的菜他都笑着一一吃了,马淑琴见他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一倍。   饭后,段枢白有事情被人叫走,临走之前用小拇指勾了勾萧玉和的尾指,萧玉和感觉手心痒痒的,也暖暖的。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萧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茶说话,桌上的菜肴被撤下去,换上了果点热茶。   萧玉和抱着小团团,小团团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像个小暖炉,他的一只小爪爪紧紧抓住萧玉和的手,打了一个哈欠,进入饭后的休憩时间。   萧玉和凝视着怀中的孩子,觉得团团可真是越来越像某个人。   马淑琴今天得意,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了,当着众人的面,炫耀起自己的儿婿:“我刚来那会儿,说是想要烧香拜佛,你们知道我在府里习惯礼佛,这新阳城附近又没庙没寺院,我本想在家里建个佛堂供供菩萨,谁知道我这话才一提,枢白就说要去山上给我盖一间佛寺……”   “就盖在那座山上,我和给你们,那座山上特别有仙气,灵山秀水的,清晨太阳出来,还有万丈金光照在庙宇顶上……等几天带你们一起上去拜拜。”   马淑琴说得兴起,三夫人在一边捧着,二夫人听得咬牙切齿,二夫人在心中骂道:看你吃熊掌吃得满嘴流油,又不见一颗向佛之心了,盖盖盖盖寺庙,劳民伤财,我呸,以后盖座行宫给你这少见多怪的看看。   萧月晴心里亦是不舒服,二夫人瞥了一眼抱着孩子在一旁的萧玉和,眼珠子乱转,出声转移话题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啊,将军的孩子就是威武,玉和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三夫人附和:“是啊是啊,再生一个好。”   二夫人别有深意地抬起要裂到耳朵根去,“这男人啊,就是喜欢多子多福。”   “孩子确实很重要。”   “当初京城里柳大人家那对还记得吗?当初夫妻成婚那是十里红妆人人艳羡,夫妻恩爱如胶似漆,说是不要小妾不设后院……但是几年过后呢,柳余氏未有所出,还不是又添了几个漂亮的小姑娘。”   “咱们做女人家的,就是要贤惠,男人三妻四妾悉数平常,有几个红颜知己也莫要在意,稳住妻子的正位就行了。”   “其他什么阿猫阿狗的,可爬不上这个位置,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庶子庶出,古往今来,嫡庶有别。”   “要表现出体贴,男人才不会厌弃。”   ……这些个侯门正妻在一众儿女面前说起了自己的管家处理宅院之事,相互之间聊得兴起。   萧玉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一大堆,吃得鼓鼓的肚子泛起了一阵阵恶心,他抱着团团站起来,“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行吧,你今天也确实累了。”   萧玉和抱着孩子跨出门槛,外面冷风吹在脸上,就和刀割一样。   自打段枢白离开后不久,或者说是打下原州后,新阳城里开始掀起来不少闲言言语,有人给他送女人,萧玉和将那群人拒在门外,这时候流言就起来了,说他一个双儿,嫁给段将军做夫人,为“妻”不贤。   背后的闲话,或多或少也传进他耳朵里。   “他一个双儿做了将军的正妻,居然不为将军主动纳妾。”   “双儿就是杂种,他不过是运气好,才生下一个男婴,大多数双儿一辈子就只能生一个,将军怎么可以只有一个孩子呢……”   “不过就是仗着现在漂亮好看,霸占着将军,等个几年……自古就是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他还不趁此时给自己积点德。”   “要我说啊,还是娶个女人好,胸大屁股圆,好生养。”   “这个双儿好生歹毒,将那些漂亮的女人赶去喂鸭子……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嘘,就是那个祸国妖妃。”   ……   段枢白这次回来,同时带了许多士兵,一批一批坐船运到了阳州,他饭后去了解了士兵在新阳城的安歇情况,并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等情况,只是出了几个小问题,已经被下面的小队长给解决了。   他带人回来驻军,是打算在年后,将那群海寇以及外来岛国人给全都端了,收回阳州附近的几个海岛。   苏刚派来的人向他汇报监视的情况,“海寇那边一直有些异动,小团作祟的被我们清剿了不少,同时,我们安插了上百人进去……海寇想在年关大规模的进攻,应该不太可能。”   “让你们的苏队长给我将那边的情况稳住,时时注意海寇的动向。”   “是。”   回了新阳城,也没顾着休息太多,照旧训练之后开会处理公事,临近新年有诸多的准备要做,他今年依旧打算写几副春联送给大家,城里的百姓欢欢喜喜,度过新阳城的第二个新年。   头天晚上,灰暗的夜空突然下起了一阵阵鹅毛大雪,本以为今年不会落雪的新阳城,还是降下来一场初雪。   段枢白喝了一口热酒走进府中,白雪缀满枝头,天地一片梨花堆白的景象。   萧月晴一身红装,披着一件紫貂小袄,在雪地里就像一朵腊梅,立在石桥上举着一把油纸伞,背对着段枢白,她持伞一路向前走,走到了段枢白每日的必经之路,美人娉婷踏雪而过,雪地上倏忽飘落一块含香的软帕。   远处阁楼里的雕花轩窗里,一个小丫鬟偷偷摸摸向这边张望。   段枢白缓缓吞咽着口中的烈酒,昂首阔步一路向前走,期间视线平视前方,没有低头,更没有弯腰,行云流水地从那个地方走过。   小丫鬟香云走出来将帕子捡起来,小跑到萧月晴跟前,将绣着踏雪寻梅的白帕子交给她:“姑娘,你看。”   萧月晴愣怔地看着上面的乌黑脚印,许久才喃喃说道:“他怎么可能没看见。”   没看见就算了,还踩了一脚。   “姑娘,你这帕子选错了呀,地上落了白雪,白帕子覆在雪上看不太清楚,将军一时不察,就没看见。”   萧月晴含羞带怒道:“这上面的梅花,可是我亲手秀的。”   他怎么可以视若无睹。   “姑娘你方才自那桥边走过,将军一定见着你了,你步履凌波,身姿婷嫔,翩然如仙,我若是个男人,都要醉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将军指不定已经被姑娘的背影迷得失了魂,才没注意到脚下的香帕。”   萧月晴拿着帕子,手指抚摸过那脚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段枢白去找萧玉和,萧玉和把小团团交给奶娘,“你回来得正好,娘亲叫我去打麻将,你和我一起去。”   段枢白过去抢着将自家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哄,小团团许久没见父亲了,再见也不陌生,咿咿呀呀对着他吐泡泡,但是他饿了,父亲没有奶给他吃,他就嗯嗯啊啊要奶娘了,段枢白将一旁的布老虎交到小团团手中,再一起把人给了奶娘。   奶娘抱着团团跟在他们后面。   萧玉和牵着段枢白的手一路向前走,段枢白想起方才的那件事,眼神陡然一凝,突然开口道:“玉和,你的二婶三婶这两家什么时候搬出去,房子院子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   萧玉和挽起他的手,“娘说马上要过年了,一起留在府里热闹。” 第83章 赏雪   段枢白抬手宠溺地摸了摸萧玉和的头,思及萧月晴的那些小伎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 但是——她们到底还是萧玉和的亲戚,在这样的时节, 不好闹的太难堪。   哪怕马淑琴和二夫人私底下互相厌恶,斗了许多年,可是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到底一两年没见, 过去的仇怨被风吹得淡远,现在马淑琴得了势,更是要在过去的“老对头”面前显摆显摆,瞧瞧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等新年一过,马上送她们出府。”   萧玉和一点头, 用手肘推推他,笑道:“你看娘她们都摆好桌子了,你也陪着我们玩一会儿牌。”   难得的雪景,在院子中烹茶赏雪,冰树银枝, 青宇碧空,马淑琴和三夫人正坐在楼檐下抱着个汤婆子聊天, 呵出来的冷气像山顶袅袅的云雾。   “玉和来了, 快过来, 孩子也来了, 让奶奶看一眼……这外面冷的, 还是让奶娘带到屋里去吧。”   摆了镂空木质方桌,上面铺一阵厚厚的暖和锦被,下面烧了旺红的炭火,围坐在这四面漏风的小榭下也不嫌冰冷。   麻将块哐哐哐地摆好,段枢白本来不想参与进来,但是萧玉和闹腾着一定要他陪着四个人一起,段枢白无奈只好纵容他,做他家小夫郎的上家,不断给他喂牌,萧玉和赢了好多回,眉开眼笑,他笑得像个狡诈的小狐狸,向前摊手:“又胡了,给钱。”   段枢白第一个响应,递给他几颗银瓜子,萧玉和把他家夫君给的银瓜子收集在一旁,和马淑琴她们的分开,他把银瓜子捏在手里,细细把玩,数过来数过去。   马淑琴不开心了,“你们两夫夫一伙的,不和你们打了。”   段枢白和萧玉和就被轰了出去。   萧玉和揣着一兜银瓜子挽着段枢白臂弯笑弯了腰,雪地里,夫夫俩走着看风景,墙角下开了许多黄色、紫色、粉色的不知名花朵,似乎是白天从屋里搬出来的,现在放在雪景中,点缀了颇为寡淡的白雪。   萧玉和走路的时候不老实,让段枢白走前面,他贴在后面走,两只手抱着段枢白身后的玄色斗篷,把手藏在里面取暖,双脚也不老实,每一步都落在段枢白方才走过的脚印中,段枢白的脚比他的大,他的白靴子覆上去——可谓是踏雪不留痕。   只因为原地留下了更大的痕迹……   “夫君你看,我们两个人走过,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脚印。”萧玉和回头看着雪地上那一排整齐的脚印脸上轻轻地笑了,段枢白回身看了一眼,也是莞尔,两人继续走,萧玉和在后面戳他脊背,“哎,你走慢点,太快了我跟不上。”   萧玉和要跟上段枢白的步子,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脚下的位置,非常疲累。   段枢白如同一只被牵着走的驴子,肩上的斗篷就是缰绳,后面拖着重重的货物,萧玉和就是上百斤重的货物,一时之间,段枢白他觉得自己是走快了也不是,走慢了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时不时撞在一起,真像是雪地上圆滚滚的两只傻企鹅在赶路,段枢白看着前面落满积雪的亭盖,突然停下了脚步,萧玉和一时不察,直接撞了上去,额头磕在斗篷上,段枢白回过头来和捂额头的萧玉和对视。   段枢白:“……”   知道企鹅是什么吗?   萧玉和肯定不知道,段枢白拖着萧玉和的袖子,把他拖到自己身侧,“老老实实自己走。”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萧玉和紧抿着唇,不悦,耍赖皮要段枢白背着他走。   段枢白抬头看了会儿天,有些头疼,萧玉和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他只好无奈转了个身,蹲了下来,萧玉和见他妥协,无声地笑出来,一个鲤鱼跃龙门,用力跳上了段枢白的后背。   哪怕段枢白下盘很稳,也被这突然暴击而来的大石头压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抱着萧玉和的腿,惩罚性地在他屁股上的软肉上一拍,“你啊,小心摔个五体投地。”   萧玉和笑眯眯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拍了三下,“要摔啊,也是段将军先落地给本公子垫着。”   说完后,主动在段枢白俊逸的右脸上亲了一口,再将自己的瓜子脸贴在他脖颈上。   段枢白嗅着他肩颈的暖香,微微勾起嘴角。   “快走,驾!夫君,我在街上看见人赶毛驴的时候,就会用一根棍子,在小毛驴面前绑一根萝卜,毛驴就会追着前面的萝卜咯噔咯噔跑。”   他现在果真是从一匹马降格成小毛驴,段枢白好笑地问:“那你也想在我面前一根萝卜?”   萧玉和掩嘴笑,贴在他耳边说道:“咳咳,你是一头聪明英俊的毛驴,估计是不用萝卜就能跑很快。”   “好吧,驴夫人,你想去哪?”   “先去那边的石桥吧。”   段枢白背着萧玉和在雪地上走,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飘扬的细雪中一股热流在彼此的身体中流传着。   他们一起走上了石桥,温柔笑着说些日常闲事,时不时打闹一会儿,一旁高木古树长长的枝丫延伸在他们头顶,细雪落在黑亮的墨发上,头顶鬓角添了一层霜白,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彼此白首的模样。   萧月晴手持一把油纸伞从月拱门中走出,手中还拿着那块沾了泥印的帕子,她抬眼瞥见了雪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雪中景色如画,画里人物缠绵缱绻,而她只是墨画旁的观赏者。   她看见萧玉和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回过头来宠溺地替他吹落头上的积雪,虽然瞧不见,但她知道他看向萧玉和的眼神一定是无比宠溺纵容。   这几天下来,萧月晴知道段枢白对他的夫郎有多好,明明他一个人的时候,周身的气质威严而不令人靠近,只有萧玉和在的时候,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脾气,满心满眼地关注他面前的萧玉和。   曾几何时,萧月晴也曾幻想过自己被一个英俊的男人捧在手心里——明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改是她的,她才是理所应当的画中人。   她心底的嫉妒膨胀,如果当初嫁给段枢白的那个人是她,那么现在被恩宠的也是她,如胶似漆是她,琴瑟和鸣是她,红袖添香也是她。   小步回到自己的住处,萧月晴将伞放下。   二夫人围上来,“成了吗?”   二夫人如此热心上赶着让自家女儿勾引男人做小妾,一个是看上了段枢白的如今的地位,另一个就是他的正妻是个双儿,完全不足为惧,段枢白又蹭痴心于萧月晴,这个世间总是“旧情难忘”,只要勾起了当年的情丝……   也是怪京城的事情那么一闹,侯府衰落了,萧月晴年龄拖到二十,漂亮的姑娘也会老,二夫人心里急,再不找一个好的归宿,可是难办。   段枢白此时,正是最合适的香饽饽。   萧月晴摇摇头。“他没捡。”   萧月晴把帕子交给了二夫人,二夫人瞥见上面的脚印,也是一阵无言,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二夫人一拍手掌心。   “对了,这段将军是个江湖草莽出身的武将,一定学不来弯弯绕绕才子佳人的把戏,是的,一定就是这样,你看这帕子上的鞋印,可真是焚琴煮鹤,对牛弹琴,两两不在一个房间,全然说不通啊。”   “这么个好帕子,真是糟蹋了,月晴,咱也别玩这套了,直接……”二夫人笑着给萧月晴使了一个眼色。   “娘,你是说……”直接上去,互诉衷肠?萧月晴犹犹豫豫地蹙起了眉。   二夫人握着女儿的手,笑着道:“这男人啊,最是念旧情,尤其是念当初求而不得的第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如何能辜负一个痴情崇拜眷念于他的女人呢?”   Ps:书友们我是作者ai呀呀,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输入:zhaoshushenqi(长按三秒复制)搜索,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娘也和你大伯母一起劝劝玉和,玉和也是个不会为人处世的,居然将别人送过来的女人赶去养鸭子,那些女人送过来,自然是将军的女人,他一个主君,让将军的女人去赶鸭子,这成何体统,外边啊,也有不少闲言碎语。”   “这副不容人的模样,和那些一朝得宠独霸丈夫的小贱蹄子有什么区别?完全不像我们侯府养出来的高门大户正妻,果然是商户出身,就是一股小家子气。”   “现在他得宠蛮横,再过段时间,将军厌了,自然惯不了他。”   雪融了,天色还是阴阴的,仿佛一块硕大的乌云压在人头顶,磅礴的黑气垂直压下来,好似就要触到人的头顶。   萧玉和趁着落雪,让府里的人收集了不少干净的雪水,留存在那专门给段枢白酿酒泡茶。   他指挥着人小心抬着装水的玉缸,自己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白色莲花纹小玉瓶,小玉瓶里装盛着紫玉葡萄酒,果酒香浓,气息诱人。   他小酌了一口,一股红晕飘上脸颊。   近几个月来,他不知怎么的,也染上了喝一两口酒的习惯,他想,也许喝多了,自己的酒量就会变大,以后也能陪着喜欢的人在凉亭下举杯对酌……   一想到那个画面,萧玉和柔和地笑了笑。   “玉和。”   萧玉和回过头,发现是二夫人在唤他。 第84章 决绝   二夫人笑眯眯地走到他身旁, 一旁的小丫鬟拿着坛子离开, 二夫人抚了一下鬓角的黑发, 笑得像一个慈善的长辈, 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萧玉和疑惑:“二婶?”   二夫人慈眉善目,萧玉和难得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玉和啊, 方才和你娘吃了碗酒酿圆子,味道好极了, 听说是你亲手做的, 你这手艺可真是没话说。”   “我家月晴要是能有你这个手艺就好咯。”   萧玉和陪笑道:“二婶谬赞了, 月晴姐姐的手艺亦是过人, 当初教授厨艺的老师还曾夸赞过姐姐,她未来的夫婿有福至极。”   二夫人听得满意, 慈爱地点点头:“厨房里还留了一些给将军,将军马上要回来了吧?”   萧玉和瞧见二夫人脸上的神情, 愈发的疑惑,二夫人是那里的风不对了,要跑过来和他扯这些家常话, 他试探地问道:“二婶你……”   二夫人和他对视了一眼, 她是个人精儿,自然看出来萧玉和眼中的意思,她越发灿烂地笑出眼角皱纹, 声音放得极其温柔, 仿佛一个贴心慈爱的老太太在劝导最疼爱的孙儿, “玉和,方才和你娘说话,就说到了你们这些小辈……你和段将军情投意合是好,但是二婶必须得劝你几句。”   萧玉和脸上的笑容收回,二夫人见状凑近了他小声说道:“你可知道,街边有人说你是个比毒妇还阴毒的小双儿,独霸将军,将军正是怕了你,才几个月不回阳州。”   萧玉和偏过脸朝一边看去,语调变冷,“外面的这些风言风语,都是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我与夫君感情甚好,用不着外人来恶意揣测。”   二夫人温柔地点点头,慈爱地拉过他的手,“你和段将军的感情,长辈们自是看在眼里,只是……玉和你身为将军的主君,就应该主动为将军招贤纳妾,这样将军才会记着你的好。”   “不论是双儿还是女人,我们这些做人家夫人的,就是应该贤惠宽和,才能使得家宅安宁,你学学你二婶当初,还不是替你二叔纳了好几房姨娘,你二叔有感我贤良,对我恩爱有加,我们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过了十几年,在老太太眼中,我这个儿媳亦是……”   萧玉和不悦:“二婶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说到此,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她笑着道:“玉和啊,二婶寻思着,不如让月晴给你做陪藤,这样——”   陪藤意思就是同宗族的女子双儿同嫁给一个男子,一个为正妻,一个为藤妾,藤妾比普通的妾室身份高上许多,这种方式能稳固娘家和男方的联姻关系,若是其中作为“正妻”的一方死去或是没有生育,那就可以由藤妾取代他的位置。   二夫人笑得越发有深意。   萧玉和甩开她的手,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将堂姐送上弟夫的床,荒唐!”   二夫人摆出一副长辈的包容劝阻姿态继续说道:“月晴和你同出一辙,她要是嫁给了段将军,以后她生的孩子,还不也和你沾亲带故,都是一家人,你一个双儿,难生产,段将军总不能只有团团一个孩子吧?”   二夫人那眼神,那语气,全身都散发着这样的意思: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个小年轻,就该听长辈们的话,长辈们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外头的人要给他夫君送女人,而今来他家投奔的落难亲戚也要给他家夫君送女人,萧玉和心头火起,“我夫君不需要其他的女人双儿,这件事我绝不答应,二婶你以后莫要再提。”   “玉和啊,这件事二婶就是和你说说,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做人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你和将军恩爱,你也要为将军想想,帮着段家开枝散叶。”   萧玉和握着瓶子的手在发抖,想起段枢白的脸庞,他的心定了定,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二夫人,脸色寒若冰霜,语气仿佛能掉出冰渣子,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二婶你休要劝我,呵——”他重重地冷笑了一声,“就算是我愿意也没用,那得让我夫君同意。”   萧玉和闭了闭眼睛,正欲转身就走,明天,他就将二婶一家请出段府。   二夫人见他把话扯到了段枢白身上,正好得意,在萧玉和耳边爆出一个大消息,“玉和啊,你不知道,月晴曾与将军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现在也是老天爷赏赐,让两人得以再续前缘。”   萧玉和心头剧震,蓦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什么?”   “当初,段将军在宴会上对月晴一见倾心,回去找皇上赐婚,可不知怎么弄错了人,皇上写错了名字,下错了圣旨……萧月晴写成了萧玉和。”   “这圣旨一出,自然无法修改,一对有情人硬生生被拆散了……”   “将军夫人的位置,本应该属于月晴。”   萧玉和脸色刷的一下变白,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步子往后退,咬唇道:“我不信。”   他虽然口中说着不信,但他的内心却开始动摇。   二夫人看见他惶惑不安的眸子,在心中暗笑。   “当初圣旨一下,听见名姓,段将军大醉几日,戒酒消愁……”   “段将军原本是不喜欢双儿的,玉和你还记得我们初来的第一天吗?段将军视线在月晴身上停留了许久,他们是照顾着你,才没有将这姻缘讲出。”   “段将军带着你去阳州,月晴在家日日以泪洗面,恨不能跟着一同前去,月晴心系将军,唉……如果不是看在月晴对将军情深一片,将军心中亦有月晴,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会愿意过来当个说客。”   “玉和,将军不愿叫你心中为难,可将军的心是博爱的,他心中有你也有月晴,只要你答应了,你以后和月晴一起陪伴在将军左右,日后也会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砰!”地一声巨响在两人身边响起,装着葡萄佳酿的玉瓶在二夫人脚边重重摔碎,溅出来的紫色酒液飞上了她的裙摆和绣鞋。   “啊。”二夫人惊叫一声。   “什么狗屁佳话,我不答应!只要有我在,他身边就别想有其他人。”萧玉和喘着粗气,胸腔一起一伏,怒而继续道:“二婶和堂姐再敢肖想我家夫君,小心我不顾亲戚情面,将你们轰出段家。”   他眼角泛红,心头乱成一团杂绪,冷硬着脸,再也不愿看前面的二夫人一眼,背转过身,将头抬起,仰起脖子大步离开,冷风吹过,他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晶莹。   二夫人提起自己的裙摆,伸出脚尖将玉瓶碎片踢开,看着萧玉和逐渐走远的背影,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段枢白回府,天色青黑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磅礴大雨,他抬起头,府里的景色在乌云下一片灰蒙蒙,因此,石桥上的红色身影也就显得越发灼目。   今天的萧月晴没有背对着他,也不玩什么丢帕子的游戏,她紧紧揉搓着帕子,直冲冲地向着段枢白而去,婷嫔倩步,一摇一摆,身姿动人。   她身上穿得那件衣服,还是去年宴会上的那一件。   段枢白看向她,正欲从旁绕过,萧月晴顾不得莲步缓缓,连忙追上去,“段将军。”   段枢白止步,“大堂姐是何意?”   这句堂姐听得萧月晴脸一白,她泛起楚楚动人的眼眸,柔弱道:“将军,小女子有话要和你说。”   段枢白抱胸俯视她,挑了挑眉:“有什么话?你现在就可以直言。”   萧月晴提起眼尾,眼中秋波轮转,可惜面前的人冷眼旁观,毫不怜香惜玉,“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随月晴去亭中小叙片刻,月晴有话想要跟您说。”   段枢白深深看了她一身,在这路上闹起来,怕是要闹到小夫郎面前,原身惹出来的冤债,他潜意识不想让萧玉和知道这些事。   这个萧月晴也真是可笑的紧,当初对“段枢白”弃之如敝屐,现在又能厚着脸皮贴上来,他想看看这女人还能玩什么花样。   段枢白和萧月晴去到一个凉亭下。   段枢白在石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不耐烦道:“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段枢白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有屁快放。   萧月晴脸被臊红了,这是第一次有男人这么无礼地对她说话,她忍不住懊恼地抬眼看,可是段枢白英俊带着桀骜不羁的脸庞在眼前看得越发清晰,这是她第一次靠他这么近。   英挺的鼻梁,斜飞入鬓的长眉……   她方才还嫌弃他的无礼,但是此时又全消了,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就挂靠在他身上,无伦他身上有再多的毛病,她都不在乎。   萧月晴意识到自己真的沦陷了。   早知如今,她当初为何要把这个男人送到另一个人身边,他原本应该是她的,萧月晴嘴边泛起一股苦涩,接下去说出来的话,也就越发感情真挚。   “当年在宴会上,月晴对将军一见倾心,与将军眼眸相接,就仿佛前世见过一样,今生再续前缘——将军先不要说话,听月晴慢慢把话说完,月晴知道,从那时将军的眼中,明明也是对月晴动了情,可偏偏造化弄人,皇上的圣旨,居然是将堂弟赐给了将军。”   “月晴和将军就此错过,月晴心痛如刀割,恨不能化作蝴蝶随着将军一起飞到阳州——”   段枢白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反问道:“你是在搞笑吗?”   “本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自作多情可笑的女人。”   段枢白收起笑容,瞬间变冷脸:“满嘴胡言乱语,本将军何时与你眉来眼去互许情丝,齐华彬那个狗皇帝一生没做几件好事,本将军唯一感谢的就是他将玉和赐给了我,我与玉和成婚后情投意合恩爱缠绵,你跑来和我说你我前生今世见过,你是疯了吧。”   “臆想症发作,真该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脑子。”   萧月晴脸露出慌张,“将军,月晴句句话出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说完后,萧月晴一脸决绝,“我对将军的感情天地日月可鉴,将军可以不相信月晴,但将军不能侮辱月晴的一片痴心,月晴绝不受此侮辱,将军莫要再羞辱月晴,不然——月晴甘愿投湖以鉴真心。”   “恨不得化作蝴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婶可是说你早早和人交换了庚帖,欢喜在家等着出嫁,何时又眷念起了本将军?”   “这时又在本将军面前说什么真心,好啊,这旁边就是湖,你直接跳啊,让本将军来瞧瞧你的真心长什么模样?” 第85章 清洗   萧月晴不料想他竟然说出来这样的话, 一时僵在了原地, 冷艳的面容上没有一点颜色,段枢白气定神闲地站起来, 抱着胸与她对峙, 那一双凌厉的凤眸死死地将眼前的这个女人锁定住,眼神里尽是嘲讽和不屑一顾, 看着眼前这个花容失色的女人,就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轻蔑。   对上这双眼睛, 萧月晴心中泛冷,眼底却是越发不甘。   她对她一片痴心,他怎么能这样误会折辱她!   天空中一道雷声, 阴暗的层云如同一个巨大的野兽之口对准了整个段府,淅淅沥沥的雨水哗啦啦落下, 先是米粒大小的雨点,急速啪嗒啪嗒变大, 亭盖被豆大的雨点敲得嗒嗒作响,一股一股汇聚而成的雨水冲刷而下, 吹水而过的风,也越发冰寒。   “公子,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要不要回房休息,将军也该回来了。”   “我没事, 秋然。”   萧玉和绕过秋然, 脚步虚浮, 秋然看了看天色,回屋去拿伞。   萧玉和心中装满了事情,神情恍惚,步履蹒跚一路向前走,一时不察,右脚踩上了左脚的鞋子,整个人摔到在地上,小拇指下方擦出了一层血皮,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等他回过神来,抬起头向前看去,隔着石桥碧水,他看见远处凉亭中对立站着的两道人影。   其中一个人影,他化成灰都认识,是他最心爱的夫君,而另一个,那一身鲜艳漂亮的红衣,萧玉和想起了段枢白回来那天宅门口的画面,他的脸色又是一白。   层云影影倬倬,暗影中的两人,一个英俊高大,一个秀美娇俏,两个人站在那,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堆璧人。   “段将军在宴会上对月晴一见倾心,回去找皇上赐婚,可不知怎么弄错了人,皇上写错了名字,下错了圣旨……萧月晴写成了萧玉和。”   “当初圣旨一下,听见姓名,段将军大醉几日,戒酒消愁……”   萧玉和浑身颤抖,回忆起他和段枢白大婚时候的模样,他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原来那时……他心中另有别人。   “段将军原本不喜欢双儿,玉和你还记得我们初来的第一天吗?段将军视线在月晴身上停留了许久,他们是照顾着你,才没有将这姻缘说出。”   “将军夫人的位置,本应该属于月晴。”   如果是萧月晴嫁给了段枢白——那么现在他宠着爱着捧着的人就是她,他们一见倾心,他们举案齐眉,他们来到阳州,他一定不会将她独自甩在阳城,他会带着她在夕阳下一起照看小黄鸭,每天起床,他会为她画眉梳发……她为她置饭布菜,她还会为他生下几个可爱的孩子……   天空下起了雨,萧玉和眼中扑簌簌流出眼泪,滚烫的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一别两年,相思两地,一朝重逢,互诉衷肠。   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   他们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玉和,将军不愿叫你心中为难,可将军的心是博爱的,他心中有你也有月晴,只要你答应,你以后和月晴一起陪伴在将军左右,日后也会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佳话?   萧玉和急火攻心,喉咙中一口腥甜上涌,眼前登时一黑,摔到在地上,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墨发被地上的泥水溅湿,湿透的黄裳贴在身上,灰黑的泥水飞上了雪白的面容,鲜红的液体顺着嘴角在地上渲染开来。   远处打着纸伞的秋然看见萧玉和倒地,大叫一声:“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秋然急匆匆地向前跑,“来人啊!!!来人啊!!!”   秋然的喊叫声响彻云霄,突破重重雨雾抵达亭前,段枢白忽然心有所感,转身回头,泥泞路上摔到着一个黄色的身影,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个人,顾不得思考其他,长腿率先迈出,用尽全身的力气,飞快跑向泥水里那个倒下的人影。   “玉和!!玉和!!”   段枢白身上的衣服被暴雨打湿,哗啦啦的雨点就像是一根重重的棍子敲在身上,发挥出来平生最快的速度,下一刻,他就抵达萧玉和身旁。   看见萧玉和嘴角的嫣红,他吓的魂飞魄散,这是久经战场厮杀的段枢白,第一次害怕这样冰冷的红血。   段枢白蹲下来扶起萧玉和,晕倒的萧玉和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如纸,唯有眉心的朱砂痣和嘴角的血丝带着触目惊心的红,他的体温低得可怕,段枢白几乎不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丝毫热度,他静静地闭上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他慌乱地轻拍他的脸,听他的心跳,探他的鼻息,声音既急躁又带上了一丝胆怯和恐慌:“玉和,玉和,醒醒,你怎么了!!!!快去叫大夫!!!!”   “是,是,将军。”秋然慌乱地去喊人。   段枢白拦腰抱起萧玉和就要往回走,萧月晴手持一把纸伞小步跑来,迎上来故作关心道:“玉和堂弟这是怎么了?他会不会——”   “给老子滚——”段枢白见到她这张脸,和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再不愿废话一句,抱着萧玉和,抬起右脚揣向萧月晴胸口。   气急之下的他,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量,将那打着伞的红衣女人踹飞一丈远,萧月晴避无可避,后背撞在栏杆上,手上的纸伞飞出,口吐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这时府中的下人围过来了,场面极度混乱,段枢白厉声道:“给我把这个女人绑起来!!严加看管。”   萧玉和出事,让段枢白失去了所有理智,哪怕是不用大脑去想,他也知道和这女人脱不了干系,什么怜香惜玉,什么狗屁亲戚,他通通都不管,萧玉和要是有一点事,他要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脱下萧玉和身上厚重的湿衣服,段枢白亲手替他换上干净衣服,拿着干毛巾给他擦拭头发,大夫急匆匆过来了,“快给玉和看看。”   大夫一路跑着过来,喘着粗气的他闻言赶紧上前查看萧玉和的情况。   摸过脉象后,大夫闭着眼睛沉思片刻,段枢白不敢打扰,在一旁等待,大夫睁开眼睛,他连忙催促道:“玉和他身子怎么了?”   面前的将军气势震天,大夫颇为战战兢兢地温吞道:“夫人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这一口淤血吐出来消了肝火,以后服几幅药下去,好好温养着身子便无大碍,只是……”   段枢白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夫人是个心思重的,郁结于心,身子虚弱,气血亏空……拖得久了,恐怕药石无用,若是此心结没解开,便是有神丹妙药,也治不好这样的心病。”   “将军要是将夫人放在心上,理应多多劝解夫人才是。”   大夫留了药方子,秋然带着人去抓药熬药。   房间里只剩下段枢白和躺在床上昏迷过去的萧玉和。   段枢白走近了看萧玉和,双腿陡然一软,跪倒在床前,托起萧玉和的右手,凑过去,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床上的萧玉和紧闭着双眼,段枢白的拇指从他颊边划过,紧闭的双眸中掉出两行热泪,段枢白急道:“玉和,玉和?你醒了吗?”   “玉和,睁开眼睛看看夫君。”   萧玉和怎么叫都叫不醒,流出来的眼泪湿了段枢白满手,他的眼泪烫得吓人,像一把刀子在割他的手,那把刀子,也同样在割他的心。   大夫说萧玉和郁结于心。   他回来的时候,他明明笑着扑进他怀里,他会笑着向他撒娇,笑着和他打闹,笑着和他聊孩子,笑着耍赖要他背他,笑着抢过他的酒囊,不许他喝酒……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一起在雪地里甜蜜的看雪,说好了开春教他骑马,两人一起去踏青……   他在自己面前笑容满面,背后却心事重重,可他作为他的夫君却没有半点察觉。   是我对他的关心太少,是我忽略了他,段枢白陷入自责之中。   段枢白托着他的手,让他手背贴在自己面颊,他握住他的手,如同握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他眼睛发红,房间长久地沉默之后,段枢白闭上了眼睛,而后猛地睁开。   他离开的这几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   “查,彻底地查。”   段枢白的亲信包围了整个段府,所有的下人被抓到一个房间严加审问,几个月不在家,段枢白不仅家也不认识,连这堆新招的丫鬟婆子小厮他也不认识,暴雨惊雷声中,通宵达旦审问,这群下人吓的心惊胆寒,不久后便招了。   段枢白越查越是心惊,人心易变,除了表面上萧月晴母女带着同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鬟在这里搞风搞雨,背后还有其他的人鼓动试探,让她们做探路者、踏脚石。有些人瞧见他得势,恨不得过来分一杯羹,拉拢他,想联姻,想给他送女人,无所不用其极,安插奸细密探,那些狗屁婆子下人,在萧玉和面前故意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新阳城中的中伤萧玉和的谣言,也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故意让萧玉和知道,故意刺激他……   萧玉和的母亲,为了稳固萧玉和的“地位”,也在背后劝他容人,替他招贤纳妾,开枝散叶。   段枢白气得将手中的东西撕碎,他的玉和,这几个月来究竟被什么样的肮脏苍蝇团团包围着,他一脚踹翻前面的木桌,木桌从中折断,木屑纷飞。   若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说想要指染萧玉和,让他学着大度,和他共同做萧玉和的夫君,妈的他得踩碎他的骨头,用枪戳穿他的喉咙。   灰暗的阴雨中,静谧的新阳城暗暗掀起了不少骚动,其中逮出了许多“奸细”,段府中,所有的丫鬟下人婆子被抓到一处,段枢白当众打了数人,众目睽睽之下行刑,马淑琴立在一旁,长长木凳上,硬棍落下,叫得最惨的就是马淑琴身边的一个婆子。   马淑琴战战兢兢,完全不敢为她求情,儿婿冰冷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那冰寒刺骨的眼神中,仿佛他下一刻就要拧下她的人头。   和平日里在她面前温和任儿子欺负调笑的儿婿不同,这时的他,已经恢复了战场上的杀神模样。   段枢白背手立在那里,周身杀气冲天,吓的府里的人两脚打哆嗦,有些胆小的,已经被吓尿了裤子。   他冷冷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段府中最高的主子是萧玉和。” 第86章 醒来   跪在地上低头露颈的人只敢唯唯诺诺称“是”, 其中大部分是马淑琴给招进来的。二夫人、三夫人两家过来后, 又专门招了好些人,公子小姐夫人们,又过上了丫鬟婆子围满身的日子。   这一排排几十个乌压压的人头列成排,想当初, 他可就带着玉和主仆三人住在那小木楼中。   段枢白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现在的“家”, 真是愈发有“大户人家”的做派。   这是他和萧玉和的将军府, 又不是某些人的博阳侯府, 后宅里正经做主的人,是他的将军夫人萧玉和, 可不是什么侯府家的夫人。   在他的视线下,马淑琴腿软站在原地, 不敢挪动一步,她知道今天儿婿的行为,是在她面前杀鸡儆猴, 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二夫人先前和萧玉和说的话, 段枢白叫人审得一清二楚,这对作妖的母女被关进了新阳城的野猪栏。在秋冬野兽肥硕之际, 猪栏新来的野猪们膘肥体壮, 猪骚味“香”气冲天,相信能好好招待这些想化作蝴蝶的女人;再等个几天, 开往云州的商船出发, 让她们一家跟着货物, 随着船,去那云州最遥远的雪山高原,接受万丈霞光的洗礼,重归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三夫人一家被请出段府,马淑琴也被请回了原本她在新阳城住的院子。段枢白在下人里面挑挑拣拣,只留下三分之一老实本分的。这些人虽然嘴上没抹蜜,但都各具本事,而那些柔柔弱弱身怀异心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除了一张脸没啥能看的,通通打发出去。   另外,这两家人住过的房子,“统统给我推倒拆了!”   这次段枢白在新阳城彻查了一回,还查出了不少意外之喜,逮着了其他势力派遣过来的奸细,同时军队里面也狠狠清扫了一遍。   把这些虱子扫出去,才好干干净净过个整洁的新年。   萧玉和吐血昏迷后,晚上发起了高烧,急火攻心又淋了雨,情况越来越严重,在梦魇中迷迷糊糊地说胡话,喂药喂不进,汤粥也喝不下,段枢白守在他身旁,嘴对嘴灌药喂粥。   段枢白给他灌下一碗药,托起他的右手,清理完府中上下事情,他其余的时间都守在萧玉和床榻。   “将军,您已经在公子身边守一天了,去歇息一会吧,让我们守着公子。”秋然出声道。   段枢白摇摇头,房间里烛火摇映,摸过萧玉和的手,上面几个淡淡的红印还没消退,萧玉和说是香灰烫的,能烫出这样的红痕,那得是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香,燃烧时坠下来的香灰,才能弄成这样。   “那是公子替将军祈福时,烧香祈了愿,正要插进香炉中,好几块热灰掉在手上,公子忍着疼将香恭敬插进香炉中,才将手背的香灰吹掉,热灰烧进肉里……因此现在还没好。”   段枢白沉默着拿了药膏给他手背抹了药,半晌后,开口问道:“秋然,我离开这几月,玉和他每天在做什么?”   “公子啊?公子白日里照顾小公子,有时会去医馆给人看看病……闲下来时,给将军和小公子做衣服,对了,公子还学了一种平安符样式的刺绣,听说纹在袖口,能保平安,将军你现在穿的里衣,上面应该有这样的绣纹。”   “是吗?”段枢白嘴角温柔地勾了一下,带着粗茧的手指拂过袖口上凸起的针线。   “公子以前最不喜欢弄这种精细麻烦的活……”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还有……”秋然犹豫了一下,起了开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   “公子抄了许多佛经。”   暗格里面一摞一摞抄好的佛经被翻了出来,堆在方桌上,快有半人高,段枢白随便拿起一本,里面墨香飘散,一列列隽秀小字映入眼帘,是他熟悉的笔迹,全都是萧玉和亲手书写,他翻了好几本,除了佛经,还有画,画像上画的全是他。   萧玉和画艺无双,动了情画出来的画更是动人。   画上提了许多词,记下了萧玉和的心思,起先是担忧他的身体,怕他生病,怕他受伤……怕他一去不回,到后来,作画人仿佛是看开了,不再担忧这些,反而透出了一股决绝,就好像是在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独活。   外面冷风肆虐,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道树影在窗前摇动。   墨香氤氲,仿佛还夹带着一股专属于萧玉和的暖香,他仿佛看见了萧玉和孤身一人在夜色中点灯提笔的模样。   段枢白翻着一张张纸页,眼睛一点点变红,烛火中的凤眸浮上一层水光,秋然立在一旁,将桌上的书册整理,担忧道:“将军……”   段枢白回过神来,低声道:“秋然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守着玉和。”   秋然点头。   “等等,去帮我拿纸笔过来。”   秋然关门出去,段枢白将桌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暗格之中,他走到萧玉和身侧坐下,萧玉和神色惨败,段枢白低头在他干涩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绽开在对方的嘴角。   “我段枢白何德何能,才能得你痴情如此。”托起他的手,额头抵在对方光洁的手背,段枢白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忽略了,或者说是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件事有多么重要。以前在现代,当兵十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也没人担心他伤了、残了、死了,在队伍里,负伤乃至牺牲都是光荣。而他的家人,家里孩子众多,一个走了十来年的孩子,还有什么可在意的,更有一个令人心寒的事实——他若是直接死了更好,他们还能领到一笔巨额抚恤金。   现在的他不同,有个视他如生命的人在后面关心在乎着他,他虽然心中知道,却一直没有从之前无拘无束,生死由命的状态中走出来,将所爱之人对他的担忧看得太轻,以致忽视了许多东西。   他贴在他耳畔,轻轻道:“乖玉和,醒过来看看夫君好不好?”   萧玉和闭着眼睛,依旧未醒,段枢白心中有些失落。   这时在门外等候已久的秋然将纸笔送了进来,放下东西后关上房门,段枢白将一个红书案挪了过来,守在萧玉和身侧,学着他曾经的模样,手抄了一夜佛经。   这时的他,体会到了当初与萧玉和一样的心情。   后半夜,又下起了一场小雨,清晨白雾悠悠浮起,晶莹透亮的水珠从树枝枯叶上落下,段枢白手旁沾了墨迹的白纸,已经积了厚厚一叠。   萧玉和唇色惨白,额角沁出冷汗,神情时而陷入痛苦之中,时而恢复平稳,他在昏睡中极不安稳,各式各样的梦魇冲袭着他,在画面不断轮转诡谲变化的梦中,他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一桩事情。   “我小时候曾经最喜欢过一块玉镯,每天都要把它戴在手上,有一次,玉镯摔碎了,我也生了一场大病……”   “玉镯是怎么碎的?”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就这件事,还是前几天娘突然跟我提起的。”   幼时的萧玉和有一块钟爱的玉,每天戴在手上把玩,堂姐萧月晴见了,也想要,他不愿意给,萧月晴在府中大闹,她是侯府中最得老夫人宠爱的孙女,所有的长辈们都劝他大方一点,既然姐姐喜欢,就将玉让给姐姐,但是萧玉和脾气倔,不管其他人怎么劝,包括他娘亲,萧玉和就是不愿意。   逼得紧了,当着众人的面,他将那一块玉镯摔碎在大厅之中。   事后,他的父亲和母亲被责怪教子无方,玉碎了,萧玉和也为此大病一场,卧床半年,病好之后,不知怎么的,他自己将这件事忘了,身边的人也没有再提过。   画面再一转,回到了他在府中隔水看到的场景,红衣的萧月晴笑着向他走来,“我喜欢他,你把他让给我。”   “你摔了我的玉,就要把人给我。”   二夫人狰狞着面孔:“将军夫人的位置,本应该属于月晴。”   “只要你答应了,你以后和月晴一起陪伴在将军左右,日后也会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马淑琴皱着眉头:“现在枢白对你好,万一久而久之,他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对你起了间隙怎么办?”   ……   乖玉和,醒过来看看夫君好不好?   时隔三日,萧玉和睁开了眼睛,段枢白一直守在他身边,没合过眼,这时萧玉和睁开眼睛,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幻觉中的萧玉和主动坐了起来,径直扑到了他怀中,死死地抱着他脖子。   段枢白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量,萧玉和仿佛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抱住他,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玉和,你……” 第87章 家法   “玉和, 你……”   萧玉和抱紧了他,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膀, 段枢白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顾不得其他, 亦是将他拥在怀中,久久说不出话。   良久, 萧玉和用沙哑的嗓音开口:“夫君,那天我说, 你要是敢有二心,我就带着小团团离开……但是我发现, 我根本做不到。”   “我离不开你。”   “要是你喜欢——”   段枢白闻言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松开萧玉和,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微微放低了身体, 和萧玉和的双眸平行对视, 他在萧玉和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自己开口道:“玉和,我之前就说过, 我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一个你,我一生中最爱过的也是你, 我今生今世只要你一个夫郎, 我不想娶其他的女人双儿。”   萧玉和半垂下头, 长睫毛无力地眨了眨,原本骄傲的小公子眼中浮现出自卑和怯懦:“可我是个双儿,可能这辈子只能给你生一个孩子,他们说你是个野心勃勃的大将军,现在统领四州,以后还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我作为你的主君,就该帮你开枝散叶,膝下多子多福。”   段枢白挑了挑眉:“他们说他们说,那你有没有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说过多少遍我只要你一个。”   “他们说的话,你铭记在心?我说过的话,你过脑就忘?”   “萧玉和,你不相信我,信他们?”   萧玉和被他一连串反问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后讷讷道:“我们现在成婚不到两年,自然还如胶似漆,我才刚满二十,正是模样最好的时候,等几年丑了老了,你看腻我了,身边又有其他风华美人,被人勾情迷了心,就不要我了。”   “这世间那么多男子飞黄腾达抛弃糟糠之妻,京城里见得多了。”   “而且——”萧玉和懊恼道:“你原本就是不喜欢双儿的。”   原来他家玉和心中还有这样的想法,是该夸他一句很有忧患意识,段枢白抱胸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觉得你喜欢的男人是那种抛夫弃子的渣男?”   “什么是渣男?”   “渣滓一样的男人。”   “……”   “所以,你是在侮辱你夫君的人格,还是看不起自己的眼光?”   既然开诚布公谈起这件事,段枢白就来和他好好剖析一下,免得他的小夫郎一个人待着待着又钻牛角尖,“是,我先前是不喜欢双儿,但也不一定我就喜欢女人。”   “我平生就对一个人动了情,就是那个叫做萧玉和的小双儿。”   萧玉和怔住,半晌后吞吞吐吐道:“那、那个堂姐呢?”   段枢白冷着脸凉凉道:“你是说萧月晴母女吗?这两母女已经被我撵出府了,你也别替他们求情,她们在你面前造谣生事的一通胡话,我没当场拧断她们的脖子,已经是我给了面子。“   “造谣生事?”   段枢白点头,“全是假的,你一个字也别信。”   “那你和她站在亭中,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你那天为何不亲自走过来听听,还能领略下你夫君怒骂意图勾引堂弟夫小贱人的霸气模样。”   “真、真的啊?”萧玉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最后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只是嘴唇苍白,笑容看起来非常虚弱。   “动动你的小脑袋瓜想想,她们口中的话漏洞百出,可能是真的吗?”   其实仔细想想,他家夫君对萧月晴一见钟情,还真是没太可能,萧玉和懊恼,明明夫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自己却还在意她们说得“在大门口眼神停在萧月晴身上”。   回想那天,他对这件事没有半点印象,段枢白的眼神大多数停在他萧玉和身上,对周围的人看了三两眼,若是这种程度,就硬要是说他对萧月晴上心,那他还对二夫人、三夫人全都上心了。   大婚那天,夫君是对他爱理不理,可也没见他对什么女人念念不忘日夜相思,若真有这事,他这个枕边人早该发现,还用得着别人提醒。而且……就他在阳城那副欠揍讨打的模样,活脱脱就是要一个人孤家寡人一辈子。   的确是他小心眼吃干醋,还着了别人的道。   他们编造了这样的话来骗他……若是他相信了她们的话,被她们劝说成功,夫君同时也被萧月晴勾引成功,即便是先前无情,也变成了有情,谎话也成了真。   真是打的一通好主意。   想清楚了的萧玉和气道:“她怎么能这样,小时候抢我的玉,现在还要抢我的夫君。”   “她小时候抢过你的玉?”   “嗯,后来玉碎了,我还大病了一场,之前和你提过的。”   段枢白将他抱进怀里,抚摸他的背,“还有这样的缘故?早知道那天我再揣她一脚,替你出气。”   萧玉和脸上绽笑容,笑眯眯地重新抱住段枢白的脖子,主动道歉:“夫君,我误会你了。”   段枢白满意地点点头,摸摸他的头,继续道:“你啊你啊,虽然人是瘦了,肚子里却藏了一肚子心事,遮遮掩掩的,不肯主动告诉夫君。”   “你说你怕老了我嫌弃你,但是你也要想想,你老了,夫君就不会老吗?夫君还比你大了好几岁,咱们两一起变老,谁也别嫌弃谁,就你这张脸啊,我估摸着再过个几十上百年也不会腻。”   萧玉和乖顺地在他怀里点头。   段枢白勾唇一笑,替他的墨发梳毛,“还有别人说的什么开枝散叶多子多福招贤纳妾的话,你听听就是了,夫君从来不把这事看得太重,我段枢白就算是断子绝孙了也不干他们的事。”   萧玉和伸手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傻话,我们有团团。”   “是,我一直觉得,我们有一个团团就够了,当然,要是未来再加一个圆圆也可以,那也必须得是我和我家玉和骨血。”   “嗯。”萧玉和幸福的点点头。   段枢白温柔地抱着他哄:“夫君说了这么多,心结解开了吗?”   “嗯嗯嗯。”萧玉和连连点头三下。   “以后有什么心事和误会,直接跟夫君说好不好,别一个人闷着不说话,表面上开心,私下里郁结,夫君听了大夫的话,心里也很难受,责备自己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思。”   “嗯嗯。”萧玉和抿嘴笑,甜蜜地靠在他怀里。   “好了,我们感情上的事情说到这里,现在我们再来谈谈另外的事。”   萧玉和不解:“什么?”   段枢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换上冷峻的面孔,一本正经波澜不惊道:“我事先声明,你昏迷的这三天里,我已经捉拿审问过府中上上下下以及外边城里的某些恶心人,该知道的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你做了什么,秋然也已经揭了你的底。”   萧玉和更加疑惑了,“我做了什么?”   “第一,我离开的这几个月你管过家没有?”   “管……管过。”   段枢白哼笑一声,萧玉和被他看得心虚,段枢白戏谑的看向萧玉和:“你管过?我怎么瞧着家里新建的几个院子完全不符合你喜好,还有一些摆设我就不说了,当初我们讨论时,你的想法可不是这样吧?自己住的家,建成不喜欢的样子,你自己知道吗?真的是你做的决定?府里的下人都认识吗?他们有把你当成最高的主子吗?”   “这是我段枢白的将军府,我走了自然是你这个夫郎当家,家里上上下下都由你来决定,你享有最高的决策力,但是你表现出来的当家主君气势,原谅你的夫君眼瘸,暂时没看出多少。”   萧玉和被说得心虚,讷讷解释道:“我娘来了,她比较会管这些事……”   段枢白轻轻一勾唇,“所以你就当个撒手掌柜,有充足的时间伤春悲秋,还当自己是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公子?”   萧玉和不满:“你!我对你——”   段枢白无情地打断他,“我知道你挂念我,心心念念都是我,夫君很感动,但是感动归感动,有些责任你也要担当起来。”   “我又不是把你当成一只金丝雀圈养在府中。”   “哦。”萧玉和垂下头。   “第二,你是将军夫人不是受气包,你家夫君是新阳城之主,还不能让你在城里横着走吗?城里有中伤你的流言,我留了人给你,队长们也都认你,你为什么不叫人去遏制源头,显显你将军夫人的底气,人家还敢说你的不是吗?在家里有丫鬟婆子敢在你面前说不好听的话,直接撵走就是了,为何要自己受气?”   “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畏畏缩缩?当初那个气势傲人的萧大公子呢。”   萧玉和低下头,他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我是害怕,夫君你对我太好了,我怕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就不喜欢我,不对我这么好了。”   “所以你就变得患得患失,做事绊手绊脚?又加上一旁有人撺掇,说我见你不好会变心,你就胆小了?”   萧玉和哑巴一样点点头。   “傻东西,多自信一点,也多信任下夫君,我家玉和好着呢,夫君痴情不会变心,你也放开手脚做事情别逃避,你有不满自己说出来,夫君对你有不满也会说出来,很多事情说清楚了就不会有误会,夫君也不会因为你做错了事情就不喜欢你,咱别把心事压在肚子里好不好?”   萧玉和晕晕乎乎地点点头,身体却是一阵轻松,仿佛一个沉沉压着自己的包袱被扔下了,这么说了一通后,一时之间,整个人神清气爽,不药而愈。   段枢白见怀中之人身上的郁气一扫而空,在心中一笑,将怀中的白胖胖,哦不,现在已经是白瘦瘦的萧玉和放回床上,萧玉和躺在床上,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段枢白抱胸立在床边,俯视着萧玉和,语气轻松道:“好了,我问也问完了,你也都老实招了,现在证据确凿,国有国法,咱们家有家规,你没有做好一个当家主君,本将军就罚你二十个棍子,萧玉和,认不认?”   萧玉和趴在床上,脸一红,好奇地问:“你要打我那个军棍吗?”   段枢白面上神秘地一笑,转过身去桌案上摸出来一根细长棍子,用下巴一指手中的物件,“打这个。”   “准备好受刑了没有?自己把亵裤掀开。”   “你真要打我啊?我昏了几天现在才起来……身子骨弱……”萧玉和可怜兮兮道,狐狸眼里水雾迷蒙,状若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幼崽。   段枢白用棍子在床头敲敲:“我这三天不眠不休守在你身边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你身体怎么样我知道。”   “就是要这时候打,你才能长长记性,下次还敢不信任夫君?”   “乖乖的,莫非是要我亲自动手?”   萧玉和咬着嘴唇,羞红着脸,老老实实做了,露在外面的白嫩肌肤被风吹得凉飕飕,他将脸埋进枕头,他是犯了错误,该罚!他咬牙愤愤道:“你要打快打。”   “开始了。”   一棍落下来,清脆一声响,萧玉和抽气一声,眼睛蹦出泪花,疼死了,还真打啊。   “自己数。”   “一、二、三、四,疼,五…、十八、十九、二十。”   先前冰凉的地方变得火辣辣,萧玉和疼的眼泪直冒,自家夫君还冷着脸,心中又羞窘又委屈,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打了屁股。   段枢白自己心中有数,打得都是皮外伤,就痛一会儿,过几天就好,这小东西,这次也该长点记性。   打完后,他在细棍上吹了一口气,“这棍子好,见证了咱们家第一次家法,以后留着做传家之宝,就摆在房里吧,还得给他找个架子摆上,咦,让我想想,我记得武器堂有个放剑的架子就挺好……”   “你敢!”   段枢白找药来给他敷上,萧玉和泪眼汪汪又疼了一回,等到上完药后,萧玉和彻底炸毛翻脸,扯起被子蒙脸,破罐子破摔羞怒道:“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敢打我,你还打我屁股,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打我屁股……”   “不打你屁股打哪里?你全身上下,就剩那个地方还有点肉。”   “你滚,带着你的棍子滚,不想听你说话。” 第88章 玩火   段枢白失笑,隔着被子摸了摸萧玉和的头, 摸完后, 大步转身离开, 被子里的萧玉和听见他的脚步越来越远,忍不住红着眼睛冒出头来,叫道:“喂!你真走啊?”   打了他就算了, 还不多哄哄他, 陪陪他, 居然真的一走了之?混蛋。   “不是你叫我滚吗?”段枢白回过头来,手指自己的鼻子。   萧玉和没好气道:“那我现在叫你过来,我要你陪着我。”   段枢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走了回去,在床边洒脱地坐在地上,和卧躺在床上只露出一个头的萧玉和对视, 替他梳理了一下翘起的头发,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仔细看看, 你昏迷后, 我就没有合过眼,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让夫君随便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成不成?”   萧玉和和他的眼睛对视了片刻,看到了他眼中蛛网密布的血丝, 以及脸上难以掩饰的疲累, 心中一阵心疼与自责。   他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像一只巨大的蚕宝宝,嘿咻嘿咻腿脚并用往里面挪了一挪,一个不小心还碰到了屁股上的伤口抽气一声,好不容易腾出老大的位置,他用尖细的小下巴一指床上的空地,微微凝着眼睛嫌弃道:“这里是我们俩的房间,床也是我们俩的床,你不上床休息,还想去哪?”   闻言段枢白轻笑一声,打趣道:“我可是两三天没洗澡了哦,而且——”他欠过身体,用下巴碰了一下萧玉和的脸颊。   萧玉和嫌弃地推开他,“有胡渣,扎人。”   段枢白笑意盈盈:“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不要。”萧玉和撇撇嘴,“我又不嫌弃你,刚刚抱都抱过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叫你上来就上来。”   段枢白不满,伸手揪萧玉和的脸,警告威胁道:“你居然敢怀疑夫君不是男人,等你身体好了……”   萧玉和斜了斜眼睛,伸出一只手往段枢白后面指了指,轻蔑不屑道:“我就怀疑怎么了?谁让你刚刚用那个小‘细棍’打我,哼。”   段枢白:“……”   他家夫郎说起荤话来也是很厉害。   “你还有理了。”段枢白深吸一口气,爬上了床,和萧玉和并排躺着,一双凤眼盯着前面的蚕宝宝,伸手解开他的被子,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过来,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他抱着瘦弱伶仃的白瘦瘦,大手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下摸,再次威胁道:“下次换根‘粗’棍子打你。”   “你别乱摸,嘶,我疼着呢,放手。”萧玉和挣扎。   段枢白摸到他尾椎骨便停下了,“自己别乱动,姑且放过你。”   萧玉和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催促道:“你不是说要睡觉吗,你快点闭眼睛,不许睁开,不许说话。”   “行,那我睡了,你和我一起睡。”   “嗯。”   萧玉和笑容甜甜的放开自己手,看见段枢白闭上了眼睛,不多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稳,萧玉和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略显粗糙的睡颜看了良久,撑高自己的身体,蜻蜓掠水般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贴在段枢白的肩膀边,闭上眼睛睡着了。   房间里平静了一会,段枢白睁开眼睛,将身边睡着的人揽进怀里,再次闭上眼睛,彻底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萧玉和率先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昏睡了两三天,实在没什么睡意,睡了不久,又精神奕奕地清醒了过来。   屁股上的伤敷了药后,只要不乱动,不牵扯到伤口,就已经没有任何痛感。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段枢白平静的睡颜,心里无声地一笑,打起一个主意来,萧玉和蹑手蹑脚地、费劲千般功夫地从段枢白怀抱里逃了出去。   他拍拍自己胸口,还好,没把人吵醒。   萧玉和扶住自己的后腰,在床上站了起来,抬脚跨过段枢白的身体,下床,赤脚踩到地上,整个过程中,强行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蹦出泪花,发出轻微的呼疼声:“嗯……疼。”   他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床上,还好还好,没醒。   随后眼神换成埋怨,看着段枢白的后背,捂着疼痛稍减的屁股在心中又是臭骂了一回。   “混蛋!”   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摸出两双兔毛袜子给自己换上,裹上一件狐狸毛大斗篷,身上装备齐全后,萧玉和他要去“毁尸灭迹”。   走到红案前,拿起那根红色的细棍子,萧玉和心道:还想做传家宝,看我今天就烧了它。   他回过头去一看某人背影:等你睡醒了傻眼吧。   他插着腰轻哼一声,然后捂着屁股前行。   房间里还烧着炭火,他去添了新炭,萧玉和也不知道怎么烧炭火,随便扒拉了几块碳扔下去,心急火燎地把手中的红色棍子放进去烧。   细棍子涂了一层红漆,烧了半天烧不燃,萧玉和把棍头抽出来一看,气死。   得找点纸什么的来烧,萧玉和在屋内扫视了一会,瞥到那边有几叠纸随意堆在架子上,他拿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过去,抓了一把拿起来看。   是佛经,萧玉和愣在了当场,脸颊绯红,难道是……   再仔细一看,那字迹张扬轻狂,虽然字的主人已经努力老老实实认真写了,但是这字还是非常龙飞凤舞——一肯定不是他萧玉和写的。   那字迹明晃晃就是,萧玉和回过头来,隔着帐子向床上看,是某人写的。   萧玉和心中窃喜,明明就是很关心他嘛,自己醒过来,他心里一定高兴死了,还故作正经在他面前装冷脸,还板着脸教育他,还打他屁股,哼。   他将写满字的白纸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和那破棍子比,这东西用来做传家宝还差不多,萧玉和笑着小声道:“这么在意我,还敢打我。”   看在他这么诚心努力的份上,勉强原谅他好了。   但是手上这根棍子一定不能留!!!!!   萧玉和把段枢白抄的佛经小心翼翼地堆好来,和自己抄的那些放在一起,他打开暗格,里面的东西明显被翻过,想起对方看了他写的那些东西,萧玉和面红耳赤,心中羞赧无比。   萧玉和愤愤地拿起棍子和没写过字的白纸,再拽了一壶段枢白喜欢的酒,敢偷看我的东西,就倒你的酒。   蹲在炭火前,萧玉和蹲下来把纸、酒和棍子摆好,心里想着,他是先烧纸还是先倒点酒?   或者先把棍子掰断?   萧玉和用力掰棍子,虽然棍子细,但也不是他这种大病初愈的清瘦公子能掰得断的。   还是直接烧吧,沾点酒。   萧玉和把酒倒在棍子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干嘛?”   萧玉和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站着把棍子藏在身后,“你起来干嘛,不是说要休息吗?”   段枢白坐在床上,手撑着床板笑着看他:“我看你好像是要烧什么东西?”   萧玉和摇头,微笑道:“我刚起来,觉着有点冷,来加点炭火。”   “是吗?”段枢白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是要烧纸倒酒,供一供咱们的传家之宝。”   萧玉和眯起眼睛,“你果然早就醒了。”   “再不醒,你都要把我们的房子烧了。”   “乖乖的,别玩火。”   段枢白走过去把萧玉和拦腰抱起,萧玉和挣扎,“你放开我,疼死了,你碰到我伤口了,疼疼疼。”   “疼你还到处乱跑?”段枢白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萧玉和眼角泛泪,坚持道:“反正那根棍子不能留。”   段枢白无奈了,“你还真以为我要把它当传家之宝啊?傻东西,别乱动,伤好了之后,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反正就是不能留,免得你下次还拿它打我。”   段枢白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哄他道:“放心,下次肯定换那根粗棍子打你。”   “可是……”萧玉和郁闷,不管怎么样,他都很亏。   “好好养身体,早点吃胖一点,知道吗?”   萧玉和委委屈屈被抱回床上,段枢白见他不想睡觉,干脆伺候着自家小夫郎,替他擦拭身体,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前些天在新阳城里搜查抓人的时候,段枢白的人还意外逮了一个私下咒骂他的书生。   说他狼心狗肺、狼子野心、叛国叛军、乱臣贼子……   段枢白真是没想到他的城中还有如此——“忠君爱国”之士。 第89章 闹事   早在段枢白出兵原州的时候, 那些见势不对,致力于忠君爱国的书生们早就离开阳州,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段枢白也没有强行留人,想走的, 不做任何刁难,劝也不劝, 安安稳稳地将人送走。   就算再有才,不能为己所用, 强留着也没意义,指不定还和嫁闺女一样, 留来留去留成仇。   他们这是新阳城, 那些因循守旧的书生留在这, 说句实话, 段枢白也看不上。   嘴巴里唱的好听, 忠君爱国,报效朝廷,诗词歌赋样样都行的大才子, 真可惜,对于现在几州的建设, 会写诗词歌赋什么的大才子, 真心不如擅于建设水利开凿沟渠的工匠、田里辛辛苦苦耕种的农民, 更不如山上搬砖伐木的挑夫。   只有在那繁华盛世中, 这些擅诗擅歌的人才能发挥他们富贵闲人, 吟颂功德的作用。   他需要的是那种少年游学,走遍四方,体察民情,见博识广,会干实事的读书人。   若是满嘴仁义“假大空”,早点打发着走了吧。   被抓的这人名叫宗钟海,是从毛常林家中抓来的,之所以抓他,是因为此人说话太有煽动性,仿佛是要在新阳城里举行集会,推翻城主段枢白的统治。   只可惜没人听他的,这个宗钟海陷入情绪太深,苦苦觉得自己才是真理,他是浑水中的清流,可谓是举世皆浊我独清。   毛长林冷汗淋漓,他就不该请这个好友过来,他本来是想让宗钟海过来看看阳州百姓如今的情况,安居乐业,欣欣向荣,日子过得不知比以前好多少倍,希望他留在阳州一起效忠将军。   奈何宗钟海泥古不化,他来阳州的目的却是要策反他,求他一同去容州效忠小皇帝,恢复皇家正统,忠君爱国。   毛长林是符千席的好朋友,宗钟海被抓后,符千席跑到段枢白面前来给人说情:“那宗钟海在宣州有些声名,若是强行扣下,恐怕落人口舌,激起学子不满。”   段枢白点点头,一笑道:“这种小愤青我可没打算留下,他不说要去容州吗?我就给他一笔盘缠,快马加鞭送他去容州效忠朝廷。”   段枢白看着眼前的符千席,倒是突然庆幸他先前遇上的是这人,虽然做事不着调了一点,结交朋友一大簇一大簇,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什么样的人都认识,更为重要的是——他不迂腐。   他若是摇旗造反,而他就会在后面敲锣打鼓支持,他认识的人,也都深有此意。   这就为他解决了很多麻烦。   阳州地处东南,这边的人是没什么忠君情节的,越往北去,皇权禁锢思想就越重,以至于北地叛乱党要弄一个傀儡皇帝安抚民心,容州的聂琨想要称霸,也要哄一哄丧失京城的逃难皇帝,借由他的名义起事。   宣州繁华读书人多,情况又不一样,有些人改革图新,有些人则还对前朝繁华留恋不忘,尤其是旧贵族旧官僚。   符千席用颇为哀怨的眼光看向段枢白,说道:“还不都怪将军当初太调皮,写了那样一封信,也不同众人商量一下。”   若是他们文人来写,一定把场面话说得更漂亮。   段枢白被噎了一下,讪讪一笑。   那封信指的就是他在原州时的那封,充满了满满的嘲讽看戏语气:北边的你们两只打吧打吧,我不参与,谁打赢了我就效忠谁。   作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将军,你们没打赢之前,我要好好在当地效忠百姓等等等……   这封信将小皇帝齐华彬气得够呛,也差点把聂琨给气疯了,后来,聂琨把这封信的内容公之于众,有些人同样大骂段枢白狼子野心,歪理邪说,而有些人也觉得他这一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完心中舒爽至极!   聂琨心中大恨:我要让你这个贼胆包天的狗东西遗臭万年。   经由手底下谋士操作,聂琨利用这封信,组织人马夸大“忠君爱国”四个字,对段枢白进行口伐笔诛,肆意败坏段枢白的名声,一边败坏段枢白的名誉,一边踩着他上位,占据名义上的制高点。   他聂琨,才是朝廷的忠臣,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殷切拥护皇帝早日打下京城,收复失地,清剿叛乱。   而他殷切拥护的小皇帝齐华彬,由于深受打击过度,重病在床,聂琨深受小皇帝敬重,天天守候在床前……   聂琨找了一群嘴皮子利索的文人,吹嘘自己忠君爱国,贬低段枢白反叛朝廷,千古罪人,一些迂腐愤慨的书生听了这些言论,加入了他的队伍,对段枢白怨声满满。   宣州当地的文人,受了不少影响,他们认为段枢白占地为王的行为实非忠臣,绝非天理,理应披挂上阵为将,为君为主身先士卒,领兵拥护小皇帝,维护正统,清除北地叛乱党。   宗钟海被抓后,果然激起了一部分人的情绪,两天后,宣州码头涌过来了一大群宣州书生,他们跪在新阳城城门口,口口声声说是要“感化逆臣段枢白”。   “段将军要是被不带兵出征北地,我们就跪地不起来。”   “朝廷重臣,理应为君主效力。”   “恢复朝廷统治。”   “将军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在这里跪地,哪怕是累死饿死,也绝对走。”   “守卫们若是敢拦我们,我们就地自裁!血溅三尺报君心。”   “我们不怕死,我们要为君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些人都是宣州有头有脸的文人,跪在这里要段枢白给个说法,自己占据大义,段枢白答应了还好,不答应——他们也没觉得段枢白会答应,目的就是为了在阳州搞臭段枢白的名声。   让百姓们同样对他有怨言,看到他的残酷暴戾和麻木不仁。   他们跪在新阳城门口,一脸的“正义凛然”,仿若自己多么浩然正大,感动天地,也感动了自己,领头的那个人语气愤慨,不仅跪着,嘴巴上还不消停,努力喊口号,煽动人心,抨击“段狗贼”。   他们就是仗着段枢白不好光明正大处理惩罚他们,才敢如此作为,若是段枢白没忍住脾气,捉他们下狱,对他们用刑,正好能激起其他几州“有志之士”的愤懑;而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谩骂呼叫正义,正是在劝阻可怜麻木的阳州人弃恶从善。   现在正是年末时分,家家户户开始预备迎接新年的庆祝,这时候在新阳城搞出这样的事情,这伙人可以说是非常恶心。   城门口,来往路人摩肩接踵,对着他们议论纷纷,他们手中拿着红灯笼,火辣的炮仗和热烈的对联,兰迁运过来的椰子车骨碌碌地滚着车轴,有小孩子忍不住,让娘亲买了个椰子,插上竹管抱在手上,看着城门口跪着的奇怪叔叔们。   那小孩穿着大红色的衣服,也是这两年他们才能穿上新衣服,走过路过的人们,几乎没有衣衫褴褛的,全都赶着新年的热闹,换上一身整洁漂亮的衣服。   段枢白秉着“衣食住行”全面发展的理念,在吃的穿的用的方面,都给了居民极大的方便,衣着上,养蚕缫丝,加上系统对新阳城周边地区土地的变化,和系统送的养殖经验手册,建了好几个制衣工厂,供应居民服装需求,新年的红衣服,现今正好在打着,若是不愿意买做好的衣服,还可以买便宜实惠的布料回去自己做。   而今,再穷苦的百姓每年都能换上好几套衣服,鲜少有人穿打补丁的衣服,当然,大家在做苦力活的时候,还是穿的邋遢的旧衣服。   但在这样具有年节的气氛中,城中几乎不见衣着不整之人,个个穿着厚棉袄,颜色鲜艳,光鲜亮丽,所有人脸上都瞧不见凄苦的影子。   领头的那个名叫荀柏,瞧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心中越是兴奋与开心,他口中说着仁义道德,叫骂着段狗贼,说得是口若悬河不亦乐乎。   新阳城的巡逻的守卫们发现了他们,向段枢白报告,“将军,我们要不要将他们赶走?”   段枢白嗤笑一声,不在意,“不管赶不赶走,背骂名的还是我,他们想跪,就在那里跪一天好了。”   “让我离开阳州,恢复朝廷统治?”   “就算是本将军答应了,还得问城里的百姓答不答应。” 第90章 抓走   过去是什么日子, 现在是什么日子,傻子才愿意恢复过去。   “唯有维护皇家正统,顺应天命,老天爷才会降下福祉, 保佑我民……”   “你们忤逆天子,有损朝廷, 好日子不会久远。”   ……   新阳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又一大群人, 听着荀柏口中滔滔不绝如江水, 荀柏心头喜悦,愉悦地等待着这群人的反应, 他们听了他震耳发聩的一席话, 一定会如同当头棒喝。   只是,新阳城的百姓围观了半天,见他们跪在那里, 一会儿说什么国家危难之际, 一会儿说什么国家大义, 天地报应,听了半天之后,指指点点了一会儿, 各就散了。   他们还是去喝点茶, 吃点柿饼比较有意思。   “娘,这群人在干什么?”   “别看他们, 他们是疯子。”   “守卫叔叔们怎么不把他们赶出去?”   听到这群愚民的反馈, 荀柏几乎要被气得翻白眼, 果然是什么样的官教什么样的百姓,段枢白治下,全是一群不通事理的愚民莽夫。   他嘴上说的更难听了,拼命抬高自己,说自己救国救民,骂他们麻木不仁,不顾国家安危,尤其是段狗贼,更是罪恶滔天,千古罪人,要被遗臭万年。   “是男人,就和我们一起北上,将望夏叛党逐出北方!”   “我一介书生,乃干发此宏愿,你们孔武有力,却要龟缩一隅……”   荀柏说的是泡沫横飞,嘴巴都要说干,想喝水,可又跪在这里不能动,他们一群人跪在这里继续大闹,可偏偏愣是没有一个人站在他们这一边。   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几个人拿着篮子走上前,荀柏再开口,一个臭鸡蛋正好在他嘴边炸开,臭蛋液溅了满脸,随着臭鸡蛋而来的,还有烂菜叶,馊了的猪食和牲畜粪便。   荀柏等人在城门口骂骂咧咧,同样招致了诸多新阳城百姓的不满,敢骂他们的段将军,真是脑子有病,段将军没来之前,他们在阳州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匪盗猖獗,贪官作乱,民不聊生……段将军来捉拿秦海珠游街时,他们心中恨得牙痒痒,却穷得连臭鸡蛋和烂菜叶都扔不起——若是有臭鸡蛋和烂菜叶,饿极了的人们恨不得自己吃下腹中。   那时朝廷为他们做了什么?   而今他们日子过得好,有东西吃,有衣服穿。有段将军在这里,没有剥削的重赋,不用交巨额税款,没有恶人横行乡里,城市管理井井有条,人民安居乐业。   他们宁愿段将军在这里割据一方,再不愿再回到朝廷的统治之下。   荀柏跪在最前面,挨了几颗臭鸡蛋砸在脸上,浑身臭烘烘,恶臭的蛋液滋润了他的嘴巴,他将嘴里的东西吐在地上,呸呸呸几声,一袖子抹掉脸上的东西,浑身臭烘烘,散发出一股腥臭叫人呕吐的味道。   他的手指着那群敢砸他臭鸡蛋的人,浑身颤抖不已,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他彻底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目不识丁的愚民,段枢白的走狗。”   “你们衣冠楚楚,却不知北边百姓疾苦万分。”   “你们这些蜜糖里泡出来的臭虫。”   “你们比这臭鸡蛋还要恶臭万分!!!”   “段狗贼,你会遭报应的。”   人群中有人走出来说话,“前几年我们得了瘟疫,全村人都要死绝了的时候,朝廷在哪?”   “几代皇帝贪于享乐,诸事皆有阉党做主,卖官鬻爵,欺压百姓,纵容权宦……这样的朝廷,气数已尽,早就该被推翻。”   “北边百姓疾苦,那还不是朝廷害的,你这些话说的好没有来由,正是在朝廷的治下,百姓才民不聊生,你却要让我们维护朝廷的统治,这不是说笑话吗?”   “顺应天命?听由阉党教诲的皇帝才不是天命,只有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才是天命。”   荀柏大叫道:“你们居然能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推翻朝廷的大逆不道之话,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你们没有读过半点圣贤之书,屁字不识的愚民,果然愚蠢至极。”   “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这边闹出来的事件,终于招来了新阳城的守卫,领头的守卫走过来,轻轻说道:“畜生尚且知暖知热,何况是人,百姓不傻,谁对他们好,他们心中自然记得。”   人群中起哄道:“就是,你们才目不识丁,别以为只有你读过书,会说大道理,我们也上过学堂识过字。”   “动不动就骂人愚民,你才是读书读傻了。”   “你说我们不知百姓疾苦,你吃过树皮,啃过泥巴吗?你知道那种饿极了的滋味吗?”   ……   在新阳城城民的包围下,这群跪地的书生还是被抓走了,但是抓走他们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有损市容。   这群人如愿以偿被段枢白的人抓走了,但他们却没有半点开心,因为他们的光明正大被却被一群人拿着臭鸡蛋砸,他们是要以“正义凛然为百姓请命”的英勇画面来宣告天下,现在却被他们口中的百姓砸了一脸臭鸡蛋,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他们怎么能用臭鸡蛋砸我们,搞得我们犯了弥天大罪一样,明明是他们……”   荀柏骂道:“这是一群畜生,不尊礼法,不敬圣上。”   “他们绝不是百姓,他们是段枢白的同伙,统统都是叛党!!”   “叛党——”   一盆水浇下来,浇了荀柏一个透心凉,冬日里一盆冷水,衣裳湿透,发丝黏在身上,冷风吹过,冰寒刺骨,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哆嗦打完后,荀柏却是更加兴奋,口中叫道:“你们迫害忠良,你们迟早会早报应的!!!”   “你们对我们用再多的酷刑,也不会令我们反叛朝廷。”   “你们滥杀读书人,等天下人知道了段枢白的恶行,我要你们这些爪牙跟着他一起遗臭万年。”   领头的守卫于舟轻轻一笑,摆了摆手,掩着鼻子,让人再给这些污垢满身的正义书生再浇一盆水,“你们可别误会啊,我们才不是要迫害你们,看清楚点哈,我们是在给你们洗澡,洗完澡上路。”   荀柏骂道:“上什么路。”   “就算是黄泉路我们都不怕!”他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休想收买我们。”   于舟笑着摇摇头,“我们可不敢送你去什么黄泉路,各位书生一心为君,将军深受感动,决定派遣我们亲自送你们去容州,效忠圣上,报效帝王。”   “什么??”   荀柏心中慌了,他们在宣州,一不用事农桑,二不用为劳碌奔波,一心只读圣贤书,结交好友,享尽书香满院指点江山的快活,虽是受了旁人的鼓动,为了青史流芳才来这里闹上一闹。   可偏偏事事尽不如意,百姓不听他们的,他们还被砸了一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传出去以后他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们来闹事是为了给自己博得个好名声,可现在名声的事情还没落定,他们是来要求段将军去北地效忠圣上,可为何现在被送去容州的是他们???   难不成真要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和北方的猛将斗?那岂不是以卵击石?   奈何事已如此,荀柏等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去了去,我们马革裹尸都不怕。”   于舟带人将他们洗刷干净,换上一身简陋的粗布衣,给他们喝了一碗萝卜汤,人群里面许多人不满,“怎么没有肉??”   “我们要吃肉,一点萝卜如何能填饱肚子。”   于舟不理,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体察百姓疾苦,却连一口萝卜汤都喝不下去,他闭了闭眼睛,让人把他们押送上马车,马车上还有另一个人等着他们,那就是宗忠海。   宗忠海见了荀柏,大喜:“荀兄咱们一起去容州报效朝廷,那贼人段枢白还干了件好事!”   “咱们这些书生也是七尺男儿,不信不能把望夏人逐出京城。”   荀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他见惯风月,眼睛毒,眼前这人留恋风月场所,只会在名伶身上逞威风,去了北方,还不被切西瓜一样一刀给切了。   渡江前往宣州,车轮子一路向北,他们这队伍又增加了许多要为国家效力的读书人,嘴里念叨着也是要拥护正统。   荀柏这群最先被抓的却没有以前的热情,于舟没有饿着他们,却让他们吃了一路的番薯干,一日三餐,就是煮番薯干,要是饿了,就吃番薯干,管饱。   荀柏等人已经吃成了满脸番薯色。   更让他们受不了的是,他们一路北上,路上却有许多身高八尺的北边大汉南下前往阳州,这些大汉有的是北边的旧兵,因为仰慕段枢白,因此南下投奔阳州。   没错,就是仰慕,虽然在文人圈子里,段枢白的名声被容州聂琨败坏殆尽,武人圈子里,他的名声却越来越响彻。   他在南边做出来的事情,虽然不符合什么仁义大道,可确实做事爽快,阳州百姓衣食无忧,祥和安稳,他将四州治理地如同远离喧嚣的太平盛世,四州的百姓都服他,他们这些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朝廷统治败坏,也只有瞎了眼睛,或是昧着良心的人,才能说上朝廷的几句好话。   这些北方人,受到朝廷和阉党的迫害更甚,早就对朝廷充满不满,他们觉得段枢白的那封信,虽然是一通歪理,读完之后想到那祸国之君气急败坏的模样,都心道一声:“畅快。”   咎由自取!   这个朝廷气数已尽,你我尽可各奔东西。   北边段枢白的旧部,大规模南逃下阳州。 第91章 烤肉   南下去阳州的汉子们,心中对这群上赶着去容州的书生难以理解,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北边京城被叛乱党占据,弄了一个傀儡皇帝来做掩饰, 实际上那个傀儡皇帝也是名存实亡。   而容州, 现在容州成了聂琨的一言堂,手底下的走狗们, 已经想着“从龙之功”, 四处耀武扬威, 至于小皇帝齐华斌,已经重病而“逝”,据说还立了遗诏,让聂琨扶持幼主,立他为摄政王。   已经有传言说小皇帝被聂琨软禁,后来迫害而死……他们居然还大赞聂琨是忠臣。   “这群读书人, 该不会读书读傻了吧。”   岳天朗一行人百思不得其解, 七八个人面面相觑, 摇摇头后继续骑马南下, 岳天朗曾在段枢白手下任先锋, 平定金莲党叛乱后论功嘉奖, 被安排在北地嘉宁做校尉。   而今北地起波折,岳天朗受俘虏后叛逃, 得知曾经的好兄弟们随着段将军前往阳州, 割据称霸一方, 思来想去,决定结伴前去投靠,南下的路上,遇上了许多同路人。   “你们也是要南下?”   “咱们在北边待不下去,前往阳州投靠段将军。”   “你怎么还带着老母妻儿,这一行奔波……”   “哦,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是我好兄弟的母亲和妻子,我兄弟正在阳州段将军门下,写了信叫我们一同前去阳州生活,听我兄弟在信上说,阳州富饶安稳,全无战事,百姓吃穿不愁。家家户户都有新衣服穿,不用挨肚子饿,还有好吃的美食……不管怎么说,总比待在朝不虑夕的北边好。”   和荀柏一路北去的书生们中,看见无数南下的民众,心中纳闷不已,“他们怎么都往阳州去。”   书生们的心中有所摇动。   就这么一路向北,真的能如他们所愿?   运送的守卫道:“咱阳州风水好,自然往阳州去。”   有人硬气道:“呸,我们是要去容州为君主效力的,如何能像他们一样做贪生怕死之徒。”   “你们阳州整天就吃这什么破番薯,也不把人给噎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宗钟海见人群中有人心神动摇,连忙在一旁鼓励道:“咱们都是一群有志之士,等到了容州,一定能得到聂大人的重用,聂大人可是身兼大义之人,才不会像那目光短浅的段姓之徒。”   “是啊,是啊,等我们到了容州,就有好日子过了。”   荀柏和宗钟海等一行人被送达了容州,段枢白的人便打道回府,荀柏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吃番薯了,更叫他们高兴的是,他们一到容州,便得到了容州摄政王聂琨的热情款待。   “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容州。”聂琨笑得合不拢嘴,他是派人去宣州打口水仗,诋毁段枢白的名声,这是手底下谋士给他提的建议,不料还真起到了作用。   这一大堆书生北上容州,想必段枢白难受得很,聂琨一拍手掌,“来,好好款待诸位才子。”   宗钟海带头说好道:“我们誓死为聂大人效忠!”   一场宴会办得是宾客尽欢,聂琨眼角的褶子都要笑得厚了三层,段枢白惹恼了文人,个个贤能离他而去,到时候他们只剩下些不通文辞的武夫,还能成什么事?   “再派人去宣州,说我聂琨选才唯贤,知人善任,用人不拘一格,天下有才有人,皆可来我容州投靠。”   宗钟海等人捧场道:“聂大人胸襟广阔。”   “聂大人慧眼能识千里马!”   “聂大人高义!”   “那段狗贼,连给大人提鞋都不配。”   聂琨真以为自己笼络了不少人才,把宗钟海等人看作有用之人,谁知半个月后,这群人逐渐现了原形。   宗钟海这群人正是名副其实的“只会说不会做”,对于容州的各项事务,热心得很,什么都要插手一下,什么都要议论一番,“聂大人,我思觉咱们的税法要改!”   “练兵应该这样练!”   “和北地人谈判应该这样……”   在他们的眼中,简直处处都是问题,处处都要改,而问他们要怎么改,却只会提出一大堆空谈而不知所谓的话。   说出来的话,咋一听似乎很有道理,博古通今,很有学问,肚子里非常有料,然而多听几句后,就知道是酒囊饭袋,一通和稀泥的屁话。   聂琨能混到这个位置,可不是能被马屁话哄住的大傻蛋,听着他们的言论,聂琨要被气得肝疼,气得饭都吃不下,他的心腹谋士更是要弃他而去,“聂大人再留着这群人,恕我等不能再侍奉大人。”   聂琨被扰得烦不胜烦,一拍桌子:“将他们逐出去,逐出去!!!!”   “宣州来的,都是些废物!废物!”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荀柏等被赶出了聂府,他们如今的情形进退两难,宣阳那边是无伦如何也回不去,而容州这边又不要他们,早知道——   “早知道我在宣州好好提我的诗,画我的鸟不好吗?”术业有专攻,就算国家危亡,他们这些平日里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客,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有些人心中后悔,自己在宣州,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要跑过来滩这摊浑水。   “容州这百姓过的,还不如我们宣州。”   “何止是不如宣州,瞧瞧他们吃的用的,这些有钱人,穿得还不如咱们那的普通人!”   “还有流窜的盗贼,官兵也不管。”   “那边北边来的流民,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要不咱们回宣州吧?”   回宣州?回不去了。   叫人讽刺的是,这群嘴里嚷嚷着说要爱国的荀柏等人,最后竟漂泊流亡到了北地,先是效忠了几月北方叛乱党朝廷,后来被望夏一族收到了帐下。   望夏一族属于游牧民族,得了这群善诗善歌的文人,自是高兴不凡。   荀柏等受到了殷勤款待,什么家国大义,也都被抛到了脑后。   岳天朗一行人赶在年三十前到了阳州,站在在新阳城街头。新阳城里年节气氛正浓,街上挂满了红灯笼,一排排红绳编织而成的盘长结,十字福结挂满了街头,热闹的麻辣火锅香气传遍了整个街巷,街角的烤羊肉香迷得人口水四溢。   “卖糖葫芦了,冰糖葫芦!”   “卖柿饼啊,结了糖霜的柿饼!!”   “走走走,听说那边在卖牛肉,咱们也去卖一斤?”   “牛肉???有牛肉?”   “是啊,牛肉,据说是兰迁那边运过来的牛肉,听他们议论说,这些牛是用榨过油的椰子肉喂大的,身上的肉嫩着呢!咱们快去,再不去,肉要被抢光了。”   “买牛肉还送椰子糖。”   岳天朗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盛世景象,满街繁华的烟火香气,和北方相比,简直说得上天壤之别。   那提着篮子,口中说着要去买肉吃的大婶子——要自己提篮子买菜,肯定算不得什么豪富之家,却能把吃肉说得像是悉数平常的事,这里的普通人,都能随便吃肉?   “爹,娘,晚上想吃香辣蟹锅。”   “好啊,咱们去买一个。”   岳天朗身边的好友厉兵口水直流地看着前面的一家三口,提了一锅用竹筒装的红彤彤香辣蟹离开,那味道太馋人了。   厉兵拼命地揉鼻子:“老岳啊,我以为在码头边上闻到的味道,已经是人间美味,没想到这新阳城里,到处都是美食珍馐的香气。”   “可惜咱兜里,和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样空空如也,不然我也想胡吃海喝个三天。”   “咱们首先得找个地方歇息。”   “老岳,你在阳州不是有好朋友吗?咱们什么时候去投奔他们。”   想起了张长乐,还有另外一个不敢提名字的段枢白,岳天朗在心中苦笑三声,“不知道该如何找上门啊。”   “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老朋友。”   厉兵叹了一口气。   “哎哎哎,你们原来在这啊!!!!”这时一对孪生兄弟跑到了他们身边,这对兄弟五官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体型胖瘦稍有不同,哥哥叫霍清,弟弟叫霍汉,和他们一同从北方而来。   这对兄弟一手拿着几十串烤肉,另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口烤肉,一口糖葫芦地吃,这种辣味烤肉,他们还是第一次吃,受不住,辣到一定程度,得吃点糖葫芦缓冲缓冲。   两个北边大汉和小孩一样吃着糖葫芦,还一边丝哈丝哈呼出气,这画面显得非常喜感。   岳天朗差点认不出他们。   厉兵被扑面而来的孜然香刺激的打了个喷嚏,“什么啊,这么香。”   岳天朗又惊又疑,“你们哪来的钱,买的烤……肉?”   “这叫烤肉串,你们也吃几串吧。”霍清将肉分给他们。   厉兵接了肉串,再也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满嘴流油飘香,肉味香浓,酱料在舌头上跳舞,他被刺激的几乎要把舌头吃下去。   岳天朗还顾着问:“你们怎么弄来的?”   他们都是银子空空,如何能买得起肉,一进城来,这对兄弟说要四处逛逛,这才多久,就带回来了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烤肉串。 第92章 爆竹   见岳天朗脸上疑虑重重, 弟弟霍汉大笑着给他们解惑:“这是老板娘送的。”   “送的???”岳天朗惊叫出口, 厉兵也停住了饿虎啃食的动作, 上上下下打量这两人, 大叫道:“我和老岳怎么就没有老板娘免费送肉串呢??!!不公平,明明老岳长得更英俊。”   这对孪生兄弟生得人高马大虎头虎脑,有些玩闹跳脱, 在新阳城里,这身高的确出类拔萃,可是这样貌,应该还不到人家老板娘免费送吃食的地步吧。   就算要送, 也是得送他旁边这个模样更俊的。而他厉胖爷, 自然是跟在一旁蹭吃蹭喝啦。   看见他们的表情, 霍汉不满了:“喂喂喂,你们什么表情啊,别误会,我们北方来的汉子,哪用得着靠脸吃饭,这些可都是我们凭本事换来的。”   厉兵嘲讽道:“你们有什么本事?”   “我们, 我们俩会舞狮子!”说完后,霍汉挺直了胸膛,拍拍胸脯,表示小爷很有本事。   厉兵和岳天朗面面相觑, 哥哥霍清出来解释, “是这样的, 据说大年初一那天,新阳城有舞狮大赛,城里的民众可以自发参赛,我们正好路过一家烤鱼店,那烤鱼店老板娘为了给店做什么宣传,恭贺新春,也组织了队伍参赛,但是老板娘找的舞狮团成员受了伤,缺了人,我们兄弟俩一听这事,就上前自荐咱哥俩能行。”   “咱兄弟在北边学过舞狮,我们当即表演了一段,老板娘高兴死了,让我们代表她店里出赛,听说咱们是从北边来的,还饿着肚子,不但请我们吃了烤鱼,还送了很多烤肉串!喏,就是这些。”   岳天朗听完后一笑,低头咬了一口肉,称赞道:“老板娘人真好。”   厉兵在一旁评价道:“老板娘人美心也善啊,你们俩可得帮她好好比赛,拔得头筹,不过,这肉串真好吃,料也足,想必价格不菲,你们俩也好意思拿这么多。“   “老板娘说这一串肉不值什么钱的。”   “不值什么钱?咱北边的老百姓一年能吃几次肉啊,还是这么好吃的,这辈子都没吃过。”   岳天朗:“是有些奇怪,城里的肉很多吗?为什么看起来大家似乎经常吃肉?”   “肉的价格便宜?绝不可能,莫非这城里都是有钱人?”厉兵也道,他们先前还看到普通的大婶去买牛肉,一家人在路上买螃蟹,可瞧他们的做派,又不像是高门大户之家。   不是高门大户,又如何能过大鱼大肉的日子。   霍清道:“听老板娘说,是因为城外有许多养殖场,段将军鼓励农户们大规模地养鸡养猪养羊,这一家养几百头,那一家养几百头,城里的肉就多了起来,价格也就便宜了,哈哈,你们知道吗?据说这城里的学校,还有教人怎么养猪的,好像是有一种方法,喂什么复合饲料,很快就能把猪啊羊啊什么的养的肥肥壮壮。”   “不仅有教养猪的,还有教养羊养鱼的,哈哈,城里还有兽医馆呢,听起来可好玩了。”   “我看,主要还是这里风水好,咱兄弟俩个喜欢这,等以后啊,我们也去学校学一下怎么养猪,弄块地,去养个上百头猪,一年到头吃肉哈哈哈。”   岳天朗笑他们:“你们不是说要投入段将军门下吗?现在又转行去养猪啦?”   “嘿嘿嘿嘿。”霍汉搓搓手,“投军还是要投军的,等以后安稳,没仗可打了,就回来养猪!”   几人聚在一起,一边吃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开始畅谈,今天的所见所闻对他们来说不可谓不是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北边战火纷争,阳州却是百姓衣食无忧,看着城里熙熙攘攘的热闹和平景象,一家和乐,仿佛身处太平盛世,“咱这一趟阳州,来对了!”   “能把阳州治理成这样,段将军一定有过人之处。”   “岳大哥,你不是和段将军身边的张副将有老交情吗?咱什么时候去拜访拜访?”   “这……”岳天朗似是犹豫,正在他犹豫中,他身后传来了一个身影,“——老岳?”   岳天朗回头一看,叫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口中说着的张长乐张副将,张长乐穿一身英气的铠甲,手上没拿冰冷的武器,倒是拿着些红对联,这是方才段枢白硬塞给他的,要他一定要贴在自家门口,“长乐,这可是本将军亲手写的,沾了本将军的福气,你一定要贴在门口,保你以后娶个漂亮体贴的媳妇儿,生一个机灵可爱的孩子……看你孤零零一个人过新年,好兄弟我于心不安啊。”   张长乐拿着对联神情恍惚,真觉得于心不安,就不该塞这一大堆对联来刺激他。   来阳州两年,要说他张长乐没有春心萌动是不可能的,张副将看上了街边某家烤鱼店的老板娘艾香,老板娘孤身一人从宣州而来,在新阳城里立足开店,人长得貌美如花,做菜的手艺也是一绝,张副将对人动心了,却不敢表露心事,只好隔三差五光临烤鱼店一解相思。   今天受了段枢白的一番刺激,拿着对联就往店里走,还没踏入店中,就见那老板娘和一对孪生兄弟聊得面色开怀,内心老陈醋瞬间打翻。   苦逼张副将默默扶起老陈醋,那对兄弟开开心心出店门,他则是一脸失意,老板娘今天顾不着和他说话。   出了门不久,撞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哥们,其实——他之前还暗搓搓偷听了一会儿。   岳天朗以为是正巧遇上,还被对方主动认出,不禁欣喜道:“老张。”   “果然是岳兄弟啊,咱哥们两年没见了,怎么,你也来了阳州。”   岳天朗说出了自己一行想要投入段将军门下的愿望,张长乐一拍手掌,“那感情好啊,老岳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将领,能把你纳入帐下,咱将军高兴还来不及呢。”   “等会儿带你去见见将军,还有江柏勇军他们,咱们好哥们多年没聚过,一定要喝他个昏天黑暗。”   段枢白和萧玉和正在房中陪小团团玩。   房间中央摆着一个方形的木床,穿成个红球球的段绍戎,也就是半岁大小的小团团趴在床中央,木床四周都有围栏,边边角角用厚布包着,免得小团团磕到伤到,围栏上面悬着许多小布偶,木床上也散落着布老虎,段枢白今年猎到了棕黄色的黑纹老虎,还有鹿和狐狸等,萧玉和手巧,用兽皮给小团团做了一些袖珍小老虎和小狐狸等。   善木工的江柏,提前送了小团团漂亮的木弓和木箭,但是这玩意暂时还不能让床上的软团子玩。   “团团加油,用力啊,父亲在一旁看着呢,加油。”段枢白在围栏边鼓励他们家小团团。   小团团手撑着柔软的棉被,小嘴巴嗯嗯啊啊咿咿呀呀流出一连串口水,藕节一样不灵活的胳膊费力翻动,活像是莲藕人小哪吒,他努力一撑,终于翻身成功,仰面躺在棉被上,段枢白适时鼓掌以资鼓励,“好好好,我们的小团团好厉害。”   在床上绣东西的萧玉和听到了那边的动静,也连忙鼓掌,在两个爹爹的掌声中,白胖的小团团笑得眼睛眯起,红嫩的小舌头露出来,享受此时作为胜利者的欢愉。   段枢白摸摸儿子的小爪爪,忍不住作怪,又把儿子翻过身,让他趴在床上,鼓励道:“团团来,咱们再来一次。”   一阵天翻地覆,世界仿佛变了样,小团团愣神片刻,此时,幼小的他,就好似一只在沙滩上暴晒,仰面躺在地上的小乌龟,四肢拼命抖动,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翻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一个海浪又把它掀翻在地。   太凄惨了!   幼小的团团受不住此时的打击,“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旁的段枢白急道:“儿子,别哭啊。”   萧玉和听见儿子的哭声,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看看情况,“怎么,你又把孩子弄哭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了起来。”段枢白对孩子没辙,摊手道。   萧玉和站在围栏边,床上的团团见到了熟悉的玉和爹爹,含着眼泪伸出手来要抱抱,这时候的孩子,正是黏人多动的时候,尤其是自己的双亲,萧玉和十月怀胎生了他,他对萧玉和有着天然的亲切感,被“欺负”后就求抱抱。   “一定是你又逗他,团团乖,爹爹抱,不哭了。”萧玉和拦腰抱起小团团,一个快二十斤的小东西坐在他手臂上。   半岁大的小团团已经不让横着抱,他上半身必须地立着,才觉得舒服,在爹爹怀里,也不安稳,精神力旺盛到处看到处爬。   隔着萧玉和的手臂,小团团探出头,偷偷瞧某个人的脸色,嗯嗯啊啊不满,想要那个人过来一起哄他。   段枢白见萧玉和把孩子抱起来,摸着鼻子忍不住笑出来,他觉得他家小夫郎抱着一个红色的小爆竹,小团团穿一身喜庆可爱的红衣服,红衣服上面绣着金色的纹路,再加上那圆滚滚的小身材,直直地被萧玉和抱着,可不就是一个小爆竹。   真应景。   萧玉和瞪他,“你笑什么?”   段枢白忍住,上前来搂着萧玉和肩膀,一起逗团团玩,“没笑什么,看见你们父子,心里开心呗。”   萧玉和抱了小团团一会儿,很快手僵抱不动了,小团团又重又爱闹,怕孩子跌着,段枢白从他怀中接过团团,笑他道:“你看看你,早就叫你多吃一点,现在孩子都抱不动。” 第93章 黑脸   萧玉和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敛着眼眸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饭桶。”   说完后,萧玉和伸手在段枢白上臂的肌肉上飞快揪了一把,段枢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萧玉和脸一红,他在床上趴了好几天,屁股上的伤好了, 只还有一些淡淡的红痕没有褪去。   段枢白有次嘴贱说了一句猴子屁股, 被萧玉和气得扔了好几个枕头,并且发誓说一个月不让段枢白碰他。   “都说了不许再打我屁股,混蛋。”   萧玉和愤愤地背转过身, 浑身散发出“生气”的味道, 段枢白勾唇一笑, 逗逗小团团的肥脸,抱着孩子去哄他,抬手去扯他的袖子, 萧玉和不理, 再扯一次,依旧不理, 段枢白再接再厉,小团团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两个爹爹的动作。   终于——萧玉和没好气地回过神, 对上两父子模样相似的大脸庞, 一个英俊无双, 一个童稚可爱, 团团的小肥脸圆嘟嘟,一本正经的看向萧玉和,萧玉和忍俊不禁,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一个大饭桶带着个小饭桶。   萧玉和笑着上前来捏了一把儿子的小肥脸。   段枢白怀中的小团团以为爹爹是在和自己玩,伸长两只小胖手抱住段枢白的手臂,磨蹭着肥硕的胖下巴攀上段枢白的肩膀,躲到后面去,不准爹爹捏脸。   萧玉和见状,窜到段枢白身后,把他当柱子,自己和儿子玩起了捉迷藏。   段枢白温柔笑着陪他们玩,来来回回绕了好几次后,秋然敲门而入,“将军,牛骨汤熬好了。”   秋然手中端了一个白罐装的牛骨汤,和几个小巧的白玉碗,碗里装着瓷勺,这牛骨汤其实是牛排萝卜汤,牛肉是兰迁运过来的新鲜牛肉,熬出来的汤味道鲜嫩无比,特别香甜,有股奇异的香气。   段枢白想给萧玉和补身体,每天用汤汤水水喂他。   段枢白道:“放那吧。”   “玉和,过来。”段枢白为他盛了一碗汤,把汤交给萧玉和,“乖乖的。”   萧玉和皱起眉头,瞧着碗里的肉,和汤面上飘着的清油,嫌弃道:“油滋滋的,不想喝。”   “努力吃胖一点,像小团团一样。”段枢白轻轻一笑,在团团脸上捏了一把,把揪出的一坨小肥肉展示给萧玉和看,“最好随便一捏,也能达到这样,像个小软糕。”   “你才像个小软糕,快别捏孩子脸,小心把团团脸扯大了,以后不英俊,没有女人双儿喜欢。”   段枢白摸摸孩子的脸,小团团笑得和花一样,道:“明明方才先捏孩子脸的是你。”   “那不一样,我手底下知轻重,你力气那么大,万一把团团脸揪坏了怎么办。”萧玉和一边摇头,一边嘴上说着歪理,拿起小勺子,随便捡了几块萝卜吃。   段枢白嗤笑一声,捞了块牛肉扔进萧玉和碗里,“放心,咱孩子脸捏不坏,你老老实实的,不要干吃萝卜,不吃肉。”   “不想吃。”萧玉和把肉扒开。   段枢白无奈地一摇头,他怀中的小团团却是躁动不已,小团团闻了半天牛骨汤的香气,嗯嗯啊啊就就想往萧玉和怀里钻,这回他可不是要去求爹爹抱,而是被萧玉和手中的东西吸引了。   他想吃……   小鼻子追着香气跑,活像一只追着肉香跑的小奶狗。   团团微微张开了嘴,新长出来的两颗洁白小乳牙散发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你快吃吧,你看咱儿子都想吃了,只是,小团团啊,你还吃不了,等牙牙长齐了,咱们再吃肉肉。”   萧玉和看着儿子那馋样,忍俊不禁,一时之间胃口大开,吃了几块牛肉下去,小团团在一旁眼馋半天,都没有等到投喂,嘴巴一瘪,满脸委屈巴巴,从一个可爱的奶娃娃,皱巴巴成被欺负的小老头。   萧玉和解决掉一碗汤,回过身去再盛了一碗,手中的瓷勺在玉碗中舀了舀,走到段枢白父子身边,伸手喂了一勺过去。   小团团睁大了眼睛,嘴角流着口水,晶莹拉扯出银丝,积极张嘴凑过去,红嫩的小嘴就要接触到勺子时,香气诱人的汤勺从他小肥脸旁擦脸而过,送到了段枢白嘴边,段枢白喝下一口汤,偏头闷笑。   小团团瞪着眼睛,呆愣在那儿,萧玉和掩着袖子笑。   段枢白笑完后道:“你还说我欺负团团,你不是更过分。”   萧玉和没忍住,笑倒在段枢白身边,小团团彻底瘪嘴,金豆子掉下来。   两个爹爹太坏了,他想要疼他的奶奶!   自从上次马淑琴搬出去后,照顾小团团的责任主要落到了两个爹爹身上,可是两个爹爹都不像无条件疼他的奶奶,让小团团生活在水火之中,一会儿像是在天堂,一会儿掉下地狱。   萧玉和这时心疼了,“叫奶娘抱着喂奶去吧。”   小团团委委屈屈地被奶娘抱到一旁喂奶,眼睛里尽是对“肉”的渴望,“小乖乖,你再长两个月吧。”   房间里剩下段枢白和萧玉和两个人,段枢白见萧玉和好说歹说吃了一碗汤,余下的那一罐,他就包圆了,萧玉和拿着勺子喂他,段枢白咽下口中的肉后,在萧玉和脸上亲了一口,萧玉和嫌弃地揉脸,“亲了我一嘴油。”   段枢白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也可以亲我一脸油。”   萧玉和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坐进他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好奇地说:“你吃了这么多,怎么就不长肥肉呢。”   段枢白搂着他的腰,“明早跟着我训练去,训你半个月,肉就紧实了,胃口也好,讲真,你要不要——”   “打住。”萧玉和拼命摇头,“我才不要去你手底下当小兵。”犯了错误还要被教训。   “小懒猪。”   萧玉和不承认,伸出手指头跟他掰掰算算账,“我最近可忙了,哪有时间和你做那些‘闲事’,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我要管,你还推了好几家铺子要我管,账本都没来得及看呢,还有你叫人火急火燎拆的房子,大过年的,总不能那样搁着吧……”   上次的事情后,萧玉和接下了管家的重任,段枢白怕他闲着,将原先自己在新阳城里的一些生意,也交给萧玉和来接管,这些生意,是新阳城还没发展时候,为了起带头作用而建起来的商铺,有裁缝店、吃食店、米粮店等等,盈利不少。   段枢白捧着他的脸,温柔道:“好吧,辛苦你了,我的乖玉和。”说完在他脸上又啄了一口。   萧玉和捂脸,愤愤道:“说了不要再亲我一脸油,大油嘴离我远点。”   段枢白低头默默喝汤。   等喝完汤后,有下人来报,外面张副将带着客人求见。   “哦?长乐带过来的人,出去见见。”   段枢白带着萧玉和一起去大厅见客,见了岳天朗一行人,笑着招呼道:“原来是岳兄弟,长乐你真给我带来个大惊喜。”   岳天朗是他记忆中一个不可多得的领兵奇才,为人机警,战术多变,擅长出奇招,就是为人点背了些,他们之前交情不浅,段枢白知道最近从北方逃来了不少将领,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带给他这样的惊喜。   “见过段将军。”岳天朗带着人一同拱手施礼。   岳天朗看着眼前的段枢白,和他记忆中的段将军比,更加英俊不凡,周身气质骇人,整个人如同一把利刃一样锐不可当。想当年他们一同入伍,那个出身草莽的傻大个,大高个,蛮力气,一步步飞速向上爬,不仅当上了将军,而今更是半个天下的主人。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段枢白说岳天朗为人点背了些不是没理由的,当初他们一同入伍,在一个队里,岳天朗威武堂堂,尤其出众,学了不少兵法,满肚子墨水,受人敬佩,且非是“纸上谈兵”之辈,实战也超级厉害,手底下功夫硬朗,周围的人无一不佩服他的战术和谋略。   岳天朗是学术精英派,出身破落名门,一身修养叫人称赞,有道是旁人都觉得他优秀,奈何就是上不了位。而当初的段枢白呢……则属于天降福星的程咬金类人物,他那一手天生的好枪法暂且不提,就说他的气运,他气运通天,是那种出去撒泡尿都能勘破敌军计划,随便带兵一拐弯,都能剿杀敌军一小队,更别说有一次和人吵架出去转悠在草丛里打了人,后来发现被打那人正是敌军头领……这运气,没人不服。   又加上他出身泥腿子,粗俗不雅了一些,别人虽然羡慕他的运气,却没有招惹来什么嫉恨,没人给他使绊子,段枢白一开始的晋升之路毫无阻隔,后来更是官运亨通,蹭蹭蹭飞黄腾达深受重用。   而岳天朗则是点背到底,由于英勇过人出类拔萃,别人总盯着他,论功行赏总被别人抢了功劳,辛辛苦苦设的计谋又被敌人凑巧打破,可谓是——倒霉到了极点。   岳天朗有勇有谋,就是缺了点运气,要是有一身好运气,他早就能混个将军当当了。   段枢白也佩服他,要是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早就被自己的遭遇给气死,或者整个人黑化阴郁变态了,但是岳天朗全都承受了下来,他的心性定然不差,眸光清亮正直,不妒不狠。   就冲着这份心性,段枢白也不能拒绝这个优秀的“小黑脸”,他不信小黑脸会一直黑到底,他给他一个机会,看他能不能时来运转。 第94章 正事   段枢白和岳天朗等人寒暄了几句,张长乐和岳天朗他们凑在一起说了些在北方打仗的趣事, 段枢白听他们说得兴致一起, “正巧许多北方的老兄弟们都来了, 不如今晚上本将军做东,搞一个宴会,把先前的兄弟们都叫过来。”   张长乐闻言起哄鼓掌道:“我老张第一个支持, 一定要喝他个不醉不归。”   “最好咱就醉倒在将军的院子里哈哈哈。”   “你得庆幸咱们现在不在北地高山上,要不你在院子里睡一觉,还不成冰棍了。”   段枢白让下人们带着他们去庭院, 萧玉和听了他们说这些话, 早就招了人准备晚上的宴会事宜, 段枢白想一出是一出,累的还不是他, 现在他亲娘不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亲自来处理。   “这上面朱笔圈的, 就是今晚的菜单, 叫厨房的人立马去准备着。”   “对了还有酒……”   段枢白见萧玉和处理事务越发张弛有度, 看萧玉和的眼神越发温柔和满意, 忍不住莞尔,想把人抱在怀里疼爱一番。   “去库房里拿十几坛酒来,哎等等,准备着几十坛。”   段枢白眼睛一亮, 含笑走到萧玉和身边, 又惊又喜道:“那些可是你带人亲自酿的酒, 舍得拿那么多?”   他的潜台词是:你准我喝那么多。   “都是你以前过命的兄弟,本公子作为你的夫人,哪能那般小气。”萧玉和叉腰,一脸神气道:“怎么样,现在我有没有你段大将军当家主君的派头?”   一双漂亮的眼睛顾盼神飞,那得意的神色,仿佛有一条招摇的小尾巴在清亮的眼眸中摇啊摇,勾得段枢白心头痒痒。   “有有有。”段枢白失笑,走上前去想摸一下小狐狸傲娇的瓜子脸,结果被萧玉和无情地拍开,萧玉和使了个神色:有下人在呢,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行吧,段枢白无奈收手,他也向萧玉和使了个眼神:厉害了,我的将军夫人。   萧玉和轻轻一笑,伸手将段枢白推开,“去去,去陪你的老朋友说话喝酒去吧,别在这耽误将军夫人的正事,耽误了本公子大事,家法处置。”   “你啊,还挺会现学现卖,行了,本将军走了,不妨碍夫人的‘正事’。”   张长乐带着岳天朗一行人前往庭院,厉兵和霍清霍汉兄弟在后面小声说话,厉兵悄悄道:“我还以为段将军和我厉胖子一样是个大老粗呢,没曾想还像模像样,站外面去保准吸引一堆姑娘,啧啧,一身铠甲可真俊,咱啥时候也能穿上这英武的一身,这辈子就足了。”   “厉哥没见着新阳城的景象?能把城里整顿成这样,段将军绝不是什么啥也不懂的大老粗。”   “段将军英俊威风的模样,倒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   霍汉好奇道:“方才那个黄衣公子是段将军的夫人。”   “将军夫人是个双儿,这府中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妻妾。”   “虽然是个双儿,可长得真好看,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也没他好看。”   “段将军现在的身份,什么样的女人双儿找不到。”   张长乐耳朵尖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回过头来说:“我们将军夫人可是将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莫要妄议。”   厉兵等人噤声。   傍晚开宴,几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坐满了人高马大的北边汉子,岳天朗抬头来粗略一看,这才发现,许多熟人啊,寿西的徐刚,武安的刘北,全是北方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他们居然都来投了阳州。   “刘兄弟,你也来阳州了。”   “岳兄弟,你也来了!”   几伙人认了亲,一时喜乐融融,大伙儿谈天说地,“来到阳州我才发现,北地可真不是人待的,我家那边,早就被望夏兵占了,这群望夏人,前几年就喜欢在边境烧杀抢掠,而今他们入了关,更是无法无天了。”   “我见望夏人欺辱良家妇女,一时看不过,杀了几个望夏兵,就此逃来了阳州,听说阳州段将军仁义,来到这里见到阳州的景象,果然来对了地方。”   “是啊,这一路,多少北地百姓也跟着南逃,段将军为百姓着想,尽数接纳,还给人安排住房,还给活干,只要干活,就不饿肚子,多好的日子啊。”   “说来也奇怪,大伙儿一路往难跑,倒是有许多文人书生往北跑,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段将军在文人圈里名声不好,聂琨找了一群掉书袋的老儒生撰书诋毁将军的名声,讲出来的那些话,在这里也不谈了,他聂琨也好意思说,明明他自己就是个乱臣贼子,还维护皇室,自己当了什么摄政王,呵呵,真有脸。”   “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段将军也不想想办法,控制舆论,怎能任他胡言乱语。”   段枢白在宴会上和许多人畅快痛饮一番,他最喜欢和人喝酒,和这些北方大老粗喝起酒来无比痛快,爽上加爽。   “将军海量,再喝一碗!”   岳天朗和段枢白干了一碗,段枢白听岳天朗对自己的敬酒词中说到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奇道:“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岳天朗苦笑道:“将军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年在金莲党齐天王戟下救下的两个人中就有岳某。”   张长乐哈哈大笑:“你说这样将军肯定记不起来,你要说他一枪穿心要了齐狗贼立下万金赏功,咱将军肯定还记得。”   “哈哈,还是长乐你比较懂我。”段枢白在记忆里翻了翻,记起了这回事,他段枢白还真是对岳天朗有救命之恩。   战场上你救我,我救你也说不清楚,段枢白打量岳天朗的神情,发现他对这个救命之恩看得很重,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此时要是开口要他以命相报,岳天朗绝对不会说个“不”字。   这个小黑脸,还挺记恩。   段枢白和他们这一桌又喝了几碗酒,感情亲近了不少,厉兵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喝多了酒大大咧咧直接就问起来:“将军啊,我们岳大哥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您打算把他安个什么位置?”   岳天朗给他甩眼刀子,“厉兵鲁莽,将军莫要听他胡言,岳某福薄,能在段将军手底下混个一官半职,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将军自有将军的考量。”   嘴里的酒意淡去,凤眸扫过那个一根肠子直到底的大胖子厉兵,段枢白轻轻一笑,“岳天朗你的胆识和才华,本将军是知道的,绝不会埋没人才,我心中原本计量着一件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天朗你一来,我就知道这件事非你莫属。”   厉兵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事什么事?”   “本将军打算在宣州的陆茳平原建一队骑兵……岳天朗你曾在北地驻军三年,对北边几大势力的行军打法深有了解,经验丰富,你就帮我守在宣州与北边接壤的沿线要地,绝不让敌军南下一城一池。”   段枢白要让岳天朗去镇守宣州边境,其一是因为岳天朗对北方很熟悉,其二是宣州总兵李天涯非常自傲,不能与人共处,他瞧着岳天朗这性子,完全可以把他丢去宣州磨一磨李天涯的锐气。   另外,估计再过不久,容州的聂琨要被他气得满脸黑云,动不动武还另说,但是段枢白很期待两个小黑脸的对决。   岳天朗抱拳认真道:“将军对天朗委此重任,天朗一定不会辜负将军所托。”   厉兵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还真怕岳天朗会在段枢白这坐冷板凳,虽说岳天朗和段枢白张长乐等有旧情,但是之前的事情哪里讲的清楚,他陪着岳天朗受了不少冷遇,之前差点给人去做主薄文书,要他们这群武将去做这等事,这不是让八尺大汉去捏绣花针吗?乱套。   吃下这颗定心丸后,厉兵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咱们好不容易到了阳州,如今又要走回头路,据说阳州美食无数,也不知道老厉我还有没有口福吃个遍。”   岳天朗笑道:“厉弟要是想继续待在阳州,岳某也不强人所难……”   “这哪跟哪,老厉我自然要和岳大哥待在一块。”   霍清喷笑:“厉大哥你放一千个心吧,我听老板娘说,新阳城大年初一有百家宴,不,应该是千家宴,万家宴,到时候满大街的美食任你吃他个肚皮撑破。”   “还有这等好事,哎呀呀,这次我真舍不得走了。”厉兵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偏过脸去看岳天朗,“老岳啊,就让我留在新阳城当个守卫算了。”   众人哄笑。   段枢白痛痛快快地和这群北方来的弟兄们喝了一晚上的酒,喝得起劲儿,说得也来劲,不留声色的,他就了解到了北方的许多情况,从他们口中得知的,要比探子情报中的信息生动许多。   同样也让他了解到了这群人中每个人的个性,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能用,喝完这一顿酒,他心底下就有数了。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有什么小心思,留心一看,全都明了。   那些恶性难改,打着幌子想要加入他队里浑水摸鱼作威作福的,他肯定不会如他们所愿。   