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个个不好惹 作者:玄楼重霄 此文也名《我欲静而子不休》 天铭泱没什么追求,当杀手也就是混口饭吃。 这种人穿成荒淫皇子,势必是要当一辈子米虫的。 然而——生在帝王家能是舒心的事? 含着金汤匙也能咯着牙,他天铭泱身边,就没一个省心的主儿! 他身上这几两肉,早就被狼惦记上了! 他跑,狼跟着;他泡妞,狼拦着;他反抗,狼缠着; 他怒了,想喝斥几句,还得恭恭敬敬地先叫一声:父皇—— 他就图个清净,这狼,怎么就死缠不休呢! …… 但是,当有一天狼消停了,天铭泱,不淡定了。 习惯,还真他妈的愁人! 我欲静而子不休,子休了,我——毛了。 “弱水三千,你非要取我嫖!还是白嫖!嫖了就跑?想得也太美了吧! 我告诉你,狼永远都是狼,而人,有时候不是人! 要么相互平等,要么你依附我!自己选吧! 你是从啊,从啊,还是从啊?” 【温馨提示】: 1v1,中间不乏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十三。 天铭泱这边的,不是被他自个儿整疯了,就是被他爹整废了; 他老子那边的,直接被本人整废了。 主角双重性格,亦正亦邪——说白了就是个装13无敌的小无赖。 性格恶劣型,时而爆粗口,滑不留手,自私自利的小鱼一条,不喜绕行。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天铭泱亲亲 ┃ 配角:天澋曜重峦翎鸢尔雅 ┃ 其它:小皇子星宿 、穿越(改) ...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      正是春和景明,草长莺飞的时节,晌午的皇子府沐浴在煦暖的日光中,显得尤是宁和。府邸西边的樱花树开得正盛,花瓣零落,落英几乎淹没了暖厢碎石铺就的小路。      只是,蜿蜒而下的花瓣小径,却在一间厢房门前,被人为的生生截断开来。      “晨起的时辰早就过了,殿下却一直没有动静,都唤了好几声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直接闯进去看看?”赭衣小厮一脸忧色,抓耳挠腮地在原地不住地打转,樱花瓣在他脚下碾散,露出一片光滑的石板。      “八成是昨晚殿下累了,还在歇息吧!你还是安心候着,别给殿下添乱了!再说了,这暖厢可是我们下人乱闯的,若是惹恼了殿下,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小厮拉住这个毛躁小子,一脸警告。      天朝之下谁人不知,天泽国第七皇子天铭泱是出了名的暴虐成性,仗着皇上宠溺,这个皇子甚是有恃无恐,杀人便是如吃饭喝茶一般寻常。再加上这位殿下喜怒无常,性情极难琢磨,要是真的就这么闯进去,触怒了他,杀了那个小子是小,殿下一个迁怒,说不定要死多少人!      “非允勿视,非允勿听,非允勿言,非允勿动。这规矩你要是忘了,就离死不远了!”      ****************      好吵——      门外的窸窣让房间里的天铭泱略略烦躁起来,密如绒扇的长睫忽闪一下,细长的水眸缓缓张开,含着些湿意的,迷蒙地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绫罗缀玉的床帐,雕栏彩绘的房梁,贵气逼人,古色古香。      这……      头沉得厉害,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混沌而凌乱。零碎的意识拼凑不成完整的记忆,唯有在一团迷蒙中,一直回响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异常深刻地篆刻在记忆深处。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奈何桥,孟婆汤,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啊——原来他死过一次了啊!      不记得前世自己是谁,只知道上天垂顾,他没能化作忘川里的幽魂,反是进入了全新的身体,重新活过!      这,还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深深钩唇,天铭泱企图从床上坐起身子,却是感到心口一阵闷痛。垂眸之际,只见赤裸的胸口竟是横亘着一道创口!      那是被匕首之类利刃刺入的伤口,之所以苏醒的时候被自己忽略了,是因为里面已经愈合了大部分,只剩下一道指甲深的浅口,血基本上止住了,稍稍还有点外渗。      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对于他来说,根本连在意都是不必!      有些讶异心里忽而生出的这种结论,天铭泱怔了怔,旋即便是大而化之地轻笑起来——大概自己的前世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吧!      是杀手?间谍?还是别的什么呢……      这样想着,便是好似印证自己的猜测一般,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格斗技巧和掩护、隐藏、杀人等等的手法。      果然如此!      天铭泱的笑意又深了深,记忆没有了,随遇而安的个性倒是没有变。因此,天铭泱全然没有因为自身的特异而惶恐迷惘,反是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欣然接受——      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他会好好利用这些天赋,获取优越的人生!      有了这样的意识,天铭泱便开始打量起这副身体以及全新的环境,脸色也随着越发越难看起来。      这副身体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而全裸的状态,加之床上的凌乱,一些淫靡的痕迹,以及床西靠墙的地方,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却是万万全全破坏了天铭泱对于一个正常十七岁少年该有的认识!      耳朵里嗡嗡响,那雪白花花的身子不住在眼前转啊转,身上遍布於痕青紫不说,浑身上下全是鞭痕,血肉都外翻出来,而且肋骨以极为扭曲的形状突出来,明显已经折断了,而最骇人的是脖颈动脉处两个深深的血窟窿,涌出的鲜血淌了一地……      天铭泱只觉浑身气血上涌,脑子一片空白。      直觉告诉他,前世的他,习惯刺杀、偷窃、色诱、拷打……这种场景,在他所见当中还算不上最惨烈——      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他并不是变态。      所以说,看到现在这副身体留下的这场残局,天铭泱心里觉得十分的不爽。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收拾这场闹剧,很麻烦!      “殿下,还没起来么?”门外传来略略低沉的男声,天铭泱却是从这句话里,得出很重要的结论。      他称自己为殿下,自己又是居住在如此华丽的居室之中,那么放之古代,便只有皇子这一种身份了吧!视线落在那具尸首身上,心里也是确定了这位当是自己的男宠,杀一个男宠,对于皇子来说,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心神略定,天铭泱穿起衣袍,只听外面小厮慌张开口:      “重管家,殿下他昨日入了翎鸢公子的厢房,便是一直没出来,小的担心殿下该不是出了什么事……”      “重管家,进来说话!”      天铭泱沉声喝令打断了外面的交谈,下一瞬,进来一挺拔男子,当即行礼:“重峦,参见殿下。”      房门开阖之际,天铭泱特意注意了一下外面两个小厮以及这位管家的表情——眉目低垂,极近恭谨之能事。      伺候皇族,机灵是基本,就是挑出一个最不济的小厮也该有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是,察颜观色,这可是保命的技巧。      所以说,屋里这副光景,几个人是必然见到了的,只是这副熟视无睹的模样,反是好像天铭泱自己大惊小怪了一般……      莫不是对于这种荒唐事,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天铭泱当即觉得有些头疼,这时,那位重峦管家很有分寸地轻声提醒一声:“殿下?”      脸上黑了黑,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天铭泱刻意一副暴躁模样,不耐道:“还不去把那个东西处理了!”      “是,殿下”神色如常,重峦没有任何讶异和迟疑,径自走到那男宠身前,俯身检查。      基本可以确定,这个皇子本就是个极为荒淫暴虐之人,因此,在府上极有淫威,下人都是言听计从。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不过,让他装扮成这种暴躁性格,倒是有些为难了……      重峦查看尸首之际,天铭泱紧了紧领口,胸口被刺伤这件事,倒是蹊跷得紧,他目前不想让别人知道。一半是不想兴师动众,毕竟是皇子遇刺,引来皇帝大臣什么的,自己这冒牌货,岂不是很容易就被看出破绽!一半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刺杀这件事,还要详查。      天铭泱下床俯身,如愿地发现那床底下藏着的凶器——闪闪发亮的一枚匕首。掏出丝帕,裹着拾起来,揣到怀里,而后看向蹲下检查尸体的男人。      “翎鸢公子气息尚存,只是恐怕大势已去。”重峦此时开口,指尖抬起那男宠的下巴,视线落在侧颈一个极深的咬痕上,那是致命伤,大量鲜血从里面涌出来,染了一身,极为旖旎。重峦皱了皱眉:“殿下的毒症,可是又发作了?”      毒症?什么毒症?这身子还中了毒?      眼前升起一团黑雾,天铭泱半晌才是开口,声音冷得出奇:“先叫人把他弄出去,好好照顾着,你留下,好好给我解释解释毒症是怎么回事!”说着,扫一眼狼藉的房间,天铭泱脑袋发沉,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找人来收拾一下,我们出去说!” 4 4、血莲(改) ...   正值早春,草长莺飞,院子里阳光极好,折射着红墙碧瓦,发出贵气逼人的光彩。天铭泱随意披着一件丝袍,斜坐在长亭中,远眺着府中翠绿的景致,一头披散的长发迎风飞舞。      就这样简单地坐着,什么也不用想,安静地呼吸,眺望,或者闭眼小憩,倒也还挺不错……      不过——眼前的麻烦还真他妈多!      吐出口恶气,天铭泱心里烦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视线在重管家的身上稍稍停滞了一下。      印象中古代管家级别的人几乎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这个男子却是让他略略吃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也是俊朗非常。似是水墨挥毫般,从眼角眉梢浓重起笔,浅浅勾过挺拔的鼻峰,若有若无点在唇角,俊逸中透着硬朗和坚毅,柔韧的肌肤下似乎能看到那铮铮作响的骨骼。      不似寻常下人的拘谨,头发有些随意的散乱,飘逸,在后颈处束起,编了一道细长的发辫,直至腰臀,微微颔首时,发辫垂到身前,发梢皮革带子上坠着野狼图腾的银饰,嘤咛作响。      这人身上散发的雄性气质,着实让人欣赏!      天铭泱毫不顾忌直白的目光,直到那人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才稍稍移开审视,说道:“重管家,也许真的被你言中,昨日我大概毒发了。因为,我醒来之后脑子乱的很,以前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就从中毒开始说起,今天说到哪算哪!”      说完,也不管重峦信不信,天铭泱后脑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      “殿下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还是先请墨公子过来诊治一下吧!”重峦当即有些惊然,但话语倒还是稳重。      “这种事,你派下人去就行了吧!”天铭泱依旧闭着眼,很是不耐地挥挥手,架子摆足:“你留下来,跟我把过去的事一一交代清楚!还有,这件事,我不想再有外人知道!”      失忆这件事,本就蹊跷,天铭泱也只能施施淫威,唬住一两个下人。知道的人多了,难免猜疑。一句外人,天铭泱意在点点重峦,他现在是自己人了,好好办事,好处自然不会少,若是办砸了,知情者,大抵是要被灭口的!      “是。”能在皇子府混上个管家,重峦自然是个聪明人,当即领会了天铭泱的意思,吩咐下人去请墨公子,还不忘交代一句:“这位墨公子便是楼外楼的墨即公子,是殿下的至交,医术精湛,殿下从不请御医,都是墨公子处理。”      天铭泱点点头,示意重峦继续说下去。      “殿下中的毒叫血莲,是一种养在血脉里的蛊,从出生便有了。这种蛊可以让人的体力,爆发力和恢复力增强数十倍,超出常人水准,但只限于夜晚,白天反而会异常困倦无力,还不如一般人。而且,作为蛊虫的食物,中蛊之人需要每月饮用人血,才能避免蛊毒发作,痛不欲生。”      血莲么?      所以那匕首上明明血迹未干,胸口上明明是昨晚刺出的创伤,却在一夜之间差不多快愈合好了?这就是这个身体惊人的恢复力?      不过……      小皇子手指一颤,脱力地捻着眉心,摇了摇头。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还真是罪大恶极到了极点了,吸人血这种变态的事都做得出来……而自己继承了这身子,别告诉他以后也要成日变态地喝血度日?!      眉头紧了又紧,除此之外,昨晚自己明明是在寻欢作乐时蛊毒发作,顺势咬断那男宠的脖子,饮血喂虫子。可是,为什么反而把命送了呢?      这个,怕是要等那位什么墨公子来了,才有分晓……      这停当,重峦倒是一直没停嘴。他说话条理清晰,又是言简意赅,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小皇子的身家背景全部讲了个明白。      原来这小皇子是天泽国第七皇子,天铭泱,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却偏偏不是皇帝亲生的,而是皇帝流落民间的哥哥所生,天名泱出生在战乱之中,父母因战乱死了,后来皇帝把天名泱接回宫,收为义子,一直万分宠爱。而这天铭泱相比其他几个一表人才的哥哥来说,就逊色了些,光是妾室男宠就收了一个别苑几百,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每个月供他吸血消失的十多人。而且成日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而这个什么墨即公子,自然就是天铭泱一大堆酒肉朋友之一。      实际上说这天铭泱模样是极为俊逸的。      一头秀发又滑又软,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一样,都是琉璃色的,看过去总像隔着一层水雾,迷离又捉摸不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尤其是笑的时候,神采飞扬,似乎把全世界的灵气的聚集来了,亦正亦邪最为蛊惑。      尽管如此,他也不过是个身材纤细,个子不高的十六七岁的孩子罢了,虽说有些凌厉的眉眼透着一股利落的英气,眸间有着完全不是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戾和城府,但依然完全和他干的这几档子荒淫事扯不上关系,且不说欺凌弱小,为虎作伥了,单是想象这副身体上侍宠的光景,天铭泱就是一阵恶寒。      “嗯……今天就说到这吧,我好像看到那个墨公子来了!”重峦跟列罪状似的,把天铭泱的荒唐事说了个遍,听的人头脑发沉,印堂发黑,看到远远走来那个小公子,天铭泱看到救星似的,眼眸都亮了。      说话间,一背着药箱的少年便是大步走进来,顶着一张娃娃脸,嬉笑道:“咦?我们亲亲殿下这不精神好得很吗?叫我来不是耍着玩儿吧!反正我人是来了,诊金一百两,你不许赖账!”      这就是那医术精湛的磨叽公子,看起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奶娃娃嘛!天铭泱撇撇嘴,坐下,把胳膊甩在石桌上,眼神有些冷意:“亲亲?你是叫我?”      天铭泱字倾卿,取天倾卿之意。这墨即公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嘴里不利索,叫倾卿叫不出,一天到晚亲亲,亲亲的,后来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成日一口一个亲亲也有戏弄之意,两人感情好,天铭泱也就没怎么计较过,多是反对两句,也就由着他了。      可是今天这副嫌恶的臭脸,当真是把墨即吓着了。      眨眨眼,又转脸看看重峦,墨即大眼睛当即瞪圆了,赶紧跑过去,把药箱往桌上一扔,就去摸天铭泱的额头:“不是发烧了吧!怎个今天突然这么敏感了?”      似乎是前世下意识的习惯,天铭泱因着这个触碰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手腕一转,刹那就要擒住那软软的手腕,却在触摸的瞬间意识过来,松了劲儿,抓住那手腕,推开:“去去去——本殿下金贵之躯,不是给你乱摸的!”眼中的阴狠凌厉刹那隐去,天铭泱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记忆牵扯出来,前世的自己似乎是做杀手工作,最讨厌别人随便触碰自己。因为时刻防备着被人暗算,这种自卫的擒拿已经成了习惯,即便是睡着了,也没人能健全着靠近他分毫。刚刚这个笨蛋忽然冲上来,差点就被自己扭断手腕,顺手掐死了。      该死,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实在太累了,他必须快点熟悉这个地方才行!      墨即有些古怪地看了小皇子一眼,切了一声,开始把脉。脸色先是一沉,继而变了数次,终是转过脸,极为郑重道:“你失忆的事,从脉象上倒是看不出端倪,只不过,我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你身体里的蛊虫,似乎是吃了致命的食物,竟然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死了!      “更奇怪的是,你的身体不仅没因为蛊虫的消失而失去那些能力,反而是蛊虫融化在你血液里,毒血神奇地被你的身体接受,你不仅保留着原先异于常人的体质,而且从此也不用再喝什么处子血了!虽说白天的时候,还是会有嗜睡的症状,但是只要处于清醒状态,身体素质就能达到巅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吗?      小皇子若有所思地伸展胳膊,张开手指,又攥起来。      “现在你身体里蛊虫刚化掉,还不大适应,所以四肢无力。等过两天,就能恢复了。不过在恢复期间,我还是给你开几幅药保险些,另外不要吃油腻荤腥的东西,只能吃清粥和小素菜。”墨即已经开始收拾药箱,一边收,一边吩咐着,一张娃娃脸正经说话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      小皇子却是无心欣赏了,脸色黑了又黑:“只能吃粥?”喂——你小子不是耍我吧?      “说什么呢!我这个人行医还是很有原则的!”娃娃脸瞪他一眼,继而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杀死蛊虫很危险的,要不是你挺过来了,现在我就不是来诊脉,而是给你收尸了!”      “乌鸦嘴——”小皇子一瞪眼,当即给了墨即一个锅贴,眉头却是随之锁了起来:“一个男宠罢了,不过他的血这么古怪,正好就是血莲蛊的克星,不嫌太巧合了吗?”      而且,还结结实实给了他心口一刀,实在让人怀疑,这个人的来历……      疑窦四起之间,忽然一个小厮求见,往地上一跪,急切道:“禀报殿下,翎鸢公子他……他快不行了!” 5 5、男宠 ...   “禀报殿下,翎鸢公子他……他快不行了!”      天铭泱一听,立马砰地一声合上药箱,塞到墨即怀里,凑近道:“诊金按出诊次数算,不按病人数量算吧?”      “呃,话虽这么说……等下——你想干嘛?!”娃娃脸还来不及质疑,就当真被当个破布娃娃一般,瞬间拖出长亭。      不过墨即的不情愿也只持续了半柱香而已,那之后,坐在男宠暖厢里的他,就差缠在翎鸢小公子身上,兢兢业业钻研此人特异的体制和血液,就算是十头牛也休想把他拉走!      不过相比墨即公子的满眼放光,天铭泱的脸色黑得有点吓人。从进暖厢开始,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妾宠就开始在他眼前晃,弱风扶柳的娇羞模样,自己差一点觉得进了窑子!好死不死的,要是女人也就算了,还大多都是妩媚得不行的男人!      就算他男女不忌,也不用拿这一堆不男不女的东西来戳他眼睛吧!等他得了空,第一要务就是把这堆不干不净的东西打包送走!      “老天!我的亲亲殿下!你的翎鸢公子简直是个宝贝疙瘩!他的血不止杀死了你的蛊虫,连我老姐养的毒虫也可以轻松干掉呢!我猜这家伙很可能百毒不侵……早知道这样,去年你把他赎出妓院的时候,我就该好好给他做个全身检查的……亲亲,打个商量吧,把他给我当药人怎么样?”      从那个家伙一开口,天铭泱便迅速用眼色轰走下人,抬脚踹上门,抱臂倚着门框,极为耐心地看着这位磨叽公子喋喋不休。      遇到不喜欢的话题时,最快地结束方式便是保持沉默,天铭泱坚信这一点。      于是,此刻天铭泱的眼睛盯在某人身上,思绪却是飘到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了。      很明显,墨即是一个医痴。      通常对于某件事情过分痴迷的人,世上的东西只分为有关兴趣与无关兴趣两种,大部分精力投入在兴趣上,因此,他们的世界很简单,与他们相处也是很简单。这一点非常好,因为我们的小皇子不喜欢麻烦,自然对于猜心这种事,如非必要,不想浪费精力。于是,很自然的,墨即同学被自动划分到我们天铭泱的领地范围内。      除此之外,另外两个原因便是——这个人和这副身体的主人很亲近;这个人神经大条。      亲近代表他喜欢自己,那样很多事就好办许多。而神经大条代表和他在一起,即便是露出像刚刚那种刻意为之的破绽,这家伙也是自动忽视,完全信任。本来在朋友面前装扮是最为困难的,而朋友又是极容易发觉这小皇子细微的变化的,并且,一旦发觉,本着朋友的立场,势必关心异常,定是抱着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查清楚不罢休的决心。这样子,天铭泱便会很难做。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医痴,倒真是个非常合适的朋友。      只不过,现在的天铭泱还并不知道,这个小皇子从前和自己的性格倒真是有些许相似,只不过,近几年来,忽然性情大变,变得暴虐,狠绝。在墨即看来,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恢复正常一样,开心还来不及,当然也想不到去怀疑了。      “喂——我说了这么半天,你给点反应好不好?”墨即终于舍得从翎鸢公子身上移开目光,大眼睛瞪着天铭泱,小嘴一撇,有点不快。      “过多久他能醒过来?”挑挑眉,小皇子问道。      “我们刚才似乎不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吧……”大眼睛眨了眨,对上天铭泱有点威胁意味的笑,眼神一垂,有点哀怨:“呃……好吧。实际上亲亲你下手的确有点狠,肋骨断了五根,内脏也有破裂,最严重的是脖子上的静脉已经被咬断了……”      “直接说重点。”不耐烦地打断,他对于这副身体的变态前主人做了什么,可没有任何兴趣!      “知道啦!三天,我对他用药三天,如果这期间他不醒来,就再也醒不了了。”快速说出结果,墨即有些不甘,他干嘛要这么听话啊!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荒唐小皇子举手投足都变得有一股莫名的压迫力了?      “嗯,这可是你说的。”天铭泱语气里带着些笑意,古怪地看着墨即。      “当然是我说的了!”眨眨眼,墨即感觉很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你对他用药三天,你自己揽下来的,就要负责到底!”水墨眼眸光流转,异常狡黠。      “等下,我可没有留下照顾他的意思……”某只进了圈套的小白兔开始挣扎。      “这是你的病人了,该怎么做,用不着我教吧?”理所当然的表情,很是让人窝火。      “啊——亲亲——你太狡猾了!”一声哀嚎,火气四溅。      “我说了——少用那个恶心的称呼叫我!”      天铭泱生气了,于是,敲诈没完没了。      “今天就搬过来住吧,方便照看病人,我这里客房多得是,不过别忘了交租金。”      “交租金?!亲亲,你敲诈啊——我的诊金还没结呢!”      猜对了!天铭泱浅浅一笑:“嗯,放心,一会儿去账房给你拿一百两就是了。对了!还有这三天的伙食费,你也要付。”我就是摆明了要敲诈你,怎么样?!      “一百两?那我这三天的诊金……”      怎么?还没明白么?天铭泱笑意更深:“你只说用药三天,又没要诊金!君子一言,不是还想反悔吧?”      “亲亲……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财迷了?三百两你也跟我计较啊?”      财迷么?我没那种嗜好。只是单纯觉得你现在这个表情很有趣罢了。谁让你长着一张娃娃脸,让人看到就想欺负一下呢!天铭泱笑得很开心,准备走人,到了门口,忽而回眸:“对了!”      “良心发现了?!”      “你说这个人是我从妓院买来的,哪家?”      “这也能忘?当时是谁为了个小倌跟三皇子闹翻了,非要抢人家的相好?要不是二皇子出来打圆场,好劝歹劝让三皇子让让你,你可是真要为了个男人搞得兄弟反目了!这天底下,能干出这般大事的,也就是你七皇子天铭泱了!”      墨即摇摇头,一张娃娃脸非要摆出副恨铁不成钢的老成相,一副怪模怪样,扁扁嘴又道:“不过他的样貌倒是有几分像那位,本来以为你从小就对着那样倾世无双的漂亮脸,不会再对同种类型的感兴趣了,毕竟普天之下,哪有人比得过那位呢!亲亲,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要这个小倌不可!”      这个翎鸢公子原来是他三哥的相好,还是他二哥帮着从三哥那里抢来的。区区一个小倌,自然没胆量杀自己,必然是有人指使,那二位有很大嫌疑。不过……自己又是做了什么,招来的杀戮呢?      如今线索太少,猜不出真相,但至少他收获了一条重要的忠告——他很荣幸地被盯上了,要时时刻刻小心自己脖子上的脑袋!      不过……墨即口中的“那位”又是谁?      正要开口询问,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厮进来传信:“殿下,皇上传信过来,邀您立刻进宫觐见!” 6 6、恋音(改) ...   天泽国是历史上未出现过的国家,皇宫的设置与中国古代有着相似之处,也不尽然相同。以相当于京城的天华京正中央为起点,回字形设定三重城中城,位于中心的是轩辕城,也就是皇宫;往外一层称为皇甫城,是皇子,王爷以及品级较高的大臣的府邸;第三层是高级商业区,供皇宫子弟,贵族显赫寻欢作乐,购置高级商品的地方;三层城池之外,才是真正的市井。      从皇甫城进入轩辕城,先是乘坐四轮马车到重火门,继而换乘软轿,直达玄宵殿。在交通不甚发达的这个时代,要花费半个时辰。而长时间的颠簸和摇晃,我们的天铭泱很不幸的——晕轿子了。      “停轿——”一声还算威严的令喝,天铭泱很没形象地跳下马车,华丽繁复的朝服碍手碍脚,拖着长袍奔跑的皇子殿下却显得异常可爱。轿夫的目光不由地追随着那道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假山后面。      七殿下向来沉郁暴虐,即便只有十七岁也从来没给过人任何孩子的印象。而今天的七殿下,似乎很不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闪亮的光芒似的,连这压抑的黑色朝服似乎都雀跃了!      天铭泱冲到假山后,干呕了几下,难过得脸色都苍白起来。天铭泱脱力地捻着眉心,倚在假山上休息,脑子里回想着在府里换朝服时候的事情。      这是一副极有迷惑性的身体,看起来瘦小而纤弱,强韧的骨骼间却都是精壮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无用的肉块,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格斗而生长的完美身体。再加上重峦说过,这副身体中了血莲毒,拥有极强的爆发力和恢复力,天铭泱便不由不怀疑,拥有这样良好基础的男人,为什么不练武功?      果不其然,就在天铭泱专注于这一点的时候,竟真的在身体里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却是好像被什么压抑住了,无法正常流转。      到底是被外力遏制了,还是原装天铭泱自行封锁了,不得而知。但至少,他发现这副身体的主人,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废柴!      可以那样毫无节制的荒淫暴虐,总要有些本钱,那么这个七皇子的本钱是什么?精湛的武功,还是……      天铭泱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咦?”一声轻呼打断天铭泱的回忆,他从假山后探出头,发现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稍稍歪着头,有些迟疑地四处张望,方才那声困惑的低呼就是发自这个人。      是谁呢?他衣服的样式和自己的很相似,只不过没有自己那么奢华,而且是藏蓝色的,应该也是朝服吧!那么,这人是个官咯?      “尔雅!你在那里做什么!”远远传来一声唤,婉转如夜莺一般,是带着些戏谑的极为性感的男声。      这么诱惑的声音,想必是个倾城人物!      天铭泱心生好奇,正要看看那来人是谁,这边称作尔雅的官员也正闻声半转身子,天铭泱先一步看到了他的容貌,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继而无声嗤笑起来。      倒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呢!      本是华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完全显现不出奢侈来,又或者说是被他清雅,书卷的气质全部掩盖住。      发丝完全束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笔挺的脖颈。头上束个官髻,藏在乌纱冠里,两条银色发带随风飘扬。青柳眉,秋水眸,唇线流动间尽是儒雅的韵味。      风起,美丽的蓝衣翻飞,似一剪春风,似南山云飞。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亦不嗣音。”只一眼,这句诗经就不断地回转在天铭泱的脑海里。      这家伙,个人色彩很浓重呢!外在的任何修饰恐怕都难以遮掩住那种独特的气质,所以异常的扎眼并令人印象深刻。也许很多人可能都觉得这是个很棒的特质,但实际上,以天铭泱的经验来看,太过显眼,从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能学会稍稍遮掩一下锋芒的话……天铭泱瞥着那人敛神垂眸的模样,微微笑开。嗯,倒还算是个精明人!      “臣参见六殿下。”尔雅稍作行礼,便是被来人扶起来。那人穿着和天铭泱款式无二的黑色朝服,十八九岁,打扮得极为精致。好像为了般配那诱人的声线似的,他的长相亦是极为美丽,甚至是超乎性别的艳丽,只不过因为年纪尚轻,略显稚嫩,但假以时日,定是个祸水级别的人物。      砰砰——      看清来人模样的一瞬,天铭泱只觉心脏好像被猛地击中了,极为强烈的熟悉感袭来。      这个人,他有见过吗?为什么似乎认识了很久似的?      “呵呵……尔雅该不是又迷路了吧?每天都来上朝的皇宫你也会走丢,真是——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完全没发觉假山后有人窥伺,六皇子很有兴致地嘲笑着他的这位“路痴亲臣”。      “六殿下从小嘲笑臣到现在也不会腻么?”被调侃的一方仿佛全然不觉窘迫,反而无奈地摇摇头,很是温柔地淡看着对方:“比起这个,殿下可有想过一会儿到殿上要如何表现?”      尔雅比六皇子大几岁,个子高出半个头,说话也是严谨有分寸,连抑扬顿挫都掌握得很好,举手投足给人一种静水深流的成熟。与他一比,六皇子就显得多了几分孩子气。      “反正不管我怎么说父皇都会向着老七的吧?关系睦南和天泽之间友好关系这样的大事,父皇竟然也毫不在乎,全然站在老七那边呢!”六皇子满脸嘲讽,扬起一个无所谓的笑,眼底却有些淡淡的不满。      老七?!那是在说自己咯?天铭泱转了转眼珠,听这话的意思自己应该是闯了什么大祸了,甚至关系到天泽国的外交了。只不过,这么严重的情况六皇子还说皇帝向着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受宠吗?一个非亲生的儿子,没有任何获得这种殊荣的理由啊……      视线落在六皇子的身上,天铭泱唇角再次勾起来。      不过,他这个六哥很可爱嘛!那种笑容应该是用来掩饰内心的面具吧,却被他演绎的破绽百出,明明内心变化都写在脸上,还拼命遮掩的样子,很有趣!      如果说是模仿那个人的话,这种程度的表情还是很不到家啊!不过对于十八岁的他,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不经意之间和天铭泱持有相同观点的尔雅眉峰极难察觉地耸动一下,低下头,稍稍凑近一些佯装深奥的六皇子,温温笑开:“这可不是皇上宠谁的问题……天泽和睦南之间,不要因为这件事产生间隙,才是作为臣子应该首要考虑的问题。”      “……”六皇子被暗示不成熟,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继而有些窘迫地抬头,正对上尔雅弯弯的秋水眸,不甚浓密的睫毛却是很秀气,清清爽爽的,配他刚刚好。      我在想些什么啊!      六皇子受惊一般地后撤一步,继而失笑道:“什么嘛,不过比我大五岁,就装起顾学士来了!”这个顾学士是翰林院大学士顾长卿,是当年辅佐皇帝登基的功臣,也是尔雅的老师。      尔雅笑笑,不再多说,只提醒道:“殿下,我们该去玄霄殿了。”      感情很好啊!      天铭泱瞥着六皇子微微别过的头,眼底滑出一丝诡色。就在这时,只觉身后一阵扰动,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弓背,使力,旋身,出拳……流水一般的格斗动作一气呵成,却在他看清对象之后,滑出败笔。      “喵——”      一声还算凄惨的尖叫,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落地,继而滚身而起,弓起背,全身的毛扎起来,呲牙示威。      身形一转,天铭泱装作拍打朝服,方才那套杀气重重的动作就这样被很好地掩饰掉。这时——      “熠哥哥!我抓到一个偷窥贼!”哒哒哒跑来一个小鬼,小短腿叉开个八字,双手叉腰,杏眼瞪圆,黑着脸大喊着。旁边的小白猫有了撑腰的,也发出威胁的咕咕声。      所以说——小孩子这种生物,最烦人了!      眼看那一人一猫扑过来,小天铭泱满脸黑线,当即放弃出手,直接轻巧地一个闪身。      砰——呜呜——      小鬼扑了个空,直接拍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六皇子见状,忙跑过去扶起小家伙,抱在怀里哄着。小家伙一边哭,一边指着天铭泱指控。      “呜呜……熠哥哥!他欺负我,欺负我啦——”      “玥,不懂礼貌,要叫泱哥哥!”      喂——小鬼,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皱皱眉,天铭泱脱力地看着那哭嚎得让人心烦的小家伙,不经意间眼前白光一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顺势抬上来……      “尔雅!”      下一瞬,小野猫得逞地抓出一道血痕,却是抓在了尔雅修长的手臂上,而天铭泱正当防卫抬起的手被尔雅稳稳抓住,本人急着卸去力道,反而失去平衡,身子一歪,被尔雅用另一只手扶住后腰。天铭泱个头只到他的下巴,此时就好像整个人被他裹紧怀里,异常暧昧。      “七殿下,您受惊了。”尔雅低下头,表情依旧从容,说话间带着淡淡的兰草香味,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你是指因为猫,还是因为你?”天铭泱抬眸与尔雅对视着,毫不避讳地用锐利的眸光探究着这个人掩藏在温柔中的真相,不过,他似乎捂得满严实的。      “殿下说笑了。”尔雅笑笑,温柔的目光却带着隐形的压力,视线交织,有些儒战的味道。      “尔雅!你没事吧?用不用包扎一下?”六皇子上前拉回尔雅,担忧地查看着伤处。      “六殿下,擦伤而已。”尔雅垂眸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放下朝服,轻轻抚平皱褶。      “可是……”      “可是,再不去玄霄殿,父皇就要骂人了!”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个人互动,天铭泱插嘴道。说完又看一眼抽泣着的小鬼,想必这个就是重峦口中唯一比他小的八皇子了吧?他似乎也很讨厌自己……呃,连同那只宠物。      果然,自己已经到了人畜共愤的地步了!      不由得笑出声,天铭泱挑眉道:“还有我的这位亲爱的老弟,抱着你的宠物去洗洗脸吧,十岁了还哭鼻子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才不要你多管闲事!哼——”小鬼很是有骨气的一甩脸,不过倒很听话地抱起小野猫跑走了。      解决了!天铭泱笑眯眯地转过脸,发觉六皇子正用一种很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尔雅也是从未从他身上离开过视线。      “嗯?二位再这么热切地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呢!”扬手潇洒地撩动发丝,天铭泱诡笑着,眨下眼:“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七弟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好奇一向不耻和我们这类人交往的七皇子今日怎么忽然转性了呢?”六皇子收起视线,掩饰地笑着,与天铭泱并肩而行。      怀疑了么?      反正迟早也是要怀疑的,比起我费劲伪装,让你暗暗生疑,还不如我就露出破绽给你看!只要怀疑不变成指正,对于我,就没有任何威胁!      若是我现在伪装,一路装扮下去,怕是连别人什么时候生疑都不知道,等到发觉外人试探自己时,或者已经着了道也说不定!      现在你的怀疑就在明处,我也有的准备,既然是灵魂穿越,便是你再怎么怀疑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有些时候,坦诚一些的办法,看起来愚笨,却是最有效的。而那些看似精巧的计谋,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被自己绕进去都不自知——这便是天铭泱前世的经验教会他的道理——一个顶尖的潜伏者从来不是靠欺骗赢得胜利的,获胜的关键之处便在于谁能撒最少的谎,达到最完美的效果。谁能把为数不多的那几场戏,演的最为逼真。      他现在,便是在试着演出一场完美的潜伏。      “哦……”点点头,天铭泱一副认真的样子:“也没有不耻,六哥你不要自贬身价才是!”      “……”旁边那位笑容僵硬,有磨牙的趋势。      天铭泱笑笑,感觉到身后那略有深意的注视,比起这个青涩得很可爱的哥哥,他身边的那个才是真正要担心的角色吧!      想着,玄霄殿已经到了,皇家几个封了官职的皇子以及重臣到得齐全,而大殿中央几个异国装束的使臣将气氛搞得异常压抑。三人行礼过后,退到一边。      而后,宝座上那个正襟危坐的王者开口:“人已经到齐了,使臣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威仪十足的朗润之声,却带了一丝的不耐和轻视,睥睨一切的态度,瞬间压倒了使臣们的气势。      这是一个厉害的皇帝。      天铭泱下结论的同时,心里某处却再次被击中,被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抑扬顿挫的语气,性感诱人的声音,带来震慑力的同时亦是带来了勾魂酥骨的魅力——这个声音和六皇子的有些像,或者说,是六皇子那不过是刻意模仿的翻版,听到原版之后,才知道有多么的震撼。      可是……天铭泱试图调整呼吸压下几乎狂乱的心跳,为什么,单单是这个声音,就让他熟悉到几乎窒息了呢? 7 7、父子 ...   “皇帝陛下,我国太子在天泽皇宫惨遭杀害,而太子殿下死后手中一直死死攥着这枚玉环,我想起皇帝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大殿中央的睦南使节咄咄逼人地看着皇帝,举手亮出一块琉璃七彩玉璧,斑斓的光彩折射到大殿之上,众人皆是一阵吸气之声。      睦南十八年前战败给天泽,割地赔款,并且签下条约成为天泽附属国五十年,年年进贡。作为抵押品,睦南太子白清瞳押到天泽为质,直至二十五岁才可接回睦南。而这一年,正是按约定接回太子的期约。可偏偏,在迎接睦南使臣的酒席上,白清瞳醉酒回到寝宫,便被人杀害。      自家太子在外国惨遭杀害,睦南人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当夜彻查,结果,便出现了使臣拿着证物在朝堂上对峙这件事。      而偏偏,这证物就是七皇子从小佩戴的七彩琉璃璧!      睦南使节拿着这东西当堂对峙,自然是早就知道这是谁的所有物。谁不知道天朝七皇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荒淫无度,碍着皇帝宠他,没人敢多言,可是这次篓子也捅得太大了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就算睦南是弱势国,但是自己国家做出这等理亏的事,可要怎么收场才好!      大殿上瞬间鸦雀无声,无数眼角余光以几乎将人凌迟的势头投向天铭泱,天铭泱顶着周遭的寒气,稍微抬了下头,观摩着使臣手中那块什么玉。      天铭泱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依使臣所见,单凭皇儿的一块璧就能指认凶手了?睦南国的案件都办的如此利落吗?”皇帝轻笑一声,轻轻靠在椅背之上,金黄华美的龙袍铺曳着,折射出耀眼的光彩,映衬的那张倾世容颜更加妩媚。殷红的唇微微钩着,浓浓蛊惑里又带着君王的霸道威严,好似一只肆意拨弄着濒死耗子的猫。      这副模样,完整地倒映在天铭泱琥珀色的眼眸里,莫名的情感在胸中炸裂开来。有那么一瞬间,天铭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能看到那张绝美的容颜,心跳在耳边轰鸣着……      终于明白为何看到六皇子会有那么奇怪的熟悉感,因为他长得很像皇帝,但也只是像而已。天泽这位皇帝的容貌之美,在天铭泱看来,的确到了无法匹及的地步。      但美丽的人虽说罕见,也不至于让天铭泱过于震惊,真正让他讶然的是这副身体奇怪的反应。      强烈的刺痛让天铭泱不禁抬手死死按住心口,这副身体竟似乎有感应一般,面对着皇帝,微微颤抖。      直觉告诉他,自己……似乎要有大麻烦了!      脑袋发沉,天铭泱勉强站稳,继而大殿上越来越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块玉是七皇子的所有物没错吧?太子在天泽做质子期间,七皇子不止一次骚扰太子,图谋不轨也是事实吧?宴会当天,七皇子当众向太子索吻,后追随太子回宫更是有目共睹!而太子宫里不止一个下人作证,看到七皇子索欢不成,恼羞成怒,错手杀死太子!铁证如山,皇帝还想包庇吗?!”      “那么——使臣想怎么样呢?处斩凶手以祭奠贵国太子吗?”皇帝微微勾着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却是洞悉一切一般,似乎在说着——不止这么简单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哼——我国尊贵的太子死在七皇子手下,七皇子固然有偿命之罪,但是,皇帝你也有保护不周的失职吧?作为弥补,或者睦南和天泽之间,需要重新订立一下盟约了!”使节理所当然道。      “使节这样说,朕就明白多了!”皇帝意有所指地一笑,使节霎时有些赧然,短暂的沉默之后,皇帝忽而沉声道:“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天泽境内,就要经过这里的调查流程,单凭你一方之词怎可轻易定罪!请使臣在天泽多留几日,查清案件始末之后,朕定当还贵国太子一个公道!”      “虽然皇帝你这么说,总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吧?至少要有个期限。”      “七天,使臣可满意?”      “一言为定,七天之后,我等皇帝的答复!”使臣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众大臣,皇子准备开口,却因皇帝一个挥手噤声。      “废话就不必了,现在给我留在这里商讨出几个可行的对策!”皇帝冷声吩咐着,转身之际有甩下一句:“倾卿,来御书房见我!”      天泽王朝第七皇子天铭泱,字倾卿。天铭泱意识到是叫自己,便立即跟着公公去了御书房。进门免不了行礼,皇帝却是没叫他起来,坐在桌案后面审视了半天,才道:“可是知道错了?”      那件事证据确凿,似乎由不得他不承认,但是,这副身体的前主人究竟做没做杀人的事,他也是不记得了,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不肯说?若是不是出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入宫?也不准备认错了?”皇帝加重了语气,带着薄怒的声音有着极强的压迫力,天铭泱不大喜欢这种被压抑的感觉,更何况是替别人承受罪名,不知该怎么回答,干脆继续沉默,就在他以为要激怒皇帝的时候,忽然看到明黄色的衣摆在眼前一晃:“抬起头来——”      这种命令的语气果然是惹人厌烦!      天铭泱不情愿地抬起头,用这种屈辱的跪姿仰视着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王者。      对上那孩子琥珀一般美丽的眼眸,眸子里投射出的不屈和倔强让天澋曜微微一怔。这种野马一般桀骜的眼神到底是……果然是自己的错吗?      “唉——”      天铭泱被这声叹息引得抬起头,却是发现那双即便是笑也隔着一层云雾的桃花眼出神的看着自己,心一瞬之间漏了一拍,胸膛竟是因此发热起来。然后呆掉一般,看着那美人长叹,然后俯下身,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欲言又止。      脑子嗡的一声,要炸裂一般,心中似有万虫啃噬,狠狠地绞痛起来。      好痛苦——      天铭泱按住心口,脱力的倒下去。      这种感觉,这来自这副身体的悸动,难道……是爱慕!      真他妈的变态!      等到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皇帝抱着,他坐在御椅上,而自己正跨坐在他腿上,整个身子依偎在他宽广的胸怀里。      意识到这个动作多暧昧,天铭泱想要挣脱开,却被那双手臂禁锢着,又不好真的翻脸,只得暂且任由皇帝抱着。      “怎么突然晕倒?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头发被轻抚着,柔软的指肚摩挲在头皮上,极近温柔的触碰,仿佛带着挑逗似的,阵阵电流从头皮直达脚尖。天铭泱清楚地感受到皇帝的焦急,因为他已经凑得很近,近到那湿热的喘息毫不留情地钻入毛孔缝隙,近到自己只要一抬头,两片唇就会轻轻擦在一起。      真该死——      “我没事。”勉强应了一句,天铭泱试图从混乱的心跳中寻找自我。      “怎么?我的倾卿也会紧张么?不是一直有恃无恐的吗?还会因为使臣几句话而害怕?”哄孩子一般宠溺的语气让天铭泱皱了皱眉,皇帝柔软的指尖调皮地捻着他的耳垂,天铭泱想要躲开,下巴却被抬起,强迫与皇帝对视。      的确是个很美的人!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也找不到任何瑕疵呢!这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有着难以忽略的魅力,天铭泱不得不承认,他那种属于王者的从容与霸气,以及撇去容颜背后的男性魅力,自己一直深深渴望拥有。      所以说——大家都是男人,何苦互相纠缠呢!      “怕我吗?”皇帝微微一笑,嘴唇蹭到天铭泱的鼻尖,弄得他痒痒的——是鼻子,或者也有其他什么地方。      混账!这个男人竟然在调戏我!      小兽一般顽强的自尊作祟,天铭泱较劲似的抬起头,对上皇帝弯弯的笑眼,认真地说:“儿臣没杀过睦南太子。”      也许因为见到皇帝这副身体产生了某种共鸣,竟是有些零零碎碎的事浮现出来,自己的确曾经调戏过白清瞳,而且在酒席上借着醉意亲吻了他,又跟着恼羞成怒的他进了宫殿,还发生了争执,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多余的事了,至于后面又发生了事情,隐隐觉得很重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朕当然知道,倾卿那时候明明……”      明明什么,天澋曜却没说下去,似乎触动了什么诡秘的回忆,失神的表情一闪而逝,他转而有些敷衍地笑着:“倾卿,怎么忽然在乎起这种小事了?”      这种小事?!难道我天铭泱脑子里就只能在乎皇上你吗?      天铭泱心里徒生怒意,还没来得及发作,皇帝竟先一步堵住他的嘴——用嘴唇!      “唔……”心里瞬间慌乱起来,身体似乎有了意识一般,开始燃烧。属于这副身体的记忆带来凌乱的画面,循环往复地在脑子里乱转——不尽清晰的记忆拼凑不成完整的情节,却是传达给他一个事实,这作为父子之间的情感交流,是正常的——所以,换了灵魂之后才会意识到那种……屈辱!      皇帝并没有很过分,只是逗弄似的,舔吻天铭泱的两片唇,不堪蹂躏的嘴唇越发红润起来,皇帝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就像他这个人一般,蛊惑而奢靡……      大手伸进领口娴熟地摸索,肌肤敏感到可以感觉那一圈圈的掌纹,从锁骨到胸口,从小腹到后腰……身体似乎有记忆一般轻轻颤抖着……      够了!真的够了!      “唔……父皇……嗯……放开……”推搡着,喘息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凌乱不堪,天铭泱闭上染了迷醉的眼眸,倔强地摇头,再睁开眼,眸子里只是恼意和拒绝。      “呵……倾卿学坏了,绝不可以这样诱惑别人……”皇帝神色略略发沉,依然保持着大殿之上的整齐和从容,却埋下头,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天铭泱的锁骨,而后流连一般地在胸口舔舐:“记住了吗?”      “……”压抑着喉咙深处的嘤咛,天铭泱无暇顾及对方的身份,抬手朝着那脆弱的后脑挥去……      “倾卿?”皇帝及时截住那手刀,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趁机,天铭泱一个翻身,抽手,跳离皇帝的纠缠,退了好几步,行了一个君臣之礼:“父皇还有公务要做……”      “不过是件小事而已!睦南不过是想要废除不平等条约,至于杀害白清瞳的人,随便谁都可以!比起这个……倾卿不想解释一下,你今天的反常吗?”      没什么反常,只不过老子不想陪你玩了!我天铭泱就算搞男人,也他妈的不想被人压!      随手扯扯凌乱的衣衫,天铭泱沉声道:“父皇难道准备向睦南让步?损害天泽的利益?”      回想起六皇子的话,皇帝果真是宠溺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把自己像个宝宝一样护在襁褓里……这语气便多了一些质问。      皇帝皱皱眉,显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回答道:“你真的以为凭借区区睦南可以威胁到天泽的利益吗?弱国无外交!即便是在天泽理亏的状况下,在谈判桌上,他们也没太多的话语权!”      “但是,却是以遭人话柄为代价。”      “政治从来是卑鄙的,难道还怕闲言闲语?”      “但至少,大家都喜欢做的冠冕堂皇。”      “倾卿,”天澋曜忽而凝视起天铭泱,凝眉道:“小孩子还是无忧无虑比较好啊!”      依然是宠溺的语调,但是若是天铭泱还听不出语气里的警告意味,那么他前世便可以宣告白活了。      很明显,皇帝拒绝他长大,即便他已经长大了,他依旧拒绝承认。      “父皇,儿臣已经十七岁了。”      “是啊……不过在朕心中,我的倾卿还是个孩子呢!”天澋曜笑笑,只不过这次笑意有些冷了。      “父皇,儿臣长大了,想为父皇分忧。”转头避开皇帝视线,天铭泱又一次行礼:“儿臣以为,父皇当以社稷为重,不可留有包庇皇族的话柄。儿臣是无辜的,儿臣相信以天泽官员的能力可以还给儿臣清白。但是,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儿臣如今嫌疑难清,还请父皇公事公办,将儿臣软禁在府邸之中!”      “倾卿,你难道还在因为那晚的事生朕的气?”天澋曜皱起眉,沉声道。      “儿臣不记得什么那晚的事了。”的确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天铭泱干脆拒绝讨论这匪夷所思的话题。      “你——”天澋曜的声音有些薄怒,旋即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神色一紧,整个人都在那一瞬失去了光彩:“不记得了啊……”      但很快,下一刻,一切都被掩藏回眼底,天澋曜忽而笑起来,语调微微上扬:“那么,我的倾卿当真是长大了?懂得心疼父皇了?不再跟父皇撒娇耍赖了?”      虽然是笑,但是天铭泱听得出,话语里的冷意已经十分明显了,皇帝生气了,因为自己逃脱出他的控制而生气了。      “儿臣已经十七岁了,该长大了。”      可惜,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执迷的七皇子了,这种暧昧不明的亲子游戏,他也没兴趣再玩下去。父子就是父子,恋人就是恋人,他讨厌这种亲情粉饰之下的自欺欺人。      不同于曾经的七皇子,他不是附属于谁的倾卿,也不是藏在谁怀里需要呵护的宝宝。他个性太强,不是那种 7、父子 ...   可以依附于别人的人,他天铭泱,只属于自己。      最差相互平等,要么对方依附自己。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天澋曜扬声道,笑意开始冻结。      “如果父皇指的是儿臣独立的决心的话,是的。”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和情感侵占而来,自己的感情也好像被绑架了,说话时,能感觉到心头微微的刺痛。      “既然倾卿你要用成人的方式办,那么就容不得一丝徇情,天泽的历法里从没有嫌疑犯软禁府邸这种规定,你想按规矩来,就先在刑部大牢等上七天再说吧!”天澋曜硬声说完,依旧略带缓和地看着天铭泱,如果这个时候,这孩子改变主意,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向自己撒娇,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天铭泱却是让他失望了,抬起头来,有担当地一笑:“父皇说得对,是儿臣疏忽了。那么,请父皇将儿臣送入牢狱吧!儿臣相信,七日后,父皇会还儿臣一个公道!”      “那就委屈你了——”天澋曜皱皱眉,转过身不再看他,直接下令道:“七皇子天铭泱涉嫌杀害睦南太子,来人——把他押送刑部,听候发落!” 8 8、越狱 ...   入狱,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管吃管住,遮风挡雨,还能供人避风头,这样完美的地方,不多,的确不多。      而最关键的是,天铭泱有随进随出的能力。      所以,当踏入这间皇子专属监牢的时候,天铭泱并没有太介意。当时他能同意入狱,就表示他有信心自由来去。      酉时,狱卒送来膳食,每日一次的换岗就安排在送饭之后,这是狱卒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候。狱卒走进牢房的一瞬,天铭泱便是从他身后急速扼住喉咙。      在目标尚未察觉到痛苦之前就迅速使其毙命,这是他的习惯的手法,然而这一次,倒没有必要杀人。身体接触的瞬间钥匙已经到手,利落一个手刀,狱卒昏厥过去的瞬间,已经被拖入这间牢房的视觉死角。      扒下他的衣服,自己换上,然后把繁复的朝服往那狱卒身上套……套……      妈的,这玩意儿该怎么穿?!      “殿下……我还是自己来吧……呃……殿下!”      手下的人忽而醒来,天铭泱眉头一紧,当即锁喉:“你是什么人?!”那种力道的手刀,就算练武之人也要五个时辰才能醒。有着这么强的抗击打力和恢复力的人绝不是狱卒,而是——      同行!      “参见殿下,暗十四奉命查看殿下安危,听从殿下调遣。”      “谁派你来的?”      “掌柜。”      “哪里的掌柜?”      “蜃楼。”      异常熟悉的两个字牵扯出某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虽然不甚详尽,但是蜃楼和这个人都属于他这点相当明确。      天铭泱稍稍松开钳制,沉声吩咐:“穿好衣服,现在开始你就是七皇子,到我回来为止。”      “请殿下放心,掌柜已经为您准备好一位七皇子,只要殿下同意,随时可以送到这里。”      原来还有替身!这掌柜倒是个办事周详的手下!这副身体,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力量!      笑一笑,水墨眸折射出摇曳的灯火,天铭泱行了一道礼,凑近暗十四的同时,低声道:“过程我不关心,七皇子从未离开过这扇门——我只要这个结果。”      *************************      夜凉如水,七皇子的府邸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暖厢亮着烛火的房间房门悄然打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优雅如猫一般,舞蹈似的脚步,没发出一丝声响。      “看不出——墨即公子如此敬业!”      唰唰唰——      三枚银针应声钉在门框上,墨即警觉地瞪圆了眼,继而张开嘴,大眼睛眨了眨,难以置信地看着斜倚在门口,抱臂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的天铭泱。      “你——你不是在牢里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天铭泱毫不在意地一笑,关上门,顺手拔下银针,走到墨即跟前,托起他几乎要掉下的下巴:“但实际上,我越狱了。”      “你……唔唔……”      捂住墨即的惊叫,天铭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得邪恶:“杀人灭口很麻烦的,别逼我——”      墨即高频率地点头中,天铭泱撤开手掌,墨即大口呼吸着,只听天铭泱问道:“你的病人怎么样了?”      “我已经给他用了药,按照推测,他会在后天酉时醒来。呃……我说亲亲,你这次篓子可捅大了,人家怎么说也是睦南皇子,就算再怎么漂亮也不好先奸后杀……”      充耳不闻一般,天铭泱拉开墨即,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他的男宠翎鸢,继而抬手摸摸静脉,翻翻眼皮:“后天酉时——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亲亲,我墨即预测的时间从来没出过错!那个……我说……到底你是怎么出来的?皇帝放人……”      天铭泱挑挑眉:“我若说——他会提前醒来,你敢赌么?以后我请你出诊,诊金全免,药材你自备!”      “亲亲你什么意思!我墨即从医十几年,从来没在这件事上有过误差!我……赌就赌!我敢肯定,以他现在的状况,今晚绝对不会醒!”墨即被激得眉毛倒竖,转身死死盯着那个男宠,忽而抬头怒视天铭泱:“靠!你别一直打断我啦!一进宫就被押送刑部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皇帝怎么说,到底能不能翻案,你是被放回来的吗?你……”      天铭泱全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朝着墨即努努嘴:“喂——你的病人醒了。”接着,那病人睁开了双眼。      “不是吧?!真的醒了!我十多年的行医经验,我的职业尊严,我的钱……呜呜……我对不起我师祖,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我姥爷,对不起我墨即这块招牌……我我我……”墨即被这一变故惊得语无伦次,一肚子疑问都忘了问,只转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天铭泱:“亲亲,你怎么会知道……”      “看到了。”      “啥?”      “打赌之前,我看到他睁了好几次眼了。”      “亲亲!你竟然耍诈!你……%&¥#%&……唔唔……”      这次天铭泱直接掏出手帕塞到墨即嘴里,一把推开他,凑到那男宠跟前,眼前映出一张和天澋曜有些相似的脸,而美丽的程度竟毫不逊于他。颇有兴致地伸出手指,抬起男宠触感极好的下巴,天铭泱邪邪一笑:“不装睡了?”      “放开你的脏手!”      啪的一声脆响,男宠打掉天铭泱的手,满脸怒气地起身,死死瞪着他,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挟持我?!”男宠一看到天铭泱的脸就好像被点燃了一般,冲动地起身就要走,被墨即及时拉住:“公子,别冲动!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醒你,你还得留着命给我当药人那!别乱动啦!伤口,伤口……”      “你说我挟持你?”二人身后传来一声不寒而栗的笑,天铭泱挑起眉峰,翘着二郎腿坐在原处。      “无耻之徒!立刻放我离开这里!”猛力挣脱墨即的束缚,翎鸢冲向天铭泱,直接抓住他的领口。      “亲亲!啊……公子……伤口,伤口啊!”墨即开始在翎鸢身后抓他的衣摆。      任其放肆,天铭泱竟是笑了起来,顺势凑近对方,轻呵出一口气:“呵……要谋杀亲夫吗?”      “恬不知耻!”