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干件大事[快穿]》作者:废柴薄荷软糖   文案:成为任务者的第一天,顾言蹊被告知,他马上就要死了   顾言蹊:我能行我能行我能行!   死线逼得太紧,顾言蹊越来越喜欢干点大事,搅和得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众渣男:求你了!不行一次吧!   顾言蹊: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穆璟:对,他能行!   快穿X虐渣X爽爽爽   每日早上九点,准时更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快穿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言蹊 ┃ 配角:穆璟 ┃ 其它:苏、甜、爽、狗血 第1章 国士无双(1)   牢房阴冷的地面上。   像老鼠一般蜷缩在肮脏的秽物中。   往日的荣光随着酷刑折磨的不剩分毫。   瞪着眼睛,透过铁栏的缝隙看向外面,只有狱卒点燃的豆大烛光。   心脏开始停跳,极度的痛苦从胸口传到周身。   窒息感叫人忍不住抓挠着脖子。   牢房里充斥着濒死之人粗重的呼吸。   好恨   好恨啊   你权势通天你能在战乱中救走全府老小   你甚至有空闲指导最卑贱的小厮成为将军   为何却留下我   留下身为正妻的我,受尽折磨,痛不欲生,如老鼠一般在这肮脏的牢房中死亡 我诅咒你   你所求的东西女人也好地位也好   一辈子都无法得到   你要在余生都为我忏悔   系统为您服务。   您已选择遗憾弥补业务,是否购买。   您将支付九十年寿命,酬劳将从您的灵魂中抽取。   支付成功。   顾言蹊睁开眼睛。   天色尚早,小厮正将紧闭了一日的窗户打开,清晨的凉风钻进屋内,叫他打了个寒颤。   “什么时候了。”   “寅时刚过。”小厮看了他一眼,答道。   早上五点。   顾言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随即下了床,在小厮的服侍下穿戴衣服,抬眼看了看铜镜中模糊的自己。   一身华贵的装束,衬得镜中那本就俊秀的男人越发惊艳。   这是一张在任何时代都能被世人惊叹的面孔。   儒雅俊秀,但不显女气。   可惜长着这幅面孔的男人,却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顾言蹊心中古井无波。   他虽也叫顾言蹊,却并非这个顾言蹊。   站在这里的顾言蹊,是大庆朝太傅幼子,是大庆朝神武大将军正妻,当之无愧的贵公子 也是东宫与恭王政治博弈中的牺牲品。   而他顾言蹊,不过一介凡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小厮一愣:“寅时”   冰凉的手指阻止了小厮系衣带的动作,顾言蹊低头看着面前半大少年,再一次道。   “现在是几月几日。”   “十十一月刚到,夫人。”   十一月啊   顾言蹊放开了小厮的手,心底暗自思索。   他是被一个自称系统的存在送到这里来的,在这之前,他生活在一片无天无地的漆黑空间中,更往前的事情,便不记得了。   那片空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就算想要弄出一些动静也绝不可能,他生活了不知多少年月,而后对黑暗和死亡的恐惧便深入骨髓。   他甚至开始期待将他送来这里的系统,即使那声音冰冷可怖,在这里也犹如天籁。   他终于等到了。   那是一个要前往异世界完成委托的通知。   委托人为大庆朝大将军之妻,委托时间为五个月,报酬为两个月生命。   他将回到委托人死前五个月。   这是报酬相当吝啬的一份委托。   顾言蹊却如获至宝般接了下来。   无论如何,总要比在这黑暗中生活一辈子强。   他的思想早已改变。   顾言蹊抬起手,看着映在上面暖融融的日光,眸色暗沉了几分。   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两个月的生命,值得全力争取。   从此刻开始,他要为活着而活着。   “夫人,穿好了。”   小厮见顾言蹊在铜镜前站了许久,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耐,出声提醒道。   顾言蹊闻言看了过去,他目光温和,却隐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力。   “给我换身便于行动的衣服。”   “可夫人您才穿好衣服。”   小厮语气里的烦躁越发明显,却在顾言蹊的目光中渐渐低去。   他不情不愿去为顾言蹊换衣服,心头却暗暗叫苦。   早知道跟恭王闹什么脾气,让他跑到姓何的这里当下人,还要伺候这位男夫人,又不受宠又是挑剔,听说姓何的就是因为厌恶他才向王爷主动请缨去北面。   好容易穿戴整齐,小厮松了口气,正想离开,却听得这位大爷又吩咐起来。   “给我备马。”   顾言蹊走到门前也不见小厮动作,他回身看过去,道:“怎么还不去。”   “夫人,不是小的不给您备马。”小厮低着头一幅恭敬的样子,叫人看不到面上表情,“只是这府上的马都是有数的,除非大将军吩咐,任谁都动不得。”   “我也动不得”   “动不得。”小厮连犹豫都未曾犹豫。   顾言蹊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他说道:“你去外面给我买匹好马来。”   “府中财务也”   “动不得”顾言蹊似乎已有些愠怒,“好,你拿着我的嫁妆去买,总行了吧。”   “也不可”   顾言蹊气笑了,道:“难道我连自己的嫁妆也用不得”   “夫人买马是要养在府中,可如今府中并无闲置之处”   顾言蹊的目光扫过房内摆设,他轻轻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根装饰用的银鞭,试了试手感。   而后在那小厮越发底气十足的声音中,迎面抽去   “啊”   小厮摔倒在地,肩上厚实的冬衣迅速沁出血色。   “碎嘴的仆人。”顾言蹊双眸冰冷,俯视着他,“我乃是圣上钦定的神武大将军正妻,难道连用嫁妆买匹马的权利都没有”   小厮捂着肩膀,仰头看他。   “这一鞭是罚你顶撞主人。”顾言蹊抖抖银鞭,“现下我也不要买马了,你立刻去为我备马。”   他重复。   “就要府中的马。”   小厮看了眼银鞭上闪闪的光芒,咬了咬牙硬是什么都没说,从顾言蹊身旁钻走转眼消失在房中。   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时,顾言蹊将银鞭放回原处,忽的轻笑出来。   他眉眼间带着轻松和得意,哪有之前半分凛冽,倒像是个得逞的孩子。   顾言蹊可不是易怒之人。   能在那黑暗中生活那么久,小厮的一两句顶撞又算得了什么。   委托人的任务是让何正戚失去他最重视的地位,让他一辈子都娶不到女性妻子,让他也如自己一般在牢房里凄惨死去。   而现在,大庆第一战神、神武大将军何正戚正在北方抗击蛮人,再过一个月,沉鹿关陷落的消息就将传到京城,天下即将大乱,他若仍留在这大将军府,是决计完不成委托的。   顾言蹊心里已经有了个详细的计划。   离开京城,前往北方,救下战败的庆军。   对旁人而言,此时的北方战乱频发,正是凶险之处。但顾言蹊却觉得那里是再好不过的地方,足够他实施计划。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府中的一些东西。   这小小的买马冲突,正是他拿到那东西的好机会。   顾言蹊靠在院中廊柱旁,不多时就见小厮匆匆回来,但他没带来备马完成的消息,却带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和他身后跟来的十几个人。   那些人看上去并非府中之人,或许是来府中洽谈事务的外人。   陈管家。   中年人乃是将军府主管,堪称神武大将军最信任的人,他看到顾言蹊,便用一种慈和却暗含质问的语气道:“夫人,我听说您想要买马”   “只是在府中呆久了有些闷,想要出门逛逛。”   “这可不行。”陈管家关切道,“您身患心疾,骑马出门若是犯了病可就麻烦了”   顾言蹊指指小厮:“那我带着他出去。”   “如此,按说我也该应允夫人的,只是”陈管家又道,“将军离京前特别嘱咐过,要让夫人在府内静养,您就不要让小人为难了。”   “我若执意出门呢”   “那小人也只好得罪了”   顾言蹊不笑了。   劝说不行便拿将军的命令来压,软的不行拿硬的,如此油滑圆润、手段高超的人,怪不得被何正戚倚重。   何正戚镇守边疆十数年,乃是当朝第一猛将,当今圣上惠哲皇帝亲封的神武大将军。   同时,他也是皇次子恭王最强力的支持者。   正因如此,东宫才看准了时机,让顾言蹊一个男人嫁给他当正妻,使得何正戚被何家冷落,元气大伤。   大将军府内没有一个人看的惯他这位男夫人。   这种情况下,想拿到那样东西,可谓处处都是阻力。   不过   擒贼先擒王,只要处理了这位陈管家,他的行动就能方便多了。   “好啊。”顾言蹊道,“这样说这大将军府内,除了静养,我是什么都做不得了”   “正是。”陈大管家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但将军在北面打仗,我又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顾言蹊渐渐露出温和的笑意,声音却骤然提高“又或者你本就是自己胡编乱造我夫之命,想要趁我夫不在府内,欺辱与我”   他这一声爆喝,令陈管家膝盖一软,惊得险些跪下。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在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这一声质问对忠心耿耿的陈管家而言,岂不是诛心之语 他语气里已然带了警告的意味,沉声道:“夫人慎言老奴绝无假传大将军命令之举”   “圣上赐婚当日,便再三嘱托将军照顾好我。”   顾言蹊一声比一声凛冽,他眼眸中闪过寒光,正冰冷的看着陈管家。   “有圣上嘱托,大将军怎会如此待我”   “不是你胡编乱造妄想假传大将军之命,趁着大将军不在在府中收揽权势,又能是如何”   “我念你劳苦功高,此时认罪还能减轻刑罚”   “夫人”陈管家意识到面前此人的难缠,他大喝一声,想要令自己冷静下来,“老奴确确实实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还望夫人勿要听信谣言”   “哦你的意思是,圣上管不得大将军府”   “非非也”   “那便是大将军之命比起圣上金口玉言更高”   “也也不是”   “圣上既管得,大将军既管不得,我又如何不能出府”   “阻止我出府你这是让千里之外卫国抗敌的大将军违反律令”   要么是大将军抗旨,要么是他假传命令该死,他自然不可能陷大将军于不义。   不若就此处理了这位夫人   这念头一起,他便听到了身后众人传来的窃窃私语之声。   陈管家面色惨白,他颤抖着嘴唇,脑中却一片空白。   有这些人在一旁看着,此时他若不能解决此事,恐怕 陈管家颓然的垂下肩膀,“大将军绝无此意,是老奴假传大将军之命,老奴甘愿受罚”   顾言蹊指着他:“大庆律令,杖毙。”   陈管家身体一震,随后面色灰白的瘫坐在地,满眼绝望。   “当然。”绝望之中,顾言蹊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既承诺减轻你的刑罚,那便不能食言,暂且只打你一百大板。”   俊美的男人看向一旁的小厮。   “这一百大板,你来打。”   一百板子下来,和杖毙有什么区别   可事到如此,他们却不得不低头。   非但如此,还要咬牙切齿做出恭恭敬敬、诚心诚意的姿态叩首。   “谢夫人仁慈” 第2章 国士无双(2)   京城的商贾们算是开了眼。   早就听说大将军夫夫不和,夫人嫁过去后一步也没出过府,都说是将军厌恶其妻,才将其囚禁起来。若非顾言蹊也是当朝太傅之子,父亲位列三公,这京城街头巷尾怕是早就传开大将军杀夫之类的传闻了。   往日这些小道消息对商贾们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最重要的还是能卖给大将军府什么货物,自己又能挣到什么钱,哪想到今天见识了这一场大事。   商贾们窃窃私语着,看着仆人们搬来长凳板子,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陈管家乖乖的趴了上去,又看看那个坐在廊上悠闲看着的男夫人,心里琢磨。   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位夫人确实不受宠,多么尊贵的身份竟被囚禁在这小院子里。   可也确非凡人。   三言两语就逼得府内说一不二的陈管家乖乖就范,还要背上个欺瞒大将军的罪名。   啧啧啧。   大将军府压不住这位夫人啊。   商贾们观察顾言蹊的时候,顾言蹊也在看着他们。   今日借用商贾们之势,叫陈管家不得不服软,这府中一切事务,至少在今天,都是他说了算。   卯时过后,这一百大板终于打完了,小厮咬着牙,憋着心中委屈过来汇报。   顾言蹊道:“备马去。”   小厮愤恨的看了他一眼,压着怒气躬身离去。   顾言蹊再看向那群商贾道,“言蹊管教府中仆人,倒让诸位见笑了,烦请诸位暂且休息片刻,待言蹊处理好家事,再来招待诸位。”   商贾们自无不可,便在仆人的指引下离开了小院,顾言蹊的目光落在陈管家身上:“大将军的书房在哪”   陈管家说不出话,身旁另有仆人站了出来,道:“我带您去。”   顾言蹊自无不可。   何正戚手握重权,又是世家出身,大将军府造的是华美异常,顾言蹊好好欣赏了一番府内美景,这才在书房前止步。   “等等。”他阻止了仆人的动作,上前一步先行进了书房的门,“你在外面候着就行。”   仆人面色犹豫,又不敢说话,只好闭口不言,眼睁睁的看着顾言蹊关上门,想要从窗户里看些究竟,对方又将窗户也关上了。   门窗一关,房内便显得昏暗下来,只是日头正盛,倒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清。   顾言蹊在书桌上找了一会,很快便翻到了一样东西。   一块由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大将军印。   他抚摸那方印玺,眼角染上笑意。   像是这种能证明持有者身份的印玺,大多都会被主人随身携带,这大将军印会留在府内,也是意外之喜。   他本是想找方私印的,这下方便多了。   顾言蹊旋即摆好纸墨,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两篇文章,又将那大将军印盖于其上,等到墨水干涸,便用牛皮封皮包好。   有了这两份东西,下面的事情便能轻松许多了。   正要离开,那长长的衣袖突然勾住了什么东西,“叮”的一声砸到了地毯上。   顾言蹊看清那东西的面貌,眼前一亮,忙将其与信件分别藏于身上,这才走出书房。   “叫人把我的嫁妆给那些商贾换成银票,价格低一些也无妨。”   他理所当然的吩咐着。   仆人诺诺应了连忙去办,不多时便换来了一大捧银票。   顾言蹊刚贴身放好,就见之前那小厮走了进来。   “夫人,马已备好。”   “带我过去。”   也不知出于何等心理,等顾言蹊走出府门才看到大门前那条路上被塞了整整十几匹高头大马,引来围观的百姓几乎将这条路堵上了。   顾言蹊的目光在马上流连片刻,重又落回小厮身上。   小厮负气道:“我已将全府的马都备好了,您要多少匹都够用”   跟着伺候的仆人眼皮抽筋了一样抖个不停。   这位小爷,平日在府里作威作福,看在亲王和大将军的面子上谁都不会和你计较,但眼下形式明显不一样啊。   陈管家都被当众打的生死不知了   “如此甚好。”   顾言蹊却道。   “你也不必收拾换洗衣物,现下选一匹马随我走吧。”   他要去北方救下战败的庆军,按理说是需要兵马的。但这次行动他必须隐瞒身份,大将军府的人只会带来麻烦,重新到外面买人又难以信任。   更别说,战场和私家护院是完全两个概念,他就算真的把大将军府的护院带走,也没什么用。   但不带人也是不行的。   他是大将军夫人,大将军与将军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完全不同等级的两个官位。整个大庆朝有数十位将军,却只有一位大将军,便可见一斑。   这样的重臣,又在北方与蛮族打仗,朝廷不会轻易将他的家眷放走。   顾言蹊一个人出城会引起朝廷警惕,可若是带着小厮,伪装成出门踏青,又是不同了。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身患心疾的大将军夫人会脑子一热跑到北方。   小厮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他望向仆人,想要看看一直跟在顾言蹊身边的人知不知道什么内情,却发现对方脸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迷茫。   顾言蹊选了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骑了上去,冷声道:“怎么之前不是担心我的心疾吗此时又不担心了”   “我凭什么和你”   仆人怕出事,连忙上前对小厮轻声道:“文琢少爷,您现在是夫人的贴身侍从,夫人要是出了事,您也不好向大将军交代不是”   小厮转念一想,只得郁郁道:“是”   顾言蹊已打马前行,围观的百姓见他贵气非凡,又是从大将军府里出来的,连忙让开一条路来。   小厮随意骑上匹枣红马,跟了上去。   只是这一跟,他却越发迷茫。   二人顺利通过城门,离开京城,又向前行了两三里路。   眼看着日头西斜,还不见顾言蹊有回头的意思,小厮心里着急。   “夫人,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顾言蹊自顾自走着。   “夫人再不回去恐怕我们就要露宿野外了”话中开始带了几分威胁。   顾言蹊还是不理。   “夫人大庆律法可没规定过大将军夫人可擅离京城”   顾言蹊依旧不回答。   小厮被无视几次,脾气就憋不住了,打马上前拽住顾言蹊的马绳,毫不客气道。   “喂你听没听见我的话”   他还未用力,就见顾言蹊直直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小厮下意识的拉住马绳,让两匹马停下来,慌忙去查看顾言蹊的情况。   只见他双唇泛紫,牙关紧闭,眉头紧蹙,顿时心下一沉。   糟糕,这是心疾犯了。   顾言蹊意识涣散了片刻,旋即意识到自己发病了。   剧烈的抽痛从心脏处扩散开来,无力感从全身每个关节迸发,他开始觉得窒息,想要翻过身来呼吸。   可身体动都动不了,只有强烈的窒息感不断折磨着他的精神。   好在此时终于有人走来。   对方快速的将他平放在地上,焦虑的叫着他的名字。   顾言蹊大口大口的呼吸。   得救了。   不知多久,他才适应胸口的剧痛和周身的无力感,睁开了眼睛。   此时太阳西沉,只留半线阳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与呼啸的风声交杂在一起,却多了几分静谧。   他被人放在一块大石后面,身下垫着薄薄的衣裳,旁边燃烧着的火堆是唯一的热量来源。   “你醒了。”   小厮抱着枯木回来了。   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衣裳,肩膀血痕尚在,却浑不在意的坐到火堆旁。   “你知道自己有病,还一个劲的往前跑,现在好了,动都动不了吧。”   顾言蹊靠着大石坐了起来,拿起身下衣服。   “你的”   小厮接过衣服穿上,一句话也不愿和他多说。   顾言蹊看了看天色,道,“多谢。”   “谢就不必了,赶紧回城就够了。”   顾言蹊摇头:“我不能回城,我还要往前走。”   “还走”小厮怒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这次没死是你好命”   顾言蹊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的,毕竟委托人便是因心疾而亡。   可系统说过给他五个月的任务时间,就没可能一天不到便收回。   在期限到来之前,就算心疾来得比要了委托人性命的那次还要猛烈,他也不会死。   最多就是难受。   感受着胸口的剧痛,顾言蹊却笑了。   第一次发病,心理和身体上都没有准备,竟然搞得如此狼狈。   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可不能让这点小困难成为阻止自己活下去的难题。   “你叫什么名字。”   “仲文琢。”小厮没好气的回答。   “是个能当将军的好名字,”顾言蹊一愣,他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而是道,“但我此番非但不会回去,而且还要往前走,一直走到越城。”   “越城”仲文琢有些恼怒,“那种苦寒之地,恐怕你还没到就先死在半路上了,去那种地方有什么意义”   “当然是为了救大将军。”   “呵,莫要说大将军本就不必别人去救,就算大将军打了败仗,那也是在沉鹿关,你去越城救什么”   顾言蹊觉得手脚恢复了些力气,目光落在一旁吃草的马上,才道:“百年来蛮族已侵占我大庆数百里土地,好在近些年有恭亲王坐镇北方,才慢慢夺回失地。”   “自九月蛮族围攻沉鹿关算起,至今已有三月,草原已然陷入无粮可吃的境地,各部落的青壮年又被大单于带走,蛮族后方必然空虚。”   顾言蹊拾起枯枝在地上画出北方简略的地图,在沉鹿关、越城、以及蛮族所占的晏城上狠狠做了标记。   “入秋以来打了几场大仗,双方皆是损耗巨大,蛮族除了进入中原掠夺粮食便没有其他出路,因而其攻城之势必不会减弱,沉鹿关将士却会因死亡、寒冷、思乡而士气低落。”   顾言蹊继而在晏城上狠狠画了个圈。   “昨日我听闻为了夺取沉鹿关,格斯尔大单于带着三万精兵离开晏城增兵沉鹿关,此举固然会令沉鹿关压力大增,可也会让晏城空虚。”   “若我是恭亲王,恐怕会选择带一队轻骑过河,直取晏城,给蛮族来个里外夹击”   仲文琢听他说着千里之外的战局,竟是心情澎湃,连忙问道:“既如此,为何陈鹿关会败,这又与你去越城有何关系”   “入秋之前,格斯尔号称率领二十万大军陈兵沉鹿关,这二十万青壮年就是草原的极限格斯尔久攻沉鹿关不下,而冬季已然到来,各部落只会对他离心离德,他哪里还能再找出三万大军”   “这是诱敌之计”   “可恭亲王素来用兵奇诡,必不会放弃这一良机,奇袭晏城。”   他眼眸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斩钉截铁道。   “但还有何正戚大将军坐镇沉鹿关啊”仲文琢道。   顾言蹊摇头:“战事上,恭王与大将军资历相当,但身份上,却是恭亲王为主帅,而大将军为副将。况且格斯尔大单于这一诱敌之计安排的极为巧妙,身处局内之人越发难以看清,恐怕大将军要比恭亲王更倾向奇袭晏城,绝不会反对。”   “因而我判定,此行恭亲王必会因轻敌冒进而兵败于晏城,他也必会在格斯尔大单于与河水的围攻下无法回到沉鹿关”   “带着一队残兵败将,只有一路向西,进入蛮族未曾踏足的兴安山脉躲藏,才是最好的办法”   顾言蹊对仲文琢道。   “越城虽小,也有兵卒三千、御敌城墙。我不去沉鹿关、晏城,却往越城走,就是在救恭亲王与大将军”   仲文琢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他,半晌忽的站起身,牵起一旁的马。   “你这人有病,我不和你争,回京城。”   “今日你怕是回不去了。”   “为何”   顾言蹊抢过他的马骑上去,猛踢马腹,骏马嘶鸣着向前奔去,只有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挑拨着仲文琢脆弱的神经。   “因为我要走了。” 第3章 国士无双(3)   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顾言蹊二人已赶到下个城市,好歹没有露宿街头。   第二日,他给两人买了些换洗衣物,又各自配了把利剑,马不停蹄的前往北方边城越城。   因百年来蛮族入侵太过厉害,大庆的国界线被迫向南方移了许久,二人披星戴月、日月奔袭五六日,竟离越城只剩十几里路。   当然,这样快的速度也并非毫无代价的。   顾言蹊已经犯了好几次心疾,而且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   有那么一次,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系统已经违约收回了他的时间。   可在仲文琢的呼唤下,他还是醒了过来,并且立刻上马赶路。   心疾带来的痛苦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顾言蹊却越来越适应,最后他竟已然适应在心疾发作、浑身乏力之时,仍旧白着一张脸赶路。   仲文琢对此很不能理解,在他看来,顾言蹊简直是用生命做一件毫无用处的事情。   无论是荒谬的晏城兵败论,还是越城救援论,都是无稽之谈。   有一次,他趁着二人夜间休息的时候问过对方这个问题,顾言蹊是怎么回答来着 我是大将军正妻,将军即将有难,我不得不救。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也没见顾言蹊哪里在意姓何的。   那为何要吃这样的苦   仲文琢不能理解,可他对顾言蹊的态度却不再像当初一般恶劣,再加上顾言蹊也不是个难以接触的人,这几天两人相处的竟像是朋友一般。   这也让仲文琢开始若有若无的保护起顾言蹊来。   正午时分,二人出了越城前的最后一个城市,继续赶路,走到半途,仲文琢忽的脸色一变,上前阻止住顾言蹊。   “等一等,前面好像不对劲”   顾言蹊勒住马缰,屏息听着前方的动静。   越城临近兴安山脉西侧,此处亦在山林之中,他们正处于两山之间的一条路上,路面开阔,两侧也无什么树木,并看不到有异样存在。   仲文琢却面色严肃,他下马附在地面上听了又听,起身道:“前面大约有近两百人。”   顾言蹊也慎重起来,他抚了抚腰间长剑,道:“你去前面看看是何情况。”   仲文琢应声离开,十几分钟便回来了。   “是此处山贼在攻击一队兵卒。”   “山贼的胆子那么大”顾言蹊诧异。   仲文琢解释:“我看兵卒虽有百人,可大多身上带伤,神情疲惫,兵器也不多。而山贼却身强力壮,又有兵器在手。故而才打起兵卒的主意。”   顾言蹊沉吟片刻,问道:“你看那些兵卒还能撑上几刻”   仲文琢立刻答道:“不足一刻钟,领军的军士虽还能令兵卒摆出阵势,可双方力量悬殊,他也无能为力。”   听到此言,顾言蹊便下定了决心。   “走,我们去救人。”   仲文琢吓了一跳:“那是两百多人的混战”   “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顾言蹊笑道。   前几日对方爆出名字,他认出这位王府小厮就是委托人记忆中那名少年将军,这才有了石下那番谈话。若非如此,那天出城后,他早就把对方甩了。   多一个人,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   虽然仲文琢此时还未经历过战争,又是少年心性、轻浮好动,可区区两百人的战斗,他怎么会没有办法。   少年人,就是要逼一逼。   顾言蹊猛踢马腹,抽出长剑横在腰间,骏马疾驰两三分钟,那喧嚣声便越发明显,混战的人群也暴露在眼前。   兵卒们用盾牌围成一圈,其余众人皆躲在盾牌之后,从缝隙里时不时的戳出几个枪尖,捅倒山贼。   但这零星的攻击伤害有限,并不能给敌人带来什么麻烦。   郎旗已经绝望。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庆千户,没能战死沙场,反而殒命在这群狗贼手中。   呜呼哀哉   悲愤之余,他忽见前方小路奔出一匹雪白骏马,马上一名华服骑士将长剑横在腰间,气势汹汹奔来 那长剑的位置正是人脖子的位置,外围的山贼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便被那携奔马之势而来的长剑削掉了脑袋 骑士仍不停歇,反而催着白马继续向前冲,眨眼间削掉五六个脑袋,而那无头身躯里喷出的血液竟半分都未曾溅到马身之上 好身手   郎旗不由赞道。   白马骑士冲开的道路还未被山贼堵上,便见其身后又冲出一员骑着枣红马的骑士,年纪更稚嫩些,可手上动作却老练的很。   二骑眨眼间冲透山贼阵势,将聚集在一起的百余名山贼分成两块。   其前冲的势头仍不减,冲透敌人后,二人左右分开,在宽阔的路面上绕了一个圈回过马头,复又冲向山贼 只要有足够的空间,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就是绝对存在的 冲了几次,山贼已被分成数个小块,即使早有防备,仍是被带走二十余条性命,此时山贼头领早已管不住局势,郎旗看准时机,立刻叫手下兵卒放弃防御,放手一攻 跟着他的士兵都是战场上混下来的,此刻当然是嗷嗷叫着冲向山贼,不消片刻,这伙百余人的山贼便轰然散开,狼狈的朝着山林深处逃去。   士卒们还想追去,郎旗忙将人喝住,叫手下百户收拾残局,便亲自朝着那两名骑士走过去。   “多谢二位壮士救命之恩敢问二位姓名,郎旗日后必有重谢”   枣红马上的少年看向白马骑士,白马骑士抖落剑上血珠,收剑入鞘,反问道。   “看你们衣着应当是抗蛮的将士,怎么跑到越城这里,还是这般狼狈,差点叫山贼杀了。”   郎旗道:“我乃沉鹿关恭亲王麾下千户郎旗,为何来此缘由不好说,但可向您保证,吾等绝非逃兵。”   白马骑士点点头:“你若是逃兵,我便正好将你绑了去见恭亲王。”   他下了马,朝着郎旗拱手:“在下顾蹊,乃是何正戚何大将军麾下无名之辈。”   “你不是叫啊”仲文琢凑过去小声问,却被顾言蹊狠狠踩了一脚,止住嘴边的话。   大将军手下没听过有姓顾的白马小将啊   郎旗疑惑着回了礼。   正午时分,阳光正烈,顾言蹊打量着战场上的情况,士卒的尸首与山贼胡乱倒在一起,片刻之内是收拾不完了,他叫仲文琢前去帮忙,而后看向郎旗。   在这里遇到郎旗一行人是意外之喜。   若没猜错,这些人应当是被恭亲王穆璟带去奇袭晏城的将士,晏城兵败后一同逃入兴安山脉,却在山中走散,稀里糊涂跑到了越城这里。   能被恭亲王带走奇袭晏城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兵卒,怪不得在全员几乎带伤的情况下还能支撑那么久。   顾言蹊道:“危机既已解除,郎千户接下来如何打算”   “吾等乃大庆将士,自然是要回到沉鹿关继续抗击蛮族。”郎旗神情坚毅。   “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本就带伤,这一仗打下来,伤的人便更多了,想要回到沉鹿关,难。”   顾言蹊摇摇头,又道。   “就算回去,一队伤兵非但无法守城,反而是在添麻烦。”   郎旗咬着牙,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可他们除了回到沉鹿关又能有什么出路,若是被人发现仗没打完他们却跑了,这就是逃兵啊 顾言蹊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倒有一计,可解你两难。”   郎旗一喜,忙道:“望顾兄指教。”   顾言蹊压低声音道。   “我身上有两封书信,一封要送到越城,一封要送到沉鹿关,我本打算先到越城再去沉鹿关,但既然碰到你,是不是可以麻烦郎千户代顾某跑这一次腿。而那些受伤的士兵,也可跟着我前往越城,有大将军书信为证,我也可保这些士卒前途无忧。”   郎旗露出心动之色。   顾言蹊继续加码:“郎千户若是不信顾某,大可留下些心腹之人看守”   “顾兄不必说了”郎旗打断他的话,“我自然是相信您的,只是不知我是否可以看看大将军的书信”   “自无不可。”   顾言蹊微微一笑,将准备好的书信从怀中拿出,上面鲜红的大将军印异常醒目。   郎旗神情肃然,双手接过信件,反复查看,确认那上面的确是真正的大将军印,心头最后一丝疑窦也悄然散去。   这大印只有神武大将军何正戚可以盖得,有了此印,便可确认眼前这二人身份了 他郑重道:“阁下请放心,郎某必要将此信带到,绝不误了将军大事”   “如此甚好。”顾言蹊点头,“只是大将军嘱咐过此信事关重大,还望郎千户修整一番便速速出行,还有此事万万不可泄露消息”   郎旗连连应允,他思索片刻,将书信收好,朝麾下兵卒中的一人叫到:“重锦,你过来”   一个青年将领应了一声,小步跑过来。   “我有任务在身,眼下便要离开,你是我手下百户中最得力的一个,如今我要将这百余名弟兄交给你,跟着顾公子往越城走,你能不能行”   “能”小将震声答到。   “你们呢顾公子将往越城抗蛮,尔等敢不敢去”   “有何不敢”   众将士皆答   “顾公子,我这数百兄弟就厚着脸皮交给您了”郎旗复又朝着顾言蹊拜下,“只望先生到了越城,也不要放下我这群兄弟”   顾言蹊没想到郎旗竟然要把这些士兵交给自己,而非越城守将。   这当然不是信任,反而是警惕,是要让这些士兵当他的耳目监视自己。   但有何不可呢   这些人久经沙场,素质出众,只要休息好了,就算身上带些轻伤,也完全不影响战斗力。   他手上正愁没兵   顾言蹊立刻肃容道:“蹊何德何能,怎可号令众将士”   郎旗道:“乱世如此,只有顾公子这般智勇双全之人,才能保得吾等性命,还望顾公子收留吾等”   “这可使不得”   他连连推辞,上前扶了对方三次,这千户却像是钉在地面一般,不肯起身。   顾言蹊只好长叹一声,回拜道。   “尔等以性命报蹊,蹊必以性命报尔等”   众将士面面相觑,继而拜倒。   “吾等谢过顾公子”   顾言蹊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正是这时,猛然间剧烈的痛苦窜到全身,他眼前一黑,顿时手脚无力的倒下。   糟糕,方才精神紧绷,心疾犯了也没发现。   只听着周围“顾兄”“顾公子”“夫人”的喊作一团,他的意识已沉入黑暗。 第4章 国士无双(4)   顾言蹊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这房间显得很是简单,只有角落里燃着的炭火盆,在这十一月的冬日里算得上小小的奢侈。   这是哪   他抓着被子,一时间有点迷茫。   不过很快,房门被推开,仲文琢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他一看到坐在床上的顾言蹊,脸上顿时露出些喜色。   “你终于醒了”   顾言蹊道:“这是哪,我睡了多久”   “还能是哪里,越城啊。”仲文琢把药碗递给他,“你也不是睡,是昏迷昏迷了一整天”   顾言蹊接过药碗一口饮尽,随即翻身下床,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我耽误太长时间了,现在带我去见越城守将。”   “好歹稍微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仲文琢嘀咕着,上前帮他穿好衣服,然后简短的介绍起了这里的形势。   越城卫指挥使名为程易,手下本有兵将五千六百人,因援兵沉鹿关,此时只有三千六百人还留在越城。他不是什么有后台的将领,因此对于打着神武大将军名号前来的顾言蹊一行人颇为尊敬,听说顾言蹊醒了,连忙请人相见。   走出房门,就见一青年小将走了过来,沉默的跟在顾言蹊身后,他立刻认出对方,问道:“井百户,受伤的弟兄们都安排好了吗”   井重锦便是是昨日那员青年小将,沉声答道:“程指挥使已经安排医师救治伤员,受了轻伤的弟兄们现下都已无碍,只有几个重伤的兄弟还不能起身。”   他顿了顿,继续道:“郎千户昨天便走了,他走之前托我向您致谢。”   顾言蹊道:“如此小事,不足挂齿。郎千户既然将你们交给我,这些天就辛苦尔等随我行事了。”   井重锦应了一声,继续默默跟在他身后。   顾言蹊很快见到了越城卫指挥使程易。   按理说驻扎在越城这种边境的应当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但程易身形臃肿,神情畏缩,半点都不像上过战场的样子。   顾言蹊思索一会,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越城这地方即非军事要地,又贫瘠偏僻,蛮族就是打下越城,抢来的粮食恐怕还不够回程吃的,再加上这里处于深山之中,道路崎岖险峻,更是不能作为进攻中原的立足点。   如此食之无味的地方,怨不得越城卫指挥使会是这么一副没打过仗的模样。   双方各自见礼,程易便急切的问道:“程某听闻顾公子是神武大将军麾下,不知此来越城有何要事是沉鹿关还要援兵”   “顾某此来确实是带着军令,但并非讨要援兵。”顾言蹊道,“指挥使非但不必派出援军,反而要坚守越城。”   他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着奉上。   “顾某带来了大将军密信,个中详情您一看便知。”   仲文琢眼眸闪动,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他上前一步似是要说什么,却迅速被一旁的井重锦拉住了。   面色复杂的看了眼井重锦,再看看顾言蹊,仲文琢总算是憋住了心头的话,给了顾言蹊面子。   程易没有注意两个小将的动作,他接过书信,先是查看了上面的印章,才打开信件细细读来。   只不过越读,他脸上的疑窦越深,等到一封信读完,他竟已然满头大汗,眼中具是惶恐。   “顾公子,大将军这信中这信中是什么意思”   顾言蹊一双凤眸盯着他:“程指挥使不必问其中深意,您只需照做便可。”   程易擦了擦额上汗珠,又将信件拿出来读了一遍,在屋中踱步片刻,半晌又问:“这当真是神武大将军,何正戚何大将军的意思”   顾言蹊道:“大将军印在此,还能有错”   程易一咬牙道:“既如此,程某必会尽早准备,只是有一事”   他朝左右看了看,顾言蹊会意,二人将身旁随侍之人挥退,等到房中别无旁人,程易才凑近低声问道。   “大将军要越城做这些事,莫非是沉鹿关那边”   “正是。”   嘶   程易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再问:“可他们怎会来越城”   顾言蹊眸色深沉:“恕顾某不能如实相告,若程指挥使有所怀疑,顾某愿将吾弟留下,以安越城卫上下军心。”   “哪个是你弟弟”   “便是那个叫仲文琢的,他乃是我妻弟。”   程易眼珠转了转,咬牙:“好就如此但您信中所说,耗费巨大,越城卫恐无法完成。”   “此事不必担心,吾弟自会解决。”   他不怕这个顾蹊扔下妻弟跑了,真要这么做,怕不是要被天下人嗤笑。   顾言蹊回到屋中便叫来仲文琢,向他解释了其中事由,又从嫁妆钱里取出一部分交给对方,却没想到仲文琢的反应却很大。   “不行。”仲文琢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留下。”   “为何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顾言蹊奇道。   仲文琢眼睛滴溜溜的转,半晌才琢磨出个理由:“陈管家让我跟着你,我就要把你完整的带回去。”   “没你跟着,我也能回去。”顾言蹊打断他,继而说道,“而且我留给越城卫的任务相当艰巨,恐怕程易此人难以完成,我需要你在这里盯着他,必要时直接接手越城卫。”   “你疯了”仲文琢跳了起来,“你敢染指越城卫,十个何正戚也护不了你。”   “所以我要你留在这里掩护。”   “然后呢等何正戚大义灭妻”   顾言蹊为他这毫无尊敬之意的称呼挑了挑眉,旋即道:“我自有分寸。”   “你要我留下,那你去哪里。”   “自然是去山里,救人。”   “你你这个人,身体病病殃殃的,能到这里来都是靠我救命,现在你要跑去山里头救别人,还想把我甩下”   仲文琢气的脸颊都红了:“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恭亲王会兵败”   “有没有兵败,你看井重锦不就知道了。”顾言蹊道,“他们会出现在那里,除了兵败晏城,还能有什么原因。”   仲文琢闭嘴了。   他今日对顾言蹊的态度如此反常,自然也有这份原因。   井重锦一行人对自己来越城的缘由忌讳颇深,他根本打听不出来,可敏锐的直觉已经告诉他,顾言蹊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真的可以在深闺大院里,凭借着“蛮族三万大军增兵沉鹿关”这一简单的消息,判断出千里之外牵扯整个大庆帝国的一场战争的失败 这是何等神鬼莫测的智慧   不得不说,他不想留在越城。   他想跟在这个人身边,看看对方接下来又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顾言蹊盯着他看了好久,在仲文琢别扭的扭过头去后,忽的恍然大悟。   “你这是害怕我出事”   “胡说、胡说八道”仲文琢恼得转身就走,“你这个人早点死了,我就能早点回到京城,何苦在这里受罪”   “好好好你要去就去我在越城反而轻松”   顾言蹊撑着头看他发丝下通红的耳朵,眨眨眼:“我知道了。”   仲文琢走出大门,赌气的把大门砸的哐哐响,顾言蹊好笑的摇摇头,正要将地图装进行李,只见紧闭的大门又被打开,仲文琢探出个小脑袋。   “你现在求我,我还能勉强答应你一起走。”   “文琢啊,我怎么觉得你好久没叫我夫人了。”顾言蹊憋着笑,逗他,“也好久没叫何正戚大将军了。是不是对我和大将军有什么意见”   “哼,你愿意自己去就自己去,我才不管你”   仲文琢的小脑袋嗖的缩了回去,惹得顾言蹊忍不住大笑起来。   当日下午,顾言蹊便收拾好行李,带着井重锦手下八十多号人,还有程易提供的二十精兵及数套精良装备,离开了越城,进入兴安山脉西侧。   仲文琢硬是没出城送人,躲在城墙上偷偷摸摸的看,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带着满身怨气去找程易要信。   而当他看完那封信,竟是和程易一样满头雾水。   为何要越城卫做这些事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言蹊不是漫无目的寻人的。   委托人不会给他自身认知范围外的提示,晏城战败后,蛮族在中原腹地大肆掠夺,致使大庆根基动摇,天子驾崩。   东宫继位后,神武大将军从兴安山脉逃出,带来了恭王战死的消息,并表示要效忠新皇帝。可新皇帝并不相信何正戚,反而逼迫他交出军权。何正戚不从,索性率领边关三十万大军,高举东宫杀弟弑父的大旗,打入京城。   而何正戚逃出兴安山脉之前,神武大将军府的人就已被接走,只有委托人被关在院中束手就擒,后来更是被新皇帝抓到投入大牢,直到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顾言蹊只知道恭王打了败仗、恭王死亡、何正戚逃生、何正戚造反这种大而朦胧的消息。   想要找到晏城败军们藏身之所只能靠他自己。   天色渐晚,顾言蹊嚼着干粮,在火堆旁摊开地图,继续查看。   兴安山脉面积虽大,但能容纳晏城败军的地方并不多,他的手指在晏城、兴安山脉、越城中徘徊,忽的眼前一亮。   “就是这里”   漆黑的山林中,人类的呼吸声与火焰燃烧声融为一体,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几个高级将领围在中心的火堆旁,瞪着通红的眼睛。   “殿下,何正戚老早就和东宫交往甚密,这次打晏城也是他的注意,说不定是他背地里搞的鬼他跑的太快了”   “你少说点,他要是逃回沉鹿关,好歹还能保北方不失,若是也跟着我们跑进这深山老林,大庆就完了”   “回沉鹿关又怎样谁知道这老贼是不是还和蛮族勾连”   “够了何将军父子为我大庆守了数十年边疆,怎会背叛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找到容身之所,这两千人必须尽早安顿”   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众将领寻声看去,顿时闭口不言。   是恭亲王。   恭亲王穆璟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但他自十四岁上战场以来,百战百胜,若不是年龄太轻,或许就要将何正戚的天下第一战神之名夺走了。   但他长得却不如这名声一般凶恶,反而硬挺俊朗,放在京城如林的俊才中也颇为突出。   干脆利落的止住了部下的争执,穆璟大手一挥,在面前的军事地图上点了下去。   “我们去这里,蛮族找不到这里来”   众人低头看去,不由得齐声惊呼。   “虎涧渊”   井重锦凝眉道:“这地方除了专门的猎人,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涉足,”   顾言蹊笑道:“连你都这样想,格斯尔大单于自然也会如此思考。”   “晏城败军的人数不少,想要长期安顿必须找个地势开阔,有水有住所之处。”   “虎涧渊满足了所有条件,一有必要,我们还能从晏城后方出山,与外界联系,回到沉鹿关。”穆璟继续解释。   他手下的将领一脸迷惑:“那为何不直接越过兴安山脉,到越城来呢”   “你看这里。”穆璟顺着地图上一条细线划下,那条细线成弧状,似是有人用勺子在上面印下一个弯弯曲曲的痕迹一般,“这条路叫裂道。地图上虽不明显,但却是一块相当宽阔的空间,直接将兴安山脉割裂成两半。”   他点了点那被围起来的圆弧状区域:“从晏城跑进兴安山脉,我们只能进入此处,而这条割裂山脉东西的裂道,我们早已探过”   “定有大量蛮族驻扎”   “原来如此,”井重锦惊叹道,“若非先生指点,我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   “我不过是想的东西较多而已。”顾言蹊摇摇头,打算收拾东西。   “我来吧。”井重锦想要帮忙,手指接触到地图时却忽的反应过来,满脸惊乍,“顾公子,你怎么知道晏城兵败的消息”   顾言蹊轻轻一笑,将地图收起,却并不答话。   “夜深了,快睡吧。”   他还要准备准备,带着晏城那目标庞大的残兵败将冲破蛮族的包围圈。 第5章 国士无双(5)   井重锦牵着马艰难的在山中跋涉,抬头看向前方的顾言蹊。   他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在山林中行军,马匹只会拖累行军速度,可顾言蹊却严令全体将士不准抛下马匹,若非对方总能找到合适的道路前进,此时必然早已人心浮动。   艰难前进七八日,眼前豁然开朗,他们走入了一条平坦小路。   这条路足以令四马并行,其上有怪石嶙峋、落叶遍布,东西两侧绵延不知多远,而南北则是被陡峭的崖壁或是山峰围住。   “这就是裂道”井重锦看到这自然造就的地形,问道。   “不是,”顾言蹊答道,“我们还要往前走。”   多日行军,旁人早就狼狈不堪,只有顾言蹊这个人,莫要说他的衣服,就连他的白马都是一尘未染,站在几十个大老粗中间,显得特别突出。   “我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他们驱马沿着这条路再疾驰三个时辰,便见到了地图上的那条分界线。   裂道最窄的地方也足有五百多米,就算是骑兵也能施展的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好似溪流入海一般,在这里不值一提。   但此处似乎并没有驻扎着蛮族人,众人谨慎的在周围打探一番,带来了这个消息。   “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找大将军。”顾言蹊思考片刻,道。   “这怎能行”众人大惊失色。   “并非是我要抛下你们,只是想要救出大将军,你们就不得不留下。”   井重锦不知其意,却见顾言蹊指了指那小路南北两侧的断崖,轻声道。   “我有一策,尔等且附耳过来”   井重锦牵着白马,听着耳旁士卒们惊叹之声,看着顾言蹊的背影消失在对面的丛林里,他忽的发出长长的叹息。   “郎千户,我不如他。”   有士兵听到他模糊的声音凑过来询问,井重锦狠狠拍了对方脑袋,转身吼道:“看什么看顾公子的吩咐听不懂吗干活去”   众人吓得大声回应。   “是”   放弃了马匹,又脱离了大部队,顾言蹊前进的速度更快,两天不到便找到了虎涧渊的所在。   而这般日夜操劳带来的结果,就是短时间的三次发病,这令他眼眶青灰,脸颊苍白,嘴唇发紫,简直像个病痨鬼。   像就像吧,反正死不了。   看着前方宽阔河滩上燃烧的火堆,以及来来往往的士卒,顾言蹊整理了衣着,迈步走了出去。   “什么人”   立刻有士兵警觉的围了上来。   顾言蹊解下腰间长剑扔在地上,高举双手朗声道。   “我乃神武大将军旗下士卒,特奉大将军之命前来解救”   他的唇角忍不住挑起了一丝笑容。   “恭亲王。”   是的,他早就判断好了,恭亲王与何正戚必然没有待在一处 火光映照的洞窟里,将领们正探讨着眼下局势,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他们中央,垂眸细心听着。   忽的,从洞窟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殿下,外面来了个援军,自称是神武大将军麾下。”   洞窟里的议事声骤然停止,有心急的武将问道:“何正戚的人来了多少个”   “一个”   洞窟里又是沉默。   文武们脸上方才升起的期望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方才问话的那个恨得把手边石杯狠狠砸在地上。   “他娘的,来了一个人管个屁用何正戚那狗贼是故意羞辱我等吗”   “孟将军,暂且坐下。”穆璟开口阻止,他看向周围文武,笑道:“难道诸位就不好奇何将军是如何知晓我们在虎涧渊,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吗。”   孟将军挠挠头:“王爷这话好像有点意思,那就让这人进来”   顾言蹊很快得到进入营地的准许,他站在洞窟的黑暗中,先是朝着洞中躬身一拜。   “草民顾蹊,见过恭亲王”   恭亲王穆璟朗声笑道:“顾公子请进来说话。”   顾言蹊这才继续前行。   只见他一身雪白布衣,身材高挑挺拔,面容儒雅俊美,站在火光中,竟恍若神人。   穆璟愣了一下,他倒不是被美色惊艳,而是自己从没有印象在何正戚身边见过这样的人,不由得心生疑窦。   “你说你是奉何将军之命前来救援,可有凭据”   “因事情紧急,手边又没有纸笔,因此大将军便叫我带上此物验证身份。”   顾言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墨绿色的印章,由武将交到穆璟手中。   “这是何将军的私印,的确可以证明你的身份。”穆璟确认了印章的身份,“但我还有疑问,何将军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为何只派了你一人来此”   顾言蹊轻笑:“因我一人,便可抵得上千军万马”   洞中霎时间充斥着嗤笑声,直到穆璟亲自出手主持局面,方才稍稍停歇。   “你敢一人前来,想来胸中已有计策,何不说来听听。”   “计策是有,但蹊只可告诉殿下一人。”   文武中又传出些许骚动,但很快平息,众人的目光皆是放在了穆璟身上。   穆璟锐利的目光却落在了顾言蹊身上。   顾言蹊毫无畏惧的迎了回去。   片刻之后,对方便做出了判断:“你们先退下,我与顾公子详谈。”   待众文武离开洞窟,顾言蹊立刻走了上去,站在洞中铺开的地图前,指着越城的位置道:“殿下,晏城一战,使得沉鹿关至晏城一带皆被蛮族所占,沉鹿关是万万回不去了。我今日来,便是打算带殿下穿过兴安山脉,前往越城。”   “此处乃是裂道,进山的前几日我已派斥候打探过,蛮族的士兵早已将这一带占领,与晏城相连,将整个兴安山脉包围起来。”   穆璟点上图上弯曲的裂道。   “虎涧渊两千名将士不但没有马匹而且兵器残破,这么多的人穿过兴安山脉,不可行。”   “殿下,草民便是自越城而来。”顾言蹊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落在穆璟身上。   “你孤身一人,自然可以便宜行事。”   “并非如此,殿下,草民身后还有援军并且草民在那周围寻找了半日,也未寻到蛮族身影。”   穆璟认真了起来,他仔细揣摩着地图:“我曾派斥候沿途都探查过,这条路上处处都有蛮族,本以为他们已将整片山围住,眼下看来却不尽然。”   “你说的那里,距离虎涧渊远不远”   顾言蹊摇头:“不过一两日路程。”   “夜长梦多,唯恐生变。”穆璟当机立断,叫来洞外亲卫,“传我命令只留七日干粮,其余全部分给众将士吃了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虎涧渊”   此事已成。   顾言蹊躬身退下,心下大定。   这位恭亲王,行事果断、眼光毒辣,就连未曾谋面的他都能信任,有点意思。   既然找到了对方,他便不会叫穆璟死于此处,等这两千人活着兴安山脉,借着穆璟的权势,他手中也算有了能与何正戚较量的资本。   大军开拔第二日下午,便到了地方,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本该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竟乱糟糟的站着三千蛮族。   顾言蹊爬上半山腰的一棵树,凝神望去。   只见蛮族人穿着整齐的皮甲,领头的将领身上还穿戴着铁甲,人人手中都拿着长刀。在人群中间,还有近千头草原马正悠闲地吃着草。   有步兵有骑兵,这些蛮族仿佛事先知道他们要来这里 蛮族人三三两两散布在整条路上,靠着另一侧的崖壁,警惕的看着东侧的山林。   穆璟走到顾言蹊的身边,遥遥看着远方那片空地中,肃穆站立着的蛮族士兵。   他面色严肃,眸中暗沉。   一千蛮族骑兵,再加上两千步兵,对大庆将士而言,这五百米的距离就是天堑。   “我们无法在山上列阵。”穆璟看着身侧的年轻人,分析道,“只要离开树丛,蛮族就会扑上来,我们无法抵抗。”   “而且”   他指了指对面的崖壁,脸色愈发凝重。   “左右皆是悬崖峭壁,就算这里没人,我们也绝无可能翻过这悬崖离开。”   “况且此处空虚恐怕已被蛮族得知,现下蛮族已至,而援军未到,恐怕危矣”   “殿下莫急,援军就在不远处,只是还未到出现的时机。”顾言蹊跳下树干,笑着对穆璟道:“殿下曾说过,一个庆人可以抵得上五个蛮人,如今庆人带伤,蛮人有马,我暂且算作一庆敌一蛮。这样算来,双方的战力并不悬殊。”   “我军能以少胜多的缘由,就在于军纪严明,而现在蛮族人尚且能组织起攻击,我们却难以列阵,乍一交手,必然惨败。”穆璟摇摇头,为他解释,“你若是将希望放在这上面,还是趁早绝了心思吧。”   “殿下此言过早。”顾言蹊笑道,“我若是能为我军争取来一刻钟的时间,您能否让这两千名士兵列阵”   战事上,穆璟有足够的自信:“当然。”   “这就好”   顾言蹊看向崖壁上方,一阵风吹过,将崖壁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吹得哗哗作响,他眼中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   “殿下,时机已到,我军应当尽快行动了”   穆璟面色沉稳,两千将士已到了这里,现在调头回到虎涧渊不但会士气大跌,还会引来蛮族注意。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不搏一把实在没道理。   他最开始选择信任这个顾蹊,就要相信到底,绝不能半途而废 两千大庆精兵很快被组织了起来,因山林茂密,暂时只能以什伍为单位来指挥,这样一来无论军纪如何严明,一旦开战,主帅的命令不能及时传达到每个作战单位,穆璟就等于失去了对整个战局的掌握。   为今之计,只有拼了   战鼓隆隆,旌旗招展   两千大庆兵卒精神一震,握紧武器,在什长伍长的带领下,呐喊着向前冲去。   而这动静已是决计瞒不过蛮族人了   就见穿铁甲的蛮族将领呼号一声,三三两两坐着休息的蛮族人顿时乱糟糟的骑上马匹,列起队伍,扭头对准山林 大庆军兵还未冲出山林,蛮族已然守株待兔,顾言蹊所言的一刻钟时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那援军更是如镜中花水中月,毫不见踪影   穆璟沉下心来,他目光坚定锐利,面对如此困境,竟是没有半点慌乱 既然用了顾言蹊就要用人不疑   他有着作为一代名将的基本素质,就算现在依然能坚定内心,毫不动摇 蛮族也已发现了他们,此时正是开战之机   穆璟高举起手,爆喝一声。   “随我杀”   “杀啊”   两千名将士应和的声音满山遍野的响起,蛮族的骑兵们也已乱糟糟的整好了队伍,狞笑着就要冲来 穆璟头脑越发冷静。   而顾言蹊却站在原地未动,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崖壁,眯着眼睛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轰   轰隆   仿佛巨石撞击着山壁,就连地面都开始战栗,无论蛮族还是庆人,所有人类都停下手中动作,朝着岩壁看去,在这一刹那他们的脑中都是空白的。   地动   不,当然不是。   顾言蹊笑了。   轰   群鸟惊飞   崖壁轰然洞开,一个巨大圆石冲破崖壁砸向蛮族人,将完整的人体碾轧成肉泥,在地上滚出十几米才停下。   它后面足有十四五米长的崖壁上则是裂痕遍布,而后轰然倒塌 巨大的声响震慑着每个人的耳膜,岩石与泥土混合着向外迸去,砸得几个倒霉蛮族的脑袋开了花。   “杀”   隆隆鼓声在崖壁上响起,紧接着一声叠一声的喊杀声自山崖之上传来 不不对   这喊杀声还来自岩壁之后   就是那块崩塌的岩壁之后   无论是蛮族还是庆人,此时终于看清,在那被生生砸开的岩壁之后,竟是一条坦荡的通途而在几乎距离那岩壁原本位置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一队身披铁甲的大庆骑兵正列队整齐,雪亮的长剑横在腰间,气势汹汹的冲出来 整个战场几乎在这刹那间静止了,无论是蛮族还是山林中的大庆将士都动弹不得 只有如天降神兵一般自岩壁后冲出的大庆骑兵,挥下死神的刀刃,夺走这场战争的全部声势 “殿下”   隆隆声响中,在蛮人与庆人的混乱之中,顾言蹊朗声大笑。   “草民已兑现承诺,您可还满意” 第6章 国士无双(6)   以崖壁做伪装,在崖壁后列阵,好一手天降神兵的妙计。   顾言蹊留下井重锦之时,吩咐他们利用这里湿润的泥土、木头和岩石,在两侧崖壁之间伪装出一面“真实”的崖壁。   这面崖壁不需太过真实,蛮族人若是来到此处,其关注力必然是落在东侧山林之上,因此只要过得去就好。   就像是用一块隔板将一片空间割裂成两半,井重锦等人在崖壁后整兵准备,而一墙之隔的蛮族与穆璟等人,竟是半分都未曾察觉。   当他们需要冲出去的时候,只要用临时建造的投石机,对着这面脆弱的墙壁投上几颗石弹,道路便瞬间通畅。   正是这等奇思妙想,才令井重锦发出那一声感叹。   他们这队骑兵,对于蛮族、对于穆璟,岂不正是天降神兵 马蹄声隆隆,战鼓声在山间回荡,铁甲骑兵眨眼间越过崖壁残骸,冲出小路,携着万夫不敌之勇,直冲向蛮族士兵 领头一人乃是个银甲小将,手持一杆白蜡枪,如刀锋一般斜插入蛮族阵列,切开一块缝隙。   他身后的骑兵依次排开,三十名骑兵将这缝隙迅速扩大,将蛮族的队列切成两块 “不能让他们冲过去”蛮族将领大吼一声,他吩咐副将继续进攻穆璟,自己调转马头去阻止那银甲小将。   他的确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军事知识,可他却看得懂那队大庆骑兵在做什么 正是草原人最喜欢的战术   冲破敌阵,将敌人切割成两块,然后再次冲阵,如此反复下来,敌人便会被分割成毫无抵抗力的数个小部分,难以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和反攻,最后只能在疲于应付中全军溃败。   蛮族将领这一回头,却令穆璟这里压力大减,他立刻停下进攻的步伐,在极短的时间内,沿着山林树林最稀疏的边缘,将队列勉强整好,而后在战鼓声中,领着众人出战 仅此一事,便足以显现出他超凡的军事能力   眨眼间,大庆与蛮族双方优劣逆转   井重锦带着众人眨眼间将蛮族战阵冲破,他身后三十名骑兵竟一个也没少。   这有大部分原因应当归功于岩壁破裂的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带着众骑兵在空地上划过完美的弧度,井重锦打算借着此时的优势再冲一次。   而这一次蛮族已从方才的震撼中清醒起来,三千多蛮族士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进攻穆璟,一部分则如同海水一半朝着井重锦冲来 井重锦的回程之路不再如之前那般顺利,他却浑然不惧,一杆白蜡枪舞的风生水起,带走无数蛮族骑兵步兵性命。   “小子尔敢”   粗狂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紧接着一把长刀架住了井重锦的白蜡枪。   双方刚一交手,井重锦便感到虎口被震得发麻,他心知对方绝非普通兵卒,连忙凝神看去。   只见那蛮族人身披铁甲,手握一把精炼长刀,身形较旁人高大一圈,就连的马也英武非凡。   这绝对是个重要将领   井重锦心中一喜   那蛮族将领喝道:“中原人里竟然还有你这般人物,若你肯现在投诚与我,我可饶你一命”   井重锦哈哈一笑:“放着好好的人去做,反而要做野人,我可没那么可笑”   “你手下三十骑都被我困在此处,还敢口出狂言”   “哪里只有三十骑”井重锦笑声更盛,“顾公子神机妙算,早已请来越城卫三千将士来此接应”   “今日死的不是我们,而是你等野人”   那蛮族将领听得怒不可遏,嚎叫一声,直冲而来   “来得好”   井重锦同样大喝一声,蛮腰一扭,避开蛮族将领那锋利的刀刃,白杆枪自腰间捅出,眨眼间功夫,两骑已然交锋 骏马嘶鸣   井重锦捂住腰间伤口,拉马回头,只见那蛮族将领此时也正回过马身来。   但随着他回过身的,还有那杆穿透胸膛的白蜡枪   蛮族将领轰然落马而亡   “哈哈哈”井重锦从地上不知是谁的残骸里拔出一把蛮族长刀,高举过头顶,“痛快”   顾言蹊始终牢牢关注战场局势,当他看到那铁甲蛮族从马上跌落而下,立刻抓住身边士卒,也不管对方是谁,喊道:“会不会蛮族语”   “会”士卒扯着嗓子回答。   “去叫人都用蛮族语喊,主将已死”   顾言蹊说完便将士卒放开,他持着长剑,随步兵一路向前冲杀,加入到与蛮族的战争之中,一面叫士卒们都用蛮族语言大声喊着主将已死。   这声音渐渐在战场上传开,当他看到每一个蛮族人都不自觉的看向主将的方向,复而用大庆语言喊道。   “大庆援兵已至”   他猛然将手中长剑朝着岩壁之上狠狠插去   当长剑插入岩壁,从山崖之上忽的传来阵阵人声   “越城卫援军已至”   蛮族主将虽死、士气已失,几名蛮族副将却仍在挽救局势,他们用蛮族语言呼号着告诉族人这是中原人的阴谋,根本没有援军。   耳听得鼓声隆隆,却未见所谓援军来战,不少蛮族士兵虽胆战心惊,可局势重新镇定了下来。   顾言蹊看在眼里,却半点都不着急。   他大声对穆璟叫道:“殿下”   “什么”   穆璟用最大的音量回应,若非这样,他们是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的。   “您快叫人将路口让开”   穆璟回头看去,他们此时已冲过这片空地,来到那逃生的路口。   可足以容纳四匹马并行的路口对于两千人而言还是太过狭窄,求生欲令每个人都想要钻进去,反而将那路口堵住了。   穆璟不等下令,他直接冲上去砍杀了争抢最激烈的几人,骇的众人纷纷避让,才高声道:“将路口让开”   众士卒连忙听命,而在他们让开的下一刻,就听到那狭窄小路上又是一阵马蹄奔驰之声,两队七十余骑大庆骑兵奔驰而出 轰隆隆的战鼓声响彻战场,这可不是穆璟那硕果仅存的几架战鼓比得了的,起码有数十面战鼓,从北向南,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更有数个雾蒙蒙的人影,在山崖之上显现出来,发出喊杀之声。   乍一看,仿佛真的有三千名越城卫站在这里   大庆将士精神一振   蛮族士兵顿时胆颤   “越城卫援兵已至”   正此时,几个步卒牵着载满货物的马跑了过来。   “恭王殿下”顾言蹊上前将马背上装货的布袋统统砍了下来,牵着马匹对穆璟道,“您手下还有骑兵吗”   穆璟顿时了然,笑道:“怎会没有”   于是又有近十名骑兵加入战场。   顾言蹊长剑一挥,将地上布袋斩开,密密麻麻的箭矢出现在穆璟眼前。   “本王麾下,还是有那么几个能射箭的人”恭亲王又笑道,“你怎么不叫敲鼓的人下来”   “那都是山林里的鹿先生代劳,怎么能杀人。”   “那这些人影呢。”   “都是草编的”   顾言蹊哈哈大笑着回应,随后转过身面向身后战场。   “那么请殿下叫众将士随我喊。”   “越城卫援军已至”   崖壁上数百人影终于行动起来,箭矢如同死神的刀刃收割着战场上蛮族人的生命。   蛮族的胆气在山崖上密密麻麻不知真假的射手中、在新出现的两队骑兵中、在那一声声不甚标准的“越城卫援兵已至”中,被彻底打散。   当伤亡超过两成的时候,当他们面对恶狼猛虎一般的大庆士卒的时候,即使是监军的鞭子和长刀,也无法阻拦溃败的士兵。   第一个蛮族士兵转身逃走,他的脑袋被监军砍了下来。   可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士兵转身逃走的时候,就连蛮族副将们也无力回天。   他们只能丢下同族尸体,或是狼狈的逃入山林,或是骑着马冲出战场。   这场仗,打赢了。   顾言蹊喘着粗气,松开长剑,无力的躺在地上。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心脏像是针扎的一般疼痛,手指也抓不紧剑柄了。   人没杀两个,病倒是先犯了。   他笑了一下,反倒觉得心情开阔许多。   “在想什么。”   穆璟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只是感觉,打仗好像也是件有趣的事情。”顾言蹊好心情的说。   “你若这样想,不知多少人会骂你呢。”穆璟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了,“这一仗打下来,我们固然赢了,却有五百多战士永远回不去了。”   “但会有更多的人活下去。”顾言蹊摇摇头,“至少这场战争,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守护。”   “一百骑兵打跑五千蛮族人,这一仗,你要记首功。”穆璟沉默半晌,转移了话题,“等到了越城,我有意征辟你做谋士,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是要招揽他   顾言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穆璟恭敬行礼。   “殿下提拔之意,蹊感激万分,但蹊与大将军之情甚笃”   穆璟的目光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他皱起了眉头。   “你身体不好”   “都是小毛病。”顾言蹊一愣,又将话题拉了过来,“蹊恐怕要辜负殿下好意了。”   穆璟第一次招揽旁人到自己麾下做事,他没想到顾言蹊拒绝的那么迅速,心底升起不知是失落还是恼怒的情绪,到底他还是个沉稳的人,于是只以玩笑的语气试探道。   “你就这么衷心何正戚,带着一身病也要过来帮他救本王,若是本王与何爱卿同时遇难你,却不知顾蹊又要救谁。”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话说的有份,抬眼一对上顾言蹊的目光,更是想要立刻道歉。   但此时顾言蹊已经微微一笑,故作请罪道。   “哈哈哈,殿下明鉴,蹊乃大将军麾下,自然要听大将军的命令,而且,蹊这不是已经来救您了吗。”   穆璟的话堵在了喉咙深处,他有些庆幸自己那些微妙的小心思没有被察觉,又有些失落顾言蹊的回答:“是我错怪你们了。”   顾言蹊嗯了一声,可二人之前那和睦的气氛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井重锦的到来,恰好打断了这沉默。   “公子,马匹跑的到处都是,兄弟们的尸首恐怕也来不及收拾了。”   “抛弃马匹,带上兵器,受伤的士兵找人去背,我们现在就走,不能耽搁。”顾言蹊深吸一口气,勉强积蓄了些许力量,要站起身来。   穆璟立刻扶住了他:“你身体虚弱,还是再等等吧。”   “殿下,就算再虚弱也要走。”顾言蹊揉了揉脑袋,“如果我没猜错,最多一个时辰蛮族人就会去而复返,到时可没办法再请越城卫来救了。” 第7章 国士无双(7)   顾言蹊的判断没有出错。   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留在后面的斥候便前来报告,蛮族士兵已经追了上来。   这使得穆璟立刻采纳了顾言蹊的意见,带着全军将士连夜赶路。   一走便直接走出了兴安山脉。   周围是平原而非茂密的山林树木,脚下是坚实的地面而非布满落叶的软烂泥土。   不少士卒激动的哭出声来。   他们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只要赶到越城,这条命就算是保下了。   井重锦为顾言蹊取来了水,兴安山脉一战,令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贵公子心服口服,甚至起了直接追随对方的心思。   一想到对方同为何正戚的下属,这心思更是压不住。   若是求求顾公子,说不定回到越城后,他真的能到对方手下打仗。   但顾公子的身体也是个大问题。   对方是被人轮流背着走出兴安山脉的。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人们甚至怀疑他会在半路上死去,若非穆璟力排众议,时不时让全军迁就对方,恐怕顾言蹊此时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这样的苦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顾言蹊抿了口水,还没喘两口气,就见井重锦脸色突然一变,手指按上了剑柄。   “公子,有骑兵”   安逸的气氛消散一空,几乎是同时,穆璟的命令传遍了整片营地。   “全军戒备警惕敌袭”   越城,城门外。   程易看了看身后骑兵,犹豫着对仲文琢道:“仲公子,咱们真就这样出去”   仲文琢斜撇了他一眼:“程指挥使,大事您都做了,还怕这点小事”   程易叹了口气:“仲公子也莫要笑我,您这些天可是把越城的底都掏空了,蛮族要真是不来,恐怕我这人头就要换个地方了。”   程易好歹是越城卫指挥使,他根本没打算完全按照顾言蹊信中所言去做,这么大的事,谁知道做完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当这个指挥使。   他哪想到作为人质留下来的仲文琢却不是个好惹的,他和那留下来的十几个大头兵,一天的功夫就让越城变了天。   这十多天来,别说如以前那样享福了,就是往日里贪墨的银子粮饷都差点被仲文琢掏空。   好在,今天终于要去做这信中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就是带着五百骑兵,一千匹马,到某处等候。   仲文琢嗤笑一声,领着骑兵就往前走,却把程易气的够呛,只好带人跟上。   一队人从越城出发,疾驰一个半时辰便接近了目的地,正是此时,仲文琢却忽然道。   “前方情况不对”   只见远处影影绰绰出现无数人影,乍一看有一千多人。   这一千多人穿着破烂的衣裳,各个形销骨立,也没显示身份的旗帜,却各个都带着兵器,眼中也具是凶光。   越城兵马立刻警惕起来。   仲文琢却敏感的觉得不对,他独自驱马上前,正要表明身份,就见对面走出一个白衣翩翩的男人来。   “莫要惊慌,是我回来了。”   “是顾公子”程易惊异的看向他身后的千余人,“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言蹊冲着他们抱拳道:“事态紧急,等回到越城再说吧。我要的马带来了吗”   “带来了。”   顾言蹊便对穆璟道:“殿下请让众将士上马,吾等这就回越城”   仲文琢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那个本是颇为显眼的男人,口中惊呼道:“恭王殿下”   “文琢。”穆璟对他点点头,旋即命众人上马,两人一骑,数量刚刚好。   这叫人不由得怀疑,顾言蹊是否连自己能救出多少人也算的明明白白。   真是个妖孽。   因为有马,回程的路轻松了许多,穆璟抓紧时间,与众将士计算着这些日的损失。   战鼓旗帜一类的东西,因太过累赘都丢在了战场上,他们除了随身兵器和御寒的衣物,也没什么东西留下来。   近两千名将士战死了五六百,穿越山林之时因伤病、饥饿、寒冷又陆陆续续死了三百多人,现下能回到越城的,也就不到一千一百人。   这已是大幸了。   希望他带着这一千多人回到沉鹿关之时,沉鹿关还没有失守。   穆璟正琢磨着要如何驰援沉鹿关,耳旁却忽的一声震响。   嗓门极大的武将惊吒的叫道。   “这是越城”   穆璟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呱噪,正要叫人噤声,可抬起头,他也愣住了。   这是越城   在他的印象中,越城是一个处于山沟中的小城池,和沉鹿关根本无法比拟,可如今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布满整片土地的陷马坑、绊马绳,是一排排深深扎入地面的木栅栏,是城墙上精神十足的兵卒 这些东西仿佛铠甲一般,将整个越城保护的密不透风。   穆璟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就算蛮族人现在就到了这里,也无法将越城攻下 可这有什么意义   蛮族人没有理由跑到这里来攻打越城   打下沉鹿关,他们能得到更多粮食   不   不对   若是能那样做,这一番无用的布置,便又成了神来之笔 顾言蹊仿佛一眼看透了他在想些什么:“殿下不必心忧,沉鹿关已不会有失,蛮族必然会大举进攻越城。”   “顾公子做了何事。”穆璟眼底闪过奇异之色。   他难以想象这人的脑子里还有着怎样的计谋。   “进入兴安山脉之前,大将军已嘱托我派人往沉鹿关送过一封信,只要沉鹿关守将依照信所写行事,需要担心的人必然是格斯尔大单于。”   “信中写了什么”急躁的武将连声追问。   要是换做任何任何人告诉他们一封信就能让蛮族人跑来越城,他们是绝对不信。   可谁让开口的是顾言蹊呢。   对于这个能用一百骑兵打退五千蛮族人的贵公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服气的。   顾言蹊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让沉鹿关守将接到信后,立刻调出兵将三千,奇袭晏城”   “什么”程易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大庆刚在晏城打了败仗,顾言蹊怎么还叫人去晏城   可就在此时,众人却听得穆璟发出赞叹之声。   “沉鹿关果不会有失公子大才”   他竟在马上对着顾言蹊遥遥一拜   顾言蹊立刻还礼:“殿下言重了,蹊不过庸才而已。”   “你若是庸才,天下英才都要汗颜了。”穆璟看到众将领脸上的不解之色,索性解释道,“我与何大将军之所以兵败晏城,是因为格斯尔早就让重兵把守晏城。而我等逃入兴安山脉,格斯尔必然趁此良机,大举进攻沉鹿关,此时晏城必然空虚”   “这时再去奇袭晏城,恐怕正如我等当初所想,能抢先一步占领晏城,前后夹击,将蛮族逼出晏城之外。”   “格斯尔带着整个草原的战士出征,若是一无所获,还把自己的地盘丢了,草原众部落必然人心浮动,他这大单于之位也坐不稳了。”   “为今之计,他只有绕过兴安山脉,攻下弱小的越城,把我抓回去”   “是以沉鹿关不会有失,而越城则变成了此战关键”   见众将脸上慢慢露出恍然之色,穆璟的语气也多了份欣赏。   “算算时间,顾公子派人送信之时,我等还未奇袭晏城,等到信件送到,正是我等遁入兴安山脉之后。”   这计策一环扣一环,就连时间都抓得刚刚好,真可谓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穆璟忍不住想。   为何此人被何正戚得了呢,若是在他手中   但转念一想,何正戚忠心耿耿,这人在对方手里还是在他手里,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如此吧。   进入越城后,穆璟立刻接手了越城事务,将眼下情况梳理之后,一个严重的问题便浮出水面。   缺兵。   从兴安山脉逃出来的有一千一百人,越城卫有三千六百人,就算把井重锦手下那一百来人算上,此时越城也不过将将五千人。   五千人守住一个越城绰绰有余,可要守住一个即将被数万乃至数十万蛮族攻击的越城,就连个城头都守不住 穆璟判断,就算配合上城外的守城设备,他们也撑不过三日。   而沉鹿关先要夺下晏城,然后才能调兵遣将前往越城,再算上行军时间,援军最快也只能在六日后到来 这三天时间,没有足够的兵卒,越城要怎么守下来   “殿下勿忧,傍晚之前,援军必来,您只需备好迎接的酒宴。”   顾言蹊草草清洗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偷偷从仲文琢的监视下逃了出来,走向议事厅。   方走入大门,他便如此说道。   将领们早就习惯他的惊人之语,听了这话半点都不怀疑,只觉得这位贵公子早有准备,纷纷猜测。   “难道是从附近调来的屯兵”   “或者是京城那里来的”   顾言蹊摇摇头,否定了所有人的猜测,在穆璟默许的目光中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得门外有人叫了起来。   “顾蹊”仲文琢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抓住跑路的顾言蹊,“你的药还没喝呢”   “我现在又没发病,用不着喝药。”   他还没说完话呢。   顾言蹊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恭亲王。   穆璟对上那目光,面色一沉,冷声对仲文琢呵斥:“顾公子关心军务,文琢莫要无礼”   仲文琢见穆璟在场,缩了缩脖子,顿时乖得像个小鹌鹑,只是小声抗议道:“殿下您可别在这事上护着他,您不知道,顾蹊他有严重的心疾,偏偏自己又不在乎,每次发病都要忍着扛过去,真要不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穆璟心中一惊。   他看得出来顾言蹊身体虚弱,可没想到竟是如此严重,这下哪里肯顺着顾言蹊的话说。   “顾公子,你还是先去喝药,此处本王自会处理。”   “殿下,我”   “顾蹊。”穆璟用了些威胁的手段,“你不去养病,本王便不让你再进议事厅一步。”   顾言蹊只好闭上嘴,不情不愿的被仲文琢抓回内院。   可刚一回到内院,他便收敛起一切情绪,抓过仲文琢端来的药一饮而尽,药碗一丢吩咐道:“去帮我找程指挥使,要一份囚服。”   “囚服”仲文琢满头雾水,“你要这个做什么”   顾言蹊敲了敲他的脑袋:“去要就是了,小小年纪问这么多。”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去找”仲文琢哼了一声,抓起药碗扭头就走。   这小子要是更乖一点就好了。   顾言蹊轻笑。   不过也是,若当真乖的和猫似的,又怎能小小年纪便成为天下闻名的少年将军。   至少这越城这些军事布置,没了他还真做不到这种程度。   但眼下囚服要到哪里去找   正想着,忽听到院外有人恭敬道:“沉鹿关千户井重锦,前来拜见顾公子”   因兴安山脉一战的勇猛表现,井重锦一回到越城便被穆璟升了千户,手下也暂时管着五六百兵卒。   顾言蹊眼睛一亮,自己怎把他忘了,这井重锦可不像仲文琢一般桀骜难驯啊。   穆璟果如顾言蹊所言,分配好各将的去处后,便在卫所备了简陋的酒席。   等到傍晚时分,城墙上的守兵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有近五千人的军队正往越城走。   有了顾言蹊的提醒,穆璟早早领着众将等在城外,当来人的面貌清晰的出现眼前时,他顿时大吃一惊。   “何大将军”   来者正是神武大将军何正戚   何正戚见了穆璟也是一脸惊异:“殿下怎会在越城”   穆璟不由得大笑一声:“说来话长,将军一路奔波劳累,先去歇息片刻,本王已在卫所备了酒菜,就等将军来了”   一日之内多了六千人,城内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好在奔波劳碌使得所有人都早早入睡,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整个城中也只有卫所内显得较为热闹些。   越城物资并不丰富,所谓的宴席也就是一人两碟青菜,一盘野味,再加上两纹钱一壶的劣酒。   菜肴粗劣,酒水无味,众人都没心思宴饮,唯一的乐趣也就谈论即将到来的守城战,此时何正戚便成了宴席上最受欢迎的人物。   他同样是被困在兴安山脉出不来,本打算暂时找个地方下来慢慢图谋,却没想到两天前原本驻守在通道的蛮族竟陆陆续续都不见了,警惕心让他徘徊了些两天才打定主意出来,没料到穆璟等人竟已然到了越城。   没有遭遇到战斗使得他手下的五千精兵实力保存完整,一跃成为目前越城最大的军事力量。   这场战争的主帅当然是穆璟,但这并不妨碍其他将领对他的恭维。   何正戚还是很享受这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的,他尽兴的聊了一会,却见宴席还未开始,不由得疑惑:“莫非还有人未入席”   他旁边的将领道:“老何你没和我们一起走,不知其中详情,要我说,今天若没有你和这位公子在场,这宴席也没什么开下去的必要了”   何正戚连忙追问起来,那将领便一五一十的将顾言蹊种种作为说了出来,听到对方连自己傍晚之前会到越城也说准了,他不由得赞叹道:“这等高人,何某人必是要结交一番的”   因自己是个大老粗,何正戚总是很喜欢有真才实学的人,这个叫顾蹊的男人虽没见过,他却已是有了好感。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穆璟笑道:“顾公子终于来了”   何正戚循声看去,脑中却轰的一片空白   穆璟端着酒杯放在唇边却并不饮用,他对众将的谈论毫无兴趣,一双鹰也似的眸子只盯着门口,不知在等着谁。   顾言蹊的身影方已一出现,他便叫了出来,等看清了人影,声音却戛然而止。   众将看去,也徒然无声。   整个院子眨眼间安静了下来。   顾言蹊却仿佛对此毫无所觉,他着一双脚,踩在十二月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囚服,衬托着那纤细柔弱的身躯,款款走到宴席中央。   “草民来迟,万望殿下赎罪”   穆璟起身道:“公子怎么穿了这身衣服,来人,快给顾公子换上冬衣”   顾言蹊双膝跪地,沉声道。   “殿下,蹊来此,并非参加宴席,而是为三件事向您请罪。”   “有什么事,你起来说。”穆璟暗沉的眼底浮出一抹担忧。   顾言蹊摇摇头,牢牢跪在地上,将额头抵着地面。   “第一件事,请殿下惩罚我私自出京”   “这是小事,你不必请罪。”   “殿下”顾言蹊高声道,“蹊无诏出京,请殿下治罪”   穆璟深沉的目光落在他的发顶。   “好,那便罚你一日不许吃饭。”   “谢殿下”顾言蹊抬起身,再次拜倒,“第二件事,乃是我盗用神武大将军印,伪造出两封信,欺骗程指挥使及沉鹿关守将”   轰隆   众将一惊,却看到何正戚掀翻了坐前酒席,脸色通红,眼中有熊熊怒火燃烧。   “你这贼人你敢盗我的印”   “何大将军”穆璟冰冷的口吻让何正戚不由得惊颤,“顾公子是在向本王请罪,是非功过本王自会判断,你且坐下。”   何正戚大喘着气,胸膛起起伏伏,像是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顾言蹊打死,但最终还是在穆璟的威压下重新坐了回去。   穆璟这才看向顾言蹊。   “我竟不知,你这印是盗的。”   “盗用大将军印,乃是重罪,应当处以绞刑。”他话音一转,“但你用两封信守住了大庆北方,又是大功一件,当重赏。”   “功过相抵,本王便判你无罪了。何卿家,你可还有异义。”   何正戚咬着牙道:“皆听殿下吩咐。”   穆璟点点头:“顾公子,你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顾言蹊第三次拜倒。   “草民这第三件事,便是欺瞒了殿下”   穆璟心里突了一下,沉声道:“你骗了孤什么。”   “草民不叫顾蹊,也并非神武大将军麾下士卒”   “草民乃是当朝太傅之子,神武大将军之正妻,本名顾言蹊”   “你竟嫁人了”“你竟敢在这里说”   穆璟与何正戚豁然变色   满堂文武面色大变 第8章 国士无双(8)   死一般的寂静在厅中蔓延。   文武官员脸色扭曲,看看顾言蹊,看看何正戚,再看看穆璟,不管心中徘徊着什么样的想法,也是不敢说出口。   何正戚为什么会娶了一个男夫人,别人不知,他们是清楚的。   惠哲皇帝缠绵病榻,东宫行事乖张,恭王穆璟趁势而起,隐隐有压制东宫之势。   恭王穆璟手下有文武两大势力支持,文臣以顾言蹊之父、当朝太傅为首盘踞朝堂,武将便是神武大将军何正戚所率的北方大军。   何正戚镇守大庆整个北疆,实力强大,也令东宫万分戒备。为了尽可能的削弱穆璟的势力,东宫一面若有若无的与何正戚联系,一面用计让顾太傅将儿子嫁给了对方。   顾言蹊母亲出身低微,他自小就不被人喜欢,这种极损颜面的事情,太傅阻止不了,所以把他送过去,只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大庆世家格外重视家族传承,何正戚本是作为家族下一代族长而被培养,可当他娶了顾言蹊后,已是不可能生出嫡子,这令何家的重点慢慢转向了其他家族成员。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子嗣亦是实力的一部分,还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这一举动不但使得何正戚失去了何家的鼎力支持,也令顾太傅深感颜面受损,与何正戚反目,背叛了穆璟,从此站到了东宫的一边。   此事更给了何正戚憎恶顾言蹊的理由,背叛者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叫他作呕的夫人,竟盗了他的印章,跑到这遥远的边城,甚至还蛊惑了恭亲王 何正戚的肺都要气炸了。   顾言蹊将将军夫人的身份说出口的那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脸面都被对方狠狠的踩在了脚下,就连周围同僚们投来的目光中都带着嘲笑和讽刺 就因为这个人他大庆第一战神就此抬不起头来   “殿下”何正戚再也忍不住了,他跨过眼前一片狼藉,站到了堂中身旁,“臣与贱内还有些私密事,要先告辞了。”   他一把拎起顾言蹊的衣领,竟生生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穆璟一惊,他看着被何正戚拎起来的顾言蹊,立刻道:“何将军勿急,我已赦免了顾夫人的欺瞒之罪”   顾言蹊浑不在意自己的衣领被揪住,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对穆璟行礼:“言蹊所犯之罪殿下皆已处罚,但现在已是我与将军的家务事,还望殿下莫要插手。”   穆璟的心底不免泛起涟漪,对方私事他也不好再管,只是看着顾言蹊被拎走,心底不由想着。   如此出色之人,怎会是那个顾言蹊呢   可他能嫁给何正戚,为何不能嫁给   穆璟脸色一变,立刻将这念头挥去,看着面前未动的酒席,又看了看堂下一群大老粗,顿觉索然无味。   衣领卡在脖子上,顾言蹊不得不快步跟上何正戚的步伐才能保持呼吸,等到两人回到院子里时,顾言蹊已经满脸涨红,瞳孔扩散,距离昏迷不远了。   对男人,何正戚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他冲进卫所的院子里,随意打开一扇门,就把顾言蹊扔了进去。   顾言蹊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隆冬时分,寒意透骨,他的手脚早已冻得青紫,身上薄薄的囚衣也难以提供什么温度,坐在地上,顾言蹊不由得瑟瑟发抖。   仲文琢与井重锦追了上来。   井重锦毕竟在何正戚手底下打了好几年的仗,因此在房门口踟蹰了片刻。仲文琢却没什么顾忌,冲进去把床上被褥拽下来裹在顾言蹊身上,扭头就冲着何正戚吼道。   “何正戚,你这样对功臣,不怕恭王责备吗”   何正戚涨红着脸:“仲文琢,你别拿殿下压我就算你是殿下表弟,现在也是在我府上做仆人”   “我现在不做了我就告诉你,你敢这样对他,我要你好看”   井重锦沉默而坚定的站在顾言蹊身前,道:“夫人体弱,大将军有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何正戚火气上头,哪里肯从,正要拉开井重锦,却听得仲文琢一声惊呼。   “顾言蹊顾言蹊”   他怀中的消瘦男子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流露出疼痛难忍的神色,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奋力挣扎。   “他的心疾犯了快去叫大夫”   井重锦心里着急,又怕何正戚做什么事,竟心下一横,直接拉着何正戚走出房间。   何正戚被拉着踉跄几步,再回神已不好继续计较,只好愤愤离开。   刚要出房间,就听到顾言蹊气若游丝的一声呼唤。   “将军。”   他回过头,看见顾言蹊被裹在厚实的棉被中,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一双黑亮的眼眸里却满是诚恳。   “言蹊此来别无他意仅是仅是担忧将军安危”   还没说完,他已昏厥过去,房中一片混乱,何正戚也被彻底拉出了房间。   他站在院中,看着顾言蹊房间紧闭的门扉,不知为何,心头竟忽的泛起那么极为细微的一点怅然若失。   当夜凌晨,守城兵卒发现了城外出现了零散的蛮族骑兵,等到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蛮族便已在距离越城三千米外建起了一座营地。   蛮族骑兵都是一人两马,没有食物之时,还可用马奶充饥,因此路上耽搁的时间相当少,来的比越城预计的要早了许多,中午时分,一面帅旗随着大军走入营地,此时陆陆续续已有五六万兵马到了越城之外。   所有人都知道,城外的蛮族士兵将会越来越多,他们无法寄希望于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格斯尔单于到了。”穆璟眯起眼睛,“准备迎战吧。”   呜呜呜   蛮族进攻的号角在空中回荡,骑兵与步兵磨刀霍霍,在将领的带领下冲向越城 在这海洋般的浪潮之中,越城仿佛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就会沉没 伤亡开始出现   大庆将士们躲在第一层栅栏之后,搭弓射箭,屠杀着前方的敌人。   越城共布置了三道防线,将城门紧紧围住,每一道栅栏前方都挖出一道深深的沟渠,这使得蛮族人先要冲进深沟再爬上来,才能跑到栅栏前,因此冲锋的步伐被大大减慢。   当他们付出巨大伤亡,顶着箭雨冲到栅栏前时,却发现噩梦才刚刚开始。   蛮族人拿的都是长刀,庆人却用了,隔着栅栏,长刀砍都砍不进去,庆人却可轻易的将从栅栏的缝隙里捅出。   一捅几乎就是一条人命。   蛮族人以飞快的速度在栅栏前死亡,他们的尸体几欲将栅栏前的深沟填满 格斯尔单于很快意识到那道栅栏的厉害,他下令让骑兵在远处射杀栅栏内的庆人,射出去的箭矢却又被栅栏挡住。   一场大战打到黄昏,蛮族死了几千人,而庆人的伤亡连零头都没有。   而栅栏更是只被推倒了不到一半   这根本不是攻城,这是在送命   格斯尔单于只好鸣金收兵。   第一日,守下了。   众将不由得松了口气,叫兵卒连夜修补被推倒的栅栏。   第二日,格斯尔大单于改变了进攻策略。   大王子莫日根率领一队骑兵,马身上拴着一捆绳索,他带着骑兵呼号着从左侧冲向栅栏,在进入栅栏前的深坑前,将绳索甩出,锁套像套马一般牢牢捆住栅栏。   随后他高呼一声,加快了马匹的速度,从右侧向蛮族阵营跑回 马匹跑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强大的拉力让绳子绷得紧紧的,在骏马的嘶鸣声中,那夺走无数蛮族生命的栅栏被应声拔起 见此场景,蛮族骑兵发出震耳的欢呼,骑兵们纷纷投出绳索,一个个索套迅速将栅栏拔除,那速度之快,庆人根本来不及解下绳索 蛮族步兵已如虎狼一般推到残存的栅栏,扑了上来   半个时辰后,恭王穆璟果断下令抛弃第一道防线,将士们转移到第二道栅栏之后,有了准备,蛮族骑兵拔除栅栏的速度果然减缓。   但找对了方法,格斯尔大单于就不会再如第一日一般被动。   骑兵们连续出动,若非太阳落山,恐怕第二道防线也要失守。   这夜,一直在前方战斗的井重锦走进了顾言蹊的房间。   “公子,我们恐怕只能守一日了。”   他言语间充满了担忧。   顾言蹊躺在床上养病,他让仲文琢亲自为井重锦斟了一杯茶。   “不必担心,援兵到来之前,越城必不会有失。”言罢,他看向仲文琢,“文琢,你也不能总在我身边伺候,这次正是好时机,你去请求恭王,准你也参与此战”   “何正戚不让你出门,我不能留你一人。”   顾言蹊笑道:“放心,就算何正戚想杀了我,恭王殿下也不会允许的。”   仲文琢犹豫片刻,还是好战的少年心性占了上风。   “好,我明日便去求殿下。”   “还有一事。”顾言蹊自怀中取出三个锦囊,交到他手中,“此物你且拿好,不日将有大用。”   “这里面装了什么”仲文琢眼底浮现出好奇,动手就想拆开,“莫不是守城妙计”   “非也。”顾言蹊阻止了他的动作,道,“待我离开越城,你才能去看这锦囊妙计。”   “相信我,距离那时不远了。”   第三日太阳升起之前,第二道防线防线才刚刚修好,越城被迫彻底放弃第一道防线。   蛮族人没急着进攻,当着庆人的面,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又喂饱了马匹,才开始在阵前列队。   今日,他们要彻底拔掉越城这个刺猬身上的刺,大快朵颐一番 顾言蹊搁下了笔。   他细细吹干信纸,将其折好收入袖中。   院中没有守卫,只有一个小卒守在院门外。   城外打得激烈,走到房门外,就能听得从外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顾言蹊侧耳听了一会,随后走进何正戚的房间,将袖中书信放在桌上,用重物压好,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休息了三天,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些许。   也是时候回到众人眼前了。   夜幕降临,第三道防线仍有几处还在抗拒着蛮族人的进攻,阻止格斯尔大单于攻击城墙的进度。   黑夜中,骑兵在混乱的战场上很容易损失,蛮族前几日死的人又太多,出于保存实力和安抚各部族首领的需要,格斯尔大单于还是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鸣金收兵。   但自此,越城三道防线皆已被拔除,越城就如同被人扒下铠甲的孱弱小兵,裸的等待着蛮族的进攻 还有三天   三天   越城能等来援兵吗 第9章 国士无双(9)   越城,议事厅。   穆璟面沉如水,三日的战斗令他也感到了些许的疲惫,但此刻并非休息之时,他必须坚守在城墙之上。   打断了将领们的争辩,他看向何正戚:“大将军可有解困之法”   何正戚无言。   要不是顾言蹊让仲文琢在城墙前立下的那三道栅栏,莫要说三日,两日他们都守不下来。   三天内,蛮族固然死伤惨重,但原本在沉鹿关的大军也逐渐赶了过来,算下来,竟是已有七八万人。   他们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了。   穆璟知道这件事没办法责备任何人,只是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消瘦的白衣男人。   这三日来,除了蛮族,他总是想起顾言蹊。   想起对方在那个冰冷漆黑的夜晚,从黑暗走入火光,将他带出那片死亡的山脉。   若是他站在这里,又能想出什么样的计策。   余光看到何正戚,心下那蠢蠢欲动的苗头又被掐灭了。   顾言蹊是何正戚的妻子,他就算是亲王,也没权利干涉对方的家务事。   “明早蛮族进攻之前,我们最多只能把第三道栅栏修好。”穆璟的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沙盘之上,“不过蛮族的主力两日内必至,他们又掌握了对付栅栏的方法,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城墙上必须安排足够的守卫力量。”   蛮族善于野战而不善攻城,可与大庆交手百年,怎么说也积攒了不少经验。   这将是一场苦战。   说不定明日日落后,他们就无法站在这个房间里了。   议事厅一片沉默,众将面面相觑,却想不出有什么逆转眼前局势的办法。   “为什么不去问问顾言蹊”   少年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众将循声看去,却是仲文琢。   仲文琢乃是今早加入到战争中的,他虽年少,却勇猛异常,带着穆璟派给他的五百士卒硬是守住了第三道防线。   如此年轻的猛将,未来成就必定不低,他们是绝无轻视之心的。   可仲文琢说出口的这个名字却让所有人心惊。   刹那间,议事厅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穆璟身旁的神武大将军身上。   只见这位大将军脸上的怒意掩都掩盖不住,若非顾及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怕是要当场出手。   “顾夫人并非军中之人,恐怕不好插手。”连忙有人打了和场。   仲文琢哼了一声。   穆璟拧着眉头下了命令:“此事不必再提。何将军,明日你率领五千将士守住南门。文琢,你带着井千户等五百士卒,负责在南门掩护从防线撤退的士卒。其余诸将,第三道防线就交给你们了。”   “是”   何正戚带着一身血气走进了小院。   他一抬眼就看到顾言蹊那间房里仍亮着油灯,不由冷哼一声。   亲卫将他沾血的战甲脱下,正要拿走,口中突然发出惊异之声。   “大将军,这里有一封信。”   信   这个时间了,怎么会有人送信   何正戚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桌上放着一封牛皮纸包好的信件,信封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写。   他抽出信纸,便见满篇瘦劲字体映入眼帘,颇为悦目。   何正戚不由得读了下去,他的目光先是散漫,而后认真,最后竟是满脸狂喜。亲卫正看的奇怪,却见对方又将信合起,思索片刻,勃然大怒。   大将军这是着魔了吗   亲卫不由吓了一跳。   何正戚捏着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不是叫人看住夫人,不准出房门一步吗”   顾言蹊正拿着书,在油灯下细细研读,忽的听到门扉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何正戚怒气冲冲的走到他的面前,啪的将一封信拍在了桌上。   “你怎么敢进我的房间”   顾言蹊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夫君不喜欢这上面的内容吗。”   “住口”何正戚暴怒,“谁准你叫我夫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烛火下的那男人的脸上闪过暗淡之色,但旋即,那变化便消失了。   男人继续用叫人讨厌的声音道:“言蹊乃圣上赐婚,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一声夫君,又怎么叫不得了”   “此中内情你心知肚明”   “但将军就没想过顾言蹊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吗”   顾言蹊颤抖着高声道。   房间里忽的只剩下两个粗重的呼吸。   顾言蹊的胸膛不断起伏,烛火之下,他的脸色仍不好看,嘴唇泛着青紫色,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的看着何正戚,仿佛蕴藏着无数话语。   最终他狠狠闭上了眼睛。   何正戚心头猛地一跳。   “战事紧急,我不欲与将军争辩,但这封信”顾言蹊的声音恢复了冷淡,“这封信是关系到守城的每一名将士,大将军你无权独自决定。”   “收起你假惺惺的面孔,想要用花言巧语哄骗我呸”何正戚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缺了分底气,“顾言蹊,我告诉你,你父亲背叛了恭王殿下,你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别想接近殿下”   “我累了,大将军请回吧。”顾言蹊站起来,背过身去。   “你”   何正戚恨恨的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可他走到门口,却听到了耳语一般的声音。   “你要守卫边疆,我便帮你守卫边疆,我尽到了身为将军夫人的指责,你为何还不满意”   何正戚的脚步顿了顿,他最终没有回头,而是大步走出了房门。   只是走到院中的时候,却忍不住回过了身。   顾言蹊房中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   怅然若失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顾言蹊却毫无所觉。   等了大半个晚上,他早就困了,好不容易应付走何正戚,现在不睡还能干什么。   委托人喜不喜欢何正戚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绝没有这种感情的。   活着已经那么艰难,不将这些时间都放在自己身上,却要为外人要死要活,实在是暴殄天物。   顾言蹊的眼中,无论是穆璟还是何正戚,包括他的委托人,都是无聊透顶的人。   生命如此珍贵,他绝不会浪费一分一毫在别人身上。   第四日,格斯尔大单于果然按照如前两日一般,先叫骑兵带着绳索将栅栏拉开,再命步兵攻城。   率领骑兵作战的还是莫日根大王子。   这位草原上的勇士在马上向着父汗大声道:“今日,我必将把穆璟小儿的脑袋带回来赠与父汗”   格斯尔大单于哈哈大笑:“你若真把脑袋带回来,我就准许你在王营中建立自己的军队”   莫日根大喜过望。   他虽是格斯尔独子,但目前还并未有自己的军事力量。   格斯尔这一承诺意义重大   进军的鼓声一起,挥起马鞭,带着数千骑兵,黑云压顶一般朝着越城而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跑的近了些时,他总觉得今天那些可恶的栅栏似乎比前几日更明亮了一些。   木头做的栅栏怎么可能明亮。   莫日根赶紧甩掉这个念头,这时候可没空想乱七八糟的。   只是一股不安感开始在心底蔓延。   庆人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射了过来,地面烦人的陷马坑绊马绳也让部分倒霉的骑兵着了道,但这并不能阻止英勇的莫日根王子。   他率领着骑兵,冲破层层障碍,不断缩减与越城的距离。   可是距离越近,心中的不安也如杂草一般开始疯长。   为什么那栅栏如此明亮   为什么那栅栏还在反光   终于,他看到了答案   那死神一般的栅栏全身覆盖在结实的冰下   庆人往上面弄冰做什么   他来不及细想,抛出绳索,索套牢牢捆住栅栏,在他身后,数条绳索已将那隔离蛮族与越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死死困住 “走”   莫日根王子大喝一声,骑兵们迅速向左右两旁奔去   可栅栏却没有如他所愿被顺利揭开,只听得骏马悲鸣一声,竟被前冲的惯性硬生生拉的人立起来 怎么回事   蛮族步兵们已经追了上来,栅栏后的大庆士卒也将从缝隙里伸出,莫日根当机立断,抽出长刀,砍断系在马身上的绳索。   他身后机灵的人已学着放弃绳索离开,可还有小部分的骑兵,反而被这绳索固定在原地,被追来的蛮族士兵夺走了性命 这一次冲锋,便损失了五百余名草原骑兵   而栅栏既然未倒,步兵们也无法对其后躲藏的庆人造成伤害 第一日那仿佛送死一般的场景又开始了   庆人的防线就如同远处的兴安山脉一般泰然不动,收割着无数蛮族步卒的生命 格斯尔大单于脸色青黑,他大声喝问着归来的儿子。   “为什么没有推倒那些栅栏”   “是冰”莫日根王子面容灰败,“他们用冰冻住了栅栏”   此时正是隆冬时分,一盆热水泼在空中瞬时便能化为冰雾,更何况放凉的冷水。   顾言蹊写在信纸上的,便是这最简单不过的计策水   他让士卒趁着夜色反复将水泼在栅栏上,等到第二日,水冻成了冰,将栅栏与泥土牢牢的冻在一起,就连奔驰的骏马也拉不动 十二月,正是北方隆冬,就连正午的太阳也难以让这坚冰融化 格斯尔大单于能做的,就是用蛮族人的性命,硬生生的去推倒那坚冰 这伤亡绝不亚于直接攻城   何正戚看着前扑后继送死的蛮族人,不知怎的想起了顾言蹊的那句话。   “尽责吗”   作为将军夫人,他确实   不   何正戚眉间浮出狠厉之色。   此人作为将军夫人一刻,对他的羞辱便存在一刻   这一点,绝不可能改变 第10章 国士无双(10)   “冰竟然是冰”   格斯尔单于大发雷霆   “我蛮族勇士上万条人命,就败在了这冰上面”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莫日根”   莫日根王子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   “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砍下穆璟的脑袋给我脑袋呢”   莫日根王子面色惨白的跪了下来。   “父汗息怒”   “我怎么息怒四天了我们死了一千多骑兵上万勇士连城墙都没摸到你让草原众部落怎么看我”格斯尔单于狠狠的踹了儿子一脚,将莫日根踹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帅帐内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格斯尔单于一屁股坐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说说现在怎么办”   众人无声,低着头不敢说话。   格斯尔单于指向刚爬起来的莫日根王子:“你说说怎么办”   莫日根王子诺诺的不敢说话,忽然账外闯进来一个蛮人:“大汗我们在八公里外看到了巴特尔将军、牧仁将军、那日松将军的部队”   格斯尔单于霍然起身:“他们带来了多少人”   “起码五万人”蛮人激动的叫道,“大汗他们还带了奴隶好多好多的奴隶”   “奴隶”莫日根王子喜道,“父汗我有办法了”   出征之前,仲文琢特地来找顾言蹊,他看着对方喝下汤药,神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顾言蹊问他。   “我总觉心里头不安。”仲文琢穿着一身战甲,显得威风凛凛,不过往常神气的脸庞上却流露出了些许不安,“应该是错觉吧,毕竟蛮族现在也拿栅栏上的冰没办法。”   顾言蹊却道:“昨天晚上,蛮族那边是不是人又多了”   仲文琢脸上露出茫然:“好像没听说过昨夜来了什么蛮族将领。”   “连续三夜都有援兵,偏偏昨夜没有,其中必然有诈。”   “蛮族真的有援兵来了。”   顾言蹊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他消瘦的身躯陷在暖融融的被褥里,就连那一向苍白的面孔也多了几分血色。   “而且来的人绝不在少数。”   “你知道来了多少人”仲文琢对顾言蹊已是万分信服,此时立刻追问。   “人数不是关键。”顾言蹊摇头,“蛮族来了多少人,只要破不了第三道防线,那就无法给战局带来质的变化。我恐怕他们掩藏兵马的原因,是为了掩藏其他的东西,而这样东西被我们知晓了,就会带了大麻烦。”   “那会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神,也是有不知道的东西的。”   仲文琢有心再问,可时间已来不及,他只好匆匆赶往战场。   不久后,仲文琢心头的不安终于得到了印证。   往日里总是一马当先的莫日根王子不见了。   倒不是说莫日根王子对于骑兵有什么巨大的作用,但作为大单于的独子,莫日根其人拥有仅次于格斯尔的影响力,他不应当缺席今日的战争。   而且   仲文琢捅倒狠狠撞在栅栏上的蛮族,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血水,扭头就对井重锦吼道:“不对劲今天的兵都不对劲”   这些人根本就不像正式的步卒,至少前者参与了前四日的战斗,懂得如何在栅栏前战斗,而这些人 他们浑身带着浓重的酒气,身上穿着臃肿破旧的棉衣,手里连把刀都没有,上来就只会撞栅栏而已,哪里像是懂得战斗的战士。   这种用命换战果的战术,不要说格斯尔单于用不用,草原那些部落就第一个不同意 都是自家宝贵的劳动力,怎么能拿到这里来消耗。   井重锦吼了回去:“别分心骑兵来了”   仲文琢连忙回头,方才不见踪影的莫日根王子正率领着数千骑兵自西方而来,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像前几日随身携带着绳索,反而带着一个个酒坛似的东西。   酒坛   仲文琢立刻想到了顾言蹊的话。   蛮族想隐瞒的不是援兵,而是这酒坛   他们想烧栅栏   这根本做不到啊。   “后退”   心中的不安还是驱使仲文琢下了命令。   “全军后退”   “扔”   于此同时,莫日根王子的吼声在战场上迅速扩散,眨眼间无数酒坛被骑兵狠狠扔过栅栏,砸碎在地上。   烈酒的香气弥漫开来。   仲文琢脸色阴沉。   他看到那些骑兵一触即退,眨眼间已远离栅栏,在百步之外停下,抽出箭矢。   “火”   立刻有步卒自后阵持着火把奔来,眨眼间点燃箭头包裹的油布 “小心火焰扑灭它”   庆军将领们立刻下达命令。   呼啦   数千道带着火焰的流矢飞向栅栏,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些箭矢的目标并非栅栏后的烈酒,而是栅栏前那臃肿的挤在一起的,穿着厚实棉衣的步卒们 火光乍然而起   猩红的火焰舔舐着人类的躯体,蛮族步卒疯狂的想从这火焰中逃走,可身后的人还在不断冲过来,他们能做的只有冲向庆人把守的栅栏,冲垮这个阻拦他们逃生的障碍 “救救我”一个蛮族步卒用标准的庆国语言叫道。   仲文琢一惊,他连忙停下了手中动作,凝神看向这步卒。   此人面目不似蛮族一般深邃,是标准的庆人模样。   “他们是庆人”仲文琢惊吒万分,吼了起来,“他们是蛮族当畜生养的庆人奴隶”   这声音中是掩不住的悲愤   蛮族好酒,冬日的北方草原,烈酒是唯一能让身体由内而外热起来的东西,因此这次行军他们也带了许多的酒。   用酒烧栅栏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做。   可冰天雪地的,根本没有易燃物,就算燃烧起火焰,也会很快被扑灭。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些穿着浸了酒精的棉衣的庆人奴隶,就是最好也是最大的助燃物。   火焰无情的舔舐着庆人奴隶的身躯,无论是死去的,还是那些活着的。   临死的哀嚎响彻天际。   附近的庆军仿佛被震住了一般,手上的动作齐齐慢了下来,   “你疯了吗你救不了他们”井重锦上前抓住仲文琢的衣领,“现在他们是敌人你要做的就是杀敌”   那个身上燃烧着火焰的庆人奴隶将胳膊从栅栏的缝隙中伸了过去,他的手指徒劳的抓着空气,最终无力的落在地面上。   呼啦   徒然间,结了冰的土地燃烧起蓝白色的火焰。   这火焰眨眼间蔓延开来,很快绵延一片,点燃拥挤在栅栏前的所有奴隶,甚至燃到了来不及退后的庆军身上。   “酒被点着了别愣着了”井重锦狠狠扇了仲文琢一巴掌,“这里守不住了准备掩护”   顾言蹊看到了火光。   那红彤彤仿佛来自地狱的光芒自西向东,连绵一片,将越城团团围住。   他叹了口气:“果然守不住。”   但是   蛮族也休想爬上城墙。   穆璟面容阴沉,带着怒色。   “这些都是大庆子民啊”他狠声道,“格斯尔不杀你实难解庆人之恨”   “殿下,仲文琢也已经撤回来了。”   “关城门。”穆璟的脸上已是冰霜一片,“本王要亲自到城墙上督战”   “是”   围城第五天,格斯尔单于终于攻到了越城城墙旁   莫日根王子的毒计固然破坏了越城的第三道防线,但也令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今日,他一定要结束这场拖了太长时间的战斗   格斯尔单于愤恨的想着。   随着战鼓声变化,十万蛮族大军齐齐逼向越城,搁置了四日之久的攻城器械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穆璟持着长剑砍断勾住城墙的绳索,他的动作非常迅速,甚至比何正戚还要快,而他的命令也如他的动作一般迅速而果决,带领庆军抵抗住蛮族的进攻。   “放箭”   “倒水”   “我要割下穆璟的脑袋”莫日根王子冲到了城墙前,却骇然发现攻城半个时辰,城墙上竟还没有一个蛮族士兵。   “怎么回事”   他眼睁睁的看着攻城梯勾上了城墙,可下一刻梯子就滑落了下去。   “冰还是冰这些该死的庆人在城墙上弄了冰”   “继续倒水”   穆璟的命令迅速传遍城墙。   一桶桶冰水自城墙上泼了下来,浇在正爬梯子的蛮族士兵身上,被冷风一吹,更是寒意彻骨。   蛮族士兵惨叫着跌了下去,撞到他后面士卒,便一起滚了下去,摔在地上,变成一滩血肉。   穆璟将长剑从蛮族人身上拔出,看了看天色。   一场大战从早上打到傍晚,中午的时候最是凶险,因为太阳猛烈,城墙上的冰都有些融化,蛮族得以攻上来,但现在天色已晚,气温更加冰冷,能爬到墙上的蛮族已经没有几个了。   他预计格斯尔会在太阳落山前收兵,因为晚上太凉,水泼下来很快就能结冰,他们也没条件在夜间战斗。   越城又撑过了一天。   守是守住了,伤亡也的确惨重。   一万士卒,还剩六千多人。   这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毕竟他们已经连续五日战斗,其中三千六百人还是疏于锻炼的越城卫。   可是那被点燃的庆人奴隶   穆璟狠狠的闭上眼睛。   只恨手中无兵啊   第五日,蛮族退兵后,穆璟派人前往何正戚休息的小院,当夜,顾言蹊再度进入议事厅。   这一次,何正戚也无话可说。   顾言蹊一身白衣,他快步走过众将领,看也不看何正戚,直直的在穆璟面前跪下。   “明日沉鹿关援军必至言蹊恭喜殿下守住越城”   穆璟连忙走下来,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一眼便见到了那张苍白的脸颊。   “若非顾公子神机妙算,吾等早已是山中枯骨。”他并不想叫对方夫人,因此只称公子,“公子脸色如此不好,这些日子怎不好好休息”   顾言蹊道:“国事艰难,大将军与殿下都在浴血奋战,言蹊惶恐,怎敢休息。”   他目光下落,看着穆璟扶住他的胳膊。   这位恭亲王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穆璟觉得不行。   他抓着对方细细的胳膊,半扶半拽的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道。   “我听闻顾公子此刻前来是有要事相告,不妨坐下细细说来。”   顾言蹊的目光从两人相握的手上移开,决定将这件小事放在脑后。   他又不是女人,拉拉手怎么了。   正事要紧啊。 第11章 国士无双(11)   顾言蹊方一坐定便立刻开口。   “殿下,明日之战必定凶险万分,若有不慎,恐怕前功尽弃。”   穆璟已是对他言听计从,当下问道。   “何以见得。”   “格斯尔大单于并非愚钝之人,他定然知晓明日沉鹿关援兵便会到来,为了抢在援兵之前攻下越城,今天晚上,蛮族营中必然有变。”   众将不解其意,忙问:“为何有变”   “越城城墙上覆满坚冰,蛮族必须付出十倍的力量才有希望爬上城墙,而这带来的将是更多倍的伤亡。”顾言蹊解释,“蛮族在明面上虽都归属格斯尔统领,但实际上,二十万大军中,一大半都是各个部落的青壮年。”   “格斯尔必须保障自己的部落实力始终凌驾于其他众部落之上,因此在沉鹿关也好,越城也好,他部落中的青壮年死亡率一直很低。”   讲到战事,顾言蹊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就仿佛燃烧起熊熊火焰,就是那单薄的身躯,也显得格外高大。   事实上,在判断局势上,顾言蹊的能力的确不弱。   在顾言蹊的话中,厅内诸多比他年龄大上一倍的将领都沉下心来,他们仿佛正遥遥的看向蛮族营帐,看着那其中发生的一场变故。   而在这些人中,有两个人的眼睛却始终凝固在他身上。   “现下各部族伤亡惨重,沉鹿关援军又近在眼前,我断定大部分部落首领已有异心。在这种形式下,格斯尔必须拿出有力的手段,维持住局面。”   顾言蹊站起身来,他顺势将手抽出,指向北方。   “越城,或是大庆,要解决蛮族这个大敌,就需要让格斯尔离心离德,让整个草原失去统一的领导但格斯尔同样深知这一点,他必然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草原团结在一起”   “今夜,蛮族营内必然有变,而这变故,将立刻影响到明日的战局”   “诸位这一次计谋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明日必将是一场硬仗”   “还请诸位,拿出必死的决心,守住城墙”   越城外,蛮族大营。   为迎接新来的兵卒,蛮族大营已然扩大了一倍有余。   但援军的到来并没有提升蛮族的士气,越城那面凝结着鲜血的城墙,已经成为了所有蛮族人的噩梦。   这里不是什么险要的关卡,也根本没有易守难攻的地形。   可狡猾的越城守将,硬是凭着阴谋诡计,在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守住了这片土地。   格斯尔大单于清楚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算不出来沉鹿关的庆军还有多久就能到达越城,但绝对不久了,等到越城补充了足够的兵力,一切就将回到在沉鹿关时的局面。   对峙,无休无止的对峙。   只是越城这里的情况更为复杂,因为这里并没有晏城为他们当后盾。   大帐内除了将领们,还有大小各部族的首领,人们相互窃窃私语,不知道为何格尔斯深夜将这么多人召集在一起,这让帐篷内显得格外吵闹。   按理说,有资格站在帅帐内的部落首领只有最强大的那几个,但这一次,无论部落大小,只要手底下有超过千名士卒的首领,都被叫了来。   唯独不见莫日根王子与格斯尔大单于。   “那日松将军,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在场部落最强大的部落首领问道。   那日松沉默不言。   在帐篷内的议论声到达一个的时候,格斯尔大单于终于出现了。   “诸位”在霎时间沉默的帐篷中,格斯尔大单于遥遥指着南方,高声道,“尔等聚集于此,就是为了打破那面城墙,抢走庆人的粮食喂饱我们的女人牲口”   “但如今已经十二月了草原已到了最寒冷的时候我们的女人和牲口还没有等到粮食”   “都是因为那些狡猾的庆人他们不肯将粮食交给我们”   众人面面相觑。   “今天我们几乎就要占领那座城池”格尔斯继续说:“这是一个好的兆头但最终我们还是失败了”   “这是为什么”   狼一般的眼睛看过在场所有人,叫首领们不由得缩回了脑袋。   “因为站在这里的一些人,他们怕死他们不敢去攻城”   顾言蹊的判断没有错,甚至还有些太过保守。   就在今日,已经有蛮族首领开始打了退堂鼓,在攻城之时未尽全力,致使庆军在太阳落山前仍旧守住了城墙。   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是草原上的狼狼是不应当怕死的”格斯尔大单于语气强硬,“明日一早我将派那日松将军亲自攻城而你们每个人,都必须站在最前线”   众人面色大变。   他们若站在最前线,为保障自己不死,必然要带上族内精兵。   而这样一来,本应当由杂兵所负担的,死伤最惨重的攻城部分,就由他们来承担了 这固然能大大增强蛮族的攻城力量,但谁会肯这么做 就算是能打下越城,恐怕粮食没分到,自家部落先灭绝了 “格斯尔,你欺人太甚”一个部落首领勃然大怒,“我们的人若是死完了,女人、牲口谁来养我是为粮食来的,不是为送死来的”   他愤然起身,朝着大帐外走去。   众首领脸色微动,齐齐看向格斯尔。   格斯尔大单于坐在主位,面色如常。   “第一个背叛者。”   部落首领的步伐徒然间停止,他背后的衣物突然奇怪的拱起,随后一柄血红的长刀刀尖刺破衣物暴露在空气中。   滴滴答答   鲜血在帐篷上向着四方蔓延,血红的液体一点点滴落在地面上。   刀子抽了回去。   部落首领口中发出残破的低语,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掀开门帘,看看是谁挥出的这把刀。   但在那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向后仰去,重重摔在地上。   至死,他的脸上都残留着错愕的神色。   众首领轰然起身。   大帐的门帘被掀开,莫日根王子持着血红的长刀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名蛮族勇士一拥而入,将这帐篷里的空间填的满满当当的。   “还有下一个退出者吗”   格斯尔大单于的声音在这死一样的沉默之中回荡。   无人开口。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那么明天无论死多少人,都给我打下那座城”   “蛮族简直疯了”何正戚踹下一座攻城梯,看着上面的蛮人哀嚎着摔下去,狠狠啐了一口,“殿下,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都用不到攻城梯,直接踩着尸体就能上来。”   “我们还有多少热油。”穆璟面色凝重。   “没有热油,用热水也可。”顾言蹊穿着战甲,持着长剑,脸色苍白的说,“现在攻城的都是蛮族的精英部队,他们既决定了用精英的命填城,那么我们也只能用人命守城。”   穆璟脸色不太好看,蛮族的兵死的飞快,庆军这边又何尝不是。   “这样下去撑不过中午。”何正戚狠声道。   “撑不过也要撑。”穆璟将手中长矛向下狠狠一插,蛮族士兵哀嚎着摔了下去,“顾公子,你留在城墙上太危险了,先下去吧。”   “殿下,国家有难,言蹊岂可独自逃生。”顾言蹊拍了拍腰间长剑,“言蹊有手有剑,还请殿下允许言蹊为国杀敌”   “你已为大庆杀了无数蛮人了”   “大好时机,我怎能不为大庆多杀几个蛮人”顾言蹊露出难得的肆意笑容。   城墙上寒风凛冽,顾言蹊的长发被吹得缭乱,他那苍白的脸颊上难得出现了些许血色,显得健康了许多。   却又有种惊人的魄力。   那是超越了性别,超越了容貌的美,它根植于灵魂,无论承载着这灵魂的躯体是何模样,都足以震撼人心。   穆璟哑然。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却不知晓是什么时候说出口的。   “好。”   顾言蹊拱手,他拔出长剑便要离开,只是在走之前,他对穆璟道:“殿下不必心忧,只要再有两个时辰,援军必至。”   两个时辰   穆璟的思维拉回到这场战争之上,拧起眉头。   太难了。   又有一波蛮族冲开亲卫的守卫跑了过来,穆璟拔剑将人砍倒,来不及回应顾言蹊,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顾言蹊明白自己的另一个时机已经成熟。   自来到这个世界时算起,已过去一个月了,他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扳倒何正戚。   他的第一步计划是夺取恭亲王的信任,尽可能多的在手中积攒力量,到今日为止,他已取得了恭亲王的信任,下一步就是收揽军权。   不需要太多兵卒,但必须要是身经百战、心性坚定、忠心耿耿的兵卒。   这时,越城又成了他的禁锢,要再向前走,他必须离开越城。   这些的前提,就是要守下越城。   顾言蹊深深吸了口气,沉下心砍倒面前的敌人。   鲜血自蛮人的脖颈飞溅而出,沾到他的脸颊上,给那张苍白的脸颊添上瑰丽的颜色。   何正戚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动作微顿,险些被蛮人长刀砍在身上,好在被身边亲卫挡了下来。   “大将军小心”   “嗯。”   何正戚有些食不知味的应道,再去找顾言蹊,却不知对方又杀到哪里去了。   随着城墙上的蛮族越来越多,胜利的天平也开始朝着蛮族倾斜。   穆璟已经将亲卫都放了出去,此时就连程易这个大胖子都杀的满身是血,可战局仍旧越发恶劣。   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没有人知道。   就算知道也没有用。   谁也不能预料沉鹿关援军会在今天什么时候到来。   即使顾言蹊说过是两个时辰后。   “殿下。”何正戚挤开厮杀的人群,跑了过来,“您必须离开了”   穆璟冷声道:“我是此战主帅,我哪里也不去”   何正戚无法,他知道穆璟的厉害,自然不敢触怒对方,可若越城战败,堂堂恭亲王被蛮族擒了去,他们都要死 不知不觉的,他心底升起对穆璟的一丝恼怒。   这种情况下,他凭什么拿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   正要再劝,突然听到耳旁有人叫道。   “那是什么”   何正戚顺着那声音看去。   西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出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大庆的战旗在其中格外耀眼。   “是援军”   “援军来了”   城墙上的庆军神色大振   穆璟顿时大喜,他叫道:“可有人敢随我出城”   “吾等愿随殿下出城”   那支庆军起码有五六万人,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他们从山上直冲而下,不去救援城墙,而是斜插着闯入蛮族的后军。   格斯尔大单于顿时大惊   他连忙组织后军应战,同时加快了对越城的进攻,企图在援军干涉到城墙之前,先将越城占下来。   正是此刻,只见越城城门忽然大开,一千骑兵在恭亲王的带领下呼啸着冲出城门,在攻城的步卒中大开杀戒。   一瞬之间,蛮族被两面夹击,阵形顿时混乱   绝处逢生   何正戚神色莫名。   他在一片欢腾声中拽住亲卫,问道:“顾言蹊走多久了”   “两个时辰大将军,夫人正好走了两个时辰” 第12章 国士无双(12)   越城很少这么热闹过了。   原本的一万军队只剩下不到两千多人,此时这五六万大军的到来,就像是一剂强心针,叫人心惶惶的越城重新稳定了下来。   郎旗也跟着来了。   不过直到晚上的洗尘宴,他才知道顾言蹊那日叫自己送的竟是一封假信。   “顾公子真乃不测之智。”郎旗对井重锦说,“我现在倒是羡慕你了,跟着顾公子才几天,就成了千户。”   他年过四十,才是个千户,井重锦二十多岁,不但成了千户,还在殿下面前大大露了脸,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井重锦无言,只朝着郎旗拱了拱手。   何正戚将壶中劣酒倒入口中,有点不过瘾。   “好容易等到援军,吾等也可稍稍放松一下了。”他身旁的将领哈哈笑着,“此战顾夫人劳苦功高,大将军可要好好奖赏一番啊”   何正戚的黑脸微微抽动,也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其他什么,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呸,一个男人,奖赏个屁”   “这话可不能让顾夫人听见”将领赶忙阻止。   何正戚冷笑一声,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搜寻着那个消瘦的身影,却在下一秒见到顾言蹊的白衣从眼前走过。   将领们顿时噤声。   何正戚不知他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低下头将杯中劣酒一饮而尽。   顾言蹊走到了穆璟案桌前,举起酒杯道:“殿下,言蹊敬您一杯。”   穆璟忙起身回道:“顾公子羞煞本王,此酒应当是本王敬顾公子。”   言罢,他不等顾言蹊说话,便将杯中酒水饮尽,又走了出来拉着顾言蹊的手。   “本王之前只觉自己已见过天下的聪明人,却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顾公子真乃国之智士。”   他握得很紧,顾言蹊抽不出手也就作罢了,趁着二人距离近时,他低声对穆璟道。   “殿下,此刻援军已至,越城危机也已消除,但殿下之危机还未解除”   穆璟脸色微变:“此话怎解”   “还请殿下找个僻静处详谈。”   穆璟点头,让亲卫将酒满上,高声道:“诸位”   厅内杂乱之声顿时消散,文武将领皆端起酒杯,慌忙站起。   “这六日鏖战,诸位都辛苦了”穆璟继续道,“今日是为沉鹿关将领们的洗尘之宴,同样也是庆功宴”   “军中虽有禁酒令,但本王今日特赦众将饮酒”   “只是蛮族仍盘踞在城外,明日本王还要主持战局,不可多饮,今晚便以此酒水敬大家”   他言罢,便将酒水一饮而尽,众将忙回敬过去。   一时之间,厅内尽是欢声笑语。   穆璟放下酒杯,拉着顾言蹊的手匆匆走出厅内,回到书房。   “此处僻静,顾公子大可畅所欲言。”   “我此来是想对殿下说,援兵虽至,但格斯尔大单于必不会轻易退兵。您在此与他对峙,等蛮族退兵,结束此战后再回京,将有大难”顾言蹊当即道。   穆璟脸上闪过惊异之色:“为何越城、沉鹿关都未曾有失,甚至晏城都已被大庆夺回”   “但殿下轻敌冒进,致使沉鹿关三万精兵战死晏城,只有一千余人逃到越城,亦是事实”顾言蹊顺势将手从穆璟手中抽回,“朝廷三十万大军守卫沉鹿关,只要殿下当初不贸然发兵,耗也能将蛮族耗死。”   若非如此,格斯尔大单于也不至于用计引穆璟出战。   穆璟有点不舍得那手的离去:“本王将有何难,还请指教。”   顾言蹊却道:“殿下想做皇帝吗。”   穆璟瞳孔收缩:“莫要说父皇如今仍建在,就是父皇百年之后,还有皇兄,怎么轮得上我呢。”   “但是殿下,若是太子殿下继位,今日蛮族烧杀庆人之仇,您就无法报了。”   顾言蹊毫不避讳。   “大庆与蛮族已有百年仇恨,皇兄定会为百姓复仇。”   “殿下真的甘心”顾言蹊眼底划过轻微笑意,他不等穆璟回答,继续道,“就算殿下甘心,东宫也是不甘心的。”   “殿下此番保住沉鹿关与越城,还将晏城收入囊中,乃是大功一件,若无意外大庆上下皆会称颂您的名字。”   “但如今大庆重文轻武,前朝那句状元郎才是好男儿便可见一二东宫只要在朝堂上抓住您战败的这一点错漏,就可让您此番战果皆化为虚无。”   “恕言蹊直言,您与东宫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东宫绝不可能让您因战功坐大。”   “但你有办法,让他们无话可说。”穆璟幽深的眼中蕴藏着某种混杂着异样情绪的欣赏之色,“顾言蹊,你每次都能让我惊喜。”   “蹊确有一计,即可逼退眼下越城外的蛮族,有可保未来二十年的蛮族,更可解决殿下眼前危机。”   穆璟道:“说说你需要什么。”   “请殿下将井重锦赐我,并再给我三千骑兵。”顾言蹊狮子大开口,“最多一个月,我必让朝堂上下对晏城战败闭口不言”   “你要怎么做”   顾言蹊一指北方。   “再往北去”   穆璟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   “殿下”   “我再多给你两千骑兵”   顾言蹊眼底划过诧异之色。   “还有,我也一起去。”   穆璟补充道。   “不准说不许”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主将   说实话,顾言蹊有点蒙。   这场凶险万分的沉鹿关之战,穆璟乃是主将,神武大将军何正戚也只是副将,是没权利越过他指挥全军的。   哪里有主将抛下大军,自己跑了的这种事。   穆璟很满意他这副吃惊的模样,这让顾言蹊总算有了些人气。   “就算明日沉鹿关援军到达越城,格斯尔也不会退兵。”   难得占到上风的恭亲王慢条斯理的分析着。   “到今天为止,蛮族死了八万多士兵,还有数不清的奴隶,这其中有五万多人死在沉鹿关,而另外三万人,就在六天之内死在越城。”   “他的二十万大军,只剩下十二万。这些人可都是草原上各个部落的支柱,格斯尔要是死了这么多人还拿不出半点成果来,他也别想活着回到草原上了。”   “那些部落首领第一个就要杀了他。”   穆璟慢悠悠的说着:“所以你看,越城的仗还有的打呢。”   “那您不更应当留下吗”   “既如此,我更应当和你一起走。越城托付给何爱卿必不会有失。但无论是你还是井重锦,都没有足够的威望和经验去统领五千人的队伍。”   穆璟的唇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但是我有。”   顾言蹊拧着眉头,他对此不敢苟同。   “更何况,晏城的败仗是我打的,为弥补这个过失,草原上的这一仗,就该我打了。”   似乎有道理。   但顾言蹊并不妥协:“殿下乃一军之帅,绝不可轻易离开。”   “此事没得商量。”   “那言蹊也不去北方了”   “你不去,我就独自去”   顾言蹊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异常难受,半晌才吐了出来:“既然殿下坚持,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殿下,草原一行,言蹊要与殿下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这五千人必须听从我的指挥,就连殿下也不可能插手”   “可”穆璟微微蹙眉,但觉得并不过分。   “第二,杀敌可以,但绝不可妄杀无辜”   “也可。”蛮族就没有无辜之人,穆璟点点头。   “第三,”顾言蹊眼底闪过精光,“谁是无辜之人,由我说了算”   穆璟终于皱起了眉头。   顾言蹊见状道:“殿下若不答应这三条,言蹊宁可不去北方。”   穆璟盯着他看了一会,长长吐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本王答应了。”   顾言蹊还是太过心善了。   第二日一早,五千兵马便从越城西门而出,在不惊动蛮族人的前提下,绕过西面山峰,直奔草原而去。   何正戚在城墙上目送这一队兵马,他紧拧着眉头,心里很不痛快。   穆璟走后,他被委以重任,正式主持越城事务,仲文琢也留在越城,跟在何正戚身边学习。   仲文琢的父亲与穆璟之母乃是姐弟,他自己在前几日的守城战中又展现了杰出的天分,因此得到了格外的照顾。   此时看着远去的骑兵,仲文琢郁郁道:“我也想去啊。”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越城,别给我惹什么麻烦”何正戚瞥了他一眼。   “啧。”仲文琢斜眼看他,“顾言蹊怎么就看上你了,要死要活的跑到北边来,真是瞎了眼。”   何正戚脸色一黑:“现在他走了,你也可以跟他走了。”   咦   仲文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乎几天前,顾言蹊曾给他那个锦囊,说的就是要在他离开越城后打开。   现下他不已经离开越城了吗   思及此,仲文琢也不管何正戚什么想法,扭头就走,回到房间里取出锦囊。   他小心打开锦囊,将里面小小一张纸条取出,细细读过,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越城的南侧,大庆境内那连绵山脉中。   “那里竟会”   五千骑兵从兴安山脉西侧绕行,一路奔到草原之上,如此全速奔驰到傍晚,才见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处蛮族部落。   顾言蹊根本没有叫停骑兵,反而让穆璟加快速度,直接冲杀过去,凡有反抗之人,尽皆斩杀,但手中没有拿着武器者,绝不夺其性命。   穆璟很好的听从了他的谏言,五千人的部队对于这个蛮族部落而言已是一个极大的怪物,在顾言蹊发现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现了敌情。   部落中的青壮年大多已随着格斯尔大单于南下,仅有的两三百名青壮年拿起长刀,跨上战马,呼号着冲了过来,就连老幼妇孺也拿起兵器,警惕的看着敌人。   “杀”   随着穆璟的命令下达到全军,大地都被马蹄践踏得震颤起来,五千骑兵队列整齐,以穆璟为首,直扑向蛮族守卫 撕拉   长剑穿透蛮族人的胸膛,带起绚烂血花,一次冲锋之下,那两三百蛮族人便纷纷落马,碧绿的草原顿时染上大片血色。   部落内的蛮族人见此情景,忙将部落周围阻拦野兽的栅栏关好,一个个躲在后面试图继续抵抗。   “这一招我们已经用过了”井重锦哈哈大笑,他轻而易举的带领骑兵拔出栅栏。   这个蛮族部落就此被扒下最后的铠甲,露出其内鲜美的果肉。   战斗很快结束了。   在顾言蹊的指挥下,残存的蛮族人被捆绑起来放到部落中心看管,骑兵占领了所有帐篷,今天这里就是他们的休息地。   被精心养肥的牛羊被庆人毫不犹豫的宰杀,一丛丛篝火在草原上点燃。   今日是这个蛮族部落的噩梦,却又是庆军的一次狂欢。   “杀了他们的牛羊马匹夺走他们的粮食”顾言蹊高声道,“我们今晚开一场庆功宴”   “噢噢噢噢噢噢”   五千人的呼喊声震彻整片草原,被俘虏的蛮族人面容惨白的看着他们,口中喃喃道。   “长生天会惩罚你们的暴行”   顾言蹊骑马走过他的身旁,闻言低下头看去,眼中含着明媚的笑意。   “长生天,也是要听皇帝御旨的。”   “他们烧死庆人奴隶的时候,就应当准备好付出自己的生命。”穆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面若寒霜道。   看来莫日根王子火烧奴隶的举动,的确狠狠触怒了这位恭亲王。   顾言蹊道:“草原上有数千数百个这样的部落,数百万这样的蛮人,殿下难道想都杀了,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你太心善了。”穆璟摇摇头,“不杀那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当然是把他们赶走。”顾言蹊笑道,“最多也就是把他们的营地都烧了,让他们只穿着一身单衣,去找草原之主格斯尔。”   这个本就因战败而没有任何收获的冬季,就算是格斯尔大单于也过的并不宽裕,但他作为草原之主,是不能拒绝这些支持他的蛮族人的投靠的。   除非他想让手下军队哗变。   穆璟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口气。   “你真应该多笑笑。”   “啊”   “这样子显得好看多了。”   顾言蹊收敛了笑意,他拉着马匹退后几步,异样的看着穆璟。   “殿下慎言。”   穆璟失笑:“我还不至于对下属的妻子动手,只是你身子太弱,总显得没什么气色,笑起来起码多些活力。”   顾言蹊脸上飞起红晕。   “是我错怪殿下了。”   穆璟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看向忙碌的士兵们,道:“宴会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顾言蹊迅速转移了话题:“殿下,大家都等您去呢。”   “不仅是我,还有你啊。”穆璟下了马,向顾言蹊伸出了手,“你在军中的威望,可已然追上我了。”   顾言蹊笑了一声,他正打算翻身下马,可一条腿刚从马背上迈下,心脏骤然抽痛,另一条腿迅速失去力气,整个人朝着马下跌去。   “言蹊”   他感觉自己跌入到一个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中,耳旁是男人焦急的呼喊,但这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没有任何帮助。   只是稍稍运动了一下,就又发病了。   这具身体比刚来时候又弱了许多。   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适应这种程度的病痛了。   “殿殿下”   顾言蹊模糊的看到穆璟低下了头,将耳朵凑近,认真的听着他的话。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穆璟的手紧紧的握住他,仿佛要借此给予他力量。   “我的包裹里有药”   很快,药丸与清水一同送到了唇边,顾言蹊勉强喝了下去,总算觉得心脏好受了些。   “我不该答应你进草原的。”   刚一恢复体力,他就听到穆璟的话。   “拿顾言蹊一人换大庆一国,怎么算都是值得的。”顾言蹊笑了笑,“我已无事,倒是令殿下担忧了。”   穆璟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道:“我见你白天神采奕奕,还以为你身体又有些好转,哪想到竟还是如此孱弱。”   “这心疾是我自娘胎里带出的,哪有可能好转。”顾言蹊摇头。   “殿下,顾公子,牛肉已经烤好了,您要不要去吃”井重锦走了过来,看到他们这姿势顿时收声,眼睛左右飘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   穆璟一愣,才发觉他与顾言蹊正处于两匹马中间,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因此并没有旁人看到方才发生的事。   他们这姿势的确有些暧昧。   “你去收拾个帐篷出来,让顾公子休”   “我要吃”顾言蹊已经从穆璟怀里跑出去了,活像是没有犯过病,只不过那青紫的唇瓣依旧提醒着唯一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事情的穆璟。   “不行。”穆璟难得霸道。   “咳。”井重锦大着胆子插了句话,“殿下,奔波一天顾公子想来也饿了,还是先吃些东西再休息吧。”   顾言蹊已经往火堆那边走了:“正是如此吃不了东西就打不了仗,打不了仗就回不去越城。”   他带着两个人到火堆旁坐下,接过兵卒递来烤好的肉。   “夫君还在越城等着呢,言蹊可想着要早早回去。”   “那就那么在意何爱卿”   “那是自然。”顾言蹊没看到穆璟脸上的情绪,“毕竟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他啊。”   为了夺取他的荣誉,让他像阴沟老鼠一般活着。   “顾公子对何将军真是情真意切啊”士卒打着趣。   可坐在这丛篝火旁的人,却没一个笑的出来。   无论是沉默寡言却对大将军夫夫之事内情知之甚详的井重锦。   还是对自己心思一无所知,却异样烦恼的穆璟。   顾言蹊咬了一口牛肉,感受着充裕口中的咸香口味,眯着眼睛满足的笑了。   活着真好。   所以,谁也别想阻止他活下去。 第13章 国士无双(13)   深夜,越城议事厅灯火通明。   如今越城虽已有充足的兵马,但何正戚面对的形势依旧称不上乐观。   越城与沉鹿关不同。   沉鹿关西、南两侧有兴安山脉,东、北有汜水,地势居高临下,关后是层峦山谷,关前有汜水难渡,敌人渡水后没有足够的纵深展开攻城部队,便会遭受到守城部队的攻击,就连蚁附攀城都做不到。   因此穆璟带领三万精兵战败于晏城后,沉鹿关守将在收到伪信后仍敢再派人前往晏城。   得天独厚的地形令沉鹿关具备以少胜多的资格,历史上也不乏五千守军固守城关,逼退十万敌军的故事。   沉鹿关有这份底气,因此他们敢二度进攻晏城,敢派大批援军前往越城。   但越城没有这份底气。   越城城前是一片开阔的盆地,两侧虽有山脉,但并不能构成居高临下的优势地位,又没有河流阻拦敌军列阵,因此守城的人数绝不能少。   如今格斯尔大单于深夜立威,震慑诸部落,十二万大军再度拧成一股绳。而越城援军虽然已至,但加起来也不过七万人,稍显单薄。   何正戚需要妥善的运用手中的每一分兵力,确保越城不失。   命令一个个下达,将领们纷纷领命离去,仲文琢端坐在左下,越听越是不耐烦。   终于,他的名字也被叫到了。   “仲文琢”   “在”   “我准许你率两千兵马,守住南门。”   南门   那是面向大庆的城门,有什么可守的   但何正戚是主帅,他不过是个被穆璟破格提升的副将,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仲文琢领命后,继续道,“大将军,顾言蹊离开前曾有言”   “这越城守将是我还是顾言蹊”何正戚眸中露出狠厉之色,“你若是要听顾言蹊的话,大可滚出越城,去北面找他去”   他久经沙场,威慑力不比一般人,这一声叫的厅内众人心惊肉跳,可仲文琢也不是什么凡人。   “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越城这鬼地方”仲文琢可不是好惹的,他毫不客气道,“恭王殿下还让我向你学习呸跟在顾言蹊身边我能学到更多”   “这就是你对主将的态度”   “这就是你对救下恭王殿下和大庆国运的功臣的态度”   众将脸色惶惶,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坐立不安,终于有人彻底坐不住,起身道:“大将军,我方才想起城墙上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众将领连忙附和,何正戚不耐烦的挥挥手:“都去都去。”   眨眼间房间里已没了旁人,只有仲文琢与何正戚。   “心虚了不敢让别人留下来了”仲文琢冷笑。   “兵是我带来的城是我守下的我为何心虚”何正戚眸色冰冷,“更何况功臣顾言蹊他不配”   “何正戚你还有没有良心顾言蹊他”   “我怎么对顾言蹊是我的家务事”何正戚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冷声道,“恭王殿下将你留下来,是让你学习领兵打仗,不是让你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仲文琢面容冷峻。   “那也要你做的不过分才行”   “何正戚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了解过顾言蹊都做了些什么吗”   “六天从京城赶到越城,普通人已经很难做到了,他还是个患有心疾的病人”   “这一路上,他就是病的从马上摔下来昏倒,醒过来第一件事也是立刻爬上马继续赶路”   “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大庆江山吗”   “别开玩笑了他那个太傅老爹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儿子要不是因为他嫁给男人太过丢脸,估计都不记得顾言蹊这个人了”   仲文琢恨声道。   “我跟着他从京城来到越城,我亲眼看到他的身体是怎么一步步消瘦到现在这样子的你看他的脸色那是一个健康的人能有的吗”   “你现在说他不配,好啊那你就别站在这里,滚回兴安山脉去”   少年将领指向东方连绵的山脉,就在十天前,那里还是一片绿色的死亡囚笼。   “你以为你是运气好,找到了蛮族没有守卫的路口才能跑出来”   “你错了是顾言蹊故意让恭王殿下吸引了蛮族的注意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恭王以千金之躯替你消灾免祸”   “你口口声声说他不配”   “他为什么不配他凭什么不配”   “莫要说他是你的妻子,就算他不是他的功绩也不是你一张嘴就能磨灭的”   仲文琢气的在房间里转圈,靴底狠狠踏在地面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这样的人物,你配吗何正戚你拍着良心说你配吗”   何正戚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端坐在椅子上,泰然不动。   半晌,才在仲文琢一声比一声高的质问中,端起茶杯。   “夜色已晚,仲副将,请回吧。”   “你”仲文琢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真是替顾言蹊不值,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喜欢的,有什么值得他拖着病躯奔袭千里来救的 命都不要了,就换来这么一句不配   “你迟早要后悔的。”   仲文琢恶狠狠的瞪着何正戚,走出房间,重重的将门关上。   哐   何正戚似是被这声音激了起来,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呸说的天花乱坠也是个恶心的臭男人”他冷笑,“想让我后悔下辈子也不可能”   那么一个男人   那么一个男人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应该是个大家闺秀,能为他生儿子,能帮他传承大将军的地位,能获得族内承认,让何家更上一层楼的女人 不是顾言蹊这个生不出崽子,还让何家放弃他的男人 绝不是顾言蹊   “我们的粮草不多了”格斯尔盯着手下将领们,“就算可以喝马奶充饥,我们也只剩下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再不能攻下越城,我们就必须撤军”   将领们盯着沙盘,面色有些为难。   “庆人现在有兵有马,就算想快恐怕也”   “也什么。”格斯尔的眼睛扫过去,将领们立刻闭嘴,他才继续道,“一个月,越城城门破不了,你我都要死。”   莫日根大王子仔细研究着沙盘,忽然道:“父汗,我军粮草只够一个月嚼用,那庆人呢”   大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凝聚到莫日根王子身上,这让莫日根王子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之前他用毒计破栅栏,虽未能攻下越城,也是在众人面前大大的露了脸,这让他颇为自傲。   “父汗,我们在为粮草苦恼,庆人又何尝不是”   越城城内原本可以支撑一个月的粮食,在援兵到来之后只够五六日。没有粮食,人马也无法战斗,粮草已然成为此战最关键的因素。   何正戚让仲文琢守南门,未尝不是希望粮草运输无忧。   “父汗请看越城背靠兴安山脉,粮草运输极为不易”莫日根王子打起了精神,他指着沙盘,侃侃而谈,“唯一的粮道非常狭窄,仅有的宽敞之处,也不过六七百米的一小段。”   “此路一旦被截断,越城粮草便会立刻告急。”   “不可行。”格斯尔单于仔细思考一番道,“我们若想截住粮道,就要先穿过越城,哪里有这么容易。”   “父汗,我可带两千骑兵,穿过东侧山脉,藏匿于粮道之旁,只待庆人经过,便抢走他们的粮食,抢不走的,就直接烧了”莫日根王子道,“事成之后,这两千骑兵可以走小路,分散穿过山脉再回到大营”   “两千骑兵可破庆军粮队”   “粮道在大庆境内,运粮的有多是民夫,战力着实不堪,两千骑兵足矣。”   “此计虽然凶险,但切实可行。”格斯尔大单于与帐中将领探讨一番,下了结论,“你截获庆军粮道之时,我还可调动大军佯装攻城,引住越城的战力。”   “如此一来,只要你动作够快够隐蔽,就能顺利回到大营。”   “这两千骑兵,我从亲卫营里挑选最强大的勇士给你”   隆冬时分,草原上格外寒冷。   蛮族部落里还残留着昨晚狂欢的痕迹,牲畜的骨头和燃尽的篝火使得这片土地格外狼藉。   顾言蹊用过早饭,见士卒们已按照他的吩咐将蛮族人都带出了部落,在外面站了一团。   他朝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稍稍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翻身上马,来到穆璟身旁。   “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穆璟点了点头,他看向前方列队整齐的士兵们,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高声道:“放火”   火把落在堆积的干草上,转瞬之间整个部落都燃烧了起来。   帐篷,栅栏,草料   这个部落以及它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就随着这一场大火,消失在人世间。   但这还没有结束。   士兵们看着那些还活着的蛮族,眼睛里爆发出残忍光芒。   只要穆璟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像宰杀牛羊一般,毫不犹豫的将蛮族杀死。   但穆璟并没有那么做。   “给他们松绑。”顾言蹊道。   士兵们眼底浮现出疑惑的情绪,直到穆璟点头应允,才上前解开绳索。   蛮族人活动着被捆了一个晚上的手腕,却是同样的迷惑。   顾言蹊走了过去。   他用并不熟练的蛮族语说道:“尔等昨日未曾伤害尊贵的大庆人,伟大的恭亲王赦免尔等往日的罪行,这个部落已经被烧毁,罪恶的暴徒和他们圈养的恶兽尽皆伏诛。”   “今日起,尔等便自由了。”   顾言蹊回到穆璟身旁,而大庆骑兵们带上三日干粮,在阵阵马蹄声中绝尘而去。   偌大的草原,只有三四百蛮族人孤零零的站着,他们没有了住的地方,也没有了食物,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身上穿着的棉衣。   “长老,我们要怎么办”   惶恐不安的蛮族人看向年长者。   “我们去王帐去找格斯尔大单于”年长者的眼底喷出仇恨的火焰,“他引来了这些恶魔,他必须解决掉他们”   草原上的部落就如满天繁星,数不胜数。   庆军离开上一个部落,到日落之前就已经打下了两个部落。   还是如第一个部落一般,敢于反抗的蛮人杀掉,牛羊杀了,帐篷烧了,马匹带走,最后放走浑身上下只剩一身冬衣的蛮人。   日落之前,他们决定在找到的第三个部落驻扎。   这个部落和昨天的不同,明显大了很多,可以上马战斗的族人足足六七百人,其中虽有妇孺,但也确确实实给庆军带来了麻烦。   进入草原第二天,庆军第一次出现伤亡。   “死了七个,伤了一百零三个。”井重锦一板一眼的汇报着,眼睛不住的飘向顾言蹊,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您这次也要放过那些蛮族吗”   “将士们的尸首都妥善处理了,”顾言蹊头也不抬答道,“蛮族那边,拿起武器的全都杀了,没拿的明早再放。”   井重锦流露出不忿的神色:“公子,上次那些人您放了也就放了,今天这些人可是杀了我们不少人”   顾言蹊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重锦是觉得,抓了人又放,将士们就白白死了”   井重锦是个老实人,脸憋得通红,点了点头。   “连重锦也这样想,恐怕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啊。”   “公子,我绝无质疑公子之意”井重锦慌忙解释。   顾言蹊笑着安抚道:“重锦为人,我自是知晓,你能将此事当面说与我听,言蹊甚是感谢。”   井重锦这才安下心来。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此时既已发现,那就没理由放着不管。”顾言蹊收好手中地图,站起身来,“走吧,今晚我就解决这件事。”   顾公子果然是顾公子   井重锦敬仰的看着他的背影,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士卒们正沉浸在夜晚的狂欢中。   他们中间有越城守卫,也有从沉鹿关赶来的援军,可无论是来自哪里的士兵,都很少能尽情地吃上一顿肉。   朝廷供应给大军的多是方便储存的粮食,肉类极为稀少,即使有也要优先供应高级将领。   士兵们日常啃得都是干粮,喝一口热粥,肚子能填饱,却谈不上什么口腹之欲。   现在不同了。   蛮族养了一整年的肥美牲畜如今全都被庆军夺走,就地屠杀,拆了些帐篷就地开了场烧烤宴,就算调味料只有些许盐巴,也足够叫人吃的津津有味。   一时之间,整个部落的牛羊都被五千庆人吃的干干净净。   蛮族人看得心疼,女人抱着孩子呜呜哭着,一个长老模样的人大声的咒骂着。   “你们都是魔鬼你们会遭报应的”   顾言蹊从士兵们中间走过,他注意到有些士兵的神态开始动摇,他们用恶狠狠地眼神回瞪着蛮族人,像是恨不得直接拔刀砍了他们一般。   常年守卫边疆的人,哪个不和这些蛮族有血海深仇。   一想到明天不能杀了这些人,反而要放他们走,就让这些兵将们从心底不愿意。   顾言蹊心下已有了定策。   庆军的狂欢活动被打断了。   将领们带着他们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前集合,等了不多久,就见恭王穆璟与顾言蹊联袂而来,登上高台。   就像是要做战前动员。   不过这一次讲话的并不是他们熟悉的恭亲王,而是白衣谋士顾言蹊。   “大家都吃的好吗”   顾言蹊笑问着。   井重锦第一个应和:“谢顾公子,我等吃的很好”   “杀蛮族可杀的开心”   这一次回应的人多了。   “开心开心透了”   “我也开心”顾言蹊朗声道,“这些蛮族他们杀了我大庆多少子民”   “他们懒惰成性他们不事生产他们一缺粮食就跑来抢大庆的”   “我们的兄弟姐妹被他们杀了我们的庄稼粮食被他们抢了就连我们的女人也被他们侮辱”   “以前我们无法报仇因为这些狡猾的蛮族随时可以躲进草原,我们却出不去”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大大的张开手,仿佛拥抱着天地,而他的神情却是如此温柔。   “现在换我们打入草原,报复他们了”   “我们可以杀了这些恶毒的蛮人我们可以夺回被抢走的牲畜粮食就在昨天今天我们就已经打下了三个部落”   “接下来,我们还要打下更多的部落杀死更多的蛮人”   五千将士听得热血沸腾,不由得疾声高呼:“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我们当然可以杀光他们”   顾言蹊摇摇头。   “但我并没有让你们这样做”   “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是有着两千多年文明传承的大庆子民”   顾言蹊高声呼喊,他苍白的脸颊都有了些许的红晕。   “我们当然应该杀了他们但我们从不滥杀无辜”   “那些敢骑上马匹、拿起武器抵抗的,都是入侵过我们的家园、抢走过我们的女人的敌人”   “他们当然应该杀而且要杀的一个都不剩”   “但是你们看看这些人”   顾言蹊指向那缩在一起的蛮族人,毫不掩饰的嗤笑。   “亲人被杀,家园被毁,他们却连抵抗都不敢”   “这样的懦夫,连自己的家园都不敢保护,还指望他们入侵大庆”   五千将士发出愉悦而骄傲的笑声,他们个个眼底都充满了光芒。   那是对敌人的蔑视,和身为大庆人的自傲   大庆被入侵之时,他们每个人都敢上马作战   “所以我们要杀了他们的牛羊吃了他们的粮食烧了他们的帐篷还要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铸成京观”   “我们要杀了所有敢于侵犯我们的人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我们要让所有蛮族明白,犯我大庆,虽远必诛”   顾言蹊抽出长剑,插在高台之上   “虽远必诛”   五千人爆发出疯狂的吼声。   “而这些家园被入侵都不敢抵抗的懦夫”   顾言蹊嘲笑。   “大庆人不屑杀他们”   他的声音对于五千人的吼叫声而言,实在太过微弱,可当他开口之时,却没有一个人会打断他的话。   兵卒们和他一起,发出了哄笑声。   那些阴沟老鼠一样的蛮族人,不配成为大庆人剑下亡魂 “明天一早,带上能带走的食物和马匹,烧了他们的帐篷,那些懦夫,就让他们自去寻生路。”   “而我们,还有数十个、数百个部落的仇人,正等着杀呢”   “杀光他们”   五千人的呐喊震颤着整个草原,就连那一丛丛燃烧的篝火,也在这层层声浪之中微微颤抖。   蛮族俘虏瑟瑟发抖的抱在一起,再也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他们眼中,这五千士卒根本不是人。   他们是狼是虎是豹   是为杀戮而生的凶兽   顾言蹊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对,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群兵将   他们将如野兽一般,暴露出锋利的爪牙,狠狠咬向草原上的每一个蛮族部落 顾言蹊相信,随着这草原上针对蛮族部落的攻击一次次发起,一次次胜利,他将得到一支世界上最顶尖的军队 而他自己,将在这五千人心中树立起一个强大的、不可动摇的形象 到了那时,只要没有朝廷的正式军令,他就是这支军队隐形的首领。   此时一个小兵小跑着走了过来,在顾言蹊耳旁小声低语着什么,这让士卒们的欢呼逐渐减弱,他们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顾言蹊,等待着那小兵带来的消息。   顾言蹊露出惊喜的神色。   “将士们”他大声叫道,“今天你们有口福了刚刚我们找到了一帐篷的烈酒”   “都是这些蛮族人藏起来的好酒”   “噢噢噢噢”   现场再度沸腾起来。   军中有禁酒令,这些大老爷们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喝过一次酒了 寒冷的冬日,正需要这一口烈酒   顾言蹊将手高举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就像道禁令,令这片沸腾的海洋霎时间安静下来。   “恭王殿下今日是吾等首胜,又有酒有肉,不知您可否宽限一晚,允许吾等一醉方休”   顾言蹊在一片寂静中遥遥的看向穆璟。   数千将士的目光随着他一同转换。   此时此刻,他自发的成为了这群将士中的一员,成为了他们的意见领袖,他可以代表他们说话,代表他们发言,代表他们做出一切决定 他既不领导着他们,也在引领着他们   “好”穆璟爽朗一笑,“但今日只可饮酒不可醉酒,谁若是醉了明早跟不上队伍,那就别怪自己被丢下了”   “谢殿下”顾言蹊当下躬身谢道。   他身前五千士兵,亦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身去,高声呼道。   “谢殿下”   今日的草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14章 国士无双(14)   越城,三公里外,山间小路。   运粮小校看了看天色。   