骨子里坏透了的他不要,同样,他的军中也不需要太多乖乖牌将领,太听话了没锐气,成不了气候,容易缩手缩脚,没锐气的士兵能打什么仗,他要是的虎狼之师,如虎一样勇猛,似狼一般凶狠,看见了敌人,二话不说,张开利爪,亮出利齿,嗷嗷叫地扑向敌人,将敌军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第95章 ……   段枢白一个人喝了十几坛子酒, 可算是心满意足。   酒过宴散, 他拎着一个酒坛子回了房, 刚要进房时,段枢白用满脑子酒水的脑袋想了想, 把酒坛子藏在门边,待要起身时, 他的动作一顿, 又提起酒坛子, 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才满意地拍拍手, 一脚将地上圆滚滚的酒坛子踢开。   酒坛子滚啊滚的滚到了远处的柱子边停下。   房间里灯火全灭, 萧玉和给他留了门,段枢白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 他这才进门去, 躺在床上的萧玉和点着灯起身,穿一身亵衣, 光着脚下来把几根蜡烛点上。   “玉和,你还没睡啊。”   “睡不着,等你。”   段枢白走进房间在桌子边坐下, 他现在一身酒气,自己就像是一个酒坛子,萧玉和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段枢白接过他手中的茶盏, 看着烛光下悠悠的茶水, 突然打趣道:“你该不会给我倒的醒酒汤吧?”   段枢白忆起曾经喝下去的那碗醒酒汤,也是萧玉和这么不动声色递过来的,现在回忆起来还有点毛骨悚然,心有戚戚。   不过他在心中偷笑,当初萧玉和敢那么坑他,是因为两人的感情还没说开,而今他可是自个儿的乖夫郎,最是心疼在意夫君,怎么会舍得用那酸儿吧唧的醒酒汤来招呼他呢。   段枢白嘴角甜蜜一笑,打开茶杯吹一口气,茶水还温着呢。   萧玉和披着厚厚的毛皮斗篷,手撑着下巴看烛光下的段枢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味道,他家夫君果然很英俊,在一群将士中,最为出众,最是英气,最吸引他萧大公子的眼睛。   听见段枢白的话,他眨了眨姣好的狐狸眼,淡淡一笑,红润的嘴唇轻飘飘地说出一句波澜不惊的话,“就是醒酒汤啊,你没闻着味道吗?”   段枢白:“???”   段枢白手上动作一顿,差点被自己一口唾沫给呛到。   做人真的不能太自信。   段枢白嘴角一抽:“我真是得谢谢你提醒了夫君。”   萧玉和温柔笑着点点头,一双水光莹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等着他把醒酒汤喝下去。   对上那双眼睛,段枢白看着茶盏里晃荡的水面,闭上眼睛,壮士扼腕般一口饮尽,再一次睁开眼睛,拉着椅子做到萧玉和对面,两人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萧玉和嘴角的笑容还没蹦出来,直接就被堵了。   “唔唔唔……嗯——”   萧玉和拼命挣扎,还是阻止不了唇舌间渡过来的汤水,这醒酒汤的味道可是刺激,比新摘下来的嫩青桔还要酸涩,段枢白方才喝了一大口,全都含在嘴里没咽下去,这会儿又给灌了一半送进萧玉和的口中。   乐极生悲!   这醒酒汤的味道萧玉和用筷子沾了一点点尝过,这会儿突然地被灌了大半口,酸意直冲鼻尖,整个人的舌头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段枢白也不好受,这汤也不知道是萧玉和怎么弄出来的,完全和煮热了的白醋一个味道,齁死人了。   两人分开后。   一双狐狸眼,一双凤眼,两双眼睛里全都被硬生生逼出了眼泪。   若是不知道的旁人看见他们两此时的样子,还以为是依依惜别的小情人执手相看泪眼舍不得分别呢。   “咳咳——咳。”萧玉和被呛到说不出话来。   段枢白看见萧玉和那一副眸光盈盈的模样不由得乐了,尤其是那双被啃咬过的红嫩嘴唇,让人忍不住再去欺负一番。   说做就做,段枢白把萧玉和抱进怀里,啃噬他的唇舌,将他嘴里的残余的汤汁扫进自己的嘴里,别说,在那温热的舌床间溜达过一圈,原本难以接受的白醋味也变得和杨柳甘露一般甜美。   “要是你以后的醒酒汤都这么熬,本将军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就做梦吧。”萧玉和话说完,拿出帕子给自己擦眼泪,擦完了之后给段枢白擦,看见某个男人眼里的泪花,萧玉和原本心中还有气,这时候乐开了。   “夫君,你和团团一样,掉金豆子了。”   段枢白嗤的一声笑:“咱团团可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主。”他捏起萧玉和的下巴,叹了口气装可怜道:“你可是个小冤家啊,这辈子的眼泪都是为你流的。”   “不就是这一次嘛,我就今天才见过你的眼泪,我倒是在你面前哭过好几次,我找谁说理去。”   段枢白忙把心爱的小夫郎抱进怀里哄着顺毛,哄小猫咪一样呼噜呼噜毛,萧玉和懒洋洋地在他怀中打了个小呵欠,“桌上给你准备了一些解酒小菜,随便吃一点,免得明早起来头疼。”   段枢白笑着应了一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   萧玉和想起之前在席间听到的一些话,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夫君,北边那个聂琨叫人那么编排你,败坏你的名声,你就任由他胡言乱语吗?”   萧玉和也听说前些日子有书生在城门闹事,那些诋毁自家夫君的话,听得他萧玉和满肚子的火气,照他看来,这群人就得好好教训,把他们赶去容州算是便宜他们了。   这群书生起事,罪魁祸首还是容州的聂琨,找人说三道四,败坏他家夫君的名声,听那群从容州而来的汉子口中说,聂琨还让人传言说他家夫君凶恶无比,不仅无法无天,不把君主放在眼里,那段狗贼酷爱喝酒,还经常以幼儿心肝做下酒菜吃——就连他喝的酒,都是用人的鲜血酿成的,酿一坛子酒,就要杀一个人。   段枢白喝的酒,明明都是他酿的,他萧玉和可没有用血酿酒的本事。   段枢白吃着手中的绿豆点心,没来得及回答,这个绿豆酥,一定是萧玉和亲手做的,甜而不腻,蒸出来的绿豆泥有种沙沙的细腻感,最符合他的喜好。先前宴会上,萧玉和下厨做了好些菜肴要端上桌,段枢白眼尖见了,提前叫人撤了,只放他桌子上。   段枢白有私心,他现在可不愿意别的人吃到他家心爱的玉和亲手做的饭菜。   萧玉和见他不回自己的话,不满意了,用脚踢踢他:“你怎么不说话呀,忘记你之前在屋内教妻时的神气模样?别人传你谣言,你怎么就不敢带兵去遏制谣言源头,你不是很厉害吗?”   “在我面前装成大尾巴狼,在别人那又成软柿子啦?”   “你还说我是受气包,我看你也要成受气包了。”   萧玉和越说越带劲,他还记着那天的棍子之仇呢,虽然他相信他家夫君有应对的策略,绝不会吃亏,但不妨碍此时他在口头上占几句威风,说些话来出几口气。   他和段枢白就是越吵越闹越开心,谁也不生谁的气。   段枢白哼笑着一把抓住他脚踝,“我发现你这只小狐狸越来越学会拿话噎人了。”   萧玉和作乖巧状,一本正经道:“那当然了,夫君说过的话,玉和每一句都记着,时时刻刻警醒。”   “你啊。”段枢白无奈地一指他的额头,那颗红艳的朱砂痣在烛光下越发的动人,使萧玉和俊美的容颜更加深刻妖冶。   “谁说夫君要当受气包了,你放一万个心,敌人进我一尺,我还他一丈。”   萧玉和抱胸看他,挑了挑眉,“你怎么还?”   段枢白笑着看了他一样,同样挑了挑眉,从胸口的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几页黑白的纸张,萧玉和接过那几张大纸,好奇道:“你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写的檄文?你要粘贴在城门口,揭发聂琨的恶行?”   “这上面写的什么?四州联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聂琨囚禁皇帝……强行逼迫立下遗诏……这还真敢写,我看看这中间,这排小字印的人头疼,中间还有新阳城西街印刷厂招募长工……阳城醉阳楼招牌菜天下一绝,欢迎前来品尝,初一到十五,九折优惠,这是什么鬼东西,上面怎么乱七八糟的。”萧玉和对这本像,说是檄文也不像的奇葩书稿疑惑不已,几张又大又宽印着字体和图画的层叠在一起,是什么法令公告吗?   哪家的法令公告会宣传什么招牌菜天下一绝……   段枢白给他解惑道:“这叫做报纸。”   “报纸?”   “嗯,除了这份四州联报,还有这份阳报,都是咱们以后要发行的报纸,一些轰动的大事记录在上面,让老百姓看着乐呵乐呵,了解了解几大州的情况。”   段枢白早就筹备好了要做报纸,聂琨控制舆论找一堆文人来批他,吹嘘自己的功绩,他聂琨吹来吹去,影响的也不过是几个穷酸文人。   而他就大量发行报纸,你吹功绩我也来吹,这就和新闻联播是一个道理,他要在报纸上大肆吹嘘他们阳州日子过得有多么好,揭露他们容州官场的黑暗,把老百姓的心都笼络到这边来。   他最近在四个州大建学校,普及教育,教百姓们认识一些基本的文字——当然这一点要长期才能见效。   他的报纸想要卖的出去,影响力扩大,还要靠他早早培养出来的一批说书先生,他们以后还会兼职当念报先生! 第96章 发行   “这个主意好。”萧玉和翻着报纸, 眸光轻轻扫过上面的内容,这上面写的文章, 除了一些一本正经的公告, 还有——萧玉和眼睛一亮, 开心道:“居然还有颜立写的话本!”   “这个故事我还没看过, 我来瞧瞧。”   萧玉和看报看得认真, 他手中的这两份报纸,正是段枢白打算乘着大年初一开始在四大州公开发行的,不过考虑到古代运输缓慢, 这几大州发行的快慢还得有先有后。   当然, 所有的起点,都会在新阳城里开始。   萧玉和粗略扫过那些有关聂琨以及北方朝廷的消息, 原来是他家夫君指挥叫人写的, 难怪写得这般大胆, 若是北方聂琨看到了这些文章, 还不得气死,萧玉和看着心里舒爽,不由得嘴角勾起了笑容,但是这些内容虽然看的爽快, 却并不吸引他, 他草草看过几眼,就去看其他的。   再看看其他的内容, 报纸上还有介绍阳州的风土人情以及如今新阳城的生活, 除了密密麻麻的竖排文字, 上面还有配图,画的正是他们新阳城去年三月桃花漫天的华美景象。   除了一些简短的“新闻报道”,后面居然还有小说片段,是颜立写的话本,萧玉和看过这人写的无数小说话本,喜欢极了,这会子出了新书,他萧玉和居然不知道,一定是他家夫君瞒着他。   在孕期的时候,萧玉和收藏了一整套颜立写的小话本,有几本还是他熬夜看完的,差点惹怒段枢白,要将他那一柜子书烧掉,萧玉和好说歹说,才保留了下来封存在院子中。   他家夫君还特别忧心忡忡,担心他在怀有身孕的时候天天看这类情情爱爱的小说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话本内容对小团团是否造成影响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当初他熬夜看话本的确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段枢白和他约法三章,每天最多只准他看两三个时辰,绝对不可以熬夜点灯偷看,不然就把他的书通通烧掉。   生完团团后,萧玉和看话本的瘾就没那么严重,先是坐月子,后来段枢白出征,他也没兴趣看什么话本,自己都快忘了那段斜躺在美人榻上翻看话本小说的日子了。   这会子看到熟悉的作者颜立,还有其他几个鼎鼎有名的话本写作大手,萧玉和饶有兴致的翻看着他们的新文,看看近几个月来有什么新鲜的内容。   “你先看着,我去洗个澡。”   萧玉和摆摆手:“去吧去吧。”   段枢白趁萧玉和看报的功夫,随意吃了几道解酒的点心菜肴,酒醒了一半,他伸了个懒腰洗漱换衣服去,洗了个热水澡冲掉一身酒气后,段枢白重新回到房里,萧玉和还在一板一眼的看报纸呢,甚是看得入迷。   段枢白点点头,看见萧玉和这模样,他就知道这报纸往后不愁卖了。   毕竟他家玉和,可是从各类话本小说里爬出来的人物,能把他吸引住了,其他的普通老百姓更是不要多说。想起去年这会子,萧玉和怀着团团,身子重,天气又冷,整天待在家里看话本,段枢白想拖他出去走走都拖不动,后来好说歹说,或者是看腻了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萧玉和终于放下那那堆杂书,没有那般痴迷。   段枢白是搞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小说有什么好看的,要放在他身上,他可没耐心盯着一本书看整天,他坐久了不动,身体就好比长了跳蚤一样,必须去外面活动活动身子骨。   不过,段枢白看了看桌上昏暗的灯火,现在可不是看报纸的时候。   他走过去把萧玉和手上的报纸抽掉,“别看了,睡了。”   手上的报纸被抽掉,萧玉和把脸一撇,不开心,“夫君,你怎么又找了颜立祝江他们写话本小说,而且这报纸,也太没意思了吧,故事只有开头,想看下面的去哪儿找?”   洗澡后换了一身单衣的段枢白扯掉萧玉和肩膀上的白毛斗篷,把人抱紧怀里,自己裹着斗篷,将两个人都包围在里面。   他在萧玉和白嫩的脸蛋上啄了一下,“想看故事后续?那就等下一期。”   萧玉和抱着他的脖子,柔着嗓音撒娇道:“下一期是什么时候?”   “四周联报一个月两期,阳报一个月一期,我听说颜立的这本,可能要连载十二个月。”   “十二个月?那岂不是一年。”萧玉和咋舌,但是聪颖的他想起来一回事,抱着段枢白的脖子,双腿跪在对方的大腿上,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作为将军夫人,我有没有什么优待啊?这可是你叫人办的报纸,我想提前看到下面的内容。”   段枢白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宠溺道:“你可以提前几天看到。”   “才提前几天啊?不行,我要看话本的抄写原稿,你叫人给我送来。”萧玉和勒着他的脖子威胁道。“我知道夫君你肯定弄得到,不许诓骗我。”   “我保证不熬夜看话本。”萧玉和举手保证,他一双灵动的眼眸闪过鬼精灵的光。   段枢白和他对视几眼,颇为无奈,有个爱看小说的媳妇儿就是那么无奈,他怀疑之前萧玉和变得多愁善感,就是被这一大堆有毒的话本害的。   瞧瞧他之前写的那些黏腻缠绵的情诗,他虽然看着心中也有所触动,但是——最好别让他发现是从颜立的话本里抄出来的。   早知道他这么上瘾,自己就不把报纸掏出来了,眼见面前的萧玉和如此沉迷,他弄的这个报纸,还没把百姓吸引进去,却先吸引了自己的夫郎,无奈透顶。   段枢白心中感慨万千后,盯着面前的萧玉和,抬手一指自己的脸颊,萧玉和特别上道地付出美人计,抱着他的脸甜甜地送上一个吻。   “明天我让人把原稿拿给你。”   “嗯嗯,谢谢夫君。”   段枢白眼见萧玉和心满意足了,抱着他吹灭了蜡烛,两人去到床边,现在已是深夜,两人全都没有睡意,应该是萧玉和没有睡意,萧玉和装了一肚子话本,现在正是精神奕奕的时候,在黑暗的光线下,他盈盈的眸光如同黑夜里闪烁的星子,极为闪亮。   段枢白看着他的眼眸,心中一动。   冬天段枢白的身体热乎,比萧玉和偏低的体温要高好几个度,萧玉和最喜欢全身缩进段枢白的怀里,他本人还钻研出了经验,整个人像一个香甜可口的小馅饼,牢牢地把自己摊开在火热的铁板上,充足合理受热。   萧玉和情绪高涨着睡不着,缩在热乎乎的暖炉里手也不老实,方才手放在外面读报纸,冰冷冷的没有温度,像一块冰一样,一进了被窝,就习惯性地两只手探进身边人的衣物里,在对方凸起的几块腹肌上攫取热气。   肌肤的触感比汤婆子要舒服多了,很好摸,还热乎乎的。   段枢白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香香的糯米团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萧玉和这些天似乎变胖了一点,抱起来手感上佳,整个人像是细腻的糯米皮做的,软软的。   他喝了那么多酒,现在浑身发热,迷迷糊糊昏昏欲睡,萧玉和有些冰凉的手指在他身体上乱动,他本来有点睡意的,却又被萧玉和闹醒了。   他抱紧了萧玉和,一个铁板翻身,将香软的小馅饼压在下面,一口咬伤了对方细嫩的脖颈,“你要是睡不着,那我们来做一点其他的事情吧。”   一阵窸窸窣窣后,萧玉和呼吸急促,喘着粗气,段枢白舔咬着身下人的躯体,在那凸起的小锁骨上烙下一朵朵红痕,两人的体温都急剧上升,萧玉和口中发出喃喃的低语。   段枢白的手已经一路往下,解开了身下之人的衣带,大手摸了进去,在那滑嫩的地方掐了一把,那是萧玉和身上肉最多的地方。   两人都在情迷意乱中,萧玉和敏感的地方被触动,双眸恢复了一丝清醒,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都说了一个月不许碰我!”   之前还敢嘲笑他猴子屁股,哼。   不痛心疾首的道歉就绝对不让再进一步。   “走开。”双手抵住对方的胸膛往外推,段枢白抓住他的两个手腕,继续之后的行动。   萧玉和也是想要的,他此时不是真心要拒绝,而是借机为难一下段枢白,玩欲迎还拒的把戏他最擅长。   毕竟做这档子事,太过平稳无波会少了许多乐趣,尤其是对于现在看了许多话本小说的萧玉和来说。   箭上弦上不得不发,段枢白被他推拒的动作摇得脑袋里的酒水一晃荡,脱口而出一句话:“让夫君来看看猴子屁股好了没。”   “!!!!!!”   一听见那个词,萧玉和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   萧玉和此时是彻底没了做这事的心情,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段枢白知道身下的人不愿意,只好停下了后续的动作。   中途刹车,谁都不好受,但是萧玉和非常认真,看着面前气炸了的萧玉和,段枢白也只好叹气屈从。   两人一起起身,点燃了蜡烛,在火热的灯光下,仔仔细细翻来覆去验证了并没有什么猴子屁股,真诚地还了萧玉和清白,段枢白举手发誓再也不提这个词,两个人才和好如初,手拉着手回去继续方才没有完成的事情。   一夜芙蓉暖帐。   岳天朗等人回去后,被张长乐安置在军营的宿舍中,段枢白昨夜答应了他的职位并不是虚言,等到新年一过,他就带着人骑马上任。   “初一有百家宴,道路上摆满了美食,应有尽有,拿着碗筷,可以随便吃随便品尝!”   厉兵闻言搓手开心道:“幸好不是马上去宣州上任,不然还不亏大了。”   能免费吃免费喝,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啊。   想想真是神奇,北边老百姓还吃不上一顿温饱饭,这边倒是可以胡吃海塞,还不要钱!   厉兵第一次这么期待新年的到来。   “霍清霍汉兄弟说要留在这里,这两小子说要跟着将军打海寇,乖乖的,就这两个旱鸭子,可别被海寇打了。”   “厉哥别看不起人好吗?我们这两个大块头,站在船上都是个阵仗,能吓人!”   “哥,咱们练舞狮子去。”   他们的宿舍里还有其他几个人,有些是阳州本地的,有些也是从北方过来的,“喂喂喂,你们两个懂厨艺吗?”   岳天朗惊讶,“厨艺,我们不会。”   问的那个士兵叹了一口气:“唉,我们也不会。”   “大男人不会厨艺不是很正常吗?”   有经验的兵哥继续叹气道:“可是咱们宿舍初一那天要出一桌子宴席,都不会厨艺,怎么做出来?”   “什么?你们这当兵还要求厨艺?”厉兵咋舌。   兵哥看了他们几眼后,摊手道:“算了吧,今年咱们继续拿几个烤玉米番薯凑数。”   岳天朗和厉兵面面相觑,突然心间有些发毛,街上免费吃喝的食物,应该不是这群大老粗做的吧……   他早就应该明白,能够胡吃海塞的食物,也许不会太美味。   人,不能要求太高。   要知足。   外面鞭炮声声响起,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辣椒,他们暂住的宿舍也同样贴上了整齐的对联。   看着屋里屋外的一片火红的喜庆氛围。   厉兵搓搓手,跟着人群的队伍一起去食堂里吃饭,“好久没有过这么喜庆的新年了。”   岳天朗点头,他的眸光闪闪,若是全天下的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段枢白家里这个新年过得要比去年还要热闹许多,年三十那天晚上,除了马淑琴,萧玉和三叔三婶家也被叫了过来一起吃饭,外加一个凑热闹的张长乐。   之前段府里闹出来的事情,所有人都当做没发生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萧玉和三叔三婶一家比二夫人一家老实,在新阳城里好好住着,不闹事,萧玉和的几个堂姐妹兄弟去了新阳城的学校读书。   马淑琴抱着几天没见又胖了许多的小团团,稀罕得不行,愣是要自己抱着,不让别人去抱。   “乖孙孙,想不想奶奶啦?”   “嗯……嗯嗯。”小团团流着口水,嗯嗯乱叫,之前马淑琴带了他很久,他对奶奶的气息依旧很熟稔。   萧玉和坐在马淑琴身边和自家娘亲说话,马淑琴摸摸他的头,“你啊,长大了,就要学会自己当家。”   萧玉和捏了一把孩子的脸,也笑道:“娘,家里还有些事,玉和还要请教娘亲。”   马淑琴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段将军对你这般好,你少在他面前使小性子。”   萧玉和笑:“娘,你放心好了。”   段枢白处理完所有的公务,回到宅子里一家人准备开宴,年尾的团团宴,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吃了一半,天空就炸开了烟花,这是他来到这里度过的第二年。   他温柔地勾着身旁萧玉和的小拇指,在烟花下看他的侧颜。   夫郎孩子全都有了,指不定十几二十年后,他还能有孙子孙女。   大年初一那天,新阳城里有热闹了起来,先是满街道的菜肴香气四处飘散,吃的人满嘴流油,这一次,新阳城中央街道还搭建了舞台,演出各种戏码。   临近中午,就开始举办舞狮大赛。   霍清霍汉兄弟扮演的火红色狮子,在几张长凳上跳来跳去,矫健的身姿一跃上了竹竿,撕咬下挂在竹竿上的瓜果对联,几头狮子两人双脚踩肩膀立起,狮口中吐出长长的对联恭贺新春。   这边的舞狮子大赛正在进行,那边还有人免费发报纸,段枢白的第一份四州联报和阳报赶在新年的头一天发行,乘着年节的气氛,免费送给大家。   当然,这报纸也不是每个人都送。   而是要识得几个字他们才免费送,不识字,便不送了。   “大过年的,怎么还送上书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上面写的是我们阳州的内容。”   “你们看你们看,这里写到了我们烤鱼店。”   “哎哎,你们看这幅画,画的不就是我门前的桃花树吗?”   “什么你门前的桃花树,明明是我们家。”   “这桃花树是你们种的?明明是段将军亲手种的!”   “我们家门口的桃花树是段将军亲手种的,那就是咱们家以后的镇宅之宝!”   单文豪家里有孩子在读书,他家的孩子单建愈认识字,他让他家的孩子去领了一份报纸。   他们家今天也是一家人出来参加新年的盛宴,这样欢腾的日子里,哪怕是他六七十的老人家也不能闷在家里不出来看看啊。   单文豪见孩子拿着报纸回来了,单建愈说:“那人让我念了几段话,就让我把报纸拿回来了。”   摸着自己的胡须,单文豪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啊?”   “爷爷,上面写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看这里,这里这篇文章写了去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有贼寇想要来闹事,结果反被抓了的故事,写的可有意思了。”   “爷爷,上面还写到了我们家,我们家在那天捡到了一把贼寇留下来的刀,这上面也提到了。”   单文豪感到无比稀奇:“哦?还写到了我们家?”   “是啊是啊,这里的单姓人家,写的一定是我们家。   这两份报纸上,不仅写了四个州最近发生的一些大消息,比方说阳州新颁布下来的各种政令,同时也描述了原州前太守家纵容属下扮演贼匪沿河抢劫的事情,以及聂琨等一众人谋害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贼子行径。   段枢白除了让人给能识字看书的人免费发报纸,还让几个说书先生在几个街口给人轮流念报纸上的内容。   “上面有什么内容,你快念给我听听啊?”   “这上面写着去年……容州……”   “你怎么念得这么慢……我要是也识字就好了,不听你这个小结巴念……”   “快去街口,街口有人在念报纸。”   有些不识字的,先是急切要求家里或者周围识字的人给他们念报纸,后来听说有说书先生在街口,忙急匆匆地赶过去。   说书先生最擅长讲故事,报纸上的内容经过他们口中润色,更加变得有声有色。   围观的人都听得入了迷。   “原州的狗贼太可恶了,居然纵容官兵强抢过往行商!”   “得亏咱们将军打下了原州。”   “那聂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派人来侮辱咱们段将军。”   这些个正经的事情后,还有描述阳城的一些家常小事的文章,比如说新阳城最近发生了什么罕见的故事,哪家和哪家因为什么事情吵架,哪家为了筹备舞狮大赛又做了什么什么事情。   新阳城的百姓看着上面的文章,非常亲切,那些都是自己身边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啊。   他们的一举一行也被记录到了纸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上面的事情是自己身边熟悉的,就觉的很激动!!!”   “这后面写的故事太精彩了。”   “这上面写了,欢迎大家踊跃投稿,意思是说我也可以写了文章发表在上面?”   “这上面有人介绍了他们家的家族变迁,咱也可以写写咱们家的。”   “对啊,我们也可以写写我们身边发生的事情!!” 第97章 造谣   报纸借着新春的风在新阳城里广泛传播起来, 要说段枢白选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发行报纸还真是选对了时候,全年都没有这么好的一个开头。因为过年这会子,正是大伙儿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有一点新鲜消息, 就恨不得闹到四处皆知, 要是选择在三四月的农忙时期,绝对没有这样的影响力。   第一期的报纸是免费的,尽管免费,得到的人也依旧严肃对待。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 文字和书本依旧是令人高不可攀的东西,过去供养一个孩子读书太艰难了, 哪怕是现在段枢白在阳州四处兴建学校, 也依旧改不了这一个传统的观念。   读书之人,正是有一种别样的地位。   那些识字不多的家庭, 得了这样一份报纸,无不是奉为至宝,这些人家中几乎没有什么藏书,不过听了几节识字课罢了,以前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他们读不通,但是这个报纸他们读的懂啊!   故事上下文是连续的,连猜带蒙也能理解文中的意思,一些不认识几个字的老大爷老大婶, 闲来无事时就坐在火炉边看报纸, 有不认识的, 就问他们正在学堂读书的孙子孙女,悠哉悠哉地看报。   前半辈子是白丁,他们没想到自己临近晚年,还能成个“读书人”。   这报纸上的内容还是周围发生过的消息,内容不生硬晦涩,反而活波有趣。   有人发出感叹:“生平第一次发现读书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新阳城普通老百姓读报纸的热情持续高涨。   更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是,后面居然还有颜立等人写的话本小说,他们阳城的人对这些东西太熟了!以前学校刚建设的时候,他们就跟着在后面听说书,对话本小说的内容几乎达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一个作者写的内容,总有许多词句是相似的,他们看着陌生的文字,却能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地念出来。   耳朵里听过的词句,这次终于和纸页上的文字联系在了一起!   “真奇怪,这个句子里面,起码有一半的文字我不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我又都能念出来,还能知道他们的含义,就好像曾经有人在我耳边念过千万遍一样。”   “可不是念过千万遍,你不是天天搬着小板凳,愣是要听半个时辰的说书才心安吗?”   初一这一天,段枢白在新阳城中免费发了两千份四州联报和阳报,这两份报纸是订在一起发的,后面的期数就要分开了,四州联报是在云、阳、宣、原四个州都发行的报纸,而阳报,那就仅仅只是在阳州,供老百姓消遣的报纸。   在两份报纸中,阳州的百姓最喜欢阳报,因为里面的内容着实看着亲切,阳报上面介绍记录的都是他们阳州的出名事。   免费的报纸发完了,余下就在报刊亭中售卖,阳州的几大县城中都设有卖报的地方。阳州最重要的卖报地点是在阳州的码头处,这个地理位置绝佳,以供来往客旅行商买报看报。   码头的报刊亭早已建好,现在报纸已经发行,却还没有开始运营,在热闹的新春,往日里泊船众多的码头却是无人,等到初四初五之后,码头才开始恢复以往的来去匆匆,报刊亭也开始运营。   四州联报二十文钱一份,阳报十文,四州联报一共十页,而阳报四页,这个价格,是段枢白竭尽所能做成的最低价格。现在的书籍,价格在几百文乃至几两银子,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一本书。   实际上,就算是这个价格,段枢白也倒贴了许多钱进去,可以说这报纸的售价比成本还要低的多。   如果不是他自己名下经营着许多买卖以及各种产业,当初拿着他给的银子外派出去的人马有好几个成了一方富商,每月不断给他供养银子,阳州今年的税收也是节节攀高,不然他还真养不起带着他银子哗哗哗流出去的兵马和报纸产业。   作为一方军阀,他也算是自给自足了,感谢系统的帮助,他不用剥削老百姓,就已经能供养得起消耗庞大的军队。   从开始建学校那时起,段枢白已经安排着人研究印刷术的改良,极力控制书本的价格,根据系统提供的一些资料,他找了许多工匠,终于弄出来金属油墨活字印刷术,这样排版做出来的书册,字体又小又美观,在有限的纸张上,能装载更多的文字。   新的印刷厂建成后,除了用于印制书册,还被段枢白安排人建立报纸出版社,修订内容出版印刷报纸。   对于大龄文盲来说,让他们用报纸来学识字,肯定要比晦涩的四书五经更容易接受,段枢白还让人给文字加了标点符号,免去了句读的难题,句读就是断词断句,因为古文都是没有标点符号的,一团密密麻麻的文字,老师教导学生,首先就是要他们学句读,有了标点,就能省了这个步骤。   报纸对于古代而言算作是一个新媒体,段枢白相信,报纸绝对会受到民众的追捧,等到广泛普及之后,生产成本便会下降,他赔出去的银子,全都能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四州联报,在初一过后,同样开始在其他三个州售卖,另外三个州,段枢白就没有免费送的道理,全都是要钱买的。三个州的民众惊讶的发现,过了一个春节,又冒出了一样新兴的事物。   “报纸是什么东西?”   “上面的字体又小又清晰,要比其他的书本好看多了。”   “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多少钱一本?”   “不过才二十文钱,买一份来看看。”   段枢白让其他几州的负责人帮忙卖报纸,一定要把报纸的名声打出去,沿街小巷,有人叫卖着报纸,茶馆酒楼里,消费多少多少钱免费送报纸,在不同的地方运用不同的营销方式,四州联报买的火热。   其中,对促销报纸最有功劳的是段枢白养出来的那一批说书先生。他们是早期的营销人员,巧舌如簧,嘴上的故事说的好听,哄骗人买报纸也是花样百出,卖出了多少份报纸,对他们来说是有提成的。   “来看看报纸了,上面的内容精彩着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瞧瞧都瞧瞧,别单单看是几页纸,内容丰富着呢,二十文一份,老先生买回去收藏一份也好啊。”   生走出来,他们正打算去,正巧遇上那卖报纸的,在卖报纸人的巧舌如簧下,纷纷动了心,“不过二十文钱,那就买一份看看?”   “我买一份。”   “我也买一份。”   段枢白的报纸生意卖的火热,其中卖的最好的要数宣州,宣州作为繁华胜地,书香烟火气浓盛,读书氛围重,不仅有钱人多,读书人更多。   顽固守旧的文人看了,气得到烧毁:“这写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俗气东西,上不得台面。”   “还写了聂大人,还有皇上……这种坊间传闻如何能大大咧咧写去纸上!”   年轻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倒是觉得非常新奇:“上面的文章读起来雅俗共赏,每个句子后面加了圆点断句,看起来轻松明快许多啊。”   “咦,这个报纸的主编,还是施老先生,上面还有老先生的新式文章!”   “这个报纸字体的排版真舒服,我还从没见过字又小又清晰漂亮的书,单单是这些清晰漂亮的字,就已经足以收藏。”   “仔细看看,这些字体,用施老先生的字体做的模子吧。”   宣州认得几个字的平民商人倒是不关心其他,他们就关心上面的内容,比如那些贪官污吏的事,他们看得大快人心,还有南北朝廷的戏码,他们也看得不亦乐乎,更让他们关注的是报纸上的新式“广告”。   段枢白存了私心,上面夹杂着一大堆阳州的美食美景广告,里面提到的香景椰子鸡,阳江鱼馆……尽数是他名下的产业。   以前某地有什么出名的美食美景,那都要靠口口相传,或者是有什么王公贵族为其提名,或是什么惊天大儒来为它撰写文章,文章闻名之后,文章所写的事物也就天下皆知了。   现在报纸一出,再经过段枢白轰炸式地派人宣传,上面五花八门的新奇广告第一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看着颇为新奇,已经有不少人决定以后有功夫一定要去一趟阳州,“要去看看新建的佛寺,是不是如同世外仙境一般,日出时金光漫天。”   “上面提到的桃花酿,是不是真的那般美味?”   “阳州醉鹅!”   ……   一些有眼光的商人看见报纸上“夹缝生存”的小广告,登时眼睛一亮,内心蠢蠢欲动起来,若是把他们的店铺招牌,也放在上面宣传,那岂不是……   他们也想上小广告,不知道要如何刊登上去。   原、云两州的报纸的报纸销量没有阳宣两州闹得热闹,但他们也非常喜闻乐见,段枢白在这两州还在大肆修建学校,原州早就有一大批说书先生入驻,这一次换成了报纸,他们也适应良好。   能把报纸讲的和评书一样热闹。   原州百姓热烈鼓掌,他们前太守的遭遇就是大快人心!幸好他们现在归属段将军治下,赋税比往年要减少了,粮食的种类变多了,他们手中的余钱也变多了,更重要的是,段大人建的学校,能免费读书!   云州百姓听着说书,心情愉快,内心充满期待,“阳州的日子过得那般美好,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他们对报纸的反响都非常好,唯一有一点不满的就是:“说是四州联报,为什么上面尽是阳州的内容,咱们这的,怎么不写写??”   “对啊,这是四州联报!我们要提名上书,要求也写写咱们这的东西!”   “听说除了这四州联报后,还有阳报,我有些好奇,可咱们这买不到。”   “我认识几个阳州客商,到时候让他们带几份过来。”   一些南北客商早早发现了商机,在宣州屯了报纸,发往其他九个州,这边二十文钱买的报纸,拿去青州,金州,便是价钱翻个好几倍,也能卖得出去,为了使手上的报纸能够大卖,这些负责任的客商不留余地地帮段枢白在北边宣传。   小小的两份报纸,传播甚广,不仅在四州流传,也流传去了其他几大州,这势头,就好似一夜北风过去,第二天清早起来,处处银装素裹。   等聂琨发现这些报纸在容州流传时,为时已晚。   当上了摄政王的聂琨不可谓不得意,前面不听话的小皇帝齐华斌已经死了,换上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帝,他又当上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论这个天下,还有谁取得权利,能像他这般光明正大。   等他以后统一天下,他就让齐家“擦咔”绝种,到时候,自然是他这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黄袍加身,问鼎天下。   他这些时日,与强大的羽州联合,娶了羽州王王绪的女儿,两人结为亲家,从此同仇敌忾,接着掌控了兼州和定州,形成一派联合之势。   北边以班含为首的叛乱党伪朝廷,早已几次易主,政权更迭迅速。金、许、青三州联合军被望夏一族打得分崩离析,大小势力七零八落,各自占地为王,京畿之地的华、永两州动荡不安,聂琨趁着北方大乱,近水楼台先得月,跑去分一杯羹,挥师打下半个永州,马上就要临近华州的京城,正是风头无二的时候。   聂琨这时手底下的地盘,地处中原险要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内有樊左平原,万亩良田,粮仓无数,可以说是各方势力中最强大的,兵肥马壮。   他广求贤才,重金求将,招兵买马,不过数月,就已经积累下来上千门客,其下更有谋士章良、刘玉叔等人,将才有马钰和戚少秋,两人替他打下永州,一路向北。   他之前借着打压段枢白的机会,在中原给自己树了良好名声,忠君爱国,礼贤下士,借由这个名声,招揽了不少人才,当然,也引来了不少酒囊饭袋。   没有了段枢白这个武将也无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北地儿郎个个出色,总有不少将帅之才。   段枢白在南边四州经营的如火如荼,聂琨虽然被段枢白的几番举动膈应得不行,但他实际上并没有将段枢白放在眼里,他的军事战略目标一直关注着北方的金、许、青、华、永这五州。   自古以来,永远只有从北方南下,由北打到南,一路势如破竹一统天下,却从来没见有人由南向北,横扫北地得以问鼎天下。   从地理位置来看,南边的赢面很小,更遑论阳州和云州。   到时候他聂琨一统九州,将望夏族赶回草原,继续往南拿下宣原两州,剩下的阳州和云州,便是送给段枢白也无妨,等他统一了中原,大不了最后封他一个异姓王,他还不得乖乖受降。原本阳云两州归入我朝也不过百年光景,穷乡僻壤的山沟沟之处,等以后慢慢收拾了他。   聂琨之所以还这样轻视阳州,也是因为古代信息闭塞,南下的人一去就不复返,虽然也听人口中说过阳州早已不是曾经荒芜颓败、盗贼横行的场景,但他也不觉得阳州能强大到哪里去。   百闻不如一见。   他始终不能相信段枢白一个武将,去了阳州不过两年,就能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除非他段枢白是神仙下凡,能够撒豆成兵。   吹吹吹,牛皮吹上天吧。   在他们北方铁骑的马蹄子下,便是再繁花盛景的美梦,都能给你一脚踏碎。   “摄政王,摄政王,现在外面都在说你逼死先王,意图篡位的事。”聂琨的手下焦急来报,并且把手中收缴而来的报纸交给聂琨。   “什么!”聂琨大惊,他拿起属下递过来的报纸,“四州联报……全是一派胡言乱语,这东西是哪来的??哪来的???”   报纸上面添油加醋写了他是如何囚禁皇帝齐华斌,用腰带绑着他的手,用擦脚布堵住他的嘴,将皇帝关在行宫里,假称皇帝重病,不让大臣参见,日日喂他毒-药,让下人们侮辱皇帝吃泥沙,喝童子尿,还在齐华斌临死前逼他立下遗诏,强行谋夺摄政王的位置,齐华斌身边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何忠,临死之前将皇帝的遭遇告诉了行宫宫女红月,何忠曾有恩于红月,红月偷偷出宫,将皇帝临死前写下的血书和传国玉玺带了出去,目的就是要昭告天下人聂琨的狼子野心。   红月逃出宫去,聂琨派人前往捉拿,在城外一处农户家庭逮住了红月,抢回了传国玉玺和皇帝的绝笔血书,红月割喉自尽而死,那农户一家八口也全都被灭口,幸好他们家的小儿子楚流儿逃过一劫,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整篇文章写得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其中情节更是曲折婉转,似模似样,仿佛写文章的人亲眼见过似的。   “放他娘的狗屁,这个哪个混蛋写的??”聂琨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怒不可遏,浑身都在颤抖,同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冰封,上面写的内容有真有假,写这些东西的是谁?已经有多少人知道了……   他先前还给自己弄了忠君爱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临危受命拥护幼帝的摄政王名声,而今这些东西流传出去,那可不是在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百姓们信了没有?”聂琨语调冰冷。   来报的那人战战兢兢,“信,信了,现在城里都在疯传,还有黄口小儿编的歌谣。”   这篇夺人眼球的文章写得非常详细,再加上当初聂琨的确宣称齐华斌重病在床不让大臣相见,私下已经有人在说这类闲话,聂琨当上摄政王后,某些王公大臣对他心生不满……再加上不久前行宫确实在捉拿一名犯偷盗的外逃宫女,城外也确实出现了一家八口被杀的命案……这一连串巧合痕迹完全印证了文章里的内容,让人不得不信。   “什么宫女红月,绝笔血书……完全是捏造事实!”他齐华斌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哪里能写什么血书。   还有这后面的一桩桩,宫女外逃,农户幼子……聂琨看得眼前发昏。   事实的真相是——那名外逃的宫女的确是犯了偷盗,行宫的人派人出去捉拿;而那城外一家八口被杀的命案,凶手是从青州南逃下来的贼匪所致,和他囚禁皇帝的事情完全不相关。   但是这些细节掺杂在里面,就更增加了事情的可行度。 第98章 相赠   “段枢白这王八羔子,当真是没脑子, 本王不去招惹他, 他偏偏还要在老虎嘴上拔毛。”聂琨气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差点就想派兵南下攻打宣州,打得他段枢白叫爷爷,可偏偏他现在的主要兵力正在永州抢地盘, 实在没有功夫去和段枢白争一时之意气。   段枢白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莽夫将军,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权,不在他的地盘上吃香喝辣,却要弄什么报纸,他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聂琨猛灌了几口茶,闭眼深呼吸良久后才平稳住心情。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先前做的那些事,的确有不少人知道, 背地里的猜测不知多少,只是一直没有搬到台面上讲, 段枢白突然的一手, 打得他措手不及。   把这种事情堂而皇之明目张胆添油加醋地写出来, 他段枢白当他是死的吗?身在阳州,手还伸那么长。   这个泥腿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段枢白啊段枢白, 我可真是小看了你。”聂琨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如今这件事情在平民中大肆曝光出来, 就相当于撕破了一块遮羞布, 毕竟他之前可是借着光复皇室的身份出兵动武的。   “摄政王,已经有好几个大臣等候在乾宇宫外,说是有些关于先帝的事要询问大人。”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聂琨眉宇抬了抬,问道:“皇上呢。”   “皇上正在武演阁和侍卫们玩骑马游戏。”   幼帝如今待在容州的行宫之中,摄政王聂琨在君侧辅政,平日里大臣议政,也在行宫之中。   “你让那几个大臣先等着,本王马上就到。”聂琨喝下一口热茶,面色恢复了镇定,好似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齐华斌已死,死人是无法说话的,死无对证的事情,又如何能翻盘?聂琨只要抵死不承认,那齐华斌就是重病而死。   就算百姓们默认齐华斌是他聂琨所杀又怎样,他聂琨的天下又不靠他们去拼杀。   齐家皇室民心尽失,哪怕坐实了他杀皇帝的罪名,也不会遭到过激的民愤,最多就是在他自诩“忠君爱国”的时候,骂他一声沽名钓誉。   而他手底下的官员,效忠皇室的,早已被他一步步清洗出去,留下的都是他聂琨的人马,其他几个孤立无援的老臣,量他们也翻不了天。   但是段枢白此举,最捅他心窝子的是关于北地几个执掌地方权的齐姓皇家后裔,聂琨原本能借着“齐”家天下的名头来拉拢他们,用效忠皇室的四个字逼他们偏向自己,临到这时段枢白搞出这一通,制造舆论,可不给他们递上了一个拒绝自己的绝佳理由,活生生搅浑了他的好事。   聂琨平稳住心神,在心中怒骂段枢白上千回,他一甩袖子走出去,会见了几名大臣,“义正言辞”地将他们打发回去,再过几天,就让这几个老臣也病死。   “四州联报上有谋反言论,含沙射影诋毁摄政王……制作这些报纸的人其心可诛,楚征,你立马派人挨家挨户清缴报纸,收集之后在城门口当众焚毁,谁家要是敢窝藏四州联报,一律以谋反罪下狱。”   “是,摄政王。”   聂琨辖管下区域的四州联报被一一搜查清缴,在每个城门口烧毁,黑色的浓烟滚滚,报纸在众人的目光下被焚毁,容州的老百姓们缩缩脖子,乐子已经看完,未来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那些报纸,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上面描写了阳州的清雅生活,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如果阳州真如同报纸上说的那样,他们举家搬迁过去……   有些在容州待不下去的人就起了小心思。   “要不,我们收拾包裹阳州?”   “家里的地被聂老四那狗贼抢了,反正在这里过不下去,我们去阳州吧!”   悄悄逃往阳州的平民不知几何,聂琨气得肝火旺盛,损失了几个吃不上饭的平民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收到青南王齐宣和岳金王齐统的回信后,他差点掀翻了桌子。   这群王八蛋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要和他里应外合夺取上野,要为他鞍前马后,现在又变得摇摇摆摆,顾左右而言其他。   更有甚者,说他谋害先皇,公告天下要与他为敌。   这些人,个个都是逮着借口就咬人的贱狗。   聂琨忙的焦头烂额,段枢白这一件事闹得他消停不得,四州联报在其他几州扩散严重,就算他再怎么销毁,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段枢白捅出来的这个篓子,让聂琨手下的棋子幼帝变得越来越无关轻重,他养着齐家的皇帝,那是为了利用皇室余威,这一份报纸,搅和了民心,他以后再想以皇室的名义办事,绝非易事。   聂琨气得肝火旺盛,摔了好几本奏折,大怒道:“段枢白不是弄什么四州联报吗?本王也来搞一份报纸,来人啊,一个月之内,给本王弄出一个中州联报。”   这些时日来,聂琨已经意识到这个报纸媒介有多么重要,传播消息太迅速了,他不能光让话语权掌握在段枢白手中,他必须主动出击。   “是。”   手底下的人接了他的命令去办事,慌忙着找人撰写文章,找印刷坊刊印报纸,不出一个月,聂琨要的中州联报面世。   这份中州联报对外售卖两百文,基本卖不出去几份,因为做工不好,印刷不清晰,文章写得也没有意思,和四州联报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碍于聂琨的威势,容州的有脸面的名门世家不得不捧场买上几份来看看。   在民众里的传播,微乎其微。   原本接了这个任务的人,以为这是个肥差事,可以从中牟利无数,奈何印刷的成本太高,再加上层层剥削,从中获得的牟利少之又少,这根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办报纸的人也没什么心思办下去。   办报纸一事受阻,还亏损无数,更让聂琨气得好几夜梦里都在骂段枢白,早上起来,妻妾说他鬓角突生了几缕白发。   他对段枢白积怨颇深,心中有愁绪奈何发泄不出。起兵攻打宣州,去找找段枢白的霉头?他是脑子有病才会撤销北方的兵力转而打宣州,段枢白在阳、云、宣、原四州根基未稳,正抓紧时间休养生息,改革吏治,近期是绝不会再主动开战。   放弃北方的肥肉,为了一时之气去和段枢白硬碰硬,万一双线作战,拖垮自己,得不偿失。   可若是不找找段枢白的霉头,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未辰殿中。   聂琨坐在宴会上,四周乐曲声清脆,貌美的舞姬穿着柔美的薄纱在前面跳舞,柔荑敲锣鼓,身姿曼妙,乐舞婆娑,聂琨愁绪堆满心,对眼前妖娆的歌舞视而不见。   他身旁的心腹陆灿知他心意,这时站出来献上一计,为他解忧。   聂琨好奇地看他。   陆灿卖关子一笑,手掌一拍,场上的美女舞姬散去。   锣鼓声停后再响,换上另一批人马上场,十二个高挑的白衣美人鱼贯而入,步步生莲,清雅动人,衣袖翩飞间,他们时快时慢,一静一动夺人心魄。   聂琨看着眼前的歌舞,蹙起眉头,这一批白衣美人,十二个,眉心朱砂痣红艳,全部都是双儿。   他有些不适。   聂琨只喜欢女人,不喜欢双儿。   舞停歌罢。   聂琨问:“你是什么意思?”   心腹陆灿再一拍手,白衣美人中被簇拥的那个双儿走上前来,那个双儿容貌过人,怀中抱着一把凤尾琴。   聂琨凝神一看,这眉毛这眼睛,即便是个双儿,也是个极佳的美人,瞧瞧这轻轻的一抬眸,幽幽动人。   “清莲见过摄政王。”白衣双儿施礼开口。   ……不如不开口,聂琨的眉头皱的更甚,他方才差点被他抬眸的神光给吸引住,只是这人一开口,那声音虽然好听,却提醒了他这是个双儿,同样也是个男子。   陆灿把这群人拉过来是要做什么?让他也学学段枢白,不玩女人,要双儿?   “摄政王。”陆灿介绍说:“这位清莲公子原名萧若宁,他的样貌,与博阳侯家的公子双儿,也就是如今段枢白将军的夫人萧玉和,有七八分相似……细究起来,段夫人和清莲还属于远房兄弟关系。”   和段狗贼的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聂琨低眉沉吟,原来段狗贼喜欢这样的双儿,早就知道段枢白是个奇葩,好好的女人不要,娶了个双儿做正妻,还不纳妾,把别人送给他的美女都打发了,身边只留下萧玉和,唯独偏爱他一人。   那萧玉和也是个凶悍厉害的,善妒不能容人,将段狗贼管教的服服帖帖,不准偷腥。   可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到时候两个美人围坐在身侧,左边宠着,右边哄着,无论哪边都放不下啊。   聂琨眼珠子一转,心中主意出来了。   想来阳州那穷乡僻壤,找不出什么水灵的美人双儿,他摄政王聂琨这次就发发善心,免费送他十二个美人。   “美人乡,英雄冢……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聂琨以德报怨,对方送他一群废物文人,他以美人相赠,盼望两人重归于……“好”。 第9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初七一过, 岳天朗带着厉兵等人乘船离开, 回望逐渐远去的阳州码头, 岳天朗感慨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们才来阳州歇脚没几天, 又要按照原路回返, 前往宣容两州交接处赴任, 这一次来阳州, 可谓是收获颇丰。   他身旁的厉兵嚼着鱿鱼丝,闻言跟着大叫道:“咱们这次来阳州可来对了!”他已经无数次感叹过这一句话, 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碰上了新年, 到处都是美食佳肴, 大年初一那天吃了百家宴席就算了, 后续几天走门串巷到处乱逛,放开肚皮吃他个天昏地暗, 短短几天, 他厉兵吃胖了十斤。   不仅人胖了,厉兵他还吃上瘾了, 临走时连拿带揣拖了上百斤的零食,什么鱿鱼丝、小鱼干、地瓜干, 爆米花等等……   “新阳城吃的花样真多。”   岳天朗笑他:“吃了这么些天,你还没满足?”   “吃一辈子都不会满足啊。”厉兵眯起餍足的小眼睛, 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   “哎,老岳啊, 你说将军让你去那守着,有仗打吗?报纸上那样写,你说聂琨会不会气得已经派兵驻军在延边几城……说不定等咱们到地儿,他都开始攻城了。”   岳天朗收敛脸上的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近期聂琨不会率先动武,他比谁都希望两方休战。”北边的肥肉还没啃完,能混到摄政王的位置,他可不会为了捡芝麻而把西瓜给丢了。   看段将军的意思,他目前也没计划攻打容州,所以两州边境小规模的摩擦肯定有,大规模的进攻不太可能。   “咱们过去,好好练兵,不要辜负段将军的厚望。”   岳天朗心中也非常好奇,究竟是聂琨先率兵南下,还是他们段将军先挥师北上。   四州联报和阳报大卖后,让年后进出阳州的人员变得更多,停泊的船只更是一船连着一船,码头上的人摩肩接踵,光是在码头上搬运货物,一天就能赚个几十上百文。   码头边的美食烧烤区扩大了一倍,来阳州的人增加,他们的生意也变得更加好做,赚取的钱财比去年多了四五成。   “听说这阳州的道路平整,上面还有两个轮子的车。”   “你也打算去新阳城看看?”   “我是云州的,这次跟船过来看看。”   “你们看过四州联报吗?”   “看过,看过,当然看过……”   他们占着地利的关系获得好生意,报纸上提到过的阳州醉鹅、椰子鸡、醉仙楼等等更是引得不少外来人好奇过来尝尝鲜,段枢白名下的产业利润又翻了几番,把做报纸亏损的钱全都补充了回来。   报纸虽然是亏本在卖,但是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广告效应,古往今来,都是行得通的。   要不了多久,便可以高价出售广告位。   阳州里的各大商户,瞧见了这样的效果,早就打起注意来,他们的店铺,他们的招牌,要如何才能登上报纸的夹缝。   能找关系的到处找关系。   “我的店铺,要怎么样才能去报纸上?”   “你家的店铺上报纸,你配吗?要上也是我家先上。”   “我家李广字药铺,上百年的传承……”   “我们宋记烤鱼馆……”   心细的张长乐知道自己喜欢的烤鱼店老板娘肯定也有这种心思,他拍拍屁股,主动跑到段枢白面前来跑跑关系。   段枢白喝着酒,坐在老爷椅上,好笑地看着他,“当初让你来帮我监管报纸的制作和发行,是谁在本将军面前哭诉了半天,他是个只会行军打仗的武夫,可做不来这文人间的笔墨事。”   “现在又有事情求到本将军头上了?嗯?”   张长乐苦笑一声,低头做小,悔不当初。   段枢白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愁眉苦脸装模作样的老伙计身边,哥俩好地攀上他的肩膀,“放心,长乐你有事情求我,我肯定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   “你早点把人娶到手吧,我听说江柏那小子已经和人摆了赌桌,就赌什么时候能喝到你和人老板娘的喜酒。”   张长乐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都知道了?”   “连我都知道了,你觉得他们可能不知道?”对这种八卦消息最不敏感的段枢白,从来都是从张长乐口中听见各种将士的八卦消息,段枢白啧啧感叹,他身边探听消息成精的八卦王张长乐,这一次终于也成了活在别人口中的主人公。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好副将曾带着人八卦过他段枢白和夫郎的私事。   “长乐啊,你说你,以前到处当红娘,兼职给伙头小兵指导感情问题,你促成的夫妻,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半点长进也无?”   “你以前不是给人分析得有模有样嘛,你大胆点啊,你主动点啊,这不是以前你教别人的吗?”   段枢白一边笑着说,一边用手肘推推张长乐的肩膀。   张长乐苦着脸叹了一口气,“长乐以前都是纸上谈兵,不轮到自己头上,哪知道感情的事这么难熬,不行……我得去找几个过来人问问。”   段枢白心想自己如今夫郎孩子都有了,不正是最好的“过来人”,他满眼微笑,就等着他的好副将来求求他这个“过来人”。   谁知道张长乐一转头,说道:“我去找梁雷婷婷他们问问去……”   见张长乐转头就要走,段枢白脸上的笑容僵硬,开口道:   “张长乐你站住。”   张长乐脚步一停,回头,“将军,你还有什么事么?”   段枢白蹙起眉头,抬手指着自己,不满道:“我说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不问,偏偏要舍近求远是怎么回事?”   张长乐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你是说,问你?怎么追求老板娘?”   段枢白笑眯眯的点头。   他自豪一笑:“本将军如今夫妻美满,孩子都有了,感情经验丰富……这样的条件,当你的狗头军师,难道还不够格?”   张长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接着闭着眼睛小声嘀咕道:“我怕我信了将军的话,这一辈子都要打光棍……”   段枢白气急:“你什么意思?”   张长乐鼓起勇气说完那句话,早就夹起尾巴溜了。   段枢白在原地看着他灰溜溜逃走的背影冷冷嗤笑一声。   至于吗?   送走了张长乐,段枢白看了会儿文书,又迎来了新的人——符千席。   符千席恭恭敬敬谄媚道:“将军啊,如今形势大好,千席已无用武之地,你不如让我去报纸编辑处去混个差事干干,保准写几篇好文章来。”   施先生是报纸的主编,天天听他拉着一伙人在那里讨论文章,据说还要评比什么四大才子,听得符千席心里痒痒,内心躁动,也想去卖弄风骚。   当初为了脱离魔窟,将自己卖身于新阳城,符千席劳苦功高替段枢白招揽了一大批人才,他现在的身份,就相当于一个内务杂事总管。   符千席擅于“识人”,懂得怎么讲好钢用在刀刃上,在用人方面,他给了段枢白很多建议。他好比人事处主任,合理调配人员,沟通人际关系,两人闹了矛盾要找他,对职位不满还找他,各种事情都要找他……   凭什么他就要这么累死累活的。   他也想风花雪月写几篇文章,来赚点好听的名声。   “将军,你那报纸,把宣州的张雾瑄都招来了,这人可是个全才,有他在,哪还用得着千席什么事,你就放心让我去办报纸吧!”   张雾瑄是宣州的大名人,照段枢白的理解,他就像姜太公诸葛亮一样的人物,隐居在深山,等着人三顾茅庐请人出山,这种人啊,就算是生活在穷山峻岭,也时时刻刻关心国家大事。   不过这个张雾瑄,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吃货,看了报纸,跑到了阳州说要来尝尝鲜,后来为了一口吃的,毛遂自荐主动留下来了。   段枢白看着眼前的符千席,试探地问:“你该不会也想走后门,去当什么四大才子。”   四大才子这个噱头,还是段枢白提起的。   符千席搓搓手兴奋道:“这事还能走后门?”   段枢白一脸冷漠,并且拒绝了他,无情说道:“不要做梦了,老老实实回去办事,莫要走上追名逐利的歪门邪道。”   四大才子就不要妄想,回去好好办事,他可以勉强送个劳模奖。   送走了张长乐、符千席等等等一群人,晚上再次将新的书稿交给萧玉和,段枢白一甩手,将关于报纸的所有事情交由施老先生处理后,正式宣布自己和报纸毫无瓜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来找他。   他,段枢白,不是办报纸的。 第100章 后续   春寒料峭, 春雨霏霏, 新阳城多了不少感染风寒的人, 城里医馆里来往的脚步几乎要踏平门槛。   天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段枢白撑着伞去医馆接萧玉和。   萧玉和这几日都在医馆里诊脉。   到了屋檐下, 段枢白收了伞, 作为城里的大名人,一到医馆,全都认识他, 纷纷唤道“段将军”, 他走进医馆, 萧玉和正在给一个包头巾的红衣妇女诊脉,没听见外面的喧嚣, 倒是秋然先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姑爷到了”,萧玉和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他。   萧玉和站起来把坐诊台让给其他人,在众人善意的目光下,拉着段枢白去屋后说话,看着他们两远去的背影, 医馆里的人还在低声感叹,“将军和夫人真恩爱。”   “将军对夫人真好,我们夫人也是个活菩萨。”   “将军和夫人长得真俊, 两人站在一起, 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今天医馆里的人比较多, 萧玉和耳朵微微竖起,听到了后面的话,耳尖有些发热,心里喝了杯蜜茶一样甜。   “你怎么突然来了。”   段枢白看着他轻轻一笑,“今天公事早就忙完了,给自己放个假,这天气,湿冷湿冷的,还下雨,就想着来找你,等会儿一起回去。”   萧玉和莞尔,拿起干帕子,替段枢白擦了擦鬓角沾了雨水的发丝,“那你和我一起坐马车回去。”   下雨天,爱干净的萧玉和不会走路回去,他不喜欢鞋子被雨水打湿。   段枢白回忆了一下方才见到的场景,想起什么似的问,“婷婷姑娘呢?”   冯婷婷嫁给梁雷后,也还在医馆里跟着学习医术,做医女,她学得认真,早就可以给病人治病拿药。   “她回家了,刚诊出有了身孕,哪里好待在医馆里。”萧玉和不明所以,“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段枢白把之前和张长乐的对话告诉他,萧玉和忍俊不禁,“难怪昨天见着张副将来找她。”   段枢白一摊手,“我就说嘛,感情方面的事情可以询问本将军啊,偏偏要舍近求远,来叨扰一个孕妇。”   “问你?”萧玉和声音拔高了一个度,笑得乐不可支。   “你这是什么表情,夫君能把你追到手,难道不是一个感情高手?”段枢白托腮,作深沉状。   你要是感情高手,母猪都能上树。   萧玉和无情地指出,“夫君你还是不要去误人子弟,瞎参和人家的感情-事。”   “人家做生意的老板娘,才不会像本公子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傻公子一样……”   段枢白垂下眼睛,“你怎么不说你是个傻兔子,自己投入我这笨猎户的陷阱里。”   “夫君你说的很对。”萧玉和也托腮做深沉思考状,他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抬手捧着段枢白的脸,深情道:“夫君我喜欢你,就是欣赏你的自知之明。”   段枢白一噎:“……”   段枢白知道自己在感情方面很木头,在亲近的人面前留下了不少“负面”影响,但是现在他都改了啊,他自认为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夫君,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们真是不应该以老眼光来看他。   不过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们计较,勉强成为他们打趣的对象吧。   看着面前装模作样来揶揄他调皮夫郎,段枢白凤眼眯起,用危险的眼神审视萧玉和,萧玉和完全不怕他,脸上笑意未减,段枢白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点点他眉心的朱砂痣,“你是不是还在计较当初我忽略了你的心意。”   “毕竟夫君你可是和我同床共枕大半年,还把我当‘好兄弟’看待的人啊。”论翻旧账的本领,萧玉和决不输于他人。   有这样的战绩,他家夫君怎么好意思吹嘘自己是感情高手。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情就翻篇吧。”段枢白机智的转移话题,看来想要吹嘘自己是个感情高手,还得以后给儿孙辈讲,他们才会信。   他记忆力还得再好点,给孩子们说说他们段家两任传家之宝,都被段夫人毁了的故事。   萧玉和笑他:“没脸没皮。”   两人又打打闹闹说了一会儿闲话,段枢白坐在后面喝了一壶茶,帮忙整理了几个药材包,等萧玉和再看诊完几个病人,两人坐着马车回家。   回家之后,两人都洗了个热水澡,再去抱他们的小团团,小团团一日比一日重,一日比一日活泼,嘴巴上咿咿呀呀的还会唱小曲儿,见到两个爹爹就不撒手,听见大人讲话,自己也要嗯嗯啊啊凑过去聊天。   “嗯嗯啊啊啊啊……”   “呃呃呃……”   小团团语调昂扬地发表演说,萧玉和顾着和段枢白说话,忽视了小团团,团团这个小圆球就会故意地用小爪爪在两个爹爹眼前挥啊挥,再不理他还会打人,直到两个爹爹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听咱们团团在说什么。”   “我猜他的意思是晚上想要吃酸辣土豆丝。”   “那是你的意思吧……”   团团:“啊啊啊呃呃呃……”   日子过得温馨而安宁,流水一样地淌过。   报纸的影响力在四州闹得越来越火热,在后续的几个月乃至几年中热度也不会退却,虽然段枢白已经预估到了后续的发展,但是其中某些小插曲他预料未及。   比如这个四大才子的选拔,让一些文人在选拔中脱颖而出,受尽百姓的追捧。普通的百姓们不知晓什么名门大家,但是报纸上提到的人物,他们一定都知道,这些脱颖而出的人,可谓是名利双收。   文人相轻,一些人出风头,受追捧,让许多自诩“淡泊名利”的也纷纷出山进行“文斗”,斗过来,斗过去,倒是隐隐显出了百家争鸣的盛景,你写一篇文章,我写一篇文章……老百姓们看热闹,看着看着,鉴赏能力直线上升。   经过不断熏陶,他们做大文章的本事没有,品鉴文章的能力决计不差,看多了听多了,不知不觉明白的道理就多了,开始学会自己思考问题。   这也算是向好的方面发展,不好的则是——为了博出位,占据报纸头条,也出现了故意制造噱头的不良现象。   看来无论是现代古代,都会有人为了出名而干出叫人惊悚的事……   但这些暂时都跟段枢白没什么关联,他全都交由其他人来解决,他就在一旁看着乐呵乐呵。   报纸事件给他吸引来了不少人才,他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掌控发展四州上,聂琨预料的不错,他现在的确没工夫和他开战。   他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拿下了原、宣、云、阳四州,但是和在容州十几年的根基稳固的聂琨相比,他在四州的根底太浅太浅,表面上看起来枝繁叶茂,可一旦刮起飓风,没有抓紧地底的根脉,可以说是一吹就倒。   尤其是那些盘根交错的世家贵族,现在迫于形势,表面依附于他,可一旦除了什么漏子,最先随风摇摆的肯定是他们。   段枢白必须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整顿吏治,而这件事是快不来的。   阳州,他的根据地,至今却还有一些虱子没有清出去,凶狠不要命的海寇,还有借地安家的外族人。   北边是块肥肉,他也只能看看不能吃,目前好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张雾瑄等人的到来,让段枢白手底下加了不少人手,借着这些人,他开始整顿四州,重要的地方和关键的职位,全部换上自己的人,遗留吃空饷的,全都排查划掉,享受世恩世禄的贵族,被他温水煮青蛙一样缓缓割除……   新阳城在逐步扩大,段枢白已经在考虑建设内外双城,他让人圈了地盘,内城修建城墙,挖护城河,外城土地也全部重新规划。   现在势力越来越大,他能更好地利用系统空间里的物资。直到现在,他的建城系统依旧是秉承“建一栋房子给一发奖励”的理念来鼓励他多建房子,任务随机性的奖励很杂,多是各种的果树种子和粮食幼崽,后来还有鱼苗虾苗蟹苗等,这些奖励,对刚开始建城的他很有帮助,现在虽然是可有可无的状态,但是空间里堆积如山的物资,着实是他不断发展的资本。   利用这些资本,他可以直接让人引导普通的民众进行规模化养殖种植。   在巨大的权利之下,他从空间里拿出这些东西,也能有了更好地借口,不会让人产生怀疑,就算有怀疑,也没有人敢轻易提出来。   上一次完成系统建城任务后,其中有一个奖励是缓慢改善新阳城的地质条件,土壤变得越来越肥沃。目前究竟是不是变得更肥沃,肉眼还看不出来,但是新阳城附近的好几处地方,逐渐冒出了几个温泉泉眼。   发现的泉眼,巡卫们禀报了段枢白,段枢白早就派人在最大的泉眼处建设起了一群群建筑,他目的是要弄一处温泉度假山庄,以供城里的百姓业余消遣。以后城民们,平日里除了吃吃美食,听听说书,山上参拜会儿佛寺,还能去泡泡温泉享受一番。   系统空间里花种也多,段枢白还计划着找齐了花匠,建一座百花公园。   温泉山庄自去年就开始动工,预计是要等春耕后才能建好大半,赶着夏末前能够对公众开放。 第101章 桃花   三江融汇之处, 水域广阔,人烟稀少, 几艘船漂泊在水面,船形巨大而漂亮, 白茫茫的烟雾之气接岸连天,为这一副泊船江水画添上最飘渺的背景,几只飞鸟悠闲地从晃荡的水面上划江而过, 沾湿的翅膀尖黑亮锐利的如同一把剪刀。   滚滚水面之下,鱼群有规律地时而聚拢, 时而分散。   “轰!!”水面上传来一声巨响。   空中鸟儿急飞四散,水中鱼群纷扰逃窜, 大船前面相隔百米处的一艘简易木架子船被击沉。   “成了成了!!!!!击中了!!”人群之中传来欢呼之声。   “永清那家伙可真是个神射手,以前上山打猎物的时候,就他的箭术最好,如今换上了这个船炮, 也是他的准头最厉害。”   “听说是有技巧的, 用手指这么一比划,就能测出距离多远。”   “哈哈, 就算能测出来又怎么样,我也会,但我就是打不中。”   “唉,这种事情, 得凭天赋, 没有天赋, 咱们就只能开开船,掌掌舵咯。”   人群互相说话的那两人互相推了一把,相视而笑。   经过阳州工匠大半年的努力,新铸造的战船上装上了一门简易的大炮,能够轰击百米之外的船只,这一批新铸造的战船,便是段枢白计划用来对付海寇的武器。   将士们会用它们,夺回被海寇占据的海岛。   邵永清,是甄选出来的神炮手,苦练了许久,终于掌握了控制火炮的能力,今天的这次演示,代表着这批新铸造的战船和水兵,已经能够投入战斗。   站在江岸边的段枢白满意地看着士兵们排成几排,逐次上船,一箱箱的战备物资也被抬上了战船。   “沿江一路向东,进入海岸……江水和海水有着巨大的不同,将士们过去还得多适应适应。”   “听见没有,你们要加油多适应适应,兰迁那一伙兄弟们正等着新战船过去呢,小心那群黑心的家伙抢了你们的船,让你们在岸边干着急。”   “那群已经被海风吹成咸鱼干的家伙还想抢我们的战船,做梦吧!”   “喂喂,等咱过去了,还不是咸鱼干预备,从海水里出来,身上一抖,全是盐巴,海风再来那么一吹,哈哈哈哈……”   “是不是再架个锅,都能煮了你们这一群咸鱼干?”   “……”   在将士们的低声说话中,所有的船兵都整备齐全,蓄势待发。   段枢白和几个船队长嘱咐了半天话,挥手送走了这条船队,高耸的船只一路向东,只听得空中飞鸟一阵阵歌唱,巨船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江雾之中。   送走船后,段枢白和身边的几名护卫还站在江岸,远眺江水青山水雾。   张长乐走到段枢白侧面,看着前方站立的段枢白,雄姿英发,黑亮的墨发和猩红的披风被江水吹得飞散,英俊的眉目在风中愈发深邃俊朗,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傲人之势。   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攀升,张长乐突然觉得眼前的段枢白有些陌生,和几年前的段将军相比,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是极其突兀的,可是这两年经历过的事历历在目,这种突兀的变化却是有迹可循……   张长乐沉思,要说还是自打夫人被赐婚给将军后,将军那时的变化最大,果然是成了家的男人,就和以前不一样的么?   咱夫人生得俊美,和夫人待久了,将军的样貌也越来越出色,和几年前的糙汉样比,全然不似一个人,莫非和模样好的人多待待,“好样貌”亦能和可怕的瘟疫一样互相传染?   张长乐默然在一旁感慨万千,一脸唏嘘。   段枢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人的样貌,大多还是要受他本身的气质影响,有时对着镜子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长乐,你一直盯着本将军作甚?”虽然不知道张长乐他在想些什么,但是被他恶心吧唧的一通猛盯,那无法忽视的灼热目光,让正在吹江风并打算喝一口烈酒的段枢白有些受不了。   酒,他还是要喝的。   饮下一口烈酒后,段枢白斜过眼来,反盯张长乐。   被段枢白那凌厉的凤眸一扫,张长乐心有戚戚然,一边感叹到他家将军越来越有威势,一边耍无赖似的粲然一笑,嘴巴上抹了蜜,在马屁股上那么一拍,“将军啊,长乐见着你,可是觉得越来越英俊了。”   怪不得四州漂亮的小姑娘恨不得爬上将军的床,哪怕是没名没分也不在乎,只是他们将军对夫人一心一意,那些芳心注定是要碎了一地。   “陡然见到将军的俊容,长乐也不禁为之一震。”张长乐摆出一脸的“心神向往之”神色,为他的马屁努力添砖加瓦。   奈何一巴掌拍在老虎屁股上。   段枢白被他恶心得够呛。   老板娘没追到,他的副将却变得神神叨叨,昨天还让他逮着他看小话本,难不成也是被颜大师的话本影响到了?   论杀人于无形的兵器——话本小说。   他身边两个亲密的人,都败倒在这一强大而又可怕的武器之下。   真可怕。   张长乐瞥见他家将军那一副宛如吞了苍蝇一样的面容,嘿嘿一笑,搓了搓手调侃道:“将军最近色如桃花啊!”   段枢白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带着一股威胁的狠意,咬牙切齿道:“张长乐,你是不是最近身后点了一盏孔明灯,人也跟着飘上天了,胆儿肥了是不是?色如桃花,用这个此来形容我?”   眼瘸得去医馆治治。   “你要是没事干,咱们去比比腿脚功夫。”他腿痒,想踢人。   张长乐连连摆手,继续在老虎嘴边拔毛,“将军啊将军,新阳城的桃花长新枝了,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骨朵晃得人眼热,城里桃花朵朵开,将军您今年身边的桃花运也是接连不断……长乐有件事情要给您说。”   段枢白嘴角一抽,“有屁快放。”   说正事前还要铺垫这么多,这拖拖拉拉的性格,他的副将是怎么养成的?   张长乐脸上笑得和一朵花一样,揶揄的神色从眼神中流转出来,“刚刚有守卫来报,咱们新阳城里来了一群美人,容州的摄政王派人送过来的,他不愿同将军交恶,特意送过来十数名貌美佳人求和。”   段枢白听后面无表情。   “美人计啊美人计,将军,那十数名美人,还个个都是貌美的双儿,能歌善舞,才貌双全,也不知道聂琨那厮是怎么找出这么多漂亮的双儿……”   照张长乐想,聂琨也是够邪乎的,送那么多双儿过来。   听说那群美人都是双儿,张长乐差点没笑出声来。   去年将军和夫人那一场闹,还都是因为“将军不喜欢双儿”一事给闹得,现在聂琨送这么一群双儿来添堵,他不是想求和,是妥妥想来“交恶”吧!   段枢白和张长乐对视,张长乐眼中的揶揄不减,“将军,这批美人要怎么处理,要不咱趁着夫人还不知道,全都给退回去?”   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这事不好弄啊。   段枢白眼神掠过张长乐那副等待看好戏的面孔,在心中冷哼一声后,面上颇为好笑地瞧着他,反问道:“送过来给本将军的礼物,本将军干嘛要退了?”   “十来个漂亮双儿,这么稀罕的事,当然得留着。”   张长乐呼吸一滞,将军莫非还想将那波美人收入帐中?怎么还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不管夫人了?   瞥见张长乐活见鬼了的惊恐神色,段枢白收回了对视的眸光,轻飘飘的继续吐出:“温泉庄子不是要建好了了吗?把这群双儿都送过去,叫人好好训练一番,等庄子开业后,留在里面做店小二,不对,是服务员。”   “你不是说这群双儿能歌善舞吗?正好了,咱阳州人,最是少见才貌双全的双儿,到时候还可以让他们表演,在报纸上宣传温泉山庄,亦可以用双儿美人做噱头……”   笑话,送过来的资源,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自然是要合理利用人力资源。   “……”张长乐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如果此时他嘴里含了一口水,估计得喷出来。   把摄政王送过来的美人送去温泉山庄做服务员?   真是亏您想的出来!!!!!!   将军的思维,果然不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不就是送过来几个美人,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来和本将军费这么多口舌?”段枢白用蔑视的眼神看了张长乐一眼,从气势上压过他,继而施施然地大步离去。   张长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有种好戏还没开场,却已经落幕的怅然失落感。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种被耍了的不爽感觉。   段枢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长乐啊,你有功夫关心这种事,我看还是你最近太闲了,累积下来的一柜子琐事,你就帮元均他们处理了吧。”   张长乐眼前一黑,天昏地暗。   前些天,将军还好好先生一样,鼓励他多空出时间,早点搞定老板娘,解决人生大事,如今翻脸不认账了。   都怪自己嘴贱。   萧若宁一行人来到阳州,他们这一路上,行行复行行,马车轱辘声不断,因着都是一群娇弱的双儿美人,侍卫们也不敢加快行路,生怕美人们经过风霜雨露,颜色受损。   所以缓车慢行,好吃好喝,一路供养着过来。   打理好形容,将最好的容颜展现在段将军面前。 第102章 庄子   箫若宁等一众双儿美人, 还没来得及进城见到段将军, 就被送去了城外还未建设完成的温泉山庄。   马车在水泥路上行驶, 平平稳稳的, 车上一个鹅蛋脸、吊梢眼, 显得有些美人薄情的双儿夏蕴乔,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山美水美,从守卫那得知,他们会被送去城外的一座偏庄,那庄子建在山上, 如今已经可以遥遥相望……   夏蕴乔在心中嗤笑一声,还以为那段将军对自己的双儿夫郎有多痴情,不曾想——“男人果然就是爱偷腥, 把咱们藏去山上的偏庄当外室养, 连家宅都进不去, 想抱个美人,还得偷偷摸摸的。”   他对面的双儿应和道:“就是, 让我们没名没分。”   “那个侯府家的双儿公子,果然是头比母老虎还要凶恶的‘公’老虎,大名鼎鼎的段将军,只敢把美人养在小偏庄。”   有双儿嗔怨道:“段将军的夫人, 虽说是侯府家的公子, 可他们萧家, 早就破落了, 还摆什么姿态,不许将军纳妾。”   “咱们虽然出身不高,可也是摄政王送来的人,怎能如此怠慢?”   马车里的四个双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他们认定段将军果然是爱左拥右抱,虽说是要被送去偏远的山庄,但是心下的一颗大石头尘埃落地。   他们现在嘴上抱怨着,心里不知道多欢喜,等到了庄子,以后上位,还不是各凭本事。   想那萧玉和嫁给段将军已经两年,孩子都生了,早该美人迟暮,将军瞧着都没什么新鲜,如今得了他们这些美人,以后啊,还不知怎样呢。   自古都是,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不知道那段夫人,是什么样的好颜色。”   “再好的花,对着两年,也该看腻了,更何况,还是那么凶的食人花。”   “听说那个箫若宁和段夫人长得很像?”   “那段将军会不会爱屋及乌,先把箫若宁收了去。”   马车里的双儿都知道,箫若宁可是他们这群人中的王牌,平日里高高傲傲的,谁也不理,不爱和人说话,大部分人心里都不喜欢他,可赖不住他长得最好,又和备受宠爱的段夫人长得相似,段将军先宠爱的人,肯定会是他。   为了自身的利益,不管心中是否喜欢,明面上,不少人去讨好箫若宁,希望能和他结成一团,得宠后互相提携提携。   也有些人,心中不屑,例如夏蕴乔。   他是罪臣之子,迫于形势,被送过来讨好段将军。   夏蕴乔心中原本还挺敬仰段将军,因为听说他们夫夫琴瑟和鸣,段将军对夫郎用情至深。一生一世一双人,同样也是他心中的奢望,他自知沦落至此,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却希望能见到这样的一对。   若是段将军能把他们拒在门外,夏蕴乔要在心中称赞他一句,而如今段将军却是要将他们收入偏院,夏蕴乔心中是说不出的失落郁闷。   箫若宁坐在马车中最好的位置,这一路来,身边的人换着花样来捧他赞他,他眉目清冷,没有任何表示。   他心中可看不起那个泥腿子出身的莽夫将军段枢白,箫若宁更想要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他不愿过贫穷,受人欺辱的日子。于是自荐枕席,讨好摄政王的心腹,盼望着能爬上摄政王的床。   却不想摄政王转头,就将他送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去伺候一个草莽将军。   箫若宁郁郁寡欢。   箫若宁自持美貌,他这样的美人,去伺候虎背熊腰凶恶无比的猪头将军段枢白,岂不是美人掉狼窝,好好的样貌,被野兽糟蹋了。   “我绝不会去讨好什么段将军。”   “最好把我忘在偏院里,不愿给人赔笑脸。”   “……”   一路上,箫若宁尽爱说这些忤逆话,周围的人纷纷劝他,“若宁啊,你一定会得到将军宠爱,到时候穿金戴银,总比咱们以前做舞伶来得强。”   再怎么穿金戴银,如何能比得上摄政王的后院,摄政王在北边形势大好,如果能得了他的宠爱,生下个一子半女,以后摄政王荣登大宝,他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做上贵妃的位置……   如今跟了窝在这等荒凉地的野鸡将军,哪还能有什么好前途。   美人们被送至温泉度假山庄。   下了车的双儿,一进了山庄,就被这屋宇连天的山庄给震撼住了,一栋栋院落,建得清新又舒适,院落里许多沟渠水桥,温热的泉水四处流淌,像是蒙了一层仙雾,仙雾驱散了山中的严寒,在这样的冬去春寒之际,院落里却百花盛开,绿树繁枝,花团锦簇。   “这地方真美,和仙宫一样。”   牡丹、芍药、海棠……开的正艳,双儿们住进了海棠院落,最先享受到了舒适的温泉汤汁,美人肌肤如玉,露天的汤池中被引上了温泉水,他们在水中嬉戏,海棠花飘入水中,场景梦幻而又令人沉迷。   一身的风霜之气也泉水褪去。   美人们焕发出了新颜色。   之前心生不满,埋怨段将军将他们养在偏院的双儿们满意了,“这个地方,简直像是在天堂。”   “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   以后他们和段将军,尽可在这温泉水中欢笑玩乐,不少双儿眼中出现憧憬之色。   洗了这么一个舒适的澡,箫若宁颇为满意,脸上的冰冷之色稍减。   双儿们有说有笑出了浴池,做着美梦度过一晚。   不料第二天,一个婆子将他们叫醒,打碎了他们的美梦,“都起来,都起来,山庄就要开张了……你们都要学着接客。”   接客?   十二个美人被吓得脸色煞白。   莫非段将军竟是要用他们来招待客人,是了,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是段将军犒劳嘉赏将士的地方,谁看上他们,就能拉过去度过一夜**。   摄政王府中也养了不少这样的美女,用来“伺候”客人。   一般沦落到这种地步的陪侍,那都是被主人厌倦或是犯了错的姬妾,才会被用来陪客人暖床。   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   他们才刚被送来,怎么会——   “怎么能让我们去接客呢?段将军我们还没见着。”   箫若宁抓着袖子的手一紧。   “我们是摄政王送来的,将军不能对我们这样。”   “真是将军下的命令吗?一定是段夫人那个恶毒双儿。”   夏蕴乔的心慌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脸色惨淡,这段将军果然对自己夫郎用情至深,为了避嫌,竟将他们看都不看,就要糟蹋了他们。   婆子带他们去学习接客内容,等知道了怎么接待客人后,这批双儿美人脑袋一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原来这个温泉庄子——就是一个对百姓开放的客栈,供普通人泡温泉玩乐休息的地方。这个庄子建的各种院落,就相当于客栈的房间,每个院落都带了温泉池,可供一家几口人前来玩乐,除了每个院落带的小池子,还有什么公共浴池,供孩子玩乐的水上乐园滑滑梯……   双儿们面容僵硬地随着婆子走过售票楼、棋牌室、漂流厅、自助烧烤区、游泳池……愣愣地听婆子介绍内容。   他们的接客内容,不是什么以色侍人的情-色生意,而是站在门口迎客,整理房间,清洗浴池……   双儿们漂亮的面孔龟裂了。   在一路上,他们幻想过被送来阳州的无数下场,却从来没有预料到还会有这样的情形……   “你们老老实实的,不要妄想着勾勾搭搭,好好替段将军干活。”   “庄子也不亏待你们,每个月工钱二两。” 第103章 美人   每个月工钱二两, 放在一般大户人家的小丫头奴才身上绝对不低了,可是放在他们这些等着豪客“一掷千金”的貌美双儿身上, 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可不愿意拿着工钱做这些下等奴才的活。   “乖乖的在庄子里做满一年, 一年之后便是自由身,嫁娶婚配随你们自己。”   “和老婆子们关系处好点, 明年还可以给你们在城里寻个好人家……”   夏蕴乔听到这里,眼睛亮了。   只要在这里做一年,他就是自由身!   可是高兴过后,夏蕴乔怏怏不乐, 就算是自由人, 可他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双儿, 又能何处安身?一个貌美双儿, 只怕被人骗入什么肮脏地方卖了。   夏蕴乔勉强一笑,罢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眼前的境遇比预料中好多了。   段将军是个真君子, 宠爱他的双儿夫郎,在他的治下, 他们双儿,说不定能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   夏蕴乔身边的双儿虞楚瞥见他勉强的苦笑, 自以为感同身受, 低声嘟囔:“再好的人家, 能有段将军好吗?”   他们明明是过来伺候将军的。   “到了这里, 我们连将军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到这种地方。”虞楚阴阳怪气地说出这番话,偷偷看了眼箫若宁。   要是段将军知道他们有这样的“美貌”,怎么可能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他们来这做伺候人的活。   人群里碎言碎语,暗自揣测:“一定是段夫人。”   “段夫人假借将军的名义,把我们藏在了这,心思忒歹毒。”   “不愧是深宅侯府里出来的双儿,心机深重。”   ……   经过窸窸窣窣的议论,双儿们认定一定是段夫人萧玉和故意把他们这群美人藏在这的,据说段夫人蛇蝎心肠,以前还把别人送给段将军的美女弄去赶鸭子。   夏蕴乔听着他们讨论,眼带嘲讽。   虞楚左看看,又看看,愤愤不平的双儿有好几个,箫若宁立在那里,冷美人似的冰若寒霜,没有发表一言一语,虞楚眼珠子转了一转道:“若是我们能见上段将军一面就好了。”   虞楚旁边的双儿和他耳语:“是啊是啊,要是将军见了我们,或者他——”双儿用眼睛指了指箫若宁的位置,娇羞道:“哪舍得把美人藏在这样的庄子里。”   “怎么才能见上将军一面呢?”   “段夫人心机沉重,把我们藏在这里,一定有后手,不会叫我们轻易见着将军。”   “这个庄子,据说会对百姓开放,将军会来么?”   “我们最好能见到将军的心腹,让他为我们引荐引荐。”   ……   三两个双儿窃窃私语计划着要如何讨得段将军欢心,顶替段夫人的位置,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箫若宁不动声色地听他们讨论,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外面的山。   婆子训话结束后,不管这些双儿愿不愿意,他们都要学着干活。   有些自持金贵的双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来做下贱的活——其实就是给后面的菜地浇浇水,没过几天,便开始偷懒耍赖和婆子叫板不干活。   叫板的时候,底气十足:“你们现在不讨好我,等以后我得了将军的宠爱,做了你们的主子,要你们好看。”   那双儿觉得把事情闹大了最好,闹到段将军跟前,更符合他的心意。   他不怕婆子对付他们,他们是摄政王送过来的,婆子一定不敢随意伤了他们的性命,惩罚?最多就让他们饿几顿肚子,有什么好怕的。   谁料管教他们的婆子,不打不骂,把他送进了一处叫做军训营的地方……没过几天,那双儿就哭喊后悔着要回温泉山庄。天天早起被婶子监督长跑,白日里还要煮猪食、清扫猪圈、挑粪水……不干活就不给睡觉,一天要干许多苦力活,干完活容易肚子饿,肚子饿就忍不住多吃东西,新阳城条件好,大锅菜油足肉足盐足,平时番薯干随意吃……   经过一番无情地磨炼,那双儿体型肥壮了一圈,自傲的纤纤杨柳腰没了,脸庞红润发肿,回到庄子后天天对着镜子哭。   在周围双儿如同空谷幽兰的昳丽容貌的映衬下,更是自惭形秽,后悔不迭。   这样的身材容貌,哪还能勾引将军,那些婆子的心太狠毒了!   “太狠毒太可怕了!”   “鸢儿,你被打肿了,这些日子,你一定过得很惨。”   “他们用什么法子折磨你?”   “你为什么肿成这样,他们是不是给你喂了可怕的毒-药?”   陈鸢哭着说不出话。   陈鸢心中委屈非凡,面对周围双儿的目光,实在说不出口他是他被逼“吃胖了”,军训营出产的猪膘肥体壮,而他,就跟那些被养出来的猪一样。   他越想越心伤,哭的肝胆欲裂。   其他双儿见到他现在“容貌尽毁”的下场,再也没有人敢忤逆不干活。   毕竟这刑罚,对他们来说太残忍太可怕了。   哪怕是在勾栏院里,都见不到这样可怕的刑罚,毕竟老鸨比他们更担心美人变胖变丑,而这里的婆子,不会短他们吃,不会用鞭子抽打他们身体,却会用一种更可怕的方法来对付他们。   这个法子,一定是那个蛇蝎美人萧玉和想出来的,是了,段将军为人鲁莽,人糙心糙,才想不出这种心机深沉的办法。   只有美人才更懂他们美人最害怕的事情。   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在段将军面前揭开“心狠手辣”萧玉和的真面目!   美人送到阳州后,摄政王聂琨的人便回去了。   回到了容州行宫,禀告摄政王:“段将军收下了摄政王送去的美人,见着一众双儿美人,欣喜若狂,立刻就送去了豪华的温泉偏庄,听段将军的手下说,将军此举,特意避开了段夫人,养在偏庄里,偷偷和美人嘿嘿嘿,共享鱼水之欢……”   “属下临走时,段将军还特意交代属下在摄政王面前为他美言一番。”   聂琨一拍桌子,“妙啊!想不到段枢白那个莽夫,还能想出如此法子。”   “温泉庄子,十二个美人,足够他弄一个酒池肉林。”   聂琨身旁的心腹谋士出言恭维道:“摄政王此举实在高明,既不与那段狗贼交恶,哄得容宣边界一时之安宁,等我们平定了北地,再拿他段狗贼开刀。”   “只怕到时,段狗贼早已在美人窝里销了魂……连枪都不知道怎么拿。”   聂琨冷笑,“先让他后院起火。”   新阳城春季雨水多,寒冷的风,淅沥的雨,冷不丁的就要着了道,哪怕是身强体壮的段枢白,这次也没避开。   淋了点小雨,被公务耽搁了半天没注意,一夜之后嗓子哑了还咳嗽。   萧玉和边把脉,边责怪他不爱惜身体,边收缴了他身边所有的酒。   一回到家就逼着他灌紫苏水。   紫苏、生姜、蒜煮出来的水,段枢白不喜欢这个味道,每次喝时都要拒绝一番,甚至暗搓搓计划倒掉。   萧玉和怕他作怪,特意用苦肉计,自己辛辛苦苦亲手给他煮,要是倒了就糟蹋了他的一片心意。   面对这样的苦肉计,段枢白只好苦哈哈的“一口闷”。   豪气地喝完之后,段枢白凑到萧大夫面前讨好道:“天放晴了,咱能不能不喝这个?”   萧大夫被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在脸上,姣好的脸颊有些发红,双眸莹莹地看眼前的段枢白,精壮的上身孔武有力,面容俊朗而英气,眼神锐利,但是看向他时,眼睛里就仿佛有一个裹了芝麻馅的糯米团子,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拉进馅里,裹进糯米团中。   “好吧。”萧玉和清亮的声线一顿,而后夹杂着笑意,看着眼前带着讨好笑容的男人,在他额前的那缕长发上揪了一下,故作宽容道:“那就不喝了。”   段枢白拱手道谢:“多谢萧大夫。”   萧玉和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谦虚道:“救死扶伤乃是我们为人医者的本分。”   “段将军公务繁忙,为了四州的百姓,以后更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萧大夫说的是,本将军受教了……”   ……   两人假意互吹互擂了一阵,已经成婚第三年的夫夫抱在一起温存,段枢白从身后抱住萧玉和的腰,他比萧玉和高上许多,要微微弓着腰才能把下巴抵在萧玉和肩上,左手向前一伸,摊开在萧玉和面前,低声道:“玉和,我的酒什么时候还给我。”   萧玉和闻言莞尔:“没了,那是你治病的诊金。”   段枢白叹了一口气,哀怨道:“那我治病的代价太高了。”   段枢白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好几回后,萧玉和依旧不为所动。   “真没有了?”   萧玉和笑着摇摇头。   段枢白啧啧称奇道:“你那小猫胃,又喝不了酒,说说看是怎么把酒弄没的?”   “你不知道?这几天本大夫养了一盆花,这花要用酒水来浇灌,你那些酒,我都用来浇花了,真别说,被段将军的酒浇过,花开的越来越漂亮,明天把花拿给段将军过目如何?”   “这世上真有会喝酒的花?”   “当然有。”   段枢白:“……”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段枢白咬牙切齿,再次问:“你真的把我的酒浇花了?”   “真的,团团看着我浇的。”   段枢白:“……”   成婚三年,夫郎越来越心狠,当年抱着他撒娇,说会给他酿美酒的萧玉和一去不复返。   房间里一阵沉默。   萧玉和偏过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段枢白:“无话可说。”   “不要酒了?”   “……要。”   萧玉和终于松口了:“夫君,你放心,家里那么多酒,我都用来浇花,可不把花给浇死。”   段枢白把人按在怀里亲了亲,“就知道我家夫郎不会那么残忍,还是我的贴心好玉和。”   “二十一岁生辰想怎么过,嗯?夫君都答应你。”   萧玉和笑着思考了一会儿,继而开口道:“夫君你不是建了一座温泉庄子,我想过去看看……” 第104章 骑马   萧玉和问出这句话后, 段枢白凝视他光洁如玉的脸庞,他的神色温润如玉, 眉眼带笑, 瞧不出其他的意思,段枢白怔了一下回神笑道:“好啊, 本来就计划带你去玩。”   段枢白似有些觉察到不对,他原本就计划带萧玉和去温泉庄子里玩一圈,建这个山庄的时候,特意为两人留下了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院落。   只是他前些日子, 见招拆招把摄政王聂琨送的十二个美人双儿丢了过去, 怕萧玉和多想, 外加他认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也就没主动告诉萧玉和,同样也没打算刻意瞒着萧玉和, 萧玉和他知道就知道了, 段枢白可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生死大事。   以段枢白的性子, 他做不出来在夫郎面前打趣说:“有人又给夫君送了十二个美人来, 吃不吃醋?你夫君受不受欢迎?”   主动报备,似乎显得做贼心虚故作讨好的刻意。   这种事恐怕以后更不会少, 他段枢白难道还能每次都如临大敌一般战战兢兢向夫郎汇报?   他又没有收下别人的糖衣美人,光明人不做暗事, 经过上一次的事, 萧玉和若是还要为这种事怀疑他, 段枢白真要吐血心伤了。   “谢谢夫君。”听见段枢白准确的回答, 萧玉和好看的双眸笑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段枢白在他挺巧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   两人之间萦绕起一股甜蜜的热气,段枢白原本想着是不是要提一下那些双儿的事,不过,现在情意浓浓的场面,提那些真是扫兴。   反正他迟早要带萧玉和去温泉山庄,那些事避也避不开,与其现在说出来令萧玉和心情膈应,倒不如完全不回避,那天光明正大的玩,萧玉和要是有不开心的地方,那就当场说明揭开,免得见不到事实胡乱揣测还东想西想。   他就喜欢用正面战场解决所有事情。   不信任说得再好听依旧不信任,段枢白相信他家玉和绝对是信任他的。   段枢白宠溺地把心爱的小夫郎拦腰抱起,走向两人的大床。   随后,熟悉的韵律和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外面秋然察觉到了里面的响动,倾耳细听,俏脸一红,叫人预备着准备热水。   萧玉和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人还没睡醒的他就被段枢白拽了起来,打着呵欠懒洋洋穿好衣服,被段枢白连哄带抱骗了出门。   被清晨的冷风吹着有些冷,萧玉和忍不住缩了缩,段枢白解下自己的披风,围在了他肩膀上。   大门外已经有仆人牵着段将军的爱马黑羽,在门口等着。   萧玉和见着黑色的骏马黑羽,满脸不解道:“你要干嘛?”   段枢白灿然一笑,偏头看他:“教你骑马。”   今天萧玉和生日,段枢白特意留出了一天假,全天都用来陪萧玉和。   从他们两人相遇到现在,萧玉和一共过了三个生日,第一个生日,两人感情没说开,过得潦潦草草,第二个生日,萧玉和怀着孩子,也没有大办,而今是第三个生日,前两个没有过好,这一次段枢白想给自己心爱的夫郎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段枢白用他不怎么浪漫的头脑,策划了一个自以为很浪漫有趣的生辰庆祝计划。   他要教萧玉和骑马,说起来骑马这件事,也是第一年他就说了想要教萧玉和骑马,萧玉和当时也答应了,奈何他还没来得及教,萧玉和便有了身孕,生下孩子后修养,过了一个冬天到了现在,当初教骑马的诺言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实现。   乘着今天好日子,段枢白打算全都给实现了。   萧玉和看着高大威猛的黑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有惴惴欲言又止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温泉山庄吗?”   段枢白一点头:“是啊。”   萧玉和见他点头后,心还没放下来,就听段枢白继续说道:“我们两骑马去,就只有我们两个,夫君带你骑马去。”   “开不开心?”   “早就说了要教你骑马,你也答应了,趁着你生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段枢白一边说,心中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   萧玉和:“……”   是实现我的愿望还是实现你的愿望?   萧玉和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如果要他骑马去,他宁愿不去什么温泉山庄。萧玉和曾经亲眼见过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被马踩断了腿,心中有阴影,马背那么高,摔下来可怎么是好,他本人,出门只敢坐马车。   “真的要骑?”   “为什么不骑?你不是答应过要学骑马吗?”段枢白晃头不解。   萧玉和:“……”   有点想咬人。   那是我前年答应的,我现在忘记了。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夫君对教他骑马这件事,居然能执着三年,简直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啊。   看着段枢白跃跃欲试的兴奋脸庞,萧玉和实在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毕竟是这样的日子,他家夫君想必也筹划了很久,不该在他头上泼冷水,萧玉和妥协道:“好吧,我们骑马去。”   “好,我们出发。”   段枢白一手拉着萧玉和,另一手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缰绳,两人一马走到空地上,“玉和,我扶你上去。”   “上马前你可以先摸摸黑羽,看,他很喜欢你。”   萧玉和欲哭无泪,手抖着摸着高耸马背上柔顺黑亮的鬃毛,声音颤抖,“我害怕。”   “别怕,夫君在旁边。”   说得倒轻松。   萧玉和差点哭出来,被段枢白鼓励催促着,宛如英雄就义一般,闭着眼睛,一脚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背。   “很好,动作很潇洒。”段枢白鼓掌称赞翻身上马的漂亮姿势,他家玉和长腿瘦腰,不管做什么姿势,都非常优美漂亮。   奈何小夫郎为人懒了点,就是不爱动,喜欢用牙齿咬人,身子不爱动,不催促一下,就不愿摆姿势。   段枢白一边夸他,一边站在马旁,替他整理衣摆。   萧玉和苦着脸,恨不得立马从马背上跳下来。   还好意思夸他上马的姿势很好看,混蛋。   “你说我上马很好看,那我再给你表演一个下马的姿势?”   “好啊,下来之后再上去。”   “那还是算了。”   萧玉和神色委屈,夫君说要给他一个难忘的生日,萧玉和觉得,逼他上马这件事情,已经足够让他难忘。   “你抓住这个铁扶手,别怕,抓紧了摔不下去的。”   “嗯。”   “坐稳了没有?”   “……嗯。”萧玉和内心慌张。   段枢白看着萧玉和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模样,不禁失笑,拉着黑羽的缰绳,试探地柔声问道:“我们来向前走走?”   黑羽马蹄子动动,化身老年马,缓缓前行。   感受到身体在移动,萧玉和慌张地睁开一点点眼睛,一开始只见到一丝光芒,后来就完全睁开了眼睛。   坐在马背上的视野和平时有极大的不同。   马背上的萧玉和,比高大的段枢白还要高上许多,他能轻而易举看到他家夫君的头顶,意识到这点,萧玉和心中有些莫名开心。   黑羽的马背很稳,坐在上面很舒适,萧玉和僵着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有了胆子偏过头来看四周。   迎面吹来的风吹散他的墨色长发,黄色的发带随风飘飞,萧玉和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轻松和舒爽。   像是身体卸下来了一道枷锁。   原来,长得高的人,感受到的风,是这样的。   萧玉和让段枢白把缰绳给他拽着,畅想现在自己骑着马,话本里的侠客,也是这般横刀纵马,踏遍山河……想着想着,萧玉和不免有点膨胀,心生侠骨豪情,俯视四周,当真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洒脱。   段枢白见马背上的萧玉和,已经不自觉露出笑容,脸上莞尔,低声念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仰望马背上张扬的鹅黄色身影,段枢白宠溺一笑,这人,怕是看一辈子也不会足够。   “夫君,你在仰望我。”   “是啊,这种感觉喜不喜欢?”   “喜欢。”   段枢白牵着马走了一段路,见萧玉和已经逐渐适应,并且有些轻微膨胀后,自觉已经是时候了,夫郎适应良好,可以进入下一个步骤。   “我们跑起来试试。”   “跑?”   “黑羽,来,我们走。”   段枢白牵着黑羽,带头跑了起来,萧玉和慌张地坐在马背上,脸上似笑似哭,嘴里不断嚷嚷着,“停下来停下来,不要跑了。”   “怎么能不跑,走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温泉山庄。”   “我不想去了,你放我下来。”   跑起来的马背,真颠。   这是萧玉和的第一感受。   他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耳边是风声,马蹄子哒哒哒破风向前的声音,整个人骑在马背上,仿佛刚被抛上去,又立马掉下来,怪不得听人说骑久了马,会屁股疼。   “我不要骑马了,我们走着去。”   ……   马蹄声渐渐放缓,在萧玉和还没回过神来时,段枢白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扯过缰绳,再次纵马前行。   “好了,我们今天就学到这,现在带你骑马去山庄,可别告诉夫君你现在还怕啊,要不然我们真走着去?”   萧玉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抱住,终于放心了,嘴上嗔怒道:“你这个坏胚子。”   “我再不上来,就怕你吓得再也不敢骑马,我们真要走着去。”   萧玉和犟嘴道:“走着去就走着去,反正我是不会走的,要你背我去。”   段枢白笑:“我倒是愿意背你,只怕到时候遇着过路人,逢人只说遇上了两傻子,有马偏偏不骑,还要用人背着上路。”   萧玉和在脑海里想象那个画面,段枢白背着他,手牵着马,苦哈哈地走山路,一想到这样的画面,就觉得乐呵。   他往后一倒,靠在身后之人的胸膛上,奸诈一笑:“那我要告诉过路人,那傻子就是新阳城的段将军。”   “那我也告诉过路人,傻子背上就段将军那个恐马的夫人萧玉和。”   “那你比我更坏,本公子都没说你名字呢,段傻白。”   “段傻白的夫人,应不应?应不应?”   “……”   两人吵吵闹闹的,黑羽纵开了蹄子撒丫子跑,从桃树林里窜过,粉色的花瓣飘飞,点点绯色落在两个人的头发上和衣袖间。   有了段枢白坐在后面,萧玉和仿佛有了底气,催促自家夫君道:“骑再快一点,黑羽不是千里良驹么?再快点。”   段枢白:“……”   仿佛之前害怕的人不是他。   没办法,心爱的夫郎,只好纵容啦。   “好好好,驾驾。”   黑羽纵马飞驰,结果两人早早就到了温泉山庄,比段枢白预料的还要早半个时辰。   段枢白抱萧玉和下马,萧玉和还处于意犹未尽的兴奋状态,第一次骑快马这么久,下了马差点站不稳,段枢白干脆拦腰抱着人走进了叫人早已备好的院落。   汤池里的水已经备好,段枢白伺候着瘫软成一坨的人,解开彼此的衣服,肌肤相贴,抱着人走到玉池边。   白玉砌成的池壁,里面的汤水如同流动的白玉一般,还冒着烟淡淡的白烟。   入池之前,段枢白一手抱着人,一手拿起木勺舀了一瓢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浇在萧玉和身上,萧玉和正好被淋了满身。   比体温要高上些许的泉水从身上流过,温热一过,就有些发冷。   萧玉和鱼一般滑溜进池水中,抢先在池子里捞水泼向池旁的段枢白,段枢白一头黑发被他弄湿,软黏黏地贴在身上,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大猫。   段枢白无奈摇头:“你啊你。”   萧玉和在池子里捧腹大笑。   段枢白下了水,把水里滑溜的萧美人抱进怀里,萧美人抗拒地推攘他的胸膛,段枢白阻止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别闹了,我们是来享受温泉的,不是来玩水的。”   “是你先泼我的,恶人先告状。”   萧玉和将身体泡在泉水中,舒适的温泉水轻缓的按摩他的身体,畅快的骑过马后,进入舒适的池子中,感受到泉水流淌的轻微浮力,像是被世上最柔软的东西抚摸着,美好地说不出话来。   他靠在池子边,闭着眼睛享受,雪白的皮肤在温润的泉水下更显得细腻诱人。   段枢白拎着个花篮,勤勤恳恳给今天的寿星公浇花瓣,萧玉和轻轻抬起眼睛,美人一瞥后,玉白的手指捏起一朵粉瓣:“还撒什么花,飘落的海棠花就很漂亮。”   “行,你喜欢就好。”   段枢白停下的手中的动作,解开胸前的玉佩,挂到萧玉和身前,替他系上。   萧玉和看清楚了那物件后,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子,神色惊慌:“!!!”   是那块两人定情的并蒂莲玉佩,萧玉和握在手上,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你把它还给我做什么?”   段枢白嗤的一声笑出来,“你仔细看一下,是你之前那块玉佩吗?”   萧玉和拿着手中的玉佩,仔细查看,手中的玉佩翠绿,微微发热,他喜欢玉,也擅长辨玉,自然发现了手中玉佩的不同之处。   “这是……”   “这是我在云州发现的一块暖玉,和你那块玉很像吧,我特意叫人仿照你送我的那块玉,重新做了这么一块并蒂莲玉佩送给你,毕竟这东西是你我的定情之物,哪能只有我有,而你没有呢。”   “你看,现在可不就成了一对。”   “这是夫君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也是我们的感情信物,可要贴身保管着啊。”   萧玉和轻柔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嘴角笑容止不住的上扬,抱在怀里,如同抱了个绝世宝贝一样。   自顾自欣赏了半天,萧玉和满意地感慨道:“这两块玉佩用来做咱们段家的传家之宝还差不多。”   画像和棍子,哪好意思留给后人。   段枢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实在没料到,萧玉和明明感动的眼睛都变得水润水润,眼睛的里绵绵情意都快流出来,他本来还以为第一句会听到萧玉和感动地说“夫君,玉和收到玉佩好感动,一定会好好保管玉佩云云……”之类的词。   或是直接感情外泄,投入他的怀抱,献上一个满含深情的吻。   却没有想到,他家玉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传家宝。   ……   难道是被前两次逗的魔怔了。   段枢白摸了摸鼻子,“是是是,还是玉和你眼光好,咱孩子一定喜欢我们留的传家宝。”   “那是自然。”融化成一团的白胖胖微微翘起尾巴。   段枢白见他那副尾巴翘上天浑身冒着雀跃泡泡的样子,忍不住逗他:“以后夫君外出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用它睹物思人了,知道不?”   “抹眼泪的时候也要抱着它。”   “你可以偷偷亲在玉佩上,就当是亲在夫君脸上一样。”   萧玉和被他说得羞赧,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子根,他炸毛一样道:“谁会睹物思人啊?你会吗?反正我不会,那谁谁走了最好,免得逼我骑马……”   “我会。”   “什么?”   “我说我会睹物思人啊,看见你送我的那块玉佩,就想起了玉和你。”   “那……那我也勉强学会好了,那谁谁最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段枢白温柔笑着把人抱在怀里,吻上了怀中人润泽发亮的红唇,唇舌交缠,萧玉和情不自禁抱住他的脖子,酥麻的感觉从头顶一路蔓延到脚心。   双颊酡红,狐狸眼带着无尽魅惑情-丝勾缠着他,段枢白没忍住,把人按在池壁,轻轻地要了他一次。   事后,浑身无力的萧玉和被抱出水中,擦干了身体,瘫软在铺了柔软毛皮的软塌上,萧玉和的头发湿了,段枢白在后面,拿着干白巾,轻柔给他擦拭头发。   萧玉和被呼噜一头毛呼噜得很舒服,再加上四周暖烘烘的,眼睛眯起就想睡觉。   如果不是今早上被段枢白强行拉起来,他往日还会多睡一会儿,到了这时,他似乎是要补眠。   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意识仿佛翩飞了一段空白。   等萧玉和再有感觉时,似乎听到了小孩子的呼叫声,好像是团团的声音。   团团?   萧玉和冷不丁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身子,就见段枢白正抱着他们的孩子小团团,手上拿着拨浪鼓在逗他。   小团团咿咿呀呀口中唱着小曲。   他方才迷糊间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们家团团那不成调的咿呀小曲。   “你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你生辰,咱们一家人当然得团团圆圆,是不是啊,小团团,来,对着爹爹说生日快乐。”   “咿咿呀呀?”   听着儿子的童稚声音,萧玉和忍不住笑了。   两人逗了一会儿子,段枢白把小团团抱到早已准备好的团团专用小浴池旁,萧玉和好奇地跟过来,原来房间里建的这个比浴桶稍微大一点的小圆池子,是给团团准备的。   “来看我们儿子游水。”   段枢白剥洋葱一样剥开儿子的衣服,把孩子从中间掏出来,小团团期间高昂哼着曲,浑身写满不配合。   给小团团腰间缠了几个葫芦,就把他凌空放在水边,让他的小脚丫先触了水。   “啊啊啊啊!!!”小团团坚定反抗,不愿意下水,哭嚷着不愿意,小腿蹬得和奔跑的马蹄子似的。   萧玉和在一旁看着不忍,“要不就别让他下水了。”   “没事。”段枢白试探地慢慢把这个光嚎叫不掉眼泪的小胖墩放进水里。   小胖墩大半个身子入了水后,扑腾溅起一阵水花,小家伙本人倒是不叫了,大多数小孩子都爱水,他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他就吧嗒吧嗒利索地翘着光屁屁,身后揣着两葫芦,用狗刨式利落地在泉水里欢快地游了起来。   萧玉和:“……”   段枢白身有荣焉揉了揉鼻子,感叹道:“真不愧是我儿子。”   萧玉和:“……”就是姿势太丑了。   段枢白之前就叫人给他做了不少木头雕刻玩具,都扔进去给小团团玩。 第105章 干杯   小团团在池子里如鱼得水,游得不亦乐乎, 立马忘记方才父亲逼他下水时的不愉。   两个爹爹守在池子边, 手上拿着各种木雕玩具陪小团团玩水, 小团团乐呵呵的,游了一会儿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两个爹爹的神色, 得了两张笑脸后, 继续摇着屁屁前行。   段枢白在旁边估摸着时间, 小团团年纪小, 不好让他在水里多待,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 伸手从池子里捞出小胖墩,小胖墩身体软绵绵的滑溜,活像在年画里,那只被福娃抱在怀里的胖锦鲤。   不费点劲儿,还真抱不稳这活泼乱跳的小家伙。   “乖,团团,我们不玩了。”   小胖墩两只手凌空挥了挥,没有接触到舒适的水, 意识到自己被抱起来, 离开了喜欢的水水,玩具们也离他越来越远, 小胖墩悲从心来, 在一阵手脚并用的挣扎后, 哇哇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他要继续玩水水。   团团他虽然不掉眼泪, 但他的嗓门是真的大,冲天的叫声,比清晨喔喔喔打鸣的大公鸡还要厉害,估计公鸡听了他的声音,都要吓得鸡冠萎了,不敢打鸣。   段枢白一脸头疼地拎着这个小家伙,方才不愿意下水的是他,现在不愿意出水的还是他,萧玉和在一旁捂着耳朵,偷笑着用揶揄的眼神看被他们家儿子弄得有些慌乱的段枢白,作为另一个爹爹,他轻飘飘地留下一句:“你好好哄他,不要让他继续闹了。”   “嗯嗯嗯嗯啊啊啊啊!!!!!”   在小团团的大闹声中,萧玉和还重复了一句自己的话,怕段枢白没听见。   段枢白忙里偷闲喊了一声:“这是我们两的小崽子,你也是他爹,怎么不过来帮着哄哄。”   “我是今天的寿星公啊。”寿星公有优待。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萧玉和还是过来帮忙和段枢白一起,替这个不甘上岸的胖鲤鱼擦干了身体,换上一身干净喜庆的红衣服。   小团团委委屈屈地抽鼻子,眼睛下垂,委屈巴巴。   “乖了,别委屈了,爹带你去玩其他的。”   抱着换好衣服的小胖墩,穿上大红衣服的小胖墩,从年画里的胖鲤鱼进化成年画里的胖福娃,抱着这个喜庆的小家伙,段枢白带他去房间四周搭建起来的木质沟渠,宽度约为成人手臂长的木板上流着缓缓的温泉水。   段枢白把团团放入一个小木盆中,再将木盆放入平缓的水滑道,滑道是平缓的,水流很慢,木盆带着小团团缓缓地前行,在水上飘了起来。   木盆中的小团团,爪子呆愣地抓住木盆边缘,头顶上几撮呆毛挺立,傻傻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水上飘。   小团团不由得傻笑起来。   一旁的段枢白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个小胖墩哄好了。   还没等他舒心多久,小团团在木盆里犯起多动症来。   段枢白忙在一旁跟着用手稳住,“乖啊,团团,你别爬出来。”   “小爪子收回去。”   “给你个小勺子玩水,不许浇身上。”   小团团没浇自己身上,浇去了段枢白身上。   “……”   一时之间,父慈子乐,萧玉和看见这个画面,温柔的笑了笑,他的生日愿望,就是他们一家人能够和和美美的幸福生活下去。   那边父子在玩,萧玉和捡了个轻松,花费了些时间,重新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身上锦玉佩环,缀得铃铃铛铛。   庄子里的下人们,已经备好了午膳材料,除了寻常摆盘精致的美味佳肴,还有小火锅和烤肉,煲了几个小时的骨头汤飘着诱人的香气,芋圆小甜点香甜诱人,小团团的专属肉粥熬得细腻糯香。   萧玉和指挥着人把东西摆好,招手叫段枢白父子过来用膳。   “夫君,把团团带过来。”   小团团鼻子贼灵,早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玩水水也心不在焉。   每到吃饭的时候,是这小胖墩最乖的时候。   段枢白觉得,以他家儿子对吃饭的热诚,以后小爪爪能灵活拿筷子端勺吃饭,铁定不需要人喂,因为这小胖墩嫌弃别人喂得太慢。   段枢白抱着小团团过去吃饭,小团团有一个专属小座位,横在两个爹爹中间。   “啊次!”小团团张开嘴等喂。   可以看出,小团团将来会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吃饭饭”。   趁着今天日子特殊,萧玉和破例和段枢白对饮了一小杯葡萄酒,喝下红润的葡萄酒后,他白皙的双颊浮上酡红,小团团撞见他们两人碰杯,以为是一件神奇有意思的仪式,嘴上咿呀叫着,手舞足蹈也要加入进来。   段枢白和萧玉和猜了半天,终于猜出了抓耳挠腮小团团的意思,给他倒了一杯温羊奶,三个人,三个杯子缓缓撞了一下,小团团黑灵灵的眼睛,监督着两个爹爹把杯子里的东西喝下去后,这才满意地嗅着自己的小羊奶,抱着袖珍小杯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萧玉和:“……”   不知道为什么,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了多年以后,长大了的小团团像他爹一样,抱着酒坛子豪爽一饮而尽的模样,这一定是错觉!   “砰!”砰得一声叫回了萧玉和的思绪。   小团团拎着光溜溜的白玉杯,兴奋地捏在手里玩耍,一个没注意让小巧精致的杯子在桌子上磕了一小块,这白玉杯是萧玉和最喜欢的几套杯子之一,看得他肉疼。   “爹爹的杯子,小团团啊……”   “乖玉和,别在意了,再给你打几套新的。”   “管管你儿子吧。”   小孩子真是又叫人可爱又叫人可恨。   萧玉和胃口小,吃了些许饭菜就填满了大半个胃,夹了好几块牛肉片在铁板上烤着,他自己吃不了烤肉,替段枢白烤,大胃王段枢白不仅自己要自己吃饭,还得顺带腾出手来喂一旁的小饭桶小团团。   萧玉和喂段枢白吃了一块羊肉后,有些疑惑道:“团团好像今天多吃了一碗粥……”   “是吗?那他今天胃口好,这可是他爹爹的生辰。”   “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喂团团吃饭的好。”萧玉和怕孩子长成猪,心焦。   段枢白瞥了他一眼,一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宽慰道:“放心,咱儿子胖不了,就这满身多动症的样子,还没学会走,就会满屋子上窜下爬,一个婆子看不住,必须三四个人才能围住的野兔子,你信不信他马力全开,四条腿都能比你两条腿跑得快……”   萧玉和瞪他,“胡说八道,哪有这么说儿子的。”什么野兔子。   还有,比他跑得快是几个意思?   段枢白闷笑,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这是什么惩罚,该罚你不准喝酒才是。”   ……   一家三口慢悠悠地吃完一顿饭,吃完饭后,两人带着小团团在一个大木盆里捞鱼玩,木盆里装了一群色彩斑斓的小鱼,手上拿着小鱼网,伸到水里捞小鱼,小团团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盯着水里的小鱼们,被段枢白半拿着手,和另一个爹爹萧玉和比赛捞鱼。   “来,我们和玉和爹爹比谁捞的鱼多。”   “看看这条红色的,漂不漂亮?”   “团团,来看爹爹的。”   小团团似懂非懂的,被逗得笑出小白牙。   三人消食完后,在团团的小肥脸上亲了一口,抱着孩子一起去午睡。   “睡醒后逛逛就回去吧,晚上请岳母和叔婶表弟妹们过来……”   萧玉和微笑着点头:“嗯。”   小团团有午睡的习惯,不多一会儿,就被哄睡了,段枢白和萧玉和也闭着眼睛休憩起来,一家人进入梦乡之中,由于早上睡过一会儿。方才入梦中,萧玉和就醒了,醒过来的他撑起身子,一旁的段枢白和小团团还在睡觉。   小团团四仰八叉豪放地睡在他俩中间,萧玉和看着熟睡的两父子,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忍不住低下头来在两人脸上都亲了一口。   亲完后,他坐起身来,整整衣服和头发,推开门去外面看看。   山庄里的景色很美,绿树红花,热闹非凡,一眼看过去,屋宇错落有致,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散在四周,充满暖意的色彩,看得人心情舒朗。   风吹过,带着百花的香气。   空中飞过的小肥鸟,圆滚滚的小身子,不足拳头大小,咻得一下从天上滚到了走廊地板上,不怕人似的停在萧玉和脚边不远处,用瓜子一样的胖鸟喙去啄身上的羽毛。   萧玉和看着喜欢,忍不住蹲下来想要伸手捉住这个小胖鸟。   小胖鸟身材胖,警觉性却不差,察觉到旁边的人意图抓它,咻得一下又撞上了天。   萧玉和眼睁睁看着它飞走了。   他眨了眨眼睛,在心里道了一声可惜,如果是他家夫君,说不定能抓住这个莽撞的小肥鸟来吓吓它。   萧玉和站起了身子,回转过身,不远处有一个人似乎是要向他走来,那个人穿一身精致的白色衣裳,眉心有一颗红痣,身材高挑,是个双儿,他见到自己,面露欣喜,人还没接近萧玉和,已经被段枢白的守卫拦了下来。 第106章 无题   “你们让我过去!”   “将军明令禁止无关人士靠近夫人。”   “你们要是敢碰我, 我就叫非礼了!”   “……”   那个双儿和侍卫推推嚷嚷起来, 双儿眼珠子乱转, 瞧见那边的萧玉和已经注意到他, 心中一阵欣喜。   萧玉和在这, 段将军一定也在这!   双儿嘴上大喊大叫,恨不得闹的天地皆知才好。   这个双儿是先前愤愤不平不甘寂寞的虞楚。   他们十二个双儿, 注意到前些天山庄里的变化,暗中打听, 原来是段将军今日会过来游玩,个个心中狂喜, 认为是时机到了,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这天早上,所有双儿都起了个大早,对镜梳洗打扮, 甄选衣物饰品, 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得天仙下凡,期许着或是用美貌, 或是用才华,或是用舞蹈乐曲,走进段将军的心里, 获得一时之恩宠。   就连那陈鸢, 知道段将军要来, 狠狠饿了自己好几天, 活活饿出了杨柳纤纤腰,就盼着自己能够获得怜爱,一朝得势,将过去欺负他的婆子狠狠教训一通。   