攥住衣领的手紧了紧,男宠脸上滑过一丝羞愤,竟是有些诱人的味道。      “公子,放手啊!”墨即冲上来拉人,受了天铭泱冷冷一瞥,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脚揣到一边。      “哈!你好像忘了自己是谁了吧!我的男宠!”天铭泱眸色倏忽深下,一手抓住翎鸢的胳膊,一手拖住后腰,一个小擒拿手外加侧摔,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倒在床上,直接扯开衣襟,冷冷道:“脑子坏了,身上的痕迹总还记得吧?”      讶异于这副纤细的身子瞬间爆发的力道,翎鸢喘息着被压在床上,顺着天铭泱的目光垂眸,视线落在身上斑驳的吻痕上后,脸色发青,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混账——天铭泱,你这卑鄙小人——”      “喂!亲亲你快放手,他伤口裂开了!”墨即很有牺牲精神地上前拉开天铭泱,开始重新包扎男宠脖子上的纱布。      “你脑子没问题吧?不认得自己的房间,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墨即一边絮叨一边包扎:“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如果亲亲没把你收入暖厢,你这小倌现在还在青莲居接客呢!”      “别乱说!”天铭泱抱臂站在一旁,很有兴味地打量着脸色徒变的翎鸢,懒懒开口:“怎么说也曾是三哥的禁脔,接客还不至于吧!”      翎鸢有些愣怔地看着天铭泱,继而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发丝,猛然起身,推开墨即,踉踉跄跄地跑到梳妆镜前,然后死死抓住铜镜的边沿,手指都开始泛白了。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异常惊慌的脸,天铭泱就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一步步走近那个愕然地无法动弹的男人,凑近耳后,低声道:“怎么这么吃惊?不认识自己了吗?”      “……!”翎鸢身子一颤,急速闪开,很是防备地盯着他,慌乱的视线渐渐收敛,最后垂眸沉声道:“我刚刚醒来,有些不舒服,你先出去吧……好吗?”为了缓和语气,又勉强的加了两个字.。      “不——好!”      翎鸢猛地抬眸,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又瞬间温顺下来,正要张口说话,天铭泱却是先一步走到他近前,冷冷道:“本殿下可是特意为你而来的呢!可是……你似乎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呢!”      “我……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就是……你的……男宠么!”男宠两个字不知为何,说的异常干涩。      “哦……是么?”天铭泱点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名字呢?”      “……”翎鸢愣了一下,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呵……有趣,竟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我……”      “哦……那……是不是失忆了呢?”天铭泱很是体贴的笑着,却是让人很不舒服。      “嗯。”男宠点点头,避开那犀利的视线。      “那么——既然失忆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叫天铭泱呢!”      翎鸢一愣,抬头间,天铭泱已经一个锁喉,精准地找到了他的气管,锐利的眸光闪着寒意,好像利刃一般,恍若死神。      “说!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平安夜,祝大家平平安安~~~昨天看文看到4点多,虐的我的小心肝啊,忽悠忽悠的疼,所以决定最近不写虐,嘻嘻,大家高兴吧? 两只小狼浮出水面了,皇帝天澋曜和男宠翎鸢,嘻嘻,大家喜欢哪个? 9 9、圣诞番外篇 ...   圣诞节番外      【文艺小剧晨之某年的圣诞节      很多很多年后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晨光里银白到晃眼的色泽,映射进朦胧的房间,世界似乎都在那一刻晴明纯净起来。      屋外,风雪肆虐,呼啸的寒风卷着枯叶回旋。      屋内,炭火哔卜,不时爆出可爱的小火星,一如既往的温暖。      小皇子裹着被子,贪恋着清晨这一寸慵懒的温暖。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那一年,风雪映归途,雪那样大,似乎永远都不会停。      他依旧记得——那时,很多人都还在他身边。微笑,对视,静默,温暖。      红尘滚滚,岁月老去,灯火阑珊如走马观花,有些人转瞬而逝,却篆刻在生命中,终将永远不能忘却。      即便此刻他在这里想念,抑或某时谁离他而去。      那些曾经闪耀的,都会带着爱和希望,在彼此的世界生根。      窗外,白雪漫天,时光无言。      但此生,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奉送篇【无厘头小剧晨之圣诞&礼物      *      *      *      圣诞节是个好日子,因为我们大家都需要一个快乐的借口。      天泽王朝是没有圣诞节的,但是——我是作者,我说了算!      *      *      【天铭泱】      圣诞节?!嗯,似乎听说过……(拜托!你是现代人,当然听说过好不好!)就是那个他妈未婚先孕,然后随便找了个脑残男人催眠,编了一套什么上帝赐子鬼都不信的谎话,给他骗来个老爸,羊圈出生,后来被仇家钉死在木头板子上的个人卫生习惯很糟糕的大胡子男的生日?(大家请自行断句—_—)那一天一般广场上人比较多,嗯,嘈杂,拥挤,是作案的最好时机,无论是杀人,偷窃都能很好的掩人耳目……      于是,某作者后悔问了这厮问题,抚额逃走。      结论:      关于天铭泱,亲亲小皇子,我们可爱的小七同学——基本不会刻意去过节,但是对于每个节日的由来,风俗,以及当天交通,商业,媒体的特点,人们的心理状态有着极为准确地了解,精确到详细数据。这样方便他伪装成任何人,从容地和任何目标对话,并且完美融入,出色完成任务。      这家伙很懒,不做多余的事,所以一般对于节日里的浪漫节目毫无兴趣。但是如果节目结束后对方有一些特殊服务……那还是可以忍耐一下滴~      【重峦】      小虫子:圣诞节?      作者:就是一个他妈未婚先孕,然后随便找了个脑残男人催眠,编了一套什么上帝赐子鬼都不信的谎话,给他骗来个老爸,羊圈出生,后来被仇家钉死在木头板子上的个人卫生习惯很糟糕的大胡子男的生日……      小虫子(依旧非常镇定,并且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除了殿下的生日以外,别人的生日与我无关。      某侍卫单细胞的脑子里不断回旋:过节 王府打扫 人多嘴杂 严加防护 层层把关 寸步不离守在殿下身边 不准任何可疑人物靠近殿下 不准任何可疑食物靠近殿下 不准任何可疑飞行物靠近殿下 不准任何可疑动物靠近殿下 不准任何可疑气体靠近殿下 不准任何可疑……………………      作者:如果圣诞节送亲亲一件礼物,会是什么?      小虫子(思考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很迟疑的):殿下的斗篷有点旧了,描金扇上次打人弄坏了,玉冠那回看书的时候睡着撞到桌子,掉了一块儿,雪锦袍子破了……嗯,算来算去,这个月月钱好像不大够……(小虫子,你当真明白自己是侍卫,不是保姆?!)      某泱(意图捣乱的):实际上我比较想要他这个人!      小虫子(思考了又一个时辰,红着脸,吞吞吐吐地):也行……      某泱倒地:我开玩笑的!真是开玩笑的!      【翎鸢】      小鸟:圣诞节?      作者:就是一个他妈未婚先孕,然后随便找了个脑残男人催眠,编了一套什么上帝赐子鬼都不信的谎话,给他骗来个老爸,羊圈出生,后来被仇家钉死在木头板子上的个人卫生习惯很糟糕的大胡子男的生日……      小鸟(眺望远方,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作者重复一遍。      小鸟慢慢转过身子,慢慢转过脸,慢慢移过来眼神,慢慢张口,慢慢出声,慢慢……      “无聊!”      作者(弱弱地,对手指):那个……翎鸢大人,如果送给亲亲一件节日礼物的话……      小鸟冷眼一横:送他去死!      某泱:公主殿下,你谋杀亲夫啊!      小鸟(怒气冲冲):不许再叫那个称呼!      某泱:哪个?公主?还是殿下?还是公主殿下?      忽然感觉到一股史无前例的寒流的某作者悄悄闪人。      【天澋曜】      美人皇帝:嗯?所以呢?      作者:就是一个他妈未婚先孕,然后……      突然打断:朕知道是个节日,那么——所以呢?      作者(开始冒汗):所以……那个……我是想说……      美人皇帝笑起来,作者瀑布汗:您打算送亲亲什么礼物呢?      美人皇帝(笑得意味深长):这天下,只要是朕想要的,没什么到不了手。朕手上的,只要是倾卿想要的,没什么不能给他的!      作者:哈……哈哈……哈……      因为气场太过压抑,对话随着作者跑路终止。      【尔雅】(大家记得吧,那个总是迷路的六皇子亲臣)      尔雅:圣诞节?      作者:就是一个他妈未婚先孕,然后随便找了个脑残男人催眠,编了一套什么上帝赐子鬼都不信的谎话,给他骗来个老爸,羊圈出生,后来被仇家钉死在木头板子上的个人卫生习惯很糟糕的大胡子男的生日……      尔雅:原来是这样,很有意思的节日,我会考虑过过看。      作者(从未遇上过这样温柔的谈话对象,泪奔良久……):那会给亲亲准备什么礼物呢?      尔雅:做些特别的事吧!吃饭,赏月,游湖之类的……(很温柔很温柔的笑)殿下喜欢就好,我会陪着他。      作者(感动状,说不出话……)      尔雅(很温柔很温柔很温柔的笑):鸭子要养肥了才好吃……(—_—b……腹黑的家伙……)      【天铭玥】(天泽最小最小的小皇子,养一只小猫的那个)      蒸蛋节?还有这种节哇?蒸蛋没吃过,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是圣诞……      生蛋?!怎么生?      圣诞!      剩蛋!为什么有好吃的还要剩下啊,我要吃啦!      不是剩下的剩,是圣明的圣!      圣蛋!那是什么蛋,好不好吃?      某作者沟通无效,挫败离开…… 10 10、引蛇出洞 ...   “……你信不信都好,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要杀就……”话未说完,翎鸢别过的脸就被天铭泱扳过来,手指压住嘴唇,天铭泱凌厉的眼眸忽而弯起来,漾出一个笑。      “你是我最宠爱的男宠,我怎么舍得杀……”      “……”翎鸢因为这种轻薄的调戏浑身发颤起来,脸上的愠恼不言而喻,却死死咬着牙压抑自己的情绪。      于是,我们的天铭泱认为这个表情非常有趣,笑意盈盈地盯着瞅了大半天,手掌伸到翎鸢的后脑,猛地把他拉近,嘴唇蹭着对方的耳垂,笑道:“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明白,你是我天铭泱的男宠就够了。千万记住啊……翎鸢——”      翎鸢……      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翎鸢压抑道:“我记住了,殿下——”咬牙切齿的味道颇为明显。      天铭泱却没有放开手,反是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过去的事我都不会计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要对你的一切行为负责——不要让我找到杀你的理由,一旦到了那个地步,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求我留你性命,死——反而更愉悦些。”      嘴唇碰到耳朵,那裹挟寒意的声音深入耳膜,穿透头颅:“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天泽七殿下的男宠——翎鸢。”      “好吧!”天铭泱应声松开了手,自然也卸去了凝聚在指间的戾气:“那就如你所愿!”扬起一个笑,周身的寒意慢慢散去。      “我似乎逗留的太久了,野狗闻到味道跟来了。”天铭泱瞥一眼窗外,继而转向墨即:“小墨,照顾好你的病人,很快,我就会回来接他。”      “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你就要走了?”墨即把天铭泱拉到一边,朝着翎鸢努努嘴:“就这样放过他了?你相信他失忆了?”      “我不知道。但是刚才他如果回答再慢一分,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是说思考太久,就说明是在说谎。那个速度的回答,就说明他说的是实话?”      “也可能是他太精明了。”      “那你还……”墨即瞪圆了眼睛。      天铭泱意味深长地笑笑:“那样也不错,正好可以陪他玩一玩!”      “还玩呢!你都不知道他的来头,第一局就输了,你玩砸了!”墨即切了一声。      “砸了吗?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啊?”天铭泱盯着墨即,狡猾地笑:“小墨啊,谁说我不知道他的来头?这件事,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我?!”      “觉不觉的他长得很像某个人?”      “你是说……皇上?!”      “三哥养个像父皇的禁脔做什么?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在妓院招摇过市又是为什么?”天铭泱有些不耐地解释,不时瞟一眼窗外。      “莫非他是为了……引你上钩!幕后黑手……”墨即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不止。为了让鱼自动上钩,戏总要演的逼真一点。他唱了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      “你是说二皇子劝他割爱是在演戏?”      天铭泱甩去一眼孺子可教的目光,嘴里却说着:“小墨,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说的!”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无赖!墨即瞪了天铭泱一眼,继而又皱眉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留下这个炸弹在身边?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好玩!”      “是很好玩嘛!”天铭泱笑起来,对上墨即阴沉的脸,他忙补充道:“顺便救他一命。任务失败,很快主人就要来杀人灭口了吧,在我来接他之前,你可要保护好这只小鸟啊!”      “亲亲,你得了吧!你会在乎人命?”墨即鄙夷地瞥了一眼天铭泱:“我看啊……你是放长线,钓大鱼呢!留着一只小鸟,当捉鹰的诱饵呢吧!不过……你要接他去哪里,哪里能比皇子府更安全?”      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天铭泱第三次望向窗外,继而凑近墨即:“小墨啊,这皇子府若是当真安全,我来这里的消息就不会这么快走漏了!我走了,翎鸢一定要让他活着!”话音刚落,外面已经传来官兵的声音,天铭泱走到门口,忽而又回身:“对了,你输给我的赌,想不想一笔勾销?”      “怎么销?”      “答应我出一次诊,很简单。”      “是简单!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没这么简单……”墨即皱皱眉,心里有点忐忑。      “不答应算了,我倒是乐得以后请你不花钱。”天铭泱摇摇头,转身要走。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墨即立刻很识时务道。      邪邪一笑,天铭泱破门而出,影子在窗外一晃而逝。      下一瞬,房门被打开,领头的是骑兵营的校尉,三皇子的亲信罗昌:“有人发现七皇子越狱,我奉命搜查府邸,二位,还请配合!”      *      天铭泱刚回到大牢,扮成狱卒的暗十四就来传信,二皇子来探视,已经走到大门口,马上就到。迅速和替身换衣服,天铭泱同时吩咐着:“带他出去,换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连夜赶回我的府邸,带一个叫翎鸢的男宠出来。”      里衣搞定,天铭泱开始穿仕挂,转向了那个替身:“然后,你和翎鸢二人在天华京里随便晃,但不要招摇,更不要自爆身份。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反抗,但你要切记得一点,你是谁!”      “我是……天泽王朝的第七皇子天铭泱?”滞了一滞,替身不确定道。      天铭泱笑笑:“字句都对,语气差了些,回去练吧!”话音一落,暗十四带着替身出去,他恰好套上外袍,然后便是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      “二皇子驾到——”      天铭泱勾起唇角,好久不演戏了,浑身每一个细胞此刻都兴奋起来了!      二哥,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吧! 11 11、假作真时真亦假 ...   “小七,二哥来看你了!”牢门一开,二皇子自顾自的热络,美丽的丹凤眼带出勾人的神采,抬手习惯性地揉揉天铭泱的头,然后环视了一圈牢房:“唉,父皇还真狠心,你放心,二哥我一定去跟父皇好好说说,怎么也不能让我们小七在这儿受这份闲罪!”      “谢谢二哥关心,我住着挺好的,父皇最近为了睦南的事一定很忙,就别给他添麻烦了!”天铭泱摆出有些别扭的样子,偏头躲开二皇子蹂躏头发的爪子,迅速低下头,憋了一口气,然后成功地把耳朵变红了。      “咦?才一日不见,小七你倒是懂事了?!”凤眼弯弯的,新月一般好看,二皇子笑道:“得了!跟你二哥就别装了!小卓,把酒菜拿进来——”      话音一落,二皇子贴身小厮就端了食盒进来,精致小菜一道道摆出来,都是香辣咸鲜口味,火红油亮的色泽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这算是第一道诱饵吗?      说不好,酒菜中就有问题,这个二哥,根本就是借着酒菜试探些什么……嗯,自己大概应该矜持一点,先做周旋……      于是,天铭泱放下左手的泡椒凤爪,想了想,又放下右手的麻辣鸭脖,噗噗吐出几块鸡骨头,油亮的小嘴一咧:“二哥,要不要一起吃?”说着,眼角瞟到最远的一盘毛豆上,嗯,那个味道应该也不错!      “咳咳……那个……”二皇子眨眨眼,看着已经扫荡一空的好几个盘子,失笑道:“小七你啊,就不怕有毒?”      “咦?二哥需要给我下毒吗?”晶亮的眼眸闪啊闪,天铭泱半张着嘴,心里琢磨着自己这个表情够不够纯真。      二皇子眼神一暗,笑意不减:“二哥宠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说着走近天铭泱,和他碰了一杯:“明儿二哥就把你弄出去!”      “嗯……”咕嘟咕嘟灌下美酒,天铭泱特意发出一声满足地叹息,闷头大吃起来。然后,二皇子却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个笑意,异常有内涵,异常——让人想揍一拳!      这皇帝一家子怎么都是一个类型的,笑成那副德行,早晚面部肌肉痉挛!      “小七啊~我记得你不吃辣,尤其是喝酒的时候,吃了辣就会过敏呢!”      “哦,是么?二哥你看我脖子红了吗?”      “哼——二哥?谁是你二哥!冒充当朝七皇子,该当何罪!”      “二……二哥?”天铭泱抬起头,愣愣看着二皇子。      好辣,真过瘾!      嘶嘶——嘴里真给力,嘴唇都辣哆嗦了——嘶嘶——      靠——好辣,老子眼泪要流出来了——      呼呼——热!深呼吸,深呼吸!      二皇子眼眸眯了眯:“哼——我错怪你了吗?那你呼吸这么急促做什么?脸上抽什么?又抖什么?”      咦?他表演的这么到位吗?怎么自己都没意识到?      眼角瞥了瞥那壶酒,还真挺辣……现在好不好先喝一口酒……      “二殿下——”忽然一个侍卫进来回报:“在中泽长街的酒楼里抓到人了。”      天铭泱趁着二皇子侧头之际,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这时,那人忽而回身,酒壶直接脱手,啪的碎了一地。      “呵……”二皇子笑得更开心了:“主子被抓了,吓成这样?”      “二哥何必为难一个下人!我不是已经乖乖来了吗!二哥就给小七一个面子吧!”很熟悉的声音,然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人走了过来,举手投足,气场十足,一颦一笑,贵族风范。      天铭泱再低头看看自己,抿抿满是红油的嘴,稍作思考,然后——      噗通——      天铭泱跪倒在地:“二殿下饶命——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感受到对面不屑的眼光,天铭泱透过睫毛,瞥着那个站在替身旁边,一袭白衣,脊背挺得笔直的男人,微微勾起了唇。      是翎鸢呢!      现在,他已经成功抵达了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任老二老三再胆大,也不至于跑到刑部大牢杀人吧!翎鸢的命,目前算是暂时保住了。      不过——这家伙鄙视的视线,还真刺眼呢!自尊心这么强,可是要吃亏的!      审时度势,不惜示弱,才是一个间谍最关键的品质。不懂得圆滑,代价就是磕碰和伤口!      “小七,这件事也就是让我知道了,要是放在其他人那里,可没这么容易了事!”二皇子看着那个替身,笑了笑:“我就给小七一个面子,来人——把他送出去吧!”一挥手,天铭泱就被那人拉走。      给面子放人?可是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呢!      刚刚离开刑部大牢,天铭泱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气,被禁锢着的手臂一紧,可以推测对方开始收紧肌肉,这是格斗之前的准备。      匕首划过气流,绝对无声的技巧,杀人于无形。但是这对于天铭泱不适用——他不止听到了轻微的唰唰声,而且准确地判别了凶器的轨迹,而后手臂巧妙地一转,骨骼发出错位的声音,扭曲的力道抵住对方的禁锢,抬腿后踢,一个窝心脚,匕首擦着头上一寸划过的瞬间,那个侍卫被踢出去,同时手上被卸去力道,强制松开。      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出那种不可能动作?关节完全反相扭转,出力也是顺着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这个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侍卫震惊还来不及消退,三枚银针就准确刺入要穴,没入肌理,瞬间气血受阻,抽搐了一下——死了。      嗯——小墨那家伙的银针还是很好用的嘛!      咔咔——      错位的骨骼回位,天铭泱活动了一下微酸的手腕。这副新的身体真的太不好用了,柔韧性差得要死,用一次“分筋错骨”就酸成这样。唉,以后要好好锻炼一下!      只不过,天铭泱并不知道,正常十六岁的男子骨骼已经基本闭合,根本不可能再形成前世那种从小练就的软骨。之所以方才能关节错位,分筋错骨,大抵是依靠了这副各方面素质都是常人好几倍的身体——良好的爆发力,柔韧力,以及恢复力。      当然,天铭泱还不知道的一件事便是——方才瞬间死在他手下的侍卫,是二皇子身边三大暗卫之一,身手和经验技巧都是绝佳,若不是轻敌,若不是天铭泱出乎常理,这一晚,谁死谁生,倒真是不一定。      至于天铭泱后来领悟到这个道理,扮猪吃老虎,阴死比他武功高强的人数之不尽云云……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看够了吧?再不出来,我就当你是故意的了!”指甲交叉转着手腕,天铭泱忍不住开口。      呼——      一道黑影应声不知从哪里跳过来,对着天铭泱行礼:“殿下——是属下保护不周……”      “嗯,是挺糟糕的!我差点死了!你说要怎么罚你?”天铭泱停了动作,定定看着暗十四。      “……”良久,没有传来回话,天铭泱稍稍凑过去,压低声音:“故意的吧?想看看我这个废柴皇子有几两重?够了吗,要不要在对你表演一下?”      “……”低低垂头的暗十四依旧没有说话,嘴唇紧紧抿着。      天铭泱又凑近了些,撩起他的额发,顺手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十四,别跟我耍心机,你还嫩点!”说完,转身:“带我去蜃楼,我要见掌柜!”      轻轻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从刚才下巴的触觉来看,这个暗十四——易容了!他的脸,到底是见不得人,还是单单——见不得自己呢? 12 12、蜃楼掌柜是御姐! ...   鸳鸯瓦,琉璃窗,舞榭歌台,春风阆苑三千客;笙歌醉,眼儿媚,懒卷珠帘,笑卧神州第一楼。      座落在天华京三重回城最外城的楼外楼,是天华京最大主道中泽长街上最为繁华的消金窟,更是王侯将相,风流名士消遣流连的不二之地。      此时,天铭泱正坐在楼外楼高级包厢青鸾居中,烛火晕出一团暧昧的暖光,包裹着眼前一桌饕餮。左看是一群白花花的丰乳肥臀,右看是一片滑腻腻的衣衫半露,左手是软腰一握的娇俏女妓,右手是线条流畅的妩媚小倌,中间那位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地由着一群绝色美人伺候,这场面说不出的奢靡,销魂。      “我看起来有那么欲求不满吗?”微微挑眉,天铭泱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暗十四身上。      “属下只是怕殿下在这里等的无聊,如果殿下不喜欢,属下这就让他们离开。”暗十四恭谨开口,目不斜视,对于美色完全无视。      好你个暗十四,一进门就给我添堵是吧!怕我等得无聊,还非要我等,你家掌柜好大的架子啊!还弄来这一堆货色,摆明了嘲讽我荒淫无度,色欲缠身呢!      那好啊,我就荒淫给你看看好了!      极其挑逗的,天铭泱笑起来“他们走了,十四你陪我不成?”刻意轻浮的语调,天铭泱自然地搂过一个美女,指尖滑过过于暴露的肌肤,修长美丽的手指舞动着,像抚摸一件艺术品:“我只是觉得人肉有些晃眼罢了!说起来——遮掩一下很有禁欲的味道呢!”视线有些刻意地盯着十四高高的领口,停在那修长的脖颈上,毫不遮掩的注视,似乎要剥去那冷冷的黑衣一般。      唇角微微勾起,清隽俊美的脸瞬间变得邪气起来,随手扯过一个小倌,手指灵巧地剥开衣襟:“像这样——慢慢脱下来——比较有情趣吧?”妩媚的声音消匿在唇畔,天铭泱吻上小倌的唇,压抑的嘤咛响起,天铭泱伸出舌尖,舔舐一下那脆弱的咽喉。      虽说喜欢女人多一点,但是那嘴上的胭脂……未免也太多了点!为了避免中毒,还是勉强和这个小倌玩一玩好了……      心里腹谤着,天铭泱脸上依然是一副浪荡相,笑眼弯弯意味不明地看向暗十四。      忽而觉得一只手擅自解了自己的口子,伸向胸口,天铭泱眉头一皱,温柔地抓住那只手,依然是笑,却是令人不寒而栗:“不要不经允许擅自碰我哦……我身上有刺,不小心扎穿这只动人的手就不好了!”      温柔至极的语气和动作却让那小倌浑身僵硬起来,手臂颤颤的,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冲击力,脸上的笑都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擅自替我做决定,自以为是!”后一句,却是看着暗十四说的。      “七殿下——不要欺负我的影卫!”女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干脆又豪爽,很快,门口出现的那个人便是印证了声音的印象。      柳眉红唇,爽辣的眸光全无羞怯。头上戴一金凤冠,凤嘴含一颗黑玉珠,长发披散,中间箍着个银发箍,缀红宝石。      玄色内袍,上绣金线麒麟纹,长袍曳地,大腿两侧却是开了道长及大腿的口子,滚着金边。墨绿外袍,大领口露出肩膀和一片脊背,腰间用金色带子束住,流苏垂下来,尽显女子玲珑和柔美。      “掌柜。”暗十四立刻行礼。      这个人,就是掌柜了!      天铭泱推开身边的小倌,很是欣赏地笑了笑:“我可没欺负他,只是……”起身走到十四跟前,指尖抚触着脖颈上人皮假面的接口:“我想提醒他,这里——上下肤色的都不同呢!”      一瞬间,十四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天铭泱却是没法发现,因为对面这位大姐已经一把抓过他的衣襟:“穿好自己的衣服,别调戏我的人!”      方才被那小倌一抓,天铭泱胸口已经露出大片,雪白的颜色,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玉一般散发着妩媚的色泽,却不是天铭泱喜欢的身子。      撇撇嘴,隆起衣服,白了那掌柜一眼。      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等一下——这张脸……      “小墨?墨即你是女人啊!靠——”天铭泱脱口而出,虽说气场彪悍了点,不过这张脸,不就是那个楼外楼的大夫墨即公子吗?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说脏话了!”掌柜很是不耐地斥了一句,顺便挥挥手,一屋子乱七八糟包括十四都退了,她自顾自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酒喝:“我和小即看着你小子长大,你现在要是还能把我和他弄混,我墨离就真服了你了!”      墨离?      天铭泱稍稍了然,怎么说这个女人和那傻乎乎的小墨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而且这位明显年纪要大得多。应该是姐弟才是吧!那小墨比自己大三岁,这个女人也就比自己大个七八岁,说什么看着他长大,还真是……      天铭泱抽了抽嘴角,坐在墨离对面,很有兴致地看着她豪放中又带着妩媚的动作,简直完全不搭调,甚至可以说风格极其扭曲了……      所以,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她还蛮有好感的。      “死小子!别用哪种恶心的目光看着老娘!不消化!”墨离瞪他一眼:“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爽快过了头的说话方式,让天铭泱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嘴辱没了她的容貌和名字。      “我记得蜃楼是我的啊,你就不能稍微对我有点敬意?”天铭泱笑了笑,他需要确定蜃楼与自己的关系。      “准确的说,在你十八岁正式接任门主之位以前,蜃楼还在我的监护范围内。更具体来说,接任门主之前的那个试炼,我倒不认为现在的你能通得过。”挑挑眉峰,墨离笑道:“翅膀硬了?猴急了?我记得你以前对门主之位似乎没这么在意吧?行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会派人给你办好!”      原来是自己被架空了啊——      天铭泱笑盈盈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离姐姐,那我就说了。你给我封住的内力,是不是差不多该还回来了!”      身体里有封住的内力,这他很早就发现了,而且,同时,他也猜测出封住他内力的那个人就是墨即。      试问,一个医术高强的神医可以检查出血蛊,检查出有异常人的体制,却单单没检查出内力受制,不是很古怪吗?      墨离不提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一,这件事是天铭泱授权他做的,他没必要提。二,这件事是他偷偷做的,他不敢提。      天铭泱希望答案是前者,毕竟杀人又累又麻烦。      墨离的视线沉了沉:“说什么呢——你的内力和血莲蛊相冲突,为了防止你走火入魔,才封住你的内力!你要我开封,不想活了吗?”      “美女你不知道?我的蛊毒全解了。”      “死小子你叫谁呢!没大没小!”墨离当即招呼一个锅贴,被天铭泱躲了,她瞪过去一眼,稳了稳口气:“好吧,我直说了吧!你从小身上就存在着两股精纯内力和血莲蛊毒,三者虽然相互克制,但你的体格还不够驾驭过于精纯的内力。当时代理蜃楼的两位代门主便商议决定暂时压制你的内力,通过医术来克制蛊毒,这样对你身子损耗小些。两位代门主离开时吩咐,到你十八岁时才可解除封印。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美……离姐!你不太适合骗人哦!”良久,天铭泱才笑着开口:“实际上,是怕我获得内力之后会很容易通过试炼,接手蜃楼吧!看离姐的样子十分敬重代门主啊,而且,我这个继承名义上是七殿下,实际上不过是皇上捡回来的来历不明之人,品行又这么差,离姐你很担心蜃楼毁在我手里吧!”      “死小子你疯了吧!代门主是我爹娘,我当然敬重。当年他们看了你的长相和身体里的内力就无比确定你是门主之后,我和墨即可是被逼着发誓辅佐你这烂泥的!我没兴趣抢你的门主,但也不能把蜃楼给你胡闹!”墨离一拍桌子,怒道:“你这臭小子,真是越长越不像话了!哼——老娘我是关心你才不给你解封,别跟我这小人之心!”      静静看着墨离那张臭脸,天铭泱慢慢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过去蹭蹭墨离的胳膊:“离姐你好吓人啊!要个内力而已,你不给就算了,我又不是多等不及,干嘛真生气啊!”脑袋再蹭蹭,唉,如果这离大姐再年轻个十几岁,还真挺和他胃口。不过现在恋人做不成了,也没必要做敌人,拉拢个战友还是好的,如果……她肯配合的话。      “呵呵……我说错了还不行吗,离姐还真跟我较真了啊?”      “滚滚滚——别跟我这恶心!”墨离皱皱眉,拎着天铭泱的领子拉远一点:“臭小子连老娘我的便宜都敢占!你那皇帝老子惯疯了你了!我就说当初应该把你留在蜃楼,让护法们好好管教,也不至于现在跟个纨绔子弟似的惹人烦!”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觉得松了口气。小的时候,带着小即和他一起玩闹的时候,这孩子性格还是开朗可爱的。但是每次看到他那么粘父皇的样子,墨离总觉得心里不安。后来越长越大,人被皇帝惯得也越来越骄纵任性,横行霸道,发展到后来,小小年纪,狠辣暴虐得让人咂舌。虽说和小即在一起时能稍稍恢复天真活泼一点,但是却早就不像一个正常的十七岁孩子了,对于力量执着,和对人极强的占有欲,十分恐怖。      而今天所见,他却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阴沉全部不见了。不过——又添了狡猾的毛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转来转去似乎什么都能看透似的,怪不得小即最近总抱怨亲亲变聪明了……      “离姐啊,你再这么愣下去,我可就要被你勒死了!”眼前忽然凑过微红的小脸,天铭泱嘿嘿笑着,一对小虎牙锐利泛着光。      “哼——”墨离一拍他脑门,把人丢出去。滑不溜手的,根本就是条鱼!      “离姐这么狠心,会拍傻的!”天铭泱揉着头嘟囔,忽然发现自己挺喜欢撒娇装可爱这一招。      “傻了最好!再聪明就成精了!”墨离白他一眼,颇有些拿他没辙的味道。这小子,怎么就看出她那撒娇耍赖最没辙呢,唉……装的跟什么似的!      “嘿嘿……小墨呢?我好久没见他了,怪想他的!”天铭泱摸着脑袋,笑得很甜。到目前为止,他很喜欢这个墨离,但是有多喜欢就有多不信任,最好,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差不多得了啊!别跟我绕弯子,有话直说!”      “知我者,离姐姐也。”天铭泱笑起来,灵动的眉眼很是好看:“我是要小墨帮我一个忙。”      “那你找他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墨离挥挥手,一脸打发的意思。      “离姐姐刚刚还说辅佐我呢……这点小事都不待见我啊!”天铭泱开始装可怜。      “快给我打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来干什么!费这么大劲把自己从牢里弄出来,不就是为了洗清罪名这件事吗?我早就派人去查了,你消停会儿吧!”      “我就知道离姐对我好!”天铭泱一笑,朝着墨离扑过去,被人家一下子推到一边:“你少来!要撒娇找你皇帝老子去!听说他最近为了你的破事废寝忘食的,还生病了呢!”      笑意在一瞬间收住,又在下一瞬浮现出来:“离姐姐不是在吃醋吧?”      “滚——”      “离姐,你不管我,我只能自己去了!反正小离答应我进宫出诊,他应该不会在乎病人是死是活吧?”      墨离忽而转向天铭泱,扬声道:“你要让小即进宫?该不是……”      “呵呵——不知道小墨医术这么好,验尸是不是也熟练?”      “铭泱,你要动睦南太子的尸首?”      “离姐姐会帮我掩护过这件事的吧,我很放心!”天铭泱回眸笑得狡诈:“离姐姐,实际上我对于洗清罪名这件事不太在意,我能找个替身替我坐牢,皇上就能找个替身替我去死。我现在只是很奇怪,是谁策划了这件乌龙?又是谁,借着睦南独立,削弱天泽的控制权!”      “铭泱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事了?”墨离脸上拢上一抹忧色:“不是从来不管朝政的吗?”      那皇帝想要你做个孩子,所有人也都把你当个孩子,因为你只能做个孩子。一旦长大了,天澋曜的溺爱就成为利器,成为大臣声讨的原罪,也成为其他皇子嫉恨的肉刺,成为夺命的毒。      这个死小子,到底明不明白!      “离姐,我怎么会关心,只是有点好奇啊!茶馆里说书的故事早就听腻了,这个比较精彩嘛!”天铭泱眨眨眼,一脸纯真:“朝政是大人的事,这么麻烦,我才懒得管!”      不过,我虽然喜欢装糊涂,可不想真糊涂!我那几个伟大的哥哥可是都长大了,我还不想不明不白就被干掉了!      以前的天铭泱,或者除了父亲,什么也不在乎。但是现在的我,却要开始为自己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多更一点。 我周五考试,停更一天,提前报备一下。 我觉得小皇子就是一个喜欢到处点火的小诱,迟早有一天他会为毫不节制的调戏付出代价滴~~ 另外,预告一下,明天皇帝会出现,嘻嘻 13 13、验尸 ...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捉虫,顺便预报一下未来一周更新情况。 时间固定在晚上,字数3000+,如果超过五千会两更,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6号我专业课考试,停更一天。 其余日子日更。 为了弥补前些日子消极怠工,我试试加更,加更之前,会提前通知。   晦夜如墨,一辆双轮马车缓缓驶向皇城。      车轮颠簸,车里的墨即抱着药箱,来回来去地晃,气鼓鼓的小脸肿成包子,小鹿眼睛一下一下地瞪着映在车帘的那个背影,很是怨念。      运了半天的气,小包子终究是忍不住冲过去,掀开车帘:“亲亲,别告诉我你打算这么硬闯进去?!”      “我还以为墨即公子准备一辈子不说话了来着!”天铭泱转过头,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里有些撩人,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靠——笑屁啊你!”根本就是个敲诈的小人,装什么深沉!      墨即骂了一声,突然有一种跳车的冲动:“你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老子不玩了!”      “不想摔出去就老实点!”天铭泱朗笑一声,忽而一甩马鞭,马车加速的瞬间,墨即咣地倒回车厢,下一瞬,一个不明物体飞过来,砸在他脑门上。      “唔……”揉揉发痛的额头,墨即想骂人的冲动却在看清楚那牌子之后变成了惊诧:“这不是二皇子的令牌吗?!你……”      “在牢里碰上他了,顺手顺的。”轻描淡写之间,马车已经接近城门,天铭泱压低声音:“小墨,准备好,你该上场了。”      马蹄慢慢放缓,陌刀横在天铭泱身前,城卫问一句:“来者何人!宵禁不得入宫。”      天铭泱头垂了垂,压低声音:“车里的是二殿下,有要事觐见皇上。”      话音一落,车厢内传出一声低咳,车帘撩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抓着令牌的手。      “看见了吗?二殿下的令牌!还不让路!”侧了下身,藏在光影的暗面,天铭泱稍微抬起下巴,扬声尖利道。见那侍卫依然迟疑,天铭泱冷下声音:“这可是关系到睦南王子之死十万火急的情报,就凭你,耽误的起吗?”      “是是……二殿下请进去吧!”侍卫脸色徒然一变,立刻吩咐开城门,天铭泱马鞭一扬,策马狂奔而去。      ……      “向东一直走,路过重阳殿的时候一拐弯就是睦南皇子的典汉宫了,因为皇上下令彻查睦南皇子之死,尸体还保存着。宫内侍卫这一个时辰来接班的,都是自己人,按照掌柜指使,全部提着白色灯笼。”马车在重火门停住,接应的宫人递给天铭泱一盏红色灯笼:“阁下拿着这盏宫灯,所有内线便会做好掩护。但是,务必牢记,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请速去速回。”      接了灯笼,天铭泱对那个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的线人点点头,与墨即二人朝汉典宫走去,果然一路尽是白色灯火摇曳,二人畅通无阻。      “怎么进去?”来到汉典宫前,里面便没有自己人了,墨即转头征求天铭泱的意见。      “你数一百个数,然后从正门,堂堂正正的进去。”天铭泱轻轻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围墙,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啥?!”一句国骂还没出口,只见天铭泱朝着宫墙疾步猛冲,然后如野猫一般,窜上高墙,翻身而入。墨即当即呆掉:“我倒是不记得这小子什么时候练的轻功……”      的确,天铭泱还没有恢复内力,实际上对于他来说,轻功不是必须的,良好的身体素质加上后天的训练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完全可以替代轻功。      良好的身体素质他有,后天训练早在前世就历练得足够,而工具,刚刚在楼外楼,已经备齐了。      收起腰带上可伸缩的钢索,特制在鞋子上,脚尖的刀刃,以及藏在手心的手刃。天铭泱身上忽然散发出浓烈的死神气息,如夜行的猫,以五秒一个的速度迅速将宫里不多的宫人以手刀利落解决……      于是,在外面的墨即还在发愣的时候,宫门喑哑打开,天铭泱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完全的主人姿态:“墨大神医,请进吧!”      猛地打了个寒战,墨即恍惚中似乎感觉到很浓的戾气,却在遇到天铭泱的笑容之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跟着他进去,随口嘟囔一句:“奇怪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怎么一个宫人都没有,亲亲,你刚刚干了什么啊?”一边走,墨即一边觉得古怪。      “解决几只老鼠而已。”天铭泱笑眼弯弯,推开一扇门,把墨即推进去:“好了,交给你了。”      低低抱怨一句,墨即便进入状态,过去检查起尸体来。      “亲亲,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一直斜倚凉墙的天铭泱听到这句话,微微侧目,正看到墨即很是兴奋地拨弄死人肿胀的舌头,当即皱了皱眉:“好的。”      “死者脖子上有掐痕,面部肿胀,眼底有出血点,的确是窒息死亡的表现。但是除此之外,死者舌头肿大,咽喉肿胀,以身体的颜色来看,死前应有一段时间的肢体麻痹……”      “所以,重点是他是中毒死的。”不耐烦地打断了墨即的分析,天铭泱直接道:“什么毒?”      “靠——死亲亲,你这样我很没成就感,好不好!”墨即转头死死瞪了天铭泱一眼。      “我没义务负责你的成就感,我只知道,我们只有一个时辰!”      “好了好了,那个坏消息就是这种毒我拿银针试不出来,而我从不知道有银针试不出的毒——结果就是,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墨即说着,已经开始擦拭手指,准备收工。      “也就是说,关于舌头,喉咙那些只是你的经验分析,作为中毒的证据,十分不充分?”眉峰耸动一下,天铭泱声音沉了沉。      “正解!”合掌无奈一笑,墨即耸耸肩:“收工了?”      “或者我们还有时间去犯罪现场查看一下。”天铭泱明显没有理会这个提议的意思,拉着墨即就要往外走,忽然,他脚步一滞。      “靠——又怎么了?”      “有人来了。”      看着天铭泱神神秘秘的样子,墨即却只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正要开骂,却被天铭泱抓着从正门急速跑出,转到一处假山后藏好,便是看到远远的有橘色的灯火摇曳,打在前面的灯笼上,似乎写着睦什么……      “睦南!”墨即低呼一声:“难道是来销毁证据?”      “还好我们早了一步。”天铭泱转向墨即,把灯笼塞给他:“一个时辰快到了,你提着灯笼先走。”      “你呢?”      “怎么你一个人走还害怕不成?”      “怕你个鬼啊!”我是担心你好不好!      只不过后面那句没有出口,天铭泱就撇下他,转头走了。      “喂——”气急败坏地一声唤,天铭泱猛地转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墨即皱着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天铭泱一眼:“你以为不说,我就猜不出你去见谁了?哼——我说你啊,别把谁都当傻瓜!想去就去吧,何必连我都瞒着!也不知道‘那位’心里到底有几分是想着你的,这么倒贴……天铭泱,我等着你吃亏的那天找我哭!”      微微一怔,继而脱力的笑起来,天铭泱挥挥手:“死小子,赶紧滚吧!那么多废话!”      ……      夜色又浓了几重,天铭泱弄了一身太监装扮,站在御书房外迟疑。      朱漆的木格子窗透出暖黄的烛光,隐隐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伏案写着什么,单手扶着额头,微垂的头颅似乎很沉的样子。      自嘲一般地笑笑,天铭泱忽然觉得很荒唐,摇摇头,转过身去。正巧对面走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儒官,看朝服似乎是太医院里不小的官。      微微垂下头,准备避开,却听到那人唤道:“喂喂——你!过来帮我把这碗药端进去!”      “是,大人。”尽管极不情愿,天铭泱也没办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顶过去,端了托盘,一路低垂着头,跟着那大人进了御书房。      “咳咳咳……”一进门,就听到皇帝那边的咳嗽声,天铭泱心揪了一下,放下托盘,有点挪不动脚步。      “怎么又咳了?我好不容易给陛下调好了身子,是让陛下这么糟蹋着玩的吗?不是告诫陛下不可以受凉熬夜,否则旧疾复发,很难再痊愈了,陛下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您这样不配合下去,臣没法子治了!”太医一进门就朝着皇帝那里冲过去,一边走,一边念不停,竟是完全没有臣对君王的那种唯诺。      “白凤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朕这皇帝就是当来给你骂的?”天澋曜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安抚的意味很浓。      “今天到此为止,臣不能再让皇上操劳了,请陛下务必配合医师。”不容分说,白凤紧拧着眉,啪啪阖上皇帝的奏折和书信,倒是有几分任性的意思。      “白凤!”天澋曜这才露出一点不喜的意思,锁眉看着太医。      “那个孩子就让陛下这么上心吗?陛下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陛下到底拿那个孩子当什么?百般宠爱,不就是因为他像……”      “白凤!够了!”天澋曜忽然厉喝一声,怒气很明显:“你出去吧!”      白凤抿唇不语,视线里异常不甘,胸口起伏了半天,终于干巴巴地开口:“是,臣这就走。不过在这之前,臣要尽太医的责任,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臣来替你爱。”转过身,发觉那小太监竟然还没下去,白凤皱了皱眉,随即道:“还不把药端上来?”      “……”头垂得很低,小太监把药碗放在天澋曜跟前,恭顺后退。      “行了,朕一会儿就喝,白凤你回去吧。”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下,天澋曜道。      一会儿就喝?八成你一会儿就又忘了吧!      心里恨恨咒骂一句,白凤呼出一口恶气,对方驱赶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自己不好强留,只得咬牙道:“微臣告退。”手里的饴糖攥了又攥,总觉得那么硌手,白凤转身大步而出,顺手把那饴糖扔给一边的小太监:“好好服侍陛下喝药!”赌气似的一句,白凤摔门而出。      这个家伙……      天澋曜无奈的笑笑,中药特有的苦味让他皱了皱鼻子:“你赶紧把药端走!”说完,也不管小太监什么时候过来,重新翻看起大臣对于处理睦南皇子对策的奏折。      不打算喝吗?!      天铭泱端着药碗,垂头好像要和那汤汁有仇似的死死盯着,总觉得这碗异常烫手。指肚轻轻摩挲着碗壁,嘴唇抿了又抿。      “你,过来!”倒是天澋曜先开了口,只不过接下来这一句足以有让天铭泱摔碗的分量:“给朕揉揉肩!”说着闭上眼,很是悠闲地靠在椅背之上。      我他妈的一定是抽了疯了才来这鬼地方!      指尖颤了又颤,天铭泱最终还是有些挫败的,收敛怒火,走了过去。 14 14、纠缠不清 ...   烛火摇曳着,晕出一团温暖的光晕。低眉顺目,天铭泱依言揉捏着皇帝的肩膀。      “头。”天澋曜低声一句,稍稍仰着脖颈,后脑枕在椅背上,过分美丽的面庞倒置着,展现在天铭泱面前。      使唤人的时候,还真是言简意赅!      皱皱眉,天铭泱还是将那绸缎一般的长发弄到椅背之外,指甲插到柔滑的发间,轻轻捻压头皮。      这人倒是当真漂亮,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峰,一双桃花眼即便是闭着,也被那蝶翼般的睫毛晕染出阵阵妩媚。这片刻的旖旎,总觉得与雄霸天下的君王扯不上关系!      受了蛊惑一般,怨气在那一瞬抽离,反是鬼使神差地用指尖去描摹那动人的眉目,指腹传来略高的温度,天铭泱微微一怔,难道说发烧了?      “专心一点!”手忽然被捉住,往前一带,天铭泱没有准备,身子随之踉跄,胸口撞在椅背上,上身朝前一倾,顺着椅背弯折,头也顺势垂下来。      “……”帽子在一瞬之间松落,发丝顺着脸颊垂下,纠缠在龙袍之上,两张脸极近地对上,天铭泱清晰地感受到那人轻轻的呼吸,带着冷香,喷薄到自己脸上。      “嗯……很舒服,继续啊……”一声满足的喟叹,浅闭的眉眼舒适地舒展着。      呼——      只觉气血上涌,脑顶轰的一声,天铭泱双颊火烫,气息都乱了几分。      该死的!他的老子——怎么这么难缠!      有些胡乱地揉着天澋曜的太阳穴,指尖与心跳同频,时间的流逝从未如此磨人。也许太过纠结这副身子过于敏感的反应,天铭泱便也是没留意那闭目享受的人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圣上——睦南使节求见!”门外一声传报,天铭泱立刻停止动作,在皇帝的默许下顺手捡了帽子,匆匆戴上,退到一边。      这时,皇帝才慢慢嗯了一声,稍稍坐直身子,理了理衣领,便见使节进门拜叩。      十指交错,天澋曜气定神闲地挑着眉:“什么要事,值得使节深夜造访?一夜都等不及,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言外之意,放着白天不来,倒是有多见不得光?      “皇上,请把我们的皇子交还。让他早日重归故土,入土为安。”      “朕记得,贵国的皇子是被害而亡吧?凶手尚未归案,谈何入土为安?”天澋曜笑起来:“还是说,使节认为人入了土,便是安。那么我们现在做的查案一事,大概是没有必要了吧!”      听了这话,使节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不卑不亢道:“皇子殿下客死异乡,本是不幸。尸体却还要曝露在大殿,任人观瞻,我睦南子民,又怎么忍心?我以为,这样有失体统的做法是对皇子殿下的不敬!”      “那么使节想怎么样呢?”天澋曜依旧从容,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不要告诉朕,使节是真心想就此将贵皇子运回睦南?”      自然不可能运回去,敢当众与天泽皇子叫板,自然是拿出了不处理凶犯,我朝皇子不能含冤入土的气势。若真大摇大摆地运尸体归国了,岂不是成了偃旗息鼓,无功而返?不遭天下人耻笑才怪!      睦南使节只是来谈判的,谈判的真理,便是每一句都是狮子大开口,哪一方先当真,哪一方先透露真话,哪一方就输了。      这道理,天铭泱懂,天澋曜也懂。      所以,天澋曜这一招开门见山,天铭泱看懂了,并且很有兴致想看看这个皇帝怎样和对方周旋下去。      “皇上,我们只是想为皇子殿下争取必要的尊严。我以为,陛下是堂堂天泽的君王,这些礼数之事,是有分寸的。”使节话锋一转,把球踢了回来。      “哈——使节让朕决定吗!那朕就决定了?”天澋曜抚掌一笑,桃花眸美丽却也刺人:“天泽这地主之谊是要尽的,同样,使节也要有客随主便的觉悟才是。贵国的皇子朕这就派人送去使臣的客殿,打造冰棺一副,保尸体一年不腐。朕还会派御前侍卫严加看守停尸之所,不容外人靠近一步。使节以为如何?”      “皇上,我国皇子便不劳天泽侍卫护驾了。”      “不行,生前天泽没能保护好贵国皇子,死后便不能再怠慢。”眼眸微眯,天澋曜加深了唇畔的弧度。      “可是,皇上……”      “使节——”下巴微微扬起,君王的气场一瞬浓了起来:“你要体面,朕便给足了你体面,还不够吗?朕乃一国之君,一言既出,便没有推翻的道理。如今,若是使节不想体面了,朕也要帮你体面!”说着,轻轻一笑,手指推了一下烛台,一根蜡烛倒下,火焰瞬间熄灭,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一重:“使节,你让朕决定,朕决定好了。那么——天晚了,就这样吧!”      “荣福!送使节回客殿!”也不等使节说什么,便下了逐客令。      原来,这并不是一场谈判。至少,不是一场公平的谈判。      没有双方等同的地位作为基础,却企图获得双赢的好处,只能说,有些人,以卵击石了。正如这引烛火,想烧了房子,也要看主人留不留它燃着。      可惜,这一刻,烛火灭了,剧,也该散了。      使节依旧倨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天铭泱心底也盘算起来。      睦南非要选在夜里移尸,大抵是尸体上有着某些见不得光的痕迹,而这势必与毒有关。如今虽然尸体依然在天泽侍卫看护之下,但入了睦南的客殿,总是近水楼台,让人放心不下。      这件事上,眼前的皇帝显然比自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自己提供线索,全全交予皇帝去查,的确是理性的选择。他的确也是出于这种目的来到御书房前,只不过让他亲自说出口,却有些难度。      不是他不愿意示弱,适时示弱也是一种技巧,天铭泱一向鄙视那所谓的清高。但是,唯独这个人,他不想向之低头。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寂静,恍惚中,天铭泱仿佛听到低低一声叹息,还来不及分辨便听见天澋曜的吩咐:“把药给朕端来吧!”      肯喝药了吗?      稍稍一分神,天铭泱才端了药碗,感受到药汁已然温凉,他稍稍迟疑了一下。      “凉就凉了吧,你先拿来!”      天澋曜又催了一句,天铭泱才把药碗端过去。接过药汁,天澋曜皱了皱眉,如临大敌一般,终是一闭眼,闷头喝下去。瞬间,整张脸都皱缩在一起,表情异常扭曲。天铭泱这才想起太医给自己的蜜饯,急忙递过去。谁想天澋曜一把抓住的手,飞快往嘴里一塞,直拽得天铭泱一踉跄,险些跌入他怀里。本就不合适的帽子再一次掉落,头发散下来。      “好苦……”天澋曜皱着眉,吃了蜜饯还嫌不够地舔了舔天铭泱的手,吸吮几下。      “嗯……”强烈的酥麻从指尖一路蔓延全身,脊柱瞬间战栗起来。天铭泱脸上一燥,当即就要抽手,却被天澋曜死死攥住。      “朕就知道倾卿一定会忍不住过来看朕的。”绝美的脸上慢慢蔓延出甜美的笑:“药也喝了,倾卿不必担心了!”      原来他本来就知道自己越了狱,看来是自己一进来就被他当猴耍呢!      一股恼意冲撞脑门,天铭泱别过脸,冷冷道:“父皇怎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儿臣不来,父皇还不喝药了不成?”      天澋曜却是似乎看到很可爱的事物,笑得更宠溺了:“朕的倾卿一定会来。”      又是这种该死的语气,说到底,还不是什么都没改变!      天铭泱心里不快,行动上便立刻甩开天澋曜的纠缠,后撤两步,冷静道:“儿臣来是转告父皇,睦南皇子的死因并非窒息而死,而是中毒致死。如今,睦南使节趁夜收回尸体,便是要掩盖痕迹。还请父皇留意些。”      “你去查了尸体?”天澋曜不动声色:“那是什么毒?”      “儿臣不知。”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便由朕来办吧!倾卿你不适合这么复杂的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插手了。”天澋曜很是和暖地笑着:“既然倾卿从牢中出来了,朕便与刑部陆大人知会一声,这就送你会皇子府……”      “父皇好像误会了儿臣的意思。”听着皇帝的话,天铭泱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下去,岂不是相当于又回到了原点?终于忍不住打断:“儿臣虽然来了,却是来辅佐父皇的。至于公事公办的态度,儿臣以为自己做得足够明朗了。”      这次轮到天澋曜脸色发沉了,眉峰挑起,唇角慢慢勾着:“倾卿的意思是……朕该罚你逃狱之罪?”      这……      天铭泱愣了一下,本意只是想留那替身在牢里做足皇子庶民一视同仁的戏份,而自己藏起身份,介入调查。却不想皇帝竟是这样理解,他——是故意的?要给自己下马威?      胸口略略起伏,天铭泱忽而笑了,比狠心,你天澋曜还真未必赢得了!      “父皇若要惩罚,儿臣自当领罪。”      天澋曜弯弯桃花眼终于眯起来,沉沉呼出一口气:“好——啊——按照天泽律法,胆敢逃狱者,杖责八十,鞭笞一百!”      稍稍吸了一口气,天铭泱脊背发凉,这……他现在还能不能后悔?现在还真是骑虎难下了!      苦笑一下:“儿臣甘愿受罚。”视线微微上移,对上天澋曜的眼。我便是要你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围着你这高高在上的君王转,我天铭泱,也从不是你随意拨弄的布偶!      手指微微发颤,天澋曜是当真生气了。自己分明已经给了很多次台阶,这孩子竟是倔得一次都不肯下?才几日不见,这脾气怎么涨成这样!      果真是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来人!七皇子自狱中潜逃,送入刑部,按律处置!”话一落音,侍卫便是冲进来,看了看对峙的两个人,一时迟疑。      四目交汇,一个含怒,一个倔强,良久,妥协之声依然没有想起。天澋曜恨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愣着做什么!动手!”      天铭泱只是笑,不服输的笑,整个人似乎因此都泛着光彩一般。看着侍卫把天铭泱拉走,他当真是宁死也不求饶一句,天澋曜恨恨一掌拍在桌几上,木屑暴起。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的猛咳,天澋曜弓起身子。啪嗒——唇畔漏下殷红,滴落桌面,晕开一朵妖冶的花。      天澋曜第一次知道,被自己养在怀里花蕾,开花的一瞬,可以美得如此放肆,却也带着越发尖锐的刺。      这孩子,当真变了!   而这变化,归根结底,和自己却是脱不开关系…… 15 15、痛下狠手(增补)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专业课考试,求祝福。 今天的章节稍短,明天考完回来会增补到3000+,抱歉了,背书去也……   刑部的刑罚也是有讲究的。      鞭刑,沾了辣椒水,一下皮开,两下溅血,三下肉绽,三道重合的鞭痕为一套,每套伤痕之间不得交错,不得重合。      杖刑,相对简单,分为两种,轻则伤皮不伤筋,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为基准;重则伤内不伤外,外表看最多淤青,受苦的是筋骨。      本以为那皇帝老子不过是吓吓人,不曾想当真驾到刑部,真枪实弹。而他反是眼不见为净,更省了不忍心那个步骤。      去他妈的皇帝老子,根本就是一条狼!      鞭子抽到身上那一刻,天铭泱咬着牙狠狠暗骂。      靠——真他妈的——疼!      开始几鞭还有心情研究一下行刑人精湛的手法,每次力道拿捏的如此刚好,轻则太弱,重则麻木,正是这个力道——最疼!      更变态的是,这人似乎受了命,规矩因为他这金贵之体改了,不得伤及皮肤,一鞭下去,表皮不破,里面却是绽开花,浓血淤积,皮表都透明了。      等到五十鞭子抽完,天铭泱基本就剩下喘息的力气,眼看自己被弄成水晶虾仁,全身的淤血都积在皮下,流不出。      倒是知道不给他留疤,这皇帝老爹也算照顾他了!      咧开嘴笑得嘲讽,天铭泱算也是见识了这为人君者的冷血无情了,什么父慈子孝的说辞,全他妈的是唬人的!如今为了给他个下马威,当真是要取他半条命!      可惜了,我可不是你那什么痴心儿子了!我这个人——记仇!      一百鞭子下来,天铭泱愣是没吭一声,解除绳索的一瞬,只觉自己没了双腿一般,瘫软在地。再被狱卒驾着去受杖刑。      “皇上有令——七皇子体弱,杖刑免。”刚驾到门口,一个小太监便来传报。      “呵呵……回去告诉皇上——儿臣,谢谢父皇了!”