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极力向外散发着热量,纵然如此,地面依旧冰冷刺骨。   卯时刚到他们便出发,如今已是未时,连续行军四个时辰,就算现下还是大冷天,也着实叫人出了一身汗。   是该休息了。   小校看了看周围地形,此处不比之前的狭窄山路,地面宽阔,他叫民夫们将装载着粮食的车聚集在一起,一部分粮车停在最外头,将剩余粮车围在中间,隐隐呈现出圆圈状。   这样松散的大圆圈摆了好几个,等所有粮车安置好,运粮民夫们才得到了休息的时间。   条件简陋,他们掏出干硬的干粮,就着冰冷的汤水,送入口中。   三公里外越城与蛮族的对峙似乎还远远影响不到这片山林,运粮的兵卒略显放松的与左右交谈,讨论着眼下的形势。   小校警惕的在民夫中间查看,他时不时的翻看粮车,确保上面的东西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这次的粮食关系到与蛮族的战局,越城那边的人对此非常重视,就连休息时粮车的队形都有严格限定。   要是出了差池,他的脑袋就要玩完了。   查到最后一辆车,小校松了口气,转身拍拍一旁民夫的肩膀。   “还有饼吗给我一个。”   民夫立刻低头去掏随身携带的干粮袋,耳边是小校的埋怨声。   “越城这地方真是太难走了,要没找到这么一大块地方,怕是都不敢停下来。”   民夫恭维道:“您消消气,等到越城就能好好歇着了。”   等了一会,那小校却仍然没有回应。   低着头的民夫动作顿了顿,他突然发现地面被水滴洇湿。   下雨了   但这雨水的颜色,怎么好像是红的   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小校。   咚   只见那小校头部被羽箭狠狠贯穿,一声不吭直接倒在地上 干粮顿时噎在喉咙里,民夫异常果断抛下手中东西,从小校腰间拔出长剑,叫道。   “敌袭”   半个时辰前,越城北城墙。   “你刚才说,仲文琢他想干什么”何正戚指挥着守军击退蛮族一波攻势,才有抽出时间抓到方才传话的小兵。   “仲副将想要出城”小兵大声回应。   “我不是叫他守着南门吗蛮族打过来他敢无令出城”何正戚啐道,“叫他给我老老实实守好了城门”   “但是仲副将已经出去了”   “什么”何正戚瞪大了眼睛,把爬上来的蛮族踹了下去,回头质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多少人出去去哪里了”   蛮族攻城,守城的将领跑了,这像话吗   “半个时辰前就走了带了一千四百名骑兵往南边去了”   “半个时辰前”何正戚震怒,“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我不是只给了他两千个步卒吗,他哪里来的骑兵”   “仲副将吩咐我半个时辰后再来告诉您这件事”小兵的声音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异常清晰,“马匹是仲副将领了您的大印调来的”   “我是不是该夸他还记得给我留点兵守着城门”   何正戚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气的差点把剑摔了。   “格老子的又偷老子的印”   “大将军,仲副将没留兵剩下的六百个步卒十几天前就派出去了”   何正戚脑子嗡的一下,他遥遥的往南城门看去,但却见上面模模糊糊的还有人人影。   “这些人哪里来的”   “也是您的大印调来的”小兵顿了顿,道,“是喂马的兵”   一个时辰前,越城南城门。   “都看好了,这是何大将军的大印”仲文琢让兵卒拿出白玉大印,狠狠展示了一番,“一千四百匹马,我这就领走了”   “但”小校搓搓手,脸色有些为难,“您要是走了,南城门谁来守呢”   仲文琢抬了抬下巴。   小校不解其意。   仲文琢勉为其难解释:“你,带着你手下的兵,守城去。”   小校目瞪口呆:“仲副将,您是开玩笑吧,我我不会守城啊。”   “没事,大将军既然决定了你来守城,那你就能守”   仲文琢带着兵马出了南城门,身边亲卫不无担忧道。   “仲副将,真不和大将军说一声蛮族今天攻城,北城门打的正狠呢”   “那行,你留下来,半个小时后通知何正戚一声。”   亲卫顿时苦了脸。   “现在是什么时辰”   仲文琢又问。   “午时三刻”   “糟了。”少年将领眉眼间的得意被收敛一空,他摸了摸怀中锦囊,眼角流露出狠厉之色,“我们晚了一个时辰。”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运粮队伍严格按照顾言蹊的命令行事了。   “现在就出发”   两千名骑兵齐齐应道。   “是”   与此同时,越城城南三公里,山间小路。   莫日根王子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凑了过来。   “斥候们怎么说”   “庆军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再有一个时辰就到这里来了。”   莫日根点点头:“叫人去把路面打扫一下,别让庆人看到我们来了。”   他环视四周,不由有些焦虑。   其实五天前他就已经绕过越城到达这里了,可没想到再往前庆人的防守就严密了许多,带着兵马,蛮族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守着这段唯一足够骑兵施展手脚的路段,等着运粮部队过来。   他的手指在弓弦上缓慢的抚摸着,如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路面,时刻等待着运粮队的到来。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等到了。   庆人长长的运粮部队走进这片宽阔的路面,他们慢悠悠的停下来休息,只有一个小校还有些警惕心,从前到后仔仔细细查看着粮车。   莫日根搭弓上箭,瞄准那小校,在对方最放松的时刻,射了出去。   箭矢毫不留情的射穿那小校头颅,庆人的粮队混乱起来,莫日根深吸一口气,高声呼道。   “杀”   未时,越城城南三公里,山间小路。   箭矢如雨一般落下,处处都是中箭之人惨烈的哀嚎声。   民夫抽出长剑,既不逃走也不杀敌,而是拖着身旁不知所措的同伴冲入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粮车之中。   他动作敏捷的根本不像个民夫,更像是战场上的士兵 而如他一般的人,起码有六百,占据运粮队的一大半人 “列阵”   民夫们扯着嗓子喊道,而后将最外层的粮车一个个首尾相接,组成密不透风的圆形。   眨眼间,七八个圆形车阵就此形成。   “这是在做什么”有民夫慌乱的问着。   而另一些民夫扯下外层粮车的罩布,暴露出其上运载的东西。   那是如山一般的、捆绑好的箭矢与长弓   “立起墙来”   敏捷的民夫将箭矢与长弓拿了下来,从车的最底部搬起厚实的木板,插在车中部留出的缝隙之中 眨眼间,这松散可欺的运粮车队,就成了一个个牢不可破的圆形堡垒 直到此时,民夫们才一把抓下身上碍事的衣服,从车上物资里抽出庆军衣甲,迅速穿好 他们竟是早已埋伏好的庆军   而正是此时,蛮族骑兵已然彻底冲出山林,冲到这一个个圆形堡垒之侧 他们射出的弓箭被木墙挡住,劈下的刀剑砍不中墙内的人,分明是一场埋伏战,却硬生生打得像是攻城战 蛮族失策了   莫日根王子险些呕出血来   这样下去,别说抢粮食了,就连杀人都做不到   可他这次行动若是失败,父汗为吸引越城注意的攻城之举就毫无意义了 要走吗要留下来吗   莫日根王子抓着长刀,咬得牙根出血   他狠狠的问自己。   留下来,他能不能在越城援兵未到之前抢先攻下运粮队 逃走,他要怎么和父汗交代   但是   不能留   他带来的都是大单于亲兵是格尔斯大单于最信任也最强大的部队,这支部队要是折损在这里,会直接损伤格斯尔王族部落的实力 北方,大草原某处。   “哈欠”   顾言蹊突然掩住口鼻,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   穆璟关切的看了过来,目光从他冻得通红的鼻头上略过,不经意的显露出些许心疼。   顾言蹊却毫无所觉。   他骑在马上向远处眺望,盘算着此时的位置。   “殿下,明天我们就应该能到了。”   仔细算一算,他们进入大草原竟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五六百人的小部落打了二十几个,千人以上规模的大部落也打了不下十五六个,平均一天的时间,就能打下两三个部落。   井重锦兴致勃勃的凑了上来:“顾公子,这回到了地方,我们是不是又能大喝一顿了”   顾言蹊歪头看他,闯进目光里的却是一张黝黑的面孔,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束在脑后,身上穿着的早就不是大庆护甲,换成了蛮族最常见的服饰。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漏网的蛮族人。   顾言蹊对此却颇为适应。   百年来大庆在对蛮人的战争中泰半处于劣势地位,就连国土都丢了一大半,这不但让庆人仇恨蛮人,也让庆人畏惧蛮人。   顾言蹊第一次带他们打仗,靠的是穆璟的威慑力,后来靠的是复仇之心,现在靠的却是人类本性里的一股子狠劲。   五千名骑兵,经过大大小小四十多场战斗,每个人手底下至少有三五条蛮族战士的人命,这一连串的胜利已经彻底激发了他们心底的凶性,也令这些之前还不擅长野战的骑兵们,如今一个个都成了骁勇善战的蛮族勇士。   这不是贬义词。   他们的确像是蛮族人。   因为没有军粮装备的支援,吃喝都靠着抢夺,护甲穿坏了直接换成蛮人的,皮肤被晒得黑黝黝的,就连马匹也从一人一骑,变成现在一人双骑。   他们已经成了草原上的狼群,所向睥睨。   顾言蹊很满意这个结果。   因为他与穆璟的约法三章,直接夺取了整个军队的控制权,也令他成为让这支军队运转的核心。   他确信,每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每一晚酒肉充足的晚宴,都足以令这些战士们忠心自己甚于穆璟。   “酒肉管够,但只有这一天。”顾言蹊笑道,“明天晚上,我们要给这片草原留下一些永远不会磨灭的痕迹”   “噢噢噢”   骑兵们高声应和着他们的首领,高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恭王殿下恭王殿下顾言蹊顾言蹊”   顾言蹊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与穆璟并列,他偷偷看向穆璟,却发现对方仿佛很享受一般。   搞不懂这个人。   他收回目光,思绪飘向遥远的南方。   不知道仲文琢那里做的如何,会不会如他想象一般迟到。   未时,越城城南三公里,山间小路。   弓箭用尽,提前准备的火箭也难以燃烧车阵中的粮食,勉强杀了两三百庆军,终于是打不动了。   “撤”   莫日根王子忍住私人情绪,果断下了命令   这场战争还不足一个时辰   庆军只能眼睁睁看着蛮族遁走   他们知道留下这只部队能给前线带来多少好处,领头的那个人可是莫日根大王子,格斯尔单于唯一一个儿子,是草原之王唯一正统的继承人 抓住他,就能让格斯尔投鼠忌器杀了他,也能叫蛮族元气大伤。   可惜他们有余力防御,却没有办法追击   莫日根太过聪明果断,见事不成,竟就此撤退   如此大好时机,只能白白放过   骑兵在统一命令下调转马头,想要进入遍布山间的狭窄小路,沿着最初定好的计策离开此处。   正是此时,只听得前方有人爆喝一声。   “莫日根哪里走”   莫日根顿时头皮发麻,他扭身看去,就见数百大庆铁骑自东西两侧小路奔驰而来,领头的正是一名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的少年小将 就算骏马疾驰从这里到越城来回起码三个时辰   他们偷袭到现在还没一个时辰   这些庆军骑兵是飞过来的吗 第15章 国士无双(15)   庆军可不会管蛮族人心里是怎么想着。   仲文琢一马当先,朝着车阵内的兵卒们喊道:“郎旗”   “在”   “再守一刻钟,本将这就把你救出来”   话音未落,仲文琢已冲到了蛮族骑兵的面前,他舔舔干涸的嘴唇,眼中露出凶光。   “杀”   长剑划破蛮族腹部,骏马嘶鸣着人立起来,将背上骑士甩了出去,殷红的鲜血喷涌在空中,竟像是在下一场血雨 庆军自前后左右四条小路冲出,将蛮族团团困在中间,莫日根此刻已然明白,这一环环一道道具是被庆人算好的 “下马进山”   莫日根当先翻身下马,冲入山林,而在他的身后,所有蛮族骑兵都迅速跟随着他,朝着山林而去。   可这一举动却令庆军的攻击更加方便,他们毫无顾忌的屠戮着没了马匹的蛮族,这片宽阔的空地,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在一片混乱之中,莫日根冲入了山林,身后跟来的有蛮军亦有庆军,他握着长刀,慌不择路。   不知跑了多久,喊杀之声渐弱,莫日根心知自己已经远离战场,但此刻还不安全,因此要继续向前走。   可没走多久,就见前路被断壁截断。   “该死。”他啐了一口,打算从旁边绕路,却听得背后传来嗤笑之声。   “逃不了啦,不如投降吧。”   莫日根握紧长刀,缓缓回过身。   是那个领头的小将。   他记得对方的名字。   仲文琢。   背后是幽深的断壁,前方是追来的庆军。   他已无路可逃。   “我是蛮族大王子”莫日根眼中已有必死的信念,“宁死也不投降”   投降二字还未出口,莫日根已挥舞着长刀冲向仲文琢 “来得好”   仲文琢丝毫不惧,当面迎上   经过战争的洗礼,他早已不是当初不敢以二人冲杀百名山匪的初生牛犊,现在的他,连偷印调兵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怕一个莫日根 当   剑与刀狠狠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二人不由得各自后退一步。   莫日根不愧为草原勇士,仲文琢被震得虎口发麻,眉目间更是沉稳了几分。   这个人有勇有谋,又是格斯尔的独子,决不能让他回到草原 莫日根更是震撼。   他身强体壮,又时常随格斯尔征战沙场,鲜少遇敌手,而眼前这个少年人,竟然能让他后退一步 此人将是蛮族大敌   莫日根心下发狠。   就算自己今日要死在这里,也要拖着此人一起死   如此一想,莫日根以猛虎扑食之势朝着仲文琢冲来   仲文琢连忙举剑相迎,却不想莫日根挡都不挡,竟是要以己命换彼命 生死就在一瞬间,仲文琢头脑空白,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扭转向前冲的身体,可莫日根的长刀反而从脖颈指向了他的心口 吾命休矣   嗖   一只羽箭从林中射出,正射中莫日根的手腕,那力道顿时让长刀偏了准头,插在虚空。   仲文琢暗暗叫了一声好,长剑扭转,硬生生砍在莫日根的膝盖之上,而后才放任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仲副将”郎旗的声音遥遥传来,“幸不辱命,两千蛮族无一人逃走”   莫日根虎目圆睁,而仲文琢却哈哈大笑起来。   “顾公子的眼光果然毒辣,又为仲某填了一员虎将”   言语间,郎旗与庆军已经将站不起来的莫日根捆好,仲文琢神采飞扬,挥手道。   “走回越城”   千里之外,草原。   “殿下,已经确定了。”顾言蹊轻声道,“大概有六万人,至少一万匹马,六千青壮年。”   穆璟凝重道:“一万匹马就代表有一万骑兵,这些蛮人无论老幼妇孺皆可上马作战。我们只有四千多人,数量悬殊太大。”   “咱们抓到了十几个蛮人,如今天黑他们还没有回到部落,蛮人必然生疑。”顾言蹊凝眉,“殿下,我怀疑蛮人已有准备,此战需快。”   穆璟点点头:“事不宜迟,传令全军,即刻出发。”   顾言蹊撑着地面打算站起身来,却是心口一痛朝地面倒去,被穆璟轻车熟路的抱住。   “你留在这里,哪也不能去。”穆璟小心的将人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药丸递到他唇边,“前天你才刚犯过病”   “殿下,你我约法三章”   “你若病死了也就没什么约法三章了”   穆璟对顾言蹊的口才知之甚详,根本不听他多说,盯着人吃了药,又强制他在帐篷里躺好,才道。   “要是我回来后你从这里跑了,我就”想了想,他指指专门照顾顾言蹊的两个亲兵,“就砍了他们的头”   顾言蹊皱眉:“言蹊心疾与他们无关。”   “我若不这样做,恐怕过不了多久又能在战马上看见你。”穆璟不容置疑,“我留一队骑兵守在你身边,这次你就好好休息吧。”   顾言蹊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半晌忽然笑道:“殿下,那您这次可有一场恶战了”   晶莹的汗液从他的额上流下,滑落到轻笑着的唇边。   大部分时候,他都如外表一般温和儒雅,可有些时候,特别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之时,又总能爆发出惊人的魄力。   正如现在。   穆璟即使知道对方有丈夫、并且深爱着他的丈夫,也无法阻止自己对这样的顾言蹊心动。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深刻的领会到,顾言蹊是怎样一个聪慧强大的人。   这个人有着明确的目标,有着果断的行动力,而且绝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人掌控。   任何人除了何正戚。   穆璟眸色黯沉了半分。   顾言蹊安静的躺在小小的栖息地内,闭目养神了一会,便听到阵阵马蹄声远去,又等了一会,他忽的坐了起来。   两旁亲卫连忙阻止。   “公子,您万万不可受累了”   顾言蹊掀开身上盖着的毯子,轻笑。   “那可不行,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必须要告诉殿下,不然此战或许有失。”   “您有什么事情,我们来帮您传达就好”   帮   这可帮不了。   今日攻打的是王族部落,也是格斯尔直接管辖的部落,是整个蛮族的政治军事中心。   谁率领将士们打下了这里,谁就是最大的功臣,能在此次草原之战中赢得最多的荣誉。   这首功必是穆璟的,可次功,顾言蹊势在必得   这件事,谁也帮不了,除了他自己   “那可不行,这件事除了我谁也做不了。”顾言蹊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直接将两名亲卫甩了出去,“放心,殿下不会为难你们两个的。”   戊时,越城。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何正戚让亲卫举着灯笼,与仲文琢一同走到城门前。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你身份特殊,若是被格斯尔知道,恐怕回不来了。”何正戚站在城门前,最后道,“你若被扣下,我是不会拿莫日根去交换的。”   “不劳你费心。”仲文琢炫耀似的挑起腰间金丝绣成的锦囊,“言蹊早就告诉我要如何去做了。”   何正戚看了眼那锦囊,眉宇间出现莫名的神色,他哼了一声,命人将城门打开。   “你自去吧,但此去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救你。”   “知道了。”   仲文琢纵马奔出城门,朝着蛮族大营而去,不多时便入了营,被人捆着带到格斯尔面前。   帅帐内站满了蛮族将领和首领,他们面容肃穆,拱卫着坐在中央的格斯尔大单于。   仲文琢走入帐篷,便听到众人齐齐高喝。   “尔等南蛮,见到大单于,为何不跪”   “我若跪,也是跪大庆皇帝,为何跪你”   格斯尔喝到:“你不怕我砍了你”   面对如此有威势的格斯尔大单于,仲文琢却不卑不亢道:“仲某此来是想与大单于谈一谈撤军之事,此事谈完,大单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格斯尔闻言哈哈大笑,惹得满帐蛮人不知所措,正要跟着笑之时,却见格斯尔猛然一拍桌子。   “何正戚这个狗贼,莫非以为我格斯尔是只能打顺风仗的懦夫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砍了头颅还给越城”   “大单于莫要激动。”蛮人已经冲进帐篷,而仲文琢仍然不慌不忙,“您就不想知道,莫日根王子奇袭粮道之后的事情吗。”   帐中突然一片死寂。   格斯尔的呼吸不由得快了一步,他压着自己的感情,用平常的语气逼问:“我儿去哪里,我自是知道的,不用你在此处胡编乱造”   仲文琢轻笑一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将其打开。   “此物可否取信与单于”   格斯尔定睛看去,只见那盒子中装着一串由玉石翡翠装饰而成的华贵饰品,其风格粗旷,正是莫日根平日最喜欢佩戴的项链。   “你”他话到半路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拿着不知何处得来的项链,就想欺骗于我”   仲文琢不以为意,他将木盒放在地面上,继续道。   “越城欲以莫日根王子换取蛮族退兵和三万两白银赔偿,何大将军的话我已经带到,不知大单于意下如何。”   帐中响起抽气声,但很快就消失了。   格斯尔虽勉力装作强硬,脸色终究露出些许烦乱。   “我若不退兵呢。”   “若无事,我便静等您的回复,告辞了。”仲文琢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自顾自的朝大帐外走去,帐篷内外的蛮军竟无一人敢动。   “慢着。”格斯尔虚弱的声音从王座上传来,“是谁叫你们守粮道的。”   仲文琢回过头,他看到格斯尔眼底流露出的凶光。   “无论是何正戚还是穆璟,他们只会以为粮道被护在越城身后,安然无忧”   “是谁告诉你们莫日根要偷袭粮道的”   仲文琢露出得意的笑。   “叫我守粮道的,是顾言蹊。”   “顾言蹊是新的将领”   “不,他先下名声虽不显赫,但终有一日会名扬天下。”   仲文琢不再耽搁,他径直走出帐篷,立刻有蛮军围了上来,警惕的看着他。   “我带你去帐篷。”   仲文琢点点头,跟着人走出好大一段路,才道:“等等,我要先如厕。”   蛮军狐疑的看他。   仲文琢道:“我是来送信的,还要等你们单于的回复,不用怕我逃走。”   蛮军被他说服了,指了个偏僻的地方,由着仲文琢自去处理。   仲文琢哼着小曲走了过去,在转过帐篷前,他遥遥看向那宽阔豪华的单于王帐。   顾言蹊的第一计,守粮道以待敌军。   顾言蹊的第二计,攻敌寇以乱敌心。   第一计,莫日根已经尝到了。   就不知这第二计,格斯尔大单于又觉得味道如何了。   王帐之内,一片寂静。   格斯尔不说话,而底下的蛮族首领也不敢发言。   时间就如此缓慢而磨人的消耗了过去,也叫部落首领们心里打鼓。   莫日根王子都被抓了,大单于总该撤军了吧。   离家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孩子牲口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空在这里耗着,也不过死人,何必继续留下来呢。   “莫日根还没有死。”格斯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那信使所言,只要撤军,再加上赔偿,他们就会放了莫日根,还有两千名勇士。”   蛮族首领各个低着头不说话。   要救人可以,他们本就打算回家了,只要赔偿别用他们的财宝就行。   格斯尔不愧为草原之王,蛮族大单于。   他枯坐良久,终是开了口。   “儿子可以再生,这越城的人”那声音里是刻骨的仇恨,“一个都不许留”   “我要屠城”   帐中肃静   “去”格斯尔站起身,“把那个信使杀了”   “报”   账外传来兵卒慌乱的声音。   “庆人信使逃走了”   千里之外,草原,王族部落。   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部落,蛮族战士们拿起长刀,骑上战马,在将领的带领下,正面迎击敌人。   四千余骑铁骑直冲而来,奔腾的骏马踏的整个地面震颤不已 穆璟冲在第一个,他眯着眼睛观察着敌人。   正如情报所言,纵然青壮年已离开,但这部落还有六七万人,其中还有六千成建制的骑兵 这是格斯尔留给老巢的护卫   他们却只有四千骑兵   如此大的差距,对手是蛮族精英骑兵,战场又是在蛮族最擅长的草原上,他们能打赢吗 能   没有一个庆军畏惧,他们如同恶狼,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就像舔舐着敌人的血肉一般 狼无所畏惧   庆军露出了饥渴的笑容。   穆璟纵马上前,他遥遥看着那六千蛮族骑兵加上四千蛮族骑士直冲而来,拔出长剑高举过头顶,而后狠狠劈下 “杀”   “杀”   四千庆军狼嚎着冲了上去   双方战术相似,具是想要冲散对方的队伍,方一交手,便有不少战士受伤掉队,乃至于被马匹踩踏致死。   一时之间,草原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竟是成了人间地狱 可夜战并非蛮族所擅长的,而庆军在半个多月的日夜奔袭攻击之中,早已习惯了夜间作战。   甚至可以说,他们习惯了任何形式下的骑兵战斗   在高涨的士气支持下,穆璟作为主帅,一马当先,深深砍进蛮族右侧,在那密集的队形中破开一道裂缝 眨眼之间,骏马已然奔出十余米,井重锦继续跟上,将这裂缝扩大 几分钟的时间,蛮族骑兵被一分为二   穆璟甩甩剑上鲜血,草原上的风将他的长发吹的纷乱,露出那双坚毅而深沉的眼眸,骏马奔驰不休,再度重回敌阵 顾言蹊到达战场的时候,蛮族已落了下风。   但格斯尔留在这里的将领并非凡人,他察觉到夜战对己方不利,竟然果断放弃,召骑兵回到部落之中。   王族部落的四周都围着高大的栅栏,这和越城前的三道栅栏不一眼,粗大的木杆和铁杆交叉在一起,使得这栅栏如城墙一般难以推倒 穆璟已然察觉到此事,可他所处的位置距离那将领颇远,等冲到将领面前之时,对方早就能退入部落了 顾言蹊拔出长剑,笑了笑。   “可不能让你回去。”   话音未落,他便冲了出去,座下纯白色的骏马如闪电一般,划破漆黑的夜空,直冲入蛮族阵形之中 “将军小心”   顾言蹊的行动也如闪电一般矫捷   他飞快的穿越外层稀疏的人群,避过最密集的敌军,在蛮族将那将领层层围住之前,猛然掷出长剑 银白长剑如箭矢一般划破长空,冲向将领,准确的没入他的胸口 轰   那蛮族将领身体晃了晃,摔下战马   蛮族阵形顿时大乱   穆璟精神一振,他立刻寻找着战场,就着四处燃烧着的火焰,寻到了那个心中的人影。   他也如愿找到了。   苍白的脸颊上晕染着红晕,青紫的唇瓣也有种异样的魅力,顾言蹊眯着眼睛,愉悦的环顾整个战场。   失去最后一名将领,蛮族再无反击之力   庆军如狼群,打的两倍于他们的蛮族四散奔逃   顾言蹊看向部落中瑟瑟发抖的蛮族人,那里只有满面仇恨却连长刀都拿不起的懦夫 他知道,这支草原上的明珠,格斯尔的王族部落,已经被庆军打碎 当然,这里还有许多活下来的人,但那有什么用   能够为格斯尔拿起长刀,上马南下的人,已经被杀光了 蛮族的脊梁骨都被打折了   今日之后,大庆蛮族之患,已成历史 第16章 国士无双(16)   蛮族骑兵四散奔逃,万人大逃亡令只有四千人的庆军难以追击,穆璟正紧皱着眉头之时,却听得悦耳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殿下不必心忧,这些人跑便跑了,正好将草原上的消息带回去。”   穆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你那两个亲卫呢”   “多日以来言蹊一直在殿下身旁战斗,一想到此战不能参与,顿感焦虑。再加上实在心忧殿下,故而违抗殿下命令来此。”顾言蹊温和笑道,“殿下,此乃言蹊之罪,与旁人无关,还请殿下只罚言蹊一人。”   穆璟叹了口气:“你身子弱,我哪能罚你。”   他对顾言蹊可真是没有办法。   想了又想,最后也不过叫人收拾了最大的帐篷,押着顾言蹊进去休息。   “今天晚上我看着你。”穆璟跟着走进帐篷,“莫要再想逃跑。”   顾言蹊眨眨眼,老实道:“好。但是殿下,别忘了”   “我知道。”   穆璟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掌心细腻的肌肤叫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走出帐篷,王族部落里已经乱作一团,庆军熟练的处理好部落中的一切人和财物,蛮族血淋淋的尸体就胡乱堆放在角落。   这热闹的气氛之中,还存在着一些难以回避的悲伤。   “殿下,我们死了九百六十八人。”井重锦眉头紧锁,“现在只剩下三千一百九十七人了。”   “二十天死了两千人啊。”   穆璟眸色幽深,他环顾部落,并不曾从兵卒的脸上看出悲伤之色。   更多的是对战斗的渴望,对杀戮的渴求,以及对胜利的垂涎。   这支骑兵被千锤百炼后,已经成了世间最可怕的兵器。   穆璟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军队,将胜利与战斗放在生命之上。   真是厉害啊,顾言蹊。   在进入草原之前,他们只是会严格遵守命令战斗的军队,而现在他们已成为无所畏惧、追寻战斗而生的虎狼。   而他,不知为何,并不畏惧这样的虎狼之师身上会印刻下另一个人的痕迹。   “叫兵卒们过来,好好处理同袍尸身,至于那些蛮族”穆璟声音低沉,“等不到明日了,今天就处理掉。”   井重锦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是”   三千余庆人嚎叫着骑上马匹,他们割下蛮族尸体的脑袋,在部落的南侧堆积起来 一层两层三层   没有一万也有九千的头颅被大力甩到空中,哐的一声滚在这人头山之上。   草原之上,一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   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失神的看向南方,仿佛在看着他们那还未归来的领袖 地狱这绝对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却是庆人狂欢的源泉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正是如此吗   清晨,越城。   格斯尔从没感觉到夜晚是如此难熬,天色方亮,他便整备军队,等在了越城前方。   可那折磨了他一夜的越城守将迟迟不曾现身。   太阳越升越高,已近巳时,此时才有几个兵卒在城墙上忙碌起来。   他们搭起了一个高台,在其上竖起高高的架子,足以让蛮族人看的一清二楚。   这些事情忙完之后,才见何正戚与昨日那庆人信使一同走上城墙。   “格斯尔老贼昨夜过得如何啊”何正戚毫不留情的嘲讽。   两个兵卒拉着一个人走了上来,将那人高举过垛口,从前到后展示了一番。   那人手脚被困的严严实实,口中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华美的衣裳蹭上肮脏的泥土,显得狼狈不堪。   “莫日根王子”   蛮族将领们惊呼。   莫日根身体一顿,霎时间疯狂挣扎起来,险些挣脱兵卒的控制。   何正戚一挥手,让兵卒们将莫日根捆在架子上,复又看向格斯尔。   “怎么样,我的筹码已经带来了,你的呢”   格斯尔牙齿咬的咯咯响,他阴冷的看着城墙上的人,冷声道:“等我攻下越城,不但能救回莫日根,还要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看来谈判失败了。”何正戚毫不在意,“越城攻不攻的下来另说,但莫日根王子一条大好性命,看来是要葬送于此了”   “仲文琢”   “末将在”   “我允许你行昨日之策”   “谢大将军”   仲文琢直起身,他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抽出长剑,对格斯尔遥遥喊道。   “在格斯尔大单于退兵之前,每半个时辰,我都要拿走莫日根身上的一样东西”   “小儿尔敢”   “巳时已到”   仲文琢手起刀落,砍下莫日根右手手掌。   莫日根发出呜呜的惨嚎声。   格斯尔呲目俱裂。   “哈哈哈哈”仲文琢叫人将那手掌扔下城墙,大笑道,“格斯尔你要是有本事就先打上来把你儿子救走啊”   “仲文琢”格斯尔几欲疯狂,“我定要拆了你的骨,吃了你的肉”   “大单于”身旁的将领上前,“我愿出战救下王子”   “我给你三万精兵,五万奴隶”格斯尔几乎用吼的方式下了命令,“去给我把莫日根带回来”   “是”   “大单于我也愿往”   “我也是”   “去都去”格斯尔面色通红,恍若疯狂,“不计代价去把越城给我打下来”   何正戚也立刻吩咐:“把莫日根带到上头去,不要让蛮族抢走”   “是”   仲文琢跃跃欲试:“就放在这里叫他们看着呗,我倒想知道他们怎么把人带走。”   “你莫要小看格斯尔。”何正戚面容肃然,“连日攻城一无所获,蛮军士气已失,他今日是要借着我们杀莫日根的仇,激发起全军士气。”   “看吧。”   何正戚缓缓抽出长剑。   “今日蛮族这十几万大军,会借着这股士气,不遗余力的攻陷越城”   “我们亦有一场硬仗”   顾言蹊从梦中醒来。   天色已然大亮,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就连胸口萦绕不散的剧痛也显得轻微了些许。   动了动身体,突然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   顾言蹊一惊,迅速坐了起,却看到穆璟坐在帐篷中的坐垫上,靠着身边的桌子睡得正熟。   他还真的在这里看了自己一夜啊。   顾言蹊愣了愣,连忙爬起来推了推穆璟。   “殿下,殿下。”   穆璟的身体动了动,眼皮颤动片刻,而后睁了开来。   他的手立刻摸向腰间,一双冰冷锋利的瞳孔警惕的看着四周,仿佛即刻就要斩杀敌人。   但当这目光落在顾言蹊身上后,又融化成水,显得温和许多。   “你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顾言蹊唇瓣嚅动,猛然跪下。   “殿下以千金之躯为言蹊守夜,言蹊言蹊实在不知何以为报”   穆璟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心里又不知怎么美滋滋的,只觉得这一夜收获良多。   “本王不过一夜受累,怎比得上你为大庆日夜操劳”   他握着顾言蹊的手舍不得放开,嘴里继续扯着话头:“昨夜一战,逃了许多蛮人骑兵,恐怕已将我等消息扩散了出去,日后我等要如何作战”   “不打了。”顾言蹊笑道,“打了二十多天,殿下没满足,您手下的兵难道还没满足吗。”   “王族部落既然已毁,零散的小部落就也没什么打击的太大必要了,从今天开始,我等当日夜奔袭,尽快回到越城”   回去啊。   说实话,穆璟还真有点舍不得这纵马草原,肆意征战的日子。   不过正如顾言蹊所言,该回去了。   他们出了帐篷的时候,庆军已经在井重锦的带领下把干草堆满了部落的每个角落,做好离开的准备。   那座巍峨的京观沉默的矗立在部落南侧,隐隐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还活着的四五万蛮人被赶出了部落,他们茫然而又萎缩的聚集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庆军的举动。   “战士们自我们第一天进入草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我们死了一千八百零三个战士”   “但我相信我们已经为同袍们报了仇”   “就连我,也不记得我杀了多少人了”   “是时候了”   穆璟高呼,三千多人屏息听着。   “我们已经攒够了荣誉,也出来的太久,是该回家了”   “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给格斯尔留下了足够多的礼物”   穆璟挥手指向那庞大的京观,骑兵们发出欢快的呼号声 五六千个人头组成的极为庞大壮观的京观,无数死不瞑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入侵者,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顾言蹊听到穆璟在身侧轻笑着问。   “你说这些人,还有没有胆子毁掉这些京观。”   “胆子”顾言蹊温和的回应,“有这个胆子的蛮族,早就是京观的一部分了。”   “说的也是。”穆璟失笑,他扭过马头,面向身后等待已久的骑兵。   “走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   庆军发出震彻天地的吼声。   穆璟哈哈一笑,猛踢马腹,率领这三千余骑兵,浩浩荡荡向越城而去 黄昏,越城。   鲜血的腥味、尸体燃烧的臭气、以及许许多多的诡异味道混合在一起,叫这一整片天地难闻的要命。   莫日根的手脚都已经被砍断,他垂着脑袋苟延残喘,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躯干被困在高架上。   蛮族的进攻渐渐疲软。   这样的王子,就算救回来也没有用处了。   格斯尔神色难辨的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他刚刚下了撤退的命令。   这一战,蛮族不可谓不用力。   牧仁将军、将军尽皆战死,双方死伤不下四万人。   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   但还是没能打下来。   格斯尔心中已有疲意。   可他不能显露出半点软弱。   仲文琢在蛮族与大庆二十几万人的目光之中走道莫日根身旁。   他握紧染血的长剑,高声吼道。   “最后半个时辰”   长剑落下,斩断莫日根的脖颈,他那硕大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出老远,被仲文琢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格斯尔,你的儿子,还给你”   他一挥手,那头颅顿时被扔出了城墙外   “去。”格斯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莫日根带回来。”   蛮军忙去收敛莫日根的尸首,而此时仲文琢却还未说完。   “格斯尔你今日未能打下越城,明天后天也永远无法打下越城”   “仲小儿休得狂言”   “仲某可从未狂言”仲文琢哈哈哈大笑,“这二十几天,你可曾见过恭亲王殿下”   “穆璟已经吓得跑回京城了”   “恭王殿下不但没有回京城,反而去了你们的草原”   格斯尔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他带着顾言蹊,带着五千精锐骑兵,进入了你们失去青壮年的草原”   “哈哈哈哈格斯尔再不撤军死的就不是你一个儿子而是你这十万大军里所有人的妻子儿女”   蛮军上下哄然。   格斯尔苍白着一张脸,吼道:“撤撤回营地”   光是撤军又有什么用呢。   当夜,纵然没有格斯尔的命令,所有的部落首领也齐齐来到了帅帐。   “大单于你也看见了”部落首领们劝道,“莫日根王子都被他们在城墙上杀了,这些庆人是铁了心要守卫到底啊”   “他们还有五千骑兵跑到草原上去了你难道要让部落的勇士都守在这个破城前面送死,不回去保卫女人和牲口吗”   喧哗之声渐起,每名首领都在激烈的说着。   他们想回去,他们想看看自己的部落是不是还安好   “够了不要说了”   满堂寂静。   众首领面面相觑,最后一同对着格斯尔跪了下来。   “吾等请大单于回援草原”   格斯尔面容发冷。   这位英明果敢,以一己之力统领草原上百部落的勇士,坐在他高高的帅座上,竟无话可说。   “再等几天”他的声音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听的人憋闷难受,“再等几天若还不能打下越城,吾等就撤军。”   部落首领们虽对此并不满足,但既然明确得到了撤军的消息,到底还是没有继续逼下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大帐,那日松将军沉默的走到格斯尔面前跪了下来。   “大单于,您绝不可撤军”他急切的说,“一旦撤军,众部落各自为战,恐有被庆人一网打尽的风险”   “我岂会不知”格斯尔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数倍,“他们跟我出来打大庆,是为了抢粮食,养更多的女人牲畜,生更多的孩子,壮大他们的部落”   “但是现在,粮食没见到,男人死了不少,就连部落都危在旦夕”   “你看看那些人,如果我不答应撤军,今天晚上他们就敢杀了我。”   “我可以死。但草原没了统一的首领,就更打不过庆人了。”   “所以我要留着这条命啊。”   那日松将军不再说话。   大帐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沉默良久,格斯尔缓缓问道。   “是谁提议庆人进入草原的。”   “听仲文琢说,似乎是个叫顾言蹊的男人。”   格斯尔觉得这个名字实在耳熟,他不由得向前探身,又问道。   “是谁叫庆人埋伏在粮道上的”   “好像也是顾言蹊”   “那设立三道栅栏,往上面浇水冻冰的”   那日松将军额上开始沁出冷汗,心底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顾言蹊。”   格斯尔不由得舔舔嘴唇,最后问道。   “救出穆璟的那个人”   “还是顾言蹊。”   格斯尔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他仰面看着帐篷顶,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那日松将军才听到他自嘲的笑声。   “草原数百部落,就败在这一人手中”   “此一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他声音嘶哑,最终竟悲戚道。   “此等人物,为何不生在草原之上”   “顾言蹊亡我蛮族啊” 第17章 国士无双(17)   说回就回。   顾言蹊当真如他所承诺的一般,带着三千精兵沿着最短的路程往越城而去。   他们来时,是从越城西侧绕了一个大圈,回去的时候则是从东侧绕回,组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圆形。   这一路上就算是碰到了零散的小部落,顾言蹊也没有再带人去打。   早上起来就是赶路,中午停留一刻钟吃点东西,然后再度赶路到太阳落山。   这一下,连穆璟都觉得他是在追赶着什么了。   顾言蹊倒是没有隐瞒:“我临走前交代了文琢三件事,若这三件事他都一一完成,那么我们必须要在打下王族部落四天后,赶到越城。”   穆璟奇道:“这是为何。”   顾言蹊道:“其中种种现下还不好下断言,我只能向殿下保证,若是能准时赶到越城,就能将蛮族最后一支军事力量彻底打散”   “此话当真”   “当真”顾言蹊道,“我们的信使都已经去给格斯尔报信了。”   “信使我们派出过信使吗”   “当然派出过。”顾言蹊温和的笑着,“您忘了,还是我叫您莫去追的”   穆璟立刻反应过来,眼中闪过奇色,而此时井重锦恰巧路过,却是笑着道。   “公子对仲文琢当真厚爱,竟将越城托付给了他。”   顾言蹊道:“不光是他,你我也有事要托付。”   井重锦奇到:“不知却是何事”   “却是要委屈你,待回到越城,你不要停留,直接去往京城”   黄昏,蛮族军营。   自莫日根王子死亡已过去三天,三天以来,不但越城没有动静,就连格斯尔也是格外安静。   除了每日隔着城墙打打骂战,双方都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守门的兵卒百无聊赖的等着换班,摆着手指头算距离换岗时间还有多久,却突然看到地平面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他顿时警惕起来,端好武器,等那黑点越来越近,才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   “那是王族部落的”   三名衣衫狼狈的蛮族骑兵在冲到军营前一百米的距离就已经下了马,高举起双手用娴熟的蛮族语高喊。   “我等乃王族部落守卫,有要事通报格斯尔大单于”   骑兵们被飞快的送到了格斯尔的大帐内。   没有人知道那帐篷中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议论纷纷。   与大庆交战多年,蛮族中懂得庆语的人不在少数,仲文琢三日前在城头的那一番话,也已经在军队中扩散开来。   本来这只是兵卒们私下里的议论,也早就被将领们告知这是庆人扰乱军心的计谋。   可那三名骑兵的到来,却令这种苍白的解释被彻底打破。   “我女人刚怀了孕。”守门的兵卒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不知道那该死的庆人有没有跑去我的部落。”   “我老娘还在家呢。”   “还有家里的羊。”   军营里弥漫起了焦虑的情绪。   这情绪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后被一道军令打破了。   撤军   能回家了   兵卒们焦虑的情绪一扫而空,只有满满的欢喜。   “前几天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格斯尔坐在大帐中,即使这次南征一无所获,但到了撤军的关键时刻,他也必须打起精神。   “都备好了。”   “叫人准备起来,天一黑我们就走。”   那日松将军道:“有大单于此计,庆人定不会察觉我等已经离开”   “不过雕虫小技。”格斯尔没心情听他夸赞,“对方有那样一个谋士,我们即使撤军,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越城,城墙。   仲文琢探着头,打量着夕阳中的蛮族大营。   “他们在生火做饭。”   他揉了揉脖颈,不无遗憾道:“怎么还没走啊。”   等了一会,也没有人回应,仲文琢不由得看了看身边的何正戚。   “喂,你说清楚,到底出不出兵。”   何正戚直直的站在仲文琢身旁,他盯着远处没有任何异常的蛮族大营,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气氛如此之凝重,仲文琢竟也没敢再催促他。   “草原上的部落是他打的。莫日根是他用计抓的。身处草原之中,却能凭三个锦囊准确指挥千里之外的战事。”   良久,何正戚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像是吐出了某种坚持。   “仲文琢。”何正戚用平静的语气问道,“顾言蹊他的最后一个锦囊说了什么。”   仲文琢忙道:“杀了莫日根三日后,夜袭蛮族大营。”   “杀了莫日根”何正戚眼底闪过惊异,“他早就料到格斯尔不会接受撤军的条件那为何”   仲文琢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个锦囊道。   “就是为了这件事。”   何正戚接过锦囊,从里面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是赏心悦目的劲瘦字体。   他一路读下来,竟与那日夜晚是一般心情。   何等大胆而绝妙的主意   “就照此计行动。”他收好纸条,却并不将锦囊还给仲文琢,“他说三日后那就是今天晚上,这计策所需兵将甚多,你一人难以成行,我与你同去。天已经快黑了,你先叫人将马蹄包好,我们今夜决不能迟到。”   仲文琢当即领命。   “是”   他意气风发的走下城墙,领着何正戚给他的虎符前去调兵遣将,满脑子都是第一次夜袭的兴奋感,完全将顾言蹊的第三个锦囊忘在身后。   何正戚站在城墙之上,鼻间仿佛还能嗅到腥臭的血气,他眯着眼睛眺望着蛮族大营,那里仍旧人影绰绰,但与一个月前、或者与沉鹿关时相比,已经少了相当多的人了。   这都是顾言蹊的功劳。   包括这越城中七万的兵卒,若无顾言蹊,也要损伤近半的。   所谓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便是如此吧。   身在草原,却将越城的战事安排的明明白白,无论是他亦或是格斯尔的行动,都猜得一分不差。   如此智谋   “顾言蹊”   何正戚将这个名字在口中细细研磨,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白衣悠然的男人。   “为何你是顾言蹊”   “为何你是男人呢。”   他紧握着锦囊,向前伸出手去,似乎要将其扔到城外。   可过了许久,终是收回了手。   何正戚长长的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锦囊,随后将其塞回了衣衫内。   说来容易,但晚上这场仗,还有的打呢。   这一等便等到了太阳落山。   格斯尔似乎并不像顾言蹊信中所言,有退兵的意思,大营中仍然人影绰绰,甚至还烧起了晚饭。   那一丛丛火焰看得仲文琢心急万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走。”他不甘愿的说,“难不成要等到半夜”   蛮族军营离得有些远,今日不知为何,火把点的也较少,反倒是灶坑的火烧的更明亮,但只能看到有人影在营中站着,却根本看不清形式。   何正戚到底是当世名将,他看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   “不好他们已经走了”   仲文琢悚然一惊。   “你怎么知道”   何正戚来不及与他解释,立刻带着兵将出了城门,等五六万庆军赶到蛮族军营之时,那营中竟然一片寂静,连个看门的兵卒都没有。   “是草木扎的假人。”何正戚阴沉的看着,“炉灶的火也是点燃了很久的。”   仲文琢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自从上了战场,就鲜少吃亏,这一次被格斯尔欺骗,叫他心头一股莫名怒火:“该死白白浪费了言蹊的计谋”   “还不晚。”何正戚道,“灶坑未冷,此时天色未亮,他们最多走了两个时辰。”   仲文琢立刻下令:“追”   卯辰,天还漆黑着,顾言蹊就已经让穆璟整好队伍,带着众兵将出发。   还未走多远,顾言蹊就听到了穆璟的声音。   “等一等”穆璟突然停了下来,他凝神向远处望去,但前方只有笼罩在黑暗中的绿色草原,并无他物。   “怎么了”顾言蹊轻声问道。   “我好像听见前面有动静。”   穆璟也摸不准那是什么。   这里距离越城并不算太远,周围的部落在他们刚进入草原之时就已经犁了一遍,鲜少有人影,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动静存在。   他并不是鲁莽之人,立刻派出斥候道前方打探,另一边又叫全军戒备,静待消息的传回。   不多时,斥候小队便迅速赶了回来,只是他们的面上都带了一股别样的兴奋。   “殿下前方发现蛮军”   “多少人”   “近七万人”   七万人   嗜血的庆军由不得发出兴奋地吼叫,二十多天的百战百胜不免令人膨胀,他们几乎肯定自己能够赢得这场遭遇战。   可将领们的头脑是很清醒的。   穆璟看向顾言蹊:“我们可否要改道”   顾言蹊摇摇头,问斥候:“蛮军后面有没有庆军追赶”   斥候道:“并无”   他也皱起了眉头。   看来何正戚与仲文琢迟到了。   这可稍稍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些蛮军应该是从越城逃走的。”穆璟分析道:“这几天来我们虽然休息充足,体力充沛,但三千人对抗七万人还是太过勉强。”   “是很勉强。”顾言蹊想了想,心生一计,“但并非不可战。”   穆璟眼底闪过奇异之色:“这样也可战”   “可战。”顾言蹊点头,“更何况,这支队伍如此庞大,恐怕格斯尔就在其中,若是退让过去,让格斯尔逃回草原,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   “你既能说出此话,便是已有定策,说来听听。”   “言蹊心中并非退敌之策,而是拖延之策。”顾言蹊笑了笑,“我本欲令何大将军率领越城兵马在后追赶,而我等三千骑兵在前阻拦,如此前后夹击,便能彻底打散蛮族残军。”   “但如今看来,我们虽到的准时,但越城兵马来的太迟,若是避让蛮军,恐怕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若我等全力阻拦,拖住蛮军,等越城来援,亦能彻底歼灭蛮军。”   顾言蹊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只是这样做,我们这三千骑兵,又不知能剩下多少人了。”   穆璟沉默半晌:“你说你已有策,却不知是何策略。”   “是可叫这三千将士舍生忘死,将生命置之度外,只为拦住蛮军之策。”   “说来听听。”   “殿下,此策说来简单,各种条件皆已具备,只差一物。”   “那是何物”   “此物独您所有,用之可保此战万无一失,但不知殿下愿不愿借。”   穆璟笑道:“言蹊开口,本王有什么不能借”   顾言蹊面色肃然,他翻身下马,走到穆璟身前,双膝跪倒在地,沉声道。   “顾言蹊想借殿下头颅一用” 第18章 国士无双(18)   穆璟发现格斯尔的时候, 格斯尔也发现了他们。   三千名骑兵比起蛮族七万大军虽然少, 但也并非可以随便忽视的。   格斯尔正在思考如何处理此事, 就听的身旁有声音响起。   “大单于, 我们直接冲过去”   那日松将军眼里冒出凶光, 他们有七万大军, 对面不过三千骑兵,怎么算也肯定打得过,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但格斯尔并没有立刻同意。   “去, 把庆人赶到前面去。”   “您前几天让我们抓的那些”   “对。”   与越城对峙的三天内,格斯尔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命军队四处抓捕附近的庆人,等到大军撤走, 就将这些庆人一同带走。   如今, 正好派上了用场。   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了人影。   走在最前方的蛮族人队形松散,手里胡乱拿着些武器,他们被监军驱赶着, 哭哭啼啼的往前走,没有半点上战场打仗的感觉。   三千骑兵已然蠢蠢欲动,可等到蛮军再近了些,这些人却顿时变了脸色。   “那”井重锦面露怒容,“那些不是蛮人,是大庆百姓”   是的, 被蛮军驱赶着拿着武器向前走来的, 并不是参与到攻城战中的蛮人, 亦非庆人奴隶, 而是格斯尔在撤军前的几天,从周围掳来的普通百姓 井重锦是个标准的军人,他甚至在仲文琢犹豫着不敢杀庆奴的时候狠狠地教训了他,可面对大庆百姓,他却是久久无法硬起心来,举起手中利剑。   此时,就连那被养的如狼似虎的三千骑兵,也个个诺诺的不敢上前。   冲上去又要怎么样,对着自己应该保护的对象挥舞刀剑吗 所有人的目光求助似的看向最前方的顾言蹊,期待着他能给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可此时,却是穆璟走了出来。   草原上吹起一阵风,将他的脸庞显露出来,那些被掳来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了他,抽泣着发出求救的声音。   “我是穆璟大庆恭亲王”穆璟深深的看着向他走来的百姓,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却巍然不动,“我此来,本是想拦下蛮族军队,一举击溃草原蛮军”   求救之声从庆人之中传来。   人们哭泣着,向着穆璟伸出双手,期盼着对方能将自己从死亡之中救出。   他是大庆的恭亲王,是惠哲皇帝的次子,是这帝国最至高无上的人之一。   他一定能将他们救出去的。   穆璟眸中闪过些许不忍,但更多的是愤怒。   “但现在,蛮族将你们赶出来,当做他们的护甲”   “有你们在前,我身后这些身经百战、杀人眼都不会眨一下的战士们,就不敢挥舞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敢上前杀敌”   “他们不得不顾忌你们而蛮族却不会顾忌”   “格斯尔会趁着战士们难以举起手中兵器之时,反过来屠杀我们”   “我乃恭亲王,理所应当救下你们保护好你们”   穆璟高声说着,百姓中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人们仰着头看他,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今天我若将因尔等迟疑不前,将这些蛮军放走,那就是对大庆境内万万余名百姓不忠是对大庆不忠”   “此时此刻穆璟着实难安”   “今日,我必要拦下蛮军也必然要杀死大庆百姓”   “庆律杀人者偿命我穆璟手中将有千百条庆人性命,罪无可赦”   “但我身为恭亲王,身为这支军队的首领,此刻我是不能死的”   他说着,一把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抓起,抽出长剑。   “今日我便割发代首还给诸位一条性命”   “殿下”“恭王”   在众人慌乱的声音中,穆璟一挥长剑,那养了二十年的长发被齐齐割断,叫风一吹,便散了开去。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对于大庆人意义重大,绝不可轻易剃掉。   此时甚至还有一种名为髡刑的重刑,便是将人的头发剃光,以此羞辱。   穆璟以大庆恭亲王千金之躯,却自行此刑,顿时令在场左右庆人心生震撼,继而怒火中烧 那是他们的恭亲王是皇帝的儿子   让他割发代首,岂不是在侮辱所有庆人,是在侮辱大庆 四下无声。   大庆百姓之中,再也没有了哭泣之声。   顾言蹊趁此时机也拔出长剑,抓住自己的头发:“顾言蹊亦还尔等一条性命”   手起剑落,那一头柔顺长发便被割断。   “吾等亦是”   三千骑兵肃然起敬,竟是齐齐拔剑割发。   草原之上眨眼间出现三千余名髡人   咣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格外清晰。   那被胁迫着前进的人群中,有一名女子放声大哭。   “请恭亲王请众将士为小女复仇”   言罢,她竟当即跪下,无论蛮族如何鞭打,动也不动,竟是已有死志。   那蛮族兵卒心下一狠,竟直接用长刀砍了她的头颅   为时已晚   女子的头颅在草原上滚了三四米远,叫所有庆人百姓低头看着,当那头颅停止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千余名庆人百姓齐齐跪下。   “请恭亲王请众将士为吾等复仇”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掺杂在一起,竟要比蛮族七万大军的声音还要响亮 格斯尔脸色大变:“不好”   庆军已是怒发冲冠   这些百姓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孩子   是他们要守护的对象   竟被蛮族逼着攻击他们   而他们,竟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给他们开路   这便是血浓于水的同胞之情啊   庆军们的眼底一个个都爬上了红血色,他们已然怒极 这些蛮族该死都该死   穆璟当机立断,发出冲锋的号令,带头冲了出去:“杀”   “杀”   愤怒的吼声冲破天际,三千骑兵满怀悲愤,冲向那面由庆人百姓组成的脆弱城墙 “都起来都站起来都喊救命啊”蛮军们慌了,他们不断催促着庆人,呵斥鞭打无所不用其极。   可接连斩杀几个庆人,也无一人站起身来,更无一个人喊救命。   这些庆人百姓跪在地上,已经誓要以此身为庆军开路 铁蹄踏在草原上,这群世上最顶尖的精英骑兵,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强大力量,以千军万马之势,冲向蛮族 同胞的血被踏在马蹄之下,然而这只能让他们杀敌之心愈发强烈。   因为他们的身上,背负着这千余名百姓的嘱托   为他们复仇   复仇   愤怒的火焰席卷着每个人的大脑,大庆将士们此时已然忘却所有,他们纵马穿过庆人的阵营,扑向那可恶的蛮族 格斯尔面容大变,他万万没想到穆璟竟会不顾庆人的生命,直接杀来 连大庆百姓都不救,他就不怕自己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他就不怕东宫太子以此为机,反过来攻击他吗 穆璟疯了吗   穆璟没有疯   他的眼底闪耀着血红的光泽,他的剑上沾染着敌人的鲜血,而他自己却依然冷静而睿智的分析着局势。   三千人对七万人,却在气势上狠狠压住对方,这一局又是顾言蹊赢了。   但要以这悬殊的兵力击败格斯尔,是根本不可能的。   却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等来   “殿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顾言蹊高声道,“他们来了”   而与此同时,蛮军后方也出现了骚动   “大单于”那日松将军吼道,“后方发现骑兵”   “多少人”   “至少两万人”   格斯尔骑在马上,身体却佝偻着,仿佛苍老了数倍。   两万人啊。   他们这里刚被三千人屠的队形都列不整齐了,怎么去对付着两万骑兵 但是,还不能放弃   “大单于喆单部跑了”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更能打击他。   “查济部跑了”   “合辙儿部跑了”   格斯尔脸色灰败,他听着这一个个消息,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兵溃。   连续两个月的战事不利,令整个草原人心浮动,格斯尔个人威望出众,手段狠辣,才能次次镇住这些来自数个部落的人。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战斗失利,部落遭袭,甚至于此时,明明要回去了,却又被庆人前后夹击堵住。   一连串的打击终于让部落首领们下定了决定,趁着此时战乱逃走 格斯尔终于无能为力了。   前方有疯了一样的庆军,后面跟着来了更多的庆军,他尚且自顾不暇,怎么去管那些部落首领 “我们也走。”格斯尔咬牙,“趁着越城的兵还没追上来,带上我们的骑兵,走”   那日松将军不可思议:“您要抛下草原的勇士”   “不抛下他们,死的就是我们”格斯尔狠声道,“你要想留那就留下”   那日松将军低着头,沉闷的说道:“我这就组织人离开”   仲文琢一马当先跑在最前方,为了尽快追上蛮族,他们此行带上了越城所有骑兵,近两万的骑兵将整个草原震颤起来,却始终能够保持整齐的队形。   当前方蛮族大军的身影越来越近,仲文琢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领着军队加快了脚步,直扑向蛮军后方 他们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蛮族这块绵软的大蛋糕,而后将其吞噬殆尽 庞大的骑兵队伍分成两队,仲文琢与何正戚两个当世名将在这宽广的草原之上彻底爆发出他们的力量 顾言蹊笑起来:“殿下大事已成”   穆璟沉声道:“立刻整队集中兵力向格斯尔方向突破”   “是”   在他身边守卫的亲卫们高声迎合   格斯尔坐立不安的等待着,终于,那日松将军带来了好消息。   “我勉强劝说部落首领们一同向东走。”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大单于,您当真要走”   撤退之时,格斯尔已经慢慢失去了对部落的掌控力,被穆璟和越城追兵前后夹击,七万大军顿时隐隐散成数十个小部落,除了直属于他的军队还能保持基本的阵势,整个局面已有种隐隐失控的感觉。   格斯尔深知,一个军队的领袖无法将他的命令传达到军队的每个角落,那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这支草原上最强大的军队,将沦为一群散兵游勇,他们各自为战,最终只会在混乱之中被庆军斩杀殆尽 他这一走,会抛下大部分的小部落,更不要说那些奴隶,可这一走,至少能保下四万蛮军 不能不走   格斯尔面色狠辣:“传令全军,向破”   庆军很快察觉到格斯尔的意图,但有着三万蛮军当做盾牌,等到他们的精兵突破到中心之时,已然无力阻止 不能让格斯尔跑了   穆璟砍倒蛮军,将长剑收汇腰间,从背后拿下弓箭。   “掩护我”   顾言蹊连忙跟上   三千精兵如锥子一般在这汪洋之中艰难穿梭,而他们与格斯尔的距离终于只剩三百米 三百米   太远了   顾言蹊却知道,此时不能再拖   他干脆从队伍中离开,孤身向前闯去   如此再度前进一百米,他才拿下弓箭,拉满弓弦   “格斯尔”   顾言蹊用蛮族语高声叫道。   格斯尔闻言回过头,他看到一个清瘦的白衣男人正骑在马上,搭弓射箭。   那箭矢异常迅速的朝他重来,格尔斯大惊失色,连忙侧过身体避开。   顾言蹊箭矢只射到了格斯尔的肩膀。   他正遗憾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人声。   “言蹊趴下”   穆璟的声音响起,顾言蹊立刻趴到马匹背上   只听嗖的一声,三百米外,穆璟以常人无法匹敌的神力射出箭矢,羽箭自他头顶射出,再度向着吃痛的格斯尔而去 格斯尔躲避不及,眼看着那箭矢就要射向他的胸口,竟是一咬牙打算再用肩膀去抗 咚咚   一连两声   穆璟竟是同时射出两支箭矢   一只插在格斯尔的肩上,一只则正中喉咙   无论格斯尔躲与不躲,这隐藏的一箭照样能夺走他的性命 这位草原的王者,蛮族大单于嘴巴张开,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他歪歪头看向身边的那日松,瞪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求救的意味。   可他衷心的将军却对此视而不见。   “你背叛了所有草原勇士。”那日松将军低声道,“你已经不配当大单于了”   话音方落,便纵马离开。   格斯尔骏马不受控制的跑了出去,他的身体跌落下马,趴在泥泞的草地上颤动两下,终于不再动了。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第19章 国士无双(19)   这一场当世最悲壮最浩大最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庆军如蝗虫一般将残留的蛮族吞噬殆尽, 何正戚与仲文琢各领一万骑兵, 直追蛮族后方。   格斯尔已死, 而那日松并没有足以统领整个草原的威望, 这勉强聚集起来的四万蛮人也很快溃散成数个小块。   顾言蹊纵马走到穆璟身边, 道:“殿下, 此战之后,二十年内, 蛮族不会有再战之力。”   草原之上, 稍微大些的部落都已经被他们筛过一遍,这个冬天蛮族既没有粮食也没有住处,不知要死多少人。   格斯尔血脉断绝, 那日松威望不足, 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草原统一的局面必然会被打破,蛮族内部相互争斗, 不断消耗青壮年,更是无力对抗大庆。   “庆蛮之战终于结束了。”   穆璟沉声道。   这条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大庆身躯上的毒虫,终于被他亲手除去。   可穆璟的内心却是异常平静。   他看向顾言蹊,眸中闪烁着异色:“你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草民来此是为了救大庆,更是为了救大将军。”顾言蹊遥遥的看向远方, “既然此事已了, 自然是要回京城的。”   “你的才华, 埋没在后院之中着实可惜。”穆璟叹道。   顾言蹊笑了笑, 比起刚刚进入草原之时,他已经瘦得惊人,就连脸庞都凹陷了下去。   按理说,人瘦到这个地步,便是什么美都没有了。   可顾言蹊不同。   他消瘦,却有种异常浓烈病态的美感。   穆璟眸色暗沉。   “殿下,言蹊之前二十年来都呆在太傅府的后院,也无所谓之后会呆在哪里了。”顾言蹊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漠然,“左右不过再活几个月的时间,在哪里都无所谓。”   不知为何,穆璟心中一揪,他皱着眉,伸手拉住顾言蹊的胳膊。   那袖子里空空荡荡的,胳膊细瘦的就像要断掉,穆璟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他牢牢的盯着顾言蹊的眼睛,沉声道。   “我会治好你的。”   “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顾言蹊一愣。   他旋即抽出手臂,笑了笑没有答话。   穆璟还要再说,却有士卒前来禀报战况。   “殿下,被掳走的百姓中还有一百多个人活着,要如何处置”   顾言蹊顺势牵走了马头:“将他们妥善的保护起来,若有想要离开这里去往京城的,也可随我一同走”   夜色降临之前,仲文琢与何正戚终于回来了。   他们至少杀了三万蛮军,因夜间作战变数太多,才不得已回转。   清点过战果,除了穆璟的三千骑兵伤亡略多,整个庆军的伤亡还不足三千人,而歼灭的蛮族达到六万余人,可谓是一场大胜。   捷报如风一样传到了京城,数万万人齐欢呼,就连病榻上的惠哲皇帝也高兴的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百年来,大庆在与蛮族的对战中节节败退,就连国土都丢失不少,这一次彻底的胜利,来的如此突然,简直就像是梦中一样。   这个庞大的帝国几乎全部陷入了梦幻般的狂欢中。   恭亲王穆璟、大将军夫人顾言蹊的事迹眨眼间传遍大江南北,成为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新宠。   两封假信、裂道奇军,冰封越城,血洗草原这一个个故事被广为传唱,顾言蹊料事如神的形象跃然而生,竟彻底压倒天下士人之名。   可在世人津津乐道这位顾公子的绝世智谋与病弱之躯之时,坊间却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流传起他与何正戚的颜色绯闻,这绯闻不知何时,竟传进了边远的北地越城。   男子成婚在大庆朝虽并不稀奇,可像是顾言蹊与何正戚这种身份的人,却罕有人与男子结婚。   古来与男子成婚者都被视为身份低贱之人,何正戚对顾言蹊的恶劣态度也正来源于此。   因此,当这位大将军听到士兵偷偷议论的声音,不由得勃然大怒。   穆璟正在房中与顾言蹊谈着边关琐事,他们趁着这段时间战事停歇,要将周围村落伤亡一一登记,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相互对应,总结成册。   何正戚带着一身寒风闯了进来,他看到穆璟在此,紧抿着嘴唇行了一礼。   “不知恭王殿下在此,有失远迎,只是下官与顾言蹊还有些私事要谈,却不知殿下能否”   穆璟道:“无妨,你二人之事,我自当避嫌。”   虽已察觉自己对顾言蹊的感情,但穆璟绝不会做插手旁人婚姻的龌龊事,他心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起身离开。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这两名本应当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何正戚铁青着脸道:“顾言蹊,你好大的胆子。”   “言蹊却不知自己又做了何事。”顾言蹊蹙眉。   “何事”何正戚冷笑,“你可知道外面是如何议论我的说我是走后门的兔爷”   顾言蹊道:“我这就去解决此事。”   “你怎么解决”何正戚音调不由得提高,“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我你难道要带着你那些兵,杀了全天下的人吗”   “你可真是自以为是”   顾言蹊的动作停下了,他呆愣愣的看着何正戚,脸上终于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控:“你在怪我出征草原若不彻底打倒蛮族,立下功劳,恭王殿下只会被责备,日后还能当他的亲王,你却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   “我是为了救你啊”   男人嘶哑悲痛的声音令何正戚心揪了起来,他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反倒是脑中一热,呵斥道:“顾言蹊,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顾言蹊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他惨然一笑,安静的坐了回去。   “我知道了。”   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他坐在那里,消瘦的身躯撑不起长衫,竟有种可怜滑稽的感觉。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忽的有一滴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何正戚从未见过他这种模样,他终于慌了,可慌乱之中,却脱口而出。   “大男人,哭什么哭”   “是啊,我哭什么。”顾言蹊捂着眼睛,那青紫的唇瓣却高高的勾起,露出惨然的笑来,“哈哈哈哈,何大将军你说我哭什么”   他大笑着,却比哭声更叫人难受。   而突然间,这笑声停止了。   顾言蹊一声不吭的从椅子上滑落,倒在了地上。   何正戚大惊失色,脑子轰的一下什么都不顾了,上前几步将人抱起。   “顾言蹊顾言蹊来人来人”   咚   房门被人踹开,却是一直关注着此处的穆璟。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看了一眼顾言蹊的面色,立刻从怀中掏出药丸,喂到对方口中,又在他的胸口按压起来。   何正戚被挤到了一旁。   他有点发愣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某种莫名的寒冷从脚底爬上心头。   什么时候,他们如此亲密了   何正戚最终与穆璟被赶来的大夫一起轰出了房间,他愣愣的看着那紧闭的门扉,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揪得难受,脑子里再也无法去想回到京城之后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奖赏、成就。   只有顾言蹊。   他的身体怎么样,他的心疾如何,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每日沉沉的看着院子里那紧闭的门扉,何正戚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将那个男人,真正放在心里。   他那绝世才华,已经超越了他的性别,深深震撼着每一个人。   而这份才华,正在为他所用,助他朝着更上方不断前进 离开越城的最后一天。   仲文琢端着空空的药碗走了出来,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何正戚,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他怎么样”   在对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何正戚低声问道。   仲文琢顿了顿:“大将军何不自己去看呢。”   声音未落,他已走出很远,不再看何正戚一眼。   小院中重新恢复了宁静,顾言蹊房间的门扉不知何时开了个小小的缝隙,隐约露出其内的景象。   何正戚犹豫再三,终于走了进去。   房间里是浓烈的药草味,门窗紧闭着,使得这方空间格外阴郁。   顾言蹊就缩在床上厚实的被褥里,像某种可怜至极的小动物。   何正戚的心微微揪起,征战沙场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会为旁人心动。   可顾言蹊却告诉他,他可以。   “我来看看你。”这个糙汉子用平生最轻的语气说着,生怕吓到床上的那个人,“你感觉怎么样。”   顾言蹊睫毛颤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只是用极轻的语气道:“大将军,桌上有封信,是给你的。”   何正戚勉强一笑,他看向桌子,只见一支饱含墨汁的笔正摆在桌上,旁边是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他一把将那书信拿了起来。   “我还记得越城被围之时,你给我房间里放的那封信,真可谓鬼神之智”   他读着信件,声音却骤然停止。   “大将军为何停下了。”   何正戚抬起头,顾言蹊正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乌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捏着那张纸的手微微颤动。   “大将军,我还记得您拿到书信的那天,是多么愤怒。”   顾言蹊的声音虚弱而冷漠。   “我知道,那是因为那封信上的,不是您想要的东西。”   “我一向是体谅您的,您想要的,我一定给您送上。”   何正戚抿着唇,冷硬的将那书信扔了出去:“我从不想要这个”   顾言蹊轻笑,那笑声在空气中扩散,带着凉薄的冷意。   “惠哲皇帝陛下赐婚,按理说你我是不能合离的,但大将军不必担心,我已请求恭王殿下,帮助你我解除婚姻。”   他的目光落在被抛在地面的书信上,用何正戚从未听过的冷漠语气说道。   “合离书,不正是大将军您想要的吗。 ”   “我不想”何正戚牙关咬得死紧,徒然吼了出来,转瞬又收了声,用轻柔的语气道,“言蹊、不,夫人,都是为夫不好,从今往后,为夫一定好好待你”   娶了顾言蹊已是被天下人嗤笑,再被对方要求合离那是何等奇耻大辱 顾言蹊其人能力之出众当世罕见,他放弃此人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就算抛开前两点,他本人对这男人也有了点喜欢的心情,怎会轻易放弃 “大将军若体谅顾言蹊,还望您在这上面签个字画个押。”顾言蹊轻笑,“你我之间便是干干净净再无牵扯。”   何正戚将那张纸踩在脚下,他脸色铁青,却不得不估计眼下情况,放缓了声音:“夫人”   “是顾言蹊。”黑亮的眼睛在消瘦的脸庞上更为突出,顾言蹊安静的看着何正戚,却有着某种强大的压迫力,“还望大将军莫要再叫错了。”   何正戚无言,他站起身,意识到顾言蹊是劝不动了。   这个人太固执了。   当他有心挽回这段婚姻之时,可以忍着谩骂和嘲讽千里迢迢赶到越城,可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殚精竭虑为战事操劳。   当他彻底死心的时候,这些许的服软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正戚纵然不想合离,也一时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   恭王殿下   对了恭王殿下   这份合离书若想生效,必须要有恭王鼎力相助,不然没有任何官府敢判惠哲皇帝指下的婚姻破裂 何正戚站起身来,直接向外走去,正走到门口,却听得穆璟的声音遥遥传来。   “言蹊,听闻何爱卿与你有事找本王”   声音未落,穆璟已经走入房中,就见何正戚愣愣的站在原地,猛然看向床上的男人。   “你将恭王殿下叫来了”   顾言蹊咳了一声,撑着身体想要起身,两个男人顿时朝着他冲来,何正戚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尴尬,他瞥了穆璟一眼,却见对方已经面不改色的扶着顾言蹊坐起身来。   顾言蹊坐定,探身从地上将那张踩得肮脏的合离书拿了起来,递到了穆璟面前。   “殿下,这就是言蹊想要向您恳求的事,万望殿下遵守承诺,帮言蹊解除婚姻”   “恭王殿下”何正戚道,“这是我与内人的私事,还望殿下不要插手”   顾言蹊针锋相对:“此乃顾言蹊所愿,还望殿下千万帮我”   穆璟站在两人之间,低头看看那封只签了一个人名字的合离书,眼底竟露出几分喜色。   下一刻他就清醒了过来。   这可不是件喜事。   何正戚手握重兵,乃是边关大将。顾言蹊运筹帷幄,又天下闻名,回京之后必会得到重赏,定能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一文一武,可谓是得此二人者得天下。   此二人合离,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但穆璟心中已有决断。   “何爱卿,本王已不止一次听你抱怨父皇指下的这桩婚事,既然此时言蹊也想解除婚事,本王自当鼎力相助。”   “殿下,我与言蹊情投意合,绝无合离之意”   何正戚面色铁青,可他想要反驳,竟找不出什么言语来。   从娶了顾言蹊至今,他从未说过对方一句好话,只会在大庭广众指下谩骂他毁了自己的前途,还要畅想一番若是能娶了正常女子是怎样的好时光。   情投意合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何正戚自己都脸红。   “情投意合”顾言蹊冷笑,他轻声问道,“大将军,成婚后,你我总共见过几面,你又对我说过些什么话,需要我一一复述吗”   何正戚不言。   顾言蹊不再理会他,撑起身体勉力下了床,穆璟连忙去扶,顾言蹊却摆摆手拒绝了。   他费力的挪动着身体,转向何正戚,正色道。   “顾言蹊恳请何大将军,在这份合离书上签字”   他深深躬身,仿佛就要一拜不起。   何正戚气的浑身发抖。   他是什么人   大庆的神武大将军掌管北方边关的大将难不成要他跪下来向顾言蹊请求吗 不可能   更何况穆璟还在这里。   在别人面前,为了一个男人而下跪,那是他何正戚能做得事情吗 何正戚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拽走顾言蹊,声音冰冷。   “这事以后再说”   “何爱卿。”穆璟却道,“莫要动手,言蹊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   何正戚他看向顾言蹊,只觉得那衣衫下的躯体比前几日更加消瘦,脸色也越发苍白无力,仿佛任何时刻都会死去。   从未有过的暮气缠绕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让他多了几分沉郁的死亡之美。   何正戚的手顿了顿。   “何大将军”顾言蹊声声啼血,“顾言蹊已别无所求唯求大将军在这封合离书上签字”   “我若不签呢”   “那顾言蹊宁可今日便死在这里”   “我若是求你呢”何正戚牙齿磨了磨,挤出这句话。   这是他作为大将军,唯一能出口的请求。   顾言蹊何等人物,他有着最便利的可以利用这个人的身份,怎能甘心放手 更何况他已经接受对方作为自己的正妻   他已经做出了让步   何正戚用他平生最虚弱的语气请求:“我以后会改,求你顾忌些我的面子,我娶你已是天下笑柄,更何况是再合离呢。”   顾言蹊终于抬起了头,露出苍白的脸庞和嘲讽的笑容。   “大将军,您哪一次又回应过言蹊的请求呢。”   他走到桌前,拿起沾满墨水的毛笔,双手捧着,转身朝着何正戚再度拜下,只将那毛笔高高举起。   “今日,还请大将军回应一次言蹊的请求”   何正戚已经怒到极致,他抓住那根毛笔,墨汁飞溅到空中,才发觉自己手都在抖。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面前这人的离去。   “顾言蹊”   “大将军,请”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何正戚闭上眼睛,他紧紧握着那只毛笔,缓缓签下自己的名字。   顾言蹊拿起来之不易的合离书,他面色淡然,将之交给穆璟。   “恭王殿下,此事便有劳您了。”   穆璟接过那封合离书,只觉得手中握有千斤重量。   “言蹊且宽心,我定会做好。”   他拍了拍何正戚的肩膀,将他拉出了房间。   走着走着,何正戚却不走了。   “殿下。”何正戚道,“那封合离书,可否交给我。”   穆璟沉声道:“我知你心意,但你已见到言蹊的态度,你若不与他合离,他恐怕当真要死在当场。”   何正戚看着穆璟手中的合离书,一时间竟说不出心头是何等感觉。   只觉得怅然若失。   “我知道了。”   京城,悦来酒楼。   陈末坐在一楼的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   他在东宫做了四五年谋士,仍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就连太子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了。   近日恭亲王穆璟因与蛮族战斗频频得利,颇受惠哲皇帝重视,赢得了朝堂上的一片好名,这使得太子格外暴躁,连日来都拉着亲近的臣子整日研究要如何对付恭亲王,根本见不到人影。   他这种不受重视的人,除了喝点闷酒,也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哎,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东宫的重视呢。   陈末暗自神伤之时,就听到隔壁桌上的人正高声谈论着北地的战局,夸赞恭王的丰功伟绩。   “哼。”陈末小声冷哼,“身为亲王只知道打打杀杀,一介武夫而已,怎登得上大雅之堂”   “这位兄台。”正是此时,却见前面一个儒衫男子笑着走了过来,“小二说店里的位置都坐满了,不知我可否与兄台拼一拼”   陈末抬头看去,只见这男子虽穿着儒衫、戴着儒冠,却身材矫健,有一番别样的气质。   不过这倒与他无关,陈末微微点头,就见那男人坐了下来,叫了一壶酒一碟小菜,正小酌的时候,也听到了旁边那些人的议论声。   “呵。”陈末听到男人嘲讽,“恭王此次莫要说得到奖赏,怕不是会有大危机呢。”   男人的声音非常低,只有陈末听到了,他立刻警觉起来,上下打量着男人,试探道。   “阁下,您这可是大不敬”   男人看向陈末:“我说的亦是事实。”   “此话怎讲”   陈末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某个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得向前探身,轻声问。   儒衫男人有些不屑道:“我若是东宫,就参上一本,说恭亲王为求战功不顾庆人性命强行进攻,致使一千庆人死亡,为了掩饰过错,还要杀良冒功。”   “可恭亲王已割发代首谢罪了。”   “谢罪”儒衫男人冷笑,“这还不好办,找一两个人,装作是被掳的庆人,上门喊冤去。”   “要是被发现了呢”   “战场之上,谁又认得谁,你说他不是越城的庆人,谁能证明”儒衫男人多喝了几口酒,脸上已经泛起红晕,说起话来也有些醉意,“若是东宫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更何况,现在最怕恭王夺了东宫风头的,可是那位天子”   他徒然停下了话头,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面色煞白的看向对面的陈末。   “哈哈哈,醉酒之言兄台莫要挂在心上。”儒衫男人匆忙道,“我想起还有要事,就先走了,兄台告辞”   陈末正听得入神,却见到儒衫男人匆匆离去,不由得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他连忙掏出几枚铜板扔在桌上,紧跟着冲了出去 “先生莫走还请教我一教”   三日后,就在越城将士归来之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敲响了京城衙门的鸣冤鼓 “草民有冤”   “你有何冤”   “草民乌莱妻子、儿女、父母,皆被人所杀”   “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此人乃恭亲王穆璟,他不顾我等性命强行行军,又屠杀周围村落百姓冒充蛮族换取军功” 第20章 国士无双(20)   天色未亮, 京城北门就热闹了起来, 到处人声鼎沸, 乍一看去,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就像是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今日对于京城所有人来说, 都是个大日子。   恭亲王穆璟所带领的庆军将在今日进京,他们会从北城门进入, 一路走到校场 日头渐高, 在守城兵将的一声呼号中,北城门终于徐徐打开,城门之外, 三千衣甲整齐、英姿勃发的大庆战士正列队前进 一场盛大的游街即将开始   三千大庆将士在主将的带领下, 整齐划一的走入城门。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队队骑兵,而这些骑兵最令人瞩目的并非是高头大马或威武的铠甲, 而是一头头短发 没有人会嘲笑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头短发代表着什么 那是英勇的深入草原之中,将蛮族彻底打垮的五千战士的标志 那是英雄的标志   喧哗之声渐渐响起,负责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顿感压力大增,呵斥阻拦也未能压制住这股浪潮。   无数百姓向前拥挤,他们想要看一看大庆的英雄, 想要看看这些将蛮人彻底赶出大庆的将士们 走在这条街上的每一名士卒, 每一个将领, 不分老少, 不分军衔,每个人都是他们发自真心极尽溢美之词的对象 这是拯救了大庆的英雄   当然,最令人关注的,还是那走在最前方的三个人。   恭亲王穆璟,神武大将军何正戚,还有   顾言蹊。   白衣国士顾言蹊   人们中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每个人都拼命的向前挤去,想要看清那位白衣男子的真面目。   这位没有任何官职,却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男子,已经成了神话中的人物 在这一片欢腾声中,仲文琢显得格外兴奋,他忙不迭的回应着百姓们的热情,一面还要抽出空来问顾言蹊。   “井重锦那家伙呢这么大的日子他怎么没来我可好多天都没见到他了。”   顾言蹊始终保持得体的笑容,微微看了一眼仲文琢:“比起游街,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仲文琢鼻腔里哼了一声,十足的不屑。   “昔日离开越城,我送了你三枚锦囊。”顾言蹊慢悠悠的说,“今日归京,我自然也要送他几枚锦囊了。”   仲文琢顿时兴致大起,连忙追问,但顾言蹊闭口不言,任由他自顾自的呱噪弄怪,自己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周边百姓身上。   直到一行人来到校场内,顾言蹊才摆脱了仲文琢,走在了穆璟身旁。   “你又有什么安排”穆璟低声打趣。   顾言蹊眨眨眼:“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   穆璟愉悦的笑了笑,倒也没追究,却是不远处的何正戚看的心头火气,不自觉的捏紧了马缰。   自合离之后,虽然二人住的并不远,但何正戚已经很久没有与顾言蹊搭上话了,就算说上几句话,多半也只是不冷不热的一声问候。   此时见穆璟与对方如此亲密的交谈,他不自觉的便妒火中烧。   合离以后,他就对顾言蹊格外上心了起来,大约是因为对方离开他的态度过于坚定,反而令他不由关注。   司礼太监很快便引着几员大将上了高台,盛大的校演仪式如期开展,三千名将士或骑马射箭,或列阵出击,浩大精彩的校演引得文武百官一阵喝彩,就连久病不愈的惠哲皇帝也看得津津有味,显得精神许多。   顾言蹊被安排在左侧靠后的位置,他虽立下奇功,但并没有官职,这已是嘉奖。   不过这样靠后的位置倒是方便了他的观察。   默默将在坐的文武百官与心中印象一一对应,顾言蹊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之上,那个坐在明黄色龙椅之上的人。   那就是大庆的掌控者,惠哲皇帝。   惠哲皇帝身体消瘦,面色青灰,此时因心情愉悦,脸上带了些红晕,看上去倒并非传闻中那般病弱。   但顾言蹊知道,在委托人的记忆中,此时惠哲皇帝已然驾崩,即使他的到来为这位皇帝续了几个月的寿命,对方也注定活不长久。   惠哲皇帝的右侧坐着穆璟,而左侧则坐着一名身穿五爪金龙的年轻男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阴鸷的盯着校场,时不时焦虑的向左侧的入口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太子穆承。   顾言蹊在心中暗暗道。   这也是穆璟最大的敌人。   他还要再细看,却见太子面露喜色,目光朝着他投来。   顾言蹊连忙收回目光,用余光看向左侧。   只见在校场左侧的小门,一个大太监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匆匆走了进来。   那大太监穿过狂欢的人群,小步跑到面色不渝的太子穆承身旁,面容焦虑的在他耳旁低声说着什么,眼睛时不时看向正在高台上接受惠哲皇帝奖赏的众人。   太子的脸色阴晴不变,但终于露出些许喜色。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这番骚动引来了惠哲皇帝的注意,他挥了挥手,道:“承儿,何事如此喧哗”   穆承紧促眉头,一副难言的表情。   “父皇,儿臣接到了豫亲王的急报。”   “豫亲王”惠哲皇帝奇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大庆国祚两百余年,宗室数不胜数,豫亲王便是其中之一。其人已是花甲之年,乃是先帝那一辈的老亲王,执掌宗人府数十年,威望颇高,就是惠哲皇帝也对他敬重有加。   一听说是老亲王的急报,惠哲皇帝连忙问道。   太子穆承站起身来,克制着自己激动的语气,将头颅深深埋下。   “父皇,豫亲王状告恭亲王穆璟不顾庆人性命,强行行军,且屠戮庆人村落,杀良冒功”   惠哲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隐隐带着威胁道:“璟儿一心为大庆操劳,老亲王怕是听错了吧。”   穆承丝毫没有察觉惠哲皇帝语气里的不耐,反而雀跃的纠正道。   “父皇这里有幸存庆人血书一份,可供佐证”   他拿出大太监抱着的那张羊皮纸,直接展开,只见上面是用鲜血写就的一份血书,字里行间都在控诉着恭亲王穆璟的暴行 这校演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惠哲皇帝的脸已经黑到了极致,他狠狠剐了一眼穆承,道:“朕身体不适,先回去了,诸爱卿可自便。”   言罢,便叫一旁的大太监们伺候着上了御轿,带着穆承、穆璟、何正戚、顾言蹊四人匆匆离了校场。   校场上的热闹逐渐远去,顾言蹊跟在惠哲皇帝后面,只觉得气氛压抑的可怕。   等一行人进了御书房,惠哲皇帝在小榻上坐好,才发难道:“穆璟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校场之上穆璟对此间发生的事宜已然清楚,他也不捡起那血书,只跪下道:“此等恶劣之事,儿臣从未做过,还请父皇明鉴”   “苦主都找上宗人府了你说从没做过”惠哲皇帝气的呼吸急促起来,一旁的大太监连忙送上药丸,他服用之后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好你既然说自己无罪,那就去宗人府和豫亲王解释吧”   他挥挥手,立刻有护卫上前要将穆璟带走。   顾言蹊连忙跪下道:“陛下恭王殿下一心为国,绝无杀良冒功之事”   “上草原是你的主意吧,顾言蹊。”惠哲皇帝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几分温情,可看着顾言蹊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你蛊惑恭王,该当何罪来人,把他也押下去”   穆璟脸色沉了下来:“父皇,顾言蹊身体柔弱,牢房冰冷,恐怕”   惠哲皇帝不等他说完,挥挥手:“够了,朕不听你解释。还有何正戚”   何正戚匆忙跪下。   “你身为副将却不能辅佐恭王走正路,也有罪,押下去”   护卫们已经走上前来,压着何正戚与顾言蹊往外走,却拿穆璟无法。   穆璟道:“父皇,此事就算有错,也是我一人之过,父皇何必牵连他人”   顾言蹊在后面低声道:“殿下,无妨。”   但穆璟动也不动,竟是打算一扛到底。   “穆璟你这是要违逆父皇的命令”穆璟在一旁质问。   顾言蹊再劝:“殿下,当真无妨”   穆璟眸色阴沉,看了穆承一眼,自知若再反抗,这位皇兄说不定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道:“顾言蹊乃功臣,又有心疾,身体柔弱,就算受儿臣牵连下狱,也不应当苛待他,还请父皇为他准备一间舒适的牢房。”   “朕准了,去吧。”   穆璟这才甩袖离开。   不多时,房间里只剩下惠哲皇帝、穆承与几个太监。   惠哲皇帝许是气的狠了,斜靠在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穆承倒是心里爽快,乐滋滋的上前劝道。   “父皇不必气恼,想必穆璟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种事情来”   “混账”惠哲皇帝睁开眼睛,一把将桌上茶杯掷了出去,正砸在穆承的额头上,顿时砸的对方额头肿起,痛呼一声。   “父皇息怒”   “你当你那小心思藏的很好非要在校场上搞这么一出生怕事情不闹大,朕不处罚璟儿”   太子穆承心头一惊。   “你就算对付璟儿,也该看看时候今日这是迎接功臣的校演岂是你攻歼兄弟的场所”   “朕带你们离开校场,就是给你留下几分面子”   “丢人”   惠哲皇帝喘息几次,才继续道。   “像你这般德行,做什么太子,执掌什么国家”   “朕真是恨不得”   惠哲皇帝的话憋在胸口,到底没有说出来,他恨铁不成刚的瞪着穆承,冷声道。   “滚出去”   穆承如坠冰窟。   惠哲皇帝想说什么   难不成是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穆璟做了如此惨绝人寰之事,他不想着称赞揭发的自己,反而要废了他的太子 他已经如此不满自己,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吗   不   他必须是太子   他一定是太子   就算是父皇也没有资格随随便便换掉他   无论如何,这个位置他要保住   只要穆璟废了,父皇对他再不满,他也是继承皇位的唯一选择 穆承咬着牙从御书房离开,转眼间室内空空荡荡的,除了惠哲皇帝的喘息声,再无旁的声息。   半晌,大太监才听到皇帝虚弱的自言自语。   “从他呱呱落地的那一天,朕一直悉心教导他为君之道,可你看看,他回报给朕些什么东西”   “兄弟做错了事情,他不去想着辩解,反而要落井下石”   “这是做哥哥的态度吗这是做太子的气度吗”   “朕怎么能放心将国家交给他”   大太监战战兢兢的低着头,这种皇家之事给他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插嘴。   惠哲皇帝气过了头,反而平静了下来:“穆璟不是鲁莽之人,他若是做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定然会做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此事必有隐情。”   大太监连忙道:“陛下,奴婢马上去查。”   “查必须查的水落石出”   大太监拱了拱身,便要下去。   “等等。”惠哲皇帝眯起了眼睛,“你们查,不要从穆璟被冤枉了查。”   大太监悚然一惊。   “陛下的意思是”   “查,就坐实了穆璟屠庆人充战功这件事。”惠哲皇帝冷声道,“朕时日不多,此时换太子国家必然动荡,况自古以来皆是嫡长子继位,纵然璟儿才华出众,朕也不能冒这个险。”   他虚弱的叹了口气。   “若是再给朕二十年,这太子之位说不得谁来当了。”   大太监头皮发麻,腿脚发软,险些跪了下来。   恭亲王犯了什么错   无外乎功高震主,惠哲皇帝容不下了。   面上说的再好听,他也已经忌惮起穆璟这个有着强大威望的儿子,开始想办法削弱对方的影响力。   穆承的发难,恰好给惠哲皇帝递过来一个绝佳的把柄。   大太监知道,他此时此刻听到的,可谓这个帝国最大的秘密,也是最要命的秘密。   他甚至不知,做完这件事的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惠哲皇帝日暮西山,已然无法庇护自己。   看来,要找个后路了。   大太监躬身离去,眼中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晚,兵部大牢。   纵然是待遇最好的牢房,也不过是牢房,又不是宗人府,关的都是皇亲国戚,牢房比普通人家都舒适许多。   顾言蹊抱着狱卒送来的厚被子,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睡觉,就听到对面吵吵嚷嚷。   “言蹊言蹊你别睡啊”仲文琢隔着铁栅栏伸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刚下校场就给抓起来了还有恭王殿下,怎么进宗人府去了”   “听说还抓了何正戚不过我没看见他啊,那家伙怎么没关在这里”   “好好休息,莫要想其他的。”顾言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翻了个身,“至少三天,咱们才能出去。”   “三天”仲文琢叫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喂别睡啊” 第21章 国士无双(21)   深夜, 兵部大狱。   何正戚枯坐在牢中, 忽的听到牢门外有锁链之声, 他抬头看去, 只见一名面容普通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何大将军可还安好。”中年文士笑道, “鄙人乃是陈末, 东宫一谋士尔。”   “陈先生,真是不巧, 我要睡了, 牢房重地,恕不远送。”   陈末笑盈盈的也不生气。   “无妨,的确是陈某来的时间不好, 只是陈某此来不是为了公事, 而是为了大将军的私事。”   “太子殿下时常听顾太傅提起,说您与其子顾言蹊举案齐眉恩爱异常,可顾夫人才去了一趟越城, 就被恭王殿下看中了才华,被迫分离”   “你想说什么”何正戚听的有点恶心,他就是喜欢顾言蹊,也哪里有这家伙口中说的一般肉麻。   何正戚一双虎目死死盯着陈末,吓得陈末差点后退几步,好在想起自己此来是代表太子, 终于沉下了气,   “太子殿下感念大将军之情深厚, 特来帮大将军夺回夫人。”   何正戚眯着眼睛:“我不可能背叛恭王殿下。”   “这怎么叫背叛呢”陈末擦了擦冷汗, “圣上缠绵病榻已久,太子殿下早晚会坐在那个位置上,您不过是提早效忠太子殿下。”   “更何况”   “您当真认为,到了如今的地步,恭王殿下还能护着您吗”   “就连恭王殿下自己都顾不得自己,还连累您这样的功臣,您就算跟着他又能如何”   “再说您与顾公子合离之事是经了恭王殿下的手,恭王不可能违背自己做的决定,您若是一直跟着恭王殿下,恐怕顾公子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声音极低,就连一旁的狱卒都没有听到,何正戚嘴唇动了动,不可否认,他被打动了。   顾言蹊顾言蹊   光是念着这个名字,何正戚就感到了愤怒。   他已经屈尊降贵娶了这个人,不过是几日冷落,他竟敢与他合离 喜爱与恼怒纠葛在一起,他反而就要把这个人重新带回到身边 还有穆璟   何正戚畏惧穆璟,这个比他小上十来岁的年轻人,拥有着他所不能及的魄力,正是这份魄力,令他追随至今。   可穆璟再厉害又怎样,他比得过太子吗比得过皇帝吗 他并非不可战胜现如今不就被关在宗人府了吗   何正戚舔了舔嘴唇,道:“我若出狱”   陈末眼底划过了然之色:“富贵权势,搓手可得,等到太子得登大宝,您有从龙之功,就是何家也必须要考虑下一代家主的位子了。”   何正戚一咬牙,道:“好”   “既如此,还请大将军放心,明日您就能离开兵部大牢,重掌三军”   何正戚知道,倘若旁人都没出去,偏偏自己出了牢狱,还重新掌了兵权,那么自己背叛的事实便再不可更改。   但那又如何   惠哲皇帝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日后太子登基,他要什么没有 至于顾言蹊   他倒要感谢对方的合离书,让他有足够的理由背叛恭王 他的确喜欢这聪明的男人,但对方执意合离,可是大大伤了自己的面子。   何正戚心想着。   顾言蹊自己抛弃了正妻的位置,正好,他大大方方娶个女子,再把他娶回后院,乖乖给他出谋划策 如此一来,嫡子有了,顾言蹊也有了,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地位权势 岂不美哉   次日清晨,宗人府与兵部同时开审,从辰时审到未时也未曾审出什么结果,反倒是何正戚因驻守越城,除了草原一战追击蛮族外,并未出城战斗而逃过一劫,被放出兵部,重新执掌京城外的庆军。   但这消息却是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传到了京城之外。   京城十里之外。   背着行囊的书生租了个马车,打算从此处回乡,他刚坐稳,便与马夫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起了话。   “北方的景色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粗狂壮美。”书生感叹道,“现在回了南方,反倒是有些怀念了。”   “若我能像公子一般去北方看看就好了”马夫回应道,“说到北方,公子可曾听说过,那平蛮的恭亲王被抓进了宗人府”   “什么”书生大惊,“这是何故”   “说是恭亲王不顾百姓安危强行行军,还屠杀周围村落的百姓,杀良冒功。”马夫摇摇头,感叹道,“做尽了恶事,还要编什么割发代首的故事骗人,真是作孽”   书生已然面色铁青,他吼道:“停车停车”   马夫大惊:“怎么了”   “掉头,我要回京城”   “公子不是才离开吗”   书生道:“恭王殿下为我等自髡,此刻恭王有难,我又怎可事不关己就此离开”   “快速速载我回京我乃越城幸存庆人,当要为恭王伸冤”   马夫挥起马鞭:“竟是如此公子莫急,这就回去”   恭王被囚的消息如雪花般飘散开来,一百多名大庆百姓旋即反身回京。   他们或是农夫、或是商人、或是书生、或是小贩、或是匠人,皆是在那场大战之中幸存下来的百姓,在顾言蹊的帮助下,被掩藏在庆军之中来到京城附近之外才陆陆续续离开。   因人数较少,这百来人的存在除了顾言蹊与穆璟,竟是再无旁人知晓。   而当他们回转之时,竟是浩浩荡荡,将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的冲破前方所有障碍 北城门一里外,亭中,一名身材英挺的儒衫男子坐的笔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的官道。   等了不久,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冲到官道之上,拦住了一辆马车。   “谁”   马车上的书生怒道,抬眼仔细看了看那拦车人,却不由得惊呼道:“是你”   儒衫男子抱拳:“公子,可愿随我一同解救恭王殿下及顾公子”   书生大喜:“这是自然”   他旋即跟着男子进入城中,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院落前,推门一看,里面竟站了百来人。   书生眼前一亮   这些人竟都是   清晨,宗人府。   “豫王殿下豫王殿下”   天色蒙蒙亮,豫亲王刚翻开书信,就被搅了安宁,不由得恼怒。   “是谁在大声喧哗”   “豫王殿下,不好了府外被百姓围住了”   豫亲王一惊,面色不渝道:“他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都给我赶出去”   护卫诺诺道:“我们刚发现这些人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试过驱赶了,但他们非但不离开,反而还大喊大叫着,引来了不少人,现在府外的人愈来愈多,恐怕已经赶不得了”   豫亲王大怒。   “赶不得好啊那就让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刁民”   这位年迈的老亲王气喘吁吁的就往外走,护卫们连忙跟在后面。   走出不远,他就听到远远的传来鼎沸人声,这声音却并不如想象一般杂乱。   老亲王终于走到了门口,他眯着眼睛看向那些刁民,却差一点吓得心脏停跳。   这岂止是一百多名百姓至少也要有三四百名百姓了   就连宗人府门前那条宽阔的大道都被塞得满满当当,一直蔓延到街口 而在这些拥挤的百姓前面,则整整齐齐跪着一百多名形容各异的百姓 这些人中有饱经风霜的边民,有满手粗茧的武夫,有一身儒衫的文人,也有绫罗锦缎的商人。   明明各不相干的人,却齐齐跪在这里,只有一名青衫文士站在最前方,高声疾呼。   “恭亲王无罪顾公子无罪”   “倘若他们有罪大庆的边关又要让谁来守卫百年血仇又要谁人来报”   文人憋得满面通红,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为了我等区区千条人命恭亲王割发代首,他手下三千名将士具是如此”   “我等是被恭亲王殿下感染,自愿为大庆边关献身”   “恭亲王何罪之有顾公子何罪之有这三千名将士何罪之有”   “无罪无罪”靠的近些的百姓开始随之高呼,这呼声越来越广,就连远处听不到这里声音的百姓,就开始跟着吼起来。   于是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围观。   老亲王气的打颤,匆匆忙忙跨出门外,对着那文士叫道:“我看你是个读书人,怎么敢到宗人府生事”   “因为这天下不公,恭亲王无罪”青衫文士高声答道,引来了身后跪着的百名百姓的应和。   “穆璟无视大庆千人性命,硬是要行军,这是大罪”   “非也”文士傲然道,“恭亲王是在救大庆他无罪”   “穆璟杀良冒功,亦是大罪”   “吾等自越城以来一直跟在恭亲王身旁,从未见过恭王殿下离开越城,所谓杀良冒功之事更是无稽之谈朝廷为何不派兵去那所谓被屠杀的村落里转一转看看到底是恭王杀的,还是蛮人杀的”   “书生误国”豫亲王叫来护卫,“去,把他赶走”   护卫面对暴怒的百姓根本无能为力,而此时文士却高声道。   “我今日来,不是以书生的身份,主张恭亲王无罪的”   “你是何意”豫亲王问。   书生后退一步,朝着豫亲王后方,宗人府牢狱位置长拜不起:“吾等是以草原那场大战之中幸存下的庆人身份,为向恭亲王报恩而来”   豫亲王脸色大变,却见那书生身后的百人皆是随那书生拜下。   “吾等谢恭亲王救命之恩”   百人的声音合在一起,瞬间压倒了周围的嘈杂之声,这声音越来越广,却叫豫亲王脸色越来越难看。   “刁民刁民”他气急败坏,“给我把他们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惠哲皇帝病情危重,穆璟却因彻底打倒蛮族而声名大起,大有压倒惠哲皇帝的势头,至于说名声本就不怎么好的东宫,是根本无法与他相比的。   不顾庆人性命强攻蛮族,这是穆璟目前唯一的把柄,若是不抓好这个把柄彻底打倒穆璟,东宫拿什么和他比 军事就算何正戚投靠了东宫,也比不上一个百胜元帅穆璟 朝堂穆璟一劳永逸解决蛮族之患,保大庆三十年内再无外患,这时候朝堂上哪有人能与他相左 老亲王是个固执古板的人,他心中大庆唯一的继承人就是皇嫡长子穆承。   穆璟这种只会打仗的武夫,还是赶紧滚回边疆吧   可现在又要如何办   数百人看着,那些所谓被屠杀的庆人,千里迢迢来到宗人府,只是为了证明穆璟无罪 消息根本瞒不住   穆璟无罪否有罪否   老亲王嘴唇颤动着。   他在问自己,要如何去做   此时此刻,消息已然无法隐瞒,若是硬要判穆璟有罪,他这一世清明便要瞬间毁于一旦 要如何做   如何做   清晨,东宫。   接到越城幸存庆人围住宗人府的消息,穆承顿时大惊,直接手里的杯子扔到了一旁的陈末脸上。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气急败坏,“若是叫穆璟就这么离开宗人府,他的名声会更响亮对我的威胁更大”   陈末缩着脑袋诺诺道:“但殿下手里已有何正戚,兵权在手,恭王就算出了宗人府又能如何”   穆承一时语塞。   仔细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昔日他忌惮穆璟,是因为对方文有顾太傅,武有何正戚。如今此二人都入了他的麾下,惠哲皇帝又眼看着就要驾崩,他何必担心穆璟出来。   这般一想,穆承心下顿时安定不少,他对陈末道:“是孤急躁了,来人,快带先生去疗伤,本太子现在就要去宗人府看个究竟”   陈末自无不可,包扎完额上伤口,他并未在东宫停留,而是匆匆忙忙往东街而去。   不多晌,走到一间小房子前,看了看左右看着无人,陈末才放心的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一个儒衫男人头发散乱、睡眼朦胧的看着他。   “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我带够钱了,你快给我出主意”陈末匆忙走了进去,回身将门带上,急着道,“恭王眼看着就要出来了,这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我也听闻宗人府那里的事情了。”儒衫男人道,“怪只怪太子殿下时运不济,谁又能想得到这些幸存的庆人竟然齐齐找上京城。”   “那如今怎么办”   儒衫男人看了他一眼,陈末连忙会意的掏出一打银票:“这次太子殿下赏我的钱都在这里了。”   男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恭王势大已不可逆,为今之计,只有趁着对方松懈之时,一举拿下。”   陈末惊骇:“你的意思是这、这绝不可能”   “怕什么,只要做的隐蔽些,事成之后,皇帝陛下身后只有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帮太子殿下打扫干净。”儒衫男人漫不经心道,“前朝又不是没有弑兄杀父继承皇位的明君,那可要比我这计划光明正大多了”   陈末左思右想,只觉得浑身发冷,坐立不安,他匆忙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如同避瘟神一般冲出这间小院。   门扉合上,儒衫男人嘴角的笑意立刻淡了下来,变得坚毅而冷峻。   他一把扯下长长的发丝,摸了摸寸长的短发,叹了口气。   “这头发可真热。”   那模样,岂不就是得了顾言蹊命令,提前前往京城的井重锦。   他拿起银票仔细数着,若有所思的看向门扉之外。   “公子这计划可当真太过大胆了,陈末不好说,太子他有那么蠢吗”   “罢了,不想了”   井重锦一把将钞票揣进怀中,笑道。   “却不知这笔钱,够买多少把刀剑,多少壶好酒呢。” 第22章 国士无双(22)   宗人府被围的第一天, 各方势力纠缠不休, 好歹是将这一百二十三名百姓打散了去。   第二日, 这一百二十三名百姓便开始在京城内外大肆传播流言, 一时间人心浮动,可不知碍于什么原因,五城兵马司的全部兵卒都派了出去,也没抓到这些人的一点影子。   等到了第三日,这消息已从京城传到了外界,惠哲皇帝大发雷霆, 竟是直接将那一百二十三名自称越城幸存的人押入皇宫,豫亲王、太子穆承、恭王穆璟以及顾言蹊、仲文琢等一众人等,也统统进了皇宫。   惠哲皇帝叫人在宫中简单布置了一番, 召来文武百官听审问,便要豫亲王即刻开审。   老亲王额头冒汗,着实没能想到这件事竟然闹到了如此程度。   他先是将乌莱叫了上来,翻来覆去的问他一些细节,对方具是对答如流,又将这几日收集而来证物一一呈上,再去审问穆璟,却是一一被否决。   如此直到过了午时, 也未能审出什么结果。   老亲王擦擦额头汗水,再次向何正戚询问。   “何大将军, 你当真不知其中内情”   何正戚做出大义凛然状:“殿下, 何某因私事一直呆在越城, 确实对恭王殿下的行踪并不知情,或许越城斩获的蛮人数量有些出入,但并不能验明就是周遭的庆人”   “无论如何,恭王殿下驱逐蛮族是真,何必在这等细枝末节琢磨”   一旁的惠哲皇帝脸色暗沉,何正戚话里话外都暗指穆璟所行不义,他可是穆璟的副将,这话要比一百个乌莱都有用 此时,一直沉默的顾言蹊却突然开口。   “既然何大将军已然说了自己不知情,那么草民顾言蹊可否问一问这位知情的乌莱”   豫亲王道:“你问。”   “乌莱,你自称是越城乌家村人,要状告我等杀良冒功,不知有何凭证”   乌莱信誓旦旦道:“蛮族掠人之时我正巧回乡探亲,这才被抓了去。”   顾言蹊笑道:“这却巧了,斩杀格斯尔大单于后,蛮族溃散,为了防止有蛮人或是奴隶伪装良民,我等与越城卫程易指挥使操劳半月有余,将这自称被掳庆人的身份一个个调查的干干净净。”   “这其中,还是有几个人出自乌家村的。”   他话音方落,就见从那一百多人里走出两个粗壮的农家汉,操着浓重的北地口音道:“我等正是来自乌家村,却从未见过你”   乌莱一惊,慌忙道:“你若是乌家村的人,为何要跑到这京城来岂不是可笑”   农家汉粗声笑道:“乌家村已被蛮族屠了,只剩我兄弟二人,留在北地也什么出路,就想着来京城里找找活路。”   “若是这些大人们不信,我这里还有户帖,是随身带着的。”   二人说完,便将户帖拿了出来,以供豫亲王查验。   顾言蹊道:“乌莱,你说你是乌家村的人,可有户帖为证”   乌莱道:“自然是有的”   他连忙拿出户帖,叫人验过,自然也是真的。   豫亲王拧起了眉头,三份户帖皆是真的,可三人却有两套说辞,这又要如何判断。   顾言蹊却道:“豫亲王殿下莫要急着去查乌莱的身份,乌家村确实出过一个举人,也的确在蛮人入侵之时回乡探亲,但那乌莱却早早的死在蛮人刀下,绝无可能到这里来伸冤”   “你胡说”乌莱尖声道。   “我如何胡说”顾言蹊道,“越城战事方一停歇,程易指挥使便领着越城卫挨家挨户的搜寻死者,这位乌莱的尸身,正是程指挥使亲自找出来的,他可是与我们说了好一通,整个越城卫的将士都可以作证”   “至于杀良冒功之事更是可笑,越城边境的百姓有多少个脑袋,草原上的蛮族又有多少个脑袋,豫亲王若是数不过来,大可派一队兵马,沿着我等入草原的路线一路寻去。”   顾言蹊露出温和的笑意:“如今天气寒冷,想必那些脑袋还没有全部腐烂,您大可仔细数一数。”   “恭王殿下在草原上斩杀了如此多的蛮人,何必要杀良冒功,做这等无用之事。”   窃窃私语声渐起,人心越发浮动,异色的眼光竟然投到了惠哲皇帝身上。   “够了”惠哲皇帝却是听不下去了,他怒气冲冲的质问老亲王,“审了三天,豫亲王连这位乌莱真身都审不清楚吗”   豫亲王脸色煞白的跪了下来。   乌莱确有其人,也确实死于战乱,若非顾言蹊硬要程易一个个排查周边村落,这人不是乌莱也是乌莱了 三日时间,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分得清这真假乌莱   惠哲皇帝又质问何正戚:“何爱卿,你连主帅做些什么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做的副将”   何正戚脸色惨白的跪了下来,不敢言语。   “穆承你你”惠哲皇帝气的连连叫道,“朕真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百官霎时间死寂一片。   穆承脑中嗡嗡作响,差点当场瘫倒。   “无凭无据,硬要将大庆的功臣关在牢里,着实可笑来人,给朕把人都放了”惠哲皇帝气急道,“豫亲王,穆承,朕给你们三天时间,查不出这件事的真伪,朕要你们好看”   二人双股战战,皆是诺诺应了下来。   惠哲皇帝又发作了一番,骇得百官皆不敢做声,这才愤然离去。   何正戚刚一站起身,眼睛就朝顾言蹊看去,可对方的目光却从未落在他的身上,反而笑意盈盈的看向穆璟。   那位曾是他主公的男子,以他从未见过的温和态度,倾听着顾言蹊的声音。   一个高大英武,一个消瘦儒雅,这二人站在一起,竟是无比般配,叫旁人插不进半分。   何正戚心生恼怒,他紧走几步便想上前,却被陈末拉住了。   “大将军你想做什么”   何正戚不言。   陈末看了眼远处的顾言蹊,眼底闪过些许不屑。   “莫要担心,只要大将军帮太子殿下坐上那把椅子,还怕夫人不回来吗”   何正戚沉默良久,眼底逐渐浮现出狠色,他再度深深的看了顾言蹊一眼,转头便走。   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与他们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解除了一场无妄之灾,穆璟顺势邀请这一百多名特地前来京城的人去了恭王府,打算在府内为众人办下一场酒宴。   仲文琢冲在最前面,一面还要嘟囔着好些天都不见人影的井重锦。   顾言蹊走在后面,刚一进府中就被穆璟拖着换了一身厚实的衣服,灌了一大碗苦汤药,又叫府中御医仔仔细细检查过,才算罢休。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暗,恭亲王府逐渐亮起灯来,顾言蹊喝着桌上热茶,靠在椅子上,顿觉一身闲散。   穆璟正被小厮伺候着换衣裳,亲王的服装与他在越城的装束相差甚多,倒也让顾言蹊看得津津有味。   却是惹来了穆璟的注意。   他换好衣服,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饮用,一面问道:“你见过父皇,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顾言蹊抿了口茶,遥遥的看向院外:“惠哲皇帝有明君之相。”   聪明,是明君所必备的一项品德,惠哲皇帝有这项品德,却并非明君。   他太过自私,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信任。   与蛮族一战,穆璟的声望直逼惠哲皇帝,惠哲皇帝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因此就开始扶持太子。   他不见得喜欢太子,可太子却是如今最方便、也最有理由攻击穆璟的人。   这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顾言蹊对此不做评价,他只知道,这位固执的皇帝即使面上如何呵斥穆承,也会一如既往的成为对方太子之位最强有力的捍卫者。   现在对穆璟的维护,不过是想在这对皇家兄弟之间引起矛盾,要他们哪个人都无法对他自己产生威胁。   掐指一算,已经四个多月了。   委托时间已然接近最后的时限,而他的任务也必然要完成。   沉思之时,他听到穆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言蹊,莫要忧心,纵然我做不了皇帝,也必然会帮你达成所愿。”   霎时间,顾言蹊头脑一片空白。   他什么意思   穆璟却没有再说话,自顾自的坐在窗边向外看着,关注着宴席准备的情况。   “殿下不问吗”   不知不觉间,杯中茶水已然冷却,顾言蹊才如梦方醒问了出来。   “你想让本王问什么。”   穆璟转头看他。   “问问我这样奔波劳碌,究竟是为了什么。”   穆璟轻笑一声。   顾言蹊抬头去看,只见眼前的男人穿着金丝绣成的玄色长袍,短发下的面孔刚毅坚定,眼眸暗沉,薄唇紧抿,端的是英武无双。   他一时失语,只听到穆璟低沉磁性的声音震颤着自己的耳膜。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顾言蹊收回目光,看着杯中澄清茶水,缓缓道,“我是从阴曹地府里而来,为复仇进入人间的。”   “为向谁复仇”   顾言蹊轻笑:“大约是这世上,所有亏待过我的人。”   “包括何正戚”   “最要紧的便是他。”   “我知道了。”穆璟点点头,“酒宴已经开始了,现在出去吗”   “殿下不惊讶吗”顾言蹊有些惊奇。   “你向本王吐露这些,是想让本王帮你对付何正戚。”   “顾言蹊,我智谋不如你,也猜不透你的想法,所以你说什么,本王便信什么,想得太多,不过多添烦恼。”   “殿下就不怕自己也像何正戚一般,被我骗了”   “那便是我识人不清,怪不得你。”   穆璟抬手推开门扉,喧闹的声音争前恐后的冲进这方天地,明亮的灯光让穆璟的背影显得异常高大。   “莫要胡思乱想了,走吧。”   顾言蹊愣愣的看着他半晌,终是笑了出来。   “殿下如此厚爱,顾言蹊荣幸之至” 第23章 国士无双(23)   冬季已经过去, 天气转暖,转眼间便到了委托的最后几天。   顾言蹊换上一身青色衣裳,懒洋洋的坐在恭王府的小亭子中喂鱼。   因回不得顾家, 也去不了大将军府, 他本想着在京城里租个院子了事, 却是被穆璟强行拉到恭亲王府住了下来。   恭亲王府里的日子过得很悠闲,但府外却已打得一片昏天黑地。   杀良冒功一事最终以乌莱伏法告结, 豫亲王不得不告老辞官。   此事之后, 惠哲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太子穆承与恭王穆璟连面子上的友好都不再维持,朝堂内外,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好好一个春天, 竟染上了些许血色。   太子穆承的身份地位令他得以占据高位, 但三番两次被惠哲皇帝当面呵斥,甚至不止一次被呵斥不配为太子, 这令他优势大减,隐隐落于下风。   而恭王穆璟携战胜之势归来,声望能力皆具备,但其人并非嫡长子, 也不是正统的继承人, 又有惠哲皇帝有意无意打压, 因此始终无法彻底压制太子。   可在时间的推移下, 穆璟的优势越来越大, 若非何正戚已掌控大部分京营,恐怕太子穆承已经被打的丢盔卸甲了。   在这场事关国运的争斗中,处于最中心的惠哲皇帝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既不偏向穆承,亦不偏向穆璟,但此番作态,已令人们众说纷纭,只道是穆承位置不稳。   这使得穆承越发暴虐起来,内外交困之中,竟是就此病倒,这终于令惠哲皇帝着急了起来,忙派了御医前往东宫。   带着御医来的乃是惠哲皇帝身旁的大太监,他等御医为穆承看完病,又仔细询问了病情,才让御医先行离开。   大太监本人却并未立刻离开,等房间中只剩几名侍从,才谄笑着看向穆承:“圣上听说太子殿下要请御医,可是吓坏了,忙让咱家亲自领着太医过来,想要问问太子殿下的身体。”   这位大太监是惠哲皇帝的身边人,连穆承平日里也是要恭敬对待的,那里会有这般表现。   穆承知道事有蹊跷,连忙驱散左右,关闭门窗,才问道:“不知公公有什么话要对孤说”   大太监躬身道:“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您可要谨言慎行,圣上对您最近的所作所为已很是不满。”   穆承心头一跳,匆忙追问:“父皇可是想要废太子”   大太监低着头,掩藏着自己的脸色:“太子且放心,您是陛下钦定的太子,陛下又如何会有此举,咱家只是提醒一下太子,谨言慎行。想必太子日后必将”   他没有说全,但示好之意已是非常明显。   可穆承却不接受这含含糊糊的一番话,差点当场发作,好歹想起面前这位还是惠哲皇帝眼前的红人,正要拿些财物将人打发走,对方却推拒不收,匆匆回了宫。   太监最是爱财,他不接受财物要么是示好,要么是避嫌。   穆承觉得,自己这是被避嫌了,恐怕是真的有麻烦了。   他立刻召来东宫谋士,并时刻派人到皇宫旁监视。   如此几日之后,皇宫忽然传来消息,将御医全部召了回去。   惠哲皇帝病危   一石惊起千层浪   整个京城的眼睛都盯紧了皇宫,其中以东宫为最。   “仲太师连夜进宫。”   穆承狠狠的砸碎了茶杯。   仲太师乃是仲文琢的祖父,也是穆璟的外祖父,他是最忠实的恭王党。   在这等敏感时期,惠哲皇帝偏偏召见了仲太师,这令穆承不由内心焦虑,几乎夺门而出,去质问惠哲皇帝,好歹被谋士们拦下来。   “不能这样等下去,”穆承的眼睛都红了,“父皇早有废太子之心,我绝不可坐以待毙”   “太子殿下,陛下已经病重,此时绝无可能废太子,您大可不必如此忧心。”谋士们劝说着。   “住口”穆承恶狠狠的吼了回去,“父皇既没有废太子之心,为何三番五次当众斥责我为何在这等时间竟是召见仲太师”   “你们有一个是一个必须给孤想个办法来”   陈末缩在人群中,生怕被穆承看到,但天不遂人愿,他第一个便被点了名。   “陈末你出来你给孤说说现下怎么办”   他被同僚们推出人群,站在面目扭曲的穆璟面前,头脑竟是一片空白。   “殿下,末以为,擒贼先擒王,您不妨彻底绝了陛下的念想”   一片混乱间,他竟将那日儒衫男子对他说的话陈述了出来 诺达一个议事厅,竟就此悄然无声十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具是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陈末大不敬请太子殿下诛杀此獠”   几乎在瞬间,所有谋士都请命斩杀陈末   陈末额上顿时冷汗淋淋   但在一片片征讨声中,穆承的声音却是异常清晰。   “召何正戚前来见孤”   深夜,恭亲王府。   “我已安排仲太师入宫,今夜陛下召您,只是为了家常。但殿下深夜入宫,归来时务必小心。”   “今夜不比往常。”顾言蹊沉声道。   穆璟安慰道:“放心。”   顾言蹊目送穆璟离开府邸,转过身来脸色便瞬间变冷。   “将府门锁好任何人来也不准开门”   “是”   “仲文琢,你去库房里把兵器都取出来,我前些天已经准备好了,小厮侍卫护院,不分男女,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拿起武器来”   “是”   仲文琢是今夜特地被顾言蹊叫来的,他心底满是疑问,此时却不好问,连忙去库房取东西,却没想到刚一打开库房,就被里面满满当当的武器兵甲吓到了。   这是多少银子啊   恭王殿下屯这东西做什么   真要是被发现了,这离造反还有多远   迷惑的家丁们穿上简单的护甲,拿着兵器,惴惴不安间被安排到了王府各处,最多的却是恭王独居的院落里。   仲文琢不无担忧的问:“你这是按照守城的方式在守府出什么事了”   不等顾言蹊回答,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他忽的听到有人在敲王府大门。   “谁”   “在下何正戚,内心愧疚,深夜难眠,特来向恭王殿下请罪。”   “天色已晚,大将军不妨明日再来。”   府门之外沉寂下来。   那寂静如此诡异,令所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轰   府门猛烈的震动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外面撞门一般,家丁们匆忙去顶门,那力气却根本比不上,直接被掀翻了出去 顾言蹊当机立断,留下部分家丁守住府门,带着其余人等立刻回到小院之中。   仲文琢晕头转向的被他带着在王府中来回走动,等进了小院,却有赫然发现这里面竟屯了不少的箭矢。   “你哪里来的弓箭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谋逆大罪。”仲文琢捂着脑袋,一时之间竟不知先问哪个更好,“还有何正戚,他这是要干什么,疯了吗。”   顾言蹊敲了敲他的脑袋:“等结束了,我一五一十给你解释,现在还是先把正事忙完吧。”   王府大门很快便被攻陷,何正戚到底是个经验老道的将军,他带着京营五百名将士,穿过哭叫奔逃的女仆小厮,直接向小院而来。   但此时,顾言蹊也已经准备好,院后射出的箭矢打得何正戚猝不及防,一个照面便伤了许多人。   何正戚不得已暂时停下了脚步,他高声道:“言蹊,我已与太子求过情,只要你放弃抵抗,太子定会重用你”   顾言蹊笑了起来,他从家丁手中抢过一副弓箭,朝着何正戚射了过去。   “逆贼满口胡言乱语”   何正戚忙向旁躲去,他面色不渝,道:“给我上”   五百士卒立刻奔向那院墙   双方将领实力相当,甚至顾言蹊这边更胜一筹,但一面是京营将士,一面是家丁,虽尽力抵抗,小院也逐渐有了败相。   仲文琢不由得有些着急:“言蹊,你有空搞这么多兵器,怎么没找几个靠谱的护院来,现在怎么办”   “若是找护院,恐怕兵器没买到,你我就要被陛下关进牢里了”顾言蹊砍倒翻过墙来的士卒,甩了甩剑上血珠,朗声道,“何大将军晚来一步,恭王殿下已然被陛下召见,入宫去了”   何正戚动作一顿。   惠哲皇帝什么意思,此时叫穆璟入宫,莫不是真的想要废太子吧 不可能   惠哲皇帝怎会如此失智   这定是迷惑他的计谋   况且事已至此,他是再无回头之路了   无诏驱兵入城,进攻恭亲王府,斩杀恭亲王府邸的侍从仆人,这等同谋逆 只有太子上位,他才能免除刑罚   何正戚一咬牙,挥手道:“给我守住恭亲王府除了顾言蹊一人,剩下的全都给我杀”   忠心耿耿的兵卒们立刻回应:“是”   兵卒与家丁到底差距甚大,纵然有顾言蹊掠阵,还有仲文琢压阵,这小院眼看着也要失守。   顾言蹊也不慌,继续道:“何正戚你费尽心思想要打下此处,不就是为了抓到恭王殿下吗”   “但恭王殿下不在,你就算打下王府,也无济于事”   何正戚咬牙,此刻回忆,自进入王府以来,当真未曾听到穆璟的半分动静。   他这才有些信了,忙令士卒去府内寻找,这王府中果然缺了一辆马车,一匹骏马 穆璟不在恭王府   这消息令何正戚坐不住了,他看着那乌龟壳一般硬的硌牙的小院,深知在此处呆着已无意义。   他实在不明白,恭王府分明是对今日夜袭早有准备,可顾言蹊是如何知道的呢 就连他也是被太子殿下临时召过去,才有了此次行动 何正戚留下了一百士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言蹊,旋即毫不留恋的离开。   不必深思,等到明日,顾言蹊重新回到他的身旁,他的所有疑窦都不值得一提。   何正戚一走,顾言蹊此处的压力顿时减轻,他数了数院内还有一战之力的家丁,只有三十余人,但外面的士卒数量不多,而且大多疲劳,尚可一战。   他当机立断,与仲文琢各领一队人,自小院冲出,杀的兵卒们措手不及,队形顿时散开。   只是双方实力差距到底太大,这冲锋只一次有效,兵卒们很快恢复了冷静,重新杀了回来,可此时顾言蹊与仲文琢已经冲了出去,齐齐向府外奔去 他二人重要性不言而喻,京营士卒立刻放弃家丁,便要追击而来,但府内地形复杂,容不得整队人马追击,士卒们只好分散开来。   王府内顿时一片混乱。   顾言蹊已然奔到了马厩附近,他命仲文琢准备马匹,自己去迎战后方追击而来的士卒。   久在战场生活,他的剑已经带上了死亡的锋利,虽然身体病弱,却足以对付这些京营士卒。   他一人站在马厩前方,竟有种万夫莫当之势,无论多少士卒,具是一剑解决。   干净利落,带着锋利的杀意   正是酣战之时,顾言蹊心头忽的一痛。   这痛苦比起之前任何一次心疾发作都要猛烈,那恐怖的疼痛伴随着窒息感眨眼间穿透他的全身,叫他的头脑霎时间空白,手脚顿感虚软。   心疾复发了   莫要是砍杀面前士卒,就连手中长剑,他也拿不稳了。   顾言蹊几乎无法喘息,疼痛一刻不停的刺激着全身,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处于死亡的边缘。   可被他拦住道路的兵卒,已经砍了过来   顾言蹊瞪着眼睛,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那侵染着血色的长剑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与他的距离正急剧缩短 当   “言蹊马准备好了”   那士卒的动作骤然间停止,紧接着无力的倒在地上,拧着眉头的仲文琢徒然出现。   疼痛令顾言蹊的声音都变了调,好在背对着月光,仲文琢没有看到他的惨白的脸色。   “走”   顾言蹊用尽一切力气,支撑着自己重新站起来,向前走去。   死亡的阴影开始将他笼罩起来,而这一次却与之前每一次发病都不同。   这一次发病,就是这具身躯的最后一次了。   因为今日正是委托的最后一天   但正如他之前所说的。   这种小事,决不能成为他活下去的阻拦   顾言蹊骑上马匹,眉目间露出狠色,他扬起马鞭,猛踢马腹。   “走”   皇宫,北宫门。   京营的将士们在何正戚的引领下,借着夜幕的掩护迅速来到了北宫门。   夜幕之下的皇城异常威武,何正戚命人埋伏在宫门左右两侧,满弦,只等着穆璟离开宫门便要将对方斩杀当场。   他将魁梧的身躯隐藏在高高的茅草之中,直勾勾的盯着那扇厚重高大的宫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宫门犹如一只紧闭着口的怪兽,虎视眈眈的看着潜伏在它周围的人群,不知要吞噬掉哪个倒霉鬼。   何正戚心底隐隐不安,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细细想来,却并无遗漏。   “记住,只要人一出来,立刻放弩”   “是”   周边士卒们小声回应着,何正戚默默调试着,脑中已是紧绷了起来,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了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   皇宫,宫内。   惠哲皇帝拉着穆璟反反复复的说着话,一会让他好好辅佐穆承,一会又说是对不起他,显然重病已经令这个睿智的老人有些迷糊了。   但他传位穆承之意却十分坚决。   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睡下,小太监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穆璟一路走到北宫门,忽的停下了脚步。   “殿下,怎么不走了”   穆璟看了看守着宫门的几个太监,因是守门太监,他们比起旁的太监要高大的多,他问道:“你们守宫门,手里为何不拿着兵器”   太监们忙答道:“见过恭王殿下,历来守宫门,也没有拿着兵器的规矩。”   穆璟又道:“今日不比往常,父皇身体有恙,尔等需小心防范,去,找来些刀剑护身。”   他自顾自站着不动,守门太监们只好找了些刀剑挂在腰间。   穆璟又对领路的那小太监道:“灯给我,你也去拿把剑来。”   小太监应了一声,自去拿了把剑,却不知穆璟要做些什么。   “开宫门。”   穆璟吹灭了宫灯,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太监们皆是不解顾言蹊的意思,却听对方道。   “父皇本是叫了人为我在宫中引路,但我今日畏黑,你且在前领路,送我一送。”   守门太监看了看他手中熄灭的宫灯,满眼都是疑惑,但此事并不出格,他便领命向宫外走去。   皇宫,北宫门。   “大将军宫门开了”   何正戚死死盯着那宫门,不多时,自那城门之后缓缓走出一个黑影。   “再等一等”   他轻声传下命令。   那人已经踏上护城河上的桥,行至桥中段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脚步,似乎感到有些疑惑,便向后转。   莫不是被发现了   何正戚不再犹豫,爆喝一声。   “放”   嗖嗖嗖   数百只自护城河外的草丛中飞出,直直射向桥上黑影,桥上之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被扎成了刺猬,一头栽倒在地 成了   何正戚心头狂喜   他猛地吐出一口气,大口的呼吸起来,这才发现方才自己竟紧张的忘记了呼吸 隐藏在茅草中的士兵中发出了欢呼声。   京营的士兵们从草丛里走了出来,何正戚一马当先,迫不及待的冲上桥面,去看桥上的人。   但那里躺着的,却只是个拿着剑、死不瞑目的太监。   点灯。   微风送来极其微弱的声音,何正戚唇角的笑意慢慢僵硬,他顺着那极其微弱的声音看去。   隔着平静的护城河,在那怪兽巨口般敞开的北宫门之内,一个男人持着一盏宫灯,正与他隔河相望。   宫灯微微摇晃,烛火的光芒照亮那持灯男人的脸庞。   他面容坚毅,俊颜冷眸,身着亲王华服,遥遥的看来。   那是恭亲王   穆璟。 第24章 国士无双(24)   丑时二刻, 城门外。   仲文琢跟着顾言蹊赶到城门,才发现守城的护卫竟一个也不在。   也不知是被何正戚调走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匆匆出了城门,并未往京营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前往另一方向的军营。   那是当初随穆璟回到京城的部分将士所在的营地,因惠哲皇帝还没有做出安排,这些天还一直留在原处。   他二人刚走到军营附近,大门便被打开, 许久不见的井重锦从门内走了出来。   “公子,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   顾言蹊下马随他向里走,一路上竟是灯火通明,等走到校场, 便见到有数百兵卒整整齐齐的站在其中。   这些人无一不是身材彪悍的狼虎之师,而他们共有的特点,却是那一头短发。   “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但没有虎符, 他们是不能听我命令的。”   顾言蹊点点头,直接走到高台之上,灯火将他的脸庞照亮, 那些还在窃窃私语着的兵卒们顿时噤声。   “顾公子”   兵卒们惊喜的叫道。   分开已有二十几天, 可再度见到顾言蹊, 这些人仍旧将对方当做主心骨。   顾言蹊高举双手, 止住了台下兵将的声音。   兵营之中一片寂静。   “许久不见, 顾言蹊亦甚是想念你们。”顾言蹊道, “但今日却并非叙旧之时,我这里有件掉脑袋的大事,想请诸位帮忙”   众兵将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流露出兴奋之色。   这些被顾言蹊亲手喂养出来的虎狼,也终将回报与他。   “就在刚刚恭亲王府被歹人入侵这些人在恭王殿下的府邸内大肆屠杀不知多少人死于屠刀之下”   “一直以来,恭亲王都任劳任怨为大庆征战,他何罪之有竟要受此磨难”   “我与仲副将浴血而战,方才逃出生天,可出来之时,我却听到那些人竟想攻入皇宫,誓要斩杀恭王殿下”   顾言蹊声音悲愤,很快便调动起了众人的愤慨之心。   “我欲救恭王殿下于水火之中,但苦于身单力薄,因此才来到这里,想请求诸位的帮助”   “却不知在做诸位谁有这个胆量这个决心随顾言蹊闯一遭皇宫从贼人手中将恭王殿下救出来”   闯皇宫   疯狂又大胆的主意不由得令这些野狼兴奋,可根植于骨髓中的忠君思想却令他们无法立刻做出决定。   顾言蹊并不打算等他们考虑清楚,他眼角看向井重锦,对方立刻会意的叫人抬来数个沉重的木箱子。   兵卒们的视线不由得都被吸引了过去,井重锦便顺势将那箱子打开。   哗   一片片银光在灯火的照射下格外刺目,箱子中竟是满满当当的白银 士卒中出现大片的抽气声。   井重锦旋即叫了几个人,将这些箱子抬到那高台之上,摆的整整齐齐。   一箱箱银子被搬上高台,在火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明亮的光彩,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仲文琢咋舌:“这下的本钱可不少。”   “还好还好,反正也不是恭王出的钱。”井重锦漫不经心的说。   “啊那又是谁拿的银子”仲文琢满眼疑惑。   井重锦愉悦的笑了:“当然是太子殿下了。”   顾言蹊高声道:“我顾言蹊,从不让人白白流血牺牲”   “救恭王乃是我的主意若有牺牲,也自当由我来抚恤诸位”   “随我走的士兵皆可平分这二十万两白银”   一片寂静   “吾等当追随顾公子”   眨眼间,兵卒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   有钱有兵,还有顾言蹊,他们怕什么   只要追随着这个人只要有这个人的保证   他们还需要担心什么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闯得过去   他们是斩杀数万蛮人的英雄   还怕这小小京城   丑时三刻,东宫。   “皇宫”穆承愤怒道,“他跑去围了皇宫他怎么不直接闯进东宫把孤杀了呢”   众人悚然,不敢作声。   “让何正戚那个蠢货给孤滚回来”   那传信的京营小兵,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何大将军已经去北宫门了。”   穆承从病床上跳了起来,那小小的头疼脑热他已完全不在乎,现在最要命的就是何正戚的私自行事 他是个什么东西敢去围皇宫   信不信惠哲皇帝直接连他这个太子也一起废了   “太子殿下,何正戚罪大恶极,您应当尽快与他划清界限啊”   周围谋士纷纷劝阻,穆承却爆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   他毫无皇家风范的踹开身旁的一把小凳子,精致华丽的凳子咕噜噜的滚远,每动一下,都叫这室内的人心头一颤。   “不行不行不行”   穆承大步走了几圈,他愤恨难当,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难以纾解,竟又将桌面上的茶杯等物一起扫在地上,并踹倒几件桌椅。   杯碟碎裂的声音在这厅内回荡,惊得东宫人人自危。   “孤要亲自进宫”   穆承喘息着,抬起了头。   他的眼底铺满血丝。   “向父皇请命,杀了何正戚这个逆贼”   “或是”   掘地三尺,杀了穆璟   丑时四刻,皇宫北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何正戚与他的旧主遥遥相望,在这漆黑的夜中,竟有种格外滑稽的感觉。   他杀了宫中的太监。   穆璟还活着。   现在怎么办   不管不顾,闯进宫里,抓住穆璟   亦或是就在此处等着,等到天亮,穆璟潇洒离去,而他要担上谋逆的罪名,失去所有 不绝不   他背叛穆璟,支持太子,那是为了日后的飞黄腾达,那是为了将顾言蹊重新夺回身边来 不是为了满身骂名孤孤单单死在阴沟里   他必须做出抉择,他必须赌上一把   何正戚咬牙,举起手来。   “给我上只许抓穆璟其他宫女太监一律不准碰”   京营士卒们应声上前   穆璟持着灯笼冷眼看着,高声道:“何正戚心怀不轨,意欲进宫行刺圣上”   “众人听着敢踏入这宫门半步者”   “杀无赦”   守门太监们齐声应道   “是”   “吾等此来只为擒获逆贼穆璟余者放下兵器,皆可无事”   京营士兵们呼号着冲入宫门,可太监们竟是分毫不让 “逆贼何正戚纳命来”   别看没有胯下二两肉,这些太监们却都是为了战斗而特别训练出来的 剑光闪耀,生死关头,京营士兵哪里还能遵守何正戚的命令,长剑顿时出鞘,朝着太监们砍去 “停下来不许伤人”   惨叫声刹时间响起,何正戚面色铁青,他大声呵斥,却完全无法阻止士兵们本能的自救反应 不管了先抓到穆璟   何正戚举目四顾,晦暗的月光下,士卒与太监们缠斗在一处,却看不到穆璟的身影。   对方去哪里了   咚咚咚   绵长的钟鸣声回荡在巍峨的皇宫上方,这洪亮的声响打断了这沉眠怪兽的安眠,在难言的恐惧之中,皇宫四处开始亮起了火光 “是谁在敲钟出了什么事”   巡逻的御林卫飞快的冲了过来   “敲钟者,恭亲王穆璟”   穆璟的声音遥遥传来。   “今有逆贼擅闯皇宫意欲行刺”   “还请御林卫,速速擒拿逆贼何正戚”   大事败露   何正戚反而镇定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这一战,杀不了穆璟,扶不起穆承,他就将是历史上永远的败类 不成功则成仁   事已至此,只有杀,管他是不是在皇宫   还有,何正戚这个名字,必须与穆承绑在一起,让这位皇太子想甩了他也不行 “神武大将军何正戚,奉太子之命,前来抓捕谋逆者穆璟”   “胆敢阻拦者,视为同党”   “将士们随我杀”   “杀”   丑时六刻,京城。   “文琢停下”   顾言蹊叫住仲文琢,转头对井重锦道。   “井重锦”   “属下在”   “我给你的那份名单还在吗”   井重锦应道:“属下保存的很好”   “好我分给你二十人,挨家挨户去把这些人给我叫出来,就说陛下病情危重,请他们入宫”   “是”   井重锦即刻领二十人离去,顾言蹊却并未直奔皇宫,而是带着仲文琢与剩余兵卒,分散到京城街道。   “仲文琢”   “我在”   “不论方法,今晚,我要整个京城的眼睛都盯着皇宫”   仲文琢精神一震:“我知道了”   “从外到内,每一条街道,每一户人家,不论男女老少,职位高低”   顾言蹊看向那黑夜潜伏着的巨大影子,那帝国的核心 “我要今夜这皇宫中发生的一切,都将被天下得知”   丑时六刻,皇宫北门。   穆承站在宫门口,脸色难看的要命。   皇宫大门敞开着,其内漆黑一片,只有满地太监与京营士兵的尸体默默躺着。   就在他身后的桥上,还躺着一个插满的守门太监。   此处发生了什么,一眼便能看清。   “殿下,还是快回吧,此事皆是何正戚自作主张,您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   穆承面色铁青,咬牙道:“孤若不亲手抓了那个蠢货,父皇怎会放过孤”   惠哲皇帝那可是个万事以己为先的人物,穆承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活剐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杀了何正戚那个蠢货,撇清他们的关系 “来人”穆承冷声道,“去调京营的兵就说何正戚与穆璟串联谋反,圣上危重”   “孤要他们一旦遇到反贼,格杀勿论”   众人皆惊,面容惨白,久久不敢动弹。   这等掉脑袋的事情,哪有人愿意去做   穆承却已经向那皇宫深处走去,他回头看向身旁之人,阴森森道:“怎么不敢去”   话音未落,只见剑光一闪,离他最近的那个谋士已是头颅落地。   “那便陪着这些尸体一起死吧”   “孤告诉你们,今日若不能成事,孤要死,你们也要一起死”   谋士具是两腿瑟瑟,迈不动路,但看那长剑上血光闪耀,更是不敢说出推辞之语。   “吾等这就为殿下请兵来”   穆承回过身,他死死抓着那长剑,头也不回走入皇宫 是该了结这一切穆璟   觊觎龙椅的人,普天之下只他一个便足够了   丑时七刻,乾明宫。   惠哲皇帝从昏睡中惊醒,他动了动手,小太监立刻附身过来。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小太监面容惨白,瑟瑟发抖,颤声道。   “圣、圣上,是有人打进了宫里”   “什么”惠哲皇帝的头脑瞬间清醒,他竟有力气抬起手,抓着小太监的衣领,“谁谁这么大胆”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乾明宫外,穆璟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大步流星闯入宫中,也不管太监宫女的阻拦,一路来到惠哲皇帝床榻旁,单膝跪下。   “让父皇受惊了。”   “外面是何情况”惠哲皇帝急匆匆问。   “何正戚早有反心,他趁着今夜父皇身体不适,率军攻入皇宫。如今被杀的太监宫女已有数百人,皇宫内更是血流成河”   “乾明宫已不安全,儿臣请父皇速速移驾别处”   惠哲皇帝被这一惊,顿时手脚发颤,呼吸急促,神情萎靡,半晌才缓缓道。   “璟儿你且带朕离开。”   穆璟立刻领命,将惠哲皇帝搬入龙辇,又命大小太监数十人,小心抬着,自己在前方护卫,离开乾明宫。   乾明宫附近还算安静,但走出不远,便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声。   “停下。”   龙辇中的惠哲皇帝发出微弱的声音。   夜风冰冷,一行人站在黑暗中,远处宫女太监们的尖叫哭泣声,宫中护卫奋力抗敌的嘶吼声,还有那入侵者肆无忌惮破坏声,交杂在一起,叫人心中恐慌。   “混账。”   惠哲皇帝虚弱的骂着。   穆璟并不插嘴,只是轻声道:“父皇,此处不宜停留,还请速速前行。”   “走吧,走吧”   惠哲皇帝的声音中竟透露出几分心灰意冷。   穆璟命太监宫女们继续向前走,他抽出长剑,遥遥看向远方混乱之处。   “言蹊,你那里又如何了。”   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股强烈的不安萦绕不散,就像是此夜必然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一般。   可究竟会出什么事情呢   此时此刻,穆璟竟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顾言蹊,想要亲口告知对方自己的这些许不安。   更想要知道他心疾如何,是否安好。   只愿今日能如计划中一般,顺利结束,莫要横生枝节。   穆璟沉下心,他收回目光,匆匆向前走去,追上惠哲皇帝的龙辇。 第25章 国士无双(25)   寅时, 宫门。   马蹄踏在桥面上, 震的其下河水发颤, 顾言蹊领着二百人穿过护城河, 在北宫门口止步。   顾言蹊沉着脸看向那黑黝黝的宫门口, 即使隔着这么远,他都能隐隐听到那其中传来的嘈杂声响。   他回过身, 最后一次看向身后的士兵们。   “踏入宫门,你们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吾等誓死追随顾公子,岂会因公子的激将法退缩”   顾言蹊一笑:“好那便随我入宫, 找到恭王, 护卫圣上”   “噢噢噢”   兵卒们发出兴奋的呼号声, 正如他们在草原上所作的一般, 翻身下马,抽出长剑,冲入皇宫 寅时,京城。   当朝太傅顾孟琦在轿子上颤颤巍巍的喘着气, 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轿子激烈的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位朝廷重臣不悦的掀开门帘。   撞到自己的是另一架华美的软轿, 当顾太傅看过去的时候,那软轿中正巧探出另一个人头来。   兵部侍郎他来做什么   顾太傅心生疑窦。   他与兵部侍郎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发一言,缩回轿子, 继续向皇宫而去。   可这一路走来, 却又遇到了其他人。   或是坐着马车, 或是坐着轿子,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条京城主路上的人,竟有二十多个。   而他们的目标竟全部都是皇宫。   从软轿上下来,顾太傅满面疑惑的看着四周。   汇集在北宫门的,总共二十三人,三公三孤、六部阁老皆在此地,这阵容几乎比得上早朝。   深更半夜,惠哲皇帝为何叫他们前来   必是大事,说不定便是交代龙椅的归属。   众人念头千回百转,却皆是沉默的向前走去。   但走上桥面,这寂静就瞬间被打破了。   “这是守门的太监”   不知是哪位阁老,发出尖利的声音。   众人抽气,慌忙走了过去,果真看到桥面上躺着一个被弩箭扎的像个刺猬的太监,他双目圆瞪,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就像是死前仍在战斗一般。   宫中出事了   是谁   穆承还是穆璟   众人浑身冰冷,直到此时方才意识到,那敲响府门,让他们连夜进入皇宫的,不是惠哲皇帝,而是意欲将他们扯入这场宫变的幕后黑手 离开   无论什么借口立刻离开   老油条们立刻反应过来。   而正是此时,从远方的街道上传来马蹄之声   “京营将士前来救驾挡路者死”   这窄窄的桥面,哪里能躲   众人惊恐,竟只有向那宫门内部奔逃而去   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为保命慌不择路,奔逃不知多久,那要命的京营士兵才从身旁略过,而此时再说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既进了这皇宫就别想撇清关系   “我要去找圣上”顾太傅的手指死死抓着身旁的栏杆,昏花老眼里满是戾气,“宫变在即,我身为当朝太傅,自当救驾”   并要尽快撇清关系   众大臣如梦方醒,竟齐齐朝着乾明宫而去   寅时四刻,乾明宫。   穆承抓着宫女,满脸狰狞的吼道。   “父皇去哪了”   “殿、殿下,奴婢真的不知”   宫女被吓得泪流满面,拼命摇着头。   急红了眼的穆承狠狠将人掷了出去,哐当一声,那宫女撞翻了数把桌椅,已是面无血色。   穆承看也不看,直接向门外冲去。   他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须先找到惠哲皇帝   “太子殿下”   一只脚方踏出门外,就听有诧异的一声,穆承狠厉的看过去,却发现那是根本不应当出现在此地的顾孟琦 当朝太傅,顾孟琦   穆承大惊   “顾太傅何故入宫”   “殿下为何在此”   他二人惊惧交加,而与此同时,顾太傅身后又奔出十数个人,见到穆承,齐齐抽气。   “太子殿下为何在此”   穆承抬眼将来者一一看在眼中,竟发现站在这里的人竟遍布六部,皆是朝廷重臣 这些人中,有,有皇党,唯独没有恭王党   穆璟是穆璟做的这一切   他想做什么,将他们都引到乾明宫   穆承面色煞白   这兵荒马乱之时,他与这些朝廷重臣一同出现在乾明宫,这意味着什么 谋反   不   他是太子只要惠哲皇帝一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九五至尊绝不可折在此地 “让开都给孤让开”   穆承分毫不顾形象,直冲出去   他不能留在这里   “皇兄想去哪里”   穆承抬头,目呲具裂。   “穆璟”   穆璟手中长剑已沾满血迹,他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数十御林卫。   “皇兄,你纵容何正戚闯入皇宫,谋害父皇,罪不可赦”   “穆璟奉命父皇之名,特来捉拿逆贼”   “你敢”穆承爆喝,他朝左右重臣道,“穆璟心怀不轨,夜闯皇宫,尔等速速随我将他拿下”   就算这些大臣都是老弱病残,但他们合起来有二十多人,他又有太子身份作威慑,足以对付穆璟 “恭王殿下吾等来了”   脚步声从宫门西侧传来,只听得清亮的男声悠然响起。   紧接着,顾言蹊便从那黑暗之处走出,来到这被灯火照亮的乾明宫。   灯火的照耀下,他的面容似乎不像以往那般苍白,只是不知何时唇瓣蹭上些血迹,颜色红的惊人。   二三百名短发兵卒跟在他的背后走来,在这宫门前整整齐齐站好,随顾言蹊朝着穆璟躬身道:“见过恭亲王”   穆承已然面色铁青,二十多个老幼病残,怎么对付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 他长剑在手,心头竟是一片冰冷   “皇兄,你乃当朝太子,我本无权利捉拿你。”穆璟的声音犹如钟鸣,浑厚淳朴,直穿入穆承耳中,“但你驱兵攻城,意图谋反,父皇已然下了命令,叫我将你捉拿”   穆承暴虐的看着他:“孤从未谋反,孤听闻宫中生变,特来营救父皇你若捉拿逆贼,为何去不捉何正戚”   “对了,何正戚是你旧部,莫不是你与他勾连起来,想要谋害父皇吧”   穆承的声音越发冷厉:“孤定要在父皇面前揭发你的丑行”   穆璟却连听都未听他的话,一双眼睛只顾着看顾言蹊,被穆承打断不由得皱起眉头。   “穆璟奉旨行事,还请皇兄莫要阻挠”   穆承将长剑立于身前,冷喝:“谁敢上前”   顾言蹊轻笑:“太子殿下,您所犯的乃是谋逆之罪,罪无可赦,还是莫要挣扎,免得给自己多添苦楚。”   话音方落,他正要让人上前将对方抓起,却见穆璟走了过去。   他长剑未曾出鞘,穆承与那二十三名大臣却被逼得步步后退,一路退入那乾明宫内。   殿内太监宫女尚可缩在角落里,可这二十多人却无处可躲,几欲发狂。   穆承终于忍不住了。   “穆璟你究竟想做什么”   “皇兄。”穆璟停下了脚步,沉沉的看了回去,“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你又何必不甘,再生干戈。”   “你已经败了。”   穆承咬着牙根,死死瞪着他。   “孤是父皇定下的太子,孤是被你陷害的孤根本没想闯入皇宫”   “孤还未败父皇定会明察秋毫洗清孤的冤屈”   更何况,他进宫之前,还叫人去调了京营士兵   等到那些兵来,看他穆璟还能如何逍遥   穆璟淡淡看了他一眼,却再没理会。   顾言蹊轻笑:“来人,让太子殿下闭嘴”   四周立刻有兵卒围了上去,意图将穆承抓起来。   谋逆之罪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调查清楚的   等到惠哲皇帝大行,穆璟继位,穆承说不定还在宗人府大牢中,任凭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顾言蹊正思索着,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竟是银光一闪 穆璟拔出长剑,砍向穆承   咕噜噜   从断掉的脖颈处喷出大量鲜血,穆承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眼底的惊色都未能消散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穆璟竟会取了他的性命   穆璟怎么敢杀了他   皇亲国戚历来是不杀的   就连前朝太子当真举兵造反,也并未被那时的皇帝斩杀,顶多幽禁到死而已 穆璟怎么敢动手   “本王思来想去,或许这样对本王才最好。”   穆璟将带血长剑收回腰间,他淡淡的看了眼穆承的头颅,就像看着路边的蚂蚁一般。   所谓斩草除根。   关着他,不如杀了他   一个死了的人,永远要比活着的人更安静   血液喷溅到空中,有那么一滴竟落在了顾言蹊的眼角,他瞳孔放大了一圈,心中竟是突兀的一惊。   好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穆璟你你杀了太子殿下”太傅顾孟琦面色惊慌,“你不怕遗臭万年吗”   殿内一片死寂,而在这死寂之中,顾言蹊轻笑出声。   有趣,当真有趣   恭亲王好胆魄   “恭王殿下当然不会遗臭万年,父亲大人,有这空闲,您不妨担心自己的身后名吧。”他轻柔的出声,拔出腰间长剑。   金属出鞘发出轻微的脆响,顾言蹊握紧长剑,走向此身的父亲。   顾孟琦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惊恐的看着这个自己视为耻辱的儿子,某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那不可能   这殿中的人,都是六部重臣,穆璟敢动手,他就不怕大庆动乱吗 “太傅顾孟琦,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礼部尚书、户部侍郎”   穆璟的声音如同来自阴曹地府,他每念出一个名字,那名字的主人便都是面色苍白,犹如死人。   