哪怕是之前对邀宠显得不屑一顾的萧若宁,也罕见地梳了一头精致的墨色长发,插上一支梅花簪,穿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白色暗莲花纹长裳,白玉带系在腰间,手上抱着一把凤尾长琴,好一个天宫下凡的琴师。   夏蕴乔早起瞥见萧若宁时,翻了个白眼。   左一个抱琵琶的,右一个抱琴的,再来一个腰间系玉笛子的……还有个穿着舞衣仿佛下一刻就能翩翩飞舞的花蝴蝶。   所有人中除了他,连早饭就没吃,生怕破坏了自己的好妆容。   夏蕴乔瞧着早上的情形,一个没忍住,多吃了一份饭,惹来其他人异样关爱的眼光。   旁人把他当傻子看,作为傻子的夏蕴乔也老老实实把自己当傻子看。   一行人守在庄子中,望穿秋水似的等着段将军到来。   奈何段将军的快马来了,他们只匆匆在高楼上瞥见了惊鸿而过的影子,就见段将军抱着怀中的黄衣公子,进入了一个封锁的院落。   双儿们咬碎一口银牙,无可奈何,只好在心中期盼等会儿段将军会来召见他们。   等啊等,等得午饭时间都过去了,段将军的影子他们都没摸着,再不出手,将军就要走了。   这一次的机会从手中错过,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虞楚的性子是双儿中个性最冲最着急的,旁边人煽风点火一鼓动,他就傻兮兮的出来给人当枪使。   所以,唯一冲出来探路闹事的就是他。   “侍卫大哥们,你们就让小双儿我过去吧……等见了将军……”   “不行。”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萧玉和眉头一皱,缓步走了过去,在侍卫和虞楚身边停下。   侍卫向萧玉和行礼。   萧玉和摆摆手,挥退他们,转过头来看向虞楚,轻轻打量一番后问道:“你是谁?”   眼前的这个双儿,一看就不是阳州人,比他要稍矮一些,五官娇俏火辣,瞪眉瞪眼的样子,像个暴躁的小辣椒。   虞楚看着这个走过来的双儿,心想这一定就是恶毒的段夫人,也是把她们关在这的罪魁祸首。   明明是罪魁祸首,还假惺惺问他是什么身份。   虞楚眉目一垂,做了个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说道:“虞楚是段将军的姬妾……”   听了她的话,萧玉和学着段枢白惯常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我是段将军的主君,我这个主君为何不知道我家夫君还有你这样一个双儿姬妾。”   “我们可是摄政王送过来伺候段将军的双儿,段将军没有拒绝摄政王的美意,反而欣然收下,我们被送给了将军,自然是将军的姬妾。”   萧玉和挑眉,反问道:“我们?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自然还有另外十一个双儿哥哥。”   萧玉和淡淡点头:“原来摄政王给夫君送了十二个双儿美人……他还真是够了解夫君的……”   说到最后,萧玉和没忍住破功一笑。   虞楚听见他的笑声,以为萧玉和是在讥讽他们这些双儿。   他忍不住抬眼瞪萧玉和,等看清了萧玉和的样貌后,他也不由得为之一愣,萧玉和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一身气度,风华无双,怪不得能得到段将军的独宠。   眉宇一颦一笑间尽是无尽的风情。   在这样的天姿国色下,他们真的能邀宠过他,虞楚心下有些心虚胆怯。   但是他又想到,萧玉和嫁给段枢白快三年,三年了,再美的美人都要看腻,再加上萧玉和这盛气凌人的模样,虽然好看,却有些像刀子一样刺人。   普通男人,想必不会喜欢这种性子的女人或双儿。   那个萧若宁,出身卑微,却敢嫌弃段将军原本草莽出身不好,而这萧玉和,出身贵族侯门,恐怕更是瞧不起那个莽夫将军。   萧家的美人,全身都是刺,扎手。   萧玉和但凡有一点把段将军放在心上,就绝不会绕过将军,把他们藏在这里。   虞楚心中计较无数,他虽然表面上看着傻直,各种小心思却是许多,虞楚眨了眨眼睛,掩盖过眸中的不喜,换上亲密热切的语气,“萧哥哥,楚楚来自西北,第一次来阳州,阳州的风光可真好……楚楚听说将军最爱美酒,楚楚不才,最会酿酒,烧野酒是我们那最有名的酒,当初将军在那打仗,也最是喜欢喝这酒,将军来了阳州,想必许多年没有喝上这火辣的烧野酒……这一壶酒,就是楚楚为将军特意酿的。”   萧玉和摇摇头,“夫君不会要你的酒,你拿回去吧。”   “楚楚想见见将军。”   “他不会见你。”   虞楚余光瞥见后方的一个人,跪下来楚楚可怜地哀求:“萧哥哥,求求你让我们见见段将军吧,我和几个哥哥们都心系将军,甘愿服侍左右,哪怕没名没分,我们都愿意……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求求你了……”   虞楚如同受惊了的小鸟一样瑟瑟发抖,仿佛正在遭受什么可怕的迫害,在那一瞬间,萧玉和嘴角一抽,觉得自己像个逼迫儿媳妇的恶婆婆。   只是他的儿子还不满周岁,辈分有些错乱。   过了一个二十一岁生日,他似乎心态变得有些老?   萧玉和想摇头把脑海里的思绪摇飞。   还没等萧玉和从这种奇怪的心理中走出来,他就被一个熟悉的大手揽进了怀中,萧玉和勾唇一笑,顺势贴上了对方的胸膛。   他这个恶婆婆再加上这个恶公公,这场本来让他不适的戏码却变得有些搞笑。   他的胖墩儿子还在屋里翻着屁股睡大觉。   虞楚含泪依依,声音娇柔,用跪在地上的膝盖向前走了走,惹人怜惜道:“将军,您不要责怪萧哥哥,是虞楚不小心顶撞了哥哥。”   段枢白早就远远看见了这里上演的戏码,有些牙疼,脚步一快,走过来将萧玉和护在怀中,宣誓主权。   “玉和是我心爱的夫郎,不管他做了什么,本将军都舍不得责怪他。”段枢白深情款款,用一双含情的眉目专注的看着萧玉和,忽视掉虞楚不断抛过来的秋波。   虞楚喉咙一梗,双眸定定的看着走过来高大英俊的将军,没想到将军居然如此俊朗,比之摄政王,他才像是美人的良配——大英雄。   在这一瞬间,看着那么眉目如画的双儿,虞楚多想取而代之。   他看向萧玉和的眼光中,也多了一丝嫉恨。   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幸福的双儿,出生名门,所嫁之人还如此对他深情,如果被宠爱的人是他就好了。   段枢白搂过萧玉和,“玉和,我们走吧。”   萧玉和点头。   虞楚急道:“段将军,你可知道我是谁吗?”这段将军怎么不问问他的情况?还有萧玉和,他怎么也不说话,竟要把他丢在这,两人就这样……走了?   段枢白淡淡道:“你是谁?”   “我是摄政王送过来伺候您的虞美人啊,摄政王将我和十一个哥哥送给将军,奈何我们福分低,还没能见上将军一面。”   “将军,我和几个哥哥对将军钦慕已久,今日得见将军,恨不得能常伴左右,日夜服侍将军。”   说完这些话后,虞楚仰望着段枢白的脸庞,一副情深义重非君莫属的样子。   段枢白摇摇头,“我知道你们是摄政王送过来的。”   虞楚心中一喜,以为目的即将达成。   “是本将军将你们送到温泉山庄来的。”   虞楚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将他们一众美人送过来做什么服务员,眼前这个将军,是不是有点……难道他不行,或是惧内?   段枢白冷笑一声:“我和你们口中的摄政王积怨颇深,聂狗贼送过来的人,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奸细,留你们一命,已经是本将军格外开恩。”   虞楚脸色一白,眼前段枢白对摄政王以蔑称,再傻他也知道摄政王成不了他们在这里的依仗,虞楚心神大乱,神情恐慌:“将军难道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段枢白拉过萧玉和,“在我眼中,他是玉,你们都是石头。”   虞楚神色灰败,邀宠不成,不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段枢白正欲拉着萧玉和离开,萧玉和却突然出声道:“不是送来了十二个双儿么?我想都见见。”   段枢白突然心中一个咯噔,意识到萧玉和是有备而来,他早就知道这群双儿的事,可能是故意对他说要来温泉庄子,甚至方才午睡起来故意走到这里……   他看萧玉和的神色,不喜不怒,段枢白在脑海里回转记忆,他应该没做错什么事吧? 第107章 ……   萧玉和带着守卫, 背后跟着垂头丧气的虞楚,一行人去找摄政王送来的双儿美人们,段枢白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是萧玉和不准他去。   “这是本主君要处理的事,你就不要跟着瞎参和了。”萧玉和抱胸甩了他一句话, 带着几人走了。   段枢白立在树下看萧玉和远去的背影,觉着他家玉和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 活像是要去找人决斗的小黄鸡, 看谁不顺眼,就要跳起来扑腾翅膀去啄几下。   这幅模样, 非常像当初第一次来新阳城背着包袱来找他时的模样。   这幅气势, 真叫人怀念。   段枢白笑着摇了摇头, 低头打开酒囊喝了一口酒,蓦地放下心来。   虞楚充当领路人带着萧玉和去找人,有两个双儿原本跟在虞楚身后,悄悄缩在墙角和窗户下, 偷看虞楚和萧玉和那边的情况,眼见情况不对时, 忙不迭地后退往回逃, 给没来的人报消息。   等在院落里的双儿们焦躁不安, 虞楚已经去了许久, 还是没个消息, 有些人心中后悔, 万一此时虞楚已经勾搭上将军怎么办?“早知道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箫若宁抱着琴默默不语。   夏蕴乔拿着一小半个木瓜吃的开心, 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陈鸢穿着舞衣,眼睛止不住地往夏蕴乔那么看,他肚子太饿了,陈鸢强迫自己的视线移向另一边,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当初在军训营里吃的那些大锅菜画面,肉足油足,红烧肉……   他眼睛饿绿了,太想吃了。   看见有双儿急匆匆跑回来,等候已久的双儿站起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样了?”   箫若宁竖起耳朵听。   陈鸢终于从肉菜里面醒过神来。   “虞楚见到段将军了吗?”   “段将军和段夫人是什么情况?”   “将军知道夫人把我们关在这里了吗?”   “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双儿?”   “段夫人长得好看吗?”   “和若宁比,段夫人长得怎么样?”   双儿们的声音叽叽喳喳,回来的那几个双儿神情惊慌,“见到是见到了,但是——”   最着急的陈鸢出声问:“但是什么,你快说啊!”   “段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什么????”   “???”   萧玉和来到了双儿们住的院子中,所有人一起进入厅堂里说话,萧玉和在主位上坐下,十二个双儿排成三排站在大厅中央,仆人们给他奉上了热茶,萧玉和拿起茶盏,打开杯盖,轻轻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后,好看的狐狸眼缓缓扫过站着的每一个双儿。   站着的双儿,没有一个模样普通,全部都是高挑貌美的双儿,只一眼变得看得出来,这些双儿,全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还有那些琴啊棋啊琵琶,勾引人的招儿昭然若是,萧玉和也是在侯门大院里待过的,哪能不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把戏。   方才虞楚就在他面前使了好几个昏招。   别看这些招数下三滥,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然而美人就是使用这种招数的最佳利器,被美好的容貌骗走了心神,哪还管这个美人嘴上说的是什么,只怕脑子里记得全是要和这个美人一亲芳泽。   萧玉和越想越气,怒火压抑在眼皮子底下,为什么总是有女人双儿妄图爬上他家夫君的床。   他深吸了一口气,幸好他家夫君对这种美人计不屑一顾,这么一想,萧玉和心中的气恼又少了些。   “见过将军夫人。”   十二个双儿向他行礼。   有双儿悄悄偷看萧玉和的样貌,明黄色的身影坐在那里,耀眼地让人无法忽视,萧玉和容颜精致,和他们相比,更是极品的美人,此时他的神色冰冷,像是天宫上不可一世的仙人,冷冷的看着他们这些凡间俗人。   他们之中容貌最好最有气质的要数箫若宁,来之前,他们就知道了箫若宁是他们此行以来的王牌,摄政王就盼着箫若宁能魅惑段将军的心神,搅得段将军后院家宅不宁。   他们谁也没见过萧玉和的样貌,只是根据箫若宁的模样对段夫人的样子暗自揣测过,摄政王想用美人去诱惑段将军,那么箫若宁的样貌说不定能比萧玉和更胜一筹。   他们以为,萧玉和早就嫁了人,还生了孩子,模样肯定是比不上比他年纪小,正处于风华之年的箫若宁。   箫若宁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   箫若宁几年前偷偷见过少年时期的萧玉和,当时那个浑身带玉的貌美少年好看的不可思议,一身精致富贵,惹得箫若宁艳羡,他也想有如此身份地位。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与他容貌相似,身份却和他有天壤之别的富家公子,   虽然箫若宁不喜欢草莽出身的段将军,可若是能将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华美公子踩在脚底下,他付出再多也愿意。   如果他能获得段将军的宠爱,他要笑着看那个不可一世的萧玉和宛如被打入冷宫一般独守空房,他想要对方失去所有,他箫若宁才是高高在上的正品,而不是长得像什么人的赝品。   他想要胜过萧玉和。   夏蕴乔微微低着头偷看萧玉和,萧玉和果然和箫若宁长得有几份相像,只是两人周边的气质却大不相同,两人都是万中挑一的美人,然而萧玉和却要比箫若宁要更甚一筹。   冰冰冷冷两个天仙一样的美人,萧玉和更是像天边的太阳,灼目惊人,箫若宁却是暗淡的月亮,只能借着太阳的光芒发亮,两人处在同一个画面,微弱的光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夏蕴乔也不懂萧玉和这样气势骇人的双儿能不能讨的男人喜欢。   萧玉和的美,太凌厉了,像一把刀子一样会伤人,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将男人排斥在千里之外。   箫若宁却会收起自己的爪子,孤影自傲,这样的美人,他表面摆出来的冷傲,却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见着这两个人,段将军到底会更喜欢谁?   待双儿们行完礼后,萧玉和视线从箫若宁的脸上滑过,眼尾一挑,淡淡开口道:“你们就是摄政王送来的双儿?”   陈鸢眼神幽幽带着怨恨,饿的头昏眼花的他忍不住得口吐酸言:“主君何苦在弟弟们面前明知故问,我们都是摄政王送过来伺候段将军的。”   “按道理来说,我们现在本就是段将军的妻妾,萧主君将我们关在这里,哪有一家主君之风范,在京城里,只有蛮狠妒夫才会容不得丈夫身边出现旁人。”   陈鸢用咬牙切齿的眼神看向萧玉和,“段夫人心胸如此狭窄,若是被段将军知道了,就不怕被将军厌弃吗?”   萧玉和轻瞥了他一眼,扫过众人的脸庞,掷地有声道:“只要有本主君在的一天,我家夫君身边就绝不会有别的女人双儿。”   萧玉和这句话说得霸气不已,说完后,用眼眸冷冷地扫过每一个双儿。   所有的双儿都没想到萧玉和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这句话说出口,可不是牢牢的说自己是个妒夫,容不得他人,若是他的夫家对他不满,都可以直接一封休书打发了他去。   听见萧玉和这句话,夏蕴乔眼中却是一亮。   段将军夫夫,果然和平常人不一样。   陈鸢满身怒气,“你这个蛮恶毒夫,将我们关在这里,还对我们用刑,你迟早——”会被段将军休弃。   萧玉和挑了挑秀眉,“是我将你们关在这?”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一定是嫉妒若宁的容貌,生怕他抢了将军的宠爱,才将我们关在这里,我们都是千里挑一的美貌双儿,我们是来侍奉段将军的,凭什么将我们关在这个温泉庄子里受罪!”   “蛇蝎心肠之人,如何能为人主君。”   “歹毒至极。”   陈鸢和旁边几个同仇敌忾的双儿破釜沉舟的说出这些话。   虞楚在一旁听着低下头,他心知段将军对萧玉和一心一意,绝不会为了他们而伤害萧玉和,陈鸢等又说了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指不定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他心中惊怕不已。   萧玉和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大怒,语气平淡无波道:“将你们送到这里,根本不是我的主意,本君也是在今天才知道摄政王送了你们这一群双儿给将军。”   “你说谎,不是你,在这还有谁能有这权利,能有这嫉妒心,把我们赶来这种地方?”   “萧主君,是因为段将军在庄子里,所以你敢做不敢认吗?”   陈鸢瞪大了眼睛看他,萧玉和全然不惧,与他对视,“本公子做了的事,肯定会认,没有做的事,谁也不能逼着本公子认。”   陈鸢嘲讽道:“不是你还能是谁,莫非还能是段将军?”   虞楚缩着脖子身体一僵,没有胆子跟陈鸢说你猜对了……   现在他和萧玉和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萧玉和轻笑一声:“毕竟我是个恶毒主君,你们这些妄图勾引将军的人,要是落在我手上,怎么可能让你们舒舒服服来着温泉山庄泡着汤水过好日子。”   “恶毒的我,只会将你们赶去江边饲养鸭子,和那养野猪的汉子凑成一对结为夫夫,到时候满身鸭腥猪骚味,段将军见着你们,都要绕道。”   “你!”所有的双儿脸色皆是大惊,想不到这萧玉和的法子更是恶毒。   虞楚脸色苍白,此时想起段将军将他们送到这里,说不定还是救了他们。   萧玉和到底有什么资本,能逼得段将军都对他无计可施。   ……   自打萧玉和说要去会会那群双儿后,段枢白喝了口酒,回去看了一眼四肢大敞,犹在床上睡觉的胖儿子,守在胖儿子身边捏了一把小肥脸,小团团醒来半睁开眼睛,冷冷睨了段枢白一眼,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团团?还没睡够?”   段枢白低下头来亲了一口儿子的小肥脸。   小肥脸的主人闻到了酒气,一巴掌将人推开,嗯嗯啊啊继续睡觉觉。   他家儿子简直是睡神转世,睡眠质量不要太好,这样弄他都吵不醒来。   段枢白觉得无趣,又没有心思去做其他的事,叹了一口气后,让人来守着小团团,自己踌躇再三,还是让人带自己去了萧玉和现在所在的地方。   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   等段枢白赶到时,正巧看见萧玉和精神奕奕的出来,看见他后,脸上还带了笑容,笑容很真诚,见不到丝毫恼怒。   段枢白走进了他,在他脸上观望再三,还是没发现萧玉和有暴怒生气的迹象。   “玉和你……”   萧玉和背着手,仰起头来看他,轻轻哼了一声后,将身后的东西丢到段枢白怀里,段枢白接过他抛过来的事物,定睛一看,发现是个白色的盛酒玉器,玉器很重,想必里面装满了酒,段枢白打开一看,的确是酒。   “这是?”哪来的酒。   萧玉和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这可是人家摄政王送过来的才艺双绝的双儿,得知段将军爱酒,特意为段将军酿的,段将军可千万要笑纳。”   果然开始了。   段枢白见他这样酸气冲天的样子,笑着将手中的酒器随手扔到地上,“砰”的一声,玉器摔碎了。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陪笑道:“我虽然爱酒,但是我只喝我家玉和酿的酒,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酿的酒,喝了会烂肠子的。”   萧玉和回抱他,“你要是敢喝别人的酒,我就用酒坛子砸你。”   段枢白失笑,“我家玉和越来越凶了。”   “就凶你,毕竟现在本公子的名声早就被你败坏了,人家都说我毒蝎心肠。”   段枢白刮他的鼻子,“瞎说,城里的人,哪个不说医馆的萧大夫菩萨心肠?”   “你和那些双儿说完了?说了什么?”   萧玉和不满地看他,“说了什么你很在意吗?或者你舍不得他们?”   “不,你怎么处理都随你。”   萧玉和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我也没怎么对他们,只是让他们以后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替你的温泉庄子做长工……”   “我对他们说了什么?自然是告诉他们我才是段家的主君,有本君在的一天,你就休想有其他的女人双儿。”   萧玉和神情高傲的说的,段枢白见他这幅斗胜小公鸡的模样,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在他眉间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我家玉和说话真霸气,越来越有本将军的风范了。”   “还不都怪你,你这个沾花惹草的臭男人。”   “不能怪我啊,本将军也很冤,本将军也不想平白无故招惹一身腥。”   萧玉和又哼了一声后,见段枢白愤愤不平喊冤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段枢白肩膀上,“好吧,本公子也知道我家夫君已经做得很好了。”   段枢白见他变得这么快,呆了一会儿,“玉和,这次怎么这么体贴,不生气了,以前你还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旁人气个不停。”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的我不同了。”   “怎么?怎么突然变了?”   萧玉和眨了一下眼睛,“我只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段枢白好奇,“什么事情?”   “我没必要为他们而气恼。”   “他们也不值得我吃醋和你大闹。”   唯一让他最难受的是那个董姑娘、月姑娘、云姑娘。   段枢白宠溺的摸摸他的脸,夸奖道:“你早该发现这件事。”   萧玉和眼睛一凝像一只小狐狸,漂亮的眼线构成好看的幅度,露出两个小白牙后狡诈一笑,“不,我说我发现的不是这件事。”   “?”段枢白一脸疑问。   “我发现他们根本就不喜欢你。”   “他们甚至连你的样貌都不知道大概,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喜好,不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你系腰带最喜欢系在哪个位置,他们也不知道你做梦的时候还会流口水,说起梦话来大声得吓人……喝醉了酒后脱衣服时,会偷偷闻衣服上的酒肉香气一脸眷恋……各种乱七八糟的臭习惯。”   “藏酒的位置就喜欢藏在柜子旁的花瓶里面,明明我已经从里面收缴许多瓶了,为什么你还能死性不改丢在里面……”   段枢白听着萧玉和说的这一对话,又是睡觉流口水又是藏酒的,瞬间羞耻心爆棚,急于出声解释:“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流口水,我也没有说过梦话,我也不闻酒肉香气,你说我藏酒,更是冤枉我了,我明明是光明正大放进去的,放在那我方便喝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在那……”   萧玉和瞪他,好看的两只狐狸眼睛瞪成了两个大铜铃,语气重重地打断他:“你闭嘴,先听我说完。”   段枢白声音顿住:“……”   段枢白举手投降:“你说。”   萧玉和这才满意地收回眼刀子,低着眼眸继续说道:“在这群双儿中,喜欢你,爱着你的只有我一个。”   “作为我的夫君,你要是瞎着眼睛选择其他人,而辜负了我,那你一定是脑袋里灌满了酒,成傻子了。” 第108章 无题   萧玉和说话的时候, 眼睛里仿佛有一片星海在闪烁, 这一双狭长而轮廓极深的眼眸,像是一把钩子,能深深勾住心间最柔软的那块肉。   喜欢你,爱着你的只有我一个!   段枢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段话, 停在原地呆愣了一瞬间,对上了那灿烂的星眸,回过神来后微微勾起嘴角,用这辈子最温柔的眼神回望他。   同样也是他最心爱的玉和, 他的白胖胖, 会撒娇,会发脾气,会咬人,会腻在他身上打滚,会为他做饭酿酒的小夫郎。   “……”   空气中一时之间有些静默, 暧昧的暖意萦绕在两人之间, 眼神之间仿佛有着藕糖拔丝一样的粘稠交缠。   说出了这么一段无异于表白的话, 虽然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萧玉和说的时候气势十足,这会子被他家夫君用这么深情的视线看着,淡淡的薄粉浮上了双颊,萧玉和手指不自觉攥起一缕袖角, 转过脸回避对方的视线。   萧玉和视线飘过前面的远山, 一层叠着一层的云雾这时在他的眼前真成了过眼云烟, 他什么都看不到,清冷的风吹在脸上,不觉得冷,反倒是让脸颊上滚烫的热度更让叫人无法忽视。   不断扑腾的心跳声,仿佛是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跳出来一样。   段枢白最喜欢看他又羞又窘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道自家白胖胖可真是个大宝贝,他这会儿脑袋有点飘飘忽忽的,段枢白这辈子喝酒从来没醉过,此时却仿佛被他家心爱的夫郎用另一种方式给灌醉了。   他再也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半低着头,贴在对方的柔嫩的耳蜗边,用一种带着醉意的低哑声音道:“玉和,你真好……”   心中轮转万千,好似有无数话想说,但最终说出来的还是这句。   有些微凉的唇瓣自耳边划过,软润的触感让萧玉和浑身忍不住得轻轻颤抖,萧玉和最喜欢段枢白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单是听见了这声音,他就能在眼前自动补充出对方带着无限宠溺,含笑凝视着他的模样。   再怎么躲也躲不掉,萧玉和偏向一边的头被强行掰了过来,好看的狐狸眼轻轻闭上,闭上眼睛的他,更能感受到轻柔的吻从他脸颊旁划过,最终落在他在红唇之上。   贝齿被撬开,酥麻的感觉从脚底心径直向上窜,萧玉和腰间一软,险些有些站不稳,一双手托住了他身后的脖颈,让仰着头的他更是向后倾倒。   带着甜香的墨色长发从指间穿过,段枢白扶着萧玉和的身体,萧玉和这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是他曾经无数次把玩过的,此时墨发的主人已经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   两人分开的时候,萧玉和犹在喘气,眼睛里带着倔强,如莹莹春水的眼睛看向段枢白说:“你知道我好,那你得一辈子记得我的好。”   段枢白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抬手替他梳了梳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语气极致温柔:“放心,一辈子都记得。”   萧玉和止不住的嘴角上扬,内心欢喜,靠着对方胸膛,乖顺地任对方的大手在他身上梳毛,舒适地半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一种慵懒的勾人味道。   “对了。”萧玉和从慵懒的舒适中清醒过来,眨了眨水洗过一样的眼睛,仰头看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颜,为了给他庆祝生日,段枢白今天也盛装打扮过,穿着都是萧玉和最喜欢最欣赏的衣服,头发一丝不苟梳着,黑亮的发扣在银质的莲花冠里,额前留下的两缕长发更衬得他英俊潇洒。   萧玉和白皙的手抚上了对方的俊颜,眼中飘过些许迷恋,看着对方此时颇为单纯无害深情的俊美模样,萧玉和心中陡然升起不满,睁大了眼睛,哼笑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段枢白低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的模样显示着自己的不解,“什么故意的?”   萧玉和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比他还要高大半个头的大块头,这个大块头此时摆出一副老实无辜懵懵懂懂的模样,在外人看来真是“憨厚”无比,一看就是有勇无谋,特别好骗,只有萧玉和知道,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收下这堆双儿,故意把他们送来这,还故意让我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了,你就是故意的,如果那天我不主动说要来这,你也会主动带我来,你就想试探一下我,你想看我的反应,或者说——你想知道我信不信任你……”   “我就像个傻兔子一样掉进你的圈套!”   萧玉和义愤填膺地说着,那模样,活像是掉进陷阱的白兔子,扑哧扑哧用爪子刨坑挣扎。   段枢白被他如此铺天盖地的一整诉说,急忙要解释,“我没——”   萧玉和阻拦,一口咬定道:“不许反驳!”   “老老实实承认吧,你这个焉坏焉坏的大烂人,表面装老实人,心眼多的和马蜂窝一样。”   “你这还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试探了我,二来还故意演给聂琨看,顺便给你的温泉庄子造势……”   “你你你……你真是太坏了!”   萧玉和一边说还一边非常激动地用食指戳他的胸口,段枢白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要被他戳穿了,今天生辰长了一岁的萧玉和战斗力显然拔高了一筹,段枢白感觉自己有点应付不过来。   段枢白站直在原地,等萧玉和发泄完了后,这才抓住对方的手腕,笑得一脸无辜,老实的表情书写着憨厚,表示自己并没有很坏很坏。   “你把你家夫君想得太心机深沉了吧,你家夫君有那么聪明吗?他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了,我哪里坏了,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吗?我明明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二愣子,啥都不懂……”   萧玉和翻了个白眼,“你就装蒜吧,和你睡了两三年,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一肚子坏水——”萧玉和眼睛瞟了瞟,突然笑起来扑进段枢白的怀抱里, “让我来摸摸你肚子里有多少坏水,你怎么能那么坏呢!”   “你摸你摸,我肚子里那里有坏水,全是酒水好不好。”段枢白无奈地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其手,两人玩玩闹闹一阵,互相摸摸对方的腰间,到底谁的肚子里坏水多。   不管萧玉和怎么在段枢白腰腹间摸他都没什么反应,但是萧玉和自己就不一样了,萧玉和怕痒,尤其是腰间的痒痒肉最多,对方掐着他的腰随便捏几把,他就酥酥麻麻,笑得眼泪要出来了。   和段枢白比这个,实在是太失策,萧玉和慌忙死死抱住段枢白的手,不许他再乱摸了,“不许再摸了,夫君,哈哈,你说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焉儿坏的。”   段枢白笑着摇头,回应道:“没有,我小时候在老师面前,最是个老实认真的好学生。”   段枢白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小时候的确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大学霸,老师眼中的好班长。   咳,是那种能收拾一群熊孩子的好班长。   萧玉和嘘声,“我不信。”   随后眼珠子转转猜测道:“像你这种心机深沉的人,表面功夫一定做得好,是不是你每次做了坏事,都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在你长大的途中,一定有一大堆被你祸害着背着黑锅的人……”   “我们家团团,一定不能学你这样。”   段枢白摇头:“我没有,你别乱猜。”   “真没有?”   “没有……好吧,或许是有一点。”段枢白摸了摸自己鼻子,被迫承认一点。   萧玉和插着腰大笑一声,“我就知道,被我说对了吧,你个大黑心——”   “停停停。”段枢白打断他,他不想再和萧玉和讨论他心脏不脏的问题,机智地转移话题问:“方才你和那群双儿说了什么,结果呢?”   萧玉和果然被带跑了思路,提起那些双儿,他还有许多话要说。   “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宣誓我作为将军主君的主权,有本主君在,他们个个谁都别想得逞……哼哼。”   段枢白笑着捧他,鼓掌道:“那我家夫人厉害了呀,这群被派过来的双儿小奸细,已经被你处理掉了,厉害厉害。”   “果然还是得靠我家玉和出马。”   萧玉和闻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段枢白伸手捏捏他的笑脸,莞尔道:“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回家,也不知道团团那个小家伙醒了没,这小东西太能睡了,也不知道像谁……”   段枢白正欲拉着萧玉和去看他们的小胖墩儿子,萧玉和却拉着他他的手,“等等,那群双儿中,还有一个不死心,说是一定要见见你。”   段枢白眨眼,“一定要见见我,为什么?”   “谁知道,他要见就见呗。”   段枢白挑眉:“那你呢,你也想要我见?”   萧玉和眼睛动了动,“那你就见见呗。”   萧玉和想起那个双儿的模样,他也姓萧,和自己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一个长得像自己的人,此时出现,多多少少叫他有些不舒服。   “段夫人和将军感情至深,若宁心下羡慕,但是若宁千里迢迢行至阳州,还是想亲眼见见将军,问一问,他愿不愿意留下若宁……”   “萧哥哥若是自信将军独爱你一人,又何惧让若宁见见呢?”   萧玉和有些骄傲和倔强,被人拿话一激,当真要让段枢白去见见他。   虽然知道段枢白不可能喜欢箫若宁,但是——   看着眼前的段枢白,他心头突然有有点泛酸,语气不好道:“说不定你见了之后,就被人迷了心,心心念念都是他,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段枢白抱着他,在他挺巧的鼻尖上咬了一下,“自己又钻牛角尖了吧,你都知道这群双儿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还能看不出来?我也不喜欢他们,我啊,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叫做萧玉和的小双儿,忘记谁也不会忘了他。” 第109章 离开   “这还差不多。”萧玉和面上轻轻一笑, 脚步一快,窜去段枢白身后, 推着他往前走, “那就去见见,你最好在他们面前表示一生一世只心仪我一人,我是你最宠爱的夫郎,这样才能哄得本公子高兴。”   段枢白嘴角勾着被他从身后推着走, 一边走一边道:   “如果这样能哄得我家夫郎开心,哪怕是让我每天说我也愿意,你听好了, 我段枢白这一辈子只喜欢萧玉和一人,萧玉和是我最心爱的夫郎,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我心里能比得过我家玉和……”段枢白轻车熟路地接口, 嘴里麻溜的一串一串说起情话来。   萧玉和嘴角听着他口中的话, 自然而然脸上浮起笑容,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稳, 越听段枢白口中的话就越觉得不对,“你你你,你和尚念经呢,要说得深情一点,还不能光对着我说, 你还得对别人说。”   “啊?我还得对别人说?”   “你不对别人说, 他们怎么能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呢?所以你还得当着别人的面说。”   “最好说得他们听了之后特别特别羡慕我……”   萧玉和放开手, 绕到段枢白前面去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向前走,畅想那个画面,光是想象,就非常令人陶醉。   段枢白在原地站住:“……”   萧玉和也站定了,“你楞在这做什么,快点走啊,跟着我去见人,现在也是我试探你的时候到了,检验你说情话的能力。”   段枢白面露为难:“真要说?”   “那是自然。”   “那要不要你提前给我打个草稿,我给背背,到时候,你要我说得多深情都行,你不是看了很多情情爱爱的话本小说么,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萧玉和:“……”   “你对我说情话,还想要我去写草稿,你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段枢白摸了摸鼻子,假咳一声,“可你写的肯定比我想的要好,玉和你想想看啊,到时候我照着你的稿子当着众人的面对你深情表白,你写的稿子越动人,旁人听了也就越羡慕你啊,你看对不对?”   萧玉和:“……”   似乎是有些道理。   可要是自己写稿子说喜欢自己……   萧玉和恍然大悟,愤愤道:“一点都不对!段枢白你混蛋!”   反应过来段枢白在调侃他的萧玉和气急败坏转过身追着段枢白打,段枢白“身姿笨拙”地左闪右躲,手肘被打了好几下,他笑着讨饶道:   “好了好了,别气了,逗逗你而已,我错了我错了。”   段枢白举手投降,表示自己真的知道错了。   萧玉和气哼哼地摔着袖子看他,转身继续向前走。   “总是那么多歪理!”   段枢白在后面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小猪哼哼一般向前走的萧玉和一起去见那一群双儿。   萧玉和走后,房间里留下的双儿们面面相觑,三三两两结成团小声说话,“段夫人等会儿还会过来吗?”   “他会不会把将军带过来?你们说咱们还有机会吗?”   “别想了,方正我是打算和蕴乔一样,在这努力攒些钱,以后随便找户人家嫁了……”   “方才箫若宁他胆子真大。”   “你们猜段将军会不会喜欢箫若宁。”   “段夫人和箫若宁都是人间绝色,要我是那群臭男人,我肯定两个都要。”   “你何止两个都要,十来个你都要吧。”   “嘿嘿……”   箫若宁冷眼看这群嬉戏打闹的双儿,在吵闹的环境下,独自成一国。那边的陈鸢,自暴自弃实在受不了,坐在一旁吃了好几盘糕点,看得周围的双儿们一愣一愣的。   虞楚满心后悔方才招惹了萧玉和,还在他和段将军面前演了一段蹩脚戏,虞楚心下苦涩 ,还不知道那段夫人萧玉和等会要怎么处理他这个妄图勾引将军的双儿。   虞楚闷闷不乐地缩在角落,本来在自怨自艾,后悔自己不该被人撺掇几句就当了枪使,结果,正当他数着花瓶上的牡丹花瓣打发时间时,陈鸢已经吃下了四盘糕点。   虞楚眼角一抽一抽的,苦中作乐道:“陈鸢,虽然将军的面没见着,但你也没必要这么作贱自己。”   他可是亲眼看着陈鸢苦哈哈一点一点瘦下来的。   陈鸢舔了舔手指,满不在意道:“我现在觉得,不管什么将军,都比不上眼前的一盘糕点。”   夏蕴乔噗嗤一声笑出来。   夏蕴乔这一声笑还没笑完就噤了声,因为萧玉和此时走了进来。   所有人正襟危坐,摆好了仪态,陈鸢慌忙把糕点盘藏进桌子底下,抹了一把嘴角,站起来迎接夫人和将军的到来。   他偷偷摸摸地扎紧腰带。   陈鸢原本穿着漂亮的舞衣,纤纤细腰勒得如同弱柳迎风,这时吃了几盘糕点,腰间胖了一圈,方才吃东西的时候,他特意把腰带拉送了,这时站起来,就觉得腰间不太对。   留意陈鸢的虞楚,看着他偷偷摸摸弄腰带的模样,差点笑出来,捂着自己嘴巴,站在他前面的箫若宁,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   夏蕴乔抬头注意到大步走进来的萧玉和。   萧玉和竟然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夏蕴乔在心中纳闷,不是说要带将军一起进来吗?将军呢,夏蕴乔看见萧玉和脸上似乎气哼哼的有所不愉,莫非是两个人吵架了?   其他的双儿也注意到了萧玉和此时的表情。   各自在心中起了嘀咕。   箫若宁看见萧玉和的表情,心下一喜。   刚刚说的好听,什么一生一世独爱他一人,现在才多久,两个人就吵架了。   箫若宁嘴角微微上扬。   夏蕴乔注意到了箫若宁此时的神色,心中有些担心,他不希望段将军和段夫人这对有情人被其他人拆散。   夏蕴乔心中一揪,注意着门槛,果然不多一会儿,下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走了进来,无需多言,他一定就是段将军。   进来的那个男人,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   “拜见段将军。”   所有的双儿恭恭敬敬行礼。   段枢白跟着萧玉和走了进来,他本来心中记挂着萧玉和,就没做其他的心理准备,结果进了房子,面对这十几个穿红戴绿的双儿,心中顿时如同万马奔腾一般。   “……”   聂老贼送过来的礼物,还真是有点驾驭不住。   这么些妖妖娆娆的双儿站在一起,冲击力太大,还真是叫人牙疼,这种酸爽的感觉,原谅段枢白一时说不清楚。   段枢白再看自家玉和,他们家玉和怎么看怎么好,立在那里就是一个秀美的黄裳青年,虽然容貌卓绝,但他的性子却不扭捏,做起事来还有些“虎”,在段枢白眼中,他家玉和就像个骄傲的小太阳,也许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白胖胖就是最好最能干的。   萧玉和气呼呼的神色还没有缓和,段枢白笑着走到他身边,试图揽着他的腰,偷偷握他的手,萧玉和别别扭扭的不想让他握着,奈何现场十几双眼睛看着,萧玉和不好做太大的动作。   看着两人的互动,夏蕴乔突然放下心来。   他嘴角轻轻一笑,或许两个人相爱的人相处就是这样子的吧,看看这位萧主君,哪还看得出方才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冷傲模样。   两个人之间自有相处之道。   段枢白安抚好萧玉和,继而看向这群双儿,说道:“摄政王那边的人已经回去,你们既然来了我阳州,那边就管不了你们,你们大可放心,往后想去哪里都自便,你们可以选择留在这个温泉庄子,也可以现在拿着银子离开,我让人给你们每个人支一百两银子。”   离开?   双儿们面面相觑,段将军抛出来的这个橄榄枝,他们接还是不接?或者说是怎么接?   夏蕴乔心中思索片刻后,第一个出声道:“我愿意留下,留在温泉庄子做事。”   这是夏蕴乔先前就在心底做好的决定,在他看来,留在这里干活也没什么不好的,自食其力,就像萧主君方才说得那样,何苦把一生的荣辱哀乐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夏蕴乔本就不愿意靠着男人往上爬,做另一个人的附庸。   如果能自自在在的留在这里干活,每天泡泡温泉,时不时还有新鲜的瓜果吃,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他双儿见夏蕴乔出声后,没有人再继续出声,他们心中纠结万分,虽然进不了将军的后院他们认了,可留在这个温泉庄子里干活,着实有些不太甘心,但让他们带着银子离开,一个孤身的双儿,在世上要怎么活?   他们擅长的就是琴棋书画唱歌跳舞,除了愉悦他人,还能靠什么生存?   左右都不敢出声,缩在一旁的虞楚眼睛动了动,试探地小声道:“我可以带着银子离开吗?”   虞楚自知方才在萧玉和面前勾引将军,干了几件混账事,估摸着萧玉和会找什么借口来料理料理他,先前差点心如死灰,这时死猪不怕开水烫,梗着脖子厚脸皮道。   萧玉和抬了抬眉,越过段枢白抢答道:“可以。”   “真的可以!”虞楚眼中露出欣喜。 第110章 开店   得了这句话, 虞楚心中松了一口气,最后能拿着银子离开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就算离开之前被抽几鞭子受些刑罚,他也愿意。   其他的双儿见又有一人出声, 那颗纠结的心开始左右偏移, “可是我们双儿, 就算拿着这么多钱, 在这个世道上, 又能如何生存?”   他们大多无父无母,或是本身就被父母卖了, 根本没有家人可以依靠,他们除了模样出色了些, 没有别的长处,拿着百两银子……自古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无依无靠带着钱财的孤身美貌双儿, 走在路上, 完全就是狼豺虎豹眼中的香饽饽。   萧玉和出声道:“为何生存不了?你们可知新阳城中有多少独自经营店铺的孤女, 阳州前几年匪患无数, 死伤不少百姓, 留下孤儿寡母众多,她们照样在城中活得好好的, 你们这些有手有脚有力气的双儿, 难不成还比不得那些六十岁的老太太?”   “可我们之中模样出众的不少, 就怕有别有居心之人……”夏蕴乔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段枢白搂过萧玉和的腰,凤眸扫过在众的所有双儿,微微勾着嘴角吐词清晰道:“在我新阳城中,可从来没有欺男霸女的存在。”   “你们若是受到了骚扰,尽管向巡城守卫求助,新阳城的守卫严珂刚正不阿,定然会让心怀不轨之人受到应有的报应。”说完这句话后,段枢白张扬地冷笑了一声,笑着像惊雷一般在众人耳畔敲响,仿佛就是在说,若真有在城里捣乱的渣滓,定叫他血溅三尺。   夏蕴乔见跨进门槛进来后,一直和萧玉和温和互动的段将军,他原本还在想,虽然这位将军生的高大英俊,为人脾气却不似一般粗人似的粗俗暴躁,对着段夫人时,脸上那无奈而宠溺的笑容,看得人心动不已。   然而转身面对他们说话时,却收起了方才对夫郎的温和,露出了应有的霸气,夏蕴乔在心中一赞,果真是个意气风发的威武将军,被他凤眸扫过,仿佛有针芒在背,叫人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听着他口中字句铿锵的话,不知怎么的,就能叫人从心里面打心底信服他。   虞楚此时陡然见到段枢白显露出来的气势,心中忐忑不已,被他轻飘飘看一眼,身后宛如有万千根小刺在扎一样,他在心中庆幸,幸好没有勾引成功,要是这眼神天天在他身上扫,他可受不了,那还不被针刺成了刺猬……   虞楚早就看出来了,段将军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他心中只有他的双儿夫郎。   这将军夫夫,仿佛各有好几张脸似的,时而温和可亲,时而又在他们面前高傲霸气,这两人相处的时候,又仿佛有一道天然屏障将他们这些外人隔开,谁都插入不了这两人中间。   “我们也可以在城里开店铺吗?”   “当然可以啦,我就认识一个从宣州来的孤女,长得不比你们差,在城里经营一家酒馆经营得有声有色,难道你们觉得自己不如她?你们这些双儿,起码比她还要高半个头。”   “段夫人,你说得到轻巧,你自己又没去做过……”   “本公子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你们要是在城里过不下来,本公子勉强就收你们来医馆里做个晒药材的小学徒……”   ……   “乔乔,我记得你做赢怀菜的手艺极好,不如我们攒点钱一起开一家酒楼?”   “酒楼,这倒是可以……可我们不知道怎么算账看账本啊。”   “这个简单,我可以教你们。”   ……   段枢白啼笑皆非地看着萧玉和直接和几个双儿就这么聊起了开店铺的事,他都不知道他家玉和居然心里面还有一颗做生意的心,之前让他管几个产业的铺子时,一边翻着账本,萧玉和还一边抱怨这不是人干的活。   这会子倒是积极热衷去给人当狗头军师了。   岳母马家曾经是擅于经商的豪富之家,或许萧玉和也从那边继承了不少做生意的头脑?   看他们聊得火热,都快把他这个心爱的夫君给抛去一边了。   萧玉和被几个双儿簇拥着,七嘴八舌聊得不亦乐乎,还有那个大大咧咧的虞楚,厚着脸皮兴奋得也要过来凑份子。那些双儿没想到其实萧玉和这个表面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富贵主君,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将人排斥在千里之外。   这群双儿叽叽喳喳的聊天,说着未来要怎么怎么样,还约了萧玉和等几天过来一起到温泉庄子里吃茶看花,萧玉和兴奋地说会教他们一起打麻将……   被抛到一旁的段枢白突然有一种无语凝噎的苦逼之感,就好像身份陡然降了下去,明明方才还是你争我夺的香饽饽,这会就像心间的朱砂痣变成墙角的蚊子血一样叫人提不起半点搭理的兴趣。   这落差,啧,段枢白忍不住解开自己随身带着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凌冽的美酒,快乐是他们的,而他只有孤酒相伴,有点凄凉,“……”   缓缓咽下口中的酒,段枢白抱胸看萧玉和那边的情况,萧玉和站在一群和他一样眉间长着朱砂痣的双儿中,一点也不显得突兀,段枢白突然想到,这个世间的双儿不多,段枢白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双儿聚在一起,萧玉和身边除了秋然,好像也没有听他提起过有哪个双儿。   兴许萧玉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双儿呢?   段枢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他这样,是不是叫做“自己没见识,还觉得别人跟他一样没见识”。   看萧玉和此时的模样,段枢白心想,当初把这群双儿留下来也不是件坏事,留在这里,陪萧玉和做朋友,一群人在一起说说话解解闷也是极好的。   不过萧玉和此时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他叫自己过来见这群双儿的原因不是……   场上除了段枢白,还有另一个人和这幅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那就是穿着一身清雅白衣,气质如莲似菊的箫若宁。   那些人七嘴八舌说着往后的计划,而他却孤零零站在一旁,清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两人独立在那群热闹的双儿之外。   只是段枢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萧玉和身上,箫若宁却频频偷看段枢白,段枢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萧玉和拉他过来要见的人是谁了。   箫若宁发现其他的人目光都没有在他们俩身上,心中知道这是绝佳的机会。   他缓步走到段枢白面前,轻柔地施了一个礼。   箫若宁微微眯起眼睛,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他与萧玉和的面貌更是相似,轻轻咬着唇,让段枢白的视线能够清晰看到他昳丽的侧颜,这是他最好看的一面。   段枢白眨了眨眼睛:“……”   箫若宁等着对方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段枢白眨了眨眼睛后,继续去看萧玉和,萧玉和虽然还在和那群双儿对话,但是熟知他的段枢白知道,萧玉和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萧玉和一直在留意着他,或者是说留意着箫若宁。   箫若宁心中不解,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无比,多少男人对他趋之若鹜,他走到了段枢白面前,还行了礼,对方起码得先开口出声关心一下他吧。   箫若宁:“……”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莽夫。   箫若宁看着对方英俊的样貌,比起年龄稍大样貌平庸的摄政王来说,高大俊朗的段枢白更像是人们心中的佳婿,箫若宁不曾想对方还能有如此样貌仪态,他原本心中以为要对着酒囊饭袋邀宠的屈辱要少了一点。   段将军对和他容貌相像的萧玉和情深不悔,那么对着他呢,是不是也有几段柔情?   萧若宁在心中想,也许他此时的不说话,是因为见着自己的容貌,心头大震,反而没有能及时回应。   箫若宁微微低了眉,轻咬自己的下唇,抬着自己的眼睛用一双含情的目光去看身边的男人:“将军……”   段枢白已经能感觉到萧玉和化成实质的目光,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就像是上刑,还不如守着团团,看小胖墩睡觉,他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家玉和满意?   他轻咳了一声,随意敷衍道:“有事?”   箫若宁:“……”   箫若宁不是个主动的人,他深深知道,男人要吊着他才行,他习惯于抛出自己的橄榄枝,等着男人主动凑上来对他嘘寒问暖,他再勉强抬眉爱理不理地回几句话,一般来说,这群贱骨头的男人,听到他偶尔的几句回答,会让他们兴奋不已。   但是眼前这男人,又把话头丢来给他,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是癞皮狗,缠着对方说话一样,极度让箫若宁不适。   惯常都是别人来讨好于他,何时又见他还讨好别人。   段枢白此时的反应,倒是激起了箫若宁强烈的好胜心,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要想办法走进对方的心,逐步挤开萧玉和,等他将这个男人玩弄在手掌心后,就能把他当做狗一样使唤。 第111章 像谁   曾经有人对箫若宁说过,只要那个男人喜欢双儿, 那就绝对抵抗不了他的诱惑。   箫若宁对那些垂涎他模样的男人不屑一顾, 却又时常将容貌当做自己的武器, 美貌一直是他向上爬的工具。   箫若宁见段枢白不上钩,心中蓦地一阵沉吟后,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应对。   他缩减了自己身边清冷的气质, 两条秀眉向中间拢,做出一副柔弱而略带忧愁的神色, 淡雅的瞳孔中, 宛如有秋水在夕阳下闪烁出光芒。   他咬着唇,低声柔情道:“将军……若宁在北边就听闻过将军的累累战绩, 心中无限敬仰将军, 对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段将军心驰神往, 这次得知能有机会侍奉将军, 若宁喜不自胜, 一心只渴望能够留在将军身边。”   “只要将军愿意, 若宁一辈子都跟在将军身边,将军让若宁做什么都行。”   段枢白:“……”   段枢白被他看得胃里一阵泛酸, 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心底冒出, 一个姑且算是好看的“男人”来对他挤眉弄眼送秋波, 嘴上还说着违心的奉承话, 他是看得眼疼, 听着耳朵也难受, 他是脑子抽了才来遭这种罪。   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好看”的美人都喜欢玩同一种套路, 仿佛只要这些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对他表露心迹,他就一定要接收似的。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种套路。   他,段枢白,从不欣赏柔弱清高的美人。   和他们浪费口舌,真不如回家抱着酒坛子睡大觉——这是以前段枢白的光棍想法。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是有家室有夫郎有儿子的人,受了萧玉和的影响,他开始学着对爱人体贴,但他也仅仅只学会了对萧玉和一个人体贴,对于其他的人,段枢白还是持着以前的光棍想法。   没耐心和这些人玩什么你怜惜我我仰慕你的情情爱爱小把戏。   “你想留在本将军身边?”   箫若宁面露喜悦,眼睛里仿佛能放出光来,“只要能留在将军身边,无论让若宁做什么都愿意。”   这边两人的骚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萧玉和以及其他的双儿,全都看向了他两人,夏蕴乔偏过头来注意萧玉和的脸色,萧玉和脸色未变,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事态发展。   其他的双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心中都在好奇,段将军真的会收下箫若宁吗?若果是这样,有一两个人心中又秘密起了小心思。   萧玉和一边注意段枢白那边的情况,一边留意着旁边这些双儿的脸上的神色。   段枢白笑着继续问道:“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箫若宁点头,柔情似水道:“当然愿意。”   “你会用枪吗?”   箫若宁面色一怔,枪?这是什么意思,“若宁不会使枪,但是若宁会弹琴,会唱曲,要是将军愿意,若宁现在还可以给您跳一支舞。”   “本将军不需要你弹琴跳舞,你会用刀,会练剑,会刺长矛吗?”   跟这些有什么关系,箫若宁被他的一通问答给打蒙了,“若宁需要会这些吗?”作为将军的妻妾,他还需要练这些东西?   段枢白郑重其事地一点头:“你要知道,作为一个将军,手底下最需要的就是能上阵打仗的士兵……”   箫若宁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哑着嗓子大声道:“你要我去当士兵?”   “你自己不是说仰慕本将军的累累‘战功',我想你要是作为士兵上阵,自己攒点战功可能更合适,虽然你是个双儿,但你到底还是个男人,长得还挺高,去军营里历练历练,不必一般男人差。”   萧玉和听见他家夫君一本正经的调调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忍不住笑出声了,果然还是他熟悉的夫君。   夏蕴乔:“……”   箫若宁被段枢白一阵话给堵的,心情大怒,将自己原先的计划抛开脑海,对着前面的男人怒道:“我是一个双儿,怎么能进军营那种地方?萧玉和也是双儿,你难道也让他去跟一群下贱的臭男人一起舞刀弄棍?”   下贱的臭男人。   段枢白看着前面这个跳脚的人冷笑了一声,“玉和他是我的夫郎,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而你呢,你是什么身份?”   “说别人下贱,我看你自己倒是贱的可以,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么恶心,废物一个,还敢侮辱我的将士,我手下的将士,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   “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我送你去个更好的地方,来人,给我把他带下去。”   守在一旁的侍卫得了段枢白的话,左右架住箫若宁,好不怜香惜玉地将他带了下去,场上的其他双儿噤如寒蝉。   箫若宁的话让段枢白动了肝火,侮辱他收下的将士,那正是撞了枪口上,戳中了他的逆鳞。   萧玉和见段枢白真的发了火,心中万般后悔把他拉来了这里,他打发走其他的双儿,厅堂里只剩下他和段枢白两人。   萧玉和看着前面坐在喝茶,已经连他都不理的段枢白,懊恼和后悔占据了萧玉和的心神。   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越来越恃宠而骄。   作为一个夫君,段枢白已经对他足够好了,别人送的美人都不要,独宠他一人,答应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到做到,从之前的萧月晴到现在的这些双儿,他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反倒是自己,疑神疑鬼的闹腾了许多事。   段枢白一直都不喜欢和这些事情多搅合,能维护他到这种地步,足以见得他对自己情深似海。   “夫君。”   萧玉和走到段枢白身边主动做到了他的大腿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别生气了好不好,是玉和做错了。”   段枢白拿起桌上的杯盏,看着低头做小的萧玉和,心中的怒火早已散去大半,“我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你看你都不喝酒改喝茶了,肯定是气糊涂了。”   段枢白:“……”   并没有这种事。   他捏了捏萧玉和的脸,“今天是你的生辰之日,我本来不想弄成这样的。”   “夫君,我错了。”   段枢白叹了一口气:“我也有错。”   “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拉着这群无关紧要的人来烦你,本来打发这群美人,就是我这个主君应该做的事,我失责了,你罚我吧,就算你对我用家法我都毫无怨言,夫君,我错了,要不我去找回那根细棍,你打我吧。”   萧玉和自暴自弃闭着眼睛认错。   段枢白看见他这幅“只要你不生气你打我骂我都无所谓”的样子,差点给气笑了,他认真看看向萧玉和的眼睛:“玉和,以后不许说这种傻话,上次亲手打过你之后我一直很后悔   ……”   萧玉和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画圈:“夫君你打的不疼的,我犯了错误,活该受罚。”   “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更难受。”   段枢白把他抱进怀里,“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该打你,那一次之后我就在心里发过誓,我再也不会对你动手。”   萧玉和贴在他的胸膛,在上面蹭了蹭,小小声说:“你可以不动手,动其他的……”   说完之后,坐在大腿上的他往偏下的那个地方磨蹭了一下,段枢白抽气一声,觉得他家玉和已经越来越大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红着脸不许他在厨房里动手动脚的白胖胖。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的脸揉了揉,在揉红了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我真的没生气,生谁的气也不会生我家玉和的气。”   “你这样子,我会恃宠而骄的。”萧玉和终于也笑了出来,抱着段枢白的脸,在上面也亲了一口。   “你啊,哪天不骄?”   萧玉和满脸笑着窝在段枢白怀里蹭,活像一只调皮的小奶狗,段枢白伸手抱稳他,怕他把自己摔下去。   萧玉和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就不觉得那个若宁长得像某个人吗?”   段枢白挑了挑眉:“长得像谁?”   萧玉和一指自己,他心底很想知道,段枢白是如何看待与自己样貌相像的箫若宁。   段枢白笑着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们不像吗?”   “你们不像,反正我没看出什么相似的地方。”   萧玉和眨了眨眼睛,“可我自己怎么觉得一点像?”   “估计是你眼瘸,你自己就是个大夫,给自己治治。”   “你才眼瘸,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我作为一个大夫,给你治治还差不多。”   段枢白抱着他的脸,左看看又看看,“你们哪里像了?你看看你的眼睛,这么漂亮标志性的狐狸眼,轮廓这么深,我还从没在其他人脸上看到过。”   萧玉和的这一双狐狸眼极其出众,勾心夺魄的,你要是看着他的脸,就总是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吸引过去。   “你这双眼睛最特殊,尤其是哭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萧玉和掰开段枢白的手,让脸蛋从对方手中脱离,听了段枢白的话后,眼睛慢慢凝成一条线,再次心生疑窦,“你就是在阳城那个漏风的小破屋里开始喜欢我的吧,你一直记得我哭的样子,明明之前还在骂我呢,看见我哭了就马上心软了,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已经哭进你的心了?”   “所以你在我喜欢你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对不对?”   段枢白:“……”   不知道为什么,萧玉和总是执着的想找到或者确认段枢白早就喜欢上了他,好像确认了这件事,会让他极其高兴。   这种相似的话,都说过好几回了。   说的段枢白自己,差点都要信了。   段枢白正要开口说话,“你——”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其他哭着的时候?   萧玉和仿佛抢先知道了他要说得话,径直耍赖道:“今天是我生辰,你就承认了吧,让我开心开心。”   段枢白无奈:“行行行,是是是,你说的对,是我当初看见你第一次哭了的时候就动了心,再也忘不掉你了成不成,满意了没有?”   段枢白觉得萧玉和已经深谙洗脑秘诀,见缝插针洗脑传-销,再用不了几次,段枢白都要对自己说的话信以为真了。   不过当时,他的确是因为萧玉和的泪眼怔了一回。   萧玉和的话,也说得通,会不会是他心底喜欢了,只是没有发觉?   段枢白:“……”   完了,他自己好像都信了。 第112章 来信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 不计前嫌后, 终于记起了被抛在脑后的儿子小团团。   小团团已经午睡醒了, 醒来后见到两个爹爹不在,小家伙一点都不慌张, 干净利落的在软塌上滚过来, 爬过去,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等段枢白和萧玉和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自顾自咯咯笑的小胖墩。   孩子的天性就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好奇,如果别家的孩子只有一成好奇,那么这个大名叫做段绍戎的小胖墩身体里就有十足十的好奇。   他不仅吃的多,还好动, 爬来爬去摸着一把萧玉和的玉坠子玩,这玉坠子估计是从萧玉和身上跌落的,一旁的侍女在一旁看着他, 防止小少爷意外跌着摔着。   小团团模仿段枢白之前带他捞鱼的动作,小爪爪拿着玉坠子在软塌上舀啊舀,舀了一会儿, 但是见不到鱼,他看着玉坠子发呆,一条晶莹的口水嘶溜从嘴角滑落, 好像是想起来什么好吃的东西, 小团团笑了起来, 笑声十分响亮。   萧玉和纳闷道:“听娘说, 孩子小的时候最喜欢粘着大人, 你看看我们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粘人,两个爹爹不在了,还一个人玩得这么开心。”   “咱家孩子天生就会自娱自乐。”段枢白打趣了一声,走过去将小胖墩抱起来,想拿他手上的玉坠子,小胖墩还不给。   “咿呀?嗯嗯嗯。”   段枢白摸了摸小团团头上稀疏的毛发,对萧玉和说:“你这个玉坠子做好心理准备吧,估摸着就快碎了。”   萧玉和轻笑一声,“你儿子是个败家子,东西落在他手上,我就没想过完整要回来。”   “在小家伙懂事前,你那些宝贝的玉饰都收起来吧。”   “怎么?堂堂的大将军养不起咱的败家儿子啦?”   段枢白用好笑地眼神看他,“我是怕你自己晚上心疼的睡不着觉。”   “吃饭时团团摔破的那个玉杯,啧啧,真该拿个镜子让你看看自己当时那肉疼的脸色。”   萧玉和不认账了,“我有吗?没有吧,我对你儿子可是很大方的。”   虽然萧玉和不承认,但还是平视着小团团的眼睛,用温柔的语气和他说道:“团团,心疼下爹爹吧,以后少摔些东西,成不成?这么一块玉坠,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东西……”   小团团睁大无辜的眼睛,不明白,“咿?”   段枢白憋笑,“你和他说再多,他这时也听不懂啊。”   “他都快满周岁了,怎么听不懂,小团团你听得懂爹爹的意思对不对?”   “嗯?”一丝口水从小团团嘴角滑落,拿着玉坠就往嘴里送。   萧玉和:“……”   不是让你去吃,是让你爱惜一点!   段枢白一边笑一边阻止小团团手上的动作,“你看,他这么小,哪里听得懂你的意思。”   说完后,段枢白得意洋洋去看一无所知的小团团,“是吧,团团?”   小团团对谁都有笑脸,“啊嗯嗯。”   听见段枢白的笑声,以及小团团嗯啊声,萧玉和恼羞成怒:“你笑什么笑,也不知道当初我怀有身孕时,是哪个傻子天天对着我的肚皮说话的?他现在听不懂,难道在我肚子那会又听得懂?”   段枢白摸了摸鼻子,沉思道:“说不定他那时听得懂,这会儿忘了。”   “一通歪理,不和你诡辩了。”萧玉和愤愤地接过段枢白手中的胖墩儿子,说小团团是胖墩,其实也有些冤枉,他骨架大,肉多,长得珠圆玉润,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白牙,是个十分讨喜的孩子。   “你小心点啊,胖儿子又胖了。”   “我就抱一会儿,等会儿还是你来抱,你说他才不到一岁,在人怀里怎么这么皮?”   “好动才聪明啊,准备上马车回去吧,对了,先带着小团团去嗯嗯方便一会儿,免得等会儿又在你衣裳上画一幅山水画,这画,还自带水声。”   两人带着孩子坐马车回了家,回到府上,马淑琴和其他几个亲戚都过来了,萧玉和把团团扔给段枢白,自己去接待客人,再去后面查看晚上宴会的筹备情况。   马淑琴还是一抱上心爱的小外孙就不放手,抱着小团团稀罕的不得了。   “再等些日子都满周岁了吧,咱团团抓阄的时候能抓个什么呀?”   “嗯嗯?”   “这小模样,敦实着呢,一看就养的极好。”马淑琴一边夸着孩子,一边亲小团团的脸。   旁边有人在给团团喂食。   只要有东西吃,小团团向来是任抱任亲,丝毫不反抗,还会亲密地嗷嗷叫着和你互动。   段枢白看见他这一副小小年纪就学会“卖身求食”的殷勤模样,就忍不住依着萧玉和偷笑,和萧玉和感慨是不是怀孕前期那会儿没吃好,导致小团团一出生就尽口馋。   “你说说你,自己还是个大夫,孩子都在肚子里面了也不知道,还差点想把肚子里的这团肥肉减掉,瞧把咱儿子饿成什么样了,这么贪吃。”   萧玉和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让孩子多吃的是你,现在笑孩子贪吃的还是你,你一个人把话说完了。”   “团团这模样你还真别笑,都说子肖其父,看着孩子,我都能想象得到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夜里一家人团圆的吃了个饭,言笑晏晏,马淑琴今天非常高兴,和萧玉和说起收到了一封萧玉和舅舅,也就是马淑琴的弟弟寄过来的信,说他们马家所有人都安好,如今都在长阳坡安顿着。   马淑琴的弟弟马重锦先前为了娶一个双儿,违抗家族命令,被马家逐出了家门,孤身带着心爱的双儿去了边疆,在两国交界的吴圩之路上贩卖马匹丝绸,闯荡成为了西原的富商,自己成立了商会,而马家本家后任继承者经营无方,偌大的家业衰落凋零被人侵蚀,京城破败后,一个大家族,更是作鸟兽散。   马家的人无处可依,只好去投奔原先被逐出家门的马重锦,到底还是有血缘相连,马重锦接容了马家的人。   辗转得知姐姐马淑琴带着外甥萧玉和嫁去了阳州,好不容易托人送了信来,恢复了联系。   “你不知道娘今天有多高兴,你舅舅现在可好了,娘给他写了回信,说你这个当年的玉娃娃,如今也当爹啦,你要不要也写封回信,明天一起托人送去,你小时候你舅舅多宠你……”   “唉,也不知道你舅舅给你生了小表弟小表妹没有。”   萧玉和笑答:“娘,你给舅舅写封信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信一来一回,又要一两个月。”   “……”   萧玉和母子两在那边说体己话,段枢白则抱着小团团父子两一起吃吃喝喝,时不时还搭几句嘴,和萧玉和说几声话。   吃完后饭,段枢白叫人在城里准备了烟火,抱着小胖墩,夫夫俩挨着看天上的盛开的火树银花。   小团团挤在两个人中间,仰着头,两边肥硕的脸颊胖嘟嘟的,像是嘴里含着两个小球,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追着天上盛开的烟火走。   萧玉和清亮的眸子看了一会儿烟火,偏过头来段枢白的侧颜,段枢白此时正抱着小团团,小团团丰满的小屁股就坐在他的手上,从萧玉和的角度看,能正好看到这一大一小相似的侧颜。   一个坚毅英俊,一个肥硕小脸鼓出了两团肥肉,都在表情严肃地看着天边的烟火,萧玉和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父子俩,还真是神似。   再过段日子,小家伙就一岁了,周岁宴要给准备上,说起来也真是奇迹,去年那会儿还是他肚子里的一团肉,现在长成了一个敦实会压人胸口的小胖墩……   等孩子的周岁宴之后,萧玉和知道段枢白要准备出征,除了将海寇赶出阳州外,还要收复阳州向南海域的连绵诸岛,以及去和那群借地而居的外来海岛人谈判,这一去,也不知道又要多久才回来。   段枢白特意选在了团团周岁宴后一天离开,就是为了陪小团团过个生日。   离别的日子近在眉睫,两人仿佛有默契似的,谁都没有开口提这件事。 第113章 说话   聂琨送来的那十二个双儿, 段枢白给了他们选择, 愿意留下的可以继续留在温泉山庄的干活,不愿意的拿着银子离开,这些双儿私下讨论过后, 都选择暂且留在山庄里, 等他们熟悉阳州这边的情况后,再考虑以后的去向。   段枢白也随他们自便, 就当是多了几个短工, 温泉山庄后续还要继续招人,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张了。   箫若宁这个人,后来被送去了云州山区, 将他留在阳州,萧玉和觉得膈应得慌, 虽然对方也没犯什么大罪, 但是不喜欢的人,还是打发得远远的最好。   萧玉和意外和其中的几个双儿成了朋友,这几个双儿中有夏蕴乔,还有——虞楚,其他的双儿也觉得惊讶,都认为虞楚会带着银子离开,没想到虞楚居然选择留下。   虞楚本来以为自己尴尬地在段将军和将军夫人面前表演了一场勾引挑拨大戏,怎么着也会受到惩罚, 不想段夫人大量, 并没有追究他, 虞楚心道段夫人是个好人,用他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一想,干脆拍拍屁股厚着脸皮留下来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段将军,放弃的也洒脱,虞楚得过且过地想:留在山庄泡温泉也挺舒服的。   除了不能攀权富贵仗势欺人实现男宠的终极愿望,在温泉山庄里过得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山庄里风光极好,日常吃食果鲜不断,所谓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他不一定要做男宠,虞楚听他们说什么赚钱开酒楼,脑海里开阔了新思路,从小只听得什么“争宠谋富贵”,可他们自己,其实也能自己经营买卖赚取富贵。   “准我拿着银子离开,可也没说一定要赶我走啊,我就是留在这里,也没人赶我,我又不是不干活。”   萧玉和发现虞楚这人是个傻愣直,萧玉和自己也带了点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调调,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居然还有点惺惺相惜,非常有共同语言。   几个人偶尔在一起窝在棋牌室里打牌打麻将,他们还一起寻思着想在山庄附近种点东西。   这最先是夏蕴乔提出来的,“咱们在庄子里,活也不重,我瞧着这山上水土极好,不如种点花花草草?”   “山庄里别的不多,就花最多,全是花匠管着,哪里需要我们多管闲事去种什么花草。”   “是啊,就怕我们这些不懂种,种了也养不活。”   萧玉和丢出一张牌提议道:“种花草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如种点吃的。”   一提到种东西,萧玉和很有发言权,刚来阳州那会儿,追着段枢白来到全是荒山的新阳城,住在木屋里,被迫在屋前屋后种菜,萧玉和捡了段枢白撒的破豆子烂茄子继续种。让他这个富家公子来种菜,他一开始挺闷闷不乐的,但是种着种着,看着地里的小白菜一点点长大,尤其是到了收获的时候,那种喜悦之情充斥心胸。   自己种的菜,煮的时候最是好吃不过。   虞楚好奇地问道:“什么吃的?果子吗?”   “种菜啊,弄个果园也行,我以前还种过青菜豆子。”   “段夫人也种过——菜?”夏蕴乔和虞楚感到非常惊讶,在他们看来,萧玉和这个浑身挂玉,富贵逼人的贵公子,怎么着也不会和地上的黑泥扯上关系。   萧玉和挑了挑眉,笑道:“怎么,很难以置信吗?”   “你们别看新阳城现在的繁华盛景,当初和将军来这时,城里还只有几栋木房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只能住在小小的木房子里,像普通的农家一样,屋前屋后种些小菜,平时吃的也是粗茶淡饭,我还养过一群小鸭子呢,将军那时还亲自下地给我挖出了一个莲塘,现在秋日里还有莲藕吃……”   萧玉和勾着嘴角回忆着,甜蜜地抱怨道:“没办法,谁让我就嫁了这么个人呢。”   虞楚:“……”   夏蕴乔:“……”   虽然萧玉和此时口中在抱怨,但是他们怎么看萧玉和,都觉得这个金灿灿的段夫人仿佛真的变成了万两黄金的模样,发出来的金色光芒,足以闪瞎人的眼睛。   夏蕴乔心中艳羡,心道萧玉和口中说的日子,虽然听着清苦,但何尝不是另一种平淡的幸福,他心想,或许将军和夫人,就是度过了这么一段特别的日子,现在才会恩爱非凡,再也容不得别人插入。   虞楚听得好奇,不断询问萧玉和阳州的变化。萧玉和看过无数画本,在讲故事方面很有门道,给两人说了很多阳州的事,听得两人如痴如醉。   “原来当年来这里时还有贪官和瘟疫……”   “还收容了兼州的灾民……”   “那么繁华的码头,三年前还是一片荒地,太不可思议了。”   ……   萧玉和跟他们说完后,回去和段枢白说起他们想在山上种些东西,段枢白一听,非常支持,无偿提供果苗,段枢白系统空间了堆了无数秧苗,他正愁无处使用,萧玉和他们想种什么就能种什么。   萧玉和最终决定在温泉山庄附近弄一个果园,种了满园了樱桃、草莓和青枣,平日就托虞楚他们帮忙照看着,偶尔一起去翻翻土,照顾下果苗。   两人还带着小团团一起去种了几颗草莓。   小团团再等几天就满一岁了,萧玉和觉得是时候叫他说话,经常抱着团团,就教他叫爹爹,“团团,来叫爹爹,跟我学,叫爹爹。”   “啊都?”   “叫爹爹啊乖宝贝儿。”   萧玉和努力教团团叫爹爹,马淑琴则努力教团团叫奶奶,两个人一起努力,可怜的小团团东学几句,西学几句,还是讲不出话,嗯嗯啊啊地一阵乱哼。   萧玉和见小团团跟着他复述几句失败后,就去哼自己的独门小曲去了,不禁有些挫败,“小家伙啊,你怎么还不会说话啊?”   段枢白抱着咿咿呀呀哼曲儿的小团团笑道:“孩子还不到一岁,不会说话很正常的,不要逼他太紧。”   “可我想听孩子叫爹爹。”萧玉和独自生闷气道。   段枢白看着郁闷不已的萧玉和,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其实知道萧玉和这么着急让团团说话是为什么什么,就是想让自己走之前,听孩子叫一句爹。   他看向怀中眉目越发和他相像的小胖墩,心中一副为人之父的激动之情涌上心头,其实团团叫不叫爹都没有关系,反正下次等他回来,肯定听得到怀中的小胖墩说话。   萧玉和挫败过后,又开始重拾信心,围着小团团教他说话。   “团团,叫爹爹,乖乖,叫爹,爹……”   段枢白哭笑不得地看萧玉和教孩子叫爹爹,一整天下来,小团团一句爹都没叫,他自己就叫了无数次爹。   搞得段枢白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萧玉和对自己叫“爹爹”。那啥的时候,萧玉和在迷迷糊糊的动情之间,脱口而出的,也是一声连绵起伏的“爹”。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段枢白只好自己也加入了教小团团说话的大军中,他和岳母夫郎不同,他不教小团团叫爹,也不教小团团叫奶奶,而是在小团团肚子饿的时候,拿着一碗香气喷喷的瘦肉粥,蹲在小团团面前。   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小团团身前,问:“要不要吃?要吃就跟着爹爹说,要吃、吃,要吃……”   小团团灵动的大眼睛就跟着勺子转,眼前的东西吃不到嘴里,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啊,啊,啊啊啊嗯。”   “爹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吃?跟爹说了要吃,爹就喂你,不说要吃,爹就不喂你,你不说,爹怎么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吃,来跟爹说要吃,要吃,要吃吃吃吃……”   萧玉和在一旁一言难尽的听着段枢白一通绕口令一般的“爹爹爹”“吃吃吃吃”,简直魔音灌耳。   “嗯啊嗯啊。”看得到,吃不着,小团团神情暴怒,躁动的身体被力气大的段枢白强行镇压了。   “跟爹说,要吃。”   小团团暴躁地大喊:“呲呲丝丝似。”   “对了,就是吃,奖励你一口,来继续跟爹爹说,要吃。”   “呲丝。”   “要吃……”   “次思思。”   ……   “要吃吃吃。”   段枢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偏过头来问一旁的萧玉和,声音有点抖:“玉和,你听到了没有,刚刚那句要吃是咱儿子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听了一堆“吃吃吃”的萧玉和神情有点奔溃,甚至脑海了出现了幻觉,“我不知道,没听见。”   段枢白只好对着小团团再问一遍:“要吃?”   “要吃吃吃……”小团团越说口齿越清晰,已经能清清楚楚说出“要吃”两个词了。   段枢白神色一喜,对萧玉和说:“我就说吧,咱儿子说的第一句话肯定就是‘要吃’。”   萧玉和:“!!!!!”   萧玉和彻底奔溃了,他儿子第一句话说得居然是这两个字,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十几年后,面对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的小团团,自己这个做爹爹的一脸遗憾地对他说,你生平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爹爹,也不是奶奶,而是……   吃! 第114章 父子   “乖儿子哎。”段枢白一脸欣慰地抱起小胖墩, 在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嘴巴里有了吃的后, 小团团脾气不暴躁也不挣扎了,细嚼慢咽地鼓起双颊认真嚼啊嚼, 一口新长出不久的小白牙上下打撞,忙活不停。   有吃万事足。   他爹抱着他乱亲他也不在意。小团团对吃异常虔诚和平静,嚼完口中的东西后, 一本正经地揉揉脸颊, 冲着段枢白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口中声音响亮的吐出一个字:“吃!”   一会儿的工夫, “吃”这个词已经牢牢刻在了小团团幼小的心灵中。   说了这个词就有东西吃, 小团团不厌其烦地冲着段枢白说着这个两个词, 要吃!   段枢白非常配合地喂他香喷喷的热粥, 一个喂,一个吃,大人脸上是慈爱的笑容, 孩子脸上单纯又无邪, 一应一答之间, 浓烈的父子之情溢于言表,让旁人看得着实感动不已。   然而这温馨满满的父子画面却突兀站着脸色不好的萧玉和。   萧玉和气恼, 萧玉和无奈,萧玉和无可奈何。   最后——萧玉和只好妥协。   儿子这模样绝对不是跟我学的,萧玉和心里这般想着, 丢开沉重的包袱, 心无旁骛地学着段枢白一样, 用美食诱导小团团说话。   “团啊,跟着爹爹叫爹,来,叫爹就给你吃……”   有了吃的,小团团一向最好说话。   不就是叫爹嘛。   可以。   眼神直勾勾盯着萧玉和手中的美食,小团团用他那稚嫩的嗓音冲着萧玉和喊了几声:“得、跌、带、叠……”   几次模仿后,小团团终于发出了正确的声音:“爹、爹……”   “爹……”   儿子终于学会叫爹了,萧玉和拿着碗的手悄悄一松,心中觉得宽慰的同时却有沮丧地发现——孩子会叫爹了,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他儿子本应当庄重、满眼喊着孺慕之情对他唤一声爹爹,而不是自己冷漠地拿着一碗粥,用食物诱导儿子对自己叫爹,儿子嘴上叫着爹,那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吃食。   这让萧玉和深深的怀疑,孩子是在对他叫爹,还是对着他手中的粥叫爹?   萧玉和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肉粥,脸色阴晴不定,小团团在一旁吃得开心,段枢白见了萧玉和的脸色,哪还能猜不到其他,段枢白走过去揽过萧玉和瘦削的肩头,在他耳边笑道:“儿子不是叫你爹了吗?怎么还嘴巴噘得能挂个油壶似的,不开心?”   萧玉和眼睛斜斜地看他,好看的狐狸眼中充满了无声地指责。   他想要孩子叫爹,为的是谁?   某个人还不领情。   萧玉和抱起吃得像个油光水滑小硕鼠的圆团团,把手中的小硕鼠端到段枢白眼前让他看看圆滚滚小硕鼠的小油嘴,嘴巴冲着小硕鼠努了努,“瞧咱儿子这模样,我哪里开心地起来。”   “我想要孩子叫爹,却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不管什么样的方式,孩子都已经会叫爹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段枢白没有萧玉和那种“忧国忧崽”的思想沉重包袱,把对崽对国家的浓浓忧患之情都化开在嘴角的笑意里。   段枢白从萧玉和手中接过那只圆滚滚胖墩墩的小硕鼠,看着怀中的小东西,段枢白突然想到了竹林里那群啃竹子、打地洞的小竹鼠,肥硕的胖身材,身上的肉随着扭动一浮一沉,趴在那里,全身软绵地像一滩水。   段枢白低头,和怀中的小团子再对视一眼,若是再有两颗长长的小白牙,就更像了。   “嗯啊……”咿呀稚嫩一声。   小胖鼠被他力气大的胖鼠爹提起来坐在他爹的左臂上,吃饱了的肚皮圆滚滚,段枢白替他揉了揉圆肚皮,小胖鼠吃饱了就咿咿呀呀要动弹,坐在他爹手臂上不安稳,顺着段枢白的左手,把他爹当做树桩一样,雄心壮志要往他爹肩上爬。   “啊啊啊……”小胖鼠一边爬着,口中还语调起伏,高低声交错,隐隐成曲,还是那二胡拉出来的曲子。   段枢白稳住小胖鼠的身形,任他闹,任他爬。   小胖鼠沿着他的手臂,嘿咻嘿咻爬不上,最后小胖放弃了,张开双手向着段枢白怀里去,段枢白让小胖鼠站在自己的大腿上。   小胖鼠睁大了眼睛仰头看段枢白,从他的小视角里,眼前的段枢白高大的和天上的白云一样。   段枢白护住孩子的两侧,让他尝试自己站着。   小胖鼠软软地站在段枢白的腿上,觉得很有意思地轻轻抬腿,又放下,抬腿,又放下,在腿上模拟大人走路的样子,尽管他的腿还不能支撑住他的身体。   小胖鼠自顾自玩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看向段枢白,一大坨小团子,猛地滚进段枢白怀里,段枢白笑着稳住小团子,握住他的小手,和他摇了摇。   小团子眨了眨眼睛,胖墩墩的身子并不算灵活,他张开手爬入段枢白的胸膛上,段枢白弓手揣着他。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从段枢白怀中响起,“爹啊、爹……”   段枢白低头,正好能看到怀中小团子仰着脸看他的胖脸盘,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直盯着他,口中不住奶声奶气地叫唤他:“爹……”   撞上那样一双单纯无邪的眼睛,耳边听着孩子奶声奶气的稚嫩童声,段枢白突然愣在当场。   像是有一壶温水忽然倾倒在了他心间,比体温还要稍高一点的水,流淌在心头。   眼前有点温热,段枢白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萧玉和为什么急着教孩子说话。   压抑住心中激荡的心情,他止不住地上扬起嘴角,双手托举起怀中的小团子和他玩闹。   “再叫一声,乖儿子。”   “爹……”   ……   一旁的萧玉和见状,好看的狐狸眼笑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自从小团团被美食诱导说话后,就开始了自己牙牙学语的艰辛路途,周岁生日也快到了,萧玉和忙里忙外替他准备周岁宴。   在举行周岁宴前,小团团还去新人床上帮忙滚了一圈。   段枢白的副将——张副将张长乐,来到阳州三年,终于摆脱自己的单身生涯,要和喜欢的姑娘成亲了。   烤鱼店老板娘艾香,这也是个传奇的女子,宣州来的孤女,凭着自己的能力,在阳城撑下了好几家商铺,经商能力天赋异禀,是个待人处事、说话谈吐处处叫人惊叹佩服的女老板。   张长乐看上人家女老板很久了,迟迟未敢表露心意,只敢暗搓搓时不时去心爱姑娘的店铺中溜达几圈,在一众损友的鼓励推动下,好不容易和心爱的姑娘成了互明心意却没戳破纸窗户的关系,他又得跟着段枢白去海边清缴海寇。   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   张长乐心想自己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两人只能是有缘无分,若是他回来的时候,艾姑娘还未嫁,到时候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求娶艾姑娘。   只是现在……   在心中定下这样的心思,张长乐单方面疏远了艾老板。   艾老板留心发现某个有情郎许久不上门,同是朝思暮想,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艾老板第一次主动找上了张长乐,问明缘由。   张长乐老实应答,只说自己现在不忍耽误姑娘云云。   艾老板冷笑一声,掷地有声地说出一段话:“当初招惹我的是你,现在说不耽误我的也是你,你为何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想法?我艾香敢爱敢恨,今儿个就直言,认定你一人,你要是愿意娶我,三日后我们便成婚,今生今世夫妻二人共富贵、同患难;你要是不愿意娶我,我们就此恩断义绝,艾香提前祝张大人前程似锦……”   ……   就这样,新阳城办事风风火火的女老板艾香风风火火成婚了。   段枢白手下的心腹爱将们,也没想到他们在出征前,还能参加一对新人的婚礼,个个群情雀跃说是要闹洞房。   酒席上一群兵痞子你一言我一语,打趣着新人。   “张副将终于把自己送出去了,据说还是艾老板求的婚,咱们这些老张的娘家人是不是要给嫁妆啊?哈哈哈哈。”   “给嫁妆,一定要给嫁妆,毕竟咱们可是将军手下的人,一定要给老张撑起娘家的面子!”   “这坛将军赏赐下来的美酒,就送给新人做嫁妆哈哈哈……”   ……   “话说……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喝不上张副将和艾老板的喜酒,毕竟,啧啧啧,张副将在人艾老板面前的表现,真不像我军中好汉。”   “明明老张八卦咱们几个人感情纠葛的时候,那叫一个伶牙俐齿舌战群儒,怎么轮到自个儿身上,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小团团生的圆润可爱,一身福气,于是这只可爱的小团子就被赋予了重要的任务,在这对新人火红的喜床上滚上几圈,预祝两位新人早日贵子。   小胖墩吃得圆,滚得也顺,圆球一样利索地在喜床上滚了好几圈,看得周围一群大人们喜笑开颜。   喜庆话说完后,段枢白去把孩子抱起来,摸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对,段枢白心感诧异,低头仔细一看,这小胖子居然无师自通揣了一兜兜花生桂圆。   段枢白:“……”   真是厉害了,我的小胖墩。   段枢白无情地掏空了小胖墩的存货。   小胖墩神情一愣,亲爹动作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的新郎官张长乐见机递上了几个大红包。   年幼的孩子都会被艳丽的颜色吸引,团团也不例外,有了火红的大红包,有了红红的、吸引眼球的东西,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咿呀?”小团团举着大红包一脸兴致勃勃。   张长乐笑着出口成章夸赞小团团天资聪颖、活泼可爱,作为孩他爹的段枢白听得心情高兴,忍不住地将小胖墩端到两人面前,开始了秀儿子,“小团子,来,叫一声。”   小胖墩非常配合地叫一声:“爹……”   段枢白笑着转向了张长乐,“听见了没有,我儿子会叫爹了,羡慕不?”   “长乐着实羡慕。”张长乐老实地说。   今天好兄弟成婚,段枢白也高兴,在高兴之余,他还不忘乘着兄弟脱单的这天,再好好地秀一把,嘴上祝新人夫妻生活美满,早生贵子,实际夹带私货,暗秀夫夫恩爱,秀儿子。   “就叫你早点对人表明心迹,这会儿孩子都有了……”   ——还不忘事后诸葛亮。   “等你有了孩子,就和我家团团凑做兄弟……”   可怜的张长乐承受了段枢白一波又一波的语言攻击后,出去又面对一众军痞子的调侃,心想这个婚结得太累,但是一想到穿嫁妆的美娇娘,心中的疲惫便一扫而空。   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来来来,喝喝喝。”   “今天不把新郎官灌醉誓不罢休!”   “誓不罢休!”   一个接一个劝酒,张长乐招架不住,段枢白可怜老兄弟,仗义出手替他挡下了一半的酒,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干到一片,有将军在前面挡着,受尽磨难的张长乐终于能趁机逃走,奔到洞房搂着美娇娘度过一夜**。   酒席过后,段枢白一身酒气,萧玉和不让他抱孩子,段枢白只好老实走在他们爷俩旁边。   小团团一点都不嫌弃老爹,热情地张开双手意欲投怀送抱。   “爹啊爹。”   萧玉和面无表情地做了王母娘娘,斩断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   “完了,我们家团团一点也不嫌弃你身上的酒气,十几年后,一定跟你一样是个大酒鬼。”   “我爱喝酒,我儿子爱喝酒,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本公子是一杯倒,为什么孩子就不能像本公子一点,这还是本公子亲生的……”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一杯倒了?”   “……”   几日后,大名段绍戎的小团团终于迎来了他满周岁的日子。   段枢白很好奇他家儿子抓阄的时候能抓个什么。 第115章 抓周   萧玉和很忧心他家团团在抓周宴上抓个什么。   万一抓个筷啊勺子什么的……那场面萧玉和不敢想象。   为了博个好彩头, 萧玉和试图提前训练小团团的能力,这是马淑琴提点他的, 一般的后宅双儿女人, 为了让自家的孩子在宾客面前长脸,维护家里的名声,就会事先诱导训练小孩子, 提前让他学会在一堆物件中“抓到”长辈希望他抓到的东西。   段枢白知道萧玉和的行为后,急忙劝阻他。   “抓周宴上的主角是小团团, 他想要抓什么就任他抓,你这么教他, 小心适得其反。”   萧玉和一手提起吃个没停的小胖墩,冲着段枢白没好气地凉凉道:“你看你家孩子这样, 任他抓, 只怕他抓个大锅和漏勺,再揣一堆糕点……到时候人家都说,你段大将军的传人, 未来就想做个颠勺拿铲的厨子!!!”   萧玉和特意加重了厨子这两个词,表明事情的严重性。   段枢白揉揉被萧玉和喊疼了的耳朵,双手接过被提着的小胖墩,被两个爹爹抛来接去的小团团安安心心继续嚼自己的东西。   段枢白摸摸小团团的头, 满不在意地笑道:“团团想做个厨子怎么了?他要是想当厨子, 未来就给他建个新东方。”   萧玉和没听懂, 重复问一遍:“什么新东方?”   小团团似乎也好奇地抬起了头。   段枢白忍俊不禁, 掩着嘴巴咳嗽一声, 憋笑:“……就是专门培养厨子的地方。”   新、新东方——   专门培养厨子的地方????   萧玉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好看的狐狸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破口而出道:“你还真同意团团去做厨子,你是亲爹吗?”   谁不盼着自家孩子成龙成凤,莫不成还盼着去做厨子……   段枢白好笑地看着他,挤眉弄眼:“我怎么就不是亲爹了?再说,我是不是团团亲爹,这事不是你最清楚吗?”   对上段枢白别有深意的眼神,萧玉和翻了个白眼,气得抱胸直喘粗气。   段枢白一手抱着小胖墩,一手将萧玉和也揽进怀里,拥着这两个他一生最重要的人,低头在某个还在生闷气的人耳边低笑道:“孩子喜欢什么,凭他自己选择,我们做爹爹的,就不要强加干预,孩子有自己的人生,他要是真想做厨子,我们也奈何不了啊。”   “你。”萧玉和语塞,随后贴在段枢白胸膛上,侧边是鼓着双颊、一脸好奇盯着他的小胖墩,小胖墩白嫩可爱,黑灵灵的大眼睛和黑宝石一样透彻,萧玉和狠心别过脸,埋进段枢白怀里,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罢了罢了,到时候丢脸的人是你。”   萧玉和自暴自弃:“我不教了,有你后悔的,你就等你丢脸丢去容州吧。”   “你还说我不是团团的亲爹,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团团的亲爹。”段枢白笑着在萧玉和腰间挠了挠,“是孩子他爹怎么就不信任咱们团团呢。”   萧玉和生无可恋,眼皮要抬不抬,将放在自己腰间作怪的手拿开,“他这模样,信任不起来。”   “都怪你养的。”   因着段枢白要离开,他特意抽了许多时间来陪夫郎和孩子,尤其是小团团,陪在他身边教他,父子两吃饭在一起,段枢白胃口极大,小团团也有样学样,成了个小吃货。萧玉和此时对他的这般指责,不无道理。   “小团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吃得多不是因为他贪吃,而是因为他身体需要,你且看着吧。”   “看着就看着。”萧玉和小声嘟囔道,从段枢白怀中接过又重了许多的小团子,被两人议论半天的小团子根本不知道两个父亲在聊什么,萧玉和抱走他后,他也开心地抬头冲着萧玉和笑,一脸天真无邪。   萧玉和心间一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就算是个只知道吃的小胖墩,那也是自己的孩子。   ……万一未来真想做个厨子,那就像他另一个父亲说得那样,建一个什么新、新东方。   萧玉和面无表情地想。   萧玉和给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小团团的耳边悄悄道:“团团,你要给爹爹长点脸啊。”   小团团奶声奶气叫了一声:“爹?”   “傻团团。”   抓周宴在中午,段府宾客满座,段枢白手下的兵将、四个州的官员、以及阳州的来往客商,以及宣州的孙智心,全都过来庆贺段将军家大公子段绍戎的周岁生日。   段府张灯结彩,好一副喜庆的模样,仆人丫鬟在宅院亭廊间脚步匆匆穿梭,段枢白一个早上,全在接待客人,萧玉和也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去看看宴席的筹备情况,一会儿又要去处理宾客的送礼。   马淑琴怕儿子忙不过来,一早就过来帮忙。   孙智心赶早到了阳州,段枢白出府去接他,两人一路谈笑风生回来。   虽然许久未见,但他们经常书信往来,彼此之间未有生疏,反而互相调侃祝贺了几句,“徵儿满月酒,未能亲自登门,段某实在心有歉意……”   “哪里哪里,有你段叔叔送来的送来的礼物,小徵儿开心的不得了。”   作为小团团未来的岳父,孙智心当然要过来看看未来儿婿抓周的风采。   孙智心这一次来,并没有带孙夫人,只是孤身一人前来,孙夫人也想来,只是家里的小双儿还小,她自己身体也未恢复,远行不得,就派孙智心来看看未来的儿婿。   孙夫人第三胎,果然如她所愿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双儿,取名孙若徵,也就是小团团的未婚夫郎。   两个小家伙,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另一个也不过刚刚满周岁,也不知道这两有婚约的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孙智心这一次来庆贺团团周岁,带来了一把同心锁,同心锁上刻下了小团团和孙家小双儿的名字。   孙、若、徵。   段枢白在心里缓缓默念这个名字,徵同征,倒是和团团的戎字很相配。   有心了。   “这锁我们先替戎儿收下,等他长大了,就让他拿着这锁去求娶贵家双儿。”   “哈哈哈,我真想看着两孩子早点长大。”   段府里摆下了一条流水席,众宾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一齐用过午膳后,就开始了今日的重头戏,看小寿星抓周。   一众人来到一个大厅里,大厅里放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地毯上放置着笔墨纸砚玉石印章等等物件,在众人的祝贺声中,家里的婆子以及萧玉和,抱着小团团入场。   吉祥话说完后,小团团被放在了红地毯上,所有人的目光全放在他身上。   小团团自顾自坐在红地毯上,面对着几十双眼睛,丝毫不害怕,反而张大眼睛在宾客中央张望。   大眼睛里古灵精怪,一看就聪颖无比。   “将军家的公子果然不凡,未来肯定大有作为。”   “不知道小公子会抓什么?”   “子承父业,小公子一定会抓那把枪。”   “也许会抓个印章……”   “抓那个虎符。”   ……   人群里议论声不断,萧玉和紧张地很,看着小团团在婆子的引导下去抓东西,爬着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看得他心中拔凉拔凉。   被放置在一堆精巧的小物件中,小团团左看看,又看看,不甚满意。   小团团爬过虎符,萧玉和心中一紧,无声大叫道,抓它,抓它,抓它……   段枢白在一旁注意到萧玉和激动地发红的脸色,心道他家夫郎比小团团还要紧张。   小团团扭着小屁股绕过了虎符,爱理不理的踢了一脚,将虎符踢开。   萧玉和:“……”   再往前爬,是一个金丝斑纹布老虎,和小团团幼时的老虎玩具很像,看见熟悉的东西,小团团似乎想要去拿起来。瞧见小团团的举动,萧玉和扑通扑通跳的心慢了下来。   幸好他早有准备。   抓了个布老虎,也可以说他家小团团有一颗擒虎降龙之心。   小团团果然如萧玉和所愿,拿起了布老虎。   萧玉和正待要长舒一口气,宾客们也正要鼓掌祝贺,不料小团团方才拿起来,就像他几个月大小时一样,将手中的布老虎扔向远方。   布老虎咻得一下飞出了红毯。   还没缓过气来的萧玉和:“!!!!!”   一边注意团团的举动,一边留意萧玉和神色的段枢白,看见萧玉和瞬间大喜大悲的神色,差点要憋笑出声。   段枢白的凤眸回头继续看小团团,小团团也正好抬眸看两个爹爹,小嘴灿然一笑,段枢白也笑了,用含笑的风眸鼓励小团团继续。   小团团在红毯上爬啊啊,终于看到了让他眼睛一亮的东西。   小团团四肢飞快地向前爬,从他加快的动作,所有人都能看出今日的寿星公有目标了。   萧玉和顺着小团团爬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镂空雕花金碗,小团团果然向着那个金碗而去。   萧玉和脸色又青又白,几乎心如死灰不忍直视。   他不敢眨眼睛,怕一眨眼睛就看到小团团左手捧着个大金碗,右手拽着双银筷子,冲着他和段枢白张嘴笑出尖尖的小白牙,从牙缝里欢快地蹦出两个字:“要吃!”   萧玉和:“!!!!!!”   在小团团手即将接触到金碗的时候,萧玉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段枢白地搂着他,让他依靠在自己肩膀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红毯中央的小团团上,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夫夫俩的小动作。   萧玉和闭上眼睛,恨不得自己失去五感。   他在心里恍恍惚惚地想:是该提早考虑建一个什么样的新东方了。   小团团小手往前一伸,终于抓到东西了。   周围宾客一阵又一阵惊呼声,接连响起的热闹如奔涌而来的潮水一样,冲击着萧玉和的耳蜗。   “小公子果真不凡,将军后继有人了!”   “小公子将来一定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领。”   “公子将来百步穿杨,定非等闲!”   “快看,又抓了,那是——”   ……   咦?   确认过脑海听到的声音后,萧玉和疑惑不已,这时,段枢白低声笑着,轻轻拍他的后背,低沉的声音温柔道:“快看看我们家团团抓了什么,满不满意?”   萧玉和下意识睁开眼睛,向着红毯中央的小团团看去。   红毯中一身喜庆红衣的小团子,白嫩的胳膊露在外面,他还在往前爬,手中拖着一把和他小身材相适应的镂空金弓。   这把弓由黄金打造而成,因为是给一岁小儿专门打造的,做得小巧精致,金身上还微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蜿蜒长龙。   金弓上面的弓弦由西海冰丝做成,端的是坚韧无比,哪怕是做给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也可以当做一把真正的弓来使用。   弓身不重,小团团正好能把他拿起来。   这把弓放在那个金碗前面几寸,原来小团团是奔着那把金弓而去的。   劫后逃生的一幕让萧玉和双腿一软,无力地挂在段枢白身上。   段枢白笑着缓缓拍他的背,他家玉和啊,就是太要面子,太紧张孩子了。   红毯上的小团团可不知道他家玉和爹爹有多紧张他,小团团拿到金弓后,又手脚并用奔向下一个目标。   那是一柄袖珍银枪。   是仿照段枢白最喜欢的那把银枪,聘用良工巧匠用时数月做出来的缩小版银枪,枪头枪身做得凌冽无比,枪头上还缀了价值连城的五色宝石。   拿了这两样东西,小团团似乎是满意了,在人群中寻找两个爹爹的身影,看见段枢白和萧玉和后,举着手中一金一银两个物件,露出小门牙冲着两个爹爹笑。   “好!小公子果然是将军的孩子!”   ……   夸耀的话此起彼伏。   孙智心也在一旁捋着胡须笑,似是对这个未来的小儿婿极其满意。   马淑琴在一旁督促着下人,“去把小团团手上的枪接过来,小心孩子伤着手。”   段枢白拍拍萧玉和的屁股,两人走到小团团身边,小团团举着手中的东西扑向段枢白,“爹啊爹,爹……”   萧玉和看着这时笑容甜蜜的小团团,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没心没肺的傻东西,白为他担心一场。   同时心里又有些小嫉妒。   明明之前是爱向他求抱抱的,现在段枢白带了一段日子,就黏到夫君身上去了。   都快把他这个亲爹忘了。   段枢白笑着蹲下来,半抱的孩子,就着小团团的手,让他一手拿着金弓,另一手拿着银枪,将那把袖珍的银枪当做是箭矢,拉满弓弦,对着天际。   “乖儿子,希望有一天,你能在长河落日的大漠,雕弓如满月,西北长望射天狼……”   小团团的抓周结束后,遣散宾客,段枢白将小团团抓到的那把金弓送给了孙智心,让他带去给小徵儿。   “这一把弓,一把枪,就让两人各自拿着,做个信物。”   孙智心看着那把精致的弓,心中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有这两样东西对比,我带来的那把同心锁倒反而落了俗套。”   段枢白大笑:“我倒是希望小徵儿莫要嫌弃这把金弓才好。”   “段大人放心,孙某一定让小儿将金弓收好,以后充作陪嫁。”   小团团只好眼睁睁看着到手不久的金弓离自己越来越远,危险的银枪被奶奶收缴了,如今,弓也被夺走了。   小团团瘪嘴,无限委屈。   他在段枢白的怀抱里挣扎,口中追着喃喃道:“要,要,要!”   “想要那把弓是不是?”段枢白抱稳儿子,“以后找你小夫郎要去。”   一场抓周宴后,抓了两样东西的小团团,最后落了个一场空。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家玉和爹爹一时之间变得非常稀罕他。   “乖团团啊,你可真是爹爹的好儿子。”   萧玉和兴奋的抱着小团团,又是亲亲他的额头,又是揉揉他的小肥脸。   “真给你爹长脸,不亏是我亲生的。”   “晚上想吃什么?爹爹亲手喂你。”   “乖团团啊乖团团,真是爹爹的好团团。”   段枢白坐在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看萧玉和“蹂-躏”小团团,团团的小肥脸已经生无可恋,并向他发出了呜咽求救的信号。   但是他也爱莫能助。   儿子啊,你只能自己扛。   萧玉和兴奋地抱着小团团坐到段枢白旁边,把小团团放在桌子上,用脚尖踢了踢段枢白的小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咱儿子会抓什么了?”   “我不知道。”段枢白摇摇头。   萧玉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怕不已,转而又庆幸道:“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咱儿子就要去抓那个金碗,我生怕他在抓周宴上,左手拿个金碗,右手拿双银筷,冲着我俩高声叫‘要次次次’。”   萧玉和故意学小团团奶声奶气的“次次次”。   桌子上的小团团也鹦鹉学舌地冲着他俩“次次次”。   段枢白被他们父子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现在放心了,现实是咱们家小团团左手拿着小金弓,右手拿着小银枪,对着咱们叫爹……”   萧玉和嗔他:“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之前那样教小团团,害得我做了好几个噩梦。”   “是你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晚上的段府,就没有中午那样热闹,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喂小寿星公吃了一点点长寿面条。   吃完饭后,两个爹爹带着小团团在莲塘附近走了一圈,段枢白摘了一个还未开放的小莲苞,交到小团团手中给他玩。   “又摘我的莲花。”   “我是摘给儿子的,干嘛那么小气?”   “你们父子两个个都是辣手摧花。”   ……   两个爹爹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之间不亦乐乎,啥也听不懂的小团团拿着那支莲花苞,悄悄地往嘴里送。   段枢白制止了小团团的动作。   萧玉和在一旁笑着说风凉话,“就说让你别给他。”   段枢白木着脸将那支莲花苞扔到萧玉和怀里,“还给你,我们爷俩不要了。”   萧玉和笑得乐不可支,抱着段枢白的手臂,一家人继续向前走。 第116章 离开   散完步后, 小团团已经趴在段枢白肩头睡着了。   肥嘟嘟的小脸白里透红,细长的睫毛轻柔地覆盖在眼帘,段枢白将怀中的小胖墩小心交给照看团团的张婆婆, “带着孩子下去休息。”   张婆婆轻轻答了一声,小心抱着孩子退下。   身旁的萧玉和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肩头的濡湿——也就是睡梦中小团子流下的哈喇子,段枢白毫不在意地抖抖衣服, “别擦了,反正等会儿沐浴还等换一身衣服。”   看着段枢白身上那一滩深色可疑的水渍,萧玉和笑着收回手中的帕子, “那行。”   “团团流了这么多口水,也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段枢白失笑,看着萧玉和莹莹的双眸打趣道:“说不定他是把我的手当鸡腿了。”   萧玉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眨了眨眼睛:“团团又没吃过鸡腿,哪知道是什么滋味?”   “团团晚间吃饭的时候,那小眼睛就盯着鸡腿看, 你没留意吗?那你这个做亲爹的不合格。”段枢白抱胸看他,挑了挑眉。   被说“不合格”,萧玉和登时就不满意了, “谁说我不合格了?我知道我们家团团除了看鸡腿,还喜欢看兔头、狮子头、凤爪鹅肝……”   数着数着,仿佛想到了傍晚用膳时, 小胖墩那一副看得见吃不着的凄凉愁苦模样, 萧玉和笑弯了眼睛。   “你别数了, 数的我都要饿了。”   “你还饿?方才桌上一半全是你吃的, 团团就是像你,从小就是个吃货……好了好了,快些洗漱安歇吧,明天还要赶早呢……”萧玉和说着说着,低敛着眉,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哪怕再强迫自己去忘记这件事,离别终将到来的时候,心中依旧迸发出如潮水一般汹涌猛烈的不舍。   “那我去了,你在房里等我。”   萧玉和点了点头。   段枢白似乎是探查到了他的心思,摸了摸萧玉和的头,抚着他的后脑勺,低下头,在对方眉间的朱砂痣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萧玉和闭上了眼睛,闭合的睫毛轻轻颤抖。   良久之后,两人分开。   灰色的夜幕笼罩了整个天地,段枢白洗漱完毕后,月亮在树梢上高高悬挂,朦胧的夜空中唯有皎洁的玉盘发出一圈圈光晕,周围的星子暗淡,一轮接一轮的流云从玉盘的光晕下飘过。   段枢白关上房门,房里桌上点着一只红蜡烛,烛火随着夜里透过纱窗吹进来的风颤动,一道道烛影在墙上斑驳。   吹灭了蜡烛,段枢白走到两人的架子床边,萧玉和已经在被窝里,段枢白掀开被子的一角,轻轻地钻了进去。   段枢白方才躺下,一个软糯的身影缠了上来,段枢白顺势将人压在身下,不多久,房里的架子床就和窗外被夜风轻轻吹动的枝丫一样晃动起来。   时有时无的低诉声在房间里响起。   良久良久,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萧玉和疲惫地昏睡在软枕上,齐腰的黑亮的长发撒开在锦被间,纤薄的眼皮轻飘飘的合上,精致的眉眼在灰暗的光线下更显无暇。   段枢白手撑着下巴,斜躺着看身边的人,轻轻把对方的墨发向一旁拢了拢,抚上了萧玉和如雪的侧脸。   低头在他额间碰了一下。   段枢白勾起嘴角,无声的一笑。   心想这样也好,萧玉和今天白日里忙了一天,晚上又不得好好“安歇”,明早肯定是起不来了,最好和小团团一样,睡到日晒三竿,如此,也就见不到分别的场景。   段枢白安心的躺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刚起身的段枢白惊讶的发现萧玉和也硬撑着身子起来了,“你怎么起来了,再睡一会儿吧。”   萧玉和摇了摇头,狭长的眸子累得睁不开,但还是硬撑着坐了起来。   身子还有些软,脑袋里也仿佛缀了一块沉重的黑铁,萧玉和有些缓慢地替他穿上了外衣,替对方整理衣领和头发。   嘴上还不忘絮絮叨叨地叮嘱:“给你做的衣服都放在那个红色的箱子里,里面还有防虫的香囊,千万别扔了,黄色的包裹里装着许多药材和我手制的药丸,若是不小心染了风寒,记得吃那个白玉瓶里面的……”   段枢白听着他高高低低的唠叨话,心中熨帖不已,其实这些话萧玉和早就说过了无数遍,临到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在重复一次。   看着他狐狸眼下的暗淡青影,段枢白心中有些怜惜,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昨天不该把他折腾成这样。   萧玉和这要强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记得起来送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们的小团团……”段枢白也忍不住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   萧玉和轻轻地点点头。   临行前就算有再多的话,也来不及说了,段枢白穿好衣服,外面三军已经整军待发,快速点完兵后,一队接一队的人马蜿蜒在大道上。   段枢白骑着黑羽在队伍的最前面。   萧玉和抱着小团团停在路边,行军的队伍来没到,他忍不住向来路张望,秋然跟一众下人跟在后面,小团团今天也起得早,在萧玉和怀里兴奋地叫道:“马,马马……”   守在道路两旁的士兵后面,停着一匹匹高头骏马,看得小团团喜悦不已,伸出小手想要拽马儿的尾巴。   小团团在萧玉和怀中挣扎,恨不得跟着马儿一起跑了。   小胖墩越来越重,还在他怀里胡乱折腾胳膊腿,萧玉和差点抱不住这个小东西,团团年纪小,不懂事,一脚踢在萧玉和腰间,萧玉和吃痛地弯了一下腰,被这个叛逆的小家伙弄得心火腾起,在他的肥屁股上惩罚性的拍了拍。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被团团这么一闹,萧玉和心中的离愁别绪稍减了一些。   萧玉和指使秋然,“去叫人牵一匹马来。”   有侍卫牵了一匹温和的白色小母马过来。   小团团如愿以偿摸到了马尾巴,没心没肺地笑出两颗小门牙,小手放开马尾巴后,回身扎进萧玉和怀里,去扯萧玉和长及腰迹的黑发。   小胖墩手脚利索地攥起萧玉和的一撮长发,得意地揪了揪,“马,马,马,驾驾……”   萧玉和被这个小没良心的举动弄得又可气又可恨,“没良心的臭团团,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你父亲都要走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地笑,你还笑,还笑?”   萧玉和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打团团的小肥脸。   白皙的手掌轻轻地在那张小肥脸上拍了拍。   小胖墩以为自家爹爹在和自己玩乐,也拍了拍自己的脸,笑得眼睛眯起,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像天边的太阳。   这时段枢白终于带着人骑着马经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看见那边父子玩乐,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温柔地抿唇看了他们几眼,随后,再也不留念,目视着前方,队伍继续前行。   看见段枢白的身影后,萧玉和早就顾不得怀中的孩子,双眸追着那个高大逐渐远去的背影,怀里的小团团再怎么扯他的头发,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小团团扯了一会儿,不见爹爹有反应,失去了趣味,放下了手中黑亮的墨色长发。   他随着萧玉和的视线一齐向那边看。   一队队整军铁甲的士兵踏着齐整的步伐向前,小团团兴奋道:“马,马,枪枪,要!”   稚嫩的童声淹没在步伐声和马蹄声中。   小团团看见了队伍中熟悉的那个人,和平常一样大喊道:“爹啊爹!爹!爹!……爹!”   和方才闹着要摸马儿一样,也闹着要父亲。   “爹!爹!爹!”可无论他怎么叫,前面的人就是没有半点反应,不像平常的那人,早就跑过来抱他和他说话了。   小团团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着急,口中一直在叫唤着爹爹,但是没有任何人应答小小的他。   他在萧玉和怀中又开始剧烈的挣扎,凌空伸长两只手,闹腾要去追远去的爹爹。   萧玉和紧紧抱住了他。   小团团委屈又难受,叫得嗓子发疼,“爹!爹!要爹!”闹着闹着,终于大哭了起来,萧玉和被他的哭声惊回了神,颤抖着声音安慰道:“莫哭了,莫哭了。”   稚嫩的脸上滑过一串又一串滚烫的金豆子掉到萧玉和手背上,萧玉和听着孩子的哭声,心中的酸意更甚,微红着眼眶给小团团擦眼泪。   他低声安慰道:“不要哭了,乖团团,爹爹会回来的。”   小团团抽抽噎噎地还在哭,嚷嚷着要爹。   萧玉和见他哭出了一身热汗,拿起一块干帕子给他隔在背后,免得湿衣服受了风着凉,他转身看向秋然,“我们回去,今早还约了张老在医馆里讨论药方。”   秋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公子,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今儿还是留在府里歇息一天。”   萧玉和轻轻地摇了摇头,抬手将肩上的黑发推到肩后,“先回去给团团换衣服。” 第117章 张老   小团团哭累了, 睡了过去。   萧玉和看着他哭得红肿的脸, 心里有些难受, 让婆子丫鬟过来守在他身侧,自己疲累地坐在镜子前任由秋然等替他梳妆打理了一番,带着人出门去医馆。   秋然见他脸色不好,劝了好几次让萧玉和留在府中休息,可萧玉和想着现在府中空荡荡的, 不想留在府里, 撑着身体出了门。   新阳城里闹市依旧, 行人熙攘, 萧玉和先下了马车说要自己走一段路,米黄色的阳光打在身上, 他竟意外的发现夏风也能叫人发冷。   到了医馆,张老已经提前到了,张老本名张山鸣, 是容原两地有名的神医, 近日来了阳州。听说萧玉和这里有许多留存的古老医书存本,记载着大量遗失的药方,张老被那些药方勾地心驰神往,忍不住过来讨教讨教。   见到了萧玉和,年近六十的张老顾不得仪态, 也顾不得礼仪, 嘴边宝贝的山羊胡子也顾不得了, 心急火燎迎上去, “逡梓的孤本真的有吗?在哪里,让老夫看看。”   张老颇有仁义之名,萧玉和幼时曾看过他所著医书,对他心存尊敬,此时见他失礼,却没有半点不满,淡淡笑着让随身侍卫将马车里带来的书搬进来。   这些医书,大部分是段枢白替他寻来的,他家夫君知道他喜欢岐黄之术,总是留意着派人去帮他寻找这些珍稀古籍,许多名医手札都是孤本,极其难得,一本一本搜罗积攒下来,萧玉和发现自己居然小有藏书。   “不全是孤本,有些是从后人那誊抄而来的。”   摸着一本本古书,萧玉和嘴角微微勾起,他家夫君,在有些地方,为人又糙又粗,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却又心细如发。   除了古籍,还有一些来历不明,萧玉和听都没听过的医书,上面记载的医术和药方叫人觉得惊奇,萧玉和试了几个药方,果真有神效,也不知道是何处搜来的奇书。   萧玉和却是不知道其中某些医书是段枢白系统出产的副产品。   经过这些名书熏陶,萧玉和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医术理论和当世名医相比,不遑多让,只是行医时间尚短,到底缺了一份游刃有余的炉火纯青,许多东西,他自己还来不及验证。   张老迫不及待地捧起一本古书,小心翼翼地翻看,一边看,一边大赞道:“妙哉妙哉,这个方子能称得上是千古奇方!”   张老越看下去越觉神奇,一个妙方已是稀奇,还能有这么多?   萧玉和坐在靠椅上,低头品着香茗,静静等张老从书中出来。   段枢白给他弄了这么多书,萧玉和觉得自己一个人私藏着颇为可惜,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编纂一本集大成的医书流传后世,供后世医者参考,只是他一个人,到底力量微弱,医药之事,马虎不得,一毫之差便会从救人变害人,他怕自己误人子弟,祸害他人,可心底又实在不忍宝书积灰。   于是,萧玉和想了一个办法,叫人借着古籍之名,招揽来许多当世名医,和医术大家们一起考证术方病症,集众家之长编纂一本医者之书。   张老就是被吸引过来的其中一个,除了他以外,萧玉和已经招揽了十几余人。   茶香袅袅,萧玉和也不禁拿起了一本页,可无论他怎么看都沉浸不了书里,段枢白走后,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其实今天一整天,都觉得身上不爽利,只是以为自己昨晚没休息好,才会疲惫至此。   