冷冷一笑,谢谢两个字刻意加重,天铭泱一个凛冽的眼神当即让那小太监僵住。直到狱卒驾着人走了老远,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回去交差。      那种眼神,仿佛下一瞬就要吃人啊!      *      回到牢房,那个替身已经处理干净了,只剩一个翎鸢。翎鸢见天铭泱这副架势被弄进来,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恢复冷静,帮手把人扶到床上,皱眉看着那满身的血泡,一时无话。      “怎么?心疼了!”天铭泱后脑靠着墙,呼出口恶气,转而邪邪一笑:“你可别哭啊!我可不会哄人!”      翎鸢眉毛一立,扬手就要打,天铭泱抬手拦住:“要打也行,改天吧!”      “等你好了?我还的得了手?”翎鸢白他一眼,却也是放下了手,视线还是被那伤口吸引过去。      心说你现在动手我也拦得住你,天铭泱笑笑:“有技术吧!隔山打牛的力道都有了!”      “哼——”翎鸢甩了一个你活该的眼神,还是冷声道:“要不要先把血放出来?”      “别——留着!我那皇帝老子还等着验收呢!”挥挥手,天铭泱冷笑一声。翎鸢又是瞪了他一眼,高傲的脖子挺得笔直,本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两个人沉默起来。      静静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直到天铭泱在疼痛和疲惫中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候,翎鸢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睦南皇子,真是你杀的?”      带着些质问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听了很不爽,但是天铭泱还是很豁达地忽略了。      “是啊,先奸后杀。”呵呵一笑,他懒懒挑了挑眉,斜睨着脸色开发沉的翎鸢。      这种时候,逗逗他,心情果然就会变好。      是啊,心情真是有够差——那个人对自己发狠,原来是能让心情变差——真是有意思!      见那翎鸢抿着唇不说话了,结了霜一般的目光,就这么往自己身上刺。天铭泱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小鸟你真是无趣,一点幽默感的没有……”      “你叫谁小鸟!你……”扬手就要给天铭泱一个巴掌,被他及时抓住手腕,翎鸢猛地一甩,挣脱开来。      “我说他是中毒死的,信吗?”无视翎鸢的怒意,天铭泱轻轻说着。      “……”翎鸢板着一张脸,转过头与天铭泱对视,后者忽然扑哧一笑,继而抽动伤口又是嘶的一声:“得了,不信就算了!”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翎鸢终于涩涩开口,对上天铭泱质疑的视线之后,别过脸,辩解道:“我不是相信你的为人!而是那晚……我们……”      “哈哈……原来如此……”天铭泱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翎鸢当即站起身,拂袖走到另一边,冷冷扔下一句:“放荡!”      “嗯……是挺放荡啊……”那边又是一阵笑,过于诡异的笑声再次让翎鸢气得发抖,手指按着凉墙,他低喝道:“殿下倒是有心情!那毒是什么,你查出了?”      “怎么,小鸟还要告诉我不成?”眼眸忽而深下,天铭泱笑道。      冷冷的视线扫着天铭泱,似乎和他对话便是给了对方很大的恩赐一般。翎鸢扬起高傲的下巴:“我……倒是知道一些毒理。”      “哦……那你还真是我见过知识最渊博的小倌了!”天铭泱语气很是讶然,看着那边果然开始生气,肩膀一抽一抽的翎鸢,笑意更浓了:“那么,我知识渊博的男宠——中毒后舌头,喉咙异常肿胀,身体麻痹,最后导致窒息而死的是什么毒呢?”      翎鸢当真垂眸思考起来,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一种叫做半夏的植物,最早生长在西域,后来用作药材。这种植物生食会引起呕吐,严重便是导致喉咙肿胀麻痹,最终窒息而亡。倒是和你描述的很像。生半夏遇露水会变黑,若真是这种毒,倒不妨拿尸体验证一下。”      “的确可以一试,不过……”天铭泱神色一滞,认同地点点头,旋即抬眼深深注视着翎鸢。      “不过什么?”皱皱眉,翎鸢似乎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猜测。      “不过啊……”天铭泱忽然撑着身子站起来,有些虚晃着,走到翎鸢跟前。翎鸢皱紧眉 ,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信就算了!”      “信,我当然信。”天铭泱笑着逼近翎鸢,轻声道:“我只是有点奇怪……小鸟你……不是失忆了吗?”      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翎鸢眼神中的惊慌一闪而逝,正要张口解释,只见天铭泱咚的一下倒在他身上。      “喂——你干什么!你这个……”冷声喝骂,翎鸢猛地一推,天铭泱如一块破布一般摔出去,砰的撞在墙上,顺势瘫软下来。      “不知廉耻的淫棍!”鄙夷十足的语气,翎鸢甩了甩手指,似乎这种触碰都让他觉得恶心。斜睨着那边安静过分的天铭泱,翎鸢这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竟然这么轻松就被自己推开了?!      而且方才手掌触及他身体的一瞬间,总觉得……抬起手,翎鸢微微蹙起眉。      好烫啊……      他——身上怎么这么烫!      *      “这是因为感染引发的发热,等我用银针挑破表皮,放出淤血,差不多就可以把毒素释放,发热的症状慢慢就会消退了。”修长的指尖捏着银针飞速挑破一道道鞭痕,浓血渗出来,被从床上拉起来看诊的白凤眼中难掩丝丝疲倦。      “白太医,牢房这样的恶劣环境,伤口会不会感染啊?”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担忧道,他是常年跟随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最明白皇上的心思。这一次,下令刑罚的同时早就请了白太医候着,着实是不舍得真的伤了七殿下。如今,七殿下情况甚危,更是不能出一点差池!否则皇上迁怒,还不知要陪葬多少人!      “皇上怎么说?”白凤没有抬头,依旧专心处理伤口。      “呃……陛下只说……要白太医好好医治,不可落下病根……”      “哼……”轻笑出声,丹凤眼里却有些讽刺的意味:“这次倒是铁了心要治这小子……”      “白太医?”小太监没听清,困惑问了一句。      “好了——就这么着吧!”拍拍衣袖,白凤却是已经收工:“跟我去太医院抓药。”      “这样就好了?可是……”小太监有些迟疑,对上白凤不耐的目光,急忙解释道:“奴才……奴才没有质疑您医术的意思……只是陛下吩咐,务必……”      “行了!牢房环境如何,皇上也不是不知。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治伤是分内的事,感不感染我又控制不了!皇上要是真不舍得,大可把七皇子接出去啊!”看着小太监一副惊吓的样子,白凤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吧——这七皇子也没脆弱到因为这点伤夭折的地步!我看他——好得很!”说着,低头瞥了一眼满头细汗,紧紧皱眉,似乎很痛苦的天铭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白凤和小太监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直冷眼旁观的翎鸢斜斜瞥着躺在床榻的天铭泱,微微蹙起眉峰。      “人都走了!别装了!”      良久,没有人回应。翎鸢轻笑一声,似是自语:“殿下,皇上似乎不吃你这一套啊!看来这牢狱之灾,你逃不过去了!”      冷冷的嘲讽回荡在牢房中,天铭泱依然没有张开眼睛。只是那眉心,轻轻地,轻轻地——皱起,又抚平。 16 16、不得不挨的板子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不好意思。 昨天正式放假,刚从学校赶回家,急忙就来更文了,大家见谅。 那个……话说今天还行吧,也没怎么虐,难受的筒子们,明天就有糖吃了。天铭泱的受苦到此结束! 善哉,善哉。   “陛下,情况不容乐观啊!七殿下的身子本就孱弱,牢里又是阴湿肮脏,伤口怕是要感染的。而且,喝了白太医的药已经几个时辰了,七殿下的热度依旧不退,人也一直昏迷,神智不清……这样拖下去,恐怕……”      皇帝寝宫乾泽殿上,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肩膀颤抖着祈求,声音灼急到几乎带了哭腔。而坐在八仙椅上的天澋曜却是完全不为所动,指尖一下下敲击在桌几上,点中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那是白凤送来的药方。      疼惜一钱,可怜一钱,不忍两钱,担忧三钱,以赦免为引,以示好煎熬,亲自喂之,药到而病除——      天澋曜一双桃花眼慢慢眯起来,字迹在视线里慢慢化作恼人的虫蚁,手掌猛地拍在桌几上,天澋曜冷笑一声:“昏迷不醒是吧?传朕的命令!打他三十板子!朕倒要看看是真死还是装死!”      “皇上……”      “还有问题吗?!”      “没……奴、奴才不敢……”      “那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传朕的命令!”      “这……是。”      小太监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夜色迷蒙中,天澋曜猛地抓住那药方,宣纸在掌心皱缩成一团。墨黑的字迹就此钻入掌心,化作虫蚁,顺着血脉,狠狠啃噬着心脏。      胸膛深深的刺痛让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纸团随之滚落,啪嗒砸在地上。心里某一处,狠狠地紧缩了一下。      抓不住的,终究还是抓不住……      “陛下!”小太监疾步走进大殿,有一瞬的恍神。总觉得今晚的皇上,依靠在龙椅上的肩膀,似乎负荷了过多的重量,以至于让那永恒从容的笑脸也似乎蒙上冰霜……      猛地摇了摇头,小太监禀报道:“陛下!杖刑被二皇子拦下了!”      眉峰稍微颤了颤,天澋曜叹了口气:“那便……”      “陛下——三皇子有要事求见!”      下令行刑不过是气话,若说不心疼自然是不可能的。奈何天铭泱死不服软,天澋曜也找不到台阶下。如今让老二这么一闹,天澋曜正欲借着这个契机圆场,却不曾想老三又来凑热闹!      不耐烦地挥挥手,天澋曜说了一句:“宣。”便见老三脚下生风一般冲进来,朝着自己就是一跪,硬邦邦道:“父皇!二哥大闹刑部大牢的事,您可听说了?”      见天澋曜只是挑挑眉,没有接话,三皇子便接着说下去:“父皇!不是儿臣不念兄弟之谊,只是七弟是以刺杀睦南皇子的嫌犯身份入狱的,而不是天泽第七皇子。这本是在表态天泽公事公办,不徇私枉情。这个时候,若是违了礼法,岂不惹天下人耻笑!”      天澋曜依然无话,三皇子只得继续道:“况且如今被二哥这么一闹,风声定是传出去了,如今若是就此罢休,不仅蒙了天泽的面子,父皇您也难免被牵扯……如今事态是压不下去了,只好委屈七弟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天澋曜终于拂袖而起,视线定定锁在三皇子身上:“老三啊——倒是想得周详啊——”慢慢走过去拍拍三皇子的肩,沉声下令:“摆驾——刑部大牢!”      *      若说是夜的刑部大牢,倒是热闹极了。      且不提趴在一边装死的天铭泱,皇帝,二皇子,三皇子,被这阵势吓得赶来的刑部尚书大人,纯属看热闹来的六皇子,以及听到风声前来的睦南使节满满地排了一排。热闹得让平日见不得几个大人物的狱卒们都瑟瑟发抖起来。      “父皇——七弟身子娇弱——经不起折腾!这板子便等他稍微养好一点……”二皇子跪在地上恳求,语气之恳切,颇为让人动容。      “父皇——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切不可因为一个不忍,乱了天泽的朝纲!”三皇子亦是跪地,义正言辞。      六皇子站一边默然无语,睦南使节适时冷哼一声,刑部尚书吓得不敢开口。      天澋曜眯眼看着这一出戏,唇角深深勾起,笑得极冷:“老三说的没错!难道朕的皇命还有收回的道理吗!”声音微微上扬,不大却极有气势:“来人!行刑!”      “是。”      两个狱卒领命,丝毫不敢怠慢地拖过昏昏沉沉的七皇子,固定在凳子上,举起板子又犯了难。这轻重……又该如何掌握?      轻了,是办事不利。重了,若真伤了皇子,自己又怎么担待的起……      “父皇——手下留情啊!”二皇子不知死活地继续喊。      你他妈的就不能闭上那张臭嘴!      天铭泱心里暗骂一声,恨不得当即扑过去咬死那个挑事儿的二皇子。      果然,皇帝被他一句话堵着,骑虎难下,冷声下令:“谁也不许求情!给朕打!狠狠的打!”      啪——      一板子应声而下,天铭泱全身都是一弹,五脏六腑跟着滚了几滚。      靠——你个混蛋二皇子!      好好的一场苦肉计让你给闹成真的——唔……我天铭泱,迟早全部讨回来!      “住手——父皇……”二皇子还在求情。      “打!”      啪——      又是狠狠一下,这次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一股股血气直往心头窜,天铭泱差点一个忍不住,呻吟出声。      “父……”      “二哥若当真为七弟好!就别火上浇油了!”六皇子忽然一把拉起二皇子,凑近他耳边低低一句,声音掩盖在扳子声中,六皇子脸上的冷笑却是极为清楚。      二皇子回复一个笑,甩开六皇子的手,便真是消停了。一时间,只余下单调的板子声回荡着。两个狱卒被皇帝吼了几次,当真是不敢马虎,一下一下都是打得结实,十几板子下来,脸上都是冒了汗。那边天铭泱的屁股,自然更是劈开肉绽,惨不忍睹。      好在伤势看起来血肉模糊,却是伤皮不伤筋,没什么内伤。只不过打是打不出内伤,这小子忍怕是要忍出内伤来了吧!      翎鸢一直坐在牢房里,隔着栏杆旁观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却是停在天铭泱紧紧抿着的双唇上。      哼——再这么咬下去,里面要烂了!      本来是要唱一出苦肉计,到时候把皇帝引来了,是哭也好,闹也好,装装可怜,那人也就心软了吧。不过现在事态搞成这样,他自然没那个脸在睦南使节面前丢人,除了强忍,也没了辙……      呵,殿下啊……你这是不是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啪——      又是一板子下去,只听一声怪响,板子从中间劈折了。翎鸢一愣,这到底是他提前收买狱卒做了手脚,还是说……当真生生打折了!      不禁转眼看了一眼伤处,灰色的囚服都被血浸湿了大半,正顺着衣角往地上滴。再往上看,天铭泱的脸色白得吓人,也不知是咬的,还是内伤涌出来的血,整个嘴全是献血淋漓的一片。      这个景象太为刺激,翎鸢不禁打了个寒颤,深深呼吸一下,侧过视线。      同时,那边一群人也是做了和他类似的动作。      “皇上,小以惩戒就好了,就到此为止吧。”这时,睦南使节上前拜道。      “使节,这是律法规矩,没有破例。”天澋曜刻意不去看那孩子的模样,冷冷道:“换个板子,继续打!”      “是。”      再次领命,换了新板子,剩下的板子随之招呼过来。每打一下,天铭泱的身子就跟着猛地一颤,而他本人此时却是成了真的浑浑噩噩,虚弱的哼声淹没在扳子声中。带到八十大板招呼完毕,扶着他的狱卒一松手,整个人便是如一块破布,从凳子上瘫软下来。      “天色已晚,使节该回去休息了吧?”背对着天铭泱,天澋曜朝着使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依旧笑容可掬,微微发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烛火摇曳下完全看不出端倪。      使节微微欠身,随着皇帝阔步离开。      “委屈小七你了,不过你这板子,还真非挨不可……”二皇子走到天铭泱身前,微微俯身,低声道:“睦南那皇子不是你干掉的,大家心知肚明,今日你受的苦,来日洗清罪名了,可都是要算到睦南头上去了。不仅冤枉我朝皇子,还险些害掉我朝皇子一条命,天泽能饶过他们吗?呵……他们咬我们要不成,反而要自己付出点代价,这才是你受苦的意义。小七啊……别怪二哥,这件事,父皇不是也默许了吗?你是功臣呢……”说完,二皇子悠然起身,转身却见六皇子还没离开,倚在栏杆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六弟,在等我不成?”二皇子一笑,丹凤眼弯弯很是诡诈。      “二哥你真狠心呐……”六皇子也是笑,走近二皇子低低道:“就算他不是亲弟弟……”      “老六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二皇子打断六皇子的话,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外走去。      呵……我这苦肉计升级了是么!天铭泱微微张开眼睛,喘息着。      不过——他妈的那有必要打这么狠吗!      身子被一左一右两个狱卒架起,天铭泱身子一沉,压在右手的狱卒肩头。      “殿下就交给我吧。”那狱卒低沉一句,便把天铭泱揽过来。      天铭泱整个人软在那狱卒怀里,脸转过去,凑近那人耳边:“十四……我怎么觉着薄板子比厚板子打着疼呢……呵……我说啊……你扶着我那会儿的真气……白输了……让板子一打……全他妈的散了……”      “你少说两句吧!”十四皱起眉,扶着他后腰的手一颤,又是输了一股真气进去。      “十四啊……正事!今夜……皇上要送睦南一口冰棺……让内线,把冰棺最上面……冻上一层露水……”      话音越来越低,暗十四最后只觉身上一沉,再转头,天铭泱当真昏过去了。      视线扫过那被咬得吓人的嘴唇,暗十四眼色慢慢暗下,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17 17、上药 ...   四更天的时候,整个皇宫还在夜色迷蒙中沉睡。宫殿木格窗晕出一抹暖黄,清寂的庭院里,小太监容色恹恹,却还是不时担忧地瞥一眼宫殿里,手里白色纸灯笼随风轻晃,偌大的一个御字遮得光影迷离,愈显得是夜更深露重。      殿内,屏风重重,君王坐在珊瑚木大床边,长袍曳地,微微俯身,皱眉凝视着趴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轻轻撩起遮住侧脸的长发,指尖轻轻描画着紧闭的眼睑,天澋曜叹了口气,从身边的托盘中拿起创药,指尖沾了药膏,忽的撩开棉被,少年精瘦而紧致的脊背暴露在面前。鞭痕上的血泡已经干瘪,伤口却依旧触目,纤指一下一下往血痕上涂药,尽管动作已经温柔至极,浅浅的刺痛,还是从指尖开始,蔓延到心底。      脊背上了药,天铭泱依然没有反应,天澋曜遥遥头,手掌开始往裤子里伸。      “嗯……”天铭泱一个机灵,身子瞬间蜷缩起来,猛地拿被子裹住身子,往床里闪去。      “不装了?舍得醒了?”天澋曜脸色不大好,淡淡说着。      那边棉被裹成大粽子,连脑袋都包在里面,天铭泱似乎铁了心,偏偏一句话也不应。      “出来!”天澋曜皱皱眉,拽了拽棉被,天铭泱就在里面拽,一点也不相让,摆明了激人的火。天澋曜呼吸沉了几分,眉拧的更紧了——自己怎的养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臭小子!      “倾卿,你要把自己闷死吗?”天澋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松开手,轻抚着棉被包袱,慢慢凑过去,柔声道:“先出来,朕给你上药。”      被子包袱晃了晃,开始挣扎,天澋曜干脆一把搂住,又不敢真使劲儿,脸贴过去,声音又柔了几分:“就算你生朕的气,也先上了药再说……”这般低声下气的轻哄,对谁也不曾有过。      “放手。”棉被里传出闷闷的一声,那冰冷的语气,到当真如利刺一般。      轻轻叹了口气,天澋曜应着:“好,你出来,朕就放手。”话音一落,不由有些失笑,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也被这孩子逼得无赖起来了。见棉被包袱没反应,天澋曜拽了拽,这次天铭泱倒是顺从。扯开被子,天澋曜伸过手去理理天铭泱蓬乱的发,视线锁住那微微别着的发红的小脸,眼神瞬间温柔下来。      只不过,示好的动作,很快便是被生硬的避开了。      “儿臣代罪之身,不敢擅自离开刑部大牢。”天铭泱冷着脸说这么一句,把被子撇到一边,就是要起身。手腕立刻就被天澋曜抓住,四目相对,天澋曜先是叹了一口气:“倾卿还在跟朕赌气吗?”见天铭泱不挣扎了,手劲儿立刻放松,轻轻揉着他纤瘦的手腕:“刑部大牢你不必回去了,这些日子就在这韶华殿里养着吧。”      “哦,原来睦南皇子中毒的事已经暴露了。”天铭泱冷笑一声,手又是挣了一下。心说你大费周章拿我做苦肉计,下了套给那睦南使节钻,事儿没办成怎么舍得放了我?看样子是十四那露水冰棺立了大功,尸体遇露水变色了,中毒的事一漏,看出我是被冤枉的了,才好放出来!      要谢谢呢,倒是要好好谢谢暗十四,你这老子,倒是除了折腾我,没什么大功劳!      看着天铭泱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与曾经那个时时粘着自己的倾卿大相径庭,天澋曜心里刺痛,却也只得无奈地抓了抓他的手:“那只是碰巧了,无论如何,朕今晚上也是要你出来的。”      天铭泱别过脸,明显不信,天澋曜也不再解释了,只柔声道:“行了,先上药。”      见那皇帝拉了自己就要抹药,天铭泱一时也慌了,因着愠恼,脸上顿时晕上一层粉:“那个……不劳父皇……”那种地方,哪里是让你乱摸的!      “不让朕上?那你说是让宫女上,太监上,还是御医上?”天澋曜倒是痛快,松了手,问道。      “儿臣……自己上就行了。”低声一句,天铭泱脸上还在烧。      天澋曜挑挑眉:“你自己?看得见伤口在哪吗?”      双手攥拳,天铭泱猛地抬头:“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要不是你!老子用得着落得一身伤,还得跟你研究谁给老子抹屁-股吗!      咬牙咽下心里的愤懑,天铭泱呼出口闷气:“没什么!”      “岁数没大多少,脾气倒是见长了?”天澋曜倒也不介意天铭泱的态度,经过这两天的事,他倒是看出了这小兽,要顺着毛捋,眼色口气都是一直温柔:“是谁让朕一视同仁?又是谁逃狱了还非要来朕这耀武扬威,非逼着朕公事公办的?”      手掌揉了揉天铭泱的头发,天澋曜皱起眉,却也没有生气的语气:“朕是你父皇,还不许惩戒你了?”      那也不带下手这么重的啊!      腹谤一句,天铭泱倒也不说话了。      毕竟对面的人是皇帝,不管他怎么宠着自己,也是一只老虎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老虎嘴里拔牙。就算虎毒不食子,那也得咬两口吧!      现在他这样跟自己轻声细语地说话,当是知道自己手下的重了,心疼了,过来找台阶下,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自己若是还倔着,就当真有些不识时务了。      “若不是老二,老三来闹,朕也没打算下这么重的手。朕知道你委屈,你要发脾气,要甩脸色,朕也由着你。不过,你也差不多一点,今晚上闹完了,就别跟朕怄气了?”手指轻轻摩挲着头皮,天澋曜语气带着诱哄,表情异常柔和,唇角漾着一抹极其温柔的笑。      本就是个美人,这种柔情似水的表情,自然杀伤力满分。      堂堂一国之君跟自己柔声软语,低声下气,还放话今天由着自己闹。天铭泱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得垂着头,心说一句——你笑个屁啊!      见天铭泱不较劲了,天澋曜唇角钩得更深了。这孩子,还真是吃软不吃硬。把天铭泱拉近一些,凑过去低声道:“趴过来,朕给你上药。”      “啊?”天铭泱一听,立刻炸毛了,当即就要挣扎。可是天澋曜早就趁着说话的时候,把他拉近身边了,哪里能让他跑。      伸手一搂,就让天铭泱趴在自己腿上,肚腹贴着大腿,头颈胸口悬空着,胸上的鞭痕便不担心被碰到。腰臀正对着自己,天澋曜也不管天铭泱挣扎的厉害,直接扒了裤子,狠心往伤口上抹两把。      “别乱动!”      “唔——”天铭泱闷哼一声,身子颤了颤,倒也不敢挣扎了。      “你忍着点。”天澋曜低声安慰着,沾了药膏的手指轻轻点着伤处,碰一下,手下的人就颤一下:“疼?”      废话!      天铭泱咬着唇不说话,伤口被摩挲的疼痛让额角都冒了汗。他能感觉到天澋曜越来越轻柔的动作,凉凉的药膏擦在伤处,倒是清凉舒服。只不过,疼还是其次,只要意识到天澋曜的视线盯着那里,纤长而柔韧的手指抚触一下,便是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皮肤是清凉的,却从皮下燃烧起烈焰,一路烧到胸口,连心跳都失了速。      全怪这副敏感的要命的身子!那该死的皇帝老子还非把他弄成这种尴尬的姿势……这要是被上药就有了反应,他这脸还不丢到番疆去!      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天铭泱把注意力集中到痛楚上去。      “疼就出声,嘴都让你咬烂了!”忽然天澋曜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下巴,食指强硬地伸进他嘴里,撬开牙齿。      “唔……”天铭泱浑身都是一激灵,脸上颜色更是难看起来。想要避开,天澋曜却好像认准了不让他伤到自己嘴唇似的,手指非要在他嘴里纠缠。      靠——上个药怎么搞的跟调戏似的!当老子好欺负吗?      “嗯……”伤口作痛,天铭泱干脆一口咬住手指,感觉天澋曜一颤,喉咙发出一声低哼,他也不松口。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天铭泱终是钩唇。   哼——反正你自己送上门让老子咬,不咬岂不是对不起你!      ……      你来我往折腾了半天,药总算是上好了,天铭泱缩进被子里看着天澋曜处理手指上的咬伤,心情一时大好。这心情一好,才想起来一件大事。      “我被释放了,那和我一起的男宠呢?也放了吗?”      天澋曜动作一滞,语气冷了些:“送回你府里了。”      “送回府里了!”天铭泱眼睛一瞪,心说糟了,翎鸢一出大牢,又没有自己保护,岂不是要被他上面的人趁机灭口!      “怎么?这男宠就这么和你的心意,你把他带到牢里不算,还想也带进宫吗?”      “那就带进宫吧!”      “……”      随口一应,天铭泱这才发觉气氛忽然冷了下来,抬眸对上天澋曜颇为阴沉的眸子,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那就带进宫来!朕倒想看看,是什么货色,把朕的儿子迷得这么魂不守舍!”      才和皇帝缓和了关系,天铭泱也刚刚明白了和这人对着干,不管谁输谁赢,自己势必是要吃苦头的。所以,现在他可不想再和皇帝僵持上。      “还是不必了,小小的一个男宠,识不得大体,入了宫麻烦死了。他啊,也就是一张脸还能看,儿臣平时管教不严,这是怕他在府里闯了祸……到时候吩咐一下,找人看着他就好了。”急忙转出笑脸,天铭泱说得满不在乎。      话说到这份上,他皇帝老子绝对是要查翎鸢的。反正这那家伙脸长得有几分像皇帝,我就说看中了脸,天澋曜也不至于生气迁怒了吧!      看着天澋曜略略缓和的脸色,天铭泱道:“父皇怕是一晚上没睡吧?父皇最近操劳政事,又是染了风寒,先回去休息吧……”说话间,也真正意识到天澋曜一夜着实是没睡,心里倒是也有些过意不去。      只不过,也只是转瞬罢了。      “这是真体贴还是赶朕走呢?”天澋曜叹口气,却也没生气,又是沾了药膏,抹了抹天铭泱的唇,手指顺势抚触了一下他的侧脸:“行了,朕也该去上朝了。你好好养着,身上都是伤,就别到处惹事了!”      “父皇……”      “别急。”天澋曜无奈地笑了笑:“睦南这件事,朕的确不愿意你管。不过你都插手进来了,朕还能赶你不成?只不过,别自己瞎搅合,有什么话,来御书房说。”      “父皇……”      “一会儿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别让朕担心。”天澋曜扶着天铭泱,让他侧躺下,又是替他盖好棉被,声音越发低沉压抑:“倾卿你啊,要是真长大了,就该明白,用刺伤关心你的人来达到目的可不是什么成熟的做法……下不为例,知道吗!”      “父皇……”你好烦!      虽说这样腹谤着,天铭泱听了这最后一句,还是多少有点心酸。      靠——这他老子怀柔政策了,他……还偏偏就吃这一套……      正想说点什么,额头一热,抬眼就看见天澋曜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嘴唇轻轻一抿。脑子里轰的一声,血就往脸上窜。什么道歉啊,软话啊,全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堵回去了。      这算什么啊!自己才一疏忽就亲过来!混蛋——      脸一扭,唇一抿,天铭泱闭上眼睛,死也不说话了。这时的他,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因为一个很温情的道别吻——反应过度了。      “你休息吧,朕下了朝再来看你。”天澋曜宠溺地笑笑,看他的视线,依然有些担忧。      不必劳驾了!你最好赶紧滚——滚远一点——别再来了!      心里暗骂着,天澋曜也在同时,转身离开了。    18 18、半夏之毒(增补)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考PS了,唉……前几天复习的,现在看见电脑就眼花,希望能成功拿到证书……善哉! 所以,这就解释了,为虾米今天只更新2000多,不过,明天会补齐三千的。 呃……关于天澋曜和天铭泱之间,那晚上到底发生了啥,呵呵,这个关子会卖一阵子哦,睦南王子事件解决之后,会有解释滴,呵呵~~~   养伤的日子,有些难熬。      养屁股上的伤的日子,更加难熬。      而伤口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却依旧要装成重病患,这种的养伤日子,更加更加的难熬。      是的,虽然只过了一天,但天铭泱的伤口,的确已经愈合得很好了。      当然,这全都是托这副体质特异的身子的福。      实际上,当晚得知要受刑,天铭泱是没什么压力的。毕竟,穿越的事实告诉他,这个身体的恢复力,可是胸口插入匕首的伤口,也能在一夜之间愈合的!那么,受刑罚也不过是当时皮肉受点苦,吃吃痛罢了。一觉睡醒,他天铭泱就又是一条好汉,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所以说,当时板子打在身上的时候,他暗骂皇帝老子没人性的间歇,顺便惋惜了一下十四好心送过来的真气,真是白费了……      不过,伤是好了,但若是让太医看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怪物?而且,那皇帝老子说打就打,狠心至极,怎么可能让他说两句软话,自己就乖乖原谅了?      于是,天铭泱又佯装虚弱装了三天,也顺便装可怜,闹脾气,给那皇帝添了三天的堵。      在床上瘫痪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天铭泱实在绷不住了,也不管太医的嘱咐,直接下地走动,直接奔了太医院的藏书阁。      睦南皇子中毒这件事暴露了,他们一定会尽快销毁一切证据,因此,扯出那个下毒之人,他的时间不多了!      *      随便弄了套小太监的衣服,天铭泱乔装打扮一番,便是偷偷离开韶华宫。只不过,在路过皇上的寝宫乾泽宫时,稍稍耽误了一点时间。      因为,天铭泱从几个路过的小太监口中,无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听说了吗?睦南的皇子不是被七殿下误杀的,而是中毒死的!真是没想到……这件事原来这么复杂啊……”      “你说什么哪!七殿下根本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你忘了吗?”      “你是说……对啊!睦南皇子死的那晚上,我去把七殿下找过来的时候,睦南皇子还没死呢……而且那之后,七殿下就一直在皇上这儿,直到三更才离开……我差点儿忘了!”      “行了行了!你想起来就得了,还非得说出来!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传到皇上那,咱俩的脑袋可是要保不住了!”      “是是是……不过皇上也是怪了……明明可以证明七殿下不在场的,为什么还下令此事务必守口如瓶,让七殿下受冤枉之苦……我听说,七殿下在牢里被打的都不成人样了,这两天皇上因为这件事都憔悴了许多哪!”      “皇上自有安排!哪轮得到我们做奴才的瞎揣测!行了!别嚼舌头了,走吧!”      ……      说话的两个人天铭泱认得,是皇帝寝宫负责提灯打扫的小太监。目送着两人越走越远,天铭泱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有不在场证据,为什么天澋曜却要隐瞒呢?      除非……      那一晚,在皇帝寝宫,发生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想到这里,天铭泱脊背一凛,脑子里嗡嗡地响。关于天澋曜的记忆,全部真真切切存在着,他对于这副身体的呵护和关怀,那样真实,让不是当事人的自己都不禁有所触动,甚至觉得异常地了解天澋曜的一切了。但很奇怪,这流畅的记忆,到了睦南皇子死的那一夜戛然而止,似乎是被硬生生切断了一般,任自己怎样去回忆,也想不起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就好像……曾经那个灵魂主观的抹杀了自己的记忆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怎样的记忆,可以让原来的那个灵魂,那个深深爱着天澋曜,深刻到对于那个人的记忆都篆刻到身体里那样的灵魂,也甘心舍弃了?      说实话,天铭泱对此十分的不解,也十分的好奇,甚至——可以预告到一种不祥。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记忆——甚至可能是让曾经的七皇子心智瓦解,灵魂崩溃的,恐怖的记忆……      但是,现在的他,却想知道。他想知道,自己和天澋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挖出他们之间全部的牵扯,甚至挖出天澋曜猜不透的真心——他就站在光明里,等待对方从暗影里走出,与他对峙。      无所遁形,也无从逃避。      但是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现在的天铭泱,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两个人之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心情,到底是源于什么,他目前还想不明白。      但是,也没必要想明白了。他想这么做,就顺从内心,不用顾忌,就这么简单。打定主意,天铭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太医院外,找了个借口进了藏书阁。藏书阁本就很少有人来,早上上朝的时间,更是空无一人。      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让偌大的房间显得异常狭窄和昏暗,木格窗撒入淡淡的晨光,光柱中隐约可见雀跃的尘埃。灰尘的味道和书香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很是独特。置身于这里,整个人似乎都惬意舒适起来,挑了几本毒理的典籍,天铭泱干脆席地而坐,寻找起半夏相关的资料来。      时间在书页翻动间慢慢流逝,关于半夏毒有用的线索一条也没有,天铭泱却是越发的困倦起来。      这副身体着实好用,体能体质都是处于巅峰,但是也只限于夜晚而已。白天的时候,人便会变得异常的困倦,比如现在——天铭泱点头的频率越发加快,终于,上下眼皮死死粘合在一起。      ……      啪——      书卷落地,脆响在藏书阁里大声回响,天铭泱猛地张开眼,却是发现一张近在咫尺,放大了数倍的脸。      “……”      眉头一紧,下意识动作,天铭泱肌肉发力猛地一拳打出去——      “唔……”来人被击中鼻峰,朝后栽倒。半晌,才捂着鼻子坐起来,眼中很是委屈。      装什么装!意识到自己防范过度的一瞬,手臂早就泄了力,那一拳,也不过就是手背蹭过鼻子的程度。就算是个文弱书生,也不至于倒地不起这么大半天!      白了对方一眼,天铭泱自然没有道歉的打算。更何况,这个人就是那日在御花园里遇到的六皇子亲臣——尔雅——那种深藏不露的人,是不会吃亏的,自己便更没必要道歉了。      “殿下的见面礼,总是这么野蛮吗?”尔雅揉着鼻子,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副很惨的可怜相。      扮孱弱?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摸摸脑袋,发现小太监的帽子因为睡觉,不知不觉掉落了,天铭泱也不再掩饰身份,只是笑笑,打了个呵欠:“谁让尔雅大人你……长了一副很欠扁的样子呢!”      被人家挖苦,尔雅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意融融,如一剪春风。俯身捡起书卷,极为优雅地拍打灰土,轻语着:“真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七殿下啊……七殿下如此好学,皇上定当欣慰非常。”眼帘慢慢提起,秀气长睫下一双通透秋水眸静静审视着对面的人:“不过——七殿下对于‘半夏’这味中药很感兴趣吗?”      书落了地,页码便乱了,尔雅捡起来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看的哪一页,更不用说察觉自己在查找半夏的资料。如今他脱口而出的话,着实让天铭泱讶然。      或者……他是故意的吧!到这里来,与其说是找书,不如说——就是找他!      耸耸肩,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天铭泱挑眉看着尔雅:“我这个人听到没营养的话就想瞌睡,所以——你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      “几日不见,七殿下的变化倒真是让微臣瞠目。”尔雅抿唇一笑,审视的目光越发深沉。      “哦……是么?那尔雅大人您继续绕弯子吧!我先走了。”懒懒扯扯嘴角,天铭泱随意扣上帽子,把医书往尔雅怀里一扔,转身就走。      “睦南皇子中的半夏之毒是御医院流出的。”手臂被握住,温和却有力的声音传来,天铭泱收住脚步。      “半夏是发源西域的一种草药,处理之后可以用药,治疗咳嗽,但是,服食生半夏过量便会引起呼吸紊乱,肢体麻痹,从而窒息而亡。因此,御医院开半夏这味药时十分谨慎,要做详细记录。从三个月前起,开出半夏的单子总共有三十七张,每次从中扣留微量半夏的话,三十七份差不多可以凑齐致死量。”尔雅的声音稍稍停顿,待到天铭泱回眸,四目相对,才渐渐加深了笑意:“尽管药是开给不同的人,但中途,却都必须经过药剂师之手。”      “所以——药剂师做了手脚。”天铭泱顺着他说下去:“但是——不好取证。”      “不必取证。因为——供毒之人,不一定是下毒之人。”      “应该说——供毒之人,一定不是下毒之人!因为那个睦南皇子——信不过外人!”      尔雅笑笑,目光有些试探:“七殿下何以确定下毒的,一定是睦南自己?”      “没做亏心事,何必急着藏尸体?”天铭泱钩唇,试探回去:“那尔雅又怎么证明,偷出半夏一事,一定是睦南授意?半夏这样寻常的中药,太容易识破死因了不是么?”      “利弊是相对的。睦南自然可以用一种天泽不存在的罕有奇毒,规避识破风险。但是,一旦被发现,毒过于独特,能接触这种毒的人极少,罪犯范围缩小,便更容易被揪出。相反,选择天泽也有的普通毒药,即便识破了,亦可推脱是天泽人所为。毕竟,任何一个人,都有得到这种毒,害人的可能性。”尔雅从容应答,沉如秋水的眸子凝视天铭泱:“若是殿下,会选哪个?”      “陷害我,选前者;陷害天泽,选后者。”      “那么,殿下的试探,可以结束了?”      “好吧,完美的逻辑!”双掌相击,挑起眉峰,天铭泱笑道:“想必,你也想到捉出下毒之人的办法了?”      尔雅眨了一下眼,微微笑开:“成竹在胸。”      指尖轻轻抵住对方的胸口,天铭泱笑意渐邪:“但是——不便透露?”      尔雅但笑不语,天铭泱瞬间变脸,揉揉笑得发疼的脸颊,到头来,还是任他绕了一个大弯子。跟这种人周旋,真是累人!早晚面部痉挛!      嘴角一撇,不耐道:“你来干什么了!可以直说了吧!” 19 19、联盟 ... 作者有话要说:我懒了。 这章才2000+ 掩面……   木格子窗投射缕缕金芒,藏蓝朝服上,金丝锦绣的仙鹤交映生辉,尔雅整个人萦绕在暖光中,柔和的笑容似乎也带着光泽一般。      笑成这样,是要融化谁啊!      天铭泱嗤之以鼻,丢过去一个有屁快放的眼色。      “实际上,有个问题我考虑很久了。阁下——到底是谁呢?”稍稍走近,尔雅淡淡道。      “哈——尔雅大人不认得本殿下了吗!”心里一震,脸上却是戏谑,天铭泱语调微扬。      “很遗憾,我眼熟的,也只有阁下这副外壳而已。”尔雅依旧说的清淡,而气氛却变化了:“七殿下两天前在府内遇刺,刀刃没入皮肉一寸,血流如注,当场死亡。却在破晓神奇苏醒,伤口痊愈,起死回生,而后性情大变……你认为,凭这些,我还看不出,对面这个是个冒牌货吗?”      “你——到底是谁?真正的七殿下又在哪里!”      四目相对,空气在这一瞬凝固。      忽而,天铭泱朗声笑开:“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眼眸微微眯起,视线越发狡黠:“尔雅大人,你既然怀疑我,不如去启禀圣上啊?何必多此一举,打草惊蛇呢?和我这个冒牌货对峙,会让您很有面子吗?”      说着,慢慢凑近尔雅,低声在他颊边调侃道:“话说——你真的关心真正的七殿下去了哪里吗?”      轻笑一声,尔雅侧身避开天铭泱的亲近,缓缓道:“对我来说,七殿下去了哪里并不重要,你是谁也不重要……”      “但是,七殿下不在了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天铭泱接话道:“而让我这个七殿下进入你们的阵营,对你最重要!”      “阁下承认了?”尔雅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      “有么?这又不是关键问题,尔雅你何必这么纠结呢?”天铭泱无所谓地一笑,心说别想威胁我,我从小就不是吓大的!眨眨眼,继续道:“不就是想让我和六哥联手么?最烦你们这种人,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那么,殿下是同意了?”      现在知道叫我殿下了?      天铭泱白了尔雅一眼:“没好处的事,我干嘛同意!”      “微臣帮助殿下洗清罪名,换取殿下的信任,很公平吧?”      “哦,原来尔雅是在帮我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为天泽开罪呢!”天铭泱挖苦道:“我没这么大的架子,就不劳尔雅大人操心了,我看你还是国事为重吧!”      尔雅也不恼,似乎接受这个提议一般点点头:“殿下教训的是——国事为重。那么歹人冒充七殿下算不算国事?七殿下受刑第二天便伤势痊愈算不算国事?刑部一狱卒与殿下交往过密,私自释放殿下又算不算国事?”      靠——早就看出这个尔雅是个黑心狐狸,却没想到眼线这么厉害,自己竟被盯得这么紧!      天铭泱哼出一口恶气,表面上倒是不能翻脸:“我倒是与各位哥哥和气得很,不过六哥似乎不屑与我为伍吧?”      “七殿下表态了就好。现在的七殿下这样的同盟,我相信六殿下不会拒绝的。”尔雅微微一笑:“毕竟,身处皇家的漩涡里,孤军奋战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后面这句,明显是对着天铭泱说的。      “好吧,既然尔雅盛情相邀,就拿出点诚意来吧!睦南一事……”      话音未落,尔雅便将一香囊塞入天铭泱手中:“解决之法,尽在锦囊之中。”      微微有些愣怔,天铭泱转而轻笑起来:“尔雅不出手,真的好吗?在这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话,说不定会得到父皇的器重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尔雅不多奢求。”垂眉敛目,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      哼——是不想锋芒乍露吧!      皇子们,个个表面上相亲相爱,背地里谁和谁勾结都不是定数,也正是这份不定,成为明争暗斗的筹码之一。互相欺骗,利用,也是必要的手段。      睦南一事,看似是外交,但这时候站出来,那就是帮七皇子出头,无声宣告了联盟的阵营。因此,尔雅不会做,反而让天铭泱自己为自己澄清。      “你的诚意,我笑纳了。不过一个香囊作为信物,尔雅你不觉得有点寒酸了?”收起锦囊,天铭泱笑了笑,视线扫过乌纱帽两侧的簪花,凑近擅自悉数拔下:“栾枝啊……颜色倒是和你很相称。这个信物,我收下了!”      簪花纤细的银枝上,细碎的花朵染了桃红色,被天铭泱白净的手把玩着,越显得嫣然。      尔雅眉峰稍稍耸动:“殿下若要信物,微臣再差人送些珍贵的便是。这簪花乃御赐,是品级的象征,不佩戴是大不敬之罪。”      “珍贵的?那不如把腰上那玉佩给我吧?”天铭泱挑挑眉,指着尔雅腰带上拴着的一块白璧。      尔雅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看来更不情愿了呀!哈哈——就这样吧!父皇那里,我去说,再赐你一副就是。”      “殿下!”尔雅唤住欲走的天铭泱,解下玉璧,交予他手中,低声道:“请殿下……替我好生保管。”      这次轮到天铭泱无语了,视线在尔雅沉静的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要勉强呢?这个——对你很重要吧!我的价值就这么大吗?”      慢慢漾起一丝暖笑,尔雅认真道:“万里挑一。”      “我该说受宠若惊么?尔雅,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啊……”天铭泱眯起眼,亲手把簪花给尔雅戴回去:“我讨厌麻烦。所以,你最好明白,想我趟浑水,就要付出等值的代价,每一次。这块玉璧只是个开始!你——最好想清楚。”      不知道尔雅和老六为什么选择自己,但是对方似乎已经下定付出巨额酬金的决心。这说明,他们的目标不一般,而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东西也必定不一般。      天铭泱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而这些预感,将在未来那些动荡的岁月里,一一得到验证。      *      回到寝宫,已经是中午,这副诡异的身子困倦到不行。天铭泱本想随便应付两口饭菜,就去找周公解闷,却不想刚坐在饭桌边上,就听得外面传报——皇上驾到。      是啊,那个皇帝老子天天都来招人烦,今天竟然给忘了!      撇撇嘴,天铭泱不爽地朝跟前的宫女吩咐一句:“加菜。” 20 20、嘘寒问暖 ...   撇撇嘴,天铭泱不爽地朝跟前的宫女吩咐一句:“加菜。”      话音一落,外面明黄的龙袍已然晃进来,天铭泱懒懒起身,懒懒迈出两步,懒懒俯身,懒懒开口:“儿臣拜见父皇。”时机刚刚好算到天澋曜冲到跟前,扶住自己,脱口一句:“免了。”      应了一句谢,心说我就没打算真跪。继而也没个好脸色,恹恹地就要落座,却被皇帝拉住手腕。      “凳子上的垫子呢!”冷眼扫了眼一屋子下人,天澋曜语带微恼。      “圣上,是……”宫女唯唯诺诺应声,准准接了天铭泱一记眼刀,慌忙把“殿下吩咐不用垫子”这句咽下去,连连称是,小跑着去拿垫子。      天澋曜转脸看着天铭泱,方才那副气势荡然无存,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宠溺:“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伤口还疼吗?”      不习惯过于亲密的距离,天铭泱后退一步,点点头:“御医医术精湛,儿臣已经没有大碍了。”      公式化的语气让天澋曜皱了皱眉:“还是生朕的气?”      “儿臣不敢。”      “呵……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天澋曜笑起来,习惯性地揉揉天铭泱的头发:“别跟朕闹脾气了,朕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补气血的菜,这几天你都没什么胃口,今天一定多吃一点。”      说话间,宫女已经拿了两寸厚的垫子来,天澋曜扶着天铭泱落座,天蚕丝缎面,天鹅绒填充,屁股底下软得不可思议。      不仅是这垫子,床铺也被重新改造得异常柔软,被子面都特意换了最滑软的极品绸缎……他一个大男人,不过受点皮肉之苦,竟然精心呵护成这样子,简直成了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就算是关怀,也让天铭泱异常反感。      这时候,桌上的菜也齐了,精致到令人瞠目的菜色满满挤了一桌。八宝鲑鱼、黄焖雏鸡、虾茸茭白、芙蓉燕窝、杏仁豆腐……道道都是真正的七皇子爱吃的菜,只不过现在这副身子换了魂,口味自然也不同了。目前看在天铭泱眼中,这一桌子八个人也吃不完的东西,就转化成两个字——浪费。      “伤筋动骨要好好调养,朕叫他们做了大骨浓汤,就算没胃口,你也尝一尝。”天澋曜朝着伺候的宫女挥挥手,后者立刻麻利地盛了一小碗汤,送到天铭泱跟前。      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味道着实不错,浓浓的香气弥漫在唇齿间,化不开。奈何此时天铭泱心情不爽,也便有些食不知味了。      天澋曜又是点了几个菜,颇有些苦口佛心的劝说天铭泱尝尝,小宫女不住跟着忙活,一筷子,一筷子夹过来,尝过的几道菜,被人端下去,又换了新的上来。      天铭泱实在没了心情,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嗯……我吃饱了。”      天澋曜宠他,关心他,为了他精心至极,他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只不过,他这种关心法,自己实在无法适应。      治个板子伤,动用了太医院全体元老会诊;怕自己疼,织造处连夜特别赶制出一套七皇子专用寝具;就连吃个饭,也是兴师动众,御膳房折腾的人仰马翻也就罢了,这一屋子宫女伺候得也是让人眼晕。      他是皇帝,习惯了使唤人,这的确无可厚非。但如果连关心一个人也要假借他人之手,本尊只是悠然坐着,动动嘴皮子的话,便失去了关心的意义了吧。      相比这个,天铭泱宁可坐着硬凳子,吃着半生不熟的饭菜,用着便宜的伤药,只求一个亲力亲为。当然,只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对于面前的这位九五之尊来说,已经是奢求了。      他不会苛求他,但是也无法勉强自己去感动。      “不合胃口吗?”天澋曜也撂了筷子,即刻问道。      “……”天铭泱一时无语,只见天澋曜一扬手,一桌子菜开始往下撤。      “那就撤了。倾卿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再做就是了。”      “……”抿了抿嘴唇,天铭泱呼出一口闷气:“算了,不用撤了。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伺候了!”      几个宫女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皇帝,得到默许纷纷退出房间,阖上门。一时间,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我不习惯吃饭时被人伺候,眼晕。”天铭泱低低一句,自顾自拿起饭碗,闷头吃饭。      “朕倒是不记得你还有这毛病!最近倾卿总是出乎朕的意料啊!”天澋曜愣了一瞬,继而轻轻笑出声:“慢点,别噎着。”      不说还好,一说便好像言灵一般,天铭泱即刻被呛了一口,闷咳两声。      “喝点汤。”眼前立刻递来一碗猪骨汤,顺手接过灌了两口,后背被抚触着,顺了顺。天铭泱抬眸正对上天澋曜笑意甚浓的样子,桃花眼里似有波光流转,天铭泱有一瞬的愣怔。      “你啊——”天澋曜轻叹一声,伸手触及天铭泱的嘴角,轻轻一抹:“饭都吃到脸上去了。”收回手指,吸吮下指尖的米粒,面露困惑:“嗯——朕倒是觉得很好吃啊!”      胸口似乎瞬间被什么堵住了,天铭泱忽而有些透不过气,低下头默默扒饭。      “别只顾着吃饭,”天澋曜语带责备,夹些肉菜过去:“不喜欢也多少吃一点,既然口味变了,想吃什么,就再跟朕说一次,下次准备你爱吃的。”      拿着碗的手稍稍一抖,天铭泱加速扒饭。现在要是反悔叫那些宫女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哼……”天澋曜看着天铭泱那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了?比起眼晕的宫女,朕伺候你觉得舒心了?”      慢慢抬起头,对上天澋曜晴明的视线,天铭泱一时赧然。      被他看出来了啊——      “朕知道这次下重手伤了你是朕不好,这样顺着你,还不能让你满意吗?倾卿还在置气?”又一次放低姿态说话,天澋曜颇为无奈。这孩子越发倔强,硬不得,到头来还是自己心疼。如今这么哄着宠着,自己君王的架子可算是被他卸了个精光。      干笑两声,天铭泱不做回答,只是转换了一个话题:“呃,儿臣有一事向父皇禀告。”      “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儿臣?”天澋曜皱皱眉:“你这别扭闹不过去了吗?”      曾经的七皇子和皇帝之间很是亲密,从来都是你你我我,没大没小的。如今天铭泱这一口一个儿臣,每一唤都如利刺一般,着实将天澋曜刺激得不轻,天铭泱却是还有些不自知。      只是,这刺都被自己扎到心里,长进肉中了,还能抱怨疼么?      “算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天澋曜这时挥挥手,俨然一副拿你没辙的样子。      “关于睦南皇子被杀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捉出元凶的方法。所以,这件事可不可以交给我全全处理?”此话一出,天澋曜的神色严肃起来,天铭泱继续道:“希望父皇明日召集所有睦南人,包括小厮侍从全部到大殿之上,我会当场指出元凶。至于细节,我只希望父皇你能相信我,不要多问了。”      “一切,都交给朕去办妥,不好么?”天澋曜审视天铭泱良久,淡淡道。      “我的事,我想自己去面对。父皇的事,我也想为你分忧。”一句坚定,一半奉承,一半决心。      “朕知道了,朕相信你。”良久,手掌轻轻按住天铭泱的肩膀,天澋曜缓缓开口:“不过,朕希望倾卿你也明白一件事。”      手指紧了紧,抓得天铭泱有些疼,天澋曜的神色有些复杂,仿佛在看着振翅之前的雏鹰,竭尽全力地脱离自己的怀抱。      “朕,很想你一直是个小孩子,可以跟朕撒娇耍赖,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不过,总有一天,你是要长大的,朕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有些突然了。朕的倾卿,一夜之间,便是大人了。”      钩唇浅笑,依旧迷人的容颜,却是有些心酸:“既然你要长大,那么,你想做的事,想走的路,想实现的梦想,朕都可以放你去做。如果你愿意,朕也可以帮助你一起实现。但是,你要知道,人心叵测,世事险恶,你是大人了,便没有谁会宠着你。不过,朕要你记住的,不是学会刀枪不入,而是走得累了,就来朕身边,在这里,朕愿意让你做一辈子小孩子。” 21 21、谁是凶手(一) ...   突然说这种话……这人是成心让我吃不下饭还是怎么着!      随意嗯了一声,天铭泱只觉在这种气氛下,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连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都带着芒刺似的。      “好了,吃饭吧!”还好,这时候,天澋曜用筷子敲敲天铭泱的碗边,他才得以从尴尬里解脱,专心吃饭。      这一顿吃得还算舒心,御厨的手艺没的说,天铭泱对于食物的要求一向也是不高。添了五碗饭,身边的盘子摞了一尺高之后,天铭泱终于拍拍圆滚滚的肚子,舒服地喟叹一声:“饱了。”      斜眼瞥了瞥皇帝,不过巴掌大一小碗饭的食量,比起自己颇有些寒酸了。天铭泱皱皱眉,对着那个连吃饭都相当优雅从容的人无语地摇摇头,然后眼皮不争气地开始打架。      好不容易挨到下人收拾好,天澋曜却是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自己又不好开口赶人,只得频频眨眼哄自己玩。      “若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儿吧,不必在意朕。”天澋曜觉着这孩子困倦至极的模样甚是可爱,脸上不觉漾起笑意。      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腹谤一句,天铭泱坐着没动。      天澋曜笑意渐深:“怎么?还要朕抱你去睡不成?”      “父皇——没有公务要处理吗?”面带笑容,袖子里的双手却是暗暗攥紧了。      “不碍事,朕已经让荣福把奏折都拿到这韶华殿来了。从今日起,朕便在这里办公了。”天澋曜笑笑,一口皓齿却是给人一种森森的感觉。      “在这里,父皇会不习惯吧,还是……”      “你现在有伤在身,朕不放心,反是在这里安心得多。”笑眼弯弯,天澋曜凑近眉目有些僵硬的天铭泱:“好了,去休息吧。”      “可是——”      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天澋曜的双手便是按住他的双肩,轻叹一声:“真是不听话的病人。”下一瞬,天铭泱身子一轻,直接被天澋曜抱起,大步走进内室。      “父皇!”还未来得及挣扎,身子已经被极为轻柔地放在大床之上,耸起的眉峰被天澋曜修长的指尖轻轻抚顺,僵硬的身子被他用棉被裹好,天铭泱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凌厉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这张笑得欠扁的脸。      还真是像一只炸毛的小兽……      天澋曜似乎没意识到对方有多不满似的,反而觉得这孩子的表情近来越发丰富可爱起来,不由得凑近注视。双手撑在枕头两侧,慢慢俯下身,凑近那绷得紧紧的嘴唇。      啪——      意料之外的,天铭泱一巴掌拍在天澋曜嘴上,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杀气腾腾,胸口起伏了两下。      “倾卿?”手腕被天澋曜捏住,强劲的力道昭示着对方慢慢升腾的怒意。老虎的胡须自然是触不得,否则便是如今这种气温骤降的后果。      识相的把那句“滚远点”咽下去,天铭泱扯扯僵硬的唇角:“先……等一下,我实际上有话要对父皇说。”      手腕的禁锢稍稍松了些,天澋曜缓和地“嗯”了一声。      “受了伤之后,我一阵昏昏沉沉,过去很多事情都想不太起来了。这本来也不怎么碍事,但其中,有一件事我却非常在意……睦南皇子死亡的当晚,我在父皇寝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天铭泱字字斟酌,眼角的神采犹疑不定,当真一副很是困扰的模样。只是,天澋曜的脸色却是越加地深沉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不记得,也没必要想起来了。”冷下的语气里警告的意味很浓,天澋曜显然没了方才的兴致,松开天铭泱的手,淡淡道:“好了,你该睡觉了。”说完,径自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竟是直接出了宫殿,连在这里处理公务的茬儿也没再理会。      那晚,似乎比想象中还有价值得多……搬出这件事,一切麻烦便轻松解决了呀!      天铭泱瞬间换了一张脸,浅浅蹙起的眉峰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完全不是得逞的喜色,而是越发深沉的暗彩。      这件事,总有一日,他会弄明白的。      *      *      翌日,三法司会审睦南一案。刑部大堂之上,皇帝御座尊位,右侧设监审席,有品级的皇子纷纷在此列坐。刑部尚书主审,三法司掌权官员以及睦南诸位使节陪审,尔雅位列其间。而天铭泱与主审大人并肩而坐,为副审。      按照天铭泱的安排,所有睦南人,包括使节与下人已经全部召集来,分别安排在堂上堂下。由于事先放话出去,杀害睦南皇子的杀手已经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有些亟不可待。这其中,尤以睦南使节为甚。      “皇帝,不是说凶手抓住了么?是不是可以开始审问了!”微微扬起下巴,睦南使节很是倨傲地抢先开口。      天澋曜示意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继而转向天铭泱,点了点头。      后者笑笑,转脸有些玩世不恭地与主审大人对视一下,轻音微扬:“那么,主审大人,本殿就不客气了。”也不管对方甚是不放心的眼色,天铭泱轻笑着前倾着身子,朗声道:“使节说的是,不过,在天泽,按照风俗,审案之前还有一件例行的程序。”视线微微扫过脸上纷纷献出讶然之色的众人,天铭泱笑意更深,满脸的理所当然:“拿上来吧——”      话音一落,两个小吏端着白瓷蓝花的洗手盆走了进来。      “在天泽,审案之前,无论官员还是犯人,务必用这涤泉之水净手。为官者,洗清杂邪,自此清廉,且如水般明察;嫌犯者,浊者自清,清者洗冤。”天铭泱解释完,双手合击,笑道:“好了!各位请净手吧!”      说完,两小吏端着瓷盆在堂上转了一圈,睦南人不必说,自然是被天铭泱唬住,乖乖洗手。而天泽人虽是面露尴尬,碍于皇帝有命,也是冷着脸陪着天铭泱闹着一闹,但心里却是不住腹谤起来。      圣上下令,不论出现何种状况,今日全全交由七殿下处理,不得随意插手。圣上宠七殿下,是出了名了,如今竟发展到任由他那朝廷的大事胡闹,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这件事,若是被那不学无术的小子玩砸了,可是全天泽上下陪着他丢脸啊!      询问的视线不住地朝着皇帝那里飘,天澋曜却是一副坐观好戏的模样,悠悠然然,全无回应之意。      一时间,摇头的,叹息的,各种小动作尽收天铭泱眼底。      