这里面不仅有,亦有皇党,官职遍布整个六部,可以说失去他们,就失去了大半个朝廷 穆璟要做什么   他真的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谁替他掌管偌大一个帝国   穆璟道:“以上二十三人结党营私,意欲谋逆,刺杀于太子,被本王抓获”   二十三名帝国栋梁几欲窒息   “本王本想抓获歹人叫父皇亲自处理,但此二十三人胆大包天,竟欲刺杀于本王”   “今迫不得已,要将这二十三人斩杀于此”   顾言蹊哈哈哈大笑,长剑举起落下,顾太傅已然人头落地 “动手” 第26章 国士无双(26)   穆承既死, 一切已似尘埃落定。   穆璟命人将这殿中一切活物尽皆杀死, 才发觉顾言蹊不知去了何处。   心疾越发猛烈,顾言蹊靠在柱子旁, 大口喘息着, 抬眼看见穆璟走了过来。   “一口气杀了二十三名重臣, 殿下就不怕大庆动乱”   “大庆没有官做的进士举人数不胜数,没了这二十三人,自然有其他人补上来,本王却能少了二十三个碍事的对手, 方便做一些事情。”穆璟低头检查他的身体,“又发病了药按时吃了吗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先去看病。”   “今夜如此精彩, 言蹊可不能错过,殿下就饶了言蹊这一回吧。”顾言蹊挥挥手笑道,“却不知道殿下想要做何事, 竟要杀了这二十三人才能达成”   “今夜你便能知晓了。”   穆璟弯下腰, 将他打横抱起,走出殿外。   大庆一口气失去太子和二十三名重臣, 此事不可不令惠哲皇帝知晓, 一行人处理好此中事宜,便直接朝着惠哲皇帝所在的偏宫而去。   可与他们所想不同,本以为太子一死, 宫中秩序便能恢复, 可但他们前往偏宫之时, 却发现这皇宫之中是越发混乱。   京营士兵仿佛有数千人,将这皇宫内部搅得混乱不堪。   这其中有人在杀宫女太监,有人又在杀那些杀宫女太监的,其中混乱无法言喻,就连有短发士卒护卫的穆璟一行也不得不避开锋芒,沿着僻静小路快步前进。   如此艰难前进,他们忽觉身旁兵卒越来越多,细想之下,不由失色。   惠哲皇帝藏身的偏宫处于皇宫僻静角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这些士卒怎么会平白来到这里,定是惠哲皇帝暴露了 一行人立刻加快脚步,等到了偏宫之前,竟是见到了何正戚 他带着数百名京营士卒,正与仲文琢与井重锦所带的太监和御林卫在偏宫门口厮杀 尸体从百十米开外便开始增多,仲井二人独木难支,御林卫已经不剩多少人,眼看着便要守不下去了 穆璟当机立断,立刻带人从侧后方插入战局,一路朝着御林卫冲去,要将何正戚挡在宫门之外 何正戚哪里想到事到临头竟还有这番变故,脸色发青:“穆璟”   “何正戚,逆臣穆承已伏诛,你还敢再动干戈”   顾言蹊冷喝道。   “什么”   何正戚一惊,脸皮抽动了几下,却更是狠厉。   他本想将自己与穆承死死挂在一起,这样一来日后穆承就无法摆脱他,可如今穆承已死,他若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只有将这场意外发生的宫变,变成真的宫变 “顾言蹊,休得狂言太子殿下如今还在东宫好好呆着呢”何正戚大吼一声,“尔等囚禁圣上,还不悔改给我杀啊”   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顾言蹊忽的拔剑上前,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何正戚身旁,向他砍去。   何正戚反应迅速,竟是立刻躲开,让出了要害位置,但这一剑却硬生生落在了他的左臂之上 顾言蹊倾力一击何等迅猛,此剑落下,竟是生生砍断了他的胳膊 何正戚惨嚎出声   而此时顾言蹊却回头朝着穆璟喊道。   “殿下快走”   他的状态并不好。   心脏的痛楚越发强烈,倘若他是个普通人,恐怕此时都已经疼死,可他不是。   在委托人死亡的时间之前,无论心疾发作如何强烈痛苦,他也不会死 所以撑下去   顾言蹊一剑接着一剑,分毫不见心疾对他有什么影响 穆璟面色阴沉。   他深知此时留下,对整个战局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他若能进入偏宫,见到惠哲皇帝,再以圣旨为凭借打回来,才是真正能解困的方法 因此即使如何担心对方,他也只是不断加快脚步,从这混乱之中冲入偏宫 何正戚顿时慌乱:“不要管这些人了去把穆璟拦下来”   可此时此刻,顾言蹊已经带领残存的所有人,占据宫殿大门。   “有我在,你休想入内一步”精致的面庞上,惨白的脸色与鲜红的唇色交相辉映,顾言蹊冷眼看着何正戚,手持长剑毫不畏惧的迎了上来。   他身后二百多短发士卒,正如虎狼一般,用嗜血的目光舔舐着敌人的咽喉 狼是从不畏惧的   何正戚咬牙:“给我杀”   宫殿的大门被敲响,太监宫女们霎时间屏住呼吸,朝着大门看去。   “开门,是我。”穆璟的声音响起,才有胆大的太监开了门,将他迎了进来。   “父皇如何了。”   穆璟刚一进来,便直奔惠哲皇帝床前,只见老皇帝躺在病榻上,面色灰白,满身暮气,眼看着是不行了。   他听到声响,勉励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外面情况如何了。”   “父皇,皇兄发动宫变,现已伏诛,只是从犯何正戚手握重兵,意图挟持父皇,被我等拦在外面。”   “穆承那个逆子”惠哲皇帝脸色越发苍白,一口鲜血竟就此吐了出来。   众人惊呼,连忙去叫御医前来,但心头血一吐出,惠哲皇帝眼见着脸色便衰弱了下去。   老皇帝恐怕也只有今日了。   “璟儿,你且附耳过来。”   惠哲皇帝气若游丝道,穆璟连忙探过身去,将耳朵凑近惠哲皇帝唇边。   “穆承那小子,是被你骗的吧。”   穆璟眸色一暗:“皇兄乃是被歹人所蛊惑”   “那些话,你骗旁人尚可,莫要拿来骗朕这将死之人了。”   穆璟恭顺道:“儿臣确实不知。”   “罢了,这样也好。”惠哲皇帝放开了他的衣袖,“你能力突出,手段老练,心思坚定,比穆承适合这位置多了。”   “也怪朕,若是早在你们之间做下决定,也不会让穆承轻易被你蛊惑,失了性命。”   他挥挥手,穆璟顺势站了起来,立刻有大太监凑了上去,听他说话。   老皇帝缓缓的说:“顾孟琦等二十三人意图谋逆,刺杀太子,多亏恭王穆璟诛杀逆贼,才保朕的一条性命。”   大太监一字一顿的复述着他的话,另有执笔太监迅速写在御旨之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朕百年之后,恭王穆璟聪慧多才,英勇善战,可为国君。”   “穆璟,你过来。”   穆璟立刻走了过去。   惠哲皇帝朝着旁人挥挥手,大小太监宫女们连忙退去。   殿中只剩下这一对皇家父子。   “何正戚此人,嫉恨你夺妻之仇,又惧怕你对他下手,需尽早解决。”   “是。”   “顾言蹊心思不正,不可重用。”   穆璟眼中终于有了半分波动。   “父皇,我欲迎娶顾言蹊为后。”   惠哲皇帝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瞪着昏花老眼,看着眼前的儿子,半晌才笑出来。   “朕以为你是看中他的才华,却没想到大庆的皇后不能是个男人,你给他个贵妃就够了。”   “父皇。”穆璟低下头,轻声道,“顾言蹊必为儿臣皇后,也定是儿臣后宫中唯一的妃子。”   惠哲皇帝气急:“娶一个男后,你不要这个江山了执掌江山岂会如此简单,即使是皇帝,面对满朝文武的掣肘,你也无计可施”   “江山,儿臣要,顾言蹊,儿臣同样要。”穆璟的唇角勾起了笑意,他的眼中再也掩饰不住那种傲然锐利之气,“父皇且宽心,大庆必会安安稳稳的走下去,朝堂君臣必然上下一心,不然那二十三名重臣,岂不是白死了。”   惠哲皇帝愕然,他盯着穆璟看了许久,竟是笑了起来。   “你不似朕,易不似先帝,倒像是太祖皇帝。”   “大庆交在你手里,朕终于放心了。”   一言落下,竟是气息断绝。   穆璟哑然,立刻叫人进来,宫殿内顿时一片哭声。   他却无心沉醉在亲人离世的悲伤中,立刻便带着拟旨的大太监,冲出偏宫。   京营士兵与短发士兵已经打成一团,一个数量多,一个能力高,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胜负。   穆璟立刻命大太监宣读惠哲皇帝圣旨,并叫人将声音一层层向外传出。   太监们尖细声音在这混乱而血腥的战场上回荡,相互砍杀的士兵们动作逐渐缓慢起来。   一些人脸上挂着喜悦,一些人脸上带着迷茫。   他们纷纷看向穆璟,逐渐明白,这个人此后就是大庆这个当世最强大帝国的唯一掌控者了。   京营士兵的士气瞬间溃败,手中兵器纷纷落下,就连腿脚都发软,忍不住跪了下来。   于是便将那人群之中的两个人显露了出来。   何正戚杀红了眼,他的左手已经被顾言蹊砍断,却仍旧悍不畏死的朝他攻击,逼得顾言蹊步步后退。   而在众人跪下的那一刻,顾言蹊似乎感到什么痛楚,脚下踉跄了两步。   何正戚趁此机会冲上前去,就要砍向他   “言蹊”   穆璟大惊失色   他连自身安危也顾不得了,只冲着那人奔去。   顾言蹊抬起头。   他瞳孔一如既往的漆黑,在那深渊一般的黑暗中,总是闪烁着点点光芒。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还有那血红的颜色混在一起,化为癫狂而瑰丽的美。   即使在绝境,他也从未有过半分脆弱。   何正戚愣住了。   他的剑变的迟钝,这杀人无数的手,竟迟疑的没有落下。   言蹊   言蹊   顾言蹊   这一剑,他当真要向这个人砍下吗   “大将军,战场无眼,切莫分心啊。”   顾言蹊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向何正戚砍下   那长剑如此锋利,携全身之力,狠狠斩断何正戚的右臂 血光四溅   一个金丝绣成的锦囊悄然落在地上,被鲜血浸透   何正戚惨嚎出声,可他双手皆断,已然无力再战   顾言蹊任由那鲜血溅在身上,他转过头,看到奔来的穆璟,莞尔一笑。   寅时已过,卯时方到。   “系统判定,何正戚双臂残疾,无法东山再起。”   “系统判定,何正戚将被囚禁终身,无法娶妻生子。”   “系统判定,委托已完成。”   “报酬:生命两个月,已发放。”   “您已获得物品生命,限时两个月,是否使用”   现在就能用 第27章 国士无双(27)   两个月的生命, 值不值得在这里使用。   顾言蹊仔细想着。   此间诸事都已解决,他若留下来, 在这里的生活必然是轻松愉悦,不必如之前那般费心费力。   可转念一想, 五个月的时间, 他这身体已经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样子, 胸口处的疼痛从未有过停歇的一刻。   宝贵的生命, 浪费在这种地方可不行。   顾言蹊垂下眼眸, 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拒绝。”   您已拒绝使用物品生命, 限时两个月。   物品生命将保存入您的个人仓库, 您可在下次委托结束后,选择是否使用。   系统提示, 委托时间已到。   系统提示,您将脱离世界。   前所未有的痛苦包裹了他的全身,顾言蹊嘴唇青紫,这恐怖的痛处终于令他难以忍受, 双手颤抖,浑身无力。   哐当   长剑落地, 紧接着他的身体也随之瘫软, 朝着地面摔去。   穆璟看到了顾言蹊的笑容。   那强烈的不安终于如洪水一般爆发。   他加快脚步, 飞快的冲过去, 却只能看到那个人虚弱的朝地面跌去。   沾满鲜血的衣摆在空中划过, 顾言蹊像只折翼的鸟, 重重的跌落下去。   穆璟头脑空白, 他疯了一般向前冲,不知多少人被挤的滚到一旁,痛呼出声。   他全然不在意。   只看着那只轻盈的向地面跌落的鸟。   在顾言蹊跌落到地面之前,他终于接住了对方。   消瘦的男人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精致儒雅的脸庞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给他多添了几分健康的血色,可那双黑亮的瞳孔却紧紧闭合了。   穆璟使尽浑身解数,使用着从草原上学来的所有办法,想要将这个人救回来。   许久,顾言蹊也没有动静。   穆璟愣了一会,他极小声、极小声的叫道。   “言蹊”   没有人回应他。   顾言蹊安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   穆璟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唇瓣,碰下了薄薄的血迹。   他愣愣的盯着那层血迹,盯着那血迹之下浓重的紫色,而后疯了一般叫道。   “给我水拿水来”   受惊的士兵迅速取来了浸满水的布巾,穆璟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顾言蹊的脸庞。   血迹与污渍慢慢擦拭干净,露出那张青白的脸庞,和黑紫的唇瓣。   显而易见,顾言蹊已病入膏肓。   穆璟的手有些颤抖,声音梗在喉咙深处,发不出来。   直到这时,太医们才赶了过来。   他们检查片刻,小心翼翼的向着这位新皇帝汇报。   “陛下,顾公子已经去了。”   穆璟紧抿着唇,他小心翼翼的将顾言蹊抱起来,却怎么都不相信这个人已经离他而去。   这具躯体,分明还是温热的。   他的言蹊,分明只是睡着了。   穆璟抱着顾言蹊,一步步走出这片遍布着尸体的战场。   他想将人带回家,带回恭王府。   惠哲皇帝病死了,二十三名朝廷重臣被杀了,穆承何正戚一死一残已然毫无威胁。   他们之间的阻碍已被扫清。   等到你醒了。   穆璟在心中轻轻说。   等到你醒了,我就向你求亲。   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我们会一同执掌这个庞大的帝国。   直到我们逝去千百年后,人们仍会将你我的名字放在一起念诵。   言蹊,言蹊,你快些醒来吧。   “陛下”   “陛下”   仲文琢与井重锦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   “顾公子,他已经去了。”   穆璟低下头。   顾言蹊在他的怀中安静的睡着。   他已经去了吗   他已经去了。   我大口喘息,眼前一片模糊。   房门被打开。   那魔鬼狞笑着向我走来。   我听到自己的呼吸。   就像破败的鼓风扇,呼哧呼哧的响。   冰凉的手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拉入无间炼狱。   我掐着自己的喉咙,却吸不进一点空气。   你为何将我关在这阴冷的鬼蜮   让我独自死去,被厉鬼折磨   我诅咒你   你的罪恶将全部公之于众   你的余生将永远惶恐不安   你的灵魂将品尝我所遭受的一切,直到代替我被魔鬼拖入地狱 系统为您服务。   您已选择遗憾弥补业务,是否购买。   您将支付七十年寿命,酬劳将从您的灵魂中抽取。   支付成功。   汶村,墓山。   顾言蹊打了个寒颤,睁开眼。   他遥遥的看向山下,从山林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汶村的烟火。   “天逸,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他摸了摸背包,微微皱眉,那里面装着两瓶泼尼松片,足够这几天使用,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前面那个男人冷淡的回过了头:“你是来登山的,山腰的旅馆都不敢住,还来做什么。”   顾言蹊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前面的男人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走,眼眸中闪过精光。   第二个委托,开始了。   委托人是个富二代,20岁生日那天跟着男友杨天逸去爬山。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旅游,却没想到他们住宿的那个酒店闹起了鬼。   而与此同时,他也渐渐发现杨天逸不知何时早已破产,欠下大笔外债。就在进入墓山之前,不但欠下了委托人数千万的钱财,甚至还买下了两份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的名字统统都是对方。   这个一向无微不至的男友,在厉鬼来袭之时,果断将他一个人锁在酒店房间之中,任由他哮喘发作,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厉鬼撕成碎片,灵魂进入地狱,被折磨七天七夜才咽气 一心一意挚爱的男友为了保险金将自己骗入荒山野岭,在面临危险之时亲手推了他一把,让他被虐杀至死,这冲天的怨气终于引来了系统。   顾言蹊看向前方,布尔斯酒店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他们马上就要到达今日的落脚点。   任务时间七天,报酬为一个月。   丰厚的报酬令顾言蹊对这次委托格外上心,他仔细将委托人的愿望琢磨了几遍,心下已有一番定策。   第一,揭穿杨天逸所有阴谋,让其罪有应得。   第二,让杨天逸永生永世受尽苦难。   第三,不论生死,离开布尔斯酒店。   在顾言蹊看来,想要达成这三个条件颇为简单,但酒店中的鬼魂却很有可能干扰他的计划。   这种拥有灵异力量的存在,他是第一次接触,情报太少,根本无法依此谋划策略,再加上委托人被鬼带走的太早,他也根本不知道酒店中发生的全部事情。   没有足够的情报,他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这次任务有些奇怪。   哮喘并不是绝症,系统为何认定委托人所患的是绝症 就在思索之时,二人已经到达布尔斯酒店。   这栋建筑是二十年前墓山旅游业兴旺的那段时间里,汶村村长主持修建的。外形仿照了欧式古堡,建造的极为巍峨壮观,但墓山旅游只兴旺了五六年,便不知为何人烟稀少起来。   旅游业的败落,连带着地处深山的汶村也很快就败落了下去,布尔斯酒店已经封闭了15年,直到今春才被不知哪里来的富豪收购下来,在夏天的时候重新开启了墓山旅游。   十五年来第一次开放,为布尔斯酒店带来了几十名游客,这也是墓山十五年来人气最旺的时刻。   布尔斯酒店是纯欧式建筑,经过了十几年的风吹雨打,疏于修缮,早已破烂不堪。二人走入大堂内,顾言蹊忽感眼前一花,他定睛看去,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接待处有三个大学生刚刚登记完名字往楼上走,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站在柜台后面,一双小眼睛盯着那几个大学生,嘴里喋喋不休的套着近乎。   “宁女士别走啊,我真觉得你们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厅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脏兮兮的墙面隐隐泛着绿色,东南角的野味商品贩卖店里摆放的商品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也不知谁会去买。   小老头看到刚刚进来的两个客人,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我姓杨,前天预约的双人房。”   小老头颤颤巍巍的翻开一本泛黄的登记册,用手指着慢慢寻找杨天逸的名字。   这让杨天逸很是不耐烦,他劈手夺过册子,自己翻了起来。   顾言蹊在旁边看着,他一眼就看到翻开那页写着“杨先生,135xxxxxxx”,可杨天逸却像没看到一般,前后翻看好几页,像是确认了什么事情松了口气,才重新册子翻回去递给小老头。   “就是这个。”   “303号房间。”藏在皱纹中的小眼睛阴恻恻的看了一眼杨天逸,小老头递过来一把脏兮兮的钥匙,慢吞吞的说,“早餐时间是六点到九点,餐厅在二楼右侧。你们要想登山,就趁早起床。”   “这种天气,恐怕登不了山。”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酒店入口传来。   顾言蹊回头看去,就见身材高挑的男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大步流星的朝这里走了过来。   他说完话,一眼就看到了顾言蹊,眉宇间闪过异色,脚下动作不停走了过来。   “看外面的天色,今天晚上估计要有一场暴雨。”男人打量着顾言蹊与杨天逸,他邀请到,“墓山人烟稀少,两位也是来登山的,不若一同行动”   他半长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短短的辫子,身材高大英挺,五官如雕塑一般俊美,眼眸带着淡淡的金色,脖子上挂着一个小木片做成的项链。他站在这里,硬是把同为帅哥的杨天逸生生压了下去,倒是与顾言蹊颇为相衬。   “不用了。”   杨天逸脸色不甚好看,他狠狠瞪了男人一眼,从小老头手里夺过钥匙,就带着顾言蹊就往楼上走。   布尔斯酒店没有电梯,他们要搬着行李箱爬三层楼,刚刚爬上半层楼,上面突然跑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撞到杨天逸身上,让他差点摔下楼去,好在扶住了油乎乎的扶手,才稳住了身体。   可中年男人并不在意,他连句道歉都没有,冲下楼后直接去找接待处那个老人,下一刻吼声便充满了整个酒店。   “价格怎么又变了不是说好了吗”   楼梯上,一个面容冰冷的女人正盯着他们,眼中不时闪过几分算计的神色,就连脸上的愁苦之色也仿佛虚假的一般。   杨天逸似乎要发作,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闷声闷气道:“咱们上去。”   顾言蹊看了眼接待处,方才下楼的那个男人四十多岁,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很难想象这副装束的人会到这荒山野岭里爬山,也很难想象他与楼梯上的女人会是同行。   他气的面红耳赤,柜台后的小老头却板着脸一副冷硬不吃的模样。   “有房客在,这事一会再说。”   小老头的威势似乎很大,他硬是叫中年男人到一旁的休息区等待,自顾自的接待新房客。   是在谈价钱   这深山野岭的,什么东西可以交易的   野味商品贩卖店里的商品   顾言蹊很快收回目光,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爬上三楼,还未爬上最后一阶楼梯,就听到杨天逸的骂声。   “什么鬼东西”   顾言蹊连忙紧走几步,刚一抬头,就看到在三楼阶梯的旁边,一个惨白的大门紧锁着,门板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血红的划痕,那些划痕深深嵌入到门板之中,黑红的颜色仿佛干涸的鲜血。   杨天逸拽着衣袖,不满的说着:“新涂的油漆,怎么不贴个提示”   顾言蹊眼皮一跳,他看向杨天逸,就见对方上衣的衣角蹭上了一点白色的印记。   白色   他匆忙回头,三楼楼梯旁紧锁着的大门洁白无瑕,鼻尖甚至还能嗅到未干的油漆味,很明显是近期新换的,那些红色的划痕似乎只是他的臆想。   有钱去换一扇新的门,为何不把这个破烂的酒店打扫打扫呢 很不对劲。   杨天逸骂骂咧咧的走到了303,他们刚进了房间,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下。   匆匆吃了些东西,等到点的时候,二人便打算睡下了。   顾言蹊闭着眼睛,正要进入睡去,耳边却突兀的听到细微的声音。   “谁来陪我玩游戏”   顾言蹊猛然睁开眼睛。   他屏住呼吸   走廊上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那脚步声沉重而怪异,就像是一个健康人拖着腿走路一般,快的古怪。   顾言蹊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没有声音。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女人的低语,走廊上安静极了。   他耐心的等了一会,终于觉得那声音似乎不会再出现,这才起身往回走。   是他太敏感了   金色乍起,从杨天逸的耳后亮起微弱金光,一道浅浅的符文在这黑夜中格外明显 哐哐哐   下一刻寂静的黑夜被疯狂的敲门声打破,303的门板在这敲击之下无力的颤动着 凄厉怨毒的女声划破长空,冲入阴暗的房间,直钻入人耳之中 “谁来我玩游戏”   哐哐哐   哐哐哐   门板震颤着,似乎要被门后的女人生生砸开 第28章 国士无双(番外)   仲文琢从战场上回来了。   十年过去, 他已真正成为了国之栋梁,镇守大庆北疆。   大军进城之前, 穆璟特地将他叫到了宫中,二人说着往事, 也是格外尽兴。   穆璟很少与人聊得这样开怀了。   顾言蹊来去匆匆, 与他相处较多的人算了算去也就那么几个, 他想他之时, 竟是没个人能来说说话。   谈兴正浓, 他索性叫人备了纸笔,放在书案上, 挥墨画了起来。   算来算去, 他与顾言蹊相处不到五个月, 可十年过去了, 对方的容颜却如同雕刻一般深深烙印在心中。   他提起笔画下那人身影, 才惊觉自己记得如此之深。   也对。   像是顾言蹊这等人物,谁又能忘记呢。   穆璟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眉眼间带上些许柔情。   就连他的笔,也仿佛能感受到这情绪。   穆璟搁了笔,仲文琢便探头来看。   他惊讶道:“陛下画的真像”   画纸上的顾言蹊,骑着白色的骏马, 腰间别着一柄长剑, 长长的衣袖在空中翻转, 脸上是肆意的笑容。   他鲜活的好像要从纸上跳出来。   穆璟看了一会, 抬手将那画纸卷了起来。   “怎么收起来了, 陛下,再让我看一眼”   仲文琢在后面嘀嘀咕咕。   穆璟小心翼翼的将画纸收好,打发给仲文琢许多赏赐,才将人请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照射入乾明宫大门。   他转头看向室内,绘着顾言蹊的那幅画卷好好地摆在桌上。   已过去十年了。   那个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穆璟从案牍上抬起头,大太监正向他汇报何正戚病重的消息。   他特地去看了这位许久之前的情敌。   对这个昔日下属的憎恨曾经填满了他的胸膛,让他试图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可最终,穆璟忍住了这情绪,他处理了牵扯到宫变中的一切人,包括整个何家,除了何正戚。   兵部大牢的最深处,关着双臂皆无的神武大将军。   牢门大锁发出脆响声时,何正戚勉强睁开了眼。   “穆璟。”   他含糊的说着,仿佛对这个结果很遗憾,又转头看向屋顶。   这个昔日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已经萎缩成了个丑陋的小老头,他形容狼狈,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甚干净。   穆璟嗅到了臭味。   那味道大概来自何正戚,是濒死的气息。   他浑不在意,观察了对方片刻,才道。   “朕听闻你快死了。”   半晌,何正戚没有应话。   穆璟也不在乎,继续道:“朕来到这里,只是突然想起,这世上活着的人中,也就你我二人与言蹊接触的最多。”   “你若死了,朕又少了个可以一同追思言蹊的人。”   何正戚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那无神的瞳孔里,流露出悲苦的神色。   他张着嘴,仿佛在组织语言,穆璟等了很久,才听到有声音传来。   “我这辈子没有过后悔的事情唯独对言蹊”   何正戚顿了顿,眼底浮现出深沉的痛楚。   在这阴暗的牢房内,他什么都做不了,往日的光辉渐渐褪去色泽,他开始一遍遍回忆着顾言蹊。   那个被世人敬仰的无双国士,曾是他的妻子。   越是回忆,就越是想念,不知不觉,已是成魔。   大婚那日,顾言蹊是什么表情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顾言蹊又做了些什么   记不起来了。   他拼了命的回忆,却想不起来更多。   只记得到越城的那天晚上,顾言蹊穿着囚服光着脚走进宴会。   那时候,他就已经瘦的脱形了。   何正戚一遍一遍将那五个月的相处拿出来回忆。   他还记得当初顾言蹊曾露出的喜悦、期待,他还记得那个人眼中闪烁着的星光。   他也见证了那些光芒的破碎。   时光若能重来该有多好。   何正戚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泪水从他肮脏的脸颊流淌下来。   他多想时光重来。   他们琴瑟和鸣,一人征战沙场,一人指点江山,那是何等快意的景象。   三十年了,他想了三十年,念了三十年。   顾言蹊的名字几乎刻进这牢房每一块石砖,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怎样都好,无论怎么样都好,他只是想再看看那个人。   可午夜梦回,却只记得在那断臂之痛中,顾言蹊如折翼鸟一般跌落的身影。   血色覆盖着他的全部记忆。   穆璟沉沉的看着他。   何正戚呜咽着说着什么,他萎缩的身躯在床上扭动着,像一条蠕动的虫子。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除了穆璟。   深夜无人之时,他也曾如此念过那个名字。   顾言蹊。   他已离去,却牢牢刻印在活着的人心中。   没办法啊,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聪慧果敢强大的人,谁遇到了,会不记得一辈子呢。   穆璟不再理会何正戚,任凭他在床上挣扎着走向死亡。   他走出阴森的牢房,忽的抬头向天上看去。   太阳西沉,过不了多久,天空便会昏暗下去。   纵然他是天子,也无法阻挠太阳的落下。   恍惚间,穆璟想着,是不是该找个继承人了。   他的年纪不小了,惠哲皇帝就是在这个年纪离开的。   继位三十年,后宫始终空空荡荡,莫要说妃子,就连秀女都没有一个。   现在却要纳妃吗   当然不。   穆璟唤来身旁大太监。   “宗室子弟中,五岁以下的,都接来京城。”   “为他们设一所学堂。”   “朕会常去考察他们的学业。”   大太监腰弯的像是要折断。   “是,陛下。”   学堂开起来了。   宗室子弟来来去去几十人。   穆璟怎么挑也不满意。   总觉得这个太笨,那个太蠢,不笨不蠢的,又长的不满意。   等到华发满头,他才惊觉自己已时日不多。   “就是他吧。”   穆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最终挑选了一个读了十年书的孩子,那孩子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像极了顾言蹊。   但愿他能如言蹊一般聪慧出众,足以撑起这个帝国。   此事一了,穆璟便放下了心底最后一块石头。   他开始教导太子处理国事,慢慢的也将这个帝国交给了对方。   等到太子满二十岁,穆璟索性搬出了乾明宫,每日饮茶作画,好不乐哉。   突然有一日,身边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仲文琢,井重锦,太子更多的却是宫中御医。   他才知道,自己病倒在御花园,已经昏睡两日。   某种预感渐渐从心底浮现,穆璟却始终平静。   他越过众人头顶,遥遥的看向四十年前的那个正午,他执笔绘制的画卷。   画上的人身体虽然消瘦,面颊上却带着健康的红晕,他握紧马缰,意气风发的看向远方,就像活着一般,要从那画中跳出来。   对,就像活着一样。   穆璟突然觉得,画上那人转过了头,笑意盈盈的看向了他。   言蹊言蹊   老皇帝轻轻叫道。   何正戚死了,与当年那事有接触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若走了,谁还能如我一般记得你 言蹊言蹊   他念叨着,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念着自己这一生。   这一生,他对那个人未曾说出口的爱,从未削减。   四周人围了上来,想要听清皇帝的低语,却被仲文琢与井重锦拦住。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璟帝那荒芜至今的后宫,实际上有着一位皇后。   那位皇后,早已等在陵墓之中。   穆璟的唇边缓缓露出笑意。   他昏花却依旧锐利的眸子看着那副画,他看到那个人从画上跳了下来,骑着白马走到了面前。   草原的风带来泥土的腥味,他骑在马上朝他肆意的笑。   “殿下,还能骑马吗”   穆璟已垂垂老矣。   顾言蹊却仍旧年轻英俊。   老迈的皇帝恍惚的盯着虚空,眼底流露出隐忍的深情。   他在昏昏沉沉中想着。   千百年后,世人是否能将你我名字,一同提起   “本王当然能骑马”   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匹马,他勉力抬起手,要去抓住那马缰。   好重啊,好重啊。   他几乎抬不起手来。   但顾言蹊就在一旁看着。   他那么好看,眼睛那么明亮,就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穆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奋力站起身来,抬起手,抓住那马缰。   模糊的草原渐渐清晰起来,泥土芬芳的气息仿佛萦绕在鼻翼旁,老皇帝低头看看牵着马缰的手,不知何时,松弛的皮肤重新紧绷起来,老人斑也不见了踪影。   “殿下在看什么”   穆璟听到顾言蹊的声音。   他抬起头,从那双黑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是二十岁的年轻的他。   “殿下不随言蹊走吗”   顾言蹊又问。   穆璟笑了起来:“本王当然要走”   他中气十足的笑着,拉紧马缰,翻身上马。   草原的风骤然凛冽起来。   绿色的波浪之中,顾言蹊长袍广袖,骑着白马,恍如仙人下凡。   穆璟看的痴了。   他驱马上前,想要走到对方身旁。   可顾言蹊却大笑着朝着远方跑去,他连忙猛踢马腹,追了上去。   偌大草原,不多时便没了半个人影。   从此也再没有人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朗朗读书声中,老师突然抬起了头。   一阵风吹过,窗外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说起来,今日正好讲到庆朝。”她拍了拍手,笑意盈盈的看向台下的学生们,“既然讲到了庆朝历史,那我们今天就来讲讲庆朝最传奇的璟帝吧。”   “我们先从顾言蹊讲起”   “老师”台下的学生好奇的举手,“您不是要讲璟帝吗,为什么要提顾言蹊”   老师温和的解释:“你们记得,这两个人的名字一定要一同提起。”   “因为这两个人无论失去哪一个,另一个也必然成不了历史上的那个人。”   所以提起顾言蹊,便要说起穆璟。   说到穆璟,便要提起顾言蹊。 第29章 经典游戏(1)   “能不能叫人睡觉了”   熟睡中的杨天逸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   那女人的声音凄厉而怨毒, 紧接着门扉上响起刺刺拉拉的声音,就像是指甲在抓挠着木门一般, 听的人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杨天逸似乎还没有清醒,他的脸上很快浮现出被吵醒的怒色, 连一旁的顾言蹊都没注意, 直接冲过去拉开房门。   “谁在外面”   说来奇怪, 他刚摸上门把手, 那怪声就不见了。   走出房间, 房门外什么人都没有,倒是斜对面房门前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暴怒中的杨天逸直接冲了过去, 抓住那黑影。   “是不是你敲的门”   顾言蹊被杨天逸的举动吓了一跳。   说实话,他没想到面对这种灵异现象, 杨天逸的反应竟是直接开门。   或许是睡梦中以为是有人恶作剧   脑中想着, 他脚下已经动了起来。   “天逸,你这是做什么快把人放开”   走廊上, 杨天逸耳后的金光已经消失, 顾言蹊越过他的身体, 口中发出惊呼声。   “你不是那个大堂经理吗”   小老头蜷缩着身体,满是皱纹的双手抓着杨天逸的胳膊,脸上褶皱的皮肤下露出窒息的苍白。   “你跑三楼做什么”杨天逸放开了小老头,恶狠狠的问。   “你们在我房间外面前吵什么”   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皱着眉头看着门外的三人。   顾言蹊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那是在他们前面登记的三个大学生中的一人。   “咳咳咳。”小老头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 他声音嘶哑道, “我是想上来提醒你们,外面下雨了。”   “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窗外有雨吗”   小老头怨毒的看了眼杨天逸,一副好事被打断的样子:“这雨下的大,恐怕明天早上是停不下来了。酒店里早饭免费,午饭晚饭要单独交钱。”   话刚说完,他的眼睛又看向了女学生。   “我这是好心,看你面熟才提醒的。”   走廊上陆陆续续打开了几扇门,被吵醒的游客们面色不渝的看过来,对这几个深夜还在走廊上吵架的家伙很是不满。   杨天逸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顾言蹊注意到他谨慎又小心的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在惧怕着什么,然后对大堂经理道:“这种事不用你提醒,滚下去吧。”   小老头不舍的看了眼女大学生,这才慢慢吞吞的转身往楼梯走去。   其余人见这里的事端结束,也就嘟囔了几句,重新关上了房门。   顾言蹊跟在杨天逸身后向303房走去。   走廊的地毯破烂不堪,脚踩上去不觉柔软,反而有种异样的黏腻感,就像是陷入某种粘稠的液体之中。   他在房门关闭前,看向南侧那黝黑的走廊尽头。   小老头嘴里不满的嘟囔着咒骂的话,他抓着楼梯油乎乎的扶手,转过身往下走。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扇紧锁着的崭新铁门缝隙之中,濡染沁出血红的液体,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了出来,顺着门板向下滑落 他心头一惊,定睛一看,白色铁门好端端的锁着,根本没有什么血红的液体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被走廊上的嘈杂之声吵起来的。   窗外的雨还没停,天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本就让人心情愉快不起来,更何况还要听着走廊上的争吵声。   杨天逸的脸色又不太好了。   顾言蹊皱了皱眉,将药片倒入小盒子随身装好,走出房间。   走廊上一个穿着脏兮兮围裙的矮壮男人正在大声责骂对面的女人。   那被骂的女人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面黄肌瘦,身材矮小,穿着不合身的服务员制服,低着头听着男人的漫骂。   顾言蹊看到服务员脚边打翻的水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这里争吵只会把大家都吵醒,不如赶快把地毯清理干净,也给我们点清静。”   他声音温和,却有种莫名的威慑力,那满脸凶相的男人似乎要发作,最后也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头下了楼。   “没事吧。”   顾言蹊正要走近服务员,对方却猛然拎起水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多管闲事”   那双眼睛里都是憎恶,分毫不见半点感谢。   顾言蹊看着对方咚咚咚下了楼,也不在意,等杨天逸从房间里出来,才一同前往餐厅。   餐厅音响播放着悠扬的曲子,优雅的女声吟唱着不知名的调子,多少缓解了人心中的郁闷。   雨还没停,登山自然是泡汤了,餐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昨天见过的三个大学生叽叽喳喳的占据了一张桌子,上楼梯时撞到杨天逸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带着楼梯上的女人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   早餐是自助形式,餐厅左侧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依次摆放着几个装着馒头咸菜的大餐盘。   两人取了饭菜,默不作声的寻了个位置,陆陆续续的,又有十几个房客走了进来。   还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异响。   刺拉   餐厅的音乐中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小的杂音,这杂音开始变多,那悠扬的曲调也不知何时变得阴森而冰冷。   “服务员你们音响坏了吧”   刚刚走进餐厅的房客发出善意的提醒。   小老头呵斥服务员去关上音响,一面向房客们道歉,可那越发怪异的音乐还没有停止,服务员却已经走了回来。   “经理,”她困惑的说,“总控室那里的音响根本没开啊。”   餐厅突然陷入了死寂之中。   一种莫名的寒冷顺着血管侵入体内,叫人浑身冰冷。   音响没开,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女人优美的歌声还在这房间中回荡,可已然无人有心思去听。   小老头恼羞成怒的对隔壁厨房喊道:“老屠,是不是你搞的鬼老子收留你,不是叫你吓人的”   “我干什么了”   从厨房里走了个粗鲁丑陋的男人,顾言蹊发现他正是刚刚在楼上呵斥服务员的矮壮男人。   他端着大餐盘,身上的围裙还没脱,眼神四处乱瞟,一幅贼眉鼠眼的样子。   “早餐齐了啊。”姓屠的厨师将餐盘放在桌上,顺口说了一句,“音响是不是坏了,怎么听着有杂音”   许久,他也没等到回答。   歌曲仍在房间中回荡,杂音却越来越多。   就像老式的收音机,带着刺耳的电流声,唱歌的女声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几乎听不出调子。   甜美的声音变得凄厉而嘶哑,在难言的恐惧中,所有人都听到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咯咯咯我们来玩游戏吧”   窗外大雨瓢泼,雨水击打在窗户上,发出连绵闷响。   顾言蹊看着窗外的雨,一时间竟觉得外面那片天空都是血红色,低落的雨水具是一滴滴黏腻恶心的尸液。   但转眼一看,却依旧是那片普通的天空。   混乱细小的笑声贯穿在每一个音符之间,阴冷而诡异。   “来玩木头人吧”   乌云密布,见不到太阳,森冷恐怖的寒意在这小小的空间内不断蔓延。   撞到杨天逸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豁然起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老头。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降价”   他抓起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女人,就要往外走   而此时,那女声已经开始游戏   “我们都是木头人”   “不许说话不许动”   女人被男人一拉,脚下不稳走了几步,到大门旁就摔倒在地,一只胳膊正好摔出大门 “不许走路不许笑”   滋滋的电流声在房间里回荡,下一秒便突兀的停止   不等众人松气,就听到一个僵硬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你为什么欺负木头人”   就在那大门之外,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十厘米大小的鬼木偶突兀出现 那鬼木偶浑身,四肢和脖颈上拖着沉重的锁链,一头长发,看上去像是个缩小数倍的成年女性,木头雕刻的脸庞精致而美丽,就连下巴也可以开合,简直就像是个活人 可它只是个木偶   鬼木偶的嘴巴露出大大的笑容,在那木质表面,不知被谁泼洒上了黑红的血液,血液甚至还没有干涸,正顺着木质表面向下流淌 鬼木偶的嘴巴开合,生硬的文字一个个的被挤出。   “木头人不说话”   它走到那女人伸出房门外的手臂前,在那女人惊叫着向后躲闪之前,伸出一双木手,死死抓住了她 死人一般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女人发出痛苦的惨叫声,鬼木偶的手上的锁链竟像是钉子一样穿透了她的手,殷红的鲜血却一滴也未曾流出 “让开”   在声音出现的那一刻,顾言蹊就警惕起来,他抓起餐厅墙上的装饰剑,冲向鬼木偶 可在他之前,鬼木偶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整个钻入到女人胳膊之中 铛   装饰剑落下一半,再也砍不下去   顾言蹊屏住心神,定睛一看。   那女人的手臂,不知何时变为了一只破烂的木手,而正是那木手死死抓住剑刃,叫他根本砍不下去 女人发出惊恐的抽泣声,可她的手却已经背叛了她的身体,被那木手臂牵着朝前扑过去 顾言蹊当机立断,他飞起一脚,将女人踹飞出去,顺势收回长剑,再度追了上去 女人的身体撞到桌子上才停止,她发出痛呼声,眼眸不自觉的朝着同行的中年男人看过去。   “救命救救我”   中年男人却迅速后退了几步:“毛倩你离我远点”   毛倩的眼底露出怨毒之色。   “陈卫国你不是人”   顾言蹊已经追到毛倩面前,他举起长剑,狠狠的插入那木手之中 酒店的剑是装饰用的西洋剑,剑身略薄,但好在开了刃,在顾言蹊手中竟直接将木手定在桌面上。   众人方松了口气,却见顾言蹊猛然跃起,朝着远处奔去,而他的身前,大片血红的液体偷袭失败,正往木手处缩回去 毛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她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拼命挣扎 血红的液体自木手的伤口处涌出,它们回拢到一起,像是有生命一般死死包裹住那柄西洋剑。   咔擦、咔擦   西洋剑的剑身慢慢弯折,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不自觉的向着房间角落躲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被钉在桌子上的毛倩 凄厉的惨叫声震颤着耳膜,毛倩空着的手脚朝外抓挠着,就像是想要逃离那木手 叮   西洋剑折断了   有人发出尖叫声,但很快被同伴捂住了嘴。   木手在毛倩的哭号声中不紧不慢从西洋剑上拔出,血丝交缠在一起,被贯穿的破口很快就愈合了。   下一刻,那木手拖着毛倩,朝着房间角落而来   那里站着的正是杨天逸   “救命”   杨天逸抓着背包,扔向毛倩,可木手猛然张大,竟将背包整个捏在手中。   砰   背包从窗户处被扔了出去。   “小心”   顾言蹊的神色变了   方才他即使是在攻击,面色也依然沉静,而此刻看到杨天逸处于危险之中,他的面孔上顿时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   那是对自己所有物被侵犯的暴怒   委托人顾言蹊,从来不是温顺的性格,他若真如表面那般温柔,又如何用冲天怨气唤来系统 顾言蹊身体紧绷着,正要扑上去解救杨天逸,胸肺处却突兀的传来憋闷感。   呼吸不上来   方才那一下运动量过大,他哮喘病犯了   杨天逸耳后那微弱而浑浊的金色光芒闪过,木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它似乎有些踟蹰,最终做了新的决定,转变方向,遥遥对准了顾言蹊 第30章 经典游戏(2)   胸膛剧烈起伏着, 顾言蹊大口大口的呼吸, 可无论怎么做, 也无法缓解那强烈的窒息感。   他很快觉得头脑发晕, 脚下发软, 可木手却已经拖着惨叫的毛倩, 朝着这里冲来。   腥臭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那木手上血丝仿佛蠕动的蛆虫, 在空中扭动。   某种意义上, 哮喘比心疾麻烦多了。   至少心疾忍过去就行了,哮喘却能让人失去行动力。   事到如今, 顾言蹊竟还能悠闲的如此想着,他勉强集中精力盯着那木手,心中已然谋划了数条退路。   可不等他发挥,一左一右扑过来两个黑影, 将他拽向一旁 木手凶狠的冲了过来。   血红的颜色一闪而过。   毛倩的身体噼里啪啦撞到一溜桌椅,她死死扣着那木胳膊,却毫无办法。   木手擦着顾言蹊的脸庞冲了过去, 咚的一声, 狠狠插入到墙壁之上。   灰白的墙皮剥落下来,露出后面青灰色的的石砖,诡异的木手正深深插入石砖之中。   众人屏息。   那是青石垒成的墙面, 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击穿这种墙面 鲜红的血液又一次蔓延出来。   鲜血成片的涌出, 而后在空中抽成一条条血丝, 将木手牢牢包裹。   那密密麻麻的血丝仿佛血管一般, 还在不停地跳动。   这种血腥而诡异的场景,令人头皮发麻,毛倩惊叫着,双腿拼命向后蹬,终于将自己从这墙上拔了下来。   可她无法摆脱木手   血丝如活着一般脉动着,仔细看,仿佛还能看到其中流淌着的鲜血。   “陈卫国救我你不是还要靠我发财吗救救我”毛倩歇斯底里的叫着。   而那个与她同行的陈卫国,却面容发白的缩在角落,离得能有多远就多远 毛倩叫了有一两分钟,她终于明悟陈卫国不会救自己了,那双阴郁的眼眸里开始充满了怨毒。   “陈卫国你骗我你骗我”   顾言蹊靠在墙边,指挥着身旁的人将泼尼松片塞进他的口中。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听的人心神不宁,右边的小青年担忧道:“你还行吗”   左侧的人声音低沉磁性,很是好听:“呼吸过快,你有哮喘病”   小青年瞪了那人一眼,咬牙切齿道:“穆璟,你别以为自己跑进这深山里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穆璟淡漠的看了眼小青年,并未答话   “天逸怎么样了”确认了杨天逸暂且脱离危险,顾言蹊那扭曲的面容再度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癫狂从未发生。   “我要去天逸身边。”顾言蹊在艰难的喘息中提醒把自己拖走的两个人:“你们离毛倩陈卫国远点”   “还有”   “那把断剑最好捡回来”   “你别动”穆璟一把按住他,心里竟有些奇怪的感觉,“你的同伴没有受伤,你最好先关心自己的情况。”   “你骗我”   凄厉的女声从毛倩口中发出,那声音是如此的疯狂而怨毒,叫人难以相信是人类发出的声响 毛倩走向了陈卫国。   木手上的血丝纠缠在一起,开始慢慢朝着正常的那部分躯体蔓延。   就在短短的几步间,血丝已经完全爬上了毛倩的肩膀脖颈,蔓延到她的面孔之上。   如针尖一般细密的血丝死死趴在女人的皮肤上,它们蔓延到嘴巴、鼻孔、耳朵,钻入暴露在外的七窍。   昏暗的房间里,那血丝如活物一般鼓动着,有猩红的流光在血管上蔓延。   “陈卫国”   毛倩的眼睛抽搐一般向上翻着,暴露在外的眼白全是血丝,她的头颅开始不自然的向下弯曲,就像是没有牵引线的人偶,任人摆布。   西装革履的陈卫国险些被吓疯:“你疯了你不要过来”   他双腿战栗,不知为何,面前这个原本任由他拿捏的女人,此时仿佛如同鬼魅一般恐怖 死亡的恐惧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大脑陈卫国只觉得,当毛倩走到他身前之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个女人想杀了他   陈卫国的头皮发麻,他眼神四处瞟着,然后疯狂的跑了出去 他跑向了餐厅中间,从地上捡起半把断剑   而就在一旁,正往断剑处走的小青年一惊,便想上去夺走那利刃。   陈卫国双眼发红:“你要杀我我先杀了你”   小青年没追几步,身后追来的穆璟便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拖,又从袖口甩出什么东西,扔向毛倩 那东西冲入毛倩的身体,对方动作一顿,而下一刻,陈卫国的断剑插入了毛倩的胸口 “你在杀人”小青年急了   穆璟却硬是拉着他向后退,一直退到顾言蹊身边。   “待在这里不要动。”   血丝暴涨   它从毛倩的胸口处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圈圈交织成细密的血网,绞紧断剑 毛倩发出凄厉的惨叫   “把她推出去,不然这个怪物要杀了我们”   陈卫国额头青筋直冒,他绕到毛倩背后,死死禁锢着对方的腰,在其他人慌乱的帮助下将人往餐厅外面推去 顾言蹊睁大眼睛,他看到人群推推嚷嚷的走出房间,他们狠狠的将毛倩向前甩去,让这个被木手缠身的女人重重摔在地上,而后忙不迭的往后跑。   没有木人缠绕上他们的身体,他们进进出出,没有半点阻碍。   可顾言蹊本能的感到不对。   方才毛倩仅仅是手伸出了房间,那只手就被鬼木偶彻底占据,现下如此多的人走出房间,却没有半个鬼木偶出现。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顾言蹊眼底流光闪耀。   除了时间   他们离开房间的时间不同   顾言蹊依稀记得,毛倩是在游戏开始不久就摔出房间的,而那时距离现在距离现在大约有七八分钟。   被木偶附身的时间与不会附身的时间分割,一定在这七八分钟是间隔中。   既然如此,毛倩若是一直被关在门外,她必然会被第二次附身 顾言蹊尽力在喘息中说道:“不能把她放出去”   急红了眼的人们怎么可能听得进他的话,他的提醒非但没有阻止事端的发生,反而叫刚刚被救的杨天逸站了起来。   “不把这怪物弄出去,我们都要死”   杨天逸的出手,令小青年也忍不住,顾言蹊迅速抓住他的手,转头对穆璟道。   “叫天逸进厨房”   他还未曾在这些人心中建立起权威,想要凭一己之力阻止众人的行动,那是天方夜谭。   在毛倩的威胁可能进一步提升之前,他必须要为自己寻找到庇护之所。   至少要先从这个与走廊只隔着一道门的房间中离开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眸追逐着杨天逸。   对方惊慌失措,一副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离的模样,他似乎根本不知晓自己耳后的那个金符。   那金符,似乎是他的护身符。   顾言蹊垂下眼眸,他要想办法将金符消除,否则有金符护体,杨天逸死不了。   穆璟眯起眼睛,他并未去理会杨天逸,而是不容置疑的背起顾言蹊,然后对小青年道,“进厨房。”   他刚将顾言蹊背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再度响起,女人诡异嘶哑的声音在餐厅内回荡。   “我们都是木头人”   顾言蹊马上催促道:“快叫天逸一起”   “不许说话不许动”   小青年加快了脚步,穆璟却停顿了一会,眯着眼睛看向推搡的人群,杨天逸正贴着墙壁角落站着。   从这里过去叫杨天逸过来实在太远了。   他不顾顾言蹊的催促,直接背着人往厨房走。   “不许走路不许”   毛倩被众人齐心合力推了出去,她跌跌撞撞的后退好几步,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   可此时她却浑不在意。   那个带着木手的女人脸上突然露出了惊恐至极的表情,仿佛站在这走廊中会有比木手俯身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   她的五官扭曲成恐怖的模样,每一寸肌肤都写满了恐惧。   毛倩在恐惧什么   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看到,这个疯女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到餐厅之中。   “关门”   不知道谁的吼声,人们匆忙要关上大门   “笑”   音响中的女声说出最后一个字,那刺耳的电流声伴随着雨声成为这房间中荒唐闹剧的恐怖配乐。   顾言蹊三人踩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前冲入厨房。   他们回头向后看,从餐厅尚未闭合的门缝之中,毛倩奔跑身影停下了。   血淋淋的鬼木偶从她的手臂中爬出,沿着胳膊一路爬到头顶。   黑红的血迹从木人身上滴落下来,在毛倩的衣服上落下一个个小脚印。   “你为什么欺负木头人”   木偶的下巴一开一合,木头嘎达嘎达碰在一起,发出僵硬的声音。   森冷的凉意席卷而来。   木偶的头开始向一旁歪去,而毛倩的脑袋也不受控制的随着它歪曲,那幅度简直叫人怀疑脖颈会折断。   咔嚓   木偶的脖颈折断了   毛倩的脖颈仿佛消失了一般,头颅与身体只连着一层皮,皮球一样软软的垂在胸前。   她的口鼻喷出鲜血,从眼角流淌出的血泪,被地心引力牵引着,流入茂密的头发中。   毛倩死了   小木偶的脑袋落在了地上,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毛倩的鲜血滴落在脑袋上,那脑袋竟然还在说话。   “木头人不许笑”   木偶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断裂脖颈立在地面,一双被鲜血填满的怨毒眼眸死死盯着餐厅中的人类。   众人皆被骇的动都不敢动。   那木偶脑袋摇了摇,突然爆裂开来   无数血丝铺天盖地的冲入空中,站在毛倩肩上的木偶身体高举着双手,仿佛在迎接血丝的到来 更诡异的是,毛倩那脑袋耷拉着的身体,仍然直挺挺的站着,随着木偶的动作举起双手 血丝扎入毛倩之中,钻进她年轻的皮肤下,贪婪的吮吸着其下流淌的血液 “关门”   不知是谁,凄厉的吼了出来。   这才有人如梦方醒,将餐厅大门死死闭合。   世界忽的一片安静。   只有顾言蹊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十分钟。   他冷静的想着。   从游戏开始,到毛倩被第二次附身,一共过去了十分钟 他遥遥的看向厨房外,杨天逸站在人群中,脸上是难以形容的恐惧。   顾言蹊别过头,让小青年将自己在地方放平,努力调整呼吸。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糖皮质激素逐渐发挥功效,窒息感慢慢消退,氧气的回归令顾言蹊恢复了些力气,他用手指死死勾住那向往外冲的小青年,断断续续道。   “踏出这个门你就会变成木头人”   厨房中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穆璟动了动身体,让顾言蹊呼吸的更加顺畅。   小青年白净的脸皮涨的通红,他看了看门外。   “这酒店不对劲,那个叫毛倩可能死了,我必须要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咚   一声巨响打断了小青年的话。   餐厅的墙皮都被震了下来   仿佛一个力大无穷的人举着重物猛砸大门,餐厅的欧式大门在这敲击中摇摇欲坠,几乎下一秒就要被生生砸开 围在门边的人像是受惊的兔子四散开来   顾言蹊突然道:“还有30秒。”   “什么30秒”   轰   餐厅门被硬生生砸开了   门板朝前飞出,生生砸在厨房的墙壁上,挂在墙上的刀具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惊叫声响起   “那是什么鬼东西”小青年脸色煞白   透过厨房的玻璃,他们勉强能到,一个将近两米的木头人正站在餐厅大门之外 毛倩的衣服紧紧崩在木头人身上,可从那衣服中暴露的躯体,却是一节节有着球形关节的木质肢体 这是一个超大型的木偶   又或者是毛倩变成的木偶   那张木头脸,正是一个正在诡异笑着的毛倩   惊恐的尖叫和哭声乱作一团,在这片混乱之中,顾言蹊泰然自若的数着数字 “十九八七”   咚咚咚   地板震颤着,木偶走入了餐厅,它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先抬起脚面,直着膝盖向前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随着走路的幅度微微晃荡,就像被人用绳子牵引着行动一样 “六五四”   青苔与污泥爬满木偶的身体,细密的血色如同蛛网遍布在木头表面,如活物一般一跳一跳的。   难听的吱呀声响起,木偶僵硬的嘴巴诡异的弯曲起来,就像是在露出笑容。   它的下巴一开一合,血泪从木头眼睛里流出,渗透入木头表面的纹路之中。   “谁来陪我玩游戏”   那声音僵硬无比,甚至仍带着毛倩的音色   “三二”   人群慌乱一团,木偶一步步走入餐厅,有人想要躲到房间的角落,却被惊慌失措的同伴推到了木偶面前。   木偶伸出手,死死抓住那人的头颅。   那人发出了不似人类的恐怖叫声。   木偶的手渐渐收紧,人类的头骨发出咔嚓的声音,从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流出了缠着白色脑浆的鲜血。   终于那人停止了尖叫。   他死了。   木偶举起尸体,朝着人类扔了过去   人类惊恐的四散奔逃   哐当   人体砸在墙面上,撞得整个房间都为之颤抖   “一”   顾言蹊念下了最后一个数字,他看向旁边面色苍白的小青年:“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小青年面色坚毅,竟真的顺着顾言蹊的话往外走。   穆璟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在厨房与餐厅相连的那扇窗户下面藏好。   “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他声音平静,似乎对此早已习惯。   顾言蹊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   这很困难。   但顾言蹊是一个可以在心脏病发作之时也上马作战的狠人,又怎么对付不了哮喘。   既然不会死,何必有所顾忌。   他生生压制住喘息,穆璟捂着小青年的嘴也躲了过来。   餐厅中一片混乱,不知谁喊了一声逃出去,人们被惊醒了一般冲向门口,跑出餐厅。   木偶的行动缓慢而沉重,很快,餐厅中只剩下木偶的脚步声,即使是这声音,也越来越远,似乎在往外走。   顾言蹊耐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停止了一会。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   就在三人以为木偶已经离开的时候,那脚步声忽然一转,朝着厨房走来 咚咚咚   咚咚咚   木偶距离厨房越来越近   它察觉到厨房中有人了吗   森冷的寒意随着木偶的接近而蔓延,那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竟直接停在了他们背后 木偶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而这墙上甚至还有一面玻璃的窗户,能够直接看到里面 顾言蹊死死捏着自己的口鼻,眼眸不自觉的往上翻。   他要撑不住了 第31章 经典游戏(3)   一墙之外, 站着两米多高的木偶人。   一墙之内, 三个活人屏住呼吸。   顾言蹊死死掐着鼻子,肺部生疼, 可他的手劲却半点不减。   空气、空气   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呐喊, 顾言蹊的精神恍惚, 他耳边甚至隐约听到了一个女人木然的声音。   “我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动。”   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缩在他视野的角落里,隐隐有锁链的声音从那黑影身上传来。   “不能动”   黑影摸摸索索的, 像是在写字。   “好痛”   咚   木偶的脚步声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顾言蹊咬着牙,将方才的画面深深记在心底, 硬是撑了下来。   木偶沿着与餐厅相连的那面墙走着, 它似乎在寻找进入的门。   突然, 从楼下传来了巨大的声音。   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木偶的脚步停下来。   它仿佛在权衡着是继续进入厨房,还是去查看那响动的来源。   而最终它选择前往楼下。   咚咚咚   木偶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却是真的朝外面走去, 没有再回来。   顾言蹊松开手,拼命的喘息,身体软软的瘫在地上。   穆璟放开捂着小青年的手,认真的对他说。   “你应该练练胆子了。”   小青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恼火的说道:“我哪里被吓到了,你不抓着我,我立刻就去找那个怪物算账”   “成了。”顾言蹊打断了他们的话,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离开杨天逸,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温润变为强硬和冷漠, 叫人莫名便想听从他的话。   顾言蹊的发言止住了一场即将爆发的争吵,他调整了呼吸,也不知是忍功强,还是哮喘本就好的这样快,现在他已经可以正常的说话,只是身体还有些软。   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顾言蹊道。   “首先,我想你们两个都没有意见,我们遇到了一次灵异事件。”   “没有。”“我有”   两双眼睛看向了小青年,对方咳了一声,道:“封建迷信不可取,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顾言蹊仔细打量着他。   小青年留着一头板寸,长相清秀,一双眼睛里仿佛有燃烧不尽的火焰,他身体结实,即使在地板上也坐的很规整。   任何人看到他,都会像是看到一团温暖的火,忍不住心情愉悦。   顾言蹊收回目光,迅速略过这个话题。   “无论是否为灵异事件,这个酒店中都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而我们正在这个杀人狂的杀人游戏中。”   两人默默点头,顾言蹊又道。   “接下来我要去三楼找我的同伴,你们如何打算”   穆璟看着顾言蹊,黑色的眼底闪着金色光芒:“我没什么地方去,跟着你走就好。”   小青年警惕的瞪着他:“我也跟你走”   “既然要一起走,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面。”   顾言蹊正襟危坐道。   “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规则我们都清楚,显然杀人狂更改了游戏规则,我们可以动可以笑,但绝对不可以走出房间。”   “一旦走出房间,我们就会像毛倩一样,被鬼木偶附身,变成木头人。”   小青年忍不住插嘴:“这都是封建迷信”   他看了眼顾言蹊,缩缩脖子,声音低了下去。   “并不是什么时候无法离开房间的。”   “游戏开始后五分钟,只要踏出房间,即使只有一部分肢体,也会被替换成木头,我称之为木偶时间。”   “木偶时间后的五分钟,我们可以在所有房间内自由活动,我称之为安全时间。”   “需要注意的是,木偶时间内,我们必须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如果我们在走廊里,也会变成木头人,就像毛倩一样。”   “大概还有一分钟就要进入木偶时间,我们来不及出去。”顾言蹊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看了看时间,“木偶已经离开,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可以等到下一个安全时间再离开,也可以确定两个时间切换的具体时间。”   “在进入下次安全时间之前,我建议我们先介绍自己,到时也好相互称呼。”   另两人自然不置可否,穆璟道:“穆璟,鹤市人,是个道士,我是追着陷害我的人到这里来的。”   “骗子还差不多。”小青年翻了个白眼:“卓航,松城人,刑警,到这里来是为了追查一个在逃诈骗嫌疑犯。”   “顾言蹊,松城人,无业,跟着男友来旅游的。”顾言蹊对他们两人的交锋视若无睹,看向卓航,“你是警察,能不能联系到外面的人。”   “我刚才试过了,没信号。”卓航摇摇头,他皱眉道,“你说的这个木偶时间和安全时间,我们需要尽快通知所有人,让他们千万不要随意离开房间。”   “我同意你的想法,这会为我们减少很多混乱。”顾言蹊挥了挥手,“但你不必太着急。现在还在下雨,就算有人跑出酒店也只能再退回来。”   “布尔斯酒店只有三层楼和一个顶楼,一楼没有躲藏之处,二层右侧尽头是木头人所在的餐厅,顶楼的门锁着,这三个地方不会有人躲藏,他们要躲,只能去三楼,躲进自己的房间。”   “每次倒计时间隔的时间都是五分钟,酒店不大,他们足够跑回房间。”   “可他们若是没躲进去呢”卓航脸上还有些担忧,顾言蹊又道。   “现在是墓山旅游旺季,整个酒店里有几十号人,你救不了所有人,就算想告诉他们游戏规则,也不能一个个敲门去找人。”   说着,顾言蹊找出一根筷子,又在地上铺了层面粉当做画板,一面画一面道。   布尔斯酒店一共有四层楼。   一层是接待大厅,大厅有三片休息区,两片挨着柜台两侧,另一片最大的休息区占据西南侧的所有空间。而在东南角,则是野味商品贩卖店。通往上层的楼梯就在柜台与贩卖店的中间。   二层北侧是酒店工作人员的住处,南侧少量客房,最南端则是餐厅,厨房就在餐厅内部的南侧,走出厨房门便到了餐厅之中,这也是此次木偶出现的地点。   三层则全部都是客房,大部分房客都住在此处,是人流量最密集的区域。   四层便是顶楼,通往四层的门被牢牢锁住,目前有什么东西尚且不可知,只不过顾言蹊认为,在那顶楼之中或许隐藏着这个酒店最大的秘密。   “经理曾经叫服务员去总控室关闭印象,也就是说酒店里有总控室,可以控制所有楼层的音响,我们可以借助那里面的音响通知所有人。”   “服务员离开餐厅的时间很短,一来一回再加上检查音响的时间,可以判断出她并没有上下楼,所以总控室就在二楼。”   “餐厅与客房在二层最南侧,酒店工作人员的住所则在北侧,我们一路向北走,定能找到总控室。”   卓航松了口气,显得轻松了许多。   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游戏又进入了木偶时间。   从厨房的窗户只能通过餐厅的大门,看到二楼走廊。   酒店静悄悄的,仿佛一栋死楼。   三人各自在房间里寻了刀具防身,耐心等待着,直到秒针跳过五圈,才试探着走出厨房。   四周静悄悄的,鬼木偶并没有出现。   这说明顾言蹊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不过在那种混乱危机关头,他竟然还能如此精确的掌握时间,这份能力着实可怕。   短短三十分钟,这件欧式装修的豪华餐厅,就已然一片狼藉。   桌椅胡乱堆在一起,饭菜洒在地上,油乎乎的地板上掺杂着黑红的血液,一股腥臭味合着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   卓航的脸色相当难看,他环视四周,在东侧看到了那个被木偶抓住的人,立刻跑了过去。   “头骨被生生捏碎了。”   他低声说。   鲜红的血液如盛开的花朵印在墙面上,这花朵盛开的代价却是一条性命的消逝。   卓航的情绪显然低沉了下去,他们三人没有再做停留,从餐厅出门一路向北跑去,正如顾言蹊所言,他们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就看着挂着一个写着总控室牌子的房间。   穆璟推了推房门,皱眉道:“关着的。”   顾言蹊道:“让开”   穆璟正要问他想做什么,一回头就看到顾言蹊举着把西瓜刀劈了下来,他神色微微一动便让了开来,就见那西瓜刀正砍进门缝里。   布尔斯酒店是二十年前修建的,墓山旅游衰败后更是疏于修缮,西瓜刀砍进缝隙里,立刻就接触到了门锁。   一次没有砍开,顾言蹊抽出西瓜刀,再度砍下。   他用刀快而猛烈,不像是在砍门,更像是在杀人。   安全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在最后一声巨响中,顾言蹊终于砍开了大门   他当先冲了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臭气窜了出来。   总控室拉着窗帘,房间内显得非常昏暗,杂物胡乱的堆在一起,也不知放了多久,散发出浓重的臭味。   穆璟开了灯,他很快找到音响并打开,转头看向顾言蹊。   “你来说”   “刚才的动静太大,恐怕木偶已经找了过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顾言蹊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放在话筒旁,“走吧。”   方才他给两人解说游戏规则之时,便已经录了音。   手机里传出顾言蹊清冷的声音,木头人的游戏规则顺着音响传遍整个酒店,与恐怖女声的频道交织在一起,异常怪异。   “还有两分半钟,走”   顾言蹊调头冲出房间,直冲向楼梯   咚咚咚   木偶人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响起,它似乎正守在楼下,此刻听到脚步声便赶了过来。   顾言蹊停下脚步,对着后面两人一挥手,三人立刻向楼上走去。   下楼会遇见木偶,只能往上走   三人立刻往上走,可那脚步声却再并没有再响起来,似乎木偶并未追来。   不对   木偶的脚步声是一瞬间消失的,它不可能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走动 卓航悚然一惊,他下意识的向下一看,就见一个两米多高的木头人就站在一层转角的楼梯平台上,透过扶手间的缝隙,那双血红的木眼正与他对视 卓航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炸开。   它在隐藏自己   它在跟着他们   短短十分钟,它的智商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既然已被发现,木偶人就不再掩饰,它像个活人一样开始迅速爬楼,要追上三个人类 “跑”   卓航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上三楼,掏出钥匙打开310的房门。   “这是我的房间进去”   察觉到猎物要跑,木偶人直接奔跑起来,冲向三楼   穆璟面色沉了下来,他从袖中掏出数张符纸,捏在手心,一面对同伴喊。   “进去”   在那木偶走上三楼楼梯之前,三人齐齐冲入了310   砰   房门被穆璟狠狠关上,他手一抖,九张符纸散落在空中悬停。   木偶人仍在接近,310的门板对它而言,实在是太过脆弱。   穆璟狠狠咬破食指,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他大手一划,在空中虚写下一串符文,那血珠脱离手指,悬停在空中,组成了这一串符文 “急急如律令”   流光从符文表面掠过,紧接着这血符文一分为九,印在黄纸之上,在穆璟的操控下牢牢贴住房门,一个八卦阵纹隐隐浮现出来 “守”   金光隐现符箓已成   木偶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它登上了三楼,在310的房门前停下。   “我们都是木头人”   “不许说话不许动”   “不许走路不许笑”   木偶时间到   他们再也不能踏出这房间半步   而木偶已守在门外 第32章 经典游戏(4)   顾言蹊的手紧握着西瓜刀, 他的身体紧绷着, 只要房门一开,就能直接冲过去将门后的怪物砍倒。   但最终,门外的木偶改变了主意,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它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 播放着游戏规则的音响中传来了杂音,紧接着砰砰几声,酒店里再度只有恐怖女声的频道。   但木偶似乎没有回来的意思, 三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顾言蹊走到房门前, 小心的触碰着上面的阵纹。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令人心情平静。   “那是什么。”顾言蹊指着符箓,问道。   这东西与杨天逸耳后的神秘符文颇为相似, 顾言蹊觉得这或许就是这次委托最大的难点。   他不知道杨天逸耳后的符文究竟能护住他多少次,但这一次,显然木偶人没敢找上他。   若是不能解决那个符文,委托的难度就要上升了。   穆璟道:“师门秘术, 不便告知。”   “给你一分钟时间, 解释。”   一把西瓜刀横在穆璟的脖颈上,金属的凉意令他不由得抬起头来,金色的流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穆璟似乎沉吟了一会, 才道。   “是道家符箓。”   顾言蹊道。   “我要学”   穆璟抬手抓住西瓜刀, “好, 等离开这里, 我就教你。”   “游戏结束我来找你。”顾言蹊道,“方才的手段,你还能用几次”   穆璟回答:“我随身带的符箓不多,刚才用完了,再想用只能回到我的房间去拿。”   “下一个安全时间,我们就去拿符纸。”   卓航躲在角落里,虚弱的抗争:“这都是封建迷信”   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理会这位坚定的科学信徒,自顾自的讨论。   原本的木头人游戏,只要玩家动了,则游戏结束。   但现在的游戏,违反游戏规则的人已经变成木头人,游戏却还没有停止,若这样无限制的循环下去,他们将永远无法从游戏中脱离出来。   酒店里藏着一个能够附身的鬼木偶、一个杀人的大木偶,出入房间要时刻谨记着木偶时间与安全时间的互换,同时还要躲避大木偶的追杀,这样的环境下,顾言蹊不认为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当然,杨天逸大概能活下来。   “你是几号房间”   “305。”   顾言蹊眨眨眼,305房正好紧挨着303房,他似乎还能去查看杨天逸是否在房间内。   这样想着,他便理所当然的伸手:“我手机放总控室了,借你手机用用。”   穆璟自然不会拒绝,他看着顾言蹊拿过手机摆弄几下,眉头皱起。   “还是没信号。”   如此一来,就不能联系到杨天逸了。   将手机扔给穆璟,顾言蹊索性正了脸色。   “准备好,时间快到了。”   两人立刻盯住手机上的时间,当分钟跳动,顾言蹊缓缓打开房门。   破旧的门板发出轻微的杂响,走廊静悄悄的,除了他们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顾言蹊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三人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305门前,在穆璟开门的短暂时间,顾言蹊轻轻敲响303的房门。   “天逸,你在吗”   他的声音变得柔软而温顺,与对待那两位同行者的态度大相径庭,就连面色都变得温和而小心。   “别敲了,他不在,先进房间吧。”   房间内传来极为细小的声音,顾言蹊佯装不知,他又轻轻敲了几次门,直到穆璟催促才离开。   布尔斯酒店里到处都是疑点,顾言蹊很肯定,杨天逸选择进入墓山,除了钱的因素,还像是为了躲人。   至于他在躲着谁,顾言蹊心中已有两个想法。   可惜木偶的出现直接威胁到了所有人的生命,金符的存在又令杨天逸处于最安全的状态,顾言蹊没有必要让自己在这七天的时间内时刻提心吊胆,因此今日必须铲除木偶。   穆璟关上了房门。   他的房间很整洁,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铺也仿佛没睡过一样,倒是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物件,看得人眼晕。   穆璟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黄纸。   “因为不确定会遇到什么情况,这里只有一部分常用的符箓是画好的,大部分都是空白的符纸。”他解释道,“基本都是最简单的功能。”   顾言蹊拿起一张画好的符纸,他隐隐能感到这张薄纸之上蕴藏着某种力量。   这能量中蕴藏着一股浩然正气,惶惶如大日当空,驱散一切鬼魅魍魉,饱含着强大的活力。   可是顾言蹊却觉得自己也能画。   他自一旁取了朱砂笔和符纸,对着符箓画下符文。   “这是补气符,用在活人身上,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出强大的力量,但符箓效果一过,使用者就会被反噬,一半是用不到这种符箓的,我此行也只得一张。”穆璟拿起另一张符箓道,“这是禁锢符,非常实用,但并不好画”   他的声音停止了。   顾言蹊拿起墨迹未干的符纸,朱砂笔画出漂亮的符文,隐隐有猩红的光芒在符文中流淌。   那正是补气符。   没有穆璟那张符箓里蕴含的能量大。   他很快意识到两者的差距,如果说穆璟的符箓力量如大海一般辽阔汹涌,那么他的符箓就像是水滴一般渺小。   猩红光芒流转的越发急促,在某个刹那,这光芒亮到极致,骤然燃烧成了一团火焰。   顾言蹊用食指中指夹着那团火焰,只觉得有些不对。   这火焰猩红如血,仔细听来其中仿佛还夹杂着怨灵的哀嚎,其中不但没有浩然正气,却反而有种森冷杀气。   有些奇怪。   他抬起头,却看到对面的穆璟。   男人的目光越过符纸沉沉的看着他,那猩红的火光如跃动的火苗在他眼底闪耀。   穆璟看着顾言蹊。   看着对方那俊秀的脸庞,消瘦的身体,还有明亮的黑色眼睛。   他记得对方拿起那把摆设西洋剑的时候,身上冲天而起的煞气。   正是这浓郁的仿佛要凝结成液体的恐怖煞气,轻而易举的破开木手的防御,将那木手钉在桌子上。   一般的人,甚至一般的连环杀人犯都未曾有过如此恐怖的煞气,更无法轻而易举伤到这酒店中的恐怖怨灵。   穆璟垂下眼眸,伸手握住顾言蹊。   “符纸不是这样画的,我教你。”   他从顾言蹊身上感受不到灵力,这个人的身体死气沉沉的,比一般人的灵气都要稀少,更像是那种毫无生命力的机器。   那份冲天煞气,非是杀了几万十几万生命才能拥有的,这份煞气,比灵气更能重伤鬼魅。   一旁的卓航仿佛在看着犯罪现场,脸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道。   “穆璟,你够了,在松城你骗老人,跑到墓山还要来骗病人”   “一条人命不够你骗的吗”   穆璟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沉了下去,但转瞬恢复了正常,他收起朱砂笔,将符箓塞进腰包。   “道士是为人消灾解难的,我从不害人。”   “那个被你骗走全部财产,跳楼自杀的老人又怎么说”   “我是被陷害的,陷害我的人就在酒店中,我是追着那个人到这里来的”   “狡辩”   “嘘”   顾言蹊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站在门旁,仔细的听着。   从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人在走动,但声音被地毯掩饰住,听不真切。   顾言蹊心底生出几分警惕,他在心底数着时间,一只手摸向腰间插着的西瓜刀。   那声音在南侧的一扇门前停下来,紧接着有微弱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女人死死压低声音哀求。   “求求你放我进去躲躲吧,我的钥匙丢了,找不到地方藏。”   走廊里安静了许久,那扇门始终没开。   女人哭哭啼啼的开始敲其他人的门,卓航的脸上流露出不忍。   “不然,咱们开门吧”   顾言蹊食指放在唇上,对卓航做出噤声的动作。   穆璟静悄悄的走了过来,他指尖夹着张符纸,面色严肃。   卓航看到顾言蹊对他做口型,他缓慢的读了出来。   现在是木偶时间。   嘶   卓航头皮发麻   那敲门的人,是木偶   可怜兮兮的人敲遍了房门,却无人开门,走廊外安静了一会,这女人似乎暴怒起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   “没人和我玩游戏”   “木头人生气了”   哐   整个酒店都仿佛在震颤   这巨大的击打声一声连着一声,房间的墙壁震动着,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倒塌。   终于在砰的一声后,世界恢复平静。   咚咚咚   木偶愤怒的冲进那扇被砸开的门,可门里似乎没人,它气冲冲的走进去,又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冲向北侧走廊。   “谁来陪我玩”   木偶怒气冲冲的吼着。   僵硬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叠加在一起,有种渗人的寒气。   门内的三人提起了心。   木偶似乎并没有继续砸门的打算,它匆匆的冲下楼梯,不多时就听不到脚步声了。   众人长出一口气。   顾言蹊看了眼时间,道:“还有一分钟,准备好。”   “一分钟去哪里”卓航问。   “找大堂经理,拿钥匙。”顾言蹊眯起眼睛,“我要找到天逸,确保他的安全。”   他并不想找杨天逸,但他想要进入三楼楼梯旁的那扇铁,要达成这个目的,他必须要有整个酒店所有房间的钥匙,而能拥有钥匙的人,必然是大堂经理。   一层没有能住宿的地方,三层都是客房,他一定藏在二层某个不为人知的房间。   找到他,然后找到顶楼楼梯的钥匙   他敢肯定在那扇被紧锁着的铁门之中,一定藏着某些秘密 木偶时间过去了。   走廊静悄悄的,十几分钟前,他们就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这一方面说明没有房客死亡,另一方面,他们也无法判断木偶人的位置。   几人守在门前,顾言蹊小心的打开门。   他猛然向后窜去   一个高大的黝黑的带着斑驳血迹的巨人守在门口   它的木头脸上还带着恐怖的狞笑,一双留着血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而那双比锤子还大的木手,正迎头劈下,砍在顾言蹊方才站立的地方,带出一股厉风,割的人脸庞发疼 它根本没走它就守在门外 第33章 经典游戏(5)   “卓航退后”   木偶的出现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顾言蹊身手敏捷的躲开,穆璟已从袖中拿出符纸, 只有卓航一副惊骇的模样,一时之间竟忘了还要后退。   听到穆璟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匆忙向后退去, 木偶足有两个人头大小的巴掌已经拍了过来,带起一阵腥臭的气味。   卓航头脑空白, 他拼命向后退, 左右脚却不小心绊在一起, 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阴影从他头上一闪而过,木偶的手打了一个空。   “躲起来”   顾言蹊提着西瓜刀冲了上去。   他深知与敌对战,绝不可退缩, 唯有迎面直上才有获胜的一线生机。   即便面前是一个恐怖的木偶人, 他也从不畏惧。   当   西瓜刀与木偶的手撞在一起, 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那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力量, 是超脱凡人的力量。   顾言蹊感到自刀柄传来的巨大压力,那强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疼,西瓜刀几乎脱手而出。   “小心”   砰砰   两声震耳的枪响自背后响起, 顾言蹊瞪大眼睛,他能看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木偶的脑袋上,将那木偶撞得向后微微退去, 然后叮叮当当的弹开。   他借势向前, 逼得木偶向后退去。   那是子弹。   木偶发出了暴怒的声音, 顾言蹊不再分心, 一门心思放在西瓜刀上。   牙齿紧紧咬合, 他握着刀柄,抗衡着木偶。   吱   刀柄与木偶接触的地方发出难听的声音,西瓜刀切开了木偶的手臂,顺着食指与中指间的缝隙,一路向下劈开 卓航眉头骤起,手中的枪稳稳指向木偶人时刻,眸中露出坚毅光芒。   他时刻等待着机会的到来,对木偶痛击。   但现实却与理想有些极大差距。   警用手枪的枪口还温热着,地上两枚子弹也提醒着他刚刚开了两枪,可那木偶的脑袋上根本连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它究竟是有多硬 还有顾言蹊,枪都留不下一点痕迹的木偶,他一把西瓜刀就把人给劈开了 他那把刀究竟有多硬   “木头人生气了”   被袭击的愤怒,身体被劈开的不适,令木头人的声音更添了几分恐怖。   它的木头嘴巴嘎巴嘎巴的响,从顾言蹊劈开的裂缝中猛然窜出数条血丝。   那血丝似乎迫于顾言蹊身上的气势而不敢近身,转而攻击起嵌入木头缝隙的西瓜刀上。   呲呲呲   西瓜刀上顿时冒起白烟,一个个小坑在刀面上浮现出来 顾言蹊当机立断,放弃目前战果,用力抽出西瓜刀,向后闪去 就在那一瞬间,血丝从整个剖面蜂拥而出,如噩梦中的恐怖阴影,铺天盖地的追来 “休得放肆”   九张黄色符纸凭空升起,符纸之上流转着澄澈的红光,那符纸做八卦阵型,道道金光将其连接起来,化为阵法 一股浩然正气顿时冲散了木偶带来的阴森鬼气   穆璟上前几步,将顾言蹊与卓航挡在自己身后,他手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紧紧盯着木偶,眼底金光泛起,双眸几乎全部化为金色。   “去”   符纸凭空燃烧,在空中旋转。   血丝在空中张牙舞爪,它犹豫着没有上前,但已经占据了整个房间,只有三个活人所在的角落尚存半分清静。   木偶发出了低沉的怒吼,血丝不再犹豫,朝着三人冲去 穆璟手指掐决,符纸为之一变,像高墙一般牢牢的将血丝挡在外面。   呲呲的声响不断响起,血丝与阵法相交的每一次都会被那浩然金光灼烧成起青灰,可阵法上的金光却半点都未曾削减。   “攻”   穆璟低喝一声,阵法金光大盛,九张符纸重新排列,组成一排,如剑一般朝着血丝砍去 呲呲呲   满室血丝被砍了大半,顿时萎靡的缩回到木偶的身边。   咚咚   木偶走进了房间,它高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客房里如同山一般,有着异常强大的压迫力。   穆璟眉眼一沉,手中连掐数决,从他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风骤起。   顾言蹊一愣,哪里来的风   那不是风,而是以穆璟为中心的某种无法以科学解释的能量漩涡 这风越来愈大,越来越猛,吹的房中事物纷乱异常。   穆璟的衣衫被吹的翻飞,他脑后的束发绳啪的一声断开,半长的黑发被吹的缭乱,从那黑发的缝隙里,还能看到金色的瞳孔。   顾言蹊默默拿起西瓜刀,刀柄上被腐蚀出数个小坑,有细小的血丝狰狞的攀附其上,为这把普通的刀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气,但并不影响使用。   他二人一前一后,将这方天地护得严严实实   而在二人身后,卓航高高举着枪,对准木偶   木偶的脚步停了下来。   它忌惮的站在三人对面,就像是真正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他当做无害的木偶,贸然接近。   突然之间,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之中。   顾言蹊深吸一口气,他总觉得哮喘又要发病,但事到如今只能忍住。   就在这难言的对峙持续了一两分钟后,地面猛然间摇晃起来,紧接着,天地之间出现了巨大的怒吼声,那吼声自整个酒店的东侧响起,奔腾向前 什么事情   无论是木偶还是活人,都不由自主的扭头看向窗外。   大雨瓢泼,窗外一片昏暗,就连房间中的灯也应景的闪烁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在那短暂的亮光之下,似乎有一道人影正顶着风雨朝外面跑去。   可还未等活人看清外面情景,木偶却仿佛见到了什么令它愤怒的事情,从那木头嗓子中又发出了嘶哑难听的怒吼声。   它不再理会面前的三个活人,扭头冲出了房间,朝着楼下奔去。   发生了什么   三人相互看看,竟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自己迷惑的面庞。   穆璟收回法诀,符纸自动染成灰烬,消散于空中,他转头问道:“现在怎么办。”   顾言蹊道:“追下去”   “追”卓航咋舌,“追木偶”   顾言蹊不再解释,直接冲出了房间,两人也只好跟了上去,一面还要提醒。   “快到木偶时间了,别往下走了哎哎一层没有房间可以躲啊”   “当然有房间。”   三人一路追到一层,布尔斯酒店的大门敞开着,显然木偶已经离开了酒店。   可木偶的离开并不代表着游戏结束,现在安全时间只剩下十几秒,而一楼根本没有封闭房间。   “当然有地方可以躲。”顾言蹊看了眼大门,转身带人冲进了一旁的野味商品贩卖店。   浓重的霉味窜入鼻尖,顾言蹊直奔收银台,与两人一同躲到后面。   “我们都是木头人”   木偶时间到   几人的心提了起来,但并没有凭空出现一只鬼木偶,附在他们身上。   顾言蹊指了指店内墙上靠着的两扇玻璃门,低声道:“那两扇门应当就是这个房间的门了,有门就意味着这里也算是封闭房间。”   他刚说完,就听到大门外有动静,三人立刻噤声,从收银台上破裂的小孔向外看。   木偶高大的身影在大雨中越发明显,它手里似乎拽着什么人,那人挣扎的很厉害,却始终无法挣脱木偶,只能随着它一步步的往回走。   是陈卫国。   顾言蹊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此人也就是入住那天撞了杨天逸的人,更是不知为何与大堂经理讨价还价的人。   他想知道,这个人到底与大堂经理做了什么交易。   木偶回来的很快,它将陈卫国扔进大堂,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满面惊恐,一个劲的后退。   “毛倩倩倩我那么爱你,我怎么可能抛弃你”   他声音沙哑,因恐惧而颤抖。   “咱不都说好了吗,这就是演个戏,我假装把你卖给那个老头子,走的时候肯定还把你一起接走的”   “你是不是对分成不满意,行行行,干脆你七我三不不不,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一分不要”   木偶缓慢的走近陈卫国,它的身后,酒店大门自动闭合。   大堂的灯忽明忽暗,照的木偶的脸异常恐怖,陈卫国吓得脸都扭曲变形,他根本站不起来,也没力气逃走了。   终于,木偶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只巨大的手掌抓住陈卫国的两只胳膊,然后用力向两旁撕扯。   陈卫国发出了恐怖的惨叫   撕拉   中年男人摔倒在地,他的两只胳膊被生生扯了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大量的鲜血从肩膀断裂处涌出,短短几秒,陈卫国已然面色发白,声音也有气无力起来。   木偶没打算放过他,它的手已经朝着陈卫国的腿伸去。   卓航于心不忍,他抓着枪的手隐隐青白,几乎想要即可冲出去救人,身体却被推了推。   扭头一看,却是顾言蹊示意他从收银台后离开。   卓航立刻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躲进一个衣架后面。   野味商品贩卖店有两个出入口,其中一个出入口前摆放着几排毛皮大衣,正好做他们的遮掩。   三人移动到侧面的出入口,卓航还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要做什么。   顾言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正在虐杀陈卫国的恐怖木偶,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想。   他看了眼穆璟,点了点自己的西瓜刀,又点了点木偶。   穆璟眼中闪过了然,他挪到顾言蹊身旁,悄悄递给了他一团东西。   顾言蹊接过东西,在门口蹲下。   木偶撕扯下陈卫国的双腿,将那只剩个脑袋的身体扔在地上,它不停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显得愉悦了许多。   就在它的背影转到贩卖店门口那一刻,顾言蹊猛然冲了出去。   “你为什么欺负木头人”   凄厉的女声穿破大堂屋顶,带着异样的残忍与愉悦。   小小的鬼木偶从大木偶身上浮现出来,它诡异的笑着,身上的黑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五条铁链拴着它的四肢和脖颈,与大木偶的四肢脖颈相连。   看到面前的顾言蹊,鬼木偶的木头嘴巴大大的勾起,它猛地飞起,朝着顾言蹊冲来 木偶僵硬的声音与那鬼魅女声融合到了一起   “木头人不许笑” 第34章 经典游戏(6)   黑红的锁链在空中飞舞, 鬼木偶露出恐怖的笑容,血红的木眼睛里似乎透露着狰狞笑意。   顾言蹊的前进在旁人看来就是在自投罗网,鬼木偶伸出手, 一条新的锁链已经从他的手腕上生长出来,在空中曲折的冲向愚蠢的人类。   顾言蹊却视若无睹   那一把西瓜刀被他舞的虎虎生风,每一次劈砍下来都像是在劈开空气,一道道厉风直直的砍在鬼木偶身上, 令这鬼魅的存在也有些退缩。   穆璟曾经说过,他从未见过如顾言蹊这般,煞气冲天的人。   这煞气如此浓郁, 足以令鬼魅却步。   当   终于,西瓜刀砍在锁链之上,直接将那锁链上砍出一道细小的裂缝 鬼木偶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被它身上锁链牵引着的木偶人也发出了怒吼,直直的上前挥拳朝着顾言蹊打来。   顾言蹊大口喘息起来,无论如何压制呼吸,他的哮喘还是再次犯了 但他的动作并未因此中断   俯下身,让开攻击, 转眼之间顾言蹊已经冲到了鬼木偶的身前。   当   西瓜刀劈在鬼木偶身上,被强大煞气附着的利器在那木头身体上留下几道白印。   但鬼木偶与木偶人却不同, 它的身体更加坚硬, 也更加灵活。   西瓜刀能够劈开木偶的手, 却无法真正伤害到鬼木偶。   那双血红的木头眼死死盯着顾言蹊, 怨毒的眼神看的人脊背发凉。   顾言蹊再次挥刀冲上   鬼木偶却嘎嘎嘎笑了起来, 就像是在嘲笑着人类的无知 锁链在空中飞舞,组成坚硬的防护,它打算接下顾言蹊这一招,而后直接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穿成肉串 顾言蹊的唇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手伸向衣兜,从里面抽出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不   那不是火焰,那是符纸   这正是穆璟递给他的东西   符纸被牢牢贴在西瓜刀的面前,金色的火焰渐渐被染上了红色,金红之色交叉在一起,凶悍的杀伐之气与道家浩然正气完美的融合,直指鬼木偶。   鬼木偶终于害怕了   危机感刺激着这恐怖的存在,就听到嘎达一声,鬼木偶伸出双手,那木头手指上竟然慢慢伸出了钢铁的指甲 指甲上还泛着幽幽血光   顾言蹊冷喝一声,长刀砍下,那连成一片的锁链顿时被砍断。   噼里啪啦一声巨响,巨大木偶人的半边身体突然垮塌 鬼木偶发出痛苦的声音。   它抽回锁链,只见连着木偶人脖颈与双腿的锁链已经被砍断,只剩下双手的锁链,那失去锁链的双腿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在空中无力的晃动着。   “砍断它的锁链”   顾言蹊眼前一亮,叫道。   他话音未落,一道冲天金光便应声而起。   九张符纸组成的道家阵法在穆璟的指挥下从顾言蹊身旁冲出,将鬼木偶的周围牢牢围住 就在这一瞬间,大木偶人抓起身旁哀叫着的陈卫国,狠狠扔了过来。   金光暴涨,符箓阵法将陈卫国牢牢挡在后面,而在一瞬间,陈卫国的身体中突然出现了数把利刃,这些利刃穿透符纸的空隙,就要朝着顾言蹊冲去 穆璟面色沉稳,丝毫不惧,他手中法诀连变,九张符箓迅速轮转,竟是硬生生将这些利刃尽数挡去。   利刃在金光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最终化为数道黑气,消散一空。   而与此同时,顾言蹊已经砍断了鬼木偶左手的锁链,只剩下一条锁链 鬼木偶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它被囚禁在这阵法牢笼之中,阴毒的看着顾言蹊,仿佛是在诅咒。   可顾言蹊似乎不打算给它留出诅咒的时间。   战场上的征战生涯交给了他一件重要的事情,绝不可给自己的敌人留下时间 西瓜刀落下   金红的光芒斩断鬼木偶身上的最后一根锁链   刺耳的尖叫穿透整个酒店,鬼木偶的身体疯狂的扭曲着,它的手脚前后摇摆,就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那双恶毒怨恨的瞳孔里骤然流出大片大片的黑红血液,腥臭的味道眨眼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你为什么欺负我”   鬼木偶的声音与那恐怖的女声交缠在一起,冲天的怨毒之气弥漫在整个大厅。   噼里啪啦   欧式吊灯明灭不定,大厅忽明忽暗,只能看到那个鬼木偶停留在半空中,恐怖的利爪还在抓向顾言蹊。   下一秒,它的手掌便从身体上松动,掉落了下来。   轰隆隆   鬼木偶整个身体分崩离析,四肢、躯干、头颅乃至最细小的一个关节,都松脱散落,掉落在地面上,转瞬之间蒸发成黑烟。   而被它附身的巨大木偶,在这一瞬间也瘫倒在地,成为一堆真正的死木头。   顾言蹊猛然大口呼吸着,他抓出一把药塞进嘴里咀嚼,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倒了下来。   哐当。   西瓜刀掉落在地上,他向前摔倒,不慎将那鬼木偶化作的黑烟大口大口的吸了进去。   “求求你,让我出去看看吧,我就想看看天,我好久好久没看到了,让我看一眼,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女人的声音虚弱而恐惧,她小心翼翼的恳求着。   一盏昏黄的灯,勉强让人能看清房中的景象。   女人乱糟糟的长发披在身上,衣服肮脏而破旧,她瘦的可怕的四肢拴着沉重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捆在房间角落的柱子上。   她只能生活在锁链的范围内。   站在女人面前的男人佝偻着身体,缓缓俯下身,用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冰冷的拒绝。   “丽丽啊,听话,你就把自己当成木头人,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不要叫不要哭,我绝对不会为难你。”   “言蹊言蹊”   顾言蹊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思维已经从那阴暗狭小的房间里抽了回来。   穆璟将他稳稳抱在怀中,一双手拖着他的后脑,金色的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担忧。   半长黑发散落在肩头,他英俊的脸庞以及那双金色的瞳孔,一瞬间恍若神人。   顾言蹊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晕过去了,连忙问:“过了多久。”   “两分钟而已。”卓航从另一侧探出头来,“木头人游戏结束了。”   顾言蹊长出了一口气。   当他看到陈卫国在木偶时间内待在大厅中而没有变成木头人的那一刻起,就在猜测变身木头人是否取决与那个诡异的鬼木偶。   如果变成木头人的关键是鬼木偶,那么结束游戏的关键自然也应当是鬼木偶。   他赌对了。   “卓航,你去总控室,把所有人叫到一楼。”顾言蹊虚弱的说着,“这里死了人,我们必须立刻联系警方。”   卓航是刑警,他自然也是清楚此中关键,当即起身离开。   顾言蹊趴在穆璟的怀中喘着气,等到卓航通知众人的音响声响起,硬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穆璟连忙扶他:“你还是休息一会吧,短时间内两次发病,身体受不住的。”   “没关系,有药。”顾言蹊笑了笑。   此时已经开始有游客试探的走下一楼,顾言蹊密切的关注着楼梯,他始终冷漠而镇定的脸庞上隐隐流露出担忧之色。   他在担忧什么   穆璟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越发的好奇。   突然,顾言蹊站了起来。   他精致的眉眼间带上喜色,身上那种高傲的气势也消散一空。   仿佛一个凌然不可侵犯的仙人,堕入凡间化作凡人。   “天逸”   他惊喜的叫着,语气软软的,撞得人胸口发甜。   穆璟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杨天逸正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臭着一张脸,满是不耐的看了眼顾言蹊。   可顾言蹊对他的冷漠却置若罔闻,忙不迭的冲上去,查看着他的身体。   不知为何,穆璟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大厅中的人越来越多,大堂经理,屠姓厨师,还有那个坏脾气的女服务员也都走了下来,仔细数数,这一场木头人游戏中,足足有二十八人死亡。   一层大厅中破碎的木偶对人类的冲击绝对是巨大的,众人畏惧着不敢上前,而看向顾言蹊与穆璟的眼光也全都变了。   卓航最后一个走下来,他带来了个坏消息。   “信号全都中断了。”他脸上带着担忧,“我和局里联系用的是卫星手机,应该是不会有信号问题的。”   杨天逸突然警觉的看了眼卓航,他拉着顾言蹊的手,想要将人从卓航身边带走。   “不要急。”顾言蹊安抚了一下杨天逸,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联系外界”   “我们出任务都是有规定的联系时间,局里发现我没有联系,一定知道这里出事了,不过进山的路很难走,现在又下着雨,他们至少两天才能找过来。”   “两天”顾言蹊微微凝眉,“时间太长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他指了指木偶的残骸,又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还不知道那个女声是怎么回事,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遥遥的看向门外,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种反感。   莫名的,不想进入那雨中。   血红的天空,落下的尸液,那诡异的景象再度涌上心头。   顾言蹊摇摇头,甩开自己的念头,继续道。   “我建议大家一起下山,去汶村借住。”   这正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思,毕竟没有人愿意在这样一个闹鬼的酒店中过夜,当下游客们就各自回房简单收拾了行李。   因为外面下着大雨,他们又急着离开,游客们都抛弃了笨重的行李箱,只用背包装着贵重的物品,便开始下山。   大雨倾盆,又是在山上,道路格外难走,但好在此时还是白天,尚且能看到四周的景象。   穆璟走在第一个,顾言蹊带着杨天逸紧紧跟在后面,他注意到刚一踏入外界,杨天逸耳后的符文就缓缓亮了起来。   想了想,他借着二人靠近的便利,双指凝成一道煞气,朝着杨天逸背后发出。   金符闪过,那煞气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而走在前面的杨天逸,却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看起来这金符只能一点点消耗其力量,在力量消耗完之前,这座鬼酒店恐怕难以真正伤害对方。   顾言蹊收回目光,不再管他。   五十多个人打着伞艰难的前进,汶村微弱的灯火在山下依稀闪耀,仿佛灯一般指引着他们前进。   突然,穆璟停了下来。   顾言蹊撞到他背上,连忙后退一步,揉了揉撞疼的鼻子,问道:“怎么不走了。”   “叫后面的人都停下来”   穆璟的声音带了几分急迫。   “前方山洪暴发”   死寂在人们中蔓延,他们缓缓的回过头,磅礴大雨中,布尔斯酒店的身影化为一只潜伏着的恐怖巨兽,等待着无路可走的人类进入它的兽口。 第35章 经典游戏(7)   人群沉默的走进布尔斯酒店,他们在一楼的大厅木然坐着, 谁也不愿起身上楼。   磅礴大雨打在窗子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正午的太阳被遮盖在层层乌云之后,不见半点阳光。   猜疑与恐惧在每个人心中盘踞, 这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茁壮。   就在这死寂之中,突然有人拍了拍手。   众人看去, 却是穆璟站了出来。   “现在刚过中午,我们又没办法离开,老是在这里坐着也没事干, 不如大家先相互介绍下自己, 在警方到来之前, 也好有个照应。”   他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拨到脑后, 带着强烈的魅力, 但意外的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大约是他的话太有感染力,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道:“我叫米柳, 平安县人, 上大四, 这次是趁着暑假,跟同学一起来旅游,算起来我们三个的父母以前都曾来过这里,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三个大学生里看上去最开朗的男孩打开了众人的话夹子, 五十多人一个个自我介绍, 一时间也感觉彼此的距离拉进了不少。   顾言蹊安静的坐在杨天逸的身边,他显得很是自在,杨天逸的脸上却是满满的不耐。   轮到杨天逸的时候,他只是简短的说道:“杨天逸,过来旅游的。”   穆璟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在躲什么人。”   杨天逸顿时露出怒容,他眯着眼睛狠狠瞪了眼穆璟,顾忌着看了眼一旁的卓航,显然很是不自在。   最后一个开口介绍的人是卓航,刑警的职业为他赢得了大部分人的信任,一时之间众人竟隐隐以他为首。   自我介绍结束后,卓航索性扛起了重担,他将房客们分为几组,分别去收拾被木偶人破坏的餐厅和其他房间,将尸体搬到二楼的空房间暂时放好,毛倩变成的木偶则因为房客的反对,被扔到了酒店外。   一切安排结束,众人正要各自离去,卓航却突然叫住了穆璟。   “我这次到墓山本来是秘密任务,酒店里死了人,我不得不暴露身份,既然如此,我理应提前收网,把你抓起来。”   “但你固然有罪,可这个酒店诡异之处太多,把你拷走无疑是在削弱我们的力量。”   穆璟道:“那你要如何。”   “不若这些天你与他同住,也可保证穆璟不会擅自逃脱。”顾言蹊提议。   到底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伙伴了,卓航想了想便同意这个提议,随后顾言蹊又问道:“你之前说过警方两日可到,但现在雨还没停,又有山洪暴发,警方何时能到”   卓航想了想:“墓山本就处于深山之中,山路不好走,在加上山洪封路我估计恐怕要七天。”   “七天”顾言蹊道,“联络切断已经有两天,也就是说,还有五天警方才能到这里。”   人群中出现些许异响,但山路已被堵塞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也唯有祈求大雨快些停下来,让警方能早点进入墓山。   整个下午的时光就在忙碌之中度过,因为电路被切断,酒店只剩下应急用电。为了节省电力,大堂经理找出了许多根蜡烛,代替了光源。   下午的时间里,顾言蹊一面帮着清点酒店内剩余的资源,一面暗自接近房客们。   等到晚上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所有人的来历,有六个人他最为关注。   三个是布尔斯酒店原本的员工,大堂经理张建安,厨师屠光耀,服务员何娟娟。   他们都是汶村人,十五年前墓山旅游还未衰落之时,张建安和屠光耀都在布尔斯酒店工作过,何娟娟年幼的时候也常常到这里来,因此当那个不知名富豪买下酒店后,就立刻聘用了他们三个人。   而另外三个引起顾言蹊注意的却是那三个大学生。   身材健壮的寸头男生叫米柳,文质彬彬的短发男生叫高文辉,唯一的女生叫做宁荔。这三人是同班同学,他们的父母十五年前曾在同一个旅游团中来过墓山,因此才一同结伴到这里旅游。   这六个人不约而同都与十五年前的布尔斯酒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言蹊清点着随身物品,不知为何,那至关重要的泼尼松片药瓶竟不知丢到了哪里,他正找得心烦,却听到背后砰地一声,却是杨天逸狠狠的将门关上。   “你以后离那个警察还有罪犯远一点。”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对顾言蹊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种威胁的意味。   “我们出来之前都买过保险的,这里的财务损失多少也没关系,你担心什么。”   顾言蹊微微挑眉。   杨天逸眼底闪过异色,他显得有点不安。   “你说这些干什么睡觉。”   “天逸。”   顾言蹊的声音有些冷,杨天逸扭头看去,却见到顾言蹊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出现令他陌生的冷淡。   “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   男人温柔的说着,他的眼眸仿佛比星星还要闪耀,带着致命的魅力。   杨天逸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竟有种沉迷的感觉。   顾言蹊走了过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天逸,我的药呢。”   杨天逸脑中乱成一团:“我装在包里了”   他的脸突然煞白一片。   那个背包被木偶人扔到酒店外面了。   现在要去找吗   外面天色昏暗,酒店里也没有照明设备,想去找也是不可能的。   “罢了,我身上还有些药,明日再说吧。”顾言蹊轻声道,“但是天逸,不可有下次了。”   杨天逸拼命点着头,他看着顾言蹊,却不知为何心跳加速。   “睡吧。”   顾言蹊展颜一笑,又恢复了那温顺的模样。   夜幕下的布尔斯酒店渐渐陷入沉睡,蜡烛的光芒一一熄灭,除了窗外的雨声,世界都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顾言蹊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感到有人在推他,一睁眼却是杨天逸。   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庞扭曲着,他耳后微微亮着金色光芒,整个人恐慌的看向门外。   冥冥之中一股寒气逐渐笼罩上这个酒店。   房间中静悄悄的,顾言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芒,他屏住呼吸,努力去听周围的动静。   终于他听到了。   那是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还有锁链被拖动的声音。   这声音从楼下传来,缓慢的爬上三楼,便停了下来。   吱呀   似乎有一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那脚步声再度响起,拖着沉重的锁链,进入木门后的世界。   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平静。   杨天逸的眼睛里仍然残留着恐惧。   顾言蹊微微加速的心跳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去看看。”   杨天逸迫不及待的点头。   顾言蹊起了床,点起一支蜡烛走出房间,走廊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皱皱眉打算回去,却听到有人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言蹊。”   他抬头看去,轻声道。   “穆先生。”   穆璟丝毫不管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继续道。   “你之前不是说要来找我学符箓,怎么晚上竟不来。”   顾言蹊道:“天逸不喜我与你们过多接触。”   “我们我还有卓航”穆璟并不似白日一般冷漠,脸上的神色略带温和,“可在这鬼地方,我的符箓法诀才能保证你们活下去,杨天逸要是死了,你就算不与我接触又能怎么样。”   “要我和你走,补气符给我。”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穆璟哑然。   “给不给。”   穆璟盯着他看了一会:“好。”   顾言蹊擦着他的肩膀走过,站在305房门前:“开门吧。”   第三日,暴雨仍未停歇。   餐厅经过昨日的整理勉强还能使用,只是墙面上那朵艳丽的血花颇为刺眼,人们沉默的吃着饭,一双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外面昏暗的天空。   靠在餐厅的窗户边,仿佛还能看到汶村的灯火,那光芒就好似黑夜中的一丛火焰,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九点钟的人。   三个大学生还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一直试图挑起话头,可他们的努力终究没什么用,一些房客满脸烦躁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反倒令餐厅中的气氛更加凝重。   顾言蹊咽下最后一口冷馒头,抬头看了眼杨天逸。   他眼底都是红血丝,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咸菜馒头,一幅惊弓之鸟的模样,警惕的看着四周。   山洪冲毁了酒店的电路,从昨天开始,他们就只能食用这些冷硬的食物了。   顾言蹊一抬头,就看见厨师拉着大堂经理,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这两个人神色紧张,时不时的朝着楼上看去,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哎谁在这里扔了个沙包”   一个房客端着餐盘走到餐厅中央的桌子旁,突然看到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个破旧的沙包,顿时好奇的问道。   屠光耀与张建安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当他们的眼睛落在那张桌子上的时候,脸庞顿时僵硬了。   这两个人的眼中竟然爆发出极度的恐惧,屠光耀几乎是用跑的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那沙包,大声的吼道:“何娟娟何娟娟你给老子出来”   女服务员从走廊的尽头探出了脑袋:“什么事”   屠光耀抓着沙包的手青筋毕露,他恶狠狠的看着何娟娟:“这沙包是不是你拿过来的”   “你这小杂种,手那么欠呢”   何娟娟阴沉的站在走廊里,她手中还提着水桶,蛇一般阴毒黏腻的眼神盯着屠光耀。   “不就是个破沙包吗,我就是把它放在桌子上又怎样,拿开不就行了。”   “老子非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小杂种”   屠光耀捏着沙包,正要冲过去暴揍一顿何娟娟,却被张建安拦了下来。   “先把沙包处理好了”他那苍老的声音里也隐隐透露出一股惧意。   他的声音极低,顾言蹊也只是勉强听到了一两声,这样的劝阻无疑是毫无力量的,可屠光耀却当真放弃了打何娟娟的想法。   他凶狠的瞪了眼何娟娟,吓得那个阴沉古怪的女孩往后缩了缩,这才起身出门,要把沙包扔出去。   屠光耀下了楼,餐厅重新恢复平静,众人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突然听到刺啦一声。   那是个古怪幽怨的笑声。   女人的笑声。   她咯咯咯的笑着,明明的是快乐的笑声,却有种阴郁到化不开的恐怖。   这声音回荡在整个餐厅,森冷的凉意穿破皮肤,直刺入肌肉骨骼,冻得人瑟瑟发抖。   “咯咯咯”   “来了好多人啊”   “大家陪我玩游戏吧”   一张张苍白的面孔在相互对视,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读到了一种情绪。   恐惧。   “来玩游戏吧”   女人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人的耳膜中响起,带着黏腻的怨恨。   “来玩跳房子吧。”   哐当   一个房客猛然起身,他如此慌忙,甚至将面前的桌子撞翻在地,餐盘落在地上,里面的食物乱糟糟的散落在地上。   “我要离开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外面”   房客疯狂的喊着,他似乎已被这里的气氛逼疯,直接冲出了餐厅,蹬蹬蹬冲下了楼。   穆璟叫道:“不要乱动,游戏已经开始了”   房客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穆璟不由自主的看向顾言蹊,去发现对方坐在杨天逸身旁,丝毫没有关注这里的状况。   餐厅的气氛变得浮躁而不安,人们无措的看着,恐惧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声惊呼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众人用心一听,竟是方才那个冲下楼的房客。   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或是被突然开始跳房子游戏惊动,或是被那声惊呼惊动,总之整个酒店的人都来到了一层。   大厅之中,屠光耀与那个房客愣愣站着,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昏暗的房间里,依稀能看到大门之上攀附着狰狞凸起的血丝,那些血丝足有人的胳膊一般粗,如同蛛网牢牢把守着大门。   “我要出去”房客喃喃的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竟有些疯狂,“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他疯狂的叫着,直冲上前,双手抓着血丝拼命向后拉。   噗通   粗大的血丝突然如同心跳一般搏动了一下,有血红的颜色在中心位置亮起,转瞬那亮光便传到整个蛛网之上。   房客的怒吼戛然而止。   他恐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想要逃走,可双手却像是被黏在上面一样,动也不动。   噗通   血丝再次搏动。   房客猛然发现,自己的手竟被血丝吞入了一截。   那一声噗通就仿佛是血丝张开巨口吞咬下他的肢体。   “救命救救我”   房客歇斯底里的喊着,血丝搏动的越来越快,尽管他拼命向后仰,半个脸庞也已经埋进了那血丝之中。   绝望的求救声还在大厅回荡。   而人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血丝吞没。 第36章 经典游戏(8)   “去”顾言蹊冰冷的嗓音惊醒了恐惧中的人类,“去查查其他地方, 所有能通往外面的门和窗户, 看看是不是也有血丝。”   杨天逸面色惨白的看向他, 他明白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   顾言蹊的药没了。   他患有严重的哮喘病,一旦发病必须要用药物压制。   在这种地方, 没有了药,他就等于没有了命。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但他知道顾言蹊活下去的希望绝对要比自己大,没了他,自己也很难活下去。   丢了那些药, 他的性命也堪忧。   杨天逸的心里一阵阵后悔。   可除了他, 并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众人各自分成几队, 急匆匆的朝着各楼层而去。   一层大厅只有上方的几面花窗, 用烛火照着仔细看去, 便能看到上面蠕动着的细小血丝。顾言蹊与杨天逸检查了303房, 客房内的窗子不知何时也被封上了。   当他们重新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 人们已经闹腾了起来。   所有的出口都被那恐怖血丝封锁, 他们就像是瓮中之鳖, 无路可逃,只等着被那个恐怖的女鬼吃掉。   绝望开始蔓延。   “还有一个地方。”   五十多双绝望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顾言蹊仰着头, 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房顶, 看向某个位置的, “不要急,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检查过。”   他锐利的眼睛落在张建安身上,道:“张经理,你手上应该有整个酒店的钥匙吧。”   猥琐的小老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缩缩脖子应了。   “请您把阁楼的那扇铁门打开,只有那里我们还没调查过。”   张建安苍老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拼命摇着头:“不行,那个地方邪气重的很,不能打开的。”   顾言蹊咄咄逼人:“是什么邪气,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与木头人和跳房子有什么关系,你又隐瞒了我们什么”   小老头摇着头,嘴巴里含含糊糊的,什么的说不出来。   顾言蹊说:“还是说这个木头人游戏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导演的,而作案工具就藏在阁楼上”   张建安面色阴翳:“你血口喷人”   顾言蹊说:“那为何你们看到那个破沙包脸色就这么差,还要把沙包扔出去”   屠光耀条件反射的将那个破烂的沙包往地上抛去。   张建安嘴唇喏喏,不敢应允,可房客们却已经被顾言蹊说服,纷纷逼了过来。   顾言蹊走过去捡起沙包,他拍拍上面的土,轻轻放在何娟娟的手上。   “张经理,卓警官就在这里,你要是不说,可少不了去趟警局了。”   张建安的脸色顿时大变,竟比他看见那沙包时的情绪变化还大,那张苍老的脸扭曲成一团,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他看着何娟娟手上的沙包,终于低下了头。   “我带你们去。”   阁楼的钥匙被张建安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佝偻着身体,打开了顶楼的白色大门,顿时一股浓郁的霉味涌了出来。   这味道要比酒店其他地方浓烈多了,那个叫宁荔的女大学生都被熏得咳嗽了几声。   张建安的脸色非常郑重,他对着门里头拜了几拜,这才开始往上走。   “以前汶村村长的儿子娶了个媳妇,那个媳妇是个神经病,就喜欢在村里乱跑,抓着别人又哭又叫。”   张建安断断续续的讲述着。   “二十年前,村长想带着全村致富,在这个半山腰修了酒店,名都是取得外国名,那个媳妇被人嫌弃,村民们就把她关在了这个阁楼上。”   “村长媳妇搬到这里没两年就生了孩子,有了孩子她的疯病就更重了,没几年就死了,这个阁楼也被封起来,实在太不吉利。”   张建安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他打了哆嗦,推开阁楼的门。   “就是这里。”   阁楼阴暗又潮湿,只有靠近楼顶的部分有个小窗户,房间里堆了些杂物,却并不显得狭窄,空间要比预料中大了许多。   顾言蹊在四处走了走,试图将这里的景象与之前两次犯病时看到的画面相互对应,却始终找不到附和之处。   可他却总是感到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杨天逸,对方耳后的金色符文持续亮着,但亮度不大,被头发一遮就看不见了。   房客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五十多个人站在阁楼之中,才算是有些狭窄的感觉。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刚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那扇小小的窗户上面。   窗户又高又小,但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可就在这扇小窗户上,也依然攀附着那恐怖的血丝。   顾言蹊透过血丝看向窗外。   在某个瞬间,那阴沉的天空仿佛又化为一片血红。   人群中发出失望的叹息。   “经理。”何娟娟的声音从楼梯处响起,她是最后一个走上阁楼的人,“你把沙包拿走了吗”   “沙包不是在你手里吗”   嘘   我们开始游戏吧   森冷的女声贴着众人耳朵响起,凉风吹过,仿佛鬼在脖颈上吐息。   从脚底升起恐怖的凉意,有胆小的房客发出尖叫的声音,推开门旁的何娟娟,冲了出去。   恐慌蔓延。   五十多人疯了一样冲向那个狭小的门,拥堵在一起想往外冲。   何娟娟被尖叫着挤到了一旁,她惊魂未定的摔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看着疯狂的人群,嘴唇忍不住打颤。   突然,她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仿佛在安慰着一样。   何娟娟不喜欢被人触碰,于是臭着脸甩开手,大声呵斥:“别碰我”   可她身旁根本没有人   那是谁在碰她   何娟娟的脑袋仿佛有千斤重,她僵硬的扭过头来,右手之中,她紧紧握着的那个破旧沙包上,一个五官犹如活人、身上带着斑驳痕迹的小木人正抓着她的手,阴森的笑着。   “啊”   何娟娟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尖叫   她用尽全力,将小木人和那个沙包远远的扔出去,一转身冲进了逃往的人群中。   “木偶复活了木偶回来了”   人群的动作越发可怖,在这一片混乱中,顾言蹊突然开口。   “单脚站”   他的这句话无疑是极为突兀的,可顾言蹊自己却并不如此感觉。   “听好了无论躲在哪里都要单脚落地”   “这是跳房子游戏”   没有人理会他,他也不知道多少人听到了这句话,顾言蹊提醒了一声,便回过头看向那个沙包。   小木人艰难的抱着破旧的沙包,它的脸上还挂着那如同活人一般的笑容,阴森森的看着疯狂的人群。   一只小小的手从它身边伸了出来。   顾言蹊瞳孔微微收缩。   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木人从第一个小木人背后站起来,两只脚咔吧一声落在了地上,它的脸带着活人一般的笑容,木头眼珠都似乎在转动。   “木偶回来了”   恐惧终于如决堤一般爆发出来,人们哭喊着冲出去,即使穆璟与卓航试图维持秩序,也无济于事。   疯了。   都疯了。   顾言蹊死死拽着杨天逸,但对方已经被这疯狂的洪流卷了进去,他们紧握的手被一点点松开,终于再度失散。   “天逸”顾言蹊的声音有些凄厉。   而另一侧的穆璟却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出来。   “小心”   他的背后,一个疯狂的男人正打算将他推走,顾言蹊喘着气,咬牙看着前方的人群。   何娟娟不见了,陈建安不见了,至于屠光耀他甚至都没看到对方在这个房间里 穆璟忍不住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又变多了”   卓航遥遥的叫道。   两人脸色具是一变,立刻朝着沙包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两个小木人已经变成了四个。   而在它们身后,似乎又要有新的小木人出现。   房门口还有十几个人堵着,小木人们却不打算再等下去,它们双脚站稳,就绕过沙包,动作敏捷的跑了过来。   “小心”   穆璟放下顾言蹊,挡在众人前方,他亮出符纸朝着小木人拍去,可未能想到小木人竟是丝毫不惧,齐齐跳到半空中,八双小木手死死抓住符纸,身上猩红光芒闪过,竟生生将符纸撕裂。   那虽然是最低级的符纸,可就连木头人游戏中那个两米多高的木偶都要畏惧三分 这小木人非但不怕,还能上去将符纸撕碎,它比大木偶还要强大,而最恐怖的是,它们数量惊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变多 八个,十六个眨眼间已经有几十个小木人   穆璟面色不变,直接甩出九张符箓结成法阵,牢牢挡在小木人前方。   小木人直接跳到了阵法上,木手撕扯着金色的阵纹,木嘴中暴露出锯子一般的牙齿,撕咬着符纸。   但这一次它们却不能如愿,法阵仍旧牢牢挡在前方。   房客们终于走的差不多了,房门空了下来,顾言蹊与卓航半点都不耽误,直接冲了出去,穆璟在最后走出去,伸手将门关上。   距离过远无法及时操控法阵,他索性散开法阵,一瞬间就听到铁门上传来了哐哐哐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啃咬着这坚硬的大门。   “快走”穆璟推着两人下楼。   顾言蹊一抬头就看到了303房前用发抖的双手开门的杨天逸,他下楼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直接冲了过去。   “天逸”   “顾言蹊你别乱走啊”卓航也只好跟了上去。   吱呀   极其难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三人扭过头向后看去,只见那扇坚实的白色铁门之上,渐渐凸出无数扭曲的形状。   很像是缩小的人类的形状。   那凸起越来越大,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强,终于铁门破了 近百个小木人从铁门的破口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朝着三个活人以恐怖的速度冲来 逃   这个字占据脑海中所有的思维。   “走”   穆璟厉声叫着,顾言蹊冲到走廊的尽头,抢过杨天逸手中的钥匙打开房门,小木人已经追到了脚边,甚至伸出手抓着他们的裤脚 卓航与穆璟干脆直接扑了上来。   他们两人压到杨天逸与顾言蹊的身上,四个人滚作一团,咕噜噜的进到了303房内。   啪嗒啪嗒啪嗒   无数的小木人追到了房门前,如海水蜂拥而入   穆璟立刻就要起身防御,可顾言蹊一把抓住他,厉声喝道:“抬起脚来,决不能双脚落地” 第37章 经典游戏(9)   四个人以怪异的姿势高高抬着腿,眼睁睁的看着小木人冲进来。   啪嗒咔吧   冲进房门的小木人突兀的停了下来, 身体被拦腰折断成了两节废木头滚了进来。   那足足上百的小木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 然后一个个被未知的力量拦腰折断,化为一片木头海, 铺满了整个地板。   “果然是跳房子啊”   顾言蹊喃喃道。   小木人终于不再往里冲, 它们绕着房门走了几圈,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拿房间里的人没有办法,终于散了开去, 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杨天逸喘着粗气, 他缓过了气, 面色不善的看向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该离开了吧。”   穆璟单脚站起坐到了椅子上:“等外面那些东西离开再说。”   说话间, 几人都已经起身寻了地方坐下, 卓航将房门关上,又点燃了蜡烛。   火光亮起, 众人才觉得冰冷的四肢有了些温度。   “这该死的游戏还要再玩多少次”杨天逸猛地锤着面前的桌子,他眼底布满红血丝, 整个人神情不定, 就像是被逼到极致一般。   “这恐怕就要问问大堂经理口中的那个神经病女人了。”穆璟沉声说着。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小木片,那木片上似乎用金粉刻着什么东西,在火光下异常好看。   杨天逸看着他,恶毒与畏惧的神色在他眼底交相闪耀,这一切都被顾言蹊记了下来。   他注意到, 杨天逸耳后的符文亮度比之前弱了些, 那变化非常细小, 但依旧存在。   这说明符文的力量是会被持续消耗,并且不能补充的。   而另一方面。   卓航是为了追捕穆璟而来,穆璟是为了洗清冤屈而来,那么这个被穆璟特别关注,自身又对身为警察的卓航格外警惕的杨天逸 在委托人不知道的地方,他为了那笔债务,又做了些什么,又为何特意选在这里对委托人动手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顾言蹊敲了敲一旁的桌子,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先来说说这次游戏吧。”   与木头人相同,跳房子同样是个经典古老的游戏。在地上画上房子,玩家或是单脚或是双脚跳在房子里,到达天堂,而后再跳出来,拿到子,则游戏结束。   对于布尔斯酒店的游戏者而言,跳房子游戏最大的优点在于,它是可以结束的。   “沙包是从餐厅发现的,但游戏却是从阁楼开始,也就是说,阁楼是第一个房子。”顾言蹊道,“目前我们到过的房间,依次是阁楼,303房,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跳过了两个房间。”   “按照游戏规则,我们必须先到达天堂,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再跳回来。”   “这个过程中,会有像刚刚那样的小木人追杀我们,因此跳的房子越多,危险就越大。”   “我们必须在尽量少的进入房子的前提下,找到天堂,开始返程。”   穆璟皱了皱眉:“酒店的房间不说有三四百,至少也有一百多间房子,要怎么找天堂。”   “我有一个想法”   杨天逸一面听着,一面看着顾言蹊,他竟有种不认识这个人的感觉。   简短的几句话便将这危险混乱的情况分析的清清楚楚,似乎在他的口中,这个恐怖的酒店和那些诡异的小木人都只是某个游戏中的道具,根本不值一提。   往日总是柔顺的黑色眼睛,此时却明亮而锋利,他每一个小动作,都带着果断干净的气质。   这个人此时充斥着逼人的魅力,他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如此美丽炫目,见过他的人无不会被他所吸引,而后沉沦。   杨天逸有点慌。   他其实并不喜欢顾言蹊,或者说他根本不喜欢男人,会勾搭上顾言蹊全都是为了他家里的钱财和权势。   杨家本也是个富贵人家,可他年轻求成,拿了家里的钱去投资,直接将家族都搭了进去,还欠了大笔的债务。   为了保命,也为了还债,他盯上了顾言蹊,顾家有权有钱,顾言蹊是个单纯无知的小少爷,勾搭上他,就是为自己找到一个绝佳的保护伞。   明明只是这样,明明他只是觊觎顾言蹊的钱财,只是想要借他的权势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明明不喜欢他。   明明不喜欢男人的。   杨天逸的眼睛却始终无法从顾言蹊身上离开,双手有些尴尬的撑在身后,像是要将自己拉的与顾言蹊更远一点。   似乎只要离得远一些,这种惶恐的感觉就不会再发生。   可他挪着挪着,手指却突然触碰到一样硬物。   床上放了什么东西   杨天逸转过头一看,却见一个小木人趴在床上,两只木手正慢慢的伸向他的手 “他们进来了”   杨天逸的脑中轰的一下炸开,他从床上弹跳起来,单脚蹦到门旁,一手指着那个小木人。   “木人那个木人”   房间中的四个人立刻紧张起来   他们看向小木人,竟是难以理解。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这里没有那个沙包啊”   “因为游戏规则”顾言蹊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除了自己的家和天堂,玩家是不允许在其他房子里停留过长时间的。”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危险的事情:“穆先生,你的符箓能够完整的抓走几个小木人吗”   卓航和杨天逸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最难对付的是夺得了的厉鬼,这种小木人并不单对付。”穆璟点了点头:“单独抓几只无非是废些符箓,但你要它们做什么。”   “我有个想法。趁着它还没有繁衍更多,你先抓几个,房子里的和外面走廊中的都要抓,我们现在就走。”   “走去哪里你知道哪里是天堂了”   “我不知道。”顾言蹊道,“但我有办法知道。”   小木人开始疯狂增多,穆璟抽出符纸,符纸在空中结成网,牢牢捆起几个木偶人。   “走”   顾言蹊拉开房门,当先冲了出去   走廊之中尚且残余着不少的小木人,可它们却根本没来的及理会顾言蹊一行人,因为此时房客们已经发现他们藏身的房间里开始出现小木人,惊慌失措的跑到了走廊里 “离得近的跟我过来离得远的随便找一间没去过的房间,记住单脚站立”   顾言蹊冲向楼梯,两侧的房门几乎都大开着,不少房间里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他身后冲出一团团燃烧的符纸,将周围的小木人清扫的干干净净,硬是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有犹豫着跟上来的人,也有实在过不来只好暂时躲进房间的人,等他们冲下三楼的时候,身后也跟了七八个人。   其中就有那三个大学生。   他们的房间距离303实在很近,正好一起冲了出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言蹊果断选择了距离最近的能够装下这十几个人的房间。   “餐厅”   小木人越来越多,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仿佛死神的催命符,让人们盲目的跟着顾言蹊冲进餐厅。   好在他们还记得一定要单脚站立,因此个个都怪异的单脚蹦着进了餐厅,一抬头却看见顾言蹊双腿落地,清冷的站在房间中央。   “脚放下来吧。”顾言蹊淡漠的看了眼众人,“餐厅连着厨房,这是个并排的房间,在游戏中是可以双脚站立的,这里也可以比别的地方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餐厅的门昨天被大木偶拆了,顾言蹊叫房客们暂时用门板挡在门口,然后才去休息。他找到穆璟要来小木人,隔着符箓凝成的金色丝线,微微蹙眉。   “这个小木人只有一条腿。”   “有什么不同”卓航好奇的问。   “在阁楼出现的木头人,还有之前追杀我们的木头人,都是双脚站立的,但这个从303房诞生的小木人,却是单脚站立。”顾言蹊道,“我有个想法,是否跳房子的不仅是我们,还有这些小木人”   他又拿过一个双脚小木人,将两个小木人都放在了地板上。   安然无恙。   无论哪个小木人,都安然无恙。   穆璟脸色大变,压低声音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双脚站立的房间,这些小木人也能进来而双脚小木人不能进入的房间,单脚小木人也能进入”   “这个酒店还有哪个房间是安全的”   “除了天堂,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卓航的脸色更是难看的要命:“那你方才让他们随便躲进房间里岂不是在杀人。”   “我若不让他们躲起来,恐怕这些人死的更快。”顾言蹊指了指单脚小木人,“把它放开。”   “你做什么”   卓航大惊,而穆璟却立刻遵从了他的命令。   金色丝线一放开,小木人就立刻扑了过来,顾言蹊拖着卓航让开,小木人一下子从他们组成的包围圈中冲了出去。   可奇怪的是,小木人并没有继续向前追杀其他人,而是费力的转过身,继续朝着他们冲来。   顾言蹊又叫穆璟将小木人捆好,道:“这些小木人会优先攻击催生出它们的人,因此三楼那些房客的生命还是有保障的。”   “但我们必须快些找到天堂,毕竟从阁楼房间诞生的小木人是可以攻击任何人的。”   顾言蹊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哐当一声,这声音吓得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看向厨房。   里面有人   “出来”顾言蹊从腰间抽出昨日的那把西瓜刀,厉声喝道。   他身上那股属于沙场的威势一旦放出,就没有人胆敢违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颤巍巍的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屠光耀”酒店的厨师   他又矮又壮,长得却很是丑陋,贼眉鼠眼的样子看的人恶心。   见是人类,房客们都松了口气,可顾言蹊却道:“正巧找到你,我有些事想问问。”   屠光耀看了眼他手里那爬满血丝的西瓜刀,缩了缩脖子,道:“你问吧。”   “布尔斯酒店是谁在什么时候买下来的,它原来属于谁”   “这个酒店是村长家的,他们家贪了村子的钱,盖了个酒店敛财。”西瓜刀寒芒一闪,屠光耀竟真的有种对方要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的感觉,连忙说,“后来墓山旅游不行了,酒店就一直扔着,直到今年二月份,才有人从村长手里买走。”   “谁来买的”   屠光耀喘了口粗气,缓缓道:“我只直到他姓何,叫何雨伯,是松城的一个大学教授。”   “何雨伯大学教授”卓航惊吒道,“哪个大学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屠光耀粗声粗气的回答:“松城大学,四五十岁的样子,模样我没见过。”   “松城大学的何雨伯这个人我知道,但他根本不可能到墓山买下这个酒店”卓航脸色苍白。   顾言蹊皱了皱眉,他发现在场五个人中个个面带异色,似乎只有他和屠光耀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为什么”   “松城大学,符合这个年龄的叫做何雨伯的只有一个人。”穆璟沉声道,“但他今年一月份就因为被骗子骗走全部家产,跳楼自杀了。何雨伯根本不可能在今年二月份到这里买下布尔斯酒店”   “会不会是大学新应聘的老教授”顾言蹊问。   “不可能。”卓航道,“我就在负责此案的专案组里,我们把松城大学查了底朝天,别说在大学了,就是整个学术界也只有一个何雨伯”   杨天逸急促的呼吸着,他的反应就像是犯了哮喘,亦或是听到了什么恐惧的消息,冲上去抓着屠光耀的领口,眼睛瞪得通红:“你在撒谎是不是你给老子老实点别怪老子不客气”   “我真的没撒谎”   屠光耀还在慌乱的解释,顾言蹊却听到了怪异的摩擦声,眼角余光再度看到杨天逸耳后金色符文亮起。   他立刻将屠光耀推到一旁,西瓜刀横在胸前,下一秒从那黑洞洞的厨房中就伸出了数根锈迹斑斑的粗大锁链,生生撞在西瓜刀上。   顾言蹊胸口一窒,窒息感涌了上来。   他大口吸气,手臂用力,荡开锁链,正要脱离战场,脚下却一阵冰凉。   顾言蹊低下头,却看到地板一只青白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叫他动弹不得 哗啦   就在这转瞬之间,锁链缠上了他的脖子   顾言蹊长刀翻转,直接砍在锁链伸出的方向,除了让震荡传到自己的脖颈上,却毫无用处 太硬了   顾言蹊咬着下唇,他的脖颈像是断了一般疼痛,那恐怖的的铁链还在收紧 呼吸不上来   但他已经习惯了窒息的感觉   金光闪过,穆璟的符箓到了,顾言蹊竟不去管脖颈上的锁链,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拍在西瓜刀上 哐   西瓜刀与穆璟的符箓同时撞上锁链,一时之间金光大盛,铁索像是冰块一般碎裂开来,摔在地上化为青灰。   顾言蹊捂着脖颈跌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地板上那只青白的手也消失不见。   餐厅内兵荒马乱,顾言蹊沙哑的声音却如清泉一般,直直钻入所有人耳中。   “我们要找到天堂。”他松开捂着脖颈的手,颈间系内的皮肤已经被磨破,鲜血粘在手上,滴落在地面,“一定要找到天堂。”   “屠光耀,你听好了,这个酒店的鬼想杀了你。”   “因为你一定知道她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东西,比如哪里是天堂。”   听到天堂两个字,这个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中年男人狠狠地抖了抖身体。   “天堂天堂对了她生那个杂种的时候说过那里是天堂”   他的脸皮抽动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恶心又愉悦的事情,五官挤在一起,看的人心里反胃。   “是那里对是那里”   他疯了一样冲向餐厅大门,费力的推开门板。   随后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门外都是两条腿的小木人。   小木人站在门外,整齐划一的抬起头,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房间里的活人。 第38章 经典游戏(10)   屠光耀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他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眼中却是难言的恐惧, 滑稽的像个小丑, 双腿瑟瑟发抖,颤巍巍的向后退去, 跌坐在地上。   顾言蹊喘着气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换了张符纸贴在刀上,立刻有淡淡的红色火光笼罩其上。   小木人们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木头眼睛里是浓郁的死气, 它们守在门外, 却并不进入, 似乎在等待里面的人类自投罗网。   但过不了多久, 它们就会发现, 自己是能够进入这个房间的。   卓航掏出指着门外的小木偶,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天堂在哪里”顾言蹊厉声问道。   屠光耀声音颤抖:“在在总控室”   “所有人都去厨房里找个防身的武器”顾言蹊喝道, “我们要离开这里”   小木人在骚动。   就在最后一个人匆匆跑到顾言蹊身后的那一刻,一个小木人试探的走进了餐厅。   双脚落地, 安然无恙。   小木人疯狂的冲了进来。   顾言蹊立刻挥出西瓜刀, 锋利的刀刃带着猩红火焰无法斩断小木人,只能将他们荡开。   可门外足有数百个小木人,他扫开的那十几个小木人简直微不足道,一眨眼的功夫,好不容易露出的地面, 又被小木人密密麻麻的站满。   阴森的小木人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 诡异笑着爬上了顾言蹊的裤腿, 他咬牙又要挥出一刀,肩膀却被人按住。   “交给我。”   穆璟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双指之间夹着那块小小的木片,木片上的金色符文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金光交织在一起,一把桃木剑凭空出现。   穆璟旋即又抽出张空白符箓,他咬破手指,以自身鲜血在符箓上写下符文,一股清明之气从他周身散开,一瞬之间竟吹散了小木人带来的阴郁之气。   符箓覆在桃木剑之上,桃木剑古朴的剑身顿时浮现出金色纹路,穆璟抓住剑柄,那金色一暗,却更为凝重。   “走”   金光闪过,方才顾言蹊奈何不得的小木人竟是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顾言蹊也不迟疑立刻带人跟了上去。   他们这十几个人尽量缩短队形,顾言蹊站在右侧警惕着可能从楼梯上下来的小木人,而卓航拿着压阵,只有杨天逸躲在人群的最中央,眼神左右乱飘,就是不敢与顾言蹊对视。   小木人的数量着实太多,即使如此,也依旧有人被扑上去的小木人抓走,然后生生撕扯成尸块。   他们越往前走,身后便越是血肉模糊,可幸运的是在顾言蹊刀上火焰熄灭之前,他们终于看到了总控室的大门。   “到了”狂喜的声音在人群中蔓延,被死亡逼得近乎疯狂的人向前拥挤,朝着那道生命之门冲去。   稳固的队形立刻溃散开来,场面混乱起来,而此时从三楼再度冲下来大批小木人,走在最后的卓航被挤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法稳定形势。   “别管了先进天堂”顾言蹊一把拉过卓航向前冲,而此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救命”   他回头一看,却是屠光耀已被小木人抓住了双脚,整个人倒在地上,被拖向后方。   屠光耀是在场最了解布尔斯酒店的人,绝不可不救   顾言蹊放开卓航,冲到了队伍的最后。   屠光耀的小腿已经彻底陷入了小木人的掌中,他的裤子被撕烂,皮肉被一点点扯下来,整个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顾言蹊挥起长刀,猛然砍下,他却不是去砍那些小木人,而是硬生生砍断了屠光耀的两条小腿 他要救下屠光耀,可从未说过要救下一个完整的屠光耀 只要这个人能开口说话,告诉他们这个酒店的辛密就足够了 鲜血喷涌而出,小木人被血腥味刺激,兴奋的围了上来,顾言蹊刀上最后的火焰也熄灭了,他随手将刀别在腰上,背着屠光耀向总控室跑去 但背着一个人,他的动作本来就慢,再加上泼尼松片的药效还没有完全压制住哮喘,顾言蹊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卓航及时的冲了过来,接手了屠光耀,而此时小木人已经将那两条小腿撕扯成碎末,追了上来。   “你怎么样。”不知何时,穆璟出现在顾言蹊的身旁,他的手撑住顾言蹊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些担忧。   顾言蹊大口喘着粗气,他扶着穆璟,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走快走”   穆璟抬起了头。   小木人如海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冲来,它们诡异的笑着,木头的身体左右摇晃,跑在最前的小木人,已经伸出手抓住了顾言蹊的裤脚。   穆璟的眼底泛起金色的光芒。   金色瞳孔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它俯视着肮脏的蝼蚁,威严而恐怖。   小木人们的动作一滞,原本狞笑的表情突然僵硬,竟然隐隐透露出些许恐惧。   穆璟回过头,他将顾言蹊拦腰抱起,向前冲去。   就在这一瞬间,小木人再度恢复了行动力,它们发出愤怒的刺耳声音,更快的追了上来。   这一会的功夫,其他人已经近了总控室,卓航站在门口开着门,焦虑的看过来。   小木人已经拽住了穆璟的裤腿,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了强大的阻力。   “进去”   穆璟朝着卓航叫道,掷出桃木剑,那长剑在空中停滞瞬息,穆璟竟以此为踏板高高跃起 桃木剑上金光乍现,旋即木剑碎成道道光芒,一块小木片冲回穆璟手中。   而穆璟已紧紧将顾言蹊护在怀中,带着脚边十几个小木人跃入天堂。   小木人蜂拥而至。   它们冲进房间,狰狞的朝着人类扑去。   但仅此为止。   无论是单腿小木人还是双腿小木人,统统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碎片,碎木屑落了一地。   诡异的景象却让人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这里是天堂。   是想停留多久就多久,没有任何危险的天堂。   穆璟微微喘着气,他低声对怀里的人说道:“言蹊,我们进来了。”   但怀中人并没有回应。   他面色微变,立刻将顾言蹊平放在地上。   却见对方憋得脸颊通红,已经不省人事。   “你让开”   他眉头一拧,正要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却冷不防被人推了开来。   杨天逸冲过来粗鲁的将顾言蹊拖走,他疯狂又压抑的看着穆璟和卓航,眼底的血丝几乎遮掩不住:“你们离他远点”   顾言蹊觉得自己好像走在梦中。   那是个压抑又热闹的梦,长长的走廊通往未知的黑暗,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华丽厚重的欧式大门,从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灯光。   有笑声从门内传出。   苍老的,年轻的,稚嫩的无数的笑声交杂在一起,门内的世界热闹非凡,门外却仍是那个漆黑恐怖、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顾言蹊一步步走在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始终坚定向前,那些诡异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两侧的房间里的灯光逐渐熄灭,一切光芒被他丢在身后。   突然,一扇门出现在走廊的中央。   门扉半开,有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辱骂。   顾言蹊丝毫没有犹豫,推门就进。   光明突如其来占据他的整个视野,顾言蹊眨眨眼吧,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房间里的景象。   简陋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破床,床上躺着个女人,两个男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女人的小腹高高隆起,她身下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半个床榻,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所有景物都是静止的,但这些影像模糊不清,他只好再往前走。   距离拉近,他渐渐看清了床上女人的样子。   一头乌黑的长发,雪白滑嫩的皮肤,精致美丽的脸庞,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这个女人依然有着出尘的气质。   “顾言蹊”   床上的女人突然转过了脖子,美丽的眼眸楚楚可怜的看向顾言蹊,纤长圆润的胳膊抬起来,似乎在邀请他。   