他揉了揉眉心,强行克制下涌上来的眩晕恶心之感。   萧玉和自己没有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嘴唇又白又干。   眼前一阵阵发困,萧玉和试图站起来醒醒神,结果就在起身之间,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向前面摔去。   离他最近的秋然赶紧上前扶住萧玉和,但是萧玉和已然昏了过去。   秋然惊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还在看书的张老也从医书中惊醒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连忙上前来给萧玉和把脉,“小哥,你扶好你家公子。”   秋然担心地要哭出来,心中后悔万分,早知道公子病了,一定要叫他好好休息才是,“张先生,快给公子看看吧。”   张老定了定心神,平稳呼吸静静地摸上了萧玉和的脉搏,他先是捋了捋胡须,眉头舒展笑道:“还是要恭喜你家——”   张老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中,眉头紧紧蹙起,仔细思量过后,又慢慢舒缓开来,“可惜啊可惜,不过——”   秋然都快要被他说一半留一半的话给吓得心惊肉跳,又是恭喜又是可惜,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家公子是有喜了,不过近日过于劳累忧思,动了胎气,以后要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张老说得不甚清楚,萧玉和的情况复杂,等他醒来给自己把把脉,应该更清楚自身的情况。   张老又问:“你家公子寻常吃什么药?可否将药方给老夫看看。”   秋然犹豫:“药方,药方在府上……公子这样,要紧吗?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放在寻常人家要紧,放在你家公子身上不一定要紧,今后要仔细养着身子,孩子能保住。”   听了这话,秋然脸色青白交加,孩子能保住的意思,难道是有可能保不住?   跟在萧玉和身边的秋然最是清楚自家公子对孩子的期盼,公子喜欢将军,也喜欢孩子,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公子哪能承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而今将军不在,将军府里也没一个主事的人,秋然连忙叫人去找老夫人过来。   躺在床上的萧玉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自家母亲担忧又责备的眼睛,马淑琴见他醒了,嘴边一喜,她手上还抱着小团团,闹腾的小团团难得乖顺地窝在她怀里不吵不闹。   “你看看你这孩子,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对自己的身子还是不在乎,你又有了你知道吗?”   “我有了?”萧玉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坐起身来,给自己把了一会儿脉,最后一手抚着自己的腹部默默无言。   “这孩子知道的真不及时,要是昨天就发现,枢白也就知道了,可惜他已经出发,要不马上派人快马追上去告诉枢白?”马淑琴看着萧玉和的眼睛问道。   “别!”萧玉和劝阻道,“现在先别告诉他,他在行军赶路,告诉他平白惹他担忧分心,等他到了兰迁……孩子稳定下来了再告诉他。” 第118章 熬汤   “娘还没派人告诉夫君吧?”萧玉和焦急地问道。   马淑琴摇了摇头, 叹了一口气,道:“就知道你这孩子会这样,还没来得及派人去, 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娘哪还有心情去指使人。”   听张老说了情况,是喜是忧还说不清楚,就怕万一,万一空欢喜一场,又要如何收拾?   萧玉和的脸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 一向神采奕奕的浅色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光, 马淑琴瞧见萧玉和憔悴的神色,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她的心肝儿。   昨天团团周岁宴上,儿子靠在儿婿身上,周身的光彩仿佛能夺走日月的光辉,而今儿婿一走, 就全然变了样。   走进这将军府中,她这个老婆子都莫名觉得冷清。   府中的人, 还是太少了。   马淑琴将小团团放在萧玉和身侧, 团团的小胳膊小腿儿慢慢爬向萧玉和, 萧玉和接住小胖墩的爪子,干裂的嘴角向后一缩, 对着小团团轻轻笑了一下。   小团团虽然小, 但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却极其敏感,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玉和爹爹病了,乖顺地贴在爹爹身边,仰着脸,用清澈无比的眼眸仰望萧玉和。   萧玉和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段枢白带着他的时候,这小东西精力旺盛,闹腾程度日益见长,脾气也越来越大,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和平常小混蛋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团团,你要当哥哥了知不知道?”   小团团仰望着他,嘴唇紧紧抿着,两颊微微嘟起,面容认真又沉静。   萧玉和见到他这样,不免又笑了笑。   马淑琴见着他们父子这样,脸上也不由欣慰一笑,嘱托道:“你如今身子特殊,团团越来越大,这么小的男孩就是爱闹腾,你照顾他的时候小心点……还是娘过来帮你照顾一阵吧,直到孩子出生。”   萧玉和点点头。   “药熬好了,你记得喝,张老还有其他几位老先生给你配的,他们看过你寻常吃的药方,讨论出来的方子,诺,药方在这,你自己看看,是喝这个,还是你自己给自己开药?”   “你说你啊,娘小时候让你学点医术,不是盼着你治病救人,就希望你以后在内宅注意小心别被人暗害,后宅里的阴司手段,厉害着呢,结果,别人不来害你,你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都两次了,有了身孕都粗心的很……真是白让你学了这些东西。”   “小时候还聪明伶俐着,长大越来越傻了,嫁人后更傻。”   “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娃哦!”马淑琴说着说着,竟说出了一句阳州的地方方言。   “哇哦……”小团团二重奏附声应和。   萧玉和噗嗤一笑,马淑琴瞪他后,萧玉和赶紧憋住了笑容,接过马淑琴手上的药方,低头浏览。   “也属你运气好,嫁了枢白这样一个上无公婆,左右无手足的白丁出身,儿婿自己也洁身自好,没娶个十几房小妾留在家跟你斗智斗勇,你要是遇上了恶婆婆,小姑子,再加上那些心机重的小妖精,就你这傻样,早给人宠妾灭妻了。”   萧玉和笑,“娘,孩儿哪有你说的这般没用。”   马淑琴瞪他:“你就说你有什么用?”   “娘,我运气好,就是最大的用处。”萧玉和捡了马淑琴的话,难得没脸没皮道。   马淑琴嘴角一抽,哼了一声,“往后可要好好注意着身子,放宽心,别想什么有的没的,儿婿不在这里,就得娘操心管管你。”   萧玉和笑着撒娇,“娘,给孩儿把药端过来呗。”   马淑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去把药端了过来,“往后按这个药方喝?”   萧玉和点点头,“这个方子很好……对腹中的胎儿好。”   “还需要其他药吗?”   “不用。”   马淑琴看着萧玉和把安胎药喝完。   “把药喝完了,自己好好休息,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胎,娘帮你照顾小团团,不打搅你了,老老实实躺着休息。”   萧玉和在小团团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团团嗯嗯啊啊叫着爹不愿意走,直到小团团也在萧玉和脸上回亲了一口后,才让马淑琴抱着出去。   萧玉和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马淑琴这才安心地抱着小家伙关门离开。   等到房门关上后,萧玉和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再次坐起了身子,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外面风吹落叶子的声音沙沙,他独自出神了许久。   张老说他腹中的孩子可能保不住,的确,要是放在普通的家庭确实保不住,就他吃的这些药方,光是那一碗药,就够寻常人家几年的用度。   就算是这样用昂贵药材保着,孩子安稳生下来的几率也只有八成。   萧玉和叹了一口气,对着肚子里面新长出来的小幼芽道:“小东西啊,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要是早点来,夫君在这,还能有个人分担商量,现在却是不愿意让他知晓这个情况;若是晚点来——双儿极少能有生第二胎的,不管是女人还是双儿,生产都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和伤害,双儿到底是男人异变而成的,生二胎更加艰辛。   萧玉和喜欢孩子,想给将军府中添口加丁,原本是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配好了药方,按着养身药吃个一两年,待身体养好后,再要孩子,最是合适不过。   却没想到孩子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萧玉和以为现在自己的情况是怀不上孩子的——想来应该是他吃的药发挥了作用,只是他还没把药吃完,孩子提前来了,不上不下的,反倒增添了些许风险。   不过,萧玉和嘴角一笑,就算只有八成的希望,这么多神医在,好好调理着,也能调到十足十。   现在胎儿还小,不稳定。这胎虽然不稳,只要前几个月没出什么差错,后续也不会有大碍。   他在府中注意养胎,哪会有什么差错?   等到三四个月胎儿稳了后,再告诉夫君这件喜事让他高兴。   一路行军的段枢白还不知道自己又要当爹了。   他们在前往海岸兰迁的驻地。   这次去消灭海寇的队伍中,有不少当年受海寇盗匪侵袭的阳州士兵,当年看着父母奶奶被海寇盗匪欺辱杀害的稚嫩小孩们也都长成了人高马大的壮儿郎。   梁风梁雷两兄弟也在队伍中,还记得当初刚入伍时的梁风,最是心急火燎地要缴清贼匪,荡平海寇,而今两三年过去,终于要实现愿望了。   梁风急迫的心情无与伦比,“这群伤天害理的寇匪终于要下地狱了!”   “把咱们阳州的地盘都夺回来。”   “占我们的岛,算怎么回事?”   “还让抓咱们阳州人去当奴隶?呸!”   大路向前,天气越来越热,仰头望天,万里无云,明明没有下过一滴雨,整个天地却鲜艳澄澈的宛如被清水洗过一样鲜明,叫人感觉耳目一新。   一批人马终于来到了兰迁驻地。   兰迁的风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吹了一会儿风,仿佛在盐水中泡过一样,要是不小心舔了一下裸-露的肌肤,咸得发苦的滋味教你终生难忘。   “哇!在这住久了,我感觉自己能去熬汤。”梁风感叹道。   张长乐搭嘴:“熬汤,你要熬什么汤?”   梁风啧啧道:“我是说能把我下锅熬汤,这海腥味,还能去味提提鲜。”   “噫……”张长乐嘘声做嫌弃状。   段枢白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禁莞尔,打趣道:“这么烈的阳光,这么咸的海风,梁风,你不是一直抱怨你娘养的猫跟你不亲吗?等你这次回去,你家老猫肯定跟见了小鱼干一样,天天绕着你打转。”   对上段枢白打趣打趣的眼神,梁风一摆手做苦脸道:“我只怕那瞎眼的老猫,一见我就张嘴用几颗小尖牙把我给啃了……”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个恶“猫”捕食的动作。   “哈哈哈……”   ……   “到了这个地方,咱是不愁海鲜吃了,在新阳城想去聚贤楼吃一顿海蟹海虾八爪鱼还挺难的……”   “随便吃随便吃,今天咱们到兰迁,苏刚早就收到消息了,肯定准备了好吃好喝的犒劳咱们弟兄。”   “也不知道苏刚单晨这些家伙怎么样了,可别真晒成咸鱼干咯!”   “省省吧,说别人咸鱼干,咱们迟早也得变咸鱼干。”   苏刚是兰迁驻地的统领,原本苏刚还是军训营戴罪立功的旧队长,后来清除阳州匪盗有功,段枢白就让他来兰迁守着,苏刚这人,憨实负责,在进攻方面可能缺少了一分锐气,但是叫他防守绝对有固若金汤的能力。   单晨原本是一个旱鸭子,却中途发生突变成了个厉害的水手,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苏刚已经带着人马来迎接他们了。   段枢白等骑着马上去,在苏刚面前停下,人员陆续下马。   “见过将军!”苏刚恭恭敬敬行礼。   段枢白凤眸在苏刚身上仔细一扫,发现苏刚气色郁郁,显然是身体有恙,胸前敞开的衣领隐约能看到缠绕的绷带。   “苏刚啊苏刚,你这是被人暗算了吧?” 第119章 外敌   段枢白这句话说完后,场面一时之间变得非常静默, 静默之中, 只能听到马儿偶尔的换蹄声。   梁风左顾右盼, 笑道:“苏大刚,咱们这才多久没见, 瞧瞧你胸口, 该不是被人戳了个窟——”窿。   梁风身边的梁雷拉了拉不着调的弟弟, 梁风顿时止住了话头。   苏刚厚实的嘴唇紧抿了一会儿后,低着头开口道:“将军, 是苏刚治军不严, 疏于防备, 才让敌人有机可乘, 请将军重重地责罚属下。”   “不是的,不是统领的错, 是那群异族人太可恨, 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苏刚身边一个垂头的小兵抬起头来出声道,语气愤懑,神色激动,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段枢白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视线从小兵身上重新转到苏刚。   苏刚正要开口,段枢白挥手打断道:“在这里说算什么事, 战士们赶路几天, 早已疲惫不堪, 先让他们去休息,你们跟本将军进屋后慢慢说。”   张长乐指挥着让人带着兵将下去歇息。   一行几个主要统领进了屋内。   段枢白找了个位置坐下,张长乐站在他身后。   “继续说,从头交代。”   苏刚深吸了一口气,道:“去年初来兰迁,和这群异族人接触一段时日,苏刚得知他们生性温和,与人为善,只是因为家乡战乱才出海逃来阳州借地而居,我朝同样战乱不休,与其感同身受,对这群背井离乡的可怜人施以同情,便将此事告知了将军,将军也回复苏刚说能不战和平使得对方归顺最好。”   “我们战士帮他们修路筑田,教他们种植缫丝,两方关系越来越融洽,异族人也表露出了归顺之心,答应和我们共同对抗海寇,大族长还做主将自己的女儿多萝献给将军……”   多萝生得貌美,其祖母是赫丝特女王,出身贵族,妖媚诱惑,极具异族风情,大族长以为多萝一定会得到段将军的宠幸。   只是将军不要,这个貌美的女儿多萝又被送了回来。   多萝后来缠上了苏刚。   苏刚这个憨厚的汉子,被多萝的柔情蜜意骗了,逐渐放下了防备之心。   两人即将要举行婚礼,异族人也表示要彻底归顺段将军,从此两方便是一家,等段将军带兵来后,一起联合将海寇赶出阳州海域。   “他们说有族中盛会,邀请我们将士去参加,在篝火晚会上,喝酒跳舞吃肉,所有人都放下了防备,却不想在欢快到达顶点的时候,这群异族人突然反叛,拿起武器残害我们兄弟,同时还派人来驻地抢夺粮草种子……苏刚愚蠢至极,竟被这群狼子野心的奸贼骗得团团转。”   “只可怜了那群无辜牺牲的战士,是苏刚对不起他们。”苏刚哽咽着说完,想起那些死去的战士,他已泪流满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苏刚对他们的防备太少,才让奸贼钻了空子,还请将军重重责罚!”   苏刚跪在了地上。   段枢白看着他一语不发。   梁风义愤填膺的出声道:“这群外族人着实可恨,和那群海寇不过一丘之貉,老风我一定要将他们逐出阳州!为兄弟们报仇!”   段枢白沉吟片刻,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语气加重了不少:“本想减少战火,奈何人家软的不吃,那咱们就来硬的,苏刚,你犯的错本将军给你记着。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是戴罪立功之身,抢了我军的东西,杀了我们的人,本将军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是。”   “别人阴了你一把,你不会至今还未查明前因后果?”   “苏刚查到了许多东西,正要汇报给将军。”   跪在地上的苏刚继续开口。   苏刚诉说了这群借地而居的异族人以及那群海寇的来历。   原来,这些人都来自遥远海域的另一处大陆,那块大陆被他们称作斯索,斯索大陆上有许多大大小小不同的王国,王国互相兼并混战,百姓同样民不聊生。   那些异族人是国家灭亡,逃避战乱而来王公贵族及奴仆。   而那些海寇则是各大王国间流窜通缉的逃犯,大部分是犯了重罪,被流放的无恶不赦之人,他们乘着海船,漂泊到了阳州。   第一批海寇到了阳州后,善良的阳州百姓接待了他们,将他们接到村里,热情招待这群失散的海外来客,却不想是引狼入室。在村子里待了几天后,这群凶恶的海寇就露出了原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他们还屠了一个村。   先到者得了利后,就有第二批第三批接踵而至的暴徒。   海寇们掠夺了阳州百姓无数钱财,将老人和小孩杀掉,奸-淫妇女,掳走青壮年做奴隶,他们占据了阳州附近海域的图灵岛、安贤岛等几个岛屿,尤其是安贤岛,已经成了海寇们狂欢的销金窝,里面藏有无数财宝。   安贤这个名字,真是讽刺。   贤明一个没有,只有无恶不作的海寇。   最开始,那群海寇头领的名号叫“巨头鲨”宣威,海寇内部政权同样争夺得厉害,为了金银财宝,今天这个篡位,明天那个当老大,谁也不服谁,唯独在对抗阳州人的烧杀抢掠上,能协同到一块去。   直到海寇窝里出了一个狠人,名叫图坦,斯索大陆某王国旧贵族出身,他带着手下的人,以武力和智慧统领了所有海寇。   海寇们在海域间流窜,接受本地阳州盗匪的供奉,在几个岛屿中,吃喝嫖-赌,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更让这群海寇疯狂的是——他们在海岛上发现了金矿。   金矿眩晕了海寇们的眼睛。   阳州简直是一个神奇的宝库。   海寇首领图坦睡上了金子做的床和金子做的枕头,要不是怕被压死,他还能打造金子做的被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后,图坦反而睡不着觉。他心中还有一件事没有得到满足,那就是王公贵族的身份,他原本可以在领地继承男爵身份,却被兄弟暗害,流亡他乡。   王爵身份,也就成了他求而不得的心病。   为了解决这块心病,图坦听从了心腹的建议,派人航海回到了斯索大陆。   此时的斯索大陆被铁血帝王凯撒踩在脚底下,凯撒建立了横跨整个斯索大陆的卢克索帝国,无数王国被卢克索帝国覆灭。   图坦派回来的人觐见卢克索帝国的大公贵族列诺,讲述了他们在海外发现的金矿宝地,“那个叫做阳州的地方一定还有无数金银财宝。”   这时凯撒大帝侵略扩张的野心还未得到满足,得知并派人确认了这个地方,欣喜若狂。提供消息的图坦如愿以偿被授予了子爵的身份,并且在卢克索帝国获得了一块封地,从一个逃犯,重新回归了贵族身份。   他的心病,彻底解决。   凯撒大帝派了坎麦尔亲王带着人马军队海船前往阳州,旨在掠夺财宝,扩张领土,坎麦尔亲王如今已经带兵抵达了安贤岛。   那些异族人,也就是特夏尔人,他们和段枢白的军队接触,知道他们的强大英勇,一开始,确实想归顺段枢白,还将宝贝王国公主多萝献了过去,只是连段将军的面没见着,就被退了回来。   多萝父女退而求其次,盯上了统领苏刚。   多萝和苏刚的好事前夕,却传来了坎麦尔亲王驾临的消息,还知晓了强大的卢克索帝国和将整块大陆踩在脚底下的凯撒大帝。   他们回想起了曾经奢华的贵族生活。   多萝的父亲卡尔暗地里派人向坎麦尔亲王投诚,坎麦尔亲王接受了,多萝父女喜不自胜——做强大帝国亲王的情人,要比嫁给什么驻地小统领好一万倍。   就这样,异族人转眼间投靠了坎麦尔亲王,也就是海寇那一边,听坎麦尔亲王的指示,引诱埋伏苏刚的军队,企图覆灭他们,占据兰迁海湾。   ……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段枢白揉了揉下巴,这一趟来,居然直接从驱赶海寇,变成了抵抗外敌入侵。   真是世事难料。   还有这什么强大的卢克索帝国和脚踩大陆的凯撒大帝,段枢白嘴角一抽,根据他从小到大所学历史的尿性,这种“强大”又作死的帝国估计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英勇”的人民推翻。   这一摞一摞贪财好色的王公贵族就是佐证。   段枢白脑海里忍不住万马奔腾而过,马蹄子奔过之后,他收拾好心神,在脑海里快速梳理分析得到的信息。 第120章 捉拿   “七日后, 坎麦尔亲王就要和多萝成就好事, 他们和异族人联合, 乘海船登陆巨川海岸,企图将兰迁驻地的将士一网打尽……”   苏刚将这句最后的话说完后,场上所有的人群情激奋, 听了一肚子火的梁风早就忍不住了:“呸,这个鬼亲王, 白日做梦!”   “他还抢咱们的金矿!安贤岛和巨灵岛都是我们的,这些稻田里爬过的蝗虫, 吸血的蚂蟥, 这么多年来, 抢走了我们阳州人多少金银财富,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姐妹, 总有一天,叫他们血债血偿!”   “那群白眼狼异族人, 早晚拿着铁棍对准他们的肚子,将他们吞下来的东西全都打出来!”   屋里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个个出声表达不满。   听着自己的人受外敌欺辱,所有人都是一股热血和气氛涌上心头, 恨不得立刻拿刀拿枪冲出去手刃贼人。   段枢白沉默地等他们发泄心中的怒气,冷静地叫人将阳州南部以及兰迁周围的所有地图拿过来展开, 低着头, 认真看着上面的山川沟壑, 在心中快速根据地形思考战略。   张长乐等跟在旁边一通查看地图。   良久, 段枢白出声道:“我们明早出兵,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路进攻异族部落。”   “明天?”张长乐犹豫道:“明天是不是太急了,战士们今日才到,还未得歇整——”要是在他们熟悉的地盘,千里跋涉后出兵,张长乐赞同,只是初来兰迁这样的海域,急切出兵,那岂不是非常冒进。   “兰迁驻地现在还有多少人能战斗?”   苏刚答:“除去伤者,还有四千余人……其中有四五百人,是刚加入的新兵。”   段枢白点了点头,“这些人,在兰迁待了多久?”   “最短也有一个月。”   “很好,这批人马,就不需要歇整,我刚刚见了外面的人,个个精神着呢,明日,本将军亲自带人——”   苏刚急道:“将军,苏刚是戴罪立功之人,理应由苏刚领兵,苏刚求将军让苏刚带兵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你?”段枢白凤眸看了看他胸前的绷带,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手腕一使力,手中的书砸向苏刚的脑门,“先养好你的伤,以后有的是功劳等你,你现在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十天之内,给本将军把这本书背下来,十天后亲自考教你。”   “啪”的一声响,书册从苏刚的脑门跌落到手中,苏刚低头一看,是本兵书。   这是段枢白路上解闷的书,他心中正想,巧了,正好用这本书来敲敲苏刚的榆木脑袋。   “将军,刚子不认识几个字。”张长乐出声。   段枢白看了他一眼,张长乐敛声。   “怎么背下来,那是他自己的事。”   苏刚抱着书,憨厚的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将军,十日后,苏刚一定将书背的滚瓜烂熟。”   段枢白等人继续留在屋内,讨论了一番作战计划,段枢白叫苏刚拿来的士兵的花名册,下午点兵。   中午吃完午饭后,段枢白让人将兰迁驻地所有的士兵,聚在了一起,根据花名册让领头人一个个清点。   段枢白从中筛出了三分之一,新兵和老兵分开,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编排队列。   段枢白在这里整军,安排了张长乐去安置跟他们一起从新阳城来的兵将,让军医熬上几大锅药材让他们个个喝下,等明天看是否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出现。被筛出去的那三分之一兰迁士兵,将他们与阳城来的兵将混合编排。   这些人,对兰迁极为熟悉,还能说会道,相信他们相处不需要多久,就能让阳城的士兵快速了解这边的情况。   段枢白回首面对整齐划一站着的兰迁兵将。   “想不想替你们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想!”   “好,有这句话就够了。”   段枢白看着面前的这群士兵,他们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烈火和斗志,看着曾经同起同居的战士死于他手,心中的仇恨与愤懑是他们斗志和战斗力最大的催化剂。   不需要再做训练,他们此时已经可以化作出鞘的利剑,指向敌方心脏。   明日出兵,的确有一些冒进,但是兵行险着,出奇制胜,自己的人都料不到我们明日会出兵,同样的,敌人也想不到这一点,就会疏忽大意。   没有决断才是兵家之大忌。   拖拖拉拉最是延误军机。   段枢白在心中推算过是个好机会,异族人此时正是高兴自得的时候,他们本身实力并不强悍,此时出兵,快速挥剑,打一个漂亮的胜仗,重拾信心。   第二天,段枢白摸黑带着人马前进,兵分三路按照预定的路线出发,还有一部分人在三方势力交汇处的一个隐秘地点埋伏,制作陷阱。   段枢白带着一队主要由没上过战场,没见过几次血的新兵组成的队伍。   跟在气势威严的段大将军后面,这群新兵屁都不敢放出一个,紧张的手心冒汗,握紧手中的武器,生怕出了什么过错。   他们的手脚都仿佛不听使唤,只能机械地听从将军的命令,将军让他们往左,他们就不敢往右,将军让他们向前走三步,他们都绝对不敢多踏一步。   对于段枢白来说,这群新兵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听话,能把他的命令当做金口玉言,没太多小心思。   段枢白留意到,队伍里有昨天替苏刚出声的那个小兵,小兵模样清秀,才十六七岁,名字叫做林鼎,他还是个小队长。   段枢白把林鼎单独拎了出来。   林鼎战战兢兢,段枢白看他见到自己缩得和个鹌鹑的样子,调笑道:“昨天还敢抢话出声,怎么今天,变小哑巴了?”   “将、将、将军军,林鼎极其佩服将将军、军,将军——”   “你、你、你、你你,你能不能好、好、好、好说说话话。”   林鼎欲哭无泪地看着前面威武的将军居然学自己口吃的样子,周围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全都在偷笑。   林鼎双颊涨得通红。   但是心里的紧张感却少了。   相信周围的人也都是。   段枢白笑着揽过他的肩膀,扯了一会儿家常,问清了林鼎的家庭情况。   “其实,打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记住,咱们要赢。”   “除了打败敌人,脑子里不要想其他东西。”   “谁要是往后退,谁就是懦夫,知道了吗?我相信你们都是英勇的儿郎。”   “跟我走!”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领头人怎么样,他手下的人会跟着他怎么样,新兵虽然新,但是他们身上却有非常强的可塑性,段枢白相信自己挑出来的人,不会错到哪里去。   异族人部落,祭坛。   所有的人围在一起欢歌笑语,他们抢来的珍珠,悬挂在屋檐下,他们抢来的粮食,摆放在长长的桌子上,他们抢来的布匹,已经热切地贴上了他们的肌肤。   中央的舞台上,妖娆的舞者身着轻纱,旋转跳跃着动情的舞蹈。   乐声悠扬响起,拉扯出高低起伏的欢快音调。   被欢闹的情绪感染,情动的少男少女也不禁随着乐声舞蹈在了一起。   “要是知道兰迁那群人这么废物,我们早就该去抢。”   决定和海寇那方联姻后,曾经被高傲贵族视为低贱强盗的行为,已经没有任何人去指责。   “天啦,白米饭,这一粒一粒的晶莹,比我曾经吃过的糙米要好吃一万倍。”   “我还是想念吃麦面。”   “如此多的山珍海味!”   卡尔笑眯眯看向自己的女儿多萝,多萝今天穿着一身妖娆的红装,点点金片流苏在衣角熠熠生辉,他家女儿,过不了几日,就要攀上坎麦尔亲王,他们这些斯索大陆旧贵族,早就不愿留在阳州。   若是有一天,他们能跟着亲王回去——亲王带给了他们回去的希望,虽然他们的王国破灭,但是他们背后有亲王做主,他们还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所有的奴仆都会来舔舐他们的脚丫。   “亲爱的多萝,你还是早日做了坎麦尔亲王的情人为妙。”   多萝慵懒地一转眸,“父亲,你要知道,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卡尔叹气:“听说那段将军就要来了,你当初没见过他,也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多萝轻蔑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害怕夫郎的孬种罢了。”   多萝水蛇一样扭腰舒展了一下自己妖娆动人的身姿,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拿起一块炭烤饼干,懒懒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群阳州人,不过就是一堆面粉揉出来的,就像我手中这块饼干一样,看起来坚硬,实际上——”   “一碰就断。”   多萝笑着将手中的烤饼干分作两半。   拍开饼干屑,多萝将手中的碎饼干送进红得滴血的朱唇。   舞蹈还在继续,歌声乐曲声依旧飘扬。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带兵打过来了,奴隶们根本拦不住。”   “不好了不好了,有敌军,敌人已经打到谷口了!”   卡尔手中的红酒碎裂在地上,多萝收起了自己的水蛇腰,卡尔震惊到:“怎么可能,是谁?”   “就是兰迁那边的驻军,他们来找我们复仇了!”   多萝眼珠子转了转,“兰迁那边的人过来,也不该这么快打到谷口,各个大道把守的人呢?”   “不知道这队人是怎么摸进来的,最外面的巡逻兵根本就没有发出信号。”   “什么?他们都打到谷口了,最外面的士兵还没有半点反应?巡逻兵呢,巡逻兵去哪里了?”   段枢白预料的不错,这群由王国贵族和奴隶们组成的异族部落的防守差到不可想象,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多萝公主在聚会,这似乎是他们一个特殊的日子,巡视的守卫也没有半点防备,有着打着瞌睡,有的偷偷喝小酒。   再加上他们是无声偷袭,一闷棍一个,不带打草惊蛇的。   知道多萝公主带着人在筹备聚会后,段枢白做了另一个打算。   段枢白带头教人怎么蹲点埋伏设陷阱,以及各种勾引分散敌军的方式,来一个就一根棍子敲晕,一路带着人向着中心地带前进,那群新兵蛋子,原本还下不了狠手,渐渐地也是心狠手辣。   手中的棍子敲人脑袋,和敲西瓜一样。   跟着将军走,完全学会了怎么做坏事,不留痕迹。   碰上他们的军队,能吃下的就吃,不能吃的避开,免得打草惊蛇。   避开主力军,他们悄悄地潜入进了中心。   等和梁雷带着的那一队会和后,直接进去截杀多萝和卡尔。   外面的人打进来,祭坛里面的人疯了,尖叫着四处逃散,守卫们出来抵抗,完全抵挡不住,他们的兵将人马来不及调集,直接被人捅了心脏正中的位置。   林鼎杀红了眼睛,眼睛里带着雀跃,他的亲哥哥在那场宴会上死了,他这个做弟弟的给哥哥报仇了!   擒贼先擒王,段枢白让人绑了大族长卡尔和他的女儿多萝。   抓到关键人物后,三路汇合,从中心反杀出去。   失去了首领,外面的异族人士兵没有了主心骨,如同一团散沙,这其中有许多奴隶,早就看不惯多萝父女,趁着混乱逃跑了,甚至还帮着段枢白他们消灭异族士兵。   海寇的人马想要过来解救异族人,却被坑在了早已做好的埋伏和陷阱中。   四天后,一身血的段枢白带着人马以及俘虏回到了兰迁驻地。   绑手绑脚的多萝父女被推到了中间审问。   卡尔还在振振有词叫嚣:“我的女儿是坎麦尔亲王的未来王妃,你们知道坎麦尔亲王是谁吗?坎麦尔亲王是卢克索帝国大帝最看重的人……”   “你们要是敢得罪了卢克索帝国,你们小心被打得国灭家亡!”   段枢白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可不知道你们的什么卢克索帝国在哪?但我知道你们口中的这个坎麦尔亲王即将是我枪下亡魂。”   “你们难道就不怕强大的卢克索帝国对你们激烈的报复?”   “我们更想报复你口中的卢克索帝国。”   妖娆的多萝见势不对,此时见着模样英俊的段枢白,转了转眼珠,努力扭动身子,衣裳被扭开,白花花一片露了出来,试图勾引。   刺人眼睛。   段枢白被恶心的够呛。   挥手让人把这对父女拉走:“以后晚上审问他们,白天让他们干活。”   要从这群异族人的口中,更详细知道斯索大陆、卢克索帝国以及那个“坎麦尔亲王”的所有事情。   段枢白把异族人中这些所谓的上层贵族,全部丢去干活,多萝父女被要求去拣鸡屎和猪粪牛粪,还有一些去种地修房子挑粪施肥等等,各种脏活都让他们去干。   异族人中的俘虏有许多曼妙的少女,包括多萝。   段枢白想,根据多萝的表现来看,这些貌美的妖娆风情女人随时准备着勾引男人施展美人计。   这是在军营里。   要求一群大老哥们不动心,为免太强人所难。   在这种非常时期,不能叫敌人美人计钻了空子。   于是段枢白下令,让人每天将鸡屎糊在这些漂亮的异域少女脸上,让她们顶着鸡屎脸干活,避免引起人产生怜香惜玉之情。   若是还有人的军心能被搅动,敢于下嘴,那就太重口味了…… 第121章 沙滩   段枢白从这些异族人口中得知了更多关于斯索大陆以及坎麦尔亲王的事, 并让人根据他们的口述, 将斯索大陆的地理情况以及生活习俗全都绘制图册记录下来。   这本图册,现在没用,说不定以后就有用了。   远方来客到你家玩,不“回访”一下实在太说不过去。   上一次捉拿多萝父女后,段枢白又对异族部落发起了几次攻击,彻底占领了他们的地盘, 抓了无数异族人俘虏。   段枢白让人斩杀了不少异族领头人, 而那些异族平民奴隶,则被他安置在兰迁, 以后用来建设海域。   本来可以和谐做朋友,但是你先不义, 就别怪我不仁。   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向来是段枢白的行事准则。   原本兰迁人少, 还有一大片海岸没有开发,盖房子搬东西修路养殖种田修建海滨小城建学校医馆,哪一样不需要人?   段枢白最喜欢这种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 除了食物,其他的一概不用付出, 新阳城囤积了玉米面和番薯多着呢, 足以养活他们。   这群异族人最好给他老老实实干几年活。   把以前欠下来的“地租”和血债全都还清。   有不少异族人逃去了海寇占据的领地,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坎麦尔亲王的情人还被人捉了去, 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兰斯,也就是海寇领地的负责人,组织兵将反击兰迁驻军。   海寇领地的私军,人员很杂,有斯索大陆的逃犯,有逃难的异族人,还有原本的阳州贼匪——各个都是跟他们有怨有仇的人,梁雷等诸将领见了他们,就跟狗见了骨头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全都闹着要自己带兵去打敌军。   段枢白硬生生被挤出了将领队伍中,没资格上战场。   “将军你已经去过一次了,也给我们留点儿肉吧。”   “零散的狗贼们,不用将军上阵了,我们去就行。”   “这一波贼众我来打,你们谁都不要和我抢,谁抢我咬人!”   “争争争,谁都不要跟我争,我来上!”   “小弟是戴罪立功之身,哥哥们就可怜可怜我吧……”   单晨也同样闲的头顶长草了,他们水兵早就乘船来到海岸适应海上战斗,训练了几个月,都没捞到上场的机会。   那个坎麦尔亲王什么时候才打过来啊……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出击登陆海岛,抢回安贤和图灵……   兰迁湾的沙滩极美。   白日里偶尔会下一场小雨,小雨过后,马上换作艳阳晴天,地上的金沙上散发出点点金光,找不到半点雨水的影子。   抬头看天,天高的吓人,漫天的蓝色一路伸展到视线所不能触及之处,遥远的大海望不到边际,一道道汹涌的白浪,无数次积蓄力量,奋力冲刷沿岸的金沙,天空的蓝和海水的蓝形成一副最美的画卷。   海沙细软,段枢白赤着脚,在银滩上漫步。   手上拎着个小椰子,时不时通过竹管吸一口椰汁。   梁雷等带兵一路向南驱赶陆地上的海寇,而他则带着人和单晨在海岸线上设防,几处海湾,风浪平静,是最适合海船登陆停靠的地方,被段枢白重点防守,以防坎麦尔亲王的人,通过海上偷袭。   淡淡的阳光照在身上,段枢白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他低头看自己裸-露在外的上身,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不觉得哪里不适,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会变黑……就跟现在已经黑成碳,露出一口小白牙的单晨一样。   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夫郎和小团团还认不认得出他。   这是个问题。   段枢白:“……”   下次带着夫郎孩子一起来晒。   把白胖胖和小糯米团晒成黑胖胖和黑芝麻团。   想起夫郎和孩子,段枢白忍不住嘴角勾起,笑容甜蜜,偏过头来,触目可及的便是几个高大□□的男人,打着赤膊,身上就一条湿透了的裤子,手拉着手,一起向着奔腾而来的海浪冲去。   段枢白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认出来了,这些人是新阳城来的士兵,初次见到海,还处在新鲜的时候,今天难得给大伙几个时辰休息时间,就选择了这样的消遣方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巨大的海浪冲过来,能把人掀倒。   海浪果不其然把这一排人冲到,跌落在海水中,挣扎着被海水冲到浅岸,从海水里爬起来,个个“呸呸呸”将不小心吃进去的海水吐出来。   喝海水和直接吃苦盐没有区别。   “你们看你们看,下一个浪更大!”   “崔杨啊崔杨,你看看你还是个男人吗?站都站不稳,为什么最先倒的总是你,都把我拉进水了!”   “明明是你拉着我……”   ……   段枢白偏过头,不忍再看这种聚众犯傻的景象。   沿着海岸继续向前走,远处出现了低矮的红树林,有一伙人在林边沙滩上生火搞起野炊来,还弄了桌子椅子盘子筷子,一缕缕青烟飞上了蓝天。   蹲在地上,把一个个海胆海蟹海虾按照士兵排列的单晨一抬头,看见逐渐走过来的英俊男人,热烈的招呼道:“将军,快过来一起吃!”   单晨旁边的人也同样高呼出声。   段枢白走了过去,粗略地看了一下桌上,一盆烤鱼和小柠檬、炒花甲、带鱼汤、爆炒皮皮虾、香辣海蟹、海胆蒸蛋,酱炒八爪鱼……旁边还有一人在石头上烤生蚝,蒜香味浓得刺鼻。   那边烧着的柴火下面,估计还埋了几个烤番薯和叫花鸡。   段枢白揉了揉鼻子,看来单晨他们之前在海边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啊,瞧这一道道菜做的——自己都混成大厨了。   他就不客气坐了下来。   “那道菜是你做的?”   “这个炒海蟹,对了,还有叫花鸡,那也是我做的,我去挖一个出来,估计烧好了。”   “将军,来尝尝我们的烤生蚝吧。”   段枢白喝了一口鱼汤,吃了个烤生蚝,顺手给皮皮虾剥壳,单晨挖出叫花鸡,敲开外面的硬泥巴,把鲜嫩的鸡肉拿出来,“将军,来尝尝吧,咱们自己养的鸡。”   “来到这海边,我才知道,大海可真是个宝库,瞧瞧这些东西,都是大海送过来的。”   段枢白赞同地点点头,大海,的确是个宝库。   靠着海,就可以吃穿不愁。   “这鸡肥着呢,肉可好吃了,这边的鸡都是吃小鱼小虾长大的,比咱们新阳城那边的肉嫩多了,在海边养鸡,真是无本买卖,那些没用的小虾小鱼,全给了它们,这些鸡也不挑,个个长得肥壮,咱们养了几千上万只。”   鸡好养活,这也是他们这鸡屎多的原因。   “想到这么个好地方,以前被海寇糟蹋了,就觉得心堵。”   段枢白一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他们彻底赶出去。”   “不能让他们简简单单跑了,我们还要抓了他们的人,让他们替我们干活赎罪。” 第122章 感动   吃过一顿海鲜大餐后, 段枢白和单晨他们一起去滩涂地上捡“宝贝”, 换个词来形容, 叫做“赶海”。   “瞧这时候也退潮了,将军跟着我们一起去捡一桶螃蟹,晚上做大餐。”   “将军还没去见过吧!可有意思了。”   “我要去捡跳跳鱼!”   “我要去捡八条腿的家伙, 这家伙吸得手贼厉害。”   海边有成片的滩涂地,潮涨潮落,日夜变换。涨潮的时候是一片汪洋大海,退潮之后就是和泥巴田一样的滩涂。一天之中,可能有十个时辰是蓝色的大海, 一两个时辰是棕色的滩涂地。   涨潮时,海水像一个毫不留情的狂徒, 肆意霸占吞噬海岸;退潮的时候, 却又像个有绅士风度的嫖-客,留下多情的“馈赠”。   滩涂地上都是惨遭大海蹂-躏后留下来的“馈赠”。   大海在蹂-躏的时候, 咻咻咻喷出各种惨遭横祸的海虾海蟹海鱼海贝, 当大海脚底一抹油退潮溜走的时候, 这些海虾海蟹海域海贝便被无情的留下来当做赠礼。   在海边居住的人, 便可以趁着退潮时, 去拾取“馈赠”。   段枢白和他们拿着木桶去赶海的时候, 已经有许多人在滩涂地上, 眼前的一片滩涂, 就像是被放空了水的稻田, 一块块软粘的淤泥堆积在那, 淤泥下面尽藏着宝贝。   有许多人蹲在滩涂地上,四处抓螃蟹。   地上的滩涂地上有许许多多的泥巴小洞,像是老鼠打的洞一样,顺着洞伸手那么一抓,一只螃蟹或者一条八爪鱼就被你给逮出来了。   除了用手,还可以用长钩子,伸进洞里一勾,把里面美味的小海鲜勾出来。   段枢白和单晨一起抓了小半桶肥海蟹,他们只要又大又肥的,没几两肉的不要,让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回大海里养养再吃他们。   海洋就是天然的养殖场。   段枢白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中的淤泥,四处一看,发现四周赶海的人都停留在边缘,没有人深入,奇怪道:“怎么没有人去那边捡啊?越是在里面,东西应该更多吧。”   单晨:“将军,你是不知道,这滩涂地上多难走,全是这种泥,踩下去泥沙没过小腿,走又走不快,跑也跑不了,要是走到那里面去,万一海水来了,没来得及逃出来怎么办?”   “还是在边上最安全。”   段枢白低头沉思,忽然想起曾经见到过的一种渔民赶海工具,就是一种倒7字型的滑板车,这种滑板车不用轮子,一条腿单膝跪在略微弯曲的滑板上,用另一条腿使力在滩涂地上滑行,非常方便。   有了这种工具,就能很快在滩涂地上前行了,省了许多赶路时间,也能去更深的地方捡更多的海鲜。   段枢白把这件事跟单晨一说,单晨越听越惊喜,“我去找工匠,早点把这东西做出来,真要是能在滩涂地上滑行向前,我们就能去更深的地方找鱼咯!”   “将军真是太厉害了,第一次来,就想到了这样的东西。”   “像我这么愚笨,吃再多鱼,估计还是这般痴傻,最多能跟鱼学个游水……”   段枢白想起当初那句“多吃鱼便能学会游水的话”,居然在单晨心里产生了那样的心理安慰剂作用,不禁失笑,接着又调笑鼓励道:“那你继续多吃些鱼,说不定继续吃上几年,你以后随便看一本书,第二天就能倒背如流。”   单晨表情十分认真:“是,保证完成任务。”   段枢白:“……”   加油吧,少年。   欺负这样单纯无辜的少年,段枢白冷硬的心中难得起了一丝负罪感。   不管怎么样,他这叫做善意的谎言。   段枢白抓了一桶海鲜,交给了厨房,自己去洗干净身上的泥土盐巴,今儿有许多从新阳城快马送过来的公文等着他过目。   张长乐被他派出去做任务,不能抓过来当壮丁,所以这些文书,还得他亲自过目。   段枢白心中懊悔,早知道不该让苦力出门。   前方的战报,明日也要送过来了。   叹气。   吹着海风,高高束起的头发随风飘扬,银冠歪歪斜斜,要是被萧玉和看到他这模样,估计又要说他没个正经。古有“女为悦己者容”,放在他身上,则是“‘男’为悦己者容”。想“悦”的人不在,也就没心思“容”。   段枢白坐在堆积如山的公务前,唏嘘一声,决定在劳苦前,先慰劳下自己,段枢白勾唇一笑,快速拆开夫郎写的信一阅,聊以慰藉。   萧玉和的信随着公务一起而来。段枢白小心翼翼地把外面的火漆撕开,打开里面的信纸,一排排秀气漂亮的墨字展开在眼前,字如其人,萧玉和的字就像是他本人一样,像是一位能工巧匠细细雕琢而成。   段枢白先在心里赞扬了一番他家白胖胖的一手“美”字,然后嘴角一勾,他发现这一页纸上没有一个错字,也同样找不出丝毫有损美感的墨点。   要做到这样的完美……他家玉和那个死强迫症一定誊抄了好几遍,选了最好的一份寄了过来,想来家里一定还有许多底稿,等他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去翻翻。   真想把那只强迫症按进怀里揉。   段枢白在脑海里幻想一番,终于开始看信的内容。   信上说了他以古籍的名义招揽来了许多名医,意图编撰医书等等,以及他们的孩子小团团,特别想念他这个爹爹,走的那天,“团团追着马哭了很久,也不知道你心疼没?听见没?”   ……   ……还有他们家团团越来越调皮任性捣蛋,全是跟你段枢白学的。   段枢白看完信后心中一阵无辜,他比窦娥还冤,凭什么孩子调皮捣蛋全是跟他学的?他这个做爹爹的明明在小团团面前起到了良好的带头先锋作用……不行!他得写个回信,给自己伸伸冤。   段枢白在心中狡辩一阵,打好底稿,在脑海里先一步撰写回信。他又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封密信,信上的内容也和萧玉和有关,看完这个他再来想怎么写回信。   自从上次他离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过后,段枢白这次离开,派了人秘密守在萧玉和附近,隔三差五给他汇报萧玉和和新阳城的真实情况,免得满城“风言风语”,他这个在外面的将军还不知道。   玉和这次应该不会瞒我什么事情了吧……   段枢白心头这样想着,低头看信,信上面第一行便说起夫人怀有身孕,在医馆里晕倒,并且在信后详细附带了张老等名医的诊断。   动了胎气,身体未养好,怀孕的时机不对,胎儿不稳,要用名贵药材温养……   段枢白面色凝重一一读了下去,看完了属下写的信,拿着信的手呆了半晌,玉和又有身孕了?他又要当爹了?大夫说这胎不稳?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拿信的手抖得厉害。   段枢白手脚凌乱地又翻开萧玉和写过来的那封信,那封信上面丝毫没有说到自己怀有身孕,只说自己和小团团……看了半天,段枢白被气笑了,这么大的事,白胖胖又憋着不告诉他,是想给他攒一波大招,还是又想吃竹板炒肉了?   萧玉和的容貌浮现在眼前。   傻东西……   段枢白心间一软,所有被隐瞒的恼怒瞬间烟消云散,到底和萧玉和同床共枕三年,哪能不知道枕边人的小心思。孩子极大可能保不住……玉和是怕自己担心难过啊,所以不告诉他,想要自己扛着。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现在怎么还能任由萧玉和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段枢白此时不可能去责怪他心爱的小夫郎。   他们俩的孩子,他们俩的血脉,既然已经有了,那他们做父亲的就应该好好保护他。   ……   段枢白心中这般想着,拿起纸笔,提起手,开始洋洋洒洒写作起来,他先在信前关心萧玉和的身体,然后毫不拐弯抹角说明自己已经知道他肚子里又有新的小家伙,为了不让萧玉和看信时受到惊吓,段枢白特意斟酌了语气,用俏皮的话说出自己已经知道对方隐瞒的东西。   他又写了几句宽慰萧玉和的话,让萧玉和萧大夫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同时照顾他们的孩子……之后又提了许多建议,萧玉和想编撰医书,段枢白支持,但是,光有大夫是不够的,药材对治病同样重要,段枢白写起可以在阳州、云州等山岭专门开辟药田药山,培养一批特殊药农培育药材,增加药材的出产,降低药材价格,在四州组建一批医馆……控制看病吃药的成本,让普通的百姓,不至于得了一场风寒,因为看不起病吃不起药,便一命呜呼。   这也算是为他们孩子积福了。   ……   不知不觉间,段枢白执笔的手一直没停,等他终于觉得无话可写的时候,他惊诧的发现,桌子上堆了无数张信纸。   段枢白面不改色的拿起一张张信纸,对齐边角,折叠,试图塞进信封,但是塞不进——这一叠信纸太厚了。   于是,动手能力极强的段枢白,自己去拿宽厚的黄皮纸,自己动手做了一个豪华版的超级大信封。   将信纸封存在信封里后,段枢白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盯着大信封发呆,在心里想到,萧玉和这一胎的孩子要是出生,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小双儿?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长得像他,第二个孩子会不会像萧玉和,对了,一定是个像萧玉和那样的小双儿!   给小双儿穿一身和萧玉和类似的金黄色小衣裳,幼小的孩子像个圆滚滚的小金球,和萧玉和五官相似,却带着婴儿肥的胖脸颊,三头身,小小的软绵绵的孩子抱住他的大腿,声音软软地叫他爹爹……   到时候白胖胖抱着小胖胖,两双别无二致的狐狸眼一起水汪汪的看他……   段枢白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暴击,脑海里充满热血,肾上腺素飙升,整个人和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为了消耗力量,段枢白看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埋头,就是干!   通宵一夜过去。   大清早,公鸡群鸣,海边的太阳升得及早。   单晨拎着新做好的大宝贝兴奋地闯了进来,“将军,将军,您说的那个东西做出来了!!!!!”   “!!!!!”   “将军!!!”   单晨看见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再看眼睛里带红血丝,明显是苦熬一夜的段枢白,目瞪口呆的同时,心中非常佩服。   张副将平时还经常抱怨将军推攘杂七杂八的公文让他处理,自己偷懒……   可是咱将军,明明这么殚精竭虑、日理万机,宁愿通宵达旦,烛火长明,也要及时处理完所有公务。   单晨眼泪汪汪,实在是太感动了。   果然将军就是将军。 第123章 医书   段枢白猛地一抬头, 看见单晨那副寡妇哭坟要哭不哭的表情, 身体骤然往后一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咳咳咳……”   就算是当初执行任务断腿的时候,那些个老乡们,也没有人用这种“纪念革命烈士”的眼神看他,段枢白觉得, 单晨这小子,再往他手里塞几朵菊花,再来一个花圈,那形象……   呸!   就算是哭, 也是他家玉和给他哭。   听见段枢白咳嗽, 单晨心中更急了, 连忙上前端茶倒水, 嘘寒问暖,“将军将军,您感染风寒了?您咳嗽了?要不要去找军医来把把脉, 将军你可千万不能病了。”   “就算公务再重要,也不能这般伤害身体。”   “刚听人说张副将要过来了,您把那些不重要的,都让张副将帮忙吧!”   段枢白拍拍自己的胸脯缓过气来, 在单晨肩上锤了一下,“——停停停停停, 我没生病, 也没风寒, 大清早被你这么冷不丁地吓一跳,心脏都被你小子吓出来了。”   段枢白接过单晨手上的茶喝了一口。   “啊?”单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军我怎么了?”   段枢白磨牙,一口气憋下,对上这种二愣子,是不好用常理来说明的,“没什么,谢谢你关心啊,本将军真没事,你大清早这般叫嚷做什么啊?”   “哦哦哦!!!将军你看,昨天你说的这个滑车,我和工匠做出来了,看看,来看看。”单晨连忙把地上的大宝贝捡起来给段枢白看。   段枢白看着眼前这个木头做的弧形物件,似乎是和记忆中的赶海工具有些相像,“手挺巧的,做的不错。”   “咱们队跟着柏哥出来的,谁的木工不好啊。”新阳城的木头房子,可都是他们一点一滴盖上去的。   “是啊。”段枢白赞同,不想当木工的士兵不是好将军。   “将军,你觉得可行不?要不要咱去试试看?”   段枢白好笑的看着他,“试什么试,潮水又没退去,等下午吧。”   单晨猛拍自己脑袋,“对对对,瞧我给忘了。”   段枢白将手上的文书丢下,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吧,吃早饭去,吃了训练。”   听到这话,单晨赶忙劝阻:“将军,您这通宵了一夜,得好好休息,今日我带人去训练就好了。”   段枢白回过头冷眼睨他,一指自己,“你觉得我这样子需要休息?”   段枢白觉得自己明明还能沿着海边跑三百圈。   在段枢白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视线下,单晨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继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段枢白:“……”   还真敢点头。   单晨瞥了瞥段枢白的脸色,试探性地继续说:“将军,你这般不爱惜身体,小心被夫人知道了,给您禁酒……”   段枢白:“……”   还学会威胁上了,这个傻小子什么时候进化成的白切黑。   单晨中心点题:“咳嗽了,就该找大夫看看,吃药——”   段枢白大手一挥,揽过单晨的肩膀,把他当做小鹌鹑一样提起来掂了掂,用绝对的力量显摆:“你看我这模样,应该不像生病了吧?”   单晨摇摇头。   段枢白莞尔,将人放下,居高临下地看他:“小伙子,你不懂,等你以后成家了,你就知道……”   单晨满头雾水:“……”   知道什么?   “走啦!”段枢白拿起桌上的豪华大信封,推着单晨一起走出屋子,出了门外,将信封交给驿使,“快马送回去给夫人。”   那驿使接过段枢白手制的“豪华大信封”,心中无限纳闷,他当过多年的信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信,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厚?   莫非是一本书?   是了,这是给夫人的,将军以前就喜欢给夫人搜罗各种医书,这信封里装的,一定也是一本医书。   驿使在心中自我解惑后,拿起信封,快马赶路回新阳城。   段枢白和单晨才把信封给了驿使,正巧遇上了刚回来的张长乐,段枢白眼睛一亮,“长乐,这么快回来了?”   张长乐身上风霜满满,眼睛里也带着疲惫,“趁夜赶路,比预定的提前一日回来。”   段枢白示意单晨先走,他拉着张长乐又回了屋,“长乐,你回来的正好——”   张长乐跟着段枢白大步流星走进房间,哪怕是一夜赶路,他老张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张长乐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第一眼就瞄到了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书。   张长乐内心苦涩一笑,心头拔凉拔凉。   原来自家将军的热情迎接,竟是为了这事,老张天生劳碌命。   段枢白让张长乐坐下,自己主动给劳苦赶路一天的心腹爱将倒了一杯茶,张长乐颤巍巍的接过茶,无事献殷勤……   张长乐内心: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请命。   段枢白自己也喝了一口茶,灿然一笑,再偏过头来看张长乐,顿时,他被一张“小白菜”脸给吓得让茶水呛了几声,“咳咳咳咳……”   心腹爱将此时脸上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剥削的“小白菜”,给他放上背景乐,就能直接唱出“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摆出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是要作甚?   这一个两个的,是要呛死他吗?段枢白揉了揉自己的胸膛,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再次展颜一笑,“长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张长乐嘴角一抽,不悲不喜,满眼写着“视死如归”“听天由命”,就等着段枢白高声一呼:“长乐,这些不重要的公务,你都帮我处理了吧!”   “将军请说。”   段枢白兴奋道:“长乐,我又要当爹啦!”   张长乐:“???????”   张长乐:“!!!!!!!”   知道自己怀孕后,萧玉和安安心心待在将军府里养胎,医馆再也没有去过一次,偶尔夏蕴乔他们会来陪他说会儿话。温泉庄子已经开始对公众开放,借着报纸的传播效应,温泉庄子的名声传的越来越响。   原本新阳城的普通老百姓,心想这种一听就是达官贵人们享受的“温泉山庄”怎么也和他们扯不到半点关系,可是那段时间,新阳城里各种店铺,半数以上都有购买满多少多少银子,就送温泉山庄的“登记游玩票”。   拿着免费送的几张票,便能免费带着家人一起去温泉山庄住上个一两天。   免费得来的东西,自然要去试试。   温泉庄子里人员爆满,天天客房都在排队。   等到了温泉庄子里体验一晚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晚住的值,普通的阳州老百姓打听一下价格,一夜也不过几百文,如果只是单纯来泡温泉,那就更便宜了,偶尔咬咬牙来玩上一两次,没有人负担不起。   没有溺水的风险,让孩子来玩玩水滑梯水枪;大人们打打牌、看看风景,似乎也非常不错。   就这样,温泉山庄成了阳州一个新的热闹地方。   其他几个州的人得知了,同样有人想过来玩玩。   夏蕴乔等人,原本以为自己来到这温泉山庄当什么“服务员”,不过也是和“青楼卖笑”没什么区别,等温泉山庄开业后,夏蕴乔才发现他们的认知错的很离谱,他们太高估自己了,温泉山庄的魅力吸引人完全不屑于他们“卖笑”。   来玩的,大部分夫妻老少一家子,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最多就是用看猩猩的眼神惊奇道:“这里居然有漂亮双儿哎……”   惊奇几句就走人了。   温泉山庄里到处有守卫,同样也没人敢闹事,最是和谐不过。   夏蕴乔等人拿着自己应得的工钱,打从心底得到了一种这样的认知:我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做普通的活来养活自己。   虞楚后怕不已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幸好我当初厚着脸皮留在了这里。”   温泉山庄日进斗金,赚了一波又一波的银子,账本都呈到了萧玉和那里,萧玉和翻翻账本,发现这个庄子可真赚钱。   等到了冬天,还可以在庄子里种青菜。   萧玉和有了身孕,身子特殊,就不好再去病人来往的医馆。于是张老等一众名医,就来将军府里见萧玉和。   “这些药方,都是我自己写的,小辈才疏学浅,也不知是否有错,诸位长辈们可以帮忙看看……”   张老看着一张张白纸上,秀美字体写的药方,在心中赞叹无比,如果不是知道这药方是眼前这个漂亮公子所出,不然还以为是当世哪位手法老道的精诚大医所撰。   萧玉和一袭鹅黄色的衣裳,如果是普通人穿这样的颜色,容易显得庸俗不已,但是放在眼前这个大家公子身上,却穿出了另一种叫人折服的气质。   张老捋捋自己的胡须,得知段夫人有心主持编撰医书,还愿意将各种名医手札孤本公开给他们观看学习,就这份气度,他心中都佩服。   本朝以来,歧黄之术并不受重视,他们这些医者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没钱的看不起病,而给有钱的看病,却是要命。   来到新阳城,见到的是另外一幅天地,他们这些老头子,来了都不想走了。   “段夫人,你太自谦了。”   萧玉和坐在大厅里和一众名医讨教医术,各自抛砖引玉,互相交流。   “公子!公子!公子!”秋然急匆匆跑过来叫他。   萧玉和抬头道:“怎么了?”   秋然知道自家公子心中看得最重的人就是将军,这不,有将军的消息送回来,他不赶紧来告诉公子,“姑爷有东西叫人送回来。”   秋然从身后掏出那个外表“大巧不工”的古朴信封,呈上去给萧玉和。   萧玉和拿着那个奇奇怪怪有些沉的信封,心中莫名,“这是什么?夫君叫人送回来的?里面装的什么?”   “送信的人说,可能是医书。”   医书?夫君确实总记得给他搜罗各种医学孤本,萧玉和温柔一笑,猜测道:“莫非是云颢经?”   之前就听说夫君在给他找这本书,难不成现在找着了,特意送过来给他做惊喜。   “云颢经?”   耳尖的一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个个也是心痒不已,不是听说这本书已经失传,残留的唯有零零散散的断篇,他们只见到过只字片语的断篇,莫非段夫人这里还能找到全本?   张老杨老等名医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萧玉和,或者说看看向他手中的那个信封。   萧玉和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当众拆开了信封。 第124章 上墨   手上的信封密封地非常严实, 萧玉和用了力气才撕开,他抬头左右看了看, 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手中。   大厅中热闹的讨论气氛已经平静下来,全都静默着看他手底下的动作。   萧玉和低下头来,自己也很好奇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书?怎么能这么厚?为什么要把书塞进信封里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信封上的折痕,他突然想到这样的手工, 莫非这东西便是某个不会做莲花灯的人亲手做的?   萧玉和心中的笑意更甚,手上用力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减轻了, 在不损害信封外表的同时,将信口打开, 白皙的手指拿出里面的东西。   所有人的眼光更加集中在他身上, 张老捋胡须的手都不自觉停止了。   一沓白色的信纸在手上自发摊开,厚厚的一页页纸似是没有装订好的书页, 萧玉和向那龙飞凤舞的墨字看去……   同时,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就等着看段夫人的反应,莫非真的是失传的云颢经, 他们这些老头子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空气里越发静默, 落针可闻,离萧玉和最近的秋然最能看清自家公子脸上的表情。秋然嘴边噙着笑容,却突然发现他家公子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 公子白皙的面颊陡然飘上了无数红云, 像是江边的晚霞一样烧的热烈。   信封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为什么公子是这样的反应?   秋然心中充满狐疑。   萧玉和只看了一眼, 便手慢脚慢将手上的所有信纸胡乱折叠塞回信封, 然后故作镇定地将信封折好,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声音,用沉稳而又抱歉的语气说:“里面并不是什么医书,是小辈我平时顽劣,爱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小说,夫君知道我喜欢这个,便给我捎了一些手稿,你们知道颜立吗?”   萧玉和尽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生怕别人察觉出来一点异常,安静的大厅里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说话声。   萧玉和的声音像是打破了大厅里一道屏障,略显沉闷的气氛重新恢复了热烈,张老非常有眼色地出声道:“知道知道,颜大手,我们在茶馆里也听过他编的说书……”   “看过他排的戏码……”   “段夫人手上这份手稿难不成是阳报里那篇连载故事的后续?”   ……   大厅里的各种猜测议论声此起彼伏,秋然在心中纳闷:明明那信纸上的笔迹是将军的,为什么公子却说是颜立先生写的话本。   萧玉和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沉着淡定,奈何自己的脸皮太白又太薄,他自个能够感觉到某个人在他脸上烧了一把浇不灭的火。   萧玉和只好硬撑了一会儿,然后借口自己身体抱恙,让秋然在这里好生招待各位名医,自己携着那份“古古怪怪”的信封离开。   手上提着信回到房间,萧玉和心中的羞愤丝毫未减,在这空荡安静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一汩一汩接连不断的羞窘涌上头顶,他卧倒在足以容纳四五人的架子床上。段枢白离开后,这个独家定制的架子床对他来说只大不小,而此时,这个架子床更是放大了无数倍,萧玉和恨不得找个缝里钻进去。   他的脸红的要滴血,额头上的朱砂痣愈发红艳。   萧玉和心中懊恼,看他刚才做了什么,他怎么能直接在各位长辈面前拆夫君的信,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东西,萧玉和现在还窘迫难当。   这就像是自己秘密写的情书被当众公开了一样……还是在一群长辈面前。   不是说好是“医书”?为何打开来一看却是那样的“书”,虽然说“家”,但是萧玉和从没见过有人真能把“家”。   段傻白啊段傻白,你不从文反倒从武,真是浪费了你的才情!   萧玉和在心中奋力嘀咕了几句,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将怀中死死抱着的古朴信封重新摊开在手中,坐起了身子,拿出那一本厚厚的“家书”,像平日里读话本一样,安安静静地读了下去。   ……夫君在信上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萧玉和心中陡然一震,却发现夫君在信上并没有责备他的隐瞒和自作主张,龙飞凤舞的字迹表露出了其主人的桀骜不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霸道还有点淡淡的玩笑语气,让萧玉和仿佛回到了对方还在身边时候的感觉。   夫君虽然平时日会说些不着五六的话,但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在关键的时候,他不会胡乱责备人,也不爱说一些泼冷水的话,反而会温柔的鼓励他。   萧玉和的心突然平稳了下来,一点一点的甜意在心间化开,他在心中颇为幸福地想到,自己是修了几世福气,才得了这么个好夫君。   萧玉和整个人窝在那里,特别像被顺毛地非常舒服的小狐狸,一张张信纸上的字,就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掌,一点一点抚平他心中的焦躁、激动和害怕。   看完所有的信后,萧玉和蜷缩在架子床上,一手拿着信,一手抚摸着小腹,小声地和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说话。   “另一个爹爹知道你存在了,要乖乖的知道不?”   萧玉和嘴角漾起笑容,今天诊过脉,肚子里面的孩子被养的极好,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问题。等到了孩子出生,这个孩子会想谁呢?像夫君,还是像自己?团团和夫君一个模子印出来,而这一个,会不会也是这样。   未来会有一个小小团团,跟在他的团团哥后面窜上跳下,左滚右滚……两兄弟都是败家子,一顿饭顶别人三餐,万一到时候一个摔杯子,另一个摔碗,兄弟两联合在一起闹腾着要爬屋顶……   想到这里。   萧玉和突然有些头疼。   幸好他们的家底还算丰厚。   养得起两个败家子。   萧玉和左思右想了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担忧作为回信写给段枢白,让他这个亲爹来出出主意,以后怎么来管猴孩子。   小团团是越来越闹腾了。   马淑琴来帮忙带小团团,马淑琴年纪老了,被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折腾的不清。   小团团不仅力气大,精力大,嗓门也大。   隔着一堵墙,萧玉和都能听到他哇哇大闹的声音。对了,团团能站起来了,萧玉和执笔写到这里,想起他们家的小团团,脾气拗得飞起,能站着就不坐着,刚学会了走,就不愿意爬,吧嗒吧嗒还不用人扶,踉踉跄跄向前走,摔倒了还会自己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萧玉和让人给小团团的房间到处铺了地毯,尖锐的地方都用布给包着,让这个小家伙自己在厚厚的地毯上随便爬随便走。   小团团还经常闹腾着要去温泉山庄玩水水,萧玉和不好出行,就由奶奶马淑琴带着去……   萧玉和字斟句酌地在信上写上了一连串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小事,拟好草稿后,又工工整整抄了一遍,他满意地一一读过之后,装进了普通的信封。   萧玉和看着手上的这封信,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封信,和段枢白寄过来的那封“模样新奇”的信相比,好像落了下成。   是不是还要加点什么?给夫君一个惊喜?   萧玉和托腮冥想,他是不是也自己手工做一个特殊的信封?但是这样太没有新意了。   萧玉和抱着信封苦思冥想良久,从床上想到轩窗前,从莲潭边想到饭桌前,思来想去再三,萧玉和决定要在信里附赠一副特殊的“团团夏睡图”。   说做就做,叫人拿了书案笔墨去到小团团的房间,房间里的团团正在午睡,小丫鬟拿着把扇子给他扇凉风。   软塌上的小团团穿着单衣,露出里面红艳的小肚兜,胖胖的脸颊贴在软塌上,整个人呈大字型,看起来憨态可掬。   萧玉和无声的掩嘴偷笑了一会儿,叫人小心翼翼地摆好书案,铺开宣纸,磨好笔墨,就着正午的暖黄色日光,用自己绝妙的画艺,画了一副呼之欲出的“团团夏睡图”。   大家族长大的孩子,萧玉和学了十几年的作画,虽不到大师的程度,但是画上一副栩栩如生精致小画的本事还是有的。   虽然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作画,基本功却未见生疏。   更何况画的还是自家孩子,更是用了真情。   萧玉和画好了画,拿在手上欣赏,自己满意地很,并在心中想到:夫君见了应该也会很高兴。   “爹!爹!”萧玉和的画,画好了,软塌上睡着的小团团也醒了,醒过来的小团团看见萧玉和,揉了揉眼睛,张大了嘴巴叫爹。   稚嫩的童声在夏日里听起来极其悦耳。   萧玉和搁笔一笑,大步走过去,在丫鬟的帮助下抱起这个肥嘟嘟的小家伙,小胖墩入手可沉可沉,萧玉和也不敢抱他太久。   “小团团,来看看自己的画像。”   萧玉和在小团团的脸上亲了一口,抱着小胖墩去看自己刚刚画出来的画,小团团伸长了脖子去看画,虽然他看不懂,却会咿咿呀呀地指点,小爪子指着带着墨水的毛笔:“要!要!要!”   萧玉和笑,指着画像上的小团团:“团团,你看,爹爹画你画的像不像?”   “要!要!”小胖墩不想看画上的“黑团团”,他只想要那支漂亮的毛笔。   见小胖墩不搭理自己,萧玉和倒也自得其乐,抱着小胖墩,自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看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萧玉和盯着宣纸上的黑团团沉思,“还少了题词和印章。”   萧玉和单手抱着小团团,右手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在宣纸右上角写上“团团夏睡图——萧玉和”这八个字。   “还有印章。”   萧玉和想起自己的印章前几日被某个小胖墩摔破了,他惩罚性地揪了揪小胖墩的脸颊,教训道:“你看看你,你把爹爹的印章摔坏了,现在要怎么办?”   小团团安静地看着萧玉和写了字后,幼小的心中依旧对那支黑色的毛笔心动不已。   他爹揪他的脸,他就向前伸长了身体,还是要去拿笔架上的毛笔。   萧玉和看见小胖墩对毛笔的好奇模样,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他把小团团放置在桌上,拿起毛笔给他的小手掌刷上一层墨汁,小团团没有挣扎,手心被毛笔弄得有些痒,冲着萧玉和傻笑起来。   小团团以为他爹要把笔给他玩了。   “乖乖的不要动,爹给你上墨。”   萧玉和身手灵巧地给他把墨汁刷均匀,小团团灵动的大眼睛乱转,跟着萧玉和的毛笔尖走。   抓住小团团的手腕,“啪”的一下,沾满墨汁的小爪子像一个软软的印章一样按在宣纸上。   拿开小爪子,一个小小的黑掌印留在宣纸空白处。   看着那童稚的黑爪子,萧玉和忍俊不禁,半蹲下来和坐在书案上的小胖墩保持平视,捏捏他的小脸蛋。   “你砸了爹爹的印章,就要拿自己赔,知道吗?”   小团子当然不知道,他揉了揉自己的黑爪子,上面墨汁的触感和气味让小小的他感到好奇和有趣。小孩子就是有样学样的,小团子抬起头,冷不丁“啪”的一下在萧玉和脸上来了一回,在萧玉和白皙的脸上下留下一个轮廓分明的爪印。   小团团咧开嘴笑,他突然明白了盖章的乐趣。   他凑过去靠近萧玉和,还想要继续玩,“要!要!黑黑!”   萧玉和被“啪”了一下,大怒:“团团!!!!!”   “你个臭团团,和你那一肚子坏水的爹一样!”   萧玉和抱起小胖墩,在他胖屁股上惩罚性的打了三下,小团团攥着萧玉和的衣服“嗯嗯嗯”挣扎,小爪子上全是墨汁,把萧玉和漂亮的衣服上也印上了无数花纹。   萧玉和:“……”   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等马淑琴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父子两个满身墨汁的模样,马淑琴吓了一跳,数落萧玉和:“你看看你,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不着调,哪能和孩子玩这些东西?”   “这我一定得说说你,就算是神童,也不见人家一岁就学写字,你也太高估我的小孙子。”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五六岁时连笔都不会拿……”   萧玉和被自己亲娘数落了一通,委委屈屈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画好歹弄出来了。   萧玉和把画塞进信封里,叫人快马送去给段枢白。   于是,段枢白收到的信封里,除了有小夫郎漂亮秀美的字体,还附赠了一副“团团夏睡图”和“团团涂鸦图”。   段枢白看着画纸上的黑爪印,捧腹大笑。   段枢白满脸笑容看着书信末尾上,萧玉和对他和他们儿子小团团的控诉,这一份控诉,明显是后续加上去的。   想来小夫郎被孩子折腾得不轻。   段枢白看完信,走到窗前,推开窗看外面的月色,海上星河灿烂,悠悠的海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段枢白闭着眼睛吹了一会儿风。   睁开眼睛后,口痒想喝酒。   段枢白找了一壶酒,摸出来一个小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清冽的酒顺着口舌流进肚里,淡淡的热意在喉咙里散开。   嘴里突然感受到一股铁锈味,段枢白在愣神之间低头看酒杯,玉制的小酒杯上有一个锋利的缺口,刮伤了他的嘴角,殷红的血色在杯口散开。   这个有缺口的小玉杯,是团团在萧玉和生辰那天摔破口的。   段枢白在走之前,把这个杯子带上了。   想起萧玉和生日那天的情形,段枢白嘴角轻轻一笑。   梁雷等人兵分几路带兵南下捷报连连,海寇占据的阳州领地不断往南缩减,段枢白在兰迁海岸线上布置了稳固的海防和哨所,将所有海岸掌控在手中,陆上和海上两条路都不通,陆地上被人逼得节节败退,海船又无法偷袭登陆,坎麦尔亲王在安贤岛上骂骂咧咧。   坎麦尔原本是计划和异族人联合,海上陆上一同出击拿下兰迁海湾,占据了那个大海湾,那个天然的避风港,便可以在那里修建港口,联通几个岛屿,建立航线,到时候他们就能有无穷的补给。图坦的手下、异族人、以及他的私人海军陆军,几方联合,将懦弱的阳州人打败,让他们做卢克索帝国的舔-脚奴隶,让他们的四州统治像无数被卢克索帝国覆灭的王国一样灰飞烟灭。   然而这样美好的计划蓝图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异族人短短几天便被段枢白一锅端了,阳州人打下异族还不满足,继续分路进攻图坦在阳州的领地,图坦的部下,也就是那群海寇们,面对普通的阳州百姓还能凭着高大的身躯扬武扬威,然而这些海寇在销金窝里安逸太久,早就忘记了怎么打仗。   段枢白带来的将士,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方是进退有序有备而来的战士,另一方却是由海寇、奴隶、阳州俘虏和异族散兵等乱七八糟的杂牌军组成,海寇们在阳州搜刮了这么些年,存了金银无数,早就不是初来阳州时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已经有了享不尽的财富,害怕死了来不及享受,便不敢放下性命去搏斗。   奴隶和阳州俘虏更不想替这些海寇们和阳州士兵们打仗,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而异族散兵已经被段枢白他们给打怕了……   这样的两方势力对垒,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海寇的领地一天天向南缩小,马上就要被那些下等阳州贱民赶出陆地。   坎麦尔从未遭受过战术上这样大的失败,他们卢克索帝国人,明明都是战斗的天神,怎么能被那些低贱的下等阳州人打败。   自己看中的情人多萝也被敌人首领抢了去。自己的女人被夺,这种奇耻大辱同样是坎麦尔从未遭受过的。   憋屈的坎麦尔拿起马鞭,在几个奴隶身上放肆抽打,鞭子声和奴隶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在奴隶的身上泄愤,是他们贵族大公的常用方法。   奴隶的背部被抽的血肉模糊,看不到一块好肉。   “废物!废物!阳州人都是一群猪栏里出来的秽物,真主会给他们降下天罚。”   “你们不是说阳州人都是一群只会站着挨打的傻兔子吗?为什么我看站着被打的傻兔子是你们!”   海寇的首领们,不,现在已经是归顺于卢克索帝国的贵族平民们,低下头来听坎麦尔亲王的怒骂。   坎麦尔亲王最宠爱的女人嘉丽夫人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等待坎麦尔发泄完怒火后,用眼神向旁边一人指示。   坎麦尔亲王的亲卫巴特站出来出声道:   “尊敬的亲王,在陆地上,他们人比我们多,他们仅仅只是因为人多,我们才打不过那群黑猴子,但是在海上就不一样,我们的巨鲨号有着钢铁天神一样的身躯,世上再也没有更坚硬的东西能打破他,任何一艘船和它相撞,都会被撞个稀巴烂!”   “到了海上,船毁人亡,就算他们人再多,也会死在海上。”   “只要我们能在海上打退消耗他们,他们必输无疑!”   “图坦说过,他们根本没有海上战船。”   “我们伟大的卢克索帝国才是海上的霸主!” 第125章 黄金   坎麦尔想起自己威猛无双的海军战舰, 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情人嘉丽夫人深情款款走过来给他递上一杯葡萄酒。搂着美貌的女人,揉着她的胸脯,喝着动人的美酒, 坎麦尔的怒气消减了不少。   “亲王, 那几船的金矿已经装载好了,明天便要发船运回卢克索帝国,若是大帝见了这么多金矿, 了解到这里用之不尽的宝藏矿脉, 一定会赞美亲王殿下英勇,并派兵前来助亲王将那一群阳州猴子覆灭。”   “迈伦,我最信任的部下, 一定会将宝贵的黄金安全带回卢克索帝国,交给大帝。”   想到金子, 坎麦尔的眼睛中也露出了狂热,这一趟阳州来得值, 坎麦尔私下给自己预留了无数金子。   越是知道这里有金矿,越是想把这个地方占为己有。   光是这几个海岛就有这么多金矿,若是在阳州,那岂不是更多……   这些金子, 都该是他们卢克索帝国的, 而金子的发现人, 则是伟大的坎麦尔亲王, 也就是他, 他会流芳百世。   坎麦尔露出了一个得意又残忍的笑容, 拿着马鞭,勒住那个被抽打哀嚎的奴隶,这个奴隶,是个阳州人,他勒断了他的脖子,奴隶的眼球凸出,翻出白色吓人的眼球,他身上被鞭子抽出来的鲜血骨头还在狰狞。   喉骨断裂。   看着奴隶惨烈的死状,坎麦尔得意地大笑,他搂着嘉丽夫人,一起去看宝贝的金矿。   他的属下迈伦正在指挥士兵搬运黄金,一箱箱的黄金封存在木头箱子里,白天的日光火辣火辣,坎麦尔叫人打开一个箱子。   箱子被打开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金灿灿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有了金子,还要什么太阳。   坎麦尔迷眩在金子诱人的光芒中。   这一箱金子运回去,就会进入他的私库,往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金子,进入他的私库。   “好了,把箱子关上,迈伦,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迈伦向坎麦尔敬了一个军礼。   第二天,几艘舰船使离了安贤岛。   船上装满了无数让人梦幻的金子,所有的船员都是训练有素的贵族,他们能英勇抗击海盗的侵袭。   没有人敢截卢克索帝国的舰船。.   迈伦觉得自己高枕无忧,这可是一趟好差事,等这些箱子运回了卢克索帝国,多一箱子,还是少一箱子,谁又能知道呢?   风平浪静,海风吹在脸上极其温柔缱绻,迈伦甚至还能对着风,和属下一起喝上几杯小酒,互相用眼神,说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把那十几个箱子,偷偷藏进……”   “可是殿下,已经藏了几箱子在那,放不下了。”   “那就换个地方。”   夜幕逐渐降临,迈伦打了一个哈欠,悠闲地回船舱睡觉,他们才使离安贤岛一天,这片海域全是杳无人烟的地方,完全不用担心会有纵横的海盗前来截船,只要不刮起暴风雨,他们就能在海上安安稳稳前行。   迈伦想着那属于自己的十几箱金子,舒舒服服的睡着了,临睡之前,眼前依旧是金子在阳光下发出的璀璨光芒。   “迈伦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有海盗!!!”   “有海盗!!!!!”   “我们被包围了!!!我们被包围了!!!”   迈伦在床上被惊醒,抓住守卫的领子,质问道:“海盗?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海盗?”   守卫声音颤抖:“外面船,好多船,我们被包围了。”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船队,是不是幻觉?我是不是做梦还没醒?”   “他们船上挂了什么旗子?是尔克州的四角鹰旗还是纽曼答的毒蛇旗?就算是挂着黑鲨旗的兰斯洛海盗,也不敢截我们卢克索帝国坎麦尔亲王的舰船。”   守卫被迈伦掐住了脖子,“是,是,是,他们挂着一个鸭子,鸭子……”   “鸭子,你眼睛瞎了吗?哪个傻蛋会用鸭子做旗帜。“   “是鸭子,就是鸭子,殿下您出去看看。”   迈伦将守卫推到在地上,走出船舱,在凄冷的月色下,海面上浮起了一艘艘黑色的海船,一只只莫名的海船将他们团团包围,迈伦在这一刻想起来蚂蚁窝,而他们,此时正是被蚂蚁们包围争夺的美味甜点。   哪怕是在夜里,黑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对方的旗帜上,一只只摇头摆尾呆头呆脑的野鸭子旗随风招摇。   黑夜下的野鸭子越发嘲讽。   迈伦大骂一句,“这是哪来的野鸭子!”   “他们架铁索了!!!”   “有人上船了!!!”   “殿下,有一只船已经被截了!”   “去和他们谈判!!!告诉他们,我们可是伟大的卢克索帝国舰船!!!”   “听不懂他们说话啊!!!!!!!!”   海风海水平静,然而这片海域漂浮的舰队们却没有丝毫的平静,人头窜动,脚步声,厮杀声,兵器声混做一团。   迈伦拿着刀向前砍去,他看见无数蒙着面的海盗已经不管不管攻上了船,他们的人成片的倒下,这些海盗手上都带着奇怪的工具,海盗里面有许多神射手,隐藏在黑暗中,冷不丁的就是一发冷箭袭来。   船上的守卫被一个个射杀,漫天的冷箭在大海凄凉的月色下,像是一道道飞落的流星。   冰冷的箭尖仿佛能刺穿一切。   迈伦被射中了右手,他手上的刀子掉落在地上,他环目四顾,他们的船马上就要沦陷敌手。   “来人啊,放火,放火,放火烧船!”   “快把油倒在地上!”   “不能让他们得到这笔金子!”   “火!!!火!!!”   迈伦喊得声嘶力竭,他的眼睛红了,他的眼前仿佛被鲜血浸染,在一片黑血中,他终于看见了连天的火光,大火在船上烧起,迈伦疯狂的大笑,这笔金子,会随着他一起葬身大海。   蒙着面的单晨上了船,利落的一棍子敲在了迈伦后脑勺上。   段枢白得知卢克索人安排人马将要运送一批黄金回国,马上派了单晨他们跟着前去埋伏,这也是他们的船队第一次海上行动。   幸好当初和原州的水匪交过手,现在扮演起海盗来真是有模有样。   单晨左右一看,有三条船着了火,冒出零星的火光:“快,快,发信号,马上安排人去救火!”   大火很快就连成一片,厮杀声掩映在火光中,迈伦的手下一个个被捉拿,火光也渐渐被扑灭。   只有一艘船,火势太大太旺,是最早烧起来的那一艘,满船倒了油,火势熊熊,这条燃烧着的船,在海上,就像是一个坠落的太阳。   “单老大,火灭不了。”   “快搬箱子,运箱子。”   单晨利落地跳上了船,带着人进去抬箱子,装着黄金的箱子被吊在绳索上,滑向他们的船,他们身后是漫天的火光,他们手中抬着的箱子,里面装着比火光还要璀璨的黄金。   船很快就要沉了。   单晨咬了咬牙,在腰间系上了绳索,抱着一个木板,指挥着人一起跳下火船。   一个接一个落入了海水中。   单晨感受到腰间绳索的拉扯力,他抱着木板浮起在海面上,身后的火船离他越来越远,熊熊的火光似乎是要烧到天际去,在黑暗的夜幕下,那艘火船成了一个刺目的光球。   单晨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将近半艘船的黄金留在火船上,它们将随着火船永远留在大海之中。   单晨等人带着被缴获的四艘航船一起悄无声息地绕过安贤岛和图灵岛等,秘密地回到了兰迁海湾附近的隐秘海港。   一箱箱黄金被抬下了船,逐个清点之后,足足有一百五十七万两黄金。   得知这个数字的单晨,昏天黑地,站也站不稳了,这里有一百多万两黄金啊!那么那艘沉船上还有多少黄金?   落入海中的黄金……那得值多少?   段枢白扶住腿软的单晨,“单晨,你这次任务做的很好,本将军一定会好好地奖赏你。”   单晨双眸飙泪,“不,将军,单晨有罪,那可是半艘船的黄金啊,半艘船,都是单晨的错,那半艘船的黄金才会——”   段枢白打断这个实诚的孩子,“如果不是你和战士们的功劳,那几船黄金早就被卢克索人带走了。”   “瞧瞧你这孩子,都要被黄金给吓出魂了,要不要本将军专门给你打个小金人来替你安安神。”   “要多高的小金人,等身的怎么样,我看你长得也不高,用不了多少金子。”   单晨疯狂摇头,“我不要小金人我不要小金人。”   段枢白笑:“怎么能不要呢,这可是你的功劳啊。”   单晨跪地抱住段枢白大腿,“将军,就算是要塑金像也是给您造啊,是了,咱们给您立个金像留在城门口吧……”   给他弄个金像在城门口,当他是乐山大佛吗?段枢白失笑,笑骂他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小心踢你哦。” 第126章 门神   “将军要踢谁啊?”张长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的景象, 顿时惊愕不已, “这是……”   此时单晨跪坐在地上, 树袋熊一样地抱住了段枢白的大腿。.   段枢白瞥见张长乐, 一抬手推开单晨的脑袋,“听见没有,还不放开本将军,裤子都要被你扯掉了。”   单晨讷讷的放开手。   张长乐噗嗤一声, 啧啧感叹, “单晨啊, 你要是能把咱将军裤子扯掉, 你就是我们军中第一人!”   单晨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迷糊, 张长乐前一句话他没听清, 但是听到了后一句, “第一人!”   听见这两人胆大包天图谋扒他裤子, 段枢白不气反笑,大步走到张长乐身旁揣了他个屁股蹲:“你们谁要是想当这个第一人,不妨来试试?”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安安稳稳扒他裤子。   张长乐揉揉自己的屁股,摆摆手讨饶,转移话题道:“将军和单晨刚说什么事呢?怎么阿晨跪在地上……”   段枢白正待要说话,却被单晨抢声答道:“我们正在说要给将军塑个金像立城门口摆着!”   “塑金像?!”   段枢白心道单晨这娃鱼吃多了果然变滑溜了, 本质是郭靖那一款的, 不出声则以, 一出声能气死人,“塑什么金像啊,浪费金子,要真弄个金像放城门口,搁晚上还不天天有人拿把小刀在那刮金粉。”   “呸,我们明明说的就是给单晨打造个小金人,纪念你这一次价值百万金的胜利,单晨你以后就留着当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长乐,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单晨哭天喊地,“将军,我不要小金人!”   争论不休的两人全都把视线投向第三者。   张长乐不负众望地一拍手掌:“我觉得这主意非常好!”   段枢白哈哈一笑,揉揉单晨的头:“看看吧,咱们的张大副将也同意给你弄个小金人,这就是你英勇的象征,咱们的将士都会以你为榜样。”   单晨被揉地头昏眼花。   张长乐咳嗽一声,嘴皮子非常利索地说出:“我觉得给将军在城门口塑个金像的主意非常好,将军您甭担心,这世上绝对没有人敢半夜去挖您身上的金粉……”在段枢白脸色越来越黑的金刚怒目下,张长乐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小声。   “是不是还想挨踢?”   张长乐夹尾巴的猫一样心虚地摇了摇头。.   段枢白看着他板着脸冷笑一声,“我看不如给张副将弄个金像立在城门口,张副将劳苦功高,给咱们新阳城百姓日日夜夜守在城门口当门神吧。”   说完后,段枢白嗤笑一声,转过头来问单晨,“单晨,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问单晨,单晨当然是——异常狗腿:“将军,我觉得这个主意好啊!张副将劳苦功高,咱们将士都看在眼里……”   “就给他立个金像吧,单晨,你说多高的好呢?”   “那就等身的吧,太高了,在城门口吓人。”   “等身的?放在城门口是不是太矮了点,看看别人门口的石狮子……”   “将军,就弄成石狮子那样的吧,可以叫工匠把张副将做的更威武一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一旁的张长乐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整个鸡蛋,为什么说来说去,祸水东引到他身上了呢?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玩笑话了,长乐,你走进来是要说什么来着?”   张长乐一拍脑袋,“刘东,梁雷梁风他们几个陆续带兵回来了,已经派人去迎接,还有支勇军,勇军他从新阳城押了一批新晒干的粮草过来,哈哈,咱们新阳城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而今粮草齐全,不仅能满足战士们的需要,还能供给新打下来的永孟、平喜、庆德等地的百姓。”   “这些海寇啊,逃也逃的和蝗虫一样,除了那些瘦弱的奴隶百姓,愣是没留下一粒粮草,咱们接收这些百姓,要是拿不出粮草,这些人都得活活饿死。”   段枢白问:“咱们的粮草,还供得上吗?”   “供的上,供得上。将军,咱们这几年攒下来的家底还多得很。”   段枢白在心里感谢一下建城系统,虽然这个建城系统现在已经被他当做屯粮系统了,如果不是系统改造阳城的天气地质,提供高产作物,段枢白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时间攒下那么多家底。   新阳城的粮仓建了一座又一座,那一座座粮仓,就是打仗的底气。   打仗,是非常非常烧钱烧粮的。   自古就有穷兵黩武四个字,几年的斗争,将会花费几代人的积蓄,和容州根深蒂固的聂琨相比,段枢白得自己慢慢地攒家底。   等把图灵岛和安贤岛拿下,占据金矿,他的家底就更足了。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段枢白在心中默念这九个字,哈哈大笑一声,一手揽着张长乐,一手揽着单晨,“走,咱们一起见人去!”   刘东、梁风梁雷苏刚等果然已经到了,段枢白他们人还没跨进门,远远就能梁风的吹牛声:“我当时就这么一下,那个海寇吓得屁滚尿流……”   刘东嚷嚷道:“你就吹嘘吧,我跟你说,我带兵打下庆德的——”   “你说这个没意思,还是来听我说。”   梁雷抬头看,最先看到远远而来的段枢白他们,一个胳膊肘推到弟弟身上,“将军来了。”   “将军来了!”   一伙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段枢白叫人去拿了一坛子酒,每人喝了一碗。   刘东喝完了酒,屁颠屁颠跑去单晨身边,单晨酒量不好,一杯酒上了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一样,刘东看着他的脸哈哈大笑,用手肘推推单晨的肩膀,“你这小子,当初可没想到你这个晕床的软脚虾,还能带人打什么海战,还把那个什么迈伦殿下给俘虏了,真是厉害?”   苏刚疑惑道:“晕船?单晨游水不是很厉害吗?还晕船?”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他晕的是那个‘床’,当初我们一个宿舍的,宿舍的床不是下面桌子,上面才是人睡的,结果这小子,爬个那么矮的床,都要小心翼翼成那样哈哈。”刘东活灵活现地学单晨当年的模样。   张长乐憋笑:“你们还别说,单晨当年还真的晕船,要不是将军那一脚,他还不敢下水呢!”   “哈哈,还有这事?”   “喂喂,你们说话悠着点。”段枢白看不过眼了,伸手揽过单晨的肩膀,拍拍他的肩,“这可是我们新鲜出炉的大英雄,英雄可不问出身,不提当年啊。”   毕竟这可是自己灵光一脚造出来的英雄,段枢白非常爱惜。   梁雷出声道:“将军,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咱们按照你给的路线,一路势如破竹拿下珩山和钺城,在几个地方伏击都捞到了几只大鱼——”   梁风:“打得他们乱做一团蚂蚁,顾得了东边顾不上西边,实在是太爽了,这么些年的恶气,总算是出尽了!”   刘东:“你们兄弟两这次配合的好!”   梁风揉了揉鼻子,嫌弃道:“我们配合得好,你小子跟在我们旁边捡漏。”   刘东不高兴了,“什么,我和苏刚稳扎稳打,要不是我们在左右替你守着两翼,你能和个不长脑袋的恶狼一样往前拱吗?”   梁风:“呸,你才恶狼,还有,你是猪啊,往前拱。”   段枢白笑眯眯地听他们打了一会儿嘴巴仗,“全都打了胜仗,咱们各位大英雄今晚好好庆祝一顿,正好勇军带了新粮草。”   “太好了,我都省吃俭用好几天了,把粮食分给了百姓,咱们自己都不够吃。”   “这些海寇真是扣扣索索。”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粮草大户身上,支勇军左右一看,憨厚大笑,“放心,第二批粮草很快就到。”   梁风屁颠屁颠跑到支勇军身边,挤眉弄眼:“咱兄弟几个的肚子,就全都交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啊~”   “最好的粮食分给我们那一军。”   看见梁风矫揉造作的那一面,其他人纷纷作呕:“呕!”   梁雷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支勇军笑道:“将军,夫人这次给您带了三大箱东西呢,您什么时候去看看。”   段枢白道:“抬我帐子里去。”   梁风惊讶:“哦豁,三大箱东西呢,将军真是大户,我嫂子只给我哥一个小包裹……”   梁雷没好气地给了弟弟一巴掌。   张长乐叹了一口气,忧伤道:“我夫人也只给我一个小包裹……”   梁风也跟着忧伤:“还没有人给我送包裹,更别提箱子了。”   单晨红着脸笑嘻嘻:“我也没有包裹。”   梁风偏过头来看单晨,“没有包裹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   单晨不明所以:“啊?”   酒过饭饱后休息整顿了一天,段枢白召起所有人安排大事,支勇军这次从新阳城来,带了好几位文官,其中有原阳城县官石伍一等,都是管理的佼佼者,他们这次打下了那么多土地,战事过后,就要靠新的管理者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段枢白先分派了石伍一等人各自管辖的地方,让他们带着人和粮草种子,次日赶赴上任地点。   有些没来得及到这的官员,段枢白全都拟了文书,他交代这些官员到了地方后,立刻带着人马兴建房屋道路,播种耕种。   处理好这些事后,段枢白带着张长乐等围坐在地图前,讨论如何攻打阳州南部最后一战——永宁。   “你们也不用抢着谁上,到了这个程度,赢,是板上钉钉的事,咱们要赢得漂亮,将海寇永远赶出阳州。”   “所有人一起上,谁能抢到更多的粮食,就看各位的虎口有多大!”   “五日后,拿下永宁!”   段枢白笑着安排下部署。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预料到——永宁根本就不需要打,因为一把火,烧光了全部。 第127章 蹊跷   绵延的山火烧上了天, 一股一股浓烟仿佛要笼罩整片天地, 风声、火声、叫喊声、鬼哭狼嚎声,凄厉的声响夹杂在烈火中,使那汹汹的烈火燃烧得更加惨烈。   这把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城烧没了, 村子烧没了,房子烧没了, 人也……全都烧没了。   段枢白向前走了几步, 他脚底下踩的是一层厚厚的黑灰, 蹲下来,抓起一把灰, 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灼热。   烧得烫手。   士兵们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   “那边有几具尸体, 那边也有。”   “将军,那边有一群尸体, 被绑在了那里, 就这么活活的烧死了。”   “那边还有尸骸。”   烧成碳的死尸被接连抬出,并排摆在一起, 被抬出来的死尸越来越多,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若是堆积在一起, 足以组成一座尸山。   海寇明知自己胜不了段枢白的军队后, 在撤退乘船去海岛的时候,采取了一个灭绝人伦的举措。   灭村、灭城、灭山、灭族。   他们四处倒油放火烧山, 他们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妇女绑在一起烧死, 点火烧房子, 烧粮食……满山的野草也被他们毫不放过地烧光了。   海寇们把带不走的所有东西都烧了。   留给段枢白一座死城。   一具具尸体, 一个个枉死的冤魂。   永宁这个地方,再也不得安宁。   “就这么……烧没了?”   “天杀的,这群海寇还是人吗?”   “爹!娘!那是我娘,那是我娘,你们不许碰她!”   ……   “海寇走之前,在永宁城里到处杀人,他们拿着刀,见人就砍,强-暴妇女……把人糟蹋了之后,就绑在这里,点一把火将他们活活烧死,你看,这个人头,我亲眼看见刀起刀落,就那么一下,我爹爹死在了这里。”   “海寇开始放火后,我一路往海边跑,我身上的衣服烧没了,幸好我跳进了海水中。”   “我看见了很多人死在海里。”   “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跳,已经被浓烟熏死了。”   ……   单晨的眼睛发红,他跟着战士们一起抬烧成黑炭的尸体,他的眼眶越来越红,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聚集,让他看不清前面的东西。.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手背上有灰,眼睛里传来一股强烈刺痛的快意。   单晨曾经以为,那一场火烧掉的半船金子,是他见过被火毁掉的最珍贵的东西,却没想到时隔几日——   他见到了更珍贵的东西在烈火中化为飞灰。   气氛压抑,所有人呼吸都仿佛被堵塞了。   段枢白心中沉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景象,若是两方战士彼此争夺导致的惨烈,会叫人觉得悲壮和佩服,而眼前这样单方面屠杀肆虐造成的惨烈,那只会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愤怒。   和战士们一起清理残骸,几千具尸骨清出来后,一具一具安葬,“长乐,你叫人把幸存者一一清点起来,给他们发种子粮食,让人带他们重建家园。”   “换一个地方建城吧,离这里远一点,别触及他们的伤痛。”   “也让这些死者,在这里好好安歇。”   “我们会替你们报仇。”说完这句话,段枢白眼神越发凌厉如刀,张长乐也跟着心神一凛,眼中出现无限恨意。   这些海寇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段枢白闭了闭眼,再睁开冷冷一笑,“等会让单晨和邵永清他们来见我,三日后,我们就来和他们在海上交交手,他们以为自己逃到海上就高枕无忧了?做梦!”   张长乐重重的点头。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一个声音稚嫩的小男孩挣脱士兵的手,兔子一样敏捷地窜到段枢白面前跪下,“将军,你收下我吧,我要参军,我要打仗,我要杀海寇!”   段枢白看眼前这个小男孩,男孩没有他大腿高,从外表看不过六七岁大小,骨瘦如柴,穿着一身灰黑的衣裳,脸上的皮肤也快黑的和个碳一样,唯有两个瞳孔边一大片骇人的眼白在他黑炭一样的面孔上显示出他还是个活人。   两个士兵赶过来想要把他带走,那个小男孩挣扎。   段枢白出声,“你们放开他。”   小男孩从士兵的臂弯里绕出来,听见段枢白的话,欣喜道:“将军,你答应收下我了吗?”   段枢白蹲下来,和这个小男孩平视,看着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季振川。”   “多大了,家里人呢?”   “七岁,家里人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段枢白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黑灰,“想要杀海寇,不怕?”   “当然不怕!我要替爹娘奶奶还有姐姐报仇!”   “你有这份勇气,一定能告慰黄泉之下的家人。”   “将军,你收下我了对不对,我想要跟你们一起去杀海寇,我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他们去了安贤岛,我去过那个地方,我知道怎么去!你收下我吧!”   段枢白道:“我可没说要收下你,你太小了,不适合上战场。”   季振川急了,“我虽然小,但我力气很大的,我还会用刀——”   “你先别着急,我没说要收下你,但也没说不收下你,你现在虽然还小,但本将军看你未来大有前途,这样吧,你识字吗?”   季振川点点头,“会一点。”   “那我让人教你学兵法和武术。”   季振川眼睛一亮,“是不是这样我就能上阵杀敌了。”   段枢白点点头,“不过那得等几年。”   “可我现在就想杀海寇!”   段枢白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耐心和毅力学本领,凭一时意气上战场可杀不了敌人哦。”   安贤岛上。   安贤岛的人比往常要多上数倍,几艘巡逻海船停留在海岸上,图坦带着人去清点从阳州带过来的财宝和粮食,坎麦尔看了看他交上来的文书满意道:“这么多粮食,就算我们在岛上吃个四五年也无碍。”   “这个岛上的日子,也真是快活。”阳州的女人别有一番滋味,况且,图坦他们还上供了几个双儿给他,让坎麦尔尝到了刺激又新鲜的滋味。   “烧,烧,烧,烧死那一群阳州人。”   “图坦,你们做的很好。”   “那群阳州人没有海船,他们攻不上海岛,就他们那一碰就碎的小渔船,我们的巨鲨号,能撞碎他们全部!”   “等迈伦回了帝国,带来帝国的猛士后,本亲王要踏平他们的国土。”   坎麦尔搂着嘉丽夫人,咬了咬美人的红唇,“那几个双儿小宝贝,你还得帮我调-教调-教。”   嘉丽夫人妩媚一笑,“亲王,我的本事,你还不放心吗?”   “我们的探子,早就到了阳州。”   “据说他们阳州,有个什么段将军,就是他害的咱们的人仓皇而逃,嘉丽,你说,本亲王和那个什么段将军比,哪个更厉害啊?”   嘉丽夫人美目倩兮,“自然是亲王更厉害。”   坎麦尔满意地眯起眼睛,享受美人的按摩。   “亲王,有船,有船靠近海岛了!”   “阳州的船,阳州的船过来了!”   有守卫从外边来报,坎麦尔睁开眼睛,抱着嘉丽夫人得意一笑,“这群愚钝的阳州人果然自寻死路,本亲王不去主动招惹他们,他们还亲自送上门了。”   “等我的船队们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就能知道我们卢克索帝国的厉害。”   守卫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亲王,我们在阳州的船队里,看到了迈伦殿下的船……”   一道惊雷在坎麦尔头顶炸开,“什么,这怎么可能!”   岑鑫,是段枢白手底下的水师,他带着水兵行驶着上次从迈伦那里劫走的卢克索帝国专用战船。   安贤岛发现了他们这些挑衅的海船,已经派了船队出来迎战,卢克索帝国的兰斯洛大校随船出发。   迈伦的战船虽然经过他们阳州工匠改良,但还是和他们原本的船有极大不同,岑鑫道:“这船还蛮有意思的。”   岑鑫旁边的小兵说:“头,你说他们造的船碰到一起,到底谁更厉害。”   “那迈伦不是说自己的船坚硬无比吗?”   “嘿嘿,去和他们的船撞一撞,不就知道谁厉害了吗?”   岑鑫等人行驶着卢克索帝国的船和他们卢克索帝国的船挑衅在了一起。   “厉害厉害,他们的船果然坚固!”   “岑队,将军那边给指示撤退了。”   “好勒,咱们像东转!”   带着船队出战的兰斯洛大校兴奋不已,“看见了没有,敌人撤退了,快上快上,俘虏这些卑微的奴隶!”   兰斯洛旁边的少校马林出声,“他们这船,似乎有蹊跷,咱们还是别追了。”   “不就是仿造我们的船嘛,你看他们的假船,怎么能比得上我们的真船。”   “快快快,迎上去给他们一个好看。”   段枢白单晨和邵永清等埋伏在另几艘船上,岑鑫等人的船开过来,左右分开,露出了后续一大波敌军的战舰。   段枢白问邵永清,“在这里能打的中吗?”   神炮手邵永清点了点头。   “好,开炮!” 第128章 请神   连续几声震天的炮响在海面上炸开, 轰得一声又一声,像是黑夜里绚烂的烟花一样, 成片的烟雾与翻滚的海水激荡。.   “追上去!追上去——”兰斯洛大校还在喋喋不休地指挥。   砰的一声巨响后, 他被炮弹打了个正着, 他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肥壮的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掀翻在甲板上,头颅撞击在桅杆,头破血流,汩汩鲜血沿着他的额角留下。   无神的双目死死地睁开, 兰斯洛大校死前最后的印象便是少校马林惊恐的脸。   一道又一道惊雷在海面上响起,海上的风越来越强烈, 海水飞溅过人头顶, 飘摇的船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强大的暴风雨。   卢克索帝国人心中最强大的圣船巨鲨号, 在惊雷声中东倒西歪。   “船板碎了,漏水了!”   “船要沉了!!”   “马林少校, 马林少校,救命啊!!!”   所有人的口中都在惊叫,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一场这样的战斗, 老天降下来的一道道神罚劈在他们的头顶, 劈得船体四分五裂,劈得海水翻滚喧嚣。   海水翻滚的浪潮,像是一把天然形成的巨大利刃, 终于将船体横劈破碎, 海中漂亮的雪白浪花此时化作无数飞刀, 滚刀刃一般切割着卷入水中的躯体。   “中了!!中了!!!好样的,继续!!!”单晨走出船舱,看着外面波涛的海浪,惊喜地叫出声。   他看着遥远处的船体破碎,他听着耳边回荡的巨响和无处不在的海浪声。   飞扬的海水溅在他的脸上,单晨抹了一把眼睛。   “永清,你太厉害了!!!”   “这群王八羔子海寇!”   “我们要报仇了!!!!”   曾经文雅文弱的单晨在此时的情景下也不禁兴奋地爆了粗口。   段枢白拍了拍邵永清的肩膀,给他竖起大拇指,“做得好!”   邵永清心跳加速,一阵一阵巨大的心跳声疯狂的响动,胸腔上上下下起伏,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膛的心跳声仿佛要跳到耳边。   做到了!训练了这么久,一发炮弹都没有浪费。   他做到了!   段枢白挥动手中的旗子,向外面发指示,“东一,东二,把船开过去,下网捞鱼!!”   单晨大喊一声,“兄弟们捞鱼去喽!”   一大片渔网绕着沉船的方向快速撒去,这些渔网捞的可不是真的鱼,而是那种有四条腿的家伙。   单晨到了地方,绑着绳子跳入海水中,迅速在海水中游动,那些掉入海水中幸存的海寇,正慌忙的抱着破碎的船板向后逃。   “抓人!一个俘虏都不能放过!”   段枢白站在船头,冷静的让人递上一把长弓,海上的风吹起他脑后的长发,手上的精铁弓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   弓满,箭出——   和凄惨的兰斯洛大校不同,幸存在少校马林在船破碎前抢先跳入了海中,他在海水中向着安贤岛游去,身后的喧嚣离他原来越远,他顾不得他的战士们还在水中煎熬,他只知道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终于,马林还是忍不住向后看去。   长箭自他的喉咙直穿而过。   他直直的倒下。   猩红的血流了出来,化在波涛的海水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安贤岛图灵岛上的人战战兢兢,他们隐约听到了遥远处的炮响,他们听见有人说他们心目中的神——巨鲨号碎裂了。   老天爷降下来神雷,将他们攻无不克的铁船斩断。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个想法。   他们慌忙地惊叫道:“有妖法,阳州的人会妖法!”   “阳州人能晴天引惊雷!”   “我们的巨鲨号被惊雷劈成了两半!”   “亲王!坎麦尔亲王!敌人会妖术!他们会邪恶的巫术,他们船上有海妖的铁锤,他们能引来惊雷!”   还没有消化自己心腹迈伦的船为什么在阳州的坎麦尔又遭受了一次重击,“什么妖法?怎么可能!!!”   “我的巨鲨号,怎么可能被巫术妖法击碎了!”   “荒唐!你们一定是在胡言乱语!”   来禀报的士兵战战兢兢,“亲王,他们会巫术,一定是他们会邪恶的巫术,逃回来的人都说了,他们只听到几声巨响,船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船声碎裂,兰斯洛大校太倒霉,被第一道雷给劈死了。”   “听说那雷声,比夏夜里最大的暴风雨中的惊雷还要猛烈。”   “他们能借着海妖的锤子,劈出世上最厉害的神罚!”   “荒谬!”坎麦尔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掀翻在地,精致的杯盏和火红的葡萄酒碎裂在地上,如血一般红艳的酒水在地上狰狞流淌。   “把神官雅各叫过来。”   穿一身白袍的神官雅各来到了金碧辉煌的殿堂,坎麦尔安歇的临时宫殿,处处堆砌了昂贵的金银。   神官雅各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长得慈眉善目,身上白色的神官袍子上缀满了象征“光明”的黄金坠饰。   他们神官是纯洁与光明的结合。   坎麦尔焦急地走到神官雅各面前,命令道:“雅各,本亲王派你去消除敌方的巫术。”   雅各恭敬施礼,脸上带着尊贵的表情,说话时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声调不急不缓:“世界是光明和纯洁的,上神一定容不得邪恶巫术的存在。”   “天神会协助亲王消除一切罪恶。”   “神永远站在亲王身边。”   坎麦尔回了一个神礼,满意地点点头。   “静候神官佳音。”   雅各带着自己的神官团队上了战船,前往海上与段枢白的船队对峙,他们携带了无数“引神入体”“消除罪恶”的工具,他们统一穿着白色的长袍,他们的身上同样缀着昂贵的金丝纹饰。   他们手上拿着金光璀璨的黄金面具,只要带上黄金面具,他们就能与神沟通。   除了穿白袍的“神使”,他们身后跟着拿着各色乐器的“银使”,这些银使个个穿着银色的精致长袍,他们善于奏乐,在他们优美的音乐下,神官会领着各大神使在乐曲中灌注天神的力量。   单晨发现敌人又派了战船出来。   “哇!他们的船真多,又是一艘大船。”   “看着他们的船,心中真有点舍不得打。”   “这船要是咱们抢过来改造改造多好啊!”   段枢白点点头:“自然是要抢敌人的船。”   单晨的眼睛厉害,看着逐渐行驶过来的船,揉了揉眼睛,总觉的有点不太对,“将军,好像有人在船上跳舞,是不是我看错了。”   段枢白眉头蹙了蹙,“我也看见了。”   一群白衣人,在海风中旋转起舞。   “这群海寇是要搞什么鬼?”   此时隔壁船有人来传递消息,传信小兵步履匆匆跑到段枢白身边,“将军,将军,敌人向我们射大蒜。”   “哈?”段枢白一头雾水,单晨也一脸好奇的凑上来,“射什么‘大算’?”   小兵摊开手掌心,露出手心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白色大蒜。“将军,你看,这就是他们射过来的。”   单晨感觉莫名其妙,这不是做菜用的吗?“他们干嘛要把大蒜扔给我们?是船上的蒜太多了吗?”   “不晓得,他们一靠近我们,就拉开弓,不射箭也不舍其他的东西,就对我们射大蒜。”   单晨拿起那个大蒜闻了闻,刺鼻味熏人,不禁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惊叫道:“难道他们那边的大蒜有毒!!!”   小兵一头雾水,也变得有些慌张,“若是有毒怎么办?好多战士摸到了大蒜!”   “我也摸了,快叫军医,给军医看看!”   “等等!”段枢白看着单晨手心那个圆滚滚胖乎乎的无害大蒜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一样,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大蒜,还有那奇奇怪怪的舞蹈——他们该不会把咱们当做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段枢白偏过头来朝敌方的战舰看去,对方船上的歌舞还在继续,白衣人迎风舞蹈,一阵阵悠扬的乐曲声在海面飘荡。   高昂的独奏乐过去,又是一阵集体大合唱。   卢克索帝国的话,他们这些人听不懂,只能听见朦朦胧胧的和歌声。   “他们在唱什么?”   “好像在说什么神之类的。”   “难道他们是要请神?”   ……   单晨问段枢白:“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办?”   段枢白剥开那个蒜头,露出里面洁白色蒜瓣,轻轻笑了一下,“他们对着我们大合唱,来,我们战士们的气势也不能被他们盖了去。”   “让所有的船,擂战鼓!”   单晨点头,马上叫人去传信号,“擂战鼓!”   手中的大蒜味太重了,段枢白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他想揉揉鼻子,可是刚抬手,便止住了,一手的大蒜味,除非他想把自己熏死。   单晨忧心忡忡,“将军,这大蒜不会真有毒吧?要不要叫军医看看?”   段枢白塞了一半大蒜喂进单晨嘴里,“让永清重新准备开炮。”   “就对着那群白衣傻缺打!” 第129章 对峙   在浩荡的战鼓声中,神官的船和纸糊的一样, 一击就溃。.   就像是小孩抢了大人的武器一样, 这群神官完全没有抵抗力, 和他们打仗, 简直像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方才喊“开炮”的段枢白后悔的肠子都纠结在一起。   他已经看出了这些神官的“真材实料”。   浪费他的弹药, 幸好邵永清手抖了一回,也没真的把船打坏,但是那支离破碎的模样, 段枢白看得也很心疼。   “停停停, 别打了,左右上去包围他们!”   他们的船包饺子一样将神官的船全都包围。   那些扭着屁股跳舞的金丝白衣神官哪里还有一丁点“神性”,全都尖叫着仓皇而逃, 但是在海上, 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们的妖法太强了!”   海上回荡的震天战鼓声响彻在耳畔,神官们被战鼓的声音吓得两腿战战, 就是在这样的鼓声中, 海面掀起波涛, 海船如同地动山摇, 中央碎裂了一个大洞。   面具散落一地,乐器也散落了一地, 金丝的琴弦被人毫不留情地踩断, 慌乱之中,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唯有自己重要。   “保护雅各神官!”   “保护神官!”   “吹号角, 吹号角!!”   “快给岛上的人发信号!!”   段枢白的人已经跳上了敌人的船,段枢白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几艘大船心痛不已。   敌人的船,此时已是他的船。   打在敌人的船上,就跟打在自己的船上一样。   造一艘这样的船是要能工巧匠费时费力几个月乃至几年。这些都需要大量时间和大量人力去积累。卢克索帝国原本就是海上大国,他们的制船技术不用多说,坎麦尔带过来的船队的舰船更是优秀,而海寇们在阳州海域驰骋多年,存下来的海船更是多如牛毛。   段枢白的船呢,则跟他名字一样一穷二白。   段枢白强行克制住心疼,带着几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气一摆手:“去把这些神神叨叨的白衣人都绑了。”   被士兵抓上来的雅各还在神神叨叨的念着“上神”和“神罚”,段枢白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让单晨将他敲晕。   “上神会惩罚你们——啊!”雅各被单晨一棍子拍晕。   单晨蹲下来看雅各的衣服,华丽的白色织品缀满各种金色纹饰,看起来就像是天边的金色流云,华贵又美丽,雅各的手腕上还有十几个金丝圆圈手镯,在日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军,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是纯金的。.”   段枢白挑了挑眉,评价道:“这些人啊,就叫做‘会行走的黄金’。”   单晨眨了眨眼睛:“将军,我觉得他们是‘会主动送上门的黄金’。”   “都差不多。”段枢白笑着叮嘱道:“俘虏他们的时候,记得把衣服和配饰都扒下来。”   单晨猛地点头:“那是自然!”   “今天缴获了十来艘好船!”   “哈哈哈,天降横财!”   段枢白眼见得自己的人已经将敌方的船占领了,之前曾经缴获过迈伦的船,他们对迈伦的船有所研究,卢克索帝国财大气粗,用的都是好材料,他们国家的人不怎么样,铸造工艺却有许多优点。   段枢白的战船上虽然装上了火炮,但若是只用制造工艺来比的话,他们的船比上卢克索帝国的船,宛如倒退了几百年。   不是段枢白高估敌人,而是两方的舰船放在一起,区别一览无遗。   一个像是海里巨齿骇人的大白鲨,另一个则是甩尾巴单纯无害的小白豚。   卢克索帝国的船上有许多精巧的设计,给了阳州工匠许多灵感,他们的工匠在卢克索帝国的船上进行了改造,依旧有很多弄不懂的设计。   “要是能抓一个卢克索的制船工匠来问问就好了。”   段枢白方才在心里这般想着,单晨就抓着两人过来了,“将军,这两人是卢克索的制船工匠,他们会修船也会造船。”   段枢白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那两人,那两人瑟瑟缩缩地抱在一起,金黄色的头发有些微卷,段枢白勾唇一笑:“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好好招呼这两人。”   “单晨啊,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草船借箭的故事吗?我们现在就来玩以船借船。”   段枢白这也是无奈之举,他和坎麦尔现在的问题是:一方有船人少,另一方则是船少人多。   坎麦尔的航船巨多,但是他们有战斗能力的人少,他们装备精良,却缺乏合格的将领和指挥。而段枢白则是没几艘船,但是他的兵多,调配有度。   “让几个小船队每天绕着安贤岛和图灵岛转悠,引诱敌方战船出来,和他们小规模作战时,不要损害他们的船体,作战目标以抢船为主。”   “是!”   运用这个方法后,段枢白在短短几天内,又得到了数艘卢克索帝国工匠耗时三年制作而成的亲王护卫船。   大大充实了自己的水师力量。   只是这个方法奏效几次后,敌人也聪明了,这方法就不管用了。   坎麦尔直接让人龟缩在岛上不出岛,不理会段枢白的挑衅。   坎麦尔认定段枢白此时没有能力强行登岛。   他派兵死死守住海岛,段枢白的船队只要一上岸,面临的就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两方僵持不下,一个龟缩不出来,一个攻不下。   单晨对此很焦急,“将军,他们不出来迎战了,怎么办?”   段枢白表情凝重:“看来他们是要死守海岛。”   “我们要怎么才能收回海岛,先打图灵还是安贤?无论哪一个,都不好拿。”   “我们的船太少了,一次运不了太多战士,大家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登岛战斗。”   “如果我们要登岛强攻,对方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我们,到了他们的地盘,将士们不熟悉,无论我们攻得下还是攻不下,一定损失惨重。”   段枢白托腮沉吟良久,说道:“容我再想想。”   “这几天先叫人给我绕着海岛航行,所有的战士在船上高声擂战鼓!