盆子堂上堂下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净了手,天铭泱朝着那主审大人讨好地笑笑:“大人,这个借我用用!”说完,一把抢过惊堂木,啪的拍在案几上:“升堂——”      一瞬之间,全体天泽官员的脸色似乎又黑了一重。      “今日本殿下与主审大人——”稍作停顿,天铭泱转向主审:“啊……主审大人,我是不是喧宾夺主了,不然还是您来说吧?”      心说这大堂上除了殿下你,没人知道谁是凶手,你要我说什么?主审大人表面上还是很冷静地,温和地,摇了摇头:“还是殿下来吧。”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极快地接话,惊堂木又是往桌上一拍:“今日,本殿便捉出杀害睦南皇子的凶手,给各位使节一个交代!”      “七皇子,可以传唤凶手了吧!”睦南使节终于不耐烦那边的耍宝,沉声道。      “目前还不行啊,使节!”天铭泱手指把玩着惊堂木,很是纠结地皱起眉:“因为本殿下啊……还不确定谁是凶手!”      “你!”睦南使节脸上一抽,顿时拍案而起,转向天澋曜:“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喂喂——使节你搞错了,今天的主审是我,父皇只是来瞧热闹的!”挑眉看着使节,天铭泱高声提醒,顺便扫了一眼脸上黑云压顶,一个个几欲掀桌而起的臣子们。      “虽说本殿下现在不确定凶手是谁,但是啊,那个凶手一会儿就会来告诉我们,他的身份!”从容镇定的语气,仿佛成竹早已在胸。      睦南使节很是不满地看向天铭泱:“还请——七皇子解释清楚。”      “哦,简单。”天铭泱抛起惊堂木,在众人阴沉地要杀人的视线里,把它又稳稳接住:“实际上,刚刚洗手,是本殿骗你们的,那不是什么天泽习俗,盆里的,也不是什么涤泉之水。那其实是让凶手显形的药水!”      “让凶手显形?”      “是啊。”天铭泱笑着颔首:“睦南皇子中的半夏之毒,虽说是一味鲜有用途的中药,但是,却有神奇的识别之法。但凡触碰过半夏的人,只要期限在五日之内,涂上这种药水,曾触碰过半夏的地方就会呈现红色。”视线扫了一眼大堂之外候审的众人:“下毒一事,内部作案的可能最大,我已经把所有和皇子有过接触的人召集起来,刚刚——也纷纷洗过手了。现在只需等待一个小时,检查红色就是了。” 22 22、谁是凶手(二) ...   “七皇子,只凭你一句话,我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所谓的药水,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功效!”睦南使节耐着性子听完天铭泱胡扯,哼了一声,明显不信。      “这好办,睦南皇子身上还残存着毒性,把这药水往他身上涂一些,就了然了。”天铭泱不在意道。      “本国皇子的尊贵之躯,岂容你等随意摆弄!”      “不愿意啊,那也无所谓。睦南皇子的寝宫里多少也是有痕迹的,睦南使节不放心,不如跟着我到那里洒洒水?”惊堂木随意地往桌上一扔,天铭泱说着就是起身,朝着诸位朝臣扬扬下巴:“各位大人,怎么样?要不要也走一趟?”      话音一落,气压骤减,诸位贤臣大人们纷纷一副气血梗死,不得发作的憋屈相。      走?!      皇上、皇子、朝臣浩浩荡荡十余人,这椅子还没坐热,案子还没开审,先是跟着那小崽子换了地方?      这可是刑部开堂,三司会审,在场的最差也是三品以上,岂有跟着他胡闹的道理!      愤懑的视线齐刷刷转向皇帝,天澋曜本人则垂眸专注于手中的茶盏,右手捏着盖子一下一下抹着边缘:“睦南使节意下如何呢?”      ……      下一瞬,阴沉的目光转而投射到睦南使节身上,言外之意,使节要懂得分寸,不要让大家一起丢脸。      “那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就让我随身的侍从过去看看好了……”      好!等得就是你这一句!      双手合十,天铭泱笑起来,快步走到大门口,指着外面候着的侍从中最心不在焉的一位:“那就他吧!来人——带着这位侍从去皇子寝宫取证!可要仔仔细细地,让他看清楚些!”说话间,视线审视着那个侍从,他稍稍松口气的样子,让天铭泱的笑意加深起来。      当然,大堂之上,群臣之间,弯眸掩口的一位,眼角也是带了笑意。      七殿下,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有趣啊!      视线游移在对面的皇子席位上,最终于六皇子处落定,墨眸稍稍闪烁一下,使了个不甚明显的眼色。后者却是轻哼一声,很是不屑地别过脸,倒是耳根某处,可疑的泛起一层粉红。      取证的人走了,大堂上陷入沉寂。等待结果还有一个时辰,这段时间,除了在这里傻坐着,大眼瞪小眼,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不大的地方,聚集了过多的人,随着日头高升,大堂上越发闷热起来。渐渐按捺不住的窸窸窣窣让气氛越发地烦躁。      “报——殿下,有人手心出现红色!”外面一个小吏的传报成功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目光灼灼之下,御医院的一个小药师被两个小吏拉进来,噗通跪倒在地。      “下跪何人?为何染有半夏之毒?!”主审大人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洪钟般的声音回响起来,让那个小药师为止一震,哆嗦个没完。      “小人……是御医院的药师学徒……小、小人不曾下毒害人……可能是配药时不小心碰到……”      “这样的呀……”天铭泱插嘴间,主审大人的脸色明显一暗:“那你怎么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出现红色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工作比别人努力,接触半夏的剂量大,时间也长喽?”      “殿下……小人并没有频繁接触半夏……小人是冤枉的……”那药师学徒脸色更加苍白了。      “诶?你这小药师,本殿下是夸奖你兢兢业业,你怕什么?”      “殿下,御医院开药剂量的半夏很少,不至于中毒,只有半夏超过一定量度,才会引发毒性。这里其他御医院的药师都没有发现显色,唯独这位药师显色了。这说明,他接触的剂量超过了一般的水平,也就是说,他接触了足以中毒剂量的半夏!”主审大人压抑心中不耐,给天铭泱解释。在座诸位大臣纷纷点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打量着不开窍的七殿下。      “啊——原来是这样啊!”天铭泱恍悟地拍了下脑门,伸伸手:“那主审大人您继续,继续……”说着,视线扫过陪审众大人,掠过微微钩唇浅笑的尔雅时,稍作停顿。      “说——睦南皇子的毒可是你下的!”另一边,主审大人开始审问。      “小人不敢……小人从未加害睦南皇子殿下……大人请明察!”      “哼——证据确凿,还想抵赖!来人,上刑仗!”      “喂喂——大人啊!”正审的痛快,天铭泱又开始插嘴,若不是碍着身份,主审大人恨不得一挥袖把这个小崽子甩出去。      “也不是证据确凿吧!睦南使节的侍从还没回来呢,他不是不相信本殿的药水吗?”说着,天铭泱笑眯眯地看向使节:“咦,使节?你怎么也不提出异议了?难不成已经相信本殿了?”      “嗯,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说吧。”使节瞥一眼那小药师,言语间竟是有些不情愿。      “听使节的语气,似乎不太想等啊?使节就这么急着处置这位药师吗?”天铭泱有些咄咄逼人地看着使节,还想说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报,去验证药水真假的二人回来了。      “殿下,于睦南皇子寝宫出现红色痕迹,分别在桌几边沿,床上,和地面处。”小吏上前禀告,使节将视线转向那侍从,后者也点了点头。      “好,既然药水已经得到证实,那么便可以审案了吧!”主审大人揽过话头,惊堂木猛地一拍:“来人——”      只是,人字还没说完,手倒是让天铭泱给抓住了。      “殿、殿下——”双目圆睁,主审大人顷刻就要发作。      “啊——主审大人你看!你的手——红了!”天铭泱惊呼一声,一脸的难以置信。      什么?!      满座皆惊,而下一瞬,天铭泱的话让每个人都僵硬了。      “啊——二哥!你的手怎么也红了?陈大人你……啊!陆大人……诶?睦南使节你……”绕着大堂转了一圈,天铭泱把众人的手都摸了个遍,最后停在那个侍从跟前,慢慢勾起一个笑:“睦南使节的贴身侍从是吧?奇怪了,这堂上堂下个个手上都染了红,唯独你——真是干净啊!”      “七皇子,这是怎么回事!”睦南使节不耐开口道。      “嗯,这个啊……”天铭泱抓住那侍从的手腕不放,慢慢转过身子,面对着诸位朝臣,有些诡诈地笑开来:“各位,很抱歉,本殿刚刚撒了一个谎。”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承接各种不满的眼神,天铭泱冷静继续道:“实际上,没有什么遇半夏显色的药水。刚刚诸位洗手的,只是江湖术士用来骗人的药粉水罢了!那种药粉,遇到汗水,就会呈现红色,跟触摸过半夏与否,全无关系!”      话说到这里,众人的视线慢慢聚拢到那个唯一手上没有变色的侍从身上,睦南使节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所以说——你的手上,这么多的汗,怎么没变红呢?”压低的声音有些邪恶,天铭泱凑近那侍从耳边,转出一个笑:“呵呵呵……实际上啊,本殿是故意放你去睦南皇子寝宫的呦!因为——我知道,心里有鬼的人,必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偷偷洗手!放走你,是我在给你机会!”      “从一开始,那所谓识别半夏的药水的鬼话,我就是说给凶手听的。人做了亏心事,心里就难免害怕,即便是这种逻辑不强的谎言,他将信将疑,也是会不安的。而当人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下时,他的判断就会发生偏差!”天铭泱笑看那侍从,字字句句说的刺人:“哼——且不说药水一说听起来荒诞,又是谁说碰了半夏的人就一定会下毒了?你是睦南皇子身边的随从,不经意间接触他的尸体,或者之前无意碰了毒药也是正常的吧!可是可惜,已经慌乱的你没了找借口的理智,全心全意想着如何去除你碰了半夏的证据,这么害怕,除了因为你是凶手,我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深深勾起唇,天铭泱继续道:“不过你的主子比你聪明,至少还想到去质疑一下。于是,我在和使节大人讨论去皇子寝宫取证时,刻意把机会留给表现的异常不自然的你。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吗?你太紧张了,就算表面上装作镇定,手心却出了汗。出了汗药粉就会显色,我看到了你手心的浅粉色!”      “实际上,寝宫里我提前做了手脚,出现红色反应也是计划之中。而你不知道,看到了红色的你以为我当真找到了那么神奇的药水,于是,你慌了,你必须洗去手上的颜色,而且,你也这么做了。但是,你却不知道,自己做得这一切,正是完美的证明了,一个凶手是如何心虚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吗?” 23 23、谁是凶手(三) ...   刑部大堂之上,气氛有些凝重。侍从的手腕在天铭泱的扼制下,不住颤抖,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到天铭泱这里。      “大胆凶徒!给睦南皇子下毒!是何居心!”惊堂木一声震彻大堂,主审大人再一次拿出气魄来。      “……”侍从颤抖不已,却是死不开口。      “好了,如今凶手已然捉住,凶手是睦南之人。那么使节,你以为该如何处置呢?”茶盏落定的脆响打断了主审大人的审问,天澋曜缓缓抬头,噙着一抹很是惑人的笑意,桃花眸注视着使节,慢条斯理道。      “圣上,凶手虽然暴露,但此案依然有许多可疑之处,臣以为……”      “主审大人,朕在征求使节的意见。”天澋曜转眸一笑,声音微扬的提醒,不大却听得主审大人一声冷汗,顿时没了话。      “皇帝,既然凶手已经捉住,就交由我们处理好了。”睦南使节眯了眯眼,半天才勾起唇角,应道。      “使节,主审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案件尚未结束,疑点尚存。如果使节要继续追查下去,天泽境内的案子,刑部绝不能放任不理,这人就交给刑部继续审。如果使节对目前的结果满意了,那么查案便到此为止,睦南的凶手,你们自己处理了就好,天泽不再插手。”天澋曜笑得温和,眼眸却是凌厉:“那么,使节要如何决定?”      两个选项一出,皇帝的意思大家便有所觉察了。      解决睦南一事最好的结果,便是不牵扯天泽。如今查出凶手是睦南人,自然是极为乐观的结局。但是,睦南的目的就是扯住天泽,怎会放任事件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睦南使节要求把凶手交由自己处理,想必闭门审案之后,便会流出睦南侍从与天泽什么人勾结害死皇子的结论,以达到他们诬陷的目的。      天澋曜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给出这样的选择。如果想带走犯人,就务必承认他们对这个结果满意,从而断绝了提出新的结论的机会。如果对这个结果不满,那么,对不起,这是我天泽的地盘,没理由让你关起门审天泽的案子。      此话一出,睦南,已经无法做手脚了。      当然,他们绝对不会选择由天泽审案的,因为,这件事幕后的主使者,根本就是使节自己。      被天澋曜这般逼迫,使节迟迟不做决定,挣扎良久,天铭泱倒是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案子还没结束,使节不急做决定的。”      感受到天澋曜略显灼热的注视,天铭泱抬头回应一个笑脸:“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可怜的小医师被晾着半天了呀!”      “既然凶手已经捉住了,他便是无辜的,可以释放了。”主审大人皱皱眉,圣上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此结束,不多牵扯。      “是——么?”天铭泱冷笑一声,走近睦南使节:“使节,我记得你从一开始就是质疑我的药水之说的,当时捉住这个小药师的时候,分明质疑尚未被证实,你怎么放任主审大人惩治这个人呢?你不觉得,在确认凶手这件事上,当时的你,显得亟不可待,甚至放弃原则了吗?”      “是什么——让我们冷静的使节大人,做出这种错误的判断的?还是说——使节大人你是故意的,因为你早就知道,真正的凶手……”脚步越发逼近,使节的脸色也是越发难看,天铭泱却是在关键之处停顿,转了个身,笑起来“主审大人,实际上,这个人,你没有抓错呢!”什么?!      所有人再次愣住了,但是却不全是为了这句惊人之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分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凶手是睦南自己人,睦南灰溜溜的回去,天泽不受牵扯,全身而退。可是这个七皇子,非要抓出一个天泽药师陪葬,岂不是把天泽重新推回尴尬的位置上?      这个七殿下,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又或者是,出风头上了瘾了!      不顾众人警告的眼色,天铭泱一副陶醉在自我表现中的神色,继续道:“既然红色的药粉遇到汗水的反应,那么这位小医师提前出现红色,说明他比其他人出汗厉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为了什么事情紧张吗?也就是说,他与这案件——脱不开关系!”      “比其他人多出汗代表不了什么吧!体质不同而已!”主审大人沉声提醒。      “主审大人别忘了,他是太医院的药师,而皇宫里唯一有半夏的地方,就是太医院!”天铭泱强硬回应,转脸看了看皇帝,道:“来人,把高醋拿进来!给这位小医师净净手!”      话音一落,两个小吏分别拿了清水和高醋进来,强行洗去小医师手上的红色,继而将他双手浸泡在醋水中,拿出的时候,双手再次呈现浅浅的红色。      “这……”众人纷纷发出质疑之声,天铭泱笑了笑:“这件事,就让太医院的医师长来解释一下好了!”      “传——白医师上堂!”      话音方落,白凤一身儒士服,步伐稳健地走上前来。先是朝着皇帝行礼,继而起身皱着眉头叙述起来。      “半夏是一味中药,过量为毒,微量却是良药。太医院一直用半夏配以姜汁入药,治疗咳嗽。”白凤大夫脾气出了名的暴躁,一开始说话,便是压抑着不耐,众人此时都消了音,有些忌惮地乖乖听着。      “白大人的意思是,姜汁可以消除半夏的毒性了?那么太医院的药师触摸了半夏之后,是不是都要用姜汁洗手祛毒?”天铭泱倒是初生牛犊似的,如常地与白凤攀谈。      “死小子,谁准你叫你白叔白大人了!”棱角分明的脸拉下来,白凤狠狠白了天铭泱一眼,语气甚为不善,众人都是吸了口凉气。      “白叔……”天铭泱讨好一笑。白凤缓和了脸色,嗯了一声:“一般接触不需要如此,除非哪个不知死活的触摸大剂量半夏,才需要用姜汁洗手。”      群臣面面相觑——      白凤医师乃助圣上登基重臣,极受圣上纵容。天性脾气狂躁,敢当面训斥圣上,从不遵守宫中规矩,最为宠溺七皇子……传言诚不欺我也!      “问完了?”白凤蹙眉道。      “多谢白叔了。”天铭泱拱拱手。      行了个辞礼,白凤风风火火离去,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当口,天铭泱继续道:“高醋遇姜汁呈红色,方才,这位小药师用高醋洗过手,手掌变红,是他用大量姜汁洗手所致。”      “殿下——那是小人谨慎——担心微量半夏也会有毒,才……”      “哼——”话没说完,天铭泱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说啊,你刚刚不是还兴誓旦旦地说自己从未触碰过半夏吗?!”“用不用本殿去查查太医院近来的半夏出入明细,结合各个宫殿半夏送入情况,计算一下,太医院开出的半夏送达各个宫殿的过程中,有没有缩减呢?”眼眸微眯,眸光冷下,天铭泱凑近那小药师凛冽道。      本以为他会就此认罪,不曾想眼前白刃一晃,众人惊呼护驾声中,小药师一刀刺入自己心口。      混账——      天铭泱瞳孔一缩,瞬间去抢那匕首,亦是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杀手招式,顷刻泄劲,手却已经伸出去了,直接迎上那刀刃。小药师也是懵了,下意识地抵抗,白刃直接划破天铭泱的手心……      只是这迟疑的一瞬之间,侍卫已经冲上来,打落匕首,抓住小药师。      “传御医过来!”天澋曜立刻开口。      “等一下!”天铭泱制止道,继而叫住拉着小药师下去的侍卫:“你们也等一下。”几步上前,方才他急着自杀,刀口直直对着的地方是……      嘶——      清脆的裂锦,天铭泱猛地撕扯开小药师的衣服,左胸口上,赫然出现一道圆形的疤痕。      “这是什么?刚刚你急着要捅的,就是这个疤?那代表了什么?”天铭泱皱眉发问之间,只见那小药师噗地一声,口鲜血从嘴里吐出,脑袋一歪,竟是咬舌死了。      “殿下,这个人恐怕是——奸细。”尔雅叹了口气,慢慢开口:“按照某国的律法,犯人都要在左胸上刺字以标记。从他疤痕的位置和大小来说,那里应该就是刺字的地方。一般来讲,大抵会将某些罪犯经过训练,作为减刑的一种方式,送入别国成为细作。有这种习惯的国家……”尔雅微微顿了顿,视线扫过皇帝以及脸色开始发白的睦南使节,淡淡道:“是北方的楚池国。”      “!”睦南使节一愣,继而诧异地看向尔雅,对方回应了一个暖笑。      天铭泱皱眉看着这种互动,正要开口,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抬头间,竟是天澋曜走到身前,抓起他的手,眉头紧紧锁住:“倾卿!你到底要放任伤口流血到什么时候!”      “可是,父皇……”      “这件事牵扯复杂,拖后再审。使节也请先回宫,朕择日请使节来详细商讨!”天澋曜沉声喝令,极有压迫力的声音似乎带着无从反抗的力量:“主审大人,这里交给你了!尔雅,送使节回去!”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还欲开口的天铭泱,一个俯身,直接拦腰把他抱起来:“传白凤,到朕寝宫!” 24 24、尘埃落不定 ...   朗日当空,洒下一片晴明,御花园卵石小径上,尔雅与睦南使节比肩而行。      低眉顺目,谦谦有礼,藏蓝色的朝服折射出日光细碎的金芒,也是显得柔和。睦南使节余光淡扫着身边这位不动声色的朝官,心思百转。      这位尔雅大人是皇帝派遣一路负责照顾他们的礼官,极尽职责,温柔体贴,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温和谨慎之人。可是,今日在大堂之上,竟是说出那样的谎话来……      “使节,可是有话要对下官说?”尔雅微微一笑,收住脚步,转眸很是温柔地注视着使节。      “呃……”有些不好启齿,使节沉默一下,继而干涩开口:“尔大人果然知识渊博,连楚池的风俗也是了若指掌。”      “下官是礼部侍郎,主要负责的便是外交事宜,自然……”尔雅淡淡看着使节,突然加重语气,声音放低:“对各个国家的习俗,了——若——指——掌。”      “呵……”睦南使节的神色略显尴尬:“是吗?”      “楚池细作偷出半夏之毒,又是买通贵国皇子的近侍,害死皇子,嫁祸天泽,其心不可测啊!”尔雅细细观察着睦南使节的表情,慢慢开口:“下官听说,楚池新登基的皇帝好战,大肆练兵。如今,刻意破坏睦南与天泽的关系,怕是有什么阴谋吧!请使节——务必小心!”      这话……      沉沉看了尔雅一眼,使节笑道:“多谢尔大人提醒了。我定要和皇帝好好商讨一番这件事。”      “是啊,睦南边界的凉州城可是与天泽一水之隔,名义上是三不管之地,实际长住睦南牧民,已经归属贵国了吧。但是——如若被楚池拿下那座城,睦南和天泽的门户可都是要大开了!事态严重,确实要好好商讨一番。”尔雅点点头,一脸体贴。      使节身子微微一僵,手指于袖中慢慢收紧,挤出一抹笑意:“尔大人,当真是贴心之人啊……”      “如若说贴心,使节倒是称赞错了。下官在大堂上以及方才的话,是六殿下交代说的。”尔雅笑笑:“六殿下还有一句话让下官带到——”      “尔大人尽管说!”      “明日六殿下府上设有赏花宴,听说睦南国都称为花都,自然使节对于花的鉴赏卓越,如果使节可以赏脸,那是最好不过了。”      “呵……赏花这种风雅之事,我若有空,当然要去看看!”睦南使节笑起来。      尔雅微微颔首:“使节的宫殿到了,在下告退。”      “尔大人,慢走。”看着尔雅纤长的身影将行将远,睦南使节慢慢呼出一口沉气,朝着宫院走去。一个小厮迎上来,耳语一句:“大人,楚池那边传信询问,与天泽谈判一事进行的如何了。”      “传信回去,还在商讨中!”使节冷声吩咐,深深吸了一口气。      结盟楚池,牵制天泽这个计划,似乎要审时度势地改改了。      *      *      “好了,皮肉伤而已,已经不要紧了。”皇帝寝宫之中,白凤把天铭泱的右手缠满绷带之后,很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言外之意,皇帝,你也太小题大作了!      “不过,倾卿看上去一副很疼的样子。”天澋曜无视白凤的挖苦,抬手摸摸天铭泱的头,然后轻柔地捧起对方包的夸张的手,不顾对方避之不及的脸色,细细端详起来。      废话,那是因为这死太医下手也太重了!      天铭泱有些别扭地缩着手臂,还不忘抬头瞪一眼白凤。后者倒是很从容地看着他,做了一个“皮糙肉厚”的口型。      自己体质特异,伤口可以自行愈合,这位白凤医师早就看出来了吧!还这样帮着自己隐瞒,倒是真的对自己很好。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也便是如此了吧!      “皇上,倒是你,最近可是有认真在吃药吗?”白凤按捺着不爽的语气让天铭泱微微一怔,抬眸对上天澋曜好看的笑眼,注视着自己,却是在回答白凤的质问。      “白凤你啊——说话从来不会挑时候!”      “怎么风寒到现在还没退吗?为什么还要吃药!”天铭泱下意识脱口,等到察觉天澋曜越发温存的注视,话已收不回了,只得稍稍别过头:“请父皇珍视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为了天下人。”      纤指再一次触及那柔软的细发,天澋曜笑了笑:“知道了,倾卿你不必解释的。”      这人,根本就什么都没理解吧!      转头避开天澋曜擅自亲昵的抚触,天铭泱把探寻的目光投向白凤。      “咳嗽而已,白凤真是会小题大作!”微扬的笑语,揽过话头,只是天澋曜投射到白凤身上的目光却蕴含着淡淡的警告。      “论起小题大作来,臣比起皇上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吧!”白凤哼了一声,开始收拾药箱,一边嘟囔着:“反正身体是皇上你的,利害关系臣也说明白了,皇上若非要和自己过不去,臣也没办法!只不过,怕药苦而耽误了身子这种事,也倒算是前无古人了……”      “哼……”鼻息一重笑出声来,天澋曜有些没辙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耍脾气的白凤,摇了摇头:“朕知道了,倾卿还在,白凤就给朕留点面子吧!”      “臣是大夫,只管看病,别的不会。”把药箱往身上一挎,白凤行了个礼:“微臣告退,稍候让人送药过来,皇上——看着办吧!”说完,瞥了一眼天铭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总觉得,这白凤,比朕还要娇贵啊——      心下调侃,却也习惯了那人的脾气,天澋曜没有真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抚额叹了一声:“朕是不是太过放纵他了?”      天铭泱只是略显沉重地注视着天澋曜,这个问题,他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但是,自己却窥见了答案。      放纵这样一个可以在自己身边跋扈的人,也许——是因为寂寞吧。      他首先要是天下的君主,而后,才能是父亲,是情人,是朋友……在这不胜寒凉的高位上,纵容一个人,可以和自己肆无忌惮地说话,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奢望。      “想什么呢?都发呆了。”      回神间,天澋曜的手指已经触及自己的脸颊,天铭泱别过脸,声音道:“父皇为什么要打断我。”      草草结束会审,他的伤口只是借口而已。      “朕若不打断,你还准备说什么?”天澋曜沉下语气:“陷害你,全是睦南一手策划的阴谋,把一切全部挑明,让睦南下不来台?”      “拆穿,有错吗?”微微挑眉,琥珀色的瞳仁显得有些凌厉。      “你倒是记仇。”      “我就是记仇。”刻意伤害我的人,绝不原谅,有错吗?      似乎是错觉,天澋曜的眼神在一瞬间暗淡,又在下一瞬恢复从容。      “倾卿,不是所有真相,都必须公之于众。有些时候,为了利益最大化,装糊涂是必须的。”认真地注视着天铭泱,天澋曜放缓了语气:“天泽与睦南之间,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你想想看,睦南是战败国,附属于天泽多年,以他的实力,是绝不敢与天泽叫板的。如今,在皇宫里大胆闹事,开口便是要谈判,想必,背后早有了撑腰的势力。”      “楚池国?”天铭泱接口道。穿越过来之后,对于这个大陆也有了了解,版图最大的两大强国,天泽与云鸾几乎二分天下,领土仅次于天泽的北方游牧之国——楚池,没有这两大国繁华,但军事力量强大。睦南的地理位置正处于天泽与楚池之间,如果楚池联合睦南,便构成了攻打天泽有力的跳板,从而成为天泽最大的威胁。      “最近,倒是刻苦起来了,连地理的功课做得倒是不错。”天澋曜略微深沉地打量了天铭泱一眼,总觉得那表情不像是夸赞。但是,那表情转瞬即逝,他继续向天铭泱解释起来:“的确是楚池没错。他怂恿睦南与天泽界清关系,实际上,就在等天泽与睦南撕破脸,睦南弱国无力,只得投靠他。这便白白捡了大片领土的便宜。待他接着睦南的地理位置,与天泽成功叫板,甚至达成两国相互牵制的局面。区区睦南,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即便是要拆骨入腹,睦南也全无反抗能力。”      “因此,天泽与睦南决不能撕破脸。”天澋曜微微钩唇,下了结论。      “不仅如此,还要相互结盟,抗衡楚池。”天铭泱了然,这才想起大堂之上尔雅的举动与使节的古怪,顿时恍悟:“尔大人那句话,说得倒是巧妙,推波助澜啊——本是睦南细作,被他说成楚池细作,这样一来,一切罪名都可以诬陷到楚池身上。睦南为了明哲保身,自然顺水推舟,承认了这个结果。那么,楚池杀害睦南皇子的仇怨,楚池陷害天泽皇子的仇怨,是要一并算了的。这,就是两国联盟的契机。”      “老六倒是识得人才!”天澋曜点点头。      呵……合着这尔雅指点自己演了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引他说那一句话的!锦囊中特意告诉自己太医院药师有嫌疑,他怕是早就查清那人是睦南细作了。只欠自己这一把东风,把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扣上一个楚池的帽子,一语成偈——为的,与其说是天泽,不如说把老六推到皇帝心坎儿上。      目前来讲,这一招讨欢心,讨得很成功。      “父皇说了这么多,总结成两个字,就是让我——忍着!”天铭泱转眼看了看天澋曜,皮笑肉不笑。      大局为重是没错,可是那牢狱之灾,刑法之苦,蒙冤之屈,就这么算了?老子可不干!      “忍不得?”天澋曜笑问。言下之意,若承认了忍不得,便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忍得——”扬起下巴,天铭泱自然不去入那狡猾头狼的圈套:“父皇说得很清楚了,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大局。也就是说——在不破坏大局的情况下,有些事,也还是可以做的。我,很明白。”      犀利的眸光让天澋曜目光一滞,琥珀色的眼睛折射的光彩似乎能灼人一般,却是让人有些无法侧目。      从前一味粘着自己的天铭泱就像是狼犬,对自己痴迷而对外界狂吠。而现在的他,脑袋是圆滑的狐狸,游刃有余的周旋,连自己也算计在内。而过分地保护起自己,不受任何人伤害与牵制,但凡承受伤害便毫不迟疑的加以还击这种举止,又像极了孤傲的猫,自私而倔强。      相比于从前的他让自己渴望保护,渴望把一切危险隔离;对于现在的他,天澋曜更想紧紧抓住,付出宠爱,触摸并锁住那颗若即若离的心。      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走入这个孩子内心的想法,第一次,开始尝试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给予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天澋曜察觉了天铭泱的变化,却没有察觉到内心越发压抑到呼吸不畅的感觉,实际上源于自己不知不觉间,悄然转变的心意。 25 25、同寝 ...   来到皇帝的寝宫,就没那么容易走了,这一点,天铭泱倒是有觉悟。所以,留下来用晚膳,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对于右手处于咸烧状态这件事会引发怎样的状况,他还是没能分析到。      “……”      低头看碟子,抬头看皇帝,再低头看碟子,天铭泱叹了口气,放下了左手中的筷子。      松仁玉米、清炒豌豆、芙蓉虾球、酒酿小丸子、芝麻芋球……全是不好夹的菜,却单单没有汤匙!这皇帝,一定是故意的!      “倾卿,来这边坐!”天澋曜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朝天铭泱笑着招手。      杀气腾腾地瞪着那边笑得欠扁的人,天铭泱咬牙挤出一丝笑意:“父皇,儿臣没什么胃口。”      去他的没胃口!老子肚子早就饿扁了!      “这样啊……可惜了,朕特意为你准备的菜色,这松仁玉米粒粒饱满,这豌豆颗颗爽口,还有这芋球甜而不腻……”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天铭泱只听腹中咕咕抗议无数声,狠心拿起筷子,瞧准丸子,猛地夹起。      啪——      两根筷子一滑,丸子啪啪落下,在桌子上滚了两滚。      啪——      筷子往桌上一拍,天铭泱猛地起身——老子我,不玩了!      举步就走,很有气势地健步如飞,然后准确地坐在天澋曜身边的位置上。      好香啊,好想吃……      耳边传来一声得逞的轻笑,还真是刺耳,瞪眼间,眼前就出现好大一个虾球,张口一口吞下,牙齿咬住筷子,咔的一声。      转脸,抬眼瞪着拿筷子的人,对方笑得很没形象,慢慢把筷子抽走:“倾卿还想吃什么?朕帮你夹啊——”      混蛋,竟然用饭菜要挟我,太卑鄙了!      “丸子。”运了运气,还是向美食屈服了。      ……      “玉米——豌豆——芋球——还有那个——嗯——”倚靠椅背,翘着二郎腿,下巴微微上扬,天铭泱越发放肆地对皇帝指手划脚。      想要喂我吃吗?那我就大大方方让你喂好了!不用动手,被人伺候地舒舒服服,何乐而不为!      想看我一副窘迫羞涩被人欺负的模样?不好意思,皇帝老爹,你找错人了!      夹了一筷子送到那小爷一般的人嘴里,天澋曜嘴角禁不住越扬越高——这个孩子,最近总是出乎意料的……可爱呢!      眉峰因着那个刺眼的笑微微耸动了一下,不愧是皇帝嘛,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越是这种脸,就越让人想撕破……      “汤!”钩唇一句,天铭泱心情很好地看着天澋曜端起汤碗,一勺喂到自己嘴边。      嗯,海鲜汤,真是好味道啊……      “唔——咳咳咳咳……”忽而,脸上扭曲起来,天铭泱一阵猛咳,脸色都泛红起来。      “怎么?”锵地放下碗,天澋曜凑过去,急急发问,担忧惊然的神色毫不掩饰。      “唔……”眼巴巴看着对面失了从容的人,天铭泱发出可怜的嘤咛,就是不回话,呼吸急促,眼底泛红……      要的就是这个表情,老子就是不说话,急死你!      “烫着了吗?张嘴,让朕看看……”抓住天铭泱的双肩,天澋曜皱起眉,额角渗出汗水,声音都有些不稳。      摇头,呜呜出声,眉头拧死,天铭泱铁了心不说话。      “快——张嘴,让朕看看……”指尖碰上天铭泱的唇,对方就像被弄疼了后缩一下,闷闷出声,天澋曜手悬在一半,进退不得。      表情真丰富啊——佯装痛苦,天铭泱心底却全是雀跃。忽而,察觉对方眼神慢慢冷静下来,天铭泱立刻开口:“被汤烫到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喔,原来是烫到了——”余光扫一眼热气都不冒的汤碗,天澋曜转而笑起来,慢慢凑近天铭泱:“让朕瞧瞧,烫出水泡了没有?”      “没那么严重,不劳父皇……唔……嗯!”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封住,因为全无防备,天澋曜的舌头立刻长驱直入,检查一般,撩动口腔中每一寸肌肤。      “唔……唔……放……放手!”猛地推开天澋曜,天铭泱喘着粗气,愤然与之对视。      “倒是没有水泡,朕便放心了。”无视一般,天澋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回身落座:“倾卿,还要吃什么?”      “饱了!”      “哦,那朕也饱了。”转眸看着满是杀气的天铭泱,天澋曜笑着舔了舔嘴唇:“味道很好。”      闭上眼,深呼吸一下,天铭泱恢复冷静,笑得倒是咬牙切齿:“父皇,睦南的案子解决了,伤养也好了,儿臣觉得,是时候回府了。”      “既然这样,便听倾卿的,明天一早,朕派人送你回府。”      “明……”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好了。”柔声打断,天澋曜微钩唇角,一潭春水般的笑靥却是让天铭泱从脊背升起凉意。      “嗯?好么?”天澋曜凑近过来,低声轻问。      这表情——是当真让我选择吗?!      目光越发森森,天铭泱勾出一抹冷笑:“儿臣能说不好吗?”      “呵……倾卿可以说说看——”柔到酥骨的声音,眼底却是强大地压迫力,室温在那一瞬骤降,夜,似乎都深了几重。      ……      夜幕低垂,烛火氤氲,龙床一侧,天澋曜皱眉灌下一大碗汤药,继而拿起托盘中的蜜饯,急速含入口中,皱缩的眉心一层一层舒展开来。      “倾卿,过来。”缓缓启口,似乎张口间不经意感受到那苦涩,脸骤然扭曲了一下。      怕药苦怕成这样,一瞬间君王之气全全破功,这一面,倒是难得一见!      压抑笑意,天铭泱还是摆出一副冷脸:“父皇寝宫如此之大,就只有这一处睡觉的地方吗?”视线落在满床绫罗之上,想到他就是和那些嫔妃在这里夜夜交欢,对于那龙床的厌恶又重了一重。      “怎么了?倾卿以前不常常和父皇一起睡的么?”含着蜜饯,天澋曜声音有些含糊。      抿起唇,忽然觉得那“以前”二字异常刺耳,喉咙深处低低地一哼:“儿臣已过了束发之年,还与父皇同床,父皇不觉得不妥吗?”属于这副身体的某些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逝,曾经这张床上发生的种种亲密与宠溺让天铭泱没来由的烦躁,猛地甩甩头,挥去脑中凌乱的画面。      “这种事,等你弱冠之后再说吧!”天澋曜眉峰微耸,一把拽过天铭泱,揽在怀里:“倾卿你这次闹脾气,似乎太久了一点!”      忍耐到极限了?狼牙终于露出来了吗?      冷冷钩唇,天铭泱不留情面道:“父皇,我没有闹脾气。我人已经长大这件事,自以为说得很明白了,但是父皇似乎还不明白。”感觉环住身体的手臂倏忽收紧,肋骨微微发疼,天铭泱轻笑出声:“也就是说——不管父皇你如何哄,从前的七皇子,回不来了!”      身子忽而一轻,视线一阵凌乱,脊背一声闷响,自己便被天澋曜按在床上,俊美得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      是愠恼,却又隐忍;是激动,却也坚定。      “从宣你入宫那天起,你的转变,当真以为朕看不出吗!”抓住肩膀的手劲很大,天铭泱因着这痛楚皱起了眉,天澋曜俯身凑近过去,近到天铭泱几乎可以细数那纤长的睫毛。      “不要再说什么从前现在的鬼话!朕说你是倾卿,你便是朕的倾卿!你最好——不要逼朕对这件事认真!”冷到令人发颤的声音,丝丝沁入骨髓,天澋曜凑近天铭泱的耳边,放软了声音,低吟:“倾卿,乖一点。今天的话,朕就当你从未说过。”      凛冽的感觉从脊背爬满全身,天铭泱有些僵硬,脑中反复品味那寥寥几句间的意味。      什么叫看出转变?什么叫不要逼他认真?又是什么叫全当未说过……      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毫不介意,甚至自欺欺人也不揭穿?!难道……是不敢接受真正的七皇子已死这种事实,宁可把自己当成替身吗?      混蛋——      双拳攥紧,天铭泱也不知为何会胸中升起一团怒气,大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天澋曜环着他,在外侧和衣躺下,天铭泱侧目看了一眼锦绣浮华的床褥,只觉一阵恶心:“儿臣满身骨头,怕是没有嫔妃贵人抱起来舒服吧!”      “嗯?”天澋曜微微一愣,湿热的气息掠过天铭泱的侧脸:“呵……朕的寝宫也是她们进的来的地方!”      轻视鄙夷的声音让天铭泱不由得抬眸,搜索零散的记忆,却也真的不曾记得天澋曜召哪个嫔妃来侍寝,即便是去其他宫妃那里过夜,实际上也并不频繁,反是例行公事一般的……      四目相对,天澋曜的视线柔和下来,轻轻笑道:“原来倾卿是在纠结这件事么……”      “不是。”低低一句,想别过头去,却被天澋曜的大手抚住侧脸,强迫与他对视。      “倾卿,让朕好好看看。”黑曜眼眸如潭水般,视线似春水包裹了他每寸肌肤,最后流连在脸上。一瞬之间,墨黑的眸子有些迷离,似乎透过他,看着什么不知名的所在……      大手擅自在他脸侧摩挲起来,异常煽情而缠绵地,温柔地抚触。那种带着追忆一般满是深情的目光,让天铭泱呼吸为之一滞,心跳有一瞬的失速,以至于那张脸越凑越近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      “……睡吧……”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天澋曜忽而叹了一口气,搂过天铭泱沉默起来。尽管他掩饰地很好,但是,那眨眼之间,转瞬而逝的失落,还是被天铭泱捕捉得完全。      宽阔的胸膛,淡淡的冷香,以及那个人独有的,平缓温热的呼吸……无比真实地环绕着自己,又企图侵略。然而,天铭泱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一切,或者从来都不曾为自己停留。      心,忽而狠狠地揪痛一下,天铭泱轻笑出声。      这个死小子,连心脏病这种臭毛病,都要传给老子吗!      还真他妈的,混账…… 26 26、报复 ...   皇帝寝宫,宫灯长明。      罗帐中朦胧透出两抹薄影,身体随呼吸起伏,继而,重叠的影像一分为二,纤长的细影坐姿稍稍停顿,对着那熟睡的人,少顷,撩帐而出。      连睡觉都不肯熄灭灯火,这个人——当真是害怕寂寞吧!      轻轻一笑,天铭泱穿戴整齐,踏着无声的脚步,出了寝宫。      一边走,一边拆下右手的纱布,揣入怀中。右手掌心,只剩下浅浅一道疤痕。      转过院墙,脚下一绊,一个花盆晃了两晃。月色清华下,紫色的花团泛着清雅的光泽。      天铭泱忽而想起来到这里时,不经意撞见的一幕——      “小心一点,把这花抱到阴凉处,别被日头晒坏了!这是二殿下送来的极品紫阳花,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一个太监指着院子里各色花卉,对着打理杂物的小太监提醒着。      “嗯,听说这二殿下尤为喜欢奇珍异草,府里特有一处花圃,专门养花观赏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种四色紫阳花,便是极品中的极品,据说是从北方番疆引进的花种,天华京中,只为二殿下一人独有。”      ……      北方番疆的品种,只有二殿下一人独有是吧?      天铭泱回味着记忆里的对话,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二哥啊二哥,你煽风点火让我吃了重板子这笔账,差不多也该算算了!      弯腰抓了一把缤纷花瓣,天铭泱出了院门。      *      睦南使节的客殿对面有一棵树,槐树。      木上居鬼,是为槐。      月影婆娑,木叶沙沙。槐树之上,一抹鬼影,正对着睦南使节寝宫,一动不动。      眉头紧锁,眸深似海,他在思索着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没有轻功的人可以翻墙吗?他翻了,翻得还挺好看的。      没有内力的人可以刺杀吗?他去了,还自信满满的。      那个看起来是天铭泱的人到底是谁呢?正如今夜睦南使节会不会死于非命,暗十四也不知道。      ……      脚步轻巧如猫,纤薄的黑影无声潜入,掩藏在夜色里的细影杀气浓郁,睦南使节的寝宫,此时却还是燃着温暖的烛火。      “大人,朝中传来消息,三殿下已经独揽大权。登基——指日可待。只是……尚少了一样信物!”      “殿下有了印章,却还差那调用军队的短刀……混账!竟是翻遍了白清瞳的寝宫也找不到他随身的短刀!”      “大人少安毋躁,太子殿下已经死了,短刀在何处,便成了永远的秘密。睦南上下,除了皇上和太子,没人知道如何辨认短刀的真假,如今皇上精神已然难以保持清明,就算是大人取回一把赝品回去,三殿下也不会知道的……”      “原来这几日,你寻遍京城铁铺,就是为了仿造赝品!”      “是,大人。短刀已经打造好,还请大人过目……”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贴心的奴才!”      精致的短刀盈着烛光的华彩,银色的刀柄上,镶嵌在繁复徽纹中的红色宝石流光溢彩,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美丽的弯刀倒映在窗外人的眼中,却让那琥珀色的眼珠瞬间深沉起来。      这短刀——还真是眼熟!      思绪里某处瞬间崩断,繁乱的线索终于汇成一条整线。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乌七八糟的皇宫,真他妈的够乱!那也不差我这一把火了!      倚靠凉墙,伺机而动,良久,房间里的烛火暗下,一个侍从推门而出。      身后一阵阴风,侍从一个激灵:“谁!”      “你家太子的冤魂——”极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侍从惊呼被压抑在喉间,只听咔嚓一声,脖子瞬间歪下,尸体瘫软倒地。      “谁在外面!”烛火渐明,屋内传来一声沉呼。      砰——      什么人破窗而入,猛地扑上使节,身体撩过烛火,火焰闪烁了一下,熄灭。      “刺客!”      使节惊呼出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月色下,惨白毫无人色的脸孔,分明是……      “啊——”一声惊呼,于半截戛然,喉咙覆上死神的温度,使节脖子僵直,却是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      噗——      左胸猛地刺痛,匕首插入又拔出,鲜血迸溅,人在瞬间,瘫软。      夜色浓稠,一道黑影冲出房门,月光盈盈间,一串紫阳花的花瓣乘风旋舞,四色,散落。      ……      “刺客!抓刺客!”      沉睡的宫殿在一瞬间被点燃,摇曳的宫灯晕出慌张的色彩,此起彼伏的呼喝,凌乱的脚步,以及出出入入慌张的身影,将睦南使节的客殿扰得一片凌乱。      “杀了?”槐树之上,如鬼魅一般蹲踞的男人凝视着身边舒展着身子,歪歪躺在树枝之间的“凶手”,微微皱起眉。      “杀了个侍从,那个主子——失手了。”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天铭泱淡淡道。      “失手?”暗十四语气不甚相信:“是因为那侍从害死睦南皇子,是该死之人。而使节,不该死吧!”      “十四,杀手可没你这么仁慈。”天铭泱白了一眼十四,冷冷道:“不杀他,只是因为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心口下下半寸,第三根与第四根肋骨之间,插入一寸刀刃。伤处血流不止,却避过体内脏器,伤皮不伤筋,流血不留命。这是杀手业内必备的假死脱身术,可用于自救或救人。伤者当时出现休克症状,只要救助及时,伤口愈合后,恢复极快,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个法子,职业杀手知道,其他人却不知道。      发现使节遇刺的侍卫只会认定自家主子洪福齐天,刺客失手,使节死里逃生。却绝不会怀疑,有人故意放水。      于是,刺杀使节这篓子,大了。      “十四,回去告诉掌柜,蜃楼管辖之下,所有花铺连夜进购紫阳花,不需要极品,最差的品种就好,但是……”天铭泱吩咐着,从怀里掏出四片不同颜色的紫阳花瓣:“只要这四种颜色。”      “殿下,这是……”      “十四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赔本生意的。”天铭泱很是雀跃地笑着:“明日一早……或者还到不了明天,就会有大批人来买紫阳花。到时候,十四,价钱能抬多高抬多高,能卖多贵卖多贵!不用怕他付不起帐,我们便是要黄金万两,他们也得乖乖送上门来!”      “……”十四稍稍迟疑一下,但见天铭泱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便不再多问,只垂眸应道:“属下明白。”      点点头,天铭泱俯身拔出装备在小腿上的一枚匕首,银色刀柄,火红宝石镶嵌,极为华美的一引弯刀,递给十四。      “连夜,仿造一个赝品出来。明日我出宫之后,就去找你取。能办到吗?”      接过弯刀,十四点点头:“殿下放心。”      “那便交给你了。”天铭泱吩咐完,打了个呵欠:“我回去睡觉了,好久不动手了,还真是累人!”敲敲肩膀,天铭泱朝十四笑了笑,纵身跃下树冠,落地却是无声。      二哥啊,明日我就坐在府里,等着你给我送钱了!      心情大好地勾起嘴角,天铭泱脚步轻快地渐行渐远。却不知,十四在他身后,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 27 27、揭穿 ...   次日。      睦南使节遇刺一事惊动朝野,庭院里凶手遗落地四色紫阳花瓣成为唯一线索。皇帝下令搜查养殖有四色紫阳花的一切可疑之人,而结果,却惊人。      除了二皇子,朝中重臣,王公贵族,甚至商户人家,几乎每十户,便又一户养有紫阳花。      唯一的线索,从此断掉。      至于,借由天泽照顾不周,睦南使节拿皮肉之苦换来谈判席位,并成功得到皇帝默许,天泽派兵远征睦南,退楚池包围。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在这一派混乱之中,天铭泱悠哉悠哉地坐着马车,半睡半醒地,出了皇城,招摇回府。      梳洗一番,酒足饭饱,又是把那些一个劲儿朝他这跑得七宠八妾驱赶了个干净,天铭泱也不管日头高挂,倒头补眠去了。      床上,天铭泱鼻息渐沉,正与周公大战至酣。房门此时幽幽开启,一抹纤长细影闪入,门,又悄然阖上。      颀长舒展的身材,捻手捻脚起来,有些好笑。男子慢慢走近床边,摸索着床边的外衣,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异常明显,引得动作略一迟疑,稍稍带着些担忧地,看向床上熟睡的人。      只见天铭泱皱皱眉,翻了个身,背对自己,男子稍稍舒了一口气。拿起衣物又是翻找,无所获,便大胆地凑近床边,手慢慢伸到枕头下,继而伸向天铭泱的身上。      手掌在衣襟处摸索,忽而摸到金属触感的硬物,男子动作一滞,眼眸深沉起来,极快地把东西抽出来,借着夜色清华,细细打量。      那是一把极为精致的弯刀,男人纤指在刀柄与刀鞘间细细触摸着,忽而眉头一皱,瞪了身体微微起伏地天铭泱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继而,一脸阴霾的,把弯刀重新放回天铭泱的怀中。正准备抽回手,忽而手腕一紧,全无防备的他被拽的一个踉跄。      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巧劲,自身的力道被卸去,一个栽歪,扑到在床。而天铭泱则是张开手臂,很是从容地看着这个人整个扑入自己怀里。      “竟然摸到我床上来,小鸟儿,你也太主动了吧?”钩唇一笑,邪邪出声,天铭泱沉沉注视着翎鸢。      “放手!”挣扎一下,想要甩开天铭泱环抱腰肢的手臂,却发觉这个人,看上去纤弱,力气却大得惊人,自己虽然比他高,却也丝毫占不到便宜。      冷冰冰的语气,似乎连舌头都冻住了,所以每次才会这么惜字如金吗?      说起来,和他对话最久的那一次,似乎还是提醒自己半夏之毒的时候吧……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天铭泱笑意加深,低声道:“小鸟儿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抱住,再挣扎的吗?你倒是有情趣……”      “我要回去了,放手!”似乎将所有不悦耳的声音全部屏蔽,翎鸢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相,一切交涉完全反弹。      微微一笑,天铭泱依旧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五指在翎鸢的脊背上轮流轻点:“刚才,小鸟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吧?你想要什么,不告诉我,就要走了?”      冰山依旧不化,翎鸢冷冷道:“我没有找东西。”      “真是不可爱……从前的翎鸢,这张脸可是很妩媚的呀!最近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呢?”话里话外,尽是深意,对方却依旧无动于衷,天铭泱对这种低气压的气场颇为不爽。      还真让人想把这张假脸撕破了来着——      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天铭泱伸手就朝着翎鸢细嫩的脸颊捏过去。      啪——      一声脆响,翎鸢冷着脸打掉天铭泱的手,四目相对,似乎电光火石流窜。      “呵……小鸟儿啊,实际上……”松开手,天铭泱不想再玩了,沉沉审视着翎鸢,从怀里掏出弯刀:“你是在找这个吧?”      本以为翎鸢会否认一下,却没想到,他直接移开视线,起身,继而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道:“告辞。”      “话没说清楚就想走了!”起身,跟上翎鸢的脚步,在他推门的一瞬砰的把门按住,天铭泱语气强硬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你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到底从何而来,现在——我明白了!”稍稍凑近翎鸢的脊背,天铭泱压低了声音:“小鸟儿,真是抱歉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殿下的男宠。”      “得到睦南皇子这样级别的男宠,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殿下开什么玩笑……你……”略带轻笑的话还没说完,天铭泱的手掌忽而覆上翎鸢的心口,翎鸢身子一僵,继而天铭泱低低的声音响起:“小鸟儿,你的心跳——很快啊!”      “告诉你,没有把握的话我是不会乱说的。所以,算了吧——”天铭泱松开手,稍稍后退两步:“我们谈谈。”      “就算殿下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翎鸢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急着出去。      天铭泱笑了笑:“你要是非要杵在那里听我长篇大论,我也没意见!”说着,径自坐在紫檀木桌子之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啊——可是从看见翎鸢的第一眼开始就怀疑你了!”把玩着茶盏,天铭泱轻描淡写地说着:“实际上,小鸟儿你的确是适合没有表情的,因为你一旦有表情,就会急速地出卖自己的心了!就好像——那晚,你醒来的时候。”      “眼睛张开了,又闭起来,足足重复了三次,眼眸里的惊讶完全没法掩饰。而后来,小鸟儿你越发地表现出紧张,或者说,对于这副身体,对于你现在身份的陌生和恐慌——这一切,在你疯狂地照镜子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小鸟儿你啊——根本不认识自己了!”      “我失忆了。”      “是啊,有这个可能,除了你的饲主我以外,你对于其他的一切都失去了记忆。”天铭泱很快应和着,却是笑得让人发毛:“不过,失忆会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种性格吗?尤其是在刑部大牢里的那个晚上,小鸟儿你告诉我半夏之毒的时候,当真——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失忆,一时迷失了也很正常。”依旧是冷冷的,不带半分慌张地,完美的语气。      天铭泱摇摇头,很是耐心地继续说着:“即便如此,也很可疑不是么?于是,我仔细地想了一下我们的对话。说起来,你一向鄙视和我这种人说话,似乎对视都脏了你的视线似的……”话到这里,天铭泱自嘲地笑笑:“不过,那晚上,你似乎话有点太多了!很奇怪的是,你失忆了,却记得医理,而且显得异常地对睦南皇子之死这件事上心。若说是为了关心我,我自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小鸟儿你就算关心我,也是在想着我早点死才是。那么,你为什么会对睦南皇子的事情这么上心呢?”      稍稍停顿了一下,翎鸢沉默的背影让天铭泱一时心情很好,抿了口茶,继续道:“实际上,到那时候为止,你已经暴露了两个疑点。第一,解毒的话题,是你提起来的。这说明,你——是有意告诉我验毒之法的,而且不是为了我的清白,那就只剩下洗清睦南皇子的冤屈了;第二,你对我过分的憎恨。作为我的男宠,本来就是让我为所欲为的吧,你却一副不可侵犯的高傲模样,甚至对我的作为进行指责。这说明,至少你不是我的男宠。而你真正的身份,绝不会比我卑微。基于这两点,我基本上确定了,你是睦南方面的人。”      “小鸟儿,实际上,如果你今天不这样亟不可待地来找东西的话,我是不会猜出你真正的身份的。今天,你的目的是刺杀我的时候,捅入我身体的匕首吧?那东西我一直带在身边,所以,你一直没机会得到,直到今天,我回府。”茶盏锵地放在桌上,天铭泱钩唇:“那个匕首,是睦南号令军队的信物,知道这一点的可能有很多人,但是能够辨认真假的——在睦南只有皇帝一个,在天泽,只有你——睦南皇子一个!”      发觉翎鸢的身子终于在自己坚持不懈的语言攻击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天铭泱很有成就感地笑起来:“怎么,小鸟儿你想到自己的败笔在哪里了?是啊,我这把弯刀是赝品啊——”把弯刀往桌子上一拍,天铭泱沉声道:“真正的信物,我一回府就交给重峦管家保管了。拿着这个赝品,又毫无防备地在这里倒头大睡——呃,不对,或者该说是装睡才对!呵……总之啊,我就是在等小鸟儿你来拿东西!”      “哼——不论殿下说什么,我就是你的男宠翎鸢而已,根本不是什么睦南皇子。”      “是啊,你要不承认,我也拿不出什么确实的证据来。毕竟这身体就是翎鸢的身体,睦南皇子的尸体也好好的在宫里躺着……虽说睦南皇子死的当晚,小鸟儿你恰好醒过来……不过借尸还魂这种事,怕也是没人相信的吧!”天铭泱语气有些无奈,手肘撑在桌面上,很是有兴味地端详着翎鸢的反应:“但是啊——我相信!”      因为,我和你一样!      间对方依然不为所动,天铭泱起身,走到翎鸢身边,轻拍他的肩膀,继而笑起来。      还真是僵硬来着!      转过脸,细细凝视那张紧绷过度的脸,天铭泱觉得自己已经很成功地让这个人失去从容了,只不过,冰山的外壳太厚了,怕是不大容易看出他窘迫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你的,不过,你被背叛了倒是事实。据说,睦南三皇子已经做好登基完全的准备,即便是缺了这用兵的信物,他们也找好了替代品……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该仔细地考虑考虑,然后,找一个唯一明白你处境的人谈一谈。毕竟,你现在这种状况,连孤军奋战的资格,都没有吧!”      撤回手臂,后退两步,天铭泱不再逼迫,直接送客:“本殿下很累了,翎鸢,还是请回吧。”      翎鸢僵立了一会儿,一声低低的“告辞”推门而出,天铭泱凝视着慢慢阖上的门扉,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又找了一个大麻烦。      不过——该怎么说呢,拉拢他,却是和政治无关。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和自己同样经历了借尸还魂的人,总有些,亲切了。      当然,也只是经历相似而已。那家伙,比自己可惨得多了! 28 28、失踪 ...   做决定,总是需要些时间。      从那晚之后的三天里,天铭泱都在等着翎鸢的回应,很有耐心,很有耐心。      这三天之中,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睦南使节拖着大病未愈的身子,很有牺牲精神地到处乱晃。先是去了老六那里赏什么花,附庸风雅了一晚上,又是去皇帝那里吃了个鸿门宴,拖拖拉拉又是一晚上。最后第三天,也就是今儿早上,在大殿之上,正式谈判。      “也苦了他那芹菜杆儿的身子,日夜操劳,等他回去,睦南皇帝要给他多加点月俸才是,好好补补那张菜瓜脸!”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天铭泱一副纨绔公子的架势,两只脚交叠着,搁在石桌子上,手里提着一串葡萄,吃得正欢。      管家重峦立在一旁,担任端着盘子接葡萄皮的工作,顺带着,把宫里,睦南使节近日来的情况,一一汇报。      “殿下,楼外楼的墨即公子今天差人送了接风礼过来,请您过目。”这时候,重峦从一个仆从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双手捧着呈给天铭泱。      接过来,晃了晃,沙沙作响,天铭泱笑了笑:“恩,看了倒真是赚了不少!”斜眼睨着重峦,后者一副非礼勿听的模样,石头一般,入定了。      摇摇头,天铭泱自语道:“我说小虫子你啊,总让我觉得很像一个人呢!”      重峦无话,依旧恭谨站着。天铭泱也不再多说,把长匣子收入袖中,对着重峦吩咐道:“你去把翎鸢公子请过来,这么好的天气,还憋在房间里,可是想着发霉么!”      “是。”得了应,重峦微微躬身,离开了。      凝视重峦的背影,小皇子指尖蹭了蹭上唇,眉头微微耸动一下。      这个背影,倒真是,似曾相识啊!      懒洋洋的靠着椅背,望天,天铭泱舒展了一下身子。      这个睦南使节一直都是尔雅负责接洽的,不管是不是他刻意为之,那晚睦南使节登了六皇子府倒是事实。又是帮着使节脱罪,又是急着跟他示好,他们之间这点猫腻,怕是不言而喻了吧。      真有意思,现在这群混朝政的皇子们,都流行找外国当靠山吗?      一个老六是这样,一个老二加上老三,也是这样——      眼眸因为日光刺眼而微微眯起来,没错的吧,老二和老三,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投奔了楚池国了!      “殿下!”一声低沉,重峦疾步而来,却是孤身一人。      “怎么,翎鸢公子架子好大啊,还要我亲自去请吗?”皱皱眉,天铭泱扬了扬声调。      “不是的,殿下,翎鸢公子他——不见了!”      不见了?      天铭泱眉头一缩,当即起身,声音也沉了下来:“什么叫不见了?不在屋里,还是连府里都不在了?”      “确切的说,翎鸢公子他,失踪了。”重峦沉声应道。      脸色越来越沉,天铭泱心生不祥预感。      最近这几日,一直担忧老二,老三会来找麻烦,都有好好地保护翎鸢。可是守株待兔久了,兔子还不来,多少都会有些松懈。他们,就是在等这松懈的一刻……      尽管自己叫重峦务必督促了,竟然——还是被他们得手了吗!      该死!      狠狠攥起拳头,耳边传来重峦的声音:“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恕罪。”      “行了!我没时间跟你追究责任!”生气太浪费时间了,天铭泱转脸对重峦严肃道:“找回翎鸢,要活的,将功补过!要是找不回,这账,咱们就狠狠算算!”      “属下明白。”俯身一拜,重峦开始召集府里的侍卫分头寻找翎鸢下落,天铭泱则在一边抱着臂,不说话。      