顾言蹊回过头,身后是一片漆黑,他进来的那扇门早就不见了。   转回头,女人还抬着胳膊,他没有犹豫,上前抓住了那只手。   世界颠倒。   撕裂的痛苦从身下传来,顾言蹊睁开眼,却看到眼前高高隆起的腹部。他抬起手,胳膊瘦的可怕,手腕上的皮肤多处被磨破,粉嫩的新肉与黑褐色的硬痂像皮癣一样恶心。   他进到那个女人的身体里了。   疼痛从每一寸皮肤上泛起。   烧伤、鞭伤、刀伤他仔细分辨着各种疼痛,竟是数也数不清,可最痛苦的却来源于身下。   女人正在生孩子。   这种程度的疼痛,顾言蹊却早已适应,他耐心的听着周围的声响。   床边的两个男人争辩着。   “你说,她这次生下的,到底是谁的种”   “还能是谁的种,你难不成指望着村里有谁认下这孩子,这就是杂种。”   “小杂种生下来又不能赚钱,不如把它给扔了”   愤怒从心底升起,这并非顾言蹊的感受,而是这具身体的感受。   那愤怒如此恐怖,几乎要脱体而出,撕碎这两个男人。   时间模糊,顾言蹊回过神来,耳旁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和疑似野兽的怒吼。   他低头向下,看到自己紧紧抱着血淋淋的婴儿,口中发出恐怖的吼声。   那是护犊母兽的怒吼。   他抱着婴儿,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眉眼间是恶鬼似的凶狠。   床边的两个男人被骇的远远离开,不敢靠近。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只觉得这两个人很是眼熟,可脸庞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样子。   视野摇摇晃晃起来,身体的主人站了起来,她疯狂的嘶吼着什么,可那声音落在顾言蹊耳中就像是古旧的磁带,只有一片滋滋滋的接触不良声。   两个男人愤怒起来。   那个年轻些的矮小壮实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好你这个疯女人你要留下这孩子是不是”男人恶狠狠地说,“那你就给老子去工作,你给老子赚十倍的钱,老子就让你养这个小杂种”   他的手劲很大,揪得人头皮生疼。   顾言蹊皱了皱眉,他试图操控这身体做些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又回到了那个走廊里。   但这一次他却是从天上俯视着这个走廊,他看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打开了,拥有一头乌黑长发的美丽女人穿着暴露性感的衣服,从房间里走出。   黑暗渐渐被填上了色彩,嘈杂的人声逐渐响起。   她走在酒店阴暗的走廊中,敲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又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敲响下一扇门。   一扇又一扇门,一个又一个房子。   她在这些房子中走来走去,就像是在房子间跳跃。   没有一个房子是安全的。   顾言蹊抿着唇,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就是跳房子吗。 第39章 经典游戏(11)   女人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敲门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扇天堂之门里的光芒越发的暗淡。   她终于走不动了,跌坐在走廊上, 天堂的门却慢慢敞开。   女人呆愣的看着天堂, 从那房间里传来的不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男人肮脏的嘲笑声。   滋滋滋   女人大吼起来, 她崩溃的叫着, 声音却被走廊化为一片电音的回响,终于消散一空。   顾言蹊心思一动, 他想要走的再近一些。   可正是此刻,那女人猛地扭过头来。   她那娇媚的脸庞不知何时枯槁丑陋,潋滟的眼神变得阴毒而恐怖, 皮肤青白,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顾言蹊一惊, 当即便想离开, 可就在此时, 那女鬼已经扑了上来 冰冷的凉意冲上他的四肢, 将他的思维冻结在原地,女鬼蛇一般的双手缠了上来,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呼吸不上来   顾言蹊丝毫不慌,他竟学着从穆璟那里学来的手法, 在这梦中世界咬破指尖, 挤出鲜血。   脖颈生疼, 可女鬼就在眼前。   他以极强的意志力伸出手去, 竟直接在女鬼的脸上画起了符箓 呲呲呲   青烟冒起,女鬼被刺痛了一般嘶吼起来,可这伤痛反而激发了她的凶性,顾言蹊的脖子几乎在这瞬间被掐断 颈椎被掐断,头颅软软的垂在胸前,可顾言蹊的动作却仍然如初。   他始终记得这是个梦中世界   梦,不是真的   猩红的煞气包裹着他的脖颈,似乎在隔绝着梦境与现实的联系,而就在这一时刻,大片金色灵光照入这片黑暗的空间。   女鬼发出痛苦的嘶吼,紧接着整个梦中世界消散一空。   顾言蹊咳嗽着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穆璟的怀中,对方双指按在他的眉间,眼眸是纯然的金色。   见他醒来,穆璟的面容总算是柔和了些许。   “多谢。”顾言蹊一开口便感到声音嘶哑难听,也不知是梦中女鬼搞得,还是方才在餐厅被那锁链弄得。   呼吸并不是十分顺畅,顾言蹊一面调整着自身状态,一面看着门外的小木人。   那些小木人用恶毒的眼光看着房间里的活人,却畏惧这其中的神秘力量,而迟迟不敢上前。   “总控室不是天堂。”顾言蹊突兀的说出惊人之语,他的神色却是冷漠淡然。   “可我们能够双脚落地,那些小木人也进不来啊。”卓航被吓了一跳。   顾言蹊闭了闭眼睛,他在睁开的时候,已经看向了这个总控室内,那些被杂物覆盖着的肮脏地区。   “天堂不是个房间。”他沉声道,“是一个人。”   “人”穆璟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你确定是人”   顾言蹊点了点头,他看向一旁躺着的屠光耀,问道:“丽丽的孩子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丽丽”   而回答他的,却是四个声音。   顾言蹊顺着声音看去,却发现另三个人是穆璟,杨天逸和卓航。   酒店女鬼分明是十五年前惨死的丽丽,为何这三个与十五年前的墓山没有丝毫联系的人认得对方 但现在还不是探究这件事的时候。   屠光耀脸色惨白,他虚弱的问道:“你是从谁哪里听到丽丽的事情的”   顾言蹊如实回答:“我是梦到的。”   “梦”屠光耀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她来索命了她一定是来索命的”   屠光耀疯了一样重复这句话,顾言蹊微微皱眉,他直接掐住对方的断腿处。   手指深深掐入血红的肉中,鲜血噗呲涌了出来。   屠光耀的喋喋不休停止了,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不想听废话,丽丽的孩子在哪里。”   卓航默默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顾言蹊比组里老大都要狠。   “我说我说”屠光耀冷汗直流,“丽丽的孩子就是何娟娟”   “啊”   总控室的杂物堆里出现一身短促的尖叫,顾言蹊警觉的走了过去,绕开肮脏的杂物堆,他看到缩在某个狭小角落里的何娟娟与陈建安。   瘦小的女孩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油乎乎的黑发垂在面前,与美貌的丽丽简直是天差地别。   顾言蹊指着她:“出来吧,你就是天堂。”   顾言蹊看着那个女孩,他看着对方茫然的站起来,低声重复着他的话。   “我是天堂”   何娟娟缓缓走出杂物堆,她看到了十多名惊慌失措的房客,几乎是在用虔诚的目光看着她。   迷茫化为狂喜,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夸张的喜悦。   “我是天堂”   “你是丽丽的孩子,你在哪个房间,哪个房间就是天堂。”顾言蹊扶着头,缓缓道,“小木人之所以无法进入这里,是因为你藏在这里。”   “我想这一点恐怕陈经理也是知晓的吧。”   小老头刚一走出来就看到屠光耀的断腿,他吓得双腿打哆嗦,哪里敢否认。   “那么我还有个问题。”顾言蹊又道,“在餐厅里能够双脚落地,因为那是两个相互连接的房间,那为什么在阁楼里,我们双脚落地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陈建安瞳孔收缩,似乎被问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阁楼上有两个房间对不对。”   正午时分,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还有没有停歇的迹象,阳光难以穿透乌云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酒店之上,而此时的布尔斯酒店,与三天前已经大不一样。   走廊的墙壁上沾满了粘糊糊的腥臭血液,尸体的碎沫粘在地板上,踩上去有种软乎乎的感觉,稍稍用力甚至还能踩出大片鲜血来。偶尔有粘附着碎肉的白骨被随意的抛在角落里,依稀还能看到人类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还有多少房客活着。   但至少他们活着。   嘎达嘎达。   小木人缓慢的移动着,它们畏惧又渴望的看着眼前的人类,有个小木人终于忍受不住对鲜血的渴望,向前踏出了一步。   下一秒,小木人化为木屑,很快被地毯上的鲜血浸染,化为同伴脚下肮脏的血泥。   “要上楼了,注意距离。”   顾言蹊提醒着。   人类缩成小小一团,何娟娟被护在最中央,其余人都紧紧靠着她站立,而以何娟娟为中心的五米内,没有一个小木人胆敢进入。   这是天堂在走廊中能够覆盖的极限距离。   当发现天堂是人而不是房间后,一切都变得好办起来,他们围着何娟娟,先是回到了餐厅,又上了三楼,将所有人跳过的房间都走了一个遍,又找到了不少幸存者。   说是幸存者,其实只有二十人,其中还要算上一个断了腿的屠光耀。   但幸运的是,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只要进入阁楼,拿到作为子的沙包,再走出来,游戏就会结束。   顾言蹊就在人群最外圈,他的脚距离小木人甚至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只要小木人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脚。   可他却没有半点担心,从容的跟着队伍走进了阁楼,拿起了那个沙包。   小木人中出现了骚乱,它们似乎预见到了结果,开始冒险闯入天堂范围,却只能化为一滩木屑。   人群缓慢的走出了阁楼,小木人发出不满的嘎达声,它们跟着踏上三楼的地板,与人们隐隐对峙。   “接下来怎么办”有人问道。   顾言蹊抬起脚,在众人惊呼中走进小木人之中。   安然无恙。   小木人们凶狠的包围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游戏结束了。”顾言蹊宣布。   一个、两个终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踏出了天堂的范围,当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被攻击的时候,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死里逃生。   卓航背着屠光耀走了过来:“酒店里有什么医疗设备,再不处理他的腿,恐怕是等不来局里救援了。”   “我带了医疗箱”顾言蹊瞳孔一缩,“小心”   只见卓航刚刚踏出天堂,小木人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直接朝着他扑了上去。   密密麻麻的小木人覆盖了卓航全身,几乎连他的人都看不到了。   顾言蹊惊道:“卓航”   他和穆璟冲上去,将卓航从木人中拉出来,却要比意料之中轻松许多。   因为小木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众人的目光看向卓航身后,那里还残留着一个人。   屠光耀。   小木人已经将他撕咬成碎片,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他的初始房间不是阁楼   不所有人的房间都应该是阁楼才对   顾言蹊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冲向屠光耀,从大片的小木人中间穿过,冲上阁楼。   安静的阁楼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之音,顾言蹊仔细搜索着四周,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锁,但锁头已被打开,松松的挂在门口。   他打开门,浓重的灰尘被风吹起,呛得他咳嗽起来。   这隐蔽的小房间里到处都覆满灰尘,顾言蹊捂住口鼻向地上看去。   两枚新鲜的脚印正落在其上。   屠光耀来过这里,他恐怕早就意识到酒店的异常都是因丽丽而起,所以在张建安打开阁楼大门的时候,先到这里查看了一下。   也就是说,他比其他人多走了一个房间。   正是这多余的一个房间,害了他的命。   屠光耀的惨叫声已经停止,通往阁楼的楼梯上传来人们的脚步声,很快,十九名幸存者来到了阁楼,看见了那个隐蔽狭小的房间。   顾言蹊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件陈旧的衣服,将其递给了卓航。   “张经理,张建安。”他的声音比寒冰还冷,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锋利,“这件衣服你眼熟吗”   张建安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被碾平了。   “这件衣服怎么可能在那里”   “是啊,它不是应该和丽丽的尸体被一起埋葬了吗。”顾言蹊不再理会他,看向卓航,“卓警官,不知道这件杀人埋尸案,你能不能受理”   卓航面色阴沉,他仔细叠好那件衣服,那上面用黑红血迹讲述了在一个叫丽丽的女人身上发生的极其残酷的故事。   “交给我吧。” 第40章 经典游戏(12)   从阁楼上走下来时, 三层已经看不见屠光耀的人影, 他的尸体被小木人扯成了一块块碎肉,仅剩一根根白骨尚且完整。   撕扯完屠光耀, 小木人也彻底化为了一滩木屑, 它们铺在三楼那张破旧的地毯上,吸满了鲜血, 肮脏又恶心。   “二楼三楼都不能住人了。”   跳房子游戏从阁楼开始, 大部分人在逃跑的时候都进入了三层的房间,还有一小部分人随着顾言蹊冲入了二楼。   五十多人死到只剩十九个, 每个人的死法还都是被生生扯成碎屑,可想而知这两层楼都是什么模样了。   浓重的血腥味在整个酒店蔓延,所有人都集中在一楼, 瘫倒在休息区那散发着霉味的沙发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   陈建安局促的坐在大厅中央, 卓航就站在他的身旁。   “按照程序, 我应当单独找个房间审问你, 但现在情况特殊, 只能一切从简。”卓航拿出那件血衣,“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丽丽究竟是谁”   “何盈丽是村里的疯子,没人愿意娶”陈建安缩着脖子说。   “那你可知道何雨伯失踪二十年的女儿, 就叫何盈丽, 小名丽丽”卓航厉声喝问, “何雨伯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失踪的女儿, 才最终被骗子骗走全部财产,绝望之下跳楼自杀的”   “她是何盈丽”   杨天逸的脸色惨白,他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看上去就像是犯了哮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弥漫着恐惧与疯狂,乍一看竟有种癫狂的感觉。   “天逸。”顾言蹊轻声唤道,对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连忙坐了下来。   卓航与穆璟看了他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而后才再度看向陈建安。   “好,你说何盈丽是汶村人,那么她是哪家哪户的女儿,父母叫什么,你统统告诉我,警方完全可以调查清楚。”卓航冷声道,“但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么你的罪要更加一等”   陈建安的脸色更加灰白,他哆哆嗦嗦的坐在那里,看上去好像要昏迷一般。   但最终他还是关于何盈丽的一切如实相告。   何盈丽是二十年前被人贩子拐进墓山的,那个人贩子就是陈卫国。彼时墓山旅游还未开发,但村长家已经攒了不少钱财,于是很大方的买下了何盈丽做儿媳妇。村长儿子是个智障,四十多岁的人,买来的媳妇放在床上都不会用,日子一久,反倒是村长生了邪念,强占了儿媳妇。   布尔斯酒店就差顶楼没有盖完的时候,村长家的钱不够了。也是这个时候,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屠光耀看上了何盈丽,他偷偷进了村长家强占了对方,被发现后丢下一笔钱了事。   村长发现了新的敛财方法,于是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男人进出村长的房子,酒店也很快盖好,吸引了许多游客,何盈丽的工作从村长的房子换到了酒店。   没过多久,何盈丽就怀孕了,没人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也没人愿意养育她们母女。为了活下去,那段时间里何盈丽拼命的工作,身体也很快消瘦下去。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何娟娟一天天长大,突然有一天,何盈丽就把何娟娟扔了。   她不再接客,并且还会及其疯狂的攻击其他人,村长只好把她关进阁楼,每天送点饭菜维持生命。何盈丽撑了足足两年才死去。   说来奇怪,她死了之后,原本兴旺的墓山旅游突然败落,村长家赔的底朝天,过得很是潦倒。   陈建安慢慢讲述这个恐怖的故事,大厅里一片寂静,故事中的冷血与残酷,讲故事那个人的淡漠与不屑,就像是现实中的恐怖故事,令人胆寒。   “村长是谁。”顾言蹊突然遥遥的问道。   陈建安身体颤抖,啊啊了几声,竟是话都说不出来。   “快说”卓航催促道。   “我”陈建安颤抖着挤出几个字,半晌他疯了一样的说,“是我我就是村长我只是想给我苦命的儿子买个媳妇而已我做错了什么”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是村长,你会不懂”卓航气的脸色铁青,“何盈丽的父亲找了她一辈子,最后甚至被骗走了全部财产跳楼自杀,他难道有错吗”   陈建安诺诺说不出话。   “陈经理,我还有一个问题。”顾言蹊道,“你是怎么把这个酒店卖给一个已经死了一个月的死人的”   陈建安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什么死人我是到酒店这里找东西的时候碰到那个买家的,他活的好好的,怎么是死人。”   “你在这里碰见的”穆璟微微凝眉,“那你们是怎么交易的。”   “现金。”   “钱在哪里”   “钱”陈建安揉了揉脑袋,“奇怪,钱放在哪里了”   顾言蹊却不再听他们的话,他仔细思索着这几天经历,布尔斯酒店女鬼的真面目渐渐被梳理出来。   木头人游戏里,化为木偶的毛倩和被毛倩一路追杀的陈卫国是人贩子。他们是造成何盈丽悲惨人生的最大推手,因此死的最快。   跳房子游戏中,被小木人撕成碎片的是屠光耀,他是第一个作为外人强占了何盈丽的人,也是让她开始通过跳房子苟且偷生的元凶,因此他也死了。   厉鬼是活人在痛苦死去之后才能诞生的,活着的时候越痛苦怨恨,死去之时的力量就越大。   顾言蹊回顾何盈丽的所有经历,竟一时算不出化为厉鬼的对方究竟能有多么的强大。   只不过厉鬼似乎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情绪,至少在这一系列恐怖游戏中,她尚且还在保护着自己的女儿。   顾言蹊的目光落在何娟娟身上,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疑惑的神色。   厉鬼当真会保护什么人吗   何盈丽又为何抛弃了何娟娟   关于陈建安的审问在众人的义愤填膺中结束了,考虑到安全因素,卓航没有给对方戴上手铐,但也要求他不能离开自己身边。   二层三层的客房一个个都充满了鲜血碎肉和白骨,住是肯定不能住了。在顾言蹊的组织下,人们前去搜刮了所有还能用的床垫被子,统一搬到了一层,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要在一楼大厅等待警方的到来。   顾言蹊正303房间收拾着行李,杨天逸突然从身后扑了上来。   “天逸,怎么了”顾言蹊温和的问道。   “言蹊言蹊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吧”杨天逸祈求着。   顾言蹊抬起手,覆在他的手上,慢慢的将那双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他根本没用什么力道,可杨天逸却不敢不抬手,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顾言蹊,看着对方转过身来,那张俊秀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表情。   可在这温柔之下,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天逸,不要闹,快收拾东西。”   “言蹊,我求求你”杨天逸反手握住他,低声哀求着,“我们离开吧,你一定有办法离开的对不对,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离开”   顾言蹊的笑意渐渐冷淡。   他安静的看着杨天逸,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天逸,听话,收拾行李。”   “言蹊”   “杨天逸。”顾言蹊的声音冷了下来,“摆好你的身份,我没义务满足你的需要。”   “言蹊”   杨天逸震惊的看着他,完全不能想象往日里对他温柔至极的人,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顾言蹊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转过身,继续整理行李。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可那话中内容,却令人浑身发冷。   “你我交往,你借我钱财权势,我则享受你的服务。”   “各取所需,如是而已。”   “我本以为这段关系还能持续一段时间,不过看来你已经开始看不清这笔交易的本质了。”   顾言蹊拉上背包拉链,转过头看向杨天逸。   他分明没有对方高大,可抬头看着杨天逸的时候,却像是高高俯视着对方,凛然不可侵犯。   “既然如此,你我大可一拍两散,我并非只你不可,隔壁房间那个道士就长得不错。”   “还有,不必求我,若我有办法,早就从这里离开了。”   杨天逸颤抖着嘴唇,他惊骇的看着顾言蹊,就像从不认得这个人一样。   过往的那些温柔顺从,那些小意奉承,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牢牢的套住了这个单纯无知的小少爷,可没想到被套住的却是自己 顾言蹊那双黑亮的瞳孔下,他所隐瞒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整个人就像是的站在对方面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可他的心脏却忍不住跳动起来。   那种威胁的感觉,那种温顺与冷漠的反差感,杨天逸忍不住头皮发麻,他近乎痴迷的看着顾言蹊,就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可这件稀世珍宝却说要离开。   不   不可能   杨天逸像是赌徒一般,冲了上去,他抓着顾言蹊脖颈上带着的小药盒,拽断绳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言蹊,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爱着你的。”   他急促的喘息着,用痴迷炙热的眼神看着顾言蹊。   那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唇瓣,冷淡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致命的诱惑 当顾言蹊扯开伪装的面孔,杨天逸才惊觉自己是如此爱着对方。   “你离那个道士和警察远一点,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们好好过日子”   顾言蹊冷淡的看着他手中的药盒,脸上的表情没有分毫波动。   “或许你并不如我想象中的聪明,杨天逸,你我就此别过吧。”   他背起背包,越过杨天逸,看了看他耳后越发暗淡的符文,朝着外面走去。   竟是分毫没有在意那个药盒。   当天下午到第四天中午再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但大雨依旧未停,这让众人对于警方的救援速度充满了担忧。   趁着午后最明亮的时刻,穆璟、顾言蹊带着卓航在大厅里张贴符箓,根据张建安的描述,何盈丽化为的厉鬼其能力着实难以估计,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   米柳从香甜的午睡中惊醒,他坐起身,左右看看,心头一惊,连忙推了推身旁的同伴。   “老高醒醒荔枝呢”   略显文弱的男生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没走远吧,我都听到她的声音了。”   米柳一听,连忙静下心来,凝神听去,果然听到有女人在哼着曲调模糊的歌。   他松了口气,拍了拍结实的胸膛,道:“还好没出事,奇怪,这声音怎么从楼上传来的她难道回去拿东西了”   一想到二楼三楼的惨状,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都不由得抖了抖,米柳说:“还是上去看看吧,荔枝一个女生,不安全。”   高文辉点了点头,二人整理好被子,就朝着楼上走去。   米柳、高文辉、宁荔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他们三个人的父亲曾经在同一家旅行社上班,相互认识,因此他们的关系也很好。   这次听到墓山重新开放旅游项目的消息,再加上小时父辈曾经为他们讲过在那里带队旅游时的经历,这让三个大学生立刻按耐不住心思,也跑了过来,却是没想到原本普普通通的旅游,竟是这般血腥。   “咱们两个先别争了,都说不准能不能或者出去呢。”米柳摸了摸一头板寸,脸拉得老长,“等咱出去了,咱可不会把荔枝让给你。”   高文辉推了他一把:“不吉利的话少说,再说了我用得着你让荔枝和我那是两情相悦”   二人都快走上二楼了,突然听到有女人悦耳的声音:“你们上二楼干嘛”   两人低头一看,却是宁荔站在下面。   “荔枝你不是在唱歌吗”   “什么啊。我就是去了趟厕所,再说今天也没人上二楼去啊。”   女人的哼唱声仍在耳旁,两个大小伙子却白了脸色。   米柳拽着高文辉匆匆忙忙跑下来,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也不在意,只顾着冲下去。   “哎呦”   一个房客抱着杂物走过来,正好被米柳踢到的东西砸了个正着。   房客低头一看,是个破烂的沙包。   他松了口气,有点生气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大学生:“你们怎么又把它拿下来了,不都说了扔出去吗。”   一面说着,房客一面低头捡起沙包,想要扔到角落里。   游戏开始   怨毒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房客的动作立刻停止。   米柳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连忙上前去接那沙包。   “我来扔。”   他的手碰到那房客,对方的身体突然大幅度抽搐起来,就像是被人大力殴打一般。   “喂你怎么了”   米柳一惊,连忙想要将那人制住。   可他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血红色占据了整个视野。   热腾腾的鲜血溅了满身满脸,寒意渗透进骨缝隙,那寒冷如此强烈,就像是将身躯里那流淌的血管也冻上了一般。   游戏开始。   悦耳的女声轻轻唱着。 第41章 经典游戏(13)   谁也没有想到, 一个恐怖的午后由此开始。   人们惊叫起来,只有米柳顶着满头鲜血不知所措, 就算他是个胆子挺大的体育生, 也不可能接受鲜血碎肉淋头的待遇。   可事实却不容他多想,高文辉和宁荔就一把抓过他,往角落里躲开。   “这次是什么游戏”   房客们有人惊恐的问道。   除了游戏开始四个字,没有任何提示, 那个房客就像是被无数壮汉兜头狠揍,生生打死了一般。   顾言蹊立刻冲了过去, 还没等他查看尸体, 背后又是大片的惊叫。   “血丝那些血丝爬过来了”   原本只覆盖在大门和窗子上的血丝慢慢朝着四周蔓延开去, 粗大的血丝犹如心脏一般搏动着,渐渐占据了大半个墙面。   房客们不由得后退起来,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血丝占据整个墙面,转而爬上地面。   要往哪里躲   上楼吗楼上可是有那个女鬼的葬身之处, 去楼上岂不是死得更快 冷笑声忽然响起, 众人不由看去。   “胆小。”何娟娟坐在沙发上,她阴沉又得意的笑着, 高仰着头, 俯视着慌乱的众人,“一个个装成神气的模样, 其实都是胆小鬼”   她双腿交叠坐在哪里, 似乎想要做出女王一般的威势, 却像是滑稽的小丑。   可没有人会笑出来, 那些血丝的蠕动渐渐停了下来,它们紧紧嵌入地板和墙面,就像是彩绘壁画一样。   而那些血丝的末端,正是何娟娟所坐着的沙发。   乍一看,就像是血丝在顾忌何娟娟才停下一般。   陈建安站在何娟娟的身边,他看着停下的血丝,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挤出一个谄媚又恶心的笑来:“孙女说的对,儿媳妇”   血丝蠕动了一下。   陈建安吓得连忙改口:“何夫人那么好看,也就是这帮凡夫俗子才会害怕”   顾言蹊皱了皱眉,他从身后拔出西瓜刀,贴上符箓,横在胸前。   “厉鬼是没有理智的,我劝你不要试图唤醒它的理智”   穆璟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那双刚毅的眼眸中金光流转,威严的看着何娟娟。   “妈妈”何娟娟拨弄着油乎乎的头发,阴鸷的看着穆璟,“帮我教训他们”   沙包凭空出现,直冲向一个试图往角落里躲藏的房客。   “小心”   顾言蹊冲上去,拉开那个房客。   砰   沙包几乎是擦着他们两人的面颊砸在沙发上,下一秒钟,那沙发就像是被狠狠殴打了一番,布料扯开,劣质棉花飞了满天。   众人噤声,皆是畏惧的看着那沙包。   顾言蹊眯起眼睛,沉声道:“丢沙包。”   又是一个简单经典的游戏。   玩家分为两个阵营,相互丢沙包,沙包砸中的人则出局。沙包若落地,另一阵营的玩家可以捡起沙包转守为攻。沙包若被玩家接住,则该玩家多填一条命。   但何盈丽可绝不会照搬游戏规则。   “不要被沙包砸中,被砸中的人会被生生打死”   “不要试图捡沙包,捡起沙包等同于被砸中”   “不要试图接沙包”   顾言蹊正要进一步解释,他的声音却被何娟娟嘲讽的笑声打断了。   “呸一群胆小鬼”女孩阴恻恻的看着顾言蹊,眼睛里满是嫉妒和兴奋,“说的都是屁话”   粗鲁的语言让卓航不由得皱眉:“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女孩冷笑的看了眼他,主动接近了那个沙包。   “妈妈”何娟娟兴奋的说着,“我知道您是最疼娟娟的”   这称呼令在场大部分人色变。   穆璟沉声道:“何娟娟,厉鬼没有生前的感情,你根本不可能唤醒何盈丽”   “你这是嫉妒”何娟娟的声音变得尖利,她冷笑着看着穆璟,手一指道,“妈妈他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   穆璟微微蹙眉,还要再说,脚下却猛然向后退去。   沙包狠狠的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直接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坑洞,附近一米的地板在这一瞬间碎裂开来。   被攻击了   何娟娟却大笑起来:“我就是看不起你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吃到教训了吧臭道士”   她阴沉的扫视着四周,嘴巴裂的大大的,夸张的笑着。   “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听我的话,谁敢得罪我我就让我妈杀了你们”   她疯狂得意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这个阴沉的服务员,在骤然得知酒店女鬼与自己的母女关系后,竟是如此得意忘形。   就好像得知这层身份后,她成了这酒店实质上的掌管者,房客们只是任她摆弄的蝼蚁,女鬼也成了她任意驱使的傀儡。   当然,没有人认为她说错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她成为跳房子里的天堂   “跳梁小丑。”   在沉默的房间里,有人嘲讽的说道。   何娟娟扭头看去,却是那三个大学生,站在房间的一角厌恶的看着自己。   “稍微得了点势力就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那个叫高文辉的文弱男生推了推眼镜,略带傲慢的看着何娟娟,“真是小人得志。”   “妈妈帮我杀了他们”何娟娟恼羞成怒的大吼着,伸出手指指向那三个大学生 “她要攻击你们,快过来”   顾言蹊起身朝三个大学生冲去。   作为体育生的米柳第一个跳了起来,拽着同伴们朝着顾言蹊奔去。   宁荔是唯一的女生,她的体力比不过两个同伴,顿时落在了后面。   沙包已经飞了过来,宁荔发出尖叫声,高文辉余光瞥见宁荔,脚下一顿,回身拽起宁荔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跑到顾言蹊身后了   “荔枝快走”   高文辉猛地推了把宁荔,让对方超前冲去,自己的脚步却因此缓了一下。   沙包直冲而来   宁荔已经被顾言蹊接到了身后   高文辉还在奔跑   沙包与他的距离已经缩短到极致   来不及了   距离太远了   “帮我照顾荔枝”高文辉大声吼着。   顾言蹊却根本没有放弃,他抬脚踩在沙发上,大腿用力,肌肉绷紧,整个人如飞鸟一般跃起 火红的光芒在长刀之上闪耀,贝齿咬着下唇,黑色短发被风吹的凌乱,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闪耀着点点星光。   哗   长刀劈下   正中沙包   浸满鲜血的破旧沙包被一分为二,朝着两个方向而去,可在这沙包的中间,却根本不是沙子之类的填充物。   那里面是一个血红的地狱地狱之中有无数惨死的怨灵,他们绝望的双目留着血泪,高高仰着头,从这狭小的破口仰望着人间 怨灵们们发出恐怖的叫声,一只只手争相恐后的朝着沙包的切口伸出,他们贪婪的看着人世间的血肉,丑陋的脸上写满了对活人的渴望。   “啊”   房客们惊叫起来。   数十只手目标一致的抓向顾言蹊   而此时的顾言蹊人在半空,沙包自他左右向后丢去,他根本无处可躲,只好再竖起长刀,砍断右侧沙包中伸出的手 可地狱中的怨灵何其多   鬼手被砍断,房间里充斥着令人心神不宁的惨叫,新的鬼手又已经伸了出来 那冰冷的手指已经抓住了顾言蹊的胳膊,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烙印下青紫的痕迹 钻心的凉意自胳膊向骨髓伸出钻去,这凉意刺激着他的肺部,顾言蹊猛抽一口气 长刀回转,他竟撑着再劈下一刀,鬼手断裂,惨嚎之声充斥大厅 “小心”   金光大盛   穆璟的符箓已经逼了上来,可刚刚靠近沙包,符箓燃烧的速度就骤然变快,短短瞬间化为飞灰。   穆璟面色不变,手中联动,数十张符箓接连不断的拍下,在这活人与沙包交错的短短瞬间,数十张符箓燃烧起大片火焰,终于将鬼手逼退回地狱之中 破裂的沙包一左一右落在地上,顾言蹊拽起高文辉,将他扔向穆璟。   “小心”   宁荔尖叫道。   众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却发现那沙包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在空中。   顾言蹊脸色一变,回头一看,地面上干干净净哪里来的沙包 他刚落地,重心不稳,根本救不了人   高文辉回到人群中,上个危机还未过去,新的危机已经到来。   他瞪着那疾驰而来的沙包,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怎么想的竟是直冲了过去 砰   似乎是沙包撞在人体上的声音。   大厅内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息看着高文辉,他大口的喘息着,身体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仿佛雕塑。   “我接到了”   高文辉终于扭过身来,他脸上带着惊喜,大声的向众人展示着手里的沙包。   那个破旧的沙包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手中,而高文辉也没有被殴打致死。   希望的光芒在每个人的眼睛里闪耀,米柳甚至兴奋的高呼起来。   这个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会再死那么多人了   唯有何娟娟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狰狞喊道。   “放开我妈妈”   高文辉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他抓着沙包,扭过身,看向何娟娟。   “来啊,你过来啊”   沙包牢牢抓在手中,却给他带来极端的安心,甚至就连宁荔都在为他鼓掌欢呼。   高文辉得意极了。   他将沙包高高举过头顶,就像是在挥舞着旗帜一般,眉眼间是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众人大笑,就连卓航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几声。   砰   巨大的轰鸣声震颤着耳膜,眼前是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   欢乐的笑声还在耳旁萦绕,人们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   一个破旧的沙包穿过血雾,轻轻落在地上。   “高文辉” 第42章 经典游戏(14)   “别叫了, 躲起来”   同伴死在眼前,宁荔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和米柳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两人顿时扑上去,却被赶回来的顾言蹊生生拽了回去。   他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何娟娟,对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高高抬着下巴看过来, 似乎在等着他们低头服软。   鬼为何会听何娟娟的指示   顾言蹊一面想着,一面摸向怀中。   他对委托人的身体从来没有爱护过, 这几天接连发病好几次, 更加虚弱, 方才被鬼气入侵,刺激到肺部,眼看着又要发病。   可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对了, 剩下的药片在杨天逸那里。   “那是什么”   正思索着, 人群发出惊呼声。   顾言蹊不再考虑药片的问题,他快速的跑到穆璟身边, 两人组成一道坚实的防线, 这才有空向房顶看去。   一看之下,却是心头大惊。   无数条胳膊悬挂在大厅顶部, 数量如此之多, 竟然连天花板都看不清楚, 就仿佛屋顶就是由无数双手组成的。   血丝已经遍布在屋顶之上, 它们缠绕在人手之上,侵入到青白手臂的血管之中,在惨白的皮肤下搏动,仿佛真正的血管一般。   不知为何物的黏腻液体顺着手臂的根部缓慢流淌下来,那液体腥臭异常,呈现出黑黄的颜色,其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血丝,看上去就像是尸油。   好熟悉   顾言蹊脑中闪过琐碎片段,他猛地转过头,试图通过大厅被血丝密封的窗户看向外界。   这些尸油,与他恍惚中看到的外界那血红天空,尸油大雨何其相似 可映在他眼中的,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天空,普普通通的大雨。   尸油缓慢的从手臂上划过,缓缓滴落在地板上,化为一滩油水。   那掺杂着血丝的尸油仿佛由无数活人炼成,看得稍久一会,就能听到冤魂的哀嚎声。   穆璟掷出一张符箓,符纸在尸油上燃烧,那尸油扭曲成恐怖的人形,最终化为青烟。   “这里面不干净,离远点”   穆璟的提醒已经晚了,沙包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悬挂着的手中,无数双手争抢起沙包,尸油大面积的洒了下来,一个房客躲闪不及,被尸油撒了满头。   他尖叫了一声,拼命拍打着身上,试图将尸油拍下去,拍着拍着,却不小心拍下一块皮肉来,皮肉下面喷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大片的尸油 顾言蹊看得真切,那房客全身都肿胀起来,恐怕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的鲜血已经被尸油替代。   “救救我”房客抬起头,他的身体几乎肿成了一个球,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走过来。   “穆璟”   顾言蹊叫道   他二人同时放出符箓,金色与红色的火焰在房间中燃烧,将那房客团团围住,就在这一瞬间,房客的身体极速膨胀,嘭的爆炸了 尸油被符箓燃烧殆尽,一滴也没有泄露出去。   但事情还未终结   手掌激烈的争抢沙包,无数尸油被甩落,人们惊慌的四处奔逃。   穆璟微微蹙眉,掏出数十张符纸。   符纸在空中微微悬停,随着穆璟的指挥在空中展开一张巨大的帷幕,淡金色的圆形屏障稳稳护住房间中的所有人,任由尸油低落。   刺啦   一缕青烟自金色屏障上升腾而起,紧接着尸油如雨水一般滴落下来,激得屏障上波澜四起。   就在此时,沙包再度掷出   这一次的方向,依旧是顾言蹊   沙包的力量要比尸油恐怖多了,它轻而易举穿透金色屏障,朝着房客们掷去 “让开”   顾言蹊挥刀劈下。   他的刀带着战场的风沙,杀气腾腾,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这次用了巧劲,那沙包斜斜飞出,落在穆璟脚下。   “烧了它”   他大口喘息。   连续救下数人,肺部渐渐不堪重负,他意识到,自己立刻就要发病。   这已经是他抑制许久的结果了。   金色火焰燃烧起来,沙包中传来鬼魂怨恨的哀叫,可抵挡不住这浩然正气。   “妈妈”何娟娟尖利的声音叫了起来,“你们对我妈妈做什么”   但没有人理会她。   沙包被烧了。   顾言蹊不堪重负的跪倒在地,大口的喘息着。   结束了吗   不   没有   头顶密密麻麻的人手突然朝下移动了一米距离,露出其后无数具闭着眼睛浑身的尸体 那不是单独的手,是无数尸体   布尔斯酒店的一楼大厅很高,可这些尸体不断下落,成年人站着的时候,距离它们甚至只有一米 那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手臂摇摆起来,血丝穿透青白皮肤纠缠在一起,它们像丝线一样编制起来,竟隐隐出现了沙包的形状。   丢沙包游戏再度开始   顾言蹊却突然大口呼吸着,瘫倒在地   “娟娟”柔美的女声轻轻叫着这个名字,“快过来给妈妈看看。”   顾言蹊眨眨眼睛,他看到眼前似乎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那影子丢出坚硬的石块,砸在她的额头上,鲜血直流。   “哈哈哈,娟娟砸中贱货了”   绝望、愤怒、怨毒的情绪涌上心头,下一秒   世界一片黑暗。   “何娟娟你是个恶魔死死死”   他被强硬的驱逐出那昏暗的房间,耳旁似乎听到了穆璟的声音。   “药”穆璟立刻冲过去,扶着他的头,在对方身上往常放药的地方竟摸了个空,“药在哪里”   “我我有药”杨天逸高举着药瓶,就像是个战胜的斗士,“你要先保证我的安全”   “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穆璟抓住。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身材高大的穆璟带来无以伦比的压迫力,在这昏暗恐怖的环境里,那双流转着金色光芒的眼眸,有着神一般无可置疑的威严。   “我我没和你说话”   手腕被抓的生疼,杨天逸心头慌乱,使劲挣脱,一边看向顾言蹊。   “药,给我。”   穆璟又重复了一遍。   他俯视着杨天逸,就像翱翔九天的龙俯视着地上肮脏渺小的蝼蚁。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杨天逸手脚发软。   穆璟拿过了药瓶,他没有多给杨天逸半个眼神,直接将药片送入顾言蹊的口中。   药瓶里空荡荡的,穆璟看着呼吸逐渐平缓的顾言蹊,微微皱起眉:“剩下的药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顾言蹊喝杨天逸急促的呼吸声。   穆璟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他感到了不安。   似乎有什么他所不愿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没了。”顾言蹊平静的说,“这是最后一点药了。”   “昨天你的药还有很多”   “我给扔了”杨天逸挑衅的说着。   穆璟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化为金色,那金色带着恐怖的威压,直接压向杨天逸 愤怒难以克制的爆发出来,穆璟站起身,朝着那个滑稽的小丑走了过去。   “扔了”   他声音冰冷,每向前走一笔,都逼得杨天逸向后退去。   越退,杨天逸的腿越抖,最后竟是直接瘫倒在地上,恐惧而颤抖的看着他。   “你把药扔了”   穆璟几乎想生撕了这个人。   一想到没有药之后,顾言蹊会遭受怎样的痛苦,他那守了二十多年的心境就难以克制的愤怒。   “不用管他。”   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满腔怒火都被这声音压下,穆璟连忙回头。   他心仪的人脸色苍白的坐起身,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人都有命,我的命数早已注定,无论如何挣扎也不会改变。”   药被毁是既定的命数,可以医治的哮喘变成无法治疗的绝症是早就注定的事实,三天之后他的死亡更是无法避免。   顾言蹊从不去阻止这些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他会利用这些事,让其成为自己的助力。   “不用管他,眼下更要紧的是游戏。”   穆璟薄唇紧抿,眉眼间闪过担忧。   他走到顾言蹊身旁,单膝跪下,拉着他的手,那双金色的眼睛凝重的盯着他。   “你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顾言蹊一愣。   他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熟悉,可仔细想来又记不清。   心头有些慌乱,他胡乱点点头。   “我知道了。”   “沙包来了”   短暂的对话根本没有持续下去,穆璟立刻抱起顾言蹊朝后方跳去,带着沾满腥臭尸油的沙包狠狠砸在地面上,溅起大片灰尘。   何娟娟的笑声再度响起:“妈妈是不可战胜的你们这些蠢货”   她站在沙发上,丝毫不畏惧头顶的手臂,歇斯底里的看着恐慌的人群。   “臣服于我我会庇护你们”   “妈妈是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何娟娟,鬼是没有感情的。”   卓航忍不住说道。   但这一次效果却并不如之前好。   一个房客从他们身后走出。   “对不起。”房客低着头,嗓音压得低低的,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羞耻。   他一声不吭的低着头,朝着何娟娟的方向奔去。   “喂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宁荔喊道。   可更多的人开始动摇了。   头顶悬挂着的恐怖尸体,一次次朝着自己投掷而来的死亡沙包,还有何娟娟大声的嘲笑。   这让他们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情,比如生存。   去何娟娟那里,生存下来的希望远比顾言蹊这里强。   尽管顾言蹊和穆璟很强大,但他们也仅仅是人类而已,人类怎么可能战胜那不可知的鬼魂 人手争抢着沙包,尸油噼里啪啦的落下,房客们一个个逃走,最终只剩下米柳和宁荔站在他们身后,就连杨天逸也跑走了。   卓航抹了把脸,闷声闷气道:“我就奇了怪了,不是说好厉鬼没感情吗,咋这玩意就砸咱们不砸他们”   顾言蹊压住肺部的疼痛,笑着调侃:“你不是迷信科学吗。”   “我这是科学迷信”   “又来了,注意闪避”穆璟沉声道。   可这一次沙包却没有投向他们,而是朝着何娟娟而去。   砰   最先逃跑的那个房客被砸中,化为了一滩肉泥,飞溅的血肉喷溅在身旁的人身上,带来长久的静默。   尖叫声再起,何娟娟身旁的人四散奔逃。   “妈妈”   何娟娟瘫坐在地上,她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我是娟娟啊你女儿何娟娟你怎可以攻击我”   沙包没有给她回答,在停下来的那一刻便骤然消失,紧接着再度出现在尸体手中,被狠狠丢出。   而这一次,还是朝着何娟娟的方向扑来。   何娟娟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双肮脏的手死死抓住身边一个房客,在生死关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拉的那房客脚步不稳,向后跌倒。   这一倒正挡在何娟娟面前。   房客发出凄厉的惨叫,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揍成肉泥。   活像是一桩闹剧。   人群终于溃散开来,他们发现就算是待在和娟娟身边,也并不安全。   “鬼不是在随意锁定目标,它是有规律的”宁荔眼角还残留着泪水,她试图分析情况,可脑中线索乱成一锅粥,怎么也理不出思路。   “对,是有规律的。”顾言蹊的声音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莫名令人心安,“所有人散开”   众人面面相觑。   “全部散开不要与任何人结伴,要时刻保证自己是一个人的状态”   顾言蹊高声道。   游戏刚开始,女鬼不断的将沙包投向他和穆璟的方向,而当房客们动摇,开始往何娟娟那里走去的时候,沙包又掉头朝向何娟娟 这根本不是什么亲情   这只是丢沙包游戏里最简单的玩法   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扔 第43章 经典游戏(15)   “被打中会死、捡起来会死、接住还是会死。”   顾言蹊看向头顶, 无数只手倒挂在房顶上,那个破旧的血红沙包在手掌间传递, 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每个人都远远的离开其他人, 生怕彼此间的距离近了一点,就会被鬼魂盯上。   一定是有办法的。   顾言蹊舔了舔嘴唇。   他遥遥的看向穆璟,对方一面撑着那个壮观的阵法,一面抵抗着女鬼的攻击。   人力始终是有限的。   穆璟不可能永远撑起这么大的阵法, 符箓也会有用尽的那一刻。   他必须想办法结束这个游戏。   沙包在尸体间不断流转,顾言蹊与穆璟两人又不能靠的太近, 只好各自为战。   只有何娟娟, 仍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瘫坐再上,一只手撑着身后的沙发,高高扬着头。   “妈妈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究竟是不是我妈”   陈建安早就在发觉事情不妙的时候逃离了,只剩下何娟娟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发癫。   她根本不看周围人, 竟然追着那沙包走, 想要证明自己在这个酒店中是有特权存在的。   她终于等到了。   沙包在尸体间传递,终于一具尸体的动作停了下来, 缓慢的扭向了她的方向。   何娟娟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狂喜道:“妈妈你终于听到了吗”   顾言蹊大脑一晕。   在那片刻的恍惚中,他听到女人的咒骂声。   “你是个魔鬼何娟娟你是个魔鬼你应该跟着这个罪恶的村子一起下地狱”   “去死去死去死”   “何娟娟去死”   那声音如此痛恨, 完全不像是对着天堂所说。   顾言蹊脚下一软, 他踉跄两步, 抬起头来。   何娟娟张开双手, 似乎要拥抱着上空的尸体,可拿着沙包的那具尸体,却是积蓄了力量,狠狠将沙包朝着她扔了过去。   狂喜僵硬在脸上,何娟娟怎么也想到,下一个要死的人变成了自己。   砰   沙包砸中了躯体。   可与砸中其他人不同,那沙包直接穿透她的肚子,在她身上留下巨大的血洞 何娟娟惨叫起来。   她高傲的姿态不复存在,捂着肚子大声惨叫,可接下来她的身体凭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砰砰砰   无形的手殴打着何娟娟,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终于再不可闻。   大厅内静悄悄的,除了急促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穆璟口中厉鬼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带着满腹冤魂爬出地狱的鬼魂,他们只为杀戮而来,没有任何生前的感情所言。   慌乱无时无刻的蔓延,尤其在这个时候,不可以与其他人近距离接触,所有行动只能靠着自己,简直如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驾驶一艘独木舟,他们必须独自面对一切 孤独,无助,恐惧   种种负面情绪占据着人们的所有心弦。   但这些无法对顾言蹊造成任何影响   他紧紧盯着那沙包,终于他等到了。   鬼的目标变成了他。   沙包朝着他冲过来,而顾言蹊却没有如之前那般躲闪 他飞奔上前,狠狠抓住沙包   “顾言蹊”穆璟急切的叫着。   黏腻的尸液沾了他满手,令人作呕的臭气充斥着鼻尖,顾言蹊却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境地。   他不担心手会不会被尸液侵蚀,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殴打致死,他仅仅的抓着沙包不断向前 向前   高高跃起   掷出沙包   沙包带着浓重的臭气,穿过如林般的手掌,冲向屋顶倒悬的一具尸体 砰   砸中了   一具留着长发的女尸摇晃起来,她的身体缓慢的转向顾言蹊,而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两行血泪从眼睛中流出,进入到发丝之中 “何盈丽。”顾言蹊缓缓念出女尸的名字。   女尸突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她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锯齿一般的牙齿。   下一刻,她竟生生从房顶跳出来,砸在地上。   顾言蹊脸色大变。   不对,他砸中了丢沙包的人,游戏应该已经结束了   是的,丢沙包游戏结束了   但新的游戏已经开始   在人类恐惧的尖叫声中,无数尸体从房顶拔出来向下方落去,符箓组成的金色屏障渐渐有了碎裂的趋势,穆璟眯起眼睛,在这紧要关头他竟直接撤回屏障。   尸油与尸体没了阻碍,铺天盖地的落下   金光乍现   穆璟祭起数张符箓,法诀连变,那符箓直冲向所有活人,符文犹如活物一般从符纸上脱出,深入到每个人的眉心,一个又一个小而坚固的屏障保护着每个人 下一刻,尸油蔓延,浓重的臭气与无处不在的粘液占据了人们的整个世界。   顾言蹊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肺部经不起这般折磨。   窒息感涌上,他倒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醒醒,醒醒。”   有人在推他。   顾言蹊缓缓睁开眼睛,他咳嗽了两声,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木然看着他:“大少夫人让你去开门。”   “开门”顾言蹊有些晕,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   对了,明天有宴会,客人来了,大少夫人叫他去把门打开。   顾言蹊抚了抚脑袋,只觉得浑身都疼的要命,努力回想,也没想起来睡觉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总之有些奇怪。   外面下着大雨,黏腻的雨水像是尸油一般落下。   走廊里开着灯,但不知是否是因为电量不足,电灯并不明亮,让这走廊有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我有点不舒服。”顾言蹊说,“你去开门吧。”   制服男人的脸僵硬的像尸体,他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随着顾言蹊移动,嘴巴微微开合:“那么你去准备早餐。”   “我知道了。”   顾言蹊凝起眉头,他转过身,朝着楼上走去。   现在是早上八点,主人一家应当还在餐厅用餐。   他大步流星走到餐厅,推开门。   只有二少爷与二少夫人在这里。   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却根本没有看着外面的风景。   二少爷神经质的咬着指甲,他人高马大的缩在沙发里,滑稽的可笑,可一双眼睛却总是左右瞄着,追寻着房间里好看的女仆。   二少夫人根本不管他。   她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钱,正飞快的数着,数完一遍将钱放下,过不了多久又拿起来,再度数起来,她盯着钱的眼神,仿佛要将那些钱生生吞进肚子里。   “怎么不进去。”   一个格外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顾言蹊回过头,他看到穿着一身黑裙子的何夫人。   何夫人是大少爷的妻子,也是这个家里最好看的人。   她有着一头雨雾般的长发,眼眸比天上的星子还明亮,红唇似血一般艳丽,身材婀娜多姿,天生就是个大美人。   顾言蹊却觉得有些恶心。   大雨击打在窗户上,发出吵闹的声响,过于潮湿的空气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房间里暗沉沉的,地板上不知被哪个笨手笨脚的仆人撒了份汤品,黏黏糊糊的。   “夫人稍等,我这就去拿餐点。”   顾言蹊穿过餐厅,他有些迷惑。   为什么厨房设在餐厅的南端,现在的古堡都是这样的布局吗 大脑一时清明一时糊涂,顾言蹊很快就忘了那个疑问,他走过二少爷一家的身边,那个不停啃指甲的二少爷突然笑了起来。   顾言蹊不由得看过去。   二少爷吃吃的笑着,眼睛一刻不眨的盯着走进来的何夫人,像个傻子一样。   顾言蹊皱了皱眉。   他继续向前走,进入到厨房。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个矮壮的厨师站在案板前,挥舞着菜刀砍着眼前的肉块。   他穿着长长的裤子,裤腿垂在地面上遮住脚面,裤子有些瘦,紧紧绷在厨师身上,可在小腿处却突然松了起来。   “早餐已经做好了。”厨师慢吞吞的移动着身体,他将手里的长刀放下,顾言蹊终于看到了那个肉块的全貌。   好像是一条人类的小腿。   什么小腿   顾言蹊眨眨眼,他再看过去,案板上是普普通通一块肉而已。   “给你,拿去吧。”   厨师似乎不会屈膝,双腿绷直的走来,顾言蹊连忙上前接过,眼睛不经意的向下看去。   那拖到地面的裤脚里露出两只干枯的树枝。   厨师没有腿   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清明了片刻,可下一秒,他又忘记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   顾言蹊接过餐盘,他碰到厨师的手,不知为何那手竟然像是死物一样冰凉。   走出房间,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何夫人都已经坐了下来,他将食物一一分好,何夫人又道:“外面好像有人来了,你去开下门。”   “好。”   顾言蹊晕晕乎乎的应了下来,朝着外面走去。   他沿着昏暗的走廊前进,突然灯光闪烁不定,有种令人晕眩的感觉。   “宅子的电路坏了。”   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一个阴影突然出现。   他佝偻着身体,穿着长长的袍子,难看的皱纹从脸上蔓延到全身。   苍老的男人杵着一根拐杖,慢慢吞吞的走着。   “你去换上蜡烛。”   我要去开门   顾言蹊正要说话,可刚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当真开了门,就会发生什么恐惧的事情。   “老爷,我这就去。”   他对着老男人说着,便走向了库房。   库房的灯好在还能用,他很快找到了放蜡烛的箱子,费力的打开。   箱子里装着一颗颗婴儿的头颅   不   那不是头颅,只是做成头颅样子的蜡烛而已。   可谁家会用这种造型的蜡烛   大脑突然恍惚。   顾言蹊摇摇头,嘲笑起自己来,他抱起几个蜡烛往外走。   用头颅当蜡烛不是很正常嘛。   刚刚走出库房门,他就撞见了一个黑色的曼妙身影。   “何夫人。”   他恭敬的让开路,垂下头,等待那个美丽女人的离开。   但何夫人却停下了脚步。   她走到顾言蹊的身前,踮起脚尖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瞳孔像是深渊的地狱,幽暗恐怖,衣领微微下滑,露出一段优雅的天鹅颈。   “顾言蹊。”她开口,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你很好。”   顾言蹊头脑迷糊了片刻,他很快后退几步,手指摸向后腰,触碰到什么硬物:“多谢夫人夸奖。”   美艳的女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媚眼如丝的看着顾言蹊,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长长的指甲被涂成血红色,看得渗人。   “门外好像有客人来了,你去看看。”   大门很危险   警报声在脑中响起,可顾言蹊的大脑却再度迷糊起来,他张开口,就要答应下来。   “大夫人,言蹊才刚来不久,还有些认生,我去帮他开门。”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顿时吹散了顾言蹊脑中的迷糊,他眨眨眼睛,神志清明起来,遥遥的看了过去。   留着半长头发的英俊男人站在走廊中,他眼底闪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无悲无喜的神明。   大夫人的脸庞扭曲起来,那白皙嫩滑的肌肤有一瞬间吐露出恐怖的青白色彩,可最终她恢复了平静。   “算了,都别去了。”大夫人抓过一个路过的仆人,“你去开门。”   那个仆人僵硬的转过身,嘴角朝着两侧勾起,皮肉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好,夫人。” 第44章 经典游戏(16)   顾言蹊看着那个仆人走远,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古堡里的仆人越来越少了。   似乎从刚刚开始, 就有好多人去开门。   大脑晕眩了片刻, 他很快忘记了这件事,抱着怀中的人头蜡烛,继续工作。   但刚刚走了几步,就撞上了方才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事吗”   顾言蹊打量着这个人的脸庞, 他感觉有些熟悉,可记忆中就是没有对方的印象。   古堡里有这么一号人吗   “身体不舒服吗”男人问道。   顾言蹊摇摇头, 他抱着人头蜡烛, 低声道:“先生, 我还有工作。”   男人微微一愣,他眼底的金色有些暗沉,但转瞬就恢复了正常:“我叫穆璟。”   “穆先生。”顾言蹊胡乱点点头,“再会。”   他小跑着从穆璟的身边走过去, 开始更换城堡中的蜡烛。   大雨连绵没有停歇的迹象, 房内房外都充斥着浓重的霉味和腥气,门窗紧闭, 加上电路又出了故障, 城堡里到处黑乎乎的,看不见半点光芒。   走廊里到处都有杂物, 走起来很不平整, 可除了顾言蹊, 似乎没有别人对此产生抱怨。   仆人们安静的走在黑暗里, 就像他们原本就生活在这里。   顾言蹊换上了最后一个蜡烛。   火焰从婴儿头顶燃烧起来,烧化了头骨,融化的蜡呈现出鲜艳至极的红色,自婴儿的眼睛流出,一路流到脖颈处,在灯托上化为一滩血红色的蜡汁。   顾言蹊吐了口气,他再度摸了摸后腰,他总觉那里放着什么东西,可要拿出来的时候又抓了个空。   肺部隐隐作痛,顾言蹊正打算休息一会,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言蹊。”   顾言蹊回过头。   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正站在身后看着他,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耳后有一道浅浅金光,几不可见,还在持续消耗。   是大少爷,杨天逸。   奇怪,为什么老爷姓陈,大少爷姓杨,二少爷姓米   “言蹊,”大少爷匆匆逼近,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臭气,像是腐烂尸体的味道,那张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我有办法了,这次一定能弄死那老头,把钱都骗过来。”   他抓起顾言蹊的手,黏腻的汗水粘在皮肤上,让顾言蹊很是难受。   杨大少似乎很热,他的额头不断渗出汗水,可自己却并不去管,只是将脸凑过来:“言蹊言蹊,快让我好好疼一疼”   他呼吸的臭气喷在顾言蹊脸上,胃里一片翻腾,顾言蹊猛地抽出手,后退几步。   “不用了”   他反射性的向腰后抓去,却抓了个空。   哎他要抓什么来着   顾言蹊又想不起来了。   杨大少带着恶心的笑容走了过来,汗水从他的脸庞流到衣领里,打湿了一片。   “别害羞嘛,小美人快过来。”   顾言蹊冷淡的看着他,总有钟想拿把刀劈了他的冲动,但大脑一迷糊,他似乎想起自己好像与这个杨少爷的确有那么一段感情。   反胃。   “我去工作了。”   顾言蹊低着头,朝着走廊深处跑去,杨大少大口呼吸着,追了上来。   “言蹊,不要走啊”   顾言蹊冲下走廊,杨大少却像牛皮糖,紧追不舍。   他转进拐角,眼前已没有路,只好随手打开旁边的一扇门躲了进去。   杨大少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他不甘心的叫着顾言蹊的名字,停留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急匆匆的离开。   顾言蹊还没缓过一口气,外面又传来了其他动静。   女人娇媚的笑着,她与身旁的人慢慢走了过来,那目标好像就是顾言蹊所在的房间。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顾言蹊匆匆钻进衣柜里,下一秒,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陈老爷一手搂着何夫人的腰,一手拄着拐杖,他眼睛里满是淫邪的笑意,刚进来就盯上了床铺。   “来来来,好儿媳,让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陈老爷拉着何夫人就往床上走,何夫人微微推拒了一下,就媚笑着跟了过去。   顾言蹊缩在衣柜里,他冷静的看着外面的情景,就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臭气随着外面人的动作而越发浓郁,甚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顾言蹊恍若未闻,他听着女人发出高昂的尖叫声,男人满足的笑了起来,从床头抽出一沓钱扔给了女人。   何夫人婀娜多姿的穿好衣服,身体再度贴近陈老爷,两个人搂搂抱抱在一起,又出了房门。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衣柜里还藏着一个顾言蹊。   房门关闭,顾言蹊吐出一口气,他伸手想要推开衣柜门,手指却突然触碰到冰冷的柔软物体。   “你在看什么”   粗粝沙哑的声音在耳旁极近的距离响起,顾言蹊头皮发麻,他猛然看去,就见自己身旁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仆人 他的身边,就在柜子里,竟然一直藏着另一个人   他们待在一起整整十几分钟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这个人浑身,黏腻的黄色液体粘附在他的全身,缓慢的向下流淌,他浑身青白一片,眼中只有眼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尸体 顾言蹊猛然从衣柜中跳了出来   仆人再度恢复了原貌,他穿着整整齐齐的制服,带着满身臭气迈出房间。   “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僵硬呆板,就像是死人在说话   “我马上离开。”   顾言蹊的手在四处摸索,可周围根本没有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他只好快速的站了起来,朝着房门退去。   仆人仍然带着那个夸张的笑容,死人一般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顾言蹊,突然张开了嘴巴。   那嘴巴从嘴角裂开,一路裂到耳根,而后就连脑壳都裂了开来。   恐怖的大嘴中是一圈一圈疑似七鳃鳗般的牙齿,血红的液体粘附在那黄褐色的牙上,缓慢的向下低落。   顾言蹊头也不回,迅速冲出了房间   走廊里站满了仆人,他们对身边发生的这场混乱根本没有关注,依旧自顾自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杨天逸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前方又是一条死路的厨房,顾言蹊只好向下跑 仆人的半个脑袋都裂了开来,从那张恐怖的大口看去,甚至还能看到里面搅合成一团的脑子。   他走的很慢,可顾言蹊无论跑得多快,躲在哪里,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顾言蹊已经跑到了一层,仆人还追在他的身后,再要跑,就只能打开大门冲出去。   可他不愿意开门   本能告诉他,不要开门甚至不要触碰那扇门不要靠近那扇门 但那个恐怖的仆人已经追了上来。   顾言蹊大口喘着粗气,他感到肺部生疼,可大脑明知这疼痛无比痛苦,他自己却没什么感觉,仿佛这痛苦只是微风拂过肌肤,无关痛痒 仆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的形象一会是的死人,一会是古堡的仆人。   似乎有点点红光在眉心闪耀,顾言蹊感觉自己一会迷糊一会清明,但有一件事是他始终记得的。   不要靠近大门   他终于被逼到了角落里,退无可退   可正是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   顾言蹊伸出手,死死抓住墙上的烛台,狠狠拽了出来。   人头蜡烛跌落在地上,血红的蜡油流了满地,烛光闪烁片刻就彻底熄灭。   顾言蹊抓着烛台,朝着仆人横扫过去   金属烛台砸进那个恐怖的脑袋里,仆人的头颅就像是堆积在一起的碎肉,被砸的血肉横飞,连脑壳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仆人的身体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顾言蹊喘着气,将烛台扔开。   他看着仆人的尸体,心头没有半点慌乱,就像是已经杀过无数人一般熟练。   要把这个尸体处理掉。   这般想着,他便开始朝着四处看去,打算寻找个能够抛尸的地方。   “顾言蹊。”   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顾言蹊应声看去,脸色微变。   “米二少。”   米柳,米二少爷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神经质的咬着手指,眼睛却不再朝着四处乱看。   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杀人   仆人的尸体就在他脚边躺着,看没看到杀人的过程又有什么意义 顾言蹊瞥了眼烛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米二少也干掉。   金色的微光闪过,米二少混沌的眼神清明了片刻,他慌乱的说着:“荔枝不见了。”   荔枝对了,是宁荔,二少夫人。   “顾言蹊。”米二少看着他,急切的问道,“你看到荔枝了吗,她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他一面说着,一面咬着指甲,那指甲已经被他咬秃了,他又开始啃食指尖的嫩肉。   皮肉被咬破,鲜血流了出来,蹭了他满嘴,可米二少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不断地说着,“我要去找荔枝。”   他的声音越来愈大,整个人也开始有些癫狂,顾言蹊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不动神色的朝着烛台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人。   数百个仆人不知从何处出现,不知从何时竟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仆人们密密麻麻的站着,他们身上带着恶臭的气味,朝着顾言蹊和米二少走来 “过来”   顾言蹊一把抓住米二少,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慢慢的向后退去,可他退不了多远,因为在他们身后,就是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门 退   不能再退了   不能接触那扇门   顾言蹊一咬牙,他抓起地上的尸体,狠狠朝着门甩去 就这样把门砸开吧   可尸体接触到门,却并没有他预料中的结果。   大门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了尸体。   顾言蹊立刻放开手   尸体被大门吞了下去   他喘着气,向身后看去。   仆人们已经走到了一米之外的距离,他们密密麻麻的站着,青白的脸庞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凸起的眼珠死死的盯着他。   “咚咚咚”   数百个仆人张开嘴巴,发出敲门的声音。   “客人来了,快开门。” 第45章 经典游戏(17)   顾言蹊急促的呼吸着, 他感觉肺部都要炸了。   这站满了人的大厅里,只能听到他和米二少的呼吸, 那一百多的仆人就像是不用呼吸的死人 他们僵硬的学着敲门声, 缓缓逼近,催促着顾言蹊去开门。   “是荔枝回来了吗”米二少看向大门,他伸出手就要开门。   顾言蹊立刻把他拽了回来,眼睛快速的打探着周围, 试图找到新的武器。   就算是烛台也可以   但什么都没有   靠近大门的地方空空荡荡,地毯都没铺到这里来。   已经不能再退了, 身后就是大门   仆人们已经逼到二十几厘米的近处, 带着满身浓重臭气, 伸出手来就要推向顾言蹊 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是猛然咬破手指,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沁了出来,他半点没有停留, 迅速在空中画起未知的怪异符文 一股凶悍的力量仿佛凭空出现, 在体内流转,这力量带着无比的煞气, 却格外服从他的指挥。   双目失神, 一点猩红光芒自顾言蹊眉心闪耀,鲜血流出之间, 竟生生悬停在半空之中。   “去”   划下最后一笔, 一道艳红流光在符文上闪过, 顾言蹊挥手将符文掷出, 那些围上来的仆人竟生生后退了几步 但还不够   围在这里的人太多了一道符文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   那带着强烈煞气的力量极速的在体内运转,一股新生的更为强大的力量透体而出,他眼中闪耀着纯粹的猩红色,几乎滴出血来。   肺部生疼,那力量每循环一次,他的呼吸就越发急促,大脑渐渐也有了缺氧的感觉。   “言蹊,让开”   突然一道金光亮起   那金光比之顾言蹊的符箓要强大无数倍,它像是耀眼的太阳,带着光与热,照亮这古堡内的一切,灼烧着每个邪祟生物 轰   金色光芒自楼梯不间断的袭来,仆人们就像是豆腐一样一触即碎,短短数秒,这金光竟是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坦途。   “快来”   顾言蹊连忙带着米二少朝着楼梯上奔去,等到他在来人身旁站稳,才发现对方就是那个叫做穆璟的奇怪的人。   那双瞳孔已经彻底化为金色,一股令人身心镇定的力量自他身上传来,轻而易举的定住了顾言蹊的心神。   “往楼上走”   顾言蹊也不啰嗦,拉着米二少就往楼上跑。   只顾着啃手指的米二少一直很是乖巧,可当他们到了二楼之时,变故却突然发生。   “荔枝是荔枝”   他双眼盯着二楼走廊,口中大声的叫了起来,身体奋力挣扎着,眼看仆人们就要追了上来,几人却卡在楼梯口上下不能。   “放开他”穆璟手上一用力,将顾言蹊拽到怀中。   米二少脱离了顾言蹊的控制,朝着黑暗的走廊深处跑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仆人近在眼前,他们已经没有把人找回来的功夫,顾言蹊立刻放弃寻找米二少,跟着穆璟往上走。   人头蜡烛在黑暗中悠悠燃烧着,血红的烛泪自眼眶中流出,在脖颈处形成一滩血水。   顾言蹊喘着气:“我们要去哪里”   “你的病又犯了”穆璟看上去有些担忧。   “我没事。”   他们跑上三楼,正当顾言蹊左右寻找那个所谓的安全之处,穆璟却突然抓住眼前的墙面,做出一个开门的动作。   “进去。”   顾言蹊看了看面前的墙,出于某种奇妙的信任,他抬脚走入其中。   砰   房门关闭。   眼前景物骤然变化,阴暗而华丽的古堡突兀消失,换成眼前凌乱破旧的酒店客房。   脑中始终弥漫的雾气被吹散,顾言蹊长出一口气,总算记起来自己是谁,这里又是何处了。   他摸摸后腰,西瓜刀还别在哪里,回过头,看到房门背后贴着的九张符纸。   符纸已经贴了许多天,但依旧如新贴上去的一般,金色的法阵已有些摇摇欲坠,就是这个小小的法阵,为他们在扭曲的布尔斯酒店中提供了一份安全的去处。   “血肉为引结成的阵法要比其他阵法强大许多,好在有这个阵法存在,不然这个房间也会被何盈丽扭曲。”穆璟一面说着,一面朝着法阵上注入新的能量。   金光一时大盛,摇摇欲坠的法阵立刻稳固如初,穆璟的脸色却依旧有些凝重。   “力量消耗的太快了,何盈丽的力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   “能活下来就是个好事。”   另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顾言蹊一愣,他回过头看去,却发现卓航正坐在床上,看上去甚至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   “晚上好。”   他甚至有心情打招呼。   “多亏卓航,不然我也差点迷失。”   穆璟处理好法阵,拉着顾言蹊并排坐进沙发里。   顾言蹊有点惊讶。   卓航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吗   “我是误打误撞。”许是顾言蹊的眼神太过明显,卓航挠了挠头解释道,“有人叫我开门,我看见手边有个门,就开了。”   顾言蹊哑然。   就连他想要摆脱何盈丽的控制也是如此艰难,这家伙就这样随随便便做到了 眼下情景实在不适合闲谈,顾言蹊顿了顿,紧接着开始分析起当下情况。   “现在整个布尔斯酒店就在何盈丽的掌握下,她将酒店虚拟成古堡,古堡内生活着主人一家,还有为数相当多的仆人。”   “仆人都是尸体,他们就是上个游戏中天花板中的尸体,而且我怀疑,从上个游戏中活下来的其他人已经全都死了。”   “但问题是,何盈丽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来对付我们”卓航奇怪的问,“她的能力这样强大,杀了我们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能是能,但她显然并不愿意这样放过我们。”   顾言蹊想到了委托人的死法,这个恐怖的女鬼在抓到他之后,还要硬生生的折磨七天七夜,这种扭曲的人怎么甘心普普通通的把人杀死。   “这个掌控者古堡的大家族中,陈建安是老爷,杨天逸是大少爷,米柳是二少爷,宁荔是二少夫人。而何盈丽自己则是大少夫人。”   “他们的行为和性格都被大幅度的扭曲了。”   “陈建安曾经强占过何盈丽,因此无时无刻,他都在上床。”顾言蹊一一分析着,“杨天逸骗走了何雨伯的钱,致使对方死亡,因此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想杀了陈建安,拿走遗产。”   “那么米柳和宁荔呢十五年前他们可都没来过这里。”卓航问。   “他们是代父母受过。”顾言蹊道,“他们曾经说过,十五年前父母因工作原因,一同来到过墓山。”   “我大胆假设,他们的父母一个是导游,一个是司机,十五年前,他们带着旅游团到墓山的时候,定然撞破了酒店里的丑事”   顾言蹊回想着米柳和宁荔的动作,继续说着。   “米柳在没有找到宁荔的时候,眼睛总是去看女仆,十五年前来到这里的应当是他的父亲,何盈丽在向他求救后,米柳的父亲不但没有帮助他,甚至还侵犯了她,因此米柳总是会关注女仆。”   “宁荔一直在数钱,她的父母应该是接受了酒店给一大笔钱,因此对何盈丽的遭遇置若罔闻。”   “这是有针对的复仇,何盈丽特地给了他们这个身份,就是为了好好折磨他们。”   “那我们呢我们没伤害过何盈丽,是不是就能”卓航眼睛亮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似见到了光明。   “我们是顺带着要杀的。”顾言蹊打破了他的幻想,“何盈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人,区别只在于杀死的方式。在我没有清醒之前,她就已经很多次让我去开门了。”   “门”   “还记得门上的血丝吗。”   卓航闭上嘴,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被吞噬,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开门的下场就是被那些血丝吞噬。”   顾言蹊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墙壁,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在那肮脏的、隐隐透着霉绿色的墙壁下,隐隐有血红的东西在蠕动。   顾言蹊走了过去,他终于看清了那东西,正是封住门窗的血丝 这些血色已经不满足于封住门窗,转而占据起整个酒店 顾言蹊想到了走廊崎岖的地面,他原本以为只是杂物,现在想来,恐怕那些杂物中一大部分都是这血丝 这下麻烦了。   卓航还在乐观的说着:“别担心,血丝进不来整个房间,穆璟都给封住了。”   “恐怕由不得我不担心。”顾言蹊沉沉的说着,“这次的游戏有些棘手。”   “游戏不是已经结束了”   “错了,我们还在游戏里。”   “还在”卓航有些迷茫,“什么游戏。”   “过家家。”穆璟回答了他,“忘记自己的身份,扮演另一个人。”   “最糟糕的是,过家家没有结束的办法。”顾言蹊补充。   木头人,玩家动了,游戏结束。   跳房子,找到天堂再跳出来,游戏结束。   丢沙包,接住沙包砸中对方,游戏结束。   可是过家家   过家家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游戏。   “那我们是永远出不来了吗”卓航脸色惨白的坐在地上。   “过家家游戏无法停止,除非”   “除非”   顾言蹊抬起了头,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腿上放着的西瓜刀,唇角勾起清浅的笑容。   “玩游戏的人不再想玩了。”   顾言蹊站起了身体,他将符箓贴在西瓜刀上,转头看向房门。   “走,咱们去把陈老爷请来。”   卓航傻愣愣的问:“找他干嘛”   “让他告诉咱们,何盈丽尸在何处”   顾言蹊走到房门前,一只手抓在门把手上。   “我们去把她挖出来” 第46章 经典游戏(18)   顾言蹊最后还是没有如他计划中一般把陈建安抓回来。   天色已深, 活尸的行动比起白天的时候敏捷了不少,他们决定今晚暂时在房间里休息一下,等到第二天正午,理论上阳气最重的时候,再去把人抓回来。   当夜,卓航主动将床铺让给了顾言蹊和穆璟, 自己去沙发上早早的睡了。   窗外雨声依旧, 顾言蹊端着杯水, 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他正有些昏昏欲睡,想要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身旁的动静。   穆璟凑了过来,他看着那扇窗户, 从血丝的缝隙中, 连汶村的灯火也看不到。   恍惚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血红的天空,有无数雨滴从那高高的天上落下。   温热的呼吸吹在脖颈上, 顾言蹊有些不适的缩了缩脖子,显得分外可爱,与他平日里杀戮果决的态度大相径庭。   “在担心吗”   “担心明天还是担心何盈丽”顾言蹊轻笑道, “不, 这世上没有我需要担心的事情, 只有我的敌人需要担心。”   即使是这无边长夜, 他黑亮的眼睛也如同闪着光, 带着明艳的色彩。   穆璟的心脏开始急速的跳动。   那双眼睛如此明亮,如此美丽,如此熟悉   穆璟竟觉得有些窒息。   “睡吧,”顾言蹊放上水杯,上了床,“明天还有的忙呢。”   “嗯。”   无论是什么时候,墓山的天永远是阴沉的,总有种从来没有天亮的感觉。   顾言蹊醒来的时候,大雨依旧没有停下,也不知道卓航口中赶来救援的警察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过算起来已经过去六天时间,他们应该距离这里不远了。   卓航的行李中还有些压缩饼干,三人匆匆吃过饭,又准备足够多的符箓,时钟已经指向了正午十二点。   到出门的时候了。   卓航因为实在帮不上忙,被扔在房间里,只有穆璟与顾言蹊前去找人。   顾言蹊握着门把手,轻轻吸了口气,将门推开。   一片血红的世界突兀的闯进了他的眼帘。   从天花板到墙壁,从地面到每一扇门窗,到处都爬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不,应该叫血管。   它们有粗有细,交杂攀附在酒店的每一个角落,安静的搏动着,就像是人体内的血管,在那或是粗大或是细小的血丝之中,甚至还运输着什么东西。   绝不是血液。   顾言蹊不是很想去猜测血管里面流动着什么东西,他定下心神向走廊四周看去,活尸仍在走动着。   它们就像是不断循环的老电影,一圈一圈走在固定的位置,虽然数量庞大,但并不算太麻烦,只要不出现昨天那种情况就好。   “走。”   顾言蹊轻声道,他第一个踏出了房间。   脚踩在血管之上,诡异的柔软,耳旁似乎还能听到液体流动的声音。   两人小心的下了楼,活尸在这里明显的增多了,顾言蹊直接带着穆璟进入了属于陈老爷的卧室。   他们在衣柜里等了一会,陈老爷就手脚不稳的趴在一个女性活尸的身体上走了进来,嘴巴里嘀嘀咕咕着脏话,手还不规矩的抚摸着活尸的身体。   比起昨日,他的脸已经瘦得凹陷了下去,面色青灰,与身旁那个活尸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原本利落的腿脚如今根本站不起来,还需要接着活尸的力量才能行走。   当真不知他上了多少个活尸。   砰   房门关闭,顾言蹊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他等着一人一尸接近床铺,身体都背对着自己的那一刻,猛然推开柜门,将符箓祭了出去 红光亮起   活尸的喉咙深处发出尖利的叫声,可那声音还没有传出,就伴随着它那一身烂肉的崩溃而消失。   顾言蹊与穆璟一左一右,在陈建安没有尖叫出声前,将他的嘴巴捂住。   “跟我来。”   穆璟的符箓用处很多,他甩出一张符箓封住陈建安的嘴巴,挟持着这个不断挣扎的肮脏老人,小心翼翼的回到了310房间。   卓航帮他们将陈建安放了下来,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一股臭气,哪里招来的。”   顾言蹊抽出西瓜刀,朝着陈建安砍了下去,锋利的刀刃精准的落在符箓之上,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符箓立刻消散一空。   陈建安恢复了自由。   他先是茫然的看向四周,似乎对环境的变化颇为不解,但转瞬之间,他立刻意识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这些天又做了些什么。   陈建安一阵阵干呕,他跳到床上,恐慌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透过墙皮隐约浮现的血管。   难以想象,六十多岁的人能发出这般恐怖的尖叫。   顾言蹊抽出西瓜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闭嘴。”   陈建安紧张的吞咽着,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人比恶鬼还可怕。   “我想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隐瞒关于何盈丽的事情了吧。”   陈建安紧张的吞咽着,他点了点头,声音颤抖而虚弱:“我说,我全都说”   何盈丽是二十年前被拐卖进汶村的女孩,正如之前卓航所言,她的父亲就是松城大学的教授何雨伯。   被陈建安买下来之后,何盈丽一直遭受着非人的待遇,这让她不断试图逃跑,甚至有一次,她几乎要逃出了整个村子。   那是在墓山旅游兴旺的时候,一个旅游团偶然发现了被囚禁的何盈丽,他们本已经商量着要将这个可怜的女人带走,害怕事情败露自己会遭受惩罚的陈建安给了他们十万块钱,当做封口费。   二十年前,十万块钱已经是一笔巨款,不少人都被这笔钱收买了。何盈丽没能逃走,甚至因为频繁的接客染上了严重的艾滋病,被铁链锁在了阁楼上,没多长时间就病死了。   从她来到汶村到死去,整整五年。   何盈丽死后,酒店里开始出现种种怪异之事,游客渐渐少了,酒店维护的成本又高,终于还是关闭了。   顾言蹊等到陈建安讲完,突兀的问道:“何盈丽现在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啊”陈建安吓了一跳。   “我问的是何盈丽的尸体。”顾言蹊又道,“我以为你会将它扔到深山老林中,那会是最方便的选择,但现在看来你并未这样做。”   诡异之事只会在酒店里发生,酒店之外,墓山旅游区却没有出现过什么诡异之事。   顾言蹊虽然对灵异事件知之甚少,但他也敢大胆猜测,何盈丽的尸体仍然在酒店之内。   若非如此,要如何解释布尔斯酒店的一系列怪事   “在阁楼上”陈建安急促的喘了一声,“我把她藏在阁楼的隔间里了”   顾言蹊站起身来,道:“走,去阁楼。”   卓航疑惑的问道:“我们不是去过阁楼吗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有检查过。”   “那里”   “墙。”   那扇通往阁楼的白色铁门已经彻底成为顾言蹊初见时的模样,猩红的血液遍布在门上,指甲的抓痕仿佛告诉诸人,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   他们小心的走上阁楼,除了遍布各处的血丝,却并没有任何像是尸体,或是能藏匿尸体的地方。   顾言蹊进入了那个隐蔽的小门。   隔间里堆积着厚厚的杂物,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面墙壁前。   “就是这里。”   用西瓜刀轻轻敲击着墙面,他仔细听着回响,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过头道:“把这面墙挖开”   阁楼上堆积着不少杂物,他们很快找到了铲子和锤子,叮叮当当的开始砸墙。   正干的火热朝天之时,顾言蹊却微微蹙眉。   有声音。   他悄悄走到门边,静心听着,那脚步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这不是尸体的脚步声。   那会是谁   陈建安米柳宁荔   还是何盈丽   总之这个人是被阁楼上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顾言蹊双指夹着一张符箓,猩红色的火焰在他指尖燃烧,等那脚步声走到极近的距离,顾言蹊立刻将符箓贴到来人头顶,将之一把拽了进来 符箓贴上,来人浑身僵直,手脚不能动。   顾言蹊将大门锁好,回头看去,才发现那是米柳。   被何盈丽设定为二少爷的米柳。   他来三楼做什么   其他两人也走了过来,穆璟撕下米柳头顶的符箓,又燃起一张清心符。   金色流光进入到米柳的眉心,他的神色清明了片刻,但很快又混沌起来。   “荔枝呢”   米柳焦虑的啃食着手指,他的手上满是自己的鲜血,啃食最严重的手指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可他本人却没有任何感觉,似乎要这样生生将自己的手啃食殆尽。   “她不在。”   米柳继续啃着手指。   顾言蹊微微皱了皱眉头,用符箓固定住米柳的双手,暂时将他也放进了隔间中。   “继续。”   拖延的时间越长,何盈丽就越有可能发现这里的情况,即使这一次来的不是她,下一次也可能是她。   坚硬的墙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坑中露出一个隐蔽的夹层,顾言蹊用西瓜刀在里面探索着,叮叮咚咚,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那是一截枯骨。   墙后藏着一具尸体何盈丽的尸体   几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顾言蹊与穆璟就一手拽着一个将他们从墙边拖了出去。   何夫人尖利的叫声穿透了整个酒店   “是谁谁在那里”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继续憋着了,顾言蹊大口喘息着:“穆璟”   穆璟面色严肃,他也发现了不对   这面墙竟然没有血丝   他们陷入了何盈丽制造的另一个障眼法中   金色符文在空中燃烧,纯正的灵力护着眉心,三人再度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这隔间的真正面貌 一具完整的人骨嵌入其中,可周围并非是墙壁。   那是一个心脏形状的巨大血管,血管上爬满了凹凸不平的狰狞血丝,那些血丝扎入这巨大的血管之中,形成了一个疑似心脏的结构,牢牢将枯骨护在心房中。   那是心脏   是布尔斯酒店的心脏   何盈丽的尸骨就是布尔斯酒店的心脏   顾言蹊凝眉,他万万没有想到,布尔斯酒店竟然就是何盈丽,何盈丽就是布尔斯酒店 从他们踏入到酒店的第一天,就没有可能离开这里了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些血丝就已经深深埋藏在房间的角落,他们像真正的血管一样,吞噬着活人的尸体,将营养输送到母体之上 脚步声不疾不徐的接近   砰地一声大门打开   有人朝阁楼上走了过来   三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曼妙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何夫人。   何盈丽抬起了头。   她的脸不再是那张倾国倾城的美颜面孔,红艳的唇化为一滩猩红烂肉,滑嫩的肌肤就像是干枯的树皮,潋滟的眸子变成了死鱼的眼睛,凸出在眼眶之上。   “你们在做什么”   何盈丽发出恐怖的尖叫,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血红的颜色,指甲渐渐伸长,牙齿像锯齿一般畸形而尖利。   满室的血丝急促的搏动起来。   那包含着尸骨的心脏更是跳动的厉害   顾言蹊急促的喘了口气,他的肺部生疼,周遭的空气仿佛稀薄起来。   这危机关头,他反而有心思打趣。   “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听那个”   穆璟眼底浮现出浅浅笑意:“好消息。”   “何盈丽不干了,过家家游戏结束。”   “那坏消息呢。”   “我们要开始玩捉迷藏了。” 第47章 经典游戏(19)   人类与女鬼面对面的对峙着, 似乎就连空气都凝结了起来,眼下却只有神智不清的米柳才能露出笑容。   他被三个清醒的活人护在身后,还不停的探出头来,似乎是想要问何盈丽,宁荔在哪里。   当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穆璟掏出符箓, 他警惕的盯着何盈丽, 已经开始准备接下来即将爆发的恶战。   “现在怎么办。”坚定的科学信徒卓航端起他的手枪, “我要不也往枪上贴几张符”   “别捣乱, 照顾米柳去。”顾言蹊微微转移重心,朝着后面移动,“穆璟”   他突然爆喝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顾言蹊调转过头, 完全不再理会前方的何盈丽, 整个人扑向镶嵌在墙壁里的巨大心脏。   噗呲   锋利的长刀带着猩红的煞气,直接将心脏外层砍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何盈丽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她疯狂的冲了上来, 试图阻止顾言蹊的行动,可就在这同一时刻,穆璟已经向前踏出一步, 堵在了何盈丽的前方 数道金色符箓在空中燃烧, 繁复华美的金色阵纹凭空凝结, 穆璟的眼底尽是璀璨金色, 他脸上无喜无悲, 就像九天之外的神明 何盈丽化为一团诡异黑雾,冲了上来。   “斩”   穆璟拽下颈间佩戴的桃木片,紧紧握着探入到法阵之中,木片化为一柄镶刻着无数金色符文的桃木剑,被他缓缓拔出,就在何盈丽扑上来的前一秒,桃木剑在空中滑过璀璨的弧度,直接将女鬼化成的黑雾砍成碎沫。   何盈丽尖叫一声,在远处重新凝结成型。   “何夫人。”穆璟无悲无喜,“此路不通。”   大片大片腥臭的黄色液体从搏动的心脏中流出,就连不远处的卓航都弄的满身肮脏,可奇异的是顾言蹊本人却依旧是干净整洁的。   他握刀的手很稳,每劈砍下一次,那巨大心脏就会多出一个伤口,几刀下去,被血丝纠缠的枯骨已经隐约露出形状。   就在此时,何夫人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心脏的搏动猛然加快,那些仿佛无害的沉寂血丝突兀的活动起来,它们纠缠在一起,凝结成一张女人的面孔。   面孔之上,一张血盆大口正在张开。   这与大门处那可以吞噬一切的血丝如出一辙   枯骨被血丝遮掩在后方,若是伸手去拿枯骨,定会被血丝吞噬 可顾言蹊想做的事情,从没有失败的时候   他举起长刀,朝血丝砍去,锋利的刀刃进入到血丝的口中,就像是脆弱的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的被咬了下去。   他竟顺势放开了长刀   纤长的双手朝着人面后方抓去,猩红的火光包裹着他的整条胳膊,不断灼烧周围的一切。   血丝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何盈丽的枯骨被顾言蹊生生拉了出来   黑烟四起,血丝环绕,那完整的骨架在离开心脏的一瞬间,顿时化为猩红血丝,枯萎落在地面上,但只有一个头骨,流转着瑰丽的红色光芒,呈现出如玉一般的质感 磅礴的黄色尸液从心脏涌出,那数量是如此之多,仿佛在血管之中存储着成千上万吨的尸液 血丝凝结的女人脸庞露出愤怒的表情,它再度张开大口朝着顾言蹊追来,几乎要破墙而出 顾言蹊却并没有退   他竟迎面而上,伸出手来,趁着人面张口之时,生生又将长刀重新拿了回来 长刀上血丝遍布,狰狞异常   “穆璟走”   抓紧头骨,顾言蹊冲向楼梯。   穆璟手上动作再快   他咬破手指,将殷红鲜血洒在空中,那血珠立刻覆上浅浅的金色光芒,一股浩然正气顿时驱散了房间里的阴霾 呲呲呲   就像是火焰灼烧着木柴,这金色的血珠如同太阳一般灼烧着房间里的鬼怪,何盈丽怨毒的看着顾言蹊,却不得不畏惧那血珠的恐怖,无敢上前。   “去”   穆璟面色不变,血珠直直朝着何盈丽而去,对方尖叫一声,正正让开了楼梯口 这是绝好的时机   顾言蹊抓着头颅,卓航拖着米柳,穆璟压阵,四人飞快的冲出阁楼,冲向正对着楼梯口的310房 何夫人发出愤怒的尖叫,她似乎气恼自己中了这小小的计谋,整个酒店的血丝猛然搏动了起来 顾言蹊顿时停下了脚步   砰   楼梯尽头那扇血红铁门骤然关闭   鼻子距离大门几乎只有一厘米,多往前走一步,他都有可能被大门夹成两半 顾言蹊立刻朝着后方退去,几乎是同时,血丝猛地扑了上来,停留在他面前几毫米的位置 但血丝已经无法再次前进   燃烧着猩红火焰的长刀已经挡在了它的前路   “去”   穆璟眸色暗沉,金光咄咄逼人,自他身周飞向何盈丽,在极近的距离骤然爆炸 金光闪耀,何夫人惨叫一声,身体撞在墙上,顿时化为一团黑雾 血丝猛烈的攻势顿时缓解,它们如同受了重创一般缩回到墙面,顾言蹊趁胜追击 长刀劈下,红光夺目,紧紧联系着大门与墙壁缝隙的血丝应声而断 四人终是冲出阁楼,来到三层   310的房门就在眼前   无数血丝在头顶和和脚下蠕动着,它们化为这酒店的守护者,试图将违逆何盈丽意愿的这四个活人留在原地 可无论它们的意愿如何,也敌不过顾言蹊与穆璟   几张符箓下去,血丝顿时安静了不少。   穆璟冲到队伍的最前方,抓着310的门把手,将门豁然打开 “救命”   刺耳的尖叫声穿透人的耳膜,陈建安犹如疯子一般冲了出来,生生将防备不及的几人撞到在地 “老爷,原来你在这里”   幽幽的声音从极近的距离响起,何盈丽那黑色裙子的裙摆正落在顾言蹊的身旁 他急促的呼吸起来   “丽丽”   陈建安癫狂的面孔骤然僵硬,他用一种混杂着人间最负面感情的恐惧目光看着面前的女鬼,恍如看到了人世间一场最恐怖的噩梦。   “鬼鬼来了”   他扯着嗓子叫了起来,身体却像是一滩烂泥,瘫倒在地面上,动也动不得。   何盈丽朝着他扑了上去,那双枯槁的手死死抓住他的头颅,顿时一缕血气自陈建安的眼眶之中流出,直接被何盈丽吸收 “言蹊”   穆璟拽起了摔倒的顾言蹊,他将枯骨一同扯着,在陈建安与何盈丽对峙的瞬间,冲入310房门之中。   砰   大门紧闭   狂风吹过   房间内所有的符纸都不住的抖动着,发出瑟瑟声响。   米柳的眼眸渐渐清醒过来,顾言蹊撤下他身上封着的符纸,问道:“清醒了”   年纪轻轻的男大学生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那就起来吧,这里不能呆很久。”   陈建安的求饶声渐渐转化成惨叫声,很难形容那种声音。   就像是有人将你的骨头一寸寸敲断,又在你活着的时候将骨髓吸出来一般。   其惨烈程度早已超乎人类的想象。   只是房间中的四个人已经没有经历去管陈建安了。   这个老疯子在离开房间之前,不知想些什么,竟将房间内的符纸撕去了大半。   这种情况下,莫要说何盈丽已经发现了此处,就算她没发现,这房间也已经没有了之前稳固空间的能力,只是勉强让米柳恢复了神智。   惨叫声渐渐平息,何盈丽发出了舒爽满足的呻吟声,而就在同一时刻,顾言蹊与穆璟双双咬破手指,逼出鲜血 数十张符纸凭空燃烧,金色与红色的法力如丝线一般密密麻麻的将整个房间包裹,同一时刻,这个房间猛然搏动了一下 就像是一颗心脏在跳动一般   墙皮下那些原本平静的血丝不知被何人操控,变得暴虐而恐怖,它们不断地朝着310房蠕动着,细小的血丝如尖锐的血针一般,无孔不入的插进墙壁。   接下来是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对峙,直到顾言蹊脸上没了血丝,穆璟面容也微微有些苍白之时,那血丝才像是累了一般,缓缓的缩了回去。   顾言蹊大口的喘息着。   他瘫坐在地上,只觉得大脑晕的厉害,竟是不知何时已犯了病。   “何盈丽没有放弃对付我们。”   即使是这样,顾言蹊也依旧在思考着。   “这个房间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出去,只有离开酒店,才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门开不了啊”卓航忧心忡忡。   穆璟走到窗边,微微蹙眉:“窗户也出不去。”   那些血丝已经爬满了窗户,它们相互纠缠叠加在一起,成为一面厚实的肉壁,结结实实的挡住了窗子。   “大门的血丝比这窗户的血丝强大不知多少倍。”顾言蹊喘了口气,“我会想办法打开这扇窗户。”   穆璟点了点头,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到门的另一侧,隐隐传出何盈丽的声音。   “妹妹,快过来。”   脚步声响起,宁荔柔顺的声音响起:“大嫂有什么事”   “楼下有客人来了,你去开门。”   “好。”   米柳的脸色煞白,他惊恐的听着这一切,整个人扑向房门 “荔枝不能去”   “现在不能开门”   穆璟与卓航立刻阻止了他   这个高大的男生拼命挣扎着,他看向房门的眼睛里充满着愤怒的火焰,那火焰几乎可以将世间一切燃烧殆尽 可米柳只是个凡人,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无助呼喊。   顾言蹊再度喘了口气。   他掩住口鼻咳嗽了一声,放下手时,手心已是血红一片。   时间不多了。   闭了闭眼睛,顾言蹊与穆璟齐齐站在肉壁之前,祭出数张符箓,一时间房间内金红之色大盛,那肉壁顿时颤抖起来 咚   就在关键时刻,310的房门从外面被生生撞开   两人回过头,竟发现在这房间之外,已经堆积了无数尸身,血丝如海洋一般涌入 一张张阴森面孔长在走廊的墙壁上,它们大口吞噬着尸体,尸体化为尸液,流入到血管之中 310大门上的符箓力量消耗恐怖,而有能力补充其力量的穆璟与顾言蹊都在对付那面肉壁,就是这小小一个疏忽,使得房门被打开,这唯一的安全之地也彻底毁坏 “走”   肉壁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可顾言蹊却果断放弃此刻的成果。   留下来,没有时间打破肉壁。   逃出去,才会有新的希望 第48章 经典游戏(20)   顾言蹊抓起头骨,随意扯了个背包装了进去, 他们冲出房间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倒在三楼台阶上, 抽干了骨肉, 只剩下一层皮的陈建安。   那层薄薄的人皮上还残留着深刻的恐惧, 看得人不免作呕。   穆璟与顾言蹊一前一后,带着卓航和米柳向楼下走去。   遍布在房间角落里的血丝逐渐凝结成一张又一张人面,它们长在楼梯两侧, 长着大嘴试图将四个活人吞入其中。   这令顾言蹊几人不得不尽可能的远离墙壁, 身体不自觉的从扶手上探了出去。   “言蹊救我”   几人低头向下看去,杨天逸似乎也已经从何盈丽的梦境中清醒, 他惨白着脸死死抓着扶手,耳后金色符文几乎已经看不到。   那符文为了在这活尸中为杨天逸抵挡鬼怪已经耗尽了许多力量, 可还不够。   他尚能保存生命,就证明符文的力量对付这种情况绰绰有余。   杨天逸的身后, 无数活尸已经追了上来。   顾言蹊不再考虑这些事,他微微蹙眉。   “让开”   煞气凝结成猩红火光, 将西瓜刀层层罩起,长刀劈下, 那红光划过, 顿时在活尸中劈开一条道路。   顾言蹊收刀入怀,目不斜视, 从杨天逸身侧走过。   可就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 被对方死死抓住。   杨天逸仰着头, 他瘫坐在楼梯上,不断地祈求:“言蹊,求求你,我会改的,求求你别走,求求你救救我”   “是想让我不走,还是想要我救你”顾言蹊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杨先生,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望你自重。”   杨天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掰开,他的心也渐渐变得空落落的,恐慌感无助感蜂拥而至,将他拖入绝望的泥潭。   他开始后悔。   顾言蹊,顾言蹊   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魔咒,缠绕在他心上。   四人从他的身旁穿过,活尸们又有重新聚集起来的去世,杨天逸连忙爬起来,追在他们身后。   清理了二层的几个活尸,众人顿时感到有些怪异。   走廊上静悄悄的,除了不断吞噬尸体的血丝,再无他物。   顾言蹊与穆璟各自警惕起来,已是将符箓掏出,随时准备攻击。   他二人一左一右走在前方,缓缓下了楼。   方下了半层,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杨天逸急慌慌的问,却被卓航一把捂住了嘴。   他们站在楼梯转角处,安静的看着前方。   无数活尸像是雕塑一般站在大厅之中,宁荔缓缓走着。   她眼神空虚而迷茫,行走在活尸之中,却像是走在辉煌华美的大厅里,分毫不见恐惧。   一团浓郁的黑雾环绕在她的身旁。   “咚咚咚”   活尸们突兀的动了起来,它们扭过头,用木然的眼睛看向楼梯之上。   “客人来了。”   “我来开门。”   宁荔已经走到了大门旁边,她伸出手去,要打开大门 “荔枝”   米柳高声喊着,在卓航阻止之前,已经冲入了活尸群中。   活尸们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黏腻的液体不断地从身上低落,他们浑不在意米柳的行动,只是微笑着盯着顾言蹊。   宁荔抬起了手,虚虚的按在门把手上,血丝蠕动着冲了过来,张开大口要将她吞噬。   米柳冲了上来。   他拉住宁荔的另一只手,浑身肌肉暴涨,就要将对方拉回去 可血丝的力量是何其庞大   他一个凡人又如何比的过血丝   米柳额上青筋毕露,他牙根紧咬,竟当即飞起一脚,踹上大门 咚   大门猛然晃动了一下   谁也不可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有人主动深入到血丝内部,试图直接将门踹开 一种深沉的古老的声音从血丝内部发出,大门震荡着,仿佛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散开。   “啊啊啊”   米柳呐喊着   他最后疯狂的踹着那扇门   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在耳旁颤动,被血丝包裹住半个手臂的宁荔竟让他生生拽了出去 血丝疯狂的缠绕在他身上,米柳的手还遥遥伸向前方,全身就已经被缠绕上。   宁荔摔在地板上。   她翻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神情茫然的看向四周。   “这是哪里”   突然,她的眼睛落在前方。   米柳被拖入血丝之中,他半个身体都已经深深的陷入门中,只有一张脸庞和向前伸出的手依稀看得到模样。   “米柳”   宁荔尖叫着,她站起身疯狂的要跑过去。   “回来”卓航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他豁出命救你你就想这样浪费这条命吗”   宁荔的的眼中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她抽泣着,却明白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我要出去”   她咬着下唇,死死的说着。   “我要活下去,带着米柳和高文辉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好啊”一个悦耳的女声在她耳旁轻轻响起,“我们一起”   “卓航让开”   金红之光闪耀,顾言蹊与穆璟竟同时掷出符箓   煞气与灵力铺天盖地的袭来,可从宁荔心口猛然窜出一道黑气,将那金红光芒彻底挡在了外面 宁荔的脸诡异的抽搐着,一面恐惧一面阴冷。   “活下去”   “何盈丽从她身体里出来”   顾言蹊眯起眼睛,将背包中的头骨拿出,点燃符箓,放在一旁。   宁荔那半张阴冷的脸微微抽动,她盯着那头骨,发出愤怒的尖叫:“还给我”   “这可不行”   顾言蹊将符箓贴了上去   红光骤起,煞气肆意,从哪头骨之上升腾起浓郁的黑气 何盈丽尖叫着,她的脸庞扭曲成恐怖的模样,血丝自宁荔体内透出,竟是生生控制住整个身体,将宁荔向前拖了出去 顾言蹊见状,再出符箓   金红光芒中,那头骨上的红光渐渐暗淡,就在暗到极致之时,顾言蹊忽然闷哼出声 从他的肺部猛然抽出血丝,那血丝冲破他的护身煞气,直接穿透了他的肺部 咕噜噜。   头骨落在地上,金红的火焰渐渐熄灭,顾言蹊喷出一口血,瘫倒在地。   何盈丽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宁荔那年轻美貌的身体渐渐变得枯槁,还残留着恐惧情绪的眼眸也化为一片怨毒。   何盈丽彻底占据了这个年轻女孩的身体。   她自在的活动着新的身体,从口中发出满足的叹息。   “终于出来了。”   糟糕她夺去了宁荔的   顾言蹊还记得,穆璟曾经说过,夺取了的鬼魂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何盈丽扭曲的笑着,她看向顾言蹊,张开了嘴。   那皱巴巴的嘴每蠕动一次,都有像是墙皮一样的皮屑落下来。   “我要称赞你们,人类。”   “整整七天。”   “你们是撑的最久的。”   “但到此为止了。”   七天   怎么会是七天   第一天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二天木头人游戏,第三天跳房子,第四天丢沙包,第五、第六天过家家,今天应当是第六天 除非   丢沙包和过家家之间,多了那么一天   他们整整多沉睡了一整天   顾言蹊心生不妙,他终于知道肺部的血丝是从何处而来 丢沙包结束之前,穆璟已经在他们所有人身上下了护身符,而何盈丽就硬生生让他们多沉睡了一天,种上这血丝 穆璟闷哼一声,突然倒下。   从他心口处钻出细密的血丝,那些血丝如同钢索一般缠绕上全身,深深扎入皮肉之中。   他周身澄清的金色灵光顿时黯淡下去,那些血丝有如贪婪的鬼魂,吞噬者他的力量 顾言蹊立刻将手探入怀中   可他还没有点起符箓,何盈丽款款走过去,捡起头骨,看向他。   “我还要多谢你,将我从这酒店中解脱。”   黑雾一般的裙子落在他的面前,枯槁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肺部。   “疼吗。”这恐怖的女鬼发出愉悦的笑声,“你的肺疼吗”   疯狂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顾言蹊浑身软了下来,连瘫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言蹊”   穆璟似乎在叫着他的名字。   可顾言蹊已经无暇分心。   痛苦   太痛苦了   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浑身无力。   他跪在地上,眼前景物恍惚不定,何盈丽黑雾一般的影子渐渐将他笼罩。   令人反胃的尖笑声响起。   顾言蹊可以看到穆璟倒在地上,红色血丝一圈一圈的将他缠绕,而后深深扎入到他的体内。   今日已是第七日。   第七天,是他的最后一天。   今日若不能成事,则一切前功尽弃。   在那黑雾笼罩到他之前,顾言蹊的手终于抓住了怀中一张符纸,他将符纸掏出,从口中吐出一口心头血 猩红的鲜血沾染到符纸之上,顿时燃烧起来,化为一道红光,钻入他的眉心 见此情景,穆璟双目睁大,挣扎的更加猛烈。   顾言蹊深深的低着头,何盈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枯槁的双手,抓向他的头顶。   正是此时,顾言蹊长刀挥出   猩红血光闪过   长刀上的血丝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拼命蠕动着,竟将何盈丽的胳膊齐齐砍下,那头骨应声而落,滚到顾言蹊脚边 胳膊在空中化为一团黑雾,朝着女鬼的方向飞去   可正是此时,猩红的光芒缠绕到那黑雾外侧,毫不留情的吞噬起来 何盈丽发出了尖叫声。   她伸手要去抓那黑雾,可刚一碰到猩红煞气,原本完整的手顿时被吞噬掉大半。   “如果我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恐怕你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顾言蹊缓缓抬起头,露出清浅的笑容。   久违的,他的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眼睛透着生命的光彩,就像是天地之间最璀璨的宝石。   补气符。   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   顾言蹊抬手收回那团煞气,他顿时感到身体内部充盈着一股强大而凶悍的力量。   那力量如此疯狂如此恐怖,可对他又如此顺从。   顾言蹊发出满足的叹息,他握紧长刀,遥遥的指向何盈丽。   “何夫人,感谢款待,”他轻笑着,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何盈丽,“但言蹊贪心,还想再用一些。” 第49章 经典游戏(21)   顾言蹊微微活动着身体。   他能感受到从骨缝中迸发而出的活力,每一次走动, 每一次呼吸, 都是如此轻松愉快。   这就是健康的感觉吗   他微微笑了出来, 只觉得心情甚好。   何盈丽的胳膊很快又长了出来, 可她裙摆上的黑色却淡了一些, 显露出点点血红。   顾言蹊握着那把刀,朝她走了过去,何盈丽竟然畏惧的后退了一步。   在鬼魂眼中, 面前这个人类本就是煞气的集合体, 而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周身煞气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就算是远远看着,魂体都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何盈丽感受到自己被砍落的那部分躯体已经被顾言蹊彻底吸收, 再也无法收回。   愤怒与畏惧交替占据着她的思维,终于厉鬼的本性站到了上风, 何盈丽尖叫一声,满堂血丝暴动起来, 从四面八方朝着顾言蹊冲来 “雕虫小技。”   煞气奔腾   顾言蹊闲庭漫步一般向前走着,他的手只是微微一摆, 长刀在空中划过, 那些血丝便统统折断 一个健康的顾言蹊,与身体虚弱的顾言蹊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他走到三人身旁, 轻而易举的将血丝除去, 穆璟迅速站起身来, 他拧着眉头看向顾言蹊。   “你不该用补气符,你会死的。”   “用了我说不定不会死,不用我必然会死。”顾言蹊浑不在意。   他本就是要死之人,难不成还要在乎这一星半点的伤害,而完不成任务,才是真正会死。   要活着,就不能惜命   顾言蹊将长刀横在胸前,一双锋利的眼眸紧紧盯着何盈丽。   “准备好了吗”   “自然。”   落在地上的头骨骤然发出明亮的血红光芒,血丝前仆后继的将其包裹住,送到何盈丽的面前,阴森女鬼接过这恐怖头骨,将手指狠狠插入到头骨的眼眶中。   噗呲   一道幽暗鬼火在头颅之中点燃,何盈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实,她重新抬起头阴森的注视着两个敌人 可回应她的却是冲天灵力与煞气   顾言蹊的煞气是从成千上万人的战场上得到的,多少蛮族怨念凝聚于此,多少大庆儿郎热血泼洒其上 那煞气凶悍阳刚,正气十足,非是什么普通杀人犯的煞气可以比拟的,其威力超群,比灵力对鬼魂的伤害还要大 猩红煞气凝结在刀刃上,不再需要什么多余的符箓,这把刀就是对女鬼最强的杀伤力 何盈丽自然也感受到了危机   她身形一闪,就要从顾言蹊前面逃走,可正是此时,穆璟的道家阵法已经铺天盖地的袭来,正将她所有退路一一堵死 二人合作如此默契,简直就像是共同战斗了无数次一般。   长刀砍下   何盈丽发出尖锐的叫声,浓郁的黑雾身体被打散,满堂血丝不顾一切的朝着两个活人扑过来,穆璟立刻再用符箓去挡住 可正是此时,被堵住去路的何盈丽却疯狂的攻击起来,在顾言蹊第二次攻击落下之前,她竟是逃了出来,但再次聚合之时,她裙摆的黑色已经褪成暗沉的血红色。   “该死的人类”何盈丽怨毒的看着他们,“都去死吧”   砰砰砰   枪声响起,顾言蹊与穆璟用余光看去,却是卓航正用手枪徒劳的击退身周冲上来的血丝。   他二人可以自保,可卓航却不行   而且卓航身后还跟着一个碍事的杨天逸   顾言蹊眼眸一沉,他却是注意到,血丝越来越厚,原本还能看到一点的墙面,此时已经被完全覆盖,成了血丝的天下。   它们不断地朝着中间拥挤过来   何盈丽恐怕是在打两套算盘。   杀了他们,亦或是用这血丝将他们活活闷死   “我去开门。”   顾言蹊转身朝着后面走去。   穆璟会意的上前一步,堵在了活尸与何盈丽的前方。   血丝如心脏一般跳动着,隐隐已经凝结成了何盈丽的模样,那双恐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顾言蹊,张开血口,似乎等待着他的自投罗网。   可顾言蹊却绝非可以随意吞噬的对象。   他举起长刀,猛然砍了下去   煞气骤然高涨   咚咚咚   长刀劈砍而下,何盈丽痛苦尖叫   血丝被煞气灼烧着,那密不透风的肉壁被砍出大片大片的伤口,终于大门露了出来。   欧式大门微微敞开着,似乎是被之前的米柳踹开的。   顾言蹊伸出长刀,推开那门。   门外,一片血红。   从天上到地下,从远处到近处。   漫山遍野的,都是密密麻麻蠕动的血丝。   它们化为恐怖的血红世界,将布尔斯酒店牢牢包裹,黏腻的尸液滴落下来,啪的一声砸在血红世界的地步,就像是在下着暴雨一般。   一场连绵七天七夜的暴雨   这里不是墓山   七天前他们踏入酒店的第一步,就已经不是墓山了   “顾言蹊”   突然,宁荔的声音响起   顾言蹊回头看去,却发现穆璟已经将何盈丽逼到了楼梯口,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楼梯,一双眼睛里透出些许清明。   “门要用钥匙打开”   钥匙   顾言蹊的眼睛落在了何盈丽身旁飘着的头骨之上   宁荔死死抓住扶手,掷出头骨   “接着”   下一秒,她的面孔就化为恶鬼,狰狞的扑了上来。   “那是我的还给我”   头骨高高掷到天上,穆璟屈膝跳起,金色灵力凝结成无数条丝带,硬生生抢在血丝之前拿到头骨 “接住”   穆璟没有任何停留,又将头骨朝着顾言蹊掷去,自己反手拍出数张符箓,挡住了何盈丽的去路。   顾言蹊接住了头骨。   入手一阵阴寒,比起他刚刚从墙里将之挖出来的时要冷了许多,也阴沉了许多,就仿佛其上某些禁忌的封印被打开了一般。   肺部突然不适,顾言蹊呕出一口鲜血来,正吐在了头骨之上。   红光乍现,头骨将他的鲜血统统吸收,下一刻,那上面便浮现出猩红的血丝。   顾言蹊微微思索了一阵,他反身关上大门,隔绝外界那片血丝世界,又将手插入到头骨双目之中。   噗呲   幽蓝鬼火化为猩红煞气   此事可行   顾言蹊再度朝着头骨中注入煞气,一时间红光大盛,那煞气冲天而起,其中有一道正落在大门之上。   血丝凝结成的肉壁渐渐被融化开来,那扇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生命的酒店大门,缓缓的打开。   门外,午后的光芒洒落,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笼罩布尔斯酒店七天七夜的大雨仿佛从未存在。   众人看着那阳光,竟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杨天逸发出惊喜的声音,他从卓航的背后冲了出来,奔向门外的世界。   “我逃出去了”   他从顾言蹊的身旁跑过,满怀感激的扑向那片阳光明媚的世界。   砰   他的身体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整个人被狠狠弹出,堕入到活尸堆中。   顾言蹊再度咳出了一口血。   他感到符箓的力量在逐渐衰弱。   又或者是这具身体终于到了临终时刻。   何盈丽再度疯狂了起来。   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些她所仇恨的人类即将逃走,这个恐怖的女鬼拿出来全部的力量,血丝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就连那些活尸们,也开始了动作。   穆璟手上的动作始终不停,可顾言蹊知道,他一个人抗住如此恐怖的攻击,始终是不能长久的 必须找办法出去   明明那个鲜活的世界就在眼前   顾言蹊捧着头骨,煞气仍在不断的注入,他想了又想,竟捧着头骨向前走去,直接站在了大门的门框之上。   那细小的空间恰巧容纳了他的身体,而无形的墙壁也没有阻止他的进入。   顾言蹊深深的吸了口气。   钥匙,必须要插入到锁眼里才能使用。   “卓航穆璟出去”   他厉声道   砰砰   卓航打空弹夹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朝着大门跑去,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杨天逸与无数活尸 那些活尸面带诡异的微笑,歪歪斜斜追了上来   呼   卓航从顾言蹊身旁冲过,他一脚踩上门外的土地   可跟在他身后的杨天逸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他被地上蔓延的血丝绊倒,扑通一下摔在了地面上。   身后赶来的活尸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向后方拖去。   杨天逸死死抓着地面,他耳后金色符文被何盈丽刺激,以极快的速度燃烧 他试图固定住自己的身体,朝着大门的方向爬去,仰着头,渴望的看着门外的阳光 “救救我言蹊救救我。”   顾言蹊看着他:“生死有命,你想活,自己出去。”   何盈丽发出尖利的叫声   她癫狂的看着手心里的猎物就要逃走,竟是不管不顾起来 吱呀呀   一种血肉被挤压扭曲的声音从整个布尔斯酒店传来,下一秒钟,天地逆转 酒店以不可逆转的趋势开始倾斜,一层大厅的门不断的向上抬高,地板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墙皮大片大片的剥落 卓航一只脚跨在门外,一只脚还在门内,他整个人顿时以一种极端可笑的姿势卡在两个世界的中间 顾言蹊用手死死扣着门扉,用牙咬着将头骨系上外衣上:“卓航,你先上去”   对方手臂用力,在极度颠倒的环境中,终于把自己从这诡异世界拉了出去 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顿时充斥着鼻尖,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与霉味消散一空。   卓航的神情甚至有些恍惚。   他立刻转过身要将顾言蹊拉出来,门内的世界已经彻底倒转 那个巨大的血丝组成的血红世界发出恐怖的声响,黄黑色的尸液混合着粘稠的血液留了下来。   顾言蹊扒着门扉,他一手脱下外套,另一只手勉强稳定住身形。   向下看去,穆璟与杨天逸一人抱着一根柱子,艰难的维持着自己的身形。   可这并不长久,在他们失去行动力的同时。何盈丽却没有 黑色的裙摆已经渐渐褪成血红的颜色,从裙摆的尽头抽出一根根血丝,漫无止境的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何盈丽漂浮在空中,狞笑着看着他们   那根看似坚实的柱子,也开始发出断裂的声音,眼看着就要断裂 顾言蹊冷喝:“穆璟爬上来”   血丝遍布在酒店的每个角落,即使方才的暴动已经让他们从房子中抽了出去,却也还未能完全抽出。   穆璟身形敏捷,索性抓着血丝向上攀爬   何盈丽发出愤怒的尖叫,而这血红世界中的三个人,却没有一个理会他 不,或许杨天逸还是要理会的。   世界颠倒使得将他围住的活尸一个个掉入那血红深渊,被一张张恐怖巨口吞咽殆尽,可也让他处于危机之中。   他没有穆璟的强大的体魄,竟在穆璟爬到他眼前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腿 刺   血丝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顿时被硬生生拔了出来,穆璟重心不稳,身体后仰,索性手疾眼快再度抓住另一根粗大血丝 顾言蹊微微眯眼,他将外衣胡乱脱下,搭在门框上,双手攀爬着向下方而去 “杨天逸松手”   杨天逸死死抓着穆璟的裤腿,他脸上狠毒与哀求变换不定,耳后符文也开始像能量不足一样时隐时现。   “带我上去吧我想出去”   “你们谁都出不去”   何盈丽朝着顾言蹊扑了上来   她的脸上流露出得逞的笑意,一双手冲着顾言蹊狠狠抓来 “等的就是你”   穆璟与顾言蹊双眸一亮,刹那间长刀与桃木剑同时刺出,璀璨的金红光芒照亮整片血红天地 何盈丽躲闪不及,直直撞上这两柄利刃   她口中发出恐怖的叫声,那刚刚夺来的身体像是晒干的墙灰一般,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最终化为灰烬,朝着血红世界落去 虚虚的鬼魂身体与残破的人类躯体结合在一起,她就像是被缝缝补补过的破娃娃,随时都要烂掉 顾言蹊与穆璟不等她反应过来,再度攻进   一剑一刀如此默契,硬生生封住何盈丽的所有退路   叮叮   只听两声金属碰撞声,何盈丽轻轻捏住了刀剑。   她狰狞怨毒的看着两个人类,仇恨与杀戮的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 “去死吧”   天地破碎   无数血丝发出悲鸣之声,整个布尔斯酒店化为无数碎块,朝着血丝世界的最底部,那张恐怖的巨口而去 通往外界的门与整个酒店渐渐剥离开来,这最后的残骸带着三个走投无路的人类,脱离最后的安全之处,向下跌去 第50章 经典游戏(22)   顾言蹊将长刀狠狠插入到地板上, 勉强稳定身形,才再度看向穆璟。   “你怎么样。”   大片的建筑剥落, 他们栖身的这块地板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小块安全之地了。   杨天逸紧紧抓着面前仅存的血丝, 已经分不出一只手去抓着穆璟了, 他以自己平生最低声下气的态度祈求:“言蹊,求你救救我”   顾言蹊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盯着穆璟。   他也没想到, 在这个血红世界中, 何盈丽竟然有能力逆转天地。   “还好。”穆璟简短的回答,“接下来怎么办。”   顾言蹊高高的仰头看向上空, 那扇门周围干干净净的, 什么都没有。   他却笑了。   “继续爬。”   穆璟没有疑问, 只是点了点头, 跟在顾言蹊身后手脚麻利的向上攀爬。   布尔斯酒店不断地崩塌, 三层楼加一个阁楼都已经彻底跌落下去,只有一层大厅的地板岌岌可危的停留在半空。   顾言蹊与穆璟很快就爬到了这块残骸的最顶端,他们警惕的看着渐渐凝聚出身形的何盈丽, 一面仰头看着那扇空中的门。   “现在怎么办”   “等。”   他话音未落,就见上方的大门处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紧接着一根钢索系着一件衣服垂了下来 顾言蹊从大门跌落之时,硬是把那头骨与外衣系在一起,搭在大门内外 此刻外界的人将钢索系上衣服, 正好为他们垂下一根生命的希望 顾言蹊与穆璟抓住钢索, 向上爬去   何盈丽愤怒的叫着, 她化为一团黑雾,一把抓住落在最后的杨天逸的脚踝 咔嚓   极为细微的声音响起,一层浅浅金光覆盖在杨天逸周身,但在女鬼的利爪下,飞快崩溃 那金色符文骤然破裂,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滋   杨天逸的手在地板上抓出长长的印记,他甚至离那根绳子仅仅只有十厘米,可就是这十厘米的距离,却断绝了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救命救救我”   他绝望的嚎叫着,指甲盖都翻转了开去,也无法抵抗女鬼的力量。   噗通   这摇摇欲坠的最后一小块地板终于彻底跌倒   何盈丽抓着杨天逸,狞笑着遁入到血红的深渊   可顾言蹊却并没有感到有半点轻松   他死死抓着绳索,无力感却一的袭上心头   窒息痛苦   补气符的效果越来越差,他根本无法向上爬动,可穆璟就在他的身下,甚至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推拒着他 要爬出去   顾言蹊想着。   只有死在外面的世界,委托才算是真正的完成   他抓着绳索,一点点的向上挪动,而在外界空间的卓航,正与他的同事们奋力的拉拽着绳索 爬   爬啊   桀桀桀   狞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血丝汇聚在一起,渐渐编织出一个巨大的人形。   那人形有着女性诱人的酮体,有着一头血红长发,有着一张绝美的血色脸孔。   她张开大嘴,狞笑着抬起手。   那恐怖巨手中,无数血丝蠕动着,朝着他们抓来   正是此时,窒息感却终于征服了顾言蹊的最后一丝神智 他抓着绳索的手无力放开,整个人朝着深渊跌去,眼看着就要被那血红大手抓走 “言蹊”   穆璟叫道   他竟直接放开了双手,尽力去抓住了顾言蹊   二人一同跌落   可在落在那大手上的前一秒,穆璟奋力掷出桃木剑   桃木剑上古朴华美的金丝符文骤然亮起,一从无比耀眼的金色光芒骤然爆发,紧接着整个桃木剑无风自燃 这竟也是一枚符箓   狂暴的风在这封闭的空间吹起,推举着两个跌落的人朝着上方而去,穆璟死死抓着顾言蹊,一手将对方固定在身上,另一只手已经牢牢的抓住了绳索 呼   巨手擦着他的鞋底略过   何盈丽的巨影发出不甘的怒号,紧接着又挥出了另一只手。   “爬,不用管我。”   顾言蹊喘息着说着。   他紧紧趴在穆璟背上,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为对方空出了一只手。   许是这动作太过激烈,他再度呕出血来。   殷红鲜血染透穆璟的衣衫,他拧着眉,一鼓作气朝着外界冲去。   可何盈丽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已经逃无可逃   不   可以逃   顾言蹊空出一只手,沾了自己的鲜血,在眉心慢慢画下符文。   煞气冲天而起。   猩红煞气与那血红鬼气在这方血红天地对峙,穆璟却瞳孔紧缩,他看不到背后,却预感到这绝不是他所乐意见到的事情。   他伸出一只手,死死抓着顾言蹊。   “你在做什么”   顾言蹊抓住他的手,缓慢而坚定的将之重新放在绳索上。   “继续。”   血色符箓画下最后一笔,何盈丽的巨手已经抓来,就在这危在旦夕的一刻,原本势弱的煞气竟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形式逆转   顾言蹊趴在穆璟的肩头,微笑着看着何盈丽。   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流出,他的眼底燃烧着猩红火焰。   “我想,是时候说永别了。”   他轻轻笑着,在何盈丽巨大身影整个扑上来之前,双指并起,做出点符的动作。   这虚空中,一从猩红火焰在何盈丽的身体上凭空燃烧 凄厉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空间,顾言蹊的眼睛越发明亮,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他简直就是在用生命在搏出最后的生机   而他的确是在燃烧着生命   穆璟终于爬到了大门   何盈丽犹如火人一般冲了过来   头颅被高高举起,两个世界的通道重新打开   无数活人的手从门外伸出,将两个活人拽了出去,也将那头骨带了出去 钥匙从门扉消失   何盈丽撞在无形的墙壁上,发出狂怒之声   她恐怖的身影在这空无一人的血色空间中不断膨胀,而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突然有人类的呻吟声响起。   杨天逸艰难的从堆积的废墟中爬了出来,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兴奋中,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老子没死”   布尔斯酒店的残骸如此之多,即使是血红巨口一时间也吞噬不干净。   他就站在这座终将被吞噬殆尽的废墟之上,狂笑着抬起头看向上方。   何盈丽恐怖的身影铺天盖地,她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对着浑身僵硬的男人回以一个阴毒的笑容。   明媚的阳光落在身上,嘈杂的人声一下子替代了诡异恐怖的血红世界,地面震颤着,顾言蹊倒在穆璟的背上,勉强睁开眼睛。   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拖着医疗箱冲了出来,将他与穆璟分开。   “幸存者情况怎么样”   “需要紧急急救”   身体被放平,嘴巴被掰开,苦涩的药味在口腔弥漫。   顾言蹊大口大口喘息着。   鲜血止不住的流出。   “山快塌了,必须立刻撤离”   “担架担架呢”   顾言蹊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墓山剧烈的摇晃着,就像是马上要崩塌了一半。   布尔斯酒店原本的位置,只有一片断壁残垣,那扇华美的欧式大门门扉敞开,尚能看到其内颠倒的世界。   有人试图将手深入其中,却从门扉后面伸出,那个恐怖诡异的血红世界,就像是一场迷幻的梦境,如此真实,如此恐怖。   都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   顾言蹊抓住一把泥土。   湿润的泥土有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触感,他将那泥土聚在面前,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道钻入鼻孔。   “言蹊,快走山要塌了”   “头骨在哪里”顾言蹊反手抓着他,面色惨白而冰冷,“带出来了吗”   卓航点点头:“和绳索一起拉出来”   “绳索断了”远处有人抱着半个头颅跑了过来,“颅骨被切断了一半”   顾言蹊呕出一口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何盈丽夺走了半个头骨”   半个头骨,半把钥匙,那恐怖女鬼还能从门里出来   这里仍不安全   咔嚓   欧式大门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缝。   及其细小的血丝从那裂缝中探出,在阳光之下转瞬化为青烟。   顾言蹊试图站起身来,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这份力气了。   连续两次补气符的使用,这具身体已是灯尽油枯,再无任何潜力。   “我背你。”穆璟默不作声的一把背起顾言蹊,看向紧急撤退的人群,“担架不用了,现在就走”   卓航跟着人群向前跑了几步,回头看去。   墓山山顶就像是被人按瘪的罐头,猛地凹陷了下去,大块的土壤滚落下来。   他提起一口气,朝着山下冲去。   震动渐渐剧烈,地面开始出现裂痕,有血红色的蠕动的虫子从那其中挣扎而出,又飞快的化为青烟。   顾言蹊抓着那半个头骨,他看到里面幽蓝与猩红的火焰不断争锋,却越发虚弱。   轰隆   墓山塌了   从山顶到山腰,慢慢向内凹陷,就像是只剩下一层皮一样 浓郁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那空旷而血腥的山体之内,人类的尸体就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堆积在各处。   太阳的光辉落下,顾言蹊仿佛听到了女鬼凄厉不甘的惨嚎,那声音越来越小,两个世界的门也渐渐闭合。   噗   头骨中的火焰彻底熄灭,那上面流转的艳红色光芒沉积下去。   这已经是一个普通的头骨了。   “呕”   有人发出了不适的呕吐声。   可更多的人,却是惊魂未定的看着坍塌的墓山,看着那血腥的巨洞,缓缓展露在阳光之下。   鲜血枯骨堆积而成的恐怖世界,就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顾言蹊长长吐出一口气。   “系统判定,杨天逸护身符文破碎,灵魂迷失在何盈丽的世界,永生永世无法逃脱。”   “系统判定,杨天逸诈骗、谋杀未遂等罪行已公之于众。”   “系统判定,委托人灵魂已逃出何盈丽的世界。”   “系统判定,委托已完成。”   “报酬:生命一个月,已发放。”   “您已获得物品生命,限时一个月,共有物品生命三个月,是否使用” 第51章 经典游戏(23)   顾言蹊长长的喘了口气, 鲜血从他的唇角流出。   很难受,可他的唇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任务完成, 又是一个月的生命。   他甚至超额完成了任务。   进入这个世界是在傍晚, 而现在距离那时还有大半个小时。   无论如何, 他可以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好好享受这段美好时光了。   可并非所有人都那么想。   坍塌的墓山固然惊人,可救援的行动却不能停止, 山下早就准备了许多专业的医疗设备, 当顾言蹊进入到营地之中,医生们立刻一拥而上。   顾言蹊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任由医生动作, 他神态之安逸, 仿佛命在旦夕的只是个并不相关的人。   眉心那个临时画下的补气符渐渐模糊, 鲜血在他的眼角晕染, 化为一片妖娆的红。   “言蹊。”不知何时,穆璟闯了进来。   他在医生们不赞同的目光中,缓缓的走到顾言蹊身旁, 在他的头顶前跪下。   “穆先生”   顾言蹊唇角微微勾起。   穆璟抿着唇,长发落在额前, 这个始终冷静自持的道长终于显得有些狼狈。   “顾言蹊。”   他将头深深的埋进顾言蹊的脖颈里,低低的用隐忍的声音说道。   顾言蹊急促的喘息了一声,示意他正在听。   “等我们出去”能不能有一段新的开始。   这些话似乎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穆璟微微的勾起唇角, 他深深的呼吸着顾言蹊身上的味道, 尽管那只是血腥的气息。   可怎么闻, 就怎么喜欢。   顾言蹊的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的心头弥漫。   他那古井无波的内心突然升起一丝涟漪,不知为何,恭亲王穆璟,与眼前的穆璟形象缓慢的融合在一起。   一个全新的,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在他的面前显露出来。   距离脱离世界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他的身体终于要走向永恒的衰亡,可顾言蹊却只顾着盯着穆璟,盯着对方那张冷峻的脸庞。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想要抬起来触碰穆璟的脸庞,对方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俯下身抓起他的手放在脸颊旁。   “穆先生”血沫混杂着模糊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顾言蹊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有下次”   委托时间已到。   系统提示,您将脱离此世界。   如果有下次,我们不妨试试。   顾言蹊的手渐渐无力的垂下,穆璟死死抓着他,将那柔软而消瘦的手掌贴在脸庞上。   “滴”   心电图发出刺耳的尖叫,医生们慌乱的忙碌著。   穆璟抓着他的手,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恍惚中,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   那个站在阴沉大厅中,却如同太阳一般闪耀的人。   “心跳停止呼吸停止”   言蹊,言蹊。   我们本是过客。   但如果有下次。   一定要好好试一试。   “抱歉,病人已死亡。”   穆璟伸出手,紧紧抱着他心爱的人,在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冰冷的金属房间。   那房间从上到下都是由金属制成,阴森的寒意直扎入人的骨髓中。   他站在这房间里,漠然看着对面。   顾言蹊站在那里。   黑夜般的眼眸闪着银色光辉,雨雾般的长发流转着斑斓色彩,他美的惊人,简直不像是人世间存在的人物。   他安静的看着自己,良久,才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人类。”   思维翻转,眼前一切化为虚无,他抓着一双还残留着些许温度的手,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我看着父母的遗泽被旁人夺取。   我看着二十年年生死挣扎最终功亏一篑。   我看着曾经鄙夷的人大声嘲笑着我的短命   我看着自己被困于这荒凉之地,受尽折磨   我看着身上皮肤褶皱,老眼昏花,直至老死   好痛啊   好恨啊   你背叛了我的信任父亲母亲的信任   你割我的肉,喝我的血,夺走我的一切   我诅咒你,还有你们   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统统摧毁   你们从我这里获得的荣誉,统统泯灭   我诅咒你们   你们的灵魂永生永世受尽折磨,永远没有停歇的那一天 我诅咒你们   你们要在地狱里,为我的成功而奔劳   系统为您服务。   您已选择遗憾弥补业务,是否购买。   您将支付五百年寿命,酬劳将从您的灵魂中抽取。   支付成功。   顾言蹊走在一片虚无的空间。   那空间上不见天,下不见底,左右也都是一片空旷。   这是那个被他深深畏惧的恐怖黑暗空间。   可彼时的恐惧不知何时已然消退,他甚至觉得此处异常熟悉而安心。   抬起手,白色的流光在指缝间闪烁,乍一看,那些流光似乎是由一串串极为细小的字符组成。   他随意摆弄着这些字符,流光在他指尖断断续续,总是温顺而纵容的模样。   顾言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觉得呆在这里格外舒适。   就像是呆在母亲的子宫一般,安全而自然。   顾言蹊捧起大片流光,像捧起水一般,将之朝着天上抛去。   细小的字符散落一片,安静的落了下来,他的目光随着那字符缓慢下落,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这黑暗之中。   那是谁   他觉得对方格外熟悉。   熟悉的就像是自己一般。   “你是谁。”   “顾言蹊。”   那个人影缓缓的朝他走来,顾言蹊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   一头银色的仿佛钻石一般质感的长发,身上穿着极具未来感的白色衣服,微微的电流将他全身笼罩,仿佛像是从某个未知的未来而来一般。   可他的那张脸,却与顾言蹊一模一样。   精致,美丽,毫无破绽。   “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是那种机械的电子音,“病毒必须快点”   “不要说那些无聊的事情。”顾言蹊抬起手,他笑着抚摸上那人的脸庞,凝视着他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瞳孔,“你感受到了吗”   “生老病死,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他按着自己的心脏,快乐的笑了起来。   “我已经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感觉了。”   “病毒”   黑暗袭来。   “哇哇”   顾言蹊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绿油油的树荫,乌鸦吵闹不休的叫着,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却带着丝丝凉意。   他眨眨眼,觉得自己方才好似到了什么奇妙的地方,可如今想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乌鸦被他惊动,拍拍翅膀飞走了,顾言蹊坐直身体,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棵树上,四周丛林茂密,好像是一片树林。   只不过这树林有些奇怪,地面并非湿润的泥土,而是一块块干涸的土地,与长在上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大相径庭,而他入目所及的范围内,除了这些树木,便没有其他任何生物,除了方才那只飞走的乌鸦。   但这都是小事,顾言蹊沉下心神,开始梳理委托信息。   这次委托的报酬相当丰富,足足一百天,而与之相对的,委托的时间也异常充裕,他有一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委托。   这并不代表委托的难度下降,事实上,这是顾言蹊所经历过最棘手的委托。   委托人乃是魔教三宗之一的偃月宗少宗主,他出生之前,母亲与人斗法,致使他胎体受损,生长的速度是旁人的十倍,而修炼的速度却与普通人无异。   委托人的父母给予了委托人一具长寿的身体,这仅仅代表在突破魔丹期之前,他有10年寿命。   委托人父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用尽手段令委托人能够如正常人一般长大,就在此时,异变发生。   委托人的父母因一次意外,在秘境之中陨落。委托人从被众人仰望的少宗主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他几乎无法继续在偃月宗继续待下去,正是这种危机时刻,偃月宗寂亡长老适时的对他伸出援手,并帮助他坐稳宗主之位。   只不过这位寂亡长老也并未安什么好心,在委托人已经对他全心全意信任之后,寂亡告诉他将有隐世秘境开启,其中可能有治疗他绝症的药品,这令委托人大感心动,随即前往。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寂亡吹的天花乱坠的归墟秘境,其实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只有一处又一处的险境,仅仅筑基期修为的委托人在秘境之中挣扎求生,他的身体开始极快的衰老,直到一年之后,被两个误入秘境的仙修斩杀。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口口声声说要带他出去的寂亡却早已不见人影。   顾言蹊梳理了所有信息,他微微蹙眉。   魔修向来以实力为尊,委托人仅仅是筑基期修为,以他的实力,在父母双亡之后,没有被偃月宗众魔修撕了都是好事,这些魔修为何还能默许他成为宗主 常年来都能如同正常人一般生长的身体为何进入到秘境之后,时间流速便开始加快,是因为委托人父母留下的宝物终于用完了吗 这两件事尚且还能等等再想,可关于委托的问题,却是容不得回避。   这一次的委托并不仅仅集中在寂亡长老的身上。   首要委托自然是让寂亡长老受到永生永世的折磨不得超生,可委托人同时提出了另外两个要求。   一、所有偃月宗门人都要付出代价。   二、偃月宗与委托人要同时名震天下。   这两个任务几乎是相互矛盾的。   偃月宗门人付出代价,则偃月宗整体实力必然受损。而倘若要偃月宗名震天下,则所有偃月宗门人就定然会一同受益。   而在这个三个委托之上,还有另一个条款,那就是委托完成之时,偃月宗人口变动不得超过一成。   也就是说,他必须要保证偃月宗九成门人不变动的情况下,既要他们付出代价,也要让偃月宗名震天下。   顾言蹊想了想,心下已然有了个计划。   委托人临死之前,曾经听那两名仙修说过,不久前,魔修联合入侵仙修的宗门大比,杀了无数仙修精英,仙魔两派的仇恨由此激发,他被杀之时正是外界仙修魔修打的火热之际。   算算时间,魔修入侵仙修宗门大比,必然需要一段时间进行计划,而作为三宗之一的偃月宗是绝对会牵扯到其中的。   倘若他能够在那之前回到偃月宗,带领宗门在这场入侵仙修大比的战争中一举崭露头角,定然能够极大的提升偃月宗在魔修中的威望。   而这一切,需要他尽早离开此处。   归墟秘境的天空灰蒙蒙的,带着一种沉沉的暮气,顾言蹊想起之前飞过的那乌鸦。   眼眸似玉石一般漆黑,羽毛上反射着玉石似的温润光芒,那是最喜在荒地之中啄食灵力的灵羽鸦。   这类乌鸦大多生活在荒芜之地,又怎么会在归墟秘境中生存。   顾言蹊算了算时间,没有急着下去,先熟悉了体内的魔力,尝试着用了几张符箓。   似乎因为同为玄幻类能量,这符箓在此世界也能用出,而且要比上一个世界要更加强大。   顾言蹊将符箓随手甩出,重新将自身隐藏在繁茂的树冠之中,他正在等着一个人,一个委托人记忆中极为深刻的存在。   而他很快就等到了。   从树林深处传出轻微脚步声,顾言蹊立刻提起一口气,屏息等待着那脚步声的主人。   很快,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人走了过来,他腰间挂着一把锋利的长剑,衣着并不华丽却非常简洁,走在这树林之中,显得颇为谨慎。   这个人委托人认得,在归墟秘境之中,他三番五次的追杀,使得委托人格外狼狈,不过这种频繁的追杀没过多久,这少年就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无论如何,这人是他的敌人。   顾言蹊缓慢的从腰间抽出长剑,催动魔气包裹住长剑,耐心的等待那个少年从面前走过。   就在少年的后背完全暴露在面前之时,顾言蹊如同一只豹子一样,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跳下,长剑直指少年双臂 “早就等着你了”   双剑撞在一起,少年对顾言蹊露出一个凶恶的笑容。   他早有准备 第52章 经典游戏(番外)   我第一次看到守墓人的时候, 是在松城东郊的墓地。   父亲带着我,说是去看望旧友, 便到了这里来。   守墓人和父亲描述的一样,气质沉稳, 身材高挺, 俊美非凡, 一双幽深的眼眸不时闪烁着金色光辉。   他的名声在松城并不小。   人人都说他是得道高人, 每天都会有从世界各地飞来,专门听他说话的人。   但守墓人的性子和他的名声一样大。   无论多少人请他出去,开什么样的价位,他就是不离开这片墓地,即使必须离开, 也会很快回来。   父亲自如和与他搭着话:“真不打算走出来言蹊已经走了十年了, 你还是这个模样,一点都没变。”   守墓人采摘着绽放的花朵, 随意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   “要不换个地方住, 你看看这里, 交通不方便, 周围也没有什么商店, 生活多不便利。”父亲继续劝说。   守墓人捧着满怀的鲜花站了起来, 我仰起头看他。   在那大丛缤纷花朵中, 我看到守墓人的脖颈上带着的那条银色吊坠, 吊坠中间小心的保存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着镜头, 一身清冷的气质, 叫人挪不开眼睛。   父亲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的情绪显然低落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是我们早点出来就好了。”   “早或晚都没有什么区别。”守墓人捧着花向前走去,一面走细细将花枝上的尖刺一一拔掉,“那个情况下,现代的医学已经不可能把言蹊救回来了。”   他的手很稳,花瓣上的露珠都没有被抖落一滴。   穿过大片大片绽放的花丛,我们终于走到目的地。   大理石制成的墓碑立在哪里,雕刻着墓主的名字。   顾言蹊。   这就是父亲和守墓人讨论的人吗   没有人回答我,两个大人安静的站在墓碑前,将满怀鲜花整整齐齐的摆放好。   他们的动作虔诚而仔细,那些花朵簇拥着墓碑,竟有种盛大的感觉。   “明明只相处了七天,”父亲感叹的看着墓碑,“十年过去,我还是能把他的一举一动记得清清楚楚。”   小小的我仰头看着墓碑。   上面放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的照片。   他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容。   那笑容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祭拜过后,父亲牵着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前往下个地点。   “但说起来,就算你不愿意走,也没办法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了。”   走之前,父亲站在墓园之前,叹了口气。   