咱们先在气势上压过他们。”击垮岛上之人的心理防线。   自从段枢白派人绕岛航行擂战鼓后,安贤岛上的人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好不焦躁。   他们全都绷紧了心神,一丁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像个惊弓之鸟,生怕那个叫段枢白的魔鬼不管不顾打进来。   咆哮的战鼓声包围着他们,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坎麦尔睡在金子床上做起了噩梦,他梦见段枢白强行攻上了海岛,一枪戳穿了他的喉咙,他听说这个姓段的魔鬼,最喜欢刺人咽喉。   他从梦魇中惊醒,惊慌不定地护住自己的脖子,胸腔上上下下起伏,嘴巴大张,不断呼吸着粗气。   “那只是个梦。”   坎麦尔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他看向床的另一边,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孩睡在他身边,脸上犹带泪痕,这人是图坦送过来取悦他的阳州双儿。   他昨晚狠狠折腾了他一夜,将所有的担心、害怕、怨恨与恼怒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坎麦尔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看着一旁熟睡的双儿。   他突然发了狠,掐住身边人的脖子,那个双儿在睡梦中被人掐住了脖子,挣扎昏睡中睁大眼睛,身体拼命挣扎,坎麦尔骑在他的身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直到身下的人再也没有动静。   坎麦尔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此时才完全从噩梦中走出来。   坎麦尔面容微笑,唤奴仆进来清理房间。   低着头的侍女恭恭敬敬地替他穿上一丝不苟的亲王服饰,坎麦尔坐在镜子前,皱着眉头发现自己居然长了几根白头发。   整个人如同老了十岁。   “这群该死的阳州人。”他咒骂道。   梳妆完毕后的坎麦尔去巡视了一番自己的黄金宝藏,但是那如同一团璀璨金光聚成的“金山”并没有使得他的心情好转。   坎麦尔坐在王座上,眉头紧蹙。   婀娜优雅的嘉丽夫人穿着束腰百褶长裙,她的细腰如同水蛇一样,她的臀部高耸,像是饱满高耸的蜜桃,她迈着极具诱惑力的步伐走向坎麦尔亲王。   坎麦尔一抬头,便能看到她白皙如雪的胸脯,嘉丽夫人的胸前带着一颗发光的红宝石石。   嘉丽夫人替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坎麦尔大手一揽,将美人搂入怀中。   嘉丽夫人红唇微启:“亲王近日忧虑深重,还请保重身体。”   坎麦尔叹了一口气,“这群该死的阳州人,那段枢白天天叫人敲锣打鼓作势要攻岛,我哪里还吃得下饭、睡得了觉。”   他发愁道:“这可怎么办是好?”   “在海上,他有妖法,我们打不过他。”   “万一他要攻岛?”   嘉丽夫人嫣然一笑,“亲王你多虑了,如果段枢白他要攻岛,或者说他能攻岛,他早就带人打进来了,现在还没攻进来,说明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坎麦尔咬牙:“他能围一天,就能围一个月甚至一年,他能将我们死死封锁在岛上,久而久之,我们迟早败在他手底下。”   “迈伦的船被他劫了,我们和帝国失去了联系,也不知帝国何时才能派人过来。”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才能叫他退兵??”   “没有办法!我们现在就像是狗爪子下被玩弄的老鼠,迟早有一天,他会对我们张开血盆大口。”   “有办法,亲王,我们有办法。”嘉丽夫人动人一笑。   嘉丽夫人能获得坎麦尔的无限宠爱,这女人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普通女人无法到达的。   坎麦尔眼神一动,“什么办法?”   “亲王,段枢白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我们只要找到他的软肋……”   坎麦尔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嘉丽夫人,“他有什么弱点?有什么弱点能让他退兵。”   嘉丽夫人笑容嫣然,“亲王,您忘记了吗?我们的探子已经登上了阳州的土地,他们探听得知,段枢白有位极其宠爱的双儿夫郎萧玉和,此人就是段枢白的软肋,我们的人只要抓住他做人质,一定能打破此时的僵局。” 第130章 遇袭   “段枢白的夫郎?”坎麦尔紧锁住眉心, 在心中沉思。   嘉丽夫人笑得温柔, “段枢白和夫郎萧玉和感情甚深, 这位段将军还是一个痴情人, 除了心爱的夫郎,不要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双儿, 先前多萝还被其父亲送给段将军,结果被段将军驱逐回来……”   想到多萝那么一个漂亮风骚的女人都被段枢白赶了回来,坎麦尔感慨道:“原来这厮还是个痴情种。”   “这种痴情的英雄最好对付,他的心上人,就是他的命根子,我们只要抓住了他的命根子,就有了和他谈判的条件。”   坎麦尔沉吟片刻, 算是认可了嘉丽夫人的话, 点点头道:“还是你们女人最懂这些英雄美人的事。”   对坎麦尔来说,什么美人美女,不过和一件光鲜亮丽的衣服一样, 随时可以扔掉换一件新的, 要他为了“衣服”而放弃到手的金银财宝, 放弃出兵胜利的机会,真是荒唐。   恕坎麦尔无法理解这种痴情人的想法。   嘉丽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种办法自然是要因人而异,若是将这个法子用在旁边这个自私自利的大野猪身上, 当然没有任何效用。   嘉丽夫人美目一敛, 如果不是和段枢白身处敌我两营, 她还真想见见此人。   “等抓住了萧玉和,我们就以此和段枢白交换条件,我们只要死死控制住人质,他们绝不敢与我们动武……和他们谈判时,我们甚至能将一半的金矿许诺给他们,用金银和人质换得一时和平,但是亲王,您先别着急恼怒,您只需要忍耐一刻,您的忍耐是有回报的,等我们有了喘息之后,我们就能和帝国取得联系,大帝会派兵过来支援我们。”   “在帝国勇士锐利的刀枪下,我们一定能将段枢白一网打尽,到时候,无论是金矿,还是阳州的美人、土地和奴仆,全都属于亲王殿下。”   嘉丽夫人暧昧笑着将这一长串话说完,坎麦尔听后久久不发一语,沉默良久后,坎麦尔缓缓点头,似乎认可了嘉丽夫人的话。   坎麦尔道:“你既然说那萧玉和是他的命根子,那段枢白还能不派人好好保护着,我们的人能抓得到他吗?”   “我们在阳州的人马并不多。”   嘉丽夫人笑着环住坎麦尔的脖颈,在对方耳边口吐如兰:“亲王,你要知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图坦在阳州的人马虽然被段枢白的军队打散了,可依旧还有许多‘旧人’潜藏在平民中……这个世上总会有人为了金子而甘愿做任何事情。”   “我们有钱,有金矿,重新集结一群亡命之徒再容易不过。”   “至于——萧玉和身边牢不可破的铁墙防守。”   “呵,这世上就没有金子敲不开的铁墙。”   坎麦尔和嘉丽夫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坎麦尔畅快大笑,“还是宝贝儿你最有主意。”   “本亲王倒是非常想看看,这个把段枢白迷得失魂的双儿是怎么一个绝美模样。”坎麦尔舔了舔嘴角,在脑海里幻想出一个妖娆的双儿。   下三路顿时浮起一股燥热。   嘉丽夫人妩媚笑着与他口舌交缠。   段枢白走了三个多月,萧玉和在府里悉心养胎,天天汤药喝着,身体却未见丰腴,怀有小团团的时候,萧玉和早早变了身形,而这一胎,萧玉和滋养数月,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有孕之人。   和他的团团哥相比,这一胎想必是个小瘦猴。   萧玉和温柔笑着摸了摸腹部。   “虽然胎相不稳,但好歹是把你养回来了。”   在段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一段日子,萧玉和终于把肚子里面隐隐有小产迹象的胎儿养好了,这一块心病总算是得到了结。   天气逐渐入了秋,萧玉和瞧见秋高气爽的好时节,终于忍不住踏出门槛,去西南仙山的庙宇烧香祈福。   他在家里待了这么些时日未出门,实在闲闷无趣的很,心想现在自己和孩子已无大碍,趁着自己身子还未变重,正好去庙宇给他家夫君和小团团祈福求平安。   萧玉和起了一个大早,带着秋然以及守卫前往金光寺。   这寺庙还是段枢白为了他娘亲给修的。   萧玉和跪在佛前默默念了一会儿经,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叩首许愿,烧完钱纸,捐完香油钱后,在主持的陪同下用了斋菜。   寺庙里的斋菜都是新鲜的素菜,可能是今天出了门,萧玉和比往日要多用了一些。   用完斋饭后,萧玉和带着秋然在放生池边散步。   寺庙里香雾袅袅,空气中带着一股别样的清香,红色的屋瓦之间,回荡着隐隐约约的诵经声。放生池中鱼儿嬉戏,几株枯荷残留水中,干枯了的荷叶飘在池水上,红色的鱼儿灵动穿梭,一生一死,一静一动的对比之间,颇得几分意趣。   萧玉和缓慢地沿着回廊向前,右手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小腹。   一边走,一边和秋然说起了闲话,“团团真是越来越调皮了,和夫君一个模子里出来,如果不是娘在这,还真管不了这个上房揭瓦的小家伙。”   秋然笑:“小公子像将军正好啊,以后一定有一番大作为。”   “他们这一对父子啊……”萧玉和眉眼弯弯,“幸好今日没有带团团那个闹腾鬼一起来。”   他叹气道:“都抱不动这个小胖墩了。”   萧玉和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小团团的容貌越来越像段枢白,萧玉和思及小团团的脸,心里却不自觉想起另一个人。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落寞。   跟在萧玉和身后的秋然看在眼里,连忙笑道:“公子,前方捷报连连,想来用不了几月,将军便能得胜归来,等公子生产之时,将军一定守在公子身边。”   萧玉和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庙里又待了一会儿,萧玉和带着人下山,马车缓慢地行走在山路间,马车周围守候着十数名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除了骑卫,还有数十名手持枪盾的徒步护卫。   马车里的空间很舒服,铺了厚厚的数层锦被,萧玉和坐在马车里,随意拿了本医书来看,奈何今日比往日疲惫不少,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上下眼皮便要打架。   秋然拿了几个软枕过来垫着,“公子,要不您睡会儿吧。”   萧玉和放下医书,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是有些想睡,秋然,你把那个枕头递给我。”   “是,公子,放哪——啊!!!!”秋然笑着回话,只是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变故横生。   马车猛地晃了一下。   山林里窜出来一群刺客,他们不怕死一般拿着刀剑冲了上来,这群人显然已经在这埋伏许久,正等着萧玉和一行人过来。   骑卫孙长风立马命令人护卫好马车,所有人将马车围得和铁桶一般,空中信号烟花发出,不远处的巡逻卫一定会马上过来。   “保护好夫人!!!”   能护卫在萧玉和身边的,都是军营里的佼佼者,护卫和刺客们战斗起来。   这些刺客们是由卢克索帝国的探子以及曾经的盗匪海寇组成,除了这些人,还有被巨额金钱收买的心术不正的之人。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他们根本埋伏不进来。   这些刺客毫无章法地打了进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马车里的萧玉和,就是一尊金佛,这些人显然是早有准备,打先的那一排,冲进来的时候点燃了一堆炮仗,噼里啪啦的炮仗被不要命地扔到萧玉和的马车前。   马儿受了惊,惊慌失措的扬起马蹄,正要疯狂地向前跑去。   孙长风当机立断地用剑刺死了惊马,几个护卫用身体稳住车厢,虽然护卫们行事得当,但是车内的萧玉和还是被着骤然的大动作带的身体撞在了车厢里。   “公子!”被甩到一边的秋然惊叫着要去扶他。   此时一个刺客趁机不要命冲进了车厢,看见萧玉和,眼露喜悦,提着刀向着他们而来。   萧玉和用手肘稳住自己的身形,腹部传来一阵痛意,额间疼出了冷汗,外面兵器声铮铮,他垂下眼眸,那个拿着刀的贼人已经提刀向前,狞笑着向他扑了过来。   “啊啊啊!!!”   在那贼人靠近一丈左右后,萧玉和藏在身后的手向前洒出一把药粉,药粉迎面落在贼匪脸上,拿着刀的人被迷了眼睛,秋然当机立断绊住那人的腿,贼人摔倒在地上。   萧玉和抄起一旁的绣工剪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地上那人的喉咙。   血溅喷出,一刀毙命。   飞溅出来的血流淌在地上,孙长风斩下一人后,冲进马车护住萧玉和,电光石火之间,外面的兵器声渐渐停歇,来袭的贼人已经被制住。   附近的救兵统统围了过来。   他们在附近几里处还抓到了几伙鬼鬼祟祟的人。   显然这些刺客的打算,就是计划惊扰马车,让马车失控向前狂奔,他们的人,则预先在前方做好埋伏,甩掉守卫,抓住马车上的萧玉和。   “夫人,您没事吧!”   萧玉和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上,他面色发白跌落在铺了五六层的厚厚锦被上,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我的肚子,好疼……”   “公子!!!公子!!!!”   萧玉和忍痛拿起银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扎了数根。   “秋、秋然,不要、不要让人移动我,让我躺在这里,长风派人去叫张神医。”   “去、去把白色药瓶里的两颗药丸拿出来喂我。” 第131章 得知   段枢白的军队在永宁城附近驻扎。   战船统一听从调配。   “将军将军, 你的办法真好,岛上的贼人们, 都快被我们的战鼓吓疯了!”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胆小如鼠的模样, 真是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痛快!”   单晨梁风两个人扎堆挤在一起, 自己动手烤鱼, 嘴上还不忘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和梁风这个仿佛长了七八张嘴巴的人在一起待久了, 原本话少的单晨,也好似从梁风那借来了几张嘴。   “来闻闻, 我烤的鱼真香,将军要吃吗?”   段枢白笑了笑,冲单晨摆摆手拒绝,绕过这两个扎堆烤鱼的吃货。   掀开帘子,段枢白走进帐篷,他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事情的发生。帐篷里堆满文书的桌子前坐着张长乐, 张长乐见到他进来, 赶紧站起来汇报今日军营里的情况。   段枢白点了点头。   张长乐又说起一些闲事, “将军,那天那个叫季振川的孩子,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有天赋, 人也好学……”   “再等他长几年, 注定是一方英勇将领。”   ……   段枢白走到自己的桌前, 摊开几张地图, 将一堆文书放到一旁,拿起几块小石头,在地图上做标记。   帐篷里面很安静,只能听见张长乐翻动纸张的声音。   “将军!将军!不好了!!!!”   此时,突然有一个人急匆匆的闯进帐篷,看他模样打扮,是一个来报信的小兵,他神色慌张,口中一直叫着“不好了”。   段枢白和张长乐停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看向来人。   “将军!将军!不好了,新阳城出事了!”   段枢白眉宇一皱。   “将军,城里有刺客袭击了夫人,夫人现在生命垂危,老夫人让将军赶快回去!”   “你说什么????”   段枢白脸色震惊,仿佛有一颗重重的大石头从咽喉落下,坠进五脏六腑。   张长乐也是大惊失色,问道:“哪来的刺客?城里有哪个不长眼的——”   那小兵无语伦次,“是,是,是坎麦尔亲王的人,他让帝国的探子用重金收买了一群亡命之徒,在夫人上山去寺庙烧香祈福的时候伏击了夫人。”   “将军,老夫人让你赶紧回去,再不回去,就见不到夫人最后一面。.”   段枢白抄起桌上的一本文书,手上动作用力一甩砸在哪个报信小兵的身上。   “来人,把他给我抓下去!”   一旁两个守卫立马将人扣押。   那小兵神色惊恐,拼命挣扎,“将军,夫人真的出事了!!!”   “将军你再不回去,将见不到夫人的最后一面!”   “夫人要死了!!”   段枢白快步走过去,一脚踹在那小兵的脸上,厉声道:“滚!给我把他压下去,严刑审问。”   小兵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两旁的守卫将他押解出去。   张长乐出声:“将军!”   段枢白蹙紧了眉头,凌厉的凤眸如刀子一般锐利,他看着张长乐道:“这人说话神色慌张,眼神闪烁,他的话必定有鬼。”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传信兵。”   段枢白在心里拼命让自己冷静,无论怎么看,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就算萧玉和受重伤生命垂危,也轮不到岳母传信来告知他,他手底下的人是吃干饭的?而且那个传令兵的行为语言处处充满着古怪。   诱使他回去?有什么好处?   虽然在心里这般设想着,但是段枢白依旧心绪杂乱,不知怎么的,他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更加变强了。   仿佛肚子里钻进了一把刀,在切割他的身体。   段枢白猛地睁开眼睛,“玉和出事了。”   “将军,夫人吉人有天相,怎么可能会出事,方才审问了那个传令兵,他收了一个蒙面人的金银,受奸人所使,才来军营里这般嚷嚷。”   “他口中的话,不知真假,将军千万不要受他蒙骗,否则就真中了敌人的奸计。”   “玉和出事了。”段枢白喃喃地再次说出这句话。   他感觉手背有些疼,低头一看,上面不知从哪儿刮出一道血痕,一串细小的血珠从缝里往外冒,伤口上的痛意越来越大。   三个时辰之后,段枢白手底下真正的传信兵到了。   段枢白手指颤抖地拆开密信,密信上字体密密麻麻,他读完几句后,神色巨变。   萧玉和的确在上山祈福的时候遭到了伏击,虽然没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但是他腹中胎儿可能保不住了……   信的后面都是被活捉刺客的证词,只是段枢白已经看不下去,他手中的数张白纸飘然而落。   段枢白颓然地跌坐在靠椅上,他以手捂额,眼睛发红,拳头握紧,上面青筋虬结,仿佛有一团乱七八糟的气体在身体里面到处乱撞。   他神思恍惚,眼前蓦地出现一句句秀美的字体。   “夫君,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经被我养得安安稳稳,你就等着几个月后再一次当爹吧。”   “这一个孩子比咱们的团团乖多了,从来不折腾我,以后出生肯定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我们给他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要是给他小名叫圆圆,他是不是也会像团团一样肥嘟嘟的,玉和心中甚是担忧……”   ……   读起来带着无限甜意的句子,仿佛萧玉和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在他耳边轻轻念这些话语,他能在脑海里把对方说话时的所有神态描摹到极致。这些曾经让他一次次看过的句子,一次次回忆过的笑容,此时在脑海里浮现起来,却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子,生生割着他的身体。   段枢白胡乱抹了一把脸。   他不敢想象去萧玉和此时会是怎么模样,他是那么期待那个孩子。   段枢白怔怔的看着桌子上平铺着的阳州地图,看见新阳城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他情不自禁用手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从这里到那里,只有半尺的距离。   他直直地盯着上面出神。   张长乐立在一旁,蹲下身体将地上的白纸一张张捡起,瞥见信上的内容时,他动作一顿,良久张长乐走上前把手中的信纸放在桌面上,他心里难受,忍不住开口劝道:“将军——”   张长乐的话唤醒了出神的段枢白,段枢白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深吸一口气后,段枢白坐直了身体,拿起石子在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接而冷静地发号施令,“明天把单晨他们几个叫来,共同商议如何攻打安贤岛。”   帐篷里的气氛降到了最低点,一股极其浓烈的压抑充斥在空气中,好似有一座高山重重压在他们肩膀上,张长乐呼吸一滞,他脸色极其难看,欲言又止。   他看着眼前的段枢白,心中有无数或是劝慰或是同仇敌忾等等的话要说,但他怎么也不知道该从那一句话开头说起是好。   词语在唇舌间逡巡再三,还是重新重重地吞进腹里。   段枢白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哑声道:“长乐,你出去吧,不要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说话。”   张长乐掀开帘子,临走前回望了一眼段枢白,看着他面无表情重新拿起了那叠信纸,蓦地想起那天段枢白告诉自己他又要当爹时的画面,平日里稳重的将军难得上蹿下跳地坐在桌子上,笑得像个贪玩的孩子似的。   鼻尖一酸。   张长乐扭头就走。   张长乐走后,段枢白缓缓地抱着头趴在桌上,他闭上眼睛,心中杂乱如麻,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不知所措占据了他整个心神。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空落落的。   他在心中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要冷静,但是此时他想放纵自己软弱一下。   一盏茶功夫后,段枢白重新坐直了身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暴跳如雷,再怎么咒天怨地也是无济于事。   他咬着牙在心中咀嚼坎麦尔的名字,刻骨的仇恨写进眼睛里。   段枢白一夜未睡,第二天把所有人招来主帐篷。   所有的人都正容亢色,就连一向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梁风也变得不苟言笑,段枢白眉目肃然坐在正位上。   段枢白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方位,正言厉色道:“明日攻岛。”   单晨出声询问:“明日,是打图灵吗?”   段枢白头也没抬,“不,打安贤,除了安贤其他的不需要打,安贤是坎麦尔和图坦的老窝,金矿也在那,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在那,只要攻破安贤,其他的自然土崩瓦解。”   “我们现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地上逐一捡芝麻。”   “要打就打最大的。”   苏刚好奇:“要怎么打?”   段枢白开口,还未说话,他咳嗽了几声,张长乐给他倒了杯茶,段枢白抿了一口茶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明天,敲锣打鼓的船队当天照旧沿着安贤岛沿岸骚扰。”   “梁风和邵永清你们带着一队人马从西岸靠近安贤,也就是这里,这里有个大海湾,非常适合靠岸登陆,你们给我气势汹汹地打上去,佯攻,梁风你最会演戏,把声势闹得震天浩大,牵制对方的主力。”   “单晨,你跟带人我走东岸,东岸浪大风大,这里正好是敌人防守最弱处。大船掩盖小船,渔船也给用上,尽量多带些人马,到了这里,水性好的带着绳子,下船游过去,游过去解决掉爬上礁石,解决岸边的巡逻手。”   “在这里,给我铺一块路出来,协助船靠岸。”   ……   张长乐出声道:“用这个办法,我和将军估计过,得胜的机会有六成。”   梁雷沉稳道:“就算是只有六成,我们也能做到十足十。”   “将军,你就放心吧。”   一群人定下计划,具体的细节安排再次逐一确认过,等一切结束后,天色还未晚,段枢白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了下去,埋头就睡。   失去意识前,段枢白脑海里突然浮现当年萧玉和站在瘟疫病人中,仰头冲他得意一笑的画面。   明亮的光线打在他秀美的脸上,那是段枢白第一次觉得他生的极好看。 第132章 攻岛   坎麦尔那边收到了伏击计划失败的消息, 萧玉和没有抓到,他们的人还损失了大半, 现在新阳城个个地方严加防守, 他们的人根本混不进去。   坎麦尔暴跳如雷, 摔了无数金银器具。   他心中怒火、忐忑和惧怕都有, 现在的坎麦尔, 只能用外表的怒火来发泄内心深处的恐慌。   头顶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将要紧紧把他笼罩进去, 同时坎麦尔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漂浮在海上的落魄渔民,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要把他死死的卷进去。   坎麦尔神情恍惚,脾气越来越差,不过一个上午,他就惩罚了无数奴仆, 虐杀了三个奴隶。   “事情没有成?废物, 这群废物!”   “养你们这一群废物!”   “我们帝国没有这样的废物, 等回到帝国, 本亲王一定要将他们削为奴隶。”   “这些废物,连最下贱的奴隶都不如。”   坎麦尔发泄完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人战战兢兢面对着他, 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触霉头”, 坎麦尔待在空荡荡由金子铸成的殿堂中, 外面阳光正好, 阳光把金屋也照的亮堂堂。   明亮的暖光充斥在坎麦尔周围。   然而坎麦尔却终于发现这些黄色的砖块, 哪怕它们有比太阳还要闪耀的光芒,却依旧掩盖不住,它们的本质,冷得像冰一样。   坎麦尔手中的金杯盏再也握不住,颓然地掉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坎麦尔尖叫一声,这时终于克制不住的内心深处不断涌上来的恐慌,他手足无措跌跌撞撞地看见了嘉丽夫人,他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同盟者。   “我们能不能再找人去抓他,去抓萧玉和。”   嘉丽夫人无奈,“亲王,此事不成,我们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坎麦尔抽了她一巴掌,嘉丽夫人妩媚的脸被打偏,嘴角留下一丝鲜血,坎麦尔变脸怒骂道:“你这个贱女人,都是你给我出的臭主意。”   “没用的东西。”   “臭婊-子,我要把你抓给段枢白,都是你出的注意,不关我的事。”   嘉丽夫人擦掉嘴边的血,冷冷地垂下眼眸,“亲王,你就算将我送给段枢白,他此时也不会退兵。”   坎麦尔慌张地握住她的手,“嘉丽,在他还没有打来之前,我们逃吧!!!我们乘船逃吧!!!”   “我们回帝国,对,我们回帝国,这里的黄金,我不要了,我们回帝国!!!”   “卫兵!!卫兵!!!去,马上准备我的亲王船——”   嘉丽夫人冷静道:“亲王,我们被包围了,我们在海上更是跑不了。”   “只要我们一出岛,我们会像兰斯洛大校一样,死在段枢白的妖法下。.”   “在咆哮的惊雷声中,我们的船粉身碎骨,我们的尸体会随着船骸一起葬身大海。”   神色疯狂的坎麦尔僵在了那里,更多的凉气从脚底滋生,一路蔓延到头顶,坎麦尔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是的,我们不能出岛。”   “我们不能出岛,我们要死守海岛,所有人一定要给我严格把持个个入口,绝对不能放段枢白那群魔鬼进来!”   “段枢白那个魔鬼,不能让魔鬼进来。”   坎麦尔的脸苍白如纸。   屋漏偏逢连夜雨。   坎麦尔的军队里,像是出现了一种特殊病症,士兵们过度警觉,非常疲累,易躁易怒,少数人更是说自己无法去战斗,他们明明没有发热的情况,却觉得自己提不起精神,浑浑噩噩像是生了重病一样。   这些守在海岸的卫兵们天天听着咆哮的战鼓声和炮火声,看见海上飘过来的死尸,听幸存下来的人描述船被敌方炸裂时候的残酷模样,再加上段枢白派人来时不时骚扰,制造震天的响声,更是带给他们无限的心理压力。   他们曾经是声势赫赫的亲王卫兵,哪里承受过这些。   他们明明是来跟着亲王挖金矿的,而不是来这里等死。   “装病!!全部都是装病,帝国没有这样的孬种!”   “要是有谁敢退缩,格杀勿论!!!!”   “来人,把那群装病的人都砍了。”   “要是有谁敢退缩,我就先让他上断头台!”   “你们给我死守海岛!决不允许段枢白的部下登岛半步。”   天边的第一缕晨光从海上升起,海边的清晨总是很早,太阳像是贴着你的脸扶摇向上,在朦胧的晨光中,驻守一夜的卫兵们打起了呵欠,等待着下一轮的换班。   “咚咚咚!!!!轰——”   和往日一样的咆哮声又来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妖法,能弄出这般声势浩大的咆哮声。”   “你说他们今日会来攻岛吗?”   “不会吧,和昨天差不多,他们要打也不会先打咱们这,首领说他们会先攻下图灵岛,我们只要守住亲王就行了。”   “来来来,别说那么多了,换班吧,守了一天,我可真想从此睡死过去。”   “兰斯那个家伙可好,他昨天守着守着偷偷睡了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表面上站得直,帽子下传来的呼噜声比雷声还响亮。”   卫兵再次打了个哈欠,摘下帽子,正要从瞭望楼下去的时候,他看见有无数星点在海面上漂浮而来,在蔚蓝的大海上,那些星点是灰黑色的。   “有船!好多船!”   “他们攻过来了!!!”   “阳州的军队打过来了!!!!!!!”   坎麦尔从梦中被人震醒,他的手肘一动,身边是一个酒瓶,昨日宿醉的痛浮上了头顶,疼的他呻-吟出声。   身边睡着一个娇俏的美人,他在温柔乡和美酒中度过了一夜。   在这样的温柔中,仿佛能遗忘掉战火的喧嚣。   “亲王不好了,阳州的军队打过来了!!!”   坎麦尔猛地清醒,“他们打过来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卫兵,一定要保护好我,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宫殿。”   坎麦尔的心腹重臣出来说话:“亲王,不用怕,我们早就在海岸设好了陷阱,一定能顶住他们的袭击。”   坎麦尔拍了拍胸腹,松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雅各神官呢?让他出来替本亲王问神祈福。”   嘉丽夫人出声道:“雅各神官上次出战已经……”   坎麦尔叹了一口气。   段枢白带着人登上了安贤岛东岸,这比他预料中要顺利不少,但他脸上严厉的神色没有半点缓和,绷着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单晨道:“将军,我们已经将这个哨点占领了。”   “让我们的人换上他们的衣服,留些人在这里继续放哨。”   “苏刚带着船回去,带更多的人过来。”   “梁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段枢白带着潜伏进来的人一路向中心地带而去,他们一边行军向前,一边重新设置陷阱,西边在开战,他们一群人隐藏在茂密的丛林里,偷偷埋伏了不少前往支援的部队。   “我们又占领了一个堡垒。”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儿?”   段枢白看着地图沉思了一会儿,“我们先去金矿点。”   安贤岛的金矿点,亦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戒备森严,尽管梁风那边声势浩大地在攻岛,金矿处却依旧严格把守,巡逻的卫兵来往不断。   虽然看起来戒备森严,但是他们附近的人马已经走空支援西岸去了。   可怜的奴隶们没日没夜在这里干活。   而那些坐着吃肉喝酒的人却能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   金矿守卫押着一批奴隶下去,轮换新的一批,那些奴隶个个衣裳褴褛,然而他们的手上却有着价值不菲的金粉,褴褛的衣服上,也带着闪耀的金光。   隐藏在石头底下的段枢白一挥手,“上!”   蒙着脸穿着敌军装备的单晨等人冲了上去,口中嗷嗷说着卢克索帝国的话,金矿点的守卫们震惊地发现,他们内部居然有人要趁乱造反,抢夺金矿。   “阳州的人要攻过来了!!!!我们快带着金矿逃啊!”   “那边有船,我们预备了船,在东岸。”   “等我们到手了大家一起坐船逃啊!!!!!”   “多拿点金子,阳州人要岛,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快快快,趁机带着金子逃啊,能多拿点多拿一点。”   “亲王正在和阳州人打仗,哪里顾得着这里,大家快带着金子跑啊!!!留在这里命都要没了!!”   段枢白手底下的人四面八方冲进敌军,所有的人穿着都一样,分不清你我,搞得金矿点里面的守卫,不知道这些纷乱,是外面的人冲了进来,还是他们守卫内部的人带着金子造反了。   早已准备好的人将手底下的小金块抛向了天空。   一阵“金子雨”洋洋洒洒,漫天的金光金粉,所有的人都疯了。   “大家带着金子逃啊!”   金子闪耀的光和鼓动性的话,掀起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是啊,此时的他们,何不带着金子一走了之,何苦要守在这里。   有一个人带头抢了金块向外跑去,就有第二个人有样学样,甚至更为过分,兜里装满金珠金锭,那些奴隶则更是疯狂,对奴隶来说,这是他们的机会,那些带着枷锁的奴隶、比奴隶身份高不了多少的下等守卫,全都奋起撞倒身边的守卫,跑到金箱子附近乱拿金子。   黄灿灿的东西全都往怀里揣。   金矿处全都乱了,乱成一锅粥,所有人分不清谁是谁,抓了金子就跑,哪怕金矿巡卫首领在一旁大嚷大叫,也没有人听他的。   段枢白带着人上去给了他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他部下的人也纷纷有目的地解决人群中的“异类”。   带头的人领着这群满揣金子的人一路向海岛东岸走去,他们已经顾不得去思考东岸是否早有人准备了船只。   西岸战火炮飞,他们东岸满载金子就要奔逃,无论是守卫还是贵族,无论是头领还是奴隶平民,揣着金子的人满心雀跃,他们是这场战争的幸运儿,他们马上就要带着金子脱离战火,逃离这个魔窟。   这些人带着金子狂奔到了东岸,他们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东岸果然有船!!!!他们马上就要坐船离开了。   那个领头来东岸的男人梁雷笑了笑,抬手打了一个信号。   黑压压的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他们包了饺子。   还留在矿点的段枢白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块金锭,金锭上炫丽的光泽晃得人眼花。   金子是个好东西,同样也是个不好的东西。   有人愿意为了你给予的金子去做任何违心的事。   但是他同样也会为了金子毫不留情背弃你。 第133章 大胜   “亲王殿下不好了, 亲王殿下不好了,金矿点发生了叛乱!!!”   坎麦尔的金殿外又传来了一声声噩耗。   “什么叛乱?”坎麦尔只觉得眼前一阵黑,脑袋昏昏沉沉, 他的金子。   “金矿点的守卫和奴隶们带着金子逃跑了!”   “混蛋!盖伦, 盖伦他居然背叛了我!”坎麦尔拧紧了手中的拳头,拇指上的宝石戒指深深刻进他的肉里。   “盖伦,盖伦首领被叛乱军杀了。”   “他们现在正要坐船逃出海岛,亲王, 我们是不是要派兵去追他们?”   坎麦尔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苦笑, “派兵, 哪里来的兵, 段枢白的军队就要打进来了。”   坎麦尔左右看了看,“阿达,我最看重的属下呢?叫他现在来见我。”   守卫为难地顿了一顿, 终于说道:“亲王,阿达殿下已经带着人逃去东岸,想必已经坐船逃了……”   听见了自己信任的下属背叛了自己, 坎麦尔终于受不了这样接连的打击, 登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段枢白带着人清理了守卫后,重新和梁雷他们会合, 梁雷他们在东岸抓了一条大鱼, 梁雷笑道:“那个叫阿达的, 还真以为东岸有船可以自由逃跑。”   “这些人,可谓是自投罗网。”   梁雷唏嘘,“他们手上拿了无数黄金,临到死时依旧不愿放手。”   段枢白听后摇了摇头。   梁雷继续道:“将军,我们已经留了人在那继续守株待兔。”   段枢白点点头,“好,我们现在去支援梁风,两面夹击,拿下西岸。”   “是。”   段枢白的人,穿着岛上守卫的服饰,在人群里制造了无数恐慌,守卫军队已经丧失了抵抗之心,段枢白带着人一路势如破竹,和梁风邵永清那边会合。   他让梁风带着人佯攻,结果这小子打得一往无前,西岸还真被他们俩轰出了一条血路。   段枢白的人赶到西岸时。   岛上的士兵兴奋,“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又到了!”   “我们一定能够死守海岛!!!!保护亲王!”   他们眼中充满着兴奋,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从岛内来的军队,不是援军,而是敌军,段枢白带着人快速解决了这一群残余的守卫。   安贤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坎麦尔的恐慌中,段枢白已经带着一群人快速行军抵达了坎麦尔的黄金宫殿。   阳光下的金柱,照射出耀眼的光芒。   段枢白已经重新换上了自己的战甲,拿着长-枪,领着人马,一脚踹开了朱色的宫门。   宫殿里的奴仆们早已四处逃散,坎麦尔坐在自己由黄金打造的宝座上留恋不已,他拿起琉璃杯给自己倒了最后的葡萄酒。   段枢白的踹门声将他的酒杯惊倒在地。   坎麦尔看见那个逐渐走向自己的男人,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样,穿着银色的凌厉战甲,手中的长-枪仿佛能戳破天际,此时梦中的景象越发清晰,梦中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终于有了清晰的轮廓。   下一刻,那把枪尖就要穿过他的喉咙。   “不!!”坎麦尔清醒过来,他惊慌失措地凭空挥动双手,像是要抵挡什么东西似的,他的头发散乱,一惊一乍的动作宛如一个疯子,这样的坎麦尔,除了他那一身华贵的衣裳,再也看不出那个高高在上帝国亲王的影子。   坎麦尔跌跌撞撞向后退,嘴里疯狂大叫道:“我是帝国的亲王,你们不能伤害我!”   段枢白嗤笑一声,继续向他走过去。   坎麦尔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他闭上眼睛,他能听到段枢白的长靴在他身边落定,坎麦尔哭着求饶,他看向眼前的段枢白哀求道:“段枢白,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放我一条生路吧,你要金矿金子,我全都给你,我可以把我的一切给你,求你留我性命。”   “我和你无冤无仇?”段枢白冷笑一声,“笑话!我和你明明有血海深仇,你重金买凶伤害了我的夫郎,害了他腹中的孩儿。”   坎麦尔疯狂摇头,“那不是我出的主意,是那个贱女人,是那个贱女人嘉丽,都是她,是她鼓动我买凶去抓你夫人,你要杀的话杀她。”   “哦?是吗?”段枢白垂下眼眸。   坎麦尔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祈求道:“你放过我好不好,等我回到帝国,我一定允你各种条件,我有美人姬妾,我有金银珠宝,我有世代贵族的身份,我有无数的奴隶,只要你放我回去,我全部都给你……真的,我全部都给你……”   “要我放你回去?”   坎麦尔眼露欣喜,慌慌忙忙到:“是是是是。”   段枢白勾了勾嘴角,无情的吐露出两个字:“做梦!”   坎麦尔脑子里嗡嗡嗡的乱转,段枢白的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他最后的希望,坎麦尔再一次语无伦次地陷入癫狂,“我是帝国的亲王,你不能伤害我,你知道我们卢克索帝国吗?我们帝国绵延几万里,我们大帝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无数王国拜倒在他的铁蹄之下,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大帝。”   “我是大帝最看重的亲属,你要是伤害了我的性命,大帝一定会为我复仇,我们帝国的勇士会让你们阳州血流成河!”   段枢白低头蔑视地看向地上那个陷入癫狂的“亲王”,一脚踏上去踩碎了对方的手骨,在对方凌冽的惨叫声中,段枢白语气不重不缓,一一细数他的罪状,最后,“管你是什么亲王也好,贼王也罢,永宁百姓的血债,阳州百姓的血债,统统都要你们偿还。”   “你们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   坎麦尔用惊恐的神色看着段枢白,他看见那冷冽的枪尖直直地向他咽喉而来。   他直直地看着那把枪,内心深处无比后悔,他原本是帝国高高在上的亲王,为什么要为了莫名其妙的金矿远洋来此,还招惹了这样的煞神。   “铮”的一声响,是重器落地的声音,枪尖带着无穷地力量穿过血肉骨头,最后撞击在地板上。   血花在金色的地板上绽放。   一时之间整个金光大厅静默无声。   段枢白略微低头审视了一眼。   他的枪尖临到最终偏了一下,刺穿了坎麦尔的上臂,倒在地上的坎麦尔直直睁大眼睛,他此时已经吓得连遭遇剧痛时的尖叫都发不出来。   段枢白的眼眸中带着血光和杀意,他垂了垂眼眸,压抑住不断涌上来的杀意。段枢白方才是真的想杀了坎麦尔。   但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想起化为死城的永宁,想起那些无辜招灾的平民,想起那些饱受蹂-躏的奴隶尸体……   “直接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段枢白终于明白了这句话。   段枢白提起自己的爱枪,抬腿踢在坎麦尔身上,坎麦尔在地上翻了一圈,手臂上的血在金子铺就的地砖上留下数朵血花。   “来人啊。”   “将军。”梁雷走上前来。   地板上的坎麦尔开始哀嚎,段枢白轻轻笑了一下,“把他押下去,给他治伤,千万不要让他死了。”   “是。”   “对了,给他治伤前先阉了他,到时候这些伤正好一起治。”   梁雷干净利索地削了一刀,坎麦尔杀猪叫着被士兵拖离了宫殿,血痕流了一地。   段枢白拿起干净的白布擦了擦自己的爱枪,“我曾经听说过他喜欢用各种法子来折磨奴隶。”   “现在也让他成为奴隶来享受享受自己曾经的‘绝妙’法子。”   用了三天时间,段枢白的军队彻底占领了安贤岛,这三天里,下起了小雨,雨水慢慢冲刷掉地上的血迹,被抓的人被抓,受尽压迫的奴隶和平民被解放了出来,段枢白的部下开始逐个清点岛上残留的物资。   几日来,段枢白和张长乐等一起审理了无数案子,那些身上背着无数条罪孽,犯下无数罪状的贼匪海寇,段枢白用了铁血办法,将其一一格杀。   行刑地点就在黄金宫后面。   阴雨将浓重的血腥味都带走了。   等到所有阴霾散去,雨过天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开怀的笑容。   那些从小被抓来做奴隶的人们充满着无限对未来的希望,再也不会有暴虐的上位者肆意欺压侮辱他们,“晚上有篝火晚会,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大螃蟹和虾,我看到了这么大的一个霸王虾!它的身子被烧的火红火红的。”   “我小时候也见过这样大的蟹,都是大官才能吃的。”   “我想吃叫花鸡,想吃阳城的豆腐,我想看阳州的报纸,我们也是阳州人,听说将军要给我们建学校了,我也能进去学识字吗?”   “我也想学识字!”   ……   “你们说,新阳城也有这样的夕阳吗?”   段枢白独自站在海岸上吹风,落日贴着大海悠悠向下沉,站在礁石上的他,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红日,有些偏暗的红色光影打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勾勒地更加高大挺拔。   风吹起他飞扬的长发,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偶尔的一个大浪花,在石堆里绽放,飞溅出来的水珠落在段枢白的衣角上。   他的手中拿着两封信,其实一封是新阳城的下属写的,上面写着,用尽了许多法子,几个老神医天天出入段府,最终夫人腹中的孩子还是保住了,只是因为用了“重”药,萧玉和如今整天卧倒在床。   另一封是萧玉和的亲笔手书,上面只有八个字:我和孩子很好,勿念。   段枢白把信抱在怀里,揉了揉鼻子,拎起酒囊仰头喝了一口酒,酒香醇厚,是萧玉和去年亲手酿的桃花酒。 第134章 回去   夕阳彻底沉没在大海里, 天地之间的光亮为之一暗, 高挺的椰子树在黑暗的夜空下留下长长的暗影, 无数团火焰逐渐在岛上点燃。   这算是一场庆功宴。   红亮的火焰也将岛上的气氛烧热,此时的安贤岛已经没有前几日的血雨腥风,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战士们、平民们和曾经的奴隶们, 一起坐在篝火前享受美食。   来自海洋的食材烹煮起来, 总是带着勾人的鲜味, 大锅上面的生滚海蟹粥散发出浓浓的热气,铁板上的炒面淋上一层虾膏, 封存十几天的黄酒醉蟹被掀开了盖子, 飘出无尽的鲜香……   随意坐在地上, 身后是小山一样的椰子堆。   “哇!那个黄金宫殿,白天那光都要闪瞎我的眼睛, 亏那什么坎麦尔还能在里面待着, 要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乖乖的,更别说那个纯金子做的床,那么硬。”   “那是金子床哎,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   “你信不信你闭上眼睛后, 金子床和石头床没有任何区别。”   ……   段枢白吃了两个醉蟹, 喝了一口海鲜粥, 听见旁边的人一惊一乍聊金屋金床,从身后捞了一个椰子在掌心里掂了掂, 对他们笑道:“你们要是对那金床好奇, 赶紧去摸一摸, 躺一躺,再等几天可就见不着了。”   “将军,要拆啦?”单晨好奇问。   段枢白好笑地看他,“自然是要拆了,难不成你要睡啊?”   单晨猛地摇摇头。   坐在单晨旁边的梁风唏嘘,“这么漂亮的床和房子,拆了真可惜,我要是有这么个金屋金床,那得多少美女佳人恨不得嫁给我。”   段枢白瞥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金屋藏娇的美梦。”   梁风嘿嘿傻笑一声,单晨偏过头来看他,疑惑道:“方才不是你说的,睡在金子床上和睡在石头上并没有区别。”   “我知道没有区别啊,但是人家美人不知道啊。”梁风把手一摊开。   单晨咳嗽一声,说了一句真话,“我觉得,就算你有金屋金床,人家美人也不见得嫁给你。”   梁风欠身倒在单晨身上,一手勾上了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道:“兄弟,就算你知道真相,也不要说出来戳我心窝子好不好?”   单晨笑他,梁风接着道:“张副将说我比较像将军。.”   单晨偏过头来看他,双眸写满疑惑。   梁风放低了声音,悄悄道:“估计要等上头给我分配一个。”   段枢白一口蟹汁呛在了嗓子眼,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心虚的张长乐夹着尾巴拎着个小茶壶给他殷勤倒了杯茶。   场面一时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杯盏茶碗的声音。   单晨:“……”   单晨感觉后背有点发毛,心有戚戚然地小声道:“这更不可能,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梁风:“……”   梁风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厚比城墙,他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一阵,对单晨说:“要是等几年咱们还是两光棍,就凑合在一起吧。”   这会换单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还没回应,段枢白抢先出声了,段枢白忍笑道:“梁风,虽然这岛上没有皇帝的赐婚,但是有将军的赐婚,只要和单晨两情相悦,我就把单晨许配给你……”   “不要啊!!!!”单晨推开梁风,扑倒在段枢白腿边,“将军,单晨的心里只有将军。”   段枢白无情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扒开,像丢下一只爬上身的螃蟹一样,“将军心里只有夫郎。”   ……   单晨涨红了脸,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转换话题道:“不是说金床吗?怎么又扯到婚姻嫁娶了,话说那坎麦尔亲王睡在那金床上,也不嫌膈得慌。”   梁风见好就收,顺水推舟道:“不晓得,可能他的身体异于常人。”   “我还没睡过金床呢,明天去试试。”   “我跟你一起去试……”   看着这两人,段枢白、梁雷和张长乐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段枢白的人占领了安贤岛的金矿,查封了无数金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清理完岛上的金子财宝,看着岛上积累下来的无数财富,比当年在秦府抄出来的多几百上千倍,如此多的财富,也怪不得坎麦尔誓死舍不得离开。   坎麦尔的黄金宫殿和黄金床全都拆了。   融了的金子,段枢白拿出来一部分,让人铸了一块用金子雕琢而成的大碑文,在上面记录刻下了这十数来年海寇入侵到最后驱逐卢克索帝国入侵的详细事迹,最后在这块金碑文上,也一一记载下在战争中牺牲的人。   就让这块金碑永远留在岛上,流传后世。   正如段枢白一开始预知的那样,打下安贤岛后,其他的包括图灵岛在内的群岛,不过是一群有待清理的细小灰尘,掀不起半点风浪。   图灵岛上的海寇想趁机坐船逃跑,也都被单晨等人带兵阻截了。   所有的事情基本稳定下来后,阳州南部最重要的就是重新建设,规划秩序,最最重要的,则是开垦土地,种植粮食,阳州越往南,气候越热,像是安贤岛,没有明显的四季,全年都可种植。   海寇们疏于管理,浪费了非常多的资源。   逐渐收回几个岛屿后,段枢白计划修建几个大海港以及渔场和盐场,这些都要找人来慢慢规划,急不来。   如今的重点是安抚民众,重新扎根种植,从事生产。   肩上的担子分担下去后,段枢白松了一口气,看着部下交上来的文书,深思飘忽。   段枢白把张长乐找了过来,将自己写下的未来半个月的计划都交代给他,说自己要回新阳城一趟,负责押运粮草。   “你带着人马继续招兵训练,组织开垦荒地、建房修路……”   张长乐了然地点点头,“将军,你就放心回去吧。”   段枢白一个主将说自己去押运粮饷,实在非常说不过去,但是张长乐也知道将军想要去做什么,这小半月事物并不重,也不需要段枢白一定要待在这。   “我只在新阳城待三天便回来。”   段枢白的眼线在信上说,萧玉和腹中的孩子保住了,但是因为用了“重药”,而今只能卧病在床,半个月来未能下榻;而萧玉和在书信中只字不提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只说自己和孩子很好……段枢白心中担忧,始终不能放下。   他就打算忙里偷闲,抽空回去探望一眼。   他又把几个将领和内务总管叫进来开了一个会议后,交代清楚所有事情,第二天,段枢白带着三四个人,快马回了新阳城。   连日奔波,一路尘霜之后,段枢白终于北上抵达了新阳城。   越往北,秋风越冷,没有了咸咸的海风,只有冰冷的带着凉意的风打在脸上,路边有许多野菊花悄悄露出了黄色的花蕾。   马蹄踏过落叶,穿过消瘦些许的枝条,段枢白一路快骑穿过城门。他回来的时候是午后,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他放慢了马速,穿过几条街,在府邸大门前飞身下马。   守在大门两旁的下人瞧见将军回来了,连忙上前来牵引马绳,段枢白将马交给仆人牵去马厩,自己大步向前穿过回廊。   段枢白急匆匆地想去见萧玉和。   马淑琴抱着小团团在院子里玩,她瞥见步履匆匆的段枢白,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将军,将军,你回来了?”   段枢白脚下一顿,“岳母。”   段枢白向岳母问安。   小团团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窝在马淑琴怀里,他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向段枢白,也许是几个月没见,早已忘记了这个父亲。   马淑琴笑着点点头,“回来了就好,要去见玉和?”   “是,玉和在哪?我先去见见他。”   “在房里呢,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段枢白了然一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爹!”   段枢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马淑琴蹲下来,小团团挣开奶奶的怀抱,圆滚滚的身体迈着小步子吧嗒吧嗒向他扑了过来。   段枢白愣怔地看他跑到自己腿边,小团团甚至还没有他的膝盖高。   和上次离开的时候相比,他已经会走路了,虽然有些不稳,像个滑稽的小企鹅。   小团团在他的腿边站定,小爪子抓住他的裤腿,抬头仰着小脸看他,他的脸微微向左偏,黑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日光照在海水上时的闪耀,又浓又密的长睫毛像极了萧玉和,而肥嘟嘟的脸蛋则酷似于他。   段枢白心中一动,蹲下来将他抱起,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乖儿子,还记得爹啊。”   小团团嘻嘻笑着露出一口齐整的小白牙,“爹,抱。”   马淑琴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们父子俩。   段枢白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带有银色的甲片,怕不小心伤到这个稚嫩的小家伙,于是把这个敦实的小家伙重新交还给他奶奶抱着。   小团团特别热情地想让他抱,尽管已经被奶奶抱进怀里,还是张开手想去抓段枢白。   段枢白摸了摸他的小脸,笑得温柔,“等去看了另一个爹,再抱着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第135章 见面   段枢白告别了岳母和小团团, 继续沿着雕花曲栏走, 径直走到熟悉的小阁楼。   他的腿长, 迈得步子大,三四个阶梯做一层,毫不费功夫地上了楼, 走出拐角处, 段枢白的步子突然一顿。   近乡情更怯。   临到这时, 段枢白有些踟蹰,他收回迈出的长腿, 站在原地靠着墙,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平稳住呼吸,手触到了腰间的酒囊, 随后又放下了。   心心念念的人只与自己隔了几扇门。   “吱呀”一声, 房里出来一个人,秋然轻手轻脚地迈出门槛,略微低了头将门带上,眼角余光意识到旁边似乎有人, 秋然诧异地向边上一看。   却看见了此时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秋然睁大了眼睛, 惊呼道:“将军!”   随即赶紧捂住了嘴。   段枢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玉和呢, 在房间里吗?”   秋然无声地笑, 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他欢喜道:“将军您回来了,公子在房里呢,刚睡下……”   “要是见了将军,公子不知该多高兴,将军快些进房里去见公子吧。”   “将军快进去吧。”   段枢白阻拦道:“既然玉和已经睡下,先别惊扰他,让他先好好休息。”   “我去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段枢白想到自己奔波赶路几天,满身臭汗尘土,还穿着一身戎装,不如洗澡换身常服,打理一番再见萧玉和,也让刚睡下来的夫郎歇息一会儿。   秋然点点头,道:“我去给将军备衣裳。”   段枢白解下身上的轻甲,沐浴换了身衣裳,朱色的内裳外罩一件玄色的长袍,系上腰带,挂上香囊,玄色的长袍将他衬托地高挺英俊,带有一股别样的洒脱,宽大的袖口和衣领间露出来的一点朱红则为他添上了一份出挑的气质。   推开房门,段枢白踏入房内。   秋然说萧玉和已经午睡醒了,段枢白特意让秋然先别告诉萧玉和他回来了,要给他一份惊喜。   此时的萧玉和正拿着针线,在床榻上缝制衣裳,他穿着简单秀雅的白衣,衣摆边角上绣着银色的莲花暗纹,他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个软枕,锦被盖过腰部以下,他没有束发,黑亮如绸的墨发就那么简单地垂在脑后。   萧玉和低头整理手中的衣物,听见门边的动静,头也没抬,以为是秋然来了,他语调不惊开口道:“秋然,去帮我把那一盘玉扣拿过来。.”   许久未见,骤然听见萧玉和的声音,段枢白不自觉嘴角一勾,跟着接口道:“玉和,我回来了。”   哪怕是段枢白刻意压制住了声音,让自己的语调音色沉稳,可无论怎么努力,也藏不住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喜悦。   段枢白“人未到,声先到”。   坐在床上的萧玉和一听这个声音,下意识将手中的衣物丢到一边,掀开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外面的段枢白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还以为萧玉和也如自己一般激动地不行,他勾着嘴角,笑容满面地走进内室。   “玉和。”段枢白用低沉宠溺的声音叫唤着他的名字。   等看清了房里的景象,段枢白脸上的笑容一顿——   意料中欢喜迎接他的夫郎没见到,只见到了一个全身上下裹在被子里的胖坨坨。   胖坨坨里传来声响,“你、你回来干什么!”   的确是萧玉和的声音,段枢白震惊,说他回来干什么?难道萧玉和话中的意思是叫他不要回来?段枢白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为什么他要遭到这样的对待,莫非是玉和心中对他有怨?所以才说反话。   想到这里,段枢白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他大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扯了扯被角,用腻死人的声音温柔哄道:“乖玉和,别生夫君气了好不好?出来见见夫君。”   “我,我不想见你。”被子里的萧玉和瓮声瓮气道。   段枢白轻轻摸了摸柔软的胖坨坨,故意拉长了语调说道:“真的不见夫君?夫君这次只在家中待三天,你要是现在不见夫君,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能要几个月,也可能要半年,真的不见?”   被子里的萧玉和狠心答道:“那就下一次再见你!”   “你快走吧,前方的战事还有的你忙。”   段枢白:“?????”   如果不是萧玉和的声音听起来还算中气十足,不然段枢白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段枢白不解,为什么一向黏他爱他的心爱夫郎这次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段枢白压下疑惑,继续笑着说道:“前方战事已经结束了,夫君赢了,厉不厉害?”   “厉害。”   “那就原谅夫君,出来见一面好不好?”   胖坨坨裹紧了被子,蠕动着往里面缩了缩,用行动来回复段枢白。   段枢白见此也不气馁,换了个方法,再接再厉道:“几个月没见,夫君天天想着你,看在夫君日思夜想的份上,你出来和夫君见上一面,让夫君缓解一下相思之情可好?”   “柜子里有一幅画。”   段枢白疑惑:“什么?”   “那是我的画像,你看那个去!”   段枢白忍俊不禁,“真人就在我面前,我何必要去看画?”   “但是真人不想见你,你只能看画。”   萧玉和还补充了一句,“你只要心里有我,见画像和见真人是一样的。”   段枢白:“……”   段枢白闭了闭眼睛,身体里的耐心告罄,他微微欠过身子,轻轻抱着胖坨坨两端,小心避让过他的肚子,将人连带被子一起抱进怀中。   “你放开我,说了不见你。”萧玉和在被子中大喊。   段枢白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他沉下声音,道:“玉和,你究竟怎么了?你想瞒着我什么?”   “我什么都没瞒着你,就是现在不想见你,等两个月就好了……”   段枢白抱稳了他,“我没有耐心,不想等两个月。”   他用不容反驳地语气说了这句话,抬手揭开包裹住萧玉和的被子,段枢白控制好手中的力量,“乖,放手,你知道你力气没有我大,你挡不住的。”   段枢白到底还是把萧玉和从“壳”里剥出来了,萧玉和以手掩面,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低下头来怎么也不肯让段枢白看见。   “现在你见到了,可以把被子还给我了吧。”   段枢白护住萧玉和的腰际,直直地看着怀中人,威严的凤目凝成一条线,他加重了语气质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别挡了,我已经看到了。”   萧玉和双目一红,手上的动作用力按在自己脸上,声音有些哑:“那你还看,丑死了,你别看。”   段枢白的大掌覆盖在萧玉和的手掌上,将他掩面的手缓缓挪开,萧玉和的全貌展现在他视线之下。   萧玉和白皙的双颊出现了一些灰白色的斑纹,就像是藤蔓攀爬在墙角。   段枢白喉咙有些发堵,他知道萧玉和极其看重自己的样貌,每天都要把形容打理的光鲜亮丽。   捧住他的脸颊,段枢白在上面吻了一下,温柔说道:“不丑,我家玉和怎么样都不丑。”   萧玉和终于鼓起勇气和段枢白的眼睛对上,看着对方眼中的怜惜,他这会开始慌乱,生怕对方误会,急忙解释道:“我,我没事的,只是这两个月要吃特殊的安胎药,吃了药才长出这些东西,腿脚也使不上力气,要躺在床上,不过你别太担心,等我停了药就会恢复原状。”   “你别看了,我去找面纱带上。”   段枢白深吸一口气,将萧玉和死死抱在怀中,让他的脸贴在自己胸膛,段枢白低声道:“别带,就让我看着。”   “别带……”   听着段枢白哑了的声音,萧玉和鼻尖有些酸,挣扎的动作停了,让那长了斑纹的脸暴露在外面。   段枢白低头吻他的脸。   那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护好他,还连累了他和腹中的孩儿。   还有那些恶人,段枢白眼中飘过一丝狠意,那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他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萧玉和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因为喜欢,所以在乎,他害怕让段枢白看到他丑的模样。   “这药伤身吗?”段枢白问。   萧玉和不自觉捂着脸,摇了摇头,“不伤身的,你放心好了,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药材,还会滋补身体……”   “……幸好我之前一直吃着温补的药物,肚子里面的孩子在那种时候还能保住,只是我虽然没事,但是我们的孩子,他、他注定先天不足。”萧玉和的声音逐渐变低,“这样还算好,也有可能我会生出一个……死胎。”   萧玉和将自己的脸贴紧在段枢白的胸膛,缓缓地闭上眼睛。   段枢白呼吸一滞,数不清的痛意在四肢百骸里蔓延,他嘴里有些发苦,却低下头来笑着安慰萧玉和道:“我们的孩子福大命大,他一定会好好的,我们给他起个小名叫圆圆,凑个团圆好不好?圆圆一定会像团团那个小胖墩一样,越长越敦实。”   萧玉和无声地点了点头。   段枢白将他捂着脸的手掰开,他不想让萧玉和在他面前躲躲藏藏。   “你要好好地养好身子,不要想太多,无论你怎么样,夫君都不会嫌弃你,只会爱你宠着你。”   “在夫君心目中,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听到这里,萧玉和心里虽然高兴,但却别别扭扭地睁开眼睛,“你别说这个了,我们说些其他的……”   段枢白轻笑了一声。   “好啊,你想说什么?”   萧玉和仰着脸看他,突然道:“夫君,你的发冠歪了,下巴上有胡渣,刚才亲我的时候,有点扎人。”   段枢白:“……” 第136章 嫌弃   “有吗?”段枢白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扶了一下发冠, “歪了啊?”   下巴上的胡渣,似乎是真有一点没有刮干净。.   萧玉和认真地点点头。   段枢白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赶着来见你,着急之下就没有打理好, 我可不是——”   我可不是乱七八糟不在乎你啊。   其实段枢白是真冤枉,他是有好好细心梳洗打理过,然而他的手艺,属于达到了“大众”的基本标准, 虽有不足,但是勉强过得去,然而这种标准,放在完美主义者面前, 那就不够看了。   萧玉和笑着打断他,“我知道,来, 我帮你重新梳一下。”   段枢白和他对视一眼, 笑了一下,拱了拱手, “那就麻烦夫郎了。”   萧玉和点点头, 跪坐在床上,替他认认真真重新梳理了一边头发, 刮干净胡渣。萧玉和的手巧, 又有耐心,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给他重新打理了一边。   萧玉和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似乎是满意了。   段枢白瞥见他眼中满意的神色,笑着一指自己问:“你说夫君俊不俊俏啊?”   “俏。”萧玉和笑着应答一声,主动送上一个吻。   亲完之后,萧玉和补充评价道:“就是有点黑了。”   段枢白嘴角一抽,在海边日晒雨淋的,能不黑么。他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在萧玉和颈边,闭上眼睛,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心中一阵宁静而满足。萧玉和被他弄得有些痒,灼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带起了后背一阵酥麻。   萧玉和笑着抬手推他,“你放开我,痒死了,怎么突然和个小孩儿似的。”   “我和团团学的。”段枢白不为所动。   “团团才没有你这么一大个,再说团团还会流口水尿床,你也要学?”   “……我就想这样抱你一会儿。”   萧玉和无奈,“好吧,那你抱吧。”   段枢白闻言,听话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从对方脖颈间抬起头,将人拦腰抱进怀里,段枢白感受了一下怀中人的重量,低声道:“瘦了。”   “我瘦了?我看是你傻了,你摸摸看我肚子上这么一团肉,哪里像是瘦了。”萧玉和拿起段枢白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萧玉和的肚子,稍微有一些凸出。   “除了肚子,哪里都瘦了。”   段枢白抓起他的手腕,他的食指和拇指能轻而易举圈住萧玉和的手腕,甚至还有许多空隙,他对萧玉和的身体了如指掌,刚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瘦削的躯体就让他心头一震。   亏他总在心里称他白胖胖,其实除了当年怀上小团团的时候,萧玉和还从没丰腴过。   他的玉和高高瘦瘦的,和“胖”字搭不到边。   段枢白在萧玉和脸上揉了一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质问道:“是不是夫君不在,你就没有好好吃饭?又恢复你那小猫儿一样的胃,吃个两三口就不吃了?”   “这两天,一定要好好监督你吃饭,不吃个三大碗饭,就不准你睡觉。”   萧玉和一点也不怕他的质问和威胁,他噗嗤笑倒在段枢白的怀里,好看的狐狸眼迷成两个小月牙,“夫君,你还真别说,你不在我吃饭一点都不香。”   “是吗?”段枢白挑眉,“夫君那么重要?”   萧玉和忍住笑意,“是啊,你这个大饭桶就是我最好的下饭菜。”   “看着你这个大饭桶在旁边大快朵颐,我跟着也就吃得多了。”   “那你记得下次吃饭的时候,把团团放一边,他吃饭的时候像我。”   萧玉和心道:再像也终究不是你啊。   “你终于承认团团那一副好吃的模样就是跟你学的。”   被萧玉和抓了语病,段枢白投降,“行行行,他的模样就是跟我学的。”   萧玉和最喜欢看他这一副对自己无奈的样子,他笑着在段枢白怀里挪了挪位置,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段枢白也正好抱着他转了一圈,坐进床的更里面,段枢白瞥见了之前被萧玉和丢到一边的针线和衣物,想起之前在兰迁时萧玉和送过来的箱子,开口道:“天还未冷,你就帮我把冬天的衣服弄好了,以后别做了,屋里光线不好,这种细活更是伤眼睛,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萧玉和道:“闲来无事,就帮你做了,怎么?你又嫌弃我做的衣服?”   “我身上的衣服哪件不都是出自你手?有你这么一位贤惠的好夫郎,哪敢嫌弃啊。”   “不敢嫌弃就好好穿着呗。”   段枢白正在肚子里酝酿着话,萧玉和收拾着床上的针线和布料,一一整理好放进精致的箩筐里,他把东西弄好,突然感慨道:“我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喜欢上针线活。”   段枢白想起那小山堆一样的衣服,问道:“不喜欢?”   萧玉和瞪了他一眼,双手按在段枢白的肩膀上,借力移动自己的身体,他跪坐在段枢白腿上,抬手在对方的面皮上揪了一把,“你以为谁都能让我这个富家公子出入厨房做绣工吗?”   “我是一个侯府双儿,无论以后嫁入什么人家,做饭洗衣的事情总归落不到我头上。”   “府里虽然有要求我们学厨学刺绣,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只要学一点花架子,足以在夫家明面上应付过去,在外人面前表演一番,博一个贤惠出众的名声便可,哪里会真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我打小就不爱弄这些,教习嬷嬷布置的任务,我都是能躲就躲,随便应付,像是我们练习时做的菜,嬷嬷说要放糖,我却故意放盐,只要最后摆盘好看就成,好不好吃是次要的,因为没人吃,最后都倒掉了。”   “绣工也是,好多都是秋然帮我做的。”   “所以啊,段枢白,你可得知好歹,我就愿意给你做,别人的不愿意,你不领情我就不高兴了。”   对上那双莹莹发亮的狐狸眼,段枢白心中一暖,低笑道:“好吧,以后这种话我不会再说了,再说就是辜负了我家玉和。”   萧玉和笑着替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着衣领,“每次看见你穿我做成的衣服,就有一种奇妙的喜悦和满足。”   “是吗?”段枢白也笑着将他放倒在床上,手撑在两侧,高高地俯视他,“喜悦和满足?夫君能问问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吗?”   躺着枕头上的萧玉和侧过头偷笑,“大概就是自己养的猪终于出栏了——”   段枢白:“……”   他家玉和没养过猪,只赶过鸭子,却懂猪出栏时的喜悦心情,还真是天赋异禀。   段枢白对天赋异禀的萧玉和感慨道:“那你这个小农夫,现在养了两头猪,未来还有一头小猪。”   萧玉和正过脸来看他,抬手抓住他的衣袖,用期待的眼神看他,眨了眨眼睛,“那我还想多养几头怎么办?”   段枢白咳嗽了一声,“那就得看你这个小农夫的本事。”   萧玉和闭上眼睛,悄声说:“小农夫本事大着呢。”   段枢白低头看着他的侧颜,虽然萧玉和的双颊长了灰白色的斑纹,但其实一点也不影响他家玉和依旧非常好看。   段枢白突然想起久远的一件事,他好奇道:“玉和,当初,也就是你刚来新阳城那天,明明我那时候那么不讲究,好吧我承认是有些邋遢,你一个贵族公子,为什么要亲手给我洗衣服,还……”还帮他洗澡。   “我当时以为你会用脚把那些脏衣服踢到一边,碰也不碰,下楼的时候会用嫌恶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带着秋然怒气冲冲地离开,安安心心地回到你喜欢的大宅院。” 第137章 闲话   萧玉和仰躺在床上, 温柔而认真地看向段枢白的眼睛, “因为那时候, 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抬起双手,揽住段枢白的脖颈, 逼着他头稍微向下对着他,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声在周围萦绕,“喜欢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明明我本公子之前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有着许多要求。”   段枢白看着他那双微微向上翘的狐狸眼, 笑着问他, “有什么要求,比如呢?”   “比如,他得是世家公子, 家世出众,德才兼备, 会作诗,会舞文弄墨……”萧玉和如他所愿,一一细数起来自己的要求。   “可偏偏我就遇上了你。”萧玉和语气颇为无奈, 眼睛里却带着笑容。   段枢白跟着他一样, 无奈又惋惜地笑了笑, 抬手摸了摸萧玉和的脸, 淡淡道:“那你下辈子可得多长长眼, 提早遇见那样的。”   萧玉和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激的心中一酸, 不舒服, 他瞪了段枢白一眼,“你有时候就会故意说这种令我不开心的话。”   “就算是下辈子,别的人我都不要,就赖着你了。”   “虽然你是顺着我的话,我也不希望从你口中听到你有把我推给其他人的意思。”   段枢白暗骂自己嘴欠,不过他还是看着萧玉和说道:“玉和,这话可能是我说错了,但是你也要知道,我是不太可能成为你理想中的心仪对象,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这些我都不会啊,而且我也不喜欢。”   “最多给你学点打油诗,你还得嘲笑我没文化。”段枢白自嘲一笑。   萧玉和看见他脸上的笑,那笑容看得他不舒服,他抓住段枢白的手着急道:“我又不是嫌弃你,你知道我有时候只是喜欢在说话上逞上风罢了,在玉和眼里,你都是极好极好的,别人都比不上,我不要其他人,就要你一个。”   “我说话也不对,我不该故意拿你去和别人比的,其实对于你来说,我也不是你心仪的那种人,你最先是喜欢女人的,不喜欢双儿,但是你却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起这些,你照顾我的感受。”   “你若是经常在我面前提你最开始的愿望是想娶个漂亮的女人为正妻,希望那个女人多么端庄、漂亮,家世好,我听了一定也会不高兴,可能也会克制不住心情口出恶语。”   段枢白低头在萧玉和眉心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那我们以后互相体谅一点,少说这种话好不好?其实夫君之前那个问题就不该问,夫君也有私心,想听我家玉和说喜欢夫君。”   “其实玉和也想听,大概是分别了一段日子,更想听到亲口的承诺。”   段枢白将下巴抵在萧玉和肩膀上,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偶尔穿插几句你爱我我爱你许定生生世世之类的甜言蜜语,此时要是有第三个人在这,说不定鸡皮疙瘩到已经掉满了一地。.   “玉和,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没出房门,抱你出去走走怎么样?”   萧玉和又摇头又点头,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犹豫道:“我现在这张脸,和个鬼夜叉一样,出去还不被人骂丑八怪呀。”   “谁敢骂你丑八怪,看夫君不砍了他。”   “你说的啊,你要护好我哦,你抱我去莲塘附近转转吧。”   “莲花早就谢了,只剩下枯荷,还去看什么?”   “可我就是想去。”   段枢白在他屁股侧面拍了一下,“你现在的身子,不能去水边吹凉风,乖一点。”   萧玉和委委屈屈道:“那好吧。”   “带你去院子里赏赏花,再去亭子里坐一坐。”   萧玉和点点头。   段枢白去给他找来衣服,替他穿上一层厚厚的鹅黄色外衣,披上白色的斗篷,蹲下来给他穿上白靴子。   萧玉和坐在床榻上任他给自己穿靴子,扯了扯肩上的斗篷,“在房里这样穿,我觉得好热。”   “今天风大,你乖一点,裹好。”   “夫君,你不用养胖我了,我感觉自己现在胖了十斤。”萧玉和感觉自己快被围成球了,他弄好衣袖,“你是不是还要给我戴个帽子啊?”   段枢白挑眉:“你还想戴帽子,那我再去找找。”   “你回来——我不戴,天还没冷,你就把我弄成这样,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卷在被子里带出去。”   “你要是想在缩在被子里,夫君也是可以这样抱你出去。”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你快来抱我。”   段枢白将萧玉和拦腰抱起,萧玉和将手箍在对方的脖子上,“你看我现在像不像挂在你身上的糖葫芦?”   “你更像是挂在我身上的金元宝。”   “夫君,听说你这次得了个金矿?”   “是啊,给你和团团都打了几套饰品,到时候送回来的时候你记得多戴戴,金手镯,金项链,金头饰都有。”   “你想不想试试几十斤重的金凤冠?”   “我才不要,我们成婚时的那些都被压箱底呢。”   “你说我们下次要不要再成一次婚?”   “再成了一次?你想要和谁成婚啊?”   “当然是你啦,傻玉和。”   “我们,可我们前年已经成过婚了。”   “但是我们成婚当晚过得并不愉快,再补偿你一次怎么样?”   萧玉和脸一红,“你说这个,好啊。”   “下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你可别拿枕头砸我了。”   “嗯,不砸你,不过要我生下孩子才行。”   “嗯。”   “夫君,你这一次走了,什么时候才回来,过年那会儿回来吗?”   萧玉和低下头道:“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应该会在年底或是明年初左右出来。”   段枢白抱着他,走在雕花回廊上,他用下巴挨着对方的头顶问:“想要我陪在你身边?”   萧玉和道:“我要是说不想,肯定是假的。”   段枢白笑着跟他说道:“会回来,大概会在年三十前回来,之后会陪在你和孩子身边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有多久?”   “应该在半年以上。”   萧玉和摸了摸肚子,跟肚子里的小家伙说道:“听见没有,你爹说要年三十才回来,你也记得要晚点出来哦。“   段枢白皱眉一算,“孩子年底出来,似乎比怀团团的时候少了个把月。”   萧玉和贴着他的胸膛点点头,“这个孩子待不了那么久。”   段枢白承诺道:“我会在你生产的那天陪着你。”   萧玉和闭上眼睛,“那你记得一定要回来啊。”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两人去了一个休憩的小亭子里坐下,萧玉和说自己想试着走几步路,段枢白便搂着他的肩膀和腰,带着他的身体走了几步,萧玉和的双腿就像几个月大的孩子一样,站不稳。   “我感觉自己变成团团了,不,团团现在已经能站着走路了,你回来的时候见到团团了吗?”   “见了,岳母抱着他在院子里玩,看见我还会吧嗒吧嗒迈着小腿过来叫我爹。”   “哈,团团还记得你啊。”   “是不是你天天在团团面前念叨我这个爹,所以他还记得我。”   萧玉和哼了一声,“你又知道?”   “小团团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就喜欢你。”   段枢白眨了下眼睛到:“我是他亲爹,他当然喜欢我。”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无数的话要说,坐在凉亭中,说了无数话,逗了好几次嘴。在外面,萧玉和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会时不时的去挡一下脸,后来渐渐就不挡,恢复成原先那个伶牙利嘴的傲娇小狐狸模样。   临到最后,天色将暗了,一点点细微的暖黄色偷藏在灰白的云中,天边唯有一点点暖暖的红意。萧玉和眯着眼睛被风吹着,一直在房中待久了,出来畅快地被风吹,也是一种幸福。   更幸福的是——身边还有重要的人陪着。   萧玉和偏过脸来看段枢白,嘴边不自觉地温柔浅笑,夕阳下的他,脸上灰白的斑纹已看不太清晰,朦胧的光晕笼罩在脸上,让段枢白一时也看得入了迷。   背后是逐渐变暗的日落,让段枢白一时有些话想说。   “玉和。”   萧玉和偏过头来看他,“嗯?”   段枢白稍显犹豫,“你可有怨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萧玉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段枢白将他抱在怀中,下巴搁在怀中人的肩膀上,见萧玉和不回话,又道:“你——“   萧玉和打断他,“不怨。”   说完后萧玉和轻轻摇了摇头。   段枢白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惊讶,“玉和,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吗?我翻过你喜欢的好几个话本,话本里的主人公们,大多都是相爱的两个人一起归隐山林,或者周游天下,我以为你会向往那样的日子。”   萧玉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偷看我的话本!”   “我只是随便翻了翻,玉和,这不是重点……”   萧玉和在自己的胸前拍了拍,缓解一下自己受惊的心灵,接而用好笑的眼神看段枢白,段枢白被他看得不明所以,萧玉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到他家夫君一本正经去研究小话本,他都觉得自己要笑得肚子疼了。 第138章 叫爹   萧玉和越想越觉得乐不可支, 差点把自己笑岔气。   尤其是一抬眼睛,还能看到一本正经威严无比的自己家夫君, 再把他和那些你情我爱的话本故事联合起来——萧玉和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他家英俊的夫君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摸出一本颜立的小话本, 一边搔头,一边满头雾水如临大敌地看里面的内容……   说不定还画了图, 做了笔记, 以研究兵书策论的形式苦思冥想话本内容。   段枢白蹙紧眉头,抱稳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萧玉和,不,何止是“花枝乱颤”, 简直是冰雹压垮树枝。   “玉和, 你别笑了,别笑了,你都笑出眼泪了,有什么好笑的?“   萧玉和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即便是捂住, 他眼中的笑意依旧不减, 他一边笑着,一边向段枢白哀嚎:“我忍不住, 夫君, 好疼, 笑得我肚子好疼。”   “一定是宝宝在我肚子里也笑岔气了。”   段枢白在他挺翘的臀部上教训似地拍了一下, 再一次问,“你笑什么?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萧玉和一边忍笑,一边对段枢白抱怨道:“谁让夫君你故意说笑话逗我。”   “我哪里说笑话了?难道夫君是个笑话?”   “夫君你虽然不是笑话,但是你说你看话本就成了笑话。”萧玉和抚摸着肚子,终于止住了嘴边的笑意,“你信不信你跟张副将他们说,他们肯定笑得比我更夸张,哈哈……”   段枢白嘴角一抽,“这就是你笑成这样的原因?”他看话本怎么了?有谁规定他不能看话本吗?他也就是随便翻了一下,再随便写了个三千字的分析报告罢了……   作为一个好夫君,他想更深入了解一下自家夫郎。   有错吗?   没错。   萧玉和笑着揶揄地挤了挤眼睛,“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段枢白闭了闭眼睛,无奈投降,拖长了语调:“够。”   投降完毕的段枢白睁开眼睛,凝视萧玉和,低沉着声音正经地在萧玉和耳边道:“现在可以说重点了吧,我的宝贝玉和。”   萧玉和快速捂住耳朵,被一股热气吹在耳根,酥酥麻麻的感觉爬遍了全身,还有那令他越来越着迷的声音,“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只有晚上,我准许你的时候,你才能说。”   “你不是要说重点吗?那现在玉和就来和夫君说道说道。”   “我喜欢的话本,的确,好几本结局都是两个人退隐山林过着闲云野鹤,亦或是过着周游天下的日子,但并不代表玉和也喜欢那样的日子。”   “对于故事里面的人来说,一句退隐山林,一句周游天下,说得太轻松太简单了,只是简简单单向我们这些旁观者一言蔽之交代了主人公后续的日子。夫君你想想,我这么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富家公子,你要我去隐居山林,你要我坐着马车嘚啵嘚啵到处跑,到处游遍天下,那岂不是逼着玉和去死……”   “书上主人公过的日子,我就平日里看看解个闲闷罢了,我可一点也不向往这个,玉和更爱热闹,更喜欢身居闹市之中,和夫君、和娘亲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我们一起生活在一个安稳的地方就够了。”   段枢白温柔地摸了摸萧玉和的头,“好吧,是夫君误会了。”   萧玉和环住段枢白的脖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其实我知道你想试探我什么,我也是个男人,我能理解,玉和要是有本事,有能力,自然也想在这乱世之中成就一番霸业。”   “我们生当壮年,理应锐意进取,怎么能过垂垂老态的无趣日子呢。”   段枢白捧起萧玉和的瓜子小脸,轻轻地揉了一把,“想不到我家玉和还有这样的雄心。”   “那是自然。”萧玉和半眯起眼睛,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在自家夫君面前,吹起牛来也是不打草稿,“等我的医书编撰完成后,指不定你家玉和就要青史留名了呢。”   段枢白看见他那尾巴翘上天的模样,不禁失笑,“好啊,说不定托夫郎的福,你家夫君也跟着青史留名。”   萧玉和跟着笑了一会儿,而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段枢白,睁大了眼睛认真道:“夫君,你还记得你在阳城时跟我说过什么吗?大宅子还有御厨,你可不会忘了吧?”   段枢白闻言后神色一顿,抱紧了萧玉和淡淡道:“不会忘。”   ……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天幕,段枢白抱着萧玉和又闲逛了一会儿,期间摘了一朵漂亮的花送给了萧玉和,萧玉和骂他是辣手摧花,段枢白自称是借花献佛,萧玉和则反问他,“借佛的花献给佛,你觉得佛会高兴吗?”   段枢白瞥了瞥他的神色,笑道:“我不知道别的佛高不高兴,但是我知道我怀中的这尊大佛非常高兴。”   萧玉和嘴角的笑意不减,接着犟嘴道:“你怀中这尊大佛高兴,可不是因为他手里的花。”   段枢白挑了挑眉,回道:“我怀中这尊大佛高兴,是因为送花的人。”   “你又知道?”萧玉和挑眉和他对视,两人严肃地对视了几瞬,还是萧玉和先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不和你斗嘴了,去找团团和娘吃饭去吧。”   “我现在和个孩子一样走不了路,你抱着我快一点。”萧玉和用促狭的眼神催促道。   “回禀小孩子玉和,我现在已经很快了。”   “再快一点!”   “你是不是等会儿还要喂饭啊,小小小玉和?”   “你敢喂我就敢吃。”   “那你是不是还得叫我爹爹啊?”   “我叫你爹爹怎么了,我就叫,爹爹,枢白爹爹,快带玉和去吃饭。”   “你,你再叫。”   萧玉和故意学做小孩子的嗲声嗲气,“爹,爹,枢白爹爹,你抱抱玉和嘛……”   段枢白呼吸一促,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你怀着孩子,信不信我在这里办了你!”   萧玉和半点都不带怕的,大开嘲讽:“枢白爹爹,我等着你来办我。”   ……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到的时候,岳母马淑琴已经带着小团团吃起来了,小团团坐在自己的专属小椅子上,对着他的专属小桌子,开始奋力大快朵颐。   小团团不需要人喂,他自己就可以吃饭,他嫌弃别人喂得慢,喂得不符合他心意,学会拿勺子后,便再也不肯别人喂他,喂他他也不吃,他要自己吃。   然而他的小手小脚,拿勺子也不灵便,一顿饭吃下去,除了喂进自己嘴巴里的,剩下的一半在衣服上,一半在地上。   吃的到处都是。   马淑琴看见段枢白夫夫,连忙道:“都派人叫了你们好几次了,怎么现在才到。”   马淑琴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睛里都写满了“满意”,看见段枢白将萧玉和稳稳妥妥地抱了过来,她那一颗做丈母娘的心终于安稳了。   萧玉和脸上长的东西,在她心中也是根刺,她生怕自家儿婿见到“变丑”的儿子时,会有什么其他的不良反应。   惹得儿子伤心她这做娘的也跟着难过。   萧玉和这些时日闷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她这个做娘亲的又何尝好受。   这会子看萧玉和毫不遮掩地被儿婿抱出来了,就知道这两人恩爱着呢,哪里会产生心结。   “娘啊,都怪他,走路太慢了。”   “娘,不好意思来晚了,还不是因为抱着怀里面这个大宝贝,走快了摔着大宝贝怎么办?”   正在专心用餐的小团团一听,手中的小勺子掉了,“宝配,我也要大宝配。”   “爹啊,要泡杯。”   段枢白帮着萧玉和在凳子上坐下,一把抄起旁边的小团团,捏了捏他的小肥脸,“好啊,跟爹说,你要什么大泡杯。”   小团团往他怀里钻,“要爹抱。”   段枢白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亲,“好啊,爹抱你。”   “嘿嘿。”小团团傻笑,在他怀里俯视周围,一双小爪子在段枢白身上到处抓,“高高!”   萧玉和撇过脸来不看这对傻父子,拿起筷子,凉凉道:“你抱了团团后可千万别再抱我,看看你们父子那一身,可离我远点。”   小团团全身都是饭粒和油,段枢白抱了他,自己身上也都沾上了小团团的晚餐。   马淑琴瞪自家儿子,“你这孩子,说什么混账话呢,枢白,来,抱着团团坐。”   段枢白抱着吃货儿子坐到萧玉和身边,他笑着跟怀里的儿子说,“你看,你另一个爹嫌弃我们父子两呢。”   小团团站在段枢白腿上,伸长了手去碰萧玉和,“爹,爹,要抱,要亲!”   他的手满是汤汁和油,伸手去抓萧玉和的头发和衣服,萧玉和虽然嘴上说的嫌弃,但却丝毫没有阻拦儿子的动作。   萧玉和接过奶声奶气的儿子,拿了碗温热了的羊奶喂他,小团团乖乖地喝了奶,萧玉和在他小肥脸上亲了亲,“脏兮兮的,爹都嫌弃你。” 第139章 出发   小团团可不管什么嫌弃不嫌弃, 喝下羊奶后, 小嘴边留着一圈奶白沫, 萧玉和笑着拿帕子给他擦了他,拎小鸡一样拎起小胖墩的手, 想替他把手心的油污擦掉。.   奈何小团团不想擦, “要吃!”   得到过两个爹爹的抱抱和亲亲后,这小东西终于想起此时最重要的东西了, 那就是——吃。   他油手油脚地在萧玉和怀里向着自己的小桌椅爬去。   段枢白眼疾手快把小胖墩从萧玉和怀里提走, 小团团就和树上的毛毛虫一样不满扭动,“爹啊, 次次吃粥粥。”   段枢白跟萧玉和说:“你还怀着孩子,少抱这个调皮的小胖子。”   萧玉和看着他们父子笑得灿烂。   小团团站在段枢白的腿上, 重复他的话,“小盘子,小胖子……”   “咱家团团还挺聪明的呀,没错, 小胖子说的就是你啊,小团团。”段枢白在小胖墩的眉心点了一下。   “玉和爹爹肚子里面有小弟弟了知道不知道,你要当哥哥了,就不能再这么贪吃, 以后要分给弟弟妹妹一点知道吗?”   “弟弟?要吃!”小团团执着于吃, 段枢白笑了笑, 将他放回自己的小座椅上。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完了晚餐, 段枢白贯彻之前自己说过的话, 要将萧玉和养胖一点,主动给萧玉和夹了不少菜,盯着他吃下去,萧玉和今天心情好,又出去逛过,也是难得的好胃口。   实在吃不下去后,便手撑着下巴看段枢白吃。   段枢白摇了摇头,感慨道:“你看看你,最多就能吃小半碗饭,团团都比你能吃。”   “所以团团像你啊。”萧玉和笑着夹起碗里的饭菜,转而喂到段枢白嘴里去。   段枢白一口吞下喂来的虾饺,咽下去后道:“给你夹的又落到我自己嘴里了,平白转悠一圈。”他舀了小半勺豆腐,喂到萧玉和嘴边,萧玉和勉为其难用了一点。   那边坐着的马淑琴眼角一抽一抽的,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儿子和儿婿她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呢,两个大男人在她这个孤家寡人面前你一口来我一口,让她有几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和他们一起用膳。   她再看看小团团,小团团可不管他两个爹有多恩爱,自顾自吃得欢。.   马淑琴喝了一口汤,优雅地咽下。这两人成亲都快三年了,还是这般腻歪,她这个做娘的,都看的有点堵心。   当初萧玉和还没出门的时候,她整天忧心未来的儿婿会不会对自己儿子好,然而现在自家儿子儿婿恩爱非凡后,她这个娘照样看得堵心。   想要你侬我侬,回房里慢慢腻歪去,怎么一点都不想想自家丧偶的亲娘坐着一边,这个没良心的儿子。   没良心的儿子和儿婿带着孩子吃完晚饭后,一起去散步消食。段枢白抱着萧玉和,团团让婆子抱着,萧玉和问马淑琴要不要一起逛逛,马淑琴赶紧摇摇头,不想和这些小年轻在一起。   “你们父子三好好逛逛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得回去休息了。”实际上她是想找人打牌去。   晚上,段枢白和萧玉和一起躺在床上,外面月色淡雅,微微有些星点缀在其中,浮云飘过月亮,为清冷的月色增添了一抹朦胧。   时隔几月,段枢白终于告别在军营时候的孤枕难眠,重新抱到软软绵绵的心爱夫郎。   他把萧玉和揽在怀里,温热的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对方鼓起来的圆肚皮,萧玉和像一只被顺毛的小猫儿一样安静地任由他摆弄。   月色渐晚,两人却都没有什么睡意。   摸着摸着,段枢白的手不老实地往下写走,抓住了某样东西,悠悠眯着眼睛享受的萧玉和炸毛一样地睁开眼睛,耳根瞬间红了,“你干什么呀?”   “干什么?欺负你呀,你白天不是叫爹叫得换吗?现在夫君还想再听几声。”   “现在我就履行白天的诺言,好好办了你。”   萧玉和呜呜咽咽地通红了整张脸,想挣扎却挣扎不了,被段枢白霸道又不失温柔的给按在床上,可怜的小东西只能被又捏又揉又掐,而他却只能眼睛里鼓着泪花被欺负,都怪自己一时没有防备好。   “不是要叫枢白爹爹吗?乖玉和,来叫。”   被欺负到极点的萧玉和只好无奈叫了好几声,再也没有白天的耀武扬威。   含着泪的萧玉和最后愤愤道:“你这个坏胚子,最好别回来了。”   等萧玉和终于逃离段枢白的桎梏后,自己卷着被子背过身去再也不看段枢白,段枢白笑着连人带被子一起裹了过来,“好了,乖玉和,难道夫君伺候得你不舒服?”   萧玉和裹紧了被子,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段枢白笑着从背后把人抱住,闭上眼睛假寐,虽然和萧玉和叙旧了半天,但是心中的激荡还是没能消减。萧玉和躲在被子里闷了半天,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不自觉自己打开了被子,坐起身来推了推一边的段枢白。   推了一下,没有反应。   再推,还是没有反应。   萧玉和坐在那里,不由得小声喃喃道:“喂,你这么快就睡了啊?“   还是没有听到一丁点动静。   “还真睡了。”   大概是累了吧,毕竟赶路一天了。   萧玉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用余光看着旁边躺着的人,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缓缓地躺了下去,蠕动着贴到对方的身边。   闻着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气味,那是属于对方熟悉的味道,萧玉和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微微勾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还没等他睡着,头顶上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不生气了吧?”   萧玉和“刷”的睁开眼睛,气愤道:“你装睡骗我!”   段枢白看着他好笑道:“我哪里装睡了,我根本就没睡。”   萧玉和怒气冲冲地隔着被子踢了他好几脚,等他踢了四五次后,段枢白阻止他,“你还踢,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萧玉和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次也不找被子掩盖自己了,直接钻进段枢白的怀里。   “你干嘛呢,挠我痒痒,夫君不怕痒啊。”   段枢白感受到身边人的手一路向下,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他连忙抓住对方的手,“怎么,你想干什么?”   萧玉和挑了挑眉,“你‘伺候’了我,我也‘伺候’你呀。”   “不需要我家宝贝夫郎伺候,我们一起睡觉吧。”   萧玉和不让,他不想睡觉,“你放开我,让我来帮帮你嘛,枢白爹爹,玉和来帮帮你嘛……”   段枢白笑着抱住他,靠近他耳边轻轻道:“帮我可以,换个地方好不好。”   萧玉和感觉到自己的臀部被拍了拍,他咬了一会儿牙,在心中思量万千,最后在脑海里的是方才段枢白闭上眼睛躺倒在床上的模样,满脸遮不住的疲意。   看在他方才伺候自己也尽心尽力的份上……   他心中一软,声音轻轻道:“那,那好吧,你不可以太过分哦。”   段枢白怜爱地在他脸上亲了亲,萧玉和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斑纹,他道:“你别亲那里,丑——”   萧玉和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段枢白拉进了一个缓慢的,如同小船儿在海上荡漾的画卷。   迷茫失神中的萧玉和还不忘顽强清醒,最后叮嘱一句:“你从后面来,不要看我的脸。”   段枢白咬了他的耳垂,“从后面我也可以看到你的脸。”   “我家玉和,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   所有的情-事结束后,萧玉和疲惫地睡倒了,段枢白替他清理好身体,帮两人盖好被子后,闭上眼睛,倒头就睡。   第二天两人都起晚了。这三天对于段枢白来说也是个难得的假期,白日里除了陪萧玉和就是陪小团团那个调皮鬼。小团团这个贪吃鬼正在逐步迈入狗都嫌弃的男孩年龄。   段枢白抱着这个小胖墩,其实此时小团团身上的肉紧实了不少,相信他再大上几岁,身上的肥肉就要褪去,转化成干练的精瘦肉。   萧玉和走不了路,段枢白就抱着小团团在萧玉和身边陪他说话,小团团见两个爹爹都摸萧玉和的大肚子,自己也跟着摸自己的小肚子,但是他的肚子,并不鼓,里面也没有藏小弟弟。   当萧玉和看见小团团试图往自己衣裳里面塞东西装大肚子时,差点没笑得肚子疼。   萧玉和指着小团团跟段枢白说:“都是因为你回来了,咱儿子都变傻了。”   段枢白:“他变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玉和:“因为你傻,他也跟着傻。”   ……   三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段枢白带着准备好的物资和一队兵马重新骑马出发。 第140章 ……   这三天时间里, 段枢白也没有荒废,偷偷搞了许多小动作。   因为他是运粮的负责人, 他能借着许多机会,将系统空间里的物资搬运出去掺进筹备的粮草中,同时他还假借宣州商人的名义,凭空造出来几批粮草和种子,填进新阳城的仓库里。   段枢白这次离开的时候,还是选择在清早的时候偷偷离开, 这一次终于成功避开了离别的场景。   萧玉和吃了药,睡得很沉。   昨天夜里, 小团团和他们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段枢白起来的时候,在萧玉和熟睡的脸上亲了亲, 把小胖墩抱起来捏了捏他的小肥脸又放下, 自己轻飘飘地下了床, 穿上衣服。   衣裳齐整后的段枢白回到床边,再次忍不住地摸了摸萧玉和的脸, 视线在他脸上灰白的斑纹上停留了一会儿,倾过身体在对方艳丽鲜红的朱砂痣上落下一个吻,他别过脸, 终于下定决心再也不看萧玉和。   段枢白将床上的小团团抱起来,带着小胖墩一起离开了屋子。   小胖墩睡得很死, 他在床上的时候, 以一副“投降”的姿势睡觉, 段枢白把他抱起来,改变了他手的位置,让这个小胖墩稍微有些不满,砸吧砸吧了下嘴,还是睡得很香甜。   将小胖墩送回他自己的房间,让照顾小团团的婆子们在一旁守着,段枢白这才安心地离开。   离开的这天,秋风更加凌冽,回程因为带着大批粮草种子,又增添了许多押运粮草的马车及士兵,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   越往南走,气温越是上升,厚重的衣服脱下,换上了简便的轻裳。   “这边的天气真是太奇怪了,一会儿热,一会了冷,明明快到深秋,怎么太阳还是如此毒辣?”   “出了一身臭汗,还以为回到了夏天。”   从没到过兰迁的士兵感慨时令的无常,兰迁等靠近海边的区域,极少有四季之分。   抵达了营地,段枢白跳下马来,让人安排着看守粮草,这时张长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段枢白笑着问他:“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啦?”   张长乐面色严肃,“将军,你走之后,出了许多事。”   段枢白见他的脸色并不作假,脸上的笑容收回,恢复成冷峻的面容,“你跟我回去细说。”   张长乐重重地点头。   段枢白和张长乐两人一起回到了建设好的理事厅,张长乐将一份份文书和证据递给段枢白看,段枢白一边看文书,一边听张长乐叙述,脸上的表情也越发肃穆。   贼匪统治过地方,非常不好管理。   段枢白离开之后,有些人浑水摸鱼,还有异族人试图造反,都被张长乐等带着人镇压了。有镇压就免不得会流血,原本阳州南部的人见了这些情形。人群里隐隐传出流言,说段枢白暴虐,和那群海寇一样,甚至他们还觉得,他们过得还不如当初海寇在的日子。   人心易变。   善恶只在一瞬间。   当初海寇欺压他们的时候,他们虽然过得凄苦,惨遭剥削,可同样的,这些人也看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不用辛辛苦苦在地上种庄稼,不用没头没尾得替人做长工,只要去偷去抢去杀人,他们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段枢白的人让他们建房子建村落,开荒种田种树,每天流汗不止,抬头是太阳,低头是土地,这样就引起了一部分人不满。   这些不满逐渐积压,一伙人便集结起来开始闹事。   段枢白带着张长乐赶去了闹事的地方。   一堆黑压压的人围在那里,他们将手中的锄头和棍子都丢在地上,和段枢白的士兵闹了起来,旁边有一堆妇人抱着孩子看热闹。   段枢白挤进了人堆,士兵们主动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为首的闹事者朱连见到有疑似领头人的过来了,眼中闪过一丝雀跃,嘴巴里更加嚷嚷起来:   “让我们种什么玉米,什么都没听说的鬼玩意,辛辛苦苦给你干了一年,到时候连给收成都没有谁负责?”   “我们又不是你们的奴隶,呸!”   “走了一个强盗,又来一个强盗。”   “要不是你们来了,我们在他们手底下好好的。”   朱连虽然是阳州的百姓,但他和那群海寇混的极好,海寇们虽然凶恶,但是看着他们吃香喝辣,朱连心中也是羡慕非凡,他努力讨好一个小头领,马上就能混得一个好差事,谁知道此时段枢白带人打了过来。   海寇被打跑了,他心心念念的好差事也飞了。   这让朱连心中极其不满。   他马上就要从一个被奴役的人变成一个奴役别人的人,他马上就能得到海寇手中打赏的钱财,然而都怪那个什么段枢白,如果不是他,他现在也不会扛着锄头在那里挖地修路。   朱连心中怨恨,他明明能够坐享其成,却被段枢白剥夺了一切。   他身后跟着他闹事的,大部分和朱连有同样的际遇,他们都是在海寇统治下混得比较如鱼得水的,他们眼中只有既得的利益,别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   张长乐站出来说话,“海寇祸害了那么多百姓,永宁城被屠了城,烧的灰飞烟灭,你们还为他们说话,你们还是个人吗?”   段枢白道:“我们只是让你们耕种土地,修路建屋,可从来没有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若是好好种地,几个月后收获粮食,定能逐渐过上丰饶的日子。”   朱连冷笑一声,“你们若是不来,我们同样能过上丰饶的日子,那些海寇虽然自己吃香喝辣,却也不会短了我们的吃食。”   段枢白也跟着同样冷笑了一声,“但是你口中所谓的这些吃食,同样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你可曾想过被抢的人?”   朱连道:“弱肉强食,被抢了也是他们活该。”   段枢白摇了摇头,“他们是我阳州的子民,我决不会任由他们的财产被外敌抢夺,海寇手中的粮食和珠宝黄金,可全都是从阳州人手中抢走的。”   “你身为阳州人,不为阳州人着想,反而处处偏袒海寇,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阳州百姓了。”   朱连身后的人听了,脸上微微有迟疑,旁边看热闹的群众也议论道:“那群海寇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今天奴役这个,明天奴役那个,幸亏段将军把咱们从海寇手底下解救出来。”   “我死去的女儿就是被那天杀的贼首害死了。”   “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本来就是庄稼人,跟着种庄稼才是正事,朱连啊,我看你们也赶紧捡起锄头,一起干活去。” 第141章 分地   “等明年丰收了, 咱们就能吃饱饭了。”   “咱也别看热闹了,趁着时候, 赶紧拿起锄头把地翻一翻。”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对于普通的人来说, 海寇被赶走后,他们好好地耕种粮食, 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最多就是粮食的种类变了,他们依旧还是靠土地吃饭。   现在段将军统领了这个地方,那就得听他的。   附近看热闹的人正想要退散开来,天上淡淡的日光打在所有人身上, 地上散落着锄头镰刀等器具,黄褐色的泥土斑驳在锄头尖上, 裸-露出来锐利的边角处,折射出银色的冷光。   朱连身后的几个人,都是二三十来岁大小,穿着灰或褐色的长裤长裳, 衣服颇为破旧,腰带不整齐地斜在一边,他们低头收声,显然是被周围人说动。   他们跟在朱连身后闹事,本身胆子并不大, 也就敢跟在后面叫嚷几声, 没有朱连这个牵头人, 他们也不敢闹起来。这会子段枢白带着张长乐等人过来,两人的身材是北方人的高大威猛,双眸气势骇人,和本地又瘦又矮的沿海人无论是从体型还是气势力量上都相差甚远。   朱连身后的方达、柳山等人早就被突然出现的段枢白给镇住了。方达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以前跟在一个大胡子海寇底下做事,靠着奴颜媚骨混了个还不错的好日子,欺男霸女不亦乐乎,后来听说段将军要打过来,连忙痛哭流涕跟着大伙一起同仇敌忾抵抗“海寇”。   段枢白把海寇赶走了,他的日子却不好过起来。和朱连的情况类似,他们以前驱使别人干活,现在他要自己干活,还不能偷奸耍滑,让方达好一阵恼怒。   朱连等在他面前撺掇了几句,说了许多段将军的坏话,他就跟着闹起来。   方达小眼睛悄悄地窥伺前面的朱连和段枢白,内心胆战心惊,他是个欺善怕恶的,原本就想跟在朱连身后闹腾几回,和那些守卫扯皮几句,耍赖不做事,依旧干回他偷奸耍滑的老模样。   和那些动不动见血杀人的海寇相比,段枢白手底下的守卫,却不会轻易取了他们的性命,这也是方达等人敢大闹起来的依仗。   像他们这种无赖,别说是村长,就是曾经的县官都拿捏不到他们。   方达原本是这样计划着,可他没想到,他们这么一闹,直接天降两个大官。方达缩了缩脖子,悄悄地偷看了朱连一眼,没想到这位朱大哥脾气这么硬,在声名远扬的段将军面前也敢这般“振振有词”。   乖乖的,这是不要命了吗?   虽说段将军对平民百姓仁慈,可对于之前那些烧杀劫掠的贼匪海盗,那可是凶残无比,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方达可不会忘记阳州士兵和海寇对战时候的英勇模样。   思及至此,方达心中偃旗息鼓,低眉顺眼地半蹲下身体,右手向下一伸,企图抓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木锄头。   他心想着,先捡起锄头在田地上装模作样一会儿,等到段将军走了,再把锄头给扔了。   方达的手刚摸上了锄身,还没等他使力拿起,一股黑影袭到了眼前,朱连一脚将他手上的锄头踹开,方达的手指被这股力量擦伤,疼的哇哇大叫。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他们几个人身上。   四周水泄不通围着的人虽然多,此时除了方达以外,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张长乐眉毛紧蹙,正欲上前,被段枢白一手挡了下来,张长乐愤愤地瞪了朱连几眼,段枢白老神在在地抱胸,抬眸看向前面的朱连。   朱连将锄头踢开,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看着周围的人,大声嚷嚷道:“没天理啊,这位段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乡亲们,他们现在逼着我们做这么多活,和当初奴役我们种地洗脚的畜生海寇们有什么区别?”   “是,那些海寇不是个东西,可他段枢白,和他手底下的兵,又是个好东西吗?”   “永宁被烧,我们死了多少乡亲——”朱连用恶狠狠的眼神看向段枢白,“是你,如果不是你带兵打过来,那些海寇根本就不会屠城。”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但这全部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你们不过来,咱们的人和海寇多年相安无事,他们根本就不会肆意杀害我们的父母姊妹。”   朱连用手指着段枢白,大骂道:“你才是害死永宁百姓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们的贪婪,那些死去的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害死了兰迁那么多百姓,你比海寇还要罪恶滔天!”   “薛永,你的父母就死在永宁屠城中,你恨不恨?”   朱连后面一个瘦高个站了出来,用怨恨地眼神看向段枢白,“都怪你们,你们不来,我的爹娘根本就不会死,都是你们!”   “你们害死了永宁那么多人,现在还想和海寇一样奴役我们做事,做梦,我们临海的人,绝不给你们这些畜生办事!”   “大家一起来反抗他们啊!”   朱连拿起一块锄头举过头顶,高声呼喊,他的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段枢白左右扫视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容,对此时滑稽的画面嗤笑一声。   听见段枢白的笑声,朱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段枢白用平淡无波的声音道:“你们说是我们害死了永宁的百姓,这可真是笑话,永宁的百姓死在了谁手底下?死在海寇的刀子下,你们不去怨恨他们,反倒把仇恨的目光放到了我们身上,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朱连狰狞:“对,是你,就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搅起的祸端,他们根本就不会死,全都怨你们。”   人群中窃窃私语。   “是啊,如果不是他们,我堂嫂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要是不打过来,海寇也不会气得屠城。”   “虽然那些海寇有时会胡乱杀人取乐,但是只要我们小心伺候着他们,我们家人都听话,肯定不会杀到我们头上来。”   “那些不识时务的,杀了也活该。”   “其实那些海寇中也有好人,我之前亲眼看见过,有个女孩被‘那个’了一下,得了好几个金瓜子呢。”   “嘿呦,那是金子,可不发达了吗?海寇那么大方。”   “这可不,他们手上有的是财宝,只要学会讨好他们,嘿嘿嘿……”   ……   段枢白耳朵里陡然窜进这些话语,他嘴边的冷笑越发讽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那么一滩墨水中,早就有许多人,心被浸染的比乌鸦的羽毛还要黑。   那他就只好亲手把这些乌黑的羽毛拔除。   段枢白冷冷地看向朱连,问道:“那你们这些人想怎么样?”   朱连道:“我们不想被你们逼迫做工,凭什么,你凭什么把我们当做你们的奴隶。”   段枢白点头,“行,是不是还得给你们圈一块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朱连有点发愣,接而是欣喜道:“那是自然,你是我们的大仇人,我们可不想接受你们的管制。”   段枢白再次一点头,“你们自己选一块地盘。”他说完这句话后,在人群里扫视了一眼,“对我们不满意的,统统可以跟他们一起去,我们的士兵绝不阻拦。”   人群中私语声更甚,有些不愿干活的人眼中迸发出来的欣喜,挡都挡不住。   朱连大声叫道:“顺坪山,我们要顺坪山那边的!”   朱连选了一块土地肥沃的地方,那里现在种满了粮食,以前就是海寇让他们种粮的地方,那么肥沃的土地,只要随便撒撒种子,就能长出茁壮的粮食。   段枢白笑着点头,“行,那地方给你们。”   张长乐有些发愣,顺坪山那块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他们早就规划好了要怎么栽培作物。把那地方给这些人,可不是糟蹋吗?思及至此,他想劝道:“将军……”   朱连出声打断道:“你是大将军,说话可要算话!”   “绝无虚言,只不过……”段枢白轻飘飘地眼神落在朱连身上,话里有未尽的意思。   朱连急道:“只不过什么?”他生怕段枢白会后悔。   段枢白似笑非笑地看他:“只不过,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待在自己的地盘,可就不要随意越界,否则,也别怪我不客气。”   方达兴奋的抢答道:“那是自然。”   他们有了那么一块好地方,还怕不能吃香喝辣?   方达等人见段枢白真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个个喜笑颜开,好似马上就要过春节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求段枢白马上给他们把地方安排好,带着行李细软早点搬进自己的地盘,过上“自由快乐”的好日子。   段枢白让手底下的邓大海和朱连等人一同去顺坪山给他们圈一块合适的土地,顺坪山四周尽是黄澄澄的田野,有蔓延到边际的成熟粮草还没来得及采摘,朱连等见到那满山的粮食,露出了老鼠见到余粮的眼神。   他们这些人,有这么多粮食,有这么肥沃的土地……方达心驰神往地想象着未来自由吃喝的好日子。   有些跟过来心思各异的围观者,见到这块地盘,也不禁有了自己的小琢磨。   是老老实实跟着段将军指挥种地修路,还是留在这样丰饶的土地上过日子?   也在段枢白的意料之中,那群围观的人中,有不少人默默跟着朱连等人搬迁进了顺坪山,想来也是,这些围观的人中,心里要是愿意踏踏实实跟着他干活耕种,哪里有时间受朱连方达等的挑拨,丢下农事过来围观。   段枢白大大方方把一片富饶的土地送给他们,而且绝无虚言,连硕果累累的稻田也送给他们,邓大海去监督他们的搬迁工作。   也是在这时,邓大海才发现,以前他以为的那些在海寇手底下过得不如意的平民,居然手底下攒了不少金银…… 第142章 陋习   邓大海把这件事告知段枢白, 段枢白了然一笑,表示自己早有预料, “想来这群人先前也是些虚与委蛇讨好贼寇的小人, 自然能从其手中积攒下蝇头小利, 如今他们觉得自己有许多财宝,那还愿意跟着干农活。”   想起那些人小人得志的嘴脸, 邓大海摇了摇头,“将军,这些人,我看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还把那么好的土地给他们安居, 着实太糟蹋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那些死在海寇手底下的人们是他们的至亲,但我可从没见过至亲去世之后, 还能笑得这般开心。”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段枢白道:“这些人早就被猪油蒙了心,你且等着看吧,将这群好逸恶劳的人圈在一个地方,不用我们做什么, 他们自己就先窝里斗。”   大都是些不事农桑、心术不正之徒,他们的本性更是容不得别人占半点便宜,就算是再好的土地,他们也种不出粮食,曾经有个故事说, 一个和尚挑水喝, 两个和尚抬水喝, 三个和尚没水喝……   这些人,最后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段枢白断言道:“迂回一圈,顺坪山最后还是会回到我们手底下。”   经此一事后,段枢白发现这边的风气,的确是出现了很大的问题,造成这种风气的原因,一部分是耳濡目染了海寇们的霸王行径,以拳头说话,本事强大,劫掠了对方的财物,那是有本事,是胜利者;而那些被抢的人,是因为他们本事差,活该被抢夺糟蹋。   另一个原因则是沿海有些地方本土风气就有问题,段枢白询问过几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了解了不少情况,不得不感叹穷山恶水多刁民,然而这里其实山不穷,水也不恶,却硬生生被他们弄成了“穷山恶水”吃不上饭的模样,实在是说明其中有一些人,着实“刁”到家了。   这个世上有老实人,就有不老实的人;有守规矩的人夫,也有不守规矩的人。   一粒老鼠屎祸害一锅粥。   这里原本的风气就主要以“谁占了便宜,谁就是厉害的”为主,最爱赞扬那些有小心机的人,比如这家人的孩子悄悄偷了那家的鸡没被发现,孩子不但不用挨骂,还会被父母夸赞他本事好。   同时好攀比,嫉妒心强也是这些眼皮子浅的人中的共同点。村里的日子过得穷,过得不好,有些心思活络的就寻思着找事情改善生活……然而,谁家日子稍微过得好上一些,同村的人就要眼热了,想方设法来坑害你。   你的粮食种的好,我就晚上来给你搞点破坏;你种的果子又大又甜,我就在你还没收获前给你吃光;你的房子修的漂亮,我就偷偷给你凿几个洞下来……   反正你日子过得比我好,我就不开心,大家日子过得统统不好,才能安抚住这些人的躁动的“嫉妒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外人眼中,这些明明坐拥金山银山的人,依旧叫人匪夷所思过得“贫苦”的原因。   除了这些,还有欺负寡妇,吃绝户等等陋习……因为这些陋习,导致村里村外发生的鸡飞狗跳的极品事,多得数不胜数。   段枢白决定要先纠正一下这些不良风气,派人找来了一堆嘴皮子利索的本地人,给他们上灌输遵规守纪的概念和条例,不许偷不许抢,也不能祸害庄稼粮食等等……   等把这群最早的宣传员调教好了,再下放到各地人群里,宣传好风气,遏制住那些歪风邪念。   同时也是在给老实本分的人的放出信号,安安心心地侍弄自己的田地,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嫉妒,被人搞破坏了。   段枢白让人放出来话,谁要是敢胡乱闹事,那就好好的受看押,劳动改造去吧。   这种劳动改造可不是简单让他种地喂猪,而是要去山上搬石头修路挖地的苦力活。   在这样的不断治理和管理下,虽然又闹出了几次矛盾,但都无伤大雅,一天一天的,临海的日子变得好过起来。   朱连等人如自己所愿搬进了顺坪山安居后,最开始快活了一段日子,后来就怎么都不对味了,他们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偷奸耍滑的人,十个人里面,有三个人愿意干活就不错了,哪怕地里粮食多,却没几个人愿意收获采摘晾晒。   这些发了点小财的人,全都聚在一起喝酒赌博呢。   而那些还愿意干活的人看见他们天天这样过日子,受此影响,哪还愿意再干活,跟着一起丢下工具到处闲玩,几场风雨过后,地里的庄稼也就烂在了地里。   