按说翎鸢没有直接被杀死在房里,而是失踪,应该就不会有生命之危了。他们既然把人活着掳走了,自然就是要抓活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难保还在做决定的翎鸢不会因为那边的突发情况而产生动摇。      视线划过院子里的一干人等,天铭泱沉下脸。      这个府里,除去各派的眼线,奸细,除去几个混吃等死不做事的,除去几个脑袋迟钝惹麻烦的,能用上的剩不了几个。      把找到人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这辈子就别想见着翎鸢了!      眼看重峦吩咐的差不多了,天铭泱觉着这戏份也铺的够足了,眼线们该被引走了。于是上前对重峦耳语一句:“你在这里给我好好找,我先出去一趟。”正要走,又立即补充一句:“我自己走,不用谁跟着。”      只不过,步子还没怎么迈开,就看见一个挺眼熟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走至身前,一个行礼,天铭泱才看出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荣福。      “殿下,皇上有要事召您立刻进宫!”      脸皮一抽,天铭泱只觉一阵暴躁。      他妈的,怎么事儿全给老子赶的一块儿了!      *      换了朝服,一路着急忙慌地坐马车,换轿子,连带一路小跑地进了宫,直奔御书房。天铭泱发现被召来的不止自己一个,老二、老三、老六来了个齐全。      “父皇怎么把七弟也叫来了?”老六天铭熠打天铭泱一进来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一开口,语气更是恶劣,虽说脸上摆着笑,但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倒真不如绷着。      “六弟啊,别这么说,朝廷大事,自然是要我们兄弟几个共同商议才是!况且我看小七最近越发地上进了呢!”笑眼弯弯,一副与天铭泱哥俩好的架势,老二冲着天铭泱眨了眨眼。      哼——知道了!和着就是你这混蛋把我叫来的!      “呵呵……”扯出很难看的一抹笑,天铭泱对着老二意思意思,心说,你个混蛋,把我支开,还不就是为了成功地带走翎鸢!      现在看来刚刚那会儿,翎鸢很可能还在自己府里,只不过被这个人的某个眼线给藏起来了……      该死的!      “行了,倾卿过来。”皇帝招招手,打断兄弟之间真真假假的寒暄:“以后倾卿也来早朝,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坏了宗室的规矩!”      这话让天铭泱稍稍一愣,但还是很快应下。      实际来说,这个王朝的皇子是很辛苦的,自六岁起,便要穿戴朝服,与亲王大臣们一同上朝,观摩学习了。      而由于皇帝的过分宠溺,自己,却是个例外。      不用上朝,气坏了若干师傅,连伴读的公子都被自己调戏了之后,每日来宫中上课这事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朝中无人有异议,大抵一半是碍于皇威,一半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皇亲生的儿子吧。      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皇帝这样说,当是把自己那些话当真了,要当大人,自然要做足全套。这些朝廷纷争,能避则避的东西,如今一股脑全全重新丢给自己了。      “今日睦南使节借兵一事,你们怎么看?”这时,天澋曜已经一脸正色的开了口,近日来看惯了他温柔的样子,如今严肃起来,当真有些不习惯。      “睦南前来寻衅滋事,楚池是做了靠山的,只不过,这靠山靠不住,搞不好依仗就成为威胁。如今,楚池十万大军屯兵沐山一带,紧邻凉城,虎视眈眈。若是放之不管,睦南失手,凉城破了,打开的便是我天泽的门户。”二皇子敛色开口,滔滔不绝,却也说的是明面上的道理。天铭泱看着他,便只想到了两个字——撇清。      撇清他与楚池的关系。      “出兵是必然的,只不过总不能白白出了去。”三皇子瞥了老二一眼,冷冷开口:“帮助睦南退敌,损伤的是我国兵力,却又讨不到什么好处,岂不得不偿失?”      皇帝倚在龙椅上,手指抚着下巴,一副坐看几个儿子讨论的模样:“那轩儿打算如何?”      “儿臣看来,睦南与天泽的条约,怕是腐朽的要重新订立了。”三皇子天铭轩微微颔首,笑道。      “与其这样,倒不如一举踏平睦南,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二皇子哼了一声,似乎非要和老三作对似的。      掩饰!      心里冷哼一声,天铭泱冷眼看着这两位一向以做戏为手段的哥哥。      说了大半天,他们的意思就是铲除睦南吧!对于睦南的敌意这么明显,这不是与楚池暗暗结盟了又是什么?      楚池表面上为睦南撑腰,还不是等着睦南跟天泽撕破脸,然后求助无门,只得转向楚池,任由宰割!说到底,就是要灭睦南,而后与天泽对峙!      如今,天泽真的援助战打成了侵略战,先不说遭人话柄,诋毁形象,过长的战线难免就给了楚池可乘之机。再加上老二、老三的放水,最后极可能成为天泽和楚池瓜分睦南的结果。      天泽获利不假,但白白让楚池捞了好处,这种二虎对峙的局面,对于天泽实际上是不利的。      若说最好的结局,当是三足鼎立,留下个睦南作为缓冲,天泽楚池矛盾不至于尖锐激化,没有战争,才是一个天澋曜要保持的局面吧!      掠夺土地,坐拥天下那是军事家,让百姓和乐,国泰民安,才是真正的好君王!      几句话下来,谁是野心家,谁是合适的继承者,就这样被天澋曜试出来了!      视线扫向一直沉默的老六,心里琢磨,尔雅一直给老六安排了讨欢心的角色,那么此刻,他该顺着皇帝的心意,说到心坎上了吧!      “儿臣以为,二哥说得有理。如此大好机会,我们没有放弃的道理!”六皇子微微一笑,却是说出一句让天铭泱咂舌的话。      猜错了——      一时有些愣怔,紧接着便听到天澋曜缓缓道:“那倾卿呢?没意见吗?”      等一下,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刚才开始,似乎就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天为什么确定老二跟楚池勾搭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解答。 (改了错字,发现皇子太多了,国家太多了,写着写着就搞错……希望没给大家带来阅读上的混乱……) 29相煎(上) 御书房之中,天铭泱垂眸站着,心思百转。 从刚才开始,似乎就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 忽而,脑子一瞬清明,紧接着脊背便是一凛。 呵……差点忘了,尔雅已经和自己结盟了,也答应说服六皇子了,怎么说,他对于自己也不该依旧这么恶劣才是! 再者说,六皇子对自己印象差是出了名的,老二提议让自己来议事,他虽说讽刺了,却也没较真去阻止,似乎显得过于仁慈了…… 那么,也就是说,第一,他想让自己来;第二,他还要假装两个人矛盾很深,掩饰联手的事情。 所以,尔雅说服了六皇子,而且,还给他支了很损的一招,而这一招,直接导致了如今,六皇子装傻迎合老二的局面! 第一次讨皇帝欢心,是借着尔雅,很低调;这一次,竞争对手都在,他就该深藏不露,转嫁注意力——转嫁给谁呢!貌似现在只有自己没说话了,又貌似自己是他的盟友…… 好你个尔雅,原来你联手的意思就是,让我出风头,把你家六殿下给掩护起来啊!怪不得,揭露使节那种事,也非要我做不可了! 对上天澋曜略带期盼的视线,天铭泱心里冷笑成一片:“儿臣以为,与睦南结盟,是为正道。楚池虎狼之心,目前要做的最关键的事,不是如何取得眼前的利益,而是如何规避今后的风险。无疑,楚池是个大风险,而压制的办法,其一,是不让他捞得半分好处;其二,是奠定可以钳制楚池的三足鼎立的局势。” 冷眼看向那边三个哥哥,天铭泱故意显得有些倨傲。对于帝位争夺,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是天泽人,天泽获利,也是对他自己生活的保证。既然殊途同归,替老六出出风头也无所谓。 反正已经惹上翎鸢那一个大麻烦了,多惹上一个,与其说更麻烦,不如说会比较方便行事了。 “七弟倒是当真仁者之心!结盟睦南,折损的可是天泽的兵力!若是无法成功退楚池,当是要被狠狠反咬一口的!”六皇子冷哼一声,一如既往地刻薄。 “兵力?谁告诉六哥我们要折损兵力了?”笑出声来,天铭泱一脸讥讽:“我若说,有一个法子,可令天泽不折损一兵一卒,便可成功退楚池之兵呢?” 六皇子微微一愣,旋即冷哼一声,三皇子也是一副不肯置信的模样,唯有二皇子,慢慢转出一张笑脸,很好心道:“小七,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为好啊!” “嗯,倒也是。那我这么说好了,只需动用军队三千次等兵,一切便解决了!”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天铭泱重说着。 因着天铭泱的傲慢,三位哥哥的脸色都不好起来,反是一直默然的天澋曜,很是平淡而冷静地开口:“说说看!” “实际上这法子很简单,三位哥哥想不出大抵是思考地过于谨慎、复杂了!”天铭泱笑笑,冲着皇帝道:“简单说来,只有四个字——围楚救睦!详细一点说,三千杂兵派去睦南边境骚扰,睦南军力尽在沐山,朝中中空,一旦攻击,便随时有溃不成军的可能。因此,睦南军队必然撤回自救。也就是说,只要在天泽军攻击睦南直至接触底线这一段时间之内,守住凉城。那便是大获全胜了!” 若说反驳,三位皇子自然是不会没话说的,只不过,在他们开口之前,天澋曜已然一个眼神敲定了局势。 “办法可行,但是人数太少。你说三千次等兵,朕出三万精锐。”天澋曜笑了笑,微挑的桃花眼神采飞扬:“不让楚池国得到好处不假,但天泽也没理由放着到手的肉不咬!” “父皇是说,进犯楚池不是虚晃一枪,而要真枪实弹?”老六问道。 “倒也不必太过激进,审时度势,适可而止。”微微钩唇,天澋曜字字真切。说白了,就是捞些甜头,别触怒了楚池底线,否则大打出手,便成了两败俱伤了。 皇帝的立场已经很明确,无畏的争辩便没了意义,只剩附和。 “那么,你们认为,率兵进犯楚池一事,谁能胜任?” 问话一出,一时无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郁,终是最为沉不住气的老二先发了话:“龙老远帅的独子,骠骑将军龙延澈军功卓越,又是常年带兵,此任务交给他,应是万无一失的了!” “龙将军朕倒是放心,不过,还缺一位监军。”天澋曜点点头,视线在诸位皇子身上慢慢扫过,终是一笑:“璜儿,这事全权交予你,可办得好?” 这话是冲着老二说的,是问句,却也容不得他推辞。老二压下心里的不悦,恭谨一拜:“承蒙父皇垂青,儿臣定当不辱使命!” 表面上这是在给老二立功的机会,但细细一推敲,这事儿,深了。 老二是楚池的盟友,这个秘密从天铭泱发现匕首是睦南特有的信物之时,就漏了。 睦南皇子被毒死当晚,天铭泱就被府里的男宠刺杀,这两件事冲在一起,实在蹊跷。不过,结合那匕首的出处一想,所有事情就都说得清了。 睦南皇子死了,嫌疑最大的七皇子却被发现用睦南独有的匕首刺死在府里,这代表什么?只要当时那个翎鸢站出来,说自己是睦南皇子的近侍,为了自家主子报仇,于是前来刺杀凶手,那么,他天铭泱就算定了罪了。而且死无对证,想查证都无从查起。 老二老三会杀了自己帮助睦南栽赃?当然不可能——他们只是想恶化天泽和睦南的关系而已。天泽杀了睦南一个皇子,睦南也杀了天泽一个皇子,还是皇帝最为私宠的皇子,两国还不从此撕破脸,势不两立? 是了,这就合了楚池的意了。 就此推测,那两位跟楚池有猫腻,证据还很多。 比如,老二时时想着放自己出狱;再比如大牢里冤打自己的那场戏;还有今日的几句政论,每个举动都是以恶化两国关系为目的,摆明了帮着楚池。天铭泱本不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天澋曜,而从他现在这句命令来看,似乎,他早已有所察觉。 让和楚池结盟的人去攻打楚池,无外乎两种结局——第一,老二与楚池彻底决裂,公事公办——那么,没了楚池做靠山,他也就让皇帝省心了;第二,老二和楚池继续勾结,达成协议,楚池给给好处,老二意思意思收兵——这样,天泽当真是不损一兵一卒,白白捞了甜头! 只不过,这计策还存在着关键的一个条件…… “父皇,儿臣以为,攻睦南只是虚招,最重要的还是守住凉城。单单凭借睦南的防御,恐怕难以支撑。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派人去支援为好!”三皇子蹙眉开口,一句话切中要害。 没错,这个条件便是——凉城绝对不能失守。 派去攻楚的军队是二皇子率领,天泽这边松心,楚池亦然。若是决心打和气之仗,楚池也不是吃素的,绝不可能轻易让步。这一方面要看老二如何周旋,另一方面,楚池定当趁机拖延,让大军在凉城能留多久,便留多久。 所以说,这个时候,凉城是很危险的。 失了,楚池胜;保住了,天泽稳。 “儿臣看近日来,六弟和睦南使节走得很近嘛!听说前日六弟府上的赏花宴,睦南使节很给面子亲自光临了来着!既然六弟和使节感情如此之好,不如就让他去守凉城吧——与睦南交涉,怎么说也方便些!”二皇子微微一笑,凤眼弯弯的,带着些轻浮,话语却尖锐。 天铭泱看得出的事,其他皇子也看得八九不离十,毕竟在宫里钩心斗角了这么久的人,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早就被竞争对手拆骨入腹了。 老二笑得狡诈,把这么个立功的大好机会让给老六,还不知心里揣着什么阴谋。 “父皇,儿臣不善军事,守城这种重任,概是不需要空架子吧!”轻哼一声,六皇子斜睨老二一眼,旋即朝着皇帝一拜,推辞。 “皇儿此言差矣。”天澋曜挑挑眉,勾出一眸浅笑:“朕听说,尔雅是萧爱卿的关门弟子,当朝一品宰相,曾任翰林院大学士,唯一收的一名徒弟,怕是早就学去了萧爱卿的精髓。有这样一个人做军师,熠儿何忧之有?” 尔雅为人低调谨慎,从不展露锋芒,如今皇帝此举无异于逼尔雅出山,为自己所用。六皇子心里不愿,脸上却也不能表露,依旧在推辞:“溢美之词罢了,尔雅没有实战经验,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着实难以委以重任,还请父皇慎重!” 这种情况下,如此明显的推诿,实在极其容易惹皇帝发怒,本是不明智之举。然而,此刻的六皇子,却显得有些失去往日的冷静,脸色也稍稍发白起来。 难道……是因为触及到了尔雅吗?这个六哥,不觉得自己有点保护过度了? 30 相煎(下) 天铭泱皱了皱眉,扫一眼还欲争辩的老六,忽而开口:“实际上,为了确保凉城守住,还非得去个皇子级别的人不可!”感受到天澋曜略显灼热的注视,天铭泱有些不自在,耐着性子说道:“守城的关键,不是军队如何精锐,而是城中之人,团结一心。凉城不是睦南境内的的地方,虽说居住的大抵是睦南人,却十分没有归属感与安全感。儿臣听说,睦南国内如今政局混乱,皇帝垂危,几个皇子如猛虎争食,这种情况下,他们未必脱得了身去顾及凉城。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放着混乱的政局不管,反倒容易让楚池钻了空子。再说凉城,本就一盘散沙,儿臣不以为,单凭什么将军,军师之类的,便可以安抚他们的不安和暴躁,调动所有人同心协力!”稍稍顿了顿,天铭泱有些冷的视线打量在六皇子身上,警告的意味很浓。 说了这么多,就是在给这个家伙争取冷静的时间,既然答应和他联手,他可不想因为这个人对于尔雅过分的偏执,而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说,派遣皇子去凉城的意义关键在于二字——安抚。让凉城人知道,自己是被重视的,知道睦南与天泽保护他们的决心,这样,他们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得到保证,才造就了团结的先决条件!”话音方落,天铭泱的视线与天澋曜不经意对上,对方一双桃花眸里,流转着说不清的情愫,似是探究,又似是惊艳,那种深邃,似乎让人一望便深陷。天铭泱一时僵住,竟无法错目。 那——是完全崭新的目光,与从前任何表情都不同——或者,他可以理解为,那是脱离了曾经七皇子的影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视线…… 终于,注视到真正的他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天铭泱不知为何,心里猛地抽痛,呼吸一滞。有些被自己吓到,他匆忙错开视线,深深呼了一口气。 视线追随着天铭泱,把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天澋曜心潮微微起伏,又慢慢平复,转向六皇子,缓缓道:“好了,倾卿说的没错,派遣一名皇子去凉城,朕志在必行。熠儿,你若不肯,倒是说说看,谁更合适?” 是啊,老二已经派走了。老三在朝中负责政务,脱不开身,其他皇子都不在京中,剩下唯一一个不成气候的老七,一则是皇帝的宝贝疙瘩,自然不舍得往外送,二来,当真把他派出去,也实在是没法子胜任。 六皇子心思转了好几圈,抬眸对上天澋曜笑里藏刀的模样,很是无奈,俯身一拜:“儿臣明白,凉城之事,便交予儿臣去办吧!” 满意地笑了笑,天澋曜缓和声音道:“守凉城,朕拨给你精兵,便是送死。所以,朕不派军队,缺人,你自己到军营此等军里去挑,上限三千。至于将领,除去龙家军,其他也随你选。这件事——朕便交予你了。再有尔雅那里,熠儿你去跟他说,朕的话,他怕是只有推辞吧!” 这算什么!天澋曜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这不是摆明了刁难老六吗? 天铭泱抬眸注视着天澋曜,对方回应一个笑,颇有些毛骨悚然的笑。 这……他分明是故意在搓老六的锐气啊!一边打压,一边也是试人。如此苛刻的条件,便是因着老六和尔雅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不显山露水,他便把他们逼入死路,倒要看看这两人,有什么样的实力! 老奸巨猾——此话,果然不假! 一时之间,这御书房里所有的人,都因为父皇今日这几句一半是商议,一半是警告似的话,脊背微微发凉。天澋曜见威慑得差不多了,便也不想再多耽搁,直接换来传令的太监:“传朕旨意,龙延澈将军,率龙家精锐三万,即日起出征楚池!” 说着,又朝向几个儿子:“璜儿,熠儿,你们先不急着走,朕为你们设送行宴,三日之后,朕送你们出京!” 话音一落,得了皇命。为得皇命的纷纷行礼,皇帝挥挥手,放行。 天铭泱正欲随着几个皇子鱼贯而出,却听得天澋曜唤住自己:“倾卿,你留下。” 眉头一皱,心里抓挠,毕竟现在翎鸢还下落不明,老二老三走了,自己没走,那不就是给了他们处理翎鸢的时间! 然而,皇命难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留住脚步,眼睁睁看着几个皇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倾卿,过来。”天澋曜看着这孩子一副不甚情愿的样子,也不恼,只是笑笑,朝他招招手,方才帝王的气势,一时间淡去,判若两人。 “父皇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儿臣?”心里不快,语气也便糟糕了去,天铭泱说得客气,抬眸之际,就看见天澋曜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算了,惹毛了他,自己就别想走了! 面色瞬间柔和起来,天铭泱对着天澋曜漾起一个笑,然后走了过去。 “倾卿今日,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了,句句合朕心意,你说,想要什么赏赐?”看着天铭泱过来了,天澋曜也不拉着脸了,笑得很是温和,问道。 有赏赐?自然不能浪费了机会! 天铭泱心里偷笑,脸上倒是平淡:“为父皇分忧,是我分内的事,谈不上赏赐……” 当—— 弯起食指,天澋曜敲了一下天铭泱的脑门,笑道:“还跟朕装?” 吃痛撇撇嘴,天铭泱嘟囔道:“如果父皇非要赏赐……不如赐给儿臣……一块免死金牌什么的?” “你觉得你很容易做让朕杀你的事吗?”天澋曜皱起眉,有些哭笑不得。 没说话,天铭泱心想,你要知道我是个穿越到你儿子身上的妖怪,还知道我收留了个睦南太子,再加上蜃楼什么的……你不杀我才有鬼! “朕倒是觉得,该给你个免打金牌,估计以后,少不了想打你!”笑眼弯弯,天澋曜语带调侃。 “那便两个都要吧!反正父皇说过的话,不好反悔!”此话一出,天铭泱觉得自己当真挺不要脸的。 “你啊——”天澋曜站起来,给了天铭泱一个暴栗:“要不是担心你的伤还没好!朕现在就想打你一顿!” 啪—— 一个象征性的巴掌打在屁股上,不疼,却让天铭泱一个激灵。 “行了,朕答应你了。是不是以后,就更有恃无恐了?” “儿臣不敢。”稍稍退了两步,却被天澋曜抓住手腕,天铭泱因着刚才那个巴掌心里烦闷,只觉被抓住手腕的地方都有些燥热起来。 “今日朕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留下来陪朕用膳吧!”天澋曜倒是对天铭泱的别扭毫不介意,拉着他的手,笑道。 竟然还要留下吃饭! 天铭泱颇为不情愿,又不能说府里有事,只好推辞道:“我今天身体不大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承蒙父皇好意……” 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的一紧,整个人就被天澋曜拽过去,直接靠在他怀里:“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哪里不舒服,朕让白凤来给你看看……” “呃……”天铭泱脸上有些僵硬,现在发现说错了话,还能不能收回…… 自知这时候是挣脱不开了,天铭泱由着天澋曜拉扯,辩解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不麻烦白叔了,否则还要被他骂……嗯,我只是有点头疼,可能缺觉了吧,睡一觉就好了……” “是么?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回去了,路上折腾,再恶化了。你就在朕这里睡,朕也放心。” “不必了……父皇还有正事要忙……” “刚刚不是忙完了?” “可是……” “倾卿你当真是不舒服吗?”天澋曜忽而冷下声音,抓着天铭泱的胳膊问道:“从一开始,你就一直神思游离的,就这么想回府?府里到底有什么如此吸引着你,连片刻离开也不舍得了?” “……”一时无语,天铭泱垂着头,这个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扯谎:“我,当真是头疼。” “还跟朕撒谎!” 手腕倏忽一紧,天铭泱疼得皱了一下眉。天澋曜脸上拢了一层薄怒,眸子里都裹了寒霜,唇线绷起,冷冷道:“头疼?朕看你刚刚不还生龙活虎,目光如炬的!这么一会儿就头疼了?你是当真头疼,还是根本不愿意在朕面前多留一分?” “父皇既然不肯相信我,我如何回答还重要吗?”天铭泱倔强地与天澋曜对视,眸光冷淡:“父皇说我撒谎,便是撒谎,父皇说我头不疼,便是不疼了——皇命难违,父皇只消一个旨意,我是去是留,还不都好说!” 讥诮而疏远的语气,有如利刺,天澋曜手指颓然一松,继而隐含怒意地凝视着天铭泱,久久,终是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倾卿,你知道朕不想用身份压着你。” 今生为王,便自此弃了儿女情长,而宫墙凄冷,因此,唯一可以拥抱的温软才显得弥足珍贵。宠爱一个人如斯,忍让一个人如斯,便也是因为,望眼朝歌,唯独一个他,是不是把自己当做皇帝奉承敬怕的。 天澋曜的视线沉了沉,手掌之下,清晰地感觉到那纤细的手腕,脉搏有力的律动。朝气,青春,蓬勃,激昂,如即将展翼的雏鹰一般,跃跃欲试…… 心绪在一瞬之间复杂,手掌慢慢松开,转而抚上额头:“好了,倾卿,你回去吧。” “……”突然之间的让步,让天铭泱微微发怔,转眸之间,天澋曜已经做回龙椅,指尖捻着额角,身子深深陷入椅中,宽阔的肩膀,笔挺的脊背,此时却显得不堪重负般,整个人徒增落寞与空寂。 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话,胸口发闷,难受得紧。 “去吧,朕也累了。”挥挥手,天澋曜低沉的弦音回荡在空落落的书房之中。 “儿臣……告退。”半天,还是涩涩说了句场面话,天铭泱转身离开,却只觉自己的脚步都沉重起来。 容靥俊逸,清音朗润,眸光如鹰,行事如风,那个人从来都是仰望一般的存在,仿佛整个人都笼罩着炫目的光晕似的。天铭泱从没有一刻,像刚刚这般,觉得那个人,早已不年轻了…… 脊背微颤,抬手按住心口,天铭泱皱起眉。 恍惚,失神,心中倏忽揪紧……这种感觉,难道是对那个人的怜悯么? * * 御书房,光影交错,沉在龙椅里的影子,略显寂寥。 桌案前,半跪着一人,侍卫打扮,低头垂眸,满是恭谨。 “回圣上,七殿下府上着实出了事,上下乱作一团,据说是丢了个男宠。” “是么——”指尖轻触额角,天澋曜低着头,整个脸都掩藏在一片阴影之中,只有那低沉而寒凉的声音,昭示着主人此刻不甚愉悦的心境。 “派人跟着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随时向朕汇报!” “遵旨。” 31再种蛊毒 三重回城最外一层,天华京最大的消金窟——楼外楼门外,人潮涌动。揽客的跑堂儿,衣着体面,清润如泉的招呼声,在喧嚷的街市间,尤是引人。 穿梭在客人之间,一位身着华服,低头垂目的公子,显得行色匆匆,与小二擦肩的一瞬,低声甩出一句话。 “有人跟着我,给我拦住了。” 那小二笑眼在这一瞬凌厉,又在下一刻恢复谄媚。 “诶!这位客官!莫急莫急……楼上满员了,让小的带您去个宽敞地儿……”伸手一拦,紧跟着走来的一个男子当即被堵住,男子冷冽的视线一瞪,那小二也不毫无知觉似的,只是赔笑。 左走左拦,右走右拦,预备一掌挥开,那小二却好似狗皮膏药一般,贴在自己身上,打不着,也甩不开。 “滚——别碍事!”终于一下拨弄开那烦人的家伙,男子再抬眼,哪还有七殿下的影子! …… 此时,方才那个华服公子自前门进入一个包厢,片刻,从后面出来时,已然换了身布衣,发型配饰也跟着改了,完全换了一个人。转个弯,疾步上楼,推开一间包厢的门,直接走到桌几前,坐下,自顾自喝了一杯茶。 “死小子!谁准你不敲门就进老娘的房间了!”珠帘清脆出声,一袭艳袍的少妇婀娜而出,眉峰凌厉,凤眼死死瞪了那个反客为主的人一眼,直接拎起天铭泱的领子,拽离桌几。 “还坐我的凳子,用我的茶盏!你老子就顾着宠你了,不教你规矩的吗!” 拽过另一边的凳子坐下,天铭泱往桌子上一趴,笑道:“离姐,这么小气干嘛!” “废话少说,七皇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回又给我惹了什么事儿了!”墨离优雅落座,把刚刚天铭泱用过的茶盏挑出来,顺着窗户就扔了出去,继而挑眉懒懒看了对方一眼。 “呵呵……我就喜欢离姐这种脾气,痛快!”接了那边一个有屁快放的眼色,天铭泱敛了嬉笑,正色道:“这次,我想要蜃楼帮我找一个人。” “你那个了不得的男宠?”轻哼一声,墨离的语气很是不屑。 “离姐当真神通广大……” “少拍马屁,暗十四告诉我的!”墨离打断了天铭泱,继而又补充一句:“这些日子,他负责贴身护卫你了。” “暗十四啊……我倒是一点也没察觉……” “蜃楼一级暗卫,哪是这么容易被你察觉的!” 墨离一句鄙夷,天铭泱倒是没上心,心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要是谁潜伏在身边都察觉不到,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十四一直跟着我,而我全无察觉,只有一个可能,他乔装成了一个我信任的身边的人。 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天铭泱的神色得意起来,果然……就是那么回事啊!有时候,自己的预感,倒是准的没话说…… “行了,你回吧,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一有消息,我让十四通知你!”墨离挥挥手,打发道。 “才刚来,离姐就不待见我了?第一波派去的人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吧,我在这里等着不行?”天铭泱笑笑,有些耍赖。 “倾卿啊,我倒是不曾见你对哪个男宠这么上心?这回是怎么了?”墨离神色带疑,有些担忧道。 “离姐你放心吧,我总体上讲还是喜欢女人的,不至于让个小白脸给拐了去!”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叩门进来,正要对着墨离耳语,墨离做个了直接说的手势,便沉声道:“影卫回报,七皇子府,二皇子府,三皇子府,小倌院青莲居,均不见目标人物踪迹。天华京上下,依然在搜寻之中。” “看来藏得很紧嘛!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天铭泱微微蹙眉,继而起身:“小即在么?我去找他!” …… 楼外楼后院西厢,是墨即专属的药庐,天铭泱才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转了几转,推开一扇门,墨即正在里面用银质天平称药。 “亲亲!你竟然能来找我,真是稀客了!”看到天铭泱,墨即圆脸绽开了花,咯咯笑起来。 “正事!”天铭泱走过去,手肘撑着桌面,对上墨即圆圆的脸蛋:“你说过,翎鸢的血异于常人,十分特别,对不对?” “何止特别,百里挑一!” “那么,有没有蛊虫之类的东西,闻到他血液的味道,便会被吸引而去?” “这么说……倒也是有,不过……” “好!带上你的虫子,跟我去找人!”天铭泱猛地一拍桌,直把墨即吓了一跳。 “等——等一下啦!”墨即拉住他的话手,急急道:“有是有这种虫子啦,不过是蛊虫,需要寄养在人身上才可以生存……” “你不是有药人吗,随便一个不就行了!” “亲亲,我的药人都是活死人,如果是正常活人,我这里的虫子和毒药,他可是经受不住的。”墨即小脸皱到一起:“况且,你说的这种蛊虫,是极其厉害的,一般人承受不住很容易被蛊虫反噬。不过,你要是非要使用这个办法,倒也不是没得商量……” “重点!” “重点就是,那种对于翎鸢公子的血有特异反应的虫子,就是你原来中的血莲蛊!” “所以——” “所以,我为你治疗的时候,有提取幼虫,如今用药人养着。但是,要是达到你要的那种寻找翎鸢的目的,蛊虫需要移植到一个身体素质极佳的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我咯?”眯起眼睛,天铭泱皮笑肉不笑。 “呵呵……亲亲你果然聪明……”墨即陪了陪笑。 呼—— 天铭泱当即抓住墨即的领口,冷笑道:“呵呵?!你要我重新自己给自己下毒啊?” “不过,你非要用这个法子找翎鸢公子……”墨即低着头,对了对手指。 松开手,天铭泱闷闷呼出一口气:“知道了,你动作快一点!” “诶?亲亲你同意了!”墨即眼睛一亮,总觉得兴奋得可疑。 “反正之后喝了他的血,还能治疗好的不是么?”白了他一眼,天铭泱拉了个凳子坐下。 “是啦,是啦……” “那就快给我种蛊虫!”闷声一句,天铭泱心头很是不爽。 翎鸢啊翎鸢,我看我,上辈子真还是欠了你的…… …… “亲亲,觉得怎么样?” 再次恢复意识,天铭泱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墨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揉着额头坐起身来,只觉浑身说不出的无力:“我……睡着了?” “血莲蛊在你身体里生长,汲取你的能量,就是这样的,再有几个时辰,便可以恢复正常了。”墨即拉过他的手把脉,同时说着。 看一眼外面发暗的天色,天铭泱皱皱眉:“我睡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现在已经过了酉时。”墨即说着,抬手按了按天铭泱的眉心:“别这么担心,耽误一会儿,翎鸢公子也死不了的。况且,你身上的蛊虫是识别他的血气发出躁动,他要是不受伤,我们也是没办法找人,暂且等等吧!”说完,又笑了笑:“亲亲,要不要吃点东西?” …… 等待蛊虫反应,一等便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天铭泱按照天澋曜的吩咐去上朝,身体里依旧没有什么异样。 到底……把翎鸢怎么样了? 朝堂之上,耳边是大臣们喋喋不休的政论,天铭泱则有些神游,视线时而落在矍铄的老二身上,时而落在沉稳的老三身上,琢磨着,这两个,到底要搞什么鬼…… 只是,思绪根本难以集中,因着血莲蛊的作用,白天整个人变得尤其困倦懒散,再加上大殿上大臣们毫无韵律美的声音,整个早朝,就在天铭泱不断打盹儿中过去了。 早朝之后,是例行的早课,翰林院大学士顾长卿亲自教授,到了这会儿,天铭泱便是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睡意正酣,天铭泱忽觉心口一阵刺痛,全身都因着这痛楚蜷缩起来。一个激灵,他猛然惊醒,当即坐起身来。 蛊虫开始躁动了吗! 又是一阵锥心之痛,天铭泱浑身一颤,颓然躺倒,却是倒入什么人的怀里。 “倾卿?不舒服?” 这声音…… 天铭泱一愣,旋即发现自己已然不在书房之中,而是到了寝宫,再转过脸,正对上天澋曜满脸忧色。 “我怎么……” “你忘了自己在早课上睡死过去的事了?哼——课程结束了都叫不起,差点把顾大人气晕过去!”天澋曜脸色一沉,训斥了一句。 所以,就直接被带到皇帝寝宫了啊…… “父皇,我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已经没事了。”天铭泱明白了处境,便急忙起身,身体里的蛊虫终于有了反应,现在应该赶快去找人…… “看你这副一脸苍白的样子,你以为朕能安心放你走?”天澋曜皱起眉,抓住天铭泱的胳膊:“朕叫白凤来给你瞧瞧!” “父皇,我真的没事了——”眼看着又被皇帝按回床上,天铭泱争辩着。 “没事!”天澋曜低喝一声,手掌顺着衣襟摸进去:“这一身冷汗叫没事?” 不经意的抚触惊得脊背一阵战栗,别过身子躲开天澋曜的亲昵,天铭泱冷声道:“父皇小题大做……”话还没说完,身子猛地一颤,似乎万千虫蚁啃噬一般,天铭泱慌然咬住下唇,险些漏出碎吟。 “倾卿?” 呼了一口气,天铭泱站起来,强撑出一抹笑:“父皇多虑了,看我还不是健步如飞的?”说着,当真走了两步,骨骼深处传来的痛楚,让额角都渗出汗来。 忽而,腰间被猛地一揽,微颤的身子被天澋曜整个裹住:“跟朕逞什么强?”一声厉喝,天澋曜强行把天铭泱按在床上:“来人——宣白凤过来!” “父皇……”当真心头焦急,只是话说一半,便被皇帝森森的视线扼制住。天澋曜按住他肩膀的力道过重,让骨头都疼痛起来,天铭泱稍稍挣扎了一下。 “当真要朕把你绑着吗?”裹挟怒火的低喝,天澋曜当真是被惹恼了,脸上阴云密布,一把扯下天铭泱的腰带,也不管他挣扎,把他捆了个结实,继而掏出手帕,塞入他嘴里,猛然起身,走出屏风,到桌边给自己灌了一盏茶。 砰—— 茶盏猛地摔出去,瓷片碎了一地,天澋曜按在桌几上的手掌微微颤抖。 连身子都不顾,甚至连自己都要忤逆,非要赶回府里,就是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吗?! 掌化为拳,骨节闷响出声,天澋曜慢慢眯起眼,深邃如井的细眸里,流转出一抹浓烈的杀意。 32 隐情 离开睦南京都的那日,下着蒙蒙的细雨,烟雨连江,水乡一般的京都蒙上一层恹恹的灰。车轮滚滚,飞溅泥水的声音,雨打车盖的声音,还有盘旋在耳边久久不散的,父皇的送别之词,就这样成为了我对于故土,最后的记忆。 因为,当铜镜中映出完全陌生的一张容颜的时候,我已然醒悟。 原来,一切……都结束了。 *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国家便已经开始走向腐朽。 所有人都说,我,是被诅咒的皇子,我的存在,只会给睦南带来源源不断的不幸。 因此,被送去天泽为质,把所有的尊严都折损在另一个国君傲不可攀的气度之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我理所当然的宿命。 除了,我自己。 这份不甘,在我心中生根,终于演化为绵绵不绝的憎恨。而那一天,天泽国的第二皇子找到了我。 “我有办法让你回睦南。”他就站在大殿中央,淡淡笑着:“我有一种药,吃下去之后便呈现假死状态,和一般死人无异,但只要十天之内服食解药,便可起死回生。只要太子你死了,天泽自然会同意把尸体送回睦南,那么,回程路上服食解药你就自由了。” “为什么要帮我?”冷冷开口,我看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兴奋,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 “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二皇子笑了笑:“我知道你和七皇子的关系一向不好,你只要在服药当晚,与七皇子发生争执,并且趁机夺取他的信物,装作是被他害死的就好了。” 果然,兄弟相残这种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冷笑起来:“诬陷你们的七皇子,皇帝必然要调查,你怎么保证我的尸体在十天之内上路?” “这简单,你只需给我一件睦南的信物,我让我的人带着去暗杀七皇子,顺便留下信物。到时候,大可说你的仆从为你复仇,而七皇子死无对证,父皇也无话可说,更没了查证的必要。” “那样的话——睦南和天泽就要决裂了!”轻哼一声,我瞥着二皇子:“这才是你的目的?” 讥讽地一笑,我却没有等他回答:“但是,我同意了。” 二皇子微微的错愕,倒映在我眼中,显得异常可笑。 呵……不能理解么? 没错,我是个被诅咒的人,也正因如此,我对于那个帝位从来没有兴趣,只有——憎恨。 那种腐朽的王朝,早该毁掉了,不是么?! 于是,那日起,我们签立协议。他给我秘药,我借给他睦南弯刀作为信物。试药,布局,一切我都做得很谨慎,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却在最后一刻划出败笔。 我,可笑地被自己毒死了。 只因为,我低估了二皇子的奸诈。除了我,相同的契约,他和睦南来的使节也订立了一份。 只不过,内容是,让睦南仆从偷偷换了我的药,把我真的毒死。而弯刀的部分,决口不提。 意识到自己被毒死,我便也看清了二皇子的计谋——他要的,不只是两个国家的决裂,竞争对手的死亡,还有——睦南的弯刀! 太过贪心的人,总要为他的不知足付出代价,我希望这个惩罚者,是我。 然而,一切,随着我生命的消逝,就这么结束了。 * 也许,作为一个全新的角色重生,是在给我一个抛开过往的机会,然而,我亲手放弃了这个机会。 因为,当我发现,这副全新的身体,是二皇子送到七皇子府上的奸细。那一刻,我便明白,我的战斗,不曾结束。 被天铭泱发觉破绽,是个意外。 未曾想过那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敏锐的灵魂,我低估了他,是第一次,便也是最后一次。 因此,当他露出那种成竹在胸的表情,跟我说着:“我们联手。”的时候,我并没有回答。 无论外表多么纤弱无害,天铭泱终究是一个危险的人。那种人,即便在面对比他强大的人的时候,也很难真正屈服。那么,面对比自己弱的人时,便更不可能怜香惜玉。若要得到他的庇护,势必要依附于他。但是我,绝不可能对任何人臣服。 不过,我说他危险,却不是介于这些。而是这个人,无论从前对于身为皇子的我,还是现在对于成了他的男宠的我,都能轻而易举地打破我的镇定,甚至以此为乐。 “又是这张装模作样的脸,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一下!小鸟儿就是这里最可爱,只有被欺负了,才肯露出真正的表情啊——” “呵……在我面前,小鸟儿也要装吗?这只会让我觉得更加可笑啊!” 每每面对说着这种话,刻意轻薄的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举一动都被看透的屈辱,便越是无法冷静,破绽便越露越多…… 呆在这种人身边,一丝一丝被慢慢看透,终究,是要被牵着走的。所以,我必须找出他的弱点,才能相互牵制。 这时候,潜伏在皇子府里的二皇子的人来找了我。他说,二皇子有事要和我谈,让我跟着去见二皇子。 我是二皇子派来的奸细,是刺杀天铭泱失败后依旧被他保护的男宠,仅仅凭借这一点,对于二皇子来说,我的利用价值就很大,他会留着我。此行,不仅没有危险,还极有可能争取到牵制天铭泱的势力。 于是,我同意了。 * 我被蒙着双眼,绑住手臂,带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待到摘下眼罩,我已经身处一间民居之中。 “翎鸢,好久不见。”说话之人一身玄衣,面无表情,连声音都是冷硬得不带一丝感情。下巴随之被他捏起,那犀利的视线似乎将一切都穿透一般。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一猜便知,他是二皇子的爪牙。 “任务失败,本该杀了你的!不过,主上有令,让你将功补过,潜伏在七皇子身边。哼——算你运气好!”手指发力,男人冷眼看着我,发自于下巴的脆响回荡在房间里:“不过,这次的任务若是再有闪失……便叫你生不如死!” 男人猛一甩手,巨大的力道冲击下,我被甩出去,身子失衡,咚地侧倒在地。男人抬脚踩过来,死死捻着侧脸,面颊贴着地面,寒凉入骨。 “不过,别以为你的过失这么轻易就能被勾销!留你一命,不代表不惩罚——” 皮肉之苦,绝对是少不了的,这一点,我早在来时便做好了准备。 我杀人失手,被抓回来,却是毫发无损地回去,天铭泱不可能不怀疑。为了把戏演得逼真,势必戏份做足,只要留着命,只怕他们怎么折磨我都不为过。 忍辱负重,唯此而已。对于曾经尊严都被狠狠折损的我来说,对于死亡都经历过的我来说,又算什么? 受苦,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幸,它只会帮助我,更加顽强! 当沾了盐水的荆棘鞭反复抽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混乱的脑海中,便只剩下这一句唯一的信念。 * 我一直相信天铭泱会来救我,就好像我相信这里的人会故意露出马脚让天铭泱找到一样。 只不过,要等多久,却是我无法估量的。 伤口的疼痛模糊了我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窗外淡淡的天光似乎被拉长了,凝在眼中,成为化不去的光影。 这时候,有人进来,准备带我离开。 也,不过如此—— 身上的绳索除去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如同没了骨架一般瘫软下来,我心里却是升起讥讽。如一块破布一般,被那人拖出去,再次上了马车。我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却不知道,事情,远不像自己想想的那么简单…… 眼罩再次被去除,我再一次置身于一间房间之中。只不过,相比于方才那处民居,这里显得异常奢华。 锦绣屏风,雕梁画栋,淡淡的熏香缭绕,而我,却是仰躺在床,只着一件内袍,手脚分别绑在四根床柱之上。 “殿下,人已经送到了。”隔着屏风,远远听到小厮在门口的恭谨之声。来人低沉地哼了一声,继而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抬起头,便看到那个人绕过屏风,朝着床边走来。 紫袍银纹,玉冠于顶,逼人的贵气从举手投足散发而出,但是,那算得上俊美的脸上,却是有一双阴沉而狠戾的眼睛。 这个人,是天泽王朝的第三皇子——天铭轩。 曾经作为睦南皇子时,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记忆里,这个人举止儒雅,大家气质,正经而严谨。而如今,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演戏。 我在给天铭泱做男宠之前,曾是三皇子宠爱的小倌,那个给我治病的大夫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不是单单一句不愉快所能形容的! “才几日不见,翎鸢你倒是越发妩媚起来了……”三皇子勾起唇,笑容却异常骇人,字字句句从牙缝里挤出,冷若冰霜。说着,他走近床边,径自坐下,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挑逗一般滑落至脖子:“看起来,老七把你喂得很饱啊!” 33隐情(下) “我只是按照殿下的命令行事……” 啪—— 话未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甩过来,耳边是三皇子阴沉的声音:“你称自己什么?再说一遍!” 脸颊如流火一般,却不只是疼痛,更多是屈辱。别过脸,我沉默着。 “看着我!”下巴被捏住,猛地抬起来,三皇子眯起的双眸闪着寒意:“你说,一直妄图挣脱项圈的狗,本殿要怎么罚它?” 三皇子冷冷说着,捏住下巴的手慢慢下滑,瞬时抓住了我的脖颈,强烈的压迫袭来,全身肌肉因为窒息而僵硬,我却依旧微微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抹笑。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脖颈发出咯咯的怪响,整张脸都涨肿发烫起来,眼眶发热,盈眶的泪让视线开始模糊。三皇子另一只手忽而伸进衣襟,抚触着,指甲毫不怜惜地撩过鞭痕…… “你以为,一只不听话的宠物,本殿有饲养的必要吗!” 三皇子指节猛地一按,喉咙深处涌上甜腥。我艰难地开口,吐出的字句无比微弱:“殿下……不缺……宠物……缺……的是……能够胜任的……奸……细……还有……没能到手的……弯刀!” “谁告诉你弯刀的事的!”最后两个字脱口,三皇子忽然激动起来,手上玩弄一般的遏制瞬间当了真。 喉间发出不成串的呜咽,我故意闭上眼。 果不其然,下一瞬,三殿下哼了一声,松开手,不顾我剧烈地咳嗽,捏起我的下巴:“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殿下……不想知道……弯刀的下落……大可杀了我……” “贱货!” 啪—— 一个巴掌打过来,我只觉头脑一阵嗡鸣,继而口中一阵甜腥。 “你最好明白自己的处境!你不过是本殿的宠物,没有谈条件的权力!”三皇子眯起双眼,凑得极近:“看来你在老七那里呆的太久,没关系,本殿这就帮你回忆起来……” 一声清脆的裂锦,长袍在他的撕扯下碎裂,不着一物的身子一瞬暴露,三皇子冷冷笑开,舔舐着胸脯上狰狞的鞭伤,而后狠狠咬下去…… 不是舔吻,而是有如恶狼啃噬一般的惩罚,伤口的撕痛以及鲜血流淌而过的触觉异常刺激,那双手似要把我毁坏一般,在全身肆虐,这一切,都化作屈辱与愤恨在我脑中轰鸣着。 “我本以为,殿下想留我一命的。”视线化为冰锥,狠狠瞪视着这个覆在我身上的狼,我说得很轻,很慢,但每个字异常清晰。 “你说什么?!”三皇子抬起头,眉峰不悦地拧着:“怎么?不过是个肉娈,还要装贞洁?你忘了以前是怎样在本殿身下索欢的吗?”微微勾起唇,他用手指描摹着我的小腹:“这么淫荡的身子,怕是一会儿便要缠住本殿,喊着不要停了?”说着,手掌不老实地响下摸索过去。 “殿下——不妨试试看!”明明是被这个人极端羞辱,我却冷静得异常,视线淡淡扫着他,连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 “以死相逼么?”三殿下看了我半晌,忽而大笑起来:“你以为自己的一条贱命是有多值钱?” “我说了,殿下,可以试试看!”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三殿下眯起眼,猛地扯开衣襟,直接跨坐在我身上,双腿被他分开,继而—— 没有然后,因为此刻鲜血顺着我的唇角汩汩而出,三殿下忙抬手捏住我的嘴,狠狠道:“松开!” 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我看着他,松开咬着舌头的牙齿。他有对我为所欲为的权力,我也有拒绝的权力,即便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的尊严,也不容这种垃圾辱没。 我没有筹码,只有一条命而已。 可惜,他在乎,我不在乎。 所以,这场赌博,注定了,我赢他输。 可是当时的我,沉浸在自信和胜利中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赢得有多么可笑。以至于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知道,他在乎我性命的初衷,与我想象的,实际上并不相同的时候,有些事,早就无从追溯了。 再后来的事情,我不记清了,只记得三皇子一直用暴力发泄愤怒,而我直至被他打晕之前,还留着一抹蔑视的笑。 * 再次醒来,身上依旧不着寸缕,只是三皇子已经不在,却是二皇子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舍得醒了?”二皇子笑起来,弯弯的凤眼里流转的诡诈很是让人厌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说着:“本来我是很想相信翎鸢你的,不过宠物还是要拴住比较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主人一口啊……” 微微眯起的眼底尽是阴冷,他打开瓶子,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别担心,这不是毒药,我不会害翎鸢你的。这是个好东西,吃了之后,你便会体味到——什么是极乐!”低低笑开,他捏住我的嘴,猛地把药丸拍入咽喉,直至我的喉咙咽了一口,他才放手,慢慢收好药瓶。 我早就猜到他们会用毒药扼制我,实际上,我是不怕他们下药的。因为,听那个大夫说,我的血液奇特,导致体质百毒不侵。可是,这颗药丸下毒,我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药效,还没发作么?”二皇子俯下身,对着我阴阴的笑。 视线里,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慢慢变得斑斓,迷幻。耳边似乎想起天籁般的乐音,直搅得心绪不宁,意识都模糊起来。身子变得轻飘飘,整个人沉醉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旋转,飘摇…… 从未有过这般迷离的感觉,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瞬间舒展,灭顶的快感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来,我沉迷其中,真想这样一直迷醉下去…… “很舒服?翎鸢——”呢喃一般的呓语在耳边响起,意识一寸一寸回归,随着视线渐渐清晰,二皇子逼近的笑脸放大在我面前。 “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呵……”二皇子轻笑一声,鼻息扫过我的脸颊:“是不是很极品?这种药,可是很贵的呢,为了你,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哪!” 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只觉神清气爽,但越是这样,我便越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察觉我审视的目光,二皇子笑道:“这是什么表情,那可是让你快乐的药啊!只要你乖乖的,那种药便会长长吃到了——”忽而,二皇子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不过,翎鸢你可不要想着背叛,因为一旦吃过那种药,便是停不下来了,如果没有我给你药吃,那种痛苦……你可以试试看?” “那种东西……会上瘾!”感觉身上的肌肤一寸一寸的冷下来,我看着二皇子,说话间舌头都有些僵硬。 “不用怕,只要你不做背叛我的事,我不会让你受苦的!”二皇子很是愉悦地拍拍我的脸,继而笑得阴寒:“对?翎鸢不会背叛我的!” “不会。”干涩地说出这两个字,我只觉喉咙一阵发疼。 “那就好!”二皇子笑起来:“那我们就来谈谈这次的任务!”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这里面是一种蛊毒,养殖毒虫的巫蛊可以通过蛊虫控制中毒之人,我要你把这个毒,一点一点的,下给天铭泱!” 说着,他伸出小指:“我听说天铭泱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神医,呵……所以啊,你每次只下一个指甲分量的在饭菜里,那么,普天之下的神医,便任谁也查不出这蛊毒的毒性了!” “不过啊——”二皇子的视线忽而变得深邃起来,扫过我的身体的时候,似乎舔舐一般:“你带着一个瓶子回去,小七那个鬼灵精是要怀疑的!所以,我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好好藏起来,藏在一个他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的地方……” 心头一凛,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天铭泱就要来了。 而同时,我更加了然,为什么,他不给我穿上衣袍;而那个药瓶,他又是要给我藏在哪里…… 二皇子慢慢走近我,那种视线裹挟着笑意的甘甜,却是让人不寒而栗。与三皇子相比,或者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我似乎可以预感到,和他合作,三皇子最后将会面临何等惨烈的下场…… 走至身前,他满是怜惜地看着我身上不堪的血痕,发出啧啧的声音,继而手掌怜惜一般抚触上大腿,我能感觉那冰凉的药瓶蹭着肌肤,晕出骇人的寒凉。 二皇子笑了笑,俯下身子,哔哔舔着我的胸口,轻轻啃咬上敏感之处。无法自制,全身猛地战栗起来,二皇子低低的笑声从唇边漏出,与身体的反应恰恰相反,我头脑中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和恶心…… 忽而,那冰凉的药瓶在后穴摩擦起来,继而猛地捅入我的身体。 “唔……”撕裂的疼痛让我闷哼出声,二皇子安抚一般抚触着我的腰臀,继而企图凑过来吻我,被我侧脸避开,耳边便是再次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药瓶深入,违和带来的不适和痛楚让我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而绷紧,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二皇子笑着用手抹去我脸侧的汗水,不顾我厌恶地躲避,依旧一副惹人厌的嘴脸:“翎鸢,现在开始,就是演戏了哦,你忍一忍……” 手指猛地把药瓶往里面一顶,随着我喉间一声闷哼,他打了个响指,随即起身。下一瞬,进来了五六个侍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手中拿着刑具似的东西。 二皇子朝我努了努嘴:“好好让我们的翎鸢公子舒服舒服!别玩得太过火,做做样子就好了!” 侍卫躬身行礼,冰冷的视线看着我,却没有一丝情欲。这些人,虽然还是人形,灵魂早就被驯化,成了唯命是从的躯壳了。 而今天,他们的任务,便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凌虐我——又或者说,只是为了做给某个赶来救我的人看。 感觉到那些人的走近,我失神地看着床顶柔和的帷幔,轻纱流畅的线条,恍若睦南护城河里温柔的水波。 故乡河流里动人的柔波,似乎从未对我展露过丝毫的亲昵……就好像上天,从未对天之骄子的我,展露过一次眷顾…… 我似乎感到被一双双手抓住身子,狠狠往下拽,坠落,沉沦,直至陷入无休止的深渊,再也无法得到救赎……可是,这便是,我选择的人生,不是么? 无限悲哀,却逃而不得。 就像注定一般,我的战斗,从来,不曾停止。 34 看病 白凤应召入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寝宫内室与外殿被四联屏风隔开,天澋曜坐在外殿的檀木椅上,指尖捻着眉心,微微垂下头,双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是徒然让人心头一滞。 “倾卿在里面。”天澋曜没有抬头,只是朝白凤挥了挥手,语气似乎压抑着不耐。 微微蹙了一下眉,白凤倒是也没说什么,提着药箱走入屏风之后。 “小子,又怎么惹你父皇生气了?”白凤毫不顾忌的责怪从屏风后隐隐传出,天澋曜闭上眼睛,划出一抹苦笑。 “咳……白叔……”屏风内,看到白凤进来的天铭泱很是尴尬地开口,被五花大绑的身子很是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白凤视若无睹一样,坐到床边,直接找到天铭泱的手腕,指尖轻轻搭上去。 “白叔,你至少先帮我解开……” “我正在诊脉,别吵!”冷冰冰地一声低喝,白凤瞪了天铭泱一眼。 良久,他放开手,皱着眉凝视天铭泱不太好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忽而放得很低:“还没帮你压制住吗?墨离那个丫头成天都是干什么吃的!” 墨离! 他可是在说墨离! 天铭泱身子瞬间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凤,只见对方表情很是从容自若,似是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又或者说,仿佛这些,早就是他们之间公开的秘密了…… 所以说,他知道墨离,知道蜃楼,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既然墨离手下的大夫都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了。你姑且忍一忍好了,用不用我给你开一副昏睡的药……”白凤低声说着,似乎是故意不让外面的人听到。 天铭泱因着这几句话忽而眼前一亮,轻声打断:“白叔,你且附耳过来!” 噤了声,白凤有些奇怪地瞥着天铭泱。 “白叔……我要事要跟你说……”眼眸里满是央求,之间白凤叹了口气,很是没办法地凑过耳朵,天铭泱笑起来,低声耳语:“白叔,我想要你帮我……” …… “你如今这个样子,还非得折腾不可吗!”听天铭泱说完,白凤眉峰立起,很是不悦道。 天铭泱没说话,只是坚定地看着白凤,无声宣告这个决定,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 “行了,我知道了,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负责!我可不是你父皇,要事捅了娄子,我不负责给你收拾!”哼了一声,白凤起身就要走,天铭泱笑着目送,心说,我还不知道你,虽然嘴上这么说,还不是嘴硬心软…… “呃,白叔,你就不准备帮我解开么!我手脚都麻木了……”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天铭泱急忙唤道。 “你和皇上之间的事,与我一个大夫有什么相关!”白凤略略侧过脸,说的很是冷淡:“我还不准备触怒圣上!”说完,径自走到外殿,向着皇帝交待道:“皇上,七殿下没有大碍,只不过体虚而已,我给他开了安眠滋补的药,一会儿让太医院的侍从送过来。” “没什么大碍就好,白凤辛苦了。”天澋曜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朝着白凤笑笑。 “皇上也请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白凤略显深沉地看了天澋曜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行了一道礼:“那臣便告退了,晚些时候,会差人送来皇上的药,请皇上按时服用。” “行了,朕知道了,白凤真是你越来越啰嗦了……去吧!”挥挥手,天澋曜皱了皱眉。 “是。”微微躬身,白凤退身离开。天澋曜回头看着屏风的方向,手指颤了颤,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片刻,太医院的人便是来送药,天澋曜直接一挥手,让人进去喂药。 “殿下……请用药。” “殿下……” “殿下……” 本不打算进去,奈何里面一声一声的唤着实让人心烦,天澋曜呼出一口气,忽的起身,大步流星走入内室,视线死死锁在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天铭泱身上,脸色沉了沉,把手伸向那个侍从:“你下去吧!” “是。”侍从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到天澋曜手里,继而退身离开。 一时之间,内室只剩下天澋曜和天铭泱吧两个,天澋曜坐在床边,天铭泱立刻闭上双眼,把脸别到另一边。 “喝药!” “……” “朕说喝药!” “……” “倾卿——”天澋曜被天铭泱的忤逆激得满腔怒意,直接扳过他的脸,捏起下巴,就预备往嘴里灌。奈何天铭泱咬紧牙关,抿着嘴唇,眼看药汁顺着嘴唇流到脖颈上,就是死不入口。 “给朕张嘴!”本就因着男宠那件事窝火,现在天铭泱又是这种态度,天澋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他一副脸色难看的模样,还死不吃药,又是心下焦急,火气便又旺了一分。 拿着药碗的手一颤,天澋曜脸色一沉,也顾不了许多,直接抬手闷灌一口药汁,继而抬起天铭泱的下巴,猛地吻了过去。 天铭泱身子一僵,天澋曜指尖发力,强行捏开他的嘴,舌头直接长驱直入,一口药汁悉数灌入对方喉中,手指顺势沿着天铭泱的唇角抚触而下,溢出的药汁带来滑腻的触觉,指尖摸到喉结,继而感到那里上下浮动了几下,天澋曜才肯放开唇舌的勾缠。 “咳咳……”天铭泱满脸通红地咳了几下,表情甚是怨愤,天澋曜却是过目不见一般,直接问道:“接下来,要朕喂你还是自己喝?” 低着头,天铭泱肩膀抖了几抖,依旧不说话。 眉峰耸起,天澋曜将剩余的药汁全部灌入口中,一把拉过天铭泱,再次吻了下去。 唇舌摩挲的柔软以及药汁滑过的苦涩奇妙的组合在一起,药汁入喉的咕嘟声回荡在内室中,伴着粗重的喘息,竟有一种旖旎的错觉。 药汁流尽,苦味却久久不散,天澋曜皱着眉,似乎要稀释苦涩一般在天铭泱的唇舌之间逗留,细小而柔软的触感,似乎裹挟着某种香甜,悄然之间,让心头的烦闷化作轻轻的战栗…… 就算是我故意给你机会,你也该给我差不多一点吧! 天铭泱猛地挣扎一下,躲开纠缠,尖利的牙齿掠过天澋曜的唇,留下一道血口。淡淡的血腥味儿残留在牙齿上,让天铭泱的心里,升起一丝不舒服。 没错,从刚才开始,一直是他故意引诱,为的就是让天澋曜也沾染上药汁。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肯喝药,天澋曜绝对会逼自己,甚至按捺下对药汁的抵触,不惜嘴对嘴喂过来。 于是,当时,他才对白凤提出那种要求…… “白叔,帮我一个忙吧。帮我配一副蒙汗药,一半的药材放在我的药里,一半放在晚上父皇的药里,总之,单喝下一种药没有任何效用,但喝了两种药之后,便会达到昏睡的效果,这样就好了……” 他知道,白凤既然看出了他身体里有血莲蛊,却没有揭穿自己,就说明他是自己这边的人,定是向着自己的,他的要求,只要一直坚持,白凤一定会帮他办到。果然,白凤还是答应帮忙。所以,像现在这样,只要能成功迷晕皇帝,他便可以脱身了。 如今,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利用皇帝这一点上,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但比起这个,某些尚未解决的事,要重要的多…… 深呼出一口气,天铭泱抬起头,眼圈慢慢泛红,一副委屈的模样,就这么倔强地看着天澋曜。 一直不眨眼忍得倒是辛苦,不过看着天澋曜的表情,天铭泱觉得这还是很值得的。 僵持了一会儿,天澋曜终是不忍心,走过去解开天铭泱的束缚,却不料这孩子猛地把头撞进他怀里,肩膀微微发抖:“我手脚麻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是可怜。 麻了,倒是真的。投怀送抱,却是情非得已。 绑着的手脚一解开,天铭泱全身无力,控制不了自己地歪倒,就这么正好倒到皇帝怀里了。 暗暗把天澋曜好一顿骂,那句“我手脚麻了”也是愤愤的语气,只不过,声音闷在人家胸口上,说出来也就没什么气势了,反而可怜巴巴的。 “唉……当是朕这么愿意绑着你么?若是你稍微让朕省省心……”天澋曜终是叹了一声,继而开始抓起天铭泱的胳膊慢慢揉捏起来,胳膊揉完了,又是腿脚,掌心微微的热度,拿捏得当的力度,以及从动作上就能传达而来的温柔都让天铭泱变得有些无所适从。想要躲开,却自己没什么力气,而且又被揉的舒服,有点舍不得。 “好些了?”天澋曜揉着,轻轻问,只觉这么一折腾,本是窝着一顿子火,也因着无奈消了。 “嗯。”