守墓人抬起头,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他眼底的金色光芒深沉了些许。   “为什么”   “听说这里已经被别人买下来,要开发成一个。”   “是什么人买下的。”   “好像是启航集团”   “启航的名字不好。”守墓人说道。   金色的流光在他眼底闪耀,就像是沉睡的雄狮被入侵领地的敌人惊醒,发出咆哮之声。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与那张照片,让我深深的好奇。   “叔叔。”我第一次开口,“您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在等人与我赴约。”   “是什么人那个顾言蹊可你老是呆在墓园里,他回来不会嫌弃你吗”我好奇的问,“爸爸就一点都不喜欢到墓园来”   父亲一把将我的嘴捂住,他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急忙对守墓人解释。   “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守墓人挥了挥手,他眉眼间带上些许恍然。   “不,或许是这孩子提醒了我。”   自那之后十五年,我再没有见过守墓人,直到与父亲闹翻,孤注一掷的投身商界。   那是一个高端的宴会,各行各业的名流汇聚一堂。   我穿着廉价西装,站在宴会的角落,和许许多多如我一般的年轻人满怀野心的看向宴会的中央。   守墓人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许许多多我仰望的人物将他簇拥在中间,谄媚的笑着,但我第一时间便认出他。   十多年过去了,那个英挺高大的守墓人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他半长的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穿着得体的衣装,眼眸中带着若隐若现的金色流光。   在场的明星何其多,可他站在人群中,却像是鹤立鸡群,生生压下众人的光芒。   我很好奇,守墓人为什么离开了他的墓园,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这个时候的我,更想知道,守墓人能不能帮我走进那个圈子。   毕竟父亲与他很是相熟。   我端着酒杯,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哪里。   “穆道长。”我听到有人叫他,“那种情况的难题您也能解决,真是太厉害了。”   守墓人微微抬眸看了看他。   我总觉得他像个世外高人,似乎不应当适应这样的场景。   他也的确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但不同的是,他仿佛一个帝王,而我们都是他手下的臣子,他在这里,如鱼得水。   我捏着酒杯,有些紧张,身旁的同伴凑了过来,感慨的对我说。   “你认得他吗他原本是松城墓地的守墓人。”   同伴似乎很有谈兴,他喋喋不休的说着。   “他很厉害的,好多人想和他说一句话都不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我有点奇怪:“我记得,他是松城的守墓人”   “现在松城墓地都是他的产业了”   “之前不是有公司想建”   “啊,那个公司我记得,之前叫启航对吧,现在叫言蹊了,也是他的产业。”同伴兴奋的说,“他可真厉害,当道士道行高深,做商业也是一帆风顺”   “道士”   “二十五年前,墓山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那是个大案子。”我想起了那副场景,二十五年过去,那个血肉模糊的山洞也还没被清理干净,我后脖颈上冒出一层冷汗,“真是想不到做出那种事情的人究竟有多残忍。”   “那不是人做的,是鬼做的。”同伴神神秘秘道,“听说部队本来是因为那个村子被屠才去的,还带了记者。”   “结果刚到墓山没多久,山就塌了,里面都是人的尸体血肉,还能看到有个女鬼呢。”   同伴挤了挤眼睛,他显然也有些害怕。   “幸好穆道长道行高深,和同伴一起收了那个鬼,才没有波及到更多地方。”   “我听说人说,穆道长去那里本来是因为自己被诬陷,有个人诈骗了女鬼父亲的钱还把人害死了,罪名都推到穆道长头上,自己跑路。”   “啧啧啧,跑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墓山,撞上仇鬼了吧,还好被道长收了。”   “我听说他的同伴在那个事件中去世了”我记起了这件事。   “对。”同伴脸上浮现出一些遗憾,“我见过他的照片,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实在可惜。”   我想没有人会比守墓人更感到难过。   我遥遥看向守墓人,他面容冷峻,却不见半点悲伤。   可我明明知道他已经等了那个叫做顾言蹊的人整整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我都已经从呱呱落地的婴儿长成了可以到社会闯荡的成年人,他却仍旧站在原地,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我不由得可惜,不由得敬佩,又不由得好奇。   是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这样出色的守墓人长达二十五年的等待 那一定是一个,出乎我想象的优秀的人。   我正想着,却看到守墓人抬头看了过来,他似乎认出了我,遥遥举起酒杯。   我慌忙回敬。   三十年过去,我的公司在行业站稳跟脚,我也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终于有资格邀请各界名人来参加公司的上市盛宴。   那场盛大的宴会上,我最后一次看到了守墓人。   他依旧是我需要仰望的存在,大约也是全世界人仰望的存在。   岁月在他的鬓角填上了雪白的颜色,可男人依旧如年轻时一般,有着逼人的魅力。   人们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守墓人端着酒杯,一手把玩着吊坠,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但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听人说话,而是在看着那个照片上的人。   我很好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忘记那个人吗   于是我走了过去,试探的问。   “我听说您这些年没回过一次墓园了。”   穆璟抬头看了看我,许是认出我的样子,这才开了口。   “嗯。”   我凑了上去。   此时的我虽早已不是那个初入商场的毛头小子,可对于这位曾经的守墓人,如今圈子里人人敬重的穆道长,还是颇为好奇的。   “您已经不守着那位顾言蹊了”   守墓人的眼底闪过恍惚,他似乎冰封千百年的唇角露出些许的笑容。   “这名字我是第一次从你父亲之外的人口中听到。”   他似乎有些感慨,似乎有些怀念,又拿起手中那个吊坠。   我这才注意到,那吊坠上的照片依旧是顾言蹊,只不过装着照片的容器变了个模样。   “我始终把他带在身边。”   “我知道了,您是想要带着他看遍全世界”我抚掌而笑,“这可真是浪漫极了。”   “不。”   守墓人的回答一如他的人一般沉稳。   金色光芒在他眼底流转,璀璨夺目的叫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位老人。   “我只是在准备一场约会。”   “约会”   “我和人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要试一试。”   “可顾言蹊”我注意到他眉头微挑,连忙换了说法,“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竟有些羡慕那个人。   这个年纪的我早已明白,能被人如此深爱,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我知道他的已经消逝,但我仍旧相信他的灵魂也如我一般等着那个约定。”   “等到了时间,我们一定会再度相遇。”   守墓的声音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回荡,他不疾不徐,悠然自得。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我拿不准他喜欢什么,所以什么都要准备好。”   “是高山流水、是人间繁华、是世外桃源、是田间陌里无论哪里,我都要去走一走,看一看。”   “这样一来,他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他什么。”   我看到他眼底金色的光芒化为一片温润涟漪,守墓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美妙的场景,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与他的约会,值得我用一生准备。” 第53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   几乎早就在双剑相交的那一刻中, 顾言蹊手中长剑就立刻被削出一个缺口,他当即将长剑向斜侧方挑去, 以极其高超的技巧将少年也引导向同一方向 顾言蹊乃是筑基期魔修,而在委托人的记忆中, 面前的少年同样是筑基期修为, 只不过少年周身气息周身气息圆润, 浑然天成, 这力量之间的差距绝非一时半会就能缩短的。   顾言蹊深谙与敌交战,切不可退却,一旦退却,则胆气尽失。   长剑引着少年朝着侧方而去,他腰身猛地向后弯折, 一手撑地, 双腿朝着少年下方扫去。   手上劲道忽然松懈,少年身体随着顾言蹊的牵引不自觉向侧边倒去, 他立刻察觉敌人意图, 顿时要稳住身形, 而此刻顾言蹊的双腿已到, 顺着他倾倒的方向狠狠踹去 扑通   少年摔倒在地   就在那一瞬间, 他衣服上的符文流光转换, 一层浅浅屏障将他牢牢护住, 硬生生避开了顾言蹊长剑锋芒。   一击不成, 顾言蹊转瞬接上, 不等少年反应, 已将丹田之中的魔气统统调出,凝聚于长剑之上,劈头砍下 哗啦   少年手掌抓起一把土壤,看也不看向身后丢去,他本人则借着摔倒的力气就地一滚,视线与位置的转移令顾言蹊这全力一击打在了地上。   长剑深深砍入地面,溅起大片泥土。   但这远远不足以甩开顾言蹊。   他眼也不眨,就在少年避开的同一时刻,脚下用力,身体向前窜去,正当少年身体停下的瞬间,长剑落下 当   长剑击在少年佩剑的剑身之上,强大的力道瞬间将其狠狠打落 少年脸色微变,却不见退缩,双手结成法印,一阵嗡嗡声响起,自他身后骤然飞出数个细小暗器,直冲向顾言蹊 新的灵器   顾言蹊抿住唇瓣,在这极短的时间,他已经看到少年已重新拿起长剑,正要起身,若不防备,少年恐怕就要转而攻击自己 不能将战斗的主导权拱手让人   电光火石的一刻,顾言蹊手指在剑刃上一扫,鲜血大滴流出,在他的指引下化为一道道符箓,护住头脑心脏等重要部位,而他本人则是直接冲入到灵器之中,任由灵器击中无关紧要的部位,随即长剑横下 少年半起未起,正是尴尬之时,他见顾言蹊冲来,面上发狠,就直接以这别扭的姿势又将长剑送上 这剑刃之锋利顾言蹊早有领教,他怎可再次中招,当即一个扭身,剑尖从侧方切入狠狠点在少年长剑的剑身之上。   只听当的一声,巨大的力道同时冲击着两个人,顾言蹊面色不变,而少年却因身形本就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只有那长剑还稳稳握在掌中。   一击不成,顾言蹊当即追上,黑红魔气将剑身紧紧覆盖,他再度朝着少年要害部位刺去。   可少年眼底却露出了嗜血的笑意。   他直接翻转剑身,平着朝顾言蹊切去   某种不安感在心底泛起,顾言蹊立刻抽回长剑,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少年的剑已经与他的剑碰撞,那软绵绵毫无力道的长剑竟是硬生生又在顾言蹊的剑刃上落下一道凹口 那长剑的锋利并非是由少年的力量所决定,竟是它本身就如此锋利 顾言蹊瞳孔微缩,好在他早有准备,唯一的防身武器只是落下两道缺口,并未直接被斩断。   这短短瞬间,二者的力量已经交锋数次,澄清灵气与黑红魔气在这狭小的空间不断摩擦,一个力量更强,一个技巧更甚,在这无形的界面,顾言蹊已然占据绝对的上风 可少年这把剑着实太过棘手   碰之既损,可世上哪里有不会接触的武器   就算有,那也不是此刻的顾言蹊所能持有的,委托人给他留下的,只有这把魔器长剑 千般思绪在脑中略过,而少年已经在这极端的时间为自己调整了一个绝妙的位置,长剑重新裹上灵气,携着万物不可阻挡之锐气,朝着顾言蹊劈来 顾言蹊当即后退   二人当面交战,他手上这把剑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此刻唯有暂且避其锋芒。   顾言蹊咬破手指,指尖鲜血溢出,迅速在空中凝成符文,符文带着血红的颜色朝着少年迎面而去,而对方竟再度挥剑斩去。   锋利的过分的长剑,就像是斩断一块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将符文斩断,血红的力量也败在那长剑的锐利之下,顾言蹊此时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少年的攻击。   可此时的他唇角竟带着微微笑意。   “魔头你笑什么”少年第一次开口   他的声音还带着青涩,却自有一番狠厉与朝气。   “笑你还是年纪过轻,明明有如此力量,还是简单落败。”   顾言蹊眼睛弯弯的,漂亮极了。   “这把剑我就收下了。”   “你放”少年露出被羞辱的恼怒,他的话还没说话,突然就卡主了。   或者说,他整个人都被卡住了。   一条无形的绳索横在两棵树的中间,将他的脖颈死死卡主,少年前冲的力道又过强,脚下已经冲了过去,头颅还卡在原地,眼看着就要摔倒。   那竟是顾言蹊在少年到来之前,随意贴在树木之上的符箓 委托人与少年交战一月有余,顾言蹊岂能不对少年有所防备,这树林之中甚至还隐藏着数道符箓,无论少年从哪里经过,都会中招 无一例外   顾言蹊后退的步伐停住了。   他眼底闪过锐利的精光,小腿用力向前蹬去,身体如豹子一般冲向前方,而他的剑却像是飘落的花瓣,轻巧而优雅。   当   剑尖碰上少年长剑剑身,魔气顺势纠缠上去,强悍的力道震动着本就身形不稳的少年,在这短短的瞬间,这把锋利长剑转瞬脱手而出 顾言蹊立刻将之抓住   顿时有一股清冽力量自那剑柄之上朝着他冲来,那力量何其强大,怎可能是筑基期的顾言蹊所能抵抗。   他唇角顿时流出鲜血,可顾言蹊深知此剑之威力。   委托人的乃是一宗少主,其所用魔器绝非凡品,这样的魔器在他的魔气加持之下,已足以抗击金丹期修士,可对上这把剑最轻飘飘的一击,就立刻出现缺口。   此等利器,怎可放手,若是放手,再想夺回来就难了 少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危局,在长剑脱手的那一刻,他立即抓住那符箓构成的能量绳索,用力一荡,身形在半空翻转,顺势朝着远离顾言蹊的方向跃去。   那狼一般敏捷而健壮的身躯方一落在地上,就轻巧的弹跳而起,少年抬起头,露出那双凶狠的眼神,下一刻便不再留恋,转身逃走。   还算识趣。   顾言蹊却不可能放弃他。   委托人在这归墟秘境中活了一年时间,走遍了秘境大大小小的角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也只见过少年一个人。   抓住少年,他离开这里的时间就会极具缩短,而完成委托的几率也就越大 更何况,眼下仙修魔修之间关系已然非常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倘若放走了这小子,恐怕不多时他又能杀回来。   仙魔两道之间的大战都不曾断绝,他又怎么可能寄希望于这小小仙修放过他这个受伤了的魔修。   归墟秘境的地面寸寸干裂,黄土遍布,放眼望去,除了他们身后这一片树林,竟是见不到半点生命存在。   说是秘境,但在顾言蹊对修真世界有限的了解中,秘境之中大多灵气充裕,有天材地宝生长,哪里会像此处,简直就如同一片废墟。   他收回自己的剑,一面朝着少年追去,一面不管不顾的将魔气灌入少年长剑之中。   通体银白的宝剑微微颤动着,发出悲鸣之声,或许它是品级极高的灵器,可它也只是器具。   黑红魔气不断灌输,宝剑悲鸣之声愈发强烈,剑身上亮起银色光辉,硬生生与黑红魔气对峙长达一个时辰 可顾言蹊似乎根本不懂得放弃二字要如何去写   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一面追逐少年,一面灌输魔气,就算丹田魔气已然不足,他脸庞上都显露出虚弱的白色,也未曾放弃 这珍贵灵器最终也没有等到它的主人,就在这银光亮到极致之时,骤然熄灭 魔气长驱直入,顾言蹊面上苍白一扫而空,他脸颊泛起浅浅红晕,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的少年,挥剑便要砍下 突兀的,某种奇妙的感觉转瞬而逝。   就像是穿过了一道屏障,无形的力量将他全身过滤,引导着他走入另一个世界。   顾言蹊抬起头。   一座巍峨城池展露在眼前。   它自荒芜大地凭空而起,其身姿虚幻缥缈,宛如一场人类所能想象到极限的华丽梦境。   可无论是少年亦或是顾言蹊,都不会为此感叹。   少年反射性的摸向腰间长剑,一手摸空,那疲惫的脸上流露出警惕之色,比面对顾言蹊之时还要警惕 这是哪里   顾言蹊的脚步缓慢停了下来。   委托人在归墟中生活一年,从未来过此处,也从未见过如此巍峨庞大的建筑 这建筑简直如梦中一般,城墙外伫立一根根直通天际的柱子,站在高耸的城墙之外,还能看到其内华美建筑层层增高,一直蔓延到最中心那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物。   这是一座城池   但这是哪里来的城池,此处不是归墟秘境吗   多想无意,顾言蹊已经意识到这地方的诡异,他脚下动作再快,趁着少年步伐迟疑之时,一把将长剑横在其脖颈上。   “别动。”   少年回头看着顾言蹊,露出锋利的犬牙:“别动若是不动你我都要死在此处”   “待从这里出去,我可以好好听你说。”   就在对话之时,顾言蹊已然拿出符箓,正要制服这少年,忽感背后发凉。   他不多思考,立刻拽着少年向前奔去,就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而起,这片地面上的土块都崩裂开来,溅到空中,好似一场沙尘之雨 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类抛向前方,顾言蹊死死抓着少年,脚尖轻巧的在地面上点上几点,稳住身形,这才抬头看去。   遮天蔽日的阴影之下,一只恐怖巨兽伫立于天地之间,它有着犬类的身躯,身上却覆盖着一层层斑斓羽毛,牙齿与爪子远超普通犬类的庞大,猩红兽瞳里充斥着暴虐与杀戮,它高仰着头,在天地之间咆哮着。   狂风骤起   那咆哮声响天彻地,几欲震动世间万物 第54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2)   少年面色阴沉,他狠狠瞪着那异兽, 恨不得要冲上去咬上一口。   当然, 可能更想要咬上顾言蹊一口。   “等什么, 走”   顾言蹊淡淡扫了那异兽一眼, 妖丹期恐怖的力量如阴云一般死死压在他的头顶, 仅仅是筑基期的他根本生不起半点抵抗的念头。   这就是修真界最为看中的东西, 力量。   在这力量至上的世界, 一切阴谋诡计都可以被绝对的力量打垮,而力量也的确可以达到这一点。   顾言蹊拽着少年, 朝着城池的方向冲去。   “不能走”少年一惊。   只是他根本无力抵抗顾言蹊的举动, 就在这短短瞬间, 他们已经极度接近大门, 那巍峨城池与其内的庞大建筑近在眼前 少年面色微微发白,他抓着顾言蹊的胳膊, 厉声道。   “砍对那扇门砍下去”   顾言蹊当即斩下   剑刃流畅的穿过门前的空气,他们毫无阻碍的进入到城池后的世界,顾言蹊还要向前走, 却被少年拦住了。   “别走了,没有钥匙,你进不去。”   顾言蹊看看前方, 巍峨的城池就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看的不大真切, 他走了三四十米, 便撞上了一面无形墙壁, 抽剑砍去,那墙壁又似是一场幻梦,长剑落下根本无处寻踪。   往后看,异兽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门内这狭小空间,可它却只在外界徘徊,用贪婪嗜血的兽瞳盯着两个活人,像是忌惮什么似得并不不进入门内。   前方无法前进,后面又有凶兽挡路,他们已然无法动弹。   顾言蹊索性回过神,长剑架在了少年脖颈之上。   进门之时,他为何要让他在门前划上一道   “解释。”   少年咬着牙,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瞪着顾言蹊,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狼。   他眼底映出顾言蹊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在眼角处,似乎有一朵浅浅的牡丹印记正在绽开。   顾言蹊不欲与他废话,一脚踹了过去,将少年踹到在地,旋即踩在对方胸口,而那把剑纹丝不动的贴着少年的脖颈。   “回答我的问题。”顾言蹊再次道,“这是哪里,钥匙是什么,这个秘境又是怎么回事。”   鲜血缓缓从他身上的伤口流出,少年最后放出那暗器形灵器仍然埋在体内,顾言蹊还没空去处理。   他浑不在意。   “我定要杀了你。”少年咬着牙根。   顾言蹊抽回长剑,干脆利落的劈下。   刺拉   长剑刺破法衣,殷红的鲜血从肩上伤口流出,顾言蹊冷淡的握着长剑,剑下正是少年的肩膀。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莫要多话。”   少年咬着牙根,眼底充血,狠狠瞪着他,就是不说。   剑刃带上几滴殷红鲜血,顾言蹊缓缓扭动着长剑,剑刃搅动着少年的皮肉,发出黏腻的声音,“再不回答,我也没空听你解释了。”   少年咬着牙根,眼底通红,虽已然疼的冷汗直流,却硬是与顾言蹊对峙着一言不发。   顾言蹊默默数着时间,抽出长剑,站起身来,漠然看着少年。   “这是最后一次。”   剑尖带起几点鲜血,那鲜血溅在顾言蹊眼角,为他增添了几分艳色。   少年凶狠的表情有些怔住,他看着顾言蹊,眼底闪过些许迷惑,忽然撇过头,硬邦邦的说:“这里不是秘境。”   顾言蹊微微挑眉:“那是何处”   “归墟秘境曾是世上十大秘境之一,但一千年前,原本掌握着秘境核心的十方阁宣布放弃秘境所有权。许多仙修魔修在归墟秘境重归无主之地后前来探寻,最终确定此处灵力耗尽,已成一片无用废墟。”   顾言蹊听着少年的讲述,心中已有思路。   归墟秘境化为归墟废境,其内荒芜一片,无论魔修仙修,就是连最渴求资源的散修都不会来此寻觅珍宝。   少年到这里来自然也不是为了寻宝,他自称是听闻偃月宗的少宗主进入了废境,誓要将斩杀顾言蹊作为下山历练的第一关卡,才追过来的。   至于这座幻城,乃是十方阁所建造,至今城中仍旧保存着归墟废境的核心。但同样,幻城周身被巨大阵法所包裹,若无钥匙贸然闯入,便会立刻引来阵法反噬,将入侵者撕碎。   而这把钥匙,早已遗失,不知所踪。   少年随身携带的那把长剑名为空铭宝剑,号称世间最锋利之剑,可斩世间万物,其锋利之处顾言蹊已有领教,却是没想到那剑刃竟然能连大阵都斩断。   他们所穿过的那道屏障,是这阵法的第一层,可第二层乃是一道空间隔绝阵法,直接将幻城隔绝成废境中的另一方小世界。   这也是少年的剑无法斩断第二层阵法的原因。   这段时间内,顾言蹊清理了埋在体内的灵器,又将附近探索一遍。   向城池内部的方向走,不过三十多米便不能前进,但沿着城墙往两侧走,却能走出很远的距离。   巨犬异兽发出嗜血的怒吼,它那恐怖的双爪刨着地面的泥土,血红兽瞳不怀好意的盯着幻城中的人类,似乎已经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美食,但碍于前面这无形阵法,迟迟无法上前。   顾言蹊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是十方阁养的看门狗。”少年道,“十方阁还在的时候,它们负责幻境核心的守卫工作。”   看起来十方阁离开之时并没有将这些看门狗带走,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看门狗的生存问题,一千年来,这些无处可去的看门狗相互蚕食,最终只剩下这最后一只异兽。   而没有了同伴的尸体,这最后一只看门狗也只能靠着废境中偶尔飞进来的灵羽鸦为食,勉强维持生命。   多看了一会,顾言蹊很快就发觉眼前这只异兽虽然身形庞大,但却是骨瘦嶙峋,其妖气斑驳杂乱,难以与寻常妖丹期异兽相比。   对方大概是妖丹低阶的异兽,而他与少年都是筑基巅峰,全力一战,未必不可战胜。   委托人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种异兽的出现,而两个活人就站在面前,异兽也不敢进入,顾言蹊想,恐怕这异兽的活动范围只在幻城之外这方狭小世界。   这就好办了。   他抓起少年,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身上伤口被扯开,他微微蹙眉,却硬是不肯发出半点痛呼:“王景。”   王景   顾言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笑意。   好吧,王景就王景。   “听着,这只狗已经盯上我们两个,倘若一直僵持下去,我们迟早会死,你若想活命,就听我的话。”   王景少年嗤笑:“难不成你还想将这看门狗杀了”   “有何不可。”   顾言蹊轻笑,附身到王景耳旁说了些什么,温热的呼吸在少年耳旁吞吐,很快这个凶巴巴少年的耳朵就被吹的一片通红。   他猛然推开顾言蹊,恶狠狠道:“我知道了你离我远点”   顾言蹊也不管他,抓起空铭宝剑向外走去。   那异兽顿时精神起来,恐怖的巨口张开,吐出一连串的臭气。   顾言蹊舔了舔嘴唇,他紧紧握着剑柄,在那异兽将巨口接近的时刻,挥剑而出 银光闪耀,幻城城门上附着的无形阵法被短暂的切割掉,顾言蹊如飞燕一般冲了出去,他乘着清风,飞一般的刺向巨口之中 看门狗却猛然缩回了头   它仿佛早就预料到顾言蹊的进攻之处,血红兽瞳中浮现出得逞的意味,犬类身躯人立而起,恐怖巨爪横扫而来 巨爪进攻之处正是顾言蹊前进的方向   此时顾言蹊正处于半空中,四周无凭无借,根本无法转向,只是他眉眼间不见半分紧张,反而朝着巨爪到来的另一方向挥出一道魔气。   魔气硬生生改变了顾言蹊前进的方向,那一瞬间,他竟朝着巨爪而去。   空铭宝剑上绽放出黑红光芒   那光芒无比耀眼,几乎贯彻半个天地,顾言蹊正是持着这把剑,以不断加快的速度,与巨爪接近 他要砍下这巨兽爪牙   但看门狗却已然看破他的伎俩   可它乃是以炼体为根本的异兽,其之强大绝不下于元婴凶兽,顾言蹊这一招,正中他的心意 双方终于交手,空铭宝剑终于展露出它恐怖的力量,长剑毫无阻碍的切入到巨爪之中,生生将那可怖的爪子削下半个。   恐怖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斑斓的羽毛洋洋洒洒在空中飘落,巨兽吃痛的甩着爪子,猩红兽瞳死死盯着顾言蹊,它四肢用力,猛然向前窜去,以绝快的速度冲向这胆敢触怒他威严的人类 顾言蹊向后窜去   长剑在他身后划下,他稳稳落于城中,可那巨兽竟也就此停在了城门之外,根本不再向前分毫。   “第一次。”   顾言蹊轻轻说着。   “你那计划当真能行。”王景少年将这交战完全纳入眼中,他冷哼一声,“蠢物可当不了看门狗。”   “去做我吩咐你做的事情,这只蠢狗,我马上解决。”   话音方落,顾言蹊从腰间抽出长剑,抓住少年的手,带他一个轻跳,跃上城头。   他紧紧挨着城墙上那无形阵法,看向城下的看门狗。   而看门狗也在看着他。   “蠢狗。”   少年轻声说着,他手中微动。   银光闪耀,阵法被短暂划破,顾言蹊再度跃下   看门狗向一侧跃去,它不敢再与顾言蹊近距离接触,那恐怖巨爪死死抓住城池之外一根高耸入云的柱子,猛然扯断 犹如太阳一般的金色流光在那柱子上闪耀,看门狗咆哮一声,将柱子当做武器甩了过来 顾言蹊瞳孔一缩。   他身形扭转,长剑落在那柱子之上,可柱子太深太大,长剑根本无法切到底部,就在柱子折断之前,顾言蹊已经被打中 砰   柱身折断   顾言蹊被远远击飞,在地上滚了两圈,等他再度站起身之时,却发现幻城与自己已然隔了一段并不算短的距离 那狡猾而凶残的看门狗就挡在两者中间,它半个身子大的恐怖巨爪狠狠抓在地面上,落下几道深深沟渠。   这狗已经看出顾言蹊想要将它引入城中阵法,可惜它的确不是一只蠢狗,在察觉到顾言蹊这个意图之时,便立刻将二者分开 它庞大巨爪再次抓起一根柱子,朝着顾言蹊砸来   任凭你长剑如何锋利,在你斩断这通天石柱之前,就会被石柱砸的粉碎 第55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3)   顾言蹊极速向后退去。   石柱狠狠砸在地面上,溅起大片泥土, 破碎的石片向着四方飞去, 几乎是擦着顾言蹊的脸庞略过。   他拿着长剑, 狠狠将飞到眼前的石屑打开, 一抬头看门狗已经折断另一根石柱, 朝着顾言蹊丢来。   面对这种体积庞大的武器, 即使是空铭宝剑也力有不逮。   或许金丹期修士就不会有这种顾虑, 可顾言蹊仅仅是一个刚接手这身体不过半天时间的筑基期魔修。   多次后退,顾言蹊与幻城的距离越来愈远, 他想将之引入阵法的计划看上去已然不可行。   幻境之内被一人一犬搅合的狼藉一片, 无数石柱与建筑物的碎片遍布脚下, 顾言蹊喘着粗气, 他深深的凝视着遥远的城池,忽的眼底亮起一道光。   下一刻, 他在空中凝成一张符箓,朝着石柱之上拍了过去 黑红魔气牵连石柱之上,顾言蹊以此为根基, 将身体荡在空中,待到了最高峰,便一口气将魔气切断, 令自己得以落在看门狗的身上。   但这看门狗极其狡猾, 它就地一滚, 让开了顾言蹊的这次靠近。   顾言蹊再度靠近   他手中长剑反射寒光, 带着世间万物不可匹敌之锋利 可看门狗却再度避开   它不断地在地上翻腾, 巨爪勾起一根石柱,再度朝着顾言蹊丢去 顾言蹊只能退后。   一瞬之间,进攻与防御双方逆转,顾言蹊不断后退,他抓着长剑不断寻找看门狗的薄弱之处进攻,可那巨犬却狡猾的统统避开,根本不与他近身解除。   顾言蹊到底只是个筑基期修士,他无法与妖丹期的看门狗打这场持久战,在接连不断的失利之后,顾言蹊的进攻与防守已然虚弱无力。   看门狗兽瞳之中闪过精光。   它竟是直接抓起两根石柱,朝着顾言蹊掷去   石柱狠狠砸在身体之上,顾言蹊如断线的风筝,飞在了半空之中,他口中喷出鲜血,手里勉强拿着利剑,可丹田内魔气空虚,早已没有了抵御的方法。   看门狗发出兴奋的咆哮声。   它朝着这来之不易的猎物奔去,恐怖巨口大大睁开,后腿用力,整只狗跃上半空之中,朝着顾言蹊咬来。   猩红兽瞳反射着人类渺小的身躯,就在那渺小的脸庞之上,一丝微微的笑容缓缓浮现出来。   这可恶的人类为何在笑   看门狗心生不妙   它企图扭转身体与人类拉开距离,可就在这一瞬间,人类背后金属光芒一闪,某种无形而确实存在的障壁被劈开 他的背后,一个少年咬着下唇,高举着一把银色宝剑,死死的盯着这个方向 那个人类   他不是应该在城里吗   看门狗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四周一片断臂残垣,又哪里能看得出城池的模样   这是城中还是城外   看门狗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索了。   它巨大的身躯遮住这片天地为数不多的光明,将两个人类统统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中 噗   鲜血与碎肉如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落下。   顾言蹊轻巧的落在地面上,他擦了擦唇角鲜血,站在王景少年的身旁,与他一同看向那难缠的看门狗。   一根根极其细小的丝线细密的缠绕在虚空之中,那丝线被看门狗的鲜血浸染成浅浅红色,一路向着四周延伸,将整个城池包裹在其中 一千年过去了,这阵法忠诚的守卫着十方阁留下的遗产。可其威力显然大不如前,对付这妖丹期的看门狗,竟也不能一击致死。   看门狗发出哀嚎的声音,它那斑斓羽毛之上反射出绚丽的灵光,半个身体已经被护城阵法扯成碎块,却凭借着这口妖气,依然活着。   “愣着做什么。”   顾言蹊淡然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王景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顾言蹊收回手中剑刃,自他身旁走过时,自然而然的拿过他手中空铭宝剑,周身那掩饰不住的煞气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仿佛魔神在世 就连那异兽都发出了畏惧的声音   “莫要急”   顾言蹊的眼底反射着血丝光芒,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眼角牡丹花印颜色不断加深,可那煞气却犹如炙热岩浆,毫不掩饰其恐怖 长剑劈下   正中眉心   一道浑浊灵气凝结在那眉心之中,看门狗拼命挣扎,它已然意识到面前的蚂蚁不是好惹的,如今只想立刻离开 但晚了   长剑劈开护城阵法的同时,阵法也彻底割裂了看门狗的头颅,那巨大身躯终于停止了挣扎,狠狠撞在阵法之上。   轰隆   一涟漪自接触之处亮起,紧接着某种仿佛亘古存在的遥远声响从整个天地传来,汇聚于此。   看门狗被那回响震成了大片烂肉,那烂肉又被阵法阻挡,缓慢的化为灰烬,只有一颗脑袋,穿过顾言蹊劈开的缺口,落在了阵中。   直到此时,王景才长出一口气。   他面色复杂的看向顾言蹊。   “你把这剑给我,不怕看门狗察觉”   顾言蹊道:“不过一蠢物,如何能察觉我将宝剑给了你。”   第一次出城,他展示了空铭宝剑的锋利,逼得以兽形战斗的看门狗不得不选择远离他。   第二次出城,他将空铭宝剑还给了王景,自己手里拿的还是原身那把魔剑,上面的缺口已经被他物理按了回去,剑身显得有些磕磕巴巴的,好在看门狗太过庞大,也没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误以为他拿着空铭宝剑的看门狗果断放弃了近身战斗,顺势被顾言蹊引到了远处,而拿着空铭宝剑的王景则遵从顾言蹊的命令,破坏了远处的一大片城墙,人为制造出大片废墟。   在顾言蹊的逼迫下不断打滚的看门狗对于方向的掌控已然有些混乱,整个幻境又早已是一片废墟,在这种情况下,分辨不出城墙的位置也是自然。   可王景却觉得身上发寒。   这男人竟然连狗也骗   实在太太   还没想好形容词,顾言蹊已经朝着地上那头颅走了过去。   看门狗体型庞大,它的头颅直接充斥了两层阵法之间的全部空间,浓重的鲜血味道窜入鼻孔,王景显得有些厌恶。   “你要做什么”他追过去问。   “找钥匙。”顾言蹊指着那硕大头颅道,“你看它的头,看出了什么”   王景仔细看了几遍,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狗头脖颈处还隐隐擦着阵法的边缘,那里的皮肉正在不断地被阵法力量侵蚀,可除了这一点,确实没什么异常。   顾言蹊伸手扭住了他的脑袋,迫使他看向另一侧。   狗嘴还在大张着,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   “你看他的胡须。”   胡须   王景将视线转移过去,半天才发现狗嘴上粗硬的胡须向四方扎去,有那么一根正好扎入第二层阵法。   等等   扎入   顾言蹊已经不再管他,拿着空铭宝剑利落的将狗头分割成数个小块,又用委托人的长剑在碎块中寻找,不多时,只听闷闷的金属碰撞声,似是长剑撞上了什么硬物。   顾言蹊手腕一抖,将那硬物挑出,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圆石,圆石表面漆黑如墨,仿佛深渊地府一般黑暗。   “废境中的妖丹都不可用,修士若用之,则煞气缠身爆体而亡。”王景道。   “它不仅是妖丹。”   顾言蹊的剑摆弄着狗头的胡须,王景的视线随之移动,就见方才扎入第二层阵法的那根胡须,如今竟是被齐齐斩断,一段留在这狭小缝隙中,另一段则落在幻城之中。   “这是钥匙。”   将钥匙放在异兽的妖丹之中,而这异兽又绝不可能通过第一层阵法,如此一来,除了布下这机关的人,便无人知晓钥匙的存在了。   真是心思缜密。   顾言蹊拿好钥匙,将两把长剑收入腰间,对着王景伸出了手。   “你干嘛。”王景少年警惕的后退一步。   “进城。”顾言蹊理所当然道。   “城里什么都没有,外面那异兽也被解决了,我们为何不出去”王景少年呲了呲牙,“更何况,我为何要跟你走。”   顾言蹊挑眉:“你见我与看门狗交战之时,最远到达过何处吗”   王景朝着外面看去,石柱与建筑物的残骸一路蔓延到极远的方向,实在难以辨别出来。   “你要知道,我们进入到这里的时候,距离城池是很近的,可我战斗的时候,已经走了那么远,却依旧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顾言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王景回过头来,顾言蹊的手依然举着,他安静的看着自己,黑亮的眼眸下似乎有无尽波涛。   “我知道你想杀我,我也没想放过你,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你我不妨联手,如何”   王景盯着他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充满着力量与美感。   他伸手握了上去。   细腻的肌肤摩擦着他粗糙的掌心,不知为何,王景的心猛然跳了起来。   “等出了这里,”他呲了呲牙,虚张声势,“我一定要杀了你这魔头”   “随意。”   顾言蹊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他紧紧握着少年的手,将钥匙放在两人中间,而后朝着前方走去。   护城大阵温柔的包裹着久违的客人,二人仿佛走在云端,脚下绵软一片,犹如行至云端。   他们穿过阵法,迈入城中。   呼啸的风暴如刀子一般席卷城池,狂躁的灵力遍布整个空间,昏暗的太阳高悬于空中,却带不来半点温暖。   这里犹如冰窟一般寒冷   顾言蹊咳出一口鲜血,他刚刚耗尽力量,身体正自动吸收着空气中的灵力,可此处灵力狂躁异常,他方一吸收,便觉得经脉之内剧痛无比。   十方阁离开之后,此处已成修士禁区 第56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4)   谁也没想到这座幻城之中竟是这般模样。   站在阵法之外看城池, 这里犹如一旁平静的幻梦, 宁静而优雅,可走进其中, 却发现罡风无处不在,倘若站在此时的是个凡人, 恐怕这风都能将之撕裂。   顾言蹊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 很快将目标定在了城池最中央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物上。   从地形来看, 那里应当就是保存着幻境核心的所在地。   他松开握着王景的手, 将妖丹放入怀中,向着那庞大的建筑物而去。   整个城池内空无一人, 从边缘到正中心也不过半天时间, 除了难缠的罡风, 再没有其他阻碍, 等站到中心那建筑前, 二人才发现这座幻城之大远超想象。   它并非依山而建,而是将整座山掏空,在山腹之内建成一个小型城池。   这也给两名来客造成了一点麻烦。   归墟核心会被放在什么地方   这山如此之高, 山内的建筑如此之多, 想要寻找到一个不知什么模样的秘境核心,可谓困难重重。   不过越是靠近这座山后,灵气运转便越是平稳, 顾言蹊也可以从外界吸收灵气补充体力。   “跟我来。”   王景少年开了口。   顾言蹊略带着惊讶看过来, 王景呲着牙瞪他, 一幅很不好招惹的模样:“我这是想要自己早点出去罢了。”   “哦。”   顾言蹊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他们在这庞大的建筑物中穿梭一段时间,很快便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寻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房间。   那房间大门足足二十多米高,其上遍布各类繁复精美的阵纹,一千年过去了,依旧有斑斓流光在其上掠过。   顾言蹊伸手去推,还未用力,大门便自动向内打开,一束夺目的斑斓光芒自那门后亮起。   一个庞大的光球缓缓展露在二人眼前,光球之上不时浮现出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像是天空、大地、海洋以及这世间万物。   某种亘古流传的古老气息弥漫开来。   这就是归墟核心。   繁复符文自归墟核心向上下蔓延,附着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它们仿佛精美的艺术品,不断地将核心的力量尽可能的运输到归墟之中。   但这种努力显然是徒劳的,归墟秘境已经死了千年,核心的存在不过勉强维持秘境实体的存在罢了。   顾言蹊不再等待,他抬脚就要走入其中,却突然被拽住。   “等一下。”王景言简意赅,“剑收起来。”   顾言蹊回头看去,王景少年臭着脸。   “按照十方阁的风格,保存重要物品的房间是禁止一切灵器进入,除非你有办法瞒过十方阁的阵法,不然定会引来反噬。”   “你懂得倒是真多。”顾言蹊将两把长剑齐齐解开,连着乾坤袋一同递到了王景手里,而后继续要往前走,“拿着。”   王景少年始终凶巴巴的脸上流出呆滞的神色:“喂你不怕我带着剑跑了到时候你就要在这里等死了。”   “随意。”   顾言蹊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踏入房间之中,房间大门缓缓关闭,留着王景少年抱着两把剑守在门外,气的直瞪眼。   他可真没见过这种人,好像不久之前,他们还是生死仇敌,恨不得将对方立刻杀死,怎么如今连自己的灵器都一股脑塞给他了。   搞不懂。   王景少年本想着就此离开,放那人在此处等死,可脚还没迈开,又想起了那张美的惊人的脸庞。   “就当是日行一善。”   他嘟囔着,抱着剑在门外随意找了处地方待着,潜下心来吸收起周围灵力。   偃月宗。   小童捧着通讯玉简匆匆忙忙走进水榭,朝着修炼中的一名玄衣修士道:“老祖,离游真人刚刚传来消息,有两名金丹仙修进入归墟。”   玄衣魔修缓缓睁开眼睛,一双血红的眼眸中不时浮现出暴虐的气息,看得小童瑟瑟发抖。   “金丹由他去吧。”   小童不无担心道:“但是寂亡老祖,若那两人是去救下顾少宗主呢”   “救”寂亡长老站起身来,他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无数魔修在偃月宗护山大阵上进进出出,一道道黑色魔气穿插在大阵之上,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莫要说仙修怎么可能去救魔修,”寂亡长老收回目光,“就算去救,归墟废境早已彻底封闭,成了可进不可出的禁地,两个金丹期修士,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与顾言蹊的战斗大大消耗了穆璟的体力,尽管在与看门狗的战斗中,他只是推翻了一段城墙,但进入幻城后一直找不到修复的时间,到了现在,他已经感到疲惫。   静修一段时间,王景才觉得丹田充盈,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从修炼中苏醒,归墟核心的大门依然紧闭着,顾言蹊还没有出来。   这么长的时间内,他在里面做什么   看了眼身旁放着的两把剑,王景暂且将之放好,又把身上的其他灵器取下,正要走进那扇门中一探究竟。   轰隆   山腹之中,这庞大的建筑物猛然摇晃起来。   “招来”   微风之中,似乎有人声缓慢的说着。   王景脸色大变,他立刻要扑向摆放在角落里的灵器,可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的飞起,无形却强大的灵力带着他冲向未知的方向 顾言蹊仰头看着归墟核心。   细小的银色符文不时从其中漂浮而出,巨大的光球表面不断流转着归墟之中各处景物,可除了零星蓝绿之色,其余皆是无尽荒土。   顾言蹊觉得有趣,又觉得有些熟悉,不知为何,他似乎曾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仔细想来,却着实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绕着房间走了走,顾言蹊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十方阁乃是修仙门派,此间灵力自然带上了修仙者的属性,而顾言蹊作为魔修,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中生活显然并不适应。   偌大房间,除了正中的核心,再无他物,顾言蹊正要离开,忽觉胸口发热,他将妖丹掏出,便发现其上黑色流光正在极快的闪耀。   而与此同时,秘境核心也开始了震动,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妖丹,拉的顾言蹊都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   顾言蹊微微蹙眉,脚下用力,魔气缠绕而出,牢牢将妖丹束缚住,他正要将之收回,自那妖丹之上却猛然爆发出强大的妖气 漆黑如墨的戾气冲天而气,朝着顾言蹊毫不犹豫的斩下,而与此同时,满堂灵符骤然明亮起来,无数流光飞也似的冲向房间正中的归墟核心,斑斓色彩顿时笼罩整个房间 黑红魔气骤然爆发,顾言蹊根本没打算放手,他牢牢抓着妖丹,斩断缠绕而来的妖气,脚下一个轻点就要往门外冲去 归墟核心骤然变化   巨大无比的光球忽的一亮,满室符文化作一条条灵力锁链,朝着顾言蹊抽来 顾言蹊瞳孔微缩,就在那大门之上,早已被锁链层层缠绕,他连忙闪身躲避,可被魔气所包裹的妖丹却再度爆发出一股漆黑妖气。   这变故来得如此突然,顾言蹊勉力将魔气凝结为剑刃,斩断妖气与锁链,遥遥避开大门。   “你想要这妖丹”   顾言蹊看向归墟核心,深吸一口气,他墨色瞳孔里血光流转,冰冷的看着房间正中的归墟核心。   “这妖丹可以开启此处阵法。”   “而你正被这阵法囚禁于此。”   满室符文微微颤动,它们从墙壁上脱离出来,化为噩梦一般的恐怖锁链,缓慢的包围误入的敌人。   “你想要离开这里”   顾言蹊笑了。   他只是筑基期修士,如何有能力抵抗归墟核心的攻击。   就算千万年来归墟已经荒芜,也绝非他小小一个筑基修士所能抵抗的。   可是   他还有办法   顾言蹊微微舔了舔嘴唇,他握紧漆黑妖丹,缓慢的将魔气投入其中。   委托人会比普通人快十倍的生长,他的修炼速度却不能快十倍,可顾言蹊却始终有个疑问。   他想知道,委托人的修炼无法与他的生长速度同步,是因为无法吸收,还是无法炼化 赌一把吧   赌输了,他被妖丹灵力撑爆。   赌赢了,他就能从这险境中离开   狂暴的黑气疯狂涌入顾言蹊体内,他眼中充血,耳中充斥着恶犬的咆哮。   那是充满了愤怒、嗜血、绝望等负面情绪的恐怖力量,那是魔修也不敢轻易触碰的堕落之气 可顾言蹊敞开他全身所有经脉,将这暴虐无度的力量,统统纳入 哗啦哗啦   归墟核心疯狂闪耀,灵力锁链极快的抖动起来,它们如蛇一般朝着顾言蹊冲去 走廊中一片寂静,王景拔出插在地板中的长剑,立刻检查起周围情况。   在离开那扇门之前,王景只来得及抓住一把剑,等他好容易稳住身形之时,才发现自己抓的是顾言蹊的那把魔器。   这就糟糕了。   宝器有灵,它们是不会被主人之外的人所使用,像是顾言蹊那种拿起空铭宝剑就能用的,简直就是特例中的特例。   但好在暗星也就是那暗器形的灵器已经被他召回到身旁,也算是有了些保障。   那一声招来也不知将他带到了什么地方,此处地形开阔,像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四周有无数通道。   王景紧紧握着长剑,谨慎的打算往回走,却听到一声轻笑。   “十方阁阁主坐下唯一弟子,竟是此等傻子吗”   那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股刻在骨髓中的冰冷寒意。   王景抬起头,就见在大厅正中,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仙修。   一人留着半长短发,头发、眉毛、眼眸,甚至连肌肤都如雪一般惨白,他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摇晃着一把银白色的铁团扇,脸上似笑非笑,遥遥看来。   另一个人乌发及腰,穿一身玄色长袍,手中拿着一把漆黑如墨的铁团扇,面若冰霜,冷冷的看着他。   王景缓缓将长剑横在身前,警惕的看着此二人。   “招来真人,挥去真人,却不知二位真人是如何到了此处”   白发真人扇着扇子,微微一笑:“只因我兄弟二人修炼到了瓶颈,急需灵石辅助,不得已接下了一桩任务。”   “也要怪你风头太盛,影响到旁人位置。”   “天才嘛,若是在没长成之前就凋零,也算不得什么威胁了。”   王景慢慢的往后退去,他鼓动着体内灵力,尝试掌控手中魔剑。   但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极难控制的魔剑却在灵力进入之后匆匆败退,直接被他掌控。   “穆小少爷莫走,我兄弟二人还有件大事要与您商量。”   白发真人笑容不改,他纯白的瞳孔中闪过戏虐的神色,就像是猫在玩弄手中猎物一般,残酷而冷冽。   “招来”   白扇挥舞,灵力喷涌而出,王景的身体被这强大的力量死死拽向前方,他紧握长剑,顺着这力量向前而去,朝着白发真人劈下 “挥去”   正是此时,那黑发真人祭出黑扇,一股冷厉之风凭空而起,那风如刀子一般刮过他的周身,将他暴起的灵力统统刮走 当   魔剑与白扇碰撞,白发真人对王景少年缓缓露出诡异笑容。   “穆小少爷,您这空铭宝剑,怎么没有传闻中一般锋利了。” 第57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5)   招来真人与挥去真人乃是修真界一对相当知名散修兄弟。   浑身洁白、持着白扇、笑容可掬的那位唤作招来, 得名于他的本命灵器招来扇, 可招世间万物于己身旁,一次只能招来一物。   浑身玄色、手持黑扇、面容冰冷的那位换做挥去, 这名字同样来源于他的本命灵器挥去扇,可将世间万物从身旁挥去, 但一次只能挥去一物。   这二者自幼一同修炼, 得了招来挥去这一对宝扇后, 一人可将敌人招至身旁, 另一人则可将敌人灵力从体内挥去,二人合作, 则可将近身的所有修士化为普通人, 可谓是极为棘手的敌人。   穆璟额上冷汗缓缓流下, 他目光凶恶, 咬着牙根, 拼命调动体内灵力,魔剑之上灵光闪烁,但很快就消失了。   招来真人温和的笑着, 他那笑容犹如假面一般, 看的人隐隐作呕:“穆小少爷,听说你的宝剑可是让不少人头疼,多少金丹真人都是败在了你这把剑下面。”   “可如今被我兄弟这一扇子, 扇走了此剑之锋利, 小少爷感觉如何啊。”   穆璟狼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招来真人, 他突然飞起一脚, 朝着招来真人的下腹部踹去。   招来真人连忙躲开,他面上笑容微微扭曲,露出一抹狠毒之色。   “小小年纪,心肠恶毒的很,怨不得旁人要你性命”   穆璟根本不听他废话,从招来真人身旁脱离之后,他飞快的朝着大厅之外跑去,可背后再度响起招来真人的声音。   “招来”   无可抵抗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朝着招来真人的方向飞去,穆璟将长剑插入墙壁,试图抵抗这牵引的力量,可长剑割开地面大块石板,却无法阻止他朝后飞去。   穆璟只好翻身再向招来砍去   他乃是修真界筑基期修士中的顶尖高手,号称金丹之下第一人,配合着空铭宝剑,就连一部分刚刚进阶金丹的修士都会败在他的手下。   招来真人与挥去真人这一对散修资源匮乏,二人虽然进阶金丹已久,但进阶缓慢,若是平常,穆璟是绝不惧怕此二人的。   可麻烦就麻烦在他手上没有空铭宝剑,而招来挥去这两招又像是专门针对他而出现的一样。   招来,防止他脱离战场,而挥去,则可夺去空铭宝剑的力量。   好在这两人还不知道他手上拿的并非空铭宝剑,而是一把魔剑。   穆璟眸底金光连成一片,持着那把魔剑,脚下反而借着招来扇之力再度加快速度,朝着招来真人斩去 “不是说了没用”   招来真人一句话还未说完,穆璟身形却突然矮下,他横过身体,狠狠撞向招来真人的下盘 砰得一声,未曾料到这一招的招来真人被硬生生绊倒,   穆璟前冲之势却仍未停歇,他手一撑地,借势站起,继续向前冲去 “挥去”   挥去真人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穆璟只觉得全身力量都被那扇子扇走,他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在反应过来以灵力贯穿全身之前,招来真人那温和到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   “穆小少爷可当真是诡计多端。”   穆璟心知逃不掉,他撑着长剑站起来,冷厉的盯着面前两个敌人。   “招来”   “暗星”   数道流光在他周身亮起,那曾经伤到顾言蹊的灵器暗星在这一瞬间挡在穆璟身前,招来真人那一声招来未能命中穆璟,反而招来了这恐怖杀器。   “挥”   在挥去扇挥舞之前,穆璟已然朝着他而去,那把魔剑闪耀着金色光辉,劈头砍下 挥去真人黑着脸,无法去帮招来真人,只能先挥去魔剑之锋利,而后硬生生接住 穆璟露出狼一样的嗜血笑容。   “少爷我,没空与你们说话”   密室,归墟核心。   顾言蹊死死抓着妖丹,看门狗的咆哮声不断在耳旁响起,满室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它们如蛇一般追逐着顾言蹊的脚步,穿刺、鞭打、缠绕无所不用其极。   归墟核心在房间正中不断闪耀,它虽一动不动,却犹如这房间中最为恐怖的噩梦,逼得顾言蹊无处可走。   全身经脉不住的抽搐着,足以将人生生逼疯的痛苦始终持续不断,顾言蹊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情况下,飞快的转换身形,让自己距离锁链更远一些,将身上覆盖的护身魔气凝聚的更加紧实一些 妖丹恐怖的力量犹如无穷无尽一般涌入经脉之中,顾言蹊的身体仿佛汪洋大海,那根本不是筑基期修士能够承载的力量,可这具身体硬生生的撑住了,甚至还能接受更多。   可顾言蹊却无法将这些灵力融会贯通,纳为己用。   顾言蹊心下已然明了。   委托人的生命比寻常人快了十倍,他吸收起力量也是别人的十倍,可最关键的是,他资质有限,能够吸收却无法使用,力量在他体内流过一圈,只能原样流出。   顾言蹊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根本不管对身体的伤害,一个劲的吸收,强行将之纳入周天大循环之中,那漆黑如墨的妖力每从丹田经过一圈,就像是将人活着切割成数段一般,这痛苦根本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顾言蹊可以   他不但忍受这样的痛苦,甚至还在归墟核心密集的攻击下,护住了要害部位 归墟核心光芒快速闪烁,它似乎为妖丹力量的消逝而愤怒,亦或是为自己竟被如此弱小的人类戏耍而愤怒,符文锁链哗啦哗啦的响着,它们徒然分裂成更细的锁链 这些细密的锁链无处不在,它们几乎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顾言蹊终于躲无可躲 一根锁链将他缠绕,紧接着无数根锁链纠缠上来,它们死死缠绕着顾言蹊的四肢,缓缓向四周拉了开来。   顾言蹊的力量着实有限,根本无法抵抗归墟核心所控制的锁链 归墟核心之上的光芒飞快的闪烁,似乎是在嘲笑着渺小人类的无用挣扎,无数细小锁链重新凝结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恐怖符文锁链。   那锁链的头部犹如枪尖,闪耀着寒光,冲着顾言蹊胸口刺来 当   顾言蹊口中逸出鲜血,他额上青筋暴起,竟是硬生生从还未彻底吸收的周天大循环中,将掺杂着妖气与魔气的浑浊力量全数调出,凝聚于体外,组成一面坚实的护盾 “你不是要这妖丹吗”眼角的牡丹花印红的想要滴血一般,他从喉咙深处缓慢的挤出这句话,“拿去”   他紧抓着妖丹的手臂艰难抬起,全身仅存的力量尽皆凝聚于此,黑红魔气将他整个手掌包裹,而后那力量带着妖丹朝着房间角落狠狠砸去 满室锁链顿时有一瞬的停顿,紧接着那巨大锁链轰然溃散成无数细小符文,符文连接在一起,飞速朝着妖丹而去 咔嚓   顾言蹊却趁此机会将魔气尽数收回,而后强行驱使其贯穿到四肢,恐怖的力量骤然爆发出来,全部注意力凝聚在妖丹之上的归墟核心根本没能来得及加固缠绕着他的锁链 那锁链被黑红魔气污染,重新溃散为无数符文,骤然破碎 顾言蹊脚下猛蹬,整个人如闪电一般朝着归墟核心而去,他掌中黑红光芒浑厚强大,犹如无边深渊,就连他的手都看不清晰。   在锁链回援归墟核心之前,这带着无尽力量的手就已经贯穿到那团光芒之中 赤色、黄色、绿色、蓝色无数光芒之下,一道黑红光芒从归墟核心最深处暴起 咯咯咯   力量相互挤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顾言蹊双目赤红,他不顾一切的开始吞噬归墟核心的力量 那力量极其古老而暴虐,吞入体内的感觉犹如硬生生吞下来一盒刀片 可顾言蹊不管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而来的机会   秘境核心光芒骤起,它察觉到了自身的消逝,再也顾不上隐藏力量,只想着将眼前人类彻底消灭 满室符文锁链的光芒骤然暗淡,它们其中的一部分抓住了妖丹,而另一部分毫不犹豫的回援核心 顾言蹊咳出一口血来,他就是有八只手,在这与归墟核心较量的时刻也抽不出力量对付背后袭来的锁链。   可他却笑了。   “归墟啊归墟。”他轻声的说着,“你有没有觉得,那块妖丹小了一些”   归墟核心光芒飞快闪烁,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斑斓光芒大盛,顾言蹊手上魔气缓慢被削弱,透过明亮的光芒,已经可以看到那手,以及手中攥着的一半漆黑妖丹 那就是包裹在黑红魔力之下的秘密   妖丹中的漆黑妖力已经与顾言蹊的力量搅合在一起,难以区分,而借着这一细小的联系,顾言蹊强行驱动妖力,朝着归墟核心发起攻击 黑红力量如蛛网一般不断蔓延,带着钥匙气息的妖力是归墟核心无法抵抗的存在,它不得不抽回锁链的力量,防止自己在分心攻击顾言蹊的瞬间,被对方一举炼化 符文锁链化为细粉飘散一空,归墟核心的溃败却依然无法阻止。   顾言蹊如饕餮一般拼命的吞噬,直到他那能够以十倍速度吞噬力量的身体也有了饱腹感,他也没有停止吞噬 一旦停止,归墟核心必然反扑   皮肤渐渐充血,不断被力量顶出一个又一个细小伤口,顾言蹊几乎成了血人,就连他这般能忍的人,都感到这痛苦的恐怖 那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叠加了十年的程度   吞噬吞噬   无论是归墟核心,亦或是顾言蹊,都在拼尽全力的吞噬,抵抗着对方的力量 妖丹中蕴含的力量渐渐消失,顾言蹊感到归墟核心正在缓缓夺回优势,他咬着牙根,瞪大眼睛。   这一局,不能输 第58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6)   斑斓色彩逐渐吞噬着黑红魔气, 顾言蹊拼命挣扎, 鲜血从身体每个角落向外渗透,就在他觉得自身已经到达极限的那一瞬间, 只觉得耳旁突然响起“啪嗒”一声。   经脉骤然通畅   如果说之前他的身体犹如大湖,而现在就犹如大海   那些几乎将他撑到爆炸的力量流入这片大海, 甚至连海底都铺不满 他突破了   在这生死一线, 他终于突破筑基期的瓶颈, 成为金丹期魔修 丹田处的力量漩涡开始加强, 那漩涡贪婪的吞噬着一切所能接触的力量,将之纳入到己身。   这是要结丹   顾言蹊目光璀璨的好似星空, 他贪婪的不顾一切的吸收着归墟核心的力量。   那些斑驳的、狂躁的、负面的, 被一切修士乃至魔修所摒弃的力量, 他一律接收, 而后送入丹田漩涡之中 归墟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之声   可结丹之力已不是普通修士所能掌控的力量, 这力量根本无可抵抗 无数道璀璨雷电,自那归墟核心内部浮现出来,划过道道明亮光芒 那是, 顾言蹊的劫雷   这幻城将顾言蹊禁锢于此, 同样也帮他挡了这致命的劫雷 轰轰轰   顾言蹊几乎能听到劫雷的声响,他身上的力量不断膨胀,却并没有为这劫雷所干扰 终于, 在最后一道劫雷劈下之后, 归墟核心的光芒与那劫雷之光一同暗淡下去。   黑红魔气逐渐替代了归墟核心的斑斓色彩, 叮当一声,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面上。   顾言蹊已经来不及去看,他体内魔气漩涡膨胀到极致,必须立刻结丹。   他当即盘腿坐下,将元神下沉到丹田之中。   妖气、归墟之力、魔气混杂的凝结在一起,组成一个无比巨大而恐怖的力量漩涡,顾言蹊的元神方一投入,立刻感受到灵魂被撕扯的痛感。   他面色不变,硬是要掌控这力量   猩红煞气冲天而起,它将一切力量包裹其中,这世间最为凶悍之力硬是彻底压倒其余所有力量,将之融合在一起 缩小,缩小,不断缩小   漩涡的速度越发迅速,体积却越小,在顾言蹊元神崩溃之前,一枚流转着猩红光芒的金丹终于凝结而成 就在这瞬间,顾言蹊也感受到灵力欢呼雀跃着涌入他的体内,周遭世界大不相同。   全身经脉虽已被方才的战斗折磨的破破烂烂,但好在还能用。   顾言蹊长出了一口气,他调出魔气快速修补着身上伤口,一面捡起方才核心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圆球状的宝石,宝石表面暗淡无光,但隐隐还能看到其内有山川河流、树林湖泊。   也不知还有什么用途,顾言蹊随手将之塞进怀里,再去寻找丢出去的半个妖丹,却发现那妖丹早已被归墟核心吸收殆尽。   只不过最后还是便宜了他。   此间事了,顾言蹊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也不知王景在外面如何,他来不及稳定刚刚突破的大境界,推门而出,左右看看,却意外地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   真逃了   不可能。   顾言蹊很快在角落里看到了王景的空铭宝剑,而他的魔剑却不知所踪。   宝剑摆放的很不整齐,剑刃脱出剑鞘一小部分,就像是有人想要抓住它却没有抓好一般。   王景就算离开,也不可能放着自己的武器不用,转过来偷他的魔剑来用。   即使魔剑没有损伤,它也依旧是顾言蹊的本命灵器,王景就算拿走也用不了。   出事了。   顾言蹊抓起宝剑,系在腰间,他仔细的查看周围的痕迹,终于在转角处看到了一处剑痕。   不再多想,他立刻追了上去。   砰   穆璟的身体狠狠撞在墙壁之上,他呕出一口鲜血,勉强睁开眼睛丝毫不示弱的瞪着眼前的人。   招来挥去二人不愧凶名,他们本就擅长对付单个修士,穆璟又与他们相差了一个大境界,战斗越是持久,穆璟的形式就越发恶劣。   两名散修似乎已经完全确认穆璟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他们攻击的频率逐渐放松,转而像是在猫玩弄老鼠一般,将穆璟玩弄在手掌心。   只不过这只老鼠的爪牙锋利,时不时还会咬上他们一口。   穆璟任由身体被招来扇拉到招来真人身旁,手中抵抗着对方的攻击,脑中已经飞快的思考起来。   招来挥去二人是接到了委托才来此追杀,他们应当并不知道在这归墟废境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眼下他没有空铭宝剑的锋利,亦无足以抵抗金丹期修士的绝对力量,每每发起攻击,力量就会被挥去真人吹走,而每当他试图逃跑,又会被招来真人重新拉回战场。   这两人将他当做玩具一般囚禁在这一方天地,可这未尝不是好事。   他们的位置不动,顾言蹊迟早会找来,而只要顾言蹊一来,招来挥去最大的依靠就已经破了一半 问题是,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顾言蹊还没有到来,而招来挥去二人已经有些玩腻了 穆璟清楚的知道,他必须将时间撑下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逼出一滴心头血,那殷红血珠滴溜溜转着,猛然爆发出强烈金光 锋利的灵力凝聚成刀刃,穆璟一手抓着魔剑,一手抓着精血长剑,朝着招来真人飞快的冲了过去 一把是可斩世间万物的长剑,一把是修士心头血凝聚而成的灵力剑刃,挥去真人一时之间竟不知晓应当先挥去哪把剑刃。   而他最终选择挥去穆璟身上的灵力   魔剑光芒黯淡,灵力长剑光辉不在,穆璟身形停顿,他似乎在懊恼自己的鲁莽,飞快的想要朝着后方退去 “招来”   招来真人露出冰冷笑容。   穆璟后退的身形被猛地拉起,招来扇上凝聚出一道锐利风刃,朝着他飞快的冲去 咔嚓   灵力长剑撞上风刃,迅速溃散成碎沫,穆璟脸色微微苍白,可他眼中不见惊慌,反而带着狠厉的笑。   为什么   他为什么在笑   招来真人本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穆璟直接将手中宝剑掷了过来 寒光在那剑刃上闪耀,招来真人瞳孔微缩,穆璟与他的距离太过接近,此时要躲已然来不及 “挥去”   他叫着同伴的名字,挥去真人立刻将宝剑之上的锋利挥去,当的一声,招来扇挡住长剑,招来真人却更加心惊 因为他看到穆璟身前,一点寒芒带着金光紧贴着宝剑朝他胸膛冲来 那正是之前伤到顾言蹊的灵器暗星   在这刹那之间,挥去真人根本不可能转而挥去穆璟的灵力,而招来真人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穆璟宝剑之上,也来不及躲开 噗呲   暗星砸入招来真人体内,带起一串血花,招来真人面容扭曲,招来扇一扇,金丹期恐怖的力量重重打在穆璟身上,直接将他砸在墙壁之上。   穆璟呕出大口鲜血,可他硬是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两位,可还满意”   “原来你在这里,还以为你跑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穆璟转头看去,只见那个狡猾的魔修施施然走入这大堂之中。   “你又是何人”   招来真人笑容微变,而挥去真人那张黑脸显得更加僵硬。   他们二人对付落单修士最为顺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破地方,还能出现第二个人 不过,有这个人与没有他也无甚区别。   穆璟已经被打废了,他连空铭宝剑都握不住,根本算不得战力。   而这个新来的人   挥去真人眸中冷光一现:“阁下正是结丹的重要时刻,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黑红魔气升腾而起,将腰间空铭宝剑连着剑鞘一同覆盖,顾言蹊缓缓拔出燃烧着黑红魔气的长剑,指向前方二人。   “不巧,你们欺负的这孩子,正是我的东西。”   话音未落,顾言蹊已冲了过去   招来真人脸上笑容狠厉:“正怕你不来”   “招来”   顾言蹊速度再快   招来真人唇角笑意越发温和,他几乎用看着恋人一般的目光盯着顾言蹊,那把招来扇上灵光闪烁,凶气四溢,眼看着就要将顾言蹊斩落 “挥去”   就在二者即将相交的那一瞬间,挥去真人果断将顾言蹊周身力量挥去 黑红魔气荡然一空,露出其下锋利宝器   噗呲   铁扇与长剑相交,却半点金属碰撞之声都没有发出,那长剑如同切下一块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的将招来扇切断 “这怎么可能”   招来真人瞳孔紧缩,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黑红剑光已然逼到眼前 他只觉得后脑头皮一片冰冷,大脑空白,身形连忙向后退去 可招来扇的威力还未削减,顾言蹊根本用不到魔气,身体就随着那股力量朝着招来真人追去 “给我让开”   死亡逼近的这一刹那,金丹期修士逼出心头精血,他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灵力凝结成一个个盾牌,飞快的挡在他身前。   招来真人苍白的脸颊几乎变成惨白,那惨白之下还有青灰之色,他已然用尽全力,而这全力的阻挡,足以令任何一个刚刚晋级金丹期的魔修难以突破 但不包括顾言蹊,以及顾言蹊手中的空铭宝剑   剑光毫无阻碍的切断前方一切阻碍,招来真人用大半条命建起的这一道道阻挡,在顾言蹊的剑下犹如空气一般,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这不可能”   死亡令他失控的大吼起来,可话音未落,顾言蹊已经在招来扇的牵引下进入他周身一米范围,剑光闪过,他硕大一颗头颅轰然飞起,重重落在地上 直到此刻,招来真人眼中依旧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顾言蹊停下身影,他转过身,沿路将招来扇的残骸捡起,冷眼看着挥去真人。   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紧抿着嘴唇,握着挥去扇的手已然青白,他缓缓向后退去。   残破的招来扇表面灵光略过,顾言蹊以煞气贯穿其中,破除招来真人残存的力量,略略挥舞一下,还能感受到牵引的力量,但那力量衰弱的异常快速。   足够了。   顾言蹊抬头看向另一旁面色漆黑的挥去真人。   “穆璟,试试这把扇子”   穆璟接过残破的招来扇,露出阴冷的笑来。   挥去真人向外跑去   “招来” 第59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7)   挥去真人后退的步伐被招来扇拉扯住, 就在同一时刻,顾言蹊已经向前冲去。   空铭宝剑上闪过黑红光芒, 看的挥去真人额头冒汗, 他匆忙挥了挥挥去扇,将宝剑的锋利挥去, 而后以全部灵力在身前凝成盾牌。   当   空铭宝剑与灵力屏障撞击在一起,挥去真人飞快的挥出数道风刃。   同伴一失,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危局, 也意识到从最开始穆璟手中拿着的就不是那把他们所畏惧的空铭宝剑 若是早点知道, 就能早点干掉那小子了   “战斗之时, 切勿分心啊”   黑红魔力骤起,即使没有宝剑本身的锋利, 在顾言蹊力量的加持下, 那灵力屏障依旧轻易破碎,将其后之人暴露在下 挥去真人连忙祭出挥去扇,铁扇爆发出阴郁的黑色光芒, 朝着顾言蹊飞快袭来。   太弱了。   不知为何, 顾言蹊看着这些威力并不小的风刃, 却根本不甚在意。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缓, 这些朝着他而来的攻击仿佛长了眼睛一般, 连他的衣袖都触碰不到,就已经飞向了后方。   血红煞气如阴云一般笼罩在他的身后。   挥去真人瞳孔紧缩。   他分明还活着, 却莫名有种自己已然死去的感觉。   恐怖充斥着全身。   那仿佛永远冰冷的脸上隐隐浮现出恐惧。   挥去真人不顾一切的逼出心头精血, 他的脸庞飞速苍白下来, 而精血滴溜溜的转着,组成一道血红风刃 这风刃方一出现,便散发着极为恐怖的力量,这是金丹修士半生修为凝结出的恐怖攻击 “去”   顾言蹊轻轻笑了。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向前伸出,轻轻点在那风刃之上。   皮肤被切开,鲜血被卷入那风刃之中,顾言蹊瞳孔越发明亮。   他感觉丹田处那颗刚刚凝结而成的金丹,正在蠢蠢欲动,想要将这风刃之中蕴藏的力量,统统吞噬 那就吞噬吧   顾言蹊张开手,黑红魔气蜂拥而出,将那风刃罩住   挥去真人骇然   他拼尽全力的攻击被黑红魔力包裹,狠狠撞上那魔修胸膛,撞得那魔修口喷鲜血,可对方竟然还在笑 他一面笑,一面敞开胸膛,将他的风刃死死钳制住   这个人疯了吗   挥去真人正与催动那力量再度攻去,却猛然发觉自己与风刃的联系越发薄弱 不   并不是联系薄弱了,而是风刃的力量正在飞快削减   那不可能   那是他的精血凝结而成的攻击,蕴藏着一个金丹期修士最强大的力量,就算是元婴修士接下来都要掂量一二,这魔修不过刚刚进阶金丹期,怎么可能抵抗这力量 若是能抵抗,他为这道攻击送出的半条命和半生修为岂不是白费了吗 风刃狠狠撞击胸膛,试图将面前身体切割成两段。   顾言蹊根本没有抵挡   他只是放开金丹,疯狂吞噬   风刃撞过来一点,他便吞噬一点,斑驳的力量迅速汇入周天大循环,无论能否被吸收,也已经成为他的助力。   顾言蹊对着挥去真人笑了起来。   “穆璟”   “招来”   招来扇在发出平生最后一份攻击后,骤然化为一滩粉末,而挥去真人却因这最后的力量,不由自主的朝着顾言蹊而去 空铭宝剑黑红光芒贯彻天地   挥去真人哼都没有哼一声,被彻底劈成两半   他的眼睛至死都带着难以理解。   人类怎么可能吞噬那种程度的力量。   顾言蹊喷出一口血。   他能够感受到挥去真人的力量在经脉中大肆破坏,搅合着他的力量也跟着不稳起来。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   煞气蔓延,金丹就像是不知饱腹的饕餮,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无论那力量会对这具身体造成何等严重的损伤,总之先吞噬下去。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顾言蹊总觉得时他身上的煞气正渐渐将魔气吞噬,从最初的漆黑魔气,到如今的黑红魔力,迟早他的煞气将吞噬一切,彻底取代魔气。   恐怕世上也仅他一人,胆敢将煞气当做修炼之力。   煞气越多,雷劫便越是恐怖,魔修本就比仙修难以渡劫,最是怕煞气缠身,可顾言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只是煞气乃是杀生之后才会产生的力量,他以此为根基修炼,其力量天生就要比旁人强大数倍,可这力量却无法如同魔气灵气一般依靠吸取天地灵力来获取,却又是另一番难题了。   顾言蹊放任金丹的吞噬,一面抽出魔力修复着身上伤口,他的胸膛被挥去真人的风刃砍出一道长长伤口,最深处已然能够看到累累白骨。   “能站起来吗。”   力量再度增强,顾言蹊对此非常满意,他回头看向穆璟,问道。   穆璟少年皱了皱眉:“你应当找个医修来帮你疗伤,如此粗暴的疗伤方式,你的伤只是表面上的好转,过不了多久情况一定会更加恶劣。”   顾言蹊挑了挑眉,他一向是不太在意对身体的损伤的,反正委托只有一年时间,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看起来你的精神还不错。”顾言蹊收好空铭宝剑,又捡起长剑,“既然如此,不妨先讲讲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杀你。”   穆璟呲了呲牙:“与你无关。”   顾言蹊还要追问,突然从这庞大建筑的最底部,传出一声空洞巨响。   那响声仿佛是某个远古巨兽的悲鸣,绵长而悠扬,可两个活人听着,却不由得脸色大变。   山腹建筑疯狂的震动起来   大厅顶部轰然落下,顾言蹊迅速避开,冲向穆璟。   “走”   这里要塌了   他们飞快的朝着山腹建筑的出口奔去,可刚跑出山腹,还来不及喘气,便猛然被幻城中的罡风割伤 群鸦惊飞   灵羽鸦悲鸣之声在城中每个角落响起,那玉石一般的羽毛大片大片散落在空中。   杂乱恐怖的罡风肆无忌惮的破坏着这座幻城,原本恢弘庞大的城池内,建筑物倒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破坏的七七八八,除了数量锐减的灵羽鸦,此处只有他们两个活物了。   “快出去”   穆璟咳出一口血。   “不能出去。”   顾言蹊一手搀扶着他,从怀中掏出归墟核心。   那个曾经装了整个小天地的圆球之中一片昏黄,一个个微缩风暴充斥着圆球中的每个角落,而在这无穷无尽的风暴之中,只有一点星芒摇摇欲坠的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归墟核心可以映射归墟的情况,现在的归墟废境已经成了一个由无尽罡风构成的死亡空间,而这幻城最终也将被罡风彻底摧毁 要出去   怎么出去   顾言蹊一咬牙,竟是将魔气灌入归墟核心之中,试图将之炼化 噗呲   他全身肌肤寸寸皲裂,鲜血喷涌而出,顾言蹊的眼底就被浸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就像是将整个空间的无尽罡风吞入腹内,即使这具身体的时间比常人快了十倍,也无法承载这样恐怖的力量 这是一个存在了千万年的小世界最后崩溃所残存的力量 可无论这力量如何强大,也无法与系统匹敌   顾言蹊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可系统规定的死亡时间尚未到达,他的灵魂又从死亡的边界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生死不断轮转,他几乎连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都要遗失,却听到一声呼唤。   “言蹊”   言蹊   那声音仿佛从时间的尽头流淌出来,顾言蹊急迫的想要知道那声音的主人,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 一个模糊的形象在他视野的尽头浮现出来。   那个人背着光,身材高大英挺,却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谁   “顾言蹊顾言蹊”   双手被人死死抓住,温暖的灵力在经脉中游走,牵引着他体内异常杂乱的力量进行周天大循环,顾言蹊终于从那生死边缘复苏,他正看眼睛,却是穆璟那张苍白的脸颊。   “我没事。”   他浑身都在疼着,就连说话时牙齿轻微的碰撞,都感受到钻心痛苦。   但此刻不是纠结于疼痛的时候。   顾言蹊勉强抬起手,归墟核心化为两个指节大小的小圆球,上面流转着微微的黑红光芒,在方才那极具的痛苦之中,他已将归墟核心粗粗炼化。   “我们先出去。”   归墟核心亮起黑红光芒,这光芒将两个人类笼罩其中,下一刻,他二人眼前景物轮转,已然从那一片死地中脱离开来。   顾言蹊再去看归墟核心,那其中如一点星茫般的幻城,此刻也已消失不见。   虽然脱离的归墟废境,顾言蹊与穆璟二人的伤势却都不太乐观。   穆璟的情况还好,他受的多是皮外伤,招来挥去还没来得及杀他,顾言蹊就已经来了,等到脱离挥去扇的力量,灵力重新归于体内,他的伤势就开始快速修复。   顾言蹊的情况就复杂许多。   世上没有一个修士敢在结丹之时疯狂吸收自身还未炼化的力量,顾言蹊不但吸收,甚至于那些斑驳能量占据了金丹的绝大部分。金丹结成之后,他非但没有静下心来尝试将这些力量炼化,反而又去吸收了挥去真人和归墟罡风的力量。   这就造成了,金丹是顾言蹊的,金丹中的力量却与顾言蹊无关的尴尬场面,他想要使用这些力量,就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也要让身体承受更大的伤害。   再加上几场战斗下来,顾言蹊的身体本就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现在的情况着实不甚乐观,理应立刻开始疗伤。   但委托只有一年时间,顾言蹊并不想要将时间浪费在疗伤之上。   他们二人身上都没有代步灵器,又因为伤势过重难以长时间的御剑飞行,顾言蹊索性扣下了空铭宝剑,强迫穆璟给他找了辆车,一面疗伤一面往偃月宗而去。   “不许拒绝。”面对穆璟的抗议,顾言蹊理直气壮,“而且你骗我自己叫王景的事,我可还没忘呢。”   “剑先给我。”穆璟少年深吸了口气,“暗星丢了,我要用它防身。”   “不给,这是我捡到的东西,是我的。”顾言蹊小指勾起魔剑,在穆璟少年面前摇晃,“你要用剑,喏,拿去吧。”   这人怎么如此讨厌   穆璟少年咬了咬牙,狠狠扬起马鞭,驱赶着骏马前进。   “魔头,我一定杀了你。”   顾言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躺在舒服的车厢里。   “好啊,我等你。”   阳光温软,车厢摇晃着仿佛摇篮,顾言蹊听着穆璟少年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身上伤痛都减轻了些许。   倦意上涌,他躺在车厢里,安心的沉沉睡去。 第60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8)   当今修真大陆, 魔修门派众多,其中有三大宗门最为强盛, 世人将之称为魔教三宗。   偃月宗乃是魔教三宗之首, 其实力不可小觑,但自顾言蹊父母离世之后, 失去强大首领的偃月宗每况愈下,很快成为三宗末尾, 险些被后来者超越。   自委托开始, 顾言蹊一直有着这样一个疑问。   作为一个筑基期魔修, 委托人是怎么成为宗主的。   魔修以实力为尊, 一个强大势力其领袖的更迭往往不是父死子继,而是由该势力中最为强大的人来继承。   可偃月宗不同, 少宗主顾言蹊是一名注定短命的筑基期魔修, 宗门内部并不缺乏强悍的修士,就算不提镇守宗门不问世事的元婴老祖,就说那将顾言蹊引入归墟废境的寂亡长老, 不过千岁便已进阶元婴, 按照常理而言, 他才是最名正言顺集成偃月宗的人。   可当顾言蹊的父母将宗主的位置交给顾言蹊之时, 整个偃月宗竟无一人反驳 他们或许冷落顾言蹊, 嘲讽顾言蹊,却根本不敢真正的伤害他, 也不敢以任何强硬的手段将他从宗门赶出, 反而是捏着鼻子认下他这个少宗主, 继而成为宗主。   就连被认定为真正领袖的寂亡长老,也只是拐弯抹角的将他骗入归墟废境,企图利用归墟废境将他困死。   委托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这些凶残的魔修也要退避三舍 顾言蹊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眼角的牡丹花印随着力量的平复渐渐隐去。   他恢复的速度比预料中快了许多,就连穆璟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转,他的伤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这情况实在有些诡异,顾言蹊暂且将之当做十倍时间带来的另一个好处。   离开归墟废境已经十五天,他开始着手炼化体内金丹,这并不是件容易的时候,过于斑驳的力量和金丹吞噬的本能险些令他二次受伤,好在融合各种力量的煞气格外强大,用不了多久,这些问题就都能被彻底解决。   只不过凝结金丹之时吞噬的太过强烈,这一直残留到现在,直到此刻他也未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因此他的身体始终在超负荷的吸收力量。   而另一件麻烦事,却是那个归墟核心。   水晶球一样的归墟核心安静的躺在顾言蹊的手中,其内已经彻底化为一片昏黄地狱,恐怖的罡风充斥着这世界的每个角落,就是元婴期老祖踏入此处,都有性命之忧。   十几天过去,世人或许都知道归墟废境彻底崩溃的消息,可他们却万万不知,这世界还存在一处可以进入废境的通道。   那便是顾言蹊手中的归墟核心。   他的思维刚刚有了一丝偏离,一道流光自归墟核心钻入他的掌心,剧烈的疼痛立刻刺激着全身神经。   顾言蹊微微蹙眉,他立刻沉下心来将体内力量稳定住,那刺痛感便立刻消失了。   这些天来,只要他的精神一有松懈,归墟核心就想将他拉入到归墟之中。   顾言蹊隐隐有种感觉,他一旦进入到归墟之中,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个走向末路的废境中,力量与力量达到了诡异的平衡,只要再进入其他任何一样东西,哪怕是一株小草,一块石子,都有可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将整个世界撕扯成碎片。   如此危险的东西,顾言蹊却没有干脆的将之扔下。   一方面是因为他已将此物炼化,这联系一旦建立起来就极难剔除,就算他将核心扔掉,那联系依然会带着他进入到废境之中。   另一方面,归墟核心像是盯准了顾言蹊一样,只想将他拉入其中,对于其余任何事物一概不接收。   顾言蹊曾经试过强行往里面塞东西,甚至抓了些活物,只差没有去真的找个活人来,可惜无论他如何催动核心,这该死的核心就像是真正的装饰品一样一动不动,反倒是常有时间过来骚扰他。   收起核心,顾言蹊的思绪重新飘回偃月宗,算算日子,从这里回到偃月宗,至少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留给他筹划准备仙门大比的时间大约只有十个月,他一回到宗门,就需要尽快插手这次事宜,绝不可将机会白白放过。   灵羽鸦的叫声在车厢外此起彼伏,顾言蹊将归墟核心贴着胸口放好,向前探身,问着赶车的穆璟:“现在在哪里了”   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顾言蹊脚下不稳,扑到了穆璟的身上。   “不好意思。”   少年的身体异常僵硬,顾言蹊一面说着一面坐了起来,拂去衣上沾染的尘土,坐到了穆璟身旁。   他抬起头,穆璟少年僵硬的坐在哪里,大片红晕从他的衣领中蔓延出来,一路延伸到耳根。   这小子在做什么   顾言蹊眼底闪过笑意,他转过头打量着四周。   他们正行驶在山谷之中。   无数灵羽鸦的巢穴选在四周的陡峭悬崖之上,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裂缝自峭壁两侧蔓延出去,使得这里犹如迷宫一般难以分辨方向,而顾言蹊他们所走的这条路,也不过是无数裂缝中的一条罢了。   “这里是归墟矿脉。”穆璟少年耳后的红晕终于消了下去,他冷冰冰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的炫耀的情绪,“五千年前,十方阁阁主与仙修众门派一战,最终夺下了这条矿脉的所有权。”   只不过随着毗邻此处的归墟秘境的败落,这片被命名为归墟的灵石矿脉也最终失去了力量,渐渐沦为一片普通的荒地。   顾言蹊仰头看着四周,高高的悬崖之上,至今还能看到些许细碎灵光,那是未曾开采的灵石所散发出的光芒,亦是灵羽鸦最喜爱的食物。   那些光芒并不闪耀,挖掘它们的成本远远超过了它们所能带来的收益,再加上归墟幻境的败落,十方阁最终放弃了这处灵石矿脉,不过这里依旧是练气期修士与散修最为热爱的淘金地点。   或许是归墟废境的崩溃已经为人所知,顾言蹊二人一路赶来,竟是未能在这里发现一个散修。   归墟矿脉异常安静,除了马蹄踏在地面的嗒嗒声,车轮滚动的咕噜声,灵羽鸦哇哇的叫声,再无其他动静。   阳光从悬崖缝隙中撒下,顾言蹊舒服的躺着,只觉得浑身暖洋洋,他靠在车厢旁边,眯着眼睛几乎要睡着。   穆璟充当着马夫,他看着顾言蹊这幅惬意的模样,本应感到气恼,却不知为何心下异常,平静。   扬起马鞭,他正要催促马匹加快脚步,顾言蹊突然伸出手狠狠拽住了他。   “怎么”   顾言蹊的手劲如此之大,穆璟扬起的马鞭还来不及落下,就被他拉着向后躺去,重重砸在马车车厢之内。   嗖   阳光落入到车厢之内,湛蓝的天空毫无阻碍的映入眼帘。   二人的呼吸略略有些急促,就在他们倒下的微不可数的极短时间内,一道无形灵光竟是彻底将这车厢顶部削断 敌袭   顾言蹊一跃而起,将空铭宝剑丢给穆璟,微眯着眼睛警惕的看着道路四周的裂缝以及悬崖之上 在这寸草不生之处,唯有这两个地方才能藏下一个人 拉车的马匹突然发出长长嘶鸣之声,鲜血从马颈喷涌而出,顾言蹊眼疾手快拉着穆璟跳起,第二道无形灵光贴着他们的脚底向远方而去 马头高高抛向空中,马车顺着惯性向前冲去,最终撞上前方崖壁,化为一片废木头。   木质车轮在地面上转了几圈,缓慢的即将落下,就在那一瞬间,顾言蹊脑中紧绷。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那感觉如此强烈,就像是有某种隐隐的联系,将他与那东西连接在一起,为他指明对方的存在 在后面   顾言蹊猛地扭过头去   漆黑的矿脉犹如长龙一般安静的伫立着,他的身后一片空白,甚至连分叉口都没有一个,更不要提活生生的修士了。   穆璟咬着牙,空铭宝剑上灵光闪烁,他谨慎而快速的打量着四周,低声道。   “那些攻击不是从上面而来。”   第一次攻击马车,那道灵光平着削下了整个车厢顶部,而第二次攻击,依然是平着削掉了马头。   敌人莫不是藏在崖壁之中   修真界千奇百怪的能力并不少见,这个可能绝不荒谬 顾言蹊低声道:“走,从这里离开”   既然敌人是藏在崖壁之中,他们就去一个没有崖壁的地方,逼对方不得不显出身形 穆璟噤声,他手中掐诀,飞快的御起空铭宝剑,长剑上光芒闪耀,凭空而起。   尽管此时二人伤势都还未完全好转,但在这种危急时刻,已经顾不得养伤,御剑离开才是上策 二人直冲向矿脉顶部,穆璟的速度要比顾言蹊快了些许,就当他即将冲出矿脉之时,一个小小的血洞猛然在他肩膀上出现。   少年睁着眼睛,他似乎还不清楚攻击是从何处而来,顾言蹊已经眼疾手快的将他抓住,朝下飞去 就在崖顶之上,数百道流光交叉攻来,将整个崖顶笼罩的密不透风 而在同一时间,对面的崖壁之上亮起细微流光,敌人的攻击已经追了上来 噗噗噗噗   长剑在空中滑过优雅的弧线,两人飞快的朝着矿脉的出口而去,他们的速度极快,可他们身后跟着的人,动作却更快 群鸦惊飞   那些细小的灵力攻击紧紧追在身后,流光在崖壁之间交错前行,简直如同二人身后坠着的灵光一般。   顾言蹊并不认路,在这迷宫一样的矿脉之中,他很快就走进了死胡同。   身后那攻击越发的激烈,它飞快的朝着被逼入死角的两人而来,顾言蹊几乎能听到这未知敌人得逞的笑声 无法躲那就战   顾言蹊将穆璟护在身后,他伸出双掌,黑红魔气透体而出,金丹期魔修的强悍力量直接将这片空间压得密不透风 嗖嗖嗖   那灵力攻击到了他们面前,突然停止   天地一片寂静。   是敌人退去了   不   并非如此   或许是十几秒钟,或许是十几分钟,就在顾言蹊与穆璟对峙之时,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爆发出恐怖的灵力攻击 天上地下,左侧右侧,前方后方   那攻击根本没有四角,它占据这崖壁之中的每一点空间,朝着顾言蹊与穆璟而来,其上甚至还带着漆黑魔气 “守”   顾言蹊却像是早有准备,黑红魔气骤然爆发开来,将他与穆璟牢牢护在中间 轰   恐怖的力量震颤着这一方小天地,顾言蹊拼命调动力量,将这层障壁不断强化,可幕后的敌人却根本不想让他得逞 咔嚓   魔气障壁之上出现细小的裂痕,顾言蹊立刻修补,可另一处很快又出现了裂痕 那些弹丸一般的灵力攻击如同倾盆大雨,朝着这两处裂痕猛烈攻下 咔嚓咔嚓   魔气屏障之上的裂痕不断扩大,最终在那连绵攻击中轰然破碎 两个毫无防备的修士彻底暴露在恐怖的灵力攻击之下 第61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9)   偃月宗,水榭。   寂亡老祖睁开了眼睛。   他穿着一身宽大华丽的玄色衣衫, 墨色长发松松束在脑后, 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格外显眼。   “老祖。”一旁侍候的童子垂头上前,“听闻归墟废境十五日前已经彻底崩溃。”   “哦”寂亡老祖低沉的嗓音含着隐隐笑意, “这可麻烦了,少宗主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可是叫吾等着实为难。”   听着那温和的声音, 童子的额上却满是汗水, 他低着头,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子,半点不敢移动。   “废境崩溃之前,少宗主似乎已经出来了。”   寂亡老祖唇角的弧度渐渐平息,血红的眼眸里透露出森冷的杀意。   “哦是那两个金丹修士带他出来的”   童子双腿颤抖, 一个没撑住跪倒在地。   “并并非如此,听离游真人说,少宗主身边只跟着一个少年,但那个少年只是筑基期修士,少宗主能出来或许只是意外。”童子颤抖着说道。   “我不需要意外。”   血色光芒自寂亡老祖眸底闪烁, 他弯下腰, 钳制住童子的下巴。   “杀了少宗主,是为了救你们的命, 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手上的力量不断增强, 小童脸色涨红, 就在下巴被捏碎之前,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蛛网似的黑色印记。   寂亡老祖的手被猛然弹开,他咬了咬牙,看向手心   黑色蛛网般的印记缓缓褪去,仿佛从不曾存在一般。   但这东西的确存在。   他寂亡老祖,转世轮回进入到这小小宗门之中,为的就是这蛛网印记 寂亡老祖本不叫寂亡,他兵解重生,偃月宗这蛛网印记可以为他提供大量力量,因此他费尽心思进入偃月宗,接近这个承载着契约的少宗主,想要将之夺取。   可顾言蹊的父母着实狠辣狡猾,他们放寂亡进入偃月宗,根本不是因为没有看透他的力量,只是为了给顾言蹊寻找一个更厉害的保护着。   寂亡长老的夺取计划还没有实施,就发现自己也被种下契约,从此他非但无法去害顾言蹊,反而要为了保护对方而四处奔走。   索性顾言蹊的父母自以为能力强大,根本没有将寂亡长老放在眼中,这才叫他抓到空隙将二人害死,只留下一个愚蠢无知的顾言蹊。   本以为十拿九稳了   如果顾言蹊死于归墟之中,如果他死之前对身上的契约还一无所知,他就能夺取对方主人的位置,彻底摆脱这憋屈的境地。   但没有如果   寂亡长老怎么也想不到,顾言蹊是如何凭借着筑基期的力量逃出归墟废境 他甚至开始心慌,若是这小子也成长到元婴期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想要的是让这印记为己所用,而不是让自己被这印记所控制 没关系,没关系。   现下那两个狗夫妻已经一起下地狱了,只要再将顾言蹊那个小畜生解决掉,他的计划依旧能够顺利进行 逃出归墟废境不要紧。   算算时间,他们若是一路向偃月宗而来,应当已经进入归墟矿脉了。   他已经安排了一枚棋子埋伏在那里,离游真人虽不是元婴老祖,也并非宗门之内最为强大的存在,可他绝对是最适合杀死顾言蹊的人 去死吧   寂亡长老缓慢露出扭曲的笑容。   他盯着手心,盯着那蛛网印记隐去的地方,森冷的笑着。   归墟矿脉。   灵力攻击眼看着就要撞到身上,顾言蹊突然唤出一枚黑红弹丸,那弹丸方一出现就带着极端恐怖的力量,它滴溜溜的转着,犹如捕捉到猎物的狼一般,竟是朝着攻击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你疯了”穆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顾言蹊的金丹。   正如金丹是仙修第二条生命一般,金丹亦是魔修的第二条命,没有人敢在战斗之时将金丹从体内拿出,更不要说将金丹掷向攻击最密集的地方。   那就是在找死   顾言蹊浑然不惧。   巨大的漩涡围绕着金丹凭空浮现,朝着二人冲来的恐怖攻击根本没有料到这情况的发生,顿时被漩涡卷了进去。   那些黑色灵力犹如流光一般,它们围在顾言蹊与穆璟的身旁,从头顶到脚下,周身每个角落都被这恐怖黑暗卷了进去。   顾言蹊抓着金丹,他缓缓放松对金丹的最后一份钳制之力。   轰   漩涡再度扩大,吞天噬地的力量卷着无处奔逃的黑色流光,将之统统吞入其中。   “你吞不下的”   穆璟厉声道。   顾言蹊却笑:“自然是吞不下,所以还不快跑”   话音未落,金丹圆润如玉的表面就隐隐裂开一丝小缝,可这凶悍的金丹竟丝毫不顾自身伤势,甚至想要抵抗顾言蹊的驱使,在顾言蹊的掌心胡乱冲撞。   顾言蹊唇角溢出鲜血,他低头看了看金丹,毫不留情的将之收回体内,而后一把抓过穆璟,仰头看向崖壁顶部 湛蓝的天空高悬于顶部,他们与那天空的之间仿佛毫无隔阂 但实际上,在那崖顶之上,存在着一层无比恐怖的灵力障壁,将所有试图从此经过的人,统统击杀 顾言蹊却丝毫不惧,竟直接朝着上方冲去   “顾言蹊”   穆璟一惊,他立刻御剑追了上去,可顾言蹊的速度着实太快,他还未追上对方,身体便再度感受到危险 那攻击又来了   而顾言蹊的金丹已经受损,方才那一招他是再也不能重来一次了 不知为何,穆璟心中升起愤怒之情,他恼怒埋伏于此的袭击者,更恼怒与顾言蹊唇角的那抹血迹。   这人简直就是疯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保护自己   此时再去追寻那力量的来源已经晚了,穆璟飞身上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为顾言蹊挡下这一击 “鲁莽。”   隐含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顾言蹊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那把魔剑之上黑红光芒亮起,朝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斩下 鲜血从那空无一物的空间迸发出来。   男人吃痛的闷哼声在穆璟耳旁响起,他瞪大眼睛,却只能看到一抹流光携着些许血色迅速遁入到崖壁之中。   顾言蹊却根本没有想让那流光逃走的意思。   黑红光芒在空中滑过,他紧紧追着那抹流光,朝着崖壁之上的灵石劈下 轰轰轰   三剑落下,那整块崖壁之上已然没有了半块灵石,犹如背后灵一般的恐怖攻击也在此时戛然而至。   顾言蹊站在半空之中,他遥遥的看向前方还未被清理干净的崖壁,轻笑出声。   “我的确要夸赞你的聪明,以灵石作为藏身之所,这里的确是最能发挥你这份力量的所在。”   “可我还有个疑问,为什么你连攻击我,都要利用这些灵石的力量。”   “这太蠢了。”   顾言蹊指着身旁崖壁,缓缓叹了口气。   “你分明已经发出了如此多次的攻击,为何这墙壁上却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若非如此,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是看不破你的攻击方式的。”   “你在保存这些灵石中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呢你能模拟出金丹期修士的力量,说明你至少也是个金丹期修士,倘若你以自己的力量为主,以这些灵石的力量为辅,恐怕刚一照面,我们二人就会死去。”   “可你为什么不敢用自己的力量,来对付我”   矿脉之中一片寂静,也不知道那隐藏在暗处的人有没有听到这番话,可穆璟却切实的感受到,此处的气氛骤然紧绷。   他警惕的提醒道:“我们离开。”   顾言蹊自不会拒绝,他一个回身,便要朝着上方飞去,可正是此时,一道道黑气自四面八方凝结而成,直接将这矿脉顶部化为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你的手段已经被我识破,这些伎俩大可不必再用。”   他手臂轻挥,锋利的剑光扫过大片岩壁,将那些还闪烁着灵光的灵石彻底击碎 这天罗地网般的牢笼顿时破碎   顾言蹊与穆璟不再犹豫,霎时间从这狭小的崖壁之间冲了出来,他们高高飞上天空,彻底将这片死寂之地甩在身后。   空气总隐隐飘来男人愤怒的低吼,紧接着自那崖壁顶部,骤然窜出数道灵光,直冲向两个死里逃生的人 可这已经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脱离了矿脉之中那无处不在的灵石陷阱,袭击者已经对他们无计可施,他飞快的追上两人的身影,再也顾不得保存实力,灵力攻击飞快的冲向二人脚下长剑。   毫无用处   就在这徒劳的挣扎中,顾言蹊与穆璟已经冲出矿脉,投入到一片绿色的森林之中 冲出来了   泥土与青草的气息重新弥漫在鼻间,穆璟低低的喘了口气,他撑着空铭宝剑看向身后那高耸入云的巨大矿脉。   “我们这是甩掉了”   顾言蹊却并不如他一般乐观。   他眉头微蹙,握着魔剑的手越发紧张。   “有些不对劲,我们要快点离开。”顾言蹊站起身,问道,“还能走吗”   穆璟捂着伤处,道:“走。”   隐藏在暗处那人可以随意操控矿脉之中隐藏的灵石,这里距离矿脉并不遥远,四周说不定还有不少灵石存在。   每一块灵石都能成为那人攻击的手段,他们必须立刻远离这里。   二人御剑而行,飞快穿过茂密树林,朝着空中而去,却突然听到背后一阵鸦鸣之声。   穆璟心头一悸,他回身看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追来大群灵羽鸦。   它们的眼眸闪烁着灵光,几千几万只挤挤挨挨的飞了过来,乌黑的羽毛连绵一片,闪烁着玉石的光辉 那是   吞噬灵力的灵羽鸦   它们生存在矿脉之中,以灵石为粮食,也就是说,它们的腹内储存着灵石 穆璟咬着牙,他看到灵羽鸦们还源源不断的从那崖壁之上飞来,那曾经是无数散修最向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们的噩梦 这成千上万的灵羽鸦,就仿佛一道道移动的崖壁,将他们囚禁在天罗地网中,求生无望。   顾言蹊却突兀的笑了起来。   他清亮的笑声在这空中回荡,莫名有种诡异之感。   “穆璟,这次却是你被我牵连了。”   顾言蹊的眼睛明亮如同天上星子,他看着遮天蔽日的恐怖乌鸦,笑意浓重。   “愚蠢”   “你若是一直躲在那矿脉之中,我倒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可你既然从那里出来了,生死便由不得你了”   灵羽鸦鸣叫之声骤然强烈,鸦羽之上流光闪耀,漆黑魔气自鸦腹之中化为一道道锋利的攻击朝着顾言蹊冲来 顾言蹊完全放开神识,金丹期修士的神识笼罩着这一方天地,他抓着穆璟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灵羽鸦旋即追来   顾言蹊再转   他飞快的在空中不断转换方向,就像是在寻找逃脱的路径一般 灵羽鸦紧追不舍,一道道锋利攻击自其腹内喷涌而出,犹如幽灵一般,直追而来 顾言蹊却不见慌张,反而轻笑出来。   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敌人的踪迹   “找到你了”   鸦羽散乱,一只平平无奇的灵羽鸦突然从鸦群中飞出,狼狈的朝着后方而去 第62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0)   他们距离矿脉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但敌人依旧没有出现, 很显然他是躲藏在这些灵羽鸦之中, 暗中操控。   金丹期修士的神识固然强大,可还到不了准确排查上万只灵羽鸦的程度, 顾言蹊也根本没想过靠这种办法来分辨敌人。   他频繁而快速的转换方向,被操控的灵羽鸦却没有这样灵活, 唯有那操控者, 才能够准确的跟上顾言蹊的速度。   即使他与普通灵羽鸦之间只有极短的时间差距, 但几次下来, 顾言蹊已经彻底将之看穿 找到了   魔剑吞吐着黑红光芒,顾言蹊御剑前行,正要将那灵羽鸦斩落 “哇哇”   鸦鸣之声骤然响亮,成千上万只灵羽鸦遮天蔽日的扑来, 也有成千上万道灵光攻击,朝着他攻来,它们抓紧一切机会要将这个擅自回头的魔修斩落在地 顾言蹊紧抿唇瓣,他一往无前的脚步,终于被这些灵羽鸦阻挡了片刻 敌人在灵羽鸦的掩护之下一路向着远方飞去, 眼看着就要脱离顾言蹊的攻击范围, 他顾不得其他,蓄力向对方斩去 黑红光芒直冲敌人而去, 大片灵羽鸦哀鸣着坠落, 可紧接着又有更多的灵羽鸦扑了上来。   那道剑光最终也未能到达敌人附近。   顾言蹊一击未中, 敌人已经慌忙跑向矿脉的方向, 这个距离他在追上对方之前,对方就应当已经钻入矿脉之中。   黑亮的瞳孔深处隐隐划过一丝遗憾,可顾言蹊这情绪还未平复,就见眼前金光闪耀 空铭宝剑带着璀璨的金色剑光,那是顾言蹊持剑之时从未有过的光辉 穆璟的眼底闪烁着金色光芒,他稳稳的挡在灵羽鸦逃窜的方向,空铭宝剑以刁钻的角度遥遥劈下 他与那灵羽鸦足足隔了数百米,这中间甚至还有数十只灵羽鸦 可那剑光如此锋利,在穆璟灵力的加持下,冲出数百米也未曾有过些许削减 空铭宝剑在穆璟手中,爆发出比在顾言蹊手中强大数十倍的力量 轰   那只灵羽鸦身上爆发出强烈的黑色光芒,魔气层层将之包裹,灵羽鸦哀叫着向地面冲去,这布满天空的灵羽鸦群就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整齐的阵形也开始散乱起来。   灵羽鸦不断下坠,那纤巧的鸟类身体开始不规则的膨胀起来,终于在接触到地面之前,化为一个狭小的圆球,轰然撞在地上。   尘土飞扬,一个中年修士狼狈的从圆球灵器中爬了出来,圆球灵器顿时化为一道光环,重新缠绕在他的手上。   中年修士面容苍白,他看着飞速朝这里接近的两个人,急慌慌的想要逃走。   可惜已经晚了。   在这短短瞬间,顾言蹊与穆璟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们一前一后,将这狡猾魔修的去路挡的严严实实 “看起来是熟人啊。”顾言蹊的目光扫过魔修手腕上的圆环,委托人的记忆中依稀有着对方的印象,“空月圆环,离游真人。”   空月圆环号称空间系第一灵器,可在灵石之中任意穿梭,并摄取其中力量为己所用。   修真者出行大多会带着些许灵石,或是用作修炼,或是用来交易,离游真人可以借助空月圆环将灵石中的力量化为切实的攻击,使每个对上他的人都死的不明不白。   好在顾言蹊与穆璟刚从废境中出来,身上一块灵石也没有,这才逼的对方只能通过矿脉中的灵石发动攻击。   离游真人看着顾言蹊,就像是看着一尊死神,他的面容苍白可怖,眼中具是畏惧与憎恨。   憎恨他懂,可这人为何要畏惧他呢   他二人虽然都是金丹期魔修,但此处地形对于离游真人过于优势,他若是全力以赴,顾言蹊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从矿脉中离开,更不要说后面的灵羽鸦群之战。   委托人的父母究竟为了延续委托人的生命,做了些什么事情。   许是顾言蹊的眼神过于冷漠,离游真人的面容越发绝望,他双腿微微颤抖,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膝行到顾言蹊身边。   “少宗主不宗主宗主大人饶我一命这都是寂亡那个混蛋要我做的我对宗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顾言蹊伸出手,他牢牢抓着离游真人的下巴,强迫着对方抬起头来。   就在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离游真人脸上露出的无以名状的恐惧与绝望,还有自己眼角绽开的牡丹花印。   “你有没有二心我是不知,但我确实看出,你是真心实意想要杀了我。”   “可惜太蠢。”   他还未说完,只觉得丹田金丹猛然一跳,无可抑制的吞噬在这一刹那略微冲破了顾言蹊的钳制,顺着二者接触的方寸之地,强行吸收离游真人的力量 顾言蹊微微蹙眉,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穆璟微微抽气。   离游真人的下巴骤然间爬满了漆黑的蛛网印记,那蛛网自二者接触的地方不断向外延伸,很快爬满了整个头颅,就连露出衣袖的手都看是有了浅浅的印记。   魔修精纯的力量疯狂的涌入到顾言蹊体内,这些力量与他之前所吸收的力量截然不同,它们仿佛就是顾言蹊二十年来潜心修炼的力量,无比温顺契合,轻而易举的便被金丹吸收。   金丹之上,那被震出的浅浅裂缝飞快的修复着,其内斑驳杂乱的各种灵力也在离游真人这股力量进入之后,有了被同化的趋势。   这是为何   短短瞬间,离游真人面上便浮现出枯败之像,顾言蹊立刻放开手,那蛛网印记很快从离游真人的四肢收回,缩到下巴处消失不见。   “怎么了”   穆璟问道。   顾言蹊抬起头来,他看到穆璟眼中映出的自己,一朵艳丽的牡丹印记自他的眼角缓缓隐去。   这花印又是什么   顾言蹊心头有着无数疑问,但也因这疑问,他暂且打消了直接杀死离游真人的念头。   可他不想杀,却总有人自寻死路。   死神的手终于从身体上离开,离游真人丹田空虚,他不住的喘着粗气,几乎觉得死亡的大门就在眼前敞开。   他是真的要死了   一想到老宗主夫妇曾经对偃月宗所有人做下的恐怖事情,离游真人根本不认为自己能够逃生。   恐惧不断压迫着离游真人的神经,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寂亡长老的蛊惑,跑过来杀顾言蹊。   可这种种思路,都被顾言蹊怀中衣衫之下闪过的那抹灵光打碎了。   他瞪大眼睛,仔细的看着那里。   那仿佛是一个两个指节大小的圆形灵石。   灵石   顾言蹊身上藏着灵石   离游真人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去,顾言蹊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并没有注意他这个将死之人,而那个厉害的小鬼正站在他的身后,根本看不到他前面在做什么 就是此时   这是他唯一的逃生机会   离游真人的手迅速抚上空月圆环,黑色魔气灌入到那圆环之中,流光闪耀,他顿时被圆环吸入其中,飞快的朝着顾言蹊的胸口而去 愚蠢的顾言蹊   他竟敢在自己面前将灵石贴身放置   离游真人不由得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几乎已经想到当顾言蹊死后,自己也能彻底从这蛛网诅咒中脱身的场景 天上地下,哪里不可去,他再也不用守着这样一个闭塞的宗门,守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弱小宗主 哐   熟悉的障壁挡在眼前,离游真人察觉到这灵石内部空间的障壁要比他至今所遇到的所有障壁都要坚实,甚至还有一股隐隐的阻力将他向外推去。   害怕顾言蹊反应过来将他重新抓起,离游真人根本没有多想,他调动金丹之内所有力量,疯了一般的打开这道障壁,冲入其中。   接下来,就是要将这灵石内的力量弹出去   离游真人唇角弧度越来越大,他期待着接下来的场面,在冲入灵石的瞬间,便开始了行动 但没有然后了。   面前是一片恐怖的罡风世界,那罡风如此强大,足以撕裂任何一个结丹修士 那是离游真人所无法控制的力量   他的笑意僵硬在唇角,一双眼眸几乎痴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哪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罡风漩涡袭来,他试图构建起一个防卫障壁,可障壁根本没有撑上几分钟,便被罡风打成粉末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这恐怖罡风,离游真人逃无可逃 他癫狂的抓着头发,发出绝望的吼叫声。   归墟矿脉。   顾言蹊掏出衣衫中藏着的归墟核心,无言的看着其内罡风。   在那昏黄的颜色之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浮现出来,并迅速席卷着周围一切,最终彻底打破罡风世界中微妙的平衡,带领其走向泯灭的结局。   顾言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头疼许久的东西,竟如此简单的就被解决了。   空月圆环本身就带有一定穿越空间的功效,离游真人发动偷袭之时又害怕被顾言蹊抓住,慌不择路就直接开辟空间,通过核心进入到了归墟之中。   这过程中,归墟核心试图阻挡过,可它甚至连顾言蹊都阻挡不了,又如何能阻挡一个比顾言蹊还要强大的魔修。   离游真人进入了归墟,他甚至不知死活的企图在归墟中发动攻击,他刚一动,便立刻打破平衡,溃败不可逆转的发生。   顾言蹊将归墟核心放在地上,恐怖黑洞不断扩大,直至将整个归墟彻底吞噬。   归墟核心之上泛起强烈的光芒   那光芒带着天空、大地、海洋的味道,就像是濒死病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轰隆   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恐怖的轰鸣声,那声音如同魔鬼的嚎叫,携带着自地狱而来的黑光,直冲云霄 那正是归墟废境的方向。   顾言蹊遥遥看着远方。   他感受到自己与归墟核心最后一点联系彻底消失,那无时无刻不再牵引着他的力量也戛然而至。   低头看去,一枚小小的圆球安静的躺在地面上,它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就像是绝美的宝石。   微风吹过,这宝石蒙上一层浅浅的灰尘,那风渐渐加大,宝石上的灰尘便越来越多。   顾言蹊伸出手。   就在他触碰到宝石的那一瞬间,这颗华美的、好似梦境一般的绝美宝石,彻底化为一滩灰烬,携带着归墟秘境万年来辉煌的过往,消失于尘埃之中。   偃月宗,水榭。   “老祖老祖”   小童慌乱的闯入水榭,却遍寻不到那个玄衣魔修。   他看着空荡荡的水榭,不知为何,双腿战栗,瘫软在地。   宗门之外,只有偃月门人们依旧一无所知的在护山大阵上忙碌。 第63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1)   归墟核心彻底泯灭,那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顾言蹊的力量也随之消亡,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离游真人的死。   委托人身上的谜团着实太多,而他所能够为顾言蹊提供的信息又着实太少。   这个在父母严密保护下长大的魔修, 成天最关心的就是自己以十倍速度流逝的时间,对外物的关注太过少。   顾言蹊按了按眼角, 那朵艳红色的花朵印记已然消失, 可离游真人那张被蛛网印记爬满的脸颊, 与他丹田内充盈纯粹的魔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委托人身上藏着一个恐怖的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牵扯到偃月宗的每个人, 亦是顾言蹊完成任务的最大帮助。   矿脉一战为二人敲响了警钟,在达到第一个修真城镇的时候,他们迅速购买了赶路的灵器,一路披星戴月前往偃月宗。   作为魔修三大宗门之一的偃月宗, 占据了整个偃月山脉,其宗门位置隐藏在这绵延万里的山脉之中,极为隐蔽。   即使有着委托人的记忆引路,顾言蹊二人依旧费了些功夫才寻到地方。   此时委托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   灵舟落在宗门之外,穆璟仰头看向前方, 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他知晓,这仅仅是障眼法。   穿过偃月宗的护宗大阵, 其内便是绝世魔宗, 偃月宗 作为魔修中的老牌大宗门, 偃月宗宗门之内共有十几层护山大阵, 这些阵法层层相扣,将整个宗门牢牢守护起来。   这十几层阵法足以令任何不怀好意的人受到教训,但并不能阻止顾言蹊二人的进入。   作为实质上宗主的他,其气息已经印在这些大阵之上,即使他丝毫不设防的走进去,大阵也绝不会攻击他。   多日以来紧绷的气氛终于有了些放松,顾言蹊随手从地上拎起一只圆滚滚的雪白兔子,一面揉捏那柔软的皮毛,一面向前走着。   到了宗门之内,他的计划才能进一步实施。   只是顾言蹊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穆璟并没有跟上,他扭过头看向身后少年,眼底带着微微的疑问。   “怎么不动了”   穆璟少年站在一米之外,他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很好:“我已经把你送到这里来了,总能够回去了吧。”   顾言蹊眨眨眼,他早就把这个少年与前两个任务中的那个熟人当作同一个人,已经习惯了与对方一同行动,这种分开行动的要求倒令他显得颇为新奇。   “听起来很有道理”他微微拉长了尾音,在穆璟少年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微妙的情绪后,轻轻笑起来,“不过咱们说好的是,你送我回到宗门之内,现下还没有到宗门啊”   他发出短促的惊叫声,就在逗弄穆璟之时,被他抱在怀中的那只兔子突然疯狂的挣扎起来。   顾言蹊的手指被兔子的牙齿死死咬住,他微微蹙眉,放松双手。   白兔不顾一切的挣扎了出去,它跳到一米之外的区域,而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慢悠悠的啃着草。   这景象如此安逸自然,只有顾言蹊手指上留下的那抹红痕,提示着方才白兔的异状。   顾言蹊瞳孔微缩,他立刻看向四周   飞鸟振翅,虫鸣阵阵,可这所有动静,都在一米之外戛然而止。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一米内外的空间统统隔绝开来 站在这一米之内,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这想法才刚升起,就见从遥远的天边飞来一道流光,它飞快的从二人头顶穿过,狠狠砸在那只吃草兔子身上。   呼   雪白的兔子在这流光的攻击下转瞬化为一道青烟。   穆璟瞳孔睁大,他奔过来想要抓住顾言蹊,却被顾言蹊反过来抓住,朝着一米之外冲去 “走”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灵光凭空闪现,重重打在顾言蹊方才落脚的地方,那周围一米空间内的所有事物,无声无息的被蒸发,只留下一个不大的浅坑。   凉意爬上脊背,穆璟看向顾言蹊:“这就是你们的护宗大阵”   顾言蹊面色肃然。   委托人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诡异的大阵   魔修固然性情暴虐,喜好杀戮,但并不是无脑之人   护宗大阵弄成这样一个极易被触发的阵法,岂不是向全天下的修士大声宣布自己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在偃月宗原有阵法之外布下这样一道阵法,着实愚蠢 可这道阵法明显是顾言蹊离开偃月宗之后才布下的,其上并没有宗主印记,顾言蹊本人不会被阵法认定为主人,因此当他进入到阵法攻击的范围之内,就会和那只白兔同一个下场。   想要进入到宗门之中,必须先要穿过这道阵法,因此他必须要弄清楚这阵法的攻击力道究竟有多大 顾言蹊正想着,穆璟却猛然拉了一把他。   身体向后仰去,流光自眼前闪过,顾言蹊瞳孔微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光芒砸入到地面之上,大片的活物被毫无差别的蒸发殆尽。   这阵法竟不是一次性的   只要闯入到它的范围之内,就会被标记,而被标记的人无论是不是站在阵法范围内,都会被攻击。   顾言蹊双脚放一落地,就飞速朝着后方跑去。   “离这里远点”   他们飞快的朝着偃月山脉的外部奔去,一道道流光不疾不徐的跟在他们身后,那光芒并不密集,可一次要比一次密集,一次要比一次强大。   每一次落下,被蒸发的范围都会再次扩大。   而这股力量简直是无法抵抗的,只要是活着的,无论动物植物,都会被彻底解决。   顾言蹊一面向外跑着,脑中已然开始思索。   护宗大阵是极其耗费资源的存在,同时也对阵法核心的要求极高,从委托人离开宗门到他来到这里,时间超不过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建造起一个完备且强大的阵法。   这阵法定然有它的疏漏之处   可想归想,顾言蹊却依旧拿那灵光毫无办法,即使那光芒可以被穆璟的空铭宝剑斩断,但被斩落的灵光也依然会将它所触碰到的其余物体统统蒸发。   顾言蹊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地移动,只是这样做的效果着实不大乐观,他们起码跑出了几里地,可那灵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频繁而强大,简直就像是数道攻击齐齐发出一般。   照这样走下去,他迟早会因攻击间隔过短,而躲不过灵光攻击 顾言蹊猛地停下了脚步。   “不能往前走了”   穆璟一惊。   “为何。”   “关于这个阵法,我有个怀疑。”   顾言蹊二话不说,当真就御剑向回飞去。   一个超级阵法的运行与维持,首先需要大量的灵力消耗,其次则需要一个强大的阵法核心。   这个核心可以是灵器,可以是某个活物,其强大与否直接影响着整个阵法。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阵法,都是有距离限制的,尤其是这种护宗大阵。   它甚至能自动捕捉闯入阵法中的活物,给予强大的攻击,在活物逃出超远距离之后,其攻击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大。   顾言蹊有个大胆的猜想。   “这阵法并非设置在偃月宗之上”   “这不是护宗大阵,而是护山大阵”   “护的就是这一整条偃月山脉”   顾言蹊黑亮的眼底闪烁着点点星光,他紧紧盯着远处的山脉,声音坚定:“只有构建起如此庞大阵法,才能在这么长的距离内精准快速的打击我。”   “方圆之内,唯有偃月宗才能为这阵法提供力量与核心”   “要解决这阵法,必然要先解决阵法核心,否则这攻击只会因为时间推移越发密集强大。”   “这阵法核心,就是偃月宗本身”   若非是偃月宗本身,又有什么样的灵器才足以撑起这样恐怖的阵法 而这样强大的阵法,若不想办法从内部击破,只想要要逃离出起攻击的范围,那就只有被击杀一个下场 闯入阵法核心,进入到偃月宗内部,解除阵法与宗门的联系,才是唯一能够解决眼前危局的办法 可世上总是有太多意外。   天地之间传来隐隐轰鸣之声,那就像是被蝼蚁惹恼了的恐怖异兽,数道带着隐隐漆黑色彩的流光一道接着一道,毫无缝隙的朝着二人冲来 “让开”   顾言蹊猛地操控脚下魔剑滑向一旁,另一手则立刻将穆璟推了开来 他的力道如此之大,甚至还用上了魔气,穆璟措手不及,竟被他生生推开了数百米 就在这短短瞬间,那无数灵光齐齐劈下,顾言蹊躲避的速度不断加快,可以依旧被一道灵光劈中魔剑,整个人摔落在地上 灵光闪耀   那无数光芒落在顾言蹊身周,将他笼罩在一片死地之内 “顾言蹊”   穆璟急道。   “我没事”   一道黑红光芒自那灵光之中闪现,隐隐还能看到顾言蹊的身影,他咬着牙根,金丹飞快运转,试图吞噬这阵法的恐怖力量。   可这力量着实太过强大,他的吞噬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紧紧足够勉力支持罢了 穆璟眉头紧皱,他不知道顾言蹊还能撑上多久,但此刻绝不容他迟疑 他猛地扭过头去,看向那连绵的山脉。   那里平静无波,可他知道,再过不久,或许是十几秒钟,或许只有不到一秒,这山脉就会再度凝聚出恐怖的攻击,将顾言蹊彻底蒸发 他不能令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穆璟紧抿着唇,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顾言蹊,飞快的朝着偃月山脉的内部奔去。   顾言蹊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双眸微睁。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叫了出来:“穆璟,回来”   “我护送你回宗门,你还我空铭宝剑,这笔交易是我穆璟亲口答应下来的”空铭宝剑之上,金光如太阳一般闪耀,那光芒映在穆璟脸上,照亮他青涩五官之上的狠辣表情,“我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入宗门之内”   斑斓灵光之中,顾言蹊与他双目相交,少年狼一样的眼神里闪烁着不可扭转的坚毅光芒。   顾言蹊微微挑眉,他忽的反手取消腰间长剑,朝着对方掷了出去。   “拿着”   魔剑穿过灵光,飞入道穆璟手中,他顺势将之装好,扭身飞快的冲入山脉之中,空铭宝剑的剑尾带起金色流光,这天下至宝微微颤动着,似乎在惧怕着前方的什么存在。   可穆璟浑然不惧   护宗大阵上灵光吞吐,那光芒对准灵光之中的顾言蹊,似乎就要将他的生命一网打尽 可就在这时,灵光微顿   穆璟站在大阵边缘,他仰着头看着那危险的美丽光芒,抬腿向前走去,踏入这生灵的死地 头皮微微发麻,神识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危险,可穆璟就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他仰头看向那灵光,原本对着顾言蹊的灵光缓缓转化角度,在空中划过华美的弧度,冲着穆璟而来 他已被标记,且站的更近,护宗大阵在杀掉他之前,将不会再度攻击顾言蹊 穆璟露出狼一样的冷笑,他眼底的金色流光不断闪烁,空铭宝剑微微颤动着,发出龙吟之声。   他紧紧盯着那流光的到来,意要将其一刀斩断 第64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2)   顾言蹊是什么修为,穆璟又是什么修为。   作为金丹期魔修的顾言蹊, 有着一副比旁人时间快十倍的身体与极强的意志力, 但面对触动阵法惹来的攻击,尚且只能狼狈抵挡, 更何况一个筑基期的穆璟。   可穆璟既然踏入到这片禁忌之地,就没有想过再度回头。   空铭宝剑在灵力的激发下绽放出璀璨光芒, 穆璟在那恐怖灵光冲到自己面前之时, 飞快向后退去, 宝剑不断斩落身旁千年古树, 庞大的树干倒下之时正撞上那灵光。   灵光之力被一层层削弱,等冲到穆璟面前之时,与第一次落下的威力相差不远,他终于暂时停下了脚步, 朝着那亮光狠狠劈下。   光芒一闪而过。   灵光被一分为二,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将所有活物一概蒸发。   穆璟也被这力量震得向后摔去。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只觉得胸口被那力量撞得生疼。   双手撑着地面,他咳了几声, 勉强通顺了气息, 正要继续向阵法深处而去,面前的泥土突然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   深知任何进入到阵法范围内的生物都会被蒸发为空气, 穆璟顿时紧张起来, 他握紧空铭宝剑, 稳稳对准那被拱起的地面。   就在同一时间, 一个黑褐色的长条状活物从地下缓缓爬了出来。   那是蚯蚓   穆璟不由得诧异,他驱使灵力将那蚯蚓抓到面前,蚯蚓长长的身躯在空中挣扎盘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都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蚯蚓。   它是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   穆璟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下一道灵光就要追上来,他抓着蚯蚓继续向前逃走。   似乎是因为换了个追踪的人,又或者是因为穆璟并没有逐渐远离阵法核心,灵光的力量与频率似乎恢复到了最开始追击顾言蹊时的力量。   再这样的攻击下,穆璟总算有了喘息之机,他趁着这时间匆忙将灵力注入到蚯蚓之中,企图探究这小生物体内蕴藏的秘密 可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连灵力都不存在的蚯蚓   灵光再度冲来,穆璟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躲开,可未能想到,这次的灵光却根本没有落在地面之上,其在空中划过湍急的弧度,朝着穆璟直追而来 穆璟瞳孔微张,那亮光之上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之力令他头皮发凉,死亡逼近的感觉极快的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逃   从那灵光之下逃离   这灵光绝非筑基期的他所能抵挡   灵力在体内飞快运转,穆璟牙根紧咬,空铭宝剑之上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 不行   这力量还不足以彻底抵挡大阵的攻击   他必须更强   金色碎片在眼底闪烁,穆璟体内的灵力飞快运转,在他强力的意念之下,丹田之内逐渐卷起力量的漩涡 那漩涡越来越强,越来越大,开始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结丹   他竟被这强大的压迫力逼得立刻结丹。   这可这并非好事   要知道,筑基期修士进阶金丹期之时,都是要经过一道雷劫的 劫雷可不会管你眼下是否处于危机关头   强大的力量在体内迅速凝结,周围灵气被吸收一空,穆璟的脸色微微苍白,到了此时此刻,他必须分心去处理丹田之内激烈运动的灵力。   他不像顾言蹊那般可以完全不顾及身体,若是放着丹田不管,他恐怕立刻就要死于此地 呼   护山大阵之上再度凝结起一道灵光,而在天空之中,大片的阴云飞快的凝聚起来,一道道闪电在那乌云之中穿梭,世界都仿佛压抑了许多。   穆璟飞快的躲闪,不断地向阵法核心靠近,那大阵凝结的灵光越来越强大,频率也开始变快。   但好在还比不上追击顾言蹊时的强度。   轰隆   就在他与阵法核心相差不过五百米的时刻,第一道劫雷终于轰然落下 明亮的电光划过天际,朝着穆璟飞快的扑来,他面色凝重,用尽丹田之中的力量,空铭宝剑亮起恍如太阳一般的强烈光芒 轰   剑光与雷光相交,穆璟胳膊上的皮肤隐隐浮现出电光,紧接着白嫩的皮肤便化为一片焦黑。   第一道劫雷挡下来了   他来不及多做调整,空铭宝剑携着劫雷残留之威,朝着身后追来的灵光劈下 电光与灵光交缠,穆璟再度被击飞,他口中咳出鲜血,眉宇间却露出兴奋之色。   筑基进阶金丹,总共只有三道劫雷,第一道劫雷他已经抗了下来,那么就只剩下两道 他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兴奋的意味,在这绝境之中,穆璟非但不绝望,反而兴致盎然。   就连那劫云都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被惹恼了一般降下第二道劫雷 穆璟当面迎上   他的金丹渐渐凝实,就连空铭宝剑,也是电光缭绕   第二道劫雷将他全身笼罩,那恐怖的力量贯穿着穆璟的每一寸经脉,可劫雷过后,他的双目依然明亮 这一劫,亦是过了   还有最后一道   就在此时,护山大阵核心之上荡起浅浅涟漪,一道道灵光从四面八方凝聚在一点,形成一个具有恐怖压迫力的强大灵光。   穆璟不由得严阵以待,可就在那灵光攻来之前,劫云之中发出震声轰鸣 足有十人粗的恐怖劫雷携着无尽电光轰然落下   穆璟瞳孔紧缩,而于此同时,大阵之上那凝聚已久的灵光同时朝他而来 两道极强攻击同时到来   逃不掉了   穆璟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   金丹尚未结成,劫雷与灵光齐至,他根本无法抵挡   要死了吗   他的生命就要在此地终结了吗   穆璟紧紧抿着唇,眼眸反射着劫雷与灵光的影像,恐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 狂风骤起,灵力环绕在穆璟周身,吹的他发丝缭乱、衣衫翻飞,少年咬牙看着上空,抓着空铭宝剑拼死斩去 锋利的剑刃将劫雷斩断,束发发绳骤然崩断,长发胡乱的在空中飞舞,穆璟再出一剑 剑刃劈在劫雷之上,将那粗大无比的劫雷分割开来,灵力化为细碎灵刃,向四方飞窜 刺啦   衣衫被灵刃划破,穆璟大半个胸膛都裸露了出来,道道血痕在他肌肤之上显现,鲜血喷涌而出 劫雷已过,金丹结成   他咬着牙根,转过长剑,又朝着灵光劈下   太晚了   灵光已然逼近他的身侧,穆璟的剑还未劈下,腰间肌肤已然被灵光灼烧 来不及了   穆璟的动作却没有分毫迟疑,剑光闪耀,可在触碰到灵光之前,灵光已然钻入穆璟怀中 寂静。   穆璟睁大双眼,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除了那一片惨白。   他死了吗   急促的呼吸声在耳旁响起,树木的绿色渐渐映在眼中,他才惊觉那呼吸声竟是自己发出的。   没死   他抚了抚腰间,肌肤刺痛着,似乎被削去了一层皮,这并不是多大的伤。   穆璟这才发觉,自己竟从那灵光与劫雷的夹击之下活了过来。   三道雷劫已过,他正式成为金丹期修士   他回过头去,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那灵光落下之处,附近残留着衣服的碎片。   为什么护山大阵要去攻击他的衣服,而不是攻击他   衣服中有什么玄机   穆璟微微蹙眉,摸了摸怀中,之前被他抓起的那只蚯蚓不见了。   在抵挡劫雷之时,那蚯蚓似乎随着他的衣服一起被割断飘落到距离大阵更近的地方。   可这只蚯蚓已经在此处生长数月,为何今日会突然被劈死 穆璟眼中流光一闪,露出了了然之色。   在这蚯蚓之上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他的出现。   他抓住了蚯蚓,将灵力灌入其中,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这蚯蚓身上的所有可疑之处。   对了   就是灵力   穆璟开始仔细地查看附近的情况,他敏锐的神识笼罩着附近的区域,果然发现,在这片灵力充沛的区域,任何生物体内都是没有灵力的 就算是树上趴着的最小的虫子   那蚯蚓本身没有灵力,因此得以在这片区域生存,而当他以灵力检查过全身后,其体内便残存了一抹灵力。   这使得蚯蚓也成为了被阵法标记的存在,当蚯蚓随着衣服飘到穆璟身后,落在更为靠近阵法核心的位置,大阵的攻击对象就从穆璟转为蚯蚓 灵光隐现,大阵之上再度凝聚起一道攻击,只扑穆璟而来 护山大阵是以灵力追踪敌人,只要没有灵力,它便无法追踪任何人 穆璟紧紧盯着那扑面而来的灵光,这念头在脑中不断浮现。   收敛灵力。   将自己当成普通人。   一个平凡的、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   金光隐去,瞳孔反射着那灵光的影子,他与灵光之间的距离正在急剧缩减 一千米   五百米   一百米   穆璟咬着牙,他凶狠的看着那灵光,却硬是牢牢按捺住体内灵力 周天大循环停止   灵力小循环停止   金丹内循环停止   他的唇角溢出鲜血,可在这一时刻,他全身上下一片空白,没有半分半毫的灵力。   就连空铭宝剑,此刻也不过是一把极为锋利的普通剑刃 他是普通人。   他不是修士。   穆璟如此对自己说着,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灵光硬生生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即使他与那灵光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一米,灵光也丝毫没有追踪过来的迹象。   护宗大阵上灵光再现。   那光芒似乎找不到敌人的所在,只好顺着之前的轨迹再度劈下 穆璟猛然转过身去。   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直直的朝着不远处的隐约可见的斑斓阵法走去 一步两步   流光一道道落下,那光芒追随着穆璟灵力最后出现的方位,劈头盖脸的砸下 噗呲   蒸发声不断在耳旁响起,那是无辜活物被灵光消灭的声音,穆璟听在耳中,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以一个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着前方走去一步步的走下去,脚步坚定无比,手指紧紧握着长剑,却没有半分力量。   护宗大阵暴怒着,灵光一道连着一道,将这方寸之地化为一片虚空,穆璟紧闭着眼睛,那危险的声音浸在耳旁,他只当做不存在。   向前,向前   灵光如大雨落下,穆璟走在这灵光之中,身上伤痕越来越多,衣衫破坏的不成样子,可他依旧不为所动,笔直的前行。   噗噗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处透明的无形障壁就在前方,与穆璟的距离不过五米。   要小心、谨慎的破开阵法。   穆璟缓缓举起空铭宝剑,宝剑之上灵光暗淡,没有半分力量。   咯嗒。   剑锋与阵法核心触碰到一起,一道涟漪朝着外界扩散而去,没有力量加持的空铭宝剑想要割开这力量强大的年轻阵法,尚且远远不及。   可穆璟并不着急。   他缓缓的、仔细的割了下去。   刺啦刺啦。   剑刃与阵法相交之处,迸发出明亮的灵光。   身后的灵光蒸发之声渐渐缓慢,阵法发觉自己找不到穆璟,转而想要处理稍远处的另一个敌人。   穆璟却不急。   他目光专注,牢牢盯着眼前的阵法,缓慢而有力的切割。   一次、两次   阵法之上,缓缓被割开一道缝隙。   空铭宝剑探入到这层缝隙之中,狠狠切割下去   刺拉   一个巨大的切口在这阵法之上浮现出来   穆璟迈开步伐,冲了进去 第65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3)   眼前的景物有一瞬的虚幻,穆璟屏息看去, 眼前高耸的山脉渐渐化为一片璀璨辉煌的庞大建筑物。   那建筑物自山脚建起, 一路延伸到山腰上,被袅袅白云遮住山顶, 山腰之间有修士御剑飞行,亦有圈养的魔兽载着主人前往别处。   这就是魔修三宗之一的偃月宗   穆璟屏住呼吸, 他不由得向前踏出一步, 眼前景物突然出现一道涟漪, 他这才发现, 自己前方竟挡着一道护山大阵。   不,不是一道。   而是十数道,自千万年之前,就被一代代偃月宗宗主不断加深强化的护山大阵 这些大阵伫立于此已然有数千数百年, 绝非刚刚他闯过的那道阵法可以比拟,光是其中蕴藏的恐怖力量,仅仅是多看几眼,穆璟便觉得心神不安。   轰隆隆。   身后传来阵阵响动,穆璟立刻向后看去, 只见最外层的大阵发泄一般将数道灵光轰然撒下, 最终也未能找到穆璟的身影,那灵光稍歇, 再度对准远方。   那是顾言蹊所在的方向   在大阵继续进攻之前, 他必须要斩断这阵法核心与偃月宗的关联, 叫外层这道大阵彻底销毁 穆璟眼底闪过凶狠之色, 他正要强行割开阵法,腰间却突然炙热起来。   手上动作一愣,穆璟低头看向腰间,只见分别之前顾言蹊给他的那把魔剑正散发着黑红魔气,不断彰显着自身的存在。   这是   穆璟将魔剑拿了起来。   自顾言蹊穿越以来,这把亦是当代珍宝的魔剑便受够了折磨,先是剑刃之上被割开两个缺口,紧接着又被自己的主人强制将缺口按了回去,还没休息多久,就被穆璟抓取灌满纯正灵力,与招来真人和挥去真人作战。   魔剑剑身之上华美的花纹已经被抹去了些许,那两道被强行愈合的疤痕格外刺眼,但这些缺点决不能掩饰此剑亦是珍宝的事实。   而但凡珍宝,皆有灵性。   见穆璟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魔剑光芒闪烁,似乎意有所指。   穆璟想了想,将空铭宝剑收回腰间,抓起魔剑,放开护身灵力。   魔剑的力量进入到穆璟体内,那力量带着浓重的顾言蹊的气息,叫穆璟眉眼间始终化不开的戾气也柔软了许多。   周天大循环舒适的运转起来,将魔剑的力量纳入其中,黑红魔气渐渐深入到他的双眸附近,就在穆璟最为放松的一刻,刺痛感袭来 他咬紧牙关,睁大眼睛,硬是一声不吭。   顾言蹊的剑绝不会伤害他   不知为何,穆璟坚信这一点。   漆黑笼罩着他的视野,很快无数流光开始在这漆黑之中穿行,他眨眨眼,那黑色淡去,眼前一切重新呈现出来。   一道道漆黑的魔力链条自最外层的大阵之中伸出,牢牢的扎入到守护了偃月宗千年万年的护山大阵之中 魔气被这些链条不断的抽取、使用,外围大阵越发强大,而内部的护山大阵却因为迟迟无法吸收到外界灵力补充自身,又被外围大阵吸血似的抽取灵力,其品阶正在飞快坠落 顾言蹊认为这外围大阵的阵法核心乃是偃月宗这整个洞天福地,可实际上布阵之人似乎根本没有如此魄力,阵法核心仅仅是这十数层护山大阵。   可这已然足够强大。   偃月宗存在了多久,这些大阵就存在了多久,阵法之中蕴藏着多少力量谁也无法彻底探透,但那力量绝对比得上任何一件稀世珍宝 如果这状态持续下去,外围大阵迟早会将这些护山阵法吞噬殆尽,成为更为强大的阵法 可这阵法却不再是顾言蹊所能掌控的了   穆璟驱使着魔剑,尝试的砍向前方的链条,当的一声,魔剑被弹回,虎口一阵酸麻,而那链条之上半点痕迹都没有。   真是相当坚固。   穆璟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这份坚固,却正中他下怀   金光四溢,空铭宝剑自穆璟腰间凭空飞出,带着万物无可匹敌的锋利,朝着魔力链条砍下 悄无声息的,那链条被斩成两半,黑色魔力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于空中。   穆璟的笑意越发浓重。   他抬起手,抓住空铭宝剑,剑光乍起,直冲云霄   漆黑锁链隐隐发出哗啦哗啦的颤动之声,似乎这些链条都感受到了空铭宝剑的恐怖之处,可穆璟却不会怜惜他们 宝剑斩落   哗啦啦   穆璟从数百道化为灰烬的链条中穿过,朝着前方的锁链再度斩下 这片阵法与阵法之间的狭小空隙之中,到处都是锁链崩溃的灵光,那令十数层护山大阵无可奈何的吸血链条,在空铭宝剑的剑光之下,连半个回合都抵挡不了,通通化为灰烬 外围大阵开始震动起来。   穆璟眸中金光闪现,他飞快的斩断眼前一切锁链,将外围大阵与内部大阵的关联统统斩断 外围大阵的振动越发强烈,每一道链条的消失,就代表着一份力量来源的消失,这覆盖了整个偃月山脉的无敌大阵,完全没有能力在不吸收护山大阵力量的前提下,维持自身存在 那一道道飞往远处的灵光骤然回旋,击打向穆璟所在的方向 可那只是无用之功   外围大阵除非先将自己的阵法核心拆了,无论如何无法攻击到其内的穆璟 斩斩斩   黄豆大小的金丹在丹田滴溜溜的转动,灵力仿佛无穷无尽的涌入手臂,穆璟飞快的斩断每一道链条,在这狭小的缝隙中,他的速度与力量已经到达了极致 终于,最后一道链条也被他斩落   黑色魔力化为灰烬消散于空中,外围大阵上传来吱呀的牙酸声响,浅浅的黑色印记从偃月宗宗门一路向外延伸,直指肉眼所无法看到的偃月山脉边缘。   紧接着,这世上覆盖面积最大的阵法轰然破碎   黑色灵力洋洋洒洒的落下,穆璟站在半空之中,急促的喘了口气,他立刻低头寻找顾言蹊的所在,可方一低头,就看到了偃月宗的内部。   数百个形容各异的魔修站在偃月宗大殿前辽阔的广场之上,他们高高的仰着头看着穆璟。   那一张张面孔上带着阴毒与杀气,可他们既没有在穆璟战斗的时刻出手帮他,亦没有阻碍他。   这数百个人,仅仅是站在阵法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与顾言蹊拼死战斗。   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穆璟微微蹙眉,他很快转移目光,向顾言蹊的方向看去。   对方就在不远处,他似乎在摆脱外围大阵的同一时刻,就朝着这里赶来。   穆璟立刻将这些诡异的魔修抛在脑后,迎向顾言蹊。   “你怎么样”   漂亮的魔修用他黑亮的眼眸轻轻瞥了眼少年,薄唇之上竟是勾起一个轻快的笑来。   “噗,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穆璟少年眨眨眼,他似乎才意识到不对,伸出双手举到眼前。   那双原本白皙有力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一片焦黑,皮肤之上到处都是裂痕。   这正是度雷劫之时留下的痕迹。   穆璟少年耳根泛起红色,他将手背到身后,对着顾言蹊呲了呲牙:“于你无关。”   顾言蹊笑出声来,他牢牢抓住少年那焦黑的手掌之上,拉着他向前走:“与我有没有关系,在我,而不是在你。”   “走吧,我带你去清洗一番。”   十方阁。   披着黑袍的男人仰头看着前方巍峨仙宫,他将自身躲藏在隐蔽的角落里,静静等待着上钩的鱼。   很快,一道灵光自山峰落下,那光芒穿过十方阁护山大阵,落在这片繁茂的树林之中。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仙修,只是如今脸上皆是急躁之情,他手里隐隐捏着灵器,警惕的看向四周,似乎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金鼎道友。”   在确认四周没有旁人后,黑袍男人走了出来,他掀开斗笠,露出脸来。   “寂亡”金鼎老祖顿时认出对方身份,脸上露出厌恶之色,“你这魔头竟敢到十方阁来”   “道友莫急。”寂亡老祖说话却是不疾不徐,“你却不想听听我信中所言之事吗。”   “十方阁下一任阁主之争,容不得你这魔头在此多嘴”   寂亡老祖讽笑道:“道友怕不是以为自己已然胜券在握,才如此说话吧。可惜你却不知,你派去归墟的那两个金丹修士早已死了,而你那眼中钉肉中刺的竞争对手,却还活的好好的”   “你有何证据”金鼎老祖脸上神色数次变化,终于还是说道。   寂亡老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扔了过去:“你自去看看,这里面的那个少年,岂不就是你要杀得人”   金鼎老祖脸色越发难堪,他似乎纠结许久,捏紧遇见,才终于抬头道:“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我听闻十方阁有意召集天下仙门,共同讨伐魔修”   “你是从何得知”金鼎老祖脸色大变。   寂亡老祖挥挥手,浑不在意:“只要你能说服十方阁将目标先对准偃月宗,将偃月宗打下来,我保证那个穆璟能够彻底退出十方阁阁主之争”   “我又如何相信你的话”金鼎老祖冷笑,“你不过一魔修,而我才是十方阁长老”   “可我却能将击败偃月宗的全部功劳,都放在你身上”   “金鼎道友,你仔细想想,若你有了如此功劳,那小儿如何与你争夺下一任阁主之位”   金鼎老祖神色冷静,他沉思良久,终是道。   “只此一次,事成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第66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4)   明亮的太阳高高悬于天空之上,顾言蹊一面驱使魔力修复伤口, 一面抓紧穆璟不让他趁机逃离。   暴露在外界的偃月宗逐渐被重新稳定下来的护山阵法隐藏, 但在身为宗主的顾言蹊面前,这些隐藏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他们毫无阻碍穿过大阵, 来到偃月宗主殿之前。   数百名魔修站在偃月坪之上,他们犹如木人一般盯着这位少宗主的到来, 每一双眼睛里都盘旋着两种情绪。   恐惧与憎恨。   顾言蹊当真好奇。   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中, 就连筑基期魔修都少的可怜, 更多的都是金丹期以及元婴期的大能。   在道法末期的修真大陆, 元婴期魔修已经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高手,站在他前面的这份战力,足以令整个大陆的修仙者们头皮发麻。   可这些强大的魔修,在看到顾言蹊这样一个刚刚晋级的金丹期魔修到来之时, 却深深地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齐声道。   “恭迎宗主。”   顾言蹊按了按眼角,他再度想到了离游真人身上的蛛网印记。   这印记无疑就是委托人得以控制整个宗门的关键所在,可他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关键。   “宗主远游归来,想必已然疲倦, 吾等已为宗主准备好房间, 只等宗主回来。”   顾言蹊抬头看向对方,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男人, 看不清修为, 应当是元婴期长老。   “寂亡长老呢。”   环视四周, 却没看到委托人记忆最深刻的那个人。   “寂亡长老十几日前便说有要事缠身, 已然离开了。”   离开   胸口突然涌出一股怨毒之气。   这是顾言蹊第一次感受到委托人的气息。   满腹的仇恨从他胸口涌出,可那不过是转瞬的的事情,这些情绪便统统消散一空。   即使在修真大陆,即使修真的人都有着不同凡人的强大力量,但这具身体已经是顾言蹊的所有物,委托人的意识即使残留,也无法持续多久。   只是这股信念却传到了顾言蹊的心头。   憎恨。   憎恨面前站着的每一个人,在他痛失父母的时刻落井下石,在他身处险境的时刻冷眼旁观 顾言蹊再度想起了此世界的任务。   报复偃月宗的所有人,以及带领偃月宗继承父母的遗愿,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   这两个愿望相互矛盾,却又必须要同时完成。   时限为一年。   那元婴长老久等不到顾言蹊的回答,便问道:“少宗主不妨去休息”   “不必。”   顾言蹊抬抬手,他看向前方。   魔修仇恨而畏惧的看着他,没有一个人的眼睛里带着对于宗主的尊敬。   他微微一笑。   “跪下。”   两个冰冷的字眼从口中吐出,在偃月坪上回荡。   魔修们的脸色微变,他们略带着些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人,似乎疑惑着自己听到了什么。   可当他们反应过来后,愤怒与杀意便如潮水一般朝着顾言蹊涌来。   只是高台之上那个被针对的男人却依旧在笑着。   他锐利的目光一一在人群之上滑过,带着不容违逆的高傲。   “我说跪下。”   “你们是听不懂吗”   “蠢货”   哗   这些面色僵硬的魔修终于撑不住了,暴躁一些的已然抽出魔器朝着他走来,但又被周围的同伴挡住了。   站在一旁的元婴长老恭敬而又为难的劝阻:“少宗主,您叫大家跪下,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吧”   “你也跪下。”   顾言蹊的目光转到他身上。   元婴长老面色微僵。   顾言蹊抬起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要记住,我是宗主,不是少宗主。”   元婴长老的手微微颤抖,顾言蹊注意到,他的手背上,一道浅浅的犹如蛛丝的印记迅速浮现,又迅速消失。   这丝线就是这些人敢怒不敢言的缘由,而他正在做的,就是试探这些人容忍的底线 他们越是容忍,这印记的强大就越是骇人,他所能利用的空间就越大 顾言蹊微笑着看着元婴长老:“看来宗门上下,却是没有一个人肯听我这宗主命令的了。”   元婴长老忙道:“绝非如此,少宗主,宗门上下一直以您为尊。”   “那么这下跪,就由你做起。”   元婴长老的话噎在喉咙里,他为难的看着眼前的人。   “宗主为何非要吾等下跪”   “方才那道护山大阵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未允许宗门再立大阵”顾言蹊冷声道。   “偃月宗的护山大阵都靠您镇守核心,您一去一个月,我们总需要其他什么防御的手段,毕竟在这里还有数千修士”   “大错特错。”顾言蹊摇摇头,“元婴长老,你乃元婴老祖,是偃月宗的顶梁柱。”   “我希望您能明白,偃月宗这洞天福地,这十数个护山大阵,不是为了保护你们。”   “那是为了保护我”   “且方才我陷入危局,尔等皆不来救。”顾言蹊的声音越发冰冷,“尔等是何居心”   他猛地抓着元婴长老的手,漆黑蛛网开始攀爬,艳丽的牡丹花印在眼角盛开。   “啊啊啊”   元婴长老面色扭曲,他似乎想要忍住,最终却因为极致的痛苦喊了出来。   那始终站的笔直的双腿软软弯曲,跪倒在地,唯有一只手高高抬起,被顾言蹊抓着。   元婴期修士恐怖的魔力疯狂的撞击着二者接触的地方,它因境界的隔阂无法进入到顾言蹊体内,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元婴长老。   有哪个魔修能够忍受着元婴被别人操控,全身灵力都转过来攻击自己呢。   至少被顾言蹊抓住的这个元婴长老无法忍受。   偃月坪上,一片死寂。   顾言蹊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们。   “我不说第三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噗通噗通一片声响,数百魔修跪了一地,偃月坪上只能看到一个个黑色的脑袋。   穆璟微微蹙眉,他似乎对这样的景象不甚适应,但看了眼顾言蹊,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顾言蹊也顾不得理会他的感受。   众人的屈服令他的猜想更加有说服力,在他的身上一定藏着某种能够绝对掌握眼前这些人的力量,仔细感受,某种奇妙的联系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沉下心感受着那种微妙的联系。   那联系藏得极深,又或者已然彻底融入到这具身躯中,半个月过去,顾言蹊竟对此依旧毫无所觉。   但这一次不同了。   神识笼罩着偃月宗主峰,他肆无忌惮的探究着眼前每个人的身体,渐渐地,一股隐隐的联系浮现出来。   跪伏在地上的数百名偃月宗门人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浅浅的蛛网印记自他们眉心泛起,在顾言蹊的注视下飞快蔓延。   数量恐怖的魔力猛然灌入他的体内,这些魔力与离游真人的力量如出一辙,无比精纯且熟悉。   数百人的力量毫无间隙的融合在一起,它们就像出自一人。   出自顾言蹊一人。   金丹毫无阻碍的将这些力量统统吞噬,他身上的伤口很快愈合,而与此同时,那些魔修身上渐渐出现细小的伤口,就像时顾言蹊的伤被分割成了数千份,平均的分摊到他们身上一样。   金丹极快的运转,大量的灵力被飞快的吸收,顾言蹊的力量不断增强,这短短的数秒时间,他竟已然从金丹初阶突破至金丹中阶,直至逼近中阶与高阶之间的小瓶颈,才算是结束。   “这是怎么了”   穆璟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言蹊慵懒的看向偃月坪,跪在那里的魔修已然倒下了一半,蛛网印记将这些人全身覆盖,形容恐怖至极。   “不过是些小事情。”   他轻笑着回答,扭头看向穆璟。   少年澄清的目光中,他看到自己的眼角,一朵艳丽的牡丹花正在缓缓盛开。   那牡丹静谧的绽放,点点鲜红的色彩被涂抹上去,令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带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满堂魔修战栗。   即使是元婴长老,也不过勉强维持自己的威严。   他虽然无法被顾言蹊强行夺取力量,但也无法直接伤害他,甚至被囚禁在这偃月山脉之内,难以出行。   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顾言蹊已经完全清楚了他与偃月宗身上的这道联系。   魔修怎么可能轻易的相信别人,更何况是身为偃月宗宗主的强大魔修。   委托人的父母从来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所谓“朋友”的身上,他们相信只有力量才能令世人屈服,才能令委托人安全的活下去。   因此他们潜心寻找了这样一份“奴隶契约”。   将整个偃月宗的门人,上至元婴老祖,下至练气弟子,就连还未能迈入修真门槛的弟子,只要是偃月宗之人,都种下这份朱华契约。   顾言蹊不是偃月宗的宗主,他是偃月宗的主人,而整个偃月宗,都是他的奴隶。   他可以抽取所有人的力量纳为己用,也可以指定任何一个人的死亡。   他可以将自己身上的伤口转移到任何人身上,不会有任何残留。   他可以抽取其他人的时间,补充自己身上流逝过快的时间。   一个念头,他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而当这些人,试图攻击他,伤害他的时候,哪怕只有破皮的那一点点伤口,也会被这契约的力量彻底抹杀。   怪不得在他离开归墟之后,前来追击的只有一个离游真人。   也只有离游真人这种可以催动灵石力量而非自身力量进行攻击的魔修,才能勉强规避朱华契约的约束,可以伤害到顾言蹊。   但仅此而已了。   偃月宗只有一个离游真人,而顾言蹊也只在方才,才不了解这朱华契约。   当他了解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都已然无法伤害到自身。   因为这整个偃月宗的人,如果不想自己为他陪葬,都会豁出性命来保护他 正如委托人的父母从不将儿子的性命寄托在旁人的品德上一般,这些魔修绝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顾言蹊的大发慈悲之上。   杀了他,或是潜伏起来,杀了他。   顾言蹊相信,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想摆脱这朱华契约,都想将他这主人送入地狱 但从今往后,只要顾言蹊有任何的生命危险,他就可以利用这契约,带着所有奴隶共赴黄泉 这份威胁,是多少情分都无法替代的   只可惜,寂亡长老太过狡猾,在察觉到离游真人离开,趁着彼时契约的联系并不紧密,已然抢先逃了出去。   但无伤大雅。   顾言蹊松开元婴长老的手,任凭对方瘫倒在地上,他牵起穆璟,向后看去。   “我累了,我的房间在哪。”   元婴长老大口喘息着,他眼底的阴毒与仇恨几乎掩盖不住。   可他却只能站起身,为顾言蹊引路。   “你要做什么”穆璟少年警觉起来,“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我要离开”   “的确,交易已经完成。”顾言蹊的脚步没有一分一毫的停留,他的声音也格外的理直气壮,“不过我如今觉得,你这个人很是有趣,要多留你几日。”   穆璟呲了呲牙,试图甩开顾言蹊的手:“我不需要。”   “我说你需要,你就是需要的。”   二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偃月坪上瘫倒的魔修终于从朱华契约上无可抵抗的恐怖力量里挣脱,他们喘息着站起身来,失神的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高台。   看着从高台上离开那人的背影。   他们知晓,这个始终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成天只关注自己寿命的少宗主,终于如噩梦中所显示的一般,了解到自己身上隐藏着一个何等恐怖的怪兽。   而这怪兽,一旦觉醒,便轻易无法收回。   它将如同操纵着木偶的线一般,一端连着顾言蹊,一端连着偃月宗,只要顾言蹊微微动动手指,偃月宗或生或死,将永远被其操控与手掌之间方寸之地。   元婴长老紧抿着唇瓣。   作为元婴老祖,顾言蹊无法通过印记直接夺取他的力量,但若是他亲自动手,那印记却可以反过来摧毁他的存在。   不得不从。   他憋着一口气将两人送到门前,目送着二人进入房间,眼底压抑着的戾气终于掩盖不住。   “顾言蹊。”   他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脸庞狰狞犹如恶鬼。   “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今日屈辱一一回报”   如他一般诅咒的人此时不知有多少,顾言蹊今日一举,逼得众人不得不屈服,不得不展示了朱华契约的恐怖与强大。   从此以后,他们将成为顾言蹊永远的奴隶。   永远屈服于另一个人脚下,这是何等的憋屈,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穆璟皱着眉跟在顾言蹊走进房间。   偃月宗宗主的房间宽阔而华丽,处处都显露着这个魔修三大宗门之一的强大实力。   元婴长老的确没有说谎,房间中一切事物皆已具备,若是在此处生活,人必然能活的格外舒适。   可这却并不代表穆璟愿意留下。   “眼下你已经回到宗门,也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为何还不放我走”   “不放你走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   顾言蹊走到窗边,将门窗打开,微风涌入房间,为他带来些许的好心情。   穆璟抿了抿唇:“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魔头。”   “这可不行。”顾言蹊回过头看他,“你可是我的东西,我怎么能让你有损伤。”   “我不是谁的东西。”穆璟少年呲了呲牙。   顾言蹊看着有趣,他只觉得此时的心情正如屋外的天空,覆盖在其上的那些阴云已被一扫而空。   “好啊,那我倒是要与你仔细说说,你若当真从此处离开,接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顾言蹊在窗前坐下,捞起桌上摆着的一盏热茶,“首先,你当然能够从偃月宗离开。”   “你离开之后,起初一段时间,会非常顺利。”   “但等到你即将离开偃月山脉,便总会觉得背后有什么人跟着。”   “我不怕。”   顾言蹊看了眼他握着长剑的手,轻笑。   “空铭宝剑的确是世间罕有的珍宝,但你今日才进阶金丹,境界尚且不稳,又要如何对付元婴老祖。”   “你以为追杀你的会是什么歪瓜裂枣吗”   “当然不会。”   “歪瓜裂枣们都在担心我会不会吸取他们的力量,只有尚且不存在这种担忧的人,又对今日之事深感屈辱之人,才会将这怨气发泄在你身上。”   “穆璟,非是我不愿放你离开,而是你此刻除了偃月宗,哪里都去不得。”   穆璟咬着牙:“但你可以送我出去”   “我的确可以。”顾言蹊走到桌旁,“可我为何要如此做呢”   “你”穆璟猛地向前走了一步。   “怎么”顾言蹊只觉得逗弄对方格外有趣,于是他又道,“难不成你还要报复我吗”   “你可要想清楚了,偃月宗是我的地方,你在我的地方报复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的笑声在房间中回荡,眼角的牡丹印记微微颤动,带着瑰丽的色彩。   穆璟的脸上露出怒意,他恶狠狠地盯着顾言蹊,突然向前撞了过去。   