没人愿意干活,也没有愿意饲养鸡鸭。   朱连等人吃得一日不如一日,等他们了解到山外的人有段枢白让人分发给穷苦人的粮食后,他们心中又不满意了。   “凭什么给他们不给我们啊。”   “我们这些人日子过得更苦,怎么不发一只鸡给我们啊?我之前见他们建了好大一个鸡舍,足足能养几千只鸡鸭。”   “几千只鸡鸭?都是临海人,凭什么没有我们的一份?”   ……   他们又开始不满意了,这时有人理直气壮下山想去偷拿别人种出来的粮食,想要获得别人饲养出来的鸡鸭。   当然,他们还没有得手,就被巡逻队的人给逮住了,也不和他们说理,以偷窃罪压去劳动改造。   朱连方达等人再想闹事却闹不起来。   因为当初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在顺坪山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不愿接受段枢白的管辖,他们可不曾想到,自己坐拥这样肥沃的土地,临到最后却吃不上粮食。   朱连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后,开始组织人耕种粮食,因为他是当初的领头人,在这群人中有一定的威望,在他的组织下,这群懒散的人勉强被带动了起来。   然而他们偷懒惯了,一朝一夕之间绝对更改不过来,这些人是偷懒耍滑头的行家,最是能想尽一切办法偷工减料。这个人偷懒一会儿被旁的人发现,旁的人更是要变本加厉的偷懒回来,谁也不愿意多干……   恶人自有恶人磨,朱连等人互相折磨,久而久之,这些差点被饿死的人老老实实下了山,为了混口饭吃,被拉去劳动改造去了。   这已是后话。   段枢白那边则带着人规划好了基础道路建设,兴建起了大规模的养殖场、果林园和渔场等,几个岛屿之间的港口船只也在逐步扩建。在海岸边,挑选出来几个擅于观察气象的指挥员,如果出现好天气,就组织大规模的人出海打渔。   临海处修建了几个小工厂,段枢白招了人来加工制作海鲜酱、鱼子酱、海带、紫菜,瓜果干、椰子糕等等可供长期保存临海产品,同时定时组织人员参加赶海,从海民手中收购鱼虾蟹等等,统一制成干海货,大批量的运回新阳城。   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最重要的还是修路,运输道路是基础,平坦齐整的道路出来后,无论是用马车还是人力运输,全部都会方便许多。   这边天气热,作物不分四时,向来是收获一茬又新长一茬,段枢白在这里忙到了年底,走遍了大部分地方,带着人规划好了未来几年要兴建的东西。   兰迁的道路上,已经开始有络绎不绝的马车,和单人双手推车在道路上匆忙前行,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没有了愁苦的模样,街上开始有一些南来北往四处溜达的技艺者在街头表演。   唱戏说书,皮影戏,耍猴狮子舞……热热闹闹地叫嚷声充斥在大街上,一些干活累了的 ,就拿个小板凳坐在街边看戏嗑瓜子,路边香腾腾的包子白气向上扩散,蒸笼一被掀开,那止不住的香气纠缠着人们的口舌,吃着肉馅的煎饼包子,买上几斤椰子糖,糖在口中化开,笑容也不自觉绽放在脸上,这是曾经在海寇统领下时从未有过的欢愉热闹。   虽然是腊月,兰迁等地方还是和新阳城的春夏没有区别,人人穿着轻薄的短裳,不过,就算不是寒冬腊月,这里的人同样也是要过年的。   过年要热闹,要有彩头,段枢白让个个村里都要出一个表演节目参加新春比赛,还特意搭建了一个大舞台,听说能上台表演,不少村民牟足了劲要拿比赛的头筹。   街上也是红彤彤的样子,擅于手工的妇女们坐在街头制作火红的大灯笼,手巧的剪春花,做好了的灯笼,或是零散售卖,或是被大商人批次买了走,给家里多添加了几分进项。   照她们这些女人来看,日子过得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好色之徒的欺辱,不用担心自个儿被穷凶极恶的海寇贼匪糟蹋了去,年华正好的妙龄少女,也敢穿红戴绿打扮梳妆起了自己。   更为重要的是,她们还能去帮工做酱料和干果,挣点小钱填补家用,还能给自己买上一串珠花,多存一点嫁妆。   “将军可真是个大好人,这才几个月,咱们的日子就有这样的变化。”   “海寇没来前,我们的日子也不曾这样好过。”   ……   张长乐写了一副春联,吹干墨迹交到段枢白手上,段枢白随意瞥了一眼,淡笑着夸奖道:“长乐,你这字有所长进。”   “哪里哪里。”张长乐摇了摇头,低下眼眸悄悄瞟了一眼面前的段枢白,再看看自己的一手好字,在心里面呜呼哀哉道:当初的狗爬字先生,现在也能站在至高位评价他的字,悲哉悲哉!   段枢白手一撑,坐到了方桌上,似有所感地看向张长乐,“你偷偷看我做什么?” 第143章 省心   被段枢白的声音一吓, 张长乐猛地退后摇了摇头,眼神飘忽转移话题道:“说起来, 兰迁这边的天气真奇怪, 要是在新阳城, 现在早已下起雪来了吧,想当初在北方的时候, 这会已经天寒地冻了,哪会像现在这般如同夏暑。”   “怕冷的人适合待在这里。”段枢白跟着说笑了一句,想起家里怕冷的萧玉和,这会儿一定把自己围成一个大圆球,外面冷风吹着, 裹紧了被子在房里缩着。   脑海里一出现萧玉和的身影,段枢白果不其然被张长乐不怎么高明的转移话题策略给带偏了。   “前些天夫郎带给我的信上, 说是新阳城里下起了小雪,团团那个小家伙不怕冷,要在雪地里打滚,拦都拦不住。”   张长乐笑道:“那可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段枢白笑着嘴角勾了勾。   张长乐又问起:“夫人生了吗?”   段枢白摇了摇头, 道:“还没有,说是在年底,也不知道在我回去的时候,还能不能赶上这个小家伙出生的场面。”   “现在路修的差不多了,年三十前一定能够赶回去陪着过年。”   段枢白一笑, 拍了拍张长乐的肩膀, “你也是啊, 长乐,跟我一起回去,你家艾老板肯定想死你了。”   张长乐嘿嘿嘿傻笑一声,段枢白撞见他的笑脸,补充一句,道:“多带点珍珠首饰什么的,哄哄人家老板娘。”   张长乐嘴角一抽,“将军,想不到您还有哄女人的本事。”   段枢白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故作高明道:“我可没有那种本事,本将军是摸着自己的良心,提醒你几句。”   “我家副将好不容易才娶了贤妻,万一婚姻破裂,天天留着鼻涕抱着我的大腿哭,那本将军得多头疼。”   张长乐叹了一口气,“看来真是要带点珍珠回去,将军,你说女人是喜欢什么样的珍珠?”   段枢白道:“越大越好,夜里能当灯照的最好。”   “……”张长乐顿了一下,居然一本正经地问道:“将军说的是夜明珠?用这玩意做灯,晚上想熄火时怎么办?”   段枢白被他那一本正经地语气逗得捧腹大笑,笑得声音有些发抖:“找,找几块黑布在一边备着,万一想熄、熄灯,就拿布给罩着。”   张长乐:“……”   张长乐颇为疑惑地问道:“将军,那你给夫人送了几颗夜明珠?”   段枢白摆摆手,“一颗都没有,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家夫郎更喜欢各式各样的玉,送喜欢的人东西,自然是要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说的对啊,但是将军,我不知道艾老板到底是更喜欢珍珠还是玉佩,怎么投其所好?”   段枢白:“……”   段枢白转过头去定定着看向张长乐,道:“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丈夫做的不称职,你看人家梁风都知道送单晨烤鱼吃。”   “可是将军,我知道艾老板喜欢各式各样的发簪。”   “那你就给她定做几个珍珠发簪呗。”   “可是将军你又说,女人喜欢又大又亮的珍珠。”   张长乐无辜地睁大眼睛看向段枢白,段枢白被噎了一下,气得在他头顶敲了一下,回过味来的他臭着脸道:“好啊你长乐,你其实就是嫉妒本将军字写得好,所以才装呆子耍我玩是不是,你看看你练了这么些年,就是比不上我,这是个人天赋问题,喏,这幅字送你了,贴你脑门上。”   一个妇女之友八卦大王跑过来问他怎么讨好女人,真是讨打。   不过和张长乐扯皮几句话,段枢白心中原本还有点年关时节的离愁别绪,这会儿全没了,收拾好东西,带着人马北上回新阳城。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理,阳州南部已经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再也不需要他亲自坐镇在这里,所有的主干建设规划基本完成,其他的小枝小节,也就不重要了。   段枢白心道,自家还未出生的小圆圆,一定要等爹爹回来再出来啊。   新阳城,段府。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年底的最后几天,新阳城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天色灰白灰白的,唯有午后才有一点点微末阳光,趁着这点细碎的阳光,萧玉和带着秋然在院子里散步走动。   他面上灰白的斑纹已经消退,露出了原本姣好的一张玉润脸庞,他头顶的墨发规整地梳起,带着淡淡药香的墨发散落在肩头,他的肩上围着一层厚厚的白狐狸毛,黑亮的头发和白皙的狐狸毛交织在一起,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从外表上看,他完全不像是一个身怀有孕之人,更像是一个闲雅公子在庭院里游玩赏乐,他身后的秋然穿一身青色的棉袄,清雅的颜色如同翠竹一般,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和三个老婆子。   他肚子里的孩子还未足月,不过这个孩子肯定是等不到足月了,萧玉和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床上躺了那么些日子,人都懒散了。自打断药后,他每天要出来走走,也好也利于孩子的生产。   “公子,秋然来扶着您走。”秋然向上前来试图环住萧玉和的臂弯。   萧玉和笑着摇了摇头,“用不着你扶着,我自己能走。”   秋然见萧玉和不愿意,也就作罢,看着今天难得气色极好的萧玉和,忍不住嘴边笑道:“公子今天心情真好。”   “是啊,我今天心情好,秋然,你帮我看看,风把我的头发吹乱了没?”   秋然摇摇头,“放心吧,公子,咱们走的都是背风的地方。”   “公子啊,将军在信上说了,三十那天才到呢,你这么早就梳洗打扮上了,将军也见不着啊。”   和平日里越发慵懒的萧玉和相比,今天的他可谓是盛装打扮。   萧玉和听见秋然这么问,振振有词道:“可万一他提前回来了呢?我这是有备无患,上次不小心让他撞见我那时的模样,已经是大大地失策,这次你家公子聪明着呢。”   “绝对让他见到的华美无双的美夫郎,而不是脸上长斑衣裳不整的丑夫郎。”   秋然道:“公子啊,无论姑爷见到公子什么模样,他都是喜欢公子的。”   萧玉和半眯着眼睛抿唇一笑,道:“他是喜欢的,可我的面子还要不要?我就是不喜欢我在他面前不好看。”   “尤其是他上次见了我那副模样,这一次我要让惊艳一回,忘记我上次的模样。”   “哎,秋然,你说你家姑爷记性好吗?”   秋然忍不住抬头看天,苍穹中一片白茫茫的灰云,喃喃道:“应该是还算那个、嗯,好吧。”   萧玉和鼻音一翘,“嗯?”   秋然咳嗽了一声,“听说年岁渐长便容易记性不好,瞧我现在也总是忘东忘西的,哪里比得上几年前的时候。”   这一次萧玉和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轻轻道:“最近我也有些记性不好,你家姑爷上次走的时候,我还没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对吧,我只记得他离开那天清晨,我抱着小团团去送他……”   秋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是,是啊,公子还记得,秋然都快忘记了。”   秋然其实非常想说,公子你这样掩耳盗铃的行为只能欺骗你自己!!!!!!   “说起团团,那小胖墩今天去哪玩了?”萧玉和笑着问自家大儿子的情况。   秋然道:“刚在房里自己搭积木玩呢,后来玩累了,就趴着睡了,这会儿也该睡醒了。”   萧玉和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小胖墩,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肚子里面的小家伙,你未来是不是也和哥哥一样?”   肚子里的二娃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和胎动剧烈的多动症团团相比,这个孩子要安静地多,懒洋洋的,像是冬天冬眠的动物,偶尔睡足了翻身的时候,才想起让小胳膊小腿动一动。   萧玉和心中觉得可惜,他家夫君这次都没摸到过圆圆的胎动。   他自己也没摸到过……   他家圆圆还未出生,就预示着将来会长成不爱动的小胖墩?   “这孩子怎么不爱动?”萧玉和喃喃地发出疑问。   秋然在一旁笑道:“二少爷比较乖。”   “乖点也好,说不定圆圆就是我心目中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萧玉和偷笑,接而又摸着肚子感叹道:“本来以为这小团子廿二廿三左右会出生,没想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看如今的模样,估摸着还要等上个几天。”   “我还想着夫君赶不上这孩子出生,现在嘛,肯定赶得上。”   秋然跟着他一起笑,“将军定然能赶上,圆圆少爷等着爹爹回来呢。”   “你说得对,这孩子在等爹呢,对了,陪我去看看团团那个小家伙吧。”萧玉和捏了捏自己的腰,说是要去看小团团。   “秋然,你扶我一下。”   秋然犹豫道:“公子,要不咱们在这坐一会儿休息一下,您今天走的路比往日要多一倍。”   “没事,我还能再走走,不过坐一会也好。”   “团团的屋子离这里不远,我们先走过去再休息吧。”   萧玉和想起自家大儿子的傻样,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在秋然的搀扶下,向前走了几步,刚想跟秋然说“不要扶我了”,结果还没开口,肚子里就传来一股逐渐扩散开来的疼意。   像是肚子里有一块石头在下坠。   萧玉和在原地停下,捂着自己的肚子,惊呼道:“好疼。”   秋然连忙叫几个婆子上来扶住萧玉和,有经验的婆子一看萧玉和那模样,大喊道:“这是要生了,快叫人。”   “去把稳婆叫来!”   “去通知老夫人!”   萧玉和被抬进了产房,身上精心打扮的新衣裳被人脱了去,萧玉和摸着自己的肚子,忍着疼,心中无限委屈地跟肚子里的孩子说道:“你就不能晚出来一两天吗?”   大的和小的,全都不是省心的。 第144章 教训   段枢白带着人一路骑马北上, 终于赶在年三十的傍晚前回到了新阳城,此时城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哪怕夜幕即将降临, 街上也是一片喧闹繁华的场景。.   红灯笼悬挂在每一个屋檐角下, 来往行人比往日还要熙熙攘攘,街上可以看到各种衣着样式不同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新阳城多了许多外来的人。   段枢白带着人马进城。一进到城里,便勒减了马速,一群人随着马蹄悠悠地闲走,街上能听到敲锣打鼓声不断, 除了红灯笼,还有各色的灯火吸引着人的眼球, 街边的店铺也非常热闹。   城里的客栈里,住满了外来的人。   逐渐点亮的灯火,将新阳城照耀地如同白昼。   段枢白骑马到段府门前停下,还没到门前, 光是见到那关闭的大门,他的嘴角早已不自觉露出来微笑。等他下马进了门,迎面而来的人见着他大感惊讶,惊惊慌慌道:“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我去通报给老夫人!”   “你等等, 府中出什么事了?”   段枢白心中疑惑, 守门人为什么要问他这时怎么回来了?他明明早就写信告知了萧玉和,他今天会回来,以他对萧玉和的了解,他家心爱的夫郎,此时不在门口守着他回来,他都觉得奇怪。不过他家玉和又爱装又傲娇,估摸着是不会情绪外漏站在门口大大咧咧翘首以盼他回来。   当然,心爱的夫郎现在怀着身孕,段枢白也舍不得他吹冷风。   然而此时府中的人会慌忙惊问他为什么会回来,那么显而易见,府中应该发生了另一件大事,才顾不得迎接他回来。   “将军,夫人在生孩子,一整天了,孩子还没出来……”   段枢白被这突兀而来的惊雷给吓了一跳:“什么?”   “昨天夫人在院子里走的时候突然——”   段枢白没有耐心再听他继续讲下去,将马匹随意交给人后,便大步向内院走去,庭院里丫鬟小厮行走匆匆,他快步快步走过亭台水榭,径直向着那个人群最多的宅院走去。   萧玉和手底下的丫鬟小巧得知将军回来了,连忙匆匆赶过来带路,段枢白步子比她大,小巧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马淑琴抱着小团团在产房外紧张地守着,“这都一天了,怎么孩子还没出来。”   “岳母。”段枢白见到了马淑琴,迎上去叫道,顺便从马淑琴手中抱走了小团团,小团团可能跟着奶奶在这外面守了大半天,此时已经疲惫地睡了。   段枢白将小团团抱在手上,也不吵醒他,在他稚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枢白,你回来了。”马淑琴心神不定地叫了一句,哪怕她都快年过半百,但此时自家亲儿子躺在里面,她也焦急地脑子糊涂成一团,心中没个主意。   她看着眼前的段枢白,不禁又重复起之前的那句话,“这都一天了,怎么孩子还没出来?”   段枢白将岳母的话听在耳朵里,他又亲了一下团团的耳朵,把照顾小团团的丫鬟叫过来,让他抱着孩子下去休息。   马淑琴看见段枢白那一副镇定的模样,自己亲儿子为他生孩子现在大人和孩子全都情况不明,自己的儿婿却不为他们俩着急一下,她心中腾起的不舒服超过了焦急。   且不说马淑琴心中瞬间飘过万千猜测,什么儿婿在外面有了新人,之前那么黏糊劲儿,现在就和侯府那些臭男人一个模样……   是不是上次回来见到玉和那副模样,这人就变心了。   ……   段枢白此时可不知道自家岳母心中作何想法,他把孩子交到别人手中后,脚步迅疾往产房那边走去。   还在胡乱猜测的马淑琴瞧见这情况,哪还用其他猜测,原来她儿婿可不是镇定,而是表面镇定,实际上慌乱地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那地方可千万不能进去,你就跟我一起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段枢白听说萧玉和已经在里面待一天了,此时怎么还听得进别人的话,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见到萧玉和。   “你别进去,你进去孩子怎么生啊!”   “你给我站住,快快,快拦住将军!!”   可对于身材高大,气力过人的段枢白来说,这时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他一句推开门,大步跨进了产房,把里面的几个稳婆吓得不轻。   马淑琴看见儿婿已经一马当先闯了进去,在后面摇摇头,念叨道:“你看看你这一身煞气,可别把孩子又吓得缩回去。”   摇完头后,马淑琴又不禁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叫人把门关上,她这个老婆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让儿子见见儿婿,说不定一时激动,孩子就出来了呢?   想到这里,马淑琴去招呼人,“家里来了的几个名医一定要好好招待着。”   萧玉和这次生产,就怕大人和孩子有危险,府中请来了许多大夫跟着一起守着。   段枢白进到产房里,里面的稳婆都瑟缩着不敢说话,段枢白顾不了她们,他的眼睛里只容得下那个在塌上躺着的人。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萧玉和脸色煞白,被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折磨的意识模糊,睁不开眼睛,也使不上力气,段枢白快速走到他身边,握起他的一只手。   段枢白心中无比心疼,萧玉和的脸色比白纸还要惨烈,额头上的冷汗让他更为憔悴,整个艳丽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眉心的朱砂痣,也变得暗淡无光。   外面张灯结彩,庆祝节日,这里却是被疼痛折磨。   “玉和。”   萧玉和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段枢白,嘴唇动了动,漂亮的狐狸眼中泛着水光,声音虚弱而无力,“你回来了啊?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段枢白。   那迷离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委屈,又带着一丝怨怼。   都怪你们爷俩,一个不早点回来,一个不晚点出来。   如果早些回来,就不会撞到此时他生产的模样,他萧玉和也不会这般狼狈,他辛辛苦苦打扮了那么久,所有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萧玉和宁愿段枢白看见自己坐月子时的模样,都不想他见到此时自己这毫无血色的样子。   他心中有些后悔的想,是不是昨天跟这小家伙说叫他晚一两天出来,这小东西就把他的话记在心里,所以才死赖在他肚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段枢白手有些颤抖地接过稳婆递过来的帕子,替萧玉和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的声音沙哑,叫唤道:“玉和,疼不疼。”   萧玉和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猛瞪了他一眼,“疼死我了。”   段枢白无比自责,手心冒出了汗,“都怪我。”   “怪你做什么,都怪肚子里的孩子,他怎么还不出来,本来以为是个乖巧的孩子,结果比团团还不让人省心,喂,段枢白,你要给我记住了,孩子出来,我没力气,你可千万记得要给我重重打他小屁股几下,让这个小混蛋长长记性,还死赖在爹爹肚子里不出来,这个小混蛋,你一定要记住了!”   “这个小混蛋,一定也像你,肯定像你,我想生个像我的孩子怎么那么难。”   “小混蛋,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教训他……”   萧玉和愤愤不平地跟段枢白告状,越说越来劲儿,身体上的疼痛都仿佛消失了,段枢白爱怜地亲了亲他的脸蛋,失笑道:“放心,他出来我一定打他屁股。”   “团团和圆圆都是小混蛋,我怎么这么倒霉,怀了两个小混球。”   “他们长大了就乖了,你再等等。”   “他们长大了像你,也是焉儿坏,一肚子坏水。”   ……   一旁的稳婆们开始还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后来听着两人说话,也就慢慢习惯了产房里多了一个男人的存在,有个婆子胆子大,上前来说道:“夫人,少说些话,省点力气,等会儿一鼓作气把孩子给生下来。”   其实稳婆心中也是无比惊讶,看他们夫人之前,那一副奄奄一息浑身脱力的模样,她们几个人心中都暗道要不好了,结果将军这一来,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刚进产房的时候,都没见夫人有这样的跳脱。   段枢白也顺着稳婆的话,嘱咐萧玉和,“听见了没有,少说点话,省些力气。”   萧玉和斜过眼睛,撇撇嘴,不屑道:“省什么力气?再怎么用力这小混蛋就是不出来,还一鼓作气?我都作多少气了?孩子就是不出来。”身体上的疼痛都痛的他麻木了,这会儿他就想说话,聚少离多大半年,他积攒了一肚子话要和段枢白说。   段枢白柔声劝道:“乖,咱们再试试。”   萧玉和鼻腔里冒出几声不满的哼哼唧唧声,随后扭扭捏捏道:“我肚子饿了,我想吃东西,不吃东西哪有力气生啊。” 第145章 生了   段枢白一愣, 声音有点呆滞地反问:“肚子饿了?”   生孩子还要吃东西的么?段枢白脑子有点混沌,实际上他一回来就赶上萧玉和生产, 各种接连不断的刺激连续袭来, 他自个儿迷迷糊糊的都没反应过来。   稳婆道:“肚子饿了?是啊, 夫人生一天了,早就该饿了, 中午的时候还吃不下饭,这会儿有胃口就好。”   “吃了东西才有力气生。”   段枢白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他家玉和都生一天了,肚子里的小混蛋折磨他一天了, 他握紧了萧玉和的手,问道:“玉和, 你想吃什么?”   萧玉和眼珠子转了转,道:“什么都想吃,最好是粥啊,鸡蛋什么的。”   “我还想吃鸡翅!”   “好好好, 我马上叫人去做。”段枢白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不过见到萧玉和这样中气十足叫嚣着要吃东西,他心中的不安却是放下了。   难得见这只小猫儿,饥饿地讨要食物。   下面的人将吃食送了进来,段枢白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萧玉和吃, 自己顺便也吃了稍许, 一个水煮鸡蛋, 萧玉和吃了蛋白,他吃了蛋黄。   好不容易将饭食吃完,萧玉和抓着段枢白的手要继续说话,一旁的稳婆有点想掉眼泪,劝又不好上来劝,这孩子到底是生还是不生了?   就算是要夫夫叙话,也得先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吧。   萧玉和仰着头问他:“夫君,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不丑,不丑,好看着呢。”段枢白摇了摇头,低沉地声线轻轻地哄着对方。   “你怎么不早一天回来啊……”萧玉和倔强地发出心底的不满,依旧懊恼昨天自己的悉心打扮全都白费了功夫。   段枢白顺着他的话充满歉意,“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一天回来陪着你。”   萧玉和这才满意地眨了眨眼睛。   他抬起手,试图抚摸着段枢白的脸庞,段枢白察觉到他的动作,主动低下头来接近他的手掌,萧玉和的眼睛里水意朦朦,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又像是充满了柔情,他开口道:“夫君,大半年没见你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咦?”段枢白倍感不解,道:“我上次不是回来住了三天。”   萧玉和不为所动地继续道:“还记得跟你分开的时候特别难过,我还抱着小团团去送你,团团哭了一个早上,你走了之后我耳朵里全是团团叫爹的声音……”   段枢白:“????”   段枢白:“……”   萧玉和这会儿终于给段枢白的话一点反应了,嗔怒他道:“你记错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过三天?我可没见到你。”   “你是不是太想念我了,所以做梦梦见我了吧?”   “夫君,你怎么那么傻,把梦里的事都当真了。”   段枢白:“……”   段枢白被他理直气壮的话给弄糊涂了,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点自我怀疑,难不成他上次真的没有回来过?是他在做梦?可他明明就是回来押运粮草了啊?   满头雾水的段枢白试探地说道:“我上次回来的时候,我记得你脸上长了——”   萧玉和打断他:“我长了什么?”好看的狐狸眼危险地眯起。   “哦哦哦,没有,是夫君糊涂了,我上次的确没回来,可能是白日里忙碌的事情太多,导致我记性不好……”段枢白被他眼神一扫,仿佛好似可能是明白了一点萧玉和的意思,他不禁在心中有点感叹,他家玉和,不仅是个死强迫症,还身具洗脑神功,还特别懂得在关键的时候提要求。   他家养的小孕夫,也只能好好宠着呗。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   萧玉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满意地勾起嘴角笑笑,安慰他道:“我听秋然说,年纪大了,就容易记性不好。”   段枢白以手捂额,“可能是吧。”   他……年纪大了。   他……记性不好。   萧玉和捂住眼睛,轻松地笑出来声音,他还没放松多久,又想提要求了,“夫君,我想要镜子!”   段枢白:“镜子?”   一旁的稳婆忍不住上来提醒了,“将军,让夫人好好先把孩子生下来吧。”   “是啊,玉和,你先生孩子。”   萧玉和用力拍了一下床板,大怒道:“生什么孩子,我不生了,我要镜子!啊——”   段枢白被他突然的拍床声吓了一跳,一旁的几个稳婆更是惊呆了下巴,老婆子眼角的褶子出现了好几条,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生生生生生,生了!!!”   “孩子出来了,快抱孩子!!!!”   “恭喜将军,恭喜将军,是个男……是个小双儿!!!”   “快快,快去抬水过来!!!”   ……   一时之间,场面兵荒马乱,生了一天多没生下来的孩子,终于在此刻生了下来,稳婆用毛巾擦擦自己额头的冷汗,在大年三十这样的时候,回想起生产的过程,她这个老婆子也不得不感叹,将军的夫人可真是个奇人。   这样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是她终生未见。   萧玉和终于安安稳稳的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大一小全都平安无事,刚生下来的小双儿,不足月,还没到四斤,脸上眉毛胎发全都没有,小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有些发青,眉间的红点小痣颜色寡淡,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了一丁点轻微的声音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恭喜将军,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双儿。”稳婆试探性的祝贺道,她知道有些人家不喜欢双儿,不过,看他们将军对夫人敬重的模样,夫人生下的小双儿,将军肯定舍不得嫌弃。   这对夫夫,可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黏腻。   小双儿生在将军家,那可真是他的福气。   段枢白从婆子手中接过那个被襁褓包好的小团子,双手微微颤抖,一手抱着襁褓,另一手弓起食指,用指节刮了刮他的小脸蛋。   小团子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但从他的轮廓来看,那双眼睛绝对酷似萧玉和,长大了之后,那就是翻版的小玉和。   段枢白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幻想,幸福来的太快直接砸到了他的头顶,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稳婆心中纳闷,看将军此时的模样,到底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呢?不过肯定不是厌恶的,外面的马淑琴得知萧玉和生了,连忙带着人进来,见一个人就发一个大红包。   “拿回去好好过年,去和家人团圆吧。”   “谢谢老夫人……”   ……   萧玉和睁开眼睛,见段枢白抱着孩子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叫道:“你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哦。”段枢白从幻想中惊醒,看着床上专注看他的萧玉和,此时身体放松,想起这个小坏蛋生孩子时候的“嚣张”模样,忍不住想要逗逗他,语气轻快道:“你是想要镜子?还是想要孩子?”   “我当然要看孩子,段枢白,你个大混蛋。”   段枢白笑着把襁褓里的小团子抱了过去,放在萧玉和身边,萧玉和侧过身体看一旁的小糯米团,和上次生产时匆匆一瞥的小团团不同,这次的萧玉和,不知怎么的,特别有精神。   虽然他怀圆圆的时候,出了不少事故,让小圆圆的胎体受到了损伤,不过后续萧玉和吃了不少药膳和大补之物,腹中的孩子没有蹭到太多,他萧玉和自己可是被补得过火了。   萧玉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审视这个方才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肉团,发出了和上一次一样的喟叹:“好像……还是有点丑。”   段枢白笑着摇了摇头,“哪里丑了,你看看咱们的小双儿,和你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萧玉和小小声道:“我小时候哪有这么丑。”他这句话说得却是半点底气都没有。   连他萧玉和自己都能看出来,这个新生的小双儿五官肖似于他。   虽然嘴边在说小圆圆丑,但是萧玉和嘴角却不自觉露出了爱怜的微笑,模样像他的小团子啊,一定是个可爱乖巧的好孩子。   萧玉和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蛋,“他好小,比团团要小多了。”   “团团是个小胖墩,但是圆圆瘦瘦小小的。”   段枢白温柔地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估计他只有团团刚出生那会儿一半那么重,当然显得瘦小,不过我们俩好好养他一会儿,一定也会变成一个小胖墩。”   “太胖了那我可就抱不动了,到时候就要你抱。”   “放心,十个小胖墩我都抱得动。”   段枢白见萧玉和看着孩子欢喜的模样,身体犯痒痒病似的问道:“还要不要镜子?”   萧玉和哼了一声:“不要镜子了,我要我的孩子。”   段枢白打趣他道:“之前不是说这是个小混蛋吗?还让夫君记得要狠狠打他屁股,趁你现在还醒着,我来打给你看。”   “你敢!”萧玉和把小肉团往自己这边靠拢,整个人呈保护状态,“你敢打孩子,你这个坏爹爹,小圆圆,我们千万别理他。”   “好好好,我不打他,我可是个好爹爹。”   萧玉和在小圆圆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开心道:“咱儿子也真会选时候,怎么在年三十这天晚上出生了呢。”   “以后人家在家里团圆过春节,咱们就可以一家人给他过生辰。”   “不愧是爹爹的团圆小宝贝儿。”   段枢白笑了笑,摸了摸萧玉和的头发,在他眉心亲了一口,笑道:“你也是个小呆瓜,咱们的孩子哪里是年三十生的,明明已经是元月初一了。”   “元月生的小家伙,咱们给他取名叫元元(圆圆),可是取对了。”   萧玉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现在已经是初一了?”   “是啊,不相信?”   萧玉和看着旁边的小肉团,再次感叹道:“咱们的孩子可真会挑时候,小圆圆。”   “不管是哪天,都是好日子。”   “这么晚了,你要不要睡会儿,玉和?”   萧玉和摇了摇头,“我不睡,我要看一会儿儿子。”   段枢白打了一个呵欠,“那我趴在你们身边睡一会儿。”   “你睡吧,你都赶路一天了……”   段枢白调整了一下坐姿,直接趴在小圆圆的襁褓边睡着了,他旁边的小肉团,同样是紧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萧玉和手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他们父子俩,伸手给段枢白披了一层毛毯,也打了个哈欠,带着笑容,轻轻地睡了过去。 第146章 败家   萧玉和睡得迷迷糊糊, 身体极其疲惫,仿佛有沉重的精铁压在身上, 在意识苏醒之时, 耳边传来的是稚嫩的童声。.   “来, 团团,叫弟弟。”   “弟弟嘿嘿, 弟弟。”   “看弟弟可不可爱?以后要照顾弟弟知道不?”   萧玉和睁开眼睛,就看见段枢白笑着和小团团一起逗襁褓里的小圆圆,团团窝在段枢白怀里,被“抱高高”的小家伙兴奋死了,手上还拿着一把玉石做的精致袖珍短弓。   而被父子两围着的中心人物“小圆圆”, 他闭着眼睛睡大觉,可不知道旁边他爹和他哥一直在讨论着他。   段枢白看见萧玉和醒来, 笑道:“玉和,你醒了。”   萧玉和揉了揉眼睛,“你们两个这么吵,都把我给吵醒了。”   “我和团团哪吵的醒你, 你都睡到下午了。”   “我睡了那么久?”萧玉和疑惑,他看向眼前的段枢白,昨天的那一身衣服已经变了,换了另一个打扮。   “饿不饿,我去让秋然给你拿碗粥来。”   萧玉和点点头, “是饿了, 对了, 让秋然也拿点虾仁饼给团团吃。”   “团团就不用了吧,这小东西刚刚才吃过。”段枢白拎起怀里的小胖墩给萧玉和看他嘴角的油渍,表明这小东西可是吃饱喝足的。   被老鹰拎小鸡一样拎着的小团团咿咿呀呀叫。   “我刚刚才喂过他,吃得真多,难怪长这么大了。”   萧玉和摇了摇头,“还不是像你,给他拿点吃的吧,不然看着我吃,他又嘴馋。”   “行吧,那我也再陪你们父子俩吃点东西。”段枢白随意道。   萧玉和笑:“你看看,你们父子俩,吃了还想吃是不是?”   小团团欢喜地鼓掌,“吃吃吃……”   “看这小东西,居然听得懂我们说话了。”   “我们团团聪明着呢。”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段枢白把吃饱喝足的小团团放到睡着了的圆圆旁边,小团团自己也是奶香奶香的,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在弟弟的脖颈边嗅啊嗅。   “是不是想亲弟弟啊。”   小团团深深吸了几口气,评价道:“香香的,吃!”   “这是弟弟,可不是吃的,不许吃弟弟知道吗?”   段枢白把小团团之前玩的玉石短弓给他,萧玉和看见了那短弓,批评段枢白道:“这么好的玉石,你给他做玩物,你这个败家爷们。”   “给咱们儿子做的,不算败家。”段枢白满不在乎道,“你自己不也是玉石满身吗?给咱大儿子做点小玩意,就那么舍不得,有了小的,就忘记大的了,小团团,你真可怜,不过幸好,你还有另一个爹爹疼。”   萧玉和哭笑不得,“我哪里是舍不得,只是你这个大儿子,他摔碎的东西,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你还放心让他玩这些东西。”   “别割到手就好了,这小东西,小时候让他砸碎的东西,长大了一定让他还回来。”   萧玉和嗔道:“你还拿小本本记了啊?”   段枢白笑了笑,推脱道:“我可没记,要记也是夫郎你记。”   “我才不记。”   萧玉和摸了摸团团的小肥脸,又看了看另一个小肉团,内心充满满足,他偏过头来看段枢白,“你给圆圆想好大名了吗?”   段枢白点点头,“想了几个名字,夫郎你来挑挑哪个最合适。”   段枢白转过身去,拿了毛笔,在一页白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写完之后,吹干墨迹交给萧玉和观看,萧玉和拿着纸观摩了一会儿,在内心纠结过后,决定了一个名字,“就要这个吧。”   “璟元,段璟元。”   “你挑了这个名字?看来夫郎和我英雄所见略同。”   “嗯,就叫璟元吧,以后无论是叫圆圆还是元元都可以。”   两人就在对话间,决定好了小肉团未来的名字。   萧玉和用食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圆圆的脸,软绵绵的,他温柔地笑了笑,“以后就叫你小璟元了。”   幸好这一次生产的时候是在冬天,萧玉和表示比夏天坐月子要舒服多了,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也不嫌烦闷。   段枢白和马淑琴天天带着两个孩子来陪他。   萧玉和心想,如果还有下次,那么下次也最好在秋冬生。   段枢白可不知道他家夫郎,这两个孩子还没养好,又想着下一个孩子了。   养团团的经验还没忘记,这一次养圆圆也是得心应手,段枢白自觉亏欠了这个孩子,每天腾出许多时间来陪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双儿。   小双儿又瘦又小,哭起来的声音也小,直到出生后隔了好些天才睁开眼睛,检查过孩子可以视物后,才让段枢白夫夫稍微放了心,生怕这孩子眼睛有问题。   萧玉和曾经说过,这个孩子注定天生不足,有可能一出生就有残疾,这一个月来,孩子让几个名医检查过,并没有畸形和残缺,只是这孩子太过瘦小,天生体弱,从小到大容易疾病缠身。   这小东西才学会吃奶,就开始吃药了。   小圆圆还没足月,险些夭折,把几个大人都吓得够呛,幸好家里有许多名医圣手在一旁养护着,慢慢调理小圆圆的身体,段枢白和萧玉和没有给他大办满月酒,只是一家人小小的庆祝了一回。   圆圆病弱的身体,不适宜见太多外人,同样也不能折腾。   段枢白抱着这个小肉团,就跟抱着个瓷娃娃一样,圆圆要比团团要安静乖巧许多,不吵不闹不折腾大人,总是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声,但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却越发让人心疼。   小家伙生病难受着,也哭不出什么声音,不像小团团,有一丁点稍微令他不满意的东西,他就要张开嗓门,大喊大叫起来。   圆圆这个模样其实比团团还要难照顾,要时时刻刻精心照料着,容不得一点差错。   段枢白亲手照料他,身上也沾了一些药味和奶味,弄得后来每次抱小团团的时候,团团还要在他身上到处嗅嗅找吃的。   “咱们团团是不是属狗的啊,怎么天天嗅来嗅去。”段枢白抱着这个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小肉虫,笑着向床上的萧玉和说道。   萧玉和嗔他,“哪有说儿子是狗的啊。”   段枢白找了几根磨牙饼干,慢慢喂小团团吃,圆圆此刻在摇篮里安静地睡觉,团团吃到奶香味的饼干,终于踏踏实实坐在段枢白的怀里,难得乖巧地看着两个爹爹。   团团的性子越发渐长,整个人又虎又熊,整一个难搞的熊孩子,胆子也大,元宵节那会儿跟着要去放河灯,差点一头栽进水里,这小家伙不但不怕,还笑得贼开心。   也只有吃东西的时候,能让他安静一会儿。   萧玉和偷笑道:“你身上就是藏了吃的,也别怪咱儿子会发现。”   段枢白笑着摸了摸小团团的头,小团团自顾自吃了一会儿,吃了一嘴的饼干屑,悠悠抬起手上剩下的半根饼干,试图还给段枢白,段枢白看见他这个举动,简直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家饿老虎投胎的孩子这会儿是要不吃了?   段枢白疑惑地问萧玉和:“你说咱儿子是想干什么?”   萧玉和也纳闷地摇了摇头,猜测道:“可能是不好吃?”   段枢白失笑,拍拍儿子嘴角的饼干碎屑,“不好吃他还吃了那么多。”   “团团,你把饼干还给爹爹要做什么?”   小团团站在段枢白的腿上,眼睛却往另一个方向看,“弟弟吃,弟弟吃……”   段枢白和萧玉和互看了一眼,全都笑了,段枢白把小饼干塞回小团团的嘴里,“宝贝儿,还是你吃吧,弟弟还没有长牙牙,等他长了牙再喂他。”   “咱们小团团以后肯定是个好哥哥。”   段枢白抱着小团团去看摇篮里的圆圆,圆圆此时睡醒了,睁着个黑灵灵的大眼睛看他们,这个小东西是真生的好看,皮肤雪白,眼睛黑亮,睫毛又细又长,直直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要把人给看化了。   圆圆看到爹爹和哥哥,难得给面子地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小团团挣开段枢白的怀抱,要去小床上陪弟弟,段枢白小心地把大儿子放到小儿子身边。   段枢白是有点怕小团团粗手粗脚会伤害圆圆。   “弟弟,弟弟……”小团团手脚灵活地去摸摸弟弟的脸蛋,还抓他的小手掌玩,两兄弟都是小爪子,只是一个胖乎乎,一个瘦白白。   小圆圆被他哥各种骚扰,忍住没哭,但是小脸往一边撇开,算是有点嫌弃一身饼干屑的哥哥。   段枢白把小团团抱开,认为他们哥俩一天相亲相爱这一会儿已经够了,被段枢白抓走的小团团不满大声叫,他还想和那个奶团子多待一会儿。   “弟弟,吃吃吃……”   骚扰自己的哥哥被抱走后,小圆圆又正过脸来,有点想念,睁大眼睛直直地看向爹爹和哥哥。   段枢白笑了一下,找了个红色的拨浪鼓来,让小团团拿着,两父子守在一旁逗小圆圆玩。 第147章 一坨   自从段枢白回来后, 岳母大人马淑琴的日子就要比以前悠闲自在多了。.儿婿回来,偌大的一个府邸, 终于有一个当家的撑着, 而她亲儿子终于卸货成功, 把孩子生了下来,逐渐养好身体后, 也能管理家事。   她这个做母亲和岳母的,就不用为这两人操心太多,两个小孙子她时不时过来看几眼,其他时间也去街上东游西逛。   段枢白从兰迁那边回来,可是给她带回来了不少孝敬之物,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更别说其他的奇珍宝贝, 作为一个没什么追求的老太太,她还不得赶紧在平日里一起闲玩的夫人堆里去秀秀,说一说我家儿婿怎么怎么样……   马淑琴在新阳城里也有一个非常大的宅邸院落,是段枢白替她盖的, 她在新阳城的小日子不可谓不悠哉,她原本就出自于巨富之家,从小耳濡目染了一些经商之道,自己利落地打理着许多店铺生意,日进斗金。   她有宅院, 又有钱, 儿婿还是这个最大的当权者, 基本没有人来给她找不开心,身边围着的人,没有哪个不讨好她。   马淑琴的宅邸又和段枢白那边不一样,段枢白的府中就他和萧玉和两个人,而马淑琴的院落里却逐渐住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曾经萧家旁系的投奔者,也有娘家马家的投奔者,乱七八糟的家族人员加起来,足有过百数。   这些亲戚来投靠,马淑琴也不是个心狠的,那就帮着扶持一下呗,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她也没敢把人往段枢白眼前领,她自己就是个能赚钱的好手,不就是养活一堆穷亲戚嘛,她自己还出得起钱去救济。   但是这些人若是想靠着她和儿婿的关系,在这新阳城里横着走,那她马淑琴就不答应了。   马淑琴只愿意养着这批人,接受这批人或是假模假意的追捧,当年在侯爷府中,她都没有这么风光过。   日子过得极其舒畅,马淑琴面貌反而是越来越年轻,穿着上也丢下了那些寡妇身上的“老、沉、素”,每天和个滋润的贵夫人一样在街上转悠,今天找个伴去温泉山庄里玩上一圈儿,明天去金光寺烧点香火,后天又去搓个麻将……   近来,她还交了一些新鲜的朋友。   这些朋友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也就是上次被萧玉和编撰医书吸引过来的各地名医圣手,段府里住了好些大夫,因为圆圆总是生病,再来也是萧玉和要与这群人讨教医术,段枢白就干脆开辟了个院子,让这些人住在里面,也算是庇佑他们。   以前做侯府夫人的时候,马淑琴是比较看不上这些略懂歧黄之术的人,不过近来她也算是对富贵之事看淡,家里多了这群医学大家,偶然听着他们讨论各种匪夷所思的疑难杂症,以及各位神医的行医故事,她也听了个乐呵。.   马淑琴逐渐放下了这些对医者的成见,偶尔也陪大夫们喝茶下棋聊天,虽然她自己并不想学什么医术,不过……   见到这么一群可以称之为神医的大夫,马淑琴突然想起了另一桩事情。   这一两年来,她和失散的弟弟马重锦恢复了联系,十几年过去了,她自己孙子都有两个了,而她弟弟膝下还是没有个一男半女,听说是弟夫郎患有隐疾,生不出孩子。   想来也是,双儿虽然生孩子艰难,但是普通双儿,也都是能生下一胎,不至于多年都未有所出。   弟弟对那双儿一往情深,就跟儿婿对自己儿子那腻歪劲儿一样。若不是一往情深,当年又怎么会为了那个双儿,抛弃家中繁华,跟着那双儿私奔去边疆。   只是两人现在还没个孩子,那也不是个事啊。   现在的马淑琴在心里为弟弟着急。   虽然她如今做不到拆散有情人的破烂事,只是,看着这群名医圣手,马淑琴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说不定这群大夫就能治好弟夫郎的隐疾呢?   若是弟夫郎的隐疾治好了,给弟弟生了孩子,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马淑琴越想心中越活络,在和弟弟交往的信件中,写信说道想要弟弟带着弟夫郎一起过来看望看望多年未见的姐姐……   段枢白才回到新阳城,最初各种事都忙,忙着处理各种公事,也忙着照顾两个孩子和夫郎,尽管这么忙的他,也留意到了自家岳母大人最近的春风得意。   他家岳母大人四处交际和人攀谈,整个人何止年轻了十岁,和那群名医谈笑风生,本人的穿着也开始大有变化。   以前马淑琴是个寡妇,穿不得艳丽的服饰,会被人说闲话。   但是最近却越发的“花枝招展”起来,曾经试图“吃斋念佛”的寡妇生涯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可没人觉得她是个寡妇。   同样的,马淑琴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在新阳城中,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段枢白看见岳母大人这“忙里忙外”的模样,将小圆圆放进摇篮里,走到萧玉和身边,忍不住在他面前打趣道:“岳母大人是不是想给你找个后爹?”   萧玉和在给圆圆做小衣裳,闻言默默不语。   若是在京城那边,一个侯府夫人,如何能轻言改嫁?   段枢白懊恼自己失言,在现代一个女人丧夫后,自然可以随意改嫁,但是现在这种封建社会下,这可是个不太能谈的话题,而且也不该是他这个儿婿该管的。   良久,萧玉和淡淡道:“娘喜欢就好。”   段枢白笑了,走上去亲了他一口,“是啊,随娘喜欢便好。”   萧玉和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偏过头来看段枢白,抬手扯起他一旁的腮帮子,笑眯眯道:“我要有后爹怎么样了?那还不照样是你的后爹,小枢白。”   段枢白也笑,“我知道了,我们一起的后爹,小玉和。”   段枢白从萧玉和背后抱住他,搂在他的腰间,下巴搭在对方肩头,低头下来看面前的许多精致小衣裳,适合几个月大小的孩子。   他笑着随意拿起来一件,问萧玉和:“这是给圆圆新做的吗?还是团团的旧衣服。”   段枢白手上拿的是件红色的小衣服。   萧玉和摆弄扣子的手顿了一下,敷衍地“嗯”了一声,脸颊上却悄悄飘起红云。   一向观察细心的段枢白哪还能猜不到萧玉和此时的反应不太对,他笑着贴近萧玉和的耳朵,“是团团的衣服?那我怎么从没看他穿过,而且这样的小衣服,啧啧,估计那个小胖墩也穿不进去。”   “哪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团团哪里胖了,这件衣服他就是穿过,就是团团的旧衣服。”萧玉和一边瞪他,一边把这件红色的小衣服往衣服堆里藏。   萧玉和的行为在段枢白眼中,几乎可以说是欲盖弥彰。   段枢白不顾他的阻拦,重新把那件小衣服用小拇指勾出去,萧玉和大怒:“你干什么啊!你要是没事干别打扰我,陪团团玩去。”   将小衣服勾到手后,段枢白把衣服护在怀里,整个人埋进萧玉和的怀里,不让萧玉和碰到衣服。   “你起不起来???小心我拿针扎你。”   萧玉和无比嫌弃:“这么大个人了,还抢团团的衣服,你要他的衣服做什么?”   段枢白在他腰边笑着猜测:“这不是团团的旧衣服,也不是给圆圆做的新衣服,我看哈哈哈,我看这是你的旧衣服吧,来,让夫君仔细瞧瞧,咱们家玉和以前的旧衣服挺可爱的,你以前是不是也和圆圆一样白白嫩嫩的,过年时穿这么一件红衣服,哇,简直和个小灯笼一样……”   萧玉和羞愤磨牙,那的确是他的小时候的衣服,当年他的衣服,被他娘一股脑从京城带了过来,不知怎的,混到了这个里面,还被段枢白给看见。   “你的旧衣服我没见过上千也见过几百,那么羞愤干嘛?是不是这件红衣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啊?”   萧玉和撇撇嘴,“能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不都是衣服?”   段枢白拿着衣服,仰面枕在萧玉和大腿上,抬手拿着红衣服在萧玉和眼前招摇了一会儿,“让夫君来猜猜,你是不是记得自己曾经穿这件衣服尿过裤子?嗯?”   萧玉和面如锅底。   段枢白脸上的笑僵硬在了那里。   段枢白:“???????”   以他对萧玉和的了解,萧玉和摆出这么一副表情,那么只能是——他猜对了……情况可能还更严重,能让萧玉和记得现在,能不严重吗?   段枢白:“……”   不作不会死。   萧玉和面露危险,“对,你拿着我尿裤子的衣服,很得意吗?”   段枢白低头做小摆摆手,“我错了,玉和。”   段枢白尴尬地笑了几声,“谁小时候没有尿过裤子呢,我小时候也有,只是证据已经消失了嘛哈哈哈哈。”   萧玉和仰起头,冲他招了招手,段枢白乖乖地把脸伸过来。   萧玉和把身上的衣服都丢到一边,拽着段枢白胸前的领子,“你干嘛?玉和。”   “洗圆圆的尿布去,我监督你。”   “不就是洗尿布嘛,放心你交给我。”   “你儿子刚刚拉了一坨坨在衣服上,我本来想丢掉,但是你这么自告奋勇,那你洗吧,我监督你。”   “不,玉和,我们还是……” 第148章 调皮   段枢白留在新阳城, 老老实实陪在萧玉和身边,当了一段时间喂奶洗尿布照顾孩子的奶爸。   两个孩子,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大的那个正是鸡飞狗跳要飞天的, 而小的那个, 极其粘人,熟悉的大人不在了, 就哭, 哭多了就生病,不能离了大人。   和团团不一样的是,团团小时候是个被坏人抱走了都不怕的马大哈。而圆圆认人,别的人亲近他, 他害怕, 怕见生人, 只要两个爹爹和奶奶抱, 其他的靠近他就害怕, 就哭。   这么一个粘人的孩子, 段枢白有时间就给抱在怀里哄这个小家伙。   圆圆这个小家伙,果真生得极好, 也是看见这个小家伙,段枢白每次都懊悔没有见到小时候的萧玉和,圆圆和萧玉和长得太像太像了。   不过马淑琴作为萧玉和的母亲, 以及圆圆的奶奶, 她觉得萧玉和和圆圆不怎么像。   马淑琴觉得萧玉和小时候更像团团。   萧玉和听马淑琴这么一说, 瞬间就不满意了, “娘,你的眼光是怎么样的?你看圆圆的眼睛鼻子,有哪一点不像是我?”   “夫君,你说呢?”   段枢白点点头,非常认同,“的确,你和圆圆的眼睛,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娘,你听听,大家都说圆圆像我,团团明明更像夫君。”   马淑琴啧啧了几声,“你们两个孩子,都没见到彼此小时候的模样,而我作为你的娘亲,你和团团圆圆小时候的模样娘都见过,你小时候哪有圆圆这么乖……”   “哦?”段枢白这下好奇了,“玉和小时候和团团一样贪吃又调皮吗?”   马淑琴笑了,“差不多,玉和小时候也爱吃,不过长不胖。”   萧玉和偏过头来冲段枢白道:“你听听,我从小到大都长不胖的,我小时候才不像团团一样是个小胖墩,估计夫君你是个小胖墩。”   段枢白勉强认了,道:“好吧好吧,团团像我小时候,是个小胖墩。”   可段枢白觉得他小时候他不胖啊,冤枉。   “娘,你看,团团哪里像我?”   马淑琴轻飘飘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就这闹腾的性子最像,砸东西的模样最像,团团前几天砸坏你一个玉扣时候的模样,和你萧玉和砸玉佩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像。”   “败家儿子萧玉和,你小时候破坏了娘多少东西?如果不是娘嫁妆多,哪里养得起你这个败家子。”   段枢白在一旁偷笑,把萧玉和抱进怀里,“我算是知道了我们家两个败家子是学的谁了,原来是子承父业啊。”   萧玉和回过头去一口咬在段枢白肩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不许跟娘一起欺负我。”   “好好好,两个孩子坏的都是跟我学的,好的都是跟你学的好不好?乖玉和。”   “你这么敷衍我,玉和也不会开心的哦,夫君。”   “那我家玉和想怎么样?”   “你得向我诚挚的道歉……”   “好吧,我诚挚的道歉……”   马淑琴吹胡子瞪眼,拿着一条白色的帕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儿子儿婿就是有一点不好,随时随地都能腻歪起来,她这个做娘的简直没眼看。   “哎哎哎,你们两个,都是两孩子的爹了,能不能别这么黏糊啊,还有枢白你,你就不能太纵容玉和,你看看,都把他臭脾气养成什么样了?娘说的话都不听……”   段枢白抱住萧玉和,向马淑琴保证道:“娘,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纵容他,咱家玉和都被宠傻了。.”   “你才傻了。”   “……”   马淑琴真的是一脸头疼,她宁愿去照顾两个小孙孙,“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我听说现在三月,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好多人出去踏青呢,咱们一家人,是不是一起去金光寺走走啊,带上小团团。”   萧玉和鼓掌同意,“好啊,我好久没去了。”   既然岳母和夫郎都愿意,段枢白自然不会反对。   选了这个天气绝佳的好日子,一家五个人一起坐着马车,前往佛气环绕的金光寺。几个人路过萧玉和当初遇袭的地方,萧玉和指给段枢白看,还在段枢白的追问下,告知了当时的详细场景。   “就是在这里,突然马儿就受惊了,差点要带着我和秋然向前奔逃,前面还有贼匪设了陷阱特意要抓我,幸好守卫机警,把受惊的马儿给刺死了,当时马车差点侧翻,不过也稳住了,一大批贼匪拿着武器冲了过来……”   “有一个拿着刀,进入马车,想要劫持我,但是你家玉和是吃素的吗?我就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等他过来的时候,我就一把药粉撒过去,秋然也是聪明,压倒了那个贼匪,我逮着机会,嗖的一下,拿剪刀刺死了他……”   ……   马淑琴听他再次重复这些东西,听的是胆战心惊,直言听不下去,“你这孩子,你可别说这些东西了,娘听不得,娘听不得……”   萧玉和得意洋洋地说道,向段枢白邀宠,“你听我说的,你觉不觉得你家夫郎特别特别厉害,就和话本里面十步杀一人的侠客一样。”   段枢白黑了脸,抱紧了萧玉和,无情地戳穿他,“你还想十步杀一人,你先好好保护自己吧。”   萧玉和道:“我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段枢白后怕地摸摸他的头,为了打破萧玉和的天真的幻梦,让他别幻想做什么侠客,“玉和啊,咱们好好当一个富家公子,你信不信你要是活在话本小说里,你肯定活不过第一卷 。”   “咦?”马淑琴眼睛亮了,瞥向萧玉和,嘲笑自家儿子道:“咱儿婿这个形容极好,就你萧玉和这样的,在那出白马驸马中,估计也活不了几出戏,估计就是第一折 被恶皇后害死的江自如公子一样。”   白马驸马是最近流行起来的一出戏码。   江自如则是在这出戏中开场就被皇后暗害的受宠双儿妃子,生的貌美,出身高贵。   “咱家儿婿啊,那肯定就是……就是那个……”   萧玉和翻了一个白眼,“难道他是最后尚公主的驸马爷?”   段枢白笑着摇了摇头,点了点他的眉心,“像我这样的,怎么去娶公主,当然是当某个江公子的随身侍卫。”   萧玉和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往后遐想,“你要是我的侍卫,你会不会带我私奔啊,我们一起逃出皇宫……”   “你要是想私奔的话,那我肯定带着你。”   “可那就会有追兵来追我们,不过你会武,他们一定打不过你,你就带这我逃逃逃逃逃到了阳州,我们还集结了一百号兄弟。”   段枢白强行忍住笑,“对对对,我们还集结了一百号兄弟,在阳州占地为王。”   萧玉和非常认同的点头,“然后我们把阳州当地作恶多端的秦狗官除掉了,为民除害。”   “是是是,再然后段侍卫就带着萧公子过上了养鸡养鸭的小日子。”   ……   萧玉和最后评价了一句:“还是自己种的小白菜比较好吃。”   马车里除了马淑琴和段枢白夫夫三个,还有两个小家伙,一个还不会说话,只晓得听着他们三说话眨眼睛,而另一个,一听到萧玉和提到好吃,昏昏欲睡的小胖脸立马精神了,大声凑热闹道:“好吃!”   段枢白顺势摸了一块糕点来喂小团子。   萧玉和也跟着投喂了几样东西。   虽然被小团团插科打诨了过去,但是萧玉和那颗躁动的心还没有停歇,还想再说说自己的光辉伟绩,但是段枢白和马淑琴都不想再听了,段枢白听他说来说去,就只有一句话,“不会再让你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   萧玉和觉得无比委屈,作为一个一生顺遂的富家公子,一辈子难得有一桩值得说道的事,身边几个最亲密的人,却都不想听他吹牛,他都要难受死了。   段枢白见他不高兴,把人抱在怀里哄,“那我说些我在兰迁的事给你听听好不好。”   萧玉和激动了,抓住段枢白的大掌,在他手心里画画,“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杀贼匪的吗?”   马淑琴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   小团团一边吃东西,一边专注地发呆。   小圆圆第一次坐马车,睁着眼睛不想睡觉。   “我啊,没什么好说的,安贤岛上的不是海寇,是一群海外侵略者……”既然萧玉和想要听,那段枢白就仔仔细细跟他讲咯。   段枢白用一本正经的严肃方式,叙述了好几个战场,同时还自鸣得意地附加了自己的战略设想。   而唯一的听众萧玉和——   萧玉和听得昏昏欲睡天花乱坠。   段枢白越说越来劲,拉着萧玉和差点想在他面前画地图,而萧玉和悠悠的打了一个哈欠。   段枢白双手叉腰面容非常恼怒,“当初要我说的是你,你怎么不好好听?”   萧玉和揉了揉眼睛,“夫君,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说得这么无聊。”   段枢白否认自己叙事无聊的真相,振振有词道:“是你不专心听。”   “我哪里不专心听了,我就是听得太认真,所以昏昏欲睡。”   “这就是你的听课态度不端。”   “明明是你讲的不好,你信不信你要是像颜立一样写话本,你非得把自己给饿死。”   “我做什么要去写话本?”   ……   萧玉和眨了一下眼睛,“夫君啊,你看这样吧,不如我来讲给你听吧。”   段枢白不解道:“你来讲,讲什么?”   “就讲你在兰迁除海寇的故事啊,还有抢回海岛之类的。”   段枢白:“……”   段枢白在萧玉和面前摊开手掌,表示洗耳恭听的模样。   萧玉和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仿佛比段枢白这个曾经的指挥将军还要懂得战场上的风云,说起来的故事跌宕起伏,有波有折……   只是在当事人耳朵里听来,略显夸张。   段枢白实在是有点无语凝噎。   段枢白:“你这是在哪听来的?”   萧玉和满不在乎道:“茶馆酒楼里啊,我都听好几回了。”   马淑琴此时也插嘴道:“老婆子我也听了好多次。”   段枢白:“……”   段枢白闭了闭眼睛,接着睁开眼睛看向萧玉和,头上突突突地冒黑线,“你都听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夫君来说。”   听了人家说书先生春秋笔法润色过的故事,再来听他这个当事人来说,一个是专门讲传奇故事的,而另一个……   这不是在羞辱他吗?   段枢白捏了捏萧玉和的脸皮,“调皮。”   萧玉和依偎在段枢白的怀里,嘿嘿嘿地傻笑,“我这不是想多了解一下嘛,其实说书先生讲的事情,仔细琢磨琢磨,但是有许多小细节不符合常理呀。”   “你也知道,人家是为了情节故事好看,故意编撰过的。”   萧玉和笑了笑:“不过咱们城里的人都挺爱听的,我听了都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兰迁看看。”   “尤其是安贤岛,玉和也从没去过海岛呢。”   段枢白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东西。   “等过段时候,咱们一家人去海边玩。”   “等圆圆再长大点吧。”   “嗯。”   马车晃晃悠悠的,终于到了金光寺,今天和他们一样出来上山踏青的人极多,台阶两旁,有数不清的桃树迎风开放,淡淡的粉色花瓣飘悬在空中,小团团被段枢白抱在怀中,热烈地去抓空中的桃花瓣。   小圆圆是平生第一次出家门,马淑琴和萧玉和带着他去庙里祈福,尤其是为了他的身体祈福,另外就是他羸弱的小身体,也不能在屋子外面待得太久。   段枢白则抱着团团那个小胖墩到处转悠,一会儿去捡桃花瓣,一会儿去放生池边喂锦鲤,段枢白手上拿着鱼食,一边教小团团喂鱼,同时还要防着这小东西一头栽进水里。   当然,段枢白还是太年轻了。   段枢白:“……”   还得防着儿子自己偷吃鱼食。   带着这个小胖子,简直比自己练兵一天还要累。   段枢白领着这个小家伙在山里闲逛,觉得自己要被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掏空身体,“我们去找奶奶爹爹和弟弟好不好。”   小团团站在石阶上,看着别人手上的桃花饼,而后眼巴巴地看自家爹。   段枢白插着腰摇了摇头,“你不能吃,爹带你吃斋饭去怎么样?”   小团团不为所动,继续眼巴巴……   段枢白狠下心来把人抱走。   等段枢白拎着小胖墩找到萧玉和他们的时候,萧玉和母子俩正抱着小圆圆,桌前摆着各色糕点,两人一起与主持谈笑风生。   小团团一见到萧玉和就要萧玉和抱。   段枢白和萧玉和交换了彼此手中的孩子。   萧玉和看见团团脸上那一副瘪嘴委屈的模样,问段枢白:“你把咱儿子怎么了。”   段枢白抱着怀中乖巧的圆圆亲亲,还是他家的小双儿叫人省心。“还能怎么样,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呗。”   “谁让你身上不带点吃的喂他。”   “我带了,只是,被压碎的压碎了……”   “你的枢白爹爹太不称职了,乖团团,来,爹来喂你。” 第149章 海货   带着孩子们一起吃了斋饭后, 段枢白和萧玉和抱着小团团一起去山上的观景台眺望远方的风景,而马淑琴则抱着圆圆一起听佛诵经。   站在观景台上,可以眺望到新阳城里不一样的风景。   低矮的建筑群一片接连一片, 山下的桃林更是一片芳菲, 小团团手里拿着一株桃枝,段枢白作为一个坏爹爹, 还弄了株含苞待放的粉色桃花插在小团子的头顶。   小团团拿着桃花枝迎风摇了摇。   段枢白一边向下看风景, 一边时时留意着怀中的小家伙,免得一会儿工夫不留意,这小东西就啃下了几片花瓣。   “这是桃花,只能看, 不能吃啊, 小宝贝儿。”   坐在亭子里的萧玉和微笑着看他们父子两个。   段枢白最终还是从小团团手中缴获了那支桃花, 这才能安安心心地观看山下的风景。   去年大半年他没在新阳城, 这个地方发生了许多变化。   谁都不能否认它现在的繁华与热闹。   从山上看, 山下的成片的房子有一种细密的精致, 层层叠叠的,但是其中间隔着一条又一条宽阔的道路, 将这些建筑群切割成一种别致的错落美。   有一些木头房子拆了又建成了新的砖瓦房,最多也只有两三层高,段枢白觉得两三层高的房子是最适宜不过的, 高不障目, 一抬头, 依旧能看到远处的山层峦叠翠。   除了一大片城民居住的小楼, 还有一些别致的其他建筑,立于水岸两旁的几座九层宝塔,还有那高高的望远楼,段枢白还记得那边看不清的竹林后面,有一片之前规划好了的花海。   很多春游踏青的人也会选择去那边游玩。   鲜花盛开,花团锦簇。   流水潺潺的江岸边,依着江岸修建了许多水上木楼,一根又一根柱子压在水底,撑起一片楼阁,楼下有许多钓鱼撒网的渔民。   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积累,曾经手上毫无财物的新阳城城民也都小有余钱,段枢白听说他开的温泉山庄深受大众欢迎,不少人都愿意趁着空暇时间,去那里游玩一番。   山庄里的几个双儿,夏蕴乔和虞楚几个愿意留在新阳城的人,如今已经找了几个清白人家,自己把自己嫁出去了。   他之前带着小团团在山庄里种的小草莓,据说早就长出了果实,进了小团团的肚子。   段枢白:“……”   你可真能吃。   都不给爹留一点。   段枢白捏了捏小团团的小肥脸,开始思考方才在马车上想起来的事情,萧玉和说,许多人听了他们在安贤岛那边的事迹,都想要去临海看看海边的风景。   他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怎么满足大家的愿望。   段枢白下山之后,开始叫人宣传组织兰迁旅行团,只要交上十数两银子,就能去兰迁临海等地参观游玩,游玩的路上,全都有专人护送和保护,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通过报纸和店铺的优惠活动等,段枢白还真组织出了第一个古代旅行团。   只是这个旅游团的成员构成非常复杂,有些是四五十岁被儿子送过来游玩的老大爷,老大爷的儿子原本的意思是希望老大爷能在外面好好玩耍,不要留在家中和儿媳妇儿相看两厌。   林老大爷进了旅行团还一直骂骂咧咧,如果不是怕亏了银子,他还真是不想来。   “这个不孝子,看我回来不骂死他,还有那个败家儿媳,一定要休了她。”   除了林老大爷这种,还有闲来无事做的富家公子元华等和出来游历的书生,另外还有……外地出来新阳城的生意人刁点。   至于为什么初来新阳城的生意人怎么会参加旅行团呢?是因为刁点来到新阳城后,喜欢上了吃海鲜,然而新阳城海鲜的价格不算便宜,作为一个生意人,自然是要低价进货,高价卖出。   南来北往,路途危险,最是怕有人来抢劫货物,然而这个什么旅行团,若是他在兰迁进了货,也能把他人和货物一同送回来吗?   ……   先不说这首次旅行团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组成人物,一行人总算是安安稳稳地抵达了兰迁,没出过几次家门的元华等一路上对各种风景惊叹,“这山,这水,可真神奇。”   而出来游历的书生们早已写下了数首诗歌。   郁闷的老大爷一路依旧郁闷着。   到了兰迁海湾,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沙滩和海洋,泡在海水里的体验可是第一次,老大爷不敢下海水,一个人在岸边吃烤鱼和虾蟹,他得把这一趟出行花的钱全都赚回来。   旁边有人就劝他了,“老大爷,少吃一点。”   “干嘛劝我少吃,不吃我亏本!”   “不是啊,这里还有鸡汤,还有一大锅烤鸡和叫花鸡呢,您留点肚子吃其他的。”   “对了还有椰子鸡,不知道大爷您吃过没?”   林老大爷停下了啃烤鱼的手,“……”   林老大爷以为自己吃了一大堆虾蟹,理应是吃够本了,然而等他被人带着在海边捡螃蟹和八爪鱼的时候,他简直要疯了,这么多吃的,都丢在地上任人捡的吗?简直是暴殄天物!!   刁点也要疯了,“这么多吃的,全都不要钱????”   他们一行人还被带着一起去海船上打鱼,一网又一网的海鱼,接连刺激着他们的眼球,海边的海鲜是绝对能吃的够本了。   还有海岸边的果园,临海的果园一向是熟了一茬摘一茬,林老大爷继续在果园里吃吃喝喝,而那些富家公子,则对这些奇异的果子惊叹连连。   书生们激动地又发出了喟叹,写下了几篇文章。   他们在兰迁几乎是吃喝玩乐的不想走,但是按照行程,他们还是跟着带队的人一起乘坐海船抵达了安贤岛。而今的安贤岛,已经被清洗干净,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岛屿。   林大爷第一次上海岛,脚都快站不稳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片地方。”   富家公子元华感叹道:“这样的仙岛,恐怕只能在话本小说中见到。”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之后见到的东西,他们被带去看了由黄金打造的富丽宫殿,这是坎麦尔亲王在安贤岛的宫殿,段枢白原本是打算要拆掉这个黄金宫殿,但是这个宫殿的确建的非常漂亮,而且极具异域风采,到底还是没有拆。   而今这个黄金宫殿,便留在海岛上任人观看。   当刁点见到那座黄金宫殿的时候,整个人差点跪倒在地上,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生意人,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赚取更多的金钱,等有了钱之后,就打造一座黄金屋,那简直是所有商人共同的梦想。   林老大爷颤抖地摸了摸宫殿的墙壁,“这真的是金子吗?”   有见识的书生们点点头,“是黄金,整个宫殿都是黄金做的,之前在阳城听说书先生说过,海寇曾经在安贤岛上建了一座黄金宫殿,没想到,这种传奇故事上的事,居然真的有这个物件。”   哪怕是从小就见多识广的富家公子元华也有些语无伦次,“这样贵重的黄金宫殿,就这么,任我们看?任我们摸?”   他家就算是有一屋子的黄金,那肯定是要好好藏起来,如何能这般大大咧咧摆出来任人观看。   “见到这么多黄金,这一生足以!!!!”   这座黄金宫殿,四处都有重兵把守,但是他们这些参观的人,却能肆意观看,林大爷走在这黄金砖上,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开步子。   万一他不小心把黄金给踩碎了,会不会要他赔钱?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在黄金屋里走动。   他们参观了坎麦尔亲王的黄金床,纯黄金打造的豪华大床,刁点一看到这样金光璀璨的黄金大床,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林老大爷感叹连连,他这时已经深深的感谢他家儿子将他送过来。在这个世上,见了黄金屋和黄金床的又能有几个人,等他回了新阳城,所有的街坊邻居一定不敢相信他的所见所闻。   他们阳州,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宝贝地方。   元华看着金灿灿的大床,感叹道:“如此黄金床,也不知何等尊贵的人才能上去躺一躺。”   元华嘴上这般感叹着,心里却知道这样的黄金床理应是属于段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   书生们跟着应答道:“是啊,是啊。”   一旁宫殿的守卫们听到他们有此一问,站出来出声道:“三十文钱可以在黄金床上躺一次。”   元华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出来了,三十文钱???黄金床??????   元华等人在这一瞬间,怀疑眼前这床是不是真的黄金床。   而在他们这些聪明人的怀疑中,心急火燎的林老大爷早就出声,“三十文钱,我这里正好有三十文,我要睡一睡着黄金床。”   ……   等这群人逐一体验了一番黄金床后,个个颤颤巍巍走不动路,从黄金床上下来,个个身上都仿佛有虱子在跳舞。   林老大爷觉得自己身上沾到了金粉。   在回去之后,他绝对不会洗澡,他要跟儿子和儿媳妇说,他是睡过黄金床的人。   不,他身上这件衣服,一定不能洗,要留着做传家宝。   书生们踉踉跄跄地感慨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等真的见到黄金屋了。”   等他们从黄金宫殿回来,又去看了黄金碑文,在此时,他们心中的仙岛已经陡然变成了黄金岛。   最后,一行人浑浑噩噩地在安贤岛上钓鱼,结束了所有行程,准备返回新阳城。   哪怕是最开始骂骂咧咧的林老大爷,都觉得这一趟来的真值,他家儿子,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他们回去的这一趟中,收获颇丰,个个都带了许多海货,比如海鲜酱、海带、干海鱼之类的。   刁点还试图带了许多活海蟹回去,但是海蟹没有冰冻保存着,离了海水,他们半天后便会死去,变成腥臭物。   刁点只好无比可惜地将这堆腥臭物丢掉。   在回去的途中,这群阶层不同的人个个都有话可聊了,他们一起说一路的见闻,一起交谈黄金屋,一起说他们手中携带的海货…… 第150章 舅舅   第一批旅行团的人回到了新阳城。   林老大爷的儿子林力和儿媳柳四娘后悔莫及的去接他。   “爹啊, 都是孩儿和媳妇不孝。”林力和柳四娘忐忑地等着林老大爷回来, 林力用手狠狠拍自己的额头。   他是怎么做人儿子的?如何能把老父亲一个人送去参加什么旅行团, 他可真是不孝。   站在旁边的柳四娘心中亦是后悔万分, 在心中祈祷她家公公可千万别出事,要是出了事,她怎么和林力交代。   “等爹回来了, 咱们一定要孝敬好他,爹爱吃的菜,四娘已经预备好了,不管爹回来怎么发脾气,我们都要好好受着。”   “你可千万别再和爹顶嘴……”   旅行团的马车到了他们面前,林老大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和当初去时的那个老头子相比,这个头戴貂帽, 穿一身喜庆红衣的老大爷,让林力这个做儿子的差点没认出来。   还是林老大爷眼尖,看见了儿子和儿媳,冲着他们招呼:“阿力, 四娘, 老爹我回来了!!!”   林力和柳四娘眼中含泪, 兴奋地簇拥到林老大爷身边。   “爹啊,你可终于回来了, 我和四娘给您跪下, 都是我们错了, 我们不该让您去什么海边受苦。”   “不孝儿子儿媳给您磕头。”   林老大爷正想给这两人说说自己摸了黄金的手和衣服,这都还没开口,儿子儿媳就给他跪下了,“你们起来起来,跪什么跪,丢不丢人呐。”   旁边看戏的孙家媳妇儿捂嘴笑,和陆家老太窃窃私语。   “你们看这林家,真是好笑。”   “娶了这样的媳妇,家宅不宁,连老爹都不孝顺,还把亲爹送走。”   “这儿子也是白养了。”   林老大爷把一个包裹丢到林力怀里,“这里面的东西,以后就是咱家的传家宝。”   林力大惊:“传家宝?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力和媳妇柳四娘面面相觑,他们手脚颤抖地打开了包裹,里面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正是他爹的一件旧衣裳,仔细闻闻,还有汗臭味呢,这东西,能做传家宝,他爹莫不是疯了?   孩儿不孝啊,竟然把爹给气疯了。   “爹,你有气一定要往儿子身上撒,可千万别气着自己。”   柳四娘也同样含泪点点头,“爹啊,我和阿力都知道错了。”   “你们错什么错啊,我跟你们说,你们做的好啊!!!幸亏你们给爹报了这个旅行团,你们别看这件衣服普通,我跟你们说,这可是从黄金床上滚过的衣服,这么大的黄金床,你们见过吗?”   “这么大的黄金床?”   “爹这回跟着去安贤岛,不但见了这么大的黄金床,还见了比咱家大十几倍的黄金宫殿,你这辈子都没见过宫殿吧?但是爹见过,那可是皇亲贵族住的地方……”   “皇亲贵族住的地方?那爹你怎么见过,你不是去海边吗?”   “甭管那么多了,等爹回去和你们详细说,快来帮爹运东西,爹买了好多东西,咱孙子还没吃过鱼子吧,还有这海鲜酱,这瓜果干,爹还带了几个浑身长刺的玩意,切开了可好吃了……”   不多一会儿,林大老爷亲眼见过黄金宫殿,睡过黄金床的故事在他们那条街上传疯了,“世上真有黄金筑成的宫殿。”“只要三十文钱,就能睡一睡黄金床。”……   林老大爷家门庭若市,个个都要来亲耳听听黄金宫殿和黄金床的故事。   还有林老大爷那件滚过黄金床的衣服,街坊邻居个个要想来围观。   林老大爷生财有道,那件滚过黄金床的“传家宝”,两文钱可以看一眼,如此便宜的价钱让所有好事者蜂拥而至,只是一天,林老大爷就用自己带着臭汗的传家宝赚回来无数银两。   黄金宫殿和黄金床的故事也越传越远。   以前虽然也听说过黄金这种东西,可那金屋和金床离平民百姓的日子远着呢,但是现在却有普通人走进过黄金宫殿,睡过黄金床,这样的消息,极其让人疯狂。   去兰迁的旅行团也火了,第二批报名者多如牛毛,段枢白借机狠狠地大赚了一笔,起码他的修路钱赚回来了,另一方面,原本兰迁这个闭塞的地方打开了通往外界的路,海岛居民的海产品,再也不愁销路。   虽然这些人是来看黄金屋的,但是他们到了兰迁,同样也会买其他的东西,买兰迁种的水果和海鱼,同时,一大批人马的到来,也促使兰迁等地开了一家又一家客栈,以供行人使用。   只有人马不断来来去去,这个地方才会变得越来越繁华。   来往兰迁游玩的人群越来越多,所有的一切也欣欣向荣发展。   黄金宫殿不仅在阳州引起轩然大波,同时也流传到了北方其他几个州,只是流言越传越广,内容也变得越来越离谱。   等传到北方的时候,已经变成段枢白段将军自己在阳州建造了一座黄金宫殿,肆意搜刮百姓钱粮,只供自己吃喝玩乐,鱼肉百姓,草菅人命……   ——这些内容都是聂琨让人在管辖的州内散步的消息。   聂琨致力于将段枢白的名声搞臭。   “继续让人去散步消息,让七八岁小儿唱儿歌,段枢白,黄金宫,祸害一方……去找几个嘴皮子利索的书生给我编。”聂琨兴奋地指挥人编造流言。   聂琨眼中闪烁着光芒,总算是让他逮着了机会,段枢白敢编造他的流言,看他这次也得把他一口唾沫给吐死。   “摄政王,这些都没用……”聂琨的心腹战战兢兢的回答,邵宁可高兴不起来。   聂琨大笑道:“怎么没用啦,这黄金宫殿管他是什么亲王建的,反正现在在段枢白手里,那就是段枢白建的,就是他祸害百姓、骄奢淫逸的证据。”   “你们编,再编的离谱一些,找个笔杆子,给我写段枢白搂着他的娇媚夫郎,在黄金宫殿里以酒做池,悬肉为林哈哈哈哈……”   “一定要激起民愤!”   心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说道:“摄政王,属下刚才收到了一个消息。”   “有什么消息尽管说,本王现在高兴着呢。”   “现在来不及再编流言了……摄政王。”   “为何?”   “外面‘三十文钱能睡黄金床’的童谣六七岁小儿都会唱……”   “你说什么,三十文钱什么黄金床?”聂琨皱起眉头,怀疑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东西。   “摄政王,段枢白弄了一个什么旅行团,只要出几两银子,就能去黄金宫殿里游玩一番,只要三十文钱,就能去黄金床上躺一躺,因着这件事,在百姓里面流传疯了。”   心腹猛地咽下口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段将军驱逐海寇,赶走异国亲王的事,所有人也都知道黄金床和黄金宫殿是坎麦尔亲王建造的……”   “他们个个都说段将军骁勇善战,是个不畏强权的大英雄。”   聂琨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么快,为什么会传得这么快。”   他让人传段枢白骄奢淫逸的传言都没有流传得这么快,这才多久,风向全变了。   “……因为三十文钱能睡黄金床啊……”   “这件事情太叫人惊奇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人人皆知了。”   贪官污吏祸害百姓,搜刮钱粮,这种消息在老百姓心里起不了多少波澜,毕竟这些年下来,他们听得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   但是三十文钱能睡黄金床的消息,在人群中就显得非常劲爆。   聂琨手中的杯盏掉到地上,发出砰地一声,他站起来对心腹道:“你说这个段枢白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心腹邵宁摇了摇头,“段将军智谋过人,怎么会脑子有问题呢?”   聂琨道:“如果你获得了一座黄金宫殿,你会让人几文钱去游玩观看吗?”   邵宁犹豫道:“这个……自古怀璧有罪,如果邵宁有金山银山,自然是不肯暴露在众人眼前。”   “所以这段枢白就是脑子有毛病,本王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不按常理的人。”   邵宁:“段将军是有大智慧的人。”   “那你是指本王愚蠢?”   “不不不,摄政王同样是有大智慧的人。”   “大智慧,大智慧,去你的大智慧,邵宁,你是不是想给本王去做和尚!!!!”   聂琨将邵宁骂走,自己留在房内默默不语。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能有段枢白那种脑子里缺根弦的人,可偏偏这人还连番几次破坏了他的好事。   这人一定会成为自己取得天下的绊脚石。   聂琨心中越发警醒,告诉自己要尽早除掉这个人。   五六月间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哪怕是在众人极其呵护下的圆圆也照样生了一场大病,段枢白和萧玉和轮流照顾这个发热的小家伙。   守了好几天,圆圆终于是退了烧,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萧玉和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家伙,瘦弱的身子惹人怜惜,小东西快半岁了,还没有团团一个月那么大。   他家大儿子疯狂长肉,而他的小儿子则怎么也不长肉。   “夫君,你说圆圆怎么还这么瘦小,他的肉都长哪去了?”   段枢白笑了笑,回答萧玉和的话,“长哪去了?那还用问吗?自然是长到他哥身上去了。”   “团团这些天又长了个子,先前的衣服穿不了了。”   “咱们让圆圆穿哥哥的旧衣服怎么样?”   “你这个有黄金宫殿的大将军怎么如此小气,让儿子穿旧衣服?”   “让圆圆穿哥哥的旧衣服,说不定也能变成一个小胖墩。”   “咱圆圆真能变成一个小胖墩就好了。”   萧玉和打了一个呵欠,段枢白怜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去睡觉吧,这些天照料圆圆辛苦你了,晚上还要整理医书,夫君在一旁看着都心疼。”   “夫君你也是,和我一起去歇息吧,让锦书和锦画来守着圆圆。”   萧玉和揉了揉眼睛,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是段枢白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咦,对了,数了数日子,舅舅和舅夫郎要来了……” 第151章 接待   “舅舅和舅夫郎?”段枢白在怀中人的眉心上亲了一下, 他恍惚想起岳母似乎是提过,萧玉和的舅舅要来探亲,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嗯,夫君,我舅舅小时候可疼我了,我想让他们来府中住下,好好招待一番。”萧玉和伸长双手, 环住段枢白的脖颈。   “作为府中的另一个主人, 你自己安排就好。”   萧玉和的舅舅马重锦与马淑琴通信已久,这一次终于有时间来看望姐姐马淑琴和外甥萧玉和。   段枢白把萧玉和抱到床边, 萧玉和躺在床上,一阵困倦飞上眼前, 他朦朦胧胧看着纱帘外的段枢白在脱衣服, 不多一会儿,另一个温暖的身体也进了被窝。   “还不睡?”   萧玉和困顿地看了个呵欠,睁着迷离的眼睛看一旁的段枢白,“想跟你说说舅舅。”   段枢白勾唇一笑,“好啊, 你想说你舅舅啥?”   “什么你舅舅, 我舅舅还不也是你舅舅。”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你想说咱们舅舅什么事。”   萧玉和握起拳头揉了揉自己的左脸, 争取让自己精神一点, “我舅舅可是一个痴情人, 你得向他学着点。”   段枢白眨了眨眼睛,不解,“?”   “我舅舅当年喜欢一个双儿,为了他私奔到外地,两人相爱十年都未分离……”   “这样的痴情人,玉和可是很喜欢的。”说完后,萧玉和幽幽地用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期待的看段枢白。   段枢白笑着摸了摸他的耳垂,他知道他家玉和又想听情话了,低头在那人的脸蛋上亲一口,“你面前这个,才是正正经经的痴情人,玉和你可不准喜欢其他的。”   “看你表现了。”萧玉和笑着闭上眼睛,随即进入梦乡。   波光粼粼的江水上,一条船队向着阳州航行,江水滔滔,一起一伏间不断翻涌拍打着床板,船队中领头的那一艘大船,挂着迎风翻腾的蓝色旗帜,高高的桅杆仿佛要直接插-入天际。   船队上运了不少货物,尤其是高伟的骏马。   “去看看所有的马,现在情况怎么样?”   马重锦让人去查看所有马匹的情况,这些可都是他要送人的礼物。.   “回禀老爷,所有的马情况良好,并无病马。”   马二老爷咳嗽了一声,再一次翻过手中的阳州报纸,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问道:“重锦啊,这阳州什么时候才能到,我这把老骨头可有些撑不住了。”   “二叔,您放心吧,再等两个时辰就到了。”马重锦笑着冲仆人笑了笑,转过身回答马二老爷的话。   此时一名穿着粉色纱衣的女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马二老爷笑着看向女子,招呼道:“依依,快过来。”   “二大爷,依依给您揉揉肩。”那女子笑着朝马二老爷露出明眸皓齿。   马二老爷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哪用得着伺候,你去伺候重锦吧。”   柳依依巧笑倩兮,带着羞涩的眼神,转过头去向马重锦那边看,却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边走过去了一名儒雅白衣公子。   那是马重锦的夫郎双儿杨茂颜,哪怕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风姿不减,白衣公子立在那里,像一株迎风独立的翠竹一般。   马重锦笑着和自己夫郎对话。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中的羞涩在一瞬间变成了狰狞,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杨茂颜注意到了柳依依脸上的变化,他淡淡看着柳依依道:“柳姑娘又不是马家的下人,重锦自然不劳烦柳姑娘伺候,柳姑娘说是要去阳州寻亲,等下了船,我们自会安排人送姑娘去寻亲。”   马重锦也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见了马重锦的正面,柳依依含羞带怯的用眼角看他,口中说着呢喃软语:“马大爷救了依依的性命,哪怕依依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完马大爷的恩情,马大爷若是需要依依,依依自然是……”   杨茂颜正待要说话,马二老爷插嘴进来一句,“好,依依,可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女子。”   “依依可当不得二老爷夸奖。”   “依依啊,快过来,你长得真是好看,真水灵,要是我那小儿子在,我一定要他娶你做媳妇儿。”   “二老爷谬赞了。”   “你这孩子,方才老头子看见你和重锦站在一块儿,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福伯也这么说……你说你们两怎么不早点遇见呢?要是在一起,这会儿孩子都会跑喽。”   ……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杨茂颜闭了闭眼睛,一甩袖子,回到了船舱里,马重锦见了他这模样,连忙跟着进去安慰。   “茂颜,二叔他老糊涂了,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   杨茂颜用冷冷的眼神看马重锦,十年过去,马重锦已经成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变成了一个有风度的中年男人,他看着马重锦依稀英朗的模样,心中却有些发冷。   是二叔老糊涂了,还是你的心变了?   杨茂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你出去吧。”   “茂颜,你好好想想。”   马重锦深深的看了杨茂颜一眼,最后退了出去,他不是不爱对方,而是……“重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的父亲当年……”“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是悉数平常,杨家双儿岂能如此自私。”“这十年来,杨茂颜都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   ……   杨茂颜揉了揉额角,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他和马重锦能闹成这样,三年前,他们明明还是如胶似漆恩爱的一对,然而自从望夏兵侵占京城后,天下大乱,马家败落,整个家族四分五裂。   败落的马家人来投靠他们,杨茂颜心善,不计前嫌,和马重锦一起收容了来投靠的马家人。   这一举动,却是引狼入室。   这群老古董,自持是马重锦的长辈,却开始对他们俩的生活指手画脚,嫌弃杨茂颜是个不能生育的双儿,在马重锦耳边鼓动他纳妾……天天说,日日说,两人自是不厌其烦,马重锦开始还能坚定的站在自己夫郎旁边。   可这三年下来,被人日日说,月月说,明着说,暗着说——杨茂颜绝望的发现,他家夫君似乎有所意动。   这一次出行,杨茂颜本想着和马重锦两人摆脱掉马家人,修复夫夫两人的关系,却不想马二老爷也明晃晃跟了过来,后面还多了个“柳依依”。   杨茂颜的眼神坚决,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马重锦有别人的女人。   有她就没有他。   可是……看目前逐渐发展下去……   杨茂颜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难不成他们十年的感情,真的要就此决断?   船队抵达了阳州,马淑琴等人早早就去码头上接人,看见几年未见的亲弟弟,马淑琴眼泪纵横,两姐弟有无数的话要说,段枢白萧玉和两人抱着小胖墩,陪同来接人。   “重锦啊,姐姐做梦都想着你。”   “姐,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好着呢,来来来,介绍一下,这就是你那个长大了的外甥玉和,还有我的儿婿枢白,瞧这怀里的小胖子,就是我那乖孙子。”   马淑琴抱起小团子,献宝一样地给马重锦看。   团团是个可爱的小胖墩,肥嘟嘟的脸颊鼓鼓的,总像是个在嚼什么东西的小动物,眼睛黑灵灵,看人的时候,就像是水中的波纹一样粼粼发光,白嫩的皮肤和雪一样招人疼爱,外穿一件红色的小衣裳,胖脸颊边还有一坨红,一副小福娃的样子。   萧玉和特别有闲心地给他做了一个小红帽戴着。   被人抱着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单纯无邪的小团子。   马重锦接过这个小团子抱了抱,“长得真敦实。”   “这是大孙子,还有一个小的,身体弱,没给抱出来。”   马重锦笑着点点头,看着面前不显老态的姐姐,心中无限感叹,自己才三十五六,他姐姐都当奶奶,连孙子都有了。   当初聪明伶俐绕着他膝边叫舅舅的小玉和,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段枢白从马重锦手中抱过小团子,小团团这个二愣子,被几个人转手来转手去,倒也不觉得厌烦,因为他事先被萧玉和喂了一大堆东西填饱了肚子,现在正是吃撑了安安静静消化的时候。   “爹呀。”被自家爹给抱着,小团子很热情的往他爹怀里钻,用小肥脸磨蹭他爹的衣领。   马重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小团团看。   顺着小团团,抬头看见段枢白,这位知名的段大将军,他早就有所耳闻,见他和玉和的模样,夫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真是叫人羡慕不已。   小团团和段枢白长得极其相像。   完全就是段枢白缩小又长胖了一圈的模样。   两个人处在同一个画面,不用明言,所有人都能知道他们是一对父子。 第152章 接风   段枢白笑着给儿子带好他的小红帽, 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来, 我们进门说话。”   将军府中早就备好了接风宴席,热热闹闹的, 安静的府中难得聚集这么多人马, 除了马家的人,还有萧家的一些亲戚, 全都聚过来热闹热闹。   马二老爷,段枢白,还有马重锦等这群喝酒的男人坐在一桌, 马淑琴和萧玉和则邀着杨茂颜以及萧家的其他家眷隔着屏风坐另一桌。   小圆圆也被抱上了场, 萧玉和将怀中的团团交给母亲,自己爱怜地接过婆子手中的圆圆。   被抛弃的小红帽团团愣怔的坐在奶奶怀里,回过头来呆呆的看他爹, 马淑琴笑着亲了亲自家胖孙子,“爹不要你, 奶奶要你。”   萧玉和嗔怪的看了马淑琴一眼,“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团团,爹才不会不要你。”说完后,他笑着在小团团的眉心轻轻一点。   小团团顶着小红帽睁大眼睛傻傻的看他。   萧玉和肚子都要笑疼了, 每次看见他家大儿子戴着小红帽, 浑身上下直冒傻气, 又傻又憨, 要是段枢白抱着他, 那画面就更搞笑了,两个人的面貌如出一辙,但是一个俊美无俦,一个肥嘟嘟能掐出水;一个威严霸气,一个浑身冒傻气。   越是对比,越是引人发笑。   萧玉和伸手爱怜地替他家小团团整理帽子,小团团仰着头看他。把帽子压低一点,怎么办,看起来好像更傻了。   “傻东西,真是爹爹的最爱。”   萧玉和笑得双眸眯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再低头看怀中的圆圆,柔声道:“你也是爹的小宝贝。”   襁褓里的圆圆睁大眼睛,安静而乖巧的看自家爹爹。   在一旁的杨茂颜看着他们父子互动,心下一时五味杂陈,他忍不住伸手想抱小团团,还偏过头来笑着问萧玉和:“小双儿多大了?”   萧玉和笑了笑,“半岁了。”   杨茂颜成功接过小胖子团团,这么一个敦实的小家伙落入怀里,他先是感觉双手一重,然后就是软软香香的触感和气味,杨茂颜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巨大的糯米团子,小糯米团子乖巧又不吵闹,极其招人喜欢。   他也忍不住在招人疼的小肥脸上揉了一把,夸奖道:“团团这孩子真乖,不闹腾。”   萧玉和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在自家大儿子的胖脸蛋上一捏,小团团哼哼唧唧偏头想躲,“这胖小子贼精贼精的,要吃饭了闻着味了他才装乖,一天也就吃东西这会儿不闹腾。”   杨茂颜笑笑不说话。   马淑琴看向杨茂颜,“茂颜,来跟我们说说你和重锦在西原的事吧。”   萧玉和也搭嘴:“是啊,舅夫郎,听说西原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   “西原啊……哪有那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沙漠风吹,晚上冻的风都能割手,不过西原的美酒最是香醇……”   萧玉和他们这边说说笑笑,段枢白和马重锦那边也是聊得酣畅,喝酒吃肉,最让段枢白欢乐就就是——他今天能够畅快喝酒,没有酒禁了。   之前照顾团团和圆圆,总是不能大开酒戒,这些时日他都没能畅快的喝一场,对于本性好酒贪杯的他来说,肚子里的酒瘾虫叫嚣得要穿肠破肚。   马二老爷爱炫耀吹牛,整一桌人上就他一个人辈分最高,他嘴巴上没个把门的,喝了几杯酒,便停下筷子敞开了说话,又是炫耀自己福气足,几房小妾太太给他生了八个儿子,他老当益壮,六十来岁,得了第八个儿子,很是欢喜……   一边说着这些,一边明着暗着教导马重锦和段枢白就该像他这样的长辈学习,如何如何应当应当怎样怎样……才能到了老年不后悔。   “叔,您说得对。”   马重锦有一搭没一搭应和马二老爷的话,同桌上其他的萧家人敷衍应和。萧家人注意看段枢白的脸色,段枢白说什么,他们就更积极的应什么。   想起这一路的见闻,马重锦在心底感叹他家外甥的夫君,虽然看着话不多,看实在不容小觑。   马二老爷在那里吹嘘自己的多子多福理念,暗示亦或是在鼓舞马重锦和段枢白两个人像他一样,纳妾开枝散叶,一个人说得兴起,但整个桌子上应和他的没几个。   在座的萧家人知道段枢白不爱听这些,他们不敢多话,但是段枢白此时也没出声异议,他们也照样不敢多说些什么。   马二老爷见整桌子的人就安静不说话,自以为全部人在听他教诲,更是喜不自胜,吹嘘起自己的儿子孙子,炫耀自己的老来得子。   段枢白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整个桌子上,拥有权势最大的人是他,但是与此同时,辈分最小的也是他段枢白,是以马二老爷在这里说的这些言论,段枢白虽然不喜欢,但他敬马二老爷是个长辈,也没有出言提出异论,就当耳边风吹过,好好喝自己的酒。   一杯接着又一杯,酒瘾上头了,止都止不住。   孩子今天不用他管,夫郎也没说不准他喝酒,更何况他还是在陪客人,这么好的机会,不过过酒瘾实在是太对不起他自己了。   现在这些酒还都是马重锦带来的礼物,西原的美酒佳酿,香醇无比,段枢白第一次喝,便喜欢上了,喝得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的马重锦见段枢白喝水一样的灌酒,惊讶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原本是在听马二老爷讲话,但是见到段枢白喝酒的模样,全部心神都不禁被眼前的“酒神”吸引住了。   别人不知道,他马重锦是最懂自己带来的酒,这可是西原大漠的烈酒,西原酒就跟刀子酒一样,锐利刚烈,哪怕是关外的勇士,也不敢这么喝水一样的灌烈酒。   他平时也就最多喝个一两口暖暖身子。   马重锦目瞪口呆的观望段枢白喝酒,旁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疑惑不已,难不成他带过来的不是烈酒,而是水?   经历过长途跋涉,美酒化成了水?   马重锦神情恍恍惚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学着段枢白的模样大口一饮,结果被烈酒呛得咳嗽不已。   这真是烈酒!   咳嗽完的马重锦连忙劝道:“段将军,这可是西原最烈的凤酒,后劲十足,你可少喝一点。”   段枢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冲着马重锦摆摆手,“马舅舅放心,我酒量大着呢,再喝几坛子都不怕,这酒性烈,我喜欢的紧。”   “你要是喜欢,舅舅让人再运一批过来,定州的美酒天下闻名,然而定州的酒再怎么比,都比不上西原的凤酒……”   一提到酒,段枢白精神了,拉着马重锦,两个人开始絮絮叨叨说起酒来,萧家人也跟着搭腔,投其所好。   马二老爷几次想转换话题,但都没人理他。   一提到酒,酒虫附体的段枢白难免显得疯魔,让人抬出几坛子珍藏的美酒,和马重锦等人当众品起酒来。   马二老爷怏怏不乐,什么美酒不美酒的,哪有左拥右抱美人来的快乐?   酒过宴罢,整场接风宴最大的赢家便是段枢白,他喝得心满意足,等萧玉和见到他家喝傻了的夫君,心中也是一阵无语凝噎。   而他舅舅马重锦,已经被灌倒了。   萧玉和扶着头脑昏沉的段枢白回房间午睡,闻着他身上冲天的酒气,特别嫌弃地往床上一推,“臭死了,都不想搭理你这个酒鬼。”   被推倒在床上的段枢白手脚利索地一拉,把萧玉和也拽到床上,很臭的段枢白把他按在床上猛亲了好几口,“我臭吗?夫君明明是香香的。”   “咱家玉和也是香香的,一股子奶香味,真甜。”   萧玉和假意推开他,嫌弃道:“那是你儿子的奶香味,哎,你别舔,痒死了。”   “你这个酒鬼还香,臭气熏天了知道不?”萧玉和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被嫌弃的段枢白表示自己很受伤,把萧玉和推开,抱着被子一滚,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被推开的萧玉和看着那个嚣张的后脑勺磨了磨牙。   喝了酒倒反而变得和个小孩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团团待久了,萧玉和觉得他家夫君刚才那一滚的架势,学到了他们家团团的精髓。   “夫君,你要睡了吗?”   萧玉和用毛巾沾了温水替段枢白洁面,毛巾擦过后,低下头来笑着在上面吻了一下,笑道:“大酒鬼,知道你没睡着,装睡不理玉和?”   段枢白掀起被子蒙住自己脸,不理他。   萧玉和虽然心知段枢白是在逗他玩,但是对方这样躲着他的动作,难免让他觉得难受。   他心中不是滋味。   萧玉和在床上那一坨东西上推了推,“你今天可是厉害了,都把我舅舅灌倒了,你可真能。”   被子里的人不吱声不理他。   萧玉和气恼,强行扯被子,要把里面的人给掀出来。   他用力拉被子,但是拉不动。   萧玉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他反被段枢白拽到了床上,段枢白笑着把人用被子裹起来压住,逗团团一样的捏他的脸,“怎么样,还敢不敢嫌弃我,小心我不理你哦。”段枢白刻意压着嗓子,最后一句学团团奶声奶气的语调说话。   萧玉和忍俊不禁,笑着双手抱住段枢白的脸,仔仔细细打量,装模作样的疑惑道:“我家团团明明刚刚还是个没有膝盖高的小胖子,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段枢白幽幽道:“那是因为我吃了生长激素。”   “什么是激素?”   段枢白:“……”   夫夫两在房里打闹了一会儿,一起笑倒在床上,段枢白压着萧玉和,捡起他一缕发丝在手中摩挲,突然开口道:“玉和,不是说舅舅和舅夫郎感情很好的样子吗?我怎么不觉得。”   萧玉和翻了个白眼,“那是你眼瘸。” 第153章 睡醒   “行吧, 我眼瘸。”段枢白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只是在席间隐约觉得不对,不过此时他不想喝萧玉和争闹这种事,长辈们的感情好不好,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萧玉和听了段枢白的话,却觉得不太舒坦,忍不住补充道:“人家可是十几年的夫夫感情,相处起来自然不会像我们俩这样腻歪。”   他在心底找理由来解释或者是宽慰自己, 萧玉和不愿意承认舅舅和舅夫郎感情不好,毕竟那可是十几年令人艳羡的夫夫感情。   “是是是, 那是人家夫夫的相处之道, 不过我觉得, 咱们十几年后, 该腻歪的还是得腻歪, 玉和啊, 你这小性子,十九岁到二十二岁, 在我面前也没变到那里去,还是如此的——“   萧玉和从段枢白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自己绕在食指间一圈一圈缠绕着玩, 他听段枢白这么说,心中无限好奇道:“我还是如此的怎么样?”   “还是一个娇气的贵族小少爷, 爱撒娇, 粘人, 脾气臭,说话总想着要占上风,动不动就摆臭脸……让我再想想,应该还有很多没有数出来。”   “对了,还有你那照镜子的臭毛病。”   萧玉和就知道听不到什么好话,他恶狠狠在段枢白脸上揉面团一样揉了一把,“就知道你这喝了酒的臭嘴说不出一句好话。”   “我照镜子怎么了,还不准我照吗?”   段枢白看着他笑,“准照准照,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特权。”   “我当然有特权。”   “臭美的特权?”   “段!枢!白!你一定是醉了在耍酒疯。”   “我没醉,别胡说,哎,玉和,你下次照镜子的时候记得把咱们的小团团带上,这样他才能深刻的认识到再这么横向发展是找不到夫郎……”   萧玉和捂住他的嘴,给自家小胖墩撑腰:“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团团不就是胖了点。”   被捂嘴的段枢白眨了眨眼睛。   萧玉和用力翻身把段枢白压在身上,继续捂着他的嘴巴,手脚并用的身体压住身体,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捂眼睛,“你醉了,给我乖乖的睡觉,不许胡说八道,不许撒酒疯。”   段枢白想和他争一争自己真的没有在耍酒疯,但是喝多了酒的他,的确要比平时稍微不稳重了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而已。   被按倒在床上,加上今天喝了比较多烈酒,一股困倦袭上大脑,段枢白渐渐失去了意识。   萧玉和收回手,床上的人已经安安稳稳闭上眼睛睡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喝醉了酒就该好好休息,他含笑低着头在对方的睡颜上亲了亲,“哄你睡这么这么难,闹腾起来比团团还要调皮。”   他起身去红木柜子上拿出一瓶药丸,这是他自制的解酒丸,吃一颗后,醉酒醒过来便不会头疼,萧玉和倒了一颗在手上,走到段枢白身边给他喂了下去。   要是不把人弄睡了,这药他不吃。   把药喂了后,萧玉和终于安心地点了点头,他坐在镜子前打理好自己方才弄乱的衣裳,重新把头发梳了梳后,出去找舅夫郎吃茶聊天。   舅夫郎是一个有趣的双儿,跟着舅舅走南闯北好些年,经历过不少离奇事,萧玉和是个爱听故事的人,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是一见如故。   “舅舅呢?”   “醉了酒,在房里睡着呢,我也没想到他会喝那么多。”   “你舅舅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说实话,这十来年,我还从没见他这样大醉过。”   萧玉和:“……”   “都是我家酒鬼给闹的。”   说着话,萧玉和一边给他家小圆圆做衣服,他咬断手中的线,杨茂颜拿起手中红色喜庆的小衣服,摊开在手中一看,精致小巧,针线密密麻麻又整齐,还有几片刺绣,绣工也是极好。   想起午间见到的那两个白胖胖的小团子,这衣服穿在他们身上,肯定好看极了,杨茂颜忍不住出声,接连夸萧玉和手艺好,“我就不会绣工,从没做过几身衣服。”   萧玉和道:“我就是解闷的时候做一点玩,若是请了绣娘,哪里需要自己来做衣服。”   “你一个侯府家养的富贵少爷,还愿意亲自动手,对比一下我,真是有些自愧不如。”   萧玉和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没办法啊,谁让我找了个小气的夫君,不招厨子也不请绣娘,要我一个人洗衣做饭缝制衣服。”   “你这孩子,就喜欢乱说话逗人玩,我见段将军对你极好,哪里舍得让你吃一点苦头。”   萧玉和轻轻的哼了一声,嫌弃地撇了撇嘴,但是眼底的笑意却仿佛要溢出来。   “你这模样,真是看得人羡慕。”杨茂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萧玉和拉过杨茂颜的手,“舅夫郎,你才叫玉和羡慕,你和舅舅都十年感情了,还是这么好,在我们双儿中,你和舅舅的故事,比话本上面的传奇故事还要令人艳羡。”   杨茂颜直直的和萧玉和对视几眼,萧玉和是个单纯的富家公子哥,哪怕是成婚好几年,他也没长几个心眼,杨茂颜能看出来,他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眼底里就是天真的羡慕。   他苦笑了好几声,萧玉和极其不解,想起段枢白说得话,心中一个咯噔,“舅夫郎……”   杨茂颜叹了一口气,他和萧玉和同是双儿,这么些年,他也没遇上这个交心的朋友,面对着眼前的小辈,不知怎么的,他想把心底的事情都说出来。   他语调缓缓的跟萧玉和说起了这三年的事,原本杨茂颜以为自己会说得很气愤和难过,但实际上,他很冷静如同旁观者一样将事情娓娓道来。   “舅舅他怎么能这样!!!”萧玉和气愤不已,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他心目中的好舅舅会变成一个负心人,“还有那些马家人,那个什么柳依依,这种别有居心的女人,留在身边,呵呵,舅夫郎,你才是舅舅的正君,快把那个女人轰走。”   杨茂颜笑笑,摇了摇头,“我要是这样做了,长辈们的口水都要把我淹死。”   “作为双儿,为妻不贤,更是配不上豪富之家的马少爷。”   萧玉和愤愤道:“不贤就不贤,要是我,我一定要把她赶走,反正我的名声都坏了。”   杨茂颜哑然,“玉和你……有我的前车之鉴,玉和你要努力讨的将军喜欢,将军是个有大能力的人,未来的莺莺燕燕总是少不了。”   “不过幸好你给将军生了两个子嗣,未来也不会有人说你的闲话。”   “怎么没有人说我,不过那些在背后诋毁我的人,都被夫君打跑了,他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别人要是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三道四,不用我出声,他肯定是要打人的。”   “你家将军真是好啊。”杨茂颜笑得有些落寞。   萧玉和心里难受,劝慰他道:“要不,舅夫郎你多出去走走,玉和年纪小不懂事,不过这城里还有好些双儿,我让他们给出出主意。”   杨茂颜看见萧玉和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熨帖不已,他不是个多话爱抱怨的人,以前的这些事情,他都觉得是家丑不可外扬,闷在心底自己难受。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不可宣扬的了。   他当年能决绝的跟着他走,也照样能决绝的分开。   段枢白足足睡了一个下午才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表情严肃阴郁的萧玉和,段枢白被他那双冒着森寒冷气的狐狸眼给吓了一跳。   我是睡得发懵了?   难道我失去意识后做了什么?   我发酒疯了?   ……   段枢白心中各种疑惑冒出来,一股未知的寒凉从身后腾腾升起,段枢白讷讷的试探性开口,“玉和,你怎么了?”   萧玉和用怨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半晌后脱口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玉和坐在床边回想杨茂颜说给他的那些事,心中越想越不舒服,虽然他不是当事者,可是一想到杨茂颜现在的处境,让他感同身受的回忆起当初段枢白不在的那段日子,那些言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和杨茂颜比,他幸运的是,夫君总是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   段枢白失笑,把萧玉和拉进怀里,心中喊冤道:不就是喝了酒嘛,喝了酒就不是好东西?   难不成这次他真的撒酒疯了,可是他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段枢白自认酒品极好,从来没在喝完酒后做出出格的事。   莫不是舅舅带来的这凤酒,有问题?   段枢白心底发毛,非常想知道到底发什么了什么惊天的事,才导致他家玉和有这样的表情。   他眼珠子一转,心中计谋再三,试探性地笑了笑,贴着萧玉和的耳边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道:“男人不是好东西?你还不也是男人,把自己都给骂上了?”   萧玉和把头埋进段枢白怀里,不说话。   段枢白见他这样,顿时明白萧玉和的气不是冲他来的,让他发出这样感慨的,是另有其人啊。   他低下头来抱紧了怀中人,下巴低着对方眉心,在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安慰,“玉和,我这一觉睡醒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154章 赶走   萧玉和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段枢白, 期间还夹带私货,得知小时候敬爱有加的舅舅和舅夫郎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中极其难过。   段枢白将他的愤懑听在耳际。   他将萧玉和头顶的发带扯到手上, “你这一副愤懑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对我撒气呢。”   萧玉和心中不爽, 见段枢白没有如他这般义愤填膺,愤愤地一口小白牙咬在对面人敞开的锁骨上。经过一番午睡和玩闹, 段枢白的衣襟早就敞开了,露出大块的胸膛, 细密紧致成块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   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中蹦出泪花, 力气一个没把握住,门牙撞在骨头上,疼死个人了,萧玉和捂住小门牙, 段枢白抓住他的手,一边揉自己的锁骨, 一边给他看牙,还不忘马后炮:“叫你不要随便乱咬人, 看看吧, 磕到牙齿了。”   “疼不疼?”   “疼死了, 你骨头做什么那么硬。”   “小心你牙齿磕掉了, 说话漏风, 团团都笑你。”   萧玉和捂住牙齿后怕不已, 磕掉了门牙他以后还怎么照镜子臭美, “那我以后不咬了。”   “你找肉多的地方咬。”   萧玉和:“你肉太紧实了,不好咬。”   段枢白:“你还嫌弃上了。”   牙齿上的痛感逐渐消散后,依在对方怀里,脸贴在温热的胸膛,萧玉和想起方才的事,“你听了我说的话,怎么一点都不站在我身边啊?”   段枢白:“你要我说什么?舅舅和舅夫郎是咱们的长辈,他们的感情问题,咱们管不着。夫君啊,只管你一个小双儿。”   “还有咱们俩的孩子。”   萧玉和:“为什么十数年的感情还会闹成这样,是不是所有人最后都会变心?”   段枢白摸了摸他的头,反手指了指自己,“你面前这个人就不会,你也不会,况且我猜测,你舅舅是爱舅夫郎的。”   萧玉和不解:“那为什么还这样伤害舅夫郎?”   “被周围人影响,他动摇了,但他心里还有舅夫郎,所以他不主动挑明,反倒默认纵容周围人的行为,只是为了逼迫舅夫郎自己妥协。”   有那么一群马家人在一旁撺掇,马重锦还把他们奉为长辈,这两夫夫的感情,想不被挑拨分离都难。.   自古以来都有类似的事,夫妻两个人本来恩爱,但是婆家挑事,对媳妇鸡蛋里挑骨头,恩爱也成不恩爱,丈夫起先还能站在媳妇儿这边,要是妻子不采取措施,久而久之,丈夫也离心。   萧玉和抱紧段枢白,下巴在对方肩膀上磨蹭,“幸好我们家没有这么多外人来说三道四。”   “有夫君在,他们不敢对你说三道四。”   “你呀,你跟舅舅不一样,你这臭脾气,肯定听不得那些话。”   “是啊,所以玉和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   萧玉和头上的发带被段枢白一个不小心扯了下来,他拿着鹅黄色的带子,没好气瞪了对方一眼,段枢白低头做小,满含歉意的给他重新弄上去。   “那舅舅和舅夫郎两个人会怎么样?”   “感情上的问题,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你这个旁观者,就甭操心。”   萧玉和不满意段枢白这样冷冷淡淡,偏过脸来不看他,“你这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如果舅舅对舅夫郎不好,还敢要那个什么柳依依,我一定要劝舅夫郎离开他。”   “你啊,就说赌气的话。”   “我哪里赌气了?我是为了舅夫郎好。”   段枢白坐起身子,把怀中的萧玉和放到一边,拿起一双靴子穿上,“这种事情,也同样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别好心办坏事。”   “我才不会办坏事!”   穿好靴子,段枢白站在床边半蹲下来,和床上坐着的萧玉和平视,“如果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名头,让你离开我,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所以你在这里义愤填膺喊打喊杀的,人家并不需要,看你的话本小说去吧,小玉和。”段枢白在面前人的鼻子尖上刮了刮。   被浇了一头冷水的萧玉和愤愤踢他一脚。   “说不定等你一个话本看完,人家夫夫的事自己解决了,乖。”   这边段枢白醒了,那边呼呼大睡的马重锦也醒了过来,一起来便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夫人,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什么事情那么吵?马重锦随意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一推开门,外面的丫鬟面上一喜,凑上了焦急道:“夫人要把依依姑娘赶走,马二老爷正拦着呢。”   杨茂颜冷冷的站在一根柱子边,一个女人跪在他脚边一边磕头一边求情,这画面,如果让不知详情的人看到,还以为这个刻薄的双儿,在残酷欺负一个弱女子。   他抱着胸,看也不看脚边的女人,“你是来阳州寻亲的,我们送你到阳城,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死皮赖脸留在这里做什么?”   杨茂颜想起萧玉和说过的话,他现在还是马重锦的主君,凭什么他要忍气吞声。   柳依依哭天抢地,悲恸不已,“依依已经没有亲人了,让依依留在老爷身边,哪怕要依依做牛做马,依依也在所不辞。”   “做牛做马?你好吃好喝用着我们马家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马家蹭吃蹭喝做千金大小姐呢,滚,我们马家并不缺你这样的一条狗,我也不想多花费金钱来养你。”   匆匆赶来的马二老爷听见这话,怒道:“茂颜,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是重锦的正君,如何能这般恶毒,依依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杨茂颜抬了抬眉,挑衅的反问:“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二爷你这一路上与这弱女子卿卿我我焦不离孟,若是您想娶这女子做第十三房小妾,那就请您先告诉我和重锦,总不能这么无媒苟合着,伤害人家弱女子的名声。”   他当年跟着马重锦走南闯北,嘴皮子利索毒辣的很,只是这几年下来,才收敛了许多。   他因着马重锦,对这些马家人忍气吞声了多久?   “我,依依,一直把二老爷当长辈看待,他就像我亲叔叔一样。”柳依依眼见着马重锦来了,连忙撇清自己和马二老爷的关系。   马二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杨茂颜:“你这个混账,你诋毁长辈,重锦娶了你,真是家门不幸啊!!!我要让他休了你!!”   “长辈?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带着你那七八个混账不中用的儿子,全是一堆蝗虫,呸!”杨茂颜冷笑一声。   马二老爷气得头脑发昏:“你你你你……”   “茂颜!!你怎么能这样和二叔说话??”走过来的马重锦听见杨茂颜的话,眉头紧皱,大声叫杨茂颜的名字。   见着马重锦到了,马二老爷如同见到了天神下凡,“重锦,你看看你这夫郎,太恶毒了太恶毒了!!不行,你一定要休了他,我们马家不允许有这样的孽种在这!”   马重锦就当没听见二老爷的话,对着杨茂颜道:“在姐姐家呢,你们闹什么?”   “就是,重锦,你这夫郎丢不丢人?休了他。”   “去把你姐姐也叫来,让她来看看这个孽障。”   杨茂颜吸了一口气,见到马重锦的这一刻,他面上的镇定维持不下去了,“我没有闹,是他们闹。”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成这样?”   马二老爷:“这孽障要把依依赶走,还说我们两个有染,骂我们一家是蝗虫,重锦,你也是马家人,你就任由他这样辱骂长辈?”   马重锦走到杨茂颜身边,搂着他,轻拍他的背,“颜儿,先跟二叔认个错,我们俩到房里说去。”   杨茂颜闭上眼睛,摇摇头不说话。   “你看看,冥顽不灵,不听教诲,不尊长辈,重锦,我跟你说,我们马家绝对容不下这样的人。”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跪在地上的柳依依膝盖磕破了血,她在地上磕头三下,出声道:“各位老爷夫人,不要为了依依一个弱女子伤了和气,杨夫人容不下依依,依依这就走——”   柳依依擦着眼泪,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在风中仿佛一朵柔弱的兰花。   “依依,你别走,这家里哪是这个双儿能说的算的,本老爷说了让你留下就留下。”   