天铭泱埋在他胸口,不动,闷哼一声。 “身体呢,还像刚才那么难受吗?” 大概是习惯了,蛊虫在血脉里活跃的感觉依然在,却是没有方才那般万虫啃噬一般的疼痛。尤其是现在,被这个人抱着,有个依附,又感觉暖烘烘的,疼痛也跟着缓解了一些。 不过…… “恩,我困了,想睡。”天铭泱推开天澋曜,身子忽而一凉,微微打了个颤,蛊虫又开始悸动。天铭泱一闭眼,直接躺倒在床上,抓过被子,忍着。 感觉天澋曜一直坐在身边没走,那份凝视,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天铭泱是铁定睡不着了,反是看不到那人在干什么,更是烦躁起来。 正想着天澋曜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忽然感觉手掌拂过头发,轻轻将碎发拢起来,然后很是煽情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倾卿……不舒服就告诉朕,别忍着。”极尽柔情的关怀,从帝王嘴里说出,总觉着重了几分。 天铭泱暗忖,打个杆子给个甜枣,你这招用的倒是很溜……我还,非得吃你这套不可吗! 闷了半天,天铭泱张开眼,瞥了一眼天澋曜,然后低低“嗯”了一声。接着,天澋曜那动人的笑靥,便在余光里绽放开了。 你笑个屁…… “晚上的药,父皇记着喝。”追加一句,只觉那慢慢扩大的笑容越发刺眼起来,天铭泱背过身子,闭上眼,装睡。 “朕知道了。”轻声呢喃,天澋曜擅自凑过来,在天铭泱后脑轻轻一吻,声音似乎裹挟着蜜意,却让天铭泱从接触的地方开始,感觉到微微蔓延开的刺痛。 白凤的药,清醒之后,应该不会有所察觉吧…… 这样想着,天铭泱倒是真的,装睡成了真睡。 35 救人 再次醒来,天铭泱是被蛊虫的躁动惊醒的,动了动身子,只觉被子有些沉,转过头,竟是看到天澋曜趴在自己身侧睡着了。绸缎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脸颊,纠缠在缎面丝被上,手臂还搭在自己身上,似是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他的体温,就这样,隔着被子,慢慢传递到自己身上。 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天铭泱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拨弄天澋曜颊边的发丝…… 等下,我在做什么啊! 身子猛地一颤,手指随之收回,天铭泱只觉满头黑线,继而有些慌然地撩开被子,跳下床。略略迟疑地又是回头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天澋曜,运了大半天的气,终于还是有些挫败地走回去,扯过丝被,给他盖上。这才转身离开。 * 夜风微冷,天铭泱如一只悄然无声的黑猫,潜出皇帝寝宫,却是在皇宫中一直逗留。 “殿下。”身后掀起冷风,天铭泱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钩唇,继而,耳边响起十四特有的低沉嗓音。 “我要的人,就在宫里,让你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天铭泱慢慢回过头,微微漾起一丝笑意,月色下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眼中自信的锋芒却是耀眼。 没错,翎鸢在宫里。 自从他察觉自己身体里躁动得越发剧烈的蛊虫起,他就猜到了。 就算受了伤,人的血也只有那么多,若是距离翎鸢千里之外,他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剧烈的反应。足足等了两日,唯独在皇宫,那种啃噬之苦竟是让自己瘫倒,这只能说明,翎鸢离自己,很近,很近。 怪不得动用了蜃楼的力量还是找不到翎鸢的下落,原来老二这个精明鬼把他藏到皇宫里了! 十四吹了一声口哨,如鸟雀鸣啼,接着,只听鸟鸣回应之声,十四低声道:“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我们也开始吧。”天铭泱点点头,似是要压制体内难以遏制的雀跃一半,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四你跟着我。” 两道身影在夜幕里徐徐前行,天铭泱根据体内蛊虫的悸动辨别着方向,走了好一阵,来到冷宫一处荒废的宫殿之外,天铭泱忽而收住脚步,脸色骤然苍白,猛地按住心口,整个人猛烈地晃了一下。 “殿下?”好在被十四有力的手臂扶住,天铭泱干脆直接靠过去,借由着十四微高的体温,慢慢顺出一口气。这时候,只见一个人影从冷宫里闪出来,天铭泱身子一僵,肌肉紧绷,只听十四说道:“自己人。” 那人看清十四之后,也有一瞬愣怔,但很快恢复自如,躬身一拜:“首领,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看守已经被自己人全部解决,正在解决殿内的喽啰。” 十四恩了一声,等着天铭泱吩咐。 “那我们也进去瞧瞧好了。”天铭泱视线投向宫殿的大门:“做好出宫的准备,等会儿我救下人出来,就要看到马车!” 知道说话的必然是个人物,那人应了一声,立刻去准备。 “我没事,走吧。”天铭泱冷下声音,甩开十四的搀扶,让十四打前阵掩护自己,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冷宫。 虽说把人藏在这里,却是没有想象中那般戒备森严,概是老二自觉找了个万无一失的地方,便松懈了防守。果如那个内线所说,局势已被自己人控制,天铭泱跟在十四后面,十四健硕的身子把自己挡了个严实,上来人攻击便是相当于送死,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天铭泱顺便观察了一下十四的功夫,利落简单,一招毙命,毫无忧柔,倒确实是个很有前途的杀手。假以时日,定是能培养成顶尖级的杀手,天铭泱不禁小小赞叹了一下墨离得了个宝。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宝,他想收了。 走到内室,所有二皇子的人已经被制住,随着走近那张大床,天铭泱只觉身体里蛊虫的悸动越发难以忍受,呼吸也粗重了几分,等到走到床边,天铭泱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倒是不全因着蛊虫。 眼前的景象几乎可以算得上惊悚。 翎鸢就躺在那床上,全身赤裸,雪白的肌肤已然肿胀成了粉色,除去各种淤青,一道道鞭痕纵横交错着,皮肉裂开来,翻出里面的红肉,流出的血液有的地方已经结了痂,但是稍稍一动,便是又流出血来。 他四肢大敞着,手腕,脚腕,脖子都被箍着铁箍,上面满是倒刺,直接刺入肌肤,经由铁链子然后拴在四根床柱之上,钢刺刺破皮肤,浓血还在往下淌。 再看一侧被压制住的几个施刑之人,被蜃楼的人按着跪在地上,枷板、钢针,烙铁,还有一堆不知名的东西散落一地,荆棘鞭上裹了一层鲜红,不知是血还是辣椒油…… 天铭泱脸色越发阴沉,只觉一股闷气涌上心口,指尖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微微朝前迈了两步,直走到那几个垂头跪倒的人跟前。 “乱动我的人,你们胆子不小嘛!”微微钩唇,天铭泱轻笑起来,只不过那笑意回荡在内室,异常的阴森:“二哥养的狗,不好好管教,跑到我这里乱吠,我就当给二哥一个人情,替他好生管教管教!” 冷冽的视线如芒刺刺入那几个人身上,天铭泱哼了一声:“二哥这么给我面子,知道给我的人留着命,那么,他的人,我也要礼尚往来,给他面子,留一条命才是!” 说着,他转向十四,字字句句说得冷冽:“给我好好招待二哥的人,让他们看看,我天铭泱的礼数是如何周到的!知道了吗!”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千万给我留着命!死了一个半个的,我可不好交代!” “属下——不会给他们寻死的机会!” 极冷的对话,言外之意,这所谓的教训,绝对比死要恐怖难耐不知多少倍! 房间里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天铭泱甩了一下袖子,走到床边,喝道:“解开!” 十四当即出剑,锵锵五下,只见火花四溅,五道铁链应声断裂,天铭泱冷眼瞥了瞥那些可恶的铁箍,十四一俯身:“殿下,带刺的铁箍已经伤及筋脉,贸然取下怕会伤到公子。” 天铭泱点点头,凑过去,拍拍翎鸢的侧脸,竟是发觉他尚未昏厥,闭起的眼眸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继而露出一抹笑:“殿下……果然是来了。” 眼眸微眯,天铭泱呼出一口重气:“我这就带你走,忍着。”说完,扯下自己的外袍,盖在翎鸢身上,低喝一声:“十四!” 十四应声俯身,抱起翎鸢,那单薄的身子在十四怀里就像一件衣服,随时都几乎飘飞了去,天铭泱不愿再看,收回视线,带着十四,阔步而出。 果然,一出门就看到了马车,二人相继上车,十四出声提醒道:“殿下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此时,翎鸢正倚在十四怀里,随着马车颠簸,身上伤口不住往外冒血。天铭泱皱眉看着翎鸢异常平静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蛊虫的作用,心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先把他送到楼外楼,让墨即诊治。”轻声吩咐一句,天铭泱抬手理了理翎鸢乱作一片的发丝,低声说着:“让你受苦,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翎鸢微微张开眼,有些失神地凝视着天铭泱,天铭泱却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一副很认真的表情:“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只要你点头,我便会保护你。” 翎鸢视线有些淡漠,似是确认一般细细描摹这天铭泱的脸,终是付之一笑,继而慢慢闭上眼睛。 “嗯,我知道了。”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他脑袋微微一歪,倒向十四怀中。 “睡着了。”抬手试了一下鼻息,十四低声说。 眸光里多了一份释然,天铭泱拍拍十四的肩:“交给你了。”说着,看了一眼车窗,叫住车夫:“停车!”车轮刹住,天铭泱一个侧身,跃下马车,立在夜色中,朝着马车上的十四慢慢挥了挥手。继而转过身,朝着皇帝寝宫走回去。 夜风吹过,没了外袍的天铭泱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 回到皇帝寝宫的时候,天澋曜还是半躺在床边,从刚刚的姿势就没再动过。 天铭泱忽然觉着,有点对不住皇帝,过去摸一把皇帝的手,当真一片冰凉。站在天澋曜对面,天铭泱盯着那张全无防备的睡脸,良久,终是心一横,连拉带扯地把他弄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呼了一口气。 咚—— 天铭泱接着往床上一栽歪,背对着天澋曜,睡了。 却不知,当自己呼吸平缓下来,天澋曜缓缓张开眼,把一半被子,轻轻地,盖住在了自己身上。 叹出一口气,然后,眼神深沉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良久,良久。 36 同盟 次日,天澋曜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照常上朝。天铭泱跟着上了朝,又听了早课,趁着皇帝没来触他霉头,火速出宫,直奔楼外楼。 翎鸢现在住的地方是墨即的别苑,据早上十四来报,昨晚墨即连夜医治翎鸢,如今他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身上的伤,养一阵子,便可以痊愈了。 于是,天铭泱来到别苑,倒是不急着去看人,反是直接到了墨即那里。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啧啧啧啧……”墨即打眼看见天铭泱就显出一副欠扁相,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我说我们的亲亲殿下,当真是喜欢上那个男宠了?这么风尘仆仆地从宫里直接往这儿赶,我们亲亲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过啊……” 白了墨即一眼,天铭泱不理他的茬:“我说,那小子没生命危险了,是不是能赶紧的把我身上的蛊毒解了?” “急什么!他现在元气大伤,我还正琢磨着怎么给他补血呢,你还喝!”墨即瞪起眼来,哼了一声:“等他伤好的差不多再说吧,你先把我这个压制蛊虫的药吃了。”说着,从桌几上翻找了一会,扔给天铭泱一个小瓶子。 天铭泱一脸不爽,但还是乖乖吃了药,便听墨即招呼道:“来来来——过来放点血给我!” 皱眉看着那小子一脸兴奋的样子,天铭泱走过去,俯身逼近:“喂——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让我中毒,然后研究?” “咳……呵呵呵……怎么会!亲亲你想多啦!”墨即大笑起来,一巴掌朝着天铭泱肩膀拍过来,只不过人家一个侧身,自己打空了,继而尴尬地笑了笑。 “行了,我去看看那只小鸟儿!”这会儿,天铭泱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墨即挥了挥手。 墨即愣了愣,继而鼓着嘴大喊起来:“可是……你还没给我血样……我……喂喂喂!重色轻友!” * 来到翎鸢房间的时候,他似乎睡着了。阳光透过木格子窗,化成斑驳的光点,映射在翎鸢白玉一般的睡脸上,这片刻之间的宁静,似乎有着让人不忍打破的力量。 天铭泱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这只小鸟儿,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啊…… 视线落在翎鸢的身上,脖颈和手腕都是缠了厚厚一层纱布,渗出微微的血色,当日在宫中目睹的一幕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来,天铭泱不禁皱了皱眉。 “殿下看够了吗?”忽而,翎鸢冷冷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喜欢。 天铭泱轻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过去坐在床边:“应该是我说,小鸟儿,装睡装够了?” 细长的眼眸微微张开,翎鸢清澈的眸光就这样和天铭泱对视着,继而,说出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我说过,不要那样称呼我!” 不由得嗤笑出声,天铭泱凑近过去:“看到小鸟儿这么有精神,我便放心了!苦受便是受了,所幸没留下什么阴影!” “不过这种程度而已,你还当真以为我是你圈养在府里弱不禁风的宠侍?”翎鸢冷脸一副,说话时依旧淡漠:“不过我倒是也没想到,七皇子你所谓的保护,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倒真是让人无法信任……”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后,只要你点头,我就保护你。”天铭泱无视翎鸢的讥讽,很是直接:“所以,你的答案呢?我想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房间里忽而陷入短暂的静默,良久,翎鸢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说,七殿下你的确不是什么可靠的人,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一次。”翎鸢微微扬起下巴,有些挑衅地看着天铭泱:“联手这件事,我同意了。” “我是不是应该回应一句谢主隆恩呢?”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天铭泱调笑一句。 “那倒不必这么麻烦了。” “呵……你这个人,还真是……”天铭泱垂眸失笑,继而起身,表情渐渐严肃下来:“既然联手,就彼此说清楚吧。你的目的是什么?睦南皇位么?” 那种东西…… 翎鸢的视线忽而凛冽下来,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吧!”夺取皇位,和毁灭如今这个腐朽的王朝,实际上,倒也没多大差别! “那么你呢?帮我夺取睦南皇位,相应的,你要什么?”转眼冷冷看着天铭泱,翎鸢反问。 我要什么啊…… 天铭泱微微笑起来。我还当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只是想获得能够去夺取所爱,保护所爱的力量吧! “我啊……怎么?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迷离的表情转瞬而逝,天铭泱忽而摆出一副嬉笑模样,再次走近翎鸢,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心口,微微钩唇:“我要的,全在这儿。” 真狡猾! 翎鸢身子一僵,继而狠狠瞪视着天铭泱。 这个人逼自己说出目的,却是丝毫不肯向自己透露任何他的想法!他从一开始,就要玩一场不公平游戏吗! 别开玩笑了! “殿下,你该坦诚一点。”避开天铭泱灼灼的视线,翎鸢说的很冷。 “那么,小鸟儿你又对我坦诚了多少呢?”天铭泱冷笑起来:“不要把我当傻子啊,小鸟儿!我可不觉得,没有你的配合,二哥的人能那么容易从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弄出去!我更不认为,二哥那种精明人,会拖拖拉拉地不杀你,反倒是玩什么虐待游戏!我更不以为,到了二哥手里的东西,会这么容易让我找到,而且这么容易让我抢回来!” 心里微微一沉,翎鸢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看来,不是我相信了殿下,倒是殿下不相信我了!” 慢慢抬眼,翎鸢字字句句说得真切:“第一,的确是我配合来抓我的人离开的,因为,如果我反抗,当时可能就死了。第二,正因为我确信他们不会轻易杀我,我才会去。他们以为短刀在我手里,为了那东西的下落,务必留下活口。第三,的确是他们放我回来的,因为,他们想利用我监视你。” “说要和我联手的人是你,如今我答应了,相不相信我,自然也是由你决定。想散伙,随时可以。”翎鸢说完,毫不避讳地直视天铭泱。 “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选择信任,便是该杀了你吧!杀了你,我为了救你所做的一切,岂不成了笑话?”天铭泱审视着对面这个永远都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冷笑着感慨起来:“翎鸢,你真是一只聪明的小鸟儿,太聪明了!聪明到——什么时候是说谎,都让人看不出来了……”天铭泱说着,凑近翎鸢的耳边,低声耳语:“不过,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不是撒谎,而是圆谎,你也知道吧……” 说完,天铭泱猛地起身,启步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我这个人讨厌猜来猜去的,太麻烦了!所以,我相信你了!不过——若是有一天,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吗?” 脚步微微一滞,天铭泱猛然回首:“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求我快点杀了你!”微微一笑,天铭泱推门而出,慵懒的声音徐徐传来:“我这个人很简单,说信你,便不会有半点怀疑;但若有一天,我不信你了,解释什么的,也免了吧!所以——小鸟儿你最好小心点,千万别给误会出现的机会!” 当时的天铭泱,只是想稍微给翎鸢一些适当的警告,却不曾想,往往越是无心的话语,便越是有着一语中的的魔力。 多年之后,天铭泱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没有说出那样的丑话,或者,一切,都不会演变到如今这种没有退路的地步…… 然而,生活,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 * 在墨即的照料之下,翎鸢的伤恢复得很快,几日以后,便基本上行动如常了。但是因为墨即坚持,务必要等到翎鸢伤口完全痊愈,才可以用他的血解蛊毒,天铭泱只得毫不情愿地恢复了每日被墨即看诊的日子。 自然,对于那个不吃亏的家伙来说,诊金绝对不能怠慢。 “实际上,你是骗我种下蛊毒的吧!就为了这源源不断的财路?”这日,在楼外楼被墨即把脉检查的时候,天铭泱随口道。 “喂!明明是你,为了找到翎鸢,自愿跑到我这里来要种血莲蛊的!再说了,亲亲,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墨即立刻赔笑。 天铭泱抬了抬眼皮,递过去一个你就是那种人的眼神,然后懒懒道:“喂!我明天不过来了,睦南的使节要回去了,我那皇帝老子吩咐了,明天我得去送行。当然,主要是送我二哥和六哥。” “嗯,随便你了。”墨即不甚介意地点点头,开始倒弄自己的草药,不时在宣纸上记两笔:“那这次,就把前几次欠的诊金结了吧!” “……”天铭泱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只见墨即抬起头,怔怔看着自己的身后,然后道:“诶?翎鸢你怎么……” “明日的送行,我也要去。”翎鸢淡淡看着屋里的两个人,甩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待到天铭泱回头的时候,便只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的背影,一闪而逝。 这家伙……用不用这么嚣张啊…… 皱皱眉,天铭泱吐出一口闷气。 门外,翎鸢倚在不远处的墙壁之上,微微仰起头,瞳孔里折射出湛蓝的天空。 刚刚,他们可是说,那个人竟是为了救自己,自愿往身上种了蛊毒…… 天铭泱,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37 心动(上) 送行的那日,北风猎猎,呼啸而过,好似豪迈的号角。 经历岁月锤炼的城楼,每一寸斑驳,都是这个王朝蓬勃生命的篆刻。而此时,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王者便站在那里,俯瞰整装待发的三军。 天字旗帜在狂风中飘扬作响,钢铁甲胄反射出日光炫目的金芒,三万精锐,浩浩汤汤,从城门外铺陈开来。朗日晴空下,是军人不朽的气魄与威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吟唱了无数次的战歌在心底咆哮,众将士仰望着那个高不可攀的王者——挺拔,高大,雍容,威武,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一步步走上点将台,那鹰隼般的视线此刻正在自己身上垂顾,一身戎装,金盔战甲,闪耀着无可比拟的荣光…… 那个昔日亲自挂帅,平定藩乱,踏平睦南,三分天下的皇子,那个曾经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推翻腐朽的皇子,那个几近被神化了的天泽王朝前朝第六皇子,如今已然成为天泽人人敬仰的至高无上的王,他的功绩,无从湮灭,他的锋芒,永不黯淡,他的地位,也势必无人可以取代。 “天澋曜,谨祭列位先祖在天之灵,自天朝开国以来,朕理内忧,平外患,励精图治,但求我天朝昌隆泰安。然楚池藩国,虎视眈眈、侵扰内地、意在灭天称霸。朕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而楚池番疆是一犯再犯,已成大患。应盟约国之诚请,也为我天朝的江山社稷荣昌,朕决定替天行道,授命龙延澈将军,率军三万,荡平全楚,钦此!” 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城楼上空回响,引发将士心底激昂的共鸣,龙将军喝下战酒,举剑立下盟誓——不胜不归! 酒再满杯,天澋曜将战酒分别送入两个儿子手中,便像当年,自己从父皇手里接过战酒,也便接过了这锦绣河山。 “盼吾儿早日凯旋!”弦音低沉有力,天澋曜微微扬起头,凛风掠过双颊,极目远望,江山如画,气魄与野心从不因时间流逝而褪色,此心此境一如当年。 三军同喝,齐步离京,将士银色铠甲与帝王黄金甲胄交映,也许是戎装折射了太多的日光,也许是今日的帝王太过闪耀,站在天澋曜的身侧,天铭泱竟是一时有些炫目。 睿智、从容、英明、威武…… 他几乎拥有一切令人渴慕的特质,他本就是个炫目的王,正如此刻,他站在点将台上,孑然一身,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与之比肩。 天铭泱仰视着,日光在眼眸里洒下一片灿金的眩晕,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距离这个皇帝有这么远,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万水千山,而是永远也逾越不了的光阴。 不是他走的太快,也不是自己追不上他的脚步,而是,从起点开始,他就比自己领先了十多年的阅历…… 胸口,忽而剧烈地刺痛起来,仿佛所有蛊虫在此时悸动,恣意啃噬这副身躯。 他,想追赶他。 原来如此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想法的?也许,当自己决定不做一个小孩子,当怕麻烦的自己自愿走入天下争夺的漩涡里时起,就已经开始追随他的脚步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慢慢溢出一丝苦笑,天铭泱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头脑在一瞬间被搅乱,心跳也变得慌乱起来,视线失神地游走,然后,慢慢追随上天澋曜的身影,跟着他的脚步,从点将台上,一步一步游移。 “倾卿,你脸色不好,可是不舒服?”温柔的语气,似乎瞬间换了个人,天澋曜背对着日光,整个人晕了一层暖光,对着天铭泱,微微地笑。 思绪有一瞬间的定格,天铭泱怔怔看着天澋曜,心在这一刻被猛地击中。 为什么,这个从来都曲高和寡的皇帝,每每对待自己的时候,都是这种亲近的姿态呢?为什么,只对自己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为什么,只让自己感受到他身上的寂寞,为什么……自己,对于他,非要是特别的! 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身后很快被一双冰凉的手推了一把,后脑传来耳语:“放清醒一点!” 那是翎鸢特有的清冽的声音,此时,如同泉水一般,冲散了天铭泱烦乱的思绪,迷离的神色瞬间恢复,尽管心底依旧微微慌乱和刺痛,但是,他已然清醒,一切都可以掩饰。 “父皇,儿臣被太阳晒得有点晕而已,没事了。” 天澋曜点点头,心却是没能因此放下,他的视线越过天铭泱,略显迟疑地落在他身后那个垂眸敛目的侍卫身上,良久,才离开。 * 那日从城楼回来,天铭泱便是有些神思游离,虽说该办的事还是按部就班地办着,却总是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但是若问天铭泱他自己,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或者,他实际上并不想知道那个所以然。 血莲蛊尚未解除,白日里的困倦便是免不了。 天铭泱是最讨厌上朝的,早起本就折磨人了,还要在拢音效果极好的金銮殿之上听那些大臣们唧唧歪歪,声调连个平仄都不舍得分也就算了,还往往絮絮叨叨没个重点。 每到此时,天铭泱都不禁有些替皇帝觉着可怜,不仅要忍着,还要从冗长的发言里提取言简意赅的重点。 皇帝,果不是谁人都能当的! 再者说,这大殿,宽敞是宽敞了,四面漏风,一大早儿本就没什么暖和气,往这儿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手脚早就冻麻了。大臣们好歹还出列入列走动走动,皇帝就往龙椅上一坐,动都不带动的,挨两个时辰的冻,依旧面不改色,该说是习惯了么? 而且那个龙椅,看着鎏金缀玉的倒是华丽,当真坐在上面,还这么长时间,硌都硌死了,还不好放个软垫子……当时自己挨板子的时候不是没少做垫子么,怎么也不说拿来用用…… …… 每每胡思乱想这些,天铭泱的视线便是不由得飘到天澋曜身上,看得久了,便开始打瞌睡。所幸天澋曜还算体谅他,给他安排的这个位次正好有个柱子,往上一靠,困觉刚刚好。但就是睡着了,就总容易冻着。 不过,这两天,天铭泱又是在柱子根儿底下发现一个小暖炉,而且金銮殿上八个大柱子,单单就他跟前这个柱子底下有小炉。 难不成…… 天铭泱看向皇帝,对方却是顾不上理会自己这里,刚刚才有些激动的心思,这会儿便又沉郁下来,大臣们叽叽呱呱地不知说着什么,听着也是烦人,天铭泱倚在大柱子上,脚尖踢了踢暖炉,说不上的暴躁。 自从那次三军出征,已经有四五天了吧,往日那个皇帝老子是一天看不见他都不成,每每下了早课都缠着不松手的,自己怎么抗议都无效。最近,倒是转了性了,连理都懒得理他,在大殿上,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么! 就在这种无意识的烦闷情绪影响下,天铭泱浑浑噩噩的下了朝,也没什么心情上早课,随便找了御花园里一根树根儿底下,补眠。 正是三月时节,春寒料峭的娇气刚刚过去,南风软绵绵的,吹起来很是舒服。院子里早春的花相继怒放,沁人心脾的芬芳很是宜人。在这种惬意的环境下,天铭泱很快便睡过去。 芳草春花的味道,翻飞入梦,全身恍如裹挟在暗香之中。 但是比起这个,似乎那个人的味道更舒服一些……淡淡的冷香,从发丝到脸颊,从身上到指尖,只要靠近,便会嗅到那若有若无沉静的味道,闻着闻着便觉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迷迷糊糊中,天铭泱似乎看到什么人影走来,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冷香也是越发浓郁,直到自己的脸被那人脸颊的阴影覆住,继而,唇畔擦过一片柔软,如一片遗落冰面的羽毛…… “父……” 天铭泱睫毛一颤,乍然惊醒,逐渐清晰的视野里,是一张倒置的脸,尔雅俯下身,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 春风渡,满树繁花在一瞬间凋零,粉色的花瓣飘飞着,在天铭泱和尔雅之间拦开一道稀疏的花墙。 “七殿下刚刚喊得,可是……父……” “……”脸色骤然变沉,天铭泱跃身而起,险些和尔雅额头相撞,一身的花瓣呼呼掉落,天铭泱瞪着尔雅,忽而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诶?你不是去凉城了么?” 38 心动(下) “……”脸色骤然变沉,天铭泱跃身而起,险些和尔雅额头相撞,一身的花瓣呼呼掉落,天铭泱瞪着尔雅,忽而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诶?你不是去凉城了么?” 尔雅笑笑,走到天铭泱身前,却是抬起手,抚上他的唇角。 下意识后闪一下,天铭泱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别动不动就这么恶心,我跟你很熟吗?” “呵……臣只是帮殿下拿下来这个。”尔雅温温地笑着,只见轻轻一捻,一朵粉色的花瓣掉落。然后,他便是看到天铭泱的耳根,很有趣地红了。 竟然因为一片花瓣做那种梦……当真是春天来了吗! 靠!那怎么说对象也该是个女人吧!他天铭泱什么时候沦落到想着男人思春的地步了!而且还偏偏…… “我问你为何没去凉城!你跟我这儿笑而不语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正对上尔雅笑得欠扁,天铭泱脸色徒变,甚是不爽道。 “皇上为二位殿下送行当日,七殿下也是去了的吧!难道没发现跟着六殿下走到是左将军身边最为得利的军师,陈肃先生么?”尔雅笑得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这算是什么态度? 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天铭泱追问着:“父皇不是已经钦定你随六哥去凉城么?难道又收回成命了不成……” “是微臣实力不足,不能胜此大任。”尔雅敛神,眼帘微微垂下,秀气的长睫洒下一片阴霾,说话间,总觉得整个人都泛起一丝苦涩。 “你难不成当面回绝了父皇?为什么……”天铭泱眉头紧锁起来,这件事果然古怪得紧,以老六那么紧张这个人的态度,他们的关系应当甚是亲密的,如今老六临危受命,奔赴凉城,尔雅完全没有理由扔着他不管……除非…… 难道是单方面的热情?! “这次当真触怒了皇上,所幸皇上并未迁怒六殿下。”尔雅淡淡一笑,心里却是百转着方才天铭泱的那句问,理所当然的语气,完完全全的难以置信。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是六殿下的近臣,明明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为什么这种时候,却抛弃了主子…… 但是,当时那种情况,面对着那样的殿下,自己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七殿下可是好奇这些日子为何都没见到臣去上朝?臣忤逆圣上,自然是要受些惩罚的……” “父皇把你禁足了?” 打眼看了天铭泱一会儿,尔雅轻笑着:“呐——算是吧!” 天铭泱审视了尔雅良久,还是有些不甘:“你和六哥,该不是吵架了吧?” “七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尔雅失笑:“臣只是六殿下的亲臣,奴才而已,怎担得起七殿下这种调侃?一个亲臣,还不至于和殿下形影不离的吧!” “尔雅你还真是冷淡啊!那六哥倒是要自求多福了——”摊上你这种人…… 天铭泱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抬头见,便是遇上满树繁花:“不过,尔雅你当真放心么?凉城,倒是虎狼之地呢,六哥要是一个闪失,回不来了,我倒是没什么损失啦……” “臣,相信殿下。”微微昂首,尔雅柔柔的声音难得地坚定,慢慢浮起一抹笑:“生则炫目,落也轰烈。这种花,叫做重樱。这是皇上的表字,也是殿下的信念。所以,这次奔赴凉城,臣,相信殿下。” 微微侧目,天铭泱凝视了尔雅片刻,继而抬头望着那满树的粉色,轻轻呢喃:“重樱么……原来是叫重樱么……” 抬手猛地按住心口,该死——怎么又开始疼了! * 翰林院大学士顾长卿是不好招惹的,但是,却有人趋之若鹜地抢着去招惹他。天铭泱本是想给顾大人个省心,自己直接不去搅局了,却不想被顾大人招惹上了。 “皇上,微臣才疏学浅,教不起七殿下这样的学生!皇上另请高明吧!” 于是,天铭泱应诏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正碰上顾长卿这么一句,然后一个拂袖,气呼呼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夺门而出。 扁扁嘴,天铭泱举步上前,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皇。” 天澋曜伏案批阅奏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倾卿不想上课,那便不用上了吧——” 本以为皇帝会训斥自己几句,如今却听到这么一句心不在焉的话,仿佛早就对自己失去期待一样,接下来是不是要补上一句——朕早就知道你没什么长性,还是算了吧?! “儿臣没有不想上课,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天铭泱觉着心里闷闷的,嘟囔一句。 “不舒服啊?你不舒服的频率倒是快得很!”冷哼一声,奏折沙沙翻阅的声音,似乎昭示着专心国事的皇帝,根本没把对面那个孩子放在眼里。 天铭泱正想回应,天澋曜倒是先开口抢在他前面:“既然不是不想上课,那就去给顾大人道歉,领了罚,明天按时去上课便是了。” 这话一出,天铭泱再迟钝也听懂了,第一句话那是激他呢,就等着他说想上课,皇帝再把这帽子给他扣严实了,非逼着他去向顾大人认错不可。 不过是道个歉,又不是少块肉,天铭泱天生脸皮厚,说去也就是能去的。不过,被天澋曜这种冷淡的语气说出来,他还当真有些委屈。 且不说这好像糊弄孩子一般的态度,从前哪次听了自己说不舒服,天澋曜不是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务,立即过来查看问询,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冷淡过? 心里堵得发疼,天铭泱原地站了片刻,就听天澋曜头也不抬道:“朕的事说完了,你可以告退了。” 一句话,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天铭泱指尖颤了两颤,才压抑着回应:“儿臣——告退!”化掌为拳,转身,迈步,天澋曜又是一句:“朕今日给你送了两个侍妾过去,你府上那些男宠,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吧,堂堂天泽皇子,圈养男宠,成何体统!” 脚步猛地一滞,天铭泱慢慢回转身子,语气当即冷了几分:“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儿臣喜欢男人,父皇早就默许了不是么?” 原先的天铭泱的确男女不忌,荒淫成性,但是对于穿越而来的自己来说,虽然不曾对与男人交欢产生厌恶,但是相比之下,还是喜欢女人多些!再者他天铭泱若是真喜欢上男人,必然就要是个像个男人的男人,府里那些个妖孽从来就没入过眼,就算皇帝不提,他也准备全部遣散了的。 但是,现在天澋曜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字里行间带着对自己好男风的鄙夷,明明就不断地与自己纠缠暧昧的他,有什么权力说出这种话! 果然,现在开始和他撇清了么! 好啊,那就撇个干干净净!只不过,即便如此,我天铭泱,也从不是任你摆布的人! 微微钩唇,天铭泱刻意轻浮:“儿臣喜欢的就是男人,这不是听父皇的,处理几个男宠就能改变的事情。如果父皇要赐的话,便赐几个男宠好了!” “倾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天澋曜终于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天铭泱轻笑起来,天澋曜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了:“作为天泽皇子,你有着延续皇族血脉的责任,岂容你随意说出这种混账话——” 我又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传宗接代何时与我有关了! 冷眼看着天澋曜,天铭泱笑道:“父皇难道不觉得,与自己不爱的人生下子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么?”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出,天澋曜似被戳中痛楚,眼底闪过一丝晦暗,脸色瞬间阴沉,猛地一拍桌案,疾步走到天铭泱身前,浑身都散发出凛然的危险气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是说——不是曾相爱,只是为了责任勉强在一起,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这种情况下生下的子嗣,就像是为了延续血脉而制造出来的工具,不可怜么?不敢坚守的爱情,违心的婚姻,只为传宗接代的子嗣……做出这种事,才是真的不负责任吧!” 啪—— 巴掌的脆响回荡在御书房之中,天铭泱的侧脸瞬间出现一道掌印。过猛的力道,让他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继而,当啷一声,天澋曜拇指上的玉扳指被甩出去—— 落地,碎裂。 视线停滞在那满是裂纹的玉扳指上,记忆里某处忽而闪耀起来,那是曾经的天铭泱十岁的时候,费尽心机寻得的西域暖玉,送给皇帝作为寿辰之礼。当时天澋曜的讶异和惊喜现在还清晰地篆刻在记忆里,就好像亲身经历一般…… 倾卿如此费心送给父皇的东西,父皇定要好好珍藏起来! 呵…… 君无戏言,这句话真是笑死人了! “说出这种混账话,看来朕当真是不能太过骄纵你了!”天澋曜视线划过地上的玉扳指,却是没有一丝停留,冷语不绝:“你要男宠,要多少朕赐你多少!但你也不要玩的太过火!府里那些身份不明的宠妾,你若不肯处理,朕便帮你处理,皇室血脉,岂容你随随便便污染!” “父皇,儿臣宠爱的可是男人,怕是侮辱不了皇室血脉吧!”抬眸间,天铭泱眸子里的冷意昭然:“而且,严格来说,儿臣也不算不上什么皇室血脉!” “混账——”天澋曜当即怒喝一声,狠手挥下来,天铭泱本就没打算躲,直接被掼倒在地,手掌恰恰按在那扳指上,玉片在手心碾碎,闷响随着片片碎玉扎入手心,消匿在血肉里。而刺痛,却沿着手掌,慢慢蔓延至全身。 “这话——朕不想听到第二次!”天澋曜脸上好似拢了浓云,浑身都因怒火而颤抖,猛地一挥袖子,喝道:“滚!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天铭泱反是一副平静模样,起身,垂着手,鲜血从手心淌到指尖,一滴一滴溅落地面,恭谨行礼,他笑的清淡:“儿臣,告退。” 转身,朝服翻飞,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 咚—— 天澋曜猛地一拳击中墙壁,脸色铁青:“就为了留住一个男宠,竟敢忤逆朕到这种地步!本想给你机会自行处理了,你还偏偏执意违抗!那么——倾卿,你别怪朕手下无情!” 39 血莲蛊 华灯初上,夜色妖娆,楼外楼的花厅里,正是客似云来的好时候。二层包厢,个个客满,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甚是热闹。这其中,高级包厢青鸾居,最为喧腾。 摇曳的烛火晕出一片迷离,佳肴满桌,酒香四溢,天铭泱一副浪荡公子模样,衣襟凌乱,歪坐在贵妃榻上。屋子里一水儿的美人,衣料纤薄,酥胸半露,娇嗔媚吟,挤在天铭泱身边伺候。 倒酒、夹菜、揉肩、捶腿,极尽谄媚之能事。天铭泱左拥右抱,四处一亲芳泽,调戏不绝,笑语不断。 食色性也,这本该是诱惑至极的场面。奈何,即便如此,天铭泱就是提不起一丝兴致…… 心里一阵烦躁,他猛地夺过酒壶,仰头便是倾倒入喉,随着美人惊呼,酒液顺着脖颈汩汩流下。一壶倾尽,手随意一甩,玉壶砰然落地,尽碎。 随即,抓起帮着自己擦拭胸口的手,猛力一拽,美人当即在怀。天铭泱一个扭身,旋即把人压在身下,继而扯开衣襟,猛地吻下去。 肤若凝脂,声若翠玉,起伏的胸脯,曼妙的腰身,女人特有的柔软带来奇妙的触感,那娇柔的媚息就在耳边,继而女人温软的唇游走在身…… 忽而,天铭泱一皱眉,猛地抓住女人意图抚弄自己下身的手,温热的身子随之撤离:“行了,你们下去吧!” 一干美人当即有些愣怔,天铭泱一把将那个女子甩开,冷冷低喝:“下去——” 唯唯称是,美人纷纷退下,浓烈的脂粉气当即散去,天铭泱还嫌不够地起身,打开轩窗,倚在窗边呼吸着微冷的空气,呼出一口闷气。 那么多极品女人,我竟然他妈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拳打在窗棂上,缠了几圈纱布的手掌微微刺痛。天铭泱深深垂下头,夜风吹拂,发丝凌乱,一如他纷乱的心。 “亲亲,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又砸东西,又赶人……我老姐要是看到了,你就完了!”一声咋呼,墨即在门口愣怔。 “我现在已经完了!”回头瞥一眼双目圆瞪的墨即,天铭泱衣袍散乱地走过去,一把揽过他,闷声道:“过来,陪我喝酒!” “滚开啦你——一身酒臭!”墨即当即皱眉,很是不乐意地推搡几下:“我是来找你说解毒的事啦!翎鸢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血可以用了!我让他在别苑等着呢……喂,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 猛地夺过天铭泱的酒杯,他却是又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下去,看来今天和他正常对话是没可能了,墨即猛地挣脱开来,不耐道:“算了!我看今天是解不成了,你就在这儿喝死吧——” 迈腿要走,天铭泱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扬起头,很是轻浮地一笑:“怎么解不成?去把那小鸟儿叫来,不就是血么,我便在这里咬几口……呵,最近正饥渴……” “亲亲!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又一次抢过酒壶,墨即眉头拧的厉害:“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跑到这儿来借酒消愁……” “喂……我说小墨,你才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是谁,天泽第七皇子天铭泱,不就是该是这副荒淫无度,吊儿郎当的样子么……”天铭泱一个勾手,拉住墨即的脖子,拉近脸前,笑得很是放肆:“我恢复正常了,小墨不高兴吗?”随即啾的吻了一下墨即的嘴角。 “你——抽什么疯啊!”墨即猛地推开天铭泱,他倒在贵妃榻上,哈哈大笑起来。 “小二!酒没了,快给本殿下上酒来——” “都醉成这副德行了,还喝你个头啊!”墨即怒骂着,一把拉起天铭泱:“走了,我送你回去!” “醉?小墨你开什么玩笑!以前青楼酒肆我没少去吧,你见我几时醉过?”天铭泱轻笑一声,企图挣开墨即的拉扯。 “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一腔心事,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切了一声,墨即依旧拉着天铭泱往外走,却是没发觉对方的脸色当即便难看起来。 “你说谁有心事!哼——真是笑死人了!我今天心情好得很,你别妨碍我寻开心!放手——”天铭泱嚷了一句,猛地甩开墨即,冲到门口,喊道:“小二呢!本殿下让你上酒,没听见吗!” 抬头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咣的一声,几近半人高的一个酒坛子就砸在门口地面上:“墨即,殿下既然想喝,你就让他喝个够!” 一袭白衣,态度倨傲,脸上的轻视丝毫不加掩饰,来的人正是翎鸢。 “呵……还是小鸟儿善解人意!”天铭泱凑过去,拍拍翎鸢的脸,被他别过脸去。天铭泱也不恼,径自低头打开酒坛子,喝来小二直接要了碗,就这么拿着猛喝。 “不愧是楼外楼,果然是好酒,二位不尝尝看?”眯着眼,轻挑的对着翎鸢和墨即笑。 墨即抿着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坐在凳子上,嘟囔着:“你最好祈祷我老姐别过来,不然我都得跟着倒霉!” 那边的翎鸢依旧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仰着下巴冷冷逼视,一副进来就是脏了我的脚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喂,我说亲亲,你该不是跟‘那位’吵架了吧?”实在看不下去天铭泱这副不要命的喝法,墨即冲过去按住他的手,当即发现手上缠着的纱布,讶然:“你手怎么了?怎么弄的?” “小墨,你很烦诶——”撇着嘴甩开墨即的纠缠,天铭泱猛地灌下那碗酒,继续斟满。 “照你这喝法,想喝死么!”墨即也急了,抓着天铭泱的手就是不放。 “死就死了,一了百了!”天铭泱怒喝一声,猛力甩脱,墨即不曾想他当真用狠力气,真就被甩出去,咣的一声,脊背撞翻了桌子,一桌子杯杯盘盘哗啦碎了一地,墨即随即跌倒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当时手肘,脊背就被瓷片划了,挂上彩。 “……”这场面太过震撼,天铭泱和翎鸢都愣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墨即便是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冲上去就是给了天铭泱一拳。 “天铭泱你给我清醒一点!为了那个人,搞成这个样子,你还能再出息一点吗!”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就别多管闲事!”天铭泱吐一口血沫,抬起头,狠狠瞪视着墨离:“你很闲吗,跑来管我!你最好……” 墨离身上伤口不深,奈何处处见血,此时正流血流的厉害,血腥味道越发浓郁起来,天铭泱话未说完,只觉脑子被这血的味道熏得有些昏沉,心瞬间浮躁起来,浑身似乎都在此刻兴奋起来…… 墨离愣了一下,继而看见天铭泱越发猩红的眸子,忽而懊恼道:“糟糕,我忘了……”说完,立即转身就走,还冲着翎鸢喊了一句:“快来拦住亲亲!” 翎鸢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墨即已然跑过来,只是天铭泱顷刻冲上来,疯了一般抓住墨即的肩膀,只把他按到在地,接着低下头就朝着脖子咬过去。 “亲亲——”墨即哪里能让他咬,随手拿起地上的瓷片就朝着天铭泱划过去,天铭泱脸颊当即裂了一道血口,他因着疼痛停了动作,继而捂住额头,似是清醒了开始克制自己,墨即趁机起身,冲出门去,顺便把翎鸢拉出来,咣的一下,推上门。 “该死的,亲亲的蛊毒发作了。本来我的药就是压制,不发作则已,一旦发作,他的欲望反而越强烈。他大半个月没喝过人血,现在看到血,立刻就发疯了,刚才要是让他咬了,我当场就得死在这——”墨即难得地严肃,死死推着门,担忧道:“以他那种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这扇门可挡不住他,我去叫蜃楼的护卫过来,你撑一下……” “我的血可以解毒吧?我进去,让他咬一口,不就没事了?”翎鸢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转脸瞥了一眼墨即,淡淡道。 “你倒是不怕死!他现在失去理智,你过去让他咬一口,他也不知道适可而止,一不小心,翎鸢你啊,就是一副干尸!”墨即瞪了翎鸢一眼。 抬手捅开门上的棉纸,翎鸢看过去,缓缓道:“也不尽然吧……” “你……这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啊!”墨即看着被翎鸢撕坏的山河锦绣,抬手抚额:“你们两个,倒真是一对,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我都要被老姐不知道杀多少次了……” 翎鸢全然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视线集中在跪倒在地的天铭泱身上,只见他单手按住额头,头低垂着,另一只手死死攥拳,抵在地面上,全身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进去让他吸血,你看差不多了,就用银针也好,用手刀也好,随手拿什么都好,打晕他便是了。”翎鸢淡淡交代一句,就是推开门。 “我说你——不要自作主张……” “我不想欠着他。”翎鸢低声一句,便是走进去。 “你们——滚远一点!别过来——”天铭泱身子猛地一颤,声音都有些不稳,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我……似乎……很不对劲……” 剧烈喘息着,天铭泱却发现翎鸢充耳不闻一般,一步步走过来。 “你聋了吗?我说……”手臂被翎鸢抓住,随即,他抬手把长发拢到一侧,一歪脖子,献祭一般,把纤长雪白的脖子送到自己面前,冷淡的声音响起:“喝我的血就好了吧,那样就解毒了,不是么?” “你……”天铭泱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喝道:“别找死——” “呵……”翎鸢冷笑起来,身子微微一颤,脖子之处显得越发诱人:“我和你之间,不就是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么……” “……”呼吸一沉,天铭泱猛地抓住翎鸢的双臂,浑身流窜的血脉让他无处思索,直接便朝着那弧度优美的脖颈咬过去。 血液流经口腔,难以言喻地甘甜,全身都充满力量,无比舒畅。胸中似乎藏着一只猛兽,在这一瞬叫嚣,那种血脉喷张的兴奋中,自我就这样一寸寸迷失…… 不够,全然不够。 沉浸在对血液的贪恋里,不能自拔,只想着再多吸吮一些,再多一些。其他的一切,都被欲望吞没,在身心的愉悦中被淡忘…… 甘美、炙热、癫狂、迷醉、沉沦……就这样,不要停。 砰—— 后脑忽而传来一阵钝痛,继而脑子一阵昏沉,天铭泱就这样,陷入一团迷蒙。 “翎鸢!你怎么样!”扔下手里的酒坛子,看着天铭泱瘫软下去,墨即急忙扶住脸色惨白的翎鸢,扳过他的侧脸,侧颈处的咬痕极深,汩汩流出鲜血染了大半个身子,异常惊心。 “小即,这是怎么回事?”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墨离站在门外,黑脸看着满是狼藉的包厢,露出一抹阴沉的笑。 “姐,你来了……”墨即脑袋一沉,干笑一声。 他本以为,这辈子,摊上了天铭泱,就已经很倒霉了。现在,他才明白,天铭泱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随时随地都能惹来一群比他要麻烦好几倍的人。 比如,此时,自己怀里的这一位。 再比如,墨即有一种预感,今晚的事,绝对,只是个开始。 40 真心 天铭泱醒来的时候,酒已醒了大半,只觉后脑疼得厉害,抬手便是触及到额头上的纱布,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墨即这个死小子,下这么重的手,他绝对绕不了他—— 视线一转,便是看到翎鸢立在窗前的背影,原来自己是在他的房间里。 “小墨呢?把病人扔在这里,死哪去了!” 翎鸢慢慢回身,只见脖颈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扫了一眼天铭泱,淡淡道:“你醒了?” 说着,便是走过来,张开手,手心里是一颗红色药丸:“墨即说,你醒了,就把这个吃了。” “这不是压制血莲蛊的药么?我的毒……还没解!”天铭泱愣了一下,紧盯着翎鸢:“他人呢?” “被掌柜叫走了,一时……回不来。”翎鸢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外面,缓缓道。 抬手抚额,天铭泱忽而觉得一阵胸闷。 方才是他第一次体味到血蛊发作的痛苦,理智、神智、人性、自我全部都被兽性吞噬,身体每处关节似乎都抵达了巅峰状态,心却迷失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血,为了舔舐那种甘美,而变得癫狂,兴奋,无所不为……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就好像真正的自我死亡了一般,异常可怕。 也不可否认,那时的自己,没了心的躯壳,却变得异常强大,破坏力极大。 如果真有一天,自己变成这种状态,无法控制,无法恢复,那真倒不如,死了痛快—— 指尖插入发间,用力摩挲着头皮,天铭泱低着头,抬手拿过药丸,吞下。 良久,他忽而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最好现在别去触掌柜的霉头。”翎鸢在身后冷声提醒。 天铭泱回首,微微钩唇:“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小鸟儿,一起么?” * 很多东西,只因不曾拥有,才显得异常美丽。 比如此刻,倒映在天铭泱瞳仁中的,炫目的星空。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清澈的天空了呢? 曾经自己生活的地方,那种霓虹太过绚烂的夜晚,掩盖了夜空真正的颜色;那些过于厚重的尘埃,遮盖了这漫天璀璨;还有那个迷失在杀人工作中的自己,忘记了人世之间,还有这种一抬头,便可遇见的美丽。 “小鸟儿,我其实很喜欢这里哦!”天铭泱躺在屋顶之上,因着那一目繁星而沉沦,慢慢抬起手,伸向天空:“我实际上,很久都没有过想要争取什么这种冲动了,只要活着就好了,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曾以为自己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是因为怕麻烦。不过,现在啊——我似乎一点也不怕麻烦了!”手掌微微旋转,似承载了漫天繁星,继而微微攥起来:“原来,拥有想追寻,想守护的东西,是这么幸福啊……把自己敞开,也让别人走进来,这才是鲜活的人生啊!小鸟儿,你说对吧?” 微微仰头,眸子里是翎鸢的倒影,半坐着,衣带翻飞,发丝飘扬,他抬手拢起额前碎发那一刻,定格为极美的画面,却也极为寂寞。 或者,前世的自己,和翎鸢很像吧! 同样是封闭起内心,过分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也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 只不过,翎鸢用的是冷漠包裹,自己用的是狂妄遮掩。但自私起来,倒真是如出一辙。 所以,自己这样想要保护这个人,概是因为相似吧! 是啊——现在的自己,变得不同了,若按照从前的标准,是变蠢了啊——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此刻的风景,从前的自己,是没办法欣赏的,因为,那个自己,从来不为了除去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分神。 “你想追寻,想守护的东西,是皇帝?”翎鸢凝望远方,星空与灯火消逝的衔接处,一片浓稠的黑,那里,是睦南的方向。 “或许。”不止吧…… 小墨,蜃楼,白叔,十四,还有……我面前的这个人,或者,对我来说,早已不能失去了。 天铭泱微微笑起来:“不过,我好像喜欢上我皇帝老子了!” 尽管不甘心,尽管不愿承认,但是他还不迟钝,喜欢便是喜欢了吧,自欺欺人也没多大意思。 只是没想到,本来自己是庆幸对方的暧昧,给了自己躲避的机会,现在,这份暧昧却变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不过,他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这皇帝,爱上自己! “值得么?追求那种得不到的东西,很痛苦吧。”翎鸢淡淡说着,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羡慕。 “小鸟儿,我现在很喜欢冬天的。”天铭泱转眼看着翎鸢的侧脸,笑道:“有寒冷,才能感觉到温暖。就像有痛苦,才能感觉到快乐的幸福。” 翎鸢微微侧目,对上天铭泱很是确定的视线,轻轻地,冷冷的,哼了一声。心,却是因着这一句话,有一瞬,软了。 “喂——亲亲、翎鸢你们两个!别在上面卿卿我我了!赶紧给我下来——”庭院里一声饱含怒气的吼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翎鸢先是别过脸,继而两个人顺着梯子相继爬下来,被墨即拽着,进了屋。 “亲亲,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关了门,墨即就拉下脸,有些低落道。 “直接说好的吧,坏的我已经知道了,我这毒,没解成,是吧!”天铭泱倒是从容,直接给自己倒茶,醒酒。 “呃,算是吧。总之你的蛊虫似乎对于翎鸢的血产生了抵抗能力,也就是说,你喝他的血是解不了的毒的……”墨即抓抓头,苦起一张来。 本以为只是这次方法有误,改善了便可以解决,孰料墨即说出这么一句话,天铭泱当即有些愣怔,端着茶杯僵了半天,忽而猛地把茶盏砸在桌上,转脸阴沉地盯着墨即:“小墨,当初我问你这蛊翎鸢的血是不是能解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得挺痛快啊!你一经验这么丰富的神医,怎么连一丁点顾虑的没有?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让我种蛊毒!好让你研究研究!” “亲亲……你……别这么激动嘛!” 端坐着,天铭泱深深钩唇:“我很镇定。” “我是有私心啦!可是我也没想到……” “哼——”天铭泱一个冷哼直接哼得墨即不敢说话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亲亲,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还不成么!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毒的啦!” “知道就好!”天铭泱哼了一声,开始喝茶。 墨即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实际上也不是全这么坏啦,至少,以前你要喝那么多人,那么多血,现在,你只要在一个月之内,喝三次翎鸢的血就好了!也不用多,一茶盏!就能压制蛊毒了,只要不遇到血腥味太过浓烈的场面,你就不会发作!” “这是好消息?!”天铭泱转脸瞪着墨即,看他一副委屈模样,忽而有些哭笑不得。 “算是啦——” “不是。” 翎鸢和墨即同时出声,天铭泱嗤笑一声,倒是也没力气生气了。 “算了,事都说完了吧,我回府了。”抬手揉了揉额角,天铭泱起身。皇帝的事,蛊毒的事,还有这饮酒过度的头疼,今晚的事,够他烦心的了。 皇帝那里,想到是想通了,不去纠结,反而心更疼,他需要回去好好休养着。 “呃,亲亲啊……我姐叫你过去找她来着!”墨即有些不好意思,抓住天铭泱的胳膊:“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啦,可是……你也知道,我姐她……” “行了!”天铭泱拍拍墨即的肩,直接出门。 “喂——”墨即追出去,朝着天铭泱拍拍胸脯:“我知道你为谁烦心,亲亲你从小到大,除了那个人,就没人能让你烦过心!我知道我劝你你是肯定不听的啦!总之,你要是被他欺负了,我说过,找我哭就行了,我这肩膀,给你留着!” 垂眸一笑,天铭泱走回几步,对着墨即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慢慢凑近,天铭泱低声道:“我现在,还真挺烦你的!”眼看着墨即小脸一拉,委屈至极,天铭泱笑着把额头撞在墨即肩膀上,拍拍他的后背:“嗯,我知道了,我这金贵的脑袋搁你肩膀上机会不多,好好珍惜吧!” 说完,转身,朝着墨离的暖厢走去。 墨即切了一声,继而笑了笑,转身之际,正看到翎鸢倚在门口有些迷离地看着自己这边,对上自己的目光时,便转过脸去。 “喂——你现在不能吹风的!刚刚失血过多,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吗?”墨即开始咋呼,翎鸢充耳不闻,转过身,自顾自回屋,眼看墨即跟上来,他咣的一下,把门关上:“我休息了。” 外面那个大夫依旧喋喋不休,翎鸢倚在门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所谓的幸福,就是这样么…… 伸手入怀,掏出二皇子给自己的毒药瓷瓶,翎鸢的神色深下,心头竟是有些纠结。 41 新年番外 新年番外篇之一小天色(让你和谐我)诱记 这是发生很久很久以后的,无责任番外。 * 最近天铭泱有些暴躁。 腊月一过,朝中的事物便堆积如山,大抵是平日懈怠积压下来的政务,又必须赶在年关之前全部处理掉,也因此,天澋曜最近都很是繁忙,御书房几乎就要代替了寝宫。 天铭泱也是很忙,府邸里,蜃楼那里,到了年底,也是一样杂事甚多,即便是他这种能省就省,能偷懒就偷懒的人,也有够操心费神的。于是,每日上朝的时间,自然就是天铭泱理所当然的补眠时间。 他很喜欢自己的私人柱子外加小暖炉,想到那个人对自己如此体贴,便是心里优越感徒增,心情便也好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也是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当然,天铭泱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暴躁的人,想见面,他去找皇帝就是。