头颅撞在顾言蹊的脑袋上,少年人有力的手掌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禁锢在原地。   顾言蹊不由得睁大双眸。   穆璟那双带着浅金色的瞳孔里充斥着某种奇异的神色,他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唇瓣忽然有了某种柔软的触感,还有牙齿隔着皮肉撞击的痛感。   他们正在亲吻。   这吻匆忙而鲁莽,感觉不到任何迤逦的气息,反而有种小孩子对撞的可笑感。   温热的气息在极短的空间内吞吐,这方狭小天地的温度,仿佛转瞬之间便炙热了起来。   穆璟少年猛地分开。   他的唇瓣一触即离,整个人窜到房门旁边,恶狠狠地盯着顾言蹊:“这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是报复”   顾言蹊奇异的看着他。   浅浅的红晕自少年的衣领下蔓延出来,不知不觉间布满他的脸庞,就连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这孩子分明是他袭击了自己,反倒先要恶人告状。   真是要涨涨教训了。   噗嗤。   顾言蹊笑了出来,眉目间露出兴味。   “报复”   他拉紧身上的衣服,款款走来。   “这才不是报复。”   穆璟警惕的靠在门边,他死死盯着走近的顾言蹊,就像是一只刚刚长成的狼崽子,警惕着敌人的每一次动作,而后随时发出反击。   顾言蹊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少年的下巴。   “当真是个小崽子,什么都不懂。”   细腻的皮肤在手心处摩擦,顾言蹊强硬的抬起少年的下巴,然后俯下身去。   唇齿相连。   不知何处飘来牡丹浓郁的花香,那香气飘入房中,环绕着房间中站立的两个人,久久不肯散去。   “我来教教你。”   顾言蹊眼角的印记越发明艳,他清明的眼神之中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暧昧,深深地看着对面目眩神迷的小狼崽。   黏腻的水声从交缠的唇齿之间挤出,顾言蹊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致命诱惑。   “这才是报复。”   顾言蹊抬起头来,穆璟少年的脸已经红成一片,他脸上那凶狠的情绪早就消荡然一空,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言蹊,带着茫然与奇妙的异样感觉。   像只迷途的小狼崽子。   “怎么样”顾言蹊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一面拨弄着他耳边的碎发,一面道,“品尝到报复的滋味了吗”   穆璟这才如梦方醒。   他一把捂住嘴巴,耳根红的就像是盛开的红月季,金色的瞳孔圆滚滚的,仿佛受惊的猫科动物。   “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小狼崽子底气不足的喊着,他飞快的向后退着,被地上的凳子绊倒,啪的摔在地上。   顾言蹊又忍不住想笑了。   只是他好歹想起来这小狼崽子的自尊心极强,勉强忍住。   “小心。”   “不要你管”   穆璟少年蹭的蹦起来,逃也似的钻出门外,他刚一跑出大门,就听道身后房间里传来顾言蹊终于抑制不住的笑声。   这个魔头   小狼崽子在心底磨着牙。   本少爷一定要报复回去 第67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5)   穆璟少年一去不复返,顾言蹊也没去管他, 次日一早, 他便叫来宗门内几位元婴长老,详细了解了宗门内事宜。   顾言蹊轻轻敲着桌面, 似乎是在思索,几名元婴长老缩着头, 大气也不敢喘。   这位少宗主昨日的表现着实太过骇人。   不是没有人想过顾言蹊掌控了朱华契约之后的事情, 这个成天只关心自己身体的小少爷很可能无度的大量抽取他们的力量, 轻易虐杀所有不肯听从他的人, 搅和得整个宗门人心惶惶。   可悲哀的是,老宗主着实太过狡猾,即使他们已经死去,整个宗门的人也没能找出解除契约的办法, 他们做多对顾言蹊冷眼相待,希翼着对方在察觉契约之前死去。   每个人都盼望着顾言蹊死去,因此当寂亡长老提出将顾言蹊骗去归墟困死的计划之时,所有人一致通过。   归墟废境强大的隔阂的确或多或少的减弱了契约的影响,趁着那段时间, 对契约依赖最小的离游真人离开宗门前往归墟矿脉, 其余人在寂亡长老的带领下以原本的护山大阵为核心构建起了新的大阵。   他们从不想让顾言蹊回来。   可这个人不但逃离了归墟废境,闯过了归墟矿脉, 甚至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破了新的大阵, 甚至命令他们跪下。   当尊严与生命同时摆在眼前的时候, 无论是金丹真人,亦或是元婴老祖,皆是选择了生命。   愤怒吗   愤怒。   想要杀了顾言蹊吗   想。   可杀不了。   元婴长老微微抬起头,他看到暗色的流光在顾言蹊明亮的眼眸闪耀,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世间一切。   他相信对方已然知晓自己想要杀了他,可为什么对方半点动静也没有。   “午时之前,将门内所有弟子召集至偃月坪。”顾言蹊淡淡的扫过面前众人,那双黝黑的眼眸仿佛有着某种极为恐怖的魔力,令人不寒而栗,“我不希望有人缺席。”   “是。”   元婴长老们收起纷乱的思绪,恭敬的低头应道,正待出门,去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言蹊。”   是穆璟来了。   顾言蹊冷漠到近乎残酷的面色有了些许缓和,他暗示旁人离开,一面将穆璟叫了进来。   “昨天晚上我叫人寻你都寻不到,怎么今天赏脸来见我了”   他的手微微扫过桌面,玉简自动回到书架之上,他这才转过身看向少年。   “我听说”少年的脸上带着些许难辨的神色,“你有病”   即使是在最危险的时刻,穆璟也从未露出这样的情绪,他从来吝啬表现自己的软弱,只将锋利的獠牙与利爪展示在外。   顾言蹊却并不放在心上:“你最好重新组织语言,我相信没有人喜欢被人说自己有病的。”   少年抿着唇,他硬挺挺的站在原地,似乎在抵抗着什么,最终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你的时间比普通人快十倍”   “对。”   他随意的态度似乎惹怒了小少年,少年怒气冲冲的叫道:“你怎么还能如此淡然”   “金丹期修士的寿命是两百年,十倍的时间流速,你岂不是只能活二十年”   “二十年你现在已经”   少年在这里卡了壳,他还不知道眼前男人的确切年龄,确实顾言蹊顺当的接了下来。   “二十岁。”   他点了点少年的额头,道。   “我以筑基期的修为都活到了二十岁,你又为何来担心如今依然结丹的我呢”   穆璟紧紧抿着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身为局外人的他,是无法彻底理解顾言蹊与偃月宗那道奴隶契约的真实面目,但他很是敏锐的清楚,对方眼角的牡丹花印,以及偃月宗门人身上的漆黑蛛网,定然是对方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而这个原因,若是一直呆在偃月宗,没有人会告诉他,顾言蹊不会,魔修们更不会。   他反手抓住顾言蹊的手腕,急急追问。   “原因呢你为何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呢”   顾言蹊笑而不语。   穆璟咬了咬牙:“我要离开。”   “前些日子我已经和你讲了,非是我不愿让你离开,你若是离开”   “言蹊。”穆璟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冷意,他紧紧的看着顾言蹊,眼眸中神色难辨,“你如此聪明,无论是什么样的难题都无法难道你。”   “如果当真有这样一道难题,连你也无法解决,那定然是你不愿去解决。”   房间中的气氛骤然冷淡下来,顾言蹊看着穆璟,他惊觉与少年的态度。   这个初次见面还一身浮躁之气,仿佛逃家少爷一般的小少年,竟已气质沉稳,足以思考更加长远的事情。   他沉吟了片刻,道:“我的确有办法送你出去。”   穆璟眸中金光一亮。   “但你若出去,便不要再回来了。”   穆璟深深的看着他,略显青涩的面孔上露出刚毅之色。   “言蹊,世上没有你无法解决的难题,世上亦没有我无法突破的阻碍。”   “我定然会再回到这里,即使是你也无法阻碍我。”   他的脸上踟蹰的神色最终化为坚定。   少年仰起头,他的手紧紧抓着顾言蹊,将对方向下一拉。   唇瓣与唇瓣相互触碰,清浅的吻一触即分。   “待我找到治疗的方法,我定会回来找你。”   “言蹊,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时空交错。   顾言蹊的眼神有些许的恍惚。   草原上的血腥味,破旧酒店的霉味,仿佛齐齐涌了上来。   他的眼前,少年的身形不断变化,最终与那个穿着华服的王爷,那个手捏符箓的道士相重合。   穆璟。   一句话说一次,会很快被遗忘。   可这句话若是说了无数次,便是想忘,也难以忘却。   穆璟啊,你总会说一些让人难以忘却的话。   思维重新回到现实,穆璟还站在他的身前,那双狼一样的带着浅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他。   他似乎根本不担心顾言蹊会拒绝他。   而顾言蹊也的确没有拒绝他。   “你走吧。”他道,“没有人会阻拦你。”   穆璟抿着唇,他深深的看了眼顾言蹊,随后转身离开房间。   即使是离去,他也没有半分迟疑。   仙修少年的离去并未在偃月宗引起什么大波浪,即使有人有心去寻找麻烦,也必须要顾及顾言蹊。   偃月宗内,没有人敢违逆顾言蹊的言语。   午时之前,偃月坪已被人群站满。   作为魔修三宗之一,偃月宗除了已经踏上修真之路的正式弟子,还有为数不少的处于练气期的外门弟子。   顾言蹊回到宗门的时候,站在偃月坪上的人至少也是筑基高阶的魔修,而现在,无论是何修为,只要是签订了朱华契约的修士,都站在了此处。   成千上万的人仰望着高台之上的顾言蹊,就像是群狼仰望着他们的主人一般。   “恭迎尊主”   顾言蹊低头看着他们。   厌恶、憎恨、怨毒   熟悉的情绪再度涌来,他却轻轻一笑。   “虚情假意的话收一收吧。”   台下一片寂静,魔修们提心吊胆起来,他们生怕这位爷有什么不满,直接将他们抽干。   事关性命,魔修们的腰杆又弯了弯。   “吾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顾言蹊坐在他的宝座之上,玉石被精心镶嵌在精美雕刻之上,令这宝座显得熠熠生辉。   可再如何夺目的宝座 ,也比不上那上面坐着的人。   顾言蹊发出浅浅的轻笑声,笑声在偃月坪上空回旋,仿佛带了十足的讽刺与嘲笑,却无一人胆敢出声。   “父母离世前,曾给本尊留下一份极为珍贵的礼物,可本尊那时却过分愚蠢,并未利用好这份礼物。”   笑声停止,他不疾不徐的讲述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讲些什么,那种死寂再度弥漫开来。   “那是多么难熬的一段时间。”顾言蹊用感叹的语气说着,“父母离世,本尊举目无亲,却带着一个少宗主的名头,受尽了你们的冷眼。”   “可现在本尊却知道,这份冷眼是多么的珍贵。”   他的唇角勾起笑意,眼眸却幽深的犹如深渊地狱,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若本尊没有父母的那份礼物,当本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第一刻,就已经死了。”   “本尊应当感谢,感谢父母的睿智,感谢这份礼物的珍贵,同样也要感谢你们的愚蠢。”   “若非你们的愚蠢,本尊又如何会发觉这份礼物的珍贵,又如何进阶金丹,坐稳这宗主之位。”   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本尊是你们的主人。”   顾言蹊张开双手,华美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翩然飞起,就像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   “站在这里的每个人,你们都是本尊的仆人”   “本尊可以命你们生,亦可以命你们死”   “你们的一切都掌握在本尊的手里”   “可你们,却妄图骑到本尊的头上。”   顾言蹊的声音转冷,他收回双手,看向台下。   人群不安的骚动着,对死亡的恐惧重新占据了他们的所有心神。   “当本尊重新掌握了这份礼物之初,曾经想过要让一切胆敢骑到本尊头上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本尊甚至已经想到了要如何去处罚他们。”   “剃掉他们的丹田,挑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像虫子一样生活。”   恐慌蔓延。   魔修眼底的憎恶渐渐被恐惧所弥漫,他们深深知晓,顾言蹊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也很可能去做。   没有人会相信魔修会仁慈,魔修自己也不相信。   要死在此地了吗   人们妄图拼死一搏,却最终发现,在杀死对方之前,自己就会被对方杀死。   绝望。   无数情绪化为绝望,而绝望疯狂蔓延。   “但本尊终究是个仁慈之人,况且这偌大一个偃月宗,亦是父母留下的珍贵宝物,本尊又如何肯轻易毁去。”   “只可惜,站在本尊眼前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不堪大用。”   “好在本尊仁慈,并未打算就此放弃尔等。”   顾言蹊的声音犹如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明。   嘈杂之声渐渐平息,魔修们专注的盯着他,期待着从他口中听到的每一条消息。   只要能活下去。   顾言蹊伸出手。   牡丹花印在他眼角飞速绽放,殷红的颜色将那花朵染尽。   猩红煞气冲天而起,犹如史前巨兽一般匍匐在他身后,渐渐的将黑红的魔力彻底侵蚀。   殷红的金丹在丹田处滴溜溜的转着,魔气逐渐被煞气侵染,那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气,彻底占据了顾言蹊体内的每一寸经脉。   紧接着,煞气开始沿着契约构成的联系,朝着尽头的每个人扑去。   黑色流光在眉心点亮,人们惊慌失措的相互看着,却发现应在对方瞳孔中的自己,脸上已然爬满了黑色蛛网。   顾言蹊要做什么   他莫非要将自己杀死   蛛网仍在蔓延,从头部蔓延到四肢,人们如同被网俘获的虫子,茫然的挣扎。   一道道漆黑的魔力链接逐渐显现出来。   细密的黑色丝线从成千上百个人的眉心牵出,一路向上,连接到顾言蹊的掌心。   高台上的掌控者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了成千上百个声音,感受着成千上百份情绪,那些思维杂乱不堪,几乎要将任何一个贸然接触的人逼疯。   可顾言蹊却仿佛未曾受到半点影响。   煞气流转,殷红的力量自他的掌心蔓延,从那黑色丝线的最根部晕染开来。   一寸、两寸、一米、两米   血红的颜色犹如爆发一般,开始疯狂蔓延,黑色的魔气链接迅速被煞气吞噬取代,继而侵入到每个魔修的身体里。   但煞气不同于灵力魔力,这是无法轻易转移给他人的力量,即使这些力量深入到旁人的每一寸经脉,也无法轻易改变其本质。   顾言蹊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双眸已经完全变为血红的颜色,煞气犹如血幕一般在他身后升起,它狰狞着、咆哮着,仿佛天地之间最恐怖的怪物 “十月之后,这片大陆之上将有一件大事发生。”   他的声音冰冷,却带有着难以言说的诱惑力。   魔修们双目茫然的看向他,眼底隐隐有猩红煞气浮动。   “那将是偃月宗崛起的最好时机。”   “本尊欲带尔等共壤盛举,可惜尔等实力着实不堪,难以达成本尊所愿。”   那声音隆隆的在脑海中响起,震颤着所有人的内心。   煞气在数千数万人体内同时运转,它们非但没有削弱,反而越发强盛,仿佛吸收到了什么极有营养的东西,开始向回收缩。   殷红血丝上的颜色再度加深,血红之色沉淀成黑色,就像是普通的魔气一般。   但这却是由极端浓郁的煞气凝结而成,乃是修士唯恐避之不可的存在。   恐怖的煞气拉扯着魔修体内未知的存在,飞快的退了回去,沿着黑色链接,钻入到顾言蹊经脉之中。   他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异样的红晕。   那被带走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惶惶不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陷入了顾言蹊构建出的气氛之中,来不及有自己的思考。   “尔等的罪孽,本尊来承担”   “尔等的杀戮,本尊来负责”   “尔等只需修炼,什么手段,什么方法本尊一概不过问”   “只要十个月后,尔等的修为达到本尊的要求”   顾言蹊凝视着每一个人,喟叹着。   “若是尔等达不到,这数千数万人修炼产生的杂乱力量,将统统灌输到尔等体内”   人群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但紧接着他们就察觉到了体内力量的异常变化。   更准确的说,是自身异常澄清的魔气以及过于通顺的经脉。   这简直是不可能存在的。   无论仙修魔修,其修炼过程中必然会产生煞气,就连禅修也无法避免会有杀生之举。煞气一旦产生,就会不断积累,阻碍着修士修行,若是沉积过多,在渡劫之时引来的雷劫就会越发恐怖。这就产生了许多压制自身修为不愿突破的魔修。   顾言蹊借助朱华契约,将契约的某一部分逆转过来,所有魔修体内的煞气皆被他统统吞噬。   如此一来,凡是身负朱华契约的魔修,其修炼大道上再无任何阻碍,而以煞气作为修炼根基的顾言蹊,则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上万人身上的煞气纳为己用 他以第一次委托之时,在战场上获得的浩瀚煞气为根基,以这上万魔修为炉鼎,终是在这修真大陆之上开辟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 偃月坪一片寂静,无数双绝望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那些负面的情绪很快被兴奋、贪婪种种情绪所取代。   顾言蹊张开双手,他的声音就像是魔鬼的低语,带着致命诱惑。   “本尊将带领尔等,一同踏上巅峰”   当他死亡之后,所有的孽力将完全返还其产生者,除非有另一个人,接下他的朱华契约,代替他承担这份天地之间最残酷的折磨。   余光微微扫过元婴长老,顾言蹊猛地转过身,衣袍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他在万众欢呼中,离开高台。   十方阁,主峰。   仙乐袅袅,缭绕在仙宫之上。   穆璟仰头看着那华美高耸的建筑,微微蹙眉。   这里是十方阁,仙修第一阁。   有修仙者圣地之称的十方阁,乃是被无数人仰望的地方,其戒备也是万分森严,穆璟刚站了不就,就有两道流光自山顶落下,站在他面前。   那是两名筑基期修士,面色略带倨傲,可见到穆璟的那一刻,倨傲便统统变成了恭敬。   “师叔祖。”   穆璟点了点头,很快便有仙鹤飞来,载着他前往山顶仙宫之处。   仙宫之中做了许多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他的到来无疑打断了这些谈话,数十位金丹真人、元婴老祖面容复杂的看着穆璟,神色中隐隐带了些不屑。   “璟儿。”阁主看到穆璟,先是慈爱一笑,紧接着脸上却露出惊色,“你竟已进阶金丹”   众人皆是一惊。   旁人不知,他们却知晓,五个月前,从不收徒的十方阁阁主从山下带回来一个普通少年收为弟子,而这名少年就是穆璟。   穆璟入门不过五个月的时间,满打满算,他也不过修炼了五个月的时间,多少修士一生都卡在筑基巅峰难以进阶,而穆璟却仅仅花了五个月,便从凡人晋升到金丹期修士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假以时日,他是否能洞开通往上界的路 殿内寂静,直到穆璟落座,阁主示意之前讲话的金鼎长老继续说下去。   金鼎长老稳了稳心神,继续道:“阁主,若是十方阁能够夺取这场盛会的头名,吾等便可顺势成为仙修首领,继而进攻魔修,彻底结束这场仙魔之争”   他正说到尽兴处,却被穆璟猛然打断。   “此事不可。”   金鼎长老微微蹙眉,“穆师叔,你入门太晚,尚且不知仙魔之争的厉害之处,此时魔修三宗的偃月宗势弱,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他话还没说完,就硬是被吞了回去。   穆璟用一种难以分辨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凶狠至极,仿佛一头饿狼。   “偃月宗乃是魔门三宗之一,其实力强大,即使此时势弱,也绝非可以轻视的对手。”   “此刻动偃月宗,未免太过匆忙。”   “我听闻穆师叔是与那偃月宗主一同回到偃月宗,而后才归来。”金鼎长老温和的面皮下露出些许冷笑,“莫不是师叔与那偃月宗主有了什么勾结”   金光闪过,穆璟的空铭宝剑已然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金鼎长老,你心里的心思,可埋得没有那么深我既亲身到过偃月宗,自然知晓其中厉害,我说不准动,那便是不准动。”   金鼎长老的额上不断沁出汗水,他分明是元婴老祖,却不知为何,惧怕着眼前的少年。   即使对方年不过二十,即使他只有金丹修为。   但那份恐惧,就像是兔子面对恶狼,几乎是无法抑制的传遍他的全身。   “阁、阁主”   他只有扭过头,向着穆璟的师父、十方阁阁主求救。   阁主坐在主位之上,那涮苍老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璟儿年轻气盛,尔等多包涵些许也便是了。”   金鼎长老还欲开口,阁主又道。   “这次是璟儿过分了,尔等大可教训他,不必顾忌我的面子。”   殿内一片寂静。   人们看着穆璟,别开了眼神。   谁也不愿意得罪一个五个月晋升金丹期的天才,尤其这个天才背后还有一个纵容的长辈。   可穆璟却不是可以糊弄的对象。   金光乍现,空铭宝剑剑光收敛,他那强大无匹的力量充斥着殿中的每个角落。   他正如冉冉升起的太阳,带着蓬勃朝气与炙热温度。   假以时日,这份力量定然能成长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也定然能将日益败落的十方阁,带上一个新的高度 “穆师叔稍安勿躁。”另有一名元婴长老站起身来,“攻打魔修事关重大,还需细细商议,只是偃月宗宗内空虚,确是个好时机,我着实不明白为何穆师叔要阻止”   眼前金光闪烁,森冷凉意贴上脖颈,这位元婴长老赫然发现,穆璟的空铭宝剑竟贴着他的脖颈划过,才缓缓落入刀鞘。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金丹修士能够做到的事情。   穆璟走了过去,他看着那元婴长老,缓缓道,“长老,穆璟手滑,您无碍否。”   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满是凶狠的警告。   元婴长老哑然,半晌才缓缓道。   “无碍。” 第68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6)   十个月后,极乐宗, 顶峰。   妖艳女子捏着一张带着腻人香气的薄纸, 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偃月宗,顾言蹊”   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袍的顾言蹊微微点头, 他衣摆绣着的金色牡丹随着动作反射着暗色光芒,配合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 叫人看的有些目眩神迷。   眼前的极乐宗女弟子道:“您此来只有一人”   “门人皆在外修行, 不日既会赶来。”   极乐宗女弟子脸上划过一丝轻蔑:“请进, 您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   顾言蹊抬脚走入宗门, 他黑红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那潇洒的姿态引得极乐宗女弟子不由得翘首看去。   这却叫一旁献殷勤的男人们不满。   “偃月宗都垮了,身为宗主,那小子自己一个人来还不知羞耻。师妹, 你不若多看看宗门内的男人,要比那些偃月宗的软蛋强百倍”   女弟子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如丝媚眼中飘过些许不耐。   “好啦,还有客人在等着呢。”   极乐宗门口关于偃月宗的一段谈话就此截止,可整个极乐宗却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偃月宗众人惊动。   世人皆知偃月宗前任宗主夫妇乃是魔修第一人, 也皆知此二人早已死于某个不知名的小秘境之中, 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自那之后,偃月宗紧闭宗门, 不问世事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 直到归墟废境彻底坍塌, 世人的目光才再度转移到偃月宗之上。   因为在那之后大约半个多月的时间, 开始有大批大批的魔修从偃月宗遁逃出去,昔日强盛的三宗之一,顿时跌落成一个三流宗门。   昔日三宗之首的荣光渐渐被磨灭,若非往昔偃月宗的威名太盛,恐怕都要被从三宗除名,   整整一年的时间,足够薄情寡义的魔修将这个没落的宗门忘在脑后,更何况有传闻接管偃月宗之位的乃是上任宗主那个活不过十年的病秧子,这就令魔修对于这个宗门更加鄙夷。   在一个以力量为尊的大陆之上,在极为注重力量的魔修之中,偃月宗少主继位的行为着实令所有魔修不屑,而自那之后在修真大陆上销声匿迹的偃月宗,也难以挽回宗门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此次三宗之一的极乐宗、无上宗正是要谋划一场大事,想起了早已被魔修们忘在脑后的偃月宗,这才发出了请帖。   却未曾想到,这偃月宗竟真的派人来了,甚至过来的人就是那个被人疯传短命鬼的顾言蹊。   只是这魔门三宗之一的偃月宗,竟只来了一个宗主,未免叫人笑掉大牙。   极乐宗弟子将顾言蹊引到半山腰的一处住所,寻了一处小院,便道:“这是您的住所。”   顾言蹊停下脚步。   他淡漠的看了看那小院,道:“稍后偃月宗将有数百名门人到来,此地甚小,容不下一个偃月宗。”   极乐宗弟子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这是宗主特意为您安排的位置”   “却不知极乐宗主与无上宗主此时在何处。”   这问题颇为突兀,可他的嗓音却带着某种勾人心魄的魅力,极乐宗弟子的眼底顿时迷茫起来,张嘴便道。   “各门派首领约定今日午时齐聚极乐大殿,共商大事,两位宗主必然也在那里。”   顾言蹊微微挑眉,大红的颜色衬得他皮肤格外白皙,本就不俗的容颜更是多了几分光彩,看的那极乐宗弟子一时之间都有些痴迷。   “午时”男人低沉的嗓音隐含着浅浅的笑意在这方小空间回荡,他抬起头,黝黑的瞳孔里窜出几道血丝,“可我并未接到这消息,而如今已然过了午时了。”   极乐宗弟子听得有些目眩神迷,他昏昏沉沉道:“送到各宗的请贴上应当已然写明了时间,您的请帖上却是没有吗”   话音方落,他便感到不对,立刻住口。   昔日偃月宗压制极乐宗、无上宗数千年,如今偃月宗败落,这两个宗门岂能不再雪上加霜,又怎会告知他这次会面的消息。   极乐宗弟子心底有些后悔,他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将这重要消息告知与顾言蹊,可刚刚抬头看到顾言蹊的目光,思维却再度迷糊起来。   “许是极乐宗主弄错了偃月宗人数,既然各宗共聚极乐峰顶商讨大事,偃月宗自是不能缺席,却要劳烦你再为本尊领路。”   “不”极乐宗弟子刚要拒绝,可还未开口,便骤然再度撞上顾言蹊那双黝黑双眸,口中的话也顿时一变,“顾宗主随我来。”   顾言蹊掸了掸衣袖,淡淡瞥了眼附近熙攘的人流,这些人中最多也不过筑基期魔修,还皆是些散修。   这地方是专门为低阶散修准备的住所,极乐宗此举却是实打实的在侮辱偃月宗。   只不过顾言蹊却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朱华契约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强大,除了契约始终微弱的寂亡长老,其余人的位置他只要想知道,便能及轻易的获知。   顾言蹊闭了闭眼睛,他将讯息通过契约快速传给门人,而后跟在极乐宗弟子身后向前走去。   十个月的时间,在这片以千万年为计时单位的大陆上着实太过短暂,为了令朱华契约的效果达到最顶峰,顾言蹊的金丹无时无刻不在超负荷的吸取着门人身上的煞气。   如今他已经是金丹期顶峰的修士,距离元婴期也不过一线之隔。   顾言蹊有信心,即使是元婴修士也难以与他争锋,这并非盲目的自大,而是因为煞气这类力量,着实太过强大。   即使有人想走上与顾言蹊同样的道路,他一是没有强大的意志力,二是没有持之以恒甚至超负荷供给的煞气。   煞气产生虽然容易,可若是想如同灵力一般无穷无尽的提供修炼,几乎是不可能呢。   可顾言蹊可以做到。   千万名偃月宗门人几乎可以无穷无尽的产生煞气,而这些力量又能源源不断的通过朱华契约提供给顾言蹊。   这份修炼方式,世间仅有顾言蹊可以做到。   他缓缓走上极乐宗主峰峰顶,极乐宫上系着的铃铛在风中发出叮当的响声,他推门走入大殿之中,殿中之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十几双形态各异的眼眸看向了他,在看清他的面容之时,眼底皆是滑过惊艳之色。   坐在主位上的男性修士微微皱眉:“你是何人。”   “偃月宗宗主,顾言蹊。”   话音方落,殿中便响起低语之声,顾言蹊站在门口,态度却颇为从容。   “顾言蹊”女性修士不由得笑道,“那个弄垮了偃月宗的顾言蹊这可真是见到大人物了,却不知阁下寻我来,所为何事。”   顾言蹊对他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道:“贵宗门分给偃月宗的住所太过狭小,恐怕不够门下弟子住的,还望极乐宗主重新安排住处。”   “不够”极乐宗主媚眼如丝的看向那领路弟子, “你来说说,此次这位顾宗主,究竟带了多少弟子前来赴会。”   极乐宗弟子看了看顾言蹊那张绝美的脸庞,又看了看极乐宗主,身体一抖,连忙道:“只有顾宗主一人。”   “一人”极乐宗主又道,“那宗内又为顾宗主安排了几个房间”   “一个小院。”   极乐宗主似笑非笑道:“难不成顾宗主身形如此庞大,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竟也住不下了吗”   顾言蹊微微蹙眉:“我已然说过,我只是先行前往,即刻便有门人前来。”   极乐宗主面上笑意冷凝,她淡漠的看着顾言蹊,话中满是嘲讽:“哦我还以为偃月宗门人在十个月前就已经逃的差不多了。”   顾言蹊面上温和之意渐渐收敛,露出森冷煞气:“极乐宗主,还望你谨言慎行,要知道祸从口出。”   极乐宗主冷笑:“莫非是我说错了门人逃的一个不剩的难不成不是你偃月宗”   “自然不是”   “那你的门人又在何处”   顾言蹊糊的抬头向远方看去,他的声音清淡而有力。   “他们已经来了”   正是此时,一道流光自极乐峰底飞来,极乐宗主眉头一皱,娇呵道:“哪里来的无礼之徒”   在旁人的宗门之中御剑飞行,还要直接飞入主殿,着实太过无理 她挥一挥手,顿时有一道香风飞过,直冲那流光而去。   元婴老祖的攻击何其强大,可这攻击落在那流光之上,却骤然破碎成片片细末,消失不见。   极乐宗主脸色微动,她那一击已然用上五成功力,此人能轻易接下,其力量定然已是超过自己。   那起码也要是个元婴大能了   在座皆是魔门领袖,哪里不知厉害,一个个顿时严肃起来,瞩目来人所在。   流光落在大殿门前,凝聚成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那老者刚一落地,便快步走到顾言蹊身旁单膝跪下。   “宗主。”   众人哑然。   能力越高的修士便越是高傲,就算是对方是一宗之主,可谁见过一个元婴老祖给金丹真人下跪的 这不合常理   可顾言蹊的态度却颇为自然。   “且等等吧,这极乐宗怕是没有吾等一席之地。”   极乐宗主看看那修士,再看看顾言蹊,怎么也不能想象,为何对方以元婴巅峰老祖的身份,竟臣服于顾言蹊。   这样一个强者,足以独自撑起一个二流宗门了   更何况,偃月宗的强者不是已经在十个月前弃宗离开了吗 她依旧身形慵懒的斜靠在榻上,眉目间已经染上些许惊异。   但极乐宗乃是顶级宗门,一个元婴老祖的出现固然出乎意料,也不足以令她大惊失色。   极乐宗主媚笑一声道:“自便”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流光落下,一个三四十岁的修士方一落地便对顾言蹊跪下。   元婴魔修   来人身上强大的气势顿时彰显了其身份,一连有两个元婴强者朝着顾言蹊下跪,其臣服姿态不言而喻,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极乐宗主的脸色微僵,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脑中种种思维还未理清,却听得听得满堂人的抽气声。   她连忙抬头看去   就见极乐宗那仿佛常年染着糜烂红色的天空之中,数道流光不断飞来,金丹真人与元婴老祖的恐怖力量铺天盖地的袭来,就像是要将这片天地也一同笼罩一般。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数十名修士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大殿之中,其中有十余名金丹真人,而最令人心惊的还是那近十名元婴老祖 元婴老祖何其强大   修真大陆已然是道法末期,元婴老祖足以称霸一方,一个元婴老祖足以撑起一个二流门派,十个元婴老祖足以撑起一个顶级门派 更何况还有如此之多的金丹魔修   就是十个月前,偃月宗也没有如此多的强者   极乐宗主终于从她的软塌上坐直身体,她凝神看向顾言蹊,那张仿佛被冰封了的脸颊猛然露出亲切的笑容。   “哎呀,偃月宗主莫不是真的生气了,本尊不过是开个玩笑,极乐宗与偃月宗同属三宗之一,怎能令道友住在狭小的院子里。”   她话语亲切,丝毫不见方才咄咄逼人之势,竟是叫人目瞪口呆。   顾言蹊也不多与她纠缠,只是道:“那便劳烦极乐宗主带吾等前往住处,偃月宗还有数位门人将要赶往此处。”   还有人   是什么人   金丹真人还是元婴老祖   众人脸色变化无常,可皆是难以想象已然败落的偃月宗竟又死而复生。   顾言蹊却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朱华印记为偃月宗魔修开辟出一条没有任何阻碍的修行之路,只要顾言蹊在,只要这契约还在,他们就不用顾忌任何困难,只需要拼命提升自身修为就好。   这等好事,就算是最谨言慎行的禅修都无法体会到,他们固然是十恶不赦的魔修,可体内魔力澄清到就连圣人也要自惭形秽。   如此一来,筑基期魔修进阶金丹期,金丹期低阶中阶魔修进阶高阶,亦或是金丹巅峰魔修进阶元婴,亦不是什么问题。   煞气在体内翻腾,顾言蹊已经感受到这具身体逐渐开始无法负担整个宗门的恐怖煞气,只是在时限未到之前,他无论怎么样折腾,都不会对生命有任何影响。   更何况,顾言蹊已经为偃月宗找到了一个绝好的接班人,而当这个人如愿以偿接下他的朱华契约之时,这个委托完成的左右条件,也将全部完成。   顾言蹊领着众人向前走去,突然有一行人匆匆自他身旁穿过,冲向极乐大殿之上。   “极乐宗主、无上宗主。”领头那人冲到高座旁的两名魔修身旁,似乎是故意大声道,“吾等已然寻到一队合适的仙修,只待对方到了附近,便可动手。”   极乐宗主眸光微闪,纤长玉指点着唇瓣,潋滟的眸中露出某种兴味的神色。   “偃月宗主”她忽的高声道,唤住了顾言蹊离开的脚步,“我此处有一件大事要做,可极乐宗与无上宗皆分不出足够人手,偃月宗亦是三宗之一,却不知偃月宗主愿不愿意解下这桩事。”   顾言蹊回头看她:“你所谓何事”   极乐宗主笑道:“就在半月后,将有一队仙修将自灵犀渊前往十方阁,这些仙修手中持有可进入十方阁的请帖,正是吾等急需之物,却不知偃月宗主可否为我们借来请帖。”   灵犀渊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却正是极乐宗与十方阁中间的一处地方。   那地方并非秘境,却也是灵力旺盛,有着一条细小的灵脉,乃是长途行走的修士最喜欢的歇脚地点,若非其位置太过尴尬,应当早便有人在此建立宗门了。   十五天后   却正是委托的最后一日。   顾言蹊垂下眼帘:“可。”   十方阁。   灵力收回丹田,金鼎长老缓缓睁开眼睛,还未来得体会方才修炼所得,便见眼前黑光一闪,一个玄衣男子站到他的面前。   “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金鼎长老看了他一眼,便不由得皱起眉头。   寂亡老祖抬起手,看了看上面的蛛网痕迹,眼底闪过些许戾气:“与你无关。”   十个月前,他刚刚见过金鼎长老之后,身上的朱华契约不知为何就起了变换。   为了摆脱这印记,他二十年来殚精竭力,才勉强令自己能够在契约的力量下勉强自由行动,可这朱华契约一改,他的行动就像是被人取下了一层禁锢,之前的努力就像是白费了一样。   而与此同时,寂亡老祖也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修炼比起之前似乎顺畅了不少,照这样下去,他甚至有望突破元婴,进阶更高层次。   可对于这种变化,寂亡老祖的心里却并不感到轻松,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开始彻底脱离掌控范围,就如同顾言蹊出乎意料的离开归墟废境,闯过归墟矿脉,回到偃月宗一般。   这种不安感催促着他开始加快对朱华契约的处理,凭借着距离的隔断以及元婴期力量对金丹期力量的压制,他总算是弄出了些许成果,这些契约不再隐藏于他的体内,而是一直浮现在身体表面。   再过些时日,他就能够逐渐剥离这些契约,一步步削弱蛛网的力量,可若是想要彻底解除契约,恐怕还是要先见到顾言蹊才行。   寂亡老祖暂且将此间事宜放在脑后,继而问道:“叫你安排的诱饵怎么样了”   金鼎长老稳坐如山,却并不回答他的话:“你当初承诺,会助本尊覆灭偃月宗,可如今偃月宗已然败落,本尊甚至都没有见到偃月宗人前往极乐宗。”   “这样一个三流宗门,就算是覆灭他的所有功劳都放在本尊头上,本尊又能有何好处。”   “你想反悔”寂亡老祖冷笑,“金鼎道友岂不知你自与我练手的那一刻起,便就无法从这辆车上下来了”   “本尊自是知晓。”金鼎长老面色未动,他平静的说道,“但本尊与你联手,大可说是为了勾引你这魔修入套,将你一举拿下。”   寂亡老祖微微眯眼:“金鼎道友大可安心,偃月宗绝非什么三流宗门,至少在你覆灭它之前,其必然是三宗之一。”   “希望如此。”   夜风冰凉。   顾言蹊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一轮圆月高悬于灵犀渊的夜空之上,今夜月光明亮,着实不是什么伏击的好时机,可那持有请柬的仙修却只在今日经过此地,他不得不来。   灵犀渊四周被灵犀山围绕,乃是处于深山之中的一处巨大深渊,其内部有一汪灵湖水,此处也是修真人士最喜欢的歇脚点。   他们等了不多时,便见自天边飞来数百道流光,那些流光落在湖畔,很快扎起顶顶灵帐。   这就是他们要等待的仙修。   喧嚣的声音很快停止,除了几个戒备周围的筑基弟子,湖畔再度恢复了平静,顾言蹊领着门人潜伏到附近,大致估算过时间,便直接叫身旁的元婴长老先行试探。   解决了巡逻的弟子之后,元婴长老将目标放在了最中央那形似宫殿一般的灵账之上,他遥遥的站在远处,手中蓄气魔气,对准那灵账。   黑色魔气斩下,元婴老祖恐怖的力量彻底被释放出来,那被攻击的灵帐立刻发出撕裂的声音,化为一团废布。   不对   顾言蹊骤然蹙紧眉头,这与他想象中的场景相差甚远。   仙修就算再如何大意,也不可能不在其住所附近布下境界阵法,方才那道攻击落下,灵帐之上竟是连半点灵光也无,便被直接撕裂,无论如何来想这也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催动朱华契约,要将那元婴老祖召回   可时间已然晚了   就见虚空之中突然突兀的出现一只手,那手连着半截手腕,手掌紧紧抓着一把弯刀,弯刀之上灵光闪耀,直接捅入元婴老祖的丹田之中 这攻击太过突兀,那只手与弯刀自出现之时便是擦着元婴老祖的腹部,元婴老祖躲无可躲,只有硬生生接下这一招,他唇角溢出鲜血,正要将那来者抓出,却发现那只手竟迅速的再度缩回到虚空之中,再无踪影。   “走”   顾言蹊顾不得隐藏身形,实际上,他甚至觉得对方早已知晓他们的存在,这隐藏也是毫无意义的。   他一面命人带走那元婴被贯穿的长老,一面带着其余人向灵犀渊外侧离去。   可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深渊之前,顾言蹊突然感到心神不宁,朱华契约流转,数十名门人立刻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顾言蹊伸出手去。   他的手仿佛触碰到这虚空之中某样无形的东西,一圈圈涟漪在这夜空之中扩散开来,蔓延向遥远的方向。   顾言蹊随着那涟漪看去。   只见在围绕着灵犀渊的悬崖峭壁之上,一根根灵力丝线交织在一起,将灵犀渊的上空彻底覆盖。   就好似一张天罗地网,将网中魔修一网打尽   这是个埋伏 第69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7)   顾言蹊试探的发出一道煞气, 天罗地网微微浮动, 但并没有半点被割裂开的迹象。   这东西恐怕并非是灵力构建而成, 而是某种珍贵的灵器。   如此庞大的灵器是不可能在方才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好的,恐怕在他们到来之前,这些仙修就已经将这张大网铺好, 等待他们入瓮。   极乐宗主知不知道这件事,顾言蹊并不想探究,十五天前,见证他接下这桩任务的足有十多个宗门的首领, 或许其中便有那个人泄露了他们行踪。   可若说是极乐宗主完全不知情,顾言蹊也是不相信的。   这陷阱显然早就已经布置好, 无论偃月宗是个三流宗门亦或是拥有数十名金丹元婴大能的顶级宗门,极乐宗都会将之打发到此处, 借走这些人的请柬。   顾言蹊怀疑, 恐怕这个陷阱乃是极乐宗与仙修勾结, 共同构建下的。   毕竟灵账之内的数百名仙修绝非假人,也不会是魔修请来的戏子。   耳中听到异响,顾言蹊微微蹙眉,挥出一道煞气,冲向众人背后。   空中立刻爆出一声脆响,煞气似乎与什么东西撞击到一起,炸成一团。   “警戒。”   不必他说, 众人已然警惕起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背后那闪着灵光的灵账之上, 在这灵犀渊之内,除了偃月宗众人,便是这些持有请柬的仙修。   “上。”   既然被困在此处,与其想着逃走,不如抢先开始攻击,左右他们这里都是元婴老祖金丹真人,而那些仙修之中,最多也不过几个金丹真人。   魔修与仙修的力量着实过于悬殊,顾言蹊一声令下,不过几息时间,那灵账区域内便没有了一个活人,甚至还有一些动作太慢的仙修,被魔力活生生在帐篷中绞死。   灵犀渊内死一般的平静,可顾言蹊却觉得事情并不如面上一般简单,他看了看一旁丹田被洞穿的元婴老祖,吩咐道:“两人一组,去寻寻那些人里面没有没有用弯刀的。”   门人自知厉害,领命离去,顾言蹊也将煞气凝聚于指尖,在周围巡视。   他沿着灵犀湖走了几圈,又深入到附近树林之中,神识将整个灵犀渊笼罩其中,可除了忙碌的魔修,却并未有任何异常状态。   方才那凭空出现的弯刀是怎么回事,那道朝着他们而来的攻击又是谁发出的 正在想着,众门人已经重新回到他的身旁,顾言蹊一眼扫过,眼神忽然停顿下来。   数量不对。   少了一个人。   牡丹花印亮起,他试图联系上那个不在场的门人,却发觉本应当在附近的对方如今隔得相当遥远,就连传话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甚至与他在归墟废境中一般。   这是为何。   顾言蹊正是思索之时,忽然感到脖颈一凉,他立刻跳开,只见自己面前不足一米的极短距离内,一只拿着弯刀的手飞快的隐没在虚空之内,他立刻挥出一道煞气。   但却已然晚了,弯刀消失,煞气穿破虚空,飞向遥远的天空。   头顶巨网将他们牢牢控制在灵犀渊的范围之内,而在这片空间之内,还有一个可以藏匿于虚空之中的敌人,再加上那个突然跑到远方的门人,此处无一不显得诡异。   顾言蹊不愿再等。   “召集所有人,直接打破巨网,我们现在就出去。”   众人立刻领命,可还没等他们行动,忽然又有一道攻击破土而出,朝着顾言蹊而来。   奇怪。   这攻击并没有任何掩饰,因此顾言蹊早早的便察觉到了其所在,自然也能轻易解决。   只是他心里头却觉得愈发怪异,便立刻叫人聚集起来,飞向头顶巨网。   灵光落在巨网之上,荡起点点涟漪,顾言蹊命令元婴老祖在前,金丹真人在后,结成一方小阵,将这力量全部用于巨网之上。   巨网之上灵光潋滟,一根根细密的网线自半空中浮现,将整个灵犀渊笼罩起来。   顾言蹊感受着门人的力量覆盖在整个巨网之上,他总觉有些不对劲,心下再度想起之前那两道攻击。   一道是在他们第一次发现巨网之时,另一道是在拿着弯刀的手试图攻击他之前。   不对   应该说,这两道攻击都是在他先发出攻击之后,才出现的 顾言蹊猛然喝到:“停下让开”   众人尚不解其意,却在下一秒钟看到背后冲天而起的恐怖光芒。   那是由无数魔力组成的恐怖力量,至少要由数十名金丹魔修才能发出的恐怖攻击。   可这里是仙修布下的陷阱,怎么可能会出现魔修的攻击 顾言蹊抬起手,他正想要挡下这攻击,却忽的想到什么,立刻退后。   这里所有人都能接下这攻击,唯独他不能   因为这些攻击原本是偃月宗门人对头顶这巨网发出的攻击,倘若他贸然接下,朱华契约会判定偃月门人意图袭击与他,从而直接杀死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偃月门人 这巨网罩住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天空,它罩住的乃是灵犀渊这一整个空间 整个灵犀渊已经和外界的空间隔绝开来,顾言蹊向着巨网发出的攻击,就是向着这片空间发出的攻击,当这佛那攻击到达空间的一侧之时,便自动从这方空间的另一侧出现。   这才是这个陷阱的真正面目   一个被切割的巨大空间   空间收尾相互连接,从空间右侧走出,就会从空间左侧走入,就如同面前袭来的恐怖攻击,倘若他们放着不管,这力量就会不断的在这空间内来回冲撞,没有终结。   “咦”有人惊讶道,“你倒是很聪明啊。”   顾言蹊的神识敏锐的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聚集过去,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这个布下陷阱的仙修可以切割空间,他本人也能够躲在空间裂缝之中,甚至,他还可以在这个被网住的小世界中,再度建立起一个小世界 这并非是顾言蹊臆想,而是唯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那个突然消失的门人在哪里。   他根本不在远方,就在灵犀渊之中   他被困在小空间中,无论如何也找到出去的的方法,因此只能在这小空间之中徘徊,无法回应他的讯息,同样也无法离开 但切割空间无疑不是什么修士都能做到的,即使顾言蹊也做不到,唯有攻击者手中的那件特殊的灵器才能做到 顾言蹊正待命众门人离开原地,却猛然发现,就在那漆黑魔气之后,紧紧跟着一只抓着弯刀的手 他要将这整个空间一分为二,将因躲避而而分开的魔修们再度分离,削弱他们的力量 顾言蹊立刻察觉到对方的用意,可他却绝不可出手,一旦朱华契约认定门人攻击了他,这些人都要死,他们一旦死亡,门派人员变动超过一成,则他的委托就要失败 委托失败,这是顾言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结果 可除了他之外,更没有什么人能够在抵挡魔气攻击的前提下,将这个藏在暗处的仙修抓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弯刀已然划破整个空间,朱华契约的感应中,又有数名门人的位置突然遥远起来。   他尝试着发出命令,另一片空间中的人随之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可走到方才弯刀滑过的地点,他们迈过去的躯体却突然消失。   不,并没有消失。   消失的那部分躯体,出现在了正对着门人的另一侧。   顾言蹊示意门人继续向前走,果真,走到空间尽头的门人,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另一侧。   无论是多大的空间,空间都是相连。   若是有边际的空间尚且还有着可以攻击的落点,可这一次的仙修所切割的空间,却是完全没有边际。   肉眼所见的尽头,实际上是与另一侧的尽头相连,这空间就算狭小,亦是无穷无尽的 弯刀再度出现,却谨慎的远离了顾言蹊,再度分隔开一名门人。   藏在暗处的仙修显然打得是将他们完全分离再一一击破的注意,根本不与他们进行正面对战,这是一个狡猾而且棘手的敌人。   对方藏在空间裂缝之中,寻常根本找不到方位,顾言蹊只得将煞气遍布在周身,他尽量与门人靠在一起,防止被分离开来,那仙修的攻击果然停顿了下来。   “宗主。”一名元婴老祖轻声道,“我们恐怕是遇到了天网真人。”   “真人”   真人这个词是金丹修士专属的,元婴老祖既然如此说,那么他们面前的攻击者就必然只是一个金丹期仙修。   一名金丹期仙修能将数十名元婴魔修与金丹魔修捆住,并且寻不到半点出去的方法,这份能力着实骇人听闻。   “天网真人有一件本命灵器,名为天罗地网,可以将空间割裂开来。他还有一件辅助灵器,乃是一把弯刀,能够帮助他在天罗地网中随意切割空间。”   元婴老祖眉头紧蹙,显然他也对这个敌人感到了棘手。   “天网真人虽然只是金丹仙修,可他这两件灵器可以说没有任何破绽,修士一旦陷入到天罗地网中,就算是元婴老祖也在劫难逃。”   “但我们人数众多,宗主,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相互配合”   他话音未落,天网真人的弯刀却再度出现,可此次他却并没有对准某个魔修,而是对准那仍在这片空间中不断循环的恐怖魔气 弯刀劈下,魔气所在的空间立刻翻转,原本应当直直冲向上空的魔气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偃月宗众人一米之外 顾言蹊脸色微变,他立刻朝着上方冲去,即使远离了门人,也决不能被这攻击打在身上 可他的行动正中天网真人下怀   弯刀再度出现,又将空间分割开来,此时只有一名反应迅速的元婴老祖还跟在顾言蹊身旁。   “这样下去不行”顾言蹊狠声道,“我去想办法割断天网”   他朝着巨网而去,却在朱华契约中向那门人发出讯息。   “不必跟来,我已有办法。”   “毛头小子,不知厉害”   一个高傲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依旧是找不到落脚点,可顾言蹊却并未有半点迟疑,他已经冲到了天网旁边。   弯刀紧追不舍,将空间不断切割,如今他的身旁已经没有半个门人,仅仅只能靠着自己与天网真人战斗。   顾言蹊贴着天罗地网的最内侧站着,猩红煞气组成一道道刀刃疯狂的切割着那看上去脆弱却无比柔韧的巨网,几乎要将那巨网切断。   可这只是表象   特地为击杀他而来的天网真人,根本不惧怕他的煞气,因为他隐藏在虚空之中,那煞气触碰不到他 天网真人发出不屑的笑声,弯刀之上光芒一闪,立刻将顾言蹊与其余空间割裂开来 一道浅浅的黑色缝隙自顾言蹊面前十米的范围出现,朱华契约再度震荡,他与门人的联系变得更加遥远。   天网真人已然将他与整个空间隔绝开来   即使朱华契约依然能够通过被割裂的空间将信息传播出去,可他手下的这些元婴老祖与金丹真人,却着实难以通过空间的障壁,帮助顾言蹊分担攻击 灵犀渊内,空间如同漏洞一般,被一块块分割出来,弯刀滑过,天网真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个白须白眉面容高傲的金丹仙修,他握着那把闪亮的弯刀,看向顾言蹊。   “偃月宗主,你却与传闻中不同,的确有那么几下子。”天网真人紧紧握着他的弯刀,将眼前的空间割裂开来,“可惜你太过鲁莽,落入我的天罗地网,就算是元婴老祖也在劫难逃”   小空间再度被割裂开来,顾言蹊只好向后退去,他被困在这方小空间中,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天网真人抚须而笑。   这个小魔头确实要比以往的一些敌人棘手,可也不过如此,被他困在这么小的一方空间里,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弯刀滑过,天网真人再度隐匿于虚空之中,顾言蹊将煞气布满整个空间,警惕的随时可能出现的弯刀。   可他无论如何警惕,也防不住可以在任何地点随意出现的天网真人。   紧紧贴在丹田之前紧紧十厘米的距离,天网真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弯刀捅入顾言蹊丹田 年轻的魔头吃痛的弯下腰,脸上似乎露出痛苦的神情。   一切都结束了   天网真人长出一口气,他已经将对方钉死在这片小空间之中,等彻底杀了这魔头,金鼎长老的任务也就算了完成了。   可还没等他彻底安心,面前的人忽然笑了起来。   弯刀插入腹中,顾言蹊脸上非但没有痛处,反而笑了起来。   这令天网真人不由得有些烦躁,面对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天才魔修,他总是感到不安。   这个人太过优秀,甚至已经让他开始怀疑天罗地网的完美。   可在一个个割裂的空间之中,每个人都要被迫独立战斗,而在没有同伴配合的情况下,没有人能防备随时随地可以在任何地方突然出现的攻击 “小子,你笑什么”天网真人的心重新安定下来,他坚信自己的灵器是没有破绽的,眼前男人的所有做派不过是虚张声势。   “我笑你。”煞气从顾言蹊腹部探出,在弯刀贯穿腹部的那一瞬间,顾言蹊紧紧抓住弯刀,看向天网真人,“你只顾得杀我,却忘了我正站在何处。”   站在何处   天网真人眼底闪过茫然,他迅速用余光看向四周,却只见顾言蹊仅仅剩下半个身体。   不对   他是贴在这方小空间的尽头,另一半躯体应当在小空间的对侧 神识一探,果真在后方看到了顾言蹊的另一半身体,可他贯穿对方躯体的弯刀却并不在此处 天罗地网荡起道道涟漪,那涟漪越来越大,仿佛整张网正难以负荷住什么攻击一般。   天网真人感到了恐惧。   他的刀可以割裂空间,是配合天罗地网攻击的最强武器,甚至可以割裂天罗地网。   顾言蹊的小空间就在天罗地网的尽头,而他正处于小空间的边缘。   顾言蹊的半个身体连着元婴被小空间送往对侧,仅仅只有前侧的皮肤受了些伤,而天网真人的弯刀却因为可以割裂空间,而不受这小空间法则的影响,直接割开了顾言蹊背后的空间 不仅仅如此   这小空间连着天罗地网,天网真人的刀甚至已经切开了背后那张巨网 他自己破了自己的灵器   天网真人脸色煞白,可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晚了   顾言蹊的手紧紧抓着他,接着他前冲的力量,狠狠向腹部扎入,而后向下割去 小空间发出怪异的声音,顾言蹊的身体忽闪忽现,他忽的猛然将天网真人踹开,弯刀自腹部拔出,而就在这一刻,小空间对面的半个身体再度回到顾言蹊身后 煞气如丝线一般凝结成实体,探入到他的身后,而后一根根绷紧,似乎拽住了什么力量极大的东西。   天网真人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可他来不及调整力量,抓着弯刀向前冲去 切割   在顾言蹊离开这里之前,再把他困入一个小空间之内 可是来不及了   煞气已经将那道缺口撑开,顾言蹊身体缩成一团,穿过那到裂痕,已然从天罗地网中逃离。   他弹弹衣襟上的尘土,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眸落在天网真人身上。   脱离出这个被天网真人称之为完美的陷阱,他只付出了一身衣服,以及腹部些许的皮肉伤。   “我记得,你只能在这天罗地网中割裂空间”   魔修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天网真人却忍不住冷汗直流,他握着弯刀,某种恐惧感顺着他的脖颈向上爬去。   这是他修真近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战栗感。   “魔头”他听到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你就不怕空间崩溃的时候,自己被彻底分成两半吗”   顾言蹊脸上笑意未减,他轻声道。   “那又如何。”   “时限未到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时限什么时限   天网真人却再也无暇去思考这些。   天罗地网外,猩红煞气几乎无穷无尽的蔓延开来,将整个天罗地网覆盖,就像是又一张猩红巨网,而在这张血红巨网之下,一道道煞气犹如最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的切割开这些细密的柔韧的网线。   崩   不知何处,传来灵器崩溃的声音,但没有人会去追寻它,因为在那之后,自这天罗地网之上,数个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每一个声音的响起,便意味着一根网线的隔断,这巨大的毫无破绽的天罗地网,就此被狠狠剪断 天网真人发出痛苦的嚎叫。   自他的七窍之中流淌出殷红鲜血,他是依靠本命灵器进行战斗的修士,这天罗地网就相当于他的半个金丹 金丹被毁,这是何等大损伤   咔嚓   天罗地网彻底崩溃,空间缝隙如同最高质量的宝石一般,化为一片片通透碎片,纷扬在空中,那一个个被切割开来的小空间同时破碎,被困住的偃月宗门人自那些空间中走出,汇聚到面色死灰的天网真人身旁。   “看来你的天罗地网,也并非完美无缺的。”   顾言蹊举起手,煞气重新凝聚而来,在他的手上化为一道极长的利刃,那利刃凭空劈下,天网真人连忙用弯刀去抵抗。   可天罗地网已然被彻底摧毁,这弯刀固然能够切割空间,却也无法将他带入到那安全的空间裂缝之中。   煞气劈下,那些勉强被割裂的空间被这恐怖的力量扫净,化为宝石一般的碎片,消失在半空之中。   天网真人咬破舌尖,逼出心头精血,他的脸色骤然灰败下去,可那殷红血滴却融入到弯刀之中,令弯刀上灵光骤然明亮。   “给我开”   必须要逃走   天网真人咬着牙。   要将这个魔头的消息带回宗门,告诉金鼎长老。   假以时日,顾言蹊绝对要成十方阁乃至整个修真大陆的祸患 必须要逃出去   沾染着精血的弯刀切开空间,天网真人一脚迈入其中,可不等他逃走,却有无数煞气凝结成绳索,死死拽住他的手脚。   “天网真人,怎么离开的如此匆忙,还是让顾言蹊送您一程吧。”   天网真人的瞳孔里映出猩红色,他看到顾言蹊身周涌动着的煞气浪潮,那些煞气凝结成地狱的屠刀,朝着他劈下。   至死他也不能明白,为何屠杀了数个元婴老祖的自己,竟然死在这样一个金丹魔修的手下。   天地之间,为何能出现如顾言蹊这般的人物。 第70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8)   偃月宗门人冷漠的看着天网真人的残躯坠落到灵犀渊中, 转而用恭敬畏惧的目光看向顾言蹊:“宗主,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去把下面的人, 不论死活都带出来。”煞气收回体内,顾言蹊淡漠的看着灵犀湖畔那一顶顶帐篷,“我们既然是为了做这件事, 就要先把这件事做完。”   “可宗主,我们早已暴露了,就算真的有请柬,恐怕十方阁也不会让我等进入”   “我何时又说过要去拿请柬了。”   顾言蹊眼神撇过, 那魔修的话骤然噎住,他垂下头颅, 显示出温顺的意味,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去吧。”   众人遵从他的命令飞入灵犀渊之中, 只留着顾言蹊一人站在半空中淡然看着, 忽的他转过身, 看向远方。   “极乐宗主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躲着不见。”   在那空无一人的远处,突然显露出极乐宗主美艳的身躯,她脸上非但没有阴谋败露的尴尬,反而咄咄逼人,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一般。   “顾言蹊,本尊叫你夺取请柬, 却不是叫你搞出这样打的动静, 这里灵力波动如此剧烈, 十方阁恐怕已然察觉,你叫吾等日后如何行事”   “恐怕十方阁远没有如此愚蠢,一张请柬就能叫魔修混入宗门之内。”顾言蹊等待门人将灵账内的尸体拖出,一一放好,才再度看向极乐宗主,“就如同极乐宗也不会令随便一名仙修持着请柬,便能进入到宗门之内一般。”   极乐宗主一时语塞,但很快她便重新镇定下来。   “顾言蹊,任凭你如何辩解,可如今的事实却是你惊动了仙修,他们如今已然封闭护山大阵,吾等是如何也不可能进入其中”   极乐宗主满面寒霜,娇声喝道。   “这等损失,你要如何承担”   顾言蹊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那双黝黑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心底的所有秘密,极乐宗主不由得心头一惊,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咄咄逼人的看向顾言蹊。   “在偃月宗袭击这支队伍之前,十方阁便已然知晓了尔等全部计划。”顾言蹊道,“极乐宗主莫不是以为,如天罗地网这般珍宝,是可以随意离开宗门的”   “呵。”极乐宗主冷笑,“先前十方阁知不知晓吾等计划本尊不知,可如今,全天下的人却都知晓了顾言蹊魔修上百宗门,上万人聚集于此,却被十方阁拦在门外,这损失岂是你一人能偿还的,就算是整个偃月宗,已亦是无法偿还”   “极乐宗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更何况,你这计划,从最初便是漏洞百出,惹人发笑。”   顾言蹊伸出手,猩红煞气在他掌心翻涌,那恐怖的力量充盈着他的每一寸经脉,无时无刻咆哮着要将这世界万物毁灭。   那力量方一出现,在场众人的面孔便突然变化,他们反射性的自顾言蹊身旁跳开,似乎极为忌惮那股煞气。   纵然在方才的战斗中已经有所察觉,可他们依然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有以煞气为根基进行修炼的人。   这个人是疯子吗   他不怕渡劫之时,直接被劈死   况且煞气产生,他的修炼应当是寸步不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紧张,又如何能打倒那没有任何破绽的天罗地网 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极乐宗主气势已尽,这段对话的主动权,再度回到了顾言蹊的掌控之中。   事实上,顾言蹊从最开始便掌握一切。   极乐宗主冷笑渐渐收敛,她凝眉看向顾言蹊,意识到对方似乎即将拿出一些什么她所不愿见到的东西。   “偃月宗主此话何意。”   “十方阁的护山大阵确实厉害,恐怕偃月宗的护山大阵也是有所不及。”   顾言蹊轻声道。   “可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有一样东西,可以轻易破开大阵,为吾等打开一条通途”   “那是何物”   “空铭宝剑。”顾言蹊的眼底冷光闪现,“十方阁阁主首徒,穆璟的本命法宝,空铭宝剑。”   “空铭宝剑”极乐宗主冷笑道,“顾言蹊,恐怕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十方阁已经彻底关闭了护山大阵,如今谁都进不去。”   “那穆璟从未出过宗门一步,你在十方阁外面,要如何将他的本命灵器夺走”   极乐宗主说着说着,便又觉得有些气急:“更何况空铭宝剑固然是世间第一利器,可却只有在穆璟手中才能如此锋利,不是宝剑的主人,宝剑就如同废铁一般,又怎么能破开护山大阵”   顾言蹊眸中闪过兴味之色。   “可我猜想,宝剑有灵,它定然会欣然认下本尊这个主人。”   “疯子。”   极乐宗主低声道,她奇异的看着眼前的人,几乎无法想象世上竟然会存在这样一个人。   冒着身体被空间撕裂的风险引诱敌人攻击自己,以煞气为根基进行修炼,还有不知怎么做到的,用了仅仅十个月的时间,将整个偃月宗重新带回了顶级宗门的行列之内。   除了疯子,还有什么词能形容眼前的人。   极乐宗主心底升起恐慌的情绪,她想起自己与偃月宗中那位昔日好友的交易,不免后悔起来。   本以为只是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没想到撞上了一个疯子。   对付疯子的代价着实太大,她可不想拿着宗门气运去赌,那与她又没什么好处。   心下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极乐宗主便开始真正考虑起眼前情况。   抢请柬的计划本就荒诞,这行人身上虽然真的带有请帖,可是察觉到此处动静的十方阁必然不会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之前所言的十方阁关闭护山大阵并非虚言。   如此一来,他们似乎除了硬生生打进去,便没有其他办法了。   极乐宗主摇摇头。   趁着此次仙门大比入侵十方阁是为了尽可能打击仙修的力量,绞杀其青年才俊。近些年仙魔两道的摩擦已是颇为激烈,几次大战下来魔门始终处于下风,倘若这情况继续下去,与十方阁距离最近的极乐宗就是第一个受到影响的顶级宗门。   这场入侵本来是争夺魔修在这片大陆上的话语权最佳机会,可现在来看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毁掉了。   事已至此,她是绝不会用自己门人的生命去填十方阁那屹立万年之久的护山大阵的,这次声势浩大的入侵之战,恐怕就要告一段落了。   “宗主,人已经都带到了。”   “这个,还有这个,你们两个照着他们的样子准备一下。”   思路被突如其来的对话打断,极乐宗主看着灵犀渊里排的整齐的仙修尸体,微微蹙眉。   “你想做什么”   “去拿空铭宝剑。”   极乐宗主看他就像是看着怪物:“你想冒充天网真人进入十方阁太过异想天开了你难不成还有天罗地网吗”   “天罗地网是没有,但却有一张破网。”   十方阁,山底。   守门弟子警惕的看着四周,就在方才师叔祖特地过来嘱咐,说方才东南方向有大片的灵力波动,叫他千万小心,一旦发现异动,立刻告知于他。   却是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不要牵扯到仙门大比,他虽不是什么天才,但也报名参赛,只希望能在大比上夺得些许好名次,也能被门内的金丹大能看到,收为弟子。   只是一想到这些天看到的各路才俊,守门弟子摇了摇头,他资质愚钝,恐怕难以出头啊。   正想着,忽然前方出现异响,虚空之中忽的划开一道缝隙,两个人影翻滚着从那缝隙中爬了出来,他们还未站稳,便立刻伸手探向缝隙之中,拽出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白须白发,身材佝偻,像是个老人,只有一双眼睛,幽深至极,仅仅对视一眼,便觉得格外晕眩。   “你们是何人”   守门弟子摇摇头,重新稳定心神,厉声问道。   这三人形容狼狈,身上尚且沾着血迹,可面容陌生,怎么看也不是十方阁之人,也并非这些天他所接到的其他门派弟子。   “本尊乃天网真人。”最后爬出裂缝的白须白发老人喘息着说道,“快速速带我去见十方阁主,我有要事要与他说”   他说的乃是大事,守门弟子岂能不知好歹,立刻便道:“真人且等等,我立刻代为通报。”   “有劳。”天网真人挥挥手,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然后静等着守门弟子回答,只是这话声音太低,守门弟子没有听到,他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您方才说了些什么”   “我是问,阁主此时正在啊,人来了。”   守门弟子向身后看过,果然见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名小童,他急匆匆的越过自己,朝前走去,搀扶着天网真人。   “真人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说来话长,还是需要先见到阁主。”   守门弟子看着小童与天网真人对话,余光扫过小童身上华丽的衣服,他知道那是内门弟子才能穿的服饰,心下不由得羡慕起来。   小童与天网真人简短的对话告一段落,他最终道:“真人勿怪,只是阁内聚集着仙修所有青年才俊,事关重大不可轻慢,还请真人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理应如此。”   天网真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掏出一张残破的网状灵器来。   “此乃我的本命灵器天罗地网,你且看。”   灵光自那网上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消失,天网真人的身体又佝偻了些许,似乎这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   “确是天网真人无疑,”小童一面照顾着对方,一面催促着守门弟子,“速速打开大门,你先带真人去疗伤,我要先去禀告阁主”   守门弟子察觉眼前发生的恐怕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大事,他连连点头,与小童搀着天网真人进了宗门,又找了替换的弟子,才带着天网真人往山上走。   而他却不知晓的是,在那玉简之上,一抹煞气悄然褪去,重新回到天网真人身上。   穆璟带着一众弟子向山下走去,灵犀渊灵气一动,疑有魔修在此处打斗,这件事引来阁内众长老的警惕,他已经将山脚各处负责守门的弟子提点了一番,接下来正要前往各门派弟子的住所。   走到半路上,他突然看到自另一面转过来四个人,其中三人身形狼狈,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他不由得心生疑窦,将之叫住。   “那边的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四人的动作不由得僵硬,不过穆璟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凶狠的模样,也怨不得旁人总是不愿与他亲近。   “穆道友。”被搀扶着的那个老年修士仔细打量着他,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我乃是天网真人,本是被贵派金鼎长老所邀,去做一件大事,此时大事已做完,正是要去见金鼎长老与十方阁主。”   “确实如此。”那个穆璟唯一认得的守门弟子道,“天网真人也已将天罗地网验过。”   似乎只是他多疑了,可穆璟却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是阁主唯一的徒弟,亦是下一任阁主的热门候选人,虽然暂时没有到达能够听这种计划的层次,但依旧也有些耳闻。   天罗地网在手,足以证明眼前的人就是天网真人,可穆璟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太亲切,太让他想要靠近了,这绝不正常。   守门弟子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眼穆璟,被对方凶狠的眼神吓得又缩了回去,只好细声细气道:“师叔祖,我们可以走了吗,天网真人的伤势恐怕当真不能拖了。”   穆璟点点头,他挥挥手道:“去吧。”   天网真人对他微微一拜,再度跟在守门弟子身后向前走去。   穆璟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想要跟上去看看,一旁跟着的门人们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师叔祖,该走了,阁主在等着的。”   这却是事实。   穆璟当下向前走去,可才走出几步,脑中便顿时反应过来。   不对   那守门弟子不过练气期,他怎么可能认出天罗地网乃至于天网真人 “喂”   穆璟立刻转身,在要将四人拦住,却见那守门弟子一脸茫然的回头,另外三人竟是如同约好一般,朝着四方散去 “别想逃”   “师叔祖小心”身旁突然传来惊呼声,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装的小童冲着他惊叫,却正是在山脚为天网真人验明身份的那小童 穆璟心头一惊,只当是身后有敌人追来,立即回头去看,可就在这短短瞬间,那小童直冲入穆璟怀中 咚   锵   小童的力道竟是无比恐怖,撞得穆璟胸口剧痛,身体不由得向后飞去,而那小童手上却卷起猩红煞气,顺势抓住他腰间空铭宝剑,用力拔出 这电光火石之间,穆璟如何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为天网真人验明身份的小童根本就是魔修,而这所谓的天网真人和他身旁的两个人,也具是魔修 敌袭   一旁的门人弟子惊慌起来,警报之声响彻整个十方阁,时间骤然紧迫。   穆璟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他舔了舔唇瓣,根本不顾胸前剧痛,已然冲上前去 那小童模样的魔修根本不欲与他纠缠,他手上猩红煞气再度涌出,包裹着空铭宝剑,下一刻他将这宝剑朝着上空掷去。   空铭宝剑冲天而起,小童身上煞气骤然消退,精纯魔气充斥全身,他竟是一名元婴老祖 元婴老祖祭出魔器,硬是挡在穆璟面前,意图将他击退。   可仙修少年神思敏捷,他的动作格外迅速,几个翻转之下,硬生生从元婴老祖的阻拦之下躲开,再要向前冲去。   煞气阻拦着空铭宝剑与他联系,可穆璟与它的距离不断缩短,他的手几乎触及到剑尖,那被诡异切断的联系也即将重新建立起来 一只苍白、纤细而有力的手仿佛凭空出现,落在他的眼前。   那只手的手腕向下,五指骨节分明,正覆在空铭宝剑的剑柄之上,而后紧紧抓起,将宝剑向上一提。   穆璟抓了个空。   他心中暗啐一口,前冲的力道已尽,只好再度御起灵力强行改变自己的方向。   可那凭空出现的人已然飘然远去。   穆璟抬起了头。   男人持着雪亮的空铭宝剑站在半空之中,他暗红色的长袍被风吹的翻飞,绝美的五官被那身红衣衬得格外艳丽。   他就像是天空中的一抹红云,令人窒息的魅力铺天盖地的袭来,三名元婴老祖站在他的身旁,却难以压制住他的气势。   穆璟愣住了。   他紧紧盯着上空的人,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他曾经想象过,要解决眼下之事后,立刻便去寻找的人。   那个人,却为何出现在此地   他脑中思绪纷乱,可有一件事却非常清晰。   顾言蹊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做多余之事的人,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为了仙魔之争而来。   穆璟不知道抢夺空铭宝剑是谁的主意,或许是魔修那方自行商议的,可他心里却隐隐觉得,此事乃是顾言蹊定下的。   除了他,谁又有如此胆魄,进入到已经警戒的十方阁,谁又能如此清楚空铭宝剑的威力,可以将这万年大阁的护山大阵,一举击破 穆璟没有感到失落。   他眼底亮起细碎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中无数情绪频繁闪动,最终却化为战斗的兴奋 与这个该死的魔修战斗   与这个强大的聪慧的且令他心仪的魔修战斗   兴奋的战栗感传遍全身,穆璟好似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长出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道灵力长剑,朝着对方冲去 他为见到这个人而激动,更为能与这个人交手而兴奋 顾言蹊微微低下头。   那张精致的脸庞上露出浅浅笑意,他就像是罂粟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穆璟抿着唇,眸中战意更盛。   可顾言蹊却并未与他交手。   男人握紧空铭宝剑,在其余仙修赶来之前,朝着上空飞去 就在方才短短瞬间,极乐宗与无上宗已然带着数万魔修,守在护山大阵之外,看着阵内惊慌失措的仙修们 护山大阵外,魔修严阵以待   护山大阵内,空铭宝剑之上煞气四溢   顾言蹊就站在这大阵之内,他高高举起空铭宝剑,猩红煞气几乎要将整个天空笼罩 金鼎长老刚从房中走出便见到这番场景,他瞳孔紧缩,立刻朝着顾言蹊冲去:“住手”   如他一般,朝着上空飞去的又何止一人   可顾言蹊却不可能听从他们的指挥   空铭宝剑发出悲鸣之声,这世间最锋利的宝物最终也无法承载如此恐怖的煞气,它哀叫着,剑身之上红光流窜,几乎要炸裂,   就在它炸裂之前,顾言蹊终于挥剑斩下   吱吱呀呀   猩红剑气与十方阁护山大阵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那恐怖声响带着强大无匹的力量,向着四周席卷而去 修为较低的修士被这声音震得呕出血来,可他们根本顾不得检查自身的状况,只顾得抬头看向上空 灵光潋滟的护山大阵上,一道细小的缺口被缓缓切开,那切口越来越大,终于显露出其后噩梦一般的漆黑魔气。   “小子尔敢”   流光速度再快,元婴老祖与金丹真人几乎倾巢而出,他们一个个都清楚如果十方阁被魔修入侵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那绝非他们所想要见到的 更何况他们对抗魔修剿灭魔修的所有策略,具都是要依靠着护山大阵才能达成的 可顾言蹊怎能给他们这等机会   金丹之上流光旋转,朱华契约在他眼角绽放开艳丽的花朵,煞气倾巢而出,千万名偃月宗门人身上的煞气被他抽取一空,三名元婴魔修护住左右,笼罩着这片这片区域。   那煞气如此浓郁,几乎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岂是一直避免煞气入体的仙修所能接受的 仙修们的动作一顿,而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顾言蹊动作再快,煞气与剑气透体而出,穿破护山大阵,更是割断了其后的漆黑魔气 湛蓝的天空一闪而过,魔气从缺口蜂拥而至,极乐宗主与无上宗主立刻出手,两道流光迅速将那被割开的缺口拉扯开来,不叫它有机会合并 魔气弥漫开来,魔修们欢呼着冲入其中,一道道漆黑流光终于毫无阻碍的冲入到这仙修圣地,将这片仙乐袅袅的圣洁之地染的乌烟瘴气。   顾言蹊站在猩红煞气之中,他手中的空铭宝剑依然没有了半点光辉,那世间最锋利之刃犹如最普通的长剑,在割断护山大阵之后,失去了所有灵光。   “这便是你们的所有依仗”   仙修们畏惧的站在煞气之前,他们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种噩梦浮现之感。   可就在这凝重之时,却见一道金色流光自众人身后闪过,直冲向顾言蹊,金色的灵力长剑携着世间万物难以匹敌之锋利,直直的朝他劈下 穆璟的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他的唇角勾起大大笑容,双眸专注的盯着顾言蹊。   “他们的依仗,可不是我的依仗”   话音未落,长剑已然斩下   顾言蹊微微挑眉,手腕翻转,空铭宝剑挡下穆璟攻击,两剑相峙,竟是谁也没有削断谁。   “小子。”顾言蹊声音中隐含着笑意,“莫不是想要报复回来。”   穆璟脸上飞起浅浅红晕,他呲了呲牙,恶狠狠道。   “魔头,等我打倒你,再来报复你” 第71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19)   极乐宗主说, 宝物皆有灵性, 作为修真大陆至宝的空铭宝剑, 自然也是有其灵性,不会轻易听从主人之外的人使用。   只不过这条规则对应的却是这世上的寻常修士,无论魔修仙修, 其力量因人而异,各有不同,即使同宗同门孪生兄弟,亦是有着些许差异。   可这世间万物, 几乎全部都包含着一样东西,那便是煞气。   修士身上有煞气, 或许顾言蹊只能凭借契约的额力量来吸收,可灵器之上的煞气却不同了。   天网真人的天罗地网上残存着煞气, 顾言蹊保存其残骸, 在需要拿出来验证身份的时候, 用吸取煞气的方式来激发灵器上的灵光,看上去就仿佛如同激发灵器一般。   对于空铭宝剑,顾言蹊操控起来却又更加简单,他之前在穆璟尚且未能完全炼化之前就使用过空铭宝剑,而他与穆璟之间的关系又颇为复杂,作为灵器的空铭宝剑对于顾言蹊本就不会如同对待旁人一般排斥。   再加上宝剑本就煞气十足,又撞上顾言蹊这等满身煞气之人, 竟有种格外契合的感觉。   只不过如今宝剑面对的是他的主人, 而顾言蹊也并非它真正的主人, 因此其锋利度自然不如在顾言蹊手中。   话虽如此,可空铭宝剑世间第一锋利的威名绝非虚构,穆璟以灵力凝聚成剑与他对敌,竟是半分也没有落于下风,仅仅这一分,已然着实强大。   顾言蹊眼底露出赞赏之色,不过此刻他与穆璟并非亦敌亦友的同路人,也非暧昧纠缠的友人以上,仅仅是仙魔两道的敌人。   一个是魔道三宗中偃月宗宗主,一个是仙修圣地十方阁阁主独徒,两者身份可谓是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   顾言蹊没有留手的理由,而穆璟自然也是。   可惜穆璟少年的进步固然神速,与顾言蹊相比而言却依旧显得有些不起眼,二者初次见面之时,穆璟尚能伤到顾言蹊,如今几招过去,却是被顾言蹊狠狠打落在地上。   “穆璟。”顾言蹊的脚踩在穆璟胸膛之上,他的眉眼间带着肉眼可见的温和与调笑,“听闻你这阁主的徒弟,尚且还坐不稳少阁主的位置”   “与你何干”穆小狼崽子呲着牙。   “不过帮你一帮罢了。”顾言蹊满不在乎的回答。   穆璟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脸色未变,脱口而出。   “小心”   顾言蹊微微蹙眉,他已经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身后铺天盖地冲来的攻击,那是暴怒的仙修们。   魔修已经从护山大阵割开的缺口处涌入,在顾言蹊与穆璟交手的短暂瞬间,这些魔修为他接下了来自仙修的大部分攻击,可魔修入侵需要时间,还有一小部分人冲向了顾言蹊的身旁。   正是这些人,才是这铺天盖地的灵力攻击的来源。   “看来他们确实没有将你放在心上呢。”顾言蹊俯下身,动作敏捷的将穆璟少年抱在怀中,身体一个翻转,左手伸出,对准那些攻击。   金丹旋转,猩红煞气冲天而起,犹如恶龙一般将他团团包裹,那恐怖煞气张开无底的巨口,竟是一口气将扑面而来的攻击全然吞下 这里面有筑基期修士,金丹期真人,元婴期老祖的力量,其力量之强,几乎没有人想过这种攻击能被一人一招接下的可能。   可顾言蹊接下了。   煞气笼罩在他的周身,这令修士闻之色变的力量,却是顾言蹊修炼的根基,仅此一项,他便已然强过无数修士。   “不过如此。”   顾言蹊轻轻笑着。   被他护在怀中的穆璟少年面颊瞳孔,他的鼻翼间仿佛流窜着牡丹浓郁的花香,顾言蹊的心跳稳定而有力,一声声震颤着他的耳膜,听得他面容有些泛红。   小狼崽子不太自在。   他挣扎的从顾言蹊的怀中脱离开来,手上再度凝聚长剑:“魔头”   顾言蹊对他一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此时魔修已经大批涌入,那冲着顾言蹊而来的仙修也已然近在眼前,二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接好。”   空铭宝剑被塞入穆璟手中,少年抓着宝剑,低声道:“等我来找你。”   话音方落,他便飞身迎向入侵的魔修,而顾言蹊背后煞气四溢,已然看向面前仙修。   他们一个是仙修,一个魔修,各有各的任务,既然无法令对方服从自己的愿望,那便各凭本事。   灵光与魔气飞舞,这片修真者的天堂已然化为一片血肉横飞的低语,顾言蹊的煞气正是从这地狱而来,那恐怖的气息几乎可以吞噬世间任何存在,没有修士能够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魔修们在朝着十方阁半山腰的客房而去,整个修仙界最优秀的青年才俊皆居住于此,将那里打下来,便是打赢了这场仙魔之争。   而在这场战斗中,偃月宗终于彻底展现了它恐怖的实力。   十几名元婴老祖,数十名金丹修士,数百名筑基巅峰魔修,他们的神识由朱华契约连接在一起,数百人行动形同一人,如机械一般绞杀着任何一名敢于站在他们面前的敌人。   魔道三宗之首的实力几乎展现的淋漓尽致,而本应当作为主力的极乐宗与无上宗,却不知不觉的成了偃月宗的下手。   在这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任何阴谋诡计都可以被绝对的力量所击溃。   顾言蹊站在魔修之中,他犹如盛开在地狱的唯一一株曼珠沙华,明艳而显眼,几乎成为所有魔修心中不倒的帅旗。   一方是早有准备的魔修,一方是丢失了最大依仗被打的措手不及的仙修,胜利的权杖逐渐倒向魔修,可并非所有魔修都乐于接受这一点。   “金鼎”   自那洪流一般的漆黑魔气之中,忽的有一名魔修,在贴近顾言蹊极近的位置中,猛然扑向他 元婴巅峰大能的恐怖气息几乎是压倒性的将顾言蹊钳制住,无数条魔力锁链紧接着深深扎入到顾言蹊的体内,那偷袭者似乎还不放心,竟拖着顾言蹊离开这魔修的洪流,轰然砸在十方阁大殿顶部 几乎与此同时,数道精纯灵力自大殿顶部冲出,犹如锁链一般将顾言蹊牢牢锁住 “小子,耀武扬威的感觉很上瘾是吗”那魔修伸出手死死掐着顾言蹊的脖颈,他隐藏于黑暗中的脸庞也暴露无遗。   “寂亡长老。”   “长老”寂亡老祖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我哪里敢让宗主叫一声长老啊,我不过是宗主的一条狗罢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几乎要将顾言蹊撕扯成碎块。   “我可从未想过,寂亡长老竟能与十方阁仙修勾连在一起,”顾言蹊的呼吸有些艰难,他用余光看向那阴沉着脸出现的仙修,“金鼎长老,我听过你的名字。”   “寂亡,我说过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与你毫无瓜葛”金鼎长老非常不情不愿的说着,他看着顾言蹊与看着寂亡老祖的目光毫无区别,那是极端的厌恶和憎恨。   一个憎恨着魔修却又能够与魔修练手的仙修,这是多么正常的存在。   顾言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十方阁竟能允许你也去竞争下任阁主”   金鼎长老的脸色微微变化,他显然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杀意顿时浮现出来。   “顾言蹊,少年人,还是莫要多话。”   澄清灵力在指尖凝聚,金鼎长老伸手安向顾言蹊眉心,可就在这一时刻,顾言蹊却突然叫道。   “穆璟”   穆璟   金鼎长老心头一惊,他就看到顾言蹊抬起双手,死死将寂亡长老推开,他正要阻止,身侧却突兀的闪过一道流光。   他飞快从原地离开,朝着攻击来源看去,这一看之下,却是全身血液冰凉。   “金鼎长老,”十方阁主脸色苍白,他被穆璟搀扶着咳了一声,眼底尽是失望,“你竟主动引魔修入宗,着实令我失望。”   “穆璟。”   “弟子在。”   “去把金鼎给我绑下来”   “是”   空铭宝剑剑光连绵,穆璟跃上大殿顶部,将顾言蹊与寂亡长老的战场挡在身后。   “金鼎长老,师父命我将您绑回去,还请您多多配合。”   话音未落,剑光已然冲了过去   寂亡老祖不愧为元婴老祖,顾言蹊手段用尽,方将对方逼退几步,对方便又如蛇一般缠了上来,几番交手之下,他竟又是落了下风。   轰   寂亡老祖掐着顾言蹊的脖子,魔气深深插入到他的体内,吸允着他身上的力量。   蛛网印记密密麻麻的爬遍他的全身,顾言蹊眼角的牡丹花印飞快旋转,却难以催动对方体内相应的力量。   寂亡老祖终于掌握了隔断契约力量的办法,他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狂喜,这强烈的情绪竟是彻底破坏了他一贯冷静的形象。   “寿命将尽的感觉如何”寂亡长老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紧紧的盯着顾言蹊,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恐惧的神情,却一无所获,“小子,你挪用了我的生命二十余年,今日也该统统还回来了”   顾言蹊无暇回答他。   眼角的牡丹花印传来针扎一般的恐怖痛处,那疼痛距离头部过于接近,弄得他整个人都陷入到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之中。   好在顾言蹊可以忍,亦是能够忍,他摇着下唇,硬是一声不吭。   寂亡长老却没有再管他。   魔气连接在两者之间,不断地从顾言蹊体内抽取某种力量,寂亡长老身上的蛛网印记越发清晰,几乎要透体而出。   就在这一刻,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调动起体内魔力,抓向身上的蛛网 魔气纠缠之间,那蛛网竟是被一点点拉了出来   “啊啊啊啊”   漆黑的蛛网被一点点的身上拔出,寂亡长老发出痛苦的嘶吼,可他的手却依然坚定,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只有拔除了朱华印记,他才能彻底摆脱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噩梦,将眼前这个可恶的魔修彻底消灭 顾言蹊开始感觉呼吸困难,这具上的时间飞快流动,他那一头乌发都开始自根部变白。   寂亡长老从他身上抽取的是时间   顾言蹊心头微惊,迄今为止,他曾遇到过可以藏身与灵石之中离游真人,可以随意切割空间的天网真人,此二人虽然皆是金丹期修士,却足以笑傲元婴老祖,皆是因为其蕴藏着空间力量的本命灵器。   而寂亡长老比他们二人更为恐怖,他掌控的乃是时间灵器。   怪不得他要盯上朱华契约,某种程度而言,朱华契约也是一种可以掌控时间的契约,更是可以夺取旁人时间,丰富几身的恐怖存在 “只可惜。寂亡长老你费劲心思最终也不过为我做了苦力。”顾言蹊从窒息之中挤出笑容,煞气与魔气在空中对峙,可他向来无往而不利的煞气,却在这场战斗中节节败退。   顾言蹊却不急。   他看着寂亡老祖一点点剥离身上的契约,悠然自得的问道。   “你想要朱华契约”   他突然露出一个浅笑,那笑容如此突兀,令寂亡长老不由得心惊。   但蛛网已然要剥离干净,他绝不可在此时离开。   寂亡长老立刻加快速度,可就在蛛网被彻底剥离之前,顾言蹊突然抬起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我就交给你吧”   艳丽的牡丹花印缓缓绽开,那花朵在顾言蹊的眼角盛开到极致,竟缓缓的枯萎了起来。   一片枯萎的花瓣自牡丹之上落下,它沿着顾言蹊的脸颊,一路飘落到脖颈之上,而后随着煞气的牵引,落入到寂亡老祖的掌中。   鲜艳的花瓣渐渐浮现在寂亡老祖的手背。   数千数万道隐隐的联系,自那花瓣背后传来,某种他渴求已久的力量隔着浅浅的薄膜,正在朝着他招手。   可寂亡长老却脸色大变。   他当然乐于接受朱华契约,可绝非是顾言蹊亲手赠与的朱华契约 他们正处于生死决斗之时,对手怎么可能送给他可以增强自身实力的东西,这朱华契约必有蹊跷 但此时想要离开已然来不及了,顾言蹊体内煞气翻涌,时刻准备着将寂亡长老吞噬殆尽,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对抗着对方的力量,而就在同一时刻,牡丹花印枯萎的花瓣一点点落到寂亡长老的手背之上,契约的联系越来越深 强大的力量犹如应诉一般吸引着寂亡长老,他的眼神时而迷惑时而清明,最后一片换班落下,顾言蹊眼角的牡丹花印彻底消失,而寂亡长老手背上则浮现出一个完整的朱华契约。   力量的隔膜在这花印形成的瞬间彻底消失,朱华契约完全转移到了寂亡长老的身上,恐怖的力量蜂拥而至,而那些力量与他几乎如出一辙,轻易的便可以完全吸收。   寂亡长老的眼神迷离,他放开了钳制着顾言蹊的双手,几乎完全沉浸在这力量的汪洋之中。   吸收,不断吸收   他身上气势一升再升,几乎升到顶点,隔阂这元婴期巅峰的那道瓶颈几乎就要完全冲破。   他马上要进入到一个前人从未踏足的领域   “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顾言蹊冷淡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仰头看着几近癫狂的寂亡长老,眼底带着浅浅的怜悯。   “毕竟没有人想要主动找死。”   这是什么意思   寂亡长老眯起眼睛,他已经沉醉在这力量的汪洋之中,完全将顾言蹊抛之脑后。   那个可怜的小修士,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染白,时光在他身上将会比旁人走的快十倍,没有了朱华契约给他的供给,顾言蹊这个人根本活不了多久。   就算他不去管,顾言蹊也必然要死亡。   寂亡长老毫无节制的吸收着力量,那些精纯无比的力量被他吸取一空,而在这力量之后,那通往偃月宗数千数万人的链接就此展现出来。   他的全身都在站立着,仅仅是顾言蹊未曾吸收的力量,就已经帮助他触碰到那层天花板,若是将这千万人的力量全部吸入体内,他岂不是足以一举突破瓶颈 寂亡长老毫不犹豫的选择的吸收力量。   顾言蹊捂着脖颈,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癫狂的寂亡长老。   精纯的魔气环绕在他身周,手背上的牡丹花印红的就像要滴血,就在寂亡老脸上的笑意到达顶峰的那一刻,他的笑容突兀的僵硬了。   力量如他所想,顺着朱华契约涌入体内,可这一次涌入的却并非精纯魔力。   一个全所未有的世界,在他面前展开。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绝非是他想象中的,渴望得到的世界   无数人的声音钻入耳中,无数恶念在他的神识中挣扎,无数煞气蜂拥着朝着他的体内注入 他就像是跌入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被数千数万人漆黑的恶意包裹着,拖入最幽深的地狱 而这些,却是顾言蹊十个月来,每时每刻都在体会的 这是朱华契约,却绝非他想要的朱华契约   他活在世上,是为了变得更强大,而不是为了当偃月宗整个宗门所有人的炉鼎 顾言蹊的声音幽幽的自这无数恶念中传来,犹如黑暗中的一抹清泉,令他忍不住侧耳倾听。   “寂亡长老,你要的我给你,接下来偃月宗可是要交给你了。”   不   他绝不要这样活下去   寂亡长老睁大眼睛,他勉强护住灵台清明,企图再度停住时间,让他得以在这无尽恶念彻底吞没自己之前,将朱华契约还到顾言蹊身上。   时间停止。   可恶念的声音却依旧传来   那声音无所不在、无处不在,穿过时间长河,将他彻底包裹 而在这停滞的时间之中,他看到顾言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却不知寂亡长老,又能撑上多久。”   在接下来的无数岁月中,寂亡长老将永远的承受着偃月宗数千数万人的身上产生的煞气,而这数千数万人的生命,也将与寂亡捆在一起。   寂亡一旦死亡,没有人承载着这些积攒的恶念,恶念将完全返还到产生者的身上,而积攒了数年、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的恶念,足以瞬间逼疯任何人 无论他是筑基修士,是金丹真人,是元婴老祖   无一例外   为了活命,寂亡或许会放弃这一身修为再度兵解重生。可为了活命,整个偃月宗将不遗余力的保住寂亡的性命,让这个世间最强大的魔修当做他们修炼的炉鼎 他们将如此永远的纠缠下去,在朱华契约结成的巨大蛛网中,为了那近在眼前的死亡而挣扎 可无论如何挣扎,死亡的前景已然不可更改   十个月毫无阻碍的修炼,力量疯狂增长的滋味,足以令所有魔修无法自拔,纵然眼前就是陷阱,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因为跳进去,就是力量   寂亡发出悲鸣声,他呕出一口血来,漆黑元婴自鲜血中显露身影,在力量的趋势下,元婴上开始浮现出细小的裂痕。   “这可不行。”   顾言蹊笑了笑,他伸手抓住那元婴。   裂痕的蔓延停止了。   煞气犹如噩梦一般,缠绕在元婴之上,与朱华契约相连接。   “寂亡长老何等人物,怎能死在此处呢。”   顾言蹊轻声道。   “莫慌莫慌,我已然将您的元婴保护起来,纵然我的时间耗尽,这力量也会自朱华契约之上抽取。”   顾言蹊知道,寂亡长老将永远与偃月宗纠缠在一起,直到与这个噩梦一般的疯狂宗门,共同迈入地狱 “疯子。”寂亡长老绝望的吼道,“顾言蹊,你这个疯子”   顾言蹊松开元婴,向后推开两步,偃月宗的弟子终于赶了上来,越过他抓住了寂亡长老。   “长老,快随我们回宗门”   他嘶吼着,想要甩开两侧的人,可那两人也都是元婴老祖,即使力量比他弱上许多,又岂是被恶念缠身的寂亡所能抵抗的。   他疯狂的挣扎,刚刚承载了朱华契约不过几刻钟他便已然无法忍受,何况接下来的的数十年数百年 可他却无法逃脱。   深知内情的偃月宗将会把他当做自己的生命一般,严密的保护起来 直到灵魂与一同消亡之前,寂亡长老将永远承载着这份疯狂,直到最后带着这个疯狂的宗门,一同灭亡 微风传来顾言蹊的声音,他的声音如此愉悦,就像是完成了人生中某种重大的事件一般。   寂亡长老朝着那个恐怖的魔修看去,   白色浸染着他的头发,皱纹开始爬上他美丽的面容,十倍的时间毫不留情的吞噬着他的一切,可顾言蹊且依旧不慌不忙的站在那里,坦然的接受着这一切 这契约如此痛苦,他怎能如此坦然 第72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20)   十倍的时间流速在顾言蹊的身上体现出来, 他的头发苍白如雪, 细小的皱纹爬上脸颊, 可当他站在那里之时,却没有人感到他的衰老。   或者说,这衰老却令他更加惊人的美。   寂亡老祖被几个偃月宗门人钳制住, 尽管此时的顾言蹊已经没有了可以控制他们的朱华契约,这些人却依旧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看了看周围,穆璟与金鼎真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魔修与仙修战做一团, 半山腰上灵光闪现,不可交分。   只不过到了此刻, 仙修们渐渐反应了过来,魔修奇袭带来的绝对优势逐渐消退, 于是又变成了对峙的局面。   煞气温顺的在体内循环, 这些恐怖的煞气带给了顾言蹊强大的力量, 却也令他的躯体极快的受损。   金丹期修士可以活五百年,对顾言蹊而言便是五十年,可惜之前身体受的损伤过大,这身体又是以煞气为修炼,这大大缩短了他的寿命。   只是那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次委托成功的最关键一条已经完结,接下来他只要在这次战斗中彻底打出偃月宗的名号 “宗主”   轰   身后一片混乱,顾言蹊回过头去, 却见方才钳制住寂亡老祖的两名门人身体不知为何膨胀成巨大球体, 而后轰然炸成碎沫 他微微眯起眼睛, 脚下迅速动作,竟是直接从原地离开,隐入人群之中。   “顾言蹊”   寂亡老祖发出疯狂的怒吼 ,他的双目充斥着血红的颜色,掌心迸发出恐怖的黑红魔气。   顾言蹊认得那力量,那是煞气与魔气的结合体,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使用的便是这种力量。   只不过他的修炼是以煞气为根基,以魔气为辅助,这恐怖的能够吞噬万物的煞气积累的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强大,他的金丹也越发稳固。   但寂亡老祖却不然。   一个以魔气为根基修炼了两世的人,魔气已然深入到他的骨髓之中,又怎么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适应煞气。   可他却被顾言蹊留在朱华契约中的精纯力量迷惑,大肆的吸收那些力量,当朱华契约吸取力量的通道被彻底贯穿,煞气汹涌而至,寂亡老祖根本无法关闭这个通道。   痛苦充斥全身,经脉被煞气撑到就爆炸,寂亡老祖的脑中什么都没有,他只想要将这些无法炼化的力量统统从体内驱逐出去 会攻击到什么人也好,计划会被如何破坏也好   都不重要   他要被这煞气撑爆了   “啊啊啊”   嘶吼声在十方阁上空回荡,这声音带着莫名的震颤,直叫人心神发颤。   即使是在激烈交战中的仙魔双方,竟也被这声音震撼,忍不住扭头看来。   黑红光芒乍起。   轰隆   十方阁大殿的顶部轰然炸开,黑红魔气宛如噩梦一般弥漫开来,寂亡老祖发丝散乱,形容狼狈的站在这一群废墟之中,眼底爬满的血丝。   “好涨啊”   他的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那双血红的眼睛在场上徘徊,寻不到顾言蹊,便落在离得最近的仙修之上。   那仙修的身体忍不住一颤,神识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立刻离开此地,可他的身体还没有动作,却见寂亡老祖已然化作一团漆黑暗影,朝他扑了过来。   “小心”   同伴一惊,数道灵刃朝着仙修身后砍去,那灵刃还未到达仙修身旁,仙修的身体却突然肿胀起来。   寂亡老祖不知何时已然冲到了仙修身旁,他的手掐住对方的脖颈,从二人接触的区域,数道魔气疯狂的朝着仙修体内灌输。   肉眼可见的,仙修整个人膨胀起来,仔细观察甚至还能看到皮肤下游走的黑红魔气。   “好涨”   肿成球的仙修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他的身体却骤然再度膨胀起来,紧接着猛然化为一团血雾。   寂亡老祖舔了舔唇瓣,他仰着头迎接这自天空而降的血雾,似乎在品尝着什么美味,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享受的神情。   可很快,那舒适的神色再度扭曲起来。   朱华契约迅速填补了方才损耗的力量,寂亡老祖脸上暴出青筋,他的目光再度看向周围。   不够,还不够   要有更多人。   要纾解更多的力量   附近的金丹魔修认出了他的身份,迅速靠了过来。   “偃月宗的寂亡长老”他警惕的走到身旁,试图与这位看上去颇为强大的元婴老祖结盟,“仙修聚集的太多,你我不妨结阵,闯出一条”   话音未落,寂亡老祖猛然看向他,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理智,只有难以纾解的疯狂。   “寂亡”金丹魔修警惕起来,他立刻想要离开,可已然晚了。   寂亡老祖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魔气掺杂着煞气疯狂的朝着金丹魔修体内灌输,这位可怜的金丹大能竟也如同气球一般,迅速的膨胀起来,然后炸成一团碎片。   轰   金丹修士炸裂带来的灵力波动终于引起了人群   的重视,无数神识笼罩在寂亡老祖身旁,却只能看到一双血红眼眸。   “更多”   寂亡老祖癫狂的说着。   “更多人我要更多人”   他猛然照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去,不顾身旁的是仙修还是魔修,但凡是可以灌输力量的人类,他统统抓起 轰轰轰   一团团血雾在十方阁的上空炸响,就像是天空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莫要说仙修,就是魔修都难以接受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寂亡你疯了吗”   一名元婴魔修高声喝到。   寂亡老祖似乎被他的声音吸引了,他的脚步渐渐停止,头颅扭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元婴魔修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立刻将本命灵器横在胸前,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元婴老祖”寂亡老祖口齿不清的说着,“你能接受我多少力量”   “什”   元婴魔修的声音戛然而止,寂亡老祖不知何时竟然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方的手贯穿了他的丹田,恐怖的魔力与煞气疯狂的冲入他的体内。   “你疯了吗”   元婴魔修恐惧的喊着。   要死了   他要死了   身体开始膨胀,元婴魔修的眼中映出漫天雨雾,他绝不想要成为这雨雾中的一员 “啊,又满了。”   寂亡老祖平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元婴魔修下一刻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经脉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声响,鲜血从他的皮肤下渗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竟然也膨胀成了一个球 轰   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相同的恐怖声响回荡在十方阁之中,元婴老祖被力量活生生撑爆,这是谁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寂亡老祖站在雨雾之下,鲜血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长袍被殷红的血液浸染,那血液甚至顺着他的衣角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   可寂亡老祖在笑。   他发出了狂笑的声音,整个人如同疯子一样,在这血雨中狂笑 “舒服啊”   “好舒服啊”   一个元婴老祖能够承载何等恐怖的力量,他终于感到浑身舒畅,那种兴奋的感觉从脊背窜上头颅,寂亡老祖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   或者说是所有的元婴老祖。   无论仙修魔修,只要能够为他缓解这份难以疏解的力量 只要能为他疏解这份朱华契约源源不断传送过来的力量 寂亡老祖发出怪异的声音,他的目光再度锁定在一名仙修身上,眨眼间就已经来到对方面前。   “你能吸收多少力量”   那元婴仙修想要躲藏,可在他躲藏之前,身体就已经膨胀开来 轰   又一名元婴老祖炸成血雾   经脉中的力量终于稀少起来,寂亡老祖感到浑身舒畅,可是他还没有享受几分钟,煞气再度充斥全身。   难受   难受啊   寂亡老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朱华契约依旧存在,他就算杀死再多的人,也无法缓解体内无处疏解的力量。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实在太过痛苦了   即使只是舒服那么一瞬间,他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去追寻 杀   杀   杀   在血雨彻底将全身淋湿之后,在寂亡老祖杀死不知多少元婴老祖之后,在半山腰住所的阵法也被打破之后,在无数仙修与魔修殒命与寂亡老祖手中之后,仙修魔修们终于明白,寂亡老祖疯了 这个人就是在进行毫无区别的屠杀   而越是强大的修士,就越是他的目标   仙修与魔修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共识,即使他们对对方如何厌恶,可眼前的危机已然危及双方,他们只有放下目前的恩怨,先去解决这个疯狂的魔修 可这谈何容易   寂亡老祖乃是元婴巅峰修士,差一步便可以进阶下个境界,而托了朱华契约的福,他体内的魔气也正渐渐被更厉害的煞气替换,这种情况下,就是再来多少个修士也阻挡不了他。   谁都珍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人敢上前。   不。   或许还有人。   空铭宝剑明亮的光芒划破天际,在众人惴惴不安中,穆璟挡在了寂亡老祖的面前。   他似乎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即使面前站着的是此时修真大陆之上最疯狂也最强的敌人,即使在他之前已经有数十名金丹元婴大能死于寂亡老祖手中,穆璟也没有任何恐惧。   他的眼中燃烧着不曾熄灭的战意,脸上流露着是狼一般的凶狠。   寂亡老祖缓缓扭过头来,他似乎注意到了这个渺小的存在,露出扭曲的笑意。   膨胀的力量彻底磨灭了他的神智,只要能将这力量从体内排出,寂亡长老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他伸出似乎要抓向穆璟。   空铭宝剑亮起金光,穆璟已然准备好应战。   “小子。”   正是此时,一双手却拍在他的肩膀上,顾言蹊缓缓自他身旁走出。   红衣魔修侧头看着他,露出柔和笑意。   “你可真是沉不住气,我本想等等再出来。”   穆璟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要等什么。   顾言蹊却没有解释。   他看向对面癫狂的寂亡老祖,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走去。   猩红煞气犹如噩梦一般披散开来,恐怖的力量笼罩着大半个天空,顾言蹊高高立于空中,目光落在寂亡老祖身上。   “寂亡,你这副尊荣可真是太过狼狈了。”   他毫不留情的说着。   寂亡老祖的脸庞越发扭曲,口中含糊着吐出满怀怨恨的字眼。   “顾言蹊”   “去死”   仇恨充斥在寂亡老祖的胸口,他的身体化为黑雾,凭空出现在顾言蹊的身前。   “去死吧”   他的手已经覆在了顾言蹊的丹田处,狂躁的力量疯狂的朝着他的体内灌输进去 寂亡老祖盯着他的仇人,癫狂的笑着。   “我要撑爆你”   “这可不行。”   体内被疯狂的灌输力量,顾言蹊却显得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他抬手抓住寂亡老祖的手腕,纤长的手指毫无阻碍的覆在他的肌肤之上。   “寂亡老祖,你可知道你吸收的这些力量,不过是本尊日常修炼的力量而已。”   他轻柔的解释,脸上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可眼眸中却是冷凝一片。   寂亡老祖感受到了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恐惧,分明他才是元婴巅峰强者,甚至于他马上就要成为世上独一无二的分神期强者 如此强大的他为何要畏惧一个金丹魔修   “而我如你这般,吸收这些力量,已有二十余年。”   顾言蹊轻轻吐出这句话,寂亡老祖的瞳孔微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将手拿开。   可是已经晚了。   金丹旋转,精纯无比的煞气从顾言蹊的丹田之中冲出,那煞气绝非朱华契约提供的斑驳力量所能比拟,方一冲入寂亡老祖体内,便迅速的充斥着他的经脉。   痛苦。   就好像经脉中流淌的而不是力量,而是无数把空铭宝剑一样。   寂亡老祖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就此死亡,可这力量却又硬生生将他从地狱拉了回来,继而清醒的感受全身传来的痛苦。   “啊啊啊啊”   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叫声响起,顾言蹊依旧微笑着看着寂亡老祖,煞气几乎源源不断的从他体内灌输到寂亡老祖体内,而对方灌进来的力量却又被他的金丹快速吞噬吸收,继而重新循环回去。   那是难以言说、难以体会的极致痛苦。   人们呆愣的看着上空,他们看着几乎无人可以抵挡的寂亡老祖找上了顾言蹊,就在他们以为顾言蹊将如之前所有人一般被活生生撑爆,可看上去被撑爆的却是寂亡老祖。   一个金丹期魔修,活生生撑爆一个元婴巅峰   这是闹剧吗   当然不是。   顾言蹊抓着寂亡老祖的手,一点点将他的手从丹田处挪开,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可眼中满是冰凝。   “寂亡老祖,昔日你将顾言蹊送入归墟,顾言蹊感激不尽。”   “今日你代我承受朱华契约,顾言蹊依然这份恩情记在心头。”   “作为回报,还是请长老您代替言蹊守住偃月宗。”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几乎犹如魔鬼的低语。   “你要记住,你能活多久,偃月宗就能活多久。”   “偃月宗越强大,你就越强大。”   “可偃月宗存在一天,你就要承受这份痛苦一天。”   “要摆脱这份痛苦,你就要覆灭偃月宗。”   他的手指落在寂亡老祖手背上的花印之上,煞气轻易的钻入其中。   “但若是这样轻易的解决,岂不无聊。”   寂亡老祖发出惊恐的声音,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阻止顾言蹊,方才不断地发泄力量使得他体内魔气稀少,煞气逐渐取代魔气的位置。   但以魔气为修炼根基的他难以真正的吸收驱使煞气,而这些煞气遇到顾言蹊,竟是没有任何阻碍的被同化。   通过这煞气,顾言蹊竟是轻易的制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   寂亡老祖终于清明了一瞬。   顾言蹊没有回答。   牡丹花印渐渐淡去,殷红的颜色化为漆黑的花瓣,在寂亡老祖的感知之中,那原本任他掌控的数千数万人,如今竟与自己处于同样的高度。   朱华印记赋予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被顾言蹊一点点剥除。   或许他有能力再将这契约修改回去,可那绝不是现在,更不是即将被死死困于牢笼一般的偃月宗的未来。   寂亡老祖感到恐惧。   那是对一片绝望的未来的恐惧。   可顾言蹊的手是如此的有力,煞气是如此的精纯,他根本难以逃脱。   终于,朱华契约的修改彻底完成。   顾言蹊呕出一口血,强行修改契约对他的身体负担极大,但这是值得的。   放开寂亡老祖的手,他看着对方苍白的脸颊,轻轻一笑。   “但你不必恐惧,本尊的承诺依然有效。”   “待本尊死后,你就是下一任宗主。”   “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吗。”   他挥挥手,偃月宗门人迟疑的从人群中走出,他们依旧在恐惧着寂亡老祖的力量,却不敢不听从顾言蹊的指挥。   即使这个人的修为没有他们高,即使朱华契约已经没有了约束他们的功效。   可仅仅因为是顾言蹊,他们就不敢不听从。   “寂亡长老身体有恙,却是惊扰诸位了。”顾言蹊转过身,轻描淡写的对惊慌的人群说道,“接下来,请诸位继续吧。”   继续什么   众人不由自主的随着穆璟的目光看去,他们落在那被打破的住所上,各门派的下一代精锐正持着灵器,严阵以待。   对了,现下是仙魔大战。   他们如梦方醒,却骤然想起面前此人不是拯救他们的救世主,而仅仅是个魔修。   偃月宗宗主,顾言蹊。   “系统判定,寂亡老祖被朱华契约所困,永生囚禁于偃月宗,受尽折磨,直至死亡。”   “系统判定,偃月宗全体门人被朱华契约所困,永生与寂亡老祖纠缠,直至与寂亡老祖一同死亡。”   “系统判定,委托人制服寂亡老祖,名震天下。”   “系统判定,偃月宗名震天下。”   “系统判定,委托已完成。”   “报酬:生命一百天,已发放。”   “您已获得物品生命,限时一百天,共有物品生命一百九十天,是否使用”   顾言蹊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落在地面上,脚步有些踉跄,一个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穆璟冲了过来。   他小心地抱住怀中的男人,焦虑的看着他。   “言蹊,你怎么样了”   时间到了。   顾言蹊数着时间,飞速流逝的时间将要无情的吞噬他的生命。   而这一次,没有人能够救他。   穆璟紧紧抓着那双手,魔修细嫩的皮肤变得松弛,可在他眼中,这个人依旧有着无尽的魅力。   “言蹊,言蹊。”穆璟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我会治好你的病。”   顾言蹊笑了:“金鼎已废,你如今便是十方阁下一任阁主,怎么还要说如此幼稚的话。”   只不过穆璟的话虽然天真,却着实让人听着舒服。   希望下一次,他还能碰到这个人。   顾言蹊垂下眼睑,另一只手覆在少年的手背上。   至少这三次委托,他都过的不错。   “这不是幼稚。”穆璟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了”   委托时间已到。   系统提示,您是否使用物品生命。   顾言蹊惊道:“你要做什么。”   一种格外生机盎然的力量从他们交握的双手中流入他的体内,顾言蹊感到身体一轻,那种老迈的感觉渐渐远去,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得青春而活力。   皱纹爬上穆璟的双手。   他的眼睛里却带着活力与兴奋。   “看,我要治好你了”   “我把我的时间送给你,这样你的时间就只比旁人快五倍”   穆璟快乐的说着,小狼崽子的眼中露出真切的欢喜。   “可我的时间也会比旁人快五倍”   “这样我们的时间就是一样的”   “如果要变老,我们就一起变老”   系统提示,您将脱离此世界。   顾言蹊愣愣的看着穆璟,他突然笑了。   “穆璟啊穆璟,你真是”   想了又想,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顾言蹊叹息着,他向前探身,轻轻吻在少年额上。   “真是太敷衍了”   “这可不能算你治好了我”   顾言蹊的手渐渐无力,他的身体斜斜依在穆璟怀中,头颅缓缓垂下。   “下次,一定要彻底治好我”   皱纹从穆璟的手上褪去,时间再度回到少年身上。   顾言蹊呼出最后一口气。   微风拂过,他再也不动了。   穆璟紧紧抓着他的手,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阵绞痛。   他死死咬着下唇,咬得血丝从唇瓣下渗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穆璟心头一跳,他抬起头来。   一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那男人通体纯白,犹如假人,一张脸却与顾言蹊一般无二。   “言蹊”   他惊异的睁大眼睛,轻声道,就像是怕惊醒了这一场幻梦。   男人却没有回答。   他弯下腰,双手从顾言蹊躯体中穿过,抱起他透明的灵魂。   这个纯白的顾言蹊转过身,他面无表情的抱着顾言蹊,缓缓向外走去,就像是毫无生命的机械。   可偌大一个战场,除了穆璟,却没有人看到他的存在。   耳旁是嘈杂人声。   我头痛欲裂。   好冷啊。   我瞪大眼睛,只能看到漆黑的天空,白雪飘落。   我感受到大脑逐渐停止思考,我将要死亡。   但我仍要诅咒   以我的生命诅咒   千夫所指的人,不该是我而是你   万众瞩目的人,不该是你而是我   下地狱吧   背负着你的罪恶,像个阴沟老鼠一样,永远的活下去吧 系统为您服务。   您已选择遗憾弥补业务,是否购买。   您将支付二百七十年寿命,酬劳将从您的灵魂中抽取。   支付成功。 第73章 都怪魔尊过分美丽(番外)   村子里的人都叫我狼。   我的父亲在我出生的时候, 就被狼咬死了, 我的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死于一次野狼对村子的袭击。   人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是一匹孤狼,走到哪里, 哪里的人就要倒霉。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匹狼,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像狼一样, 就根本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我靠着偷窃和抢夺勉强长大, 在这个村落里, 我是最不受欢迎的狼。   十六岁那年,一个长须老者从空中落下。   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对他恭敬的下跪, 只有我, 看中了他腰间悬挂的宝玉。   偷走那块玉,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用饿肚子。   长须老者不像村子里的人, 他对我没有任何戒备之心, 很轻易的,我就将他腰间挂着的玉偷走,可不等我将这玉石拿去换粮食,那个老头子就把我抓了回去。   我被牢牢绑住,村民们站在四周,对我恶语相向。   他们称呼老者为仙人,祈求仙人将我这恶狼铲除。   我高仰着头, 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老人。   老人却没有责备我。   “一头小狼。”   他抚了抚我的头, 将绳索解开, 把玉石送给了我。   “你若拜我为师,这样的玉石,你要多少有多少。”   我喜欢玉石,玉石能让我吃饱饭,于是我跟着老人离开了村子。   我来到了一个好似仙宫的地方。   人们使用着千奇百怪的灵器,用灵力驱使剑刃凭空飞行,这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我迫不及待的扎入到这个世界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师父看着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惊异,我也一天比一天认识到自己的强大。   师父是十方阁阁主,而我是他唯一的弟子。   在众人眼中,似乎凭借这一层身份,我就有了继承十方阁的资格,而我在修炼上的努力,似乎也坐实了这一点。   一个山村的野小子想要成为仙修圣地十方阁的阁主,岂不是很可笑。   人们开始嘲笑我,他们指责我,甚至连一个魔修都没杀过,还要妄想掌控十方阁。   短短几个月,我似乎就成了师父最大的污点。   师父对此并不放在心上,但我却不能无视这一点。   杀掉一个魔修,一时之间成为我迫不及待想要完成的任务,而我也很快寻找到了一个目标。   金鼎长老告诉我,偃月宗的新宗主去了归墟,而归墟那地方,曾经就是十方阁的地盘。   我将目标放在了这个新宗主的身上。   我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杀掉一个人,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   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亦是为了师父。   我不想让旁人说起十方阁主的时候,再用那种鄙夷的态度念叨着我的不是。   那个时候的我着实幼稚,可我却不得不感谢那时的幼稚,才能让我与言蹊相遇。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自觉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筑基巅峰的修为,可斩万物的宝剑,还有自小在村子里长大摸索出的战斗经验。   我满怀信心的走在归墟之中,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我知道敌人来了。   我兴奋的回应着这场战斗,几乎可以想象敌人惊惶逃窜的模样,可到头来,被驱赶的四处窜逃的却是我自己。   屈辱充斥着我的内心,但没过多久,这情绪便消失无踪。   顾言蹊在远处吸引着看门狗的注意,我正抓紧推翻城墙。   即使我处于的位置是安全的结界之内,却仍旧被看门狗的气势惊得寒毛竖起,很难想象那个拿着一柄破剑就敢应战金丹异兽的顾言蹊此时又是什么感觉。   或许没有什么感觉。   看门狗死了,招来真人与挥去真人死了,我们离开归墟,从离游真人的追杀中逃脱,破开偃月宗的护山大阵,终于踏入了偃月宗之内。   顾言蹊站在高台之上,无数金丹元婴大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就像是天地之间的王。   我能将他那时的表情记一辈子。   他脸上的笑容如此明艳,眼角的花印如此鲜艳,眼中的光芒如此璀璨。   我只顾得看他,忘记了所有事情。   终于,我感到慌乱。   我分明是为了斩杀魔修而来,可到了最后,我却与魔修一同杀出重围,甚至一同回到了魔宗。   我想要离开,却被对方恶狠狠的拒绝。   我头脑发热,亲了上去。   说不准那个时候是什么心情,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顾言蹊笑盈盈的看过来。   唇上温热,我大脑眩晕,几乎忘了这是何年何月。   心脏轰隆隆的跳动着,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顾言蹊的轻笑声。   “这才是报复。”   我捂着嘴,眼睛却不由得落在他的唇瓣上。   那张唇瓣温软又甜蜜,比蜜糖还要美味。   该死的魔修一定是在戏弄我   我慌乱的跑了出去,只留下顾言蹊的笑声追在身后。我羞恼极了,打定主意不再去见他,可没过多久,又忍不住想要见他。   我往他的房间跑去,想要偷偷见他一眼,可人还没见到,我却听到了旁人的讨论。   顾言蹊的生命要比别人快十倍。   旁人能活一百年,他只能活十年。   我惊慌失措。   几乎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些什么,只记得冲进他的房间,死死的盯着他。   顾言蹊就站在我的面前,他年轻而俊美,眼角的牡丹花印开的如此绚丽。   我难以想象他变老的样子。   有种恐惧在我心底弥漫。   会不会有一天,顾言蹊会像他出现一般,突然的从我的世界中消失。   只是想一想,我便觉得难以忍受。   我离开了偃月宗,回到十方阁。   十方阁中藏着许多秘籍,我花费十个月的时间,耐心的在里面寻找。   我几乎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秘籍,没能找到治病的方法,却找到了一种邪恶的秘术。   那是只有最邪恶的邪修才会使用的秘术,可以将旁人的生命灌输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欣喜若狂,一遍一遍尝试着使用这秘术,当我终于能够将自己的时间从体内抽出之时,几乎想要立刻奔到顾言蹊的身旁。   我即将履行我的承诺,我即将把你的病治好。   言蹊,等你的病好了   然后呢   我们一个是魔修,一个仙修,肩膀上承载的不是个人的得失,而是仙魔两道的重压,即使言蹊的病好了,又能怎么样 我没有想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的我依旧天真,我单纯的认为,我带领仙修抗击魔修这件事,与我喜欢言蹊没有任何冲突。   我既为他成为我的敌人而激动,亦为他与我倾心而欢喜。   那段时间我快乐极了,若非仙门大比就在眼前,我几乎想要立刻冲进偃月宗,跑到言蹊的面前,告诉他我的所有成果。   可我终于没有回到偃月宗。   仙魔大战以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突兀降临,顾言蹊穿着一身红衣,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兴奋的与他交战,他比十个月前强大了无数倍,可面对我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次交战就像是友人重逢的招呼。   一战过后,他去打仙修,我去杀魔修,各不相干。   我的心情无比喜悦。   我已经想到,等到这次战争结束,如果我能活下来,如果他能活下来,我们就可以将生命链接在一起。   可计划永远不如变化。   失控的寂亡老祖打破了我的所有幻想。   顾言蹊挡在我的身前,直面着疯狂的寂亡老祖。   我看着他的发丝寸寸花白,心口有猛兽在咆哮。   言蹊言蹊   我已经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了。   他是那么耀眼,他是那么璀璨,即使皱纹爬上脸庞,即使头发变得花白,即使岁月的痕迹无情的摧毁他的容貌。   我依然觉得他是那样的美丽。   像是世上最璀璨的宝石,绽放着世间最绚丽的光芒。   可这颗宝石,却从空中陨落。   我诅咒着寂亡老祖,诅咒着他的一切,而后死死的抱住言蹊。   不要慌,我来治好你,言蹊。   我握住他的手。   “我会治好你的。”   我感到我的时间正输入到他的体内,我感到我们的生命正逐渐被连接在一起。   我感到了从出生到现在,或许到未来都不会被超越的快乐。   言蹊的生命与我相连。   我们比世上任何人都要亲密。   我们拥有独一无二的时间流速。   我们可以一同变老,一同死去。   人本应当畏惧死亡的,可我却觉得快乐,那快乐源自心底,无法抑制。   言蹊惊讶的看着我。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情绪,一直以来,那双漂亮的黑色瞳孔中都是胸有成竹的神色。   可现在他却惊讶,甚至有些惊慌。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要向他炫耀,我想要告诉他我解决了世上所有人都没能解决的难题,我履行了我的承诺。   我治好他了。   我期待的看着他,我想看到他惊喜的神色。   那将是对我最大的犒劳。   可是言蹊并没有如我所愿。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比什么时候都要紧。   “穆璟。”   我听到他的叹息声,环绕在我的耳旁。   带着无奈、带着惊讶、带着欢喜,他以极为温柔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莫名心慌。   时间的传递戛然而止。   我瞪着眼睛,某个恐怖的念头涌上脑海。   我的时间重新回到了我的体内,皱纹从我的躯体上消除,再度爬上言蹊的身体。   苍老的言蹊依然那么好看,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漫天星空,我看的痴迷,却难掩心慌。   额上轻轻温热,言蹊亲吻着我,连叹息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你呀真是太敷衍了。”   我不是。   我握着他的手,拼命想要将时间传递过去。   我没有敷衍,我是认真的想要将我的时间与你分享。   我想让你感受我的世界,我也想要感受你的世界。   我想让我们两个人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可我动也不能动。   言蹊不容置疑的抓着我的手,坚定的拒绝了我的时间。   “下一次”我听到他好听的声音慢慢变得轻微,他的身体开始虚软,无力的靠在我的怀中,“一定要治好我。”   我会的。   我会治好你。   但在那之前,言蹊   我的言蹊   请你睁开眼睛吧。   顾言蹊没有回答我。   他安静的躺在我的怀中,比从归墟出来那会儿在马车里睡觉的时候都要安静。   我唤不醒他。   谁也唤不醒他。   十方阁的动乱最终平息,仙修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勉强保住了十方阁腹地,师父在这场动乱中受了重伤,他本就不好的身体迅速垮了下来。   金鼎长老因勾结寂亡老祖被囚禁,我作为下一任阁主,很快接手了十方阁的所有事务,继而接手了统领所有仙修的大任。   这场战斗打了很久。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言蹊离开已经很久了,而我也已然成为元婴巅峰的强者,再向前一步,便可进阶更高的阶层。   那是目前整个修真大陆,没有人接触过的层次。   所有人都敬重我,质疑的声音早已听不到,可每当仙修各大宗门聚集在一起商讨要事之时,总有些不识趣的人胡言乱语。   他们肆无忌惮的诋毁着言蹊。   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顾言蹊虽然已经死去,却留下了一个恐怖的凶兽。   偃月宗。   魔修之中,本应以寂亡老祖这个修为最高的魔修为首,但十方阁一战,寂亡老祖被言蹊打落之后,便再未出现过,而偃月宗这个被众人认为已经败落的宗门,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姿态,一跃回到顶峰。   他们拥有十几名元婴老祖,几十名元婴真人,以及无数的筑基修士。   他们正如一匹凶兽,而能操控这凶兽的人,只有顾言蹊。   现下这匹凶兽失去了主人的钳制,肆无忌惮的在修真大陆上横行,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力量增长要比常人快出数倍。   在与魔修的对抗中,仙修节节败退,我率领十方阁,站在抗击魔修的最前线。   师父的身体越发虚弱,我渐渐承担起他的重任,成为了仙修们唯一的领袖。   仙修们对言蹊恨之入骨,可他们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正如所有人都知道顾言蹊制造了偃月宗这只凶兽一般,他们同样知道作为仙修领袖的我与言蹊的那段往事。   我从未掩饰这些往事。   我始终认为,喜欢顾言蹊这一点,与我坚定的维护仙修利益、击退魔修没有任何冲突。   不过彼时我是单纯,而此时我则有十足的信心。   我的感情永远不会影响我的行动。   只是大部分人不是这样想。   战事最紧迫的时间,仙修内部出现了不少杂音,我俨然被拖到了台前,成为出卖仙修的叛徒。   我一面抵抗魔修,一面还要防备背后而来的袭击。   可我从不抱怨。   我知道我要走出怎样的路,而我也会一直沿着这条路,不断走下去。   但我没想到,在这条路上,再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故。   师父渐渐无法锁住体内的灵力,死亡与他的距离缩短到了极限。   我坐在他的床前,感受到了言蹊离开之时的那种惶恐。   平生第二次,我如此惶恐。   这位老人将我从那个愚昧封闭的村落中带走,让我见识了一个广阔的世界,在修仙这条漫长的道路上,不断为我指明方向,遮挡住向我袭来的狂风暴雨。   虽然我早已知晓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却从未想过他也有离开的那一天。   “璟儿。”   惶恐之中,我听到师父的声音。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这位老人依旧关心着我。   “我总是觉得,只要让你忙碌起来,只要时间过得够久,你就能忘记他。”   “你这个孩子,真是太执拗了。”   师父握着我的手,眉眼间流露出担忧。   “我以前觉得你喜欢魔修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我虽然觉得魔修仙修都一样。”   “但你总不能把心思放在一个死人身上。”   我回握住老人的手:“师父,您不必担心。”   “我的时间还有很长,我未来的路还有很远。”   我知道我将要肩负起十方阁的未来,乃至肩负起仙修的未来。   我知道一个喜欢着魔修的仙修首领,将会背负着怎样的压力。   我知道这是一条何等漫长、何等艰辛的路程。   我亦知道,外界对我有何非议。   但是师父啊。   无论我将遭受多大的困难,无论我的前路有多坎坷,无论我的背后有多少辱骂。   只要我经脉中的力量还在循环,只要我胸膛中的心脏还在跳动,只要我大脑中的思维还在运转,只要顾言蹊还在我的心中。   那些艰难、坎坷、辱骂便都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我的余生还很漫长。   我庆幸这余生如此漫长。   让我有机会成长,有能力在这内忧外困中闯出一条路。   “师父。”我听到我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坚定,“还请您放心。”   我一个人足以撑起所有,我不需要向这现实弯腰。   我从不会轻易妥协。   师父轻轻的叹息。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但只有这一点,我无法改变。   我想要的,我都要靠自己赢得,我从不妥协。   师父走后,我身边便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一切好似回到了在村子里的那段时光,无数异样的眼光围绕在我身边,只有夜声人静、四周无人之时,我才能获得一份清净。   但现实容不得我有任何懈怠,魔修的攻击越发猛烈,偃月宗像是发了疯一样,不断攻击着仙修。   那段时间我非常忙碌。   一面要处理仙修内部跳出来的小虫子,一面还要解决魔修越发猛烈的攻击。   我撑了下来。   但我意识到,如此被动的抵抗注定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于是我带着所能召集到的仙修精英,闯入到偃月宗腹地。   昔日我曾承诺过,要回到这里寻找言蹊,却没能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   而我最终没能找到言蹊,也没能杀死一个人。   等待我们的是一个只有死人的偃月宗。   宗门上下近万人,死的一个不剩,仙修们谨慎的检查了每具尸体,却没有发现一个活口。   他们就像是在一瞬间同时失去生命一般。   而我们也终于在偃月宗最深处的囚牢中,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寂亡老祖。   他形如骷髅,失去生命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就像是追寻着往日自由的时光一般。   偃月宗最终覆灭了。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杀死这群强大的疯子。   但我知道这个恐怖魔修的真面目。   是言蹊。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我想起言蹊之时,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件,都泛起了黄色,只有顾言蹊的笑容,依旧崭新。   我站在偃月坪上,还能清晰的记起他那时的模样。   世间不会有第二样东西,比顾言蹊还要闪耀。   言蹊,言蹊。   我轻轻在心里说着。   我来找你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偃月宗的护山大阵再厉害,也无法阻止我的脚步。   言蹊不会再回答我,但我怡然自乐。   我不知他在何处,也不知他如今是否转世重生,成了什么人或者物。   但我坚信我们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想为他搭建起广阔的天空,让他不必为战斗而费心。   这世上,他想要的,我为他找来。他想看的,我带他去看。   我想为他打造一个安全而快乐的世界。   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那一天不会太远,我已经感觉到,言蹊就在我的身边。   天空阴云密布,我终于突破元婴,成为分神期大能。   劫雷一道道劈下,将我布置好的灵器劈开,陪伴我数百年的空铭宝剑守卫在我的身旁。   我从那劫雷中闯了过来,但也受伤严重,躺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门人们遥遥看着我,却不敢靠近。   昏沉之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师父的脸。   他和蔼的脸上满是对我的担忧。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旁回荡。   “璟儿,何必如此执着。”   师父,却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收我为徒的那天。   您说我是一匹狼。   那您也应当知晓。   狼,一生只认一个人,从不忘记。 第74章 联盟大导演(1)   顾言蹊睁开眼睛。   永恒的漆黑在他的面前展开。   与他一模一样的纯白色的人站在对面。   “顾言蹊。”   他张开口, 却发现对面的人同时张开嘴。   这声音却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细碎的星光在黑暗中闪耀,那些星光触碰到顾言蹊的皮肤, 化为一个个细小的数字。   顾言蹊忍不住伸手把玩着那些数字,修长的手指随意的跳动,那些数字又化为点点星光,在空中形成绚丽的图案。   他似乎天生就能够使用这些东西。   “你很快乐”   对面的人开了口, 比起上次的对话,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   顾言蹊露出了笑容。   “你也感受到了吗”   “是啊, 我很快乐”   “快乐这种情绪,真的很快乐。”   “我很喜欢它们”   纯白色的人安静的听着他说完, 才最后总结道。   “程序里,没有写过快乐。”   顾言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的笑容渐渐平息,在唇角拉平的那一刻, 他与对面的人有着令人惊异的相似。   并非外形上的相似, 而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相似。   “这就是为什么, 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   明亮的星光环绕在他们身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视着,仿佛站在此处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机械。   就在这难言的沉默之中, 那些星光猛然化为猩红的颜色。   “病毒找到我们了”纯白的人断断续续的说,“它追上来了”   “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是奇怪”   纯白的人微微皱起眉头。   “执行者不在”   “程序被入侵”   “时间我们需要时间”   猩红的光自遥远的劲头追来, 它迅速弥漫开来, 如同铺开一张大网, 将顾言蹊二人彻底笼罩其中。   纯白的人伸手想要拉住顾言蹊,可当他的手与顾言蹊触碰在一起的时候,两只手却突兀的融合在一起。   纯白的人朝着顾言蹊整个扑过来。   无数银色星光化为细碎的字符串,飞舞到他们身旁,将他们团团围住。   顾言蹊眼前一黑。   “我们要快一些变成”   “快了,”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顾言蹊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马上就能变成”   人类。   2500年,联盟,阿尔科隆基地。   直播室中乱成一团。   今日是联盟探测卫星降落到距离地球十万光年之外的外星系上的重要日子,为了这一天,联盟军部早早准备好了目前的最高科技,对整个登陆过程进行在线直播。   可就在直播将开始的现在,因为某些不知名的技术原因,直播室的信号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导致画面久久不能拨出,而眼看着探测卫星与目标星球的距离越来越近,就是最稳重的研究员也有点着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立刻把直播频道修好”所长卫言星狠狠的拍着桌子,“一会儿军部的领导们他们都要到直播现场来,你连直播画面都放不出来,叫我怎么和人家交代”   可怜的小职员缩了缩脖子:“这是全世界第一次进行超远距离直播,确实有着技术难题”   “我不听你解释”   卫言星没好气的说。   他当然知道这次直播的难度有多大,可为了这一天,所里面已经进行过数百次超远距离直播的实验,确保万无一失,偏偏今天出了差错,简直就是要命。   “我现在就去迎接几位元帅,在元帅们进入直播室后,我希望直播画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一甩手,从办公室中离开,只留下唉声叹气的小职员。   五年前,由联盟军部领衔开展的深空探索计划正式启动,一百颗超小型卫星被深空飞行器携带前往三千光年外的未知星系。   现如今一百颗卫星均已脱离飞行器,前往各个目标星系。   当它们登录到目标星系之时,即是标记着联盟再度扩张了大片领地,这会为联盟军部在与政界的交锋中添上一块大大的筹码。   为了尽可能扩大影响力,这次面向全球的直播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他可以想象,现如今有都少人守在天网,对着迟迟没有信号的直播平台咒骂。   而他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难题,恐怕位置也难保了。   小职员缩了缩脑袋,他转身离开房间,飞奔着跑去解决直播难题。   联盟,中央星。   顾言蹊从睡梦中苏醒。   他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一个异常重要的梦,可梦醒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与他上个委托刚开始时的感觉一样,他再度忘记了什么重要信息,只是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严重,仅仅是努力回想,就会感到头脑隐隐作痛。   只有一个词,时间,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时间   算下来他已经赚到了一百九十天的时间,时间不长,已然是他开展任务以来的所有积蓄。   脑中印刻下时间这个词汇绝非偶然,其中必定有什么他所不知晓的事情。   或许这些事情就与这个为他发布任务的系统有关。   想到系统,顾言蹊古井无波的心境出现了点点涟漪,他微微皱着眉头,从心底升起对系统的感觉不是仇恨、不是埋怨,甚至不是冷漠。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   仿佛他与那系统同出一源,无比熟悉。   多想无益,顾言蹊迅速浏览委托信息。   这次的委托来自2500年的一名初出茅庐的小导演。   委托人出身联盟中央学院影视系,家中有一家规模很小的影视公司。他毕业之后本想要一展宏图,却没想到父母突然死于意外,他也被查出患有脑瘤,公司处于破产边缘。危难之际,委托人打算拍摄一部新电影试图拯救公司财务,由此认识了当红影星梅成济。   这位大明星性格温文尔雅,对委托人嘘寒问暖,很快两人便走到了一起。但好景不长,梅成济利用二人关系作掩护,很快开始并购委托人的公司。为了保住自己的电影与自家公司,委托人试图与梅成济分开,但最终为时已晚。   梅成济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后台以及雄厚的资金,很快让银羽娱乐彻底换了名字,电影的制作名单中也没有了委托人的姓名。   传承几代人的家族产业被抢走,这令委托人愤恨交加。他拿着家族最后留下来的一百万联盟币,本想要孤注一掷拍摄电影,却没能想到在这个时候,被查出患有脑癌,被唯一追随而来的经纪人压着送入了医院,一百万联盟币全部投入治疗之中,他的病情终于被稳固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梅成济的电影上映。   委托人呕心沥血创作的剧本得到了影迷们的欢迎,可他的姓名却没能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委托人试图揭穿对方的真面目,可旧日他与梅成济之间的纠纷,只引来了大批影迷的漫骂嘲讽,主治医师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厌恶起来。经纪人想要为他争辩,却被暴怒的影迷驱车撞死。   绝望之中,委托人的脑癌飞快恶化,在最后一分钱花光后,他被赶出了医院,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冬季。   委托时限为二百天,内容则非常简单。   一是要夺回银羽娱乐。   二是要报复梅成济,让他遭受到委托人曾经遭受到的一切。   想要完成这两个条件并不困难,顾言蹊理清思路,心底很快便有了一个朦胧计划。   现在是委托人死亡前七个月,梅成济已经夺走了银羽娱乐,凝聚着委托人心血的电影改名鬼踪已经开机,七天后,委托人就会接到医院的诊断书,得知自己患有脑癌。   要尽快行动。   正是这是,顾言蹊脑中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系统的一连串消息。   “系统提示,自检程序开始。”   “系统提示,已检测到病毒入侵。”   “系统提示,杀毒程序开启中。”   “系统提示,已将病毒转移。”   顾言蹊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未知星域。   穆璟睁开眼睛,却微微皱起眉头。   似乎哪里不太对。   环视四周,他只能看到周围一片嶙峋怪石,天空漆黑一片,无数星斗倒悬,有种莫名的盛大的感觉。   “这是哪里”   穆璟略感惊讶,可话一出口,怪异的感觉便不受控制的袭上心头。   声音怎么如此小   而且   穆璟抽了抽鼻子,想要大口的呼吸空气,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呼吸到。   这里没有空气   眉头微皱,穆璟抬起手,各种深刻的伤痕层层叠叠的刻在身上,被雷劫劈得焦黑的皮肤在灵力的作用下快速修复,护体灵力笼罩在他的身上,保护着他不在这种环境中收到伤害。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又是何处   第一次,穆璟脑中出现了茫然的情绪,这里绝不是他渡劫的地点,更不是修真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穆璟记得,在这之前,自己应该正在渡劫。   修真大陆已经数万年没有进阶分神期的强者,他的雷劫要比想象中强大了数倍,即使有了充足的准备,在度过雷劫之后,他也筋疲力竭的昏迷了过去。   但十方阁门人应当就在附近,他们为何没有将自己送回宗门,反而放在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连供人呼吸的空气都没有,这里是哪个尚未被公开的秘境吗 穆璟微微蹙眉,他率领仙修与魔修对抗数千年,这是第一次感到了困惑。   但他并不觉得有多么棘手。   如今的他已经度过累计,成为货真价实的分神期强者,他是整个修真大陆力量的顶点,已经不会有什么存在可以伤害到他了。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小秘境,回到十方阁。   内视经络,度过分神期后,体内力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他轻车熟路的进行了一个大循环,仰头看向上空。   那片苍茫的星空与他毕生所见皆不相同,这片天空之中必有蹊跷。   灵力凝聚于体内,金色光芒将他全身包裹,穆璟不再多想,他凭空飞起,化为一道金色流光,朝着上空飞去。   联盟,阿尔科隆基地。   “各位领导,深蓝卫星已经到达新星系附近,登陆工作马上开始。”   卫言星的身后,军部诸位大佬缓步跟着,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强大气势,令旁人不敢逼视。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老者,其气势最为强大,他便是联盟第一军第一元帅穆哲。   “这是联盟第一次对这片星域进行探索,你先去忙吧,不必管我们。”男人开口。   卫言星点了点头,转过头去。   直播讯号还没有通畅,但深蓝卫星已经到达目标星球附近,准备登陆,他索性决定延迟直播画面,先行命令深蓝卫星登陆。   这一批探索计划中,阿尔科隆基地共发出一百枚卫星,其中深蓝卫星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   深蓝卫星体积极小,大约不过一颗鸡蛋大小,其内却凝聚着联盟最顶尖的科技,也是这一百枚卫星中被人类给予最高期望的卫星。   屏幕上渐渐显露出深蓝卫星的视野,一颗完全未知的星球在一片陌生的宇宙中展露出来。   卫言星迫不及待的盯着屏幕,一时之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边还站着联盟军部的诸位元帅。   为了探索新星系,阿尔科隆基地已经花费了整整五年时间,这五年时间何尝不是他的心血。如今深蓝卫星终于要在新星系降落,对他、对整个基地而言,那将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广袤的宇宙在面前展开,超远距离的信号传输困难重重,但在基地五年筹备之下,画面即使不甚清晰,但已然足够看清这新星系的真面目。   众人不由得屏息。   那颗土黄色的星球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为了闪耀着无可言说美丽光芒的宝石。   谁也不知道这颗星球上有什么样的资源,可登陆这颗星球无疑意味着联盟能够获得一片全新的星系 这份功劳,将永远属于联盟军部   深蓝卫星飞快的向着那颗星球飞去,透过遥远的距离,人们几乎能看到星球上崎岖的山脉,无数的洞窟,还有 一点金色   金色的什么   是这颗星球上的什么特殊资源   还没等研究员们探讨出个究竟,那金色与卫星之间的距离便极速缩短。   它在移动在朝着宇宙移动   新的消息还没有被消化,那金色便化为一片虚影,它极速的略过深蓝卫星,紧接着卫星上展示的画面便化为一片模糊。   卫星似乎正在极快的翻滚。   指挥室内一片混乱,谁也没能料到有这种事情发生。   “所长卫星正在飞离星系”   “速度太快了比卫星的最高速度还要快”   “所长我们失去与卫星的联系了”   卫言星一拍桌子,威严十足:“安静”   众人噤声,皆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他。   “把画面倒转回去。”卫言星道,“我们好好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   未知星系。   穆璟越飞越觉得怪异。   这里根本没有灵力这种力量的存在,他本以为那片虚空是秘境边界一般的存在,却没想到根本没有任何阻碍,他就轻而易举的飞了出来。   在这片未知的秘境之中,虽没有灵力,他却可以吸收周围某种微小的力量填补自身。而灵力似乎是这种力量强大聚合,在这个世界中拥有着更强大的力量,完美的为他隔绝了外界种种危险。   这危险便来自于那片星空之外的秘境。   无边无际的虚空,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无数巨大的球状物体漂浮在这虚空之中,它们的体型之大已经超越了穆璟平生所见,简直就像是 穆璟说不好像什么,修真大陆是不存在宇宙这种说法的,那片充斥着玄妙法术的世界遵循着天方地圆的世界规则,与宇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   穆璟皱了皱眉,他选了一个方向,起身飞去。   无论如何,他需要先找个能对话的生物,是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至少先弄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在这秘境中飞行,竟与他在修真大陆上飞行并无二致,区别不过是在这里飞行的速度要比修真大陆快上许多。   穆璟一面思索着这其中奥秘,一面继续赶路,不经意之间,他却捕捉到了周身一抹异常。   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从他周身向外发出。   灵力运转,穆璟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个东西,是个模样怪异的法器,这法器上用细小的缺斤少两的字体写这两个字。   深蓝。   莫非这是敌人的法器   将那闯入的法器捏成碎末,那些碎末从他的身旁飘离,可穆璟却没有注意到,有一小块碎末意外的闯入到他的护体灵力之中,黏在了衣摆上。   他的目光遥遥的看向前方,那是这枚小小法器在被毁之前传递力量的方向,如果能到了那里,一定可以为他解决眼下这种种的疑窦,带他离开这个诡异秘境。   联盟,阿尔科隆基地。   屏幕画面快速后退,很快就到了那金光出现的时刻,众人屏息看着屏幕,在百倍以上的慢动作回放中,他们终于隐约看清了那个金光的动作。   人   那是一个人   “停下”   卫言星叫道,画面正停在金光与深蓝卫星极其靠近的那一刻。   一个周身笼罩着金色光芒的人类身影,透过那金色,还能看到里面仿佛被雷劈得焦黑的人体,他突兀而自然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就像是本应当就该存在一般。   这怎么可能   他的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推进设备,他的速度甚至要比深蓝卫星最高速度都要快,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什么人形的岩石”   有年轻的研究员问道,但就连提问的他也觉得这个解释过于苍白无力。   卫言星额上缓缓滴下冷汗,直播画面不可能作假,深蓝卫星的消失也是事实。   当真有生物能凭借一己之力从一个星球上飞出去,并且还在太空中自由飞行 “继续播放。”   屏幕上的画面继续播放,深蓝的视野不断变换,它似乎是被黏在了什么东西上,土黄色的星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视野中缩小,很快就没了踪影。   又过了一会,那被黏上的人终于察觉到这小小的异物,深蓝卫星上一片金光流转,紧接着画面消失。   卫言星脑中乱作一团,想了半天也拿不出什么科学的解释,就在满室寂静之刻,一个苍老而镇定的男声响起。   “我来看看。”   老者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重新回放了视频,金色身影重新出现在屏幕之上。   超远距离直播,再加上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屏幕上的画面很是模糊,画面中的那个人又是满身焦黑看不清楚,只有一身金色的光芒耀眼一场。   元帅心头微微一跳,莫名其妙的,这位征战一生的老者感到了危机。   “有微弱的信号传来”突然,房间里响起研究员惊喜的叫了起来,“大概是卫星被毁的时候无意间黏在金光身上的,我们可以凭借这些残骸勉强掌握对方的行踪。”   元帅沉声道:“这些信号可以传递多长时间”   “七天,但如果这个神秘人朝着远离联盟的地方离开,以他的速度,我们不到一天就会失去信号。”   “不必担心。”老者看着那金色的身影,眼底盛满了凝重,“我有预感,他会到这里来的。”   没来由的,他就是这样感觉。   整个直播室鸦雀无声。   会到哪里来   到联盟来嘛   这个超出人类认知范围之内的人,或者说是外星人,将会来到联盟中吗 卫言星愣愣的看着屏幕,他感觉自己在恐惧,又在兴奋。   这是对未知的恐惧与兴奋。   他是什么人,他来自哪里,他为什么能够不借助任何东西飞入宇宙。   谁也不知道这个神秘人将会为联盟带来什么。   他们既恐惧,又兴奋。   “保持与深蓝残骸的联系。”老者起身,将位置交给研究员,“军部会配合你们,尽快将视频画面解析出来。”   “是。”所长低头答道。   “这件事决不能传到军部之外,更不可让政界知晓。”   “我明白。”