停在原地,白衣柔弱的女子泪流满面的拿起帕子,对于这样的姑娘,仿佛对她多说一句重话,都是罪过。   马二老爷大声道:“杨茂颜这个夫郎,我们马家从头到尾都不认,没拜过天地,也没敬过马家的列祖列宗,这十年下来,更是没有为你生下过一儿半女,重锦,你当初为了他叛离家门,现在也早就该迷途知返了,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他用大力气,甩了甩袖子。   “正好现在你姐姐也在,你父母死了之后,长姐为母,把她叫来,一同来处理处理你的这个恶毒夫郎。”   马二老爷指挥着小厮,去把马淑琴叫来。   马重锦大喝叫回小厮,回过头来冲着马二老爷道:“二叔与茂颜不过发生一时口角,此时气上了头,才说出这些伤人的话,这些闹剧,不必让姐姐知道,扫了她的兴。”   “我现在就和茂颜回去,好好劝劝他。”   马二老爷不赞同:“慢!”   “你要这个夫郎也行,但是你这房里,不能再只有他一人,他都要反了天了,得让个人来压压,我看依依就很好,长得又漂亮,还敬重长辈,这一路上,多贤惠的一个姑娘,二叔就在这里给你做主了,让二叔的一个好友收她为义女,回去后便抬进你房里。”   “依依,你答应不?” 第155章 难全   柳依依惶恐不已, 她跪在地上,用膝盖走着去马重锦身边,她拿起自己的一缕发丝, 右眼角微微向上勾,“依依这等身份, 如何能配得上马大爷呢。.”   说完后,她偏过脸来用哀求神色看向杨茂颜, “杨哥哥与马大爷十几年的恩情,依依绝对不会去和哥哥争什么, 伤害马大爷夫夫俩的感情。”   “杨哥哥因为依依的事和马大爷吵架, 依依真是过意过去, 依依这就离开。”她落寞地垂下了头。   杨茂颜别过头来不看她, 马重锦满意的点点头。   马二老爷叹了一口,“你这孩子可真是……”   “但是不行,重锦,你迟早是需要一个子嗣的。”   马重锦搂着杨茂颜摇了摇头,“我与茂颜十数年感情, 我心已定, 我只喜欢他一个,我不想为了子嗣而伤害另一个女人。”   “凭咱们的家世,你可以让那女人生下孩子就把她送走。”   马重锦皱眉:“如何能做那样的事,不行, 孩子母亲没个身份, 怎么上得了台面。”   “马老爷, 马家对依依恩重如山,依依愿意不要名分,只要能给马老爷生下一个孩子传承香火,报答恩情,依依便知足了。”   “到时候只盼杨哥哥照顾好孩子。”   柳依依说得诚恳无比,马重锦似有所动,杨茂颜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马二老爷:“这怎么能行,孩子的母亲如何能没有身份,那不就成了野孩子了吗?重锦,别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你就是把依依纳进房里,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在场四个人中,只怕唯有杨茂颜心中不愿意。   马重锦偏过头看杨茂颜神色。   杨茂颜正巧偏头看他,撞见他脸上犹豫之色,似如以往一般不否认也不拒绝,把所有决定交给杨茂颜。   闭上眼睛,杨茂颜心死,他睁开眼睛,他这次不吵不闹,唯独留下一句话,“好,如果你要娶妾生孩子,留一纸休书给我,我们十几年恩断义绝。”   说完后,再不顾阻拦,甩甩袖子离开。   马重锦停在原地,风吹过吹起他的发丝,显得落寞孤独无比,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杨茂颜逐渐变成这样。   一股疲倦席卷而来。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他和杨茂颜一起远走西原,两人共骑一匹马在荒漠上奔驰,那时,他们没有家人,没有仆人,也没有金银珠宝……什么都没有,唯有两个人和一匹马,茂颜穿一身朴素的蓝色衣裳,月下回首看他的模样,比天上的月色还动人。   至于为什么去西原。   因为杨茂颜说他喜欢那个地方。   年少时的马重锦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满足爱人的愿望。   “你看看,这就是你找的夫郎,还敢给你摆脸色看,我看,尽早休了他为妙。”马二老爷对着杨茂颜远去背影喋喋不休。   他微笑偏头看地上的柳依依,“依依你还跪着啊,快起来快起来,看看膝盖都出血了,真叫人心疼,快让下人去找大夫来看看。”   “听说玉和这里有许多名医,一定要好好敷药,不能留下一点疤痕。”   柳依依低眉顺眼的,感谢马二老爷的照顾。   “感谢啥啊,等你进了重锦的房里,咱们都是一家人。”   把玩着手上的发丝,柳依依终于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马重锦揉了揉眉心,从回忆中出来,他叫来一名下人,让他拿十两银子给柳依依。   柳依依犹豫的看着银子,不知道该不该收。   马二老楞了,“重锦,你这是要做什么?”   马重锦深深看了马二老爷一眼,转过头来对柳依依道:“依依姑娘不是说要走吗?这里是十两银子,你拿着离开吧。”   柳依依摇头,眼睛里慌张无比,她实在是想不到马重锦会做出此举,方才不是说要纳她为妾吗?马重锦可是西原巨富,如果她给他生了孩子,等以后她儿子继承了对方的家财。   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从来没打算离开。   心中计量百转千回,柳依依开口:“不,依依不能收这银子,依依欠马家的足够多了,做牛做马下辈子都还不完,恕我实在不能接受这些银两。”   说完后,她偏过头看马二老爷。   马二老爷一拍手掌心,试图挥推拿银子的下人,奈何那人不听他的,马二老爷如今的地位都是拜马重锦所赐,下人自然知道当家主人是谁。   他挤眉弄眼看着马重锦,这侄子,脾气可真是……“方才不是说要纳依依姑娘为妾吗?怎么又要送她走啦。”   马重锦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茂颜不喜欢她。”   对马重锦来说,什么柳依依,孙依依,黄依依,全都没有任何区别,若是杨茂颜不喜欢,那就送走吧。   马重锦让人把柳依依拖走,她手抓着泥土,哀求着不愿意离开,但是驾着她的两人力气庞大,她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被拖走。   她一直讨好着的马二老爷此时根本没有用。   整个马家做主的人是马重锦,若是马重锦硬气起来,马二老爷也不敢阻拦他的决定,毕竟,正如杨茂颜所说的那样,他们一家子的富贵,还都挂靠上马重锦身上。   马二老爷苦笑着看柳依依被拖着轰出大门,“重锦啊,你得想想你的父母,他们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看唯一的亲生儿子和他们期待的孙儿。”   马重锦点了点头。   尽管柳依依如杨茂颜所愿被赶走后,他的气仍旧没消,杨茂颜坐着马车前往萧玉和告诉他的一处温泉山庄。   泡在泉水里,滋润的池水润泽着光滑的肌肤,杨茂颜闭上眼睛,任由树上漂亮的花瓣散落在细腻的肩上。   也许出门散散心,就好了。   马淑琴不懂他弟弟和弟夫闹什么矛盾了,“是怪姐姐我招待不周吗?”   “哪里,是我惹了茂颜,等几天我就去把他劝回来。”   受心爱的夫郎所托,段枢白被萧玉和轰出去找马重锦喝酒,萧玉和殷殷叮嘱道:“夫君,我知道你鬼主意最多了,你会劝舅舅和舅父和好的对吧。”   段枢白拎着酒坛子,不解:“你不是说,要是你舅舅有二心,你就要劝舅夫离开舅舅。”   “现在怎么变卦了?还要我去劝。”   萧玉和替他家夫君冠好头发,捏好袖子,“劝和不劝分啊,夫君,你会满足玉和的愿望对不对?”   “你确定要我去?你觉得我可能会劝和人家感情上的事?”段枢白一指自己,非常不确定。   段枢白手撑着下巴,好奇看向萧玉和,“你忘了当初我在感情有有多迟钝,有多不开窍吗?”   “你让我去给人家夫夫做开导,你也太想不开了。”   萧玉和郑重的忽略掉段枢白的所有反驳,浑身上下充满着谜一样的自信,确认他家夫君有这样的能耐。   他捧着段枢白的脸,“我相信你啊,夫君,虽然你霸道、死心眼、不开窍,但是你也不迂腐,总有一嘴的歪道理,让你去跟舅舅说说,说不定他就被你带偏了。”   “不是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要我把舅舅给染黑。”   萧玉和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就去,夫郎的话听不听了?”   “听听听,你把我头冠拍歪了,还让不让出门?”   萧玉和笑着在他脸上一亲,“重新帮你弄。”   “要是舅舅和舅夫没和好,我就把团团的童子尿掺进你珍藏的那几坛子酒里,听见了没有?”   段枢白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萧玉和,没想到你这么歹毒,夫君看错你了,看来我也要去温泉山庄静静。”   “好了好了,我不歹毒,我把那些酒倒掉成不成?”   段枢白:“……”   段枢白把人拉过来,按在墙上欺负了半天后,才对嘴唇红肿,喘着粗气的萧玉和勾唇道:“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后,手上拎着酒坛子就走了。   “喂喂喂!!!!你头发歪了,衣服也乱了!!!回来!!!”   段枢白随便理了理衣襟,抬头瞥了眼天色,再这么整理下去,他今天还出不出门了。   真男子汉,就不在意外表。   丫鬟此时抱着团团进门,萧玉和愤愤的接过自家大儿子,抱着这个越来越重的小胖子,盯着他与段枢白越来越像的脸孔,把儿子放在塌上,双手捏他的肥脸颊,“跟你那个爹一样。”   团团仰头盯萧玉和被亲的红肿的唇,他指了指萧玉和唇,“爹呀,我也要次。”   他以为他爹背着他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萧玉和老脸一红,警告自家儿子,“你个小胖子,再吃你未来的夫郎就不要你了。”   段枢白去找马重锦喝酒,正好马重锦也想畅快的醉一次。   马重锦学着段枢白喝酒的样子,大口喝了一杯,笑笑:“倒是让你们这些小辈看笑话了。”   段枢白一边大口喝酒,还不忘自己的任务,他这人也不墨迹什么,直接说:“舅舅,你若是心中有舅夫郎,何必要这样伤害他?”   马重锦苦笑了几声,这个世上最不想伤害杨茂颜的就是他,然而伤他最深的还是他。   “我是……两难全。”   他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杨茂颜。   这些年来,他一直有所愧疚。   年少时,不管不顾肆意丢下父母,带着杨茂颜远走,他是何其不孝,双亲将他养育成人,他却没能在父母膝下尽孝,甚至双亲去世后,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都没能亲手为他们扶灵下葬。 第156章 抱走   月上树梢,两人坐在长亭内喝酒, 树影婆娑之上, 是一片淡蓝色渲染了整个天幕, 而那中央却挂着一块浅白色的圆盘, 两人的身影恰好在圆盘之中。   天气渐热,夜风却带凉。   风吹过的衣摆,冰冷中带着一股沉重的寒凉,马重锦喝着酒, 酒水清冽,他的白衣上沾染了不少酒渍,吹着迎面的风, 在这样的南国里, 他忽然有种回到了西原的感觉。   黄色的荒漠之中, 背后也是这样的一片辽阔的幽蓝。   他看眼前陪他喝酒的段枢白,一头长发简单的束起,缀着珠玉的红绳由肩头一路垂到胸前,他穿一声玄色的衣服, 衣襟袖口露出丝线一样的朱色, 朱玄二色大气又不单调, 在月色下, 透出一股苍茫而浩然之气。   见到这位段将军的第一眼, 他觉得他像是大漠里翱翔于天际的苍鹰, 而他家的外甥萧玉和, 是那春天在枝头上吱喳的京城胖黄鹂,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能结为夫夫融洽相处,说起来真是令人吃惊。   当年他和茂颜也是如此。   在这样的月色下遇见一个相似的人,让马重锦忍不住把所有的心事都与对方倾诉了出来,面前坐着的人手中杯盏不断。   他也不问对方是在喝酒,还是在听他说话。   他只是想随便说说吧,哪怕说给杯中的酒听。   ……   段枢白他自然是喝酒任务两不误,见缝插针,多喝一点是一点,他是个擅于倾听的人,别人说话时,不会去打断人,以至于马重锦看他这样专注喝酒不吱声的模样,认为他没耐心听。   “枢白,倒是舅舅谢谢你这么陪我一遭。”   段枢白见他停下了话头,微笑的摇了摇头,和马重锦推诿了几句话后,自己停下杯盏开口了,“其实,听舅舅说了这么多,我倒是觉得……”   马重锦好奇,“觉得什么?”   段枢白略微抬起一边眼睛,由下往上看了他一眼,“舅舅心中对舅夫郎有怨。”   马重锦手中的杯子掉落到地上,砰的一声碎了,他哑然看着桌上的碎片,对着段枢白笑笑,“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茂颜有怨,我爱他还来不及呢,我知道,这几年我对不起他。”   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段枢白道:“虽然舅舅你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是爱夫郎的,但是你心里却在怨恨他。”   “舅舅别急着反驳,不如听小婿来说说。”   “你见到了经年未见的马家人,他们责备你当初年少无知背叛家里,责备你对不起父母双亲,你被他们说得心里有愧疚,你觉得自己不对,但是当年私奔是两个人的事,人这种东西,呵,总是喜欢为自己开脱……”   “所以你把你的愧疚转嫁到了舅夫郎身上,你在心里也认为,马家人说得对,如果不是他,你当年就不会离开京城,你能留在双亲身边,父母去世后,你这个亲生儿子便能在他们身边扶灵下葬。”   “你也认定了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所以你心里其实是怨恨他的,所以看见他难受,你一边感到心疼,却也会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意,用此来偿还你对父母的愧疚。”   “你故意纵容马家人,因为你是爱他的,所以有些伤人的话不能你亲自说出口,这么三年下来,你是一个胆怯又虚伪的——”   “你别说了!!”马重锦大喝一声,同时一挥手掌,将桌上的酒壶一甩到地上摔个粉碎,他脸上暴怒的神情叫人感到恐慌,不远处的丫鬟也被他的惊喝声给吓得花容失措。   遇上这种场面,换其他的人,可能会心惊胆战一会儿,但是坐在那里的是段枢白,他心里都没带怕的,眼皮子抬也不抬,和个没事人一样。   唯有应对萧玉和的时候,才会让他慌乱一下。   段枢白另外拿起一个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后,对马重锦露出了一个讨打又恶劣的笑容,“舅舅,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他抬头看眼前站立的马重锦,三十五岁的马重锦保养的极好,外表依旧年轻,儒雅,穿一身白衣的模样,在月色下风度翩翩,这样的男人,在外面游逛一圈,不知能成为多少佳人的深闺梦里人。   然而此时风度翩翩的他却再也没有了风度,一身清雅的白衣被酒水打湿,湿重的衣袖紧贴在一起,他的神色慌张甚至癫狂。   “我又能怎么办?”马重锦喃喃道,他的大脑一阵空白,他心里是在怨恨杨茂颜吗?他明明是爱他的……   他怨恨他吗?   扣心自问,这几年来,他是否曾有过后悔,或者曾遐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和杨茂颜一同去西原,会是什么光景?   他无数次意图想过,但又被自己压抑住了,他不敢放纵自己去想这些事。   他只能用其他的东西来麻木自己。   这十年下来,他为杨茂颜付出了那么多,他抛弃家人,抛弃他富家公子的身份,抛弃曾经的一切荣耀……   “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舅夫郎付出太多,你后悔了?”   马重锦这时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看向段枢白,“难道在你们外人眼中,我付出的不够吗?”   “够,当然够,够的都变成沉甸甸的负担压在舅夫郎身上,因为你付出的太多了,所以他现在遭罪,也不能提出任何微词。”   “所以马家人无论怎么说他,他也只能忍,因为你们都觉得你为他付出太多了,你们想当然的觉得他就应该忍受这一切。”   马重锦颓然一笑,“你这说的,倒是有那么一点对味,其实想想,难道不是吗?”   “舅舅,我问你一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年还会带着舅夫郎离开吗?”   沉默了良久,久到段枢白又喝了大半壶酒,马重锦蓦然开口,“会,我还是会做出当年的选择,尽管你说我怨恨他,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很爱茂颜。”   听了他的回答,段枢白笑了笑,“即是如此,那舅舅又何必闹成这样,若是个男子汉,当年自己决定做下的事,就当自己承担。”   自己承担吗?   心中陡然一块大石头落地,马重锦蓦地发现,自己心底一直害怕面对的东西其实因为并没有多么叫人难受。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不应该因为死去的人而痛苦。”   眼前一块迷雾被剥开,马重锦心神一定,再看眼前这个恶劣略微得意的酒鬼,心中的不悦节节攀升,他转念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对段枢白说:“其实,我还是想要一个孩子。”   一提到孩子,段枢白只感觉到眉心一痛,嘴里的酒都变成了苦水,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有孩子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家的圆圆是个贴心好宝贝,奈何体弱了一点,而他家肥团,还是不要想了,越想越头疼。   马重锦哼了一声,“你说的倒轻松,你有两个儿子,才说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   “舅舅你若正想要孩子,去收养一个,马家旁系还有许多子弟等着你挑。”   “不是自己亲生的,那能一样吗?”   段枢白拖着下巴看他,“那你要亲生儿子干嘛?”   “继承家业啊。”他偌大的家业等着人继承。   “那你是想要找另一个女人还替你生?”   马重锦无奈的一摊手,“我若是找其他的女人,我心爱的夫郎会离开我的。”   “所以啊,枢白,你说舅舅该怎么办?”他一脸苦恼的给段枢白出难题。   “具体怎么办,还是得看舅舅你啊,你自己做决定,要夫郎还是要孩子。”   “如果这件事是在枢白你身上呢,你说实话,你会对不起玉和吗?”   段枢白见他这么说,停下杯盏,用好笑的眼神看他。   “那舅舅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马重锦凑了过来,用“哥俩好你给我说实话”的眼神瞄了他一眼,道:“你的家业可比舅舅还要大无数倍,要是没有孩子,你难道不觉得可惜?”   “咱们都是男人,你跟我说句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   段枢白觉得没意思,他在桌子上捡了一颗花生米吃,“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嗯哼?”   “我曾经跟玉和说过一句话。”   马重锦露出了微笑,眼睛里带着无限看好戏的模样。   “我这一辈子,是和夫郎过一辈子,不是和孩子过一辈子,所以,舅舅你知道的吧,于我来说,自然是夫郎更重要。”   “至于家业什么的,百年之后一捧黄土,那又干我何事。”   马重锦哼笑:“你倒是看得洒脱,我家小玉和找了你这么个丈夫,也算是他有福气。”   “不,现在是我家的玉和。”段枢白据理力争。   “行吧行吧,是你家玉和。喂,这位军爷,吃喝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走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这种——”   段枢白灿然一笑,“你是说人生赢家?”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家团小子抱走给我做儿子。”   “啧,乱辈分了。” 第157章 头秃   萧玉和推开窗户, 外面明月清雅, 但他没有一点心情欣赏月色, 他姣好的眸子扫过月下的枝头, 心里纳闷自家夫君怎么还没回来, 夜风吹在脸上,皮肤不自觉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拢紧肩上的白色斗篷, 关上窗, 拿着一本医书,在烛火下面翻开。   屋里四处角落都点着蜡烛,照的光亮。   房间里除了他之外, 还有两个孩子,小儿子圆圆躺在摇篮里,听不见他的咿呀自语声,想来已经是熟睡, 而大儿子团团,则坐在方形小木床上, 四周具是围栏,把他圈在里面。   小团团面前是一列骨牌,骨牌歪歪扭扭的,他流着口水将手上拿着的骨牌颤巍巍放好后, 小胖手随即在身后的箱子里又摸出另一块。   萧玉和放下医书, 心中觉得无趣, 找了笔墨纸砚, 研了磨, 提笔给他大儿子画画。   和马重锦絮叨半天的段枢白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萧玉和抬眼见了他,顿时激动不已,把手中的笔搁在一旁,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你把舅舅说动了没?”   段枢白夹着一个酒坛子,对着萧玉和把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得看舅舅自己决定。”   什么叫看舅舅自己决定??   萧玉和不满,“让你去劝慰了半天,就给带这么一句话回来。”   段枢白斜了斜眼睛,“那你要我带什么话,难道要我说舅舅痛哭流涕去找舅夫郎认错和好去了。”   “这当然是最好了。”萧玉和一笑道,他好奇地凑上去,“你跟舅舅到底说开了没?告诉玉和嘛,夫君。”   凤眸含笑看了他一眼,段枢白用打趣的眼神看着萧玉和道:“舅舅他说……”拉长了语气,故意卖关子。   没耐心的萧玉和焦急,双手抓住段枢白的手摇晃:“舅舅他说什么?”   “舅舅说——他想把咱家肥团抱走做儿子,你要是答应,他就和舅夫郎和好认错。”   萧玉和面容一怔,手也不摇了。   段枢白笑着靠近他,“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答应舅舅,咱家肥团又贪吃又懒还是个经常大吵大闹的小胖墩,送给舅舅怎么样?”   “咱们再生一个像你一样的?”   狐狸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萧玉和愣怔片刻,随即磨牙,半晌后狰狞一笑牙关蹦出几个字,“好啊,你想和亲儿子做表兄弟,你可真能,段枢白。”   段枢白只看着他笑。   萧玉和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蹬着步子把地板踏得清脆作响,一步一步走到“肥团”身边。   小胖子还在专注堆他的骨牌,一个夜晚,辛辛苦苦排列好的骨牌绕着他自己围了四五圈。   萧玉和把手撑在围栏上,低下头大声道:“听见了没有小团团,你爹不要你了,他要把你送给别人做儿子。”   小团团拿骨牌的手一顿,抬头,“爹啊?”   他并没有听清楚萧玉和的话。   萧玉和赌气走了后,段枢白把酒坛子丢到桌上,也跟着围了过去。   “你爹把你送人后,他就不是你亲爹了,以后你叫这个坏大个子叫哥哥。”萧玉和手指着一旁揉鼻子笑的段枢白,板着脸对小胖子继续道。   小团团不理解,“锅锅?我是锅锅。”   明明周围所有的人,对他说他是哥哥,要照顾弟弟。   “对对对,你才是哥哥。”萧玉和用手肘推旁边的人,教育道:“以后叫他哥。”   段枢白闷笑着手指自己的鼻子,“以后我叫他哥?”   小团团插嘴奶声奶气道:“锅锅。”   “哼。”萧玉和斜眼看他,“对,叫啊,看你还想把儿子送人不。”   “我可没说我要把儿子送人。”段枢白笑着从骨牌包围圈里把自家大儿子抱出来,在他小肥脸上亲了一口,“爹的乖儿子。”   小团子拒绝接受他的亲昵,小胖手把段枢白的脸推开,双手大张向着木床倾倒身子,口中道:“要牌牌……”   这可是他排了一晚上的。   萧玉和在旁边捂嘴笑,“听见了没有,咱儿子也不想要你,他要他的牌。”   段枢白也不禁“哼”了一声,一手抱着儿子,把他放回木床上,收回手时顺带手贱在骨牌上弹指一推。   清脆一声响。   一块骨牌倒了压倒另一块,接二连三无数无数骨牌持续向前倒去,从外圈倒向内圈,啪啪啪碰击声不断,三个人三双眼睛直溜溜的注视着所有的牌。   当最后一块骨牌在小胖墩脚丫边倒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等他意识到所有的骨牌都倒了后,小小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忙活了一晚上,只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小嘴一瘪,震天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霹雳雷鸣的哭声把圆圆吵醒了,顿时,另一道呜呜咽咽的哭声跟着他哥哥的曲调演奏。   这种场面让萧玉和气愤无比,在始作俑者背后猛捶了一下后,忙不迭的跑过去把小儿子抱起来,温柔的哄道:“乖圆圆,不哭不哭,没事别怕。”   自感罪孽深重的段枢白也赶紧把他家小胖子抱起来,小胖子脸上金豆子不断产生,他也哄道:“别哭了别哭了,都是爹的错。”   “呜哇……我的牌牌。”   “爹帮你重新把牌牌立起来好不好,不哭了,看,爹帮你排。”段枢白连忙亡羊补牢的拯救那一堆倒成团的骨牌。   “不要你,那是唔的牌……”   “好好好,小团子你自己排,爹陪你一起弄。”   萧玉和拍着小儿子的背哄他入睡,闻言道:“那可是你儿子摆了一晚上才弄出来的。”   “一弯桑……唔的牌呜哇哇啊。”小胖子哭的凄厉无比。   段枢白也头疼不已,都怪他,为什么要突然那么小手贱贱。   “爹错了好不好,乖团。”   “不……”   “原谅爹好不好?”   “不……”   “爹真的错了。”   “不……”   小胖子红着眼睛,无情拒绝三连,自己坐在一堆状况惨烈的骨牌中揉眼睛,显得是委屈无比。   段枢白双手叉腰站在一旁,万般无奈,不管怎么哄,小胖子都是油盐不进。   他只好使出杀手锏,“你要是在哭,把你送给别人做儿子。”   小胖墩眉头一皱,小嘴一瘪,试图酝酿更大的“暴雨惊雷”。   段枢白上手快的捂着他的嘴,小儿子才被哄安静,再吵醒他就是罪加一等。   “乖团,别哭了好不好,爹什么都依你。”   小胖子瘪了瘪嘴,吸吸鼻子,委委屈屈的提出一个要求,“我要骑马马……”   段枢白嘴角一抽,万念俱灰吐出两个字:“行吧。”   等萧玉和哄好小儿子,把他重新放回摇篮床时,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这会儿有时间来注意大儿子和夫君那边。   幸好两儿子此时都不哭了。   萧玉和回过头来向小木床那边看去,他正好看到焉儿吧唧和霜打的茄子一样的段枢白,和一脸扬武扬威、叉开腿骑在他爹肩上的胖儿子。   胖儿子这会儿哭脸变笑脸,正兴奋的骑在他的“高头大马”上,一边拉着他的“缰绳”,见萧玉和看过来,炫耀一般的“驾驾驾”。   额前垂下来几缕发丝,段枢白幽幽的向前吹了一口气,杂乱的发丝被吹开。   他觉得他此时的发型,约莫和被关了几个月的囚犯是同一款。   地上还有几根可怜的长发,都是被那没轻没重小胖子揪下来的。   萧玉和见状笑着走过来,大声道:“活该!”   “活戴!”小胖子笑着重复了一声,小胖手揪着缰绳,向他家玉和爹爹炫耀他的高头大马,“驾驾驾!!!”   段枢白被他揪着头发,脑袋跟着摇摆。   “啊,疼,儿子你轻点啊。”   小胖子拒绝:“不。”   萧玉和捂嘴大笑,无比纵容并且煽风点火道:“对的团团,咱们就不,再用大力点,爹跟你说,骑马就要用力,来驾驾驾。”   段枢白:“……”   “萧玉和,你再不劝着点你儿子,明天你就会拥有一个英年秃头的夫君!!!!”   萧玉和笑着凑过来,双手捧住段枢白的腮帮子,无比深情道:“夫君,你放心,玉和不会嫌弃你秃。”   “我自我嫌弃……”   “让你儿子别揪毛了……”   “玉和,你不是想听舅舅是什么反应吗?你把儿子劝下来,我跟你详细说我们的聊天内容。”   萧玉和抱着胸,“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你就不想知道舅舅和舅夫郎和不和好?”   萧玉和哼哼一笑:“就你回来这欠揍的模样,猜我也能猜到结果。”   段枢白:“……”   亏他之前还在舅舅面前说什么“人生赢家”,就他现在这模样,最惨的人就是他了,未来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最惨的秃子。   把段枢白送走后,那边的马重锦也坐不住了,顾不得夜深,叫人备了马儿,借着月光向城外温泉山庄驰去。 第158章 骑马   夜路奔驰, 月光照在地上的水洼, 反射出闪耀的银光。   马重锦一路骑着马,夜里奔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是仗着自己马术高明,才敢在夜间驱使。山路盘旋,山风呼啸,他惊讶的发现这一路没有受到什么障碍。   阳州的官道竟然修的如此之好,哪怕是在这样的群山中, 也依旧有一条平坦的路。   山庄的建筑近在眼前, 马重锦双腿一紧,向后拉缰绳,骏马抬高前蹄向后,在急速的奔驰过后又急速的停下。   他下了马,向庄子里走去。   庄子里守夜的人似乎意料到他会来,早就熟知他的身份, 马重锦在脑海里陡然闪过那个饮酒的英俊身影,在心中接连感叹。   本以为是个粗人,却能事事算无遗策。   着实不简单。   马重锦被人带到杨茂颜歇下的院子。   院子布置静雅, 檐台下开着花, 灼灼的灯笼在夜里并不显冷清, 墙角上攀爬的藤蔓向着月色处生长微微弯曲的嫩枝, 马重锦踏进院子, 送他而来的山庄下人退却, 晚风拂过, 空气里带着一股别致的花香。   屋子里还亮着光,想来里面的人并没有睡。   他看着屋内的影子,却不知怎么的心生胆怯。   马重锦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心中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很像是当初他从家里逃出来去见杨茂颜时候的模样。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有这样的花香。   马重锦踌躇在外,他看着窗上的身影,久久未能回神,然而他在外面发愣,里面的人却像是等待刑罚降临的人,等了半天,行刑的人还不进来。   杨茂颜心中恼怒,仅剩的耐心消耗殆尽,利落的拿起自己曾经最喜欢的马鞭,粗糙的鞭子,缀着一条蓝色的流苏,他暴怒的一脚踹开门,只听“哐当”一声响,外面傻站的人呆愣的看着他。   见着真人,杨茂颜心中更是来气。   手中的马鞭破风而出。   迎面甩在马重锦脸上,“啪”的一声沉重的闷响。   面皮上渗透出血,他愣怔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食指上的血迹在明亮的血色下触目惊心。   火辣辣的痛让他一下就清醒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家夫郎还是那么辣。   马重锦心中胡思乱想。   杨茂颜抽了一鞭子算是解气了,把鞭子悬在腰侧,他看见对方脸上的伤在月色下狰狞,心中有些不忍,强行克制住想要冲上去给他温声敷药的冲动,别过脸去,故作冰冷道:“怎么了?来找我作甚,你不是该听从二叔的话,晚上去找什么依依姑娘……”   “我已经把柳姑娘送走了。”   “送走了还可以再接回来,我来这边歇着,正好给你的床上腾位置。”   马重锦向前走了几步,试图揽住杨茂颜的身体,却被其无情推开,他低头做小道:“茂颜,跟夫君回去好不好,夫君知道错了。”   “每次都是这样。”杨茂颜闭上眼睛,一股酸气直冲鼻尖,眼睛马上就红了,“这一次好了又能怎样,还会有下一次,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马重锦,我今天想过了,正如马家人说得那样,我这么一个粗鲁的双儿配不上你,做不得你的正君。”   “你给我休书吧,你一个人回西原吧,我打算以后留在这样——”   “茂颜,你听我说。”马重锦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把杨茂颜抱进怀里,用手替他擦去脸上掉下来的泪,杨茂颜在他怀里挣扎,抽起腰间的马鞭,对着马重锦就要打过去。   马重锦定定的看着他,认真道:“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的话,你就先打我一顿吧。”   杨茂颜泪眼朦胧的看他,脸上鞭伤渗透出来的血已经开始变黑,原本儒雅的样貌在月色下骇人至极,杨茂颜心中一疼,不忍再看,垂头闭上眼睛,滚烫的东西不知怎么的滑落下去。   他无力坐倒在冰冷的石阶上,马重锦陪着他一起坐下。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每次都是这样,我不想和你吵了,真的,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马重锦,你放过我吧,你要娶妻娶妾都行,求求你放过我吧。”   马重锦爱怜的把他搂在怀里,眼睛里无限温柔,“你放心吧,茂颜,我们以后再也不吵了。”   “等在阳州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一起去京城,去给我父母迁坟,我们一起给他们上柱香磕三个头好不好,这么多年来我爹娘还没有见过他们的儿媳。”   杨茂颜揉了揉眼睛,哽咽道:“你爹娘不会承认我的。”   “说什么你爹娘,那是我们爹娘。茂颜你啊,要厚脸皮一点,以后咱们每天对着牌位和爹娘说说话,他们一年不承认,我们就缠他们一年,十年不承认,我们就缠他们十年,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你这个儿媳的。”   “……他们还要亲孙子。”   马重锦笑了笑,温柔的看着他,轻轻道:“那也没办法了,我们只好向爹娘告罪,儿子儿媳就是生不出来。”   他低声哄道:“别哭了好不好,茂颜,你一哭我就很难受。”   杨茂颜闭上眼睛,靠在他肩上,哑着声音,说话仿佛是在呢喃自语:“你就这时候说话哄哄我吧,回去之后,还不也是……”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想留在这,西原的那个宅子不是我的,我早就该离开了。”   “重锦,你今天能说这些话来哄我,我其实很开心,但是我知道,这种开心就跟梦一样,迟早要破碎醒来。”   他自虐一样说着这些话,这三年下来,他已经成为一个疲惫的惊弓之鸟,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去面对那些人。   “茂颜,该离开的人不是你,西原的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杨茂颜发出了一声冷笑,“是吗?你扣心自问,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   “相信。”马重锦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我已经派人将那些无关紧要的‘外来人’请走,等我们俩回去,宅子的主人,只有我们两人。”   “如果再有人来烦你,你就拿你的马鞭,抽他们。”   “你。”杨茂颜实在是想不到对方会突然说出这番话。   “我怎么了?”马重锦油嘴滑舌的笑了笑,把杨茂颜抱在怀里,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你敢抽我,不敢抽他们?”   “那可都是你们马家的长辈。”   马重锦哼笑一声,“我正正经经的长辈就我亲姐姐和死去的爹娘。”   “我姐姐她可是站在你这边的,还有玉和那个小外甥,知道我们俩吵架急的跟什么样似的,还让他夫君过来臭骂了我一顿。”   想起马淑琴和玉和,杨茂颜心中熨帖了不少。   马重锦见他表情缓和,继续道:“你是不知道,段枢白那小子,骂的我狗血淋头。”   “活该!”   “段将军可是个好人,比你这个无耻奸商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马重锦抬手扯了扯他的面皮,“有你这么贬低夫君的吗?”   杨茂颜重重的哼了一声。   马重锦笑着把他搂进怀里,抓过他的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还记得我们俩一起骑马去西原时候,在大漠里我跟你说的话吗?”   “我们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杨茂颜把头扎进他怀里,两人相拥了许久,月色清朗的照在两个人身后,一起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也不觉得冷。   他抬起红肿的眼睛,偏过头问马重锦,“你真的不要孩子了吗?”   杨茂颜知道马重锦喜欢小孩,但是他是个有缺陷的双儿,怀不上孩子。   “我当然想要孩子了,但是夫君仔细想了想,我只要我们俩的亲生孩子,其他的都不要。”   “你们马家还需要人来继承香火呢。”   “算了,没必要。”   “你这些年拼命攒下来的家业呢?难道要便宜了别人?”   马重锦轻轻一笑,“没办法了,那就只能求我家夫郎败家一点,咱们俩死前努力把家业都败光。”   杨茂颜:“……”   杨茂颜:“你不从马家旁系过继一个孩子吗?”   “我不想便宜别人家的孩子,夫君赚的钱,只想给你花。”   马重锦看着杨茂颜红肿的眼睛,回想起了当年,“当初夫君拼命赚钱就是为了养你啊,想让你过好日子。”   当年去西原,他们两个人年轻又天真,受过骗被贼匪抢过劫过,后来几乎是身无分文山穷水尽的地步,马重锦还得了重病,杨茂颜当时想尽了一切办法赚药钱来给他治病,天寒地冻的时候下冷水去给人捡东西,只为了五两银子。   杨茂颜身体上的病根也是在这时落下的。   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有这样的结果。   杨茂颜揉了揉眼睛,脸上泪痕交错,月光之下更是凄迷,他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茂颜。”   杨茂颜眼睛通红,让自己靠在他的胸膛,闭着眼睛,晚风吹着,心中却觉得无比安宁,他抬头看天,突然觉得今天的夜色很熟悉。   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他把自己给了马重锦。   “夫君,你疼不疼?”杨茂颜抬起头来看他脸上的伤,他那会儿动了真火儿,一鞭子下来毫不留情。   马重锦脸上的鞭伤早已经变黑变硬,还有几缕发丝被黏在了黑红的血痕上。   “不疼,已经不疼了,当然,要是茂颜你在上面亲亲就更不疼了。”   “都这样了,你还没个正经,小心破相,丑死你。”   “那我只能祈求夫郎你千万别嫌弃我。”   杨茂颜瞪了他一眼,却是真的不忍心,仰起头来在那鞭伤旁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马重锦笑道:“如果能再亲几个就更好了……”   “做梦吧!”杨茂颜嗔他,到底还是心疼对方,找来清水,替他把伤口处理干净,用最好的疗伤药敷上。   马重锦傻笑着看他替自己忙来忙去。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马重锦这回来探亲,除了带来了段枢白赞叹不已的西原美酒外,还有更叫人惊喜的西原良驹,西原专出好马,他带来的上千匹马中,良品宝马无数,其中还有三百匹汗血宝马。   汗血马负重能力不强,但他英俊的外表和日行千里的速度却是其他的马所不能比的。   这三百匹马,已经成为了军营里的宝贝,谁都想来领教一下这些英俊高大日行千里的宝马。   平日里一匹千里马都不常见,这会子一下就是上百匹,还有会流汗血的马,着实叫人震惊。   江柏和梁风差点为了一匹相中的马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段枢白从中调解,各打一巴掌,自己把好马牵走,才使得军中融洽。   看着将军把马牵走,两人心中后悔万分。   江柏:早知道不打了。   梁风:早知道不闹了。   作为男人,还真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宝马。   萧玉和也是同样。   新阳城外的马场里,萧玉和与舅夫郎杨茂颜,两人同骑了两匹白马在圈中奔跑,段枢白见此愤愤不平,当初他让萧玉和学骑马,这丫怎么都不肯,现在和舅夫郎等人骑着马,连孩子都不要了。   呸,真香。   段枢白抱着小胖子,对的,他把小胖子也带出来了,让这小子见识见识真的马,不要总想着骑他爹。   他让人牵来一匹矮小的温顺母马。   把小胖子放在马鞍上,让他的小肥手握住马缰。   小胖子很兴奋,留着口水揪住马缰,段枢白给他擦了擦口水,看着他的小手,蹙紧眉头,觉得自己头皮有点发麻。   “来,握住绳子,乖乖的,爹教你骑马啊。”   小胖墩穿一身喜庆的红衣服,简单的红裳,唯有衣服前绣了一个用金线纹成的大“福”字,头顶一个小红帽,这么一坨圆滚滚的红色堆在那里,特别像是一个酒坛子,非常招人喜欢,尤其招他爹段枢白的喜欢。   这衣服的创意还是段枢白特别推荐的。   段枢白替儿子盖好小红帽,手指在儿子的胖脸蛋上一戳,软软的脸颊塌陷下去。   “爹,驾驾驾。”小胖子兴奋的摇摆缰绳。   “乖乖的,抓好绳子。”   段枢白勾唇一笑,扶稳了小胖子的身子,让他身下的小母马温顺而缓慢的向前走。   母马矮小,段枢白身材高挑,并行在一旁稳妥的让这小胖子尝试独自骑马的感觉。   小胖子第一次骑真的马,果然欢喜的不得了,兴奋的每次摇了一下缰绳就要看身边的爹一眼,像是一个随刻听从指挥的好士兵。   没办法了,每次儿子使眼色过来看他的时候,段枢白就见缝插针的夸奖,“对对,就是这样,宝贝儿,开不开心?”   “嗯嗯嗯。”   “开心就给爹笑一个。”   小胖子高兴的傻笑。   段枢白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想到:其实孩子还挺好哄的。   他不由得有些自傲。   不过,虽是说今天一起出门来骑马,但是没骑马的只有他一个人。   段枢白:“……”   看孩子。   委屈。   段枢白带着小胖子骑着母马在小路上慢慢向前蠕动,却不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快马从他们父子两个人身边快速骑过,骑马的人是萧玉和,还冲他们两打了招呼,“夫君!!团团!!”   马背上的小胖子眼睛一亮,高声回应:“爹!”   看着萧玉和疾尘而过的背影,小胖子躁动了,到处乱动,段枢白忙叮嘱道:“乖团,别乱动。”   小胖子手指着萧玉和离开的方向,面色非常着急,“要快快!!”   段枢白一阵头疼,你也知道要快快啊……   “爹,要快快。”小胖子已经不满自己这样缓慢的向前,他要马蹄像他玉和爹爹那匹一样跑起来。   段枢白好声好气哄这只小胖子,结果这小胖子不仅不满意,还提出其他的要求,他不要这个低矮的小母马了,他要高高的马,要骑快快的马。   “不要这个!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他的大嗓门吼的头疼。   小孩子果然都是魔鬼。   趁早送人。 第159章 呆毛   段枢白和哭闹的小胖子对视几眼, 小胖子眼睛红彤彤的, 一脸倔强,他蹙紧眉头, 最后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招手把领队叫来, “牵几匹高头大马来。”   见此, 小胖子倔强的神色变淡, 乖巧的坐在马鞍上, 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动也不乱动。   “你可真会察言观色。”段枢白抬手抱他下来。   晓得了自家爹满足了要求, 小胖子难得学乖,投怀送抱主动飞向他爹宽阔的怀抱里,小胖子动作贼熊, 小腿儿在马背上一蹬, 力道极大一头扎进段枢白胸膛。   段枢白稳住这个小胖子, 在心里想打他一顿,要是换成萧玉和在这样, 还不被这个不孝子扑到了。   小团团在他怀里跟小猪拱白菜似的拱啊拱, 段枢白在他胖乎乎的小屁股上教训似的拍了三下, “老实一点。”   虽是这么说着,低头瞥见这个大肉虫似的小家伙, 还是不免嘴角露出笑容。   “爹, 要马马。”怀里传来奶声奶气的要求声, 跟方才震天动地的哭闹相比, 现在小胖子睁大眼睛的要求声,真可算得上是天籁之音。   “抱你去骑马,想要黑马还是白马?”   领队牵了两匹马,一白一黑,全都高俊无比,在这两匹神骏的映衬下,原来的小母马真是寒碜极了。   小团团兴奋的指着那匹黑马,手脚四肢全都比划,“要!要!”   段枢白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摇了摇头,在小胖子欢欣鼓舞的神色下,将他放在了高高的马鞍上,“哇!!!!”小胖子惊呼出声。   把孩子送上了马,段枢白自己也跟着上马。   “哎?”靠着他爹的身体,小胖子傻傻回首仰头看他,抬起手想咬胖乎乎的食指。   段枢白抬手,冷漠的把儿子的胖手压下去,在他眉心上点了点,“看前面,爹带你骑马。”说完,也不等团团反应过来,手上动作一紧,身下的骏马如同脱弓而出的箭矢一般飞射向前,破风之声响彻而耳迹。   马蹄声哒哒,两旁的风景不断向后退,迎面而来的风更加猛烈,然而骏马奔腾,身体却仿佛解脱了一层桎梏,变得无比轻松而舒爽。   小胖子不愧是他段枢白的亲生儿子,骑在快马上也没有一点害怕,眼睛睁得像一双洗净的紫葡萄,在马背上东张西望。   他不仅东张西望,还试图从他爹手里夺权——抢缰绳。   段枢白按捺住这个雀跃的小家伙,“这么喜欢骑马?等你再长大一点,送一匹汗血马给你可好?”   小团团不住点头,“嗯嗯嗯。”   见儿子适应良好,段枢白加快了速度,身下的马得了指令,脚步飞跃的更快,这一匹骏马在马场上跑得引人注目至极,远处下马休息的萧玉和瞥见了那匹飞驰的马儿,仔细一看,差点吓得双腿发软,马背上的两个人他都认识,除了那个化成灰他都认得的高俊男人,还有那标志性的小红帽。   他儿子才堪堪两岁!!!   马跑得快,迎面吹来的风也更加猛烈,小胖子带着小红帽,没带稳,小红帽被吹飞了,萧玉和眼睁睁看着他亲手制作的小红帽飞了。   萧玉和:“……”   他不知道此时该心疼他的帽子,还是该担忧他的儿子。   萧玉和想不通,明明刚才夫君还带着小胖子在母马上慢慢磨着,怎么突然就坐上了骏马奔驰起来。   ——萧玉和不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全都来自于他。   帽子飞了,小胖墩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迎风招展的呆毛,有点凉凉……   段枢白被他傻兮兮的动作逗笑,减缓马速,纵容马蹄缓慢前行,两旁的风不见了,唯有天际微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到了地方下马,段枢白原本还怕小胖子不愿意从马背上下来,寻思着自己要好说歹说哄上半天……   结果小胖子十分配合的从马背上下来,继而手脚利落的爬上了他的肩膀。   段枢白:“……”   原来这小子是要换匹“马”来骑?   小团团笑嘻嘻的坐在他爹肩膀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围的所有事物,他现在比坐在其他两匹马上的时候还要高,他的小脑袋想到这里,不由得欢呼雀跃:“高高!!!”   段枢白嘴角一抽,换了两匹马的小胖子,最终还是觉得骑他爹更加优秀吗?   他抬头捉住小胖子肥嘟嘟的手掌,紧紧握住,免得这家伙在他头上作乱。   此时萧玉和快步赶到了他们俩身边。   萧玉和穿一身黄白色的衣裳,精心的打扮,身上缀满小巧玲珑的配饰流苏,头上明黄色的发带沿着墨发一路下垂,俊美无俦的容颜不喜也不怒,他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将他瘦削的下巴修整的更加好看。   腰间香囊下的流苏随着他的步调一路招摇,和舅夫郎杨茂颜学的,也在腰迹别上了一条白色的马鞭。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踏青的富家公子。   段枢白和他肩膀上的小家伙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今天的日光充足,照在对方绸缎一样的锦衣上,反射出来灼目的光看得人眼睛疼,段枢白觉得自己一阵头晕。   萧玉和走过来靠近他身边,也仰头抬手揪住儿子一只胖乎乎的爪子,踮起脚尖,把捡回来的小红帽扣在儿子翘起的呆毛上。   段枢白微微蹲下身子,让萧玉和的动作更顺畅。   “你怎么就敢带着团团骑那么快的马,你还是他亲爹吗?”   被埋怨的段枢白用责怪的眼神瞥了一样萧玉和,萧玉和被他看得不知怎么有些心虚,段枢白开口:“还不都怨你,我本来带着儿子玩得好端端的,你却骑着马在儿子面前招摇,小孩子有样学样,他还不跟着闹腾起来。”   萧玉和咳嗽几声,“好吧,那怪我了。”   见萧玉和爽快认罪,段枢白笑了,“不过你也甭担心,你大儿子壮得和狗熊一样,不就是骑个马,吓不着他,瞧瞧,现在不还在你夫君头上神气着呢。”   萧玉和失笑,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子,双眸笑成两个好看的小月牙。   段枢白瞥见他脸上的笑容,心中一动,突兀的把人拉过来,飞快的按住亲了一口。   萧玉和羞涩的捂住左脸,回过头来做贼一样往身后一看,舅舅和舅夫郎身影在远处像两只蚂蚁,他们应该看不到这些动作吧……   段枢白被他那一副富家公子秒变小偷的贼眉鼠眼模样给逗乐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家白胖胖还是那么的精通“掩耳盗铃”四个字。   “亲亲,我也要亲亲。”居高临下的小胖子也要举手加入两个爹爹之间的游戏,段枢白和萧玉和相视一笑,段枢白蹲下身子,让头顶的小胖子能够成功亲到他的玉和爹爹。   “一脸口水啊,儿子。”萧玉和笑着在儿子的脸颊上揉了一把。   “你怎么又让儿子骑身上了?”   段枢白叹了一口气,哀求道:“麻烦夫郎把这个小胖子哄下来。”   “你看我的啊。”萧玉和得意一笑,仰着头冲小团团道:“团团,饿了吗?”   原本小胖子还坚定的坐在他爹肩膀上,结果萧玉和一句话……不用他继续说,小胖子便向前倾倒身体,主动投入他家玉和爹爹的怀抱。   段枢白竖起大拇指,“还有你有办法。”   萧玉和勉强笑了笑,这种贪吃的儿子,他也不想要的……   他有些吃力的抱住这个活力四射的小胖墩,小胖子正是兴奋的时候,小手揪住萧玉和肩膀上的玉流苏,用力就是一扯。   撕拉——   细小的玉珠子散落在地上。   萧玉和黑脸,他和段枢白两人互看了一眼,咬牙切齿道:“如果舅舅要的话,咱们把他送人吧。”   “好,好啊。”段枢白无比汗颜。   被当作猪崽一样被两个爹爹讨论是否要送人的小团团,没有一点胆怯,别人家的两岁孩子,听见父母要抛弃他,要把他送人,肯定要吓得痛哭流涕,而这只胆大包天的小胖子,可能是心太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就做怕。   还哼着歌等待玉和爹爹喂食。   一家三口一路走去和舅舅舅夫郎两人会合,杨茂颜抱过小胖子,真诚夸赞道:“这么小就学会骑马,未来一定是个骁勇善战的大英雄。”   脸上顶着一道疤痕的马重锦听见自家心爱的夫郎这般说,他也是不断点头应和。   萧玉和非常大方道:“舅舅和舅夫郎要是喜欢,就把他送你们了。”   杨茂颜捂嘴笑道:“这可是个‘重’礼,我们哪收的起,还是玉和你们自己留着。”   萧玉和招呼着杨茂颜,“舅夫郎,我们一起去吃些茶水果点,骑了这么久的马儿,也该累了,我娘让我给你把把脉。”   “我们家玉和还是神医?不过我这毛病,许多大夫都见过了,没有办法……”   萧玉和带着杨茂颜以及小团团走了。   段枢白整理了一下衣服,随手拿起附近武器架上的一把宝石匕首,低垂的眼眸,利索的将匕首拔出鞘,“舅舅今天有话要跟我谈?” 第160章 借兵   马重锦也不打哑谜, 点了点头, “段将军你猜到了?”   段枢白眼眸变暗,突然改变的称呼,意味着后续说的不是家事……他把手中的匕首合拢,随手一拍放回武器架上,“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舅舅跟我来吧。.”   在议事堂中坐下, 屏退了左右, 段枢白其实能猜得到马重锦会跟他说什么, 对方这几天的小动作并没有避开他, 他也不过就是派人打探了他管辖下的阳、云、宣、原四个州的情况。   到了今天, 或许对方是对他探查到的情况满意极了, 所以来谈合作, 或者是请求?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还真是小心翼翼。   段枢白拖着腮帮子,在心中这般无趣想到。   坐在他附近的马重锦一阵无言,“……”   他看眼前拖着腮帮子的段枢白, 怎么看, 这个画面都不觉得严肃, 不, 其实单独来看,眼前的段将军还是很严肃的, 奈何他刚才见过不怎么严肃却和对方有八分相似的小胖墩团团, 以至于现在看段将军。   换算成小胖子拖着腮帮子来看他。   ——根本严肃不起来。   而他之后要谈的事情, 必须是严肃的。   马重锦咳嗽了一声,警告自己在这种严肃的时刻莫要胡思乱想,他找回来了自己谈生意时沉稳的语调,直接切入主题,“段将军,我受西原大舜国二皇子所托,来请求你……借兵。”   段枢白:“……”   原来不是谈生意!虽然心中波涛万分,但是他明面上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沉着镇定的模样,很是能唬人。   但他收回了拖着腮帮子的手,心中从无趣变成了有趣和好奇,这个可比谈生意有意思。   “借兵?”借哪门子的兵,手伸那么长往他这来,“舅舅不妨详细说说。”   于是马重锦开始介绍起了西原和西原的大舜国土以及其中的恩恩怨怨,大舜国盛产好马、美酒和珠宝,是一个沙漠绿洲国家,原本臣服于前朝,年年上供稀世珍品,以求得安宁,然而这几年国事衰微,又哪里管得到这么一个小小国家。   大舜王国国主身体日渐不行,然而他们国家的太子却更早一步入土,这下皇位继承人就没有着落,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礼,谁也不服谁,原本二皇子年长,沿袭继承皇位实属平常,但是三皇子却得到了定州定西王华康远的帮助,在这一场皇位之争中,二皇子达果落于下风。   无奈之下,他也异想天开找起了外援。   能派兵前往大舜的,唯有原州和定州,定州的定西王路子走不通,那就只能找他段枢白段将军来通融通融。   “如果将军能助得二皇子夺得皇位,自当带着大舜臣服将军,年年上供骏马美酒……”   意思就是如果他愿意借兵给他,事成之后,他就能获得一个自动化俊马美酒生产资源库,有一大群人免费替他养马酿酒。   酿酒啊,真是好事一桩。   段枢白在心中这般火热想到。   “段将军你看……”   “这件事我得考虑几天,舅舅等几天再听我回复……看现在这时辰,玉和他们也该聊够了,一起用饭去吧。”   马重锦点点头,提出这件事时,他就知道不能当场得到回答,他松了一口气,段枢白没有当即拒绝就好。   不过,段将军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追问更多的事情,这着实让马重锦感到些许惊奇。   他这个侄婿,却是挺叫人想不通的。   萧玉和喂小团团吃了些桂花糕,这小东西闹着要吃糖,他最不喜欢喂儿子吃糖,吃得嘴巴边全是糖浆,萧玉和嫌弃极了。   黏黏腻腻,全都沾到他心爱的衣服上。   见段枢白来了,赶紧把儿子让位给他。   段枢白他也不想喂儿子吃糖啊,让人把糖都撤了,小团团见喜欢的糖糖都不见了,正待张嘴要哭,段枢白眼疾手快大手一挥,让人把肉菜端上来。   让小胖子流着口水吃肉吧。   因为两个爹爹都不喜欢喂他吃糖,以致于小团团幼年基本没吃过什么糖,俗话说,小时候的遗憾,长大后就会加倍满足,大团团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吃糖,除了他家夫郎,谁也不知道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私下爱吃甜的。   宴会结束,杨茂颜好奇的问刚才的事,他是知道马重锦找段枢白的事,他们家和二皇子交往甚深,如若二皇子继承了皇位,他们家在西原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枢白答应了吗?”   马重锦摇了摇头,“说考虑几天再回复。”   虽然话说到这,但是马重锦对结果并不抱希望,“我就是当个传话人,成不成倒也无所谓,咱们对二皇子算是仁至义尽。”   杨茂颜点了点头,下人给他端了一碗药过来,马重锦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玉和给我开的药方子,说是吃上一两年,就能调理好身体……”杨茂颜笑了笑,其实他对这件事已经不抱有希望了。   这些年下来,求医问药不知道吃过多少。   在萧玉和这,却给了他不少安慰,萧玉和这两年来也在调理自己的身体,手里捏着几个方子,他琢磨杨茂颜的身子,也不是不能改善,他现在自己吃的那个方子,稍微改良一下,正好适合杨茂颜。   萧玉和虽然给不了确切的时间,但是他自信杨茂颜按照这方子吃个几年,一定会有完美的结果。   马重锦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亲,“玉和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出现奇迹。”   “希望如此吧。”不管怎么样,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三天之后,让马重锦惊讶的是,段枢白真的答应了他的借兵,他都准备回西原了,却不想这么一个大炸-弹猛地炸开。   “舅舅怎么很惊讶?”   马重锦的确很惊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六万兵马,足够吗?”   “够,够了。”大舜虽然有个大字,实际上也不是多么大的国家。   “那就成了。”   成,成了……   马重锦心中恍恍惚惚,说得好简单,怎么就跟他谈了一笔普通买卖一样,实际上,这也算得上是普通买卖,只不过买卖的东西是兵马罢了。   “让二皇子的亲信,来和我们详谈吧。”   段枢白仔细思考过了,这一笔生意他并不亏,他直接从原州抽调六万兵马过去,这六万的兵马正好是当年他打下原州时亲自创建下来的,经过不断的招兵买马,原州隶属于他的兵马早已超过二十万。   他钱多粮食多,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什么,其实他私底下几个州管控的兵马加起来,早就超过了百万……   说起来还算是个百万大元帅了。   有钱,有粮,就能有人。   如果不是建城任务的完成要求,需要十万的常住人口,他早就调兵遣将过来完成任务了,不过大张旗鼓让兵马入住,的确影响不好,现在的他还需要韬光养晦,低调再低调。   他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大肆招兵买马,而是时不时悄悄招几批,白日里训练种田两不误,到了必要时候让他们点兵拿枪上战场,决不输于旁人。   新阳城这些年下来,风调雨顺,没有人知晓他储存了多少粮食,再加上他系统空间里的储备,也会时不时假借商人收购而来的名义往粮仓里送,他们仓库里的粮食,多到惊人的可怕。   如果此时他振臂一呼挥兵北上的话,他能用钱粮招到更多的兵马。   不过此时去和北边硬碰硬的话,那就是血流成河,流血漂橹了,作为一个现代人,段枢白并不太想做这样的事。   仗最后要打,但是必须得选一个好时机。   当初姜太公辅助武王伐纣,还知道等待他杀光忠臣,民心尽失作茧自缚时才起兵,他自然也能等,最好以尽可能小的损失来获得最终的结果。   要成事就要忍。   作为摄政王,聂琨此时正带着兵马驱逐望夏异族,从道义上来说,他属于正义之师,哪怕他有谋害先皇的嫌疑,但此时他的伐兵行为,却光明正大找不出任何错处,如果段枢白此时北上出兵攻打他,让他陷入两面夹击的两难之地。   那么他就显得师出无名,甚至让自己站在民心的刀尖浪口上。   人家在奋力抗击异族,而你却出兵拖后腿,你就是个明目张胆的小人。   打仗就要讲究个师出有名,站在道义上的好处就是——这世上总有人不为钱也不为权,就要为一口气来抗争到底。   所以此时的段枢白并不能敲锣打鼓的往北边大举进兵,只能悄悄的往北挪动边界。   这种时候,他借兵出去挣点零花钱也是可行的。   他不怕大舜国和定西王故意设局来埋伏他的兵马,要是过程出了一点差错,正好给他找了名头向西开疆扩土。   不能纵着往北打,那就横着向西,给他练兵行军的机会。   要是借兵之事顺利进行,辅助二皇子登上了皇位,那他就多了一个马匹粮草后备营,同时还能里应外合两面夹击攻打定州。   如果二皇子达果登上皇位意图赖账。   那就灭之。 第161章 祸水   段枢白和萧玉和一起送走了马重锦夫夫, 他们来的时候,几条货船堆得满满,回去的时候,照样是满载而归,上面装满了各种阳州的特产,尤其是许多西原见也不能见到的海产品。.   天气逐渐炎热, 江水波光粼粼,日光下的水流晃荡出来的星光,能照得人眼睛眩晕,有调皮的鱼儿不畏强光, 从水底跃然一跳。   段枢白亲笔写下的文书和信物也随着疾驰而去的船只一路前往原州调兵谴将。   所有的事情似乎尘埃落定。   送走了舅舅, 萧玉和与段枢白一起坐马车回去,在马车上搂着自家夫君的胳膊, 不免扭扭捏捏,他知道了舅舅帮忙来借兵的事。   萧玉和看着车顶悬挂的一排流苏, 心中惶惶不安, 他扭着自己的衣袖, 借兵这样的大事, 不管怎么想,他都有点害怕, 在某一瞬间,他想起了几桩祸国妖妃之类的传闻……   同床共枕好些年了, 段枢白怎么会瞧不出自家夫郎的不对, 他把人揽进怀中, 轻轻问道:“怎么了?这幅坐立不安的模样,坐针上啦?”   他一边问着,单手解开自己腰间的酒囊,仰头几咕噜的喝下几口。   靠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萧玉和才觉得心安了不少,他闻着马车中逐渐扩散的酒香,大脑开始昏昏沉沉,气息也加粗,“我,那个,你答应舅舅帮助什么大舜二皇子,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说出来这句话,萧玉和脸色发白,心中无比紧张,脑袋里嗡嗡想着,实际上从小到大,他就没想过要找一个权势大的男人嫁了,然而他却误打误撞……   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小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开始向书中的祸国妖妃、蓝颜祸水之类的靠拢。   他心中不禁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后和他家夫君“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越是想象,萧玉和的思维越是发散,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段枢白喝酒的动作一顿,将嘴里猛烈的酒吞咽下去,如果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强,他都能被酒水给呛死。   放下酒囊,段枢白转过头,身旁的萧玉和面色苍白,有那么一点弱不禁风的绝世美人调调,他抬手学了个颇为轻佻的动作,用食指挑起绝世美人的下巴,画面如同一个暴君在打量亡国美人一样,美人凄迷的抬起美眸哀求他。   萧玉和容貌绝色,一双美眸顾盼生辉,这么低下头俯视他的时候,在他一颦一动之间,段枢白蓦地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于是他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但是此时却沉默欣赏一下他家夫郎的美貌。   论做祸水,他家夫郎从外表上来说,是合格的。.   萧玉和原本还惶惶沉溺在自我构建的祸水梦里,但是下巴被抬起半天,后颈非常不舒服,他心中的惶恐淡了,变成了好奇,“夫君,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段枢白也从自家夫郎的美貌中清醒,随意应答了一声,冷静道:“哦,我在你脸上找东西呢。”   “啊?找什么东西。”   “金子。”   萧玉和不解:“?????”   萧玉和和自家夫君对视良久,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句话后,瞬间恼羞成怒的把人推开。   气鼓鼓转过身生闷气不理人了。   段枢白失笑,从身后搂住他家夫郎的细腰,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贴在他耳畔道:“生气啦?”   萧玉和小猪哼哼唧唧几声,阴阳怪气的转过身来,捏着声音柔情似水道:“段将军,玉和还要靠着段将军的权势为母族谋权利呢,哪敢生将军的气。”   段枢白见他那“拿腔作势”的一派动作,眼珠子一转,假做赞同的点了点头,斜倚着身体,左手撑起脸颊,翘起二郎腿,一副等着被伺候的大老爷模样,高傲的抬起了头,轻蔑道:“那么萧美人,就过来伺候着吧。”   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萧玉和被激起一肚子火,抬手在对方大腿上一拍,恼怒道:“伺候你,做梦去吧。”狠狠的说完这句话,自己却不由自主笑了。   段枢白见状端坐好身体,把人搂进怀中,调笑道:“萧美人你这伺候人的路数不太对啊,咱们为了家族的希望,不是应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委曲求全以身饲魔——”   “还以身饲魔,段枢白,你这个大魔头。”   “劝我向上啊,萧美人。”   萧玉和捂住耳朵,萧美人什么的太羞耻了,“不许叫我什么萧美人。”   “好吧,咳,白胖胖。”   “你才胖你才胖,你儿子胖。”   “对对对,咱儿子胖,白胖胖生的小胖胖。”   萧玉和磨牙,一头扎进段枢白怀里,“不许闹了,你回答我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这样。”段枢白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有利可图,于是就答应了,我家白胖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你这水平,还幻想当祸水,你吹个枕边风来给我听听?”   萧玉和:“……”   他满腹怨念不想说话。   萧玉和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就你这满肚子歪理,比粪坑里的石头还硬的模样,谁能吹的动你呀,要是换个其他的人……”   段枢白眼神有点危险,“换个其他的人怎么样?”   “那还不是我萧玉和说往东,他就不敢往西,我说往西,他就不敢往东。”说完后,无比得意的小下巴一扬。   段枢白冷着脸一巴掌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把人箍在怀里拷问,语气危险无比,“你还想过其他的人?”   萧玉和:“……”   他只是一时嘴快。   但是话已经出口,那就死鸭子嘴硬着,“想过,怎么了?”   脑袋上飘起青青草原,招惹了万千匹马来啃噬,“好啊你萧玉和,说吧,还想过谁,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就在马车上办了你。”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跟着就出来了。   萧玉和被人抓住了关键位置,还有往更隐秘而去的,他着急道:“你放开我,不准用手指,你吃过糕点没洗手呢,王八蛋段枢白。”   段枢白:“……”   意思是洗过手就可以吗?   ……   “说说吧,你心里的另一个野男人是谁?”   萧玉和瞪大眼睛怒火滔天。   “要是不老实交代,那就大刑伺候,沾满糕点碎渣和糖浆的手摸遍你全身哦。”   萧玉和:“……”   太狠毒了。   “我心里的另一个男人就是——”萧玉和别过脸去,不顾一切说出来,“就是我孩子他爹。”   说完之后,被逼迫的萧美人有底气多了,在大魔头面前细数对方各种好处,“我孩子他爹对我可好了,我生产的时候还会不顾一切陪在我身边,会哄我,会带孩子,会给圆圆换尿布,他就从来不会凶我,我身体不舒服他比我还着急,反正……一万个你也比不上他。”   说得仿佛真的有第三个野男人似的。   段枢白:“……”   我ntr了我自己。   段枢白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里带着几缕难以掩盖的痛苦,他哑着声音,无比苦涩道:“难道我真的比不上那个男人?”   “你心里只有他。”   “我得到了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   萧玉和:“……”   他已经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属于我孩子他爹,你就不要自作多情肖想你得不到的东西。”   段枢白低下头,心爱的人钟情的人不是他的痛苦仿佛要把他的理智吞噬,他只好从此堕入黑暗,“为了你们萧家的利益,你会待在我身边的吧。”   萧玉和打了个呵欠,“去你的萧家利益,我是老段家的人。”   段枢白:“……”   不按剧本来。   马车外的帘子被掀开,探进来一个清秀的小脑袋,是秋然,他说道:“公子,老夫人让您和姑爷不要再大声嚷嚷了,吵到孩子。”   可怜的马淑琴,听到隔壁马车偶尔传过来的几声“野男人”“枕边风”“王八蛋”之类的词,差点没把自己的小心脏给吓死。   得知是误会后,一颗年老衰弱受不得刺激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的儿子儿婿,怎生的有这种怪毛病。   萧玉和被闹了个大红脸,狠狠瞪了段枢白几眼,“都怪你,玩闹被娘知道了。”   段枢白笑笑把他揽进怀中,耳鬓厮磨。   “你啊,脸皮真薄。”   六万兵马在原州很快被挑选集结完毕,开拔一路畅通无阻前往西原,定西王探子掌握了这支军队动向,自己到手的鸭子就要被别人插手抢夺,定西王惊怒无比,连忙快马加鞭派人去阳州给段枢白送警告信。   信上规劝段将军早早撤军,莫要被狡诈的二皇子欺骗了,扶持三皇子上位才是正统陛下的旨意,若是依旧冥顽不灵,莫怪他们定原边界驻扎的精兵战士刀剑无眼。   段枢白心道,咱原州的兵,也是刀剑无眼啊。   谁怕谁。   于是他依旧冥顽不灵的让兵将一路西行,定西王一口气咽不下去,派出兵马来找原州延边战士的麻烦,段枢白早就在借出六万兵马时,备了更多的兵马驻守在原州,粮草马匹早就运过去了,哪怕和对方死磕几年都无所谓。   在定西王无故损失了两万兵马,原、定、宣、阳四州某些山头多了几百种地的俘虏后,定西王转换了策略,称先前的是误会,再次派人过来谈和。   许诺只要段枢白撤军,他就附送大量马匹、粮草、以及牛羊珠宝等等。 第162章 肉粥   段枢白看着他的谈和条件, 差点没笑出声来, 牛羊马匹粮草, 等他赢了之后, 不都是他的吗?就这点东西, 还不足二皇子承诺给他的,打发叫花子呢。   他果断是不能答应的。   还不如帮助二皇子拿下大舜, 再三军会合转攻定州, 到时候再让岳天朗派人来两面夹击, 这世上就再也没什么定西王。   军队前驱直入打进了大舜腹地, 一路旗开得胜, 定西王悻悻然败军而走, 二皇子赢得夺嫡之战的势头无人可阻挡。其实此时段枢白就此占领大舜也是可行的,但是,沙漠中的绿洲小国, 语言不通, 占领它何必呢。   就等二皇子坐稳皇位,配合段枢白的军队,带人回转攻打定州。   秋风吹过, 冬季来临,这是段枢白来到阳州后过的又一个新年,去年的年三十正是萧玉和生产之时, 他们的小儿子出生在喜庆的大年初一。   只是这一个年过得并不快乐。   段枢白本来是筹划要给小儿子办一个偌大的周岁宴, 奈何还未满周岁, 圆圆差一点夭折, 他天生体弱,这样的冬天更是难熬,生起病来将全家人都折腾。   一岁的小双儿并不比刚出生那会儿多重几斤,瘦瘦小小的窝在襁褓之中,哪里像他亲哥哥一样,早已吃成个小肥团,闭着眼睛呜呜咽咽的哭泣,还不能开口说话。   一两岁的孩子得病最是凶险,小小的发热便能使人夭折。   看着他哭成一团,药苦,喂不进药,可怜见的被强行灌着吃,没几斤重的小肉团哭得嗓子发不出声响,守在旁边的大人最是难受,萧玉和整晚守着他。   段枢白曾撞见自己夫郎偷偷抹眼泪,“哭什么?”   萧玉和红了眼睛,“我心里难受,夫君,我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不该把他生下来,让他现在受这么多苦。”   “我怕他是长不大了,要是,过不了这个冬天怎么办?”   段枢白把他搂进怀里,闭上眼睛,轻轻拍他的背,“你可是个神医啊,当初辛辛苦苦把他护住生下来,现在又没自信了?”   “你看,咱孩子自己都坚强着,你这个做爹爹的反倒是胆怯了。”   小圆圆在小床上睡觉,周围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他紧紧闭着眼睛,眉心上的朱砂痣暗淡,嘴唇惨淡发白,但是他身上传来的细小呼吸声却听得人一阵安宁。   萧玉和红肿着眼睛,趴在床头看他。   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干枯的胎发。   床上的小圆圆此时却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能从那丝线的缝隙里,看到下面灰黑的瞳仁,“玉和,孩子睁眼看你呢,别哭了。”   萧玉和点了点头,滚烫的泪珠从脸颊边滑落。   萧玉和心底蓦地庆幸当初自己起了念头,招来一群医术高明的老前辈聚集阳州,如果没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圆圆兴许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而今也是靠着他们集思广益,才能维持住这个小家伙的性命。   医书还没有编撰出来,但段枢白和萧玉和对这件事更上心了,重金招募更多的名医圣手,大大的提高了许多医者的地位,阳州的大夫多了,段枢白曾经让人在云州等地筹备的药田也开始出产药材。   阳州的百姓就医就不成难题,找大夫买药材基本上花不了多少钱。   不过也因此,段枢白触动了许多药材商的利益,引起了他们的反抗,但是段枢白才是四州的统领着,医药这种民众必需品,他不希望被人肆意抬高价格,草菅人命的人不配为医。   圆圆最终还是熬过了这个冬天,只是他的周岁宴耽搁下来了,段枢白本来想补办,但是被萧玉和拦下了,“别弄这些东西来折腾孩子。”   段枢白想了想也就作罢,他们家的金贵小双儿,真是经不起半点折腾。   不像那个皮糙肉厚的大儿子,怎么皮都没事,自出生后就没生过病。   又到了阳春三月,宣州的孙夫人邀请他们夫夫前往宣州欣赏百花会,萧玉和答应了,夫夫俩把团团也带了过去。   在前往宣州的大船上,萧玉和第三百六十五次后悔带上了这个小胖子。   第一次出远门,小胖子都没有丝毫害怕,在床上睡得饱,吃得香,如同一条生活在糖罐里的小肥虫。   萧玉和才刚忧心完小儿子,就开始忧心大儿子,“你看他这副模样,我这个做亲爹的都嫌弃,更别说别人了。”   那个别人当然指的是孙夫人,那可是小团团未来的岳母!   他伸手推段枢白,“都怪你,硬要把儿子带来。”   段枢白笑他杞人忧天,实际上是身上偶像包袱太重,“咱家团团哪里不好了,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再说咱们家肥团也不丑。”   “肥团,你说对不对?”   小胖子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萧玉和这一听更是恼怒了,警告道:“到了宣州,你可千万不能叫儿子肥团。”   段枢白连连点头,“行行行,叫小团团,叫戎儿,小戎儿。”   萧玉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奈何萧玉和满意了,他们家小胖子不满意了。   吃着糕点,声音嘟嘟喃喃但却无比坚定,小胖子看着他爹,争辩道:“我是肥团!”   年纪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好丑,只晓得大人反对的,他就要坚决肯定。   萧玉和:“……”这种傻儿子绝对不是他生出来的。   萧玉和:“是团团。”   小胖子:“肥团肥团。”   萧玉和:“团团!!”   小胖子奶声奶气争辩,糕点也不吃了,大声道:“肥肥肥肥团。”   段枢白在一旁差点笑岔气了,萧玉和怒火攻心,气急了一脚踹上了他,“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教了团团什么东西?”   “有你这么做亲爹的吗?”   段枢白摇头:“我什么都没教,真的。”   “我信你才有鬼。”   “以后不许在儿子面前提肥团!”萧玉和喋喋不休的教育眼前这两不着调的父子,然而他没有意料到的是,未来最喜欢在长大了的段绍戎面前揭露他肥团的人就是他自己。   段枢白抱着他家大快朵颐的小胖子乖乖听训。   到了宣州下船前,萧玉和非常有耐心的将他们家肥团好好打扮了一番,给他梳好头顶上的呆毛,整个人像个讨喜的乖娃娃。   他不让段枢白抱,自己抱着这个小胖子。   摸摸自家胖儿子水当当的小脸蛋,萧玉和爱怜地在上面亲了一口,“小乖乖,等会儿要见夫郎了,紧不紧张?”   小胖子非常给面子的眨了眨眼睛,好奇道:“可以次?”   萧玉和:“……”   早知道不问了。   萧玉和偏过头来跟段枢白说:“以后让他娶桂花糕算了。”   “我觉得他更想娶甜饼。”   “鸡腿?”   “鸽子蛋?”   “八宝鸭?”   ……   “别说了,我看咱儿子流口水了。”   孙智心和孙夫人前来接他们一家人入府,孙夫人主动抱住了这个小胖子,她满脸笑得慈爱:“这孩子,长得真好。”   萧玉和:“……”   是长得真肥吧,孙夫人真给面子。   “小团团,叫人啊。”   段枢白跟孙智心凑在一起讨论美酒去了,两个人都是嗜酒如命的,“前些时日,我得了一批西原凤酒,孙兄,这酒可非常香醇浓烈。”   “哦,是吗?”   一说起酒来,两个人就是喋喋不休谁也分不开了。   萧玉和皱着眉头和孙夫人一起无比嫌弃的离开他们两个,萧玉和问道:“小徵儿呢?”   孙夫人让下人去把他家小双儿抱过来,自己抱着小胖墩不愿意撒手,颇有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调调,萧玉和在一旁无比汗颜。   幸好他们家小团子,除了贪吃一点,也没有其他毛病。   一个丫鬟抱着一个精致的小双儿走了过来,萧玉和笑着接过这个小双儿,低下头来仔细端详,孙夫人会养孩子,这个小家伙也被养的极好,珠圆玉润的,将来肯定是个样貌好的,见了萧玉和,也不怕生,乖乖巧巧的冲着他笑。   萧玉和一见就喜欢上了。   萧玉和与孙夫人把两只小家伙放在围栏小床里,让这两个一两岁大的未婚夫夫好好相处相处。   见了一个陌生的小团子,团团好奇的主动凑过去,嗅了嗅,评价道:“香香的。”   萧玉和生怕他家小胖子下一句就是“能吃吗?”,连忙开口道:“弟弟香香的,喜不喜欢?”   小团团这会儿非常给面子,利落的回答:“喜欢。”   萧玉和展颜一笑,孙夫人也跟着一笑。   两个人就逗着孩子,一起喝茶聊天。   孙夫人的百花宴举办的极其盛大,宣州的达官贵人夫人小姐全都来了,有不少人冲着段将军的名头过来瞻仰瞻仰,萧玉和抱着小团团跟孙夫人一起欣赏百花,不少人围在一旁极尽追捧。   萧玉和摘了一朵牡丹让小胖子拿着。   他家小胖子在宴会上都快被人夸出花来了,还有不少人主动询问前来结亲,段将军将来前途无量,要是能和段家攀上半点关系,未来飞黄腾达都是等闲。   萧玉和在他家小胖子额头上亲了亲,看来他家肥团还是很受欢迎的,当然,全靠他老爹。   百花宴结束后,萧玉和听了一肚子的奉承话,耳朵舒顺极了,看见喝成酒桶啥也不管的段枢白也没有发作,温柔的陪他一起沐浴入睡。   第二天夫夫俩抱着儿子在宣州建兴城里闲逛。   段枢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带萧玉和出来约会就是来这里,两人逛了不少玉石店,如今旧地重游,也是颇有乐趣。   “玉和,那一次我们来这,还没有这个小胖墩呢。”   萧玉和拿了一串糖葫芦逗段枢白怀中的小胖子,闻言笑了笑。   “下次把圆圆也带过来。”   两人走了一会儿,突然又听到有人讨论流民的事。   “又来了一批流民,太可怜了。”   “听说还是从京城来的。”   “北方的日子不好过,还是咱们南边好。”   “他们阳州才是好日子,说起来,段将军可是个神人,能把阳州治理成这样,温大爷都要赞叹一个服字。”   萧玉和听说又是很多流民,想到这里心里一紧,段枢白知道那些流民的事,“别怕,我已经让人安置好了。”   萧玉和迷茫道:“北边的日子有那么差吗?不是听说聂琨收回了京城,正要把望夏族赶回草原?”   “我还听说他们正要大肆庆祝,如此欢庆日子,又怎会有这么多流民。”   段枢白摇了摇头,“玉和,你以为这些望夏族是好人吗?他们逐草而居,养羊牧牛,不事农桑,每当冬天缺粮,就会南下来我朝劫掠,这一次,他们一路占领了京城,只怕是赚的盆满钵满。”   “就算聂琨将他们驱赶回草原,望夏族早已是强盗行径,你以为聂琨夺回来的城池还能有半点粮食吗?只余下了空城和一群饿着肚子的平民百姓。”   “聂琨自己行军打仗要耗费大量粮草,哪里还养得活这群百姓,他们只能成为流民一路往南,寻求生路。”   萧玉和一阵默然。   “我们去看看这些流民吧。”到底是京城来的。   段枢白点了点头,把团团交给婆子照顾,自己和萧玉和去城外的流民安置营,萧玉和看着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心中不忍,主动和营地里的大夫一起给这些流民诊脉治病。   傍晚施粥,萧玉和也跟着喝了一碗野菜粥。   段枢白看着他笑,“上一次喝这粥的时候,还哭哭咽咽的。”   萧玉和皱眉,回忆起当年,“当初你喂的那碗,我记得是有肉的。”   段枢白刮了刮他的鼻子,“是啊,那可是将军夫人的专属野菜肉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的百姓才能喝得上一碗肉粥?”   “放心,不远了。” 第163章 完结章   五年时光转瞬即逝。   五年前, 摄政王聂琨举兵将望夏骑兵驱逐回草原, 抢回北地三州, 正待普天同庆宣扬功德之时,他手底下的傀儡皇帝派人挑拨聂琨心腹爱将齐弓。齐弓天生神力, 英勇无双,在一次朝会结束后,手持巨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下聂琨人头。   聂琨一日养傀儡,终被反噬。   皇帝下诏书公布罪臣聂琨杀害先皇, 残害忠良的证据, 将聂琨一党割除殆尽, 坐居京城, 妄图恢复齐皇室正统。   奈何这齐家天下早已衰微,聂琨一死, 北方势力皆不服新皇。新皇狡兔死走狗烹的行为引起天下不满,逐渐分裂出大大小小军阀互相割据混战, 起义民众无数, 皇帝御诏无用, 依旧是个管辖范围为京畿之地的光头皇帝。   北地天下大乱,全不把皇帝看在眼里, 今天岳洋王称帝,明日闯王建国,一群打着维护皇朝旗号的地方诸侯, 借口维护正统除奸贼, 实际开疆扩土自命为王。   齐家皇帝只能抱着自己的皇位, 整日和太监喝酒赏乐,最终被起义军割头悬挂京城城门口。   战火纷扰,百姓民不聊生,段枢白亲自带兵征战三年,北伐左右大将三路联合,终于统一了南北,天下十三州,除了金、许、青三州还有些小蛀虫没有扫清,就此南北合而为一。   五年过去,段枢白也终于完成了系统要求的新阳城人口规模达十万人,此时的新阳城,内外城扩张,护城河绕内城一圈,画舫楼台水榭,小楼民俗商铺此起披伏,立于高山俯瞰,一片锦绣山河盛壮观。   完成了任务,段枢白领到了许多高科技产物,依靠着系统给的资料,能在最近几年带着民众开展第一次工业革命了,当然,其中最大的黑科技,莫过于——神秘大奖。   段枢白领取了神秘大奖。   领取了之后没有半点反应,他呆愣在了当场。   萧玉和走进来看见发呆的他,问道:“你愣在那做什么?”   他声音雀跃:“我跟你说一件好消息,舅夫郎有身孕了,你看我萧神医厉害不?”   萧玉和的母亲马淑琴刚收到了马重锦的来信,舅夫郎终于怀孕了,写信过来感谢萧玉和的药方,经过这几年身子的调养,杨茂颜身上的旧疾全都好了。   “厉害厉害。”   段枢白一边口头夸赞着,一边心想这系统也真会掉链子,领了奖励之后半点反应都没有。不过没有奖励也无所谓了,他笑眯眯的走到自家夫郎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正待要趁机偷香一个,谁料——   新阳城登时天摇地动,段枢白立马将萧玉和护在怀里,城中无数人嚎叫着“地龙翻身”“老天爷大怒”“天降灾祸”等等言语,然而等一切动静结束之后,所有人惊奇的发现,房子没塌,树没倒,人也没事。   “咦,这是怎么了?”   “呸,这是地龙翻身啊,可凶险的,一定是老天爷发怒了。”   “将军过些时日就要登基……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责怒将军窃国?”   “闭嘴吧,这话你也敢说。”   萧玉和惊魂未定的缩在段枢白怀中,惶恐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我要去看绍戎和元儿,他们可别出事啊。”他心中焦急不已,慌忙踏出门槛去找丫鬟仆人了解伤亡情况。   段枢白立在原地皱眉,这动静,肯定是那个神秘大奖搞出来的。   萧玉和才踏出房门一步,回过身看见段枢白还愣在原地,心中既在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又恼怒孩子他爹突然发痴了。   他转回身走回去,扯段枢白的衣袖,“你还愣在这干嘛,出这么大的事,你就半点不着急吗?”   段枢白笑了笑,搂着自家夫郎的腰肢,“别慌,咱儿子肯定没出事,城里面的人估计也没事,我让人去调查一下,哪里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萧玉和此时也觉得不太对了,方才天摇地动那么厉害,立在红木柜上的花瓶却没摔碎,除了人的叫喊声外,似乎周围的建筑并没有摇动。   不可能地龙翻身,周围一切还如此齐整。   萧玉和不禁开始怀疑了,捂着额头,恍惚道:“是不是我方才头晕了?”   段枢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也跟着一起头晕了。”   “将军、公子,你们没事吧?”秋然带着人找了过来,萧玉和见着他们大喜,“你们也感受到动静了,府里的人如何?”   “公子,说来也奇怪,全部都没事。”   “方才丫鬟来报,两位小公子也没事。”   萧玉和放下心来,此时门外又有侍卫传信来报,“将军!将军!城外出神迹了,老天爷降下了神迹!!!”   “神迹!!!!”   段枢白嘴角一抽,看来这个所谓的神迹,就是系统的神秘大奖。   “哪里的神迹,带我去看看。”   所谓的神迹出现在外城,一阵天摇地动后,城外的平地上凭空震出来了一座天然公园,段枢白领着人走进这座森林公园,造型各异的石凳石桌,带着天然雕纹的石拱门,假山曲水应有尽有。   段枢白简直要无话可说。   段枢白:“……”   “将军,将军!!有龙!有龙!!!”   “前面有龙?”   “什么?”   段枢白被震惊到了,有龙是什么操作?他跟着队伍往前走,这才看到了那个守卫口中所说的龙……那是一条巨大的天然石龙,长长的龙身盘绕在假山上,宽大的龙身足足有两人环抱那么宽,身上的龙鳞巧夺天工,巍峨的龙头磅礴大气,面对着他们,龙口大张,口吐清泉。   龙口吐出来的泉水落在了前方的圆坛中,泉水清冽,清澈的水流声悦耳动听,仔细看,石子下面还有带着金丝的小鱼。   段枢白:“……”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龙。   看来系统是送了一个石龙公园。   “天佑阳州,天佑阳州,我阳州才是真正的龙脉之地啊!!”   “真龙现身,天佑将军。”   “大家快跪下,拜见龙神!!”   ……   阳州的百姓疯狂了,本以为是地龙翻身,谁知道还真抖出来一条真龙,个个争先恐后前前来敬拜真龙,喝上一口真龙吐出来的泉水,沾沾龙气庇佑。   这下好了,段枢白领的这个神秘大奖引得全城轰动,他自己也跟着系统大奖被民众妖魔化了,说他是真龙天子下凡来拯救天下的各种版本都有,就此编出来的故事五花八门,有说天上有九条龙,他为幼子,犯了错误被贬下凡历劫,而今历劫完成功德圆满恢复龙身。   那条公园里的石龙,也是他在人间的化身。   还有些把萧玉和也编进去的,说他原本是天界的一株仙草,垂得仙露,感化了魔龙,魔龙被贬,他也跟着下凡历劫。   还有说……   ……   段枢白无语凝噎的听萧玉和念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八卦故事,从金龙和仙草的前生今世纠葛,到玉石天龙的生死相依……   萧玉和越看越乐呵,看自己的同人话本无比欢喜。   段枢白瞧着他的模样头疼无比,看来他还要被洗脑好几天。说起来,他是有叫颜立符千席等人编造大量喜闻乐见的传说供大伙儿茶余饭后闲谈,同时为他明年登基为帝造势,但是——他应该没让他们编什么三世虐恋奈何桥三生石之类的奇怪故事。   萧玉和还被这三世虐恋给感动哭了。   看着话本抹眼泪。   仿佛自己和夫君真的情深缘浅。   段枢白就看不得他这眼眶通红的样子,拿出一沓白纸,扔到萧玉和眼前,萧玉和捧着那堆白纸,疑惑道:“这是什么?”   用下巴一指,段枢白道:“喏,你要的大房子。”   萧玉和打开一张张白纸仔细看,是一份住宅设计图,或许可以说是好多好多设计图,当然这些设计图也可以全部归纳为一种,那就是皇宫设计图。   段枢白手撑着下巴看他,笑道:“咱新阳城以后就是都城,这以后就是我们的新房子,你看看这房子,够不够大?能不能住得下你这个曾经的侯府小公子?”   一张张翻开,萧玉和只觉得目不暇接,他眉眼带笑,口中惊呼道:“这也太大了。”他当初提要求的时候,其实只是想要一个没老鼠的屋子就够了。   “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改。”   “这么多宫殿,我一下子哪里看得完。”   “那你慢慢看,就照你喜欢的样子建。”   “对了。”段枢白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你要的御厨,我已经招了上百个名厨来府中,我的皇后自己去挑,喜欢哪个,我就封他为御厨。”   “这下满意了吗?”   萧玉和:“……” 第164章 海岛番外   阳光明媚, 椰树飘摇,轻轻的海风掀起一阵又一阵海浪, 金黄色的沙滩沿着海岸一路延伸, 看不到边际。.   细软的金沙, 赤着脚踩上去,留下一串串足印。又一个海浪刷的一下冲上了沙滩,溅起点点白色的珠沫,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蹲在沙滩上, 头发梳成马尾利落的垂在脑后, 额角留下两缕碎发, 白色的衣摆在他蹲下时落在了金沙上, 少年赤着脚,脚踝处绑着一个红绳玉铃铛。   随着他的行动,发出叮当的响声。   少年背对着身后的海浪, 认真完成自己手上的动作,他灵巧的手指垒砌起一排排堡垒沟壑城墙,锐利的凤眸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金沙建筑。   “绍戎哥哥。”   段枢白左右手各抱一个小双儿, 身旁还站着个手持油纸伞的萧玉和,四个人吹着海风慢慢来到了金沙滩。   他左手抱的小双儿,瘦瘦小小的,穿一身淡黄色的浅裳, 容貌有七八分与萧玉和相似, 不用多说, 正是段枢白的小儿子段璟元, 五岁多的小璟元乖巧的依偎在自家爹爹的胸膛上。   右手上的小双儿,名为孙若徵,大儿子的未婚夫郎,雪白的小脸蛋上有两个梨涡,眉心的朱砂痣红润,双目有神,娇憨无比,在段枢白怀里好奇的东张西望。眼睛一看到不远处玩沙子的少年,挣脱着要下地。   “段叔叔。”孙若徵偏过头来回看段枢白。   段枢白懂他的意思,蹲下来把他放到地上。   脚一沾地,小双儿吧嗒吧嗒脚步飞快往少年的方向跑。   站在金沙城池前,小双儿软软的再次叫道:“绍戎哥哥。”   玩沙子的小少年,也就是段绍戎,懒懒的应了他一声,眼皮子抬都没抬,依旧专注自己手上的事物。   “绍戎哥哥,你在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   段绍戎被他挡了视线,皱了皱眉,嫌弃道:“你别站这,不许乱动,不能弄坏我的城墙。”   “绍戎哥哥……”   他的语气越来越没有耐心,“你走开一点,你不会,别耽误我。”   孙若徵失落又委屈,“绍戎哥哥,我也想堆沙子。”   段绍戎不管自己满手的泥沙,直接拖着孙若徵的衣袖,把他拉到附近的地方,用脚给他圈了块地方,“喏,你就在这堆你的沙子,不许吵我。”   孙若徵乖乖的应了一声:“哦。”   远处的段枢白看到这一幕,与萧玉和互看了一眼,说道:“这孩子,性格真是讨打。”   段枢白也没想到,小时候蠢萌的大儿子团团,越长大越讨人嫌,脾气又臭又硬,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欠揍模样,昨天还扛着木棍跑去兰迁的军营里无故闹事,打伤了四五个将士,被段枢白臭骂了一顿。   曾经贪吃蠢萌的小胖墩变成了个一身腱子肉的戾气少年。曾经一度,看见自家大儿子左脸写着“自命不凡”,右脸“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神气模样,段枢白悄悄怀疑过他儿子是不是被什么奇怪东西魂穿了……   不过几番测试后,事实证明,他儿子还是那个小肥团。   只是肥团长大一点都不可爱了。   逐渐明事理后,暴躁小家伙就再也不许人喊他小名,必须叫他大名段绍戎,谁叫团团他就跟谁急,要是叫肥团,他整个人都得炸开,萧玉和偶尔喊他几声肥团,他还愤愤不平着,只是不敢跟自家玉和爹爹动手。   小圆圆听见哥哥要求不准叫团团,他也跟着不许别人叫小名,要叫他大名段璟元。   被段绍戎拒绝后,孙若徵乖巧的在绍戎哥哥给他圈的地盘里自己玩沙子,学着对方的模样,垒了几个小沙包。   段绍戎手底下的城池越建越大,蔓延的城墙延伸到了他刚才给孙若徵圈的地盘上,段绍戎心中有所懊悔,早知道给他再弄远一点。   蹲在地上忙活不停的孙若徵抬头看到英俊的少年郎,红了脸,主动拉对方的手来一起看,“绍戎哥哥,你过来看。”   段绍戎被拉着,不耐烦,“看什么啊?”   孙若徵的手艺是真的差,就是几个丑死了的沙团,跟他手底下的城池沟壑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孙若徵兴奋的指着一个沙团高兴道:“绍戎哥哥,我们以后成婚后就住这样的房子好不好?”   孙若徵虽然年幼,却是知道他和段绍戎两人有婚约,他父母将他送到这边,也是打着让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缘故。   住这样的破房子?   就几个小沙坑……   段绍戎的嫌弃溢于言表,他走上前去把孙若徵垒起来的沙团几脚踏平,对着孙若徵认真道:“不好,丑死了,谁要住这样的丑房子,你要住你住。”   这么丑的东西留着也没用,把地盘腾出来给他继续建城池。   段绍戎在心中盘算着,把刚才自己给他圈的地盘全都抹平了,在这块平地上,继续蔓延他的城池,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给孙若徵。   一旁的孙若徵眼睁睁看着他满含期待建出来的新房,就那么简简单单被段绍戎一脚踏平了,鼻子一酸,小嘴一瘪,呜咽着眼泪掉了下来。   “这狗屁性子可真是……”段枢白对自家肥团的一套骚操作叹为观止。   萧玉和眼神幽幽:“非常像你。”   段枢白道:“我才没他这样欠揍,玉和啊,我现在开始庆幸提前给他预定了夫郎,不然以后谁看得上他。”   萧玉和掩嘴一笑。   那边背过身去蹲下来继续修城墙的段绍戎,蓦地听到了身后的呜咽声,他回过头来,正好看见红着眼眶直掉金豆子的小双儿。   脸蛋上的小梨涡没了,只有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哭成一团。   “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段绍戎站起来,手足无措的走到他身边,抬手来给他擦眼泪,可是他自己的手不干净,全是金沙,把人家漂亮的小脸蛋给揉了满脸沙子。   白净的小双儿愣是被他弄成个满脸沙子的小泥娃。   小双儿哭的眼睛红彤彤的,挺巧的小鼻尖也是红红的,他哽咽着:“绍戎哥哥,你以后娶不娶我?”   段绍戎看见他这一副满脸沙子的丑模样,心道还真有点不想娶。   “娶娶娶,哎呀,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爱哭的夫郎。”段绍戎把手上的沙子拍掉,重新拿出干净的小手帕给他擦脸蛋。   “绍戎哥哥……”   “别哭了,我可不喜欢爱哭的夫郎哦。”   孙若徵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可是我们成婚的房子没有了。”   段绍戎:“……”   他回头看了看被自己几脚踏烂的玩意儿。   段绍戎心想,没了就没了,这么丑的东西。   可他转头看小双儿的泪眼,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好吧,你想要住什么样的房子,绍戎哥哥给你建。”   小双儿马上停止了哭声,眨了眨眼睛,眼巴巴的跟在他绍戎哥哥的后面,开始提要求:   “我要有庭院的,院子里要有花花。”   “要建大一点的。”   “绍戎哥哥,就像那个一样。”   “那个是我挖的战壕。”   “我要那样的屏风。”   ……   段绍戎开始劳心劳力的给他建房子,他未来的小夫郎可真是会蹬鼻子上脸,对自己建的丑沙团满意极了,而他给他垒的房子明明这么好,还那么多要求。   “绍戎哥哥,这里还少了东西。”   “我要庭前有池子,这要有花田。”   段绍戎忙活不停,“知道了知道了。”   小双儿笑出了两个小梨涡,手捧着脸蛋在旁边看他劳动。   段枢白抱着小元儿,怀中的段璟元眼神直直的盯着不远处两个哥哥在沙滩上玩耍。   亲了亲他的脸蛋,段枢白问:“想不想跟两个哥哥一起玩?”   小璟元收回了视线,一头扎进爹爹的胸膛,摇了摇头,不说话。   段枢白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家小双儿天生体弱,胆子也小,怕生人,这个小家伙,两三岁才开口说话,他和萧玉和不免偏疼他一些,而段绍戎虽然是个暴脾气哥哥,但在这个柔弱的弟弟面前,也会变成一个好脾气的哥哥。   萧玉和在那边沙滩上,和秋然等架起锅炉来野炊。   段枢白抱着段璟元,去滩涂地上捡螃蟹玩,最后小璟元拎着个小海胆,又怕又宝贝的让自家爹拿着,自己只敢戳小手手去碰一下。   萧玉和煮了海鲜粥,端了一碗来喂他。   小璟元摇了摇头,他要自己吃。   闻着海腥味,萧玉和捂着嘴,突然一阵想吐,段枢白急问他:“怎么了?”   萧玉和笑着摇了摇头,“再等些日子才能确定。”   段枢白也不是没经验,他心底有了一个猜测:“你该不会又有了吧?”   “可能吧。”   “喂喂,作为一个医者,你可不能有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好吧,那我说,你又要当爹啦。”   萧玉和摸着自己的肚子,也觉得很巧合,上个月才收到舅舅的来信,说是舅夫郎怀有身孕了,结果这才一个月,他自己也有了。   段枢白低声祈祷:“希望这个孩子,可别像臭团一样。”   “最好是个像咱们元儿一样的乖双儿。” 第165章 海岛番外2   萧玉和展颜一笑,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眼睛里带着些许促狭:“我现在感觉和怀团团那时差不多。.”   一阵天雷轰顶, 段枢白感觉眼前眩晕:“这样的臭小子, 有一个就够了。”   一个、两个、三个肥团叠在一起, 会把他折腾的壮年白发。   萧玉和掩嘴笑,“你就是嘴上这样说, 最宠团团的还不是你。”不然也不会养出那样的性子。   “我也很宠圆圆好不好?”   “好好好, 两个儿子都重要,随缘吧,万一这次是个翩翩佳公子……”萧玉和不禁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表情。   段枢白嘴角一抽, 他并不觉得他和萧玉和两个人的性格能生出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   段枢白心道:就等着几个月后坐收熊孩子一枚。   萧玉和想起自己最近定制的嫁衣, 暗道一声要糟了, 纠结道:“可我有了身孕, 等几个月后衣服出来就穿不了了。”   阳州的皇宫正在修建中,等明年段枢白正式登基为帝,他家夫君承诺给他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虽然已经有两个娃, 不,已经有三个娃了,再办婚礼不免有些羞耻。   但是萧玉和还是很想……   段枢白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婚礼在明年,你怕什么, 到时候孩子不早就生出来了。”   萧玉和淡淡的哼了一声, “就怕衣服万一不合身。”他可是希望自己的婚礼尽善尽美。   “你怕自己胖了?”   “你才胖。”   “你要是怕的话, 那就多做几身,给我家胖玉和做几身,也给瘦玉和做几身,这样就不怕了吧哈哈……”   萧玉和:“不想跟你说话,把孩子叫过来吃饭吧。”   段枢白点了点头,去把小家伙们叫来,吃饭前顺便宣布一件事,“你们都要当哥哥了。”   段绍戎专注吃饭,不多一会儿身边全是一堆壳,当哥哥什么的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并不稀奇。   孙若徵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段璟元小朋友最给面子,声音软软的说道:“是要有弟弟了吗?”   “弟弟在哪?”   段枢白抱起这个小家伙,让他摸了摸他家玉和爹爹的肚子,“再等几个月就能从你家玉和爹爹的肚子里出来。”   “我家乖元儿要当哥哥了哦。”   段璟元的小手轻轻碰了碰萧玉和的肚子,腼腆羞涩的笑了笑,自家小双儿真是讨人喜欢,萧玉和笑着抱起他,在他眉心亲了亲。   段枢白双手叉腰宣布:“不许惹你们玉和爹爹生气,尤其是戎儿你,乖顺一点,不准随便打架。”   “我才不是打架,我是练手。”段绍戎斜了斜眼睛,反驳道。   “昨天去军营里挑事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肥团,被教训的滋味不错吧,就你这小身板,真以为自己能以一打十?”   段绍戎撇了撇嘴,“也就那个姓姜的厉害一点,还有,臭老段,不许叫我肥团。”   段枢白拽他的脸皮,眼睛里带着危险:“老老实实叫爹。”   段绍戎:“爹……”   吃完饭后,一群人除了萧玉和以外,全都去海水里玩,这是一个大角湾海岸,海浪非常平缓,在海岸边浅水中游玩基本没有危险。   来海边自然是要玩水的。   不过,旱鸭子萧玉和拒绝。   若徵和璟元两个人也不会游水,两个人拉着小手,互相牵着赤脚在浅水里,等着海浪一波打来时漫过他们的脚背,退却的时候又站在光裸的沙子上。   旁边有几个熟识水性的看着他们俩。   段枢白则带着大儿子比赛起游水来,不过七八岁的肥团自然是比不上长腿长脚的老爹,输了比赛恼羞成怒一头钻进海水里,意图偷袭他爹,被段枢白心狠手辣按在水里呛了好几口海水。   “咳咳咳。”段绍戎噗的一下把嘴里苦涩的海水吐出来,“老爹,你对儿子太心狠。”   段枢白眼带慈爱,“不对你狠点怎么能体现我对你的一片慈父之心呢。”   “切,再来比过,等我长大了后,迟早打倒你。”   “你先打倒嘴里那个姓姜的吧。.”   昨天段绍戎去兰迁驻军闹事,最后被一个叫姜振川的小伙子狠狠教训了一顿,打不过人家,灰溜溜被段枢白领了回来。   段枢白好好夸奖了一通姜振川,能够制住他家的熊孩子,姜振川这少年也才十四五岁,当年被段枢白从永宁城废墟里给捡回来,七岁就闹着要参军打仗,段枢白见他颇有天赋,一直让人好好照应着。   他们在海边玩水,萧玉和自己坐在大伞下面,斜倚在美人塌上,喝着椰汁,嘴角含笑看着他们在海里扑腾。   他笑成月牙一样的眼睛眯起,这样的日子真是舒适自在。   秋然端了一碟切好了的榴莲和菠萝蜜上来。   萧玉和把两个小双儿叫过来一起吃。   奶油般的口感招人喜欢。   段枢白和段绍戎父子俩见状也上了岸,才靠近了一会儿,齐齐拉着手做父子感情深的姿势转身就走,捂着鼻子,受不了这股味。   “老爹,你控制一下你家夫郎吧。”   “制不住啊。”   “你家夫郎会带坏我夫郎的。”   “……你可真是人小鬼大担忧长远。”   在海水里泡过之后,一家人去淡水区玩,段枢白早就命人在海岸边建设了一个水上乐园,虽然这个水上乐园还很简陋,只有几个漂流项目和水滑梯。   段枢白抱着两个小双儿,一人放一个木盆船里,把他们放入环形水池子里飘着,圆形的泳池,中间是假山隧道。   小璟元被放入木盆船里随水而走的瞬间就被吓哭了。   段枢白只好跟在他身边。   而孙若徵那边……段绍戎早就拎着他家小夫郎的盆,快速拽去隧道里玩了。   在兰迁海岸玩闹了几天,一家人准备出海去安贤岛,因着萧玉和有身孕,段枢白原本想要取消出海计划,萧玉和本来就是个晕船精,再加上身怀有孕,让他上船恐怕会很难受,段枢白心疼他,   结果萧玉和自己坚持要去,“来都来了,不去一趟怎么甘心,我还要看黄金宫殿呢。”   “是你说要带我和团团圆圆来海边玩的。”   “行吧行吧,你要是受不住就主动告诉夫君啊。”   “我要是头晕想吐,你就让我睡觉吧。”   小家伙们都是第一次坐这样的海船,兴奋雀跃的在甲板上跑,就连小璟元也主动跟在哥哥们的后面,到处张望游玩。   段绍戎也学着自家爹的模样,左右手各抱一只小双儿,簇拥在一起看海上的风景。   别看他只比段璟元大了两岁,但是他的身高继承了段枢白,八岁就蹭蹭蹭的蹿高个儿,和人家十几岁的少年差不多,比瘦瘦小小身高比不过同龄人的小璟元好上数倍。   一个远超同龄人,一个远不及同龄人。   两兄弟站在一起,完全不像是只差两岁的样子……   小璟元也无比怀疑过为什么自己和哥哥相差那么大。   三只叠在一起往身后的海浪看,逐渐远去的海岸角湾如同一个变小的蚂蚁一样,消失在众人的眼睛里。逐渐看不到海岸了,四周都是翻滚的海水,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边际。   小璟元有些害怕,不敢看了,软绵绵撒娇道:“哥哥,你把我放下来。”   段绍戎放他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弟弟的头:“在船上玩吧,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想去玩积木。”   “哥哥去把翠柳叫过来陪你玩。”   段璟元被小丫鬟们抱走玩堆积木去了。   把麻烦的弟弟送走后,段绍戎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像个小霸王一样到处巡逻自己的领地了,他领着孙若徵四处闲逛,从船头走到船尾,每个地方都要去看看凿凿。   “绍戎哥哥,你走慢点。”   段绍戎看见了前面的一个人,在原地站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姜振川。   姜振川是一个俊秀的少年,穿一身银色轻甲立在船头,正是风姿俊朗,玉树临风,好一个英武的少年郎。   没想到船上还有不速之客,姜振川也是船员之一,段绍戎在心中咬牙切齿,一定是老爹把他叫过来的。   孙若徵不察觉前面的段绍戎停下脚步,一头撞了上去。“绍戎哥哥,好疼。”   段绍戎没管他,上前就动拳头,和姜振川比斗起来,拳脚破风声既沉闷又钝,孙若徵吓得在一旁不敢出声。   两人比了拳头比腿法,最后当然是段绍戎败北被掀翻在地,脸上还挂了彩。   姜振川笑着抱拳弓手:“少将军,请恕属下无礼了。”   段绍戎悻悻然握拳锤了一下地板。   输了就是输了,他带着孙若徵往回走。   “绍戎哥哥,你脸上有淤青。”孙若徵跟了上去,找出小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   两人去房间里,小丫鬟拿了药酒过来,孙若徵给他上了药。   “你用力一点,揉开。”段绍戎皱着眉头催促他快点。   “我不是怕你疼嘛,绍戎哥哥你忍忍。”   “你以为我是你吗?我才不怕疼。”   “你用力一点……”   “嘶……你怎么没轻没重的。”段绍戎捂着脸叫了一声。   孙若徵无比无辜:“绍戎哥哥,不是你让我用力一点的吗?”   “行吧行吧,你弄吧,不管你了。”段绍戎悻悻然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是一肚子恼火。   段绍戎闷闷不乐,肚子生闷气。   孙若徵询问道:“绍戎哥哥,你干嘛要和那个人过不去,还闯军营去找他闹事。”   段绍戎拨开鬓角的头发,最后瓮声瓮气道:“谁让老爹总是夸他,明明他儿子我才是最厉害的。”   孙若徵噗嗤一声笑出来。   段绍戎斜着眼睛看他,“你笑什么?”   “绍戎哥哥,我什么也没笑,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那个姜振川哥哥长得真好看,而且他好厉害,绍戎哥哥你本来就很厉害了,但是他能打赢你哎。”孙若徵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段绍戎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他在军中是什么位置,他的那一身轻甲——”   段绍戎就跟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一样浑身的长毛炸开,大叫道:“喂喂喂,你给我闭嘴。”   双手捧着孙若徵的脸颊搓了搓,警告威胁道:“你是我的夫郎,不许夸别的男人!”   孙若徵古灵精管的“哦”了一声,笑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绍戎哥哥最厉害了。”   “这还差不多,你且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赢他的。”   作为一个晕船的旱鸭子,萧玉和一上了海船,就缩在房间里哪也不去,躺在美人榻上,怎么也不动,就跟缩在龟壳里养生的龟仙人一样。   他忍着难受,还要段枢白在一旁守着他。   安安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萧玉和终于起来闹事了。   “几个孩子呢?”   段枢白笑了笑,回答道:“在外面看海呢,你要不要去?”   萧玉和悻悻然:“你想要晕死我啊,不去。”   “你要是想去……那也不准!!你必须陪着我。”   段枢白拿了一根香蕉,撕开香蕉皮,笑着在萧玉和身边道:“放心,夫君我全程陪在你身边。”   萧玉和闻着香蕉的味道,不免有些口馋,“我也想吃东西。”   “好啊,想吃什么?”   “榴莲。”   段枢白面色一僵,讨好道:“咱能不能换点其他的东西?”   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在安贤岛图灵岛上种榴莲,把萧玉和拉去安贤岛,不就是拉去榴莲国度。   “不能。”萧玉和冷着脸,一口咬定:“我就是要吃榴莲,我还要你看着我吃。”   段枢白:“我看着你吃,我恐怕会先晕船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萧玉和抱着肚子闹,“是肚子里面的孩子想吃,不是我想吃的。”   段枢白:“……”就是你自己想吃。   “好吧好吧,让秋然把榴莲端过来。”   秋然笑着把黄白黄白的东西端了过来,段枢白觉得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强大,令人窒息的味道扩散,他想下船。   萧玉和笑着自己吃了一粒后就不吃了,拿着一团在手上把玩,段枢白坐在一旁,身体有些僵硬。   那魔鬼一般的手把黄白黄白的东西送到了他嘴边。   段枢白:“……”我就知道是这样。   萧玉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肚子里的孩子想看他爹吃。”   段枢白:“……”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段枢白苦着脸,一口咬下去,就跟被上刑一样,软塌塌的玩意,他是真的吃不惯,更别说那个味道……   段枢白囫囵咽了下去,看向萧玉和:“现在孩子满意了没?”   萧玉和笑了笑,道:“孩子说想看爹爹多吃几块。”   段枢白语速飞快道:“作为孩子他亲爹我还是有发言权的,我觉得孩子可能更想看他哥哥吃,剩下的这些,全都送去给他哥吧,秋然,让人端走,去送给绍戎,一定要盯着他吃下去。”   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段枢白对萧玉和笑道:“玉和,你看可行吗?”   萧玉和勉强笑了笑,“那就给他哥吧。”   段枢白露出转危为安的笑容。   萧玉和转脸又道:“但是要留下一块,我要闻闻味道。”   段枢白脸色大变:“……”   我要闻闻味道……我要闻闻味道……   这一路上,该不会都是这味道吧……   段绍戎坐在床榻上,双腿在空中荡啊荡,孙若徵拿起一个布老虎,细细的在手中把玩,段绍戎蓦地瞥见了那个熟悉的布老虎,好奇道:“你哪来的?”   “段叔叔给的。”   “哎呀,我老爹怎么那么讨厌,这种翻箱底的玩意都能找出来。”   孙若徵拎起布老虎,笑道:“段叔叔说这是你小时候喜欢玩的。”   “那是我小时候喜欢扔的。”段绍戎拿起那个布老虎,在手中看了看,布老虎边边角角已经脱落,沾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孙若徵好奇道:“绍戎哥哥,你小时候除了喜欢布老虎,还喜欢玩什么?”   段绍戎眼珠子动了动,嘴角上扬:“还喜欢玩什么?还喜欢骑大马,就是骑在我老爹肩膀上,拽他头发哈哈——什么味道啊……”   端着盘子来的秋然道:“大公子,这是将军送过来的,说是要看着您吃完……”   段绍戎:“……”莫非是他发现了我打架。   孙若徵欢呼雀跃:“绍戎哥哥,这个很好吃,我来喂你!!”   段绍戎:“!!!!!!!”   谁要吃这种东西!!!   海船在安贤岛上靠岸停下,受了熏陶良久的段枢白父子俩下船都有点站不稳,段枢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闻到了新鲜的空气。”   段绍戎用手肘推了推他,促狭道:“快去把你家奇奇怪怪味道的夫郎抱下来。”   段枢白在他头顶敲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抱着自家榴莲味的夫郎下船,“坐晕了船,走不了路了吗?”   萧玉和抱着他的脖子,幸福而无奈道:“肚子里面的孩子说不想走路。”   段枢白黑脸:“这一胎一定是个嘴又馋脾气又坏的肥团,没谁了。”   段枢白径直把他抱去了黄金宫殿,把人恭恭敬敬送上了黄金床,萧玉和在黄金床上像个蚕宝宝一样缩着,段枢白抱着手臂在一旁看他,好笑道:“我这也算是金屋藏娇了。”   萧玉和哼哼唧唧,“这个金屋一点都不舒服,床好硬,你抱我下来。”   段枢白:“你是真不打算走路了?”   萧玉和:“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想走路,我也没办法。”   段枢白:“……”   你赢了。 第166章 海岛番外3   一家人在安贤岛住了一段日子, 安贤岛的气候极好,每天都是晴天,在清悠的日光下, 吹着淡淡的海风, 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萧玉和最喜欢在海滩上,躲在伞底下,吹着清爽的海风,看蓝天白云,一层一层的浪花冲击沙滩。   段枢白有时会带着家里的小家伙们一起出海捕鱼。   不过是在浅海地区, 撒着渔网在浅海转了一圈,带些小鱼小虾米回去, 小璟元对这个活动甚是喜欢, 他最喜欢守在渔网边捡小螃蟹——当然,不是他捡,胆子小的他都不敢去碰这些小动物, 只敢看着哥哥和爹爹拿着。   段枢白见他喜欢, 亲手给他做了一个手工小木盆, 用盆子装着几只海蟹海胆, 让这个小朋友抱着到处玩。   “爹, 横着走的。”小璟元把自己的一盆小螃蟹抱去给慵懒的萧玉和看。   萧玉和笑着点了点他的头,“对,横着走的。”   “我好喜欢。”   “爹的乖宝贝儿,想不想多抓几只?”   小璟元摇了摇头, “我害怕……”   萧玉和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小璟元抱在怀里,“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哥给你抓的?”   小璟元摇了摇头,低下头来认真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小螃蟹,“哥哥在玩沙子。”   萧玉和温柔道:“怎么不和哥哥们一起玩。”   “不想玩沙子。”   “行,陪着爹爹在这里看风景好不好?”   “嗯嗯……”   段绍戎来到岛上,又找季振川打了几架,还是输了,段枢白在一边嘲笑他:“肥团,老老实实别再自取其辱了。”   “说了老爹不准叫肥团。”段绍戎气鼓鼓蹲在沙地上堆他的城池,“我输了还不是因为你太小气。”   段枢白蹲下来靠近他,“为什么说我小气啊?”   “你教他不教我,所以我才输的,对对,人家是你军营里的英武战士,反正我就是一个只知道吃吃吃的肥团,还是你最不喜欢的儿子……我就知道,你想认他做儿子,你不想要我……”   段枢白嘴角一抽,“儿子,咱得讲点良心,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你一直夸那个姓季的,你有把我当亲生儿子吗?”   “我就夸了他几句,你值得这么吃醋吗?傻小子,小时候给你当马骑,长大了容忍你这个惹事闹腾鬼,我还不是你亲爹?”   “哼。”   “跟你玉和爹爹一样,脾气臭的很。”   段枢白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好了,是爹错了,不该在你面前夸人家好不好?你可是我和亲生儿子,旁的人怎么比得上你。”   段绍戎:“你明明还嫌弃我是肥团。”   段枢白:“可是你现在并不肥啊,而且你小时候很喜欢这个名字。”   段绍戎:“玉和爹爹说是因为你欺骗幼小的我,我小时候比较单纯可爱。”   段枢白:“……”   段枢白:“不,儿子,你小时候一点都不单纯,可爱倒是挺可爱的,肥肥的小团子,我和你玉和爹爹,都喜欢的很。”   “真的?”段绍戎好奇地睁大眼睛。   段枢白在他头顶敲了一下,“当然是真的,我现在难道对你不好吗?我难道不喜欢你吗?”   段绍戎斜了斜眼睛,“可我觉得你也挺喜欢姓季那小子。”   段枢白无奈:“为什么你就要和振川那孩子搞不清了呢。”   段绍戎:“我听张叔叔说你想收他做义子。”   段枢白:“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有真收,再说这孩子无父无母,我把他捡了回来,对他亦师亦父,就算收他做义子怎么了?”   段绍戎:“不怎么,但是你亲生儿子不高兴,你肯定是喜欢他,不想要我。”   段枢白:“你这醋劲儿真是大,要不要把你丢到海里,去冲一冲这一身的酸味。”   段绍戎:“有本事你就丢啊,我要找玉和爹爹告状。”   “……”段枢白无奈了,“你到底要怎么才能相信你是老爹我最喜欢的大儿子。”   段绍戎给他做了个鬼脸,“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   “说吧,你今天在我面前装可怜为了什么?”段枢白插着腰问他。   段绍戎悄悄道:“爹,你能不能把我每日份的榴莲帮我吃了,你要是帮我吃了,你就是最喜欢我的爹。”   段枢白:“……”   段枢白反问:“你是不是最爱爹的儿子?”   段绍戎冲着他讨好一笑,“爹啊,我肯定是最爱你的,你也爱我对吧?”   段枢白冲他狡黠一笑:“你如果是最爱爹的儿子,那么你也帮忙把爹每日份的榴莲吃了吧。”   段绍戎:“……”   段枢白:“……”   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玉和喂小璟元吃了一块榴莲酥,段枢白和段绍戎互相喂了彼此一块,萧玉和见状,夸奖道:“你们父子俩感情真好。”   段枢白:“……”还不是被你给逼的。   段绍戎:“……”还不是被你给逼的。   一家人吃完体现一家人和谐的东西后,萧玉和终于满意了,全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这才是一家人。   段枢白囫囵吞枣咽下口中的东西,偏过头来对段绍戎说道:“戎儿,你好像……”   段绍戎艰难地咽下口中的东西,“老爹你有什么话说?”   段枢白眯着眼睛打量他,“你好像黑了许多。”   “没错!”萧玉和也赞同道:“儿子,你变黑了。”   孙若徵跑到段绍戎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绍戎哥哥,你真的黑了。”   段绍戎无所谓:“黑了就黑了,整天在海水里泡着,肯定会变黑。”   孙若徵无比忧心:“那我们未来的孩子会不会也黑的像炭一样?”   段枢白差点笑岔了气,他和萧玉和对视了一眼,传递了一个眼神:“是不是你教他的?”   还记得萧玉和怀团团那会儿,也怀疑过未来的孩子会不会跟着他爹一样被太阳晒黑。   萧玉和:“……”   段绍戎才不管自己的孩子黑不黑,“我变黑了你就不嫁我了吗?”   “嫁嫁嫁,绍戎哥哥,你就算变成了你今天中午烤的那个生蚝一样黑,我也嫁给你。”   段绍戎:“听着你这话,我不想娶了……”   孙若徵哭丧着脸:“绍戎哥哥,你不许欺负我,你昨天还说会娶我的。”   段绍戎:“我做人比较随心,此一时彼一时。”   ……   段枢白对萧玉和道:“咱家好像是越来越热闹了。”   “闹腾的小家伙多一点不好吗?我喜欢热闹一点。”萧玉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等几个月,还有一个更闹腾的小家伙。   小璟元让萧玉和把自己抱起来,坐在爹爹大腿上问他,“弟弟会长什么样子?”   段绍戎指了指段枢白,回答道:“大概就是长成他那个样子吧。”   小璟元疑惑:“那不也跟哥哥长得一样?”   孙若徵噗嗤一声笑出来。   萧玉和也忍不住笑了,逗他道:“说不定也跟咱们小璟元长得一样?”   小璟元手指着自己,惊讶道:“跟我长得一样?”   “嗯,有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弟弟,喜不喜欢?”   小璟元猛地一点头:“喜欢!”   萧玉和在海岛上待得乐不思蜀,差一点不想回去了,奈何再等几个月,他肚子就大了不好行动,只在岛上玩了半个月,就意兴阑珊的跟着船队回去。   “要是喜欢岛上,你就留在那儿。”段枢白见他那么喜欢待在岛上的样子,就劝他在岛上养胎。   “留在岛上生产,也没关系。”   萧玉和摇了摇头,他心知新阳城的事情还有许多,尤其是皇宫的建造,还需要段枢白去忙活,他家夫君肯定不可能陪他一直待在岛上,“可是我想你在身边,你说过的,这一胎,你一定会守在我身边。”   段枢白笑着把他抱起来,“在岛上,我也可以陪你。”   “算了吧,免得你来回跑,我也不是一个任性的夫郎,而且,我也想娘了。”   “我给娘准备了很多礼物……早知道海岛这么好玩,就应该把娘一起叫过来。”萧玉和后悔不已。   “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再把娘叫过来一起玩?”   萧玉和点了点头。   全家人浩浩荡荡回到了新阳城,马淑琴一见着他们,抱着小璟元不撒手,“宝贝儿孙孙,想死奶奶了。”   小璟元害羞地在奶奶怀里笑了笑。   段绍戎吃醋:“奶奶,你就不想我吗?”   “当然也想团团你啦,乖团啊,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段绍戎:“……”   段绍戎:“我黑了奶奶你认不出来了吗?”   段枢白抱着萧玉和下马车,萧玉和在兰迁那边情况还好,随着月份大了后,肚子里的孩子果真开始折腾人了,吃什么吐什么,段枢白和几个孩子围在他身边,心疼的不行。   马淑琴抱着小璟元走过去,担心道:“玉和这是怎么了?”   小璟元道:“奶奶,我要有弟弟了。”   段枢白捏了捏小璟元的脸颊,“咱家圆圆说得对。”   马淑琴喜不自胜,这才听到弟弟那边传来喜讯没多久,这会儿亲生儿子又要有了,今年可真是好事太多,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责怪道:“有身子了还赶路做什么?”   萧玉和笑道:“就是怕月份大了不好赶路,才趁早回来的,再不回来,戎儿那孩子真得把自己晒成炭了。” 第167章 三娃番外   跟第一次生团团的时辰差不多, 大清早的萧玉和的肚子就有了动静,段枢白抱着人进产房,吵吵嚷嚷地叫醒了一堆人, 马淑琴醒得早, 立马赶了过来,“这几天是玉和生产的日子,我啊,就一直睡不好觉。.”   段绍戎一向起得早,早起练枪跑步打拳,听丫鬟说他爹要生产了, 才拿起枪的手,立马把手中的重物又丢回武器架上, 飞也似的赶过去。   