天铭泱很不爽的是,一个月了,天澋曜连一点想见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从前日日粘着自己的人,如今竟然可以冷淡到这种地步,这让天铭泱很暴躁。 于是,天铭泱小兽一般的自尊心作祟,暗自决定,那人不找自己,自己绝对不先去找他,看谁捱得过谁。 * “诶?亲亲你很闲吗?最近怎么都不见你往皇帝那里跑了?”楼外楼里,墨即托着腮,一脸日久生厌的表情:“我说——你们该不会又吵架了吧?” “小墨你很烦诶——没看到我很忙吗!蜃楼的账务要在年底结算完毕!”天铭泱抬头瞪了墨即一眼,继续埋头账目,眨眨眼,这么多字,头都要晕了。 “你算的账又不能用,反正老姐肯定还要找人重算的,亲亲你真是有够闲……”低声嘟囔一句,墨即往嘴里扔了一个果仁,嚼得嘎巴嘎巴直响,摇头晃脑,桌子也跟着颤。 天铭泱写歪了好几个字之后,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咬牙道:“小墨,你很烦我吗!” “咳咳……不是啦……也不能这么说啦……我……那个……呵呵……我是觉得啦,虽然距离产生美,但是你看,皇帝那里后宫三千,他一宿换十个地方,一年的女人都能不带重样的……男人嘛,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再说你,一个臭男人,干巴巴的,又是一天到晚一张臭脸,一点魅力都没有!你说,你有什么值得皇帝沉迷的地方吗?脸?小孩子一个!身材?干瘦干瘦的!性格?呃,一副臭脾气!还说……技巧?话说你有那种东西么?总之啊……你们一个月没见了吧,他有表示想你么?你放心么?你说你放心么?真放心么?” “……”忽的起身,天铭泱黑着一张脸,抱着账簿,扔下一句:“走了”真走了。 张望一会儿,墨即忽的跳起来,哼着小调,自言自语:“亲亲啊,不是我故意刺激你,谁让你算账老是赖在我房间里……过年外面集市很热闹的,我想出去逛啦,你在这里,我又没办法锁门的……真是的……” * 喂,你很闲么? 接了翎鸢一个冷眼,里面的意味很明显,天铭泱瘪瘪嘴:“我也不想的,谁让府里的事物推挤如山,这么多单据需要我处理,你也知道,年关快到了,这个时候……” 翎鸢放下书,皱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继而一个白眼,继续看他的书。 沉寂了半天,天铭泱终于按捺不住,放下书,看着翎鸢,只把他看毛了,转过头,冷冷道:“有话直说!” “呃,我很没有魅力么?” “你说呢?” “就是不知道才问啊!” “那你猜猜?” “我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吧?” “嗯……你再猜?” “……” * “十四,你说,我是不是该主动一点?”坐在庭院里,天铭泱瞥了一眼暗十四。 十四面色无异,耳根却是有点泛红:“呃,实际上,我喜欢被动。” “啊——”天铭泱一击掌,忽的站起来,十四猛然抬头,天铭泱微微俯身,拍拍十四的脸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十四神色一滞,身子有些僵硬,手心微微发汗,然后…… 天铭泱转身扬长而去。 “……” * “尔雅,父皇在御书房吗?”天铭泱在宫中遇上尔雅,一副气势冲冲的模样。 “呃,这个嘛……” 微微挑眉:“在,或者不在,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实际上,圣上现在不方便打扰的……” 眉峰蹙起,天铭泱脸色一沉:“什么叫不方便打扰?尔雅,父皇在做什么?” “殿下,你不要为难微臣了。圣上尤其吩咐,不见殿下你……” “他不见我!那我去见他总行了吧!”天铭泱只觉怒火中烧,朝着御书房几近暴走。 “殿下……” “别拦着我!” “可是殿下……” “尔雅,你要犯上吗!” “微臣不敢” …… “啊……殿下!你……唉,我只是想说,皇上在寝宫来着……” * “七殿下,您不能进去啊,您不能啊,七殿下……” 闯入寝宫,风风火火走进内室,绕过屏风,抓奸…… “父皇……”怎么就你一个人? “倾卿你怎么来了?”皱皱眉,皇帝一副不甚待见的模样:“朕今日身体不适,你先回去吧。” 抿抿唇,天铭泱站着不动。 “倾卿?” “……” “倾卿?你这是做什么?” “……” “倾卿?你怎么了?” “……” “倾卿?” “……” “倾卿!” “问什么问!我脱衣服,你看不出来吗!” …… “朕是想说,你动作太慢了。” 天澋曜伸出一只手,把天铭泱拉入怀中,两人交换了一个深吻。 “慢一点,比较有诱惑力吧……”天铭泱嘟囔。 “喔,倾卿在诱惑朕么?” “才没……”舌尖在胸前舔咬,没说完的话语化作一声沉吟。 天澋曜却是忽而停了动作,钩唇:“那你继续吧!”微微昂起头,紧致美丽的肌肤展露在天铭泱面前。 “……”天铭泱看了皇帝半晌,终是凑上去舔吻起来,从脖颈,到胸口,然后是小腹,动作微微一滞,张口含住……以下略去八百八十七(请读二声)个字儿。 ………………………………………………………………………………………… ………………………………………………………………………………………… ………………………………………………………………………………………… ………………………………………………………………………………………… ………………………………………………………………………………………… ………………………………………………………………………………………… ………………………………………………………………………………………… ………………………………………………………………………………………… ………………………………………………………………………………………… ………………………………………………………………………………………… 翌日,天铭泱是在龙床上醒来的,张开眼脑袋就是一阵沉痛,继而恍恍惚惚看到天澋曜用额头抵住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唉……朕刻意一个月忍住不见你,最后还是把风寒传染给你了啊!白凤说这种风寒极厉害的,还很难痊愈,拖拖拉拉要不舒服半个多月啊……” 天铭泱脸皮抽了抽,只觉一团黑线压顶。 一个月不见自己,原来是这种原因吗!—_—b 于是,天铭泱因风寒卧床,一卧就是半月。 42 试炼 更深露重,墨离的暖厢里却是香雾缭绕,一团暖融。 只是,此时墨离凌厉而微冷的视线,打破了这宜人的气氛。 “小子,你十八岁的生辰这月底就到了,蜃楼的试炼,准备好了么?”指尖轻轻摩挲过水烟袋弧度柔美的长嘴儿,烟气通过烟袋里的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墨离吸了一口水烟,迷离的烟雾从唇角蔓延开来。 “试炼啊……”天铭泱托着腮,隔着烟雾,墨离的脸有些看不清楚:“蜃楼在墨姐手里,我实际上放心极了,墨姐继续当着代掌门便是了,试炼什么的,何必这么麻烦!” 打理蜃楼绝对是个操心的活儿,以天铭泱的脾气,是懒得受这份罪的。从前想接管蜃楼,是对墨离不放心,如今,发现了墨离是个可以信任的帮手,天铭泱倒是乐不得放权。 “蜃楼自创立时起立下的规矩,岂是你小子说不照办,就能不办的!”墨离瞪了天铭泱一眼,颇有抓着他的耳朵死死拧住的冲动:“历届门主务必通过试炼,才能继任,这是规矩。你要是不敢试炼的话,从此,蜃楼与你无关!不仅如此,有关蜃楼的记忆,为了保密起见,也务必将其消除!” 见墨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天铭泱摸了摸脑袋,单是琢磨着这所谓废除记忆是要怎么个废法,心里就一阵恶寒。当即赔了个笑:“我又没说不试炼,就是怕麻烦罢了,既然离姐你都这么说了,我参加便是。只不过……”抬抬手,天铭泱一副无奈的表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要他怎么试炼呢!我的内力,离姐打算封一辈子么?” “你以为,对于一个出色的领袖,身手很重要么?” “是是是,我有没有武功不重要,只要武功高强的人为我所用就好了。”天铭泱摊着手:“但是,至少……” “当年门主独闯试炼石室,亦是武功平平。力破朝廷围剿,救蜃楼于危难之中,门主所作所为,从来也不是凭借自身如何卓绝的武艺,蜃楼创立百年,世事变迁,朝代更迭,却依然屹立不倒,便是因为,蜃楼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能游刃在优越的条件中,锦上添花的门主,而是即便在严苛的环境下,也能让蜃楼生存下来人!”墨离说话时,天铭泱明白对面坐着的,已经是蜃楼的代门主了,严肃的气氛,容不得他放肆。 “看来我亲生老子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前门主,是女子。” 对于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这件事,天铭泱一直是不在意的。只是此刻,却不由得对他娘这个女子,燃起一丝好奇。 “离姐,我娘……是怎么死的?” 墨离神色鲜有地深沉起来,深呼出一口气:“前门主确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接管蜃楼之初,门主便是男儿装扮,直至后来,入朝为官,官居礼部侍郎。后随军平定睦南,得胜而归时,女儿之身昭然天下,成为天泽国史上第一女官。当今圣上继位,空出后位,只待门主一人。只是,大婚当晚,皇宫内乱,云州侯叛变,云族起义,楚池之兵兵临城下,两军交接的混乱中,门主便是在那一夜,下落不明,后来便是传出门主已死的消息。” 天泽皇帝继位之初,便是爆发史上最大的一场战乱,也是直接导致如今云族独立于天泽之外,开创云鸾之国,与天泽呈掎角之势。 这场战乱,有多少内情与阴谋,自此无人得知。 天铭泱知道的是,他便是在这场战乱几近结束的时候,天澋曜班师回朝时带回的孩子—— 并非天澋曜亲生,他的娘却曾是天澋曜要立为皇后的人…… 这个讯息过为震惊,以至于天铭泱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墨离说了些什么,都是充耳不闻。 “离姐,知道的倒是很多啊!”轻声喃喃,天铭泱只觉牵动嘴角都是有些费劲,每次呼吸便是牵扯一阵心痛。 他,似乎知道了了不得的事啊! 如果,墨离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没问就好了…… 如果,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墨离的确是故意的,他怎会看不出这小子和皇帝之间有问题!今日,天铭泱自己往枪口上撞,也不能怪她忍不住开枪。 只不过,后面的话,却因着天铭泱此刻的失神,而梗在喉头。 叹了一口气,墨离拿起烟袋嘴儿,敲敲天铭泱的脑袋:“死小子,老娘跟你说话了,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天铭泱微微一怔,继而回魂似的,嘻嘻一笑:“呵呵……我是想着,离姐你可正是继承了前门主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啊!” “别跟我这儿耍贫嘴!”墨离白眼一翻,朝着天铭泱脑门上又是一敲,还算那小子精明,自知躲开的话自己不会干休,干脆乖乖挨着,顺便扁着嘴装可怜。 平日看惯了他这副无赖模样,今日看来却是心底有点发酸,墨离哼了一声,骂道:“行了,行了!我告诉你,试炼可是蜃楼的大事,五位法护把关,可不是你想混,就能混过去的!我丑话说在前面,立你为门主,是代门主用人格担保,力破众议争取到的结果,你要是敢通不过试炼,我饶不了你!” “知道了……”天铭泱讨好地笑笑,凑过去:“我知道离姐你最向着我了,今天叫我来,就是提点的吧?” “死小子!”墨离食指戳了一下天铭泱的眉心,轻哼一声:“对你来说,这试炼的题目,不难,却也极难。” 见天铭泱有些生疑地皱皱眉,墨离的语气平淡下来:“蜃楼武功,出奇制胜,门主所练的拈花御水剑,以轻灵敏捷为长;十四所练的矫若惊龙心法,以力道浑劲为优;我所练的火媚术,一摄人心魄最为独特。但是,在这些武功当中,蜃楼最为上乘的心法,是只传历届门主一人的碧水莲心——练此心法,百蛊不蚀,百毒不侵。然而,当年,不知道门主处于什么目的,将已经修炼至最上层的碧水莲心内力,全部传给了一个外人。为了确保蜃楼绝学不外流,你这次的任务,便是废了这个人的武功!” 隐隐觉得这件事绝不像墨离说的这么简单,天铭泱稍稍正色:“这个人是谁?” 墨离微微垂眸,吸了一口水烟:“这个人,你很熟悉的。”说话间,香雾缭绕,将一室暖光渲染的如梦似幻。 “这个人——便是——当今圣上!” 话音落,似有余韵。房间之内,却是静得出奇。 “呵……呵呵呵……” 忽而,天铭泱垂着头,轻笑起来。良久,才是抬眸,一眼清明死死注视着墨离的眼睛:“离姐,你是故意的,对吧!” 故意透露我娘的线索,把皇帝和她之间的事透露出来,为的就是,让我对天澋曜彻底死心! 不,不止是死心,多多少少也要因为自己荣幸的成了替身,而稍微心灰意冷,稍微失望暴躁,稍微对那个人,产生些许的埋怨与憎恨,对自己被轻视的地位,产生浓浓的不甘…… 于是——为了让他注意到自己也好,为了抹去他和我娘之间的牵绊也罢——总之,这样我才下得去手,废掉他的武功! 双手慢慢攥紧,天铭泱一脸的笑意,显得异常讽刺:“离姐,就蜃楼来说,你——真是个好掌柜!” 猛地起身,香雾中,墨离的脸一如来时一般朦胧,天铭泱笑着看她,直到烟雾散去:“你的意思我懂了,这里,明白的很。”抬手指指脑袋,继而又拍拍心口:“不过,这里,还得准备准备!”说罢,转身,走着扬手挥了挥:“我会在十八岁生辰之前,给你答复!放心——” 夜幕低垂,出了楼外楼,花街之上人烟已然寥寥。只余影影绰绰的灯火,寂寥如燃尽的烟火一般,在夜风里飘摇。 月色拉出细长的薄影,在夜色里深深浅浅着变幻,夜风吹打在身上,都似是裹了一层霜。天铭泱一路走回府邸,也是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身锦衣华袍,翩翩贵公子一般,却是游魂似的落魄着走在街上,在路人眼里定是可笑的景致了。 拒绝一个墨离,实际上很容易的。 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逃脱不出自己的贪婪。 与其说,是墨离千方百计设下圈套,引他入戏,倒不如说是自己作茧自缚,陷入自己编织的巨大的网中,脱身不得。 一个闪耀如月华的男人,光芒炫丽道只是注视便是觉得刺眼了,仰慕也好,崇敬也罢,可以征服他天铭泱的男人,从来都该是强大的,强大到站在他身边,都说不定会被那光焰灼伤…… 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吸引,想要去追逐,直至征服。 曾经,他以为,这场追逐,他的筹码是那人对自己或多或少是有爱的。 但是,今夜,他明白了,自己的优势,不过是这张脸而已!除去这副皮囊,他可还有价值,可以让那个人注视着自己?! 摊开双手,天铭泱沉沉注视着自己的手心,空无一物。 所以,现在的他,必须要得到蜃楼!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攀附的东西——他要站在蜃楼的顶峰,拥有与那个人相同的高度,然后,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只看自己! * 夜里的皇府,死寂沉沉,似乎与以往无二的沉寂,却又好像有了新的不同。 天铭泱穿过回廊,正欲回房,却是发现重峦迎面走来。躬身行礼,重峦的声音一如往常的稳重,却是说出火上浇油一般的话: “殿下,今日圣上派人过来了。府上上百男宠,全部强行遣散。如今暖厢里公子们,已经换成圣上送来的男宠。” 43 犹豫 皇帝寝宫,侍卫统领跪地行礼,恭声禀报: “圣上,刚刚那些便是七殿下府上全部的男宠了。” “全部?” 那为什么,他要找的那个人,根本不在当中? 皇帝倚在卧榻上,锦袍曳地,手肘撑住扶手,手掌拖着额角,微蹙的眉峰让整张脸的轮廓都生硬起来。 “圣上,白医师求见——”就在这时候,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的脸色一沉,呼了一口气,有些不耐地摆摆手:“传!”同时,朝着那个侍卫挥了一下手,侍卫当即会意,随着小太监一同退下。 “听说皇上又停药了?如果皇上不想治了,可以直接说,臣也可以从此省心。”白凤一进来就是一脸不善,风风火火一路走来,当真是恨不得把药箱摔倒地上,对面这位,简直是他所遇过最不听话的病人了。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得—— “白凤参见陛下。”跪下行礼,光听声音便知道他有多不情愿了。 天澋曜心情自然是不好的,但是不迁怒于人是他作为君王最基本的自制,微微扬起下巴,天澋曜浅浅钩唇:“你这副放肆的样子若是被那帮老头子看到,便又要向朕谏言不要太过纵容你了!” “皇上你是知道的,微臣在乎的,只有皇上你的身体。”白凤起身上前,天澋曜倒是很配合地伸出手腕,由着他把脉,白凤心情稍稍平和了些,沉声道:“皇上你身上淤积的毒素已经进入肌理,如果不好好调养,随时可能引发顽疾,这一点,皇上要臣说多少次,才能听得进去呢!” 轻笑一声,天澋曜依然觉得这个白凤太过小题大作,语气很是无所谓:“最近事务繁多,朕忘记了而已。” 白凤动作稍稍一滞,进来时在桌几上看到的那样东西忽而浮现在脑海,他记得那好像是很久之前那孩子送给皇帝的寿礼,皇帝历来很宝贝,方才却是见到那东西支离破碎地堆在那里……难道…… “忘了喝药,是因为七殿下吧?”微垂着头,白凤缓缓出声:“听说皇上昨日将七殿下府上的男宠全部遣散了,终于要开始管教了?不过这个时候皇上不觉得太晚了吗?七殿下到底还是被什么人迷住了,管不住了!” 心头因着这句话微微发闷,天澋曜深深钩唇,笑意却是远远没能抵达眼底:“白凤,你想说什么?” “是哪个男宠迷住了七殿下,皇上实际上是想找出这个人吧!”白凤脸色沉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七殿下的过度保护,也该告一段落了,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哼——他的确不是个孩子了!也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堂堂一国皇子,做出沉迷禁脔这种事,成何体统!” “皇上就没有想过,七殿下是真心爱上了谁?”白凤似是提醒,对上天澋曜略略不悦的神色,依然直言道:“臣奉旨来这里给七殿下诊断那日,皇上应该看得很清楚了才对。七殿下为了回去寻找失踪的男宠,不惜让臣配药迷晕皇上,那夜臣没有真正给皇上下药,七殿下离开时有多迫切,皇上难道没察觉么?” “即便如此……” “皇上,七殿下托臣帮忙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臣一直不愿说出来。但是现在……” “既然不愿说,你就不必说了!”天澋曜脸色发沉,一挥袖:“白凤,你退下吧!” “皇上,孩子早晚都是会离开父母的,你难道想占有七殿下一辈子吗?”白凤并没有从命,反是扬声继续道:“七殿下告诉过臣,他对于府上男宠的感情——是爱情!皇上的父爱,是代替不了爱情的!” 天澋曜微微眯起眼,旋即轻笑起来:“哼——爱情?对一个男宠吗?” “爱上谁,是自己控制不了的,这一点,皇上应该最清楚。”白凤死死注视着皇帝,显得异常冷静。天澋曜的脸色却因着这一句话,一变再变。 “皇上到底为什么要阻拦?只是因为七殿下爱上的,是一个卑微的,伦理不容的男宠么?那么,如果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皇上就会欣然同意了?”白凤句句紧逼,眼中是难得的凌厉:“七殿下羽翼丰满是迟早的事,终有一天要脱离皇上的保护。皇上只是他的父亲,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不是么!” “这一点,朕当然明白!”天澋曜脸上有些僵硬,语气也是不耐起来:“正是因为朕是他的父皇,才要管教他,沉迷一个男宠,像什么话!” “那么七殿下喜欢上的对象是谁,皇上才能满意呢?朝臣皇亲中,到了适婚年纪的女子也是不少,向皇上暗示的亦是不少,皇上可曾真心考虑过此事?皇上是心里真的有标准,还是根本就一律否认?” 话说到这个地步,天澋曜本是笑面虎的脸上当真是一丝笑意都没有了,他冷看了白凤良久,才沉声开口:“白凤,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凤微微一笑,表情有些苦涩,自知是在触皇帝的逆鳞,他却也无法停下了:“臣只是想说,七殿下有了心爱之人,不正是皇上所期盼的吗?臣以为,有了那晚的前车之鉴,皇上该是有所思量,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白凤的话牵扯出天澋曜最是不愿记起的记忆,脸色徒然铁青,天澋曜闭上眼,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微微颤动的指尖却是昭示了他此刻不稳的情绪。 “出去!趁着朕还不想杀你之前——” 起身,微微行礼,白凤恭谨道:“微臣,告退。”随着那稳健的脚步越来越远,天澋曜双手微微攥起,猛然捶打在龙床之上。 ********** 出了寝宫的那一刻,白凤的心是沉重的。 从带回这个孩子那日起,他便知道,皇帝早晚是会动摇的。但这份动摇,是绝对不允许的,包括他在内,绝不能允许! “白叔!”听得一声唤,白凤抬眸便是看到天铭泱迎面走来。抬手做了个轰人的动作,白凤打发道:“皇上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最近他正气你,你先别去烦他!” 天铭泱这停当已然走近,听了白凤的警告,讪讪一笑:“白叔跟父皇的感情,还真是好!” 白凤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是要走,天铭泱忙是笑着拉住。 “白叔,我实际上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又哪里有毛病了?” 白凤的话着实就没有中听的时候,天铭泱全当没听见,笑道:“我是当真有事请教白叔,借一步说话?”说着,指了指御花园西边的凉亭。 …… 移步凉亭,在白凤颇为不耐的催促下,天铭泱厚着脸皮,缓缓启口: “白叔,父皇的病根是怎么落下的?需要一直用药养着么?” 白凤有些讶异地瞥了天铭泱一眼,心绪有些复杂,皇帝的病情,向来是最不愿意告诉这小子的,竟还是被他敏锐的发觉了。 “白叔?”天铭泱打破沉默,眼色略略深沉下来:“父皇……是不是中过毒?” 若是说当年他娘把碧水莲心传给天澋曜,帮他解毒这种可能性最大,而如果是真如天铭泱所猜测,这种情况下,废掉天澋曜武功的决定,便是更难下了。 白凤眼神略显复杂,不耐地挥挥袖:“这些事,你自己去问皇上!” 这就是说……自己猜对了! 天铭泱心头一沉,哪里能让白凤就这么撇下自己,当即疾步挡在白凤面前:“白叔!”伸手一拦,俨然一副我便是赖上你了的架势:“白叔可是怕父皇怪罪?白叔你要是撇下我就这么走了,我现在就去找父皇,就说白叔你都告诉我了!大不了套父皇的话,还白叔你受连累,那还真是抱歉了……”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白凤终于被缠得没辙,甩出语气甚是不悦的一句。 “呵……我不为难白叔,我只想知道,父皇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如果有变故,比如身体衰弱,内力消散之类的,会不会还复发?”陪了陪笑,天铭泱说话间,只觉心都是悬了起来。 白凤蹙眉看了看天铭泱,良久,才说道:“我不知道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殿下的毒既然是化解了,便不会再复发。淤积的毒素已经入了肌理,化作顽疾,就不再是毒了,不危及性命,只需好生调养便是。” “白叔此话当真?” “不信殿下又何必一问!”白凤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天铭泱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白凤倨傲的背影——他既然也知道蜃楼,概是与蜃楼关系匪浅,废掉皇帝的武功,是蜃楼的重任,他作为与蜃楼牵扯颇深的人,跟自己说的这几句话,又是有多少真假,自己……真的可以信任吗? 44和好 当天铭泱得准进入皇帝寝宫的时候,天澋曜正坐在卧榻上,手里拿着书卷,单薄的白色长衣衬得他脸色有些暗淡,肩上披着的黑色蟠龙金纹外袍过于压抑的颜色,看上去就恍如压在肩头卸不去的重担一般。 “儿臣参见父皇。” “免了。” 一个恭谨,一个轻哼,天澋曜视线未曾离开书页,但那密密麻麻的字倒是丝毫也未能入眼。 白凤的话还在脑海,搅得心头也是烦乱。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在提醒自己,位置站错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缓缓抬头,天澋曜正要说话,天铭泱倒是抢先开了口。 “儿臣这次来,是向父皇道谢的。” 神思为之一滞,天澋曜缓缓钩唇,桃花眼中倒是没有太多的雀跃:“朕送去的男宠,倾卿还满意么?” 天铭泱也是笑:“儿臣府上的宠侍自然是无法和父皇送来的佳人相比,只不过——儿臣无福消受,还请父皇收回吧!” 散了我的男宠,也便散了,偏偏还要送一堆眼线来监视我,父皇啊父皇,你是还嫌我那皇府不够热闹么?还是你成心想逼着我住到楼外楼去! “倾卿你说喜欢男人,朕便是精心挑选了男人给你送过去,你现在却又是要给朕退回来,倾卿,你到底想让朕如何?” “儿臣,还是觉得男儿应以事业为重,圈养禁脔这种给父皇丢脸的事,儿臣不会再做了。”说话间,天铭泱视线无意掠过天澋曜的手指,十指交叉,微微摩挲,右手拇指之上,一枚白玉扳指异常眼熟。 只不过,珠圆玉润的光泽不复,反是斑斑驳驳,倒有很多裂纹似的。 这……难道是…… “倾卿,倒是当真长大了!”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勉强粘合起来的碎玉触感异常粗糙,一下一下刮蹭着指尖。白凤说过的话,此时又是在脑中浮现出来。 七殿下告诉过臣,他对于府上男宠的感情——是爱情! 当真爱上一个男宠,所以散尽府上禁脔也无所谓了么! 那么…… 臣只是想说,七殿下有了心爱之人,不正是皇上所期盼的吗?臣以为,有了那晚的前车之鉴,皇上该是有所思量,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是啊,当初怕这个孩子走歪了,把人推出去的是他,如今企图将他禁锢在身边一辈子的人也是他——越是不想让他长大,这孩子越是拼了命的疯长起来,羽翼丰满,不需要父亲的庇护,他又有什么理由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 “父皇?”将皇帝忽然间的落寞尽收眼底,天铭泱不禁出声,天澋曜微微抬起头,继而笑着朝他招招手。 越是强大的人,露出寻常人般温柔,甚至脆弱的表情时,便越是让人受不了。 此时此刻,天铭泱明明知道,天澋曜的视线从不曾为了真正的他而停留,却还是无法拒绝那个人的要求。 走过去,天澋曜便是抓住他的手臂,强劲的力道让骨头都有些微微发疼,天铭泱挣扎了一下,天澋曜反是一把抱住他,死死抓着他的臂膀。 “倾卿,朕有时候……真想把你这双翅膀,生生折断了!” “唔……”肩膀猛地一捏,骨头咯咯作响,天铭泱全无防备,不禁闷哼一声。惊然抬眸间,皇帝便是已经放开了他,脸色是从容的笑意。 “你喜欢男人,便喜欢吧!你不要那些侍宠,便也散了吧!你要从此金屋,只藏那一个男宠,朕也便随了你!只不过,你要懂得分寸,那人即便和你再相爱,也只能是个宠妾,给他名分这种事,就不要妄想了!” “父皇……”天铭泱愣了愣,一时语塞。 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行了,朕累了,你退下吧!”摆摆手,天澋曜露出一丝疲态。 “可是……父皇……” “退了吧!” 等一下——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男宠,什么相爱,我根本—— “荣福,送七殿下回去。”天澋曜吩咐着,起身,作势便是要走。天铭泱当即便是要拉住皇帝,身边便是传来小太监的催促:“殿下……” 这一分神,天澋曜竟是先一步走了。 “殿下,这边请……” “请请请!请你个头啊!”天铭泱喝出一句骂,视线却是锁在天澋曜身上。 果然,他脚步一滞,蹙着眉回眸:“倾卿!皇室礼仪都是白学了吗!” 勾起唇,天铭泱几步走到皇帝跟前:“皇室礼仪,父皇不以身作则,我要如何学得好!我的话还没说完,父皇就想充耳不闻地走了吗?” 误会没说清楚,我便不会放你离开,即便做出再荒唐的事来,也总比碍着面子追悔莫及对得起自己! 天澋曜当真是被缠住了,叹了口气,眼中的责备倒是明显,只不过已然松了口:“你要说什么?” “父皇你搞错了。我从来也没爱上过什么男宠,那个人存在的意义,只是因为,他对于我,有着独特的价值。”天铭泱对上天澋曜美丽的眸子,笑得异常张扬,声音却是压低到只能他们二人听到的程度:“我身体里有一种蛊,只有他的血,能解。” 一句话,撇清了自己,也是保护了翎鸢。 “蛊?什么蛊?”天澋曜脸色一沉,当即抓住天澋曜的手臂,喝道:“宣白凤过来!” “父皇,不是什么严重的蛊毒,只要饮了那个人的血,便是无碍。”天铭泱注视着天澋曜,视线仔细描画着那张美丽的脸,因着自己而牵扯而出的每一分激动的表情:“若是父皇非要求个安心,那我便让白叔瞧瞧,倒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就是了。” 天澋曜的脸色并没有因着这几句话而宽慰,天铭泱反是庆幸。 就算他是借由这张脸去思念着谁,就算他即便看着自己,看到的也只是真正天铭泱的躯壳,就算他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副躯体里,存在着另一个灵魂……这一刻,让他焦急的人自是己,对着他笑的人是自己,和他说着话,左右他心思的人也是自己,便终有一日,他会夺取这个人全部的视线! * 随着试炼的日子邻近,墨离安排十四跟在天铭泱的身边,教他废除碧水莲心心法的方法之余,也是把蜃楼的构架说了个清楚。 蜃楼原身唐门,是隐匿于江湖的杀手组织。门主之下,分为杀寮、明寮、暗寮、济生寮和法护寮五部。自从上一任门主,也便是天铭泱的娘亲接任之后,杀寮被废除,只剩下四部的唐门化身蜃楼,成为新的情报与商业组织。 如今,墨离担任的掌柜,便是明寮法护,而小墨便是从代掌门那里接任济生寮法护,法护寮由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担任,据说是武功极高,而暗寮的法护,目前是空缺的,因为上一任法护并未栽培自己的后继。 而这个上一任的暗寮法护,正是白凤! 暗寮的法护以易容见长,没人见过他们真正的容貌,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脸——一张被打磨得光滑平整的脸,是塑造成各种面容基本的条件。 所以说,这个所谓的白凤,也不过是一个装扮而已。只是一个装扮扮了几十年,甚至离开蜃楼留在皇宫之中,谁也不知道,暗寮的法护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 “十分精力,气海七分,命门三分,同时重击这两个穴位,并给皇帝喂下散功丹,碧水莲君的心法便会在三日之内,从受损的奇经八脉中散出。此法,只废除内力,不伤及身体,只有皇帝不运行心法,便与常人无异。”十四的声音打断了天铭泱的神思,抬眸间,一个瓷瓶递过来,十四开始在自己身上示意起穴位来。 “气海?命门?”天铭泱顺着十四的手指,按住他上腹气海穴,另一只手有些困难地绕过十四的肩膀,抵在背部命门穴上,笑起来:“十四就不怕……我一个失手,废了你的武功?” “十四的命都归属蜃楼所有,若殿下继任门主,十四自然任由殿下处置。” “呵……十四你到是忠心!只不过,只忠于蜃楼,对我倒是凉薄得很!”语带调侃,天铭泱顺手摸了一把十四精瘦的脊背,手掌抚过肩胛时微微一滞。 “你的琵琶骨……” 话音未落,十四一个错身躲过天铭泱的亲昵,垂眸躬身:“掌柜的吩咐属下已经完成了,楼中事务繁多,属下就不陪殿下了。”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铭泱立在原地,垂眸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方才那骨头诡异的触感现在想起,还是有如凉蛇爬过脊背。 就在他的脊背上,竟是有两个服帖的圆环,若不是仔细摸,倒是发觉不了,只是自己刚刚恰好摸到他耸起的琵琶骨与圆环穿插的接口,那一对圆环,竟是生生从一对琵琶骨上穿了过去! 这个十四……难道真的仅仅是墨离手下一个暗卫这么简单吗! * 随着天铭泱的生辰越来越近,废武功的手法也是练得娴熟,但即便如此,心却是依然无法坚定下来。 “离姐,你说过,我若通过试炼,便是默认为蜃楼楼主了,是不是?”楼外楼掌柜厢房里,天铭泱与墨离对坐一桌,趴在桌上,死死盯着沏茶的墨离。 “这话倒是没错。”第一道茶烫杯,热气缭绕间,墨离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 “当我成了楼主,离姐即刻便能解开我武功的封印吧!”天铭泱倒也不在意,继续锲而不舍地攀谈。 放下茶壶,墨离抬眸,微微蹙了一下眉:“你就那么想要恢复功力?” “离姐,别岔开我的话,你会立刻恢复我的功力对不对!”天铭泱挥挥手,拿起茶盏,自顾自倒了一杯,饮下——果然是极品峨眉尖。 有些看不惯天铭泱的牛饮之势,墨离手指点了点桌几,天铭泱乖乖把茶盏放过去,墨离瞥了他一样,冷哼道:“那倒也不难。” 话音方落,只见天铭泱忽而起身,笑得很是狡诈。 “好!那就立个字据吧!”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直接拍在墨离面前,勾着唇念起来:“一旦天铭泱完成试炼,蜃楼掌柜墨离便会立刻恢复其功力。如是有失,墨离自废武功,自戳双目,并奉上全部身家以及蜃楼掌柜之位!离姐姐,按个手印吧!” “臭小子,你这是怕我堂堂楼外楼掌柜言而无信吗!”墨离的脸当即便拉下来,但这种程度倒也是唬不住人的,更别提天铭泱这个人精。 扁扁嘴,天铭泱一副委屈相:“我可什么都没说!反正离姐你又不是失信之人,按个手印有什么要紧,还畏缩了不成?” 哼了一声,墨离起身绕入屏风,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盒胭脂,食指轻轻一沾,继而按在那字据上:“行了吧!行了就赶紧滚出去,省的我看着你——眼晕!” “多谢离姐!”得了诺,天铭泱嬉笑一声,收了字据就要走。 墨离冷眼看他,忽而不冷不热地开口:“小子,你的内力可是上乘而精纯,一般人练到那种程度,少说也要五十年,就算是练武奇才,也至少二十多年。你可别以为你的内力一蹴而就,就能随便拿来挥霍!若是你真的拿着内力胡来,到时候就算后悔了找我来哭,也别奢望着我能搭理你!” 脚步微微一滞,天铭泱没有回头,倒是笑了两声:“真是的,离姐你说什么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离垂眸再次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自语喃喃:“小子,给我放聪明点,可别真被我言中了!” 45 生辰 自从男宠一事得到解决,天铭泱与天澋曜之间的关系便是缓解下来。这样想来,天澋曜前些日子的反常若是都是因为翎鸢,倒是与吃味无异了。 高高在上的一位君王,也有这种孩子气的举止,概是让人觉得可爱的,但是现在的天铭泱,却是丝毫也雀跃不起来。 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恋人,他自然乐在其中;可偏偏,举止胜似情人,界限却拉得极清。明明什么都不是,却偏偏让人抱有不该有的幻想…… 他这皇帝老子,是要玩死他么! 就在日复一日的上朝,早课中,天铭泱的生辰日渐临近了,这也宣告着,蜃楼的试炼亦是不远了。 白凤说过,废掉武功不会影响天澋曜的毒,小墨那里也是打听过,只要毒化解了,便是不会再复发。但即便如此,天铭泱也明白,去废天澋曜的武功,就算伤不到他的身子,心,也是必然要伤的。 他没办法,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让伤心的程度,降到最低。 天铭泱生辰的那日,皇子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府里的下人都是为了这晚宴会忙了半月,如此兴师动众,便是天朝皇子生日的排场。 按照惯例,晚宴的时候,皇帝以及一干皇子、大臣都是要来的。尽管对这个陌生的日子不抱有任何情感,天铭泱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是自己的生辰,天澋曜也不知该怎样为自己庆祝…… 据说去年,是三颗拳头大的深海夜明珠;前年,是整整一块汉白玉的雕像;再前年,是西域使节送来的百年一遇的天山雪莲…… 礼物倒是次要,只是这生辰,不再是为了曾经的天铭泱而过,而是真正为了自己庆祝,一切,便是有了非凡的意义。 这日上朝,天铭泱倒是难得地没打瞌睡,立于朝臣当中,随着百官一同仰望那个龙椅上的男人。毫不避讳的视线,定定落在天澋曜脸上,对方似有感应,微微侧目,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天铭泱读懂了他眼底的笑意和温暖。 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复杂,他又能读懂几分。 这时,忽听哒哒的脚步声,凌乱而慌张,拉长而嘶哑的一个“报”字,惊了心,乱了魂。 百官沉寂,齐刷刷的视线投向大殿门口,只见一个士兵竭力跑进来,满面灰土,盔甲凌乱,噗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中央。 “皇上……楚池驻兵不退……凉城危……失守在即!六殿下……守城重伤……性命垂危!” 说完,身子一歪,当是疲累过度,直接晕死在朝堂之上。 朝上当即纷乱起来,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天铭泱脸色微微沉下。 当初一直担忧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楚池想必与老二勾结了,故意拖延,迟迟不撤回护国,贪图着这么个凉城。 目前的情势便是,老六挺过去便是胜了,挺不过去,怕是要把性命搁在那了! 夺嫡之争,老二果然够狠! 徒生变故,朝中大乱,也意味着,天铭泱对于这个生辰之日的一切期冀都从此化作泡影—— 国事,为重。 下朝之后,天澋曜便是召集一干重臣进了御书房,再没出来过,连晚膳估计也要在那里用了。 天铭泱是识相的,皇帝没召他进去,便是让他好好过个生辰,他自然要承了这份好意。悻悻然回府,满院小厮还是忙碌着,打扫、布置、编排,为了今夜的晚宴而兴奋,乐此不疲。没有一个人知道,今晚,任谁也不会来了。 “重峦,今晚的晚宴,免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天铭泱交待着,因着自己不想看到一干仆从得知这个消息的表情,把烂摊子扔给重峦,顺势拍拍重峦的肩。 指尖从肩头滑下,似是不经意绕过肩胛,重峦当即身子一僵,躲过天铭泱的接触。 手讪讪悬在半空,天铭泱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重峦,终是了然一笑,抬手又是拍拍肩头,走了。 来到楼外楼的时候,天色尚早,墨离那里自然是不敢招惹的,去了少不了一顿说教,天铭泱正烦着试炼的事,当然要能躲则躲。这便直奔墨即的西厢,谁料扑了个空,听小厮说,是去会京城名医,一早就走了。 这死小子,不知道今天是老子生辰么! 天铭泱当即一脸晦色,转身之际,正是看到翎鸢斜倚在门口,瞥着自己,淡淡道:“反正你皇府里的宴会墨即去不得,而今日殿下你又势必要应酬宫里的人,他自然没必要留在楼里等着你。” “说的也是!”天铭泱笑笑,便是走到翎鸢跟前,凑近过去:“那小鸟儿今天赏不赏脸,陪我去喝两杯?” “殿下倒是闲得很,若说陪,王子亲王排着队等着陪你,还不至于轮到我吧!”翎鸢冷哼一声,不待见的表情很明显。 天铭泱倒也不生气,只是无奈耸耸肩:“凉城失陷,满朝皆惊,谁还会在乎一个皇子的生辰?” “凉城失陷!” 挑眉看着翎鸢略显惊然的神色,天铭泱笑起来:“怎么,有兴趣了?那就找个酒肆,慢慢说吧!” “近水楼台,殿下还要带我去哪里?”叫住走在前面的天铭泱,翎鸢的脸色并不好看。 回眸,笑叹一声:“小鸟儿啊,上回在这儿喝酒,我可是惹毛了大姐头,如今全楼上下都对我下了禁酒令了!” * 华灯初上,天华京中一派阑珊,影影绰绰的灯火掩盖了天空本来的颜色,却也渲染出一场盛世繁华。 护城河岸,垂柳依依,光影在水面上洒下一片斑斓,天铭泱与翎鸢便是在这垂柳之下,静看月色柔波,人影绰绰。夜风微凉,倒也舒爽。 “这就是殿下所谓的喝酒?”倚着树干,翎鸢垂眸,视线打量在天铭泱身上。而后者,手里正把玩着一对双壁,白璧却是微微透出粉色的润泽,玉润珠光间,盈盈流泻出浅浅的刻痕,正是一树繁花。 “刻了樱花的玉璧,还真是难得啊……你说是吧,小鸟儿?”指尖轻轻摩挲玉璧,可以感觉到玉璧上的纹路,以及自己亲手刻上去的那两个字——重樱。手指上细碎的伤口和水泡微微刺痛,天铭泱脸上却是漾起一丝温柔的笑。 本是说好去喝酒,半路却是无意间看上了这对双璧,尤其是上面那契合心思的刻纹。就好像是特意在那里等待着他,来替代那碎裂的白玉指环一般…… 身边的翎鸢似乎极冷地哼了一声,天铭泱敛神,轻笑出声:“担心凉城么?小鸟儿放心吧——天泽绝对不会让凉城失陷,区区几十万楚池军,还打不开天泽的门户!只不过……六哥的命保不保得住,还要看下一步棋,怎么个走法!” 若说当初委以重任之时,皇帝没能想到老二会趁机加害老六,天铭泱是不信的,派老六过去,无外乎是个试字。 若说老六便是这么轻易就被老二干掉,天铭泱自然也是不信的。此次回报老六垂危,到底有几分真假,是计,还是要引谁上钩?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清楚,老六,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天铭泱抹抹嘴,顺手递给翎鸢,抬了抬下巴。 翎鸢没接,反而险恶地避开,冷冷瞥着天铭泱:“凉城保不保得住,与我何干!我只是想提醒殿下,我与殿下合作,不是来看你作壁上观的!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带我去凉城?” “凉城?”移开酒壶,喉中残留着炽热,唇上却是湿润冰凉的一片,天铭泱勾起湿漉漉的嘴唇,笑道:“小鸟儿,楚池的架势,你以为真是要凉城?哼——那摆明要逼死六哥,我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小鸟儿,你很想让我死么?” “早去晚去,也还是非你不可。”翎鸢不理会天铭泱的调侃,视线拉长,凝望远处零星的灯火:“天泽务必派一个皇子去凉城,而六皇子当真会死。” 本是移到唇边的酒壶这次是当真放下了,不止放下了,天铭泱还是站起身来,视线聚在翎鸢身上:“小鸟儿,要说就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我本不想扫殿下的兴,今日可是殿下生辰……”话未说完,翎鸢便是被天铭泱一拉,直接推在树干上,按住双肩,接着天铭泱便是逼近过来,笑意甚深。 “小鸟儿,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指尖顺着心口向上描摹,继而顿在唇畔之上:“便是这张口是心非的嘴!”目光略略一沉:“六哥为什么会死!想威胁我就给出足够的理由!反正今日也够扫兴的了,不在乎你一个!” 46错认 岸堤垂柳依依,天铭泱再次坐下,抬手要拉翎鸢,却是被他生硬躲开。 “不累么?”挑起眉,天铭泱拍拍身边的碧草:“坐下说!” 翎鸢脊背挺得笔直依旧一副清高模样,天铭泱轻哼一声,扯下外袍,忽的一下铺曳在草地上:“能坐了吧!尊贵的太子殿下!”说着,不容分说地一拽,翎鸢一个不察,跌坐在衣袍之上,冷着脸瞪过来,便是对上天铭泱一脸轻笑。 翎鸢便是厌死天铭泱这副游刃有余的流氓相,他向来是自诩清冷的,却每每被这人撩动起不耐与烦躁,翎鸢着实是烦死了天铭泱这个人,却也因为利益和他绑在一起,躲也无处躲。 “不是威胁我么!不想说了,那——要不要喝口酒?”天铭泱一脸无所谓,酒壶在翎鸢面前晃晃。 酒气刺鼻,翎鸢皱皱眉,别过脸去,冷下声音:“六皇子被二皇子下了药,想必一切早在二皇子掌控之中。” 转过脸,终于对上天铭泱提起一丝兴致的眼神,后者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三军齐发,皇帝送行那日,敬酒之时,递酒的下人,是二皇子的人,我被掳走时,见过此人。正是这个人,在六皇子的酒里下了毒。”翎鸢顿了顿,似在确认天铭泱的兴趣,继而沉声道:“这种毒,是蛊,养殖毒虫的巫蛊可以通过蛊虫控制中毒之人。殿下觉得,六皇子还有返还的余地么?” “别卖关子,你知道我接着要问什么!”对上翎鸢的视线,天铭泱深深钩唇。 翎鸢冷冷白了天铭泱一眼,继续道:“的确,我知道这种毒。因为,二皇子曾要我把这种毒,下给你——”伸手入怀,翎鸢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天铭泱。 天铭泱中毒,被他人操控,自己便是少了一分保障。 当初去见二皇子,便是为了得到双方相互钳制的局面。这样,作为彼此牵制对方的工具,自己的存在才有价值,他才能顺利活下去。 因此,他还不至于糊涂到毒害天铭泱这个靠山。 既然不下毒,自然就要把事情和盘托出。免得被天铭泱发现了什么,自己反而说不清楚。 天铭泱接过瓷瓶,饶有兴致地打开,里面尽是绯红色的粉末,这时,翎鸢再次开口:“这种药沫很特殊,加之我当时刻意注意了那个下人,他下毒的过程,即便隐蔽,也还是耐不住有心人的窥伺。” “你看到了啊……我还以为——是小鸟儿替二哥出的这个好主意呢!”眼睛微眯,天铭泱似乎要确认对方表情一般,凑得极近,眼角带出一抹狡猾的笑意:“牺牲一个六哥,我便作为朝中最后的皇子,被送去凉城守城——距离睦南近了,睦南的利益也掌控在手,也还是有很多好事可做。毕竟天泽处于优势,睦南只是弱者,只要我能喝出去自己危险,甜头便是源源不绝的!小鸟儿,我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对你大大有利呢!” “殿下,你想太多了。”冷眼看着天铭泱,翎鸢镇定道。 没错,下药给六皇子,的确是他翎鸢的主意。 当日,拿到蛊毒,翎鸢便是犹豫,下药给天铭泱,着实是对自己不利。奈何二皇子那只狐狸给自己下了上瘾的诡药,每月没有那边的供给,便是生不如死。 于是,在听说六皇子被派去凉城时,翎鸢心生对策。 当日,他便找到二皇子,提议把这种药下在六皇子身上。那样一来,六皇子身处沙场,神智一旦被牵制,想让他死,是很容易的事。到时候,大可推说六皇子是战死。这样,二皇子除去了竞争对手,还不用惹祸上身,合算得很。 这种蛊毒,如此霸道,能养出这样的蛊虫亦绝非易事。二皇子手里,能有一个这样老练的巫人已属不易。况且,控制人的神志这件事,不算小事,再加上六皇子概是个心智坚定之人。那巫人控制一个人想必便已应是竭尽全力,他不信,那人还有心思分出控制天铭泱。 果然,不出翎鸢所料。为天铭泱下毒的指令被二皇子授命暂缓,他一时之间也不必为这件事劳神了。 天铭泱的确聪明,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但也只是猜而已,他没必要承认,免得天铭泱从此对自己心生警惕。 “那——便是我想太多了吧!”天铭泱倒也没较真,直接付之一笑。 翎鸢始终是他自己,不是他天铭泱的人。他们利益的出发点不同,甚至随时可能转化成矛盾。只不过,在此刻,他们利益有了交集,暂且同路,互相利用罢了。 揣测,防备,暗地里的小计谋,他翎鸢有不少,自己也不是示弱的。大抵是要达成互相牵制的目的。 所以说,一旦,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清清楚楚了,便也真是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目前来讲,天铭泱不想放开翎鸢。 就算永远也成不了朋友,能陪伴,也不是坏事。 抱着这样的心情,老六的事,真相是什么,也不必计较了。 反正,从目前来看,这只小鸟儿伤还没养好,翅膀还软着,不会害他就是了。 “六哥我倒是不忍让他死,我会设法让父皇放我去凉城的,小鸟儿可放心了?”舒了口气,天铭泱倚在树干上,再次提起了酒壶:“今日,我们可是来喝酒的,杂事说完了,便继续吧!”兀自灌了一口,第三次递向翎鸢,扬了扬下巴。 “怎么也是成交了,你总要给我个面子吧!” 说实在的,翎鸢当真不想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如今,共识刚刚达成,如成交一般,饮酒,便算个契约,这是规矩。 冷着脸接了酒壶,倒是还有几分犹豫,眉头拧了几拧,翎鸢终是一仰头,冽酒入喉。 只不过,这酒液是凌空倒进嘴里的,壶嘴倒是没碰上嘴唇分毫。 “你这是……嫌我脏么?”天铭泱倒是没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翎鸢看,直把人盯得不耐烦了,别过头,他又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呵……亲都亲过了,小鸟儿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天色已晚,殿下也该回去了吧!”冷到心底的一句驱赶,翎鸢便是要起身,只是手臂恰是被天铭泱按住,当即转脸一个眼刀刺过去:“殿下——到底想要什么呢!” “小鸟儿,你这话……” “既然已经揭穿了,又是缔结盟约,殿下一直以来缠着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还不够吗!殿下又何必佯装好人,做出一副朋友之势,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么亲密的吧!你还想要什么,且直接说了痛快,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翎鸢这一副厌烦至极的模样终是让天铭泱有所顿悟,他不是这副身体的本尊,但这副身体做过的事,却还是要承担。 曾经调戏激怒睦南太子的人是真正的天铭泱,如今祸根早就种下,又怎能让翎鸢对自己不设防呢! 自己倒也是想得太好了,当真拿着热脸去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还不自知!天铭泱自嘲地一笑,灌了一口酒,苦涩的感觉萦绕在怀,便是更觉得胸闷。 “我若说,我已不是那个七殿下,你可信?”视线拉长,暗淡的夜色似乎晕入心里。 你可信? 呵……谁又信呢? 曾经的天铭泱在他皇帝老子眼里便就是个影子,但至少,他们还有着十六年的记忆。而自己又算得上什么,以皇帝的睿智,能看不出自己的诡异,他刻意去忽略,是怕丢了儿子,还是丢了影子? 影子的影子,岂不笑死人了? 天澋曜,我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你看到这副灵魂—— 仰头,烈酒入喉,烧穿胸膛。酒液顺着下巴流入衣襟,却是冰凉。 “说这种荒唐话!殿下当真醉了,我会叫楼外楼的人接殿下回去。”清冷如夜风的话语,倒也真有些寒凉,翎鸢瞥了天铭泱一眼,视线又是落在被自己坐出褶皱的衣袍,终是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似有什么抓挠着,他呼了几口气,却也不能缓解。 “王子殿下,那个七殿下又来惹事了!” “七皇子真是厚脸皮,都被殿下赶了那么多次,还是一个劲儿的往这儿跑!怪不得满天华京都是他放荡恶劣的传言,果然是个惹人厌的人!” “王子殿下,您的脸色怎是如此……可是那个七皇子又来惹您厌了?” “七殿下,王子殿下请您离开!七殿下……七……啊,王子殿下!您可是质子,切不可冲动行事……” 抬手抚额,翎鸢轻叹一声。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那个七皇子都是一样的惹人讨厌。他堂堂一国太子,自诩冷静从容,气质超然,从出生至今,隐藏的完美的情绪,却总是因着那个人,再也忍不得…… 便是到此为止吧! 他再不想和那种人纠缠下去了! 翎鸢回了楼外楼,便是回房歇息,但也没忘叫上人去接天铭泱回府。 只不过,楼外楼的人直着腰走的,倒是弯着腰回来的——背上背了一个半醉之人,却也没送回该送回的地方,只因那个人,嘴里死死嘟囔着:“本殿不回皇府——” 人是翎鸢叫去接的,带回来了,自然也是找翎鸢交待。再说掌柜早就发了话,七皇子若是来楼外楼不予招待,尤其是不能给他酒喝,如今这人是醉了,更是没法交代,恨不得早点脱手。 于是,合了衣的翎鸢还没上床,便是听到一阵叩门声,以及楼外楼暴躁地唤着公子。 披了件外袍去开门,看见小厮搀着的那位,翎鸢便是一个白眼:“带他找墨即去!”说着便是要关门,谁想天铭泱一伸手竟是抓住他的上臂,微醺的语气,带着些调笑之意:“小鸟儿还真冷淡呢!” 小厮一路搀着半个醉鬼颤颤悠悠地回来,本就有些撑不住了,这会儿不防天铭泱猛地朝前一倾,酸了的手臂当时就是一软,自己一个踉跄,绊在门槛上,也顾不了皇子了,自顾稳住身子,扶上门扉发出咣的一声。 这边,天铭泱没了支撑,顺势便是扑到翎鸢怀里。 天铭泱这身子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撞在翎鸢怀里到不至于把他撞倒,只是微微踉跄一下,只是这么一退,天铭泱就被让进房间里了。 那边小厮一看麻烦终是脱手,忙附上一句:“人给公子带回来了,小的这就告退。”说完,翎鸢还来不及拦,便是退身关门。 “……”心里愤恨,奈何怀里缠着这么个人,翎鸢也是没辙,跟醉鬼自然是什么都说不通的,便是拉着天铭泱到了床边,一把把人丢到床上,冷冷道:“你睡着,我走。” 只是,没走两步,便是被天铭泱拉着衣袖,一个甩身,外袍就被他拉下去。 “殿下——”皱起眉,翎鸢俯身拽回衣袍,天铭泱忽而一个抬手,抱住了他的腰。 “殿下!”当即要挣脱,天铭泱却在此时睁开醉眼,些许迷离的眸子里恍若碎了一池星光,他有些邪气地勾起唇,松开一只手细细描画着自己的眉眼,温柔的动作,让翎鸢一时身子僵硬起来。 接着,唇畔微启,天铭泱极其温润地唤了一声:“父皇——” 心头一闷,翎鸢抓开天铭泱抚触的手,冷冷道:“殿下,你放清醒一点!” 自知这个翎鸢和皇帝长得是有几分相似的,天铭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把他从三皇子那里抢过来。但是,他又不是什么男宠,自然没必要…… 正想着,天铭泱忽而坐起身子,双手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尚未反应之前,两片唇便是吻了上来。 冰凉而柔软的唇畔,带了些许的酒香,少年特有的柔嫩,如女子一般,覆在唇上感觉倒是舒服。就在翎鸢怔然这片刻,天铭泱便是坏心眼地伸出舌头,极为煽情地顺着嘴唇的轮廓舔舐一遍。 “……” 翎鸢自是受不得这份辱没,反应过来的停当,便是竭力一推,企图挣脱。只是醉酒之人蛮力骇人,尤其这天铭泱体质本就异于常人,又岂是翎鸢说推便能推得开的! 推搡之间,本就着了一件内袍的翎鸢衣襟凌乱,白玉一般的肌肤在月色下尤是诱人,天铭泱嘴里喃喃着什么,抱着他纠缠不休,抚触浅吻之间,雪白的皮肤晕上一片暧昧的绯红。 “殿下!”翎鸢当真是急了,就算这副身子纤弱,死命挣扎起来倒也还有些效果。就在对方的死缠稍稍松懈之时,翎鸢一个扬手,准备一个巴掌就这么搧下来…… 只是手还没落,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门被生生踹开。 冷风灌进来,翎鸢打了个寒颤,却似乎有什么比夜风更冷。 尚未来得及回眸,只觉身后洌风一阵,肩膀被人死死抓住,继而往后一板。翎鸢轻呼一声,便是被那人甩出去,脊背直接撞到墙上,骨头都为之一震,瘫软滑下。 再忍痛抬头,只见那人动作甚是僵硬的一把抓起天铭泱,也不管他抗议挣扎,直接呼的扛到肩上,夺门而出,徒留翎鸢喘息着,愣怔在原处。 挺拔又精瘦的身姿,望之而胆寒的气势,还有纵使是夜色迷蒙中匆匆一瞥也再也无法忘记的惊世容颜…… 那个人,不就是皇上! 一身便衣,皇上到这里来做什么?而且方才那股气场,分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翎鸢心头一紧,只觉夜色似乎都重了几重。 47 前奏 疾步走在长街之上,天澋曜本是漂亮的脸因着此时的阴沉而扭曲起来。 被扛在肩头的人依旧不安分,天澋曜闷哼一声,扬手朝着天铭泱的屁股就是招呼几下,清晰的脆响昭示着力道的狠烈。 这日为着凉城的事,殚精竭虑,与众臣商议到很晚,出了御书房,月已高悬,虽说身心已是疲惫不堪,天澋曜还是唤来荣福,准备一身便衣,出了皇宫。 十七年来,倾卿的生辰他未曾缺席过一次,这一次却是临时出了岔子。想必这个时候,那孩子定是在什么地方埋怨着吧! 心中略存愧疚,更多的便是不忍,天澋曜坐在马车里,奔赴皇子府的路上,心中倒是欢喜的。 想到那个孩子看到自己时惊喜的模样,笑意便是不禁挂在了唇角。 然而,他却是扑了一空。 皇子府只剩下一干忙碌的下人,而据管家禀告,天铭泱倒是独自去了楼外楼喝酒。 天澋曜这才马车一转,去了楼外楼。孰料,又是一空。 心里难免担忧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事,天澋曜坐着马车在天华京中一番好找,手心都是盈了一层薄汗,终是在楼外楼后看到天铭泱被一个小厮架着,从后门走进去。 这副架势,难不成受了伤! 心头当即便是一揪,追进去的时候,却是撞见了旖旎的一幕—— 衣衫半落的两个,在床上做什么再明显不过,而另一个人,眼熟得很,正是那个男宠! 并没关系,只不过是利用来解毒么? 倾卿,你竟也是学会撒谎了! 越回想便是越发暴躁,怒火如要燎原一般,血脉都喷张起来。走出楼外楼,天澋曜几乎是用摔的把天铭泱扔到马车上,看到天铭泱依旧酒意缭绕,歪坐在坐榻上,衣襟大敞,本是被冷风压下的火又是窜了上来。 “回宫!”压抑着怒意的一声低吼让驾车的太监荣福微微颤了颤身。 这位万岁爷是极少发火的,以往再大的事,也是噙着一丝笑,深藏不露的模样。跟着皇上久了,便才可从笑的深浅,语调的高低上略略分辨皇上的情绪喜怒。 而今日,这毫不掩饰的怒气,只觉压得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了。 陛下这可是真生气了…… * 天铭泱是被药汁呛醒的。 苦涩的汁水猛灌进来,下巴被人死死捏着,骨头似乎都要错开了去,药汁入喉,引得他一阵咳嗽,顺着下巴溢出的药汁直淌了整个胸膛。 抬眼,再抬眼,天铭泱便是愣住了。 明明记得自己在护城河岸喝酒,怎的一睁眼,便是身处这……皇宫之中,面前还站着……他皇帝老子!而此时,自己的下巴正死死捏在他手里,那双顾盼有情的桃花眼中凛冽的寒光直叫他恍惚,自己难不成是在做梦么? “舍得醒了?!” 若是先前看脸色便是预感不祥,如今这声音一出,便是当真有的不祥了。 酒也醒了,天铭泱当即明白自己是被弄到皇帝寝宫来了,肌肉紧缩起来,坐在龙床上稍稍往一侧蹭着。 就算他不知自己为何被带来,但他也知道—— 这个地方,绝对不宜久留! “父皇?”脸上浮现一抹惑色,天铭泱心底却是焦躁,恨不得立刻离开。 “想知道你是怎么到这来了?”京城里入夜的风,冷得刺骨,若是说有什么能比这风更冷,便是此时天澋曜的声音。 是很想知道,但是,我若是如实说了,想必会死的很惨! “父皇,今日儿臣喝得多了些,头疼得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况且凉城告急,父皇想必也是殚精竭虑,也要早些歇息才是,儿臣……”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是生生被天澋曜有如凌迟一般的目光截住了,天铭泱心里暗自不爽,着实想不起自己何时又招惹了这个人,即便如此,脸色还是一副温顺模样。 这只狼明显在气头上,自己若是还往上撞便真是找死了! “歇息?朕想着倾卿你身上藏着解不了的诡毒,夜夜也是不得安睡啊!今日既然来了,就让白凤好好给你诊治诊治好了!” 平日说这话天铭泱还是有几分信的,此刻配合着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只是让人觉得不祥如雨前的乌云一般,越积越厚。 “儿臣不是说了,那毒蹊跷,怕是白叔也诊治不出什么,况且也没什么的大碍……” “只要按期饮下你那个男宠的血就好了?” “正是……” “多久为期?” “那要看何时毒发……” “何时毒发?” “半月前发过一次,至今已经再未发过,父皇不必担心。” “再未发过?” “再未发过。” “哼——”寒声一哼,天澋曜已然敛去笑意,深不见底的眸子似要吃人一般:“那朕还没错怪你!动手吧——” 天铭泱一怔,便是发觉有个人影在殿外窗边一闪而过,正抬眼疑惑的一望,当即被天澋曜阴冷的目光生生冻住。 “若是扯了谎,这便是惩戒!若是真中了毒——朕也能给你治!” “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朕问你要了那个男宠的命!” 心里骤然一紧,再回想方才那道人影,天铭泱暗道不好。正要说什么,天澋曜便是冷冷瞪了他一眼,那便是在说——君无戏言,他不可能收回成命。 “夜深了,倾卿今夜,便睡在这里吧!”冷冷一句喝令,隐忍的怒气从唇缝里一并透出来,这份气势已然不能拒绝。 但是,天铭泱岂能眼睁睁看着翎鸢被杀死! “儿臣还是不打扰父皇休息的好,告退了。”略行一礼,天铭泱起身,当即被天澋曜猛地暗下,咣的坐在床上,尾椎被撞得生疼。 “朕让你留下!” 皇帝当真是生气了,天铭泱岂会看不出,也正因为如此,自己若是不救人,翎鸢也当真是死定了。 没有挣扎,天铭泱略略抬头,扯出一抹从容的笑:“父皇真舍得倾卿去送死?” “……” 神色黯淡,声音无奈:“我这毒,天下当真只有他一人可解,父皇若是这么不稀罕我这条命,便随着火气,杀了他解恨便是……” “你威胁朕?”天澋曜逼身过来,声音很近。 “儿臣不敢,若是父皇不信……”话还没说完,手腕竟是被狠狠抓住,抬起头,天澋曜在冷笑:“朕不信!” 三个字,何其清晰,何其精简,何其扼要,又是何其……刺痛人心? 原来,他不信啊! 天铭泱也是笑,笑着笑着,天澋曜猛地扳过他的肩,伸手一扯,胸口裸露出来,天澋曜的大掌按住他的心口,手掌下覆着的,是翎鸢一刀刺进去的地方。虽然已经完全好了,还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时,天澋曜冷冷的声音便是在耳边萦绕起来:“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个疤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护他牵挂他?你以为朕不知道当日你给朕下药,便是为了去救一个出身青楼的男宠?!你骗了朕一次又一次,还让朕如何相信你?” “解毒是吧?有必要解到床上,衣衫半退吗?既然你并未毒发,那就给朕解释解释,今晚上去找那个男宠,解的是个什么毒?!” “父皇到底是在我府里放了多少人,看来我的事,父皇早就一清二楚了?” “你若没做亏心之事,还怕什么朕知道?” “亏心之事……呵……”天铭泱是笑着,恼意却是从心底一寸寸地蔓延上来。 什么叫没做亏心事,就不怕你知道? 是啊,你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你是一个连仰望都让人心生荣幸的人,你高不可攀,就算是窥伺我的生活,也是如同对我的恩赐一般,我应该感恩戴德,为你的垂顾而感动…… 开什么玩笑! 明明是在监视我,还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承认下来,皇帝啊皇帝,在你心中,我从来都是匍匐在脚下的兵卒么?对我好,也不过是“临幸”罢了? 我要的,除了平等,还是平等。 有朝一日,我定要与你——平起平坐! “父皇,你说——爱上一个人,算是亏心的么?”仰起头,清湛的视线对上那深潭似的眸,天铭泱笑着:“儿臣便承认了罢——我就是爱那个男宠!父皇若是当真杀了他,儿臣……会恨你!” “那朕便让你——恨个够!”一个拂袖,天澋曜似乎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在被这股无名火烧的失去理智之前,他要离开这里。而在离开之前—— “放弃吧!朕不会放你出去!” 天铭泱也是当即起身,走上前去,一副毫不退让的架势:“父皇若杀了翎鸢,倾卿便不再是倾卿!杀人还是诛心?父皇是精明人……” “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父皇何不对自己诚实一点?说什么——你喜欢男人,便喜欢吧!你不要那些侍宠,便也散了吧!你要从此金屋,只藏那一个男宠,朕也便随了你!父皇何不继续说下去,说你后悔了,看不得儿臣爱上别人,恨不得……”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回响在偌大的寝宫之中,天铭泱踉跄几步,唇角溢出一抹鲜红,却依然是笑着:“若儿臣说错了,就请父皇履行曾经说过的话,收回成命吧!” “朕说了,不要考验朕的耐性——”抓住天铭泱的肩膀,似乎稍微用力便可捏碎,天澋曜压着的火此刻被天铭泱全部激起来了,在身体里叫嚣着,蠢蠢欲动。而此时天铭泱倔强的目光,正是引爆最后那引线的火苗,火焰起处,已是难收。 “儿臣便是喜欢男人,今日父皇除掉了一个,日后还说不定有多少个!父皇若真没法接受,不如一刀把儿臣了解了来得痛快!”天铭泱毫不迟疑地继续在这把火上浇着油:“如果父皇不杀儿臣,那么恕儿臣冒犯,那个男宠,我非救不可!”猛地挣脱天澋曜的钳制,天铭泱便是朝着门口走,却不知身后的人,一双桃花眸,已然升腾起杀意。 忽而,身后冷风一阵,接着被那人大力抱住,阴寒的声音穿耳:“好啊!喜欢男人是吧!朕便告诉告诉你,什么是男人!” 48 撕裂   “好啊!喜欢男人是吧!朕便告诉告诉你,什么是男人!”   夜,微凉。寝宫里的烛火也显得清冷。   但那燎原的热度,却是烧的人心都暴躁起来。   谁是源,谁点了火,谁又助了燃,此时早已无从去追溯了。天澋曜只知道眼前这笔挺的背刺痛了眼,发丝间雪白的颈缭乱了心,那肩胛处隐约振翅的羽翼自己恨不得一把,生生扯断下来……   “父——”   抗议被裂锦之声打断,裸露的脊背尚未察觉凉意,天澋曜灼热的胸口贴上来,旋即,天铭泱便是被打横抱起来,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倒置着,弯折在天澋曜肩上。   “放我下来!父皇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   疯了吗?   话没完,天澋曜狠辣的巴掌便是招呼上天澋曜的屁股,脆响震散了一室檀香,却是震不醒那个被怒火冲昏了的人。   “给朕闭嘴——”沉声一喝,便如其言。每每天铭泱才一张口,便是要命的一巴掌让他生生歇了声。   砰——   毫不怜惜地把人摔倒龙床之上,继而扑过去,把立马弹起的天铭泱死死按住,嘶的一声扯坏锦袍,反绑住天铭泱纤细的手臂,天澋曜脸色一沉,旋即扯下最后一层遮掩。   凉意抚弄肌肤,天铭泱猛地一颤,羞恼和愠怒给脸色涂了一层晦色,深呼一口气,他咬牙道:“父皇!你清醒一点!你是君,我是臣,你是父,我是子!你难道想……”   想什么,尚未来得及说,便化作一声呜咽。   天澋曜扯下自己的衣带,勒入天铭泱的口,绕了几个圈,在后脑死死系住。   看着那个孩子在自己的钳制下拼命挣扎,天澋曜眸光一度松动,但也仅仅是一瞬之间,过分激动的情绪早已让他无暇思考自己行为的意义,现在的他只知道,要让这个人属于自己,永远也别想逃!   俯下身,在那颤动的喉结上狠狠咬了一口,天澋曜闷声喝道:“闭上你的嘴——朕不想再说第二次!”   “唔……”   天铭泱在嘶吼,狂躁地扭动下,大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寝宫中,一切都如此清晰,清晰到撩动着天澋曜早已绷紧的神经。   没有怜惜,这孩子的反抗,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怎么了?朕只不过要做你和那个男宠之间的事,就怕成这样了!不是喜欢男人吗!刚才那个男宠趴在你身上的时候,不是一副很是陶醉的表情吗!要堕落,朕帮你!”   想到刚刚那副身子交叠的场面,想到天铭泱被压在下面还热情相邀的放荡模样,想到那月色下酒意熏染,情欲浓浓的脸……天澋曜心头便是淤积,手下不由得狠狠抓住天铭泱的下巴,强行抬起来。   手指抹去唇角漏下的涎液,摩挲的力道却如剥皮一般,视线相对,两边如出一辙的倔强。   月色清华,流泻出的柔光包裹着天铭泱年轻的躯体,如玉器一般,光滑,细致。只是此时,那雪白的身体绷紧着,筋络都是隐隐暴起,连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   不情愿——即便说不出话,天铭泱也在用身上每一寸肌肤表达着无声的反抗。   可惜——徒劳了!   天澋曜呼吸一沉,强行掰开天铭泱的双腿,大手顺着滑嫩的大腿抚触到小腿,继而猛地抬起来。   “唔!唔唔!”   嘶吼,如野兽被捕杀前绝望的嘶鸣。   剧烈起伏的胸口,粗重的喘息,狂乱的心跳,怒睁的双眸,那是一只困兽被激怒后的狂躁。   把自己当孩子,把自己当替身,天铭泱都可以忍受,但是,他却无法容忍这个人用这种方式来惩罚!   他蹂躏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自己对他的爱慕;他折断的不是他的羽翼,而是他的自傲与自尊!   子被强行弯起,大腿被按下,膝盖几乎碰到床铺,就在这个扭曲身而屈辱的姿势下,天铭泱   眼睁睁看着那个万众仰慕的王者,眸中燃着火焰,扯开衣衫,无情地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再碾碎。   进入的一瞬,撕扯的痛楚,从私处蔓延到全身。未经开拓的地方被粗暴对待,干涩而紧缩,艰难地挺入,拉长了疼痛,自己的身体被强行撑开的屈辱,有足够的时间游走遍天铭泱的每一寸肌肤。   即便容纳不下,还是要强行挺进,二人交织的粗重喘息与心跳同频,尽管压抑,低低的呜咽还是从喉间漏出,身体因为疼痛而颤动着,汗水不住顺着肌肤滑下,洇湿了床褥,黑发纠缠在侧颈,青筋也根根爆出。   迷离的眼对上幽深的眸,天铭泱以为天澋曜至少会俯下身来亲亲自己,他也的确俯下了身,只是更加大幅度地抬起自己的身子,啪地一掌,拍打在屁股上,因为疼痛而泄力的一瞬,他就这么猛力顶了进来。   “啊——”   昂头嘶吼,被贯穿的疼痛让天铭泱眼前一花,几乎昏厥过去。   疼,让全身都火辣着;   天澋曜的分身正被自己包裹着,灼热从私处,亦是蔓延了全身;   视线里折射的是月光的清辉,脸上浮现的是惨淡的白,天铭泱此刻,从心里透出的,全是寒凉。   他不恨天澋曜,但却怨他!   怨他狠心,怨他自私,怨他自欺欺人,怨他借着恼意把自己恣意玩弄,等到明朝,便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猛地挺身,凑近天澋曜的肩头,狠狠地咬下一口。   只听对方一声闷哼,猛地往身体里一顶,天铭泱低呼一声,张开了口,鲜血顺着唇留下来,肩膀被猛地一推,脊背咚地撞在床上。   刚才——稍微一狠心,便是能咬下快肉……   自己,终是输在一个不忍。   就好像,开始明明可以用杀手的搏斗术攻击天澋曜,但是,还是被自己放弃了。   来不及喘息,天澋曜已然开始了冲撞,过分干涩的内壁每次摩挲,都是痛楚,每每顶入深处,天铭泱的身子都随之一颤,疼痛的余韵让头脑阵阵晕眩。   被衣带分开了唇,呻吟便关不住,但天铭泱却只是低低地碎吟着,无法求饶,他也根本没想过求饶。   撕裂,牵扯的每寸肌肉都突突地跳动,下意识想要躲闪,身子被却那人死死按着,无处可逃。他只能接受天澋曜传递而来的,源源不断的痛苦。   结束——他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渐渐地,痛苦开始变得麻木,天铭泱神智有些涣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忘了挣扎,身体相连的地方,涌出灼热的液体,每次抽送,变得顺利,而那接连而来的淫靡水声,让夜色也旖旎起来。   这副身体,还真他妈的淫荡——   天铭泱暗骂一声,竭力集中视线,看着那个在自己身上恣意驰骋的人。   散落的青丝,让几近魅惑的容颜更加动人,那染了情欲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惑人,粗重的喘息,从干涩的嘴唇间漏出,喷薄在自己身上都是烫的。   心头抽搐,从未断绝的抽送竟是让身子颤栗起来,小腹微微发热,一股难以名状的酥麻和燥热从尾椎传递到全身。   天澋曜蜜色的肌肤在眼前晃着,汗水不住滴在自己身上,每每顶入深处,难以抑制的疼痛让天铭泱痉挛,却也渐渐有了快感……   这一刻,他心中想得,可是自己?   想要让他唤自己的名字,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奋力挺起上身,天铭泱竭力接近天澋曜,想要索一个吻。   双唇相触,对方传递来火烫的温度,大手扶住自己的腰,轻轻抚触,轻蹭转为舔舐,天铭泱却在伸出舌尖的一瞬,被狠狠推开,重重跌落在床上。还来不及看清天澋曜的表情,身子便是被翻转,趴在床褥上,随即,腰被提起,后穴再次被插入,激烈地冲撞起来。   大床发出刺耳的声响,除了喘息和碎吟,此夜再无其他的声音。   天铭泱不记得被贯穿了多少次,只知道再未换过姿势,自己也再未看到过天澋曜的脸。就连他是否在自己身体里释放,也因为晕厥过去,而无从得知了。   他不知道,天澋曜从未像这一夜一般失控,从感受到他的身体那刻,就再也无法停止……   他更不知道,当天澋曜清醒过来,龙床明黄色的床单,已被他的血染了一半,如果他再晚些停下,自己这一昏,便是永远醒不过来……   而他永远都不知道,抱着他去找白凤的时候,天澋曜浑身都在颤抖,而后,又苍白着脸色,就这么在白凤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那一夜,留在天铭泱印象里的,只有天澋曜火烫的热度,二人交合那种带着痛楚与绝望的快感,以及那夜风,冻人的寒冷…… 49 初醒 待天铭泱再次醒来,已是一日之后。 酸疼至极的身子依旧发着热,从下身传来的疼痛,裹挟着屈辱,让额头突突发疼。 说到底,还不是他自找的! 如果认真反抗的话,明明可以逃脱,若不是为了趁机完成那件事,他又何必…… 疲倦的目光打量了一圈,发觉自己已被送回皇府,继而,视线在房内侍从的身上落定。 “新来的?” 侍从垂着头,没有回答,帕子在铜盆里揉了揉,转身走到天铭泱跟前,换去他额头的帕子,四目相对的一瞬,那眸光中的清亮,异常熟稔。 便是这时候,那侍从唇瓣轻启,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翎鸢。” 视线为之一滞,旋即,天铭泱便是钩唇一笑,微扬的语气却是带出些许沙哑:“呵……你倒是命大!” “我不怕死,只是这死,总要值得!”容貌变了,清冷的声音倒是丝毫未改:“从此,我便是殿下的贴身仆从,这世上再没翎鸢这个人。” 看了翎鸢一眼,天铭泱的视线慢慢沉下:“谁,救了你?” “十四。” 话音方落,天铭泱便是急着起身,动作牵扯痛处,眉心为之猛地一抽,吸气发出嘶的一声。翎鸢伸手过来扶,反被天铭泱一个眼神生生止住。 “备车,我要去楼外楼,立刻!” * “十四?”暖厢之中,墨离手里把玩着杯盏,微微挑了一下眉:“我还以为你小子这么猴急着过来,是为了恢复内力来着!呵……我听说了,皇帝近日精神不济,内力,一日之前,已被你废了?你小子,动作很快啊——用了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 难不成让我告诉你,是拿身体换的? 天铭泱瞪了墨离一眼,不耐道:“总之,试炼的内容便是让我废了那皇帝老子的武功吧,至于什么法子,很重要么?” “我只是好奇,皇帝心机如此之重,怎会轻易让你小子得了逞?呵……看来,他当真还是宠你!” “宠我?”天铭泱声音徒然一冷,脸色亦是沉下,深深的眸子里闪出一丝难明的情愫,低声道:“心机当真是够重,只不过,我选择了最佳的时机罢了!” 扬起脸,阴沉已然收拾得干净,天铭泱转出一抹笑:“离姐,我已经是门主了吧?十四的事,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锵—— 杯盏落桌,墨离垂眸一笑:“这件事,早晚也要让你知道。既然你问了,便提前告诉了你罢——” 微微一扬手,侍从退下,门扉阖上的一瞬,墨离抬头,娓娓道来:“蜃楼除去明寮,暗寮,杀寮,法护寮,济生寮五部之外,还有一个秘密组织,只听令门主一人,名为——逆流沙。这是蜃楼的秘密,历来只被门主和明寮法护知晓。明寮法护在栽培门主的同时,也在筛选逆流沙的成员。” 微微钩唇,墨离为天铭泱续了茶:“作为逆流沙的人,只有一个条件——强大的生命力。因为逆流沙的每一个人,唯一的任务便是——随时准备好替门主去死!” “所以,逆流沙的人,都是从幼童开始培育。最初选来的,是五万人,我负责教他们格斗技法,却不允许他们习得内力,每日,这五千人便是分成小组格斗,每组,只能留下一个活人。十年之后,五万人里,只留下五百人,再过五年,只留下二十人。最后,再从这二十人里,挑选一个统领。” “十四,便是这万里挑一的人才!” 说到这里,墨离顿了顿,自顾自饮了口茶:“知道为什么是十四么?”如斯媚眼对上天铭泱深沉的眸,墨离笑起来:“他这副身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异体质,是门主最好的内功容器!” “内功容器?” “是啊。不然你以为,人生寥寥数十载,历届门主也绝非神人,何德何能练就非凡的武艺与内力?”墨离的视线凌厉起来,淡淡启口:“那便是逆流沙的功劳——他们从小培养强健的体魄,却全然不教授内力,为得就是作为门主内力的容器,帮助门主积存内力!” “逆流沙的人,从小,肩胛骨处便是被穿入银环,称为琵琶锁——银环淬毒,毒入骨髓,是为了封锁这些人的内力。到了一定年纪,他们每人都会被我分授绝世内力,日夜修炼,数年之后,便已略有小成,却碍着肩胛被穿,无从施展。这些内力的用处,便是在合适的时机,传入门主的身体。” “难怪……”天铭泱蹙眉喃喃。 难怪,他在那人的脊背上触摸到了如此诡异的琵琶骨…… “十四,是个奇才。短短十五年间,他的内力已经到了常人百年难以抵达的深度。他是个绝好的容器,却也最危险。琵琶骨附近经脉交错,是内息汇集之地,为了完全封锁他的内功,他身上的琵琶锁不止一个。不仅如此,他从小就被种下蛊毒,与门主血脉相连,不止门主每次受伤,他都感同身受,若是门主有什么闪失,那用门主的血制成的蛊虫便会反噬,十四也活不成!” “如此霸道的法子,便是让他不背叛?” “不止如此,逆流沙的存在,就是为了门主一人。不只是衷心,服从,他们必须要有甘心为奴的觉悟!” “为奴……”略一沉吟,天铭泱轻笑起来:“倒是不错的盘算……只不过,离姐觉得,十四当真甘心么?” 墨离转眸一笑,再次拿起茶盏,脸上严肃不复:“那——就要看你小子会不会收复人心了!” 一个拂袖,天铭泱忽而起身,视线拉长,轻语着:“我知道了。那么,按照约定,我的内力,离姐可以给我了?” “墨即早在药庐等候多时了!” “多谢离姐。”转头,天铭泱钩唇。 “恭喜——门主!”茶盏一举,墨离以茶代酒,仰头入喉。 只是,目送着天铭泱离去,从容的神色在一瞬间化作淡淡的忧虑。 是错觉么,前些日子才觉得这小子恢复了小时候的活泼,今日,怎么好像……越发阴沉了? * 傍晚,初燃的烛火摇曳,映红了点火人清冷而美艳的脸。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可享受堂堂睦南皇子亲手点灯,倒是死而无憾了!”倚坐卧榻,天铭泱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翎鸢,调侃道。 “我听说殿下今日恢复了内力?怎的如此逍遥?不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做么?”翎鸢不理他的茬,只淡淡道。 “你和墨即那小子住的日子久了,倒是近墨者黑了,怎的连这问话也说得如出一辙?”天铭泱哼了一声:“小鸟儿,难道说,我应该做些什么么?那人可是想杀了你,你还在为他着想么?” 眉峰徒然一抖,翎鸢眉眼间生出一丝疑窦:“我自然憎恨还来不及,只是殿下你……” 有些——不对劲! 伸出手,五指张开,再攥起来,天铭泱低声笑开:“当真是不俗的内力,竟是被墨离压抑了这么久……小鸟儿,如果那个人没了武功,便无法自保,他便不是他了。就算是他保护不周,我这双手,也能保护他!” “原来殿下还是舍不得这内力,这样最好,跟着这样的殿下,才更有保障。” 天铭泱笑笑,挑眉看着翎鸢:“小鸟儿,我不是舍不得,我是看清了一件事——我不想,受制于人!” 的确,那夜之前,我是想把这内力传给你的,但是现在—— 天澋曜,我要谢谢你,那夜之后,我真的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你从来不敢告诉我的事,很多……让我幡然醒悟的大事! “小鸟儿,你先下去吧,遣人叫重峦来见我!”眉峰一缩,眼眸眯起,天铭泱身遭晕起的寒凉,融入凄清夜色。 人还是那个人,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 “属下参见殿下。” 睨着跪下的重峦管家,天铭泱轻笑一声,却没有一丝让他起身的意思,指尖轻轻叩击着卧榻的扶手,轻响回响在房间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重峦啊,你来我府上,多久了?” “回殿下,重峦自幼跟随殿下,时至今日,已是十八年。” “十八年啊……这么久了……”飘忽的声音回荡着,天铭泱眯起眼眸,似是追忆,唇角微微钩着,又似嘲讽:“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殿下不是自从受伤时,便记不起过去的事了么?” 啪—— 手掌轻拍额头,天铭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啊……多亏重峦提醒了我……你倒是记得清楚呢!”转过脸,利眸如刀,就这么直直注视那个跪拜在地的男子,天铭泱冷笑着:“不过啊,我日前,倒是零零碎碎恢复了些记忆,重峦想不想知道,我记起了什么?” “……”下跪之人依旧沉稳,低低开口:“恭喜殿下。” “恭喜?” 起身,缓步走到重峦身前,俯身,抬手端起那人的下巴,天铭泱在笑,弯弯的眉眼,美如静画,却看不出一丝暖意。 “重峦啊!皇子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我可是全部回忆个遍,但偏偏——不是现在这批人马!更不用说重管家你,本殿下根本不记得!”手下发力,重峦的下巴咔咔作响:“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殿下怕是记错了吧……属下……” “属下?”天铭泱眼色顿寒,另一只手忽而抚上重峦的肩胛,猛地抓住那琵琶锁,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的属下!皇帝的,还是我蜃楼的!” 50诀别 “属下?”天铭泱眼色顿寒,另一只手忽而抚上重峦的肩胛,猛地抓住那琵琶锁,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的属下!皇帝的,还是我蜃楼的!” 话音落下,房间之中,顿时陷入寂静。 烛火摇曳着,晕出一团暖光,却在这低沉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良久,重峦才低低开口:“这件事,门主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终于承认了,十四?”慢慢凑近,最后那两个字,咬着耳朵,说的极轻。 天铭泱回身,轻笑起来,只是,那澄如秋水的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松开手,退了两步:“起来说吧,今夜,重管家应该有很多话跟我说。” 走回卧榻,见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天铭泱笑了笑:“不用怕隔墙有耳,今晚之后,这府里将一个活口也留不下!”回眸,弯弯笑眼里凛冽的眸子,晕出丝丝诡异:“我天铭泱,还不至于弱到被人家用千万只眼睛监视着,还不自知!” “看来,殿下是想起来了。”缓缓起身,重峦似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倒是依旧的沉稳。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呵……呵呵……真是好说辞!好说辞啊!” 天铭泱笑起来,余韵恍若带着悲凉:“我是想起来了,日日夜夜,分毫不差,全部想起来了!包括我在父皇身边,曾不止一次见过你这个侍卫大人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扬起下巴,天铭泱冷冷道:“所以,除了给我下药,让我失忆这件事之外,他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一说给我听!” 重峦眼神略略沉黯,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无法启口,恭谨回答道:“当晚,七皇子府上下七十余口,全部命丧御林军刀下;殿下所有近臣,有罪可查的,株连九族,无罪可查的,或贬为庶民,或自行告老,一夜间,清了个干净……” “哼——贬为庶民,告老归田?”天铭泱冷哼一声:“他会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会。那些人,是属下亲自率人清理的,皇命如山,七殿下党羽,定当一个活口不留!” “好!做得好!不愧是我的父皇!”天铭泱一个抚掌,对着重峦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重峦垂眸,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不大,字字句句却有如利刃,剜心,刻骨。 七殿下所有家产收归国库,暗自经营的产业全部收缴…… 七殿下手下暗势力,上至暗卫,下至江湖帮派,一夜之间,全全清剿…… 但凡与七殿下交往过密之人,全部送入刑部秘密调查,或处死,或割舌,剜眼,剁手,负责此案的大人,案件结束后,也行踪不明,后发现被人暗杀于府中…… 七皇子府全班人马换成皇帝亲信,全部宠妾娈童为皇帝所钦点,切不可让七殿下发现破绽,否则,杀无赦…… 剿除七殿下全部势力一事,全全秘密行驶,事后,参与此事的全员,圣上赐死…… 重峦说完,房间里忽而陷入深深的寂静,徒留二人的呼吸,在夜色里交互。 良久,天铭泱才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放得很轻:“重峦,前夜,他派你去杀翎鸢,你没动手,凭此事加之墨离的面子,我信任你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重峦自三岁跟随掌柜,活着的意义便是受蜃楼门主奴役,重峦这条命,归属门主所有。”重峦沉声效忠。 实际上,没杀翎鸢,违抗圣命的把柄抓在别人手里,他也只剩下蜃楼这一条路。 “甘心?” “重峦——不得不甘心。” “哼……还是不甘心那!”天铭泱抬起头,微微扬声:“看着我,我只说一次!” 四目交汇,天铭泱眸光中闪着重峦从未见过的锋芒。 似野心,似不甘,似燎原野火。 “信我,我迟早有一天,与那人平起平坐,你——不会选错了主子的!” * 翌日,一道圣旨,七皇子府浮于表面的这一点点宁静,终于被打乱。 圣上有旨,天泽第七皇子天铭泱,率军前往凉城助战,不得有误—— 如此冠冕堂皇,说到底,也无非是那皇帝想要支开一个人的伎俩罢了! 夏初时节,晌午时分,高照的艳阳晒得大殿外的白玉石阶异常炫白,那色泽似乎裹挟着一层干热,让人看了便是烦躁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兀自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天铭泱脸色一沉。 “圣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觐见,七殿下还是请回吧!” “奏禀父皇,本殿有要事,务必要见父皇一面!”沉声吩咐,视线却已然穿过眼前人,直直凝视那御书房。 “殿下……圣上有命……” “唯独不见本殿是吧?”轻哼一声,天铭泱一个拂袖,绕开那个侍卫便是要硬闯。只见眼前银芒一晃,两个侍卫陌刀相交,生生挡在身前。 “本殿只说一次——让开!” 刀鞘相抵的地方微微有些颤动,轻轻的嘤鸣一如二人躁动不安的心。 “殿下,请不要让属下难做……” 冷笑一声,天铭泱按住陌刀,冷声一喝:“儿臣求见父皇,有要事相商,如有冒犯,请父皇恕罪——”话音方落,双手一掰,两个侍卫当即踉跄而退,单手猛推,便这般破门而入…… “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两个侍卫当即进来领罪,只是那句“没拦住”尚未脱口,便是被皇帝挥了挥手,一句“下去吧”打发离开。 从进门时起直至房门再次被侍卫阖起来,天澋曜的视线就从未在天铭泱身上停留,手指翻阅着奏折,冷冷淡淡地一句敷衍:“有什么事便快说,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儿臣出征在即,特来向父皇道别!” “明日朕会亲自去点将台为倾卿送行,今日,便先回去吧!”头依旧未抬,连此刻的表情,也是看不清。 “儿臣——有话要对父皇说!”上前一步,天铭泱瞥了一眼伺候的太监,示意他识趣退下。 只不过那太监方要离身,便听着皇帝适时的一句:“那就这么说罢!”太监当即停了动作,垂眸候着。 指尖微微发颤,天铭泱耐下性子,一字一顿:“儿臣临行在即,有一样东西要赠予父皇,不舍之情,尽在于此……” “荣福,呈上来吧——” 闪开迎过来的太监,天铭泱扬了扬声:“儿臣要亲自交给父皇!”说着,便不顾放肆,径自走到皇帝跟前,隔着一张桌几,掏出一对玉佩。 “只是俗物一件,与父皇宫中珍宝不可同日而语,儿臣只想聊表——孝心,亲自为父皇戴上!”天澋曜终是抬起头,视线相对的一瞬,天铭泱笑了笑:“怎么,父皇不答应么?” 只一瞬,视线即刻错开,天澋曜起身,走到天铭泱身边,温言道:“皇儿一片孝心,朕怎会不答应!”说着解下自己的玉佩,等着天铭泱动手。 垂眸,仔仔细细将那篆刻了樱花树的玉佩系在皇帝的腰间,手指轻触腰带,似不舍一般游移,忽停在一处,手掌便是要覆上去,忽而手腕一紧,被天澋曜抓起。 “朕也有东西给你。” “父皇也有东西?”天铭泱立即转出一个笑,被抓住的手腕一转,从钳制中松脱出来,旋即装作震惊,想去抓天澋曜的手腕,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接着那人一个转身,便是回到龙椅之上,转脸朝着小太监吩咐:“荣福,把东西呈给皇儿!” 想从丹田渡真气过去被他打断,想要趁机摸摸脉搏又被躲开…… 天澋曜,你赶我走,还不给我补你真气的机会——出了什么事,便是你自找的! 脸上略略一僵,荣福已然拿着个锦盒走过来,刚接了锦盒,便听皇帝道:“朕待会儿还要召见宰相大人,倾卿,你就先退下吧!” 抓着锦盒的手指轻轻一颤,天铭泱慢慢钩唇,慢慢俯身,慢慢地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利落转身,衣诀翻飞,似是作别,异常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御书房中,而后,是木门开阖的闷响。 缓缓抬起视线,天澋曜手指摩挲着那块质地一般的玉佩,眼中的复杂,如深潭,如夜色,如波涛。忽而,肩膀一颤,抑制不住猛咳起来。 “圣上!”荣福忙上前搀扶,顺着皇帝的脊背,指尖苍白而颤抖,欲言又止了良久,终怯懦开口:“白医师交待过,皇上的身子不宜受风,明日的送行……” “多嘴……”抬眸,狠狠瞪了荣福一眼,那玉佩搁得掌心生疼:“朕——自有主张!” * 送军那日,刮着很大的北风,那是初夏的天华京罕有的阴霾。 马蹄隆隆,天铭泱坐在马背上回望,城楼巍峨,笙旗飘飘,那一抹孤影已在薄雾里化成晕不开的一纸墨色。 那之后的很久很久,这一场凝固时光的对望无数次出现在天铭泱的梦里,像是记忆深处的篆刻,再也忘不却。 他永远记得,那作别的一望,咫尺之间,却在雾气茫茫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彼此的目光。正如他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天澋曜,若是我平定四方,班师回朝;若是我功绩加身,誉满中原;若是我权势在手,坐拥天下……你,是不是就会看我一眼? 等他回来,这句话,一定会问。 一定。 51离后 “开棺!”沉闷一声,发自丹田,在荒凉的墓地上回响,惊起飞鸟,久久不散。 “皇上……这里是云族腹地,不是天泽……为了皇上的安全,请皇上随臣回宫。”天泽第一将军龙风吟一身戎装,长风扬起他的发,坚毅的脸上满是严肃。 天泽和云族的战争,从封后之典那夜开始,便擂起战鼓。两族人间的战乱,从未停歇。登基初始,百废待兴之时,本不该征战,更不该让这黎民受苦,边境百姓流离失所。 然而,这他却御驾亲征,誓踏平云族。朝中盛传,新皇心高气傲,年少轻狂。 其实…… 他放不下的,也只有这踩在脚下的……方寸之地。 “朕说——开棺!” “皇上,龙漓澈的死已成定局,何必再打扰死人安宁……如今战斗尚在继续,云族的兵马随时可能攻来。请皇上顾全大局,迅速撤回天泽。” “开棺——”怒颜厉色,年轻的皇帝猛然转眸,死死盯着亲手提拔的将军的眼睛,唇线绷起:“再有谏言者,杀无赦!” 声音方落,木棺出土,迷离视线的尘雾,将一切事物隔离开来,只剩下占满视线的棺材,缓缓开启。好似扯开心头尘封的枷锁,生疼。 棺盖之下,渐渐露出一张异常熟稔的面庞,莹白如玉,宛如睡莲一朵。 她……死了。 即便千百次的被欺骗着,即便那场薄如蝉翼的姻缘只是那个女人的一场阴谋,即便成婚换来的只是下毒和兵临城下,他也要踏平中原,追回属于自己的后。 但是,结局却是——天上人间。 她,死了。 天泽唯一的皇后……死了! * 天澋曜猛地睁开双眼,又是这样难熬的长夜。 夜色掀起幕角,透入缕缕柔光——那是寝宫里彻夜长明的宫灯——为了那个容不得丝毫晦暗的皇帝。 手心传来有异的温度,天澋曜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侧过头,额角一滴汗就这么滑下,滴落床褥。 “皇上,醒了?” 本是倒在床榻边上熟睡的人猛然惊起,棱角分明的脸上焦急的表情也异常明显,下意识握紧了皇帝的手,却因着那微微耸起的眉峰,顷刻松开了手。转而,掩饰一般的,双指按住腕脉,垂眸敛神: “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白凤,你说,朕可是老了?”说话间牵扯胸口闷痛,天澋曜呼出一口气。 这副身子,支撑至今,全仗一口内息。如今内力散去,旧疾也承担不住。他可是老了?或者早就无需一问了。 “皇上风采依旧,气势不减当年,怎会老?这病只是早年中毒淤积下病根,容微臣细细调理,定当痊愈。”说着,微微躬着的身子略一颤抖,似是在压抑什么,良久,做了决定一般开口:“圣上的身体微臣会竭力调理,即便是恢复不了内力充盈的最佳状态,臣亦可以……” 亦可以把内力悉数输给你! 话未尽,便是被天澋曜兀自伸来的手弄得一个愣怔,什么话,便也是咽下去了。抬眸,对上皇帝含笑的桃花眼。 “呵……白凤这里都有了皱纹,朕又怎会容姿常驻呢!”手指轻轻撩过白凤的眼角,天澋曜视线中转瞬的温柔让白凤恍惚。 皱纹…… 这张脸上怎会有皱纹呢…… 这本就是一张人皮罢了,那个神医白凤,早在皇上你当年平定战乱的时候,死在睦南。而我,堂堂蜃楼暗寮护法,借用着他的身子,一用就是十几年,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龙漓澈死了,又换成了她的儿子,皇帝啊皇帝,这道孽缘的坎儿,你就过不去了么? “七殿下着实是被圣上宠坏了,当年私结党羽,勾结势力,妄图颠覆王朝,若不是圣上发现的早,宫中早就大乱。如今,又是不顾圣上的身体,擅自废了圣上的武功……圣上还打算就这么宠溺下去么?” 该结束了。 补偿也好,寄托也罢。这越陷越深的深渊,该抽身了! 天澋曜却只是笑笑:“不要怪他了!朕抱他回来的时候,早在心里起了誓,和对澈儿相同的誓——” 视线从白凤的脸上抽离,继而拉长得有些涣散,但那字字句句,却真切到坚定。 “朕会宠他,爱他,护他,把他捧在手心里,暖在心尖上。朕要这天下,人人惧怕他,无人敢害他;朕要这皇宫,任谁都容着他,让着他;朕要他,站在朕身边,陪着朕看尽荣华,受万人拜谒。放眼天下,只要他要,只要朕有,他要一,朕给二。就算他要的是个错,朕也可以为了他,做一次昏君!” “皇上!” 微微垂眸,天澋曜忽而轻笑了一声:“诚然君无戏言,但是,他人长大了,胃口也大了!第一次,他想要朕的天下,就算当时没应了他,朕也还给的起!这第二次,他想要的是朕的命啊!白凤,你说,朕该不该给他?” “皇上……”白凤眉头一锁,声音一沉:“皇上难道想……” 抬手,天澋曜笑得温和,温和到白凤嗅不到一丝凛冽,却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朕想了想,一条命,朕还给的起!” 本以为皇帝是当真记恨了那小子,想要动狠手,却不曾想说出这么一句,白凤当即怔住,转眼在看天澋曜,对方只是笑着,看不出想了些什么,张口欲言,却被对方先是开口堵了回去。 “不过,那也要看看倾卿他要不要得起!” “微臣不懂皇上话中的玄机。” 天澋曜瞥了白凤一眼,并未打算回答,只是笑道:“是么?到时候,你就懂了。”旋即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眸,似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白凤啊——朕,刚刚梦到澈儿了。”微微回身,白凤忙抓起一个枕头垫在皇帝腰后,天澋曜就这么倚下去,轻轻一叹:“澈儿这是在抱怨朕,亏待了她的孩子啊……她和别人生的孩子,来要朕的天下,朕不给,她便到梦中来闹……澈儿啊,还是向从前一样,自私又狠心啊!” “皇上,死者长已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啊!” “是啊,朕早该忘了澈儿了。可是她就像是朕心头的一根刺,扎进去的时候,不觉得有多深,等到朕想拔了,才发觉有多痛……这跟肉刺扎得太深了,朕……不想拔了!”转眸对上白凤温柔的眼,天澋曜无奈地笑了笑。 “臣懂。”白凤,亦是笑了。 “你懂?”挑起眉峰,天澋曜眼中错愕转瞬化作轻描淡写的嘲讽,旋即全部消散在一个轻笑里。 我当然懂,因为皇上你,就是我心里那根肉刺。 “皇上,该歇息了。”垂眸敛神,白凤服侍天澋曜躺下,起身之际,对上天澋曜询问的眼神,白凤淡淡道:“皇上龙体欠安,允微臣在此观察一晚,等皇上身体稳定了再离开,可好?” “随你吧。”天澋曜闭着眼轻哼出一句,但却好似是舒了一口气。 夜,深了。寝宫中的烛火却是应着皇帝的命令,长明着。 白凤坐在床头,静静端详着天澋曜的睡脸,曾经的天泽第一美人,曾经艳惊天下六皇子,如今,一如当年的俊美无双。 老? 他怎会老…… 他可以为了这个人放弃身份,研习医术,从此扮演另一个人,就算被当成替代品也在所不惜,他又怎会允许这个人,就这么老去! 天澋曜已然睡去,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殊不知,此时的白凤正轻轻抓住他的手,潺潺的内息,缓缓流淌入他的身子。 天澋曜,你可曾注意过,那个跟在龙漓澈身边,毫不起眼的管家? 天澋曜,你可曾发觉,那个管家自从见你的第一面,便惊为天人,从此倾心? 天澋曜,你可知道,你的白凤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倾慕着你,不忍让你伤心寂寞的人…… 天澋曜,你又可明白,自从龙漓澈离开你的身边,我就再未打算,把你让给任何人! 手微微收紧,白凤的表情难得一见的柔和。 这一次,抓住了你,我便再也不会放手! 52梦境(上) 自从天铭泱穿越而来,他夜夜都在做着不同的梦。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不是如此多梦的人,但即便是多梦,每个梦都真实到宛如切实发生过,也未免太过诡异。 梦里,他是个垂髫小儿,是那一年天澋曜班师回朝带回的真正的第七皇子。 梦里,他三岁而被皇帝抱在怀里参政议事,四岁而自由进出皇帝寝宫,五岁而又皇帝亲自教授剑术骑术,六岁而受皇帝特批而可不去翰林院上课…… 梦里,皇帝对于他的宠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更超乎了他自己的。 他曾以为,这只是这副身体放不下的一抹记忆,却不曾想过,有这样一种可能——天铭泱本来就是他自己,他失忆之前的自己。 * “父皇,父皇,倾卿不想念书了……那个萧大人,动不动就骂人,还黑着一张脸,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父皇,父皇,我们去玩吧,父皇不是说要教我骑马吗?我们现在就去吧!” 嘟起一张小嘴,六岁的天铭泱眨巴着小鹿一般的双眸,小手抓起天澋曜龙袍的一角,扭绞着,忽而吐了一下舌头,嘟囔一句:“啊……嬷嬷说了,不是我,是儿臣……” “嗯……”小鼻子就这么被皇帝狠狠捏了一下,天铭泱好不委屈地抬头,一眼水汪汪,却是遇上那人笑盈盈的桃花眼,恍若醉了一池星光。 “倾卿喜欢说我,就说我!朕可不愿看着你这小家伙皱着一张包子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叫儿臣。” 有这么明显么…… 小脑袋歪了歪,天铭泱怔怔看着父皇的眼睛,小手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指尖触碰到睫毛的一瞬,痒痒的触觉让他慌忙缩回了手。 “呀……原来不会碎的啊!” 小手被大手裹住,那张美丽的脸就这么凑过来,微翘的唇角也是那么让人心醉:“什么不会碎?倾卿又在说什么傻话?” “嘻嘻……父皇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宝石,感觉一碰就碎了呢!”小小的人傻笑着,脸颊红扑扑的,就像是粉团捏的,皇帝忍不住又是捏了一把。 “唔……”天铭泱皱起眉,小嘴儿也嘟了起来,亮晶晶的大眼当即水意流窜:“父皇,疼……” “朕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大手抚上脸颊,绵绵的触感让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浓。 “父皇骗人……还疼……”嘴厥得更高,声音也可怜兮兮,好似带了哭腔。 “那父皇吹吹?”凑近些,天澋曜呵出一口气。 “还疼……” 忽而,唇畔蹭上脸蛋,啾的一声,天澋曜笑了:“这样还疼不疼?” “鼻子疼!”小人转脸的速度,让天澋曜愣怔,看着小家伙指着鼻子一脸期待的滑稽相,天澋曜摇了摇头,凑过去又亲了亲鼻子。 “父皇,倾卿嘴疼!” “……” “唔……” “倾卿不是说去骑马么?不想去了?”天澋曜忽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敛,看得书房里的宫女太监纷纷粉着脸,垂下眼眸。 只是那身后,被丢下的孩子,此时一脸气呼呼,揉着通红的鼻子,嘟囔道:“不就是亲一下么,美人父皇,真小气!” 说着,还是急忙追上去,奶声奶气喊着父皇,直到那人转身,慌慌张张扑入皇帝的怀里。然后便是身子一轻,被直接抱起来,天澋曜温柔的弦音响在耳畔:“来人,备马——” …… 京城近郊,皇家围场。绿草如茵,晴空如洗,二人一马,正在大好日光下,恣意驰骋。 “驾驾——”年轻的皇帝扬起马鞭,朗声高喝。 “驾驾——”身前的小人满目憧憬,奶声奶气的模仿。 “父皇,父皇,骑马真好玩!” “父皇,父皇,这里真美啊!” “父皇,父皇,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骑得这么好?” “等倾卿长大了,这匹西域宝马,父皇送给你!这片草场,父皇也送给你!到时候,不止是能骑马,这如画江山,都任你差遣!” “真的吗!长大了真的什么都能做了?” “真的什么都能做了!” “哈!长大真好!我要快点长大——” 看着在马背上欢呼的小人,天澋曜忽而勒马,一声长嘶,马儿稍稍扬起前蹄,惹得那孩子呀的一声依偎在自己怀里,天澋曜垂眸笑开:“不是长大真好,是父皇待你真好才对吧?” 眨眨眼,晶亮的小鹿眼睛对上笑弯的桃花眼,小人似乎做出了了不得的决定,嘻嘻笑着宣布:“那——等我长大了,不止要西域宝马,不止要这片草场,不止要这江山由我差遣,我还要待我最好最好的父皇!” “哈哈……你这个贪心的小鬼!要朕,便是拿朕当百宝囊了吧!” 小小的脑袋呼呼摇着,天铭泱伸出小手,弯弯的小指凑近天澋曜的胸口:“才不是,我就是要父皇,我们拉钩,我跟父皇约好了的,到时候不准反悔!” “哈哈,好啊,朕便应了你!不过这世上最容易变的东西,就是人心,等到倾卿长大了,说不定啊……早就忘了!” “倾卿才不会忘呢!父皇等着看好了!” 大指绕上小指头,勾缠着摇啊摇,就这么摇入了天铭泱幼小的心,也摇入了那夜夜无休止的梦。 * 记忆随着梦境流淌,天铭泱曾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曾因着这副身体的记忆而混乱,但这一切,都在那夜,成为了终结。 昏睡的那一天一夜里,天铭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长到让他不愿醒来的梦。 …… 那是迎接睦南使节的宴会,天铭泱喝了很多的酒,因为这一晚,他很开心。 三万精锐正潜伏在城门外,蓄势待发,以宫中燃放烟火为令,攻入皇城,他怎能不开心? 三千御林军内应正待命于宫中各个角落,只等他一声令喝,便能控制住众皇子,他怎能不开心? 空圣旨在手,朝中重权在握,脚下的步伐也显得轻盈有力。 登上白玉阶,一切似乎都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近些,再近些,那月色下巍峨的宫殿,莹着一层柔光,竟是如此的诱人,惑心…… “父皇——”踏入寝宫,冷月在身后拉出一道细影,天铭泱挺拔的身形尚显稚嫩,却也有了些帝室的气韵。 微启的唇畔漏出的余音是温柔的,滑腻的尾音,一如往常那撒娇的口气。 只是那双眼,那双凌厉如兽的眼,却是不同了。 “父皇叫我来,可是有事?” “当众轻薄睦南太子,引得朝臣非议,做出此等不合身份的荒唐事,你还不明白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呵……”转眸一笑,天铭泱已然走到皇帝身前,勾起唇角,很是委屈道:“父皇难道生我的气了么?我只是觉得那个太子有趣,逗逗罢了,父皇不喜欢,我不再犯了就是,我向父皇赔罪了——” 一个眼神扫过去,太监总管立刻去端来一杯茶,递到天铭泱手中那瞬,微垂的双眸即刻闪过一丝诡黠。 “我给父皇敬茶了——” “看你这般醉醺醺的模样,还是自己喝了解解酒吧!”天澋曜挥了挥手,皱眉道。 “那可是父皇原谅了我?” “倾卿还是个孩子,做错事,情有可原,只要肯认错,朕便会原谅你。这话,朕说过的。” 微微垂眸,嘴角滑出动人的笑,天铭泱低吟道:“无论什么事么……” “难道,倾卿会做让朕不可原谅的事?”天澋曜闻言,也是轻笑起来。 天铭泱没回答,只是一口饮尽清茶,喃喃道:“真是好茶!上好的峨眉尖,安公公果然不愧为父皇身边的老人了,连配个茶,也是如此精心!”说着,抬眸,对上天澋曜幽深的眼:“父皇不喝,真是遗憾了!父皇应该知道,以倾卿的个性,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就算是要下毒,也不会等到这一刻,这么晚——” 话音方落,天澋曜脸色徒然一变,冷眼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安公公,沉声道:“倾卿,朕还真是低估了你!” 唇角越翘越高,天铭泱缓步走近皇帝,夜色下,那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尤为温柔,似是裹了一层糖霜:“父皇现在可是觉得四肢无力,冷汗涔涔?可是觉得腹中火烧,心头空虚?可是觉得呼吸急促,思绪烦乱?” 直至二人只隔一张黄缎铺就的桌几,天铭泱双手撑住桌几,探身过去:“父皇又可是听到,这外面,隐约的刀剑铮鸣之声?” 微微一抬手,安公公行了个礼,一屋子下人就这么撤了出去,无视那皇帝越发青黑的脸色,天铭泱笑得魅惑:“父皇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倾卿什么?你说——等我长大了,这如画江山,都任我差遣!今日,倾卿来拿了,父皇——可不许反悔啊!” 天澋曜冷着脸,锐利的眸光直视着天铭泱,缓缓道:“这么亟不可待?要逼宫?” “我不逼宫,父皇会把这皇位传给我吗?”眼中似是流露出一抹欣喜,天铭泱期待地望着天澋曜好看的眸子,良久,忽而大笑起来: “哈……父皇以为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你亲生子嗣,我只是你逃走的后和别人生出的孽障!我时常在想,父皇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养我这样一个孽种?万般宠溺,到底是一场报复的阴谋,还是根本把我当成你那个魂牵梦萦的后?” 天澋曜的眼神一深,声音也阴沉起来:“倾卿,她是你母后!” “母后?我天铭泱从未有过什么母后!”俯下身,鼻峰几乎撞上天澋曜的脸:“我的生命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相应的,我也要那个人的生命里,只能有一个我!父皇你说,这个要求,过分么?” “倾卿,别怪朕没有提醒你,若要逼宫,你最好动作快一点。如此接近权力荣华的机会,你只能有一次,千万——别错过了!”眼帘抬起,眸中是永恒的从容,天澋曜微微钩唇的笑靥,如画中仙一般动人。 伸手入怀,掏出圣旨的卷轴,猛地拍在桌几上,发出慑人的震响,天铭泱字字句句出口,气息就这样喷在天澋曜脸上:“父皇以为,我要的,就是这高高在上的皇位?” “不然呢?朕这里,还有什么可吸引倾卿的?” 眼色渐深,天铭泱抚上皇帝如玉的面庞,轻轻描摹:“我要的,就在这里,近在眼前……” “你要不起。” “但你允了!”猛然抬眸,亮晶晶的眸子里似有火焰跳动,少年柔嫩的手猛力抓起皇帝的下巴,天铭泱有如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倔强而偏执:“我想要你,想了十二年,如今我的心没有变,我也没有忘,我来取属于我的东西,父皇不想给了么?” “朕是允了,但朕允的是个爱你的父亲!你要的,朕给不了,你也要不起!” 似是充耳不闻,天铭泱提膝攀上书桌,手指抚触上皇帝的脖颈,轻轻拽过系在下巴处的冠带,嘴唇凑过去,若有若无地蹭着那人极好飞皮肤:“给不了?父皇不给我,可受得住?我千辛万苦求来的药,可不止软筋酥骨,泄功泄力……还会让人烈火撩心,魅欲焚身!” 53 梦境(下)   似是充耳不闻,天铭泱提膝攀上书桌,手指抚触上皇帝的脖颈,轻轻拽过系在下巴处的冠带,嘴唇凑过去,若有若无地蹭着那人极好的皮肤:“给不了?父皇不给我,可受得住?我千辛万苦求来的药,可不止软筋酥骨,泄功泄力……还会让人烈火撩心,魅欲焚身!”   天澋曜的呼吸略略一沉,心口起伏,眼中的怒意几欲喷薄而出。   “放肆——”怒喝一声,只是夹杂着那丝丝沙哑抵消了不少气势。抬手一挥,挣扎一般起身,书桌上的印台笔砚哗啦啦撒了一地。   被推得一个晃身,天铭泱侧目看着那个踉跄脱身的皇帝,唇角反是露出鬼魅般的笑意:“父皇真的不需要我来帮忙么?”   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狼狈,绵软的脚步,摇晃的身形,天铭泱则是从容极了,几步跟上,猛地抓住皇帝的手腕,顺势一推,便是把对方逼至墙边,尽管需要仰视,视线却早已不再卑微。   “这么多年,倾卿一直反复做着一个梦,父皇可知,这是个怎样的梦?”手指描画那人柔软的唇畔,那热度几乎烫伤肌肤,因为药性而发红的脖颈,在这一刻惊艳了视觉,天铭泱抬手攀住皇帝的肩膀,又是凑近了一分。   “父皇不想跟我说话,那我便说给你听——”指尖微微抚上眼角,天铭泱的声音温润如水:“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这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真正的我,而不再透过我的脸,去追溯什么遥远的所在!”   垂眸,上前一步,脚尖相对,胸口相贴,对方灼热的温度让天铭泱战栗,声音也是微微颤抖:“我无时无刻不在奢望,这脚尖之间的距离,能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即便是高入云端,我也想追上父皇的脚步!”   手指灵巧地解开盘扣,探入衣襟,轻轻按在那火热的心口,天铭泱的表情带着贪恋:“我无时无刻不在妄想,父皇的心,能够稍微察觉我的恋慕,而不是永远把我看成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倾卿,你够了!”抓住那孩子不老实的手,天澋曜冷冷瞪着天铭泱,只是药性所致,异常绵软的力道,根本不足以遏制一只咆哮的野兽。   “不够!”手腕顷刻被反握住,天铭泱低低笑开,凑过唇,吻上那纤指,舌尖探出,火红的舌绕上白净的指,凝成妖冶的画面。极为挑逗地舔舐指缝,隐隐的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寝宫里交织。天铭泱斜睨着皇帝越发深沉的眼色,低声道:“父皇累了,该歇息了,这皇位,倾卿来替你扛,这禁断的千古骂名,倾卿来替你担。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父皇你……倾卿要你属于我,永远……”   啪——   天澋曜一个抬手,狠狠一个巴掌甩在天铭泱的侧脸,低吼道:“混账!朕是你父皇!”   “呵……”脸上印了一抹殷红,天铭泱却是全无知觉一般,反是扣住皇帝的手腕,逼身过去,大腿蹭着对方的两腿之间,勾起一抹笑:“父皇,当真不想要么?”   “……”天澋曜顿时呼吸一滞,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一推天铭泱,自己反是一个栽歪,跌倒在地,两人交缠的腿脚相绊,天铭泱顺势扑过来,半跪着欺身而上,唇便是堵上来。   唇齿相依,舌尖纠缠,那摧毁理智的热度早已分不出你我,只因着每寸交织和触碰而越发炙热。   谁的手扯了谁的衣?   谁的指插入谁的发?   谁的吟惑了谁的神?   一切,都因着药性,变得无从追溯。   只是,不过一场虚华般的迷醉,谁的痴又能俘获谁的心?   唇分,涎液化作银丝,竟是夹杂了血色,天澋曜殷红的唇美如一朵绽放的荼靡,让天铭泱恍惚觉得,采撷这样的芳泽,便是倾了天下,断了性命,便也值了。   “夺朕天下还不够?还要如此折辱?亏朕白白宠了你十七年!”粗重的喘息,即便咬牙切齿,声音也因着情欲而蛊惑,天澋曜微眯的眼眸,深沉如潭水,却依旧勾人魂魄:“朕……竟是养了一只狼!”   在皇帝如瓷的肌肤上印上一串淤青的吻痕,天铭泱抬起幽深的眸子:“父皇倒现在还不明白么?!我从不想做你的什么儿子!我要你的人,你的心,打情窦初开起,我天铭泱爱的人,便只有一个天澋曜!”   “爱朕?”天澋曜一脸讽刺,那种毫不置信的表情有如利刺,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笑:“爱朕,所以逼宫?所以做出这种混账事,让朕生恨?你还想让朕相信,你爱朕?”   撩拨的动作一滞,手指兀自一紧,抓住天澋曜的臂膀,眼中燃起的火焰仿佛要烧尽天下一般:“除了今夜?父皇可有一次认真听过我的话?可有一次不断章取义,不恣意打断,不置若罔闻,自欺欺人!若不是现在,父皇可会这般注视我?若不是我死死相逼,父皇可会听进我的表白?若不是我把你的权力踩在脚下,父皇怎肯允许我说完!”   凄然一笑,指尖再次抚触上皇帝的身体,天铭泱字字句句,极为真切:“一世荣华,权倾天下,你以为我在乎?万千宠溺,父子子孝,你以为我在乎?你以为你给了我一切,捧我上天?哈……真是可笑……你给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落寞,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手顺着胸腹向下游移,慢慢握住那挺立的分身,不住抚弄,撸送,天铭泱的呼吸越发急促,字句也显得魅惑:“你不信?你当然不会信!你的心便从未曾向任何人打开过,又怎会相信别人的爱?不做到这一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想要什么!”   深深呼出一口热气,天铭泱俯下身,声音早已涂上浓浓的情欲,年轻的声线嘶哑而妩媚:“你要记恨,那便恨吧!只要你记住,我天铭泱,就算受尽万千唾骂,就算历尽万千阻挠,便是要定你了!”   一路舔吻,话语伴着淫荡的水声漏出,吻至私处,不顾及皇帝的拒绝,完全没有停下的意图。天铭泱便是一张口,含入分身,吸吮起来。   “你……”紧锁双眉,情欲泛在脸上,是一层诱人的殷红,乱了的长发纠缠在汗津津的肌肤上,天澋曜抓住天铭泱的发,分不清是意图抓离或是挽留,微颤的肩膀倒是无声倾诉着身体的欢愉。   “不必……忍得如此艰辛……想……”天铭泱舔吻着,唇畔漏出含糊的话语,只是话未尽,便是被天澋曜拽离。   “既是爱,便证明给朕看……”低哑的声音似是邀请,天澋曜抓住天铭泱的手臂,身子忽而前倾,却被天铭泱抬手推住。   “证明,以后多得是机会,这一次,我还不打算让给父皇!”欲欺身而上,天澋曜的身子也在此刻僵硬起来,一时僵持,天铭泱钩唇:“父皇现在的身子,怕是无力与我坚持吧?父皇放心,我不会让父皇受伤……”   “混账!”天澋曜眼中忽而升腾起怒意:“你敢!”   天铭泱想不到,那几近恨意的怒,竟是那么冷,冷到自己不禁打了个寒战。即便如此,动作依旧未停,僵持良久,强扭着几次按下皇帝的身子,伸手探入后穴的一瞬,天澋曜喝道一半的住手化作一声低吼,扭曲的脸上写满了厌恶,眼睛都是因着极怒而血红。   “混账东西——朕定要杀了你这孽障!”极度的厌恶,衍生出力道,天澋曜一脚窝心,踹开天铭泱,半侧着身子,附在地上喘息,不知是痛还是愤怒,身子微微颤起,脸色亦是苍白。   本是极致魅惑的景致,因着那满眼凛冽全乱了情致。   轻叹一声,天铭泱注视皇帝半晌,终是心软起来:“果是有人生来不适合做这种事……也罢……”   凑身过来,天铭泱抓住天澋曜的肩膀,也不顾对方的僵硬,径自跨坐上来,俯身吻吻那人的唇,钩唇一笑:“那便换我来。”   话音一落,不只是身子,脸色也是僵了,天澋曜蹙眉:“你便这么想……”   “父皇不想么?”触上那灼热之处,天铭泱笑开:“忍得辛苦么?”   “朕怎会养出你这个自甘堕落的孽障!真是……”   “贱么?”天铭泱惨淡一笑,手指伸入口中,粘连了涎液,自行探入,脸色当即惨白,抿唇蹙眉,肩膀微微颤抖,胸口起伏了两下,断断续续道:“我便是如此自甘轻贱……呵……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可逃之物……不可戒之物……不可奈何之物……便是……堕成魔,化成魂……也忘不得,舍不得……便是……陷入沼,沉入渊……也抛不得,弃不得……便是……伤入心,痕入骨……也放不得,悔不得……直教人,生生死死,纠缠不休!”   身子兀自一沉,没入的瞬间,冷汗挥落,紧咬的牙关漏出碎吟,扶住身子的手指节发白,当真要抓入肌肤。   “何必说这些废话!”不愿看天铭泱那副淫荡的模样,天澋曜扶住他的腰肢,一个抽身,拽过天铭泱便是按倒在地,对着那光洁的脊背,眼色慢慢沉下:“不是想要被插么!朕这便满足了你!”   “父皇要怎样才会懂……啊……”自嘲般的话尚未说完,贯穿而来的疼痛便是引出一阵高呼。   撞击,冲刺,忽而剧烈的顶入,像是发泄怨愤一般。源自天澋曜灼热的温度,从身体相连的地方,传递过来,抽插中,便似有火在燃烧……   “这便是你要的?这样你满意了?”药性让天澋曜的声音异常低哑,粗重的喘息,压抑的碎吟,越发浓重的情欲几乎旖旎了长夜。   “呵……呵呵……”天铭泱低低的笑声夹杂在无意识的呻吟和魅喘中,却显得那样凄冷。正如他不断战栗的身体中,那夹杂在翻天痛楚中的,绝望的快感。   夜,越发沉静了。   那火热的气息,奢糜的喘息,压抑在喉中的低吟,身体撞击的啪啪声,便越清晰得让人迷醉。   那人发梢撩过的痒,那人汗水滴落的凉,那人气息喷薄的烫,随着脊背上汗水蜿蜒;那人惑心的冷香,夹杂雄性特有的麝香,春药慑人的药香,随着凉凉的夜风弥漫;情欲催发的吻散落肩头,那大手热情的抚触揉满全身,天澋曜的分身充盈在自己体内,炙热着,跃动着,二人的快乐随着涌出灼热而攀上顶峰……   这场欢愉,压抑了太久。   是疼,却让天铭泱如何也舍不得抽离。   天澋曜,你可懂情?   费力转头,颤颤吻上天澋曜的唇,唇舌勾缠,辗转,甜蜜如幻影般,却也让人晕眩。   如果,你不是眼染迷乱;如果,你不是耳聆媚欲;如果,你不是思耽春情……   你是不是就会看到,听到,感受到我的爱?   你是不是至少能懂得一丝我刻骨铭心的情……   天澋曜,你——可懂情!   月色妩媚,交叠的身子紧紧相依,动作如流泻的春水,醉了一室星光。   罪夜深深,谁偷了谁的浮生,谁又乱了谁的流年?   无人知晓。   就像这场父子之间的战争,谁也说不好,谁输谁赢。   ……   窗外再次响起刀剑铮鸣之声,又再次消匿。   天澋曜知道,他成功拖延了时间,赶来支援的人马已经控制住反叛的军队。缓缓穿起衣袍,胸膛上是刺目的吻痕,正如这痕迹无法消失,今夜的覆水,亦是难收了。   “化骨软筋散?怪不得这香气如此熟悉……”软倒在床上的人轻笑一声,此时的无力,却不只是欢愉之后的慵懒。   “你毒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很公平吧!”低头轻语,失望透顶的目光,却是冷到极点。   “什么时候?”   “毒在蜡烛里,从你一进来,便开始燃了。”   “我的意图,原是早被父皇识破了?”   “朕说过,逼宫的话,便动作快点,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可惜了,父皇低估了我的内力,竟能在蔓延的毒气之下,支持那么久,久到……”低低笑开,天铭泱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那领口处欲遮还休的吻痕,脸上慢慢流露出一丝惋惜:“呵……我真傻……当初不该心软的……毕竟机会难得……”   天澋曜忽而凛然一瞪,那杀人的目光着实骇人,只是此时的天铭泱,早已无所在乎:“父皇,你说……我们两个,是谁赢了?”   “朕可以立刻杀了你——”   “那便杀吧!”   领口兀自一紧,方才还是在爱抚自己的大手此时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那力道,当真是要下去狠手。   脸色从苍白变为通红,眼睛蓄起泪水,天铭泱却只是淡淡注视着皇帝。   那张脸,原来在染了情欲的时刻是如此美丽,仿佛凝聚了世上全部的光彩……   本以为看一次便是无憾,而此刻却是深深贪恋起来……   颤颤启唇,天铭泱想钩起唇,却是只能勉强抽了抽唇角。口型缓缓动作,他吐出无声的三个字——   天澋曜,我搏了一条命,为的不是天下,只是一颗我永远也得不到的心。   或者,奢望你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败局。   但至少,你曾经只注视我一个人,只听到我一个人,只拥抱着我一个人。   这,也就够了。   可为什么……现在的我,还是不甘心?   好不甘心……   吐出最后那个无声的字的一刻,天铭泱的视觉忽而消失了,徒留那漫无边际的黑,那是浓稠到绝望的色泽。   答案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因为——   我爱你。   而你,从来不懂。 54启程 “夜已过半,此处密牢不是久留之处,皇上可是做了决断?如何处置?” “圣上仁慈,不治七殿下死罪,交待这一杯忘尘,服侍殿下饮下。” 地牢阴湿的凉墙晕出寒意,衣袍锦绣,堆了一地,昏迷在那里,镣铐锁住的手脚的人,正是天铭泱。 忘尘? 昏昏沉沉之中,徒留耳际陌生的交谈。 那可是毒药? 不过一死,何不一刀来得畅快淋漓! 脚步声渐近,天铭泱感觉被人扶起身子,身上的镣铐嘤鸣作响,似是生命凋零之前最后的唱和。淡淡的香,沁入心脾,暖人心肠。这世上,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剧毒的罂粟,被吸引而靠近,待到察觉,早已沦陷…… 这药,如此。 人呢……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似是熟稔,却又寻觅不到端倪。 药汁顺着咽喉汩汩而下,甘甜如清冽的泉水,涤荡心灵的甘美,灵台似乎都随着药汁的浸润而轻灵起来。 这便是……人死之前的弥留? 完全没有痛苦,这可是那个人对他的最后一丝眷顾? …… 再次醒来,不是黄泉,而是在皇府之中。 静得骇人的夜,思绪却乱得惊人,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却在转瞬间,忘却了细枝末节。 房门喑哑,一道黑影闪入,轻手软脚摸进自己身边,服侍还是抚慰,随着越发凌乱的思绪依然分不清楚,天铭泱只知道那张脸倒映在有些迷离的双眸里,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相似到单单是看着,胸口便是无休止的闷痛…… “父皇?” 启口之际,对方笑得嫣然,继而便是眼前银芒一晃,胸口承受一记猛刺…… 痛楚,迷离,狂躁,以及心中叫嚣的野兽,这是梦境的终点,似乎又是一切的起点,一切就这样迷失在一团汹涌的血色以及不知何时盈满满口的血腥中…… * 如果,一切都不只是一场幻梦。 那么,捡回记忆的自己,要如何坦然面对那与天澋曜之间深深的裂痕? 他,终还是不舍得杀了自己。 但是瓦解自己全部势力,甚至连记忆都剥夺而去,比起死亡,岂有说得清,哪个更痛?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罢了!皇帝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乖巧的皇儿,而他天铭泱不想,丝毫也不想! 当前往睦南的三军路过那片草场的时候,天铭泱还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碧草依旧如茵,青空万仞,却不再晴明。朦胧雾气里,恍若可以看到当年那马背上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的身影。 年轻的皇帝扬起马鞭,朗润的喝令声回荡在围场之中。 幼小的自己兴奋地模仿,奶声奶气,却那样认真。 驾驾—— 驾驾—— “殿下,该走了。” 监军的尔雅在身边轻言提醒,天铭泱收敛目光,点点头。忽而,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转眸,对上尔雅温润的眼。 “尔雅,说起来……你与我结盟,因由一直都是个谜?” 他便是天铭泱,天铭泱便是他自己,既然本就是一个人,习惯当是不会有差。即便是失忆了,也还不至于让外人以为,自己不是从前的那个七皇子。 这个尔雅,是第一个故意识破他的人,这种要挟在从前看来如此理所应当,现在看来,却是那样刻意……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尔雅是信任七殿下的能力,定是有一番作为之人……” “给我戴高帽子就免了吧!”天铭泱摇摇头:“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已经恢复记忆的人,都不是那么好诓骗的了。 微微钩唇,天铭泱极目远眺:“真是好景致!不知道待我们班师,这片草场还是否葱碧如今……” 缰绳在那一刻拉紧,双腿一夹马腹,凌乱的马蹄声中,天铭泱的战甲发出悦耳的嘤鸣,气运丹田,他朗声一喝:“驾驾——” 允给他的草场早已划归名下,允给他的马儿如今正在狂奔,允给他的权力载满了整个肩头,还有呢…… 允给他的人,他天铭泱,终有一天,会来取的! 不管失败多少次,他也不会放弃,他天铭泱认定的事,从来就没变过! 倾卿才不会忘呢!父皇——等着看好了! 55 战场 大漠孤烟,滚滚黄沙,西风吹动旌旗,天铭泱站在城楼上遥望荒凉处密密麻麻的墨色——那正是楚池驻扎的兵马。 “这阵势……看上去,怕是不止上报的三万精兵吧?”长风鼓起衣袍,发丝也是随风舞动,凝眉之间,微沉的声音被风吹散。 “十万。”尔雅伫立在天铭泱侧后,淡淡应着。 楚池人马与上报朝廷的数目相差十倍有余,当初六皇子只身带着三千散兵来此承受皇帝的考验,如今看来,反是入了大大的圈套。能够支撑至今,而只损耗了一半兵马,已然是太过庆幸。 “六哥身子怎么样了?”天铭泱问道。 此话一出,尔雅表情略略沉黯,声音倒是没什么起伏:“六殿下身上有多处刀伤,如今伤口发炎,高烧不退。加之这里的医治环境不佳,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五日后,仍旧没有起色,军医说,就算冒着路途颠簸的风险,也要尽力送回天泽救治,否则……” 否则怎样?早已不言而喻。 尔雅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说出方才那段话,已然消耗了太大的精力。 视线扫过城楼外的瓮城,百姓充当工匠,正在修复着泥土夯实的城墙。天铭泱眸色暗下,他的这个六哥倒也是尽心竭力了。短短一个月之间,便是召集城中百姓,修建了这个防御的瓮城,作为第一重防御。自己来到凉城的时候,这里的百姓亦是团结一心,竭力守城。 如果,不是他不查中了老二的毒,这势必是一场漂亮的防御战! “城中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巡视一圈,天铭泱再次问道。 “尚够维持半月。”尔雅锁起眉:“臣已经下发百姓缴粮的命令,应该还能收缴上半月的粮草。西边的水源已被楚池切断,凉城只剩下内河一道水源。楚池此次,怕是打算打持久战。” “奇怪,楚池国远在北方,这些兵马哪里来的后备粮草水源?怎会如此全无后顾之忧的攻城?”天铭泱亦是一脸困惑,吩咐着:“派人守好内河,切不可被奸细下了毒!” 尔雅应声,二人同行下了城楼,一路安抚百姓,检查防御,又是去查看了兵力和伤员,最后尔雅留在六皇子的住处,待到天铭泱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傍晚。 侍卫端来晚饭,莹白的大米和几个精致小菜,远远比不上京城的饕餮,但这已经是这个小城能够提供的最好的食物了。 “粮草困乏,还请殿下将就。”侍卫垂首恭谨行礼。 “是谁吩咐你送这些过来的?”天铭泱看上去情绪并不好,但也不至于那个侍卫撒气,压着声音,冷冷发问。 侍卫当即应道:“回殿下,是监军大人吩咐的,这已经是军中最好的食物,还请殿下体谅……” “本殿若是说,没法子将就体谅呢!” “……”侍卫身子微微一颤,依旧低眉顺目,只是眼角眉梢已是在压抑怒火。 天铭泱忽而起身,走到侍卫跟前,笑起来:“本殿下娇生惯养,这种粗陋的食物,哪里入得了口?你去把那个监军给本殿叫过来!这些东西,撤了!” “殿下……” “撤了!” 侍卫收了饭菜,转身离去,只是那不情愿的气势,稍稍有些压抑不住了。 转身,对上一左