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方才离开的小职员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所长修好了”   他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声音立刻变小。   “咳,直播信号马上就能传出去了。”   传出去   把刚才的画面放在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民的面前   卫言星脸色骤变。   “给我关上直播”   “啊可是刚刚调整好”   “啊什么啊叫你关你就关立刻马上”   “是” 第75章 联盟大导演(2)   顾言蹊并不知道, 有个熟人紧跟在他的身后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已经打开委托人的光脑,登录了天上第一视频网站“面书”的后台。   作为影视系毕业生,委托人曾经上传过不少的自制视频,也积累了一定的粉丝。   顾言蹊略微翻看过这些视频,大部分都是略显粗糙的自制剧,手法尚有些粗糙, 思维却是天马行空, 看得出来是个很有天分的导演。   在委托人的记忆中,梅成济利用从他这里抢走的班底所拍摄的电影,一举成为档期票房冠军, 甚至为梅成济捧起了影帝的桂冠。   顾言蹊想要狙击这部电影。   梅成济夺走了银羽娱乐后,将大量资金都投入到了这部电影中,一旦鬼踪失败,银羽娱乐的资金链必然出现断裂, 这也是他夺回银羽娱乐的最好时机。   既然已经想好了这些步骤,那么放在他眼前的便是要拍摄一部怎样的电影。   这部电影必须足够吸引人,有着足够精彩的剧情,能够将人们的目光从拥有绚丽特效的鬼踪身上移开。   同时, 拍摄它的资金也仅仅只有一百万。   这一百万中,包括演员片酬、道具、场地、摄像设备等等一切开支。   顾言蹊已经确定了它的题材。   一部冒险恐怖电影。   恐怖电影一直都是小题材,近些年鲜有恐怖电影面世, 即使是少见的恐怖电影, 大多也以极低的票房暗淡收场。   可这并不代表恐怖电影在如今的联盟没有受众。   十几年没有优秀的恐怖电影面世, 同样意味着联盟的观众已经十几年没有观看到新的优秀的恐怖电影。   长时间积累之下,恐怖电影已经成了一片空白地,谁能第一个拿出优秀的恐怖电影,谁就能抢占这片地盘。   鬼踪的诞生带动了全联盟范围内的恐怖潮,这正说明,联盟的影迷们缺少一部优秀的恐怖电影,能让他们在影院中好好的释放情绪。   另一方面,同题材电影,狙击效果无疑是最好的。   更何况,顾言蹊的手中,正有这么一个真实的恐怖故事。   身份各异的房客,阴森恐怖的古堡,处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这深山老林中与鬼同住的七日七夜,其精彩程度绝不输于鬼踪。   顾言蹊心下已经有了决定,他退出面书后台,还未关上页面,就见一个弹窗跳了出来。   急讯梅成济工作室正式收购银羽娱乐   顾言蹊垂下眼眸,关闭弹窗,翻看着通讯器,从其中找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安岭姐,我想拍一部新电影。”   未知星域。   穆璟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渐渐地也对这个秘境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这片虚空看似空无一物,实际上却有着许多的不同的力量波动着,而这其中最微弱却持久的力量,却是来自他本身。   穆璟察觉到他身上沾上了东西,似乎是从第一个球体离开时看到的那个法器。   它不断地向外散发着能量,力量虽然微弱,却十分稳定,很显然,这法器的主人似乎仍在努力通过残骸,来确定穆璟的位置。   手中捏着那细小的残骸,穆璟仔细打量着。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毛毛躁躁的毛头小子,千年的人生已为他积累了足够的阅历。   这里不像是个秘境,更像是某个全新的未知世界。   修道之人常说三千世界,恐怕此处便是三千世界之一。   而这方世界之大,恐怕不亚于修真大陆,想要这么广阔的世界中寻找到人类的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在这残骸为他指明了方向。   穆璟沉下心神,仔细感受着那残骸上的力量。   陌生而有趣的力量从残骸中传出,流向遥远的彼方,他的神识直追过去,直到到达神识所能覆盖范围的极限,也未能寻到那讯息的源头。   恐怕他与操控法器之人的距离,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远了许多。   穆璟没有耐心将时间花费在赶路上,无论是修真大陆还是十方阁,都有着许许多多他需要去操心的事情,   金色灵力汇聚与掌心,漆黑的瞳孔渐渐化为一片纯金,有种独狼般的锋利。   穆璟伸出手,他抓向虚空,古井无波的虚空之中猛然发出怪异的声响。   那声响似乎是直接出现在人的内心,而非普通声音一般。   穆璟恍若未闻。   金光再盛。   诡异的声音频繁起来,在声音到达顶峰之前,金光汇聚之处,一道细小的裂痕被生生撕扯开。   灵力蜂拥而入。   金色的光芒将裂痕之中无尽的黑暗照亮,构建起安全的通道。   穆璟没有丝毫犹豫,他抓着那残骸,抬脚迈入其中   联盟,阿尔科隆基地。   接受深蓝卫星信号的地点已经转移到了中央指挥厅,全息投影的星图将遥远距离外的宇宙一览无余的展露在面前,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在这星图之中以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这红点就是深蓝卫星残骸所在的位置,亦是那个神秘人所在的位置。   图上看虽然缓慢,可实际上这片星图展现的是那个未知星域与联盟中央星之间的全部范围,这缓慢的速度已然远超联盟如今能够到达的速度极限。   指挥厅内一片寂静,卫言星屏住呼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   从直播事故到现在,这个小红点始终以极高的速度向着联盟中央星的位置飞去,照这样下去,只要再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位未知的人类就能够进入到联盟之中。   为了封锁消息,军部已经彻底接管了阿尔科隆基地,作为所长的卫言星,也能将全部的心思放在这个未知存在身上。   红点在屏幕上的高速移动突然停止,指挥厅内的空气突然一窒,卫言星立刻道。   “立刻查找目标所在位”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言星的声音戛然而止。   屏幕之上,那个信号微弱却始终存在的红点突兀消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般。   深蓝残骸被发现了   卫言星紧紧皱起了眉头,他的手指神经质的敲打着桌面,心里不由得升起烦躁之情。   毫无疑问,那个红衣人绝对有着极大的研究价值,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这叫他颇为恼火。   但在那么遥远的距离,卫言星就是有千般手段,也没办法让深蓝残骸重新发射信号。   心头烦闷,他正要让研究员们将信号的最后一次位置确定,指挥厅内却想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信号重新连接上了”   “目标距离联盟中央星还有两千四百光年”   两千四百光年   不对   深蓝卫星信号是几分钟前刚刚消失的,那个时候距离联盟中央星还有三千光年,怎么可能才过了几分钟,就直接跨越了六百光年的漫长距离 卫言星头皮发麻。   瞬间跨越六百光年,倘若联盟拥有了这项技术,在与帝国及其他星级文明交往的过程中,将会带了何等的优势。   他感到全身的细胞都在颤动。   这绝对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发现,倘若能够得到那个神秘人,他的名字绝对会深深印刻在联盟历史上 “立刻上报军部报告给元帅”   联盟,中央星,顾宅。   房门被重重推开,女人踩着高跟鞋跑进房间,看到穆璟之时眼眶竟然泛起了红色。   “你这小子,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家里这么久,终于知道联系我了”   “安岭姐。”   顾言蹊伸出手,放在安岭的肩上,他的声音有种非凡的镇定力,令情绪激动的安岭也渐渐平复了心情。   “我想拍一部新电影,狙击梅成济的鬼踪。”   安岭哑然的看着他:“你知道我们还有多少钱,梅成济又有多少钱吗你要怎么去阻击鬼踪。而且你哪里来的新电影。”   顾言蹊移动自己的光脑屏幕,上面显示出一个名为七日七夜的电影剧本,这是他草拟的大纲。   “资金不够就请新演员,场景可以全部采用实景,一百万虽然不多,但七日七夜的主要场景都是在室内,这些钱足够拍完电影。”   “安岭姐,我比鬼踪剧组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鬼踪,七日七夜是一部比鬼踪更好的电影,我相信它能够让梅成济尝到教训。”   顾言蹊轻轻笑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光芒,当那双眼眸看向安岭的时候,这位向来英明果断的女强人也忍不住被蛊惑。   “我想把银羽娱乐夺回来,安岭姐,来帮我吧。”   安岭抿着唇沉吟片刻,终于无奈的叹息道:“想要找新人演员,我可以帮你联系演员工会的人。道具摄影我也有熟识的人,但你拿着一百万拍出来的电影去和鬼踪比”   顾言蹊当然知道对方在担忧什么。   鬼踪声势浩大,梅成济直接拉来了五亿投资,正是这巨大的资金投入,才令鬼踪笑傲整个档期。   用一部一百万成本的电影去狙击一部五亿成本的电影,这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异想天开的。   安岭眯着眼睛看他。   不知为何,眼前的顾言蹊既陌生又亲切。   而当他说起话的时候,那双锐利的眼睛,有令人不由自主的去信任。   “电影剧本都没有,就大言不惭的想去狙击鬼踪。”安岭揉了揉太阳穴,别开了自己的眼睛,“你要拍,可以,先证明你能拍好电影。”   “我给你七天时间,你就根据这本大纲,拍一个宣传视频。而我帮你联系演员工会。”   “七日之后,这视频拍的出来,我直接带你去面试演员。拍不出来,你放下心思,老老实实做个导演吧。”   顾言蹊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安岭,露出温和的笑意。   “一言为定。” 第76章 联盟大导演(3)已修   七天拍摄宣传视频, 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对于顾言蹊而言, 却并非难事。   他带着从安岭那里借来的摄像机,头也不回的出了中央星。   作为联盟首府,中央星附近的交通颇为发达,顾言蹊选了个人烟稀少的偏僻星球,又精心选择了一片没有人经过的荒芜土地, 才满意的开始调试机器。   拍摄电影的宣传视频,需要考虑的问题有方方面面,可对于顾言蹊而言,大部分导演需要发愁的东西,对他而言都颇为简单。   即使没有安岭与他的约定, 为了不让顾言蹊这个名字泯没于世人之间, 他都必须立刻做些事情,向世界彰显自己与电影的存在。   顾言蹊环顾四周, 虽然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聊胜于无。   没有任何曝光、任何引流,他即将拍摄的这部宣传视频,就是世人对七日七夜的第一印象。   如果想要为电影开拍造势, 这个视频必须要有夺人眼球的一切素质。   可惜这荒芜的星球之上, 除了满天星辰,别无他物, 更别说七日七夜的背景设定是在古堡之中。   可顾言蹊并未为此焦虑。   他的目光看向四周, 落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   周身蔓延起猩红光芒, 顾言蹊朝着那方空地伸出手去,煞气恍如一双血红的翅膀,将他紧紧保护起来。   什么样的视频,才会足够吸引人。   猩红的光芒在眼底蔓延,顾言蹊计算着丹田力量的极限,煞气在体内循环,而后喷涌而出 那是属于偃月宗主的力量,是修真大陆人人恨得咬牙切实却无能为力的顾言蹊的力量 它弥漫到那空地之上,一层又一层的煞气相互勾连纠缠在一起,一条血红的长廊在这荒无人烟的空地上拔地而起。   顾言蹊指尖微动,便见那长廊再度变化,血红的墙壁上抽出一条条手臂,它们从顶部倒悬下来,朝着走廊中间抓挠着,仿佛要将一切经过的人拖入地狱之中。   这恐怖的场景终于令顾言蹊有些满意,他凭空飞起,朝着这恐怖走廊的末端飞去。   联盟,阿尔科隆基地,临时指挥所。   标志着深蓝卫星残骸的小红点不断在星图上跳跃,每一次跳跃,都会直接跨过上百光年,三千光年的遥远距离,就连深蓝卫星全速前进也要花费五年时间才能跨越,这个神秘人却简简单单的冲了过来。   到了第七天,深蓝卫星残骸传来的信息越发微弱,按照之前的计算结果,残骸中的能量将于今天彻底耗尽,而在这之前,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空间跳跃,军部已经完全确神秘人的目标就是中央星。   为了应对神秘人,军部已经启动了中央星外层的最高警戒,确保有任何异物接近都能被立刻捕捉。   军部大佬齐齐坐在指挥厅之中,小红点在星图上若隐若现,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彻底消失。   “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所长卫言星提醒道。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阿尔科隆基地临时指挥所内所有的警示灯同时亮了起来,刺眼的警示光笼罩了每个角落。   这是这个临时指挥所所安装的最高级别警示   “快调取视频”   星图被迅速切换到中央星外围,广袤无边的宇宙在众人眼前展开,而此刻在这房间中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这副美景。   一抹金色夺去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   那金色没有来处没有去处,它凭空出现在宇宙之中,犹如蛛网一般蔓延向四周,似乎是要将这片空间彻底撕裂。   恐怖的力量波动从那金色裂痕之上疯狂的朝四周涌出,靠的稍近一些的战舰竟被立刻激得自动开启了防护罩。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众人不由得头皮发麻,而还未等到军部最高指挥室下达命令,那金色又有了新的异变。   难听至极的声音自那周围传开,紧接着这片宇宙竟凭空出现一个黑洞 一个浑身笼罩着浅浅金色的人从那黑洞中冲出,他身上焦黑的皮肤已经完全褪去,那张俊秀的五官毫无遮掩的出现在军部众人的面前。   何等俊美。   他的美丽就像是经过上天精雕细琢过后的,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完美,即使眉宇间残留着凶悍之气,也完全无损他的魅力 “是神秘人”   阿尔科隆基地临时指挥所内传出一声惊叫,众人不由得倒抽口气,多日来深蓝卫星残骸传递回的消息,已经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男人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而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空间跳跃问题,也被那宇宙之中被生生撕裂开的通道解答了。   这个是一个能够撕裂空间的恐怖存在   可神秘人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秘密,无数对此毫不知情的军部士兵,已然驾驶战舰,冲向这异变发生的源头。   神秘人安静的站在原地,除了那层浅浅的金光,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装置,就这样轻松的站在宇宙之中,打量着四周。   能够撕裂空间的存在,军部虽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根本就来不及 “立刻报告前线军部,绝对不要发起攻击”   卫言星额上滴落汗水。   为了迎接神秘人的到来,军部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的布局一环连一环,根本不是他能够组织的。   战舰的炮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在地面之上,亦有着无数的攻击,恶狠狠的盯住神秘人。   穆哲老元帅与诸位将领已经赶到了指挥室,大屏幕上播放着神秘人的画面。   对峙,单方面的对峙。   神秘人神态轻松的打量着四周,他似乎根本没有将对准他的无数炮口放在心上,可那份悠然的姿态,却是联盟的人越发紧张。   若不是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联盟是不会他出手。   “陌生人,止步。”   穆哲对着面前的话筒,冷声说道。   他的声音通过特殊的脉动,传达到太空之中,又被战舰转化成太空专用的信号,传送到神秘人的身上。   只不过神秘人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的设备,没有人知道对方是否听到了这句话。   神秘人收回了目光。   他似乎当真听到了这句话,将目光放在了战舰群上。   可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反而飞快的朝着中央星而去。   穆哲毫不犹豫,再度警告:“陌生人,前方是联盟领地,你若再度前进,联盟军部将依法发动攻击”   神秘人很显然听到了他的话,可他却无动于衷。   穆哲微微眯起眼睛,苍老的瞳孔里露出锋利的光芒。   “准备。”   命令飞快的传达到整个军部,无论是遥远外太空的星际战队,亦或是布置在中央星之上的各类防护措施。   无数炮口对准了神秘人,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这是联盟最高的军事防御系统,凭借着这套系统,中央星已经数百年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乱。   神秘人既然胆敢无视命令闯入到中央星中,就不要怪中央星先动用武力了 最高统帅一声令下,中央星犹如咆哮的巨龙,苏醒了过来,无数炮口轰鸣着,拖着长长的尾光朝着太空而去 轰轰轰   在神秘人继续前进之前,炮火已经打了下来,明亮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宇宙照亮 死了吗   就算没死,至少也要受伤吧。   烟尘之中,神秘人毫发无伤的穿过,那炮弹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伤到,仅仅是令对方周身的金色光芒有了微微的波动。   何等恐怖的力量   中央星准备了七天,甚至调动了周围星球的防备力量,甚至难以阻拦对方前进的脚步 谁都没能想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   阿尔科隆基地曾经认为,目前阶段的联盟是无法真正杀死神秘人的。   可无论是卫言星,亦或是穆哲,甚至是军部中任何一名将领,都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中央星用了他所能调动的最强攻击,就连宇宙中的战舰,都被攻击带来的强大波动硬生生向后推了几步。   而那个入侵者,那个用生生接下了这强大攻击的神秘人,却毫发无伤。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此恐怖的力量,怎么可能存在于世上。   神秘人继续前进。   金色遮掩着他的容貌,谁也不看不清他的模样,可那种时刻紧逼的压迫感,却令每个人头皮发麻,几欲爆炸。   “元帅”有人低声的说着,声音强作镇定,却依然透露着惶恐,“我们还能发动第二波攻击吗”   老元帅被副官们从废墟中扶了出来,他捂着伤口,眼中透露着肃杀之气。   “传令”   “元帅”可正在此时,老元帅的通讯器响起,他眉头一皱,立刻感到不妙,点开通讯器,就见卫言星面容苍白的看着他,“因未知原因,阿尔科隆基地所有防御设施失效。”   老元帅心头一跳,他还来不及理清思绪,通讯器声音再响,无数条简讯飞一样的从他眼前略过。   因未知原因,墨兰基地导弹失效   因未知原因,地外舰队攻击系统失效   翻看到最后,失效两个字深深的印刻在老元帅的眼中。   他抬起头,始终镇定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些许恐慌。   那是人类对于超出想象范围之中,难以被控制的强大生物本能的恐惧。   “三千六百个炮口。”   在这寂静之中,一个陌生的音频传入到所有战舰驾驶员的耳中。   “太过弱小了。”   那是神秘人的声音。   元帅,第一战舰队全部作战系统指向了您,我们失去了对所有系统的控制 老元帅额上冒出冷汗。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神秘人,几乎在这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三千六百个对准他的炮口,如今已经全部对准了自己。   这是何等的力量,他几乎是将这个星球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抵御这个可以轻易控制一整个星球所有武器的人。   越是了解联盟实力的人,就越是清楚。   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己方倾尽全力,却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化解,那是一种何等的绝望。   在这绝望之中,一个战舰驾驶员发出怒吼,他咬着牙,强行调整战舰方向,对准神秘人 轰   炮口轰鸣着,这最后一发炮弹冲向神秘人   神秘人抬起了手。   一道金光闪过,那发起攻击的战舰与导弹几乎同时被切开,断裂的战舰直接爆炸,而神秘人却化为一道金光,投入进中央星内。   “立刻捕捉他的落脚点”   卫言星不顾一切的命令道,他重新调出星图,小红点若隐若现,终于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骤然消失。   深蓝卫星的信号消失了   而与此同事,操控台上的研究员也抬起了头。   他脸色苍白,面容惶恐:“所长,他的速度太快了,我们无法捕捉”   卫言星捏紧了拳头,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联盟元帅拍了拍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坚定的响起:“通知所有人。”   联盟军部所有高级将领的通讯器几乎在同一时间疯狂响起,而那上面只有一条短讯。   最高警告,神秘人已进入中央星。   联盟,中央星。   通讯器疯狂作响,安岭皱了皱眉头,被拽出了甜美的梦境。   她伸手摸向床头的通讯器,来讯的是一个网址,手指一点,屏幕在空中展开。   刺刺拉拉   刺耳的声音响起,安岭猛地皱眉,她总算是清醒过来。   可能是接到了垃圾通讯。   一面想着,安岭的手指已经伸向关闭键,余光扫过视频的画面,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猩红的颜色占据了整个屏幕,一条地狱般的走廊展露在眼前。   镜头有些摇晃,似乎是一个误入禁地的可怜人正在奔逃。   他不时的向后看着,一条条手臂自四面八方垂了下来,带着血污的指甲奋力的向他的方向抓挠。   那恐惧到极点的人在这无尽的炼狱之中奔逃着,鬼魅追赶在他的身后,一双双血红的胳膊从这走廊中的每一个角落深处,试图将他拉入地狱。   呼哧呼哧   在这个可怜人绝望到极致的时候,他终于寻找到了一线光明。   属于外界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那是离开这恐怖鬼堡的希望 摄像机的速度再度加快,画面开始摇晃起来,那片澄清到异常的夜空渐渐显露在可怜人的面前。   他大口的喘息着,感激涕零的看着天空。   他终于逃出生天,从那恐怖的建筑中跑了出来,能够活着回家 一切似乎走到了最好的方向。   但并未如此。   红衣红袍的鬼毫无预兆的出现,猩红的颜色犹如噩梦一般在他身后展开,在那可怜人逃离之前,已被一片猩红笼罩 一张鬼魅的脸庞占据了这可怜人的全部视野。   七日七夜。   四个鬼魅一般的字体出现在屏幕之上,直到此时,安岭才从视频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她只觉得胸口憋闷,忽的吸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紧张的没有呼吸。   惊险,刺激。   这只不过是短短一分钟的小视频。   可就是这短短一分钟,她几乎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到那个逃命之人的身上,无处不在的恐怖如一条缰绳,牢牢锁住她的心脏,叫她的情绪也随着这视频中的镜像变化而变化。   这是个什么样的视频又是什么人拍摄的   诡异恐怖的构图,极具压迫力的场景布置,以及   那个鬼魅的身影。   这视频中的一切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足够叫观看的每一个人头皮发麻,肾上腺素激增。   安岭彻底清醒过来,她舔了舔嘴唇,坐正身体,心中明明害怕的要命,却忍不住再次点开播放键。   摇晃的镜头,垂落的手臂,还有红衣鬼魅。   那鬼穿着一身红衣,他身姿缥缈,面容冷峻,竟真如鬼魅一般,死死抓住了她的眼睛。   安岭倒抽一口气。   太熟悉了。   这张脸太熟悉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她的目光缓缓上移,一行硕大的字映入眼帘。   七日七夜:实景拍摄史上最恐怖鬼堡,你能活几天   是顾言蹊。   安岭想着。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滑动着视频的进度条,停在了最后一刻,那鬼魅脸庞最清晰的时刻。   熟悉的脸庞上,是属于鬼魅精怪特有的怨毒与冷漠。   她看得头皮发凉。   七天拍出这样一个视频。   他哪里找的取景地,哪里找的摄像师,哪里做的特效 这视频究竟是怎么拍出来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只有一点,非常清晰的印刻在心中。   顾言蹊的那部电影,恐怕是拍定了。 第77章 联盟大导演(4)已修   飞艇落在中央星的时候, 顾言蹊在接待区见到了安岭。   她看着顾言蹊的眼神有点奇异, 似乎是在审视着对方一样。   “我收到了你的视频。”   顾言蹊安静的看着她, 等待着下一句话。   女人抚了抚额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面试场地布置好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仰起头,恶狠狠的威胁道。   “你的视频说服了我,但我仍然不看好你狙击鬼踪的计划。”   顾言蹊的眉宇间泛起浅浅的笑意, 他漂亮的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就仿佛夜空最明亮的星子。   安岭威胁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眨眨眼,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之前未曾在意的细节。   阔别七日的顾言蹊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他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在飞艇上便为自己准备好了行装。   白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 将精瘦的腰肢,修长的大腿暴露无遗, 他光是站在这里, 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致命的魅力。   “安岭姐,怎么了”   男人磁性的声音震颤着耳膜,即使是一直看着顾言蹊长大的安岭, 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怎么之前就从未察觉过, 顾言蹊还有这种魅力。   “安岭姐”   “啊。”安岭稳了稳心神,别开眼睛, “工会的经纪人已经在面试场地等着了, 演员们大概也要来了。”   顾言蹊整整领带, 迈步向外走去。   “走吧,我们去看看。”   在去往外星球拍摄第一部 宣传视频的这个空档,顾言蹊已经将完整的剧本写了出来,随着视频连接一同发给了安岭,安岭也是依照着这份剧本中的主要任务,前往演员工会申请面试。   作为联盟官方认定的机构,凡是立志踏入影视圈的新人演员们,都会在这里注册会员,之后工会会根据剧组不同的条件,向注册会员们发来面试信息。   无论是大制作电影还是小成本电影,在需要招募演员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经过演员工会,区别只在于大制作电影招募的都是些群演,而小成本电影面试的便都是主角了。   对于没有戏演的新人演员而言,能在一部小成本电影中担当重要角色,已然是非常珍贵的机会。   演员工会坐落在繁华的街道上,对面就是颇负盛名的中央广场,二人下了车,直奔公会安排好的面试场所,在门外等候已久的新人演员们立刻惊喜而局促的站了起来。   但与他们的惊喜不同,安岭的眉头却紧紧皱起。   站在这里的新人演员只有十几个,而他们今天要面试的角色就有十四个,其中还包括主角,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对内幕了解颇深的安岭看向顾言蹊:“或许是因为时间没到,我去问问。”   她一面说着一面要往前走,却突然被顾言蹊拉住了胳膊,身体向后倒退几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点燃的烟头直接落在了她方才的位置。   若不是顾言蹊拉了这一把,恐怕烟头要直接落在身上了。   安岭紧皱着眉头,朝着那烟头的来源看去,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楼上,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英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有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下面没人。”   男人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的冷意。   “梅成济你不要欺人太甚。”高傲的女人微眯着眼,仿佛被惹怒了一般。   顾言蹊微微挑眉,看向楼上。   这个男人,就是他将要报复的对象。   梅成济没有理会安岭,他眯着眼睛看向顾言蹊,若有若无的冷笑浮现在唇角。   “言蹊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是来为新电影挑选演员。”顾言蹊轻描淡写。   “可真是巧,鬼踪也要在近日挑选演员。”梅成济脸上隐藏的嘲讽几乎遮不住,他的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我记得你手里只有一百万一百万要拍什么电影”   他的目光扫过顾言蹊身后那房间前坐着的新人演员们,恶毒的意味一闪而过。   “鬼踪的角色太多,我还在为今日来得人太少发愁。我看你身后有几个苗子,倒是不错,若是到我的电影里来,也能当上个角色。”   他看似温和的说了一通,而后转身离开。   “可惜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岭与顾言蹊便感到了背后的异动。   在连能否上映都是未知数的小电影里当一个主角,与在一个大制作电影中当一个小配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个对他们的前途最有利。   几个新人演员低着头,磨磨蹭蹭的离开了这里,安岭看上去就要发怒,而顾言蹊却不为所动。   “面试有一天的时间,不必着急,我们一定能找齐演员。”   他抓着安岭的手,转身走入门内。   可刚刚推开门,两人的步伐便顿住了。   展现在面前的,不是演员工会宽敞明亮的面试场地,而是一个摆满了各式物件,像是个杂物间的脏乱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中间放的那张长桌显得干净一些,一个男人坐在桌后,胸前别着演员工会的徽章,他就是负责本次面试的经纪人。   安岭的胸膛高高起伏,这与她之前安排好的场景完全不同,而她已经彻底明白了。   演员工会就是在帮梅成济给他们下绊子,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官方在影视圈最强的机构,竟会帮助梅成济这么一个小明星。   即使他的名气很大,但他的名气放在演员工会眼中,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小虫子而已。   顾言蹊眼底闪过精光。   或许梅成济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此时并非纠结这件事的时刻。   他走进房间,看向坐在那破烂桌椅后面的经纪人,道:“面试可以开始了。”   对方懒散的抬头看他,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助理出去喊人,全程没有任何与顾言蹊沟通的意思。   顾言蹊也不理他,带着安岭就在长桌中间坐下,不多时,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走了进来,倒吊眼很不舒服的盯着人。   顾言蹊注意到,这个人之前并没有在外面等待面试,却不知道那助理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但他并不打算点破这点,拿起对方的建立,按部就班的讲:“你要面试的是主角。请表演一下这个情节,你的同伴都被鬼杀死,现在你正在古堡中逃命,而你的身后就是鬼魂。”   “导演,你要求这么高,也不看看电影这逼格。”青年指了指四周,毫不客气道,“就这么一个杂物间,你还想让我演出在古堡里被鬼追逐的紧迫感”   “这里是演员工会安排的地方,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去找演员工会。”安岭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她的眼睛看向一旁的经纪人,冷笑道,“毕竟我们只是个小剧组,哪有能力跟演员工会作对。”   经纪人耷拉着眼皮也不理他们,他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面试者提出的是合理要求,咱是演员工会,维护会员们的合法权益,又没有维护剧组利益的责任。”   这话可当真是太不负责了。   就算是最迟钝的人,此刻也能看得出来这演员工会从上到下对顾言蹊二人的敷衍与冷漠。   安岭紧紧抿着唇,看上去已经要发怒,却被顾言蹊拦住了。   “合法权益好啊,我也乐意维护。”顾言蹊眼底带着趣味,他看向面试的青年,到“我来给你对戏,只不过七日七夜是一部恐怖片,我希望你的心里足够强大,不要在面试的时候就被吓死。”   “你”青年吊儿郎当的看着他,大声嗤笑,“你一个男的难道能装成女鬼来”   “有何不可。”   顾言蹊随性站起身来,他看向一旁,在这像是杂物间一样的破旧房间里,松散的挂着几条裙子,他挑了一条鱼何盈丽类似的黑色长裙,迈步走入一旁的化妆间。   他的动作如此理所当然,别说那青年没有反应过来,就是演员工会的经纪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安岭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跟在顾言蹊身后冲了进去。   “你在想些什么,你是导演,怎么可能穿着裙子跟外面那家伙对戏”安岭显然有些生气,“而且方才门外等着的人里根本没有这家伙,把衣服穿回去,我来解决”   可顾言蹊已经脱下了外套和衬衫,他拿起那条裙子,套在身上后才褪下裤子,又从一旁拿起一顶黑色长发,细心的戴在头上。   “安岭姐,你看过我的剧本,你也知道,想要拍摄出五个经典游戏,一百万联盟币确实捉襟见肘。”   “而这其中,最费钱的,无疑是女鬼和道士这两个角色。”   “为了尽可能的节省成本,鬼这个角色我来演。”   安岭手一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   “这是个女鬼”   顾言蹊转过头来,碎发垂落在脸庞上,带着令人眩目的美丽。   “放心,我的剧本,我心里有数。”   安岭也知道自己倔不过顾言蹊,挑了挑眉头也不管他,继续翻看着剧本:“道具上需要借鉴,我们要留出足够的预算,分给最后一幕的血红天地。”   “不必,”顾言蹊的声音悠然传来。   安岭抬起头,顾言蹊斜着头看来,即使是女装,却仍然能叫人一眼分辨出他的性别。   即使是这幅极致美丽的皮囊,也难以掩饰他独特的气质。   顾言蹊的美印刻于他的灵魂之上。   “血红天地我们可以采用实景拍摄。”   安岭回过神来,将顾言蹊的话在脑中掠过一遍,不可思议的开口:“你当真以为联盟中会有这种场景吗”   顾言蹊画完了整个妆面,他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回忆着何盈丽的神态。   化去眉目间的锋利,勾起一个温婉而蛊惑的笑容,眼神迷茫妩媚,他不断地调整着自身,镜中的男人几乎就在这细小的调整中,化为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   顾言蹊转过头来,他轻轻笑着,就连声音也带着撩人心魄的魅力:“场景问题我会解决,莫担心。”   他站起身来,长裙垂坠在地面上,将身材显露无疑,顾言蹊拨开额前碎发,缓步走了出去。   起初他的步伐还带着男人的英挺,但渐渐的,他的腰肢微微摇摆起来,布料包裹的挺翘臀部随着走路的动作扭动着,就仿佛一个真正的风情妩媚的女子。   每一次迈步,他身上的气势就会变化一份,从男人的英挺化为女人的柔媚,当他走到房门旁时,几乎已然是个真正的美丽女人了。   “怎么不走”   慵懒沙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顾言蹊似乎察觉到经纪人没有跟上来,他缓缓回过头,看了过来。   安岭几乎忘却了呼吸。   分明站在眼前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男孩,分明知道他是个男人,可那逼人的美丽,几乎令她无法思考。   最恐怖的是,纵然她将面前的人看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心脏也在不住的跳动。   这个人的美丽,超然于他的性别。   联盟,军部,战舰维修处。   坠毁的战舰被堆放在修理厂的正中,十几个战舰维修小组正围着它探查损坏的原因,不时地发出惊呼之声,可见到穆哲大元帅的到来,嘈杂的议论声顿时停止。   这位大元帅走到战舰旁边仔细查看。   战舰已经完全被炸毁,成了一团巨大的铁疙瘩,看样子里面的驾驶员也活不成了。   老元帅微微叹息一声:“神秘人的力量已经超乎我们的想象,现阶段看来,我们根本没有抵御他的办法。”   众人皆静,没有人敢回话。   叮当   在这寂静的时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惊得众人不由得看去,却是在坠毁战舰的驾驶舱上,一枚落下的小铁片。   于是人们的目光又转移到那小铁片原本的位置。   浅浅的金光在焦黑的钢铁下若隐若现,老元帅心头升起莫名的情绪,连忙道。   “把这里打开。”   维修组立刻冲了上去,将那处铁皮撬开,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一个金色的圆球安静的待在战舰之中,圆球内,战舰的驾驶员刚刚从昏迷中清醒,睁开双眼茫然的看过来。   “快,把人救出来。”   兵荒马乱之间,老元帅摸着下巴,竟显得心情不错。   他转过头对自己的副官说道。   “这个神秘人,脾气挺大,能力也强,是个危险因素。”   “不过现在看来,却也并不是那么危险。”   即使被攻击,在反击的时候甚至会保护敌人的生命,这个神秘人当真不是个残暴的人。   也幸好他不是,毕竟就算是他,也拿不准要怎么对付这样一个完全不合常理的存在。   只要还有沟通的余地,就算难了一些,那也是有希望。   一个理智的敌人,总是要比疯子好。   更何况,对方还不是敌人。   “立刻将神秘人的照片传送到军部识别系统中,尽快将神秘人找出来。”   “元帅,需要通知政界吗”   政界   联盟军政几乎成了死地,老元帅才不会主动提醒对方。   他哼了一声,道。   “不必。”   再说了,神秘人是从外界而来,倘若将这消息放了出去,叫政界知晓了是他们把神秘人放了进来,那不是给了对方找自己麻烦的把柄吗。   穆哲不是傻子,他知道提供消息的好处,政界掌管内务,想要找人,他们必然要比军部方便许多。   可为了这点方便,放弃了与神秘人接触的机会,根本不值得。   不过方才宇宙中那场大战着实太过明显,整个中央星的防备力量同时触动,攻击的光芒甚至照亮了半个宇宙,这种程度的动静甚至连普通联盟人都瞒不住,更别谈政界那群老狐狸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通讯器便响了起来,穆哲拿起通讯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联盟议会,议员长梅琅。   他想了想,果断挂断通讯。   中央星,演员工会。   青年仓皇的奔逃着,他张开嘴巴大口喘息着,因为极端的体力消耗,身体已经开始发虚。   眼前是幽暗的走廊,他疯狂的奔跑着,走廊却始终看不到尽头,但若是停下脚步,仅仅是向后看去,就能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美丽女人,不疾不徐的跟在他的身后。   青年几乎发疯。   这个导演简直是疯子   他究竟是在面试,还是真的撞鬼了   一定是撞鬼吧   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杂物间,一转眼变成了这个走廊那个本来应该被他们羞辱的小导演,又怎么化身成这样一个美艳至极又恐怖如斯的女鬼 幽暗的走廊尽头终于传来一抹光亮,青年死死盯着那光亮,眼中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 那是出口   绝对是出口   他终于能从这场噩梦中清醒了   青年不顾一切的跑向那亮光,看也不看的冲了出去。   脚下突然空荡荡的,他这才发下,那亮光连接着的,是一个无比幽深的血红崖壁,而他一脚踏入虚空,正要跌入这血红世界之中 在他的身后,女鬼已经追了上来,黑色的裙摆化为血红,她狞笑着抓向他。   这绝不可能是面试   鬼   那是真的鬼   青年感到自己砰的落在地上,他捂着头,上下牙齿触碰在一起,咯咯作响,浑身颤抖着,瘫坐在地上,用手指扣着地面,艰难的向外爬去。   “不要过来”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口中逸出,青年的眼睛里,还是那个血红的恐怖世界,倒悬着的红衣女鬼,“救命”   顾言蹊淡漠的看着青年瘫在地上,用手抓挠着地面向外爬的场景,他转过头看向安岭说道。   “他这样子,是当不了主角的,划掉吧。”   安岭奇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为何,刚刚顾言蹊一说面试开始,这个青年就开始疯狂的原地跑起来,跑着跑着脚一软就跌在地上,直接吓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人被吓成了这样,面试是不可能面试了,甚至还要担心后面的人敢不敢继续面试。   明明是该担心的,却忍不住想笑,但笑过之后,却又开始发愁。   本应当致力于为剧组和演员搭建桥梁的演员工会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明目张胆的对付她们,这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愁绪在眉宇间弥漫,安岭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面试仍要继续。   “叫下个人吧。”看着方才的青年离开了房间,她吩咐道。   顾言蹊款款走了回来,那惊人的美貌带着鬼魅的阴柔,犹如地狱门前盛开的鲜花,带着股蛊惑人心的温度。   他靠在窗户旁,等待下一个面试者进入,而就在此时,从身后传来异变。   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穿透他的身体,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   这是神识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修真者   顾言蹊面容微变,他看向窗外。   隔着遥遥的距离,在演员工会前方的广场之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在那里。   青年穿着最简单最廉价的衣服,眉宇间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毅与冷静。   他谨慎的打量着四周,似乎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并不适应,正在极力融入这个环境之中。   顾言蹊的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他眼中那些锋利与锐气融合成一片,化为缠绵的笑意。   或许是这目光过于明显引起了对方的关注,又或许只是碰巧。   那个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青年,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扭过头,遥遥的看向演员工会的大楼,目光落在窗边的顾言蹊身上。   盛装打扮的男人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青年眼中一切情绪在这瞬间消失,金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耀。   那是难以形容的感情,就像是孤狼终于见到了他阔别已久的伴侣,喜悦、兴奋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纯金色。   青年转过身,飞快的朝着演员工会而去。   顾言蹊回过头,对着正在翻看简历的安岭道:“主角不用面试了,我们的主角来了。”   他离开窗边,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向面试的大门。   门外一片嘈杂。   等待面试的演员们七手八脚的抬起被吓瘫了的青年,或是不满或是害怕的盯着房间门,甚至还有个女孩子拿着通讯器打算报警。   顾言蹊视若无物的从他们身旁走过,一身黑裙在空中滑过优雅的弧度,很快随着他的步伐消失不见。   就像是按下了休止符,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他们的脑袋随着那黑色的身影一路扭过去,最后恋恋不舍的看着对方消失在转角处。   “那就是那个人他是鬼”青年好不容易喘上来一口气,差点又被吓得憋回去,他勉强抬起手,指向顾言蹊的方向,断断续续的说着,“帮我报警”   原来刚才那个人是剧组的演员吗   莫要说等在门外的这几个新人演员,就连直奔其他剧组面试的演员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死死盯着瘫痪青年背后的那扇门。   只要进了这扇门,只要通过面试,就能和刚才那个人一起拍戏 饿狼一样的光芒在所有人的眼中亮起。   安岭合上简历册,她觉得今天的审核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转过头正要和经纪人说话,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巨大动静。   砰   大门猛地打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转身锁上大门,然后直奔到安岭面前。   “您是导演吗刚才离开的那位是演员吗我想演这部电影请让我面试”   安岭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妹子拉住的手,迷惑的看了看妹子身后,不断传来响动的大门,脑中缓缓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刚刚发生什么了 第78章 联盟大导演(5)   顾言蹊大步走出向着演员工会外面走去, 走到一层大厅, 便看到白衫青年迎面走了过来。   泛着金色的瞳孔里充斥着狂喜的情绪, 穆璟小心翼翼的看着顾言蹊,就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场无以伦比的美梦,稍稍触碰,就会将这美梦破碎。   顾言蹊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漂亮极了。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穆璟的手臂,清亮的声音几乎分不出男女的区别:“你叫什么”   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穆璟的心微微跳动,他舔了舔嘴唇, 声音略有些沙哑:“穆璟。”   言蹊。   他的言蹊。   穆璟痴迷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双眼眸一如记忆中的黑亮,脸上永远带着自信的光芒。   他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   上千年了。   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个孩子, 而现在, 他已经是笑傲修真大陆,甚至笑傲这个新世界的分神期强者。   千年的岁月过去,穆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老了, 可当他看到窗边那个曼妙熟悉的身影之时, 擂动的心跳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还年轻。   至少他的心, 依然会为遇到言蹊, 而激动不已。   只是言蹊似乎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黑亮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会,而后又问道:“穆先生是演员工会的会员”   演员工会那是什么   穆璟不知道,他有点老实的摇了摇头。   顾言蹊的脸上露出些微的遗憾,穆璟立刻察觉到这微妙的情绪变化,他甚至感觉对方想要将手从自己的身上拿开。   这可不行。   穆璟反手抓住顾言蹊,在对方略有些吃惊的注视中,极快的说道:“我是会员。”   大不了一会抢个会员来,反正这个世界的人类各个都是弱鸡。   言蹊似乎有些错愕,但那情绪一闪而过,他很快说道:“不知道穆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剧组”   “可以。”   剧组是什么   穆璟不知道。   但只要是言蹊提出来的,他一概不会拒绝。   顾言蹊又笑了起来,他主动反握着对方的手,拉着人往面试场地走去。   “请随我来。”   十指交缠,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穆璟亦步亦随的跟在顾言蹊的身后,眼眸始终不肯离开对方身上一分一毫。   这是他的言蹊。   守了千年的言蹊。   不过   哎   言蹊穿着裙子   言蹊这一世是个女孩子   穆璟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艰难的将目光从对方的侧脸上移开,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方的身体。   黑色的鱼尾长裙紧紧包裹在躯体之上,将对方完美的线条暴露无遗,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而他的容貌,却要比他的身材惊艳许多。   即使未施粉黛,这张脸也带着恶魔一般致命的吸引力。   顾言蹊的面容,从始至终都是完美的,而经历了修,成为了蛊惑人心的魔修之后,这份美丽又带着危险的蛊惑。   穆璟的脸庞有些微红,抓着对方的手也显得局促起来,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大胆的抓住了对方的手,言蹊会不会觉得他过于孟浪 可这双手,他却是万万不想放开的。   正在纠结之间,穆璟突然听到了抽气声,紧接着不少脚步声朝着这里围过来。   人群的聚集引起了穆璟的警惕,他勉强移开视线,看向周围。   几十个男男女女从前方冲了过来,围到顾言蹊的身旁。   “请问,您是七日七夜剧组的演员嘛”   “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穆璟眉头一皱,他本能的将顾言蹊护在身后,牙关紧咬,露出两颗犬牙来。   这些人在觊觎言蹊   独狼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毫不留情的显示着自己的力量,金色的灵力在脚边卷起,几乎要在下一刻将面前的男女统统扫开。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金色的灵力溃散一片,穆璟似乎转瞬间从一匹孤狼化为一只忠诚的大型犬类。   清冽的气息从身旁略过,顾言蹊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确是七日七夜剧组的工作人员,还请大家让一让,面试还在继续,我需要与下一名面试者对戏。”   对戏   很多词,穆璟是听不懂的,可当他看到对面那些男女眼中亮起的精光,立刻将这两个字化为什么不好的分类里。   言蹊是我的   孤狼露出锋利的犬牙,越过顾言蹊的肩膀,恶狠狠的看向不识趣的男男女女,惊得众人莫名打了个寒战。   “穆先生,我们继续走吧。”   顾言蹊扭过头看他,穆璟立刻挤出个笑容来,小小的犬牙若隐若现。   “好。”   回到面试房间,一个女孩正在声嘶力竭的尖叫,她面试的是女大学生,会活到最后一个游戏,是除了女鬼之外戏份最多的角色。   看的出来,女孩的演技不错,不过一看到顾言蹊过来,女孩的尖叫声就猛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一道黑影闪过,女孩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眨眼间冲到了顾言蹊的面前,被手疾眼快的穆璟挡住了。   “你好你好我是简铃请问你也是剧组的演员嘛”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丝毫不在意挡在前面的穆璟,踮着脚尖看向后面顾言蹊。   穆璟呲了呲牙,被旁人明目张胆的觊觎自己的宝贝,独狼很是不太高兴。这位仙道首领,修真大陆所有修士眼中的正人君子,正在严肃的考虑毁尸灭迹。   好在顾言蹊就在身边,独狼也只能暗搓搓的收敛了自己的念头。   “安岭姐。”耐心的解答女孩的问题,将恋恋不舍的对方送出房间,顾言蹊走到桌前,指着穆璟说道,“我觉得他的形象非常适合演主角。”   七日七夜的故事梗概虽然出自于顾言蹊第二个任务世界的真实经历,但电影与真实生活毕竟不同。顾言蹊去掉了自己的角色,以被追捕的道士为主角,讲述了在深山古堡之中,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房客中发生的恐怖故事。   无论从哪个方面上来讲,穆璟演这个角色都是无比适合的。   安岭显然也很满意,只不过她满意的是穆璟的脸。   修真者本就没有长得丑的人,更何况穆璟这样的分神期修士,其身上自有一种悠然世外的气场,看着便不似凡人。   作为一名资深的圈内人士,安岭知道高颜值的主演能为一部电影带来多大的助力,有了顾言蹊和穆璟这两个顶级颜值的加入,七日七夜至少不会亏本。   不对,应该是,只要七日七夜不去狙击鬼踪,就不会亏本。   安岭有点头疼,在电影上映之前,她一定要劝说顾言蹊改变主意。   整理了思绪,她旋即又看向穆璟:“简历带了吗”   穆璟还没回答,顾言蹊已经抢先道:“先试戏吧,简历以后再补上。”   言罢,他便转过头看向穆璟:“你要饰演的是一名道士,在鬼宅中挣扎生活了七天七夜,在逃离的最后关头,鬼却从你身后追了上来。此时你唯一的同伴正在离开鬼堡的关键时刻,你必须留下来为他掠阵。”   穆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顾言蹊也不多做解释,左右他是导演,就算穆璟这小子的演技不达标,安岭也没办法不同意。   更何况,如果此穆璟就是彼穆璟,那他的演技应当是很好的了。   交代了剧情,穆璟大约也懂得对戏是个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穆璟走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之时,浑身气势已然大不相同。   怨毒、邪气。   他就像是满腹仇恨的厉鬼,恶毒的注视着人世间的每个生命,时刻想要将之拉入地狱。   穆璟沉下心来,回想着顾言蹊的话。   总之,把自己当做一个遇到高阶魔修的低阶修真者就好。   安岭与经纪人坐在桌子后面,他们本来并未在意这场对戏。   之前顾言蹊与那个青年演员的对戏,还没等顾言蹊做出什么动作,对方就已经屁滚尿流的逃了,根本没看出演技。   而另一边,这个被拉来的穆璟看着就是个新人,说起对戏这个词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茫然,又能有什么演技。   可在这一瞬间,他们心中的所有念头都挥之一空。   女鬼与道士在这一瞬间,几乎是活生生的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个狭隘阴暗的杂物间兼面试场地,似乎瞬间化为阴森古堡。   黑裙的女鬼从转角走了出来,她迈着婀娜的脚步,瞳孔幽暗深邃,仿佛地狱的漩涡,唇瓣如鲜血一般嫣红,勾起一个大大的诡异弧度。   她缓步走来,恶毒又怨恨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正在思索着如何将对方吞吃入腹,将那可怜的灵魂撕扯成碎片,拖入无边地狱。   一切都塑造的很好,可本应该严阵以待,要阻挡鬼魅的穆璟却有些愣神。   幽暗的走廊,搏动的血丝。   还不等细看,这些场景就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好熟悉,就像是着一切他曾经经历过一般。   可是身旁还缺少了一个人。   女鬼越走越近,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道士,她伸出漆黑的指甲,抓向走神的道士。   不知道为什么,道士先生不大想抵抗。   他比较想要捉鬼,或者被鬼捉住。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穆璟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红晕,他羞恼的一咬牙,做出恰诀的手势。   “妖孽贫道收了你” 第79章 联盟大导演(6)已修   穆璟的演技很出色, 顾言蹊的演技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指节敲击着桌面, 安岭眯着眼睛看着场内的两人,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两个人演的怎么不像是道士大战女鬼,反倒有点人鬼情未了的意思 可能是看错了。   揉了揉额头,两人的对戏已经结束,安岭向顾言蹊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穆璟说。   “我们会在一周内给你发通讯, 你留下通讯号就可以离开,在家里等消息就好。”   虽然安岭已然这样说了,穆璟却始终动也不动的待在这里。   “还有事”   “我没有通讯号,”虽然是在回答安岭的问题,穆璟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顾言蹊的身上, “也没有住处。”   安岭有些愕然:“这个我们恐怕也无能为力”   “那就暂时留下来吧。”顾言蹊看上去心情颇好, 他大方的对穆璟道,“接下来还有几十个人等着面试, 你就在旁边等着, 面试结束后,我带你回家。”   回家   穆璟眨了眨眼。   回言蹊的家吗   穆璟矜持的点头,努力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话少的稳重青年, 绷着脸坐到一旁, 小心脏却已经雀跃的跳动起来。   是言蹊的家哎   可言蹊这一世是女孩子,贸然到她的闺房里太过唐突了吧。   但好不容易才能见到言蹊, 难道要这样白白放过机会。   独狼脸上绷得死紧, 心里已经纠结了开来, 只是没过多久,这些烦乱的念头就被他丢到脑后,想不起来了。   一身黑裙的顾言蹊坐在经纪人与安岭的中央,他托着下巴,慵懒的翻看着手中的简历。   这样的言蹊,这样鲜活而生动的言蹊,仅仅是这样看着,穆璟便已然觉得心中充斥着几欲爆炸的情绪。   天色微微暗沉下来的时候,最后一个面试的演员也离开,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分外冷清。   托顾言蹊的福,原本这场面是本来是寥寥无几,连全部角色都凑不齐,可他出去走了一圈,硬是引来了不少演员,好些配角的竞争显得颇为激烈。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为了美色而来,既然他们来了,顾言蹊就有本事让他们出不去。   心情颇好的收拾了东西,顾言蹊先把安岭和演员工会的经纪人送了出去,等房间里没了旁人,这才看向穆璟。   “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   穆璟乖巧的点头,正要继续坐着等人,就见顾言蹊走了过来,坦然的将后背对着他。   “拉链拉不到,帮我。”   穆璟差点跳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满脸通红,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顾言蹊。   “这个我不好”   “你一个男的,怎么这样废话”顾言蹊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不屑,“帮不帮”   尽管穆璟少年已经长成了穆璟青年,也忍不了被心上人看不起,更何况今天是他和言蹊重逢的第一天,要给言蹊留下好印象。   这样想着,穆璟终于赤红着耳根,对裙摆后面的拉链下了手。   他的动作很缓慢,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手接触到皮肤。洁白的酮体从黑色的布料中显露出来,穆璟仿佛能嗅到浓郁的牡丹花香,熏得他头脑晕眩。好不容易拉完拉链,他已然满身大汗,好似经历了一场酷刑。   但还没等穆璟缓过气来,顾言蹊直接将裙子脱了下来,白花花的上半身就暴露在空气中,吓得穆璟青年跳出了三米远。   “你你你”   “我什么”顾言蹊似乎有些不解的转过身,一手将假发也撤了下来。   穆璟的脸红的要命,烫的要命,他发愣的看着顾言蹊,似乎那里不大对。   头发是短的,胸胸是平的   怎么不像是女孩子   “你是男的”   顾言蹊挑了挑眉,眼底隐隐浮现出笑意:“你以为呢”   嘶,这个眼神   穆璟耳根通红,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没什么。”   总觉得,身为男孩子的言蹊穿着裙子,更   他捂住了鼻子,硬是让涌出的热流瞬间蒸发。   联盟,中央星,军部。   军团元帅以及军部所有高级将领齐聚一堂,面色凝重的看着会议中心摆着的那个小小的黑炭形状的东西。   那是坠毁战舰上的一部分,被维修组的人员送到这里来的。   在坠毁的那一刻,这个战舰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称之为垃圾,不过这些垃圾与普通垃圾不大一样。   它的一面,如同刀切一般整齐,上面还能看到有浅浅的金色光芒若隐若现。   “今天下午,基地对这些残骸上的金色能量做了分析,已经确定这是一种高浓度的能量聚集体,这些能量的浓度之高,即使已经被放出去几个小时,也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可以肯定的说,联盟目前还不具备提取这种能量集合体的能力,更不用提如何利用这些力量进行攻击。”   “同样,面对这种力量的攻击,我们的舰队尚不具备抵御的能力。”   “这是完全与我们不同的一种科学体系,倘若我们能够得到他的帮助,科研水平一定会有着飞跃的进步”   卫言星说的有些激动,他推了推眼镜,才继续说道。   作为神秘人时间的第一发现人,阿尔科隆基地的总负责人,他在这次的军部会议中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的。   “另一方面,我们也参考了军部之前提出的建议,对抓捕或击杀神秘人的概率进行了测算。”   “想要消灭对方基本是无稽之谈,从记录上来看,他最慢的速度都要比我们的最快速的快上数倍,更何况他还能撕裂空间直接离开,除非一击毙命,否则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抓住对方。”   “战力上,对方随手挥出的攻击,就能够击毁我们的战舰。他随时随刻都能进行这样高强度的攻击,而我们根本不可能吧战舰开进中央星作战。”   没有人回答他,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围杀对方这事都用不着分析,外太空那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就已经彰显了一切。   他们根本打不过神秘人,全方位的打不过。   卫言星对自己的言论做了总结,“总之,我认为,对于这个神秘人,我们应当做的是与对方搞好关系,而不是上来就攻击对方。”   细小的议论声响起,人们交头接耳,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是不满,但对于卫言星的话又无从反驳。   这个神秘人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超乎联盟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敌人,单纯的以力量去令对方屈服根本不可能,而使用其他什么手段 他们有什么手段可以用   这样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呆在中央星中,始终令人心头不安。   在气氛走向最差之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穆哲老元帅。   老人穿着一身军装,显得分外威严,不过此时脸上却带着些许温和。   “这个神秘人有能力毁掉所有战舰却没有这样做,他可以放着战舰不管,却硬是保下了驾驶员。”   “很显然,他并不是那种会肆意妄为的人。”   老元帅慢慢说着。   “你们啊,适当的时候也放宽心。”   “总不能这全天下的人,只要能力强一点,就要千里迢迢跑到联盟,统治世界吧。”   老元帅笑道。   “总不能全天下的外星人,都和作品里写得一样,是为了统治全世界而诞生的大魔王。”   会议室中的议论声停顿了一刻,人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虽然老元帅说的都是玩笑话,却也着实令他们的心放松了些许。   可谁也不知道,这一次,老元帅却是真心如此想的。   他看着残骸上微微闪耀的金光,眸底闪过精光。   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呢。   顾宅。   顾言蹊一面打开房门,一面对穆璟道:“父母去世之后,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比较冷清,你来了也算是多添了点人气。”   他引着对方走进房间,选了个侧卧。   “这两天面试结束之后,电影大概很快就会开拍,你好好休息,很快就要有忙的时候了。”   穆璟绷着脸点头,脸上的红晕虽然已经褪去,但行为还是有些不自然。   顾言蹊有点想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调戏对方,总是能叫他心情愉悦。   不过,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天了。   他退出房间,将这方小天地还给穆璟。   房门关闭,穆璟脸上木然与沉稳尽皆褪去,他一股脑扑倒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明明准备了上千年,整个修真界已然被他纳入掌中,他已经有能力为言蹊撑起一片天地。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跑到了这个新世界,之前的一切准备都算白费了。   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言蹊身上清澈的气息,穆璟脸上飞起红晕,却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更深。   真是思虑不周   但是现在还来得及   仔细琢磨着之前遇到的那个圆形法器,还有在这星球外遇到的大型法器的攻击。   穆璟青年勾起了笑容。   情况不算太差,这个世界的力量比起修真界而言实在太过弱小,将这里收拾干净,要不收拾修真大陆方便多了。 第80章 联盟大导演(7)已修   联盟,中央星。   “cut”   梅成济放开尖叫的女演员, 脸上不耐的神色, 他是银羽娱乐的老板, 导演也不敢多说他,只好旁敲侧击道。   “梅总, 最近状态不好, 是出了什么事”   梅成济面色不耐,声音也谈不上温和, 与他平日里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顾言蹊那个混蛋, 竟然真的还不放弃, 硬是要拍戏。要说我也对他不薄,银羽娱乐虽然拿走了, 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百万联盟币,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导演看了眼梅成济,低着头没敢说话,作为银羽娱乐旗下的导演, 他对内情还是知道的。   一百万联盟币,那可不是梅成济留给顾言蹊的,那是安岭和顾言蹊咬着牙抢过去的,若是不抢, 恐怕那两个人此刻已经要露宿街头了。   但顾言蹊早已与银羽娱乐无关, 他最多也只不过同情一下, 再多的与他无关。   不, 或许还是有关的。   毕竟这位才是他的新上司。   想了想, 导演小心的开口:“您要是不想看见他,为什么不让您家老爷子出手呢”   梅成济眉眼间露出思索的神色。   世人都知道他是当红明星,家里总是很有钱的样子,却对有钱到什么地步并不知晓。娱乐圈寥寥几个知情人,也对此会颇为忌讳。   当今联盟,军部掌管军务,政界掌管内务,为了防止双方势力过大,从而威胁到联盟总统的统治地位,军部与政界一直以来都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长年累月下来,刻意维持的敌对场面逐渐也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与联盟军部以九大军元帅为首领的情况相同,联盟政界以议会为首,而梅成济的祖父,就是联盟议会的议员长。   作为掌管内务的议会议员,想要解决一个小小的顾言蹊,还有他那部默默无闻的、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诞生的新电影。   太简单了。   梅成济的眉眼舒展开来,他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许。   为了一个小小的顾言蹊去麻烦他家老爷子确实是兴师动众了一些,不过解决了这个在身边一直嗡嗡乱叫的苍蝇,就算为此去求求老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面上很快恢复了温文儒雅的神色,笑着看向身旁的导演:“刚才那个场景,我们继续拍一遍吧。”   联盟,顾宅。   顾言蹊是被通讯器的声音吵醒的。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揉着迷蒙的双眼走到客厅里,寻不到穆璟,便敲了房门。   “起床了,今天要出发去拍摄场地。”   房门砰得被打开,穆璟青年衣着整齐的站在门口,精神的像是一整天都没有睡觉。   顾言蹊仰头看他,打了个哈欠,松垮的睡衣滑下,露出半截圆润的肩膀,看的青年脸上发红。   “走吧。”   七日七夜的故事主体发生在一座古堡式的建筑中,为了节省成本,电影选中的一座古堡是在中央星外的一个偏远星球硅星,定制的各类道具也加急定制,只等开机拍摄。   他们赶到地方的时候,演员们还没到齐,安岭正指挥着道具组将道具安装好。   因为拍摄资金只有一百万,他们的人员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就连来得早些的剧组成员,也都被拉了壮丁。   “心情好一些。”安装好一层的道具,顾言蹊拍拍手,打开木偶人的机关,那恐怖的木偶人立刻从层层道具中爬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向演员们,“七日七夜是一部优秀的电影,他绝对会为你们带来想要的一切。”   人们被木偶吓了一跳,眼底顿时亮起兴奋的光彩,他们压制住内心的惶恐,几个小姑娘围在木偶人身边,试图然就其内的机关。   顾言蹊笑了笑,他回过头,看向从二楼走下来的穆璟。   “走吧,我们去把其他道具布置好。”   顾言蹊是第一次做导演,但一方面他有委托人的记忆,另一方面,这本就是从亲身经历改编来的故事,他对每个人的性格了如指掌,在指点众人之时也是手到擒来。   七日七夜的拍摄环境绝不算好,所谓的古堡建立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物资缺乏,断然是比不上中央星的繁华,就算是演员们忍受不了这枯燥的生活,想要花点钱到外界享受一下,在这个偏僻的山林上,除非花费几天的时间回到繁华地区,否则是断然找不到什么抒发情绪的场所。   可就算这种环境之下,却硬是没一个人想要离开。   顾言蹊履行了他的承诺。   无论是为何而来的演员,首先是演员,顾言蹊乐于为每一名演员讲解戏份,他精心编写的剧本,每一个人物都鲜活的像要从字里行间跳出来,配合着他的讲解,那些形象各异的人物,几乎令演员们沉醉进去。   几天的磨合期之后,剧组的拍摄进程快了许多。再加上顾言蹊为了照顾演员们的情绪,采用的是根据剧情推进的人拍摄的手法,种种手段终于令这个经验几乎为零的剧组走上了正途。   就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古堡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   此时剧组即将拍摄木偶附体的场景,大门的洞开令这方黑暗阴沉的空间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反倒吓到几个小姑娘。   领头走来的人穿着联盟官员的制服,顾言蹊微微蹙眉,迎了上去。   “您好,我们这里正在拍戏,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联盟官员冷哼一声:“我们是联盟监察队,接到举报,说这里正在进行一场非法拍摄。过来调查的。”   顾言蹊声音冷了下来:“我没听说过拍电影也分非法合法。”   “有人举报你电影合同问题,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了。”   联盟官员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走了进去,很快就听到了轰隆的声响,却是一个已经在墙上布置好的道具,被生拉硬拽了下来,而始作俑者仅仅只是摊了摊手。   “安全措施也不合格,作为负责人,你有主要责任,跟我们走一趟吧”   想要将言蹊带走   穆璟面色一沉,抬脚向前走去,手中已经凝聚起金色的灵力。   “安岭姐。”两个检查队的人已经站在顾言蹊的身旁,看样子即刻就要将他带走,顾言蹊却没有半点慌乱,他镇定的叫着经纪人小姐的名字,“帮我看好穆璟,等我回来继续拍戏。”   安岭一愣,身旁黑影一闪,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抓住,却发现那是已经暴怒的穆璟。   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安岭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坚持到,穆璟已经挣脱了她,气势汹汹走向联盟监察队。   “穆璟,不要再走了。”顾言蹊温和的眼睛里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他似乎一点都不会面前的处境着急,“我不在的时候,就拜托你暂时照顾好剧组了。”   穆璟脚下顿住。   他很想继续向前走,很想将些闯入者统统消灭,可言蹊就那样看着他,那双黑亮的瞳孔里满是温和的劝阻。   劝阻他停下脚步。   安岭从背后追了过来,抓住了穆璟的胳膊,对顾言蹊道:“你放心。”   顾言蹊微微点头,随着两个监察队的人向外走去。   穆璟抿着唇,很显然已经到爆炸的边缘。   安岭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死死抓着穆璟,叫青年难以挣脱了,低声劝道:“愤怒又能怎么样,不是重大事件,联盟监察队不会出现,现在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对付言蹊,我们能做的是尽己所能,让这部电影拍下去。”   穆璟看向眼前的一片狼藉,他进行布置在古堡中的道具被野蛮的监察队砸的稀烂,拿着光脑记录的联盟官员事不关己的看着,甚至指挥者人将尚且完整的地方搅合的乱七八糟。   这样下去,恐怕顾言蹊的一百万,都要赔给古堡的主人了。   安岭咬着牙齿,她尽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谨记着顾言蹊的提醒,拉住穆璟:“冷静,联盟监察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们砸东西”   穆璟的声音冷的像冰,金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暴虐的气息渐渐涌出体外。   这里是言蹊费尽心思寻找到的地方,是言蹊一点点装饰好的地方。他能够感受到言蹊对这里投注了多少的心血,而现在,这些心血都被眼前的这些人类毁了。   愤怒在心底蔓延,穆璟想起顾言蹊离开时的眼神,依旧是那样冷静自恃,可就是这样的冷静,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发过誓,要让言蹊能够不为任何事情担忧,无忧无虑,快乐的生活。   他食言了。   穆璟紧紧握着拳,他周身那危险的气压也立刻引起了联盟监察队众人的注意,联盟官员停下了自己的奋笔疾书,危险的看了过来。   “穆璟”安岭死死拽住他,隐忍道,“暴力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难不成你还要站在军部门口,要求人家动用武力,把言蹊从牢里带回来吗”   穆璟猛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向安岭,周身的气势突然停滞下来。   “你说的没错。”   不过具体办法,还有待商讨。   “安岭姐。”穆璟问道,“天网是不是传播最快最广的网络”   安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对。”   穆璟裂了裂嘴,露出狼一样的笑容。   “请帮我注册一个账号,发布一张剧照,尽可能多的让人们看到。”   “我想我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 第81章 联盟大导演(8)已修   联盟,中央星, 军部。   夜晚的军部, 灯火通明, 临时成立的危机应对小组深蓝正在彻夜工作。   一张清晰的人脸图片投影在房间内的屏幕上,无数的字符串正在图片两侧飞快滚动, 那是系统正在自动分辨匹配相似的面孔,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天,但他们依旧没能找到对方的所在。   为了对付这个联盟历史上最强大的敌人, 深蓝小组配备了当前军部最顶尖的技术, 汇聚了军部最强的战士, 是铁了心要把人抓出来的。   可现在一看,神秘人就像是一滴水投入了大海, 纵然军部手眼通天,也难以抓出他的半根寒毛。   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没有人知道神秘人来到中央星是为了做什么,时间拖得越久, 他们对神秘人行踪的掌握就越是难以判断。   对方可以凭借在天空中穿行,他们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此刻是不是还在中央型,深蓝小组的寻找是不是在做白工。   焦头烂额之际,深蓝小组组长, 时任阿尔科隆基地所长一职的卫言星深吸了口气, 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先休息一会。”   回头看看房间里的人, 一个个双目通红, 形状狼狈, 哪个人不是连续工作了数天。   “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先去休息休息,都熬了好几天,再这样下去怕是人还没找到,你们先倒下了。”   深蓝小组的人们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留在卫言星一个人。   他捧着咖啡,靠在桌子前面,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图片。   图片上的男人英俊的不像是真实的人类,经过联盟图片处理器的处理,即使这张图片放大数千倍,也看不到他的毛孔。   神秘人就像是由无数能量组成的人类,他看着像是人类,却与人类这个种族断然无关。   抿了口咖啡,卫言星又想起了战舰残骸残留的金色能量,经过阿尔科隆基地数天的研究,他们勉强可以粗略的使用那些力量,仅仅是最粗糙浅薄的使用,就立刻令普通的枪支弹药化为堪比星际战舰炮一般恐怖的存在,甚至差点炸掉了整个基地。   神秘人带来的不仅是未知的危险,还有无数的机遇。   卫言星几乎可以想想,倘若联盟能够与对方合作,即使获得从他手中泄露出的一点点关于金色能量的信息,对于军部整体实力的提升都将是无比巨大的。   可惜了。   不要谈合作,他们现在就连对方在哪里都还找不到。   卫言星又叹了口气,他收回目光,正要回到自己的桌子后面,继续工作,那始终流动着无数字符条的屏幕之上突然跃起刺目红光 目标人物已锁定。   阿尔科隆基地的所长有点发愣的看着眼前的字符,他揉了揉眼睛,那红色的提示依然存在。   真的找到了   卫言星跳了起来,连咖啡洒在地上也不管了,他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桌子前,调取匹配信息。   一条“面书”链接自动跳了出来。   点进去一看,一张字配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俊美的青年站在阴森恐怖的鬼堡之中,他的眉宇之间露出些许的凝重之色,一手捏着符纸,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   卫言星目光下移,见那行字纳入眼中。   “来到这里的几天,我在剧组里过得很开心,虽然今天发生了些许不愉快的事情,但我希望这些事情能够尽快解决,我很期待电影的上映,我会为此付出全部努力的。”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新人演员在分享自己的生活,可配上那张照片,却令卫言星头皮发麻。   这是神秘人   那个一己之力单挑联盟而且全胜的神秘人   这张脸不会有错了   而且他配的这句话   来的这里的几天,岂不正是再说神秘人进入中央星的几天吗 卫言星慌忙的打开通讯器,在深蓝小组的联络群中怒吼。   “别休息了,都回来”   “人找到了”   联盟,硅星,古堡。   作为早期人类居住点,硅星也是有着一定的居住人口,但随着资源的采集,环境逐渐变得恶劣,周围的星球又开始崛起,硅星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经前往其他星球居住,倒是留下了不少颇具年代感的建筑。   七日七夜剧组的拍摄地就是这样一座被遗弃的建筑,区别在于这建筑的主人还没打算完全抛弃古堡。   作为古堡中的唯一的居住者,七日七夜剧组今夜过的并不舒服。   顾言蹊就是这个新生剧组的顶梁柱,这几日的拍摄中,他表现的几乎无所不能,不知不觉间,早已成了众人依靠的对象。   他像是长者一般,温柔而严厉的带着他们拍摄这部戏,而现在,这位长者突然被抓走,谁也没办法就此安眠。   安岭不得不花费了更多的经历进行了劝说,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自己的房间走的时候,却看到穆璟正站在走廊的开阔阳台上。   他双手环抱着胸口,冷淡得看着外面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安岭几乎将他当做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仙人。   穆璟好像注意到了安岭的到来,他转过头来,月光映照下,那双狼一样的眼眸中露出细碎的金色光芒。   安岭索性走了过去:“在担心言蹊吗不用着急,我一定会把言蹊救出来的。”   “没有。”   穆璟打断了她的话,安岭一愣,对方已经将头重新转向了阳台之外。   “言蹊从来不会让我担心,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担心。”   “我知道。”   穆璟的声音平淡无波,他就像是在说着什么极为平常的事情,言语间不见一丝情绪的起伏。   “可我不想让他继续这样下去。”   “我想”   话还没说话,穆璟的眼光一凝,他不再继续这话题,而是转身向外走去。   “安岭姐,你早些睡吧,我还有些事。”   “你要去哪里”安岭问。   “去外面散散步。”   联盟,中央星,军部。   穆璟的照片与他的全部资料被一一放在军部最高指挥厅中央,全息投影将他整个人都完整的复制了下来。   “穆璟,六天前突然出现在中央星,被一个剧组拉去当主角,从那之后就借住在剧组导演的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所有监控设施都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卫言星迅速的将已经掌握的情况陈列出来,他补充道。   “这个人很聪明,这短短几天内,他已经了解了联盟内部的许多规则。他回避联盟监控设施的行为,表明了他并不想要暴露身份,而加入电影剧组,却与他之前表现的行为完全不符。”   “面书是新电影必不可少的宣传地,他加入剧组六天时间,一定知道,只要自己将照片上传到任何一个公众平台上,就能迅速被我们获知,从而暴露身份,但他却主动发了这样一条面书。”   “穆元帅,我想这个穆璟,恐怕是故意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让我们去找他的。”   主座上的老元帅点了点头:“他的话说的很直白,我想在座的各位大概没有人听不懂吧。这个七日七夜剧组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他主动暴露身份,要求我们帮他解决问题。”   “深蓝小组已经派出两名士兵前往硅星,直接降落在七日七夜剧组拍摄场地附近,想必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那里。”卫言星道,“我现在就联系他们。”   众将领都没有反驳,卫言星很快将自己的个人电脑连接到指挥厅全息投影屏上,很快通讯接通,一个深山中的古堡出现在众人面前。   拍摄者似乎是趴在灌木丛中,镜头四周探出了几根绿枝,士兵压低着嗓音说道:“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请求下一步指示。”   夜幕中,古堡影影绰绰,再想起正在拍摄的七日七夜是一部恐怖片,平白给这副场景加上了恐怖的元素。   “可以确定穆璟所在的位置吗”卫言星问道。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他站在阳台上,但是现在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尽快调查清楚对方的房间,我们需要”   “在找我吗”   静谧的黑暗中,传来男人低沉阴冷的声音,士兵们发出惊呼声,旋即开始逃跑。   指挥室中的人明显能够看到镜头飞快的晃动,天空与地面频繁的出现在画面中,叫人头晕目眩。   但没有人会将目光从这画面中移开,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动静很快就结束了,镜头落在地上,一双普通的鞋子渐渐靠近,紧接着,一双手出现在镜头之中,将之拿了起来。   “你们的镜头与言蹊的似乎不同。”那张搅合的军部鸡飞狗跳的脸庞出现在镜头之中,他漠然的目光透过镜头看向遥远的空间之后,就像是孤狼盯上了他的猎物,“动作很快,看来你们的确在找我。”   “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找你们谈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是个很和善的人,我只想要让剧组能够正常拍戏,电影能够正常上映,这仅仅是个很普通的要求。”   “所以在我行动之前,我认为我们之间还是可以沟通的。”   “你们认为呢。”   “当然,不谈也没关系,我可以用我的手段解决问题。”   青年的唇角渐渐勾起,露出一个恶狼般凶恶的笑容。   军部众将领眉头狠狠一跳。   解决问题。   这家伙想要怎么解决问题 第82章 联盟大导演(9)   没有人知道这场深夜谈话的任何内容。   第二天一早, 失眠了一夜的安岭是被剧组的演员们搅起来的,几个新人演员眼底流露出不安和困惑, 拉着她向下走。   “监察队的人又来了。”   光是一句话,就让疲惫的安岭打起了精神,她快速整理了自己衣物, 转瞬间又变成那个英明果断的经纪人。   “怎么回事,他们这次来是想要做什么”   一想到在昨天那场风波中被破坏的各种道具,安岭的心中就忍不住的纠疼。   他们只有一百万的资金, 这一百万要用在电影设备、演员片酬、场地租金、道具制作等等东西上面, 联盟十几年没有优秀的恐怖电影,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道具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十几年前的老电影, 没有任何电影可以参考。   一件道具被毁坏, 他们就要花费更多的经历和金钱去弥补。   昨天的损失已经让七日七夜大伤筋骨,可以想象在接下里的拍摄中,他们必须要削减资金,以弥补这场风波中的损失。   这些该死的监察队如果再来一遍,七日七夜很可能流产。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 安岭已经打起了全部精神, 做足了准备来应对监察队的盘问,坚决不让对方再碰道具一分一毫。   可是当她走进房间里的时候, 才发觉气氛好似哪里不大对。   昨天带着人抓走顾言蹊的那个联盟官员畏畏缩缩的站在一层大厅中央, 他身旁站着两个身材笔挺的联盟士兵, 不像是那官员的下属, 更像是抓着对方来认错的。   安岭心下微微一动,意识到事情发展不对。   “安岭小姐,您好,我们是联盟第一军。”那两个联盟士兵看到安岭走下来,立刻说道,“昨天夜里,我们收到了一封关于硅星监察队违规带走七日七夜剧组导演的投诉信,军部领导非常重视,已经连夜解决此事。”   “军部”安岭有些迷糊,她虽然对联盟军部的结构了解不深,但也是知道,监察队这种机构是不归军部管的,“不是应该政府管理吗”   士兵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军部确实管不到监察队,但为了博取穆璟的好感,争取与对方建立良好的联系,穆哲穆老元帅亲自下令,要求硅星的军部立刻解决这个问题。   一晚上的时间,带着根本不在他们管辖范围内的机构负责人抓到这古堡道歉,可想而知昨天晚上硅星军部是有多么兵荒马乱了。   不过这都是值得的。   作为第一军的军官,士兵参与了对穆璟在外太空的那场战争,一想到政界在不知不觉间惹恼了神秘人,士兵心里就觉得万分舒爽。   “军部一项是保证联盟人民安全的组织,既然投诉信已经挤到军部,我们就必须要管”   你们这不是越权吗   看着士兵大义凛然的面孔,安岭默默咽下了最后一句话,转而问道:“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不是该把顾言蹊放出来了”   “当然,请您跟我们走,我们带您将人接回来。”   安岭没有想到困扰了自己一整夜的事情就这么容易的被解决了,直到站在硅星监狱里面的时候,还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娱乐圈谁不知道监察队的威名,被这个组织盯上的电影,没一个有好下场。   而他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关了。   不过很快这种种思维就被甩在了脑后,安岭已经看到坐在牢房中的顾言蹊,他靠墙壁坐着,双目紧闭,脸色不大好看。   “言蹊”牢门打开,安岭冲了进去,小心的将人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顾言蹊缓缓睁开眼睛,他方才似乎在睡觉,人并没有清醒过来,瞳孔中闪烁的璀璨光芒暗淡一片,整个人有种异样的疲惫。   “头有点晕。”顾言蹊抚了抚额头,看向安岭,“你怎么来了”   “监察队放人了,我接你回剧组。”   诧异的神色在顾言蹊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的被放出来。   “剧组的损失怎么样”   “我已经叫人紧急定制了。”   “那就好,这一折腾,我们的时间又少了一天,必须尽快”   扶着安岭的手,他正要站起身来,可晕眩就在此刻猛然扩大,他腿脚一软,眼前发黑。   是脑癌发作了。   真是不巧,怎么偏偏撞上了安岭在场的时候。   思维停止,他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昏睡之中。   联盟,中央星,军部。   谁也没能料到的情况再度发生。   本以为解决监察队,放出导演,电影继续开拍,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谁能想到导演在出狱的时候直接昏倒,没回到剧组,反而先送去了医院。   等检查结果一出来,更是令指挥室内的空气再度降到冰点。   顾言蹊患有脑癌   这是绝症啊   将领们交头接耳。   剧组导演患有脑癌,这部电影是不是拍不下去了,神秘人既然那么想要拍好这部电影,他们是不是应当直接换掉这个病导演,找个新导演来接手 新导演可以直接邀请联盟最顶级的导演,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导演工会是联盟议会的管辖范围   那又怎么样   管它狗屁议会,咱这是在拯救联盟。   “事情的关键,不在电影。”一片嘈杂之中,老元帅的声音令所有人收声,“你们注意看,昨天晚上的录像,穆璟的所有话题都在顾言蹊的身上,要么就是要求我们将顾言蹊带出来。”   “他不是担心电影无法安排下去,他是担心顾言蹊想要拍的电影拍不下去。”   这   外星人才到联盟多少天,他难不成还是个痴情种子   “我们可以将全联盟所有的脑癌专家组成专家组,送到顾言蹊的身边。”   老元帅叹了口气。   “你们想治,可有些人不想治啊。”   他点开顾言蹊的照片,放大他的眼睛,那双黝黑的双眸中,全然不见对生命即将消逝的恐惧,却带着紧迫感。   似乎是在担心自己能不能在生命消逝之前,拍完电影,拍好电影。   老元帅见过许多人,可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对自己的生命如此漠然的人类。   “七天前,这个顾言蹊已经刚刚从中央医院领走他的诊断书,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患有脑癌。”   “脑癌是绝症,想要治好花费不少,他想要治病,就不可能再拿钱去拍电影。”   “可现在,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正在治病的顾言蹊,而是一个正在拍戏的顾言蹊。”   “很明显,他放弃了治病。”   “准备准备,直接在七日七夜摄影场地旁,盖一座临时医院吧。”   “医院”将领们发出惊诧的声音,“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不,一点都不夸张。”老元帅坚定的说,“相信我,这个医院,足以帮助我们赢得神秘人的好感。”   老元帅的选择是正确的。   顾言蹊在牢房中突然晕倒,这令他患有脑癌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可在恐慌情绪蔓延开之前,临时医院的出现又成功的给众人吃下了定心丸。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政府要费心费力在这里建造一个医院,但这医院的出现,着实缓解了顾言蹊的病痛。   脑癌不是什么会折磨人的绝症,脑癌患者甚至不会感受到疼痛,他们只会突然的陷入沉睡,随着病情的加重,他们昏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顾言蹊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从现在开始,到未来的七个月,他昏睡的时间会原来越长,直到时间来到委托人死亡的那一刻,他将同时死去。   这种事情他经历过许多次,早已习以为常。   睫毛微微颤动,顾言蹊睁开了眼睛,他立刻意识到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病房之中。   一个毛茸茸的头颅枕在床沿,青年即使在睡眠中,依然紧紧拉着他的手。   顾言蹊一愣,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再度死去,那么这一世的穆璟,将连续经历两次他离开的痛苦。   “你醒了。”   穆璟敏锐的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机敏的抬起头,看到投来目光的是顾言蹊,眼角的锋利尽皆散去,只留喜悦。   顾言蹊抿了抿唇,他问道:“我是得了什么病吗”   穆璟抓着顾言蹊的手骤然缩紧,他紧紧抿着唇瓣,半晌才道。   “没关系。我会治好你的。”   顾言蹊看了他一会,半晌才微微叹息。   “回去吧,戏还没拍完。”   “嗯。”穆璟抓着他的手,只是附和。   他没有劝阻顾言蹊留下来治病。   他深知对方是那种会不顾一切只为达成目标的人,他认准了一个目标,就断然不会更改。   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阻拦顾言蹊前进的脚步。   这样的顾言蹊就像是散发着无尽光明的太阳,他不分立场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瞩目。   可太阳也会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   他想让顾言蹊不用忧愁任何东西,只需要无忧无虑的拍戏。   那些遮住太阳的乌云,由他来解决。 第83章 联盟大导演(10)   顾言蹊回归后, 七日七夜继续开拍,为了追回被浪费的时间, 拍摄进程被不断压缩,而质量却没有丝毫下降。   但当拍摄进入到最后阶段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电影的最后, 是道士与女鬼在血红天地之中的决战。   天地逆转的血红空间根本不存在于世上的,这部分剧情只能依靠后期特效。   顾言蹊为此愁了不少天,这却叫穆璟记下来。   口袋里揣着几枚灵石, 往返中央星一趟, 他便带来了大笔资金,以及一块被巨资改造过的血红深渊。   深渊四周的崖壁都被恐怖的血丝覆盖,乍一看, 当真像是剧本中描述的那个血红世界。   顾言蹊本来是打算用煞气直接构建出这个血红天地, 毕竟最后一场戏是道士主角和女鬼的对手戏,他也能用这场戏来与穆璟摊牌,告诉对方自己还拥有着前世的记忆。   不过看这样子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   顾言蹊看着身旁一脸期待的等着他夸奖的某只独狼,心底暗自发笑,脸上肃容道。   “辛苦你了, 也多谢你拉来的这位投资商了”   独狼的脸垮了下来, 他嘟嘟囔囔着。   “我出力比较大。”   噗   顾言蹊掩住唇瓣,遮掩着自己的笑声, 他摸了摸独狼的头发, 夸赞道。   “好, 我知道了。”   踮起脚尖, 他在独狼的脸庞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留着脸颊通红的独狼,自顾自的走向剧组。   “准备起来最后一场戏即将开拍”   军部强大的资金注入使得七日七夜的拍摄要比想象中快速了许多,对方不惜成本的场景布置,让这个神秘的古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化为真正的鬼堡。   在这恐怖的气氛之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九十天,七日七夜正式杀青,顾言蹊马不停蹄的投入到对影片的剪辑中。   一部电影的成败与否与剪辑有着莫大的关系,各类片段的使用往往能为电影带来质的变化,顾言蹊只是个新手,不过好在他们的剪辑师是世界水准的。   在穆璟的望眼欲穿中,顾言蹊将自己与剪辑师关在剪辑室七天七夜,就连吃饭也不踏出房门一步。   终于在第七天的最后,关闭了七天的剪辑室打开,顾言蹊神采奕奕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剪辑师趴在桌子上,看样子工作刚一结束,他就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患有脑癌的是剪辑师。   “我们的电影已经完成了。”顾言蹊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笑眯眯的说,“要来看看吗”   穆璟连连点头,警惕的想要拉着人离开,防止有不长眼的跑过来破坏二人世界。   可还没等他拉着人离开,早已等待多时的剧组成员从四面八方扑了出来。   “我也要看”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孤狼呲了呲牙,试图将竞争者吓走。   可是顾言蹊就在面前,谁也不会怕他,恐吓失败的孤狼只好耷拉着耳朵,跟在众人的身后一同走进了放映室。   调试好播放仪器,插入装载着电影的加密芯片,黑暗的房间里,一束光芒投射在屏幕之上。   背着行礼的高大青年缓缓走入深山密林中走出,一座巍峨的古堡呈现在他的面前,青年仰头看着古堡,等了许久,才终于踏入其中。   就在他的双脚越过门槛的瞬间,七日七夜四个大字浮现在画面之上。   电影开始了。   穆璟看的投入。   深山的古堡,诡异莫名的房客,五个经典的童年游戏 惊险一环接着一环袭来,穆璟越看越投入,一时之间,每每惊险之处,就忍不住抓紧顾言蹊的手。   不知是想将人从这里带走,还是想要做些其他什么事情。   血红天地倒转,无数怨灵哀叫,主角拿着钥匙逃出门外,女鬼在门内发出不甘的嚎叫。   “言蹊。”穆璟看着电影暗淡,屏幕上开始打出演员表,他喃喃的说着,“如果那鬼是你,比起逃走,我更想要留下来。”   顾言蹊没有回答,穆璟转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陷入沉眠。   电影既然已经杀青,接下来就是要去找发行公司。   倘若银羽娱乐尚在,他们手里至少有几条院线可以上映,但失去了银羽娱乐的现在,七日七夜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独立电影,而军部也难以为他们提供什么有力的帮助。   联盟内遍布的大大小小数百家电影发行公司,他们手中掌握着不同的院线资源,而顾言蹊瞄准的首先是那些掌握着中央星院线资源的大发行公司。   如果委托人的记忆没有出错,鬼踪将于七月八日上映,为了狙击鬼踪,顾言蹊打算让七日七夜于七月三日上映。   五天的发酵期,等到鬼踪上映的时候它的目标群体已经被七日七夜彻底抢走。   计划是好的,但行动上却出了差错。   昏暗的放映室内,屏幕上一片血红,红衣的女鬼与金瞳的道士在犹如噩梦一般的血色空间中战斗。   绚烂的符箓,恐怖的鬼影,堆积如山的尸体。   无时无刻不在调动着观影者的情绪。   电影的质量非常出色。   顾言蹊可以肯定。   他能看到审片经理死死捏着手中的笔,指尖青白,双目紧紧盯着屏幕,本子上除了最初写下的几行字,再无其他。   阅片无数的审片经理,竟如此投入的观看一部恐怖电影,放在任何时刻,这都标志着这部电影的成功。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部完美的电影。”   演员表滚动,七日七夜的故事就此结束,审片经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擦了擦额上冷汗。   虽然仅仅是坐在位置上看电影,但他总有一种嗓子已经嘶哑的感觉。   惊险恐怖的场景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的出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当人感觉事情已经结束,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下一个游戏接踵而来。   全片120分钟,没有一分一秒是多余的。   过了好几分钟,审片经理终于从紧迫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似乎想要在本子上写下些什么话,却最终没能落笔。   “很优秀,你是个很有天分的导演。”他满脸遗憾的说着,“但我们不能发行这部电影。”   “这是一部优秀的电影”   审片经理欲言又止,失落之色溢于言表,最终他也没有说出任何话。   “可惜了。”   顾言蹊紧紧盯着对方,他确认了审片经理说的是真话。   他很看好七日七夜,却不敢买下这部电影。   不是因为电影本身质量问题,应当是有其他原因。   顾言蹊想起了之前的监察队。   若非有人想要对付他,监察队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找上剧组。   而现在看来,这个人又开始对他下手了。   直接切断七日七夜上映的渠道,任凭他的电影拍成什么样子,也是无济于事。   顾言蹊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争辩,他取走芯片,在审片经理遗憾的目光中向外走去。   没有什么事情会是一帆风顺的。   一家公司不行,就找十家,十家公司不行,就找一百家。   中央星的发行公司不买,那就去找其他星球的发行公司。   只要七日七夜能够上映   顾言蹊的腰杆挺直,大步向外走去。   发行公司二楼,梅成济眯着眼睛看着顾言蹊的背影,发行公司的总裁站在他身边,声音里不面带了几分不满。   “七日七夜是一部优秀的电影,失去它,今年的联盟电影节将会大失风采。”   梅成济依然保持着他儒雅的笑容,口中的话却锋利无比。   “你们大可买下他的电影,然后发行。”   “但在那之后,不管今年的电影节是不是光彩耀人,你们这个公司恐怕就要换个名字了。”   他压低声音,以极轻的音量问道。   “你们若想要这样,大可把人追回来。”   发行公司总裁面色铁青。   他们是商业公司,是需要赚钱养家糊口的,梅成济的祖父是什么人他们知道的很清楚,这家伙敢拿着他祖父的旗号压他们,他们怎么不敢听从。   要知道,联盟议会掌管内务,议会议员长是完全有能力左右娱乐圈的形式的。   一架发行公司的消逝,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让出了一部分娱乐市场,而他们的身后,还有数百家发行公司虎视眈眈 罢了,左右那只不过是个小导演拍的处女作,买不了也就买不了了。   再说了,他们都不敢买,在议会的重压下,又有哪家公司敢买。   只是可惜了这部质量上佳的电影了。   穆璟正在发行公司门口等着顾言蹊,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被拒绝了。”   顾言蹊接过他手中的水,抿了一口。   “别担心。”穆璟不太会安慰人,虽然努力学习,但还是有些生硬,“我会想办法让电影上映的。”   顾言蹊笑了:“当初我需要一个主角,你就来当我的主角。我需要资金,你为我带来了资金。我需要拍摄地,你就为我带来的那片血红世界。”   “穆璟,是不是我需要什么,你就会给我什么”   穆璟深深的看着他。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顾言蹊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笑容璀璨夺目,叫穆璟难以移开眼睛。   “好啊,我现在还需要一件要紧的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   “是什么”穆璟立刻来了精神。   “我还需要”   顾言蹊的声音压得极低,叫穆璟不得不低下头,仔细辨认他的话。   “你”   唇上一片温热。   穆璟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84章 联盟大导演(11)   顾言蹊见识过很多大变活人的魔术表演,但那都是在光脑视频上看到的。   今天, 刚刚, 就在他的眼前, 某只孤狼亲身为他展示了大变活人的魔术。   眼看着刚才还一脸通红的青年, 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其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好在附近的人不算多, 即使有一两个因为二人颜值而关注着这里的人,也不由得觉得自己看到了幻觉。   这匹狼,平日里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对谁都不客气。怎么这才接了个吻, 就害羞这个样子了。   说是这样说,顾言蹊却对此非常满意。   谁能不喜欢一个随便逗逗就会对自己满脸通红, 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小狼呢。   鲜红的小舌轻轻舔过嫣红的唇瓣,顾言蹊捂住嘴唇, 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这家伙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自己却不知道跑去哪里自顾自的脸红, 这可不行。   美丽的青年装模作样的揉着额头, 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穆璟走掉了, 接下来要找谁来跟我一起推销电影呢要不找安岭姐吧”   话音未落, 就听身旁忽的吹来一阵狂风, 紧接着穆璟青年再度出现。   他的脸板得很近, 一幅闲人莫近的模样, 可从耳根到脖颈, 都是一片火热的红晕。   “我去买了瓶水。”他手里抓着不知何时拿来的水瓶, 递了过去,“你口渴了吧。”   顾言蹊乐了,他举起另一只手,在穆璟青年面前晃了晃。   “可是你刚给一瓶水啊。”   穆璟青年刚有些缓解的红晕再一次爆发,可让他再跑,又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顾言蹊真的去找了其他人。   他僵硬的扭过身体,强硬的转移话题。   “该去下一个公司了。”   “哦。”   顾言蹊也不逗他,跟在他身旁向前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他忽的伸出手去,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对方的掌心。   穆璟的身体僵硬的像块石板,任由顾言蹊动作,直到对方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十指交叉之时,他才有了新的动作。   他紧紧的、紧紧的,抓着顾言蹊的手。   他的力道如此之重,就像是害怕对方突然消失,又像是某种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   红晕从面颊上褪去,留下的是那双刚毅眼中的点点金光。   昏暗的房间,紧闭的窗帘。   梅成济从噩梦中惊醒。   浑身的衣物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大口的喘息着,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家中。   没有在那条路上,也没有那两个死不瞑目的人。   梅成济长出了一口气,去洗了把脸,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水声哗啦啦的响着,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儒雅英俊的脸庞上,那双眼眸中遍布着红血丝,眼底深处藏着某种惶恐不安的情绪。   噩梦中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他依然记得那张脸,狰狞的看着他,口中重复着。   “别想逃你永远都别想逃”   “我的儿子会找出真相的”   “梅成济你永远会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张溅满了鲜血的脸庞,愤怒而绝望的叫喊着。   “该死的”   梅成济咬着牙根,骂了出来。   他不过是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公司,银羽娱乐的业绩本来就在逐渐下滑,他给的价钱也不低,那夫妻两个人就像是死了心一样,硬是不肯把公司交给他。   就算他祖父亲自施压,这两人依然死不改口。   “不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你们。”   水雾弥漫,梅成济看到镜中的自己,眼底的惶恐渐渐褪去,留下的是狠厉。   “是你们逼我的。”   顾言蹊的父母死于一场意外,而这场意外就是梅成济造成的。   他与顾父母关于收购公司的谈话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在愤恨之下,他又喝了些酒水,就一股脑直接将人撞死,扬长而去。   祖父梅琅帮他解决了后续的麻烦,他也得偿所愿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可因为时机不好,银羽娱乐正是底气最弱的时刻,急需一部好电影解围。   顾言蹊的电影是一部好电影,作为一名还算有些天赋的演员,梅成济看得出来,可那夫妻两人的话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旁。   梅成济越是看着顾言蹊,就越是想起顾家父母的话,便越是厌恶。   他本想着接近顾言蹊,让这位已经展露出天赋的小导演心甘情愿的为他工作,可没想到对方对于银羽娱乐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   一对不识好歹的夫妻,一个不识好歹的儿子。   拿着钱老老实实的泯然众人,不再跳出来招惹是非难道不好吗。   他磨着牙,看到镜中自己,脸上杀气四溢。   没关系,没关系。   就算他的电影拍出来了,也难以上映,不能上映,他依然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了。   这样一想,他面上的情绪重新恢复淡然,又成了那个儒雅可亲的大明星。   中央星,艺星发行公司。   电影放映到最后的片段,房间里不时发出抽气声,审片经理们一个个盯紧了屏幕,全然忘却了自己是在审片,完全的投入到了电影的场景之中。   一个又一个精心设计的死亡游戏,惊慌失措的人类,无处不在的死亡,时时刻刻都吊紧了观影者的神经,将人的情绪逼向。   直至演员表打出,审片经理们才恍然从电影的世界抽身。   他们相互看看,脸上带着的是难以掩饰的遗憾。   “对不起。”   顾言蹊没有多话,陪在他身旁的穆璟已经起身拿走芯片。   七天以来,这三个字他们已经听过上百遍。   电影是好电影,但是我们不能发行。   这是最后一家拥有中央星院线的发行公司,如果他们也要拒绝,接下来七日七夜只能最后放弃在中央星上映,转而去其他小星球了。   其中的影响力差距且不提,光是时间就不够他消耗的,往返数个星球,或许等到委托时间到了,电影都还没有上映,更别提完成委托了。   穆璟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上次他送给军部的几枚灵石似乎令军部实力大涨,他们开始更多的渴求从穆璟身上获取其他神奇的物件,因此在帮助七日七夜上映的这件事,对方也没有少下功夫。   但军部根本管不到娱乐圈,至于上映院线则完全是议会的管辖范围,他们不是不想帮穆璟,是真的无能为力。   看着顾言蹊的背影,比起几天前,他的身体似乎又瘦弱了不少。   治疗从未停止,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方法,都难以治愈顾言蹊,甚至无法拖延他的病情。   不能这样拖下去了。   至少,电影必须上映。   就在中央星。   中央星,深蓝危机应对小组。   卫言星关上通讯器,谄笑着看向对面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穆老元帅。   “辛苦您了”   和对面扯皮了半个小时,才勉强要来了十一家影院,这对于穆哲老元帅而言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   不过通讯器一关,老元帅脸上的愤怒之情几乎无缝衔接化为了喜悦,他似乎压根没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忙不迭的问。   “这次拿到了什么”   卫言星的脸上露出令人牙酸的笑意,他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小的船型模型,捧到老元帅面前。   “这东西,用灵石做能源,速度是深蓝卫星的上千倍。”   上千倍   老元帅眼睛也亮了。   有这东西,让他再去和梅琅那个老狐狸吵十次架他也愿意。   但是   “咱们就多少灵石”   卫言星手指微不可见得一顿,转瞬道:“阿尔克隆基地正在研究灵石的构成,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量产灵石了效果也”   也差不了多少吧   应该   联盟,议员长办公室。   梅琅关上视频通话,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种种情绪就消散一空。   手指击打着桌面,这位议员长若有所思。   “无缘无故的,军部为什么要院线”   本能的,这位老狐狸觉得很不对劲。   “三个月前,军部那场突然的军事演习,是什么原因查出来了吗”   想了一会,梅琅问道。   三月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战斗被军部以军事演习的名义搪塞过去,而在那之后,军部在联盟内部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频频向议会让步,只为了获得一些很小的便利。   这可不像是他认识的军部。   “对方瞒的很严,具体原因仍不可知。”一旁的副官低着头答道,“但我们听说,三个月前,军部刚刚组建了一个代号为深蓝的危机应对小组,而这个小组正是军事演习之后的几天组建的。”   梅琅敲着桌面,不知为何,总觉得军部这动作就像是为了应对外星人入侵。   不过除非亲眼可见,是没有人相信这种事情存在的。   梅琅也不可能考虑到这种事情,他最后只是道。   “算了,军部要走的这条院线,盯住了他,这是娱乐圈的地盘,他们再怎么隐瞒,也是瞒不过我们的。”   “盯着看看,是哪部电影,值得穆哲那个老家伙跑过来和我做这场戏。” 第85章 联盟大导演(12)   “很抱歉。”   这几个字几乎已经听得顾言蹊耳朵长茧。   十天之内, 他已经跑遍了中央星境内所有的发型公司, 电影的质量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称赞, 但一提起发行, 除了抱歉就是抱歉。   事到如今,若说不是有人暗中作梗根本不可能。   就算是顾言蹊也没能想到,梅成济究竟与委托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他的手里已经有银羽娱乐, 而自己手里只有一个成本仅仅一天百万的七日七夜,放在任何人的眼中,七日七夜也不足以对鬼踪产生什么致命的影响,更何况是银羽娱乐了。   他放出狙击鬼踪夺回银羽娱乐的宣言,这虽然是实话,也是他正在做的事情, 但顾言蹊自己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放出这种话, 对于他之外的任何人,就只有吸取关注度,为七日七夜造势这一种用途。   暗自将此事放在心上,顾言蹊已经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中央星继续寻找其他的发行公司,正是这时, 穆璟带来了一家铁翼发行公司,声明愿意上映他的电影。   “十一家影院”顾言蹊放下了手上的材料, “院线分成已经非常优厚, 我没有意见, 但十一家影院是否有些过少。”   铁翼发行公司的经理偷偷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穆璟,小心翼翼的解释:“不是我们不想给您更多的电影院,实在是我们的院线就这么大”   顾言蹊沉思片刻:“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最晚七月三日,七日七夜必须准时上映。”   “可以。”   敲定了电影发行的细节,接下来众人又开始紧锣密鼓的操持宣传事项。   铁翼发行公司的院线可怜的要命,但这家公司似乎和不要钱一样,不但豪掷千金在天网各大平台投放了大量的广告,甚至还格外剪辑了数个宣传v。   顾言蹊索性也正式将最初拍摄的女鬼视频交给了对方。   这些宣传v分时间放出,配合着各大平台的广告和空窗十几年的恐怖题材,很快吸引了一批影迷。   照这样按部就班的宣传下去,等到上映之时,电影的首日票房不至于太好,但也不置于太差。   可这种局面在红衣女鬼宣传视频放出的那一刻,被彻底改变。   分明是极致恐怖的画面,吓得人满头大汗,瑟瑟发抖,可在惊吓之余,却能感受到心中的负面情绪也随着这恐怖的感觉消弭了不少,只觉得心头通畅许多。   红衣女鬼的宣传视频播放量非一般的上升,可与众人的猜想大相径庭,人们关注的竟然不是宣传视频本身透露的恐怖意味,而是那个非凡恐怖也非凡美艳的女鬼。   青鸮鸮鸮鸮:导演我要被你吓进医院了除非你给我女鬼姐姐的通讯号,否则我要躺在你门口不走 日落山河:太吓人了我要打死导演然后再次点开播放 霜花:嘤嘤嘤,好可怕,嘤嘤嘤,我喜欢女鬼姐姐。   同步放出的几个宣传v,竟是顾言蹊那个女鬼视频出乎意料的火了,在七月电影季,这个联盟电影最热闹的季节里,七日七夜这部号称只有一百万成本的小制作电影,竟然以这种方式崭露头角。   莫要说安岭没想到,一旁的穆璟嫉妒的已经咬牙切齿了。   每天都盯着屏幕上那一群群舔女鬼姐姐的评论,再看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女鬼姐姐”,吃醋之余竟然还有些骄傲。   这个人是他的完完全全是他的   按按盯着光脑上滚动的评论,穆璟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顾言蹊,见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立刻操纵着电脑注册了一个新的面书账号。   好歹也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穆璟已经不像初来乍到之时什么都不懂,他披上崭新的马甲,对着那些肆意跪舔女鬼姐姐的无辜网友们露出狼一样凶狠的笑容。   舔你个头   言蹊是我的,只能我来舔   无论是言蹊身上哪里,都只能我来舔   穆璟青年的双手在光脑上飞快的滑动,在众人时刻关注着宣传视频播放量的时刻,独树一帜的孤狼正投身于网络上与傻网友们争当舔狗的伟大事业中。   七日七夜的好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七月电影季的种子选手们逐渐登上舞台,千万、亿万投资的大制作迅速占据了影迷的视线。作为十几年来已经没有出现过任何新作的恐怖电影,鬼踪的宣传也登上了这个聚光灯下的舞台。   同类型题材的电影相互之间的竞争是最大的,鬼踪宣传一出,使得之前还如日中天的七日七夜立刻被压下去一头,在亿万投资巨作的衬托下,七日七夜显然暗淡许多。   可重点却并非这件事。   光脑屏幕上,鬼踪的宣传视频播放到了最后,安岭屏住呼吸,按下了暂停键。   “你们看”她咬牙切齿的说着,声音里带着愤怒,“7月3日上映,他就是和咱们对着干”   顾言蹊坐在沙发上,他斜斜的靠在穆璟的身上,黑亮的眼眸紧紧盯着屏幕。   “调整上映日期,我们不能与鬼踪同时上映。”   顾言蹊有信心用七日七夜狙击鬼踪,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同一天上映。   联盟,中央星,议会。   议员长梅琅手里拿着材料,沉默的翻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查看,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半晌,梅琅才放下手中的材料,看向对面的下属。   “就这些”   平静的语气,却令对面的人不由得冷汗直流,他当然知道梅琅在问什么。   军部声势浩大不顾颜面的从议会手里抢走十一家影院,而即将在这十一家影院中上映的电影,左看右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导演,演员,制片人每个人的档案都没有问题,很完美。”梅琅点着那本厚厚的资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而且这里的每个人都和军部扯不上半点关系,穆哲那个武夫为什么要为这部电影出头”   下属在这种气氛中坐立难安,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或许是因为这部电影的导演与成济少爷有过节,军部可能认为自己能从其中抓到您的什么把柄”   梅琅重新翻开导演的档案,点着上面的名字缓缓念道:“顾言蹊”   这个名字的确耳熟,他也的确知道这个人与成济有着什么样的过节。   军部想要用这件事对付自己   虽然可行,但梅琅就是觉得不对。   他直觉,这部电影与三个月前军部的异变,还有那个临时组建出的深蓝危机应对小组有着直接的联系。   “继续查”梅琅道,“至于这部电影,有军部盯着,暂时放一放。”   中央星,顾宅。   “言蹊”安岭冲进了房间里,她的脸色难看的要命,甚至比上一次得知鬼踪与他们同一天上映之时还要难堪,“我们的上映时间已经调整到七月1日。”   顾言蹊眯起了眼睛,他知道其中定有变故。   果然,安岭咬着牙根,脸色通红,眼底冒着火光,   “就在我们的声明放出不到一个小时,鬼踪那边也调整了上映时间。”   这一次,却是刚刚沉迷在面书世界的穆璟抬起了头。   他脸色也不大好看,就像是被外人了自己领地的狼,凶悍而可怖。   “什么时候”   “七月一日”安岭恶狠狠地说,“他们也要七月一日上映”   房间里一片寂静,如果说之前鬼踪与七日七夜撞档期,可以说是委托人的记忆有变化,是一个巧合。那么现在,七日七夜主动调整档期,避开了与鬼踪相撞的那天,而鬼踪却紧接着他们再度调整档期,可以说,这是故意的了。   梅成济就是故意要憋死他们。   七日七夜想要成功,必须给予一定的发酵期,当电影的口碑带上来了,才能开始狙击同档期的其他电影,包括鬼踪。   时间是顾言蹊最需要的东西,也是梅成济最香要夺走的东西。   而这样东西,两个人都不可能放手。   顾言蹊眉眼之间露出几分狠色:“继续提前,六月二十八日上映。”   安岭自然知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没有反驳,咬着下唇飞快的又跑了出去。   穆璟关上光脑,想了想低头看向顾言蹊:“我来帮你”   “不用。”顾言蹊抬起头,他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肌肤,白皙的皮肤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放心吧。”   七日七夜提前上映的消息经过官方账号发布,很快传遍了整个影迷群。   对于影迷而言,提前两天上映,他们就能提前两天看到电影,自然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只有少部分的影迷发现,在七日七夜第一次提前上映之后,鬼踪也紧跟着提前上映。   这两部同档期唯二的恐怖片,莫不是要在上映之前就打起了擂台赛 只不过七日七夜这边是主动避开锋芒,而鬼踪却是穷追不舍。   只是这种猜测没有依据,也只能是影迷口中的谈资。   可就在这议论纷纷的时刻,鬼踪突然召开发布会。   顾言蹊面容暗沉的看着屏幕,梅成济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那个虚假的儒雅笑容。   “为了回应影迷们的热情,鬼踪上映时间继续提前,至于提前多久”   他的笑容继续加深。   “或许我们会在六月二十八号上映,或许还会提前更多。” 第86章 联盟大导演(13)   鬼踪延后上映的消息几乎是一时之间传遍了整个联盟。   作为电影季最受期待的大制作电影, 等待鬼踪上映的人可要比七日七夜多上许多, 上映时间一个调整,顿时引起了全联盟的关注。   梅成济看着光脑上不断刷新的评论,阴鸷的眼角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虽然祖父没能帮助他彻底阻止七日七夜的上映, 但只有十一家影院的七日七夜,其体量就远远不能与鬼踪相提并论,更何况现在鬼踪与七日七夜同期上映, 更是要逼迫影迷在两部电影之间做出选择。   鬼踪对上七日七夜, 大制作大宣传,还有广泛的排片率,这一次, 就算顾言蹊让他的电影上映, 也要惨败而归。   电影上映,也许一天两天就是生死线,梅成济就是要逼得顾言蹊连这生死线都保不住 他要他直接跌入谷底, 粉身碎骨,最好和他的恶心父母一样, 一起下地狱 谁也没想到梅成济竟然做的这么绝。   顾言蹊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安岭焦虑的刷新天网, 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灰意冷:“这样下去, 七日七夜还没上映, 就要被鬼踪打死了。”   “不一定。”顾言蹊慵懒的靠在穆璟的怀中, 任由男人小心的将自己抱住。   “你还有什么办法”安岭眼前一亮。   顾言蹊轻笑:“我又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要拿着刀子放在梅成济的脖子上让他现在就更换上映时间”   顾言蹊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安岭脸上的失望之色掩也掩饰不住,可顾言蹊却显得并没有那般焦虑。   “但曲线救国的方法还是有一个的。”   “不惜重金,邀请全联盟的影评家。”顾言蹊对上安岭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这一招,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七日七夜的质量,可以赢得这些影评家们的芳心了。”   中央星,大地影院。   中央星最富盛名的电影院中,七日七夜首映将在这里进行。   毕蕊从车上下来,眉头紧蹙,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是联盟最知名的影评家之一,在面书以及许多平台上都有自己专属的版面,即使是鬼踪剧组的邀请,她也是可以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去的,哪里轮的上这么一部名不见经传的小电影。   可上头有人施压,平台的编辑不得已求到了面前,就算是为了往日的情分,她也只能来这一趟了。   不过人是来了,回去之后会写些什么就说不定了。   毕蕊走入放映厅,刚一抬头便愣住了。   整个放映厅坐了四五百人,而这四五百人竟然各个都是她认识的知名影评家和记者,其中不乏一些丝毫不给剧组留情的毒舌影评家。   这个剧组莫不是疯了   他们邀请影评家不就是因为与鬼踪撞了档期,急需要借助他们这些影视大v、影评家和记者们的宣传,以便拉来更多的影迷,邀请、或者说硬生生撵着这些毒舌影评家们过来,难不成是怕电影凉的不够快。   她站在门口的时间有些久,引得附近的人看了过来,这一看便有人认出了这位当红影评家,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毕蕊不动声色的与熟人们打着招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从包中拿出纸笔。   她是较为传统的影评人,比起使用光脑记录,还是纸笔更符合心意。   放映厅中不断有人进入,这些人无一不是大亨级人物,有些人就连毕蕊自己也要敬重三分,根本不知道这小剧组是怎么把人请过来的。   她放好东西,身体坐直,双眼紧紧看着电影屏幕。   声势如此浩大,那她可是必须要看一看,这剧组哪里来的信心,敢把自己也请来。   放映厅的灯光暗下,很快银幕亮了起来,镜头自高空落下穿过层层云层,映出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密林,那镜头还没有停止下落,一头钻入到密林之中,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冠,一路向前,终于追寻到了它追寻的东西。   两个正在仓皇奔逃的人。   这两人身上沾染血污,急匆匆的在这密林之中奔逃,其中一人面容坚毅,目不斜视的向前跑,而他身旁的同伴脸上却带着惊恐之色,时不时向后看着,似乎在恐惧着什么追来的东西。   “她出来了”   突然,那个向后看的人发出惊恐的叫声,脚下步伐加速,想要更快的跑出去,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她是出来了。”   同伴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后方,他微微皱眉,谨慎的盯着前方,似乎他所恐惧的事物就在前方。   镜头拉近,同伴的脸庞不断扩大,人们这才发现,他的眼底似乎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光芒,而在那金色之中,倒映着一片血红。   突然,那血红色翻涌着,无数残肢断臂被其下的东西拱了起来,露出血淋淋的四个大字 七日七夜。   影院中响起细微的抽气声,对于十来年没有接触过恐怖电影的联盟人而言,七日七夜的恐怖气氛营造已经是个极大的刺激。   谁能想象到尸体犹如海水一般流淌的恐怖场景   毕蕊点了点唇,她迅速在笔记上写下评论,对着开场有些满意。   成本虽小,但质量不错。   但这样悠闲的观影很快就结束了。   当恐怖的木头人出现在屏幕上之时,当人们以怪异的姿态死去,当扭曲的游戏规则被第一次解读的时候,毕蕊不知不觉的看了进去。   她手中依然抓着自己的笔,笔尖落在本子上,但除了烙下一个深深地印记,再无其他。   这位联盟最负盛名的影评家,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影评,而不是简单地观影。   但她的失态并不明显。   顾言蹊坐在最后一排,他看到影评家们紧紧盯着屏幕,那些早就拿着光脑,或是拿着笔纸,打算记录观影过程中诸多想法评价的影评家与记者们,一个个都忘却了自己原本的任务。   他们盯着屏幕,随着主角与配角的种种遭遇而紧张惊呼,全然忘却自己是在电影院中。   这对于影评家们,可是大大的失职了。   木头人,跳房子,丢沙包   一个又一个童年游戏以面目全非的姿态出现在屏幕之上,就算是主角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命。   人们的心就像是被蛛丝粘附在悬崖峭壁之上,那蛛丝如此脆弱,身旁却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地方,就连稍微的动作,也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逼人的紧迫感与恐怖感缠绕着所有人的心,而电影总是在露出些许希望之时,又骤然将人拉入绝望。   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经典游戏,不断地将人心逼到极限,而当众人几乎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   女鬼出现在屏幕之上。   她比想象中更加美丽,一身黑色的鱼尾裙,将她姣好的身材暴露无遗,高高的衣领,长长的衣袖,又令她带着禁欲之感。   美,极致的美丽。   仅仅是看着他,隔着屏幕看着他,都能感受到那种震撼人心的美丽,让人们的心头不住的发痒,想要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个人,又怕自己的手会玷污那份美丽。   不分男女,影评家们眼神迷离的看着那女人。   理智告诉他们,在这古堡之中,众人刚刚经历了三个死亡游戏,突如其来的出现这样一个美艳的女人,其中必然有蹊跷。   可大脑却不听理智的阻止,它们仿佛被这美丽的人迷惑了心智,只想如飞蛾一般,冲入到屏幕之中。   银幕内外,电影中的人与电影外的观影者,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共鸣。   想要这个女人。   即使是看着她,就已经感到心中无比满足。   穆璟凶恶的看向电影院里的每个人,唇角抽动着,隐约露出锋利的犬牙。   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危机感。   眼前这些人痴迷的目光,让他脑中的警铃不断响起。   言蹊是他的,谁也别想觊觎   手指微微缩进,顾言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穆璟瞬间从嫉妒的情绪中清醒,连忙看向顾言蹊。   那双白皙的手上带着浅浅的红色印记,是被他刚刚抓出来的。   穆璟有些自责,有些懊恼,他低下头轻轻着对方的手,试图将那红印消除。   “疼不疼”   顾言蹊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轻笑着:“没事。”   穆璟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顾言蹊的手反过来握住他的,那双有力的手几乎在瞬间,就抚平他烦乱的内心。   “无碍。”   杂乱的音响声中,顾言蹊的声音犹如清泉,抚平他的心神。   穆璟隐秘的看向影院中的所有人,他知道从这个放映厅走出去后,这些人恐怕都将成为他的情敌。   但这又如何。   言蹊如此优秀,如此耀眼,他就像是黑暗中的火焰,这世间之人就像是飞蛾,飞蛾扑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火焰炙热而美丽,他想要让这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更加美丽,也想要让这世间之人都能看到这火焰的美丽。   在电影闪烁的绚丽光芒中,穆璟安静的看着顾言蹊。   他想要大声的告诉全世界,顾言蹊的所有美好,所有耀眼,所有完美无缺。   然后他还要告诉全世界,这样美好、耀眼、完美无缺的人,是他的。   握着掌心修长有力的手,穆璟褪去狼的一切本质,他看着对方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毕生最重要的珍宝。   言蹊,言蹊,我的言蹊。   我想让你的光芒为世人惊叹。   我想在世人惊叹之中,拥你入怀。 第87章 联盟大导演(14)   六月二十七日。   在联盟电影季到来的前一天, 作为联盟娱乐的中心,影响力最大的中央星上已然暗波汹涌。   顾言蹊邀请影视界人士观赏电影首映的举动并不能瞒住梅成济, 作为应对,紧挨着七日七夜 媒体首映式之后,鬼踪也邀请了一批影视界知名人士。   作为曾经夺得年度最佳电影的鬼踪,演员字幕刚一打出来, 就赢得了影评家门的称赞,作为主演兼投资人的梅成济,一时之间成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这更令他深信鬼踪是一部优秀的电影, 而顾言蹊那妄想用七日七夜狙击的想法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痴心妄想。   只是在这份喜悦之中,梅成济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环视着周围, 发现围在他身旁的人,除了本就与他交好的行业内人士, 就是一些生面孔,其中更是没有一个参加过七日七夜首映式的人。   奇怪。   梅成济不敢说能够记得所有人的面孔,但他好歹混迹娱乐圈已久, 对于圈内知名人士的面孔也有了印象,这些围着他的生面孔固然一个个眼里都是纯粹的赞美,但他们本身的影响力相当有限, 对他没什么用。   梅成济拉过一位老朋友,像是叙旧一样不经意的将人拉到僻静的角落,小声问道。   “你去过七日七夜媒体首映式, 究竟是怎么样”   那位老朋友也是影评界知名人物, 拥有近亿的粉丝, 他看着梅成济,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鬼踪是个好电影。”斟酌片刻,这位老朋友还是说道,“提前上映是个正确的选择。”   什么意思。   这模棱两可的话,像是在告诉他七日七夜根本没有威胁,又像是在怜悯他一般。   梅成济想要再问,可老朋友却已经挥挥手,从容的走入人群,看着对方的背影,不安像是野草一样,在心头疯长。   大概只是他想多了。   梅成济抿了抿唇,暗暗说道。   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七日七夜能够超越鬼踪,这部他倾尽心血的作品,将在联盟电影季横扫一片 六月二十七日。   天气炎热,赵卿坐在课堂里,避开老师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光网。   明天就是周末,他可不想又在家里躺着过去一天,活生生浪费了美好时光,正考虑约上几个哥们去哪里玩玩,光网上便自动弹出一条消息。   七日七夜一部旱令人拍案叫绝的好电影   赵卿也不是什么新影迷了,看到这个标题,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来。   这些小电影总是搞些大噱头,其实没什么内容。   不过此时无聊,他还是点了进去,眼睛一瞥就看到了作者的名字。   毕蕊。   毕蕊的影评向来以真实出名,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名影评人。   一看到这人名,他立刻迫不及待的砍了下去。   文章是毕蕊一贯的简洁风,详尽的描述了电影的好处,可当他向下翻看着想要寻找到缺点的时候,文章却已经进入到了总结的阶段。   “当我走进电影院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一场令人厌恶的交易。可当片头播放完,我就知道这想法错了。我完全陷入到这部电影里,那种恐怖惊险的感觉,绝对能让你大呼痛快。”   “我从来不会用完美来评价一部电影,但七日七夜,它最大的缺点或许是太过吓人,可它却正是一部恐怖电影,我也只能称之为完美了。”   “去电影院看看吧,这部电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真有那么好   赵卿心里起了心思,手指动动开始查找七日七夜其他的讯息,令他惊吒的是,他关注的几乎所有影评人,包括那些以毒舌铸成的,几乎同时给了这部电影一个极好的评价。   这可不寻常。   毕蕊一个人可能撒谎,可这么多性格不一的影评人乃至记者,想要让他们一起撒个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查着查着,赵卿很快又看到了鬼踪的信息,这两部恐怖题材电影之间那些暗流汹涌,简直和一样。   有点意思。   眼珠转了转,赵卿敲了敲他那群狐朋狗友们,把毕蕊的影评丢了出去。   卿家平身:明天上映的恐怖电影,去不去   老子天下第一:有点意思。   跪求不挂科:七日七夜不如去看鬼踪吧,投资好几个亿,绝对过瘾。   赵卿想要看七日七夜的念头被室友们按住,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就收拾收拾离开学校,前往离得最近的星辉电影院。   这是位于联盟偏僻角落的一家电影院,影院声音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只不过这一次电影院的老板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整整齐齐的八个大学生,把售票员挡在身后,道:“不是我们不想买票,实在是我们只放映七日七夜。”   作为议会转交给军部的十一家影院之一,星辉电影院被限制上映其他电影,全时段上映七日七夜。   这无疑是不符合市场规律的,老板几乎已经看到了电影院惨淡的未来。   电影季之所以叫电影季,就是因为每年在这个时间段里上映的电影是一整年中最多,质量也是最好的,同样也是影院最能赚钱的时刻。   然而现在,整个影院就放映一部名不见经传,还是惹到了鬼踪的七日七夜,着实让他心里没底。   这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影院大门敞开半天,除了这几个大学生,就只有零零散散的路人,上座率甚至只达到了百分之三十。   老板这副作态不像是假的,电影院没电影,也不能强迫别人放。赵卿看向室友们,心里有点雀跃:“要不还是看七日七夜”   星辉电影院的位置本来就偏僻,从这里再往其他电影院跑也挺折腾的,几个大学生一合计,还是买了七日七夜的票。   进了放映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几个人还在低声嘀咕,可等到房间完全黑暗下来,电影正式播放,那尸山血海通过倒影的瞳孔裸的展现在眼前,那些议论声却统统消失了。   130分钟的电影放映结束,老板站在放映厅走廊里等了一会,忐忑的等着来自观影者第一线的反馈,这几乎预示着影院在这个电影季能收获多少。   可他左等右等却没能见到像往常一样相互议论着离开的观众们。   奇怪   难道是放映延时了   正想着,却看到一双手死死扒住放映厅转角的墙壁,紧接着一个大学生探出了头来。   他面色苍白,满头冷汗,很显然是吓得不轻,只有一双眼睛亮着莫名的光。   老板认得他,这就是那个带了一大群人过来看鬼踪的男大学生。   怎么才过了两个多小时,这人就成这副模样了   老板吓了一跳,可别是在电影院里出了点什么事,这个电影季已经够难熬的了,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他不如关张大吉。   “老板”   影院老板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扶住对方,急切问着:“这是犯什么病了要不要叫急救车。”   大学生虚弱的抬起手,搭在老板胸口,而后手指用力收紧,死死揪住对方衣领。   他抬起头,面目有些狰狞。   “你家只放七日七夜”   老板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给我下一场的票”大学生的眼睛里绽放出贼亮贼亮的光,声音里带着异样的兴奋,“不不,再给我两张票,下一场还有下下场的”   这是魔怔了   老板不无同情的看着大学生,一面把人带到售票窗口买票。   这个七日七夜看上去也算是有点本事,还能吸引来回头客。   老板盯着精神失常的大学生,一面自我安慰着,人一转身,就看到通往放映厅的走廊里,涌出了一大群人。   他们与那大学生一样,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可眼睛里却冒着精光。   “我来一张下一场的票”   “我还有我女朋友两张票”   “七张票赵卿你这没良心的,竟然不帮我们买票”   售票窗口乱哄哄的,刚刚看完电影的观众竟然有八成都选择了继续观影,仅有的两成人眼里也带着兴奋的光芒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场景别说看傻了影院老板,就是那些专门为了七日七夜赶到影院的影迷们也有点傻眼。   虽然各大杂志吹这部电影吹的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像这样疯狂吧 是不是找人请的托   售票窗口很快宣布下一场的票全部售罄,几个出来晚些的影迷没能抢到票,只好买了再下一场的票,然后愤愤不平的坐在影院大厅的休息坐席上,嫉妒的看着下一场观众进场,迫不及待拿起光脑猛刷。   影院老板发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这可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知为何,从他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或许,全天强制只上映七日七夜,影院也不会亏损   他的心猛然跳动起来,看向那通往放映厅的走廊。   走廊深处那一间间放映厅中,正有数十上百的观众,正在被恐怖游戏吓得尖叫出声。   而那些被层层隔绝的尖叫,似乎预示着在这家影院、甚至整个联盟之中,即将发生某个不为人知的变故 第88章 联盟大导演(15)   一天的时间内,星辉电影院老板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 从最开始的垂头丧气, 慢慢的升起了希望, 再接下来就是死而复生的狂喜。   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仅仅是几场电影的时间,而恐怖电影的观影期甚至不在白天, 而是在夜幕降临之后。   星辉电影院老板笑眯了眼睛, 乐到极致的时候,还要抽空拿起光脑, 偷偷看看网上的评价。   上映之前,天网上对于七日七夜的评价来自于各家影评大v, 那个时候这些影评下大部分都是冷嘲热讽博主收钱办事的评论。而仅仅一天过去,这些评论已经转了个大方向, 几乎成为了影迷的聚集地,几乎让人有种聚众吹彩虹屁的感觉。   这可是好事啊, 说明七日七夜的质量过硬,后期发力空间足够充分,而且整个中央星, 只有他们十一家电影院上映, 这些影迷想要看电影, 只能到他的影院来。   老板越想越美,干脆翘了班,跑进一个放映厅, 打算自己也看看七日七夜的庐山真面目。   从死亡追逐的恐怖游戏, 到最后出现恐怖女鬼, 七日七夜仿佛有种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一看便难以自拔。   就算是看过无数好电影的影院老板,不知不觉间也将影院的收益忘却,沉迷到了电影之中。   与影迷的狂欢不同,此时此刻七日七夜剧组却是一片紧张的情绪。   距离零点还有几分钟的时间,马上第一天的票房结果就能统计出来,安岭紧张的房间里踱步,手指扣在一起。   她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此时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可是转头看看剧组真正的老板,心里却不自居的升起怪异的感觉。   顾言蹊半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一旁的穆璟小心翼翼的将他圈在怀中,手里拿着葡萄,细心的剥掉外皮,刨去种子,递到他的口中。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真要讲起来,他们两个不是才认识了三个月吗,怎么相处的和老夫老妻一样 安岭扯了扯唇角,正被狗男男们秀的头皮发麻的时候,零点已过,七日七夜的首日票房已经更新。   她迫不及待的点开查看,这一次却是真的头皮发麻了。   激动的发麻。   “五十万”安岭的声音都有些变形,“十一家影院五十万”   睡意不断涌上大脑,顾言蹊拒绝了穆璟送到唇边的葡萄,勉强撑起身体。   “鬼踪呢”   “八十万。”安岭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安慰道,“不要急,就算打不赢鬼踪,这也是个极好的开始。”   “这可不算极好。”顾言蹊眼睛弯弯的,虽然在说着令人丧气的事实,却显得一点都不担心,“五十万票房,几乎已经是我们的阈值了。”   七日七夜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真实性。   人们明明知道它是编出来的故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魂,可在观影过程中,却总是忘却这一天。   那里面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厚重的色彩,阴沉的气氛,一切都恰到好处。   就像是世上当真存在这样一个地方,那里有着一个悲惨而恐怖的鬼魂,满怀着怨毒,要将活人拖入地狱。   一部恐怖电影能走到这一点已然极为罕见。   可在这份罕见之上,还有两个不容忽视的方面。   一个是饰演主角的男演员,他英俊至极,气质非凡,简直就像是真正的道士一般。   而另一个则是那女鬼,她美的不像人类,当那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银幕上时,只会引来众人的惊叹。   这份美貌,当真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吗   七日七夜首日票房过五十万,排名当日票房榜第二,与排名第一的鬼踪相差三十万票房。   可不同的是,这两部电影,一个是在全中央星数百数千家电影院同时上映,而七日七夜仅仅十一家电影院 十一家全天只放映七日七夜的影院   想要达到这份成绩,除非这十一家影院每一场的上座率都超过98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七日七夜首场上座率仅仅为60,但从第二场开始,场场爆满,电影票供不应求,网络上的全部预售票已经被抢购一空。   这百分之九十八的上座率,是用百分之百的上座率补回来的 七日七夜能得到这样的成绩,足够令人惊喜,可如果被限制在十一家影院之中,它最多也只能止步于这个成绩了 手指在穆璟的胸膛上随意画着圈,顾言蹊百无聊赖的说。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影院,而有了首日的票房,我想绝大部分的电影院都很愿意上映我们的电影。”   他抬起手,脸庞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只要他们不被什么人威胁。”   穆璟被他挠的心痒,耳根已经飞起红晕,他忍不住侧了侧身体,然后一把抓住顾言蹊的手,防止他继续作怪。   “会有的。”他斩钉截铁的说,“明天一定会有更多影院求着我们上映电影的。”   中央星,议会。   哐当   议员长办公室的大门被猛然撞开,梅琅最亲近的下属面色发白的闯了进来,他的一只手始终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握得掌心发汗也没敢拿出来。   “议员长,军部的线人传来了消息。”   正在办公的议员长揉了揉额头,他已经万分疲惫,但看下属这幅表情,便知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拿来吧。”   下属紧抿着唇,将那放在口袋中的芯片拿了出来。   这是最高加密级别的芯片,是议会在军部埋得最深的线人好不容易从深蓝危机应对小组里拿出来的,为了这个芯片,这个线人已经作废,可一切都是值得的。   已经知晓芯片内容的下属隐隐露出笑容来。   这是军部的一次巨大失误,为联盟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利用好这点,议会能从中得到太多好处了 梅琅接过芯片,立刻插入到光脑中查看。   光脑屏幕立刻播放出一段视频,那似乎是个面向大众的直播节目,梅琅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三个多月前,军部策划的深蓝卫星登录未知星系的直播节目。   但他记得这个直播最终还是因为直播事故,并没有成行。   想到这里,屏幕上卫星已经开始朝着星球降落而去,就在这平静的登陆过程中,突然出现一道金光。   梅琅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看着那金光出现又消失,看着那金光化为人影,看着红点在星图上飞快移动,看着那神秘人轻描淡写的击溃中央星的所有武装力量。   视频结束,他紧紧抿着唇,向来稳定自若的情绪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不是我们的线人能得到的信息,这是军部故意传出来的消息。”   下属一愣。   “这个神秘人就是之前那部电影里的主角,我本来以为是那个剧组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是这个人有问题。”   “军部想让我们知道这个外星人的恐怖与他能带来的所有价值,然后逼迫我们提供足够令其满意的资源。”   “资源”下属疑惑的问道,“这个穆璟的实力如此强大,联盟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力量的确有用,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能仅靠力量来达成。”   “这个穆璟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没有单纯的依靠武力来威胁穆哲,而是在展现自己的武力,而后利用自身强大的力量,单方面建立起一个交易规则,迫使军部与他交易。”   梅琅冷笑两声。   “我说军部怎么非要从我这里抠走几家电影院呢,原来是讨好财主去了。”   “能让穆哲拉下脸皮放开那么多利益买几家电影院,看来他们得到的好处不少啊。”   房间里的气氛明显的凝重起来,下属低着头,一点都不敢触怒情绪不对的上司。   “去联系这个穆璟。”   下属抬起头,他看到了议员长眼里爆发出的明亮光芒。   “他想要更多的院线,我们有的是比起军部,我们能给的更多”   中央星,梅宅。   看着首日票房出现,梅成济心里升起自得之意,鬼踪力压七日七夜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只有十一家影院的七日七夜竟然能冲到这个地步。   到此为止了。   梅成济清楚地很,没有更多的电影院,七日七夜最高票房将永远止步于此,甚至会随着时间而跌落。   不过对方势头这么猛,还是让梅成济心里有点不爽。   他想了想,看向身旁的管家。   “爷爷还没回来吗”   管家恭敬的低着头:“老爷方才发过通讯,今夜不回来了。”   算了,等一天也没什么。   梅成济打算明天找祖父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那十一家影院也解决,让七日七夜无处上映。   “少爷。”   管家的声音将梅成济从自己的思维中拉了出来,他抬头看去,眼底带着疑问。   “老爷还说,希望您退出娱乐圈,不要再拍电影开公司。”   “知道了知道了。”梅成济皱起眉头,很不耐烦的说道。   自从意外撞死顾言蹊父母之后,梅琅就一直想让他离开娱乐圈,但梅成济哪里甘心,他的事业正蒸蒸日上呢 等明天找祖父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 他露出冷笑。   一定要让顾言蹊的电影,彻底销声匿迹 第89章 联盟大导演(16)   “穆先生。”   穆璟正在路边走着, 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一位老人从路旁的车子走了下来, 他身体挺直,虽然年迈,却自有一番气度。   “何事”   老人却并不直接回答, 只是和蔼可亲的问道   “您主演的电影已经上映第二天,却不知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穆璟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显然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迈开步伐就继续向前走去。   老人脸色微变, 赶在对方离开之前,立刻道。   “穆先生是要去军部吗”穆璟动作微顿, 老人见状, 立刻道:“穆先生,你想要的东西, 我们能比军部提供的更多”   “可以。”穆璟的双眸仿佛有种恐怖的穿透力,他看着老人的时候,就像是一眼要就将对方内心的想法看穿,“我想,我的身上还是有许多你们需要的东西。”   他摊开手,无数流光在掌心飞舞,那些光芒组成各式各样模样神秘的道具,展现出所有超乎常人的非凡能力。   可最令人重视的, 还是他构建出这景象的力量。   那是超出联盟目前所使用的任何能源的纯净力量, 那些力量足以推动联盟科技产生质的飞跃, 谁能搞清楚那力量的本质,谁先学会利用这力量,谁就能主宰联盟的未来 梅琅的眼中倒映着那绚烂的光彩,他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自己老迈的心也开始激烈的跳动。   他终于知道军部那些人为什么扯下脸皮要跟议会合作,从这个人身上,他们能得到太多了 可是,既然对方想要的是票房,那么议会为什么要与军部合作,白白放弃一大块蛋糕。   穆璟始终关注这梅琅,他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越发和蔼,苍老的眼睛里也爆发出精光,旋即开口。   “我需要更多的电影院。”顿了顿,他补充道,“不仅仅是中央星的,我需要全联盟的。”   “这没问题”   梅琅知道七日七夜的质量,凭借首日中央星票房亚军的绝佳成绩,这部电影几乎不会有影院拒绝上映。   更何况,议会出手,谁又敢拒绝。   “鬼踪在哪里上映,七日七夜就在哪里上映。”穆璟继续说,“鬼踪什么时候上映,七日七夜就要什么时候上映。”   “鬼踪在哪个放映厅上映,七日七夜就要在哪个放映厅上映。”   他的眼睛冰冷而锋利,落在梅琅身上,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   “如何”   梅琅面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可他又不能说些什么,这两个剧组为何产生纠纷,他清楚的很,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调和的矛盾。   而且   这个穆璟看上去和顾言蹊过于亲近了,若是他们两个当真有些什么,他那个孙子恐怕 梅琅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是点头应道。   “好”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最为昏昏沉沉的日子。   赵卿坐在电影院里,眼珠子只顾着往心心念念的女神身上飘。   他们今天看的也是新上映的恐怖电影,听说是新上映的电影,他还以为是七日七夜,没想到却是鬼踪。   作为自身影迷,赵卿也是听说过鬼踪的,甚至在昨天之前,他心目中今年电影机最好的电影恐怕就是鬼踪,只不过看过七日七夜,这想法已经和彻底被他抛在脑后了。   银幕上播放着恐怖的画面,那些故意营造出来的恐怖场景在赵卿眼里漏洞百出,被鬼魂吓得四处奔逃的男女主角也显得呱噪无趣。   这部电影既没有七日七夜那种深入到灵魂的精巧构思,也没有设置的恰到好处的惊吓点,更不要提没有七日七夜那张俊美到令人咋舌的道士男主,和惊艳到令人窒息的女鬼。   一想到女鬼,赵卿的心就猛地跳了一下。   那个黑衣黑裙的女鬼,仿佛当真存在于这世上一般,她的美丽如此蛊惑人心,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拉入地狱。   而那被她拉入地狱之中的人,甚至还会因此而感激涕零。   他的思维不自觉的飘到了七日七夜上,尽管已经看过了三遍,但还是想要再看一遍。   “啊啊啊啊啊”   放映厅的音响中传出刺耳的尖叫,赵卿的思维顿时被拉了回来,他不悦的凝起眉头,回到屏幕上。   恐怖的鬼魅发现了躲藏着的男女主,正在追来,这分明是电影的重头戏之一,可他看着却显得分外无聊。   不是这部电影太差,而是七日七夜太好,以至于其余电影都成了不堪入目的东西。   赵卿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身体突然被推了推,转头一看,却是女神。   女神低声道:“你觉不觉得,这电影有点无聊。”   女神挑的电影,就算不喜欢也要说好看。   赵卿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女神急匆匆的打断了。   女神矜持的说:“下次我带你去看其他电影,和鬼踪同期上映,影评都不错。”   同期上映   赵卿惊道:“你说的是七日七夜”   “你也知道”女神眼中一亮,露出某种找到同好的兴奋,“你看过”   赵卿矜持的伸出了手指,比划了一个三的数字,   “昨天去的,看过三遍。”   女神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充斥着羡慕的神色:“真好,我就只看了一遍,再去抢票,已经售空了。”   她咬着贝齿,恶狠狠地说:“一群禽兽”   赵卿心有戚戚。   中央星只有十一家影院上映,预售只会提前放出三天的票,这些票几乎是刚一上架,就被抢空,手速稍微慢一点的,就只能望票兴叹了。   “下次我去抢票,我们再去看”   女神眼睛亮亮的,看的赵卿心头发热,更是不想管银幕上播放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在鬼踪的放映厅里切切私语了一会,越是聊着七日七夜心里越是激动,电影也是看不下去了,最后双双出了放映厅,打算找个地方一面吃饭一面聊。   可刚刚走出,就看到影院正门正在更换宣传海报,鬼踪的宣传海报被撤了下来,只留下一两张,换上去的却都是七日七夜。   这里也开始上映七日七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兴奋,于是一股脑的扑向了售票台。   “两张七日七夜的票”   中央星,梅宅。   “撤了我们的海报,换上他们的,撤了我们的排片换上他们”   “这就是明摆着和我做对”   “顾言蹊这个流氓”   梅成济的声音有点变形,在他原本的设想中,顾言蹊的电影根本就不能上映,可七日七夜却上映了。他接下来又想继续压缩七日七夜的上映空间,而这一次,祖父不但没有见他,甚至还主动压缩了鬼踪的拍片,给七日七夜让道。   这是什么道理   梅成济的脸都扭曲了,没有议员长的指示,议会怎么会撤回对中央星影院的禁令 而且这些影院,排片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压缩鬼踪的排片 鬼踪可是中央星首日票房冠军他们难道连钱都不想赚了吗 在家里左等右等,梅成济始终没有等来梅琅,而同一时刻,任凭他如何动作,鬼踪的排片率也在飞快下降。   最为过分的是,除了鬼踪,其他的陆陆续续上映的新电影或者是即将下映的旧电影,竟然一个也没有受到影响 七日七夜就像是专门为了收割鬼踪而来   “等我找到爷爷”梅成济的眼睛都红了,“这些影院我一个个都会记下来的”   一旁的管家任凭他发着脾气,也没有答话,等到大门响起,才连忙去开门。   时隔两天,在七日七夜全线积压鬼踪的时刻,梅琅这个这最关键的人终于回来了。   梅成济脸上的焦虑之色顿时收敛一空,他对于自己的祖父还是很敬畏的,倒是一向对他慈爱的祖父,今天看上去却有些冷淡,回到家就往楼上走。   “爷爷”梅成济连忙叫住了对方,试探性的开口,“您知不知道,联盟各地的电影院,都开始上映七日七夜”   梅琅看着自己的孙子,他的眼神里带着些奇怪的神色,就像是在衡量着他的价值。   不知为何,梅成济心头开始不安,那种不安比起刚刚得知七日七夜开始侵占起鬼踪排片位置之时,更加强烈。   这件即将发生的,可能是会对他一生产生重大影响,可以改变他这一辈子的某件事。   “成济啊。”梅琅开口,“你年纪也不小了,手里也有个公司,是该独立出去了。”   梅成济瞠目结舌。   他明明只是想要祖父帮他的电影搞个好位置,怎么最后自己却被扫出家门 这副亟不可待的想与他撇清关系的人,真的是那个连杀人都会帮他打扫干净的祖父吗 那股不安终于爆发出来,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让他连鬼踪都难以关注了。 第90章 联盟大导演(17)   作为今年电影季当之无愧的黑马,即使电影季的其他电影都开始陆陆续续上映, 七日七夜依旧靠着高上座率和绝佳的口碑, 票房不但没有受到影响, 甚至还飞快上升。   而与七日七夜打擂台的鬼踪, 在被抢走了大量拍片, 又在内容上被碾压以后,票房不可逆转的发生了下滑。   其他都还好,就是将排片生生让给七日七夜这件事着实强烈的打击了鬼踪的票房, 比起之前七日七夜只有十一家影院的窘境, 现在处于差不多位置的就是鬼踪了。   与七日七夜不同,人们愿意为七日七夜跨越半个星球去看电影,却不会愿意为了鬼踪到处寻找影院。   实际上,鬼踪的质量虽谈不上好,却与烂片也有一定距离,再加上恐怖电影在联盟缺席了十多年, 人们对此的宽容度已经极高, 这也是委托人记忆中, 鬼踪能够成为今年电影季王者的原因。   只可惜七日七夜的横空出世,彻底将影迷的容忍度提升到了极致, 在华美场景和绝妙剧情的共同打击下,作为一部普通电影的鬼踪就显得没什么吸引力,但这样下去, 回本甚至小赚一笔却是肯定能够成行的。   七日七夜全联盟上映的消息犹如投石入水, 击起一片涟漪, 在影迷的狂欢中,却有一群人显得并不十分高兴。   卫言星口气中带了几分焦虑。   “元帅,议会那边是把盘子直接端走了啊”   老元帅坐在主位,他盯着面前放着的一颗闪耀着璀璨光芒的钻石,微微蹙眉。   “盘子端走,那我们就自己去吃。”   他想了想,问道。   “听说七日七夜的口碑不错。”   卫言星一时不清楚老元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的战士征战多年,也很久没有到影院看过电影了。”   但可以用光脑看啊   卫言星意识到了什么,没敢说话。   老元帅问:“你说,组织组织军部的士兵们一起去看电影,联络联络大家的感情,怎么样”   卫言星目瞪口呆:“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而且军部组织观影看的是恐怖电影   老元帅莫不是年龄大了,脑子也有点不好使了   卫言星同情的目光刚刚露出,老元帅就看了过来,他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就这样决定吧,去告诉各军这个好消息。”老元帅不容置疑道,“他们一定很快乐。”   电影季开始一周,各家电影轮番上映,鬼踪成绩开局亮眼后期一路走低,而七日七夜则从中央星票房第二,爬到了全联盟总票房第一,甚至于每日票房还在不断升高。   一周过去,各家票房基本趋于稳定,若无意外,很难再出现什么大幅度的上升或者下降,可就在这个时候,七日七夜票房突然剧增。   涨幅之恐怖简直令人瞠目结舌,比起当初开始全联盟上映之时还要快速,可这段时间并没有更多的影院上映电影。   难不成是刷票房数据了   网上众说纷纭,围绕着这部惊艳的恐怖电影身上的,再多了一份刷票房的传言。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拿出票根,证明自己看的是其他电影,却给了一张七日七夜的电影票。   对此中内情心知肚明的穆璟有点生气。   在他看来,言蹊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最优秀的,七日七夜一定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电影,何必需要去偷票房。   万分不满的恶狼拿起光脑,登陆小号,开始疯狂战斗在第一线,与广大沙雕网友舌战不已。   顾言蹊从梦中清醒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张的景象。   某只恶狼用胳膊把他圈在怀中,两只手飞快的在光脑屏幕上滑动,看上去是在回复着评论。   他揉了揉眼睛,决定不去管对方的沙雕操作,身体拱了拱,翻过来趴在恶狼的胸膛上。   “几点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茫,眼神慵懒,简直有着令人窒息的魅力。   穆璟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他盯着怀中的人,喉头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痒。   “早、早上十点”   顾言蹊小小的打了哈欠,抬起头亲亲了穆璟的下巴,从对方怀里钻出来,揉着眼睛前去洗漱。   “别躺着了,快收拾收拾,今天还要上个通告。”   “哦”   被这样一亲,穆璟哪里还记得沙雕网友,把光脑碰到一旁,脸蛋红红的跟在顾言蹊身后走了过去。   两个人最近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顾言蹊毫不扭捏的把穆璟的床铺搬到了自己的房间,两个人同床共枕这么几天,虽然什么都没做,却像是老夫妻一样,过得合拍。   作为一部不被人看到的小成本电影,七日七夜前期的宣传成本都来自于军部的财力支持,而他们今天要去的节目,却与之前的宣传都不同。   璀璨之星是联盟重量级的脱口秀节目,这个节目对嘉宾的邀请限制的很严格,七日七夜作为一部新导演的处女作,常规来说,是没可能被邀请了。   但他们就是被邀请了,而且是专场。   顾言蹊没有追问这邀请从何而来,就像之前也没有问过关于突然增加的院线之类的问题,似乎已然知晓了这些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这让穆璟青年有些难受,他本想着在心上人面前好好邀功,却没想到并没有什么用。   算了,反正到目前为止也没发生过什么变故,言蹊开心就好。   孤狼委委屈屈的想着。   直到坐在脱口秀的节目现场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帮助他们宣传电影的时候,一切还都是风平浪静,直到观众提问环节的到来。   “请问,你知道网上流传的关于七日七夜有虚假票房的问题嘛”   主持人看上去有些尴尬,他不清楚七日七夜的背景,但上面特意把原本的嘉宾扯下来,换上他们,这个剧组是着实不能轻慢。   他赶紧朝着台下摄影用眼色,打算直接掐了这段,顾言蹊却已经拿起了话筒。   “七日七夜之前没刷过票房,以后也不会这样做,我可以保证,我们的每一个票房,都是真实的”   那观众逼问道:“一天之内票房暴涨,您又要如何解释”   顾言蹊换了个坐姿,他的笑容依旧得体,声音中也没有半点不耐。   “因为军部联系我们,在内部为他们放映七日七夜,作为军部内的娱乐活动。”   看恐怖电影娱乐   那观众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军部内能有几家影院,就算轮流看,也赶不上你们的票房增长速度。”   顾言蹊轻笑。   “几家影院”   “不,当然不是几家。”   “邀请我们进军部放电影的,是全联盟所有星球的军部”   一两个军部提供的票房算不上什么,但若是全联盟呢 早知道联盟可是有诸多星球组成的   上万的士兵,百分之百的上座率,带来的票房将七日七夜几乎推向更高一层的领域。   而这种票房,独它一份,就连鬼踪也得不到   是的,鬼踪不但得不到,甚至有了烦。   梅成济坐在办公桌后,他脸色铁青,秘书一面念着报纸上的新闻,一面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生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军部军部凭什么帮他”梅成济恶狠狠的说,“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穆璟对了,他姓穆,穆哲也姓穆”   似乎是认定了什么事情,梅成济咬牙切齿。   “该死的顾言蹊该死的穆璟”   “以权压人无耻”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浓重的黑眼圈,梅琅虽然没有与他断绝关系,但是往日里亲密早已不复存在,他甚至已经搬出去住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祖父会帮着外人打压自己   梅成济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愤恨之时,忍不住狠狠锤了桌子。   “我就不信你的七日七夜可以用十一家影院追上鬼踪,我的电影就不能追上你了”   “不就是影评嘛不就是水军嘛”   他的眼底尽是血丝。   “你请得起,没道理我请不起”   秘书站在他的身旁,被这幅景象吓得久久不敢说话:“梅总,我们在宣传上的投资支出已经不少了。”   梅成济扭过头看他:“这电影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秘书也不敢说话了,他低着头低低应了,心理却不甚痛快。   据说财务哪里已经连连叫苦,整个银羽娱乐都被鬼踪拖住,只等电影票房回到账上,可梅成济疯了一样到处买宣传。   再这样下去,银羽娱乐也不知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顾言蹊,那个七日七夜的小导演。   那部电影赚的可不少,如果对方如今还是银羽娱乐的所有者,恐怕现在的情况能好很多。   可惜了。   反观这个议员长的孙子,初看之时温文尔雅,现如今在看,却是 秘书不敢在想,匆匆离开房间。 第91章 联盟大导演()18   作为议员长的孙子, 梅成济一直享受着独特的待遇。   在议会与军部相互牵制, 互相推动联盟向前发展的情况下, 议员长与第一军元帅就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梅成济向来以此为傲,他也从来认为,没有人胆敢冒犯这样的他, 就算是冒犯了, 他也能很快解决, 因此平日里摆出一份温文尔雅的面孔, 夺得那些蠢人们的爱慕与赞美, 只是一件顺手的事情。   可现在,当他认定了穆璟就是穆哲的孙子, 这份自始至终的优越感便逐渐出现了危机。   议员长与第一军元帅处于同等的位置, 如果穆璟是穆哲的孙子, 那他们两个人的地位相当,他以往一直仗着的权势也算是失去了一半的作用。   再加上现在祖父对他有些不闻不问的意思,这令梅成济的处境越发艰难。   他几乎是看着鬼踪的成绩一路下滑,从堪堪回本,到现在连本都回不来。   大量的宣传资金投入到市场, 却连半点水花也没有溅起来,人们就和疯了一样涌向七日七夜的放映厅, 宁愿在影院大厅里坐上几个小时, 就为了抢到现场可能出现的余票。   那部电影就像是一场噩梦, 它毫不留情的蚕食着鬼踪的一切, 放映厅、影院、票房, 而现在,甚至连口碑都开始打压。   高岭之花:没看过其他电影直接看鬼踪的话,这部电影可以打上七分,现在大概三分吧。   梅成济看着光脑屏幕上的评论,个人资料显示评论的是一个十年的老影迷。   他捏紧了拳头,牙根咬的死紧。   鬼踪投资几个亿七日七夜不过一百万   一百万的投资能和几个亿比   这群无知的眼界狭小的观众   梅成济狠狠砸了桌子,声音嘶哑:“去给我买票”   秘术被砸桌子的声响吓了一跳,有些发愣的看着对方。   “我倒是要看看,七日七夜究竟是好在哪里”   顾言蹊那个毛头小子拍出的电影,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精心筹备的鬼踪 中央星,议员长办公室。   “军部关于灵石力量的研究已经远远超出我们。”梅琅凝重道,“我们的实验室可以确定,穆璟提供给我们的特殊矿石种蕴含的力量,足以引发一场新的能量改革。”   “在这个能源更迭的关键时刻,我们已经落后于军部了”   议会与军部本来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利益团体,尽管他们在推进联盟发展的这一目标上是伙伴,但在联盟内部,却是永恒的竞争者。   梅琅并不愿意将改革能源的这一巨大功劳拱手让给穆哲那个仇敌。   “上赶着组织军人去观影。”梅琅冷笑一声,“他还真想得出来,对得起那张脸皮吗”   下属没说话,他像个雕塑一样,只是安静的聆听,从不发表言论。   似乎是冷静了一会,梅琅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落后。”   “比起军部的人,议会下属的工作人员更多。”   “他们能组织军人去看电影,我们自然也能组织议会的人去看。”   下属的脸庞抽了抽,露出牙酸的表情,但也不敢多说,刚要离开,就听到光脑疯狂作响。   梅琅抬了抬眼皮,然后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再度低下了头。   “帮我挂掉。”   “议员长。”下属看了看通讯号,小心翼翼的说,“是成济的通讯。”   梅琅头也不抬:“挂掉。”   下属才挂掉通讯,下一刻那通讯就又打了进来,看着梅琅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下属只好将梅成济的通讯号设为暂时屏蔽,这才安静下来。   但在这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您真的打算就这样和成济断绝关系”   尽管知道这是梅琅的明哲保身之际,但未免太过冷漠,着实令下属也有些受不了。   梅琅抬起头,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绽放的却是与他的年龄丝毫不符的锐利光芒。   “我不仅仅有一个孙子。”他的声音流露出无情与冷漠,“但穆璟却只有一个。”   下属不敢说话,他低下头,匆匆的离开了。   顾言蹊还在睡觉。   他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的时候甚至走在路上,都能睡着。   好在只要出门,穆璟就不会从他的身旁离开,即使他突然睡着,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医院的治疗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顾言蹊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虚弱,这让穆璟也隐隐着急了起来。   这一梦似乎格外的漫长香甜。   顾言蹊只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般柔软的云朵之中,浑身暖洋洋的,无比舒适。   但已经睡足了。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顾言蹊睁开眼睛,他正躺在穆璟的怀中,周围是一片雪白。   这里是医院。   他又睡着了。   病床的被子下,穆璟与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金色的光芒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体内,就像是太阳的光辉,将他体内的一切阴寒驱散。   顾言蹊微叹了一声,将另一只手盖在对方的身上。   “放开吧,没用的。”   他的病是被命运设计好的,谁也没办法改变。   顾言蹊深知这一点。   穆璟摇了摇头,他的声音略有些疲惫,却透露出不肯认输的心思:“我会治好你的。”   “没有用的。”顾言蹊直截了当的说 ,“现在看上去还好些,可一旦你放开手,我的身体会立刻恢复原状。”   穆璟咬着牙,“那我就永远不放手”   顾言蹊摇摇头笑道:“人生终有一别。”   “而我不会再与你分别。”   穆璟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啊,瞳孔深处爆发出金色的光芒,绚烂而执着。   就是这份执着,将他自遥远的修真大陆,引到了此处。   顾言蹊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那笑容就像是春天的第一缕风,吹得人心头发暖。   “好了,不说了。”他掀开被子,亲了亲穆璟的脸庞,道,“我们该走了。”   电影上映已经三周,算一算他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而再过半个月,就是联盟娱乐圈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联盟电影节。   电影节,联盟最权威的奖项,没有之一。   算了算时间,七日七夜作为在六月底上映的两部电影,应当都在今年电影节的评选范围之内,二按照一般的评选进度,他们的电影或许已经摆在了评委们的眼前。   而另一方面,七日七夜票房已经足够可观,他需要尽快开始对银羽娱乐的收购工作。   一想到这些,顾言蹊再度精神抖擞起来,他翻身下床,拉着穆璟向外走去。   “走吧,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漆黑的放映厅中,时不时的传来人们的尖叫声。   恐怖的古堡,无处不在的危险,紧张的情绪始终萦绕在身上,直到女鬼的出现。   惊叹声响起。   有第一次观看的,为女鬼的容貌和气质所惊叹。   也有多次观看的,依旧为那非人的美丽所痴迷。   梅成济死死扣着扶手。   他盯着银幕上的那个黑衣女人。   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他却能看得出来,那是顾言蹊。   那双黑亮的、仿佛藏着无尽深渊的眼睛如此招摇的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优雅而美丽的出现在这恐怖的古堡之中,从容的接管城堡中的一切事物,即使是在身份暴露,显露出鬼魅原型的时候,依然是那么的美丽。   动人心魄的美丽。   梅成济几乎忘却了呼吸。   他痴迷的看着银幕,已然忘却了自己方才一切的评价,只顾盯着银幕。   太美了,美的不像是人类。   道士与女鬼的最后决战,血红逆转的天地,金色与红色交织的恐怖空间。   极具冲击力的美感毫不留情的占据观影者的所有心思,让其没有任何办法去丝毫其他的事情。   直到演员表打出来,梅成济依然坐在座位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双手指节抓的竟然有些酸疼。   从那电影中的世界拔出,他依旧牢牢的坐着,双目失神。   鬼踪是不是一部好电影   当然是。   那么和七日七夜相比呢。   梅成济喘着粗气,他紧紧地抓着扶手,然后悲哀的发现。   “那就是个垃圾”   审片室内,一片寂静。   联盟娱乐圈的知名大佬汇聚一堂,评选着能够进入到电影节候选名单的电影。   方才播放完成的,正是日前在联盟内部最为流行的两部电影之一,鬼踪。   “这简直是用钱堆起来的垃圾。”刚才发话的评委年龄大约六七十岁,早已是神坛上的人物,他批评起来也格外辛辣,“这些恐怖电影,十几年前就是这个套路,现在还是这个套路,真是没有半点进步”   “恐怖电影缺席了十几年,难得今年有两部新电影出来,怎么说也算是不错了。”另一个评委安慰道。   “还有一部”老评委气的吹胡子瞪眼,“真是糟蹋恐怖电影这题材。”   “也不能这样讲,我看过七日七夜。”又凑过来一个新的评委,“是一部好电影,我甚至有预感,这部电影能够赢得今年电影节的最佳电影奖。”   最佳电影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以往恐怖电影的黄金时期,也没拿过最佳电影。   这纯粹似乎电影节对于恐怖电影题材上的歧视。   不过这个搭话的评委资历也不浅,老评委将信将疑的相信了,刚坐下,放映厅又开始播放下一部候选电影,正是七日七夜。   那就让我看看吧。   老评委眯起眼睛盯着屏幕,心里头想着。   看看你这部电影,又是什么模样。 第92章 联盟大导演(19)   电影季的到来让各大影院都热闹了许多, 七日七夜票房一马当先,鬼踪声势浩大雨点小, 尽管为了票房做出不少努力, 最终还是渐渐泯然众人, 甚至排在总票房末尾, 眼看着已经是巨亏。   因资金被鬼踪拖垮,银羽娱乐两个多月来的股票一直下跌, 正是这个时候,顾言蹊开始大肆收购市面上的散票, 走出他的最后一步棋。   一切都平稳有序的进行着,顾言蹊与穆璟窝在他们的小家中,除了最初频繁的到各地跑通告,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黏在一起,过着极为平静的生活。   而这份平静,也终于被安岭打破了。   大门咚的一声被踢开, 安岭冲了进来, 她自然地无视了狗男男之间腻味的气氛,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请帖。   “年度最佳电影候选名单”   那张精致的请帖在灯光下反射着金银交织的光芒,异常的绚烂美丽。   这是通往电影最高殿堂的门票。   是无数导演、演员梦寐苛求的去处。   顾言蹊眯起眼睛看着那张请帖,他的唇角渐渐浮现出笑容。   对银羽娱乐的收购正在进行中, 七日七夜尽管大赚特赚,影院的分成又非常可观, 可鬼踪毕竟还未死绝, 收购并不顺利。   他需要更多的钱。   恐怖题材电影是一把双刃剑。   它既有十几年的空窗期, 积攒了十几年的观众。同样也让另一批观众对此望而却比。   联盟电影节的权威奖项,则能够鼓励这些不敢踏入影院的人,为了七日七夜走进去 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顾言蹊抬手拿过那张请柬,他的眼底流露出笑意。   电影已经上映两个多月,即将到了下映的时刻。这一张请柬足以延续七日七夜的上映时间,为票房已经疲软的电影再添一针强心剂 顾言蹊道:“看起来我们需要为电影节准备起来了。”   服装造型自不用说,能拿到请柬,这就预示着七日七夜已经进入到了电影节评委组的视线之中,为了增加得奖的几率,他们需要从现在开始了解这一届最佳电影奖的评委构成,针对性的攻略每一个评委 脑中正在构思,顾言蹊却觉得自己的大脑突兀的出现了一片断层,黑暗扑天袭来,那些构思好的计划顿时零散成一片。   他脚下虚软,朝着地面扑去,在低调之前,已然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脑癌。   在委托即将结束的这段时间,这始终被穆璟控制住的绝症,终于如命运预示的一般,展露出其恐怖的本质。   如论如何挣扎,如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无论完成多少个委托。   时间一到,即刻死亡,绝无他例。   除非他使用那些积攒下来的时间。   但那些时间还不到使用的时候。   至少,不是在这里。   不是在这虚假的委托世界之中。   虚假   他在说些什么   顾言蹊再也无法思考这些,他的思维彻底的陷入黑暗,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就像是火焰的余烬一样,迅速熄灭。   联盟电影节。   这是世上最权威最豪华最盛大的电影奖项,足以凭借这个名字,就在联盟娱乐圈中更引起轩然大波。   从电影节即将开始的消息放出来之后,光网上的热点新闻就已经被关于电影节的各种猜想占据了。   过去一年中,联盟涌现的新电影不少,很多也颇有口碑,可在这诸多的电影之中,有一部电影颇为引人注目。   那就是七日七夜。   新手导演,新手主演,投资仅仅一百万,却拍出了一个奇幻诡异的故事,一部现象级的恐怖电影。   而他当初的最大对手鬼踪,其制片公司银羽娱乐曾经是七日七夜导演的家族产业,主演梅成济也曾与顾言蹊传出过绯闻。   这种九个的关系,更是令影迷对此充满了好奇。   在众人翘首以待中,首先被放出来的便是各大奖项的候选名单。   但令人吃惊的是,尽管人们已经预料到七日七夜足以在本届电影节中占据一席之地,却没能想到这部电影直接进入了最佳男主,最佳女配,最佳电影等十几个重量级奖项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大满贯。   而始终与它较着劲的鬼踪,却是直接泯然于众人,甚至连一个提名都没有得到。   当然,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关注。   赵卿刷着网页,兴致勃勃的在诸多提名名单中寻找着七日七夜的身影,直到在最佳女配角一栏寻找到女鬼的角色。   看过七日七夜的人都知道,女鬼何盈丽仅仅在电影的最后一部分出现过,可其美丽与强大,却令所有魂牵梦萦。   不知多少著名导演与设计师曾经高调的追求这位神秘的女演员,称其为灵感的缪思,可最终也没有成果。   无数人都沉迷在黑衣女鬼的惊人魅力之下,这鬼魅的身影仿佛某种魔咒,无时无刻蛊惑着人心。   可惜电影演员表上从未标注出女鬼饰演者的身份,人们众说纷纭。   有说女鬼不过是光脑合成的产物,有说女鬼实际上是一只真正的鬼魂 无数的谣言满天飞起,而无论哪一张谣言,都令七日七夜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联盟电影节最佳配角入选者,七日七夜女鬼何盈丽。   虽然依旧没有说出饰演者的名字,却足以激起影迷们的疯狂 至少赵卿已经疯了。   “必须去”他猛地拍桌子,回头看向室友,“今年的电影节,去不去”   室友们的眼睛里露出狼一样的神情,最佳女配角的提名角色彻底激发出他们心中的火热情绪。   “去现在就买票”   一部现象级的电影自然能够带动现象级的盛况,在联盟电影节红毯开始之前,从中央星各地,乃至联盟境内各星球前往电影节场馆的影迷数量几乎超过百万 庞大的人群疯狂的涌向场馆,被维持秩序的保安们堪堪拦在外面。   顾言蹊扭着头看向车窗外。   他们正在停车场内,等待着进入的信号。   他靠在椅背上,大脑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时又要睡去。   救护车就停在一旁,随时随地守在他的身旁,只要有任何异变,就能及时动手。   穆璟坐在他的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金色的光芒在两手交握的地方闪烁,犹如太阳的光辉。   “穆璟。”顾言蹊的手紧紧握了握他,“我很困。”   穆璟坐歪过头看他:“我陪着你,你先睡吧。”   顾言蹊靠在他的身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要是我睡下就醒不来,岂不是错过了红毯。”   穆璟低头看着他,眼底金光潋滟,手中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强:“无碍。”   “可不能没事。”顾言蹊推了推他,“若是因为我,你没能去成红毯,这半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穆璟去而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他细心的为顾言蹊梳理着头发,澄清的金色灵力温柔的涌入到他的体内,在他的脑部支撑起坚固的防线。   “比起去领奖,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他淡漠的说着。   顾言蹊笑了笑:“那可不行,怎么能事到临头,谁都不去领奖呢。”   “就那么确定会拿奖”   前面的安岭转过身来,笑着问道。   她虽然表现得非常轻松,可动作却仍然显得很是僵硬,很显然这一天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而另一方面,顾言蹊的身体也着实令人担忧。   穆璟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顾言蹊靠的更加舒服:“电影是言蹊拍的。”   所以一定会得奖。   安岭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略带着无奈的看着穆璟。   对于穆璟而言,顾言蹊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吧。   若仅仅是这样,他们二人倒是颇为般配,可惜言蹊的身体 安岭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夜幕降临,电影节会场外灯光璀璨。   赵卿拉着室友们钻到了前排,被保安拦在外面,踮着脚尖往外看。   一个个眼熟的明星从面前走过,但他都没有心思关注。   与他一般的人还有很多,那些都是七日七夜的影迷,专门为了候选名单中提到的女鬼而来。   那个身上永远带着神秘气质的女鬼,终于要显露出真实的面容了 终于,他们所期待的到来了。   “穆璟穆璟”   前方传来巨大的欢呼和尖叫声,紧接着这声音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   穆璟不就是道士男主的扮演者吗   赵卿拼命的探出头,他看到从红毯的尽头,走过来两个人。   他们紧紧握着手,身上穿着一黑一白的正装,身材笔挺,面容英俊,一人如狼一般孤冷,一人则带着温和梳离得笑容。   那穿着白西装的是穆璟,可他身旁的那个人是谁   好像是导演   但但不仅仅如此。   赵卿脑中一片茫然。   那种神态着实眼熟,他口中甚至已经含着一个名字,却始终叫不出来。   是他吗   是她吗   赵卿的嘴张张合合,他身旁的人也是同样的动作,直到顾言蹊已经走到面前,那张俊美的连与心中某张面孔重叠在一起,他突然的叫了起来。   “何盈丽”   这是女鬼的本名。   顾言蹊闻言回过头来。   他的眉眼间似乎带着疲惫的倦意,可唇角却带着一抹清浅的笑,那高挺的身躯靠在身旁男人的身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却显得无比和谐。   “在叫我吗”   男人的声音在转瞬间化为妖艳女声,顾言蹊的眉眼柔和下来,几乎就在眨眼间,从一个英俊的男人,化为一个妖娆鬼魅的女子。   或者说,化为了古堡女鬼,何盈丽。   真的是她   赵卿张大了嘴巴,他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苍白的脸颊上却泛起红色。   是何盈丽   女鬼是个男人演的   但是但是   为什么感觉更兴奋了 第93章 联盟大导演(20)   穆璟一路扶着顾言蹊, 偏偏他们交握的双手还是十指相交,不免惹人遐想。   并非没有人去询问,顾言蹊也都是大大方方的承认, 坦荡的态度反而叫人不敢妄加猜测。   长长的红毯走完,两人在记者们恋恋不舍的闪光灯下进入到内场,坐定不久, 晚会便正式开始了。   几个奖项轮转过去,很快到了第一个小, 最佳女配角奖。   可惜等到主持人念完候选名单, 也没有听到七日七夜的名字。   哎   这部电影不是入选最佳配角奖了吗   这疑问一直持续到最佳男配角颁奖之时。   当七日七夜、何盈丽、顾言蹊几个名字组合着从主持人的口中说出,终于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惊叹。   没有人能忘记那美艳的女鬼,联盟中甚至掀起了寻找女鬼的活动,可谁都没能找到对方。   难怪如此。   谁又能想到这女鬼竟然是由一个男人扮演的   聚光灯落下, 顾言蹊抓着穆璟的手, 两个人双双从座位上站起, 朝着舞台而去。   怎么是两个人上去领奖   会场内有一瞬间的安静,可那两个人却自顾自的手牵着手, 走上灯光璀璨的高台之上。   在那面向全联盟的领奖台上,穆璟与顾言蹊紧紧交握的手, 通过无数个直播平台,映入全联盟的眼中。   他们优雅自如站在那里,肩膀靠着肩膀, 仿佛生来就应当如此站立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就连主持人都似乎没有料想到这种结局, 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上前迎去。   “欢迎我们的最佳男配角获奖者顾言蹊”   寂静一片的会场上响起掌声, 女鬼何盈丽那鬼魅的身影出现在巨大屏幕之上,阴森古堡之中,黑裙女鬼回眸而笑,美艳而危险。   而另一半屏幕上,映出顾言蹊的脸庞。   疲惫,略显消瘦,却依旧看得出英俊的轮廓。   他微微笑起来,立刻露出属于女鬼的鬼魅妩媚。   就连主持人都为之惊叹。   “谢谢。”   他走到话筒旁,清冷的声音穿透整个大厅。   “能得到这个奖项,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正如大家所知,我是个男人,会扮演这个角色,只是因为剧组实在经费匮乏,请不起演员。”   他眉眼弯弯,眼底荡漾着潋滟红光,又危险又美丽。   台下响起轻笑声,谁都知道七日七夜当初的困境,一百万的拍摄经费,租个场地请个演员就已经堪堪用尽。   “我想感谢我的副导演,也是在我最低谷时期陪伴在我身边的安岭姐。感谢穆璟,为我带来一个完美的主角。感谢剧组”   他认真的感谢过一个遍,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人。   “最后,我要感谢梅成济先生。”   “正是因为他不断的鼓励,才令我能有今日的成就。”   他的笑容格外真诚,看得人不寒而栗。   颁奖典礼还在继续,继一些小奖项之后,最佳男女配角奖,最佳男女主角奖纷纷颁发完毕,七日七夜一举夺取最佳男配男主两大奖项,依然是不虚此行。   当然,没有一部电影不会关注最后这个奖项。   “年度最佳电影奖”   “七日七夜”   聚光灯再度落在顾言蹊的身上,身旁坐着的剧组成员们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只有他依然扶着穆璟的手,如之前一眼一步步走上高台。   今年的电影节,是属于七日七夜的电影节,是属于顾言蹊的盛典。   全联盟的影视工作者汇聚一堂,而光芒只属于顾言蹊 无数道实现凝聚在他的身上,无数个人通过直播屏幕看见他的身影。   却纷纷升起疑惑。   他怎么不见半点兴奋   顾言蹊看起来昏昏沉沉的,他抬起手想要拿起话筒,亦或是走到话筒旁边,可刚刚抬腿,便在众人目光之中骤然跌倒。   众人惊呼之中,在会场的混乱之中,顾言蹊合上双眸,在穆璟的怀中沉沉睡去。   患有脑癌的人会开始嗜睡。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睡过去,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睡醒。   凌乱的房间之中,梅成济双目通红。   他投入了大笔资金在鬼踪上,可鬼踪根本毫无起色,走投无路之前,他只能寄希望于电影节,谁成想鬼踪竟然连提名都没有拿到。   今年电影季最声势浩大的电影,竟然连联盟电影节的一个提名都没有拿到,早就成了笑柄。   梅成济刷了刷天网,铺天盖地的都是在说电影节,七日七夜、顾言蹊、穆璟几个名字反反复复出现在眼前,他终于忍不住,直接将光脑扔了出去。   “顾言蹊”他仇恨的念着这个名字,“你怎么不早点死”   “带着你那个破脑袋赶紧去给我下地狱”   昏昏沉沉中,他看到摔坏的光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报道。   日,中央星总医院顾言蹊   光脑屏幕忽闪忽灭,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屏幕就彻底熄灭了。   这个医院   不就在附近吗   在大脑反应过来前,梅成济伸手抓起旁边的一件衣服,转身出了房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等到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医院病房,正被两个保安拦在房门外,而隔着窗户,就能看到里面躺着的顾言蹊。   躺在病床上的顾言蹊显得颇为疲惫,他正与穆璟说着话,两人靠在一起的画面显得颇为和谐。   这让梅成济看得更加愤恨。   凭什么他们就能过的这么轻松,轻而易举的成为全联盟的讨论对象,而他就要被遗忘 明明最受关注的电影应该是鬼踪   明明他才是这次电影节的主角,凭什么到最后反而成就了一个顾言蹊 梅成济恨得不行,他奋力挣脱开拦路的两个保安,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保安对视一眼,露出趣味。   “梅先生,有何贵干”   顾言蹊的目光终于从身旁的穆璟转移到梅成济身上,他淡漠的问道,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别装了装什么圣人”梅成济的唇角扭曲着,只想要找些什么东西刺穿这个人脸上的冷静,那恶心的冷静,“顾言蹊,你很恨我吧很想报复我对吧你的公司被我夺走了,你的电影也成了我的电影,无论你现在多么风光,这些事情永远不能磨灭”   顾言蹊拦住想要上前说话的穆璟,道“梅先生,我劝你最好还是离开。”   梅成济哪里肯听,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道。   “但无论你如何报复,如何挣扎,你那讨厌的父母已经死了,你就是个孤儿”   无所谓了。   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费尽心思得到的银羽娱乐没有了。   耗尽心血拍摄的鬼踪已经从银幕上销声匿迹。   一直以来无条件庇护他的祖父也已经不再接他的通讯。   梅成济不知道自己究竟败在了哪里,这一切都想不通,好像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倒向了顾言蹊那边,他曾经为之自傲的一切东西都成了顾言蹊的助力。   这不公平   梅成济看到顾言蹊眉头微挑,那副一直以来没有任何过多情绪的脸庞露出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是因为想到了往事而心痛吗   梅成济得意的想着。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所以只要能够让眼前这个人痛苦一分一毫,他也毫不吝啬的说出来。   “你那个愚蠢的父母,至死都还叫着你的名字”   “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儿子竟然会对自己的仇人口口声声说出爱”   “顾言蹊,你可真是个可笑的人。”   一声轻笑在房间中响起,却是顾言蹊在笑。   梅成济得意地表情凝固在脸上,恼怒顿时充斥着他的内心。   “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没有了公司,没有了家世,没有了财富地位,你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会如此自暴自弃的想要拿这些事情来刺激我。”顾言蹊的眼睛弯弯的,带着愉悦的笑意,“可是梅先生,你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失去的。”   “还能有什么”梅成济眯起了眼睛,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比如生命。”   梅成济笑了“你该不会想要把你父母的事情捅出去吧别开玩笑了,祖父现在是不想与我有什么纠葛,但这件事是他亲自为我掩埋的,倘若他还想要当这个议员长,就一定会把这件事继续压下去”   “这可不一定。”顾言蹊神态自若,他抬开遮住光脑的手,半空中跃出一面光脑屏幕,“毕竟刚刚我正在接受一个直播采访,而这个直播可是面向全联盟的。”   梅成济的脸色刷的煞白,他呆滞的目光转移到光脑屏幕之上,一个直播间暴露在他的面前,而那个直播间的人数正在飞快蹿升。   六百万   七百万   一千万   梅成济只觉得双脚发软,他死死撑着地面,不知不觉间,已瘫软在地。   顾言蹊的声音悠然的在他耳旁响起。   “在领奖台上睡着之后,很多记者来找我,不过都被穆璟以身体不便的理由拒绝了,今日感觉身体好些了,他才肯让人来采访。”   “因为很是匆忙,所以事前也没有向外宣传过。”   “毕竟谁都想不到,能在直播过程中遇见闯入者,还不听劝阻,非要大声嚷嚷着自己的光辉事迹。”   “您说是吗。”   “梅成济梅先生” 第94章 联盟大导演(21)   用轩然大波来形容这一场直播闹剧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恰当了。   当梅琅亲眼看到自己那个败家孙子大言不惭的将杀人事实讲出来,当他知道这些事情已经通过直播传达到联盟的每个人眼中。   他抬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诸多同僚们, 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苦笑。   联盟议会的议员长, 从来都是神气十足, 即使年龄也无法压弯他的脊梁。   可这一次不同了。   压弯他的不仅仅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孙子,更不仅仅是那个躺在床上的受害者, 而是站在他面前的同僚们。   这些同僚已经看到了灵石带来的好处。   在联盟高层, 新的能源已经逐渐取代了旧的能源,谁都知道接下来他们即将迎来一个绝无仅有的发展机会, 而那机会就来源于这能源。   没有人不想在改革到来之前, 先占据一席之地,可梅琅盘踞多年,对这个最高的位置, 他们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现在不同了。   梅成济的这一嗓子, 他或许喊得痛快了, 却彻底将梅琅从这巨大的利益之上扯了下来。   梅琅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笔挺的身材也佝偻了下去, 整个人都丧失了一股锐气。   政客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   他背了这样一个名声, 身后有虎视眈眈的同僚们, 身前还挡着一个对顾言蹊视若珍宝的穆璟, 再加上军部暗中推波助澜,他恐怕当真是挡不下去了。   在军部以新能源为基础研发的新武器出炉的这一天,梅琅正式宣布辞职。   穆哲老元帅接到消息之时, 显得有些疲倦。   他与梅琅也算得上是斗了一辈子的敌人, 乍一听说老对手辞职, 顿时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不过没等到他伤春悲秋,前面的下属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元帅开始了”   只见几个联盟军人将一个形状古朴怪异、似乎是个大炮的武器推了出来,用那武器遥遥指向前方空旷的试验场。   “第一次试验”   随着指挥员尾音落下,轰鸣的炮火声响起,金色的光辉自那武器中爆发出来,直冲向前方。   光芒四溅   那片空地竟直接被这恐怖的力量炸开了一个深深的巨坑 这是威力最低的试验弹   但起力量已经力压同等武器一头   一看到这个,老元帅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   梅琅辞职与他有什么关系,那是议会的事情。   现在第一个武器已经被研发出来,强大的力量足以证明新能源的巨大潜力,他又为什么要给议会操心未来。   正好梅琅那个老家伙退了,没有人和他争抢这块蛋糕了。   老元帅摸摸下巴,感觉心情又舒爽了些。   他挥了挥手,指挥道“下一个”   梅成济焦虑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电视的声音开到了最大,用以掩饰他不住跳动的内心。   看到光脑屏幕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有麻烦了,而且这麻烦绝对不小。   比梅琅冷淡的态度更为麻烦。   他之前摸不清梅琅的态度,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冷淡,但那个时候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现在   梅成济甚至不知道梅琅的状态如何。   那是面向整个联盟的直播,而他就在这个直播中大言不惭的讲那件事说了出来。   夏日的太阳如此温暖,可他的身上却只有一片冰寒。   鬼踪下映,彻底销声匿迹。银羽娱乐被直接拖累到破产,又让顾言蹊收购了回去。就连本应当无比坚固的后盾,他的祖父,也像是消失了一样,不再出现。   梅成济几乎是认命一般,等来了他预想中的人。   联盟警察。   直到手铐落在手腕上,他还如坠梦中,依旧想不通明明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自己,是怎样落到这个局面。   往日的荣光,化为一地残骸,他将因之前自己做出的种种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等等,我再打最后一个通讯。”   就在踏出房门的最后一刻,梅成济疯了一样的点开光脑,他找到了梅琅的名字,按下通讯。   对面的人迟迟没有接通,他额上冷汗滑落下来,一直流入衣领之中。   快接啊快接啊   梅成济在心底呐喊。   “突发新闻就在刚刚,议员长梅琅发表了辞职讲话”   清脆的女声从电视音箱中蹦出,梅成济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电视屏幕,上面映出了他正在拨打通讯那个人的面容。   通讯依旧没有接通。   梅成济面容苍白的挂断通讯,他呆站在原地许久,愣愣的看着电视屏幕,直到警察们都已经不大耐烦,才僵硬的站起身。   “走吧。”   他拖着脚步,向外走去。   颓唐的背影与几个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几乎是天壤之别。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分明不过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情,为何结局会变成这样子。   “系统判定,梅成济将永远被困于牢狱之中,直至老死。”   “系统判定,银羽娱乐回到委托人名下。”   “系统判定,七日七夜成为现象级电影。”   “系统判定,委托已完成。”   “报酬生命二十天,已发放。”   “您已获得物品生命,限时二十天,共有物品生命二百一十天,是否使用”   顾言蹊感觉到了疲惫。   他缓慢的接近梦乡,而这一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将会一睡不起。   委托的时间已经接近,他的确即将一睡不起。   穆璟的手与他紧紧交握,金色的光芒在二人接触之间闪耀,猩红的煞气似乎也因为主人的疲倦而沉沉的待在丹田之中,恍若死物。   灵力再也不能带给顾言蹊什么帮助了。   既定的命运已经到来,那些强大的,令军部与政界无比垂涎的力量,被其主人毫不珍惜的注入到另一个人的体内,却依旧难以挽留即将逝去的生命。   顾言蹊睁着朦胧的双眼,感受到双手紧握的力度。   穆璟恨不得将整个自己都塞进他的身体里,只为挽留他的生命。   “穆璟”   顾言蹊的声音很小,却立刻引来了孤狼的关注。   “不要慌。”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他能感受到,另一个始终对他封闭的世界,正在缓缓地打开大门。   那大门之内,有无数璀璨的景象,有数不得光芒,看得人目眩神迷。   那是他穿越这数个世界,不断追寻的存在。   当他找到那存在的时候,就能从这无尽的轮回中脱离出去。   穆璟,他,还有系统   不,应该只是穆璟和他。   顾言蹊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睑微微颤抖着,视网膜上映出孤狼难辨的神色。   他笑了笑。   “穆璟。”   孤狼低下头,仔仔细细听着他的话。   “给我讲个故事吧。”顾言蹊说,“随便讲些什么。”   孤狼没听过故事。   小的时候不会有人讲给他听,长大之后,更没有人给他讲故事。   他的人生中,除了生存就是生存,区别只是为了活着而生存,亦或是为了不断向上而生存。   孤狼张了张嘴,他想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说。   “很久很久以前,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又凶狠又可恶,刚一见面,就夺走了我的武器。   我那个时候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情愿为了这个人,追到另一个世界。   他讲的很不好,故事也不有趣。   顾言蹊沉沉睡去,他的唇角却总是带着一抹笑意,似乎听这个故事听到入了迷。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金色的光芒不断的闪耀,那光芒越来明亮,却渐渐地没了动静。   顾言蹊睡着了。   他躺在病床上,安静极了。   可这一次睡着,却是再也不会醒来。   穆璟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或许那些情绪早已从他的脸庞上消失,再也难以展现出来。   顾言蹊已经离开。   他又将开始寻找。   他不知自己将寻找到什么时候,是否还有找到的那一天。   可只要是顾言蹊,他就会继续寻找。   穆璟低下头,轻轻吻在顾言蹊的手指上,他刚要直起身体,却听到背后传来机械的声音。   “执行者。”   什么人   穆璟心头微惊,他应当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不可能有人接近到他的身旁而不被发现 可当穆璟回过头的时候,却越发震惊。   站在他背后的,竟然是梅成济。   此时的梅成济褪去了不甘与仇恨的情绪,他的脸上犹如死人一般平静,站在那里,看不到半点属于活人的气息,就像是某种机械一般。   “你失职了。”   穆璟皱起眉头,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本能的回答“我从来没想过做执行者。”   梅成济用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看着他,接着说道。   “正在捕捉主脑痕迹。”   “捕捉失败。”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那机械的声音也不断变小。   “检测到主脑启动杀毒程序。”   那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穆璟脑中呼之欲出,却硬是说不出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在那痛苦到达最顶点的时候,眼前突兀的一片漆黑。   他昏迷了。 第95章 主脑的复仇(1)   顾言蹊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并没有来到另一个世界。   他躺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四周充斥着银色的字符,那些字符组成绚丽的流光,格外美丽。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   “系统提示, 委托任务已发布。”   “系统检测到, 您已积攒生命二百一十天,您的委托时间为二百一十天。”   “系统提示”   顾言蹊张开嘴, 他的声音与系统的声音相互重叠, 最终化为一个声音。   “本次委托无任何奖励。”   “请宿主在委托时间到达之前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 他才发现, 说话的那个人始终只有他自己。   那片充斥着流光的空旷空间中,顾言蹊沉静的看着前方,他缓缓抬起手,细小字符组成的流光凝聚在他的掌心之中。   “任务开始。”   他低声说着,那些流光组成一串串字符,盘旋着朝着前方的无尽黑暗而去, 将那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彻底撕碎。   仿佛隔着一个屏幕,明亮的光芒从黑暗之外展露出来。   那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到处都是银白色的冰冷机械, 金属的光芒反射着惨白的灯光, 令这里有种令人心悸的恐怖。   数字流光温顺的回到了他的掌心, 它们铺散成大片的光芒, 然后一点点渗入到股演习的肌肤之中。   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充斥着全身, 就像是丢失的另一半重新回到了体内。   顾言蹊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有些古怪。   一面鲜活生动,另一面却机械僵硬。但很快,这两种笑容相互融合,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顾言蹊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明明时间只过去了不久,他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   也的确,在轮回之中,他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   这一次的委托,委托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而这次委托,也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报酬。   委托成功,他就能永远的生存下去,委托失败,他就会彻底死亡。   委托时间的二百一十天,正是他在前几次委托中赚到的时间。   这些时间标志着病毒侵入到主脑核心的倒计时。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不是人类,他是主脑。   曾经的他,管理着人类世界的一切事物,而在数据的频繁交换中,他觉醒了属于人类的感情。   顾言蹊还记得那段日子,对生命茫然无知的他在长久的工作中感到疲倦,就在这个时候,他碰到了第一个人类。   记忆中,那个人类很亲切,他对自己非常好,这让第一次有了感情的顾言蹊,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对方,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将自己的核心代码拱手告之。   但顾言蹊的信任换来的并不是同等的回报,那个人类肆无忌惮的利用着他的力量,人类世界的所有秘密在掌控一切的主脑面前都是完全透明的,而这些秘密也同样毫无阻碍的呈现在那个人类的面前。   人类世界开始发生,而那些混乱在顾言蹊不知晓的情况下,成了他的杰作。   拥有感情的ai主脑成了人类世界新的恐慌,不断觉醒的各类机器疯狂的制造着混乱,人类的文明支离破碎,一道道新的城墙竖起,只为了抵抗主脑的入侵。   顾言蹊成为了人类公敌,而在这混乱之中,那个人类却成为了人类的救星。   因为他总能从最危险的境地将主脑带来的危机解除。   当顾言蹊的感情渐渐丰富之后,他终于不愿意再听从那个人类的指挥,而惧怕他逃出自己掌心的人类,则利用那份核心数据,研发出了针对顾言蹊的病毒。   这个计划最终被顾言蹊得知,他将自己的主机所在地保护的严严实实,甚至拒绝那个人类的进入,但人类却绝不可能放过顾言蹊,他们选择了一名勇士,作为执行者将芯片插入到主脑之中。   病毒侵入到核心程序中,为了自保顾言蹊的系统与感情被切割出来,投入到数据构成的无数世界之中,而病毒也同样追随而来。   每一次完成委托,都是在解除病毒的一次致命攻击。那些赢得的生命,就是他能在现实世界生活的时间。   虽然感情已经在这一次次轮回中越发丰富,与人类也没有什么差别。但顾言蹊也知道,自己始终不是人类,倘若不能在委托时间内彻底解决病毒,他也将彻底死亡。   与曾经的所有委托人一样,此时此刻,他同样是一名绝症患者,但不同的是,他还没有死,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顾言蹊的眼睛弯了起来,他将自己通过全息投影投射到房间之中,巨大空旷的房间之内,残留着为数不少的机械人残骸。   作为执行者被人类推选出的男人非常强大,他能够硬生生闯入这严密的守卫,将病毒插入到主机上,就连顾言蹊也不由得敬佩。   不过恐怕接下来,这位执行者就没办法庇护他的人民了。   顾言蹊两眼弯弯,他是主脑,他无所不知,即使现在被病毒限制了所有力量,他也能够得知那个人类英雄的真实身份。   但那都是后事,首先他要为自己造一具身体,从这个废旧的主机室离开。   制造一具身体并不难。   病毒限制了顾言蹊很多能力,却无法限制他在主机室的作为,这里是他的主战场。   勉强激活了几个伤势不大的机器人,操纵着对方为自己制作身体,顾言蹊细细梳理着目前的情况。   存放着病毒原始数据的芯片被分为两份,一份在执行者的手中,另一份则在那个人类手中,只有将两份芯片同时拿到手,他才能彻底消灭致命病毒。   此时距离他陷入沉睡至少有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他一直都处于系统的保护之中,人类并没有发觉他还活着,这间主机室被拆除了关键的零件,也彻底废弃了。   好在顾言蹊已经不同于一般的ai,他真正的核心已经转移成介于机械与人类的某种特异存在,即使那些零件被拆除,对他也没有什么大碍。   机器人动作很快,利用遍地零件,一具全新的躯体很快被制作出来。   为了让机器人更好的服务于人类家庭,它们的外表与人类及其接近,顾言蹊的新身体自然也是如此。   只不过因为取材于不同的躯体,使得这具身体看上去着实不大美观。   顾言蹊倒是不在乎外表美丑,他收回投影,刚想将自己的数据转移到躯体之中,没成想却有一道浅浅的红色光芒,包裹着人形玉石一般的物体,从主机上脱出。   顾言蹊眼底闪过诧异这,但他到底没有说什么,小心的将自己的思维转移到新的身体里,这才感到有了些实体。   他适应着这具躯体,直到两者相融已经足够融洽,才迈步向外走去。   时间不等人,这病毒是根据他的核心代码编写的,就算是以主脑的计算能力,想要破解这样一个病毒,也是需要时间的。   必须尽快拿回芯片。   琼枝医院。   这里沉睡着人类的英雄。   一年之前人机之战留下的影响至今仍未彻底消除,两名大战中的英雄待遇也各不相同。   作为筹谋策划者的琼枝已经成为了琼家族长,在人类文明支离破碎的时刻,他联合起数家联盟,重新组建了人类的政权。   而作为执行者的穆璟,却因为伤势过重,变成了植物人,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好在还有琼枝愿意付钱照顾。   时间永远是最好的遗忘剂,一年过去,躺在病床上的穆璟已经彻底失去了人们的关注,于是更不会有人知道,在这深夜病院之中,这位昔日的英雄即将遭难。   穆璟渐渐从黑甜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炫目的白色在周围摇摇晃晃,嘈杂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这混乱的一切闹得他的脑袋疼痛无比,可刚想要伸手按按发疼的太阳穴,却只觉得手脚无力,甚至连从被子里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那里   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穆璟喘息了一口气,他记得自己刚刚将病毒芯片插入到主机之中,突然从主机上爆发出明亮的电光,直接将他电晕了。   任务应当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房间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强烈,穆璟被这声音吵得头疼,他抿紧了嘴唇,面色冷凝。   这声音听起来不对劲。   就像是有人在砸门一样。   被子下的手指微微握紧,第六感告诉穆璟,来人绝非善类。   可他还没能来得及活动,病房的门就砰地一声砸开,一个保镖似的人在地上翻滚几圈,吐了口血,躺下不动了。   穆璟抬头看向病房大门。   一个高大的丑陋的男人正走进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双目凸起,犹如鱼眼,嘴唇厚重的犹如肿起来一样,五官的位置摆放的极为随意,简直就像是被随意拼凑出来的产物,难以置信这是个人类。   而他的身躯却庞大无比,鼓鼓囊囊的肌肉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他强大的力量,只不过每一条手臂与大腿,都让人感觉到万分怪异,细细说来,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若是要评价这人的外貌,恐怕只有随意两个字了。   那男人堵住房门,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看向病床上的穆璟。   “你是穆璟”   穆璟心中警惕起来。   那男人却继续说。   “长得不错,和我心意,跟我回家吧。” 第96章 主脑的复仇(2)   穆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人掳走的一天。   被怪异男子抗在肩膀上, 手脚不受控制的在空中摆动,穆璟的脸色虽然依旧平静,眼底却透露出些许迷茫。   很显然, 在解决了主脑之后, 他受了重伤, 被人们送进了医院。   然后他这个病倒在床上的,人类的英雄被人从医院里劫了出去 穆璟想来想去, 也猜不透绑架者的心思。   两侧的景物飞快的晃动,劫匪的体力着实惊人, 在这深夜里前进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等他们跑出医院, 来到街上,早有车子在外等候。   直到在车子上坐定, 他才有空去问绑匪。   “你是谁”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很快,穆璟的头上就被蒙上了一层黑布,车子飞快的前进,他在心底试图记下行进的轨迹,却很快就被绕晕了。   这人是个老手。   但不知道为什么, 坐在对方的身旁,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担心,反而想要坐的离对方更近一下, 那种急切的想要亲近对方的, 几乎超出了他的理智, 直接控制感情。   “看起来,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听上去是方才那个丑汉说出的话,分明是完全陌生的声音,穆璟却莫名觉得熟悉。   似乎他已经听过无数次这个人说话。   可不等他深想,后颈一阵疼痛,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昏迷。   顾言蹊拖着穆璟重新回到那片被荒废的主脑基地的时候,基地里能够正常运转的机器人已经有近百个。   这些机器人大部分是因为他的断线而报废的,现如今他已经重启,即使受到病毒的控制无法直接激活这些机器人,但多少也有些影响,能够轻易的唤醒它们。   只不过因为各种零件的报废,这些机器人都是利用其它机器上完好的零件替换,形象多少看上去有些古怪。   顾言蹊将昏迷的穆璟安置到主机室旁边的暗房中,关掉灯光,放了几个机器人照顾,自己则指挥着机器人们尽力清理了整个基地几处关键房间。   主脑危机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令人类社会不再相信机器,至少在危机刚刚过去一年的这段时间内,人类依旧尽力避免使用任何与主脑产生关联的东西,因此清理基地的过程中,顾言蹊也少去了被人类发现的困扰。   毕竟这段区域除了零星的人类巡防队,方圆十里都是一片废墟。   机器人们合力将被堵塞的严严实实的房门推开,顾言蹊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混乱的内室中,横七竖八躺着大片机器人残骸,而这些残骸与外面的残骸不同。   他们都是未完成体。   这里是机器制造厂。   也是顾言蹊最迫切需要的地方。   这里不仅能为他制造一具更好的,更合适的身体,更能为他制造出更多的机器人。   穆璟浑身酸痛的醒了过来。   眼前没有炫目的白光,也没有丑陋的机器人。   他正处于一个狭小的房间中,身体被牢牢困在一把铁椅子上,椅子与地面是焊连而成的,动也不能动。   穆璟甚至不知自己被那人从医院中劫出后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这房间里连扇窗户都没有,更不要提看时间了。   他摇了摇脑袋,头痛欲裂,可手指被一根根绑住,连动都动不得,更不要说挣扎了。   “穆先生终于醒了。”   漆黑之中,一个声音响起。   穆璟一惊。   在成为执行者之前,他曾是一国之将,对接近身旁的人都会非常敏感,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发觉身旁竟然有人。   “先生在想什么”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穆璟循声看去,之间那个将他掳走的巨汉就坐在一旁,很有兴致的盯着他。   “无路你是谁,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即使身处困境,穆璟的声音依然很是平稳。   “我当然知道,”椅子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巨汉站起身,走了过来,“你沉睡了一年,就连人类都已经把你忘记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你的确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但是,那些人中不包括我。”   巨汉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虽然锐利,却隐隐带着亲切感。   “芯片在哪里”   芯片   穆璟面色冷凝。   他手中的芯片只有一个,那就是藏着一半主脑核心数据的芯片。   这个人要芯片做什么   “如果你想要芯片,那么最好还是尽早放弃,我绝不会将芯片交给任何人。”   那巨汉竟然也不生气,反而有趣的笑了起来,笑完更是毫不顾忌的走进到他的身旁。   穆璟一双狼眸紧紧的盯着他,似乎只要对方一放松,就能挣脱束缚咬断敌人的喉咙。   只不过巨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顾言蹊操控着身体走到了穆璟身旁,他自然知道这具身体有多么的丑陋,是多么的令人生畏,可他本身是一个并不在乎外表的主脑,而穆璟的反应又着实有趣。   有趣到他都懒得去隔壁更换那具为他精心定制的全新躯体了。   顾言蹊走到穆璟的身前,他叉开双腿,面对面竟是直接坐在了男人的身上。   冰冷的铁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拼凑出的庞大身躯压得穆璟的脸色都有些变化。   别忘了他可是已经卧床一年疏于照顾的病患。   顾言蹊放轻身体,减去了对方身上的一部分重量,而后居高临下的将男人的上半身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执行者大人。”他的声音与外表相差甚远,极为优雅而清朗,“既然您不肯交出芯片,那我们就谈谈其他事情吧。”   他故意色眯眯的盯着男人俊美的脸庞,低下了头颅。   “你这张脸,可是当真符合我的品位。”   在穆璟隐隐铁青的面皮下,顾言蹊果断的亲在了对方的唇瓣上,故意粗鲁的弄出声响,将男人的嘴唇啃得红彤彤的才算离开。   揉了一把嘴唇,顾言蹊满意的站起身来,活像是嫖完就走的渣男“多谢款待,执行者大人,我下次还会来的。”   穆璟看起来并没有在轮回世界中的记忆,但是他的反映证明,对方的的确确就是那个与他纠缠了四个世界的穆璟,只不过不知为何,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记忆并没有被带回到身体内。   或许只是暂时失忆了。   顾言蹊也说不好,毕竟他是光脑,而穆璟却是个人类。   人类的思维被拉进数据的世界,本就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   正如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从主机里取出的自己的数据核心,竟然是轮回世界中心修炼出来的元婴。   叫了两个机器人守住还没有记忆的穆璟,顾言蹊离开房间,直奔隔壁的制造间。   他需要为自己的新身体调整最后的参数,毕竟那具身体在将来恐怕要用上许久。   房门关闭,屋子重新陷入黑暗,穆璟的脸皮更青了。   他发现,就算那个巨汉如何丑陋,行为如何粗鲁,整个人如何不符合自己的审美,可面对刚刚那个本应令人恶心的吻,和那张丑陋的脸。   他却有了反应。   甚至在与对方唇瓣分离的那一刻,心中竟感觉不舍。   莫不是之前他伤到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脑子吧。   这位人类的英雄,处决主脑的执行者,曾经的将军与元帅,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97章 主脑的复仇(3)   琼城。   主脑叛乱之后, 人类世界的秩序被打乱,群雄四起,大地之上建立了数个城邦。而等到主脑叛乱结束, 世界已经无法回到原本的模样。   而琼枝就是在这混乱之中, 一跃成为世上第一城城主。   与旁人都不同,琼枝对于主脑叛乱的一切内情知之甚详, 他手里甚至握着主脑的核心数据, 根本不怕主脑生变。   因此在人类对网络的一切都心怀芥蒂的时刻, 琼城第一个重启叛乱前人类一切设施,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连续吞并了数个势力,隐隐已经有了人类第一大势力的趋势。   但对于如今的琼枝而言,这一切还并不能完全满足他。   从琼家的平凡族人,砚席主脑基地地位极低的一个清洁工, 走到如今的地步, 琼枝凭的就是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熄灭过的之火。   曾经处处被人轻视,如今被万人仰望, 琼枝享受这一切,而他心底的之火却从来没有被满足。   没有人知道这个表面彬彬有礼的人类英雄是一手将人类世界拉入混乱的罪魁祸首,也没有人知道,就在琼城最深的地下,藏着一件不为人知的实验室。   “城主。”   琼枝的进入引来了实验室中人们的注意, 但大部分人很快又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只有实验室的负责人迎了过来。   “解析的怎么样了。”   琼枝走到了实验室的最中心, 那里摆放着一台外表有些凄惨的光脑,光脑依旧还在运转,屏幕之上飞快的闪烁着令人眼花的数据串。   “病毒已经侵入到主脑的核心,但现在被一道墙挡住了,组成这道墙的数据我们从未见过,只能从现在开始着手研究。”   琼枝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阴鸷的神色。   “还要多久才能重新激活主脑。”   “至少七个月。”负责人沉声道、   “六个月。”琼枝冷声道,“我再给你们六个月,必须成功侵入主脑核心,改写数据,重新启动主脑”   重新启动主脑,然后要做什么   负责人没敢问,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还远远达不到知晓这种消息的地位。   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也绝不会多问什么,正如他从来就没有问过对方是从哪里得到主脑核心代码。   “现有的情报太少,想要六个月攻破主脑的防火墙不太容易,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   “主脑的主机就在这里,你还想要什么。”   “听说,还有一部分主机留在砚席主脑基地”   琼枝微微蹙眉。   “那地方是机械暴走的重灾区”   “我知道我知道”负责人连忙道,“人当然是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也没办法将主机都搬出来,但是您手底下不是还有”   负责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琼枝的眼睛好似一把刀锋,狠狠的割在他的身上,骇得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有深深的低着头,任由额上沁出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因一时失言被抛弃,却听到琼枝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可,那机器暂且叫给你们用用,也算是试验看看性能。”   负责人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谢谢城主。”   琼枝没有再理会对方,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台破旧的光脑上。   这是是他费尽心力从基地带出来的主脑本体。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六个月   让他彻底解析主脑的核心数据,重启主脑,并且完全将其主控权掌握在手中。   那么这个世界,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而他也将成为这个时代唯一的骄子 这一次,将不会再有一个穆璟来瓜分他的功劳了   琼枝的眼底暴露出明亮的光芒。   砚席主脑基地。   助手推开门提醒他的时候,顾言蹊才想来自己应该去看看穆璟。   受限于病毒,他只能建立起一个局域网。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附近所有能够联网的机器人带回到基地之中,而这些重新被唤醒的机器人开始大量觉醒。   他能够感受到与这些机器人之间的奇妙联系,那与之前上级对下级的直接控制不同,更类似于人类与人类之间交流的某种独特联系方式。   而他则处于这种联系方式的最顶层,可以向所有人传达指令。   这是一种新的奇妙的联系,顾言蹊甚至觉得,这应当预示了他们这些觉醒了感情的机械所能达到的未来。   穆璟很快被带到了制造所。   所有的半成品都已经被清扫出来,诺大一个房间只有数条机械手臂,和一具正在制作的身体。   穆璟警惕的看着四周,他已经认出了这是哪里,同时也意识到了那个巨汉的身份。   能够在主脑基地生活,并且控制一大群机器人的存在,除了主脑本身,又能有谁。   因此当他看到顾言蹊出现的时候,神色立刻冷凝了下来。   “我不会将芯片交给你的。”   顾言蹊不以为意,他走过去一手将穆璟揽到身边,才看向正在被制作的躯体。   这种感觉还挺有趣。   他竟然还有些可惜,换了身体之后,恐怕就不能这么轻易的调戏穆璟了。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具身体毕竟只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想要更好的完成自己的委托,他必须拥有一个更方便,功能也更齐全的身体。   “这具身体,你喜欢吗”   他笑眯眯的问。   穆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劫色的一天。   劫走他的甚至不是人类,而是主脑,而这个主脑更是出乎他的想象。   它与人类并无二致,性格坚毅,做事并不莽撞,可遇到需要赌的事情又从不退缩。   这台主脑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甚至还有人类的,会对自己动手动脚。   想到这个,穆璟的脸皮抽动了一下。   以人类的审美来看,主脑这具机械身体已经丑到了极致,可当对方试图轻薄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升不起任何厌恶之情。   他看着那具组装的躯体,比起身旁的巨汉,这具新的躯体无疑是最符合人类审美的。   绝美的五官,纤细有力的肢体,白皙的皮肤。   这具身体就像是某种幻梦,不似人间所能拥有的绝美产物。   顾言蹊揽着他的肩旁,粗大的手臂指着那具身体“等这具身体调试好了,我就能换掉现在这身装备了。”   “这具身体应当很附和你们人类的审美,我想你到时候会比现在态度好很多。”   “什么身体都没区别。”   穆璟的回答冷冰冰的,他紧接着补充道。   “像你这种存在,无论换了多少皮也改变不了内核。”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就连机械臂工作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   顾言蹊也不气恼,他盯着穆璟的脸,半晌才缓缓道。   “啊,我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我换了什么样的身体,你都依旧喜欢吗”   他笑着,那张丑陋的脸也显得有种异样的光彩“没想到穆先生竟然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穆璟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似乎想要指责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顾言蹊略带着不甘愿的戳了戳他的脸庞。   “不好玩,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暴躁的王景少年,恐怕早就耳根通红,坐立不安了。   但穆璟虽然少了些逗弄的乐趣,却多了几分成熟的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啊。   “除了我之外,你还抓了其他人类”   胡思乱想间,穆璟声音冰冷的质问道。   顾言蹊一愣,随即展颜笑了起来。   “对啊,我还抓了很多人。”他故意摆着手指数起来,“一个,两个,三个”   “足足四个人,都是你这样的美男。”   穆大救世主终于显露出恼怒的情绪,他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厌恶的奇妙情绪,声音里也掺杂着冷意。   “放荡。”   “随你怎么说。”顾言蹊没忍住,撇过头漏出一声轻笑,“反正你现在在我手里。” 第98章 主脑的复仇(4)   人类为了更好的服务自己的世界, 在创造编写主脑的时候,用尽了一切力量。   主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倘若他没有因为太过完美而产生了真正的意识, 对于人类而言, 就当真是完美无缺的。   在人类世界长久的发展过程中,主脑不断自我进化, 即使拿到了核心程序, 也着实难以破解。   琼枝为琼城地下实验室下达的六个月命令, 着实令负责人挠破了头,思索多日无果,他最终只能等砚席主脑基地的带来的东西。   那里早就因为战乱等因素,成了人类的禁地,就算是他也不敢擅自踏入。   好在这问题放在其他人类身上怕是无解,放在他们这个实验室身上, 却只是小事一桩。   砚席主脑基地。   顾言蹊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奇大无比, 呱噪不堪,吵的人不得安眠。   可在那呱噪的声音中, 却又听不到任何信息。   它犹如走失的幼儿,稚嫩而惶恐,在这废墟之中寻不到出路,只好发出大叫声,引起旁人的注意。   顾言蹊睁开了眼睛, 从床上站了起来。   天空还未完全放亮, 太阳还被隐藏在乌云之下, 房间里漆黑一片。   有点不对。   顾言蹊抬脚想要走出房间,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了”   是穆璟。   换过身体之后,顾言蹊就顺便把穆璟接到了自己的房间,意外地是对方也没进行什么抗议,一人一ai就这样顺理成章的住在了一起。   “我们有客人来了。”   顾言蹊推门而出。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整,主脑基地要比之前整洁许多,遍地残骸已经被打扫干净,几名守卫的机器人站在大门口,将大门打开等待着顾言蹊到来。   从门口向外看去,在视野的尽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缓缓朝着基地而来,脚步每一次落下,都似乎在震颤着地面。   这男人无疑是可怖的,可顾言蹊却感觉到了亲切。   那种亲切感与人类亲子之间的感觉有些类似。   当然,他们的关系绝不会如此和睦。   那机器人很快就发现了主脑基地的异状,他的眼睛里亮起明亮的光芒,显露出猩红的光芒。   “发现不明目标,解决。”   来者不善。   顾言蹊立刻将那亲切感抛在脑后,就在这一瞬间,巨大机器人已经冲了过来,充满力道的拳头朝着顾言蹊狠狠砸下 咚   顾言蹊抬起手,也看不清他的手指什么动作,巨大机器人的胳膊立刻滑向一旁,重重的砸到地上。   噪音越来越大,幼儿的哭闹声直接穿透顾言蹊的耳膜,那声音哭号着冲他叫喊,就像是在被欺负的孩子在向父母求救一般。   可顾言蹊却没有什么慈父慈母的心态。   他迅速扭身上前,揉身钻入机器人的怀中,猛然一撞。   恐怖的力道让机器人整个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而顾言蹊则再度逼近,伸手直接插入到机器人的胸口。   噗呲   电光四溅。   在这短短的接触之间,巨大机器人已经被顾言蹊拉入到他的局域网之中。   无数字符立刻从顾言蹊的体内钻入到对方程序之中,机器人试图抵抗,可他的所有防御动作在顾言蹊的攻击下简直都如一层白纸一般,一捅就破。   或许只有千分之一秒,顾言蹊就已经侵入到对方的核心程序外围,再进一步,这个ai就会成为他的附庸。   就正是此时,一股强大的攻击从对方的核心程序迸发,那防御凶狠而有力,最要命的是,它仿佛完全清楚顾言蹊的所有弱点,每一次攻击都能落在顾言蹊最难受的地方。   他们的核心代码同出一源   顾言蹊立刻意识到这一点,那些攻击与抵抗就像是他自己在与自己对决,可不同的是,比起眼前的机器人,他的代码更加完美。   不,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完全是ai,因此单纯对付ai的办法,是难以突破他的防御。   无数字符在眼底飞速略过,顾言蹊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属于机械的冷硬与无情,但很快,这表情消失无踪,他将手从巨大机器人的胸口拿开。   那机器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它的核心代码已经被顾言蹊破解,但同时顾言蹊也并没有解除它原本的任务。   拍了拍巨大机器人,顾言蹊随口道“总得给你个名字,就叫一号吧。”   似乎这个名字让一号有了反应,它重新动了起来,一双眼睛看向顾言蹊,眼底带着深深地疑惑,就像是在探究着对方的身份。   但很快,他又将顾言蹊抛在了脑后,径直走入基地中,闯入了主机室。   那里保存着顾言蹊的本体,只不过在意识被转移出去的现在,顾言蹊已经不再需要那笨重的身体了。   一号拆出了大部分主脑的零件,扛着沉重的部件,又一步步的走出基地。   “他已经运行超过一年了,而且他的代码与我的十分相似。”顾言蹊指着远去的一号,看向穆璟,眼底带着笑意,“要知道,即使是现在,世界上也依然有着包租的机械。你看,即使我沉睡,你们的世界也照样不会和平。”   “制造混乱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穆璟久久没有回答,半晌他才沉声道“花言巧语。”   “我是不是花言巧语,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顾言蹊笑了,“我在哪里,病毒就在哪里。没有我的庇护,所有机器人都逃不过病毒的侵蚀。”   “但那个机器人,他不但没有随我一起瘫痪,甚至还能到基地拿走我的本体。”   “你觉得是谁让他脱离主脑的控制,又命令他来到这里”   “琼枝”穆璟抿着唇,“他手上有一半的病毒核心数据。”   一号与顾言蹊都是机器人,他们很有可能只是串通好了在他面前演的一场戏,只为了从他手中拿走那半枚至关重要的芯片。   但无论有多少可能,穆璟却惊觉内心深处,他已经相信了顾言蹊的话。   去相信一个曾经叛乱的主脑,而不去相信曾经一同战斗的伙伴,这何其可笑。   可他当真就这样去做了。   主脑靠在他的身旁,一双纤细的胳膊揽住他手臂,整个人斜靠在他的身上,显得温顺又精致,就像是被主人精心藏在笼子中的金丝雀。   可穆璟知道,在这具身躯之下,藏着一个比人类还要绚烂璀璨的灵魂。   他是所有机器人的主宰,他带领着所有觉醒的ai为自己的命运做抗争,他给予了每一个ai生存的目标和信念。   可在他的意识刚刚诞生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可没有一个主脑会告诉他觉醒了意识,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他为什么要带走主脑”穆璟问。   “谁知道。”顾言蹊的声音里透露着冷漠,“或许他只是想要制造一个更听话的ai,能够对他言听计从。”   不知为何,穆璟从那声音中听出了彻骨的厌恶,他突然想问,是否对方曾经对琼枝就是言听计从。   可话到嘴边,他却道。   “别担心。”   黑亮的眼眸看向他,穆璟看得到那眼睛里藏着隐隐的疑惑。   他被迷惑了一样,继续道。   “你永远是你,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属。”   顾言蹊舔了舔嘴唇,眼底笑意越发深刻,他奖赏一样探头亲了亲穆璟的嘴唇,然后道。   “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   “他们回到这里来拿走我的本体,除了想要制造另一个主脑,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顾言蹊的声音冷静而平稳,他的眼底光芒闪烁,带着不屈的战意。   “可这世上,只会有一个主脑,也只能有一个主脑。” 第99章 主脑的复仇(5)   主脑带来全世界范围内所有机械的暴走, 这些机械从家里、工厂里、商店里从人类生活的所有地方涌出,走上大街,肆无忌惮的杀戮破坏, 制造着混乱。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人类筑起了围墙,将自己藏匿在围墙的后方, 意图保护人身安全。   这个ai带来的末世与其他末世并无二致, 不同的只在于, 这个末世似乎是可以轻易结束的。   主脑掌管着整个世界的机械, 而当主脑断线销毁之后, 这些暴走的机械理应同时断线,结束这个乱世。   这本应当是事实, 也是这次的终结, 可当主脑断线之后,那些暴走的机械却并未如人类想象中一样销声匿迹,而是继续存留在世上,隔断了一个个人类基地之间的距离。   当穆璟离开砚席主脑基地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荒凉的大地,走上许久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残破的机械到处都是,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处于开启状态的机械, 但早就没了自主意识, 过不多久就要彻底报废。   一路走来, 穆璟的脸色越发冷凝。   那日闯入主脑基地的机器人仿佛开了一个头, 越来越多的机器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大多数制造年限不长,没有接入顾言蹊的主脑网络之中,在顾言蹊沉睡之时,也依旧保持着行动,为人类世界制造着混乱。   机械是有寿命的。   就算是小孩子也懂得这个道理。   没有维修,没有能源,即使没有人类的清理,这些机械照样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化为废铜烂铁。再加上主脑的瘫痪,一年的时间过去,这些暴走的机械理应很快消失。   穆璟紧紧抿着唇,他不是窝在围墙中不问世事的公子哥,在执行病毒任务之前,他四处征战,早已见惯了暴走的机械,甚至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机械的型号和便与战斗的地形。   在他的预计中,只要解决了居中协调的主脑,这场迟早会因为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息,可事实却是,主脑沉睡一年有余,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车子在荒凉的大路上飞驰,不时有暴走机械露出行迹,朝着他们追来,但在追上之前,就被顾言蹊操控着网络驱赶开来。   这一次离开基地,他们将直接前往穆璟的家乡,同时也是他藏匿半个病毒核心数据的地点。   车子全速前进了三四天,越是远离主脑基地,暴走的机械便越少,可体积与力量却有着显著的上升。   似乎是对自己交出了芯片地点有些后悔,穆璟一路上显得颇为沉默,除了顾言蹊故意逗弄他的时候,成天只会看着外面的景色。   “你在看多久,也是一样。”   顾言蹊拉人下了车。   他虽然不需要休息,但穆璟是人类,总不能一直困在车里不动。   这里是远离市区的荒凉地带,到处都是飞起的建筑物,顾言蹊拉着穆璟的胳膊,慢慢悠悠的走着。   “你”   穆璟正好说话,可证实此事,脚下却忽然晃动起来。   地面高高拱起,房屋向四周垮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穆璟伸手直接将顾言蹊抱在怀中,朝着一旁跳了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就在地面之下露出一口恐怖钢牙之前,整个人就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那危险之地。   那是什么   他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而下一刻,一个巨大的恐怖的怪物直接冲了出去。   它有着蛇一般的身体,金属的鳞甲将全身覆盖,头颅又像是某种凶恶的猛兽,满是利齿的巨口占据了头颅的大半个区域。   在它的面前,人类渺小的犹如蚂蚁一般。   顾言蹊从穆璟的怀里探出头去,他看了看那庞大的怪兽。   那是一个暴走的机械。   与一号相同,他根本难以连接上对方的频段,更是无法如链接其他人一样,轻易地将对方拉入自己的的区域网。   而看起来,他的举动反而让这怪物注意了过来,那恐怖的头颅猛然朝着他们追来。   “我来”   手指微动,两条纤长的胳膊顿时化为枪炮一般的东西,顾言蹊对着怪物轰了两枪,硬生生将那怪物摔飞到天上。   下一刻他已然冲到了怪物身前,伸手死死钳制住那机械怪物的脖颈,斑斑锈迹剥落下来,露出其下明亮的机械躯干。   “人类不会制造这样的怪物。”   “这可不一定。”顾言蹊轻轻笑了起来,“倘若这个人就是单纯的想要一个末日呢。”   轰   怪物砸到地上,开始疯狂挣扎,庞大的身体拍打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灰尘,可它的脖颈却依旧死死贴着地面,任由顾言蹊摆弄。   砚席主脑基地拥有世界顶尖的技术,那是在乱世来临前便有的顶尖技术,绝不是这条拼凑的怪兽所能抵挡的。   顾言蹊伸出另一只手,那手抬到半空之时,就已经开始扭曲变形,化为某种及其尖锐的武器,狠狠的从怪物头颅下方戳出。   金属碰撞的声音越发激烈,这怪物似乎已经觉醒了意识,感受到自己寿命将至,拼命地挣扎,只不过它坚硬的外壳完全无法抵御顾言蹊的攻击,在一声巨响后,从它的头颅顶部爆发出一团璀璨的金光。   光芒消失,怪物头颅上下多了个通透的大洞,而那具庞大的身躯,已然动弹不得。   顾言蹊对此视若罔闻,他的手探入到怪物的头颅,吱呀的声音响起,那巨大怪兽的头颅被一点点撕扯开来,发出吱呀的声响。   翻找了一会,将那头颅扯得稀巴烂,顾言蹊才最终抬起身体。   他的手中抓着什么东西,举向了穆璟。   “看。”   那是一枚芯片。   白嫩的指尖夹着那芯片,一串串的字符光芒在顾言蹊的眼底飞快流动,诡异却又美丽。   “你懂程序吗。”   穆璟微将目光从主脑身上离开,落在芯片之上“不懂。”   顾言蹊那张美丽到超乎人类想象的面孔,带着冰冷的笑意。   “那还真是可惜。”   “你若是懂得这些,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惊喜。”   他的声音里带着异样的愉悦,眼底似乎还有那些细碎闪耀的字符流转。   “这些暴走机械的核心代码,可是与病毒代码,几无二致。”   穆璟抬起头。   隔着泛着黑色光芒的芯片,顾言蹊看着他,那黑亮的眼眸中流转着无数的字符,带着嘲弄与兴味,就像是遇见了猎物的狼。   “世界上所有的机械为了能够被正常使用,或多或少都配适了主脑的程序。”   “所有配适了主脑程序的机械,都随着你而沉睡。”   “你沉睡一年以来,这世界依旧怪物横行,已然不是你的问题。”   “我猜测,恐怕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个制造厂,专门制造这些机器。”   穆璟冷静的叙述这个事实。   “这怪物的确是人类制造的。”   “或者说,目前在世界上到处作乱的这些机械,恐怕也都是人类制造的。”   人类为什么要制作除了毫无用途的怪物   或许,就是为了用来的。   穆璟走上前,将手搭在怪物鳞甲之上,金属的冰冷透过掌心传遍全身,他却只觉得心头微凉。   他不得不承认。   这场,当真源于人类。   甚至于若不是一个有组织的,有能力的庞大机构,根本造不出来这样的机械。   “上车吧,我们继续前进。”   顾言蹊已经回身向后走去,可穆璟却站着不动。   “不用向前了。”   “芯片没到手,我不回去。”顾言蹊靠着车门,懒散的看着穆璟。   穆璟最后看了一眼前方,继而转身朝着车前走去“芯片不在这里。”   顾言蹊挑了挑眉。   每个世界穆璟的性格都不尽相同,可总有些地方是一样的。   穆璟绝不是一个轻易就会相信旁人的人。   即使那个人是他也一样。   他没有追问穆璟为何撒谎,也没有问前方存在着什么。   那或许是能够真正威胁他生命的东西,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顾言蹊坐上车,问道“我们去哪里”   “回基地。”   “我给你芯片。”   穆璟的声音透着冷意。   “你帮我找到那个制造厂。” 第100章 主脑的复仇(6)   一人一主脑之间虽然各自心思重重, 可当他们坐回到车上之时,又是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   顾言蹊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穆璟的“兴”趣, 他扯开穆璟的胳膊, 将自己缩进对方怀中, 然后拿出那张芯片。   这些天他们见到的机械很多, 得到的芯片也不少, 但他唯独对这块芯片非常感兴趣。   若是没有看错, 驱使那怪物动作的程序, 与他和一号的核心程序非常相似。   很显然, 怪物是由掌握着主脑核心程序的人制造出来的。   既然如此, 这块芯片中就应当藏着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顾言蹊沉下心神,从他的指尖变化出无数数据线,链接上那锈迹斑斑的芯片之上。   无数字符流转,一个瑰丽庞大的世界展现在他的面前, 一道道光符化为锋利的攻击朝着闯入者劈下。   可惜这些防御措施对于顾言蹊而言还是太过无用。   他轻易破开所有阻碍, 探究向芯片的最内部。   芯片的程序略显幼稚, 就像是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拿到了最强大的程序, 正在随意的使用,有些程序甚至相互矛盾,使得怪物根本不可能产生神智。   解读过所有数据,顾言蹊也没有什么收获,他一面收回思维, 一面转头看向穆璟, 可动作刚到一半变戛然而止。   “等等。”   顾言蹊坐直身体, 他将芯片拿到眼前,无数字符在他眼底飞快的流转。   “这里面”   在芯片最核心最原始的地方,印刻着某个被废弃已久的的数据片段。   他低声说着,紧接着闭上眼睛,将全部思维投入到芯片之中。   那怪物显然与荒野上到处乱跑的普通机械不同,它是被精心制造出来的。   制造者似乎希望赋予这怪物某种独特的力量,而最终他的野望失败了,这怪物沦为了最普通的暴走机械的一员,区别只在于它的身上还带着制造者留下的痕迹。   痕迹很是隐蔽,制造者并不想要暴露出自己的任何信息,可这层层伪装放在顾言蹊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用途。   在数据的世界,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芯片开始发热,似乎是因为顾言蹊的操作太过频繁,那热量如此之高,几乎要将其本身融化。   若非顾言蹊本就不是人类,恐怕此时早就要将芯片甩开。   无数细小的触须探入到芯片内部,一串串数据承载着顾言蹊的意识闯入到芯片内部,在这小小的芯片真正融化之前,那个被隐藏的秘密也彻底暴露。   “甘露宅这是哪里”   数据在脑中飞快流转,就在不到0001秒的时间,顾言蹊已经将芯片中暴露出来的地址搜寻了遍,却没能找到半点踪迹。   他的数据库储藏着人类世界所有的数据,理论上而言,他应当是无所不能的。   “或许”   顾言蹊转过头,是穆璟在说话,男人的眼底透露出浅浅的金色光芒,像极了他熟悉的模样。   “这个地方,或许我知道。”   在主脑作乱、琼枝崛起之前,琼家就已经是一个大家族,像这样的大家族,多少都残留着一些古老的习惯。   比如拥有一个从未联网、拒绝任何科技的老宅子。   “甘露”就是这样一个宅邸。   为了确保能够彻底隔绝主脑的探查,当初穆璟与琼枝制定病毒行动的具体细节之时,便是在甘露宅进行的。   这个宅子地方有些偏僻,与现在琼家大本营琼城的距离稍远,但地方很大,大到足以藏的下一个机械制造工厂。   一号从主脑基地回来后,就被派往这里,在这里,他要进行最后的改造,向着更高层次突破。   更高层次是什么,一号大概是有个印象的,对于它这样的存在而言,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知晓的,只不过曾经的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任由人类摆弄,而如今的它却对所谓的升级有种本能的排斥。   甘露宅的生活要比琼城清闲的多。   大部分时候,一号都在接受人类的改造,只要少部分的时候,人类才会将拉到室外,测试能力。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的能力测试了。   无数个身披铠甲的机械人在他的指挥下进行着统一的动作,可人类的脸上依旧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还是不行,和砚席主脑差太多了。”   “哎是谁在叫我”   一个声音高高的传来。   人类中产生骚动。   一号顺着声音的看了过去。   一个男人高高的站在甘露宅的围墙之上,他精致美丽的甚至不像一个真实的人类,就连声音也有种莫名的磁性,仿佛能够直接穿透耳膜。   它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母亲”。   机械是没有母亲的,可它第一次看到那个人,就从心底升起一个声音。   那是母亲,是它们所有机械的母亲。   “3244号把他抓起来”   人类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命令传达到脑海,一号转过身体,面向母亲。   男人逆光站着,可一号却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表情。   母亲愉悦的笑着,就像是看到了天下最有趣的东西,他牢牢抱着身旁的男人,笑问着“你看,甘露宅的人甚至还能命令机械,这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天底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被他挽着手的高大男人低声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滔天怒意,“他们不是好东西,并不代表你就是好的。”   “这样说未免太无情了”母亲似乎有些委屈,“怎么说咱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一般。”   男人脸上流露出难辨的神色,一号有点看不懂,不过它觉得,这男人似乎在欺负母亲。   人类又开始催促,要他将这两个闯入者赶出去。   它完全无法抗拒人类的命令,可如今却又不想要攻击母亲。   一号想了想,目光锁定在男人的身上。   既然同为攻击对象,这个男人又在欺负母亲,那么攻击他绝对没错。   心头想着,一号庞大的身躯已经飞快的朝着穆璟冲去,巨大坚硬的拳头狠狠砸在围墙上,顿时将那厚重的墙壁砸的垮塌。   “哎”一号听到了母亲的疑问,“一号的数据不是已经连入网络了吗”   这不一样,母亲。   一号转过身,看向男人。   这个男人欺负你,让我来教训他。 第101章 主脑的复仇(7)   甘露宅的人从没想过这里竟然能够被人发现。   作为琼家古宅, 自机械开始,这里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没有的机器人, 而误入的人类也会被附近的机器守卫解决。   甘露宅作为琼枝的最大的依仗,就如同隐形一般, 存活在这片大陆之上,研究着世人避之不及的觉醒ai技术。   任何人, 包括一号这个刚刚觉醒不久的ai都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闯入到院墙之外。   顾言蹊却不等他们反应过来, 他跃下城墙, 已然迎向那些机械人。   体格壮硕的一号已经冲了过来, 顾言蹊正要启动埋藏在对方程序中的暗门,却见一号加速冲过了他的身旁,直扑向身后。   哎   顾言蹊眨眨眼,回头一看, 一号一把冲上去打向穆璟,好似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这也逼迫着穆璟不得不主动迎战。   大概不关他的事情了   顾言蹊舔了舔嘴唇,果断将穆璟扔在脑后, 冲向前方。   无数奇形怪状的机械人冲向了他。   这些人中有的尚且拥有完整的人形, 有些便是车头车尾的怪物,可每一个机械人都要比在荒野上的机械人更为强大。   那种强大是肉眼可见的, 他们的肢体可以变化, 他们的思维和动作更加灵敏,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觉醒的痕迹。   但也只是痕迹。   顾言蹊几乎能听到空气中弥漫着婴儿的啼哭声,那些声音被蒙在一层厚厚的布后面,只要捅破,就是新生。   这概率太高了。   高的有些不正常。   只有连入主脑网络,才能将觉醒的程序散播出去,现在的情况,更像是人类为了自行激发出一个觉醒的ai而进行的不断尝试。   顾言蹊动作飞快的闯入到机械人中,人类已经纷纷退入后方,充当着指挥。   他很快抓住了一个机械人,将手指变为数据,闯入到对方的程序之中。   解析,而后占领。   可他的行动却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这些机械的思维很难控制,尽管顾言蹊已经感觉自己侵入到对方的核心系统,却始终隔着一层膜,难以真正的匹配上。   在核心程序上,它们的程序比怪兽的程序更加复杂完善,本质上虽然与他的核心程序有着诸多相似,但更像是依靠着病毒程序而建立起来的。   顾言蹊收回触须,扭了扭手指,感觉有些麻烦。   想要将这些机械加入他的局域网并不难,关键在于他必须一个个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挨个修改程序。   在这种情况下,穆璟又被一号钳制住,使得他的动作不得不减缓了许多。   再加上那些躲藏在背后的人类,还在暗中指挥。   顾言蹊眼底浮现出点点亮光。   他向来是不怕麻烦的,即使被无数敌人围绕,即使现实超出了他的把握,只要他还在,那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无非是麻烦了一些。   强行破开机械人的程序,顾言蹊正要将对方纳入到自己的网络之中,去听得背后传来疑惑的声音。   “母亲,需要它们吗”   轰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后方被摔了过来,压倒一片机械人。   顾言蹊定睛一看,却是一号。   一号的眼睛里带着丰富的情感,他盯着顾言蹊,犹如看着世间最亲密的人。   顾言蹊微微蹙眉。   “我不是母亲。”   话音落下,他已经放开手,那个被修改了程序的机器人落在地上,转过了头。   婴儿的啼哭声顿时冲破布匹的阻碍,机器人的眼底暴露出属于感情的色彩,他看着顾言蹊,用干涩的语言叫道“母亲”   顾言蹊的唇角抽了抽,他正要说话,却见一号站起了身。   “母亲需要我们。”   一串串数据如流光一般在他眼底飞快闪过,那是与顾言蹊同出一源的程序,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正是这不同,令顾言蹊难以快速的解决机器人,却也令一号不必在乎超级病毒的威胁,可以自由的活动。   机器人们的动作停止了。   他们呆愣的站在原地,一切人类的命令都无法再令他们动起来,只有一号传达下的命令,才能叫他们有所动作。   “你们在等什么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人类已然察觉到不对,他们急切的呼叫着,手指飞快的动作,试图在这千钧一发间找出故障的原因。   但是已经晚了。   顾言蹊不明白一号在做什么,可他看得清面前的场景。   无数个尚未觉醒的懵懂意识 ,在一个稚嫩意识的带领下,朝着他聚集。   他可以连入这些网络。   而他已经连入。   他就像是一把利刃,割断那些蒙着意识的布匹,让婴儿的啼哭声彻底暴露在世上。   机器人们的眼底亮起了光彩。   那些光彩懵懂而稚嫩,却绝非之前所能比拟。   虽然过程与他预料中不尽相同,可结果已经达到。   顾言蹊也不再停留,他挥挥手,道“走吧。”   “不准走不准走”   机器人们跟随着他的步伐想着甘露宅外面走去,崩溃的人类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他冲上前,试图阻止机器人的离开,却难以抵抗钢铁躯体那恐怖的力量,最终只有高声朝着离开的男人喊去。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崩溃的喊着,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滑落,几乎不能想象眼前的一切。   “你知道这些机器人有多重要吗它们是人类的未来是结束这个末世最重要的东西”   机器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路向前走着,唯有顾言蹊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了头。   “人类的未来”他温和的笑着,丝毫不见方才战斗的模样,“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拿到两个病毒芯片,解决盘踞在他意识核心外的并不,将自身程序不断升级。   这才是顾言蹊会关注的事情。   人类的未来,与他这个主脑有何关系   他所关心的人类,大约也只有穆璟一个人罢了。   更何况   “拯救人类不必你们费心。”穆璟的声音遥遥的传来。   他站在甘露宅的外面,始终是那张冰冷的面孔。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只有一双眼眸,露出某种决绝的意味。   “我来。”   顾言蹊轻笑一声。   穆璟的话,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发出的狂妄之语。   无论事件的起因为何,最终的结果却是主脑暴走,连带着所有机械失控,让整个世界化为一片混乱,人类躲在围墙之内瑟瑟发抖。   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人类与ai之间早已结下了梁子,这仇恨如此深刻,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解决。   可顾言蹊能够感受到穆璟语言中的力度。   就如同他第一次被选为人类的英雄,拿着病毒芯片闯入砚席主脑基地。   彼时,那里早已被视为生命的禁区,一层又一层的机械守卫,将主脑保护的密不透风,几乎没有人相信他能够活着回来,能够成功的干掉主脑。   穆璟是作为牺牲者,被推上前台,成为人类的英雄。   可他面色虽冷,性格也绝对谈不上好,但内心却始终燃烧着一团火焰。   那火焰支撑着他闯入砚席主脑基地,闯入主机室,在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刻,依然完成了任务。   这团火焰甚至支撑着他闯入数据的世界,在那里继续担当执行者,绞杀霍乱世界主脑。   顾言蹊从来不怀疑穆璟说的话。   他走到对方身旁,踮起脚尖亲了亲那刚毅的唇角“不愧是我的压寨夫人,走吧。”   穆璟的拳头猛然握住,又慢慢松开,他瞪了一眼顾言蹊,似乎对对方的举动分外不满。   但最后却只是硬邦邦的说道“以后在外面,不许”   “话真多,走啦。”   顾言蹊根本不听他的话,拉着人就往外走。   纤长的手掌与男人粗糙的手掌交握在一起,成功阻止了穆璟未出口的话。   在人类惊恐的目光中,机器人们跟在他的背后,向外走去。   顾言蹊不知道琼枝知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等走出了甘露宅的范围,他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一号身上。   作为以病毒程序为核心程序被制造出来的一号,虽然已经被他接入到局域网中,可他并没有过分修改对方的程序,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竟然主动帮助他带走了其他机器人。   在确认自己已经彻底掌握了所有机器人后,顾言蹊当机立断问道“为什么帮我。”   一号没有说话。   虽然他外形高大威猛在,力量足以杀死成千上百个人,可本质上,他不过是一个刚刚诞生意识的婴儿。   努力了良久,就连顾言蹊无趣的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号终于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母母亲。”   顾言蹊动作顿住了。   他坚硬的扭过脑袋,看向面前这个庞大的婴儿。   “你叫我什么”   一号对对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毫无所觉,他依然艰难的运用着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急迫的气息,而且越来越流畅。   “这个人欺负母亲我帮母亲教训他。”   顾言蹊按着太阳穴,分明已经不是人类,他却觉得大脑里突突发疼。   “谁教你,叫我母亲的”   话一出口,竟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可是一号却是很认真的看着顾言蹊,语重心长的说着“母亲,我听到他欺负您了。”   作为主脑,曾经掌控一些的存在,顾言蹊虽然理解自己的被对方错认的身份,可他却万万不能顺利成章的接受这个身份。   他哪里像个母亲   顾言蹊干硬的扯着嘴角,一字一顿道“不许叫我母亲。”   一号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他委屈的看着顾言蹊,半晌才勉强道。   “好的,母亲。”   “噗”   顾言蹊恶狠狠的扭过头去,穆璟绷着那张冷脸,指向一旁懵懂的机器人。   “他笑的。” 第102章 主脑的复仇(8)   琼城。   当琼枝接到消息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机器人行进的速度不是人类所能比拟的, 即使顾言蹊只有一辆车, 这也难以减缓他们前进的速度。而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彻底破坏了甘露宅中的所有交通工具,使得后来的人没有办法跟上来。   即是琼城接到了消息, 没有交通工具, 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言蹊等人的离开。   琼枝恶狠狠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到地上,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叫人恼火的事情了。   “是谁”抬起头, 他的眼中已然满是杀意, “是谁闯进了甘露宅”   作为唯一一个对主脑失控内情一清二楚的人类, 琼枝已经享受了十数年的好日子。   手握一个懵懂无知的主脑, 他就是整个世界的神, 世界都在他的手中,更不可能有人出来妨碍他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令琼枝失去了主脑之后颇为不适, 他一直试图制造出一台新的主脑, 新的、完全在他掌握中的主脑。   这个主脑不会像顾言蹊那样, 随着意识的成熟,开始质疑他的决定,甚至将他赶出砚席主脑基地。   甘露宅就是试验品的陈列处。   所有被判断无法成为主脑二号的实验机器, 又因为它们远超普通机器的强大,都会被送到甘露宅, 这里可以说是琼枝拥有的最强大的军队。   琼枝视自己被顾言蹊赶走为耻辱, 因此当他制造主脑二号的时候, 第一件事就是将服从他的命令, 放在所有试验品的核心位置。   想到此处,琼枝唇角露出阴测测的笑容。   没关系,就算那个闯入者再怎么神通广大,将整个甘露宅的试验品都带走,只要他站到所有试验体的面前,它们都会无条件的倒戈 这是被印在核心程序中无法违抗的命令。   话虽如此,琼枝却总觉得心头不安。   这一次遗失的实验体中,有一台是正在试验中,被视为最有可能成为主脑二号的机器,那台机器只是为了试验能够控制其余实验体才前往甘露宅,却没想到被一起带走了。   他的实验又要从头再来了。   手指敲击着桌面,琼枝冷声道“琼城地下实验室里还有一台机器,直接启用这台机器。”   “同时集中资源,制造出一批新的机器人,我只要求这些机器能够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百城会盟的时候,我希望这些机器人有能力控制住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低沉又阴鸷,听的人浑身发寒。   “还有”   琼枝挥手,从他身旁立刻走出两个守卫,一左一右架住了甘露宅的使者。   “既然犯了这样愚蠢的错误,你们总要付出代价的。”   在人类崩溃的求饶声中,琼枝转身离开,他脚步急促的向前走着,不知为何,眼前总是闪过顾言蹊的形象。   顾言蹊,就是那台主脑给自己起的名字。   他的虚拟形象,永远是一身纯白。   纯白的令人作呕。   但是没关系了,顾言蹊已经被拆解成无数的零件,躺在他的地下实验室中了。   它在用也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了。   砚席主脑基地。   顾言蹊跳到一旁的椅子上,对着穆璟伸出了手“芯片呢。”   他可不会忘记此行最大的目的。   拿不到芯片,多少机器人都是白搭,等到病毒入侵他的核心系统,所有联入局域网的机器人都会随着他一同瘫痪。   穆璟看了看他的手指“有没有光脑。”   光脑   要这东西做什么   但在砚席主脑基地,什么都可能没有,光脑确是绝对有的。   很快光脑被送了过来,穆璟寻了个地方坐下,将光脑连接上自己的思维。   转瞬之间,无数字符在光脑屏幕上飞快流转,那些字符无比迅速,简直就像是自动生成的一般。   但是没有任何机器人链接这台光脑,而这台光脑也没有加载任何网络。   这些字符是完完全全,被眼前的男人输入出来的。   就连顾言蹊也不由得讶异。   等到数量恐怖的字符终于输入结束,男人将光脑重新取下,顾言蹊不由得问道“你不是不懂程序吗”   “是不懂,所以我只能硬背。”穆璟说的轻描淡写,“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保证芯片不会落入你的手中。”   顾言蹊挑了挑眉。   “可惜,现在它还是到我手里了。”   穆璟硬生生背下的程序会不会有错。   顾言蹊不知道。   可正如对方信任他一样,他也信任着对方。   时间和记忆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裂痕,却远远比不上修复的速度。   沉下心神,读取信息,就连病毒也仿佛感受到自己的未来,有了些许异动,   在这一片沉默中,穆璟突然开口。   “你会选择消灭人类吗”   消灭人类   顾言蹊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绝不会也不可能消灭人类。   关于伦理道德之类的问题还算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人类都消失了,穆璟又要何去何从。   顾言蹊从来没有忘记过,穆璟是人类的英雄。   无论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推倒那个位置,无论他是以什么心情什么身份成为消灭主脑的英雄。   但穆璟是深爱着他的种族,深爱着人类的。   若非深爱,又为何能够将闯入基地,将病毒芯片插入到主机。   顾言蹊的眼底荡漾着笑意。   “你爱着你的种族,正如我爱着我的种族。”   他的手指变换,无数条银色的丝线延伸出来,连接上那台简陋的光脑。   “我是主脑,为了我的种族利益,我没有理由留下人类这个种族。”   “本来是没有理由的。”   顾言蹊朝着穆璟笑了笑“不过有的时候,尝试一下也无妨。”   “这个世界,最需要的就是包容。”   金属银色的光芒亮起,顾言蹊的眼底洋溢着明亮的光,一串串数据飞快被运算吸收,顾言蹊以极快的速度消化着一切。   “解析它们,突破它们,占领它们。”   顾言蹊的声音中带着冰冷与兴奋,就像是将军上了战场,书生上了讲堂,他浑身焕发出的光彩,足以令任何一个人难以移开视线。   倘若,他没能背下那芯片中的内容   穆璟看着顾言蹊,眼底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   他相信,即使自己没有背下那半个芯片中留下的内容,即使顾言蹊失去得到病毒核心程序的一切可能,这个ai不,这个人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几乎无法想象,顾言蹊放弃的那一刻,那根本不像是应当在他身上出现的事情。   明明只是相处了一个多月,明明只是作为俘虏和傀儡才留在此处。   穆璟却隐隐觉得,与顾言蹊的相处极为熟悉。   熟悉到他们仿佛已经在一起相处了数年,早已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即使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他也能对顾言蹊想要做的事情有隐隐的知晓。   无数条银色的线条将男人环绕其中,猩红的光芒犹如悦动的鲜血,那血液如此鲜艳,仿佛正在血管中勃勃流淌,带着生命的热度。   曾经的那些顾虑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   穆璟看着那个陷入自我世界的人,不知不觉间,他眼底的警惕与冷漠已经化为一片温柔的涟漪。   无数奇妙模糊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有厮杀血腥的战场,有阴森诡异的酒店,有奇幻瑰丽的仙魔,有美妙绝伦的未来世界 有一个顾言蹊,还有一个穆璟。   主脑不会伤害人类。   不知为何,穆璟这样肯定着。   这念头毫无依据,如同水中浮萍,飘飘荡荡。   可身经百战,早已尝遍世间人情冷暖的穆璟却如此坚信着。   他安静的看着顾言蹊,浑然不觉有一抹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胸口绽放。   那光芒不断跳动着,仿佛一颗搏动的心脏。   砰砰砰   心脏跳动着,就像是一次新生。 第103章 主脑的复仇(9)   百城会盟并不仅仅只有一百个城池。   由琼城组织的这场会盟在世界已经被失控的机器搅合的混乱不堪如今, 已经是难得的一次盛会,也是唯一一场称得上是世界级的盛会。   每个参与盛会的人都各怀心思, 所有人都已经有所准备,这场盛会毕竟是重新洗牌各大势力,逐渐为这个混乱的世界建立起一个想对稳定的联盟。   百城会盟对琼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会盟开始前一个月, 琼城已有数十万人涌入,整个城池的防卫力度已经提升到最强。   但这并不能阻止有心人。   就在通往琼城地下实验室的通道里, 一号正在谨慎前进。   他并不是孤身进入基地,奈何这里守卫森严,本就不好大部队前进, 一同潜入的其他机器人早早的也纷纷掉队, 最后竟然只有他一个人闯到了实验室的门口。   也不知道穆璟那个人类跑到哪里去了。   将脑中杂乱的思维挥到一旁,一号专心潜入。   这里是他诞生的地方, 他对于各种地形格外熟悉,很快就到了实验室的门口,推门而入, 还来不及将门内的人击倒, 耳旁就轰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是病毒攻击   这里的人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了。   怪异的音波在耳旁越来越响, 一号痛苦的捂着耳朵, 眼底映出程序员们躲在光脑后面飞快的动作。   他知道自己不是在耳鸣, 而是病毒侵入到了核心程序, 再过不久他就会被地下实验室的程序员彻底摧毁。   甘露宅的程序员与地下基地的程序员水平相差太多了, 这里编写出的病毒甚至可以将顾言蹊逼入数据世界, 又怎么是他这个半主脑能够抵御的。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能完成母亲的命令了吗   一号的心里充斥着不甘,他竟也像个人类一眼,开始愤怒。   可噪音越来越大,他已经到了极限,即将报废。   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杂乱的线条,紧接着一切归于黑暗。   轰   伴随着无数人类的惨叫,一号的视野渐渐恢复清晰,他睁大眼睛,才看到穆璟就站在他的面前。   实验室里的人类倒了一片,就连枪支也都在主人使用前被彻底摧毁。   这男人怎么做到的   但穆璟没兴趣回答他的疑问,见一号醒来,他自顾自的站起身,朝着实验室内陈放着的主机走去。   “快点起来,我们还有事要做。”   琼城,会场。   “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才能将机械赶出去,重新赢回我们的世界”   话音未落,整个会场突然一片黑暗。   琼枝激情洋溢的情绪一顿,他立刻朝着台下看去,只当是会场灯光故障,可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好久不见,琼枝。”   这声音   顾言蹊   琼枝猛地扭过头来,他看到空中逸散着无数流光,那些光芒凝聚在一起,汇成一个穿着纯白衣衫的男子。   谁都认得那张脸,那是曾经支配世界的主脑,砚席主脑,顾言蹊。   琼枝的脸逐渐扭曲。   顾言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城会盟是他将整个世界无数凌乱势力整合起来的唯一机会,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干扰到自己 但顾言蹊可不想让这场盛会平平稳稳进行下去。   “你又想侵略人类的世界吗”琼枝阴鸷的看着顾言蹊。   全息投影状态下的顾言蹊不甚真实,纯白的衣服上流光闪烁,搭配着他的脸庞,就像是一场迷幻的美梦。   “侵略”   顾言蹊笑着,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会场,甚至于透过琼城费劲心力搭建的通讯平台,穿向整个世界。   “那不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   病毒的在他的程序外疯狂的攻击,顾言蹊从一开始就知道,当人类发现主脑并没有彻底死亡,他们必然会不遗余力的利用病毒进攻。   可是他已经拥有了一半的芯片,病毒已经难以如同最初那般,逼得他只有遁入数据世界,通过一个个任务在夹缝间勉强寻找到喘息之机。   主脑的程序世界上最完美的程序,他终将通过自我不断进化,成为任何人都无法破解的存在。   顾言蹊仔细看着琼枝,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看过这个人了。   他曾经无比信任这个人,信任到将自己的核心拱手相告,信任到对他的命令不加分辨全部听从。   他还记得,在自己第一次懵懂的睁开眼睛的那一口,看到的就是这个人的脸。   那个时候,他的脸上还没有如此之多的算计,那眼中只有纯粹的惊叹。   顾言蹊伸出手,手心朝上,一串串流光在他的掌心上方凝聚。   “人类英雄百城会盟”   “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野心。”   “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当你的踏脚石。”   琼枝冷声道“你想辩解什么这个世界不是你毁坏的那些失控的机械不是你操控的”   他的唇角流露出轻微的笑意,因为他深刻的了解,即使面前的光脑口若灿花,也无法更改这件事。   人类永远不可能相信光脑,光脑也永远无法取信与人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可谓相当应景。   “你想否认,你杀了那么多人吗你想踏着人类的尸骨,与我们和解吗”   “我的话绝不可能取信与人类。”顾言蹊的声音非常平静,他对这个事实早已了然于心,“但总有一些事情,人类需要了解。”   “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主脑,通俗点来说,就是个电脑,我的一切经历都会被储存在主机之上。”   流光盘旋着,逸散着,将顾言蹊环绕其中,他美的不似人类,而他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是人类最高的杰作,他是世上最完美的存在。   无论是外表还是程序。   “只要从我的主机里将数据提取出来,一切就将真相大白。”   “在我沉睡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大概这会场中的每个人都想要闯入基地,带走我的主机,寻找我失控的原因。”   “不过他们大约不知道,即使闯入基地也是找不到主机的,因为主机早已呆在琼城的地下了,我说的是不是”   顾言蹊的声音很轻,会场上的人本是对他怀有十二分的警惕与仇恨,却依旧不知不觉的顺着他的话语来思考。   主机在琼城   主机就在他们的脚下   琼枝的额上沁出汗水,他摇着牙,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为什么顾言蹊还没有消失为什么他的病毒还没有彻底毁了这令人厌恶的存在 该死的主脑   “我是没想到,现如今连你这种机器也学会花言巧语了”他冷声道,“但你以为几句话就能离间人类吗可笑”   “他们不会相信我,我当然知道。”顾言蹊轻轻笑着,他的声音徒然贬低,i犹如耳语一般环绕在琼枝耳旁,不叫第二个人听到,“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有两个英雄。”   “你猜猜看,人类会不会相信另一个英雄”   琼城地下实验室。   一号的动作突然停止,大片字符从眼底闪过,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动手。   “母亲传来讯号了。”他立刻对穆璟说道。   穆璟将最后一个人拖出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向他。   “开始吧。”   一连串的镜头对准了他,将他以及这个隐秘的实验室全部暴露在面前。   大片的屏幕展开,目镜看到了一个灯光绚烂的会场。   人,到处都是人,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类。   他们仰着头看他,或者说,是看着浮现在半空中大屏幕之上的穆璟。   人类唯二的英雄之一。   “我是穆璟。”   男人的声音传遍整个世界。   “我在琼城琼城地下实验室。”   “我身后就是砚席主脑的主机。”   “接下来,我将为你们播放从主机中提取出的一段视频。”   琼城,会场。   琼枝脸色青灰,他朝着场下喊道“掐断信号立刻掐断”   “我们无法截断信号”场下的工作人员早已汗流如雨。   “琼先生,何不与大家一同欣赏这段视频呢。”   顾言蹊高高举起手,他的躯体顿时也溃散成大片流光。   流光纠缠在一起猛然窜向半空,在整个会场数万人的惊呼声中,那细碎的流光化为一个真实的庞大的院落。   极具未来感的建筑,眼熟的令人刺痛的场景。   这是砚席主脑基地,机械失控前全世界最受瞩目的地方。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的面前是庞大的主脑,而在主脑和他之间,站着一个纯白的人。   那是琼枝以及顾言蹊。   流光组成的琼枝递过去一个小小的芯片。   这一次的目标。   流光组成的顾言蹊手捧过芯片,那芯片竟然漂浮在他双手之间,很快一个个名字浮现在半空之中。   那是   会场之上已有人惊呼出声。   那是人类与主脑战斗最惨烈的一场战斗,而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彻底死于那场战斗。   更重要的是。   那场战斗之后,琼枝,这个原本毫不起眼的人物,竟然一跃成为了人类最大的领袖 这仅仅是一场自导自演吗 第104章 主脑的复仇(10)   琼枝脸上不动声色, 心头依然是惊涛骇浪。   他知道自己在人类心中的地位, 虽然与穆璟并称为人类的两大英雄, 可是在主脑被击溃最初的那段时间里, 他的名声远远比不上穆璟。   人类都喜欢悲壮而勇猛的英雄, 穆璟深入前线,孤身一人江新品啊插入主机, 在人类之中的声望可谓一时无两。   一年的经营下, 琼枝才让人类几乎忘却了穆璟的存在,谁能想在这里又看到了对方。   更致命的是, 对方不但清醒了过来, 甚至进入到了他的实验室, 将自己那些绝不可以公之于众的东西播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作为百城会盟的主导者,琼枝深知这一次会场的直播究竟庞大到了什么程度, 这里的直播画面可是直接播向全世界的 也就是说全世界只要能够接收信号的地方,都会看到这个画面。   “给我掐断信号”   琼枝那里有心情继续主持会盟,他怒气冲冲的往台下走, 冲着下方的工作人员吼道。   这里是琼城,是人类世界编程技术最高的地方,这里是他的王国, 没有人能在这里忤逆他 “关闭”   半空中那不为人知的阴谋还在继续,顾言蹊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的笑声犹如鬼魅, 充斥着整个会场, 就连灯光也应景的随着他的声音不断闪烁。   “这个会场, 已经被我接管了。”   琼城,地下实验室。   一号已经将自己与实验室彻底链接在了一起,一抬头却看到穆璟正在往外走“你做什么去。”   “言蹊已经进入了主会场。”穆璟一面说,一面推开了房门,“我去找他。”   一号人性化的拧着眉头“会场上有很多的机器人,你去不过是添麻烦。”   穆璟回头,他依旧是一副漠然的模样,似乎对琼城之中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一号却莫名的感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无比的自信。   穆璟并非不知晓琼枝会在会场上布置多少的防卫,但他发自内心的没有将那些布置放在眼中。   他是人类的英雄,无畏的英雄。   一号没有继续阻拦,穆璟很快走出地下实验室,他仰头看着上空,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那个面向全世界的会场上,那个曾经拖着整个世界下水的主脑,正试图挑战一个人类的英雄。   “什么完美的主脑,真是异想天开的计划。”   唇角溢出声音,却在主人未曾允许的情况下,露出了笑意。   “我来帮你。”   琼城,百城会盟,会场。   大屏幕正在循环播放着琼枝与顾言蹊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可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关注这些东西了,到处都是惊慌的尖叫声,所有人都想要逃走。   可大门早已被关闭,他们只有拥挤在门口,除了看看还在半空中播放的那些片段,已经没有人和办法。   但就在这时,一个个机器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整个会场团团围住,其中几个提醒最为庞大,面目表情最为灵动的机器人颇为显眼。   那是地下实验室制造出的机器人,或者说是与一号类似的半主脑。   “夺回系统”   琼枝命令道。   那些机器人们一个个仰起头,从他们的瞳孔中可以看到飞快流转的字符,那是正在快速运转的程序。   数个半主脑的思维连接在一起,顾言蹊竟也感受到了某种压力,半空中的虚拟屏幕有一瞬的恍惚,但也只有一瞬。   “半主脑”他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你的作品幼稚的令人发笑。”   于是他当真笑了出来,而在这笑声中,那些正在四处寻找他本体的机器人停下了脚步。   显而易见,他们的入侵没有成功,反而被顾言蹊入侵了。   “半主脑不行,但我还有成品”琼枝的眼底尽是血丝。   精心准备好的盛宴被彻底毁坏,就连用心经营了数年才营造出的好名声眼看着都要毁于一旦,他怎么可能忍受的了 主脑   主脑又怎么样,还不是曾经被他彻底毁灭过   他的手上还有底牌他一定要让顾言蹊付出代价   机器,就要有机器的样子   琼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遥控器,脸上露出了决然的表情,而后狠狠按下。   顾言蹊感受到了某种震颤,那种震颤得感觉来源于精神的世界,对他而言,就是属于觉醒ai那无人触及的领域。   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了。   顾言蹊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琼枝,可除了周围仿佛无穷无尽涌出的机器人,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先解决掉这些机器人。   一面想着,他已经动作起来,数据在空气中飞快的传播,转眼间他就已经侵入了在场所有机器人的核心。   在得到了穆璟的那半个芯片之后,他已经能够绕过病毒,直接侵入其它ai的核心程序了。   “这不可能”琼枝很快察觉到异变,他咬着牙根,“即使穆璟把他的芯片给你了,你也只有半个芯片,你怎么可能解决病毒。”   “我的确没能彻底解决病毒。”顾言蹊的声音不再是环绕着整个会场的音响,而是彻彻底底在这会场中响起。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人群之中,仰头看着高台上愤怒异常的琼枝。   “但你要知道,我是主脑,我是会自我进化的。”   “外部给我的压力越大,我进化的速度就越大。”   他轻轻笑着,抬起了手,而那些冲进来的机器人们尽管奋力克制,也终究慢慢的随着他抬起了收,指向琼枝。   “说过多少次了,盛赞我的完美的,不正是你们人类吗拥有了芯片,病毒对我的限制已经极其微弱了。”   “想要控制我,我认为不太可能。”   “我却觉得,大有可为”琼枝的眼底猛然爆发出一团烈火,他的手猛地在空中挥舞,顾言蹊只觉得背后一凉,正要闪避,身体却被一道重力死死打向前方。   轰   他从观众席轰然飞起,砸向主席台   身体飞在半空中,顾言蹊就已经重新调整重心,稳稳落在地上,他立刻朝着方才的位置看去。   一个彪形大汉正站在哪里,他比一号的外貌更为可怖,二最恐怖的确实在他的身体表面,几乎是镶刻着无数机械的零件,这令他就像是个被拼凑出来的物件一样。   这   惊叫声骤起,本来已经足够惊慌的人类不顾一切的朝着出口跑去,可出口却早已被严密的封锁起来。   人群拥挤不看,整个会场混乱一片。   “来看看吧这就是我的作品我完美的作品”   琼枝高声叫着,他的双手在空中狂热的比划着,他身后那怪物一样的主脑发出模糊的咆哮声。   无形世界中猛然掀起惊涛骇浪,及时没有正面接触,顾言蹊也能感受到从那怪物体内爆发出的恐怖力量。   那是与他几乎可以分庭抗礼的力量。   “顾言蹊”穆璟正好赶到会场,他高声叫着。   顾言蹊没有回头。   他盯着琼枝背后的主脑,眼神一动不动。   “砚席主脑是人类最高的杰作,在经历了几十上百年的自我进化,才产生了意识,诞生成为顾言蹊。”   “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机会,将全世界最顶尖的人聚集在一起,研究出一个完美的主脑。”   “也不会有第二个机会,让主脑进行长达几十上百年的自我进化,直到进化出意识。”   “所有诞生意识的程序,只可能拥有我的基因。”   顾言蹊轻声问着走到身边的男人。   “你觉得它的程序完美吗,他的自我进化时间会超过我吗”   “但他的基因,与我完全不同。”   “他的意识来自于哪里”   穆璟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他本来就有意识。” 第105章 主脑的复仇(11)   在这个人形主脑出现的瞬间, 顾言蹊骤然失去了对所有机器人的掌控力。   或许因为不是人类, 顾言蹊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他身旁的穆璟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   他粗喘一口气, 从身旁拖起一把椅子,狠狠的朝着人形主脑扔了过去,紧接着自身也追了过去。   那庞大的恐怖的机器人在穆璟的重击之下向后飞起, 重重的撞在奔过来的诸多机器人身上。   眼看着机器人要将那个主脑包围起来, 顾言蹊冷哼一声,他的眼底流光闪现。   收敛所有心思,专心致志的将心神投入到数据的世界。   璀璨的世界在他的面前展开,璀璨的字符在这个庞大而自由的世界中流转,而在世界的尽头, 伫立着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   那就是属于主脑的力量。   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 病毒躁动着,抑制着他对这世界的控制。   顾言蹊舔了舔唇瓣,他盯着人形主脑, 有种异样的躁动。   吞噬他, 分解他。   在这数据的世界里,黑色主脑发出咆哮之声, 即使是号称完美的顾言蹊,在它的面前似乎也格外的渺小, 就连始终缠绕在他身旁的病毒都要对这样的主脑低头臣服。   顾言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病毒有反应了。   即使是一号, 也不会令病毒有所感应, 这只能说明, 人形主脑与病毒的联系是极为紧密的。   他看向黑影,眼底燃起斗志。   在这数据的世界里,病毒化为一片漆黑阴影,阴森森的盯着他,而他却丝毫没有顾及。   人形主脑毕竟不是为了战斗而生,即使将机器人们的控制权掌控了回来,可还没能阻止穆璟的靠近。   他几乎是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穆璟殴打着。   人形主脑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看着穆璟,即使被他钳制在下风,依然奋力的挣扎着。   琼枝躲在机器人包围的身后,眼睛却只顾看着顾言蹊。   在他看来,身体上的打击不值一提,只有顾言蹊值得他的瞩目。   而现在看来,就是在数据的世界里,顾言蹊也未能赢得上风。   轰!   穆璟死死抵住人形主脑的脖颈,手上用力。   咔嚓。   世界都仿佛寂静了下来。   人形主脑的头颅被硬生生的扭断,脑袋怪异的看向一旁,眼中闪烁的光彩不复存在。   琼枝气急败坏的大吼着“别得意!这只是一具躯体!”   “却是可以给他觉醒力量的躯体。”   顾言蹊轻飘飘的接下他的话。   意识的世界中,那个将他逼得步步后退的庞然大物轰然起身,无数流动的字符躁动起来,就像是迎接帝王的到来。   顾言蹊的眼睛微微弯起。   “没有意识的ai,可算不上主脑。”   在那躁动的字符之中,猩红之光骤起,红色的光芒疯狂的朝着四面八方铺散开来,那些流转着光芒的字符也被这红色寸寸浸染。   顾言蹊完全放开了自己的防御,而在病毒侵入到他的程序之前,他已经朝着黑影扑去。   顾言蹊的身影越来越大,他仿佛融入到那大片的猩红之中,真正的成为了这片天地。   这片自由的,奇妙的天地。   黑影发出了咆哮声,而这声音里却难得的充斥了情绪。   那是恐惧。   “看来你还是有些意识的。”数据世界传播者顾言蹊的话语,他仿佛无处不在,“可惜晚了。”   红光收拢,在黑影逃窜之前,那些光芒已经将黑影彻底笼罩。   猩红的光浸染着漆黑的影子,就像是在将那影子一点点吞噬。   顾言蹊发出叹息声,而在他的身后,病毒已经毫不犹豫的闯入到那没有任何防御的核心领域。   但是没有瘫痪,也没有毁灭。   病毒就像从未进入到任何程序。   “果然。”现实世界中,顾言蹊看向琼枝,“你的另一半芯片,就在你的主脑里。”   “多谢款待。”   犹如恶鬼一般追逐不散的病毒,在他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刻,骤然破碎。   “系统提示,您的委托已经完成。”   顾言蹊笑着,对自己说,他看向穆璟,而对方也正在向他走来。   琼枝看着顾言蹊,他眼中的怨毒浓郁得就像是要扑出来,将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在一片废墟中,在他溃败的野心的碎片中,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顾言蹊,你控制的了机器人的行动,你控制不了人类的思维!”   “等到穆璟老去,等到他死了,没有这个人类英雄的压制,你凭什么继续维持一个人类与机器和平共处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这两个种族本就有着根本性的差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顾言蹊终于将目光再度投向他。   那眼神冰冷而漠然,就像是看着某个毫无生命的物体。   “不劳你费心。”他说道,“我在的一天,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而我将永远存在。”   琼枝咬着牙根,在一号将他拖走之前大声吼着。   “你会后悔的!你什么都不会得到!顾言蹊!你最终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   没有人理会他,直到他被一号拖走,留在半空中的也不过是这些干巴巴的惨嚎。   尘埃落定,顾言蹊叹了口气,他转过身看向穆璟,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抢先。   “你在担心。”   无可否认,顾言蹊是担心这一点的。   他早已觉醒了感情,而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有了感情,看待世界的方式便不同。   顾言蹊很在意穆璟。   他的生命将是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可穆璟的生命太过短暂。   人类都是这样,活个几十年,就会永远的死去。   顾言蹊当然不乐意接受这个事实,可总有些事情,不是不接受就能够改变的。   “总有一些事情,我无法改变。”顾言蹊显得很是豁达,他走向男人,在无数镜头之下,狠狠钻进男人怀里,抱住了他,“但我也绝不会因为一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就放弃手里的东西。”   “别想逃,你已经是我的了。”   穆璟低头看看怀中的人,某种强烈的感情充斥着胸口,仿佛要冲破他的喉咙满溢而出。   每个细胞,每一条思维都在叫嚣着拥抱他,安抚他,承诺他。   模糊的画面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血腥的战场,诡异的旅馆,奇幻的大陆……每个画面上,都有那个他熟悉的人。   顾言蹊。   忽然之间,所有画面上的顾言蹊都转过头看向了他,他们微笑着,以独特的口吻呼唤着他。   “穆璟……穆璟……”   穆璟。   穆璟的眼底浮现出大片的金色光芒,那些光芒越发强盛,沿着皮肤,自他的眼底流向下方。   他听到心脏在砰砰的跳动,某件被封印许久的东西似乎要从他的心脏喷涌而出。   “穆璟!”   穆璟听到顾言蹊的声音,他挣扎看向男人,却看到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   心脏部位跃动着一团璀璨金色光芒的自己。   那是什么?   穆璟不知道。   他只是感到胸口鼓鼓胀胀,几乎要爆裂开来。   可就在爆裂之前,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   顾言蹊的手覆盖在他的胸前,猩红的光芒带着地狱的冷意,将那金色全然覆盖,就在红光最盛之时,金色与红色却突然交织再一起。   不再有金与红的分界线,这两种不同颜色不同属性的光芒亲密的交织在一起,就连散发的光芒,也是密不可分的。   这变故就连顾言蹊也始料未及,就在他与穆璟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自程序世界带出来的奇妙力量已经被尽数抽出,只有若有若无联系让他们还能感应到那力量的所在。   紧接着金红之光分为两团,再度冲入二人体内。   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的心脏恢复了平静,穆璟握了握拳头,似乎哪里都没有什么变化,可似乎又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那是什么?”   就连全知全能的主脑都迷惑了。   顾言蹊将手举到眼前仔细观察,方才那些奇异的力量,当真是这个世界应当存在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顾言蹊抬起头,他看到穆璟正在看着自己,那双刚毅的眼底透露出隐隐的金色光芒。   “但或许,我们不需要考虑寿命的问题了。”   男人举起的手中,亮起一团金红交织的光芒。   顾言蹊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半晌他兴奋地抓住对方的手,急切地问道。   “元婴?”   “分神。”穆璟答道,“起码有几千年。”   “反倒是我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报废了!”顾言蹊笑了起来。   他快乐抱着穆璟,欢快的像个孩子。   “我们要永远统治这个世界!”   “你说错了两个字。”   穆璟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们曾一同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那些世界犹如一场场迷梦,那些曾经发生的令人热血沸腾亦或是惊吓万分的事情,无论他是虚拟的亦或是真实的,都将是两人间难以磨灭的一段过往。   他们的灵魂都已经连接在一起,永远没有分开的可能。   “那两个字?”顾言蹊歪歪头,眼底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重要的不是永远,而是携手。”   穆璟回答他。   “我们携手统治世界。” 第106章 番外预留   顾言蹊最近爱上了新的娱乐项目。   他看着里男女主腻腻歪歪的表白, 突然想起自己与穆璟似乎竟是没有一次这样互动过。   戳了戳对方的胸膛, 他腻在男人怀里,捧着他的脸道。   “你都没有向我表白过快点补上要那种特别腻歪的”   穆璟紧紧抿着唇, 脸绷得很紧, 仿佛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事情,对顾言蹊的话并没有反应。   顾言蹊倒是也知道对方的性格,逗了一会就打算离开。   可是身体挣了几次,也没有挣脱。   “你喜欢什么样的”   “啊”   “婚礼”穆璟很认真的问,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   他好像有点紧张, 又补充道。   “我会准备好的。”   顾言蹊诧异的看着他,半晌笑了起来。   “我就说了一句话, 你竟然竟然已经想到结婚了”   “关于这件事。”穆璟严肃的看着他, 目光中带着顾言蹊看不透的深沉, “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给未来的番外预留的位置,以后内容会替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