醒的最慢的是圆圆和孙若徵, 等这两个小家伙一起围在产房外面的时候,萧玉和已经在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下人们来来往往端着剪刀热水还有血水走动,小璟元被段枢白抱在怀里, 小嘴儿越来越瘪, 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爹爹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不要弟弟了。”   段枢白低声安抚他:“乖乖, 别闹了,玉和爹爹没事。”   “爹,你把元儿给我抱着吧。”段绍戎从段枢白手中接过小璟元,“快去产房里守着爹爹。”   段枢白笑了一下, 揉了揉段绍戎的头:“我在外面就是想安抚一下你们这些小家伙,现在看起来,你倒是个镇定的好哥哥,好了,我要进去陪你们玉和爹爹了。”   “记得把弟弟哄好。”   叮嘱一句后,段枢白转身进了产房。   小璟元抱着哥哥的脖子,揉了揉眼睛,段绍戎把他抱稳,对怀里的小双儿道:“弟弟啊,你怎么那么爱哭,放心,玉和爹爹肯定没事的。”   小璟元眼睛红红的,段绍戎替他擦了擦眼泪。   马淑琴在一旁笑他:“你这孩子倒是镇定。”   哄好怀里的弟弟,段绍戎道:“我感觉爹爹也很镇定,向他学的。”   马淑琴掩嘴笑了笑,想起第一次萧玉和生产时候的那会儿,“你玉和爹爹第一次生你那会儿,枢白可一点都不镇定。”   段绍戎好奇:“有吗?他是不是不顾阻拦冲进产房了?”   马淑琴笑:“也没差,跟个被关进米缸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转悠,奶奶我本来不心慌的,被你爹转的心慌,结果吧,我让他出去走一圈,别在这碍事,结果你爹出去了一圈,一炷香时间都没到——”   “又带着一伙人紧张兮兮跑过来问我,玉和怎么样了?玉和怎么样了?……跟蜜蜂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的……”   段绍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怀里的小璟元好奇道:“那么我呢?”   马淑琴笑道:“你啊,一家人守了你半天,你爹在外面打仗,玉和在家生了你一天都生不下来,结果你爹刚赶回来,你就出来了。”   小璟元似乎是还想问什么,就听到有丫鬟出来报喜了,“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   马淑琴疑惑:“这么快就生了。”   段枢白也差点产生了人生怀疑,他才刚走进来,还没来得及跟萧玉和说一句话,就听见稳婆噼里啪啦一阵吼,孩子生出来了,段枢白不敢乱动,等他们把孩子都处理好后,才走到萧玉和身边,抓起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床上中气十足的萧玉和泪眼汪汪跟他说话:“怎么这么快就生了?”   萧玉和感觉自己还没开始疼呢。   段枢白:“……”   生孩子的人是你,我怎么知道。   这个孩子还真的来的像龙卷风一样。   段枢白把萧玉和抱回房间里休息,新生的孩子洗过澡后,也包裹着襁褓被放在萧玉和身边,马淑琴外加三个小家伙们迫不及待簇拥过来看新出生的小团子。   萧玉和生孩子时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精神好着呢,谁知道他准备的精神全都没了用,此时他就只好用这些精力来应付好奇心十足的孩子们。   他笑着抱起襁褓里的孩子,这个小家伙在养胎的时候被有经验的萧玉和饲养得极好,一出生就圆润可爱的,小脸蛋鼓鼓红嫩嫩的,眼睛睁不开,紧紧闭着,小嘴儿微微张开,可爱极了。   段绍戎捏了捏弟弟的脸,小璟元也跟着捏了捏弟弟的脸,小璟元感叹道:“弟弟好胖。”   段绍戎看了一眼,惋惜道:“弟弟好丑。”   孙若徵道:“绍戎哥哥,他和你长得很像啊。”   段绍戎:“……”   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臭团子和自己长得像,他开口问萧玉和:“玉和爹爹,他长得和我像吗?”   萧玉和用怜悯的眼神看他,“像极了,你小时候就是这幅模样,而且……”   段绍戎眼睛一亮,有转机?“而且什么?”   段枢白莞尔,插嘴道:“而且你三弟可比你出生那会儿好看多了,你们兄弟,就你出生那会儿最差,你家爱美的爹爹,都怀疑你不是他生出来的,忧心好久呢。”   段绍戎:“……”   段绍戎:“你们都以打击大儿子为乐吗?”   段枢白走过去揽住他肩膀:“小孩子刚出来那会儿模样还没张开,肯定不怎么好看,你看看你,这不是越长大越英俊了么?”   孙若徵赞同道:“是啊,绍戎哥哥,你现在很好看。”   段绍戎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站在他旁边的段枢白,看着对方和自己十分相像的轮廓,“爹,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我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段枢白笑眯眯的看他:“哪里不对啦?”   段绍戎斜了他一眼,“我们俩长得这么像,你夸我英俊不就是在夸你自己吗?”   段枢白:“你应该感激你爹我长得好。”   段绍戎:“呸。”   新出生的三儿子一时之间成了家里的团宠,两个爹爹,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奶奶全都围着他转,萧玉和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土豆,因为土豆也是圆圆的,跟团团也很像,这样兄弟们的名字看起来就很统一整齐了。   段绍戎:“……”长大的弟弟肯定不会喜欢这种名字。   萧玉和原本还想起名叫他小榴莲,但是段枢白跟段绍戎父子两个坚决不同意,萧玉和这才悻悻然地作罢,叫他小土豆。   “小豆豆,乖乖,小豆豆。”   小土豆会睁开眼睛后,眼睛又圆又黑又灵动,一看这个孩子就很活泼,身体也好,特别爱动,孙若徵把一个布老虎交给他,他也会用力地把手中的布老虎扔到地上。   段绍戎看到那个布老虎,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又从哪里捡回来的?”   孙若徵认真地把被丢出去的布老虎捡回来,“一直保留着,没有扔啊。”   孙若徵把布老虎又放回小土豆的手中,小土豆张开嘴巴边流着口水边对他笑,孙若徵手撑着下巴陪他玩,看着可爱无比的小土豆,跟一旁的段绍戎道:“绍戎哥哥,你说我们未来的孩子,会不会也像小豆豆一样。”   段绍戎脸颊有点微红,他偏过脸来故意不给孙若徵看他的正面,嘴巴上反倒是恶狠狠道:“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娶你呢,你就想到以后的孩子了。”   孙若徵突然问道:“那我要是给别人生孩子呢?”   段绍戎一听这话就炸开了,“你想都别想!!!!!”   “绍戎哥哥,我逗你玩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这还差不多……”   段枢白走进来把孩子抱走,忽略掉这两个谈情说爱的未婚夫夫,他抱着孩子走回房间,萧玉和正在懊恼的换衣服。   段枢白挑了挑眉:“你又在折腾啥?”   “你把孩子抱回来啦?他哥哥们呢?”萧玉和换了一身白色的常服,皱起眉头,“我感觉自己还是胖了,都怪你给我喂了那么多汤汤水水。”   段枢白忽略过这个话题,萧玉和最近养得好,的确是胖了一点,但是现在这副模样,绝对称不上胖,也就是个匀称身材。   “绍戎和徵儿两个孩子,人小鬼大的很,对着小土豆,就讨论起他们未来的孩子……”   萧玉和忍不住莞尔,“这两孩子可真是,原本还担心给他们定下娃娃亲,这两孩子长大后不同意呢。”   “就他们现在这样,估计长大后恨不得立马拜堂成亲。”   “团团那脾气,也就徵儿拿捏得住他。”   萧玉和:“我之前还挺担心团团会欺负徵儿,徵儿一直跟在团团后面,咱那儿子,脾气臭的很,对他爱理不理的,我真怕徵儿哪天生气了,就不要咱家团团。”   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一幕,段枢白走到萧玉和身边揽住他的腰,“咱家团团就是口不对心,跟你一样,嘴上不饶人,明明把徵儿看得很重要,还死要面子不承认,等哪天徵儿真的不跟在他后面,他一定得暴躁上树。”   萧玉和弓起手肘打他:“哪里是像我,明明是像你一样,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吗?”   “怎么对你的?当然是把你当成手上的宝贝。”   “你说这话真是厚脸皮。”   “不是说孩子吗?怎么又把话题扯咱们身上了,来来来,继续说团团和徵儿。”   萧玉和不满:“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他们干嘛,就说我们俩的。”   “说下个月的大婚吗?乖皇后,你的婚服还穿的进去不?”   “段枢白,你真是讨打!!!!!!” 第168章 十年番外   成亲十年后, 再一次举行大婚的大概只有开国皇帝段枢白和他的皇后萧玉和。.   那一天,三月五日,整个新阳城都张灯结彩, 庆祝帝后大婚, 红色的绸缎铺了十里,桃花开了满城,每一条街道上都挂满了喜庆的彩灯,红色的喜灯一直燃烧到第二天清晨,彻夜红红火火。这一天在后来,也变成了乾国一直流传下去的情人节。   段枢白已经在上个月登基为帝, 定国号为乾,乾意味着万物之始, 所以, 这也是一个终结乱世,开启盛世的起点。   这一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后,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因为段枢白早就收回了南北政权, 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甚至有人之前还非常疑惑明明他前几年就可以称帝, 却偏偏拖到了这时。   传到后世, 这甚至成了一个令各类专家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   唯一知道真相的,就是胖了一圈的萧玉和。   新阳城的皇宫,已经建造完成了雏形,整个新宫同样是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萧玉和终于穿上了他理想中的婚服,一身红衣的他,容貌俊美,站在宫灯下,长身玉立,段枢白看到他的时候,差一点把自己看呆了。   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   第一次见到萧玉和的时候,他就是穿着这样的红衣。   十八岁的萧玉和还很稚嫩,脸上带着倔强,长长的墨发垂在肩膀两侧,段枢白浑浑噩噩的进了洞房,他看见那个容貌绝色的少年吓了一跳,明明心里慌张害怕的不行,却倔强而高傲地抬起头来看他。   他们一路吵吵闹闹,跋江涉水,从京城一路到阳州。   他们曾在简陋的破屋子中度过一夜,也曾在粗糙的小木楼中互许终身。   ……   恍然一梦,十年过去了。   萧玉和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同样穿着红衣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眉眼一如往昔,戴着玉冠,长长的墨发垂在脑后,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看他的眼神,温柔无比。   萧玉和也同样含笑凝望着他。   段枢白走到他身边,揽住了他的腰。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萧玉和蓦地眼睛红了,段枢白心里一急,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哄道:“我的乖皇后,怎么今天这种大喜日子倒是要掉金豆子了。”   萧玉和搂着他的脖子,声音有点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年。”   “你是故意把日子订在今天。”   “对啊,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段枢白握住萧玉和的手,微凉的夜风之中,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十指交叉,紧紧扣在一起。   “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十年,一直到我们彼此都白了头发,掉光了牙齿。”   萧玉和红着眼睛嗔他:“谁要白发,谁要掉牙齿啦?”   段枢白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脸,“我们家玉和永远都这么好看。”   “那你说我跟十年前比,变化大吗?”   “不大。”   听到这个回答的萧玉和忍不住笑了一声,段枢白含笑看他,再补充了一句,“就是腰搂着胖了点。”   “大婚你还说这种话气我。”萧玉和嘴上说着气恼,抬起两人紧握的手,在上面咬了一口。   “十年了,你这咬人的毛病还是没变。”   萧玉和笑着看他,“那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其实只咬过一个人。”   段枢白同样笑着把他抱起来,“知道,那是我的荣幸。”   “好了,咱们别说其他的话,如此良辰美景,玉和,这一次,一定要不负良宵啊。”   “放心啦,我肯定不会再拿枕头砸你。”   “能不能别说这种煞风景的话。”   ……   一夜春宵过去,段枢白抱着自己心爱的夫郎睡到天明,难得的一个好日子,春宵苦短后,自然是恨不早朝,奈何一大清早,就有讨债鬼围过来了。   四个孩子屁颠屁颠地蹲在寝宫门口。   “绍戎哥哥,咱们一大早过来不好吧?”   “哥哥,成婚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要来的吗?”   ……   被侍卫放行进来后,段枢白快速起床,额头上突突突冒井字,一手拎一个带出去操练,躺在床上的萧玉和含笑看他家夫君把那一群闹腾的熊孩子领出去,自己闭上眼睛,重新进入睡梦之中。   大乾定都新阳城,这件事从段枢白开始修建皇宫起,全国上下都在吵吵嚷嚷,虽然南北战事算是结束了,这些文人的笔杆子战斗却还没有结束,他们疯狂写赋责备迁都的事,不过段枢白就是一个心硬的人。   别人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新阳城作为他的根据地大本营,他是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   原本的京城,改名雍城。   “雍城这个名字,可一点都不好听。”萧玉和皱起眉头咀嚼这两个词,原来的京城可是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他对这座城市有着别样的感情。   但是他的余生,将会跟着他的夫君,生活在另一座京城。   段枢白把他抱起来,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这名字明明是你起的,现在说不满意的还是你。”   萧玉和嘟嘟喃喃,“我随口说的,谁想你把它当真了。”   “当真就当真,我觉得这名字不难听啊?”   “万一以后,几百年后,有后人问,这雍城的名字是谁起的?他们都说是我萧玉和起的怎么办?说我那么没有品位。”   段枢白:“……”   他突然想起“新阳城”这个名字。   段枢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嫁给我这个皇帝,已经很没品位了吗?”   萧皇后一锤定音:“的确是这样。”   “所以你本来就是个没品位的人,何必怕后人说……”   萧皇后还是很忧心忡忡:“可我还是想当一个在历史上名声好的皇后。”   “你独霸皇帝,名声已经足够不好了,别想那么多,我让人把你写成了祸国妖后,宠霸后宫,无人能敌。”   “保证几百上千年后,你会被评为千古第一皇后。”   萧玉和斜了斜眼睛:“你骗人,你明明让他们写你有多痴情多爱我,才会只娶我一个。”   段枢白也斜了斜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人写小话本,当初流落阳州的段将军有多凄惨有多凄凉,带着将士连一个馒头都吃不起,而他勤劳贤惠的萧皇后对他不离不弃,将军饿着肚子吃不上饭,萧皇后上山摘野菜替他煮粥,一粥之恩,毕生难忘……”   “勤劳贤惠的萧皇后还养蚕缫丝,织布劳作,养鸭养鸡,亲自农耕……帮助段将军度过凄凉的流亡生活……”   “段将军无以为报,发誓说,这辈子绝不负如此贤妻。”   ……   萧玉和拖着下巴,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写非常好吗?”   段枢白:“……”   朕的皇后真不要脸。   乾果一统南北后,北方依旧不太平,每到冬日,游牧望夏一族依旧南下烧杀抢掠,除了望夏,北地草原深处,似乎是崛起了一股新的势力,这股势力从更西北的地方翻山越岭而来。   段枢白整理军事巩固北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十岁的大儿子段绍戎,不愧他名字里的戎字,天生好战分子,他十岁就有成年男子高,年纪轻轻,胆大包天,偷偷跑出了皇宫,混进了北上的军队里。   被逮住了抵死都不回来。   段枢白冷笑一声,直接放任他在军队里不管不顾。   他也不是拘束孩子的家长,既然儿子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他也不折断他的翅膀,任他高飞吧。   萧玉和倒是偷偷为大儿子担心了好久。   孙若徵被养在皇宫里,跟段璟元作伴。   段绍戎这一出征,便是十年。   这十年里,他和他口中最厌恶的季振川狼狈为奸,两人化敌为友,都是好战分子,一路往北打,打到北边最深处,征服了北边部落,又退回来辗转向西,一路向西,跨越沙漠绿洲,征服了西流诸国。   不过十年时间,活生生扩大了两倍乾国的疆土。   远程指挥的段枢白有时候都要被自己大儿子给气死,他也想打仗,好事情都被儿子给占了,他却被拘禁在了新阳城,国都必须有他坐镇,而且,军费开支烧钱,他还得努力给他的败家儿子攒钱。   败家儿子不管不顾,一路开拔烧钱。   段枢白开始对着萧玉和诉说,后悔不迭当初给他取了那样的一个名字,萧玉和瞪他:“活该,儿子离开的第一年,你不追,现在心野了,不回来了吧。”   “那你怎么不劝我?”   “我哭了好几夜,还是你劝我想开点……现在你好意思怪我?”   段枢白:“……”   除了大儿子是个极端好战分子,他的小儿子,也就是当年的小土豆,大名叫做段靖义的小家伙,小小年纪,也露出了好战分子的苗头。   抱着他老爹的大腿,哭哭咽咽也要和他哥哥一起去打仗,段枢白和萧玉和被他的大嗓门扰的不厌其烦。   段枢白只好哄他:“你年纪还小,你哥起码还长到了十岁,人高马大的,你看看你,再长长吧。”   “可是等我长大后,就没仗可打了,哥哥都把西南西北打遍了。”   “怎么没有,乖儿子啊,你以后是要出海的,父皇跟你说个地方,在很远很远的海外,有另一块大陆,那边的人曾经来侵略过我们的阳州,占领过安贤岛,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出海去那块大陆看看……”   “真的吗?父皇。”   段枢白头疼不已:“当然是真的。” 第169章 太子大婚番外1   圆月悬挂中空, 浩荡无垠的荒漠之中, 风吹起扬沙点点。   一匹骏马在沙地上奔驰,马蹄踏尘而过, 破风之声不绝,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骑在马上, 他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容貌英俊凌厉。   像是沙漠中最锋利的刀刃。   段绍戎畅快地骑马跑了一圈, 回到营帐, 他利落地打开手中的酒囊, 仰头豪爽地喝了一口烈酒,酒烈香醇, 火辣的酒滚过喉咙,身体里流淌的血仿佛也被点燃焚烧。   他随意一抹嘴。   领口贱了几滴酒渍, 段绍戎从马上跳下来, 沉闷的响声过后, 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营地里的战士向他打招呼。   他提着酒囊,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口。   树枝在火堆里燃烧, 溅起的火星子像是简陋的烟花一样, 在黑夜里悠然向上飘, 接着噼里啪啦一串响声, 它就消失不见了。   白色的营帐周围,有许多在夜里璀璨的火光,火光上面架烤着肉, 烧出来的牛羊肉香气飘飞四散。   段绍戎拎着手中的酒囊,随意在火堆边坐下,屈起一条腿,手撑在膝盖上,仰头再一次喝了一口烈酒。   身后的月色幽蓝,月光纷纷洒洒在连绵的沙漠群峰上,扬起的沙尘拂过一程又一程。   火堆上架着的羊肉,流下来的油脂掉入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与声音相对的,是一阵阵馋人的肉香。   “姜振川,手艺见长啊,你不当个将军,还能在京城卖烤羊肉。”   火堆旁边正在烤羊肉的男人顿了一下,他穿着一身轻甲,面容年轻,俊朗不凡,就算他此时正在烤羊肉,但他那一身的威势却不容小觑,这个男人笑了笑,冲着段绍戎道:“太子殿下,能不能赏属下一口酒喝。”   段绍戎瞪了他一眼,懒懒道:“这世上还有能从我手中抢酒喝的人?”   “做梦吧。”   姜振川哼笑了一声,“殿下和陛下真像。”   段绍戎喝着酒,看着天边浩荡的圆月,在这样的夜空下,仿佛月亮就在头顶,就在你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   他忍不住抬手,就这样看过去,他的手好似就在圆月之中。   段绍戎缓缓咽下口中的酒,心想姜振川烤羊肉还真有自己一套的本事,他闻着都饿了,凤眸忍不住从滋滋冒油的羊肉上扫过,又扫到眼前英俊的男人身上。   他开口,“姜振川,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能做兄弟。”   “是吗?”姜振川的脸色平稳无波,翻弄着手中的烤全羊,又刷了一层油上去,羊身被烤的外焦里嫩,不断飘出来的肉香馋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殿下能够抬举属下,那自然是——”   段绍戎打断他说:“当年父皇可是想收你做义子。”   “陛下对我恩重如山——”   “但是我不同意!!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做兄弟。”段绍戎抱胸哼了一声,随手浇了一把孜然上去。   姜振川忙不迭地要拯救自己的烤全羊,“殿下,太多了。”   “本殿下就是重口味。”段绍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自己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姜振川含笑看着眼前的被自己呛到的男人,看他英俊不凡,颇有陛下年轻时的骁勇善战,他才二十岁,就已经被民间称之为战神,名动天下,威震四海。   只不过有时候嘛,就是有点幼稚孩子气,脾气臭得很,难伺候。   姜振川把烤好的羊肉从火上取下来,放在铺开的油纸上,用匕首在上面割下一块最好的肉,递给一旁的段绍戎。   段绍戎用嫌恶的眼神勉强接过了他手中的肉,“勉强来尝尝你的手艺。”   实际上他已经被馋的心痒痒。   这么多年来,姜振川已经能习惯他的口不对心。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段绍戎快速咬了几口,“其实现在想想,跟你做兄弟嘛……这些年来出生入死的,我们早就是兄弟了。”   “殿下能把属下兄弟,那真是属下莫大的荣幸。”姜振川温柔地笑了笑。   他的神情儒雅,此时看来,不像是一名大将,更像是一位在营帐中运筹帷幄的军师。   段绍戎冲他勾了勾小拇指,“那就勉强认你这个兄弟。”   段绍戎自己无比得意,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叫出对方一声兄长,哪怕这些年来,在对方的照顾下,他已经默认了这一点。   姜振川笑了笑,他已经看穿了段绍戎眼中的得意。   右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纹着兰花的木盒子,眼神温柔的摩-挲过盒身,想起把东西交给他的那个人……   眼尖的段绍戎看见了他手中爱不释手的宝贝盒子,见缝插针地讥讽道:“呦,又拿出了你的宝贝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呢?心上人送的?是嘉安的那个小姑娘,还是乔陵的小双儿?”   姜振川笑得有点甜,语音温柔道:“他人在阳城。”   段绍戎心下好奇,实在是想知道对方的心上人是谁,他揉了揉面皮,打趣道:“不过我瞧这盒子木工手艺太差了,一定不是那个出生富贵的姑娘……啧啧,难不成你还好那一口?”   “娃娃亲?人家姑娘在家里等你回去娶她呢?”   姜振川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瞥了一眼段绍戎,“我可没有娃娃亲,不过殿下您……”   段绍戎冲他一摆手,“你不用多说了……”   他三口作一口把手中的羊肉吃完,仰头一倒躺在地上,双臂枕在脑后,凤眸眺望高空幽幽的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开腰间一个老旧的香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香囊上黄色的穗子。   姜振川低着头,继续烧火烤肉,空气中一阵阵的肉香嗅在鼻尖,段绍戎却闻不出味道了。   良久良久,姜振川听见身边的人轻轻的说了一声,“三日后,回京吧。”   听到他的话,姜振川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弯了,“殿下已经决定好了?”   段绍戎闭了闭眼睛,如同壮士扼腕地说出了那三个字,“回去吧。”   他出来已经快十年了……   “姜振川,你要跟着本殿下一起回去吗?”   姜振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段绍戎叹了口气,走到姜振川旁边坐下,揽着对方的肩膀拍了拍,“这一次回去,恐怕是再也没机会出来了。”   姜振川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段绍戎没忍住,在他眉心锤了一拳:“知道你受了封爵后还能离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欠揍。”   “殿下若是心里不痛快,属下可以陪殿下练练手脚……”   “免了,本殿下现在没心思打架。”   “那振川提前祝贺太子殿下新婚大喜。”   “你再说我真的要揍你哦。”   三日后,段绍戎带着兵马班师回京,如今乾国的都城,正是曾经的新阳城。   得闻名震天下的战神太子殿下归来,无数人簇拥在道路两旁,望能一睹殿下的风采。   拿着长-枪的士兵矗立在旁,骑着高马的男人打头在前,高高飘扬的黄色旌旗下面擂着鼓声,震天的鼓声随着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一齐在所有人的耳畔敲响惊雷。   二楼的茶馆,有人推开帘子,不住地向外张望。   “公子,先休息一会儿吧,殿下他们还要过会儿才到这。”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清浅的眸子一直盯着宽敞道路中央的石板,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错过了什么。   得知那人要回来,孙若徵早早就出了门。   白白等了一个早上,这才等来了动静。   老早听见鼓声了,人却还没见着,他揉了揉眉心,身体有些疲惫,昨夜一宿没睡,点着红烛,坐在灯下,对着那一箱子的书信发呆。   思及信纸上的遒劲字体,秀美白皙的面颊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红晕。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白衣公子立在高楼轩窗旁,轻轻地推开竹帘,对面道路的垂杨柳在风中飘荡,不久,柳絮下打马而过一个身披战甲的男人,朱红色的袍袖掩映在银色的甲胄之下,只一眼——   他就认出了那个人。   段绍戎骑着白马,跨过石桥,绕过杨柳,一路向着皇宫前行,当路过一处阁楼的时候,突然心有所感,回眸一瞥,撞见了高楼上不断翻动的竹帘子。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第170章 太子大婚番外2   脱了战甲, 卸下佩剑, 段绍戎踏入大殿,一抬眸, 正看见龙椅前处理文书的男人。   英俊的眉目一如往昔, 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朱玄二色的龙袍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凛然,举手投足之间, 是说不出的威仪与尊贵。   段绍戎的脚步一顿, 呼吸停止了一瞬, 接而他脸上浮起一抹张扬的笑容,信步向前, 从容不迫。   一时之间,安静的大殿中只能听见他长靴落定的有序声响。   龙椅上的男人专注看着手中的文书,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殿中不速之客的到来。   段绍戎走到了御案前。   他双手叉腰立了一会儿, 眨眨眼睛, 左手在案上一撑, 一屁股坐了上去,向男人肩膀边倾倒身体, 吧嗒, 手肘撑在案上, 拖着下巴, 吊儿郎当挑眉道:“亲儿子回来了,也不舍得抬眼见见?”   话音落地,他随手捡起一支笔, 潇洒地在手中转了一圈。   如他所愿,段枢白将眸光从奏折上收回来,转向面前的男人脸上,凤眸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动声色,从对方手中抢过那支笔,淡淡道:“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段绍戎咬牙切齿,一拍桌子,愤愤道:“再不回来,你儿媳妇都要嫁给别人了。”   一个月前,段绍戎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封威胁信,写信的人是他的亲爹段枢白,信上说,如若三个月内他还未回京,便要下诏收孙家公子为义子,为他另觅良婿,早日成婚……   段枢白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嫁给别人有什么不好的?我和你玉和爹爹帮着看过,汤喆汤大人府中的二少爷,岳阳侯府家的探花郎……个个都是京城儿女争嫁的好儿郎,委屈不了若徵。“   “徵儿从小在朕膝下长大,早就算得上半个皇子,有朕和皇后护着,无论嫁去谁家,都没人能欺负得了他。”   听着他这些话,段绍戎的眼睛越瞪越大。   “!!!!!!”   还真敢想?   还真给若徵相看过夫婿?????什么二少爷、探花郎,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看着眼前段绍戎瞪得圆鼓鼓的眼睛,段枢白在心里憋笑,努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继续补刀:“他们总比某些十来年不见人影的家伙要好上太多——”   “你!!!!!!”   段绍戎气急,一个没忍住,一拳挥了过去,段枢白闪身避过,伸手抓住他手腕,抬腿揣了上去,段绍戎当机立断在御案上滚了一圈,借力躲过。   两人拳打脚踢对了几十招,御前书案也早已在过招间被踢翻倒地,案上的文书和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门外的侍卫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连忙急匆匆提着刀进来护驾。   带刀的侍卫排成两列,领头的侍卫长看着殿中的情形,面上犹豫:“陛下,这……”   段枢白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没事,你们下去吧,等会叫人来清理干净。”   “是。”   侍卫们低着头退出了大殿。   段绍戎歪了一下头,吹了吹额前因为打斗而垂下来的几缕头发,揉了揉手腕,关节发出咯吱的声响,“老爹,你还真是老当益壮。”   段枢白笑着走到他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瞎说什么呢,你爹可还没老。”   再看看眼前捂着头的人,段枢白的眼睛里含笑,摇了摇头,轻轻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毛手毛脚,又冲动,连爹都敢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眼睛里带着欣慰,看着旁边已经和他身形差不多的男人,回想起当初那个不过他膝盖高的小胖墩团团,抱着他爹的腿,淘气着要爬上他的肩膀……   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也长大了。   “还不都是你给惯得。”段绍戎摸着鼻子笑了一下,学着记忆中萧玉和的语调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还记得小时候他刚学拳脚功夫,总觉得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最开始是崇拜,后来就总想有一天能赢过他,尽管总是输,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挑战爹。   段枢白被他缠得烦不胜烦,跑去求助萧玉和,说这个孽子总想骑到他爹头上……然后萧玉和就一脸嫌弃地说了这句话。   想起了当年的事,两人同时笑了笑。   段绍戎弓起手肘推了推身边人的胸膛,段枢白大手一挥,揽住他的肩膀,哥俩好地说悄悄话:“戎儿,等你和徵儿成婚后,咱们就准备继位大典吧。”   段绍戎斜了斜眼睛,狐疑道:“不是刚刚还说没老吗?怎么就要退位了。”   段枢白握拳咳嗽了一声,“我是没老,但是你玉和爹爹……”   “难道玉和爹爹他——”段绍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不不,别瞎想,你玉和爹爹好着呢。”段枢白清了清嗓子,在脑海里快速整理思绪,一眨眼间就编织好了语言,继续说道:“唉……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愧对了你玉和爹爹,你知道你玉和爹爹最爱看一些游记杂文,每每都要将那些美食美景抄录下来,日日拜读,心驰神往……”   “我有心陪他游山历水,看遍世间繁华,却囿于京中俗事,未能脱身……所以,戎儿,你已经长大了,你应该肩负起你的责任。”段枢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绍戎皱起眉头,一脸犹豫:“可是这……”   段枢白向他使了个眼色,加了一注筹码:“你也不想你玉和爹爹失望吧?”   “那好吧。”其实这次回来,段绍戎也心有准备,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来得这样快。   回来见的第一面,他爹就长-枪直入跟他交代这些话,一点都不待给人准备的。   方才动了手,把大殿搅乱成这样,虽然脸上笑嘻嘻,段绍戎心中不免有些心虚,又加上段枢白语气和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他说这些话,又扯上的玉和爹爹……   段绍戎一个心软,不加防备地应承下了这句话。   等几天他再回忆起现在的自己,恐怕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嘴巴子。   得了他的准话,段枢白忍不住偏头憋笑,好不容易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回过头来看自家亲儿子,如同看一只出栏待宰的猪,眼睛里洋溢着老父亲的神光,亲密无间道:“乖儿子,知道你要回来,你玉和爹爹早就给你预备了接风宴,走,咱们去见他们吧。”   段绍戎点头同意,心中升起无限期待,近乡情更怯,他已经好久没见玉和爹爹还有弟弟们了。   宫侍提前过来知会两人要来,萧玉和带着段璟元围在圆桌前等待,门外的宫人高声叫陛下和太子殿下到了,段璟元和萧玉和同时往门口看。   段枢白最先跨过门槛,一进门见着萧玉和,便把身边的人忘了,快步走到自家夫郎身边,在他旁边坐下。   搂着萧玉和的腰肢,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道:“还发热吗?”   萧玉和顺势在他的胸膛上依偎了一会儿,“还有些晕……”   段绍戎在后面阔步走到桌前坐下,见状出声道:“怎么?爹爹病了?”   萧玉和点点头,“没大碍的,只是近日偶感风寒……估计是,听说戎儿你要回来,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就——”   “啊?”突然一口大锅掉下来,段绍戎微微张了嘴。 第171章 太子大婚番外3   段璟元掩嘴笑了一声。   “你啊, 还把这事怪到戎儿身上。”段枢白凤眸含笑, 凝视着身边的萧玉和,拉长了语调, 调侃道:“不知是谁, 前些天自鸣得意, 说自己医术高明,五六年来未有一病……夸夸吹嘘半天, 老天就见不得你这瞎得意的模样, 这不, 风寒隔天就找上了你。”   “你!”萧玉和狠狠瞪了他一眼。   骤然被在孩子跟前戳穿了真相,萧玉和恼羞成怒, 愤愤然在桌底下揣了身边人一脚。   段枢白虽然觉得不痛不痒,但心中还是略感悲催, 儿子前一刻才向他挥拳, 下一秒, 他家宝贝儿夫郎就敢抬脚踹他……   人生真艰难。   就算坐上皇帝的位置, 也很艰难。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给身边的宝贝皇后喂一勺燕窝粥。段绍戎淡笑着看着眼前两位爹爹互动, 不管多少年过去了, 夫夫俩还是恩爱如常啊。   环顾一下四周, 刚进门时, 就没见着想见的那个人,段绍戎肚子里的话,在唇舌间转了一圈后, 变成了另外的词:“靖义那个小土豆呢?亲哥哥回来,也不出来见见人?”   一提到三儿子,段枢白就觉得自己拳头有些痒,早知道方才在大殿的时候,就该揍狠点。   “一个月前,跟着太傅坐航船出海了……”   段绍戎略感讶异,“咦?”   “哥哥不带好头,弟弟有样学样。”   段绍戎连忙咳嗽几声,略过这个话题,弟弟偷偷坐船跑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当年又没坐船跑。   再说了,子肖其父,儿子做出了什么事,自然是他爹教的。   段绍戎在心中腹诽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假装不经意地问到正题:“孙家小公子呢?不是据说经常在宫里陪着元儿,怎么今日没见着?”   段枢白、萧玉和、段璟元三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段绍戎。   还能再此地无银三百两些吗?   孙家小公子,亏得他好意思叫出这个称呼。   段枢白失笑,顺着他的话回答道:“孙家小公子下个月要结亲,现在备嫁在家不出门。”   萧玉和跟他对视了一样,同样的坏笑在脸上一晃而过,补充道:“新人婚前一个月不能见面,若是私下里偷偷见面,恐怕婚后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   “若想恩爱数十年,那便要有一时之忍。”   段绍戎:“……”   他心中狐疑:“父皇和爹爹成婚前?”   段枢白与萧玉和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自然是没见过。”   何止没见过,他们连话都没说过。   段绍戎被噎了一下。   “哦……”   看见亲哥哥吃瘪,心地善良的段璟元小皇子出来解围了,“哥哥,你外出了十来年,南征北战,一定遇见过不少人间奇事,来说给元儿听听吧。”   “好啊。”段绍戎捏了捏弟弟的脸,回来这一天,也就在宝贝双儿弟弟面前感受到了一丝丝家的暖意。   被捏脸,段璟元也不生气,软软笑着看向一旁的哥哥。   看得人心都化了。   段璟元的样貌酷似萧玉和,同样的瓜子脸,含着水莹莹无双的狐狸眼,眉间一点嫣红让整张艳丽的面容更显无瑕。他和萧玉和虽然容貌相似,性格却大相径庭,因此,带给人的感受也不一样。   萧玉和像是火,烈得张扬,脾气臭,倔强,刀子嘴,他的美更凌厉更肆无忌惮一些。而段璟元自小身子骨弱,轻易动不得肝火,像水一样,柔柔的,气质更加文弱内敛秀雅。   “元儿,你想听什么?哥哥给你讲漠北的故事好不好?”   “好……”   段绍戎捡了一些军中趣事说给了段璟元听,段璟元听得认真,时不时还反馈几句。听着耳边弟弟适时的捧场话,段绍戎的兴致更高了。   “哥哥,你刚刚说那个姜将军一个人和大舜三位勇士比斗?他有那么厉害吗?”   “他的箭真的射中了两只白雕?”   “哥哥……”   段绍戎略感不快,他正要吹自己的英勇,怎么弟弟尽关注这些一笔带过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你管他射中了没射中,你不是要听哥哥的事吗?”   段璟元讷讷地咬了咬唇,低下头,“我听着有趣,就想多问几句嘛……”   “好了好了,你问吧,想听什么,哥哥都说给你听。”   段璟元甜甜地笑了,“哥哥,你真好。”   “乖。”   宴毕,段绍戎单独给两位父亲敬茶磕过头,便去处理大军安置的事宜,好不容易得了一时空闲,他本想去孙家见见孙若徵,可一想起萧玉和的话,愣是只往人家宅邸门前一过,没敢进去。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段绍戎啊段绍戎,想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有一天,也会在意起那些无稽之谈的规矩。   孙若徵拿着一册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   “公子,太子殿下到门口了。”孙若徵身旁的小侍落英小步跑进房间里来汇报。   孙若徵手中的书险些没拿稳。   “你,你说什么?他怎么突然会来……”   “千真万确的公子,是门房的孙当家的,亲眼见到了太子殿下,想来是要进来坐一会。”   孙若徵连忙叫了人来,沐浴焚香换了身月白衣裳,重新梳了发髻,等到火急火燎地弄清楚一切,又听人说太子殿下走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落寞:“这么快就走了?”   也不想见他一见么?   “公……公子,太子殿下根本就没进府中,兴许只是路过,殿下有要紧之事,所以才……”   孙若徵摇了摇头,“算了,你不用说了。”   穿着那一身刺绣华丽的衣裳,孙若徵重新坐回了春凳上,重新拿起那本书。   蓦地,看见了书上一排圈红的句子,描述的是大漠辽远的景象,和他在信中说得格外相符。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怀着怎样惊喜和雀跃的心情圈下了这句相似的话。   “绍戎哥哥,你以后会娶我吗?”   “不想娶了。”   “可你之前说过会娶我的。”   “我这人比较随心,昨天想娶,今天自然就变了……”   ……   都说童言无忌,可是……长大了的你,也会这般随心吗? 第172章 太子大婚番外4   “是、是……这间, 上次那位白衣公子就是在……”领头带路的店家战战兢兢, 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一时说错了话, 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段绍戎点点头, 摆摆手, 让侍卫带店家下去,并附上银钱。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段绍戎手中拎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 手中的酒坛不大, 还没有他巴掌大小,坛子造型很精致, 酒封处绑着几圈红绳。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坛子放在八仙桌上, 接而脚步一转, 走到了临街的窗户边。   掀开竹帘, 径直能望到大街两旁的风景, 来往穿梭的路人,随风摇曳的柳条, 还有更远处的石桥流水, 段绍戎记得从那石桥而过的时候, 桥底下有荷叶清莲, 风夹杂着莲花的香气。   似乎站在这里,也能闻到那股清雅的味道。   像他。   段绍戎倚靠在窗棂上,他的身姿高挑, 双腿笔直,身上劲瘦精悍的肌肉收敛在玄色的袍袖之下,哪怕只是懒懒地靠在那里,却依旧像是一把开刃饮血的刀。   手托着下巴,看着那条他曾走过的路,段绍戎在心中沉吟,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儿?   风景正好?这里的茶好喝?点心比较好吃……   都不太可能吧……   他搔了搔头,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段绍戎自嘲自己可真是闲着慌,居然会花时间琢磨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过,段绍戎的余光陡然瞥见一栋已经稍显陈旧的木楼,脑海里咯噔一声响,数不清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还记得这栋木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木楼左侧的红色柱子下面,还有他亲自刻上去的一个“戎”字。   那时年纪小,他拖着一根比他个头还高的银质长-枪,牵着若徵的手,哐当哐当在街上跑,那银枪几十斤重,枪尖颠簸在地上,一路发出清脆的响声。   若徵说比铃铛的声音好听。   他小时候也真是个臭屁的性子,又傲慢又爱显摆,那枪太重,他挥不太利索,为了不跌面子,只好给徵儿表演一通“枪尖刻字”……   说真的,也没啥好得意的,当时……他的字也贼丑。   回忆到这里,段绍戎觉得有些脸热,一股莫名羞窘和难堪浮上心头,但又奇怪的,他的嘴角止不住向上扬。   他摇了摇头,高高束起的长发甩动,想把这些情绪从脑海中甩出去。   曾经这些本来该在记忆深处发黄埋藏的回忆,却意外的记得很清晰……段绍戎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若徵仰头看他时候的笑容。   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里带着细碎的光,忽闪忽闪的,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好看。   段绍戎情不自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在心底念到那个名字。   徵儿。   他情不自禁从怀里拿出那个老旧的香囊,丁香色的香囊,有些泛白了,哪怕它的锦缎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痕迹。   香囊上绣着一只本应该很威武的老虎,只是它缺了眼睛,腿脚也不太灵便,绣这只老虎的人,绣工真的很差。   孙若徵跟嬷嬷学做香囊,做出来的第一个就是它,做好了后,兴高采烈献宝一样地放在他眼前。   只是当年那个眼高于顶的少年,哪看得上这种蹩脚的玩意,看着对方被针扎过的手,皱着眉头出言嫌弃了一番,“你别弄这些东西了,这么丑,我不会要的……不是有绣娘吗?用得着你来玩弄针线……”   孙若徵最后红着眼睛失落地走了,把那个他不要的香囊,扔进了池塘里。   一向在他面前脾气甚好的徵儿,第一次生了他的气。   两个人冷战了三天。   后来和好了,孙若徵却是再也没拿过针线。   段绍戎也没告诉对方,他偷偷去池塘里把那个香囊捡了回来。   当年离开的时候,也带着它,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这个缺了眼睛的老虎香囊,跟着他,翻过千山万水,走过草原荒漠,从岭南到漠北,从巴水到原海,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那个带着香囊的人,也从京城的孤傲少年,变成了一个手染鲜血、脚踏万骨的男人。   绍戎哥哥,你以后会娶我吗?   年幼时的孙若徵总是不厌其烦地问他这个问题。   很多年以后,段绍戎一个人躺在夜幕下看月亮的时候,也在心里无数次想问:   徵儿,你还愿意嫁给那个男人吗?   段绍戎怔怔地拿着那个香囊出神了良久,而后,他回过神来,轻轻勾唇笑了一下。   往回走到八仙桌前。   桌上有一壶他带来的桃花酿。   这桃花酿很珍贵,是孙若徵派人寄给他的,是他亲手采集朝露落花酿造而成,段绍戎收到了后,整天把这坛子桃花酿当宝贝一样供着。   他抱着坛子,幻想着里面的酒水佳酿有多么美味,馋得梦里做梦都是它的影子。   这么好的酒,一定要挑一个最重要的日子沐浴焚香祷告上天敬过诸天神佛后才能喝,如此这般,才能对得起徵儿的一片心意。   这个日子不对,那个时辰不好……挑剔来挑剔去,到了最后,段绍戎愣是把这坛酒原封不动带了回来。   他的手指轻柔地拆开红绳。   揭开酒封。   清冽醉人的酒香溢散出来,酒还没喝,人已醉。   段绍戎意外发现封酒的黄色纸上,有一行熟悉的秀雅小字,仔细读来,是一句诗:   春来三月香风送,便是花奴问君安。   “问君安……”他喃喃地念出了这三个字。   因着段绍戎来了又走,路过不见面的事,孙若徵心情不佳,随意用了些饭,陪着小侄子玩了一圈投壶,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公子公子,太子殿下他……”   孙若徵把手上的书扔了,心中一个咯噔,又气又怒:“他又怎么了?”   落英偷偷抬眼看他,眼睛里带着笑,“公子,太子殿下让人送来了好些东西呢,都是给公子的。”   落英瞅着外面使了一个眼色,“快,把东西拿上来。”   外面的人小心翼翼抬进来一株四五尺来高的红珊瑚树,光华溢彩,绝世罕见,除了珊瑚,还有长亭凤尾琴、珍珠玛瑙珠宝等名贵物件无数。   孙若徵抚摸着那珊瑚树,想着自己曾经在信上写过,平生还从未见过四尺高的珊瑚,结果……他记在了心里,真给他找来了这东西。   这么高的珊瑚,可是要近千年才能长出来的灵物。   “公子,除了这些,还有一幅画……太子那边的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您一定要亲自打开看。”   孙若徵接过那卷画,心中无限好奇,他轻手轻脚地打开——   只看了一眼,手一抖,把那卷画扔到了地上。   落英连忙把画捡起来,“公子,怎么了?”   孙若徵脑袋里轰隆隆响,脸颊也发起热来,那画上面的……那幅画上面画的——是那天的街道,绿柳石桥高楼……还有掀开的帘子,以及那个,未曾画出的窗边人影……   他知道了!   他知道那天站在那的人是他,他看到他了!   落英在画上看了一眼,笑了:“公子,太子殿下知道那天是公子您呢。”   孙若徵神色发青,面上喜怒未定。   “公子,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这……这怎么高兴,这等有违君子,暗中偷窥的下作事被……被人发现了,平白招人厌恶。”   落英眼珠子转了转,“公子,太子殿下怎么会厌恶您,您看看那株红珊瑚,还有那箱子公子喜欢的小物件,说明殿下时时把您放在心上……”   “他要是生了您的气,今日怎会送这些东西过来。”   孙若徵:“……”   可他怎么不亲自来见他呢?   孙若徵心中一慌,突然想起自己那天的行头,他看见了他,可他那天,穿着一身白衣,不仅形容憔悴,而且还行为鬼祟……   “我最喜欢美人,以后肯定要娶一个绝世大美人做夫郎。”   “那我……”   “你现在这样,勉强过得去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能长残,你要是长大了变丑了,我可不要你。” 第173章 太子大婚番外5   孙若徵恍惚地转过身去, 看向梳妆镜中倒映出来的颜容,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华贵的广绣长袍,刺绣精美, 腰带、玉簪、墨冠无一不是精美绝伦, 光彩照人。   瘦削的下颔, 颀长白皙的脖颈,秀丽无双的脸庞, 他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修长的眉淡而雅, 美目流转间似惊鸿掠水,浅色的瞳孔中扬起一圈圈波纹。   姣好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孙若徵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这样……   算是长残了吗?   落英眼见自家公子对着镜子出神, 自己小心翼翼把手中的画卷折好,虽然公子把这东西扔在地上, 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墨宝。事后一定跟那堆宝贝书信一般, 视若珍宝地收藏在柜子里。   他不敢让手中的画有一丝一毫褶皱, 便打算将整幅画全部摊开, 再重新卷起来,“咦, 公子, 最下面还有一句话……”   “什么?”孙若徵回过神来, 画上还有字?他方才一时激动之下, 并没有看完全。   “你把画拿给我看看。”   落英淡笑着把画递给孙若徵,眼睛里带着些许促狭,孙若徵瞪了他一眼。   接过他手中的画, 心急火燎地打开,凝神屏气,定睛一看——   “徵儿,你酿的桃花酒真好喝。”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桃花酒?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孙若徵曾经满怀期待地让人给段绍戎送了一坛亲手酿的桃花酒,幻想着对方会喜欢,然而他却从来没在回信上看见过对方提到这坛酒。   期待落了空,孙若徵渐渐忘却,临到这时,对方却又突然提起这茬。   孙若徵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又立马消失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画小心折起,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   谁让他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无情薄幸郎。   太子大婚当日,整个京城仿佛被注入了一壶滚烫的开水,红妆连绵至天际,何止十里,满城皆红,绿柳挂上了红绸带,石桥下的莲花,莲瓣雪白通透,花尖却好似缀了颗红豆一般。   孙夫人拉着孙若徵的手走出孙府大门,孙夫人年岁渐长,眉宇间越发福润细泽,她拍了拍自己小儿子的手,眼睛底下尽是满意。   当初这婚事便是她一手促成,如今到了功德圆满的日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孙智心亦是喜笑颜开,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现在的他老早就被封了侯,家世荣耀显赫,今天,自家的孩子也将成为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从一个咸鱼太守混到今天,他整个人头上,仿佛就顶着光辉灼目的四个大字——“羡煞旁人”。   百官来贺,都给他老老实实当旁人吧。   时辰到了,亲哥哥背着孙若徵上了二十四人抬的七宝龙华轿,前面八个容貌清秀的侍女拿着鸾凤宝扇走在前列,孙若徵坐在轿中,耳边是吹吹打打的嬉闹声,他的心也跟着这热闹的声响跳个不停。   孙府渐行渐远。   从家里到皇宫,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回,只是这一去,他的身份从此也变了。   他终于嫁给了他想要的那个人。   段绍戎身上只有淡淡的酒气,在婚宴上,他只喝了几杯酒,还都是敬自家父皇的,别人的酒,他才不喝。往日嗜酒如命的他难得改了性子。   太子殿下机智的很,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洞房花烛夜这么重要的时辰,自然是要保持清醒,不能唐突佳人。   段绍戎勾起嘴角,脚下宛如生风,身后的宫侍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紧太子殿下的脚步。   入了寝宫,直到看见大红喜床上坐着的那个人,段绍戎才感觉到心定下来。   饮下合卺酒,接过玉如意,段绍戎挥退殿中所有婆子宫女,用手中的玉如意,挑开了红盖头。   殿中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低眉,一个抬眸,四目相对。   眼前人的样子,和记忆中嬉笑怒骂的身影,跨过十几年岁月长河,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瞬,身后的红焰喜烛燃烧,垂下了点点红泪。   回过神来,段绍戎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半跪在床边,拉起身边人白皙的手。   抬头仰望他如画的眉眼,那天骑马回眸瞥见窗边的他,一袭白衣,清贵无瑕,眉眼精致,像是碧波湖畔下的一株清莲,亭亭出水,气质出尘。   他不过看了一眼,这个清清冷冷的人,好似就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莲子,长成一株莲花。   这些不能相见的日子,那花就在他的心湖里招摇。   而今,满堂的红绸彩带,金盏红烛,红艳的烛火倒映在他细腻如凝脂的脸庞上,段绍戎蓦地想起了那年的上元节。   他和孙若徵一起在桥下放莲花灯,许下心愿藏进灯里,点燃灯芯,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水中,随水漂流。   放完莲花灯后,两人拉着手在桥上走,段绍戎想要去猜灯谜看表演,孙若徵不答应,坚持要在桥上数河灯,“一、二、三……三十七……四十六……我数到哪了?”   “一、二……五十六……”   “又错了……重新数……”   ……   “别数了别数了,我帮你数好了,一共二百七十六盏,走,我带你赢灯笼去……”   ……   段绍戎忍不住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新婚房里,孙若徵觉得莫名其妙,抓着他的手,什么话都不说,又是什么意思?   还笑?   刚新婚的美夫郎心生愠怒,语气有所不耐:“你在想什么?”   段绍戎终于笑出了声,手一撑,由半跪着的姿势变成了和孙若徵一样的坐姿,伸手搂住了自家夫郎纤细的腰肢,把人拉过来一点,戏谑地回道:“我在想那年我们俩一起放的莲花灯。”   “今天你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你肯定偷偷向老天爷许愿,说想要嫁给你的绍戎哥哥……”   时过境迁,当初四处嚷嚷着要嫁给绍戎哥哥的小双儿,早已变成了一个脸皮子薄的清莲美人。   此时再听什么“绍戎哥哥”,嫁啊娶之类的词,羞耻地要往地缝里钻。   脸皮比纸还薄的小美人忙瞪了眼面前嬉皮笑脸的那个人,“我才没有许这种愿望,我当初……我当初做莲花灯的时候,我就想着祈求老天爷,我再也不要帮那个人抄书,夫子罚的人是他,我为何还要去写那狗爬字。”   当年兢兢业业粘着自家绍戎哥哥的小美人,不辞辛苦,任劳任怨,绍戎哥哥被夫子罚抄书,明明写字端正秀美的孙若徵,还无师自通地学了一手段绍戎的专属狗爬字,在必要的时候,替他写作业交差。   这么一个痴情愿意替你写作业抄书的未婚夫,夫复何求。   后来在营帐中,被无数老师围着单独教授的太子殿下,无数次想念他家小美人。   段绍戎:“……”   骤然提起当年往事,还真是一段年少黑历史,鸡飞狗跳上蹿下跳不思学习的确是他。   黑历史被自家夫郎在新婚之夜无情点出,男人的面子何在。   “好吧。”段绍戎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美人夫郎的脸,“那你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因为那年上元节过后,段绍戎便离开了。   他再也不用替他抄书了。   思及此,孙若徵蓦地红了眼睛,段绍戎在他眼睛里的水光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摸了摸鼻子,压下升起的酸涩和心疼,段绍戎凑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道:“不过我跟你说,我当初在河灯里许下的那个愿望,今天实现了。”   “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心有灵犀,许下的是同一个愿望,结果没想到,居然只是本殿下一个人自作多情啊……”   “——是同一个。”   “什么?”   孙若徵偏过头,环住身边人的腰侧,依偎在对方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道:“是同一个。” 第174章 太子大婚番外6   往前数十年的记忆, 段绍戎第一次被人投怀送抱, 还是这么香香软软的一个小美人。   不是没有女人双儿想要勾引他,只是他一向对旁人不假辞色, 容不得外人近身, 唯独眼前这个小双儿, 他非但不想推开他,反要将他搂得更紧一些。   手指插-进对方如墨的齐腰长发, 细腻的触感如同上好的锦缎, 让人忍不住贴的更近一些。   “徵儿……”   “太子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 太子殿下心中不太满意,他的手指一勾, 卷起一缕长发,“以前天天追着喊绍戎哥哥, 这会儿叫太子殿下, 徵儿与我这般生疏, 心中还是在怨我么?”   美貌的新晋太子妃脸上浮起一抹紧张, 他张了张口,急于解释, 却又组织不好语言, “那是小时候的称呼, 这会儿长大了, 自然是要叫殿下的。”   英俊的太子殿下搂着自个儿的太子妃,挑了挑眉,耍无奈, “可我不想听你叫我太子殿下。”   小美人脸颊一红,可他也叫不出其他的称呼呀。   段绍戎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俊脸带笑:“这样吧,今天我们两人成亲了,你往后叫我夫君好不好?”   小美人嗫嗫喏喏:“好、好。”   “叫一声来听听。”   原本清雅如雪的秀颜这会儿已经红得滴血,低下头,看自己腰带上的凤纹配饰,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开口:“夫君。”   太子殿下的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   以前总听他家玉和爹爹叫父皇夫君……心怀不轨的太子殿下在那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尤其是在那少年初长成时的迷梦中,幻想过心中的惦念的那个人,在他怀里这样叫他。   一朝夙愿得以完成,只听一次哪能餍足。   膨胀的心在作祟,不禁得寸进尺道:“再叫一声?”   羞愤欲死的新晋太子妃咬着唇,抓紧了喜服袖子,把脸偏到一边,这一回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深谙兵法攻心秘诀的太子殿下知道不能逼人太紧,心中遗憾叹了一口气,见好就收。   他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把人欺负哭了。   小美人脸皮真薄。   为了安抚羞涩的太子妃,智勇双全的太子殿下只好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转换话题,“徵儿,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这转换话题的水平是真的不高明。   对敌时候用兵如神的战神太子殿下,此时却如同被蠢牛附体,如果以前被他打败的敌人看见他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大喊一声西贝货!   虽然太子殿下平日的才智丢了大半,但用来安慰同样被新婚红烛熏昏头脑的太子妃殿下,却是足够的。   “我,过得很好啊,每天就是看书、下棋、弹琴什么的……日复一日,没什么新意,你,你在外面行军打仗的,一定见过更多的东西……”   “是见过很多好玩的,往后咱们还有很多日子,我一一说给你听好不好?”   “——那你一定也有很多危险的时刻。”   “你家夫君我背后有福神保佑,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对了,徵儿,你那天在高楼上偷看我,是不是怕认不出夫君?毕竟咱们十年没见了,你一定很好奇我长什么样!”段绍戎眨眨眼,好奇地问。   平时自诩君子的孙若徵又被他提起偷看一事,简直无地自容,忍着羞赧,一本正经地解释:“怎么会认不出,毕竟、毕竟……”   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毕竟什么?”   小美人抬头快速瞥了他一眼,老实回答道:“毕竟我还经常见到陛下呢……”   段绍戎脸上的笑一瞬间僵住了。   为什么段枢白那厮要长得那么像他呢?天理何在!   捧起小美人的脸,恶狠狠道:“你快多看看我的脸洗洗眼睛,那个老头子那么老了,哪有我这么英俊年少器宇轩昂玉树临风俊美不凡……”   被迫抬起了脸,和那双圆睁的凤眸对视,太子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才不老。”   段绍戎凤眸微眯,露出危险的眼神,“他有我年轻俊俏吗?”   “夫君最俊俏!”   孺子可教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段绍戎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小算盘往上拨一枚,主动帮孙若徵脱下脚上的长靴,握住他光洁纤细的脚踝,心中微微一动,把人抱去喜床中央。   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些爱人间的谈话,他们还有余生一辈子去说。   孙若徵乖乖巧巧被他抱着,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把大红的喜帐拉好,外面的烛火被削弱了一层光,孙若徵平躺在喜被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温柔地看向那个人的背影。   段绍戎注意到床角处放置的几盒脂膏和一本华丽的金线小册子,他挪过身体,打开其中一盒,白色的膏体,有一股兰花的香气。   作为一个体贴且讲民主的夫君,段绍戎主动问自家小美人想要哪一盒?   似乎是有不同的香气,还有玫瑰花香的。   小美人看见了那东西,他自然是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脸颊微红,幸好他躺着,光线偏暗,看不太清晰。   “喜欢哪一盒?”   “都、都可以,你挑吧。”太子妃殿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他想把枕头盖在自己脸上。   “那就这个兰花香的吧。”   “……”小美人闭上眼睛,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段绍戎又拿起那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扯开一点帐子,借着光亮,仔细打量上面的内容。   越看越惊奇,羞愧自己知识贫乏。   原来还有这种东西……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战神太子殿下,终于发现自己失策了。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幸好此时他还能临时抱抱佛脚。   段绍戎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如同经历一场大战前夕的最后准备。   孙若徵等了半天,还不见来人有行动,不禁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凑到段绍戎身边。   段绍戎意识到他靠近了,大大方方给他腾个位置,把金册子挪到两人中间一起看。   他的动作,就跟往常和战士们一起看战前部署地图一般熟稔。   躺了一会儿,刚坐起来,头还有些眩晕,等太子妃殿下借着烛光看清了金册上面交叠的两个小人后,一把大火,从脖颈一路烧到了脸颊耳后,把他整个人都烧懵了。   见旁边的人没反应,段绍戎当了十年将军,犯了职业病,拉着旁边的战友一起制定战前作战计划。   “你来看看,你喜欢哪些姿势,我们晚上用哪个?”   打仗的,就喜欢所有的事情按计划进行。   被刺激大发的太子妃殿下闭上眼睛,他什么都不想看,也不想选,脸烧的通红。   不依不饶的太子殿下,就是要逼爱妃选择:“来,睁开眼睛,选一个。”   “就……就这个吧。”随手点了一个,太子妃殿下只希望这场酷刑早点结束。   太子殿下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从后面的……”   我喜欢后面的?   不!我什么都不喜欢!   小美人双耳嗡嗡,羞愤欲死,只盼望早点了断自己。   搂着怀里脸红装死的宝贝儿太子妃,自觉聪明无双的太子殿下心满意足极了,勾起嘴角,坏心思一起,忍不住再逗他:“再看看其他的,这上面好多种类……”   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故作惊讶:“咦,居然还有这样的,这得身体多柔软,才能分开成这样,不过,我似乎在大舜的舞姬表演上看到过……徵儿,你能做到吗?”   宛如一根长针扎进耳中,孙若徵红了眼睛,一把抢过段绍戎手中的金册子,“啪”得一声拍在对方脑门上,继而又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手中的物事扔得远远的。   “太子殿下不喜欢若徵便罢了,何苦这般羞辱若徵,将若徵与那舞姬相提并论……”心中又酸既涩,语气越发决绝:“殿下不妨赐若徵一把匕首,若徵这就死在殿下面前。”   段绍戎心慌了,坏了坏了,说错话了。忙把人抱进怀里,真心实意道歉:“徵儿,我错了,方才一时失言,我真的没有不尊重你,我错了,真的,你打我出气好不好?徵儿,原谅我吧。”   孙若徵眼睛肿得通红,声音沙哑,“殿下离京十年,这十年里,想必不少红颜知己,也不知带了几位回京,殿下不妨早点带给若徵见见,好让若徵知晓有哪些姐妹兄弟。”   越描越黑了。   被泼了一身墨汁的段绍戎觉得自己跳长河都洗不清了。   “徵儿!”段绍戎捧着他的脸,吻他的眼睛和流下来的眼泪,“乖,别哭了,自己瞎编什么胡话呢,我段绍戎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人。”   “从来都没有别人,这十年来,我和别的女人双儿说的话都屈指可数,哪来什么红颜知己,我的知己只有徵儿一个。”   “再说了,本殿下眼光高着呢,除了徵儿,本殿下谁都看不上。”   “我们段家,才不兴什么三妻四妾,我只要和我家徵儿过一生一世,就跟爹爹和父皇一样。”   孙若徵抽了抽鼻子,把头埋在他胸膛,听那起伏的心跳声,“那你说得那个身娇体软的舞姬呢?” 第175章 太子大婚番外7   段绍戎嘴角一抽, 不禁失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舞姬,脸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 你知道我是太子殿下嘛, 打了胜仗, 参加一些宴会歌舞是不可避免的,但本太子可离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双儿远着呢。”   “本太子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你不会不知道是谁吧?”   “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就别吃那些角落旮沓的陈年老醋了。”   孙若徵把头抬起来, 看眼前的男人,红色的喜帐中, 男人的脸庞影影倬倬,不甚清晰, 但他那双璀璨耀眼的星目却在这样的光线下无比闪烁。   他眼睛里的深情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这些年来, 他跟自己一样, 心里都挂念着对方, 曾经年少时的感情,哪怕经历了十几年的分别, 借着那一封封书信, 酝酿成了最令人沉醉的美酒。   孙若徵心中一暖, 所有的气愤和恼怒烟消云散。   “徵儿, 别哭了,别生我气好不好。”段绍戎垂下头来,像一只认错的大狗狗一样, 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   温热的手指自脸上划过,他替他拭泪。   太子妃殿下轻轻把眼前的男人推开,在对上对方失望沮丧的眼神后,突然轻声一笑。   抓住身边人的手,“我没生你的气。”   段绍戎的眼睛里冒出无限光芒,太子妃殿下差点要被那眼睛里的光芒给灼伤了,他羞赧地别过脸,“方才我也不对,说的是一时气话,殿——夫君莫要放在心上,别生徵儿的气才好。”   太子殿下欢喜地把人抱在怀里,两人肌肤相贴,“夫君才不会生徵儿的气,不过,那种寻死觅活的话,徵儿以后可千万不能说了。”   “夫君连伤害徵儿一根毫毛都舍不得。”   “徵儿万万不能说那种话来伤害夫君的心。”   孙若徵又被人抱在怀里,他把脸往对方胸膛上贴了贴,竟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被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抱着,他心里起不了任何抗拒的心理。   想靠他更近一点。   “这是什么?”   在两人刚才的一阵推攘间,孙若徵不经意地抓到了一个略显粗糙的锦缎,太子殿下的喜服,定然不可能这般陈旧粗劣,他伸手一抓,便将那东西扯到了手心。   一个丁香色的香囊。   这么贴身的东西,莫非是哪位佳人送的?新婚之夜还要戴在身上,正当孙若徵惊疑不定的时候,他看清了香囊上绣着的图案——   一只缺了眼睛的瘸腿老虎。   真丑。   段绍戎快速从自家夫郎手中抢过那个物件,塞到自己屁股下面坐着,语气中透着猫科动物恼羞成怒的羞窘和无法掩饰的搪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捡来的。”   已经努力做到波澜不惊,但是那飘忽的眼神还是能曝光太子殿下的心虚。   他在心里骂自己,新婚之夜把这玩意带身上做什么?当场被揪住小辫子……   可是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   孙若徵看着他羞恼的模样,一时之间又感动又觉得好笑,先前对方满嘴调笑话,把他弄得要钻地洞,现在,他却扳回了一局。   他从来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个他扔掉的香囊捡回来。   孙若徵含笑看着眼前高大英武的男人,他家夫君,从小到大,都是个口是心非的别扭人。   臭肥团。   孙若徵捧着对方的脸,深情款款看他:“你这随便捡来的香囊真丑,往后我给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段绍戎和他对视,双儿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无限温柔,像是在哄摇篮里的小婴孩。   被哄的段-小婴孩-戎实在受不了他黏糊糊的眼神,暴躁恶劣地嫌弃道:“你的针线工夫,十来年都没长进吧,只怕连只瘸腿老虎都绣不出来。”   一边嫌弃,一边嘴上配合地瘪了瘪嘴,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   “就算不会,我可以让绣娘教啊,夫君,你可千万别嫌弃徵儿的手艺。”   孙若徵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   段绍戎表面上板着脸,实际上心头却乐开了花,自家夫郎此时如此温柔又会撒娇娇,真是有点祸国妖妃的调调。   就算是小妖妃也没关系。   太子殿下把他的小妖妃抱在怀里,什么战前作战计划全都抛到了脑后,直接进入正题吧!   “徵儿……“   “那个——”孙若徵红着脸,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东西,他方才发脾气的时候,金册子和那几盒脂膏全都被掀翻在了地上。“要不要捡回来……”   回应他的是段绍戎的痞气一笑,摊开手掌心,让对方看清他手里攥着的那盒东西。   还有一盒,没被扔哦。   太子殿下的笑容越发嚣张:“徵儿,你放心,不会弄疼你的。”   看着对方那欠揍无比的笑容,孙若徵心中着实一恼,掀开被子把自己包了进去,留给段绍戎的,就是一个火红的小“春卷”。   谁要跟你洞房花烛夜,谁要跟你用那么什么脂膏——让你一个人玩去吧,睡了!   “徵儿?”段绍戎笑眯眯地推了推那团“春卷”。   “春卷”不理他。   段绍戎眼珠子转了转,猛地掀开被子,在孙若徵的惊呼声中,把自己也包了进去。   一夜春宵。   事后,太子殿下无比后悔,自惭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童子鸡,居然在新婚之夜唧唧歪歪浪费了那么多美好时光,拖拖拉拉真丢人。   “我就应该直接把徵儿压倒。”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段绍戎按照往常的作息,精神奕奕地醒来,自己换好衣服,手撑着下巴,坐在床边,满脸傻笑看着睡颜恬静的太子妃。   孙若徵不着片缕,光洁的肩膀露在外面,段绍戎握着他的手,觉得自家爱妃就像是池子里含苞待放的小睡莲。   清晨最容易那个啥——   段绍戎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   本来太子殿下还后悔新婚之夜不该嘴贱把人弄哭,然而进行了爱人之间不可言说的鱼水之欢后,太子殿下又觉得,这种时候,就应该把人弄!哭!   尤其是当他嘴里不住求饶,用泪盈盈的眸光看着你的时候……   真是叫人回味啊。   迫不及待想要下一次—— 第176章 番外被骗了……   许是身边人的眼神太“如饥似渴”, 梦里的孙若徵好似被猛兽盯上,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公子被一只吊睛白老虎追得爬上了树,老虎绕着树, 张开利刃尖齿, 凶狠地看向他——   睁开眼睛, 孙若徵被惊醒了。   他还记得梦里那一双猛虎的眼睛,不料一醒来, 他又撞上了一双神似梦中白虎的眼神。   “徵儿, 你醒了?”段绍戎见他醒来, 欣喜地笑了。   身上尽是酸痛和疲累,好似昨夜里真的被一头老虎追得四处逃窜, 接而又被拆吃入腹。孙若徵抱着薄被,蹙起秀眉, 忍着身上的酸疼, 缓缓坐起身子。   他的腰还有他的大腿, 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段绍戎不敢随便碰他, 小心翼翼在旁边道:“徵儿,昨晚我孟浪了些, 弄疼你了吧……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来, 躺下来再睡会儿。”   孙若徵把胸前的长发都撩到背后, “时候不早了, 我要起身换衣服,再去见陛下和皇后。”   新婚第一天,自然要去给两位爹爹敬茶。   段绍戎揉揉他的脸, “没关系的,老爹他们不在意这些虚礼。”   孙若徵没好气地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礼不可废。”   臭肥团。   “我要起来梳洗了,你别挡着我。”   段绍戎:“哦。”   昨天动不动就喊“殿下”,今天倒是毫不客气直冲冲的“你”了,不过才一夜过去,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别叫丫鬟进来,我伺候你穿衣梳洗吧。”   孙若徵用怀疑的眼神瞥他。   回应他的是段绍戎一个自信满满的眨眼。   段绍戎轻手轻脚把人抱起来,给他挑了衣服,换上一身太子妃常服后,坐在镜子前,替他冠发,不多一会儿,手底下一个简单的发髻便成型了。   太子殿下的手艺真不错。   孙若徵原本还以为,自己会被对方的笨手笨脚折腾一番,最后还是要叫丫鬟进来重新打理,却没想到他家亲爱的太子殿下,手脚利索得很,比他身旁的丫鬟还要手巧。   “好看吗?”段绍戎拿着一把扇形的雕花小银梳给他梳理后面垂下来的墨色长发,手中的瀑布长发跟绸缎一样,润泽又光滑柔软。   虽然继承了他爹的天生神力,但是这十几年来对自己手中力量的训练从未放松,因此才能做到收放自如,心灵手巧。   早年离家出走的太子殿下,生活自理能力超出常人,掌握了许多令人惊叹的生活技能。   “好看。”孙若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带着一抹微笑。   站在他身后的段绍戎听见了自家太子妃只有两个字的吝啬夸奖,含着笑,把头从对方肩头伸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调戏美人道:“好看就在夫君脸上亲一下。”   孙若徵:“……”   真是会蹬鼻子上脸。   如他所愿,太子妃殿下轻轻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吻。   亲完之后,太子妃殿下略微忧心自己未来的婚后生活要怎么过?   如果以后,太子在众人面前,也要求自己亲他,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脸皮子薄的孙家小公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脸。   “走啦,不是说要去见父皇和爹爹吗?再不走我抱你了哦。”   “——不要随便动!手!动!脚!你放我下来!”   一家子在御花园里见了面,新媳妇——其实也不能说是新,两人结的是娃娃亲,对彼此家长,早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严肃敬过茶后,刚新婚的两个人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   段枢白:“逗你说新婚前一个月不能见面,傻儿子还真信了,徵儿,他是不是没敢偷偷去见你?”   萧玉和:“徵儿,你嫁给我家肥团团,我觉得你亏死了,他从小到大脾气就不太好……”   段璟元:“——我之前也以为绝情的哥哥不会回来呢。”   ……   段绍戎黑着脸,搂着自家夫郎的腰,拒绝跟这群“坏人”交流。   两个人牵手去逛御花园。   绿树叠翠,假山小池,池子中的莲花开的正好,段绍戎牵着身边的人,绕着曲栏小径走,见一朵花开的正好,摘了送给自己夫郎。   夫郎笑了笑,拿在手上。   走了一会累了,去池水正中的凤凰亭里坐下,段绍戎让人去准备茶点,借说要和自家爱妃玩游戏,用绸缎蒙了孙若徵的眼睛,让他猜糕点的名字。   拿了一块糕点喂到孙若徵嘴边,段绍戎眼带笑意看着那朱色的唇微微张开,在雪白的糕点上咬了一口。   段绍戎心想:真是秀色可餐。   “徵儿,这是什么?”一边问,一边顺手把那块被咬过一小口的糕点塞进嘴里。   “莲花糕。”   “说对了。来,继续猜下一个,要是说错名字,就罚徵儿喝一杯酒。”   就这样,孙若徵被哄着吃了一肚子糕点,还被段绍戎使诈灌了三杯杏花酒。   “我不猜了。”孙若徵咳嗽了一声,他酒量不好,喝了三杯就脸颊泛红,头昏目眩。   摘下蒙眼的绸带,孙若徵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   段绍戎见他不舒服,忙问道:“头疼吗?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一肚子糕点,我想走一会儿。”   在段绍戎高超的诱哄技巧下,孙若徵不设防,不经意间吃下了无数糕饼,他从来都没吃得这样撑过,再喝上几口茶水,肚子胀得更加受不了。   “好好好,陪你走走。”   段绍戎扶着自家爱妃,顺手揉了揉他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孙若徵被他手下的动作弄得舒服,半靠在他怀里,忍不住轻轻哼了几声。   “徵儿,你肚子鼓起来了,就好像是……”   微醉的孙若徵不明所以地看他。   段绍戎勾唇一笑。   “就好像是肚子里怀有身孕一样。”   在孙若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段绍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道:“徵儿,你说昨天晚上之后……你现在会不会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了?”   孙若徵迷迷糊糊的,听他说起了孩子的事。   “还记得小时候,你指着三弟问我们未来的孩子会不会是这样——”   孙若徵回头瞪了他一眼,在他额头上猛敲了一下。   段绍戎一边笑着一边躲,“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被打的太子殿下幽幽叹了一口气,发出心底的渴望:“如果我们有孩子,我希望是个像徵儿一样的漂亮小双儿……”   孙若徵挑了挑眉,笑骂他:“指不定是个肥团……”   太子殿下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肥团是你叫的?”   在太子妃挺翘的臀部上惩罚似的拍了一下,“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在心里怎么叫我的?”   孙若徵捂住耳朵往前跑,嘴里叫唤着:“肥团肥团肥团团……”   “你别跑,你跑得过我么你?”段绍戎大长腿随便一跑,便将人逮住,拦腰抱起,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了几巴掌。   孙若徵捂着屁股,做生气状,不想理他了。   “你放我下来。”   “不放。”   “放我下来——”   “——不放。”   没营养地吵了半天之后,孙家小公子终于摆脱了恶魔之爪,叫人抬了桌子,在池子边作画。   孙若徵的画艺高绝,年纪轻轻便有大师之名,他的一幅画,在京城里价值千金。   段绍戎安安静静在旁边看他作画,越看越觉得羞愧。   太子殿下想起了之前送去孙府的那幅画。   他那拿不出手的画艺,在若徵面前,还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幸亏他家徵儿不嫌弃。   孙若徵笔下的画逐渐成型,段绍戎定睛一看,画得是一副月夜纵马图——   大漠群峰连绵,圆月中天高挂,一位身着战甲、英俊不凡的将军骑着战马,在一片浩渺无垠的荒漠中奔驰。   段绍戎没想到,他家若徵的工夫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凭着他的几句描述,便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一幕。   “画的真好,和我记忆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徵儿你明明没有见过这般景象,却能画得这般好。”   孙若徵摇了摇头,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在心里说,可能是梦里见过。   段绍戎拿起笔,在那画上亲笔题词,盖上自己的太子印章。   太子殿下拿起画,自我欣赏道:“这画一定要裱起来,若是留到后世去,恐怕价值连城。”   “这画怎么可能流落到外面去。”   “也对,徵儿的画,本殿下一定好好珍藏着。”   “我还没说要送给你。”   “你画的人就是我,不给我给谁?”   “我要自己留着。”孙若徵把画抱在怀里,小心翼翼打开欣赏,看着画中人,眼睛里的情意越来越浓。   一旁的段绍戎不满意了。   明明真人就在旁边,还要去看画,那是什么道理。   “徵儿,你喜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孙若徵点头:“喜欢。”   “等以后,我带你亲自去大漠中看怎么样?”   “好啊。”   段绍戎笑着搂着他的腰,想起他家父皇和他玉和爹爹,父皇说要把皇位交给他,他要带着玉和爹爹去周游天下,等他和若徵老了,也学着他们,四处游历山水。   只是,作为亲生儿子,还是有些伤感。   分别十年,一朝重聚,却又要分别,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在膝下尽孝,实在是……   段绍戎眉头一皱,把这件事说给孙若徵听,他刚说完,就听见孙若徵“咦”了一声。   “京城里近日修建了一所大学……”   段绍戎:“????”   他不知道孙若徵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他心底隐约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陛下曾说过,他要担任阳城大学的校长,玉和爹爹也说,要去医学院任教……”孙若徵自己也有心去当个书画老师。   段绍戎:“!!!!!!”   段绍戎只觉得耳朵里响起了两道惊雷,他被骗了!!!!!!!!!   是了,就他家玉和爹爹,那么一个侯门贵族出身的娇贵双儿,让他去周游天下,让他去长途跋涉,想想就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   为什么他会相信呢?   是他对亲爱的家人太没有防备之心了么?   段绍戎咬牙切齿中…… 第177章 关于嫁儿子……   当了十多年皇帝, 早已心生厌烦, 幸好大儿子及时回来继承皇位,段枢白笑眯眯地在退位诏书上盖个章, 心满意足地等着乖儿子下个月继位。   从今往后, 他就是自由人了。   昨天段绍戎吵吵嚷嚷说自己骗他, 被段枢白无情甩了一脸奏折:“父皇这是善意的谎言,戎儿你要知道, 无论过程是什么, 结局终不会改变。好了, 皇位是你的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父皇,小心第二天父皇重病, 太子监国……”   段绍戎瞪大了眼睛,语气凶狠:“有本事老爹你给我表演一个十秒暴毙。”   段枢白斜了斜眼睛:“暴毙是不可能暴毙的, 而且朕现在还是皇帝, 你要是惹朕不高兴, 朕能废了你的太子妃, 朕还要把徵儿嫁给别人。”   段绍戎:“算你狠……”   “朕看伯恩府的长公子一表人才,配徵儿正好……”   段绍戎:“你再说, 小心儿子谋朝篡位。”   段枢白一摊手, 满不在乎:“欢迎你来篡位。”   ……   打了一个呵欠, 段枢白把诏书卷起来, 再伸一个懒腰,非常好,就等下个月自动升级成“太上皇”。   如果说人生还有什么遗憾……   “好为人师”是大多数人都有的臭毛病, 段枢白也不例外,前几年,他搓了搓手,和他家亲爱的夫郎一合计,两人一拍即合,退休之后当老师去。   周游天下?这辈子都不会周游天下。近些年来愈来愈沉迷养生之道的萧玉和才不会允许自己风霜满面,饱受颠簸之苦。   作为一名医学大师,萧玉和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活到一百二。   作为他亲爱的夫君,段枢白自然是要紧跟夫郎脚步,陪着他一起实现小目标。   所以——   段枢白揉了揉眉心,幽幽叹了一口气,乐极生悲,从明天开始,早上起来练习他家夫郎自创的养生操,早中晚都食用他家夫郎精心配制的养生药膳……   “我这其实是从一个牢笼跳去了另一个牢笼……”   打开一壶烈酒,段枢白猛喝了三碗,从明天开始,他就配不上喝这酒了,他得喝传说中的“养生药酒”……   光是想想就觉得一股浓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哪怕是退位之喜也不能掩埋这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无穷悲伤。   正好这时,殿外有人传讯说姜振川姜侯爷来求见陛下,段枢白宣他进来,“振川来得正好,来陪朕喝几杯。”   对于这个孩子,段枢白一向是极其满意的,姜振川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有勇有谋,机警过人,为人处世在外人眼中看来,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回京城,便是京城众多女儿双儿求嫁的对象。   已经有好几个家中有待嫁姑娘的大臣,暗暗希望段枢白能将他家女儿,赐婚给京城的新贵侯爷——姜振川。   段枢白不是个乱点鸳鸯谱的人,自然没有随意干预他的婚事。   不过,这么些年来,他早已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段枢白确实有些关心他的人生大事。   又喝了一碗酒,段枢白在心中想到:待我问问他心仪的对象。   姜振川笑着行过礼后,陪着段枢白喝了几杯酒。   段枢白笑着问他:“如今朝里许多大臣正盼着朕给你赐婚呢,振川,你看上了哪家的女儿?”   姜振川闻言,从座位上离开,跪在地上,“陛下,我这次来,正是来求陛下赐婚的。”   段枢白眼睛一亮,“你想要娶谁?”   姜振川抬起头,眼神认真道:“臣想要求娶二皇子殿下。”   段枢白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元儿这孩子,从小体弱,可以说是他千宠万宠长大的,段枢白从来没有想过,他还有嫁儿子的一天,他家的宝贝双儿,无论嫁给谁,都如同割肉一般,舍不得。   面对着姜振川的求婚,段枢白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让他在这跪着,自己摆驾去了段璟元的寝宫。   “父皇,你怎么过来了。”段璟元正拿着剪刀,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剪枝。   段璟元身形瘦弱,比萧玉和要矮半个头,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银色的腰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段枢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自家乖巧纯洁无瑕的小双儿,实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走到段璟元的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元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段璟元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什么喜欢的人?”   “嗯……”段枢白顿了一下,在心里快速组织语言:“你看你亲哥哥最近娶了太子妃,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   段璟元拉着段枢白的手,摇摇头,真诚地仰望他:“元儿没有喜欢的人,父皇,你难道讨厌元儿了吗?要把元儿嫁出去。”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段璟元想到了那个最近被封为王侯的男人。   但他面上不显。   段枢白仔细看他的神情,蓦地笑了,“那太好了,朕和你爹爹,都希望咱们元儿一辈子在父亲膝下承欢。”   段璟元淡淡一笑。   “元儿你知道吗?今天居然有人来向朕求娶二皇子,朕当然不能答应。”   段璟元心中一个咯噔,小心问道:“是谁?”   段枢白眼神温柔的看了他一眼,极其自然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朕不想你嫁出去,正好咱家元儿也没有喜欢的人,朕已经把他拒绝了。”   段璟元脸色有些变化,他心中踌躇,忍不住问:“父皇,你就说说是谁嘛?”   段枢白勾唇一笑,捏了捏他的脸:“想知道是谁?”   段璟元点点头。   “父皇不想告诉你。”   段璟元把段枢白的手推开,轻轻哼了一声道:“父皇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去问爹爹。”   段枢白突然心里一个咯噔,凄凉地想到自家孩子难不成……难不成……段枢白的脸色原来越差,想起上次戎儿归来时候的家宴,段璟元在宴会上不动声色地打探姜振川的消息。   好啊,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暗度陈仓的。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把戏。   段枢白的眼神晦暗不明,故意试探道:“求娶你的人是姜振川,朕可不觉得他配得上你,虽然振川是个优秀的孩子,你要是喜欢他,朕倒是愿意给你们赐婚……“   “可惜咱家元儿说了,还没有喜欢的人,那就算了吧。”   朕倒是愿意给你们赐婚……   段璟元心里急了,抓住段枢白的袖子,欲言又止,“父皇要是喜欢他,那元儿当然是顺从父皇的意思。”   顺从我的意思?   段枢白心中呵呵一笑,不打自招了吧,“朕转念想了想,他比你大十岁,不合适,算了吧,元儿若是愿意听父皇的,那父皇和你爹爹替你挑选一个年轻才俊。”   “我、我……明明没有大十岁……“   段枢白挑了挑眉,“元儿在说什么?”   段璟元眼睛一红,“父皇你明明知道元儿的想法,父皇是故意的。”   段枢白见他眼睛红了,心下一慌,把人抱进怀里,叹了口气道:“乖元儿,真喜欢那个人?”   段璟元揉着眼睛点点头。   罢了……儿女都是债。   “那好吧。”   “那好吧。”是什么意思,段璟元迫不及待抬起头,“父皇,你答应了?”   段枢白刮了刮他的鼻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你?”   “父皇,你真好。”   段枢白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好,光是父皇答应了也不成,你自己去求你玉和爹爹吧。”   段璟元连忙傻笑着“哦”了一声,顾不得招呼身边的段枢白,脚步飞快去找海晏殿找萧玉和。   被留在原地的段枢白:“……”   他是个用过就被丢的爹。 第178章 关于嫁儿子……   萧玉和初听段璟元和姜振川的事, 也是不答应, 不过心机深沉的段璟元小朋友奇人有妙招,他知道萧玉和的软肋。   哪怕十几年过去, 他家玉和爹爹依旧有个臭毛病, 就是喜欢看那些风花雪月虐恋情深的狗血八卦爱情杂书。   段璟元咬着唇, 在萧玉和面前装可怜,把自己弄得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在萧玉和面前半遮半掩地说自己和姜振川的事。   其中, 还特意把段枢白,他最敬爱的父皇, 说成是固执己见棒打鸳鸯的恶毒王母娘娘。   段璟元最是知道他家玉和爹爹讨厌这种拆散鸳鸯的臭反派了。   段璟元在心中对他家枢白爹爹说声对不起,“玉和爹爹, 你肯定不会像父皇一样, 对不对?”   “玉和爹爹最是通情达理不过了。”   “爹爹最疼元儿。”   ……   萧玉和被他的马屁吹捧得舒服, 果不其然, 段璟元没费多大功夫,就把萧玉和拉到了自己阵营。   事后, 萧玉和虽然意识到自己被孩子挖了坑, 但他将计就计, 去段枢白面前嘲讽他, “恶毒父皇?棒打鸳鸯?”   段枢白咬牙切齿,“这孩子真皮。”最会装乖卖巧的也是他,如果他不是个双儿, 段枢白一定拿棍子教训这个调皮鬼。   萧玉和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还不是像你,有其父必有其子。”   段枢白托腮深思。   转头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了段绍戎。   段枢白:看我借刀杀人。   性格急躁的段绍戎拿着段枢白友情赞助的棍子,跑去把人打了一顿,当然,被打的人不是他的宝贝弟弟段璟元,而是另一个人——姜振川。   段绍戎: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弟弟?   哪有这等好事?   呸。   自认理亏的姜振川也不反抗,任由段绍戎将他揍得鼻青脸肿,段枢白特意关照过的,就让他照脸打。   打完人之后,段璟元被允许跟对方见一面。   “元儿,你们先见一面,见完面后再告诉你家‘恶毒’父皇是否要嫁给这个人。如果不愿意,那所有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如果愿意,那这一次见面,就是你们婚前的最后一次相见,好好珍惜。”   段璟元咬着唇点点头,拿着跌打伤药,去看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像个猪头的姜振川。   曾经那个谈笑风生的儒将顶着一张猪头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段绍戎揍完人后,爽快地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他可不敢多留,万一被弟弟撞上了,那可怜巴巴看他的哭丧小眼神,太子殿下可受不了。   走之前,段绍戎特意把段枢白友情赞助的“凶器”留下,表明自己的“奉旨行凶”,以后可别找他麻烦。   段绍戎:本殿下真是机灵无比。   “下一次见面,记得叫我兄长!”   段璟元带着宫女,急匆匆的赶过去,看着鼻青脸肿的姜振川,心疼得无以复加,“哥哥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把你打得这么重。”   他眼泪莹莹把人扶起来,仔细检查对方的伤势,用帕子替对方擦掉嘴角的血迹,段璟元在心中愤愤地想到:一定要找嫂嫂告状!   “我没事。”姜振川笑着安慰他,他是个小时候饱经苦难的人,曾经的苦难并没有让他养成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阴暗性子,反而让他越发有同情之心和包容之心。   他是个嘴角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的人。   孙若徵喜欢他身上的淡然和温柔。   对于这个人,小时候总在哥哥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他对他熟悉而又陌生,后来哥哥离家出走,一走却没回来,姜振川却是回来过好几次。   为了让心情低落的孙若徵开心,段璟元鼓起勇气出声拦住了回京禀报圣上的姜振川,问他哥哥段绍戎的消息。   姜振川说话有条有理,不用段璟元多问,就把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了他。   当时的段璟元想:这个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不用自己出声,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段璟元从小性子内向胆小,极少接近外人,更别说和陌生的男人对话谈天。   但是每次和姜振川说话的时候,他的心都会扑通扑通跳,他想跟对方说更多的话,渐渐的,段璟元觉得心虚无比,明明他是来打探哥哥的消息,但是后来,他却更想知道那个男人的事情。   段璟元的心事闷在心里,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直到那次听说姜振川同僚的母亲林夫人要给他安排亲事,段璟元心里藏着事,生了一场大病,段枢白和萧玉和日夜守着他,他的病依旧不见好,段璟元偷偷掉眼泪,又不敢把心里的事告诉他们。   在段璟元看来,他和姜振川是不可能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对方已过婚龄,寻常同龄者孩子都遍地跑了,而他却还年幼,更别说他们也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在旁人眼中看来,他们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彼时才十几岁的段璟元闷闷不乐,自己折腾出一身病来。   幸好后来姜振川以战事未定,无以成家的理由拒绝了婚事,段璟元知道那个消息后,暗自窃喜了好久,身上的病不药而愈。   经过这一场大病,段璟元突然有了勇气,在姜振川再一次出征的时候,把一个亲手制作的小木盒子交给了对方,他把自己的心意,藏在了里面。   他不敢直接把心意直接告诉对方,只敢把一首诗藏在木盒的夹层里。   如果注定他们之间有缘无分。   那么姜振川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木盒的秘密。   段璟元把东西送出去后,他希望对方能发现,却又害怕对方最后会拒绝他……   后来——   姜振川知道了木盒子的秘密,他本来就是那么一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同样的,他也很温柔,他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答应他。   他只说殿下还小,如果战事平定,太子殿下归朝继位,到时候,若是二皇子君心依旧,他就答应他。   段璟元心想,自己是个固执的人,无论过去多少年,他的心意绝对不会改变。他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自己长大,等到了哥哥回来,也等到了那个人——   哥哥成婚了,那个人也封侯了,段璟元却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动静。   他会来求娶他吗?   段璟元不敢去催他,也不敢去询问他。   他怕当初姜振川给他的承诺,不过只是一时哄骗他的……善意的谎言。   然而——   他真的来向他求婚了。   “殿下,别哭了。”男人温柔地含笑替他拭泪。   段璟元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清浅的瞳仁如同水洗过一样,他傻愣愣得呆了一下,对方越给他擦眼泪,他的泪珠掉得越凶。   对方俊美的容颜带着伤,却比梦中的那个人真实,他的手温热无比,手掌心的温度令人眷念。   段璟元心中蓦地一酸,喃喃自语道:“你没有骗我。”   若等到那时二皇子君心依旧,定当求娶殿下……   “你没有骗我。”   段璟元哭着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姜振川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宛如抱住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郑重地回抱住他。   他语调温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臣怎么会骗殿下呢。”   “我以为你不来了,我以为你会娶其他的人,你和哥哥,还有爹爹父皇一样,总是把我当成还没长大的小孩,你们总是哄着我。”段璟元揉了揉眼睛。   “我总是在害怕,你对我说的话,会不会只是在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我怕你会对我说,殿下,你已经长大了,之前说过的话,不过是些年少时的荒唐话,做不得数的。”   “你,你真的来了……我好开心。”   听见他的哭诉,姜振川心头一怔,更是心疼起怀里的人,他握住段璟元的手,将一块玉镯给他戴上。   段璟元低头看着手上的玉镯,他的玉和爹爹喜欢玉,他从小自然也是玉石满身……   姜振川把玉镯给他戴上,这个一向温柔儒雅的男人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羞赧,他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让我以后给未来的媳妇儿。”   “我是一个孤儿,在一个小渔村里长大,这玉镯,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殿下莫要嫌弃才好。”   段璟元用另一只手护住那块翠绿的玉镯,把手背在身后,将头偏到一边,“我……我不嫌弃。”   “你给了我,就不准收回去了啊!”   姜振川笑了,看着对方的眼睛越发温柔似水,“那是自然,这玉镯以后就是殿下的东西,任凭殿下处置。”   段璟元脸颊红了,“那么你……”   “我和这个玉镯一样——”   从今往后只属于我的殿下。 第179章 不期而至的四娃   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坐在金丝软席上, 他穿着胭脂色的红肚兜, 浑圆的小屁股光溜溜露在外边,又短又肥嘟嘟的四肢如同雪白的藕节一般, 他咧开小嘴, 露出两颗小门牙, 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哗啦啦流下。   段枢白陪在摇床边,有一搭没一搭逗着孩子, “这个不能吃, 乖, 看这边。”   抢过孩子手里的积木块,捏捏他肥嘟嘟的小胖脸, 在他下一秒要变哭脸之前,拿起一根奶酪磨牙饼干戳戳他的小脸颊。   “乖, 吃这个。”   果不其然, 有了奶香味饼干的小胖子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   段枢白轻轻笑了一声, 拿起一个拨浪鼓, 在他耳边吧嗒吧嗒摇个不停。   小胖子满意无比地点点头,伴随着吵闹的响声, 自顾自啃自己手中的东西。   “要!要!”   吃了一块饼干, 还不满足, 睁着葡萄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 直直地望着他。   段枢白又揪了一把他的小肥脸,重新给他拿一块。   又吃光了,还要!   段枢白:“……”   为什么我段家的孩子又贪吃又肥又胖, 更重要的是——嗓门还大!   段枢白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娃比他家肥团小时候还能吃!!!!!   所以……果真不愧是他家肥团的孩子么?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段枢白直直地盯着那颗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前这个肥嘟嘟、胖墩墩的小家伙,正是他的大孙子,也就是段绍戎与孙若徵的长子,大名叫做段天颢,小名甜甜……这小名是他不着调的亲爹团团给取的。   说是要儿子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小名——   小甜甜。   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这小名的确足以永生难忘。   “小甜甜……”这名字叫起来,他这个做亲爷爷的都觉得无比羞耻,段枢白不禁在脑海里遐想,团团那小破孩子,故意给孩子起这个名字,还把孩子丢给他养,就是在折磨他吧!!   当段枢白一边逗孩子一边胡思乱想之际,萧玉和一直站在他身后,拿着一把银梳子,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兢兢业业无比仔细地在替他梳头发。   梳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段枢白感觉自己的一层头皮都被他扒了下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当皇帝,退休后的日子,每一天也过得无比艰辛啊!   段枢白的长发披在肩上,他的头发又黑又浓又粗,抓他一把头发,好像握着一把黑芝麻一样。萧玉和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腰间是鹅黄色的绸带,好看的眉目一如往昔,他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在手中的头发里面翻找着东西。   萧玉和在找白头发。   他就不信他家夫君没有一根白头发!!!!!   萧玉和固执地咬了咬唇,继续在一头黑亮的长发中寻找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事情的起因是萧玉和今天早上起来,陡然发现自己的鬓角出现了一根灰白的长发,不显眼,却扎心。   这一根灰白头发,在他那一头如同绸缎似的齐腰墨色长发中极其显眼,刺痛了萧玉和眼睛,以及他的心。   萧玉和:凭什么我每天认认真真早睡早起药膳补品不断注重养生最后还是长了一根白头发,而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偷酒喝的人一根白发都找不到!!!!   明明年纪还比他大了好几岁!!!!   萧玉和好气哦!   萧玉和磨牙,气得双颊鼓鼓继续和那一头粗糙的黑发做斗争,奈何——真的没有白头发,手上的头发都黑亮得吓人。   他放下手中的头发,心里酸酸的,明明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却越发地英俊迷人,招人得紧,在学校里,萧玉和是医学院的荣誉院长,手底下有一群跟着学医的双儿和女孩,段枢白则是校长,每次都会来接他一起回去。   萧玉和当然欣喜自家夫君十年如一日地对自己如此体贴,可是,每次夫君一来,那些小双儿们眼睛都往谁身上看啊?一个个眼睛里的仰慕和钦佩让萧玉和不舒服。   明明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孙子都一岁了,还招蜂引蝶!!!   萧玉和心里冒酸水。   酸水泡泡咕噜噜冒出来。   他家夫君还如此俊朗,他却开始老了,还有那些漂亮的小双儿,万一被那些年轻又好看的女孩双儿勾走了怎么办?   萧玉和蹙紧了眉头,他终于放弃了,不找了,闷闷地手脚利索将手中的头发捆成一束,戴上墨冠。   前面的段枢白悄悄松了一口气,暗自替自己的头皮祈福,酷刑终于结束了。   萧玉和怏怏不乐,他盯着段枢白的侧脸发愣,突然——一个绝妙的好主意窜上了心头。   蹙紧的眉头散开,萧玉和语调上扬,欢快地扑进段枢白怀里,段枢白抱稳了他,萧玉和在他怀里挪了挪位置,找准最舒适的地方窝着。   这么些年下来,早已成了习惯。   “夫君啊。”萧玉和抱住他的脖颈,眼睛亮晶晶的。   段枢白低下头来对上他的眼睛,轻轻一笑,“嗯?”   孙子小甜甜继续自顾自在旁边磕饼干。   “夫君。”萧玉和的声音放软了,段枢白却不敢大意,每次他家夫郎撒娇提要求时就喜欢用这种语调对他进行糖衣炮弹攻击。   在敌人的糖衣炮弹到来之前,虽然也没什么大用,但也还是得修筑一下城墙意思意思。   “夫君。”萧玉和又娇软地叫了一声,缓慢地跪在对方大腿上,把下巴抵在段枢白肩上,红润的嘴唇悄悄凑到对方耳畔。   段枢白似乎从他的衣领间嗅到了一股暗香。   他在心里大叫一声:提防美人计!   萧玉和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小小声提建议道:“夫君,你以后开始蓄胡须吧。”   “我不。”段枢白一口回绝,干脆利落。   萧玉和眉眼一凝,把自己的身体往后退,直到两个人面对面,眼睛对视。   他捧着自家夫君的脸,再一次道:“夫君,你蓄起胡须吧,玉和想看你有胡须的样子,你看看柳太医,那一脸飘逸的美髯多让人艳羡。”   段枢白心头呵呵一笑,柳太医那一脸花白胡子,美髯垂膺,的确是——啧啧,仙风道骨啊。   “我不蓄胡须。”段枢白再一次严肃地拒绝。   他凭什么要留一下巴胡须,当他是“关公”么?   夫郎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蓄胡须?吃东西的时候岂不是满胡子的食物残渣?一想到这种场景,见了鬼才会答应这种要求,他段枢白也是很讲究的人好吗?   被段枢白连续拒绝两次,萧玉和更不高兴了,他板着脸,直接拍板:“管你答应不答应,从明天早上开始,你不许剃胡须。”   “这是夫郎决定的,拒绝无效!”   “喂喂喂!!!玉和,咱们得讲点道理。”段枢白抱住他家气鼓鼓的小狐狸,捏捏他的脸,在他秀美的脸上亲了一口,“怎么突然要夫君蓄胡须啊?以前不是还嫌弃有胡渣,扎人,以后蓄了胡须,不是更扎人?”   “那夫君要怎么亲我家宝贝玉和?”   段枢白给他一意孤行无理取闹的小狐狸“摆事实、讲道理”。   “扎人就扎人,玉和可以忍。”   段枢白心道:可我不能忍。   “怎么突然要求夫君蓄胡须?你总得给点理由吧。”   萧玉和心里酸溜溜地想:理由?哪还要什么理由,当然是避免你招蜂引蝶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萧玉和面上不显,无比冷静对自家夫君说:“咱们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做爷爷就要有做爷爷的样子。”   “你以后留一脸像柳太医那样的美髯,抱着咱们的甜甜出去,人家才能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他爷爷。”萧玉和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的逻辑很有问题。   段枢白嘴角抽了抽,果然是被他家玉和无与伦比的逻辑给镇住了。   “不是啊,为什么我要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我是甜甜的爷爷?”   萧玉和眼睛危险了,“你不想当甜甜的爷爷?”   段枢白哼笑着在他眉心点了一下,“我不需要别人看出,我本身就是甜甜的爷爷。”   “好了,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也能猜得到。”段枢白这么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掉了萧玉和额角的那根“罪魁祸首”。   萧玉和发现了那根灰白头发后,单独把它留了出来,放在眼前,虽然越看心里越不舒服也还要看。这下可好,被段枢白一举釜底抽薪了。   “好痛!!!你为什么要拔我的头发,你混蛋段枢白!!!”   段枢白揪下那根白头发,一口气吹飞了,萧玉和被气得眼睛红了,“这害人的头发不拔掉,你不知道还要想多少鬼主意。”   “不就是一根白头发嘛,那么在意干嘛?傻玉和。”段枢白笑着用手指替萧玉和梳了梳他身后的长发。   萧玉和有一头瀑布一样泼洒下来的齐腰墨发,这么多年下来,萧玉和注意保养,依旧是黑亮细腻,比最上好的绸缎还要柔软。   段枢白拿起对方的一缕长发,低下头来在那墨发上亲了一口。   眼睛里的喜欢毫不掩饰。   看见段枢白的动作,萧玉和心里却是更加不舒服了。这么些年下来,段枢白知道他萧玉和极其在意这一头长发,却不知道,他在意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家夫君喜欢啊。   他怕他这一头长发渐渐变得花白,失去润泽,也同样失去那个人的喜欢。   段枢白亲完之后抬起头,却对上了萧玉和红彤彤的眼睛,他有些手忙脚乱,“哭了?都说了只是一根白头发啊,你看看,其他的头发不是都很黑亮吗?别在意了,乖,好好好,夫君答应你了,从今往后,夫君开始蓄胡须好不好?”   萧玉和红着眼睛埋进他怀里,“一点都不好,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了,你嫌弃我变老变丑了……”   “我冤枉啊,我哪里有嫌弃你了,夫君明明很喜欢。”   可对于此时的萧玉和来说,段枢白的喜欢就相当于嫌弃,喜欢他还能保持年轻的样子,嫌弃他将来可能会有的苍老模样。   “你照照镜子看看,镜子里那么一个漂亮的大美人,你要是能算变老变丑,那别人怎么活?”   “傻玉和。”   萧玉和泪眼朦胧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小小声道:“可我终究有一天会变老也变丑的。”   段枢白笑了,握住他的手,“变老变丑夫君也喜欢。”   “夫君期待有一天能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模样。”   萧玉和把他的手甩开,别别扭扭道:“谁会让你看到白发苍苍的样子,我的头发才不会变白,哼。”   “对对对,咱家玉和的头发才不会变白,哎,玉和,你说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奇怪,阴阳怪气的,又很情绪化,就跟怀小土豆那会儿一样,尽折腾人。”   想起以前的事情,段枢白忍俊不禁,他想他家玉和,也许是到了传说中的“更年期”,想到这里,段枢白嘴巴一贱,忍不住打趣道:“我来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肚子里是不是又有孩子了。”   段枢白作势就要给萧玉和把脉,他装模作样地搭在萧玉和脉搏上,萧玉和瘪了瘪嘴,随便他的动作。   孙子都一岁了,怀什么怀?   萧玉和不在意,只当段枢白在逗他——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段枢白大叫一声:“咦,真的是喜脉!!”   萧玉和无语凝噎,喜你个大头鬼。   段枢白说完之后,忍不住也笑了,他的确是在逗萧玉和,不过,他也仔细感受了一下萧玉和的脉象。   这么多年下来,和一个名医同床共枕二十年,段枢白还是学到了那么一点蹩脚医术。   萧玉和此时的脉象,圆滑如滚珠,像是一个个小玉珠滚落在地上跳啊跳……好像是那个什么滑脉。   等等……   滑脉!!!!!!!   段枢白瞪大了眼睛。   “你愣在那做什么?”萧玉和狠狠瞪了他一眼,做戏也不要夸张成这样。   回过神来的段枢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他的手腕,“你要不要自己把把脉看看。”   还演?   萧玉和在心里冷笑一声,行,配合你,把脉就把脉。   萧玉和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下一秒,他也瞪大了眼睛。   段枢白认真地盯着萧玉和的眼睛看,他看见对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无比冷静的眨了眨眼睛,口中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睡着了,还没有醒过来。”   “玉和,你……你也把出了那个脉象?”   萧玉和勉强冷静下来的脸一秒奔溃,他羞愤欲死,“我不活了!!!”   段枢白在他眉心敲了一下,“说什么傻话呢?”   萧玉和把头扎进段枢白怀里,“丢死了人,我我我……我为什么会有身孕?”   他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大孙子都快一岁了,二儿子段璟元上个月也被诊出了身孕……   丢人丢大发了!   和儿子一同怀孕。   萧玉和都不敢去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月份更大,还是他的外孙月份更大……   “有孩子,那说明我和我的皇后恩爱啊,哪里丢人了?傻玉和。”段枢白轻轻拍他的后背,语气温柔地安抚自家夫郎。   萧玉和一脸麻木:我不想要这种恩爱。   “那这样。”段枢白抱稳了他,小心翼翼道:“我们把这个孩子拿掉。”   段枢白的这个建议是认真的,萧玉和虽然外表看起来依旧和二十岁时一样,但他的年纪毕竟还是……段枢白舍不得自己夫郎以身犯险。   萧玉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才说傻话呢!”   “行行行,我说傻话。”   “段枢白,你就认命吧,你以后不仅要给你孙子洗尿布,你要要给你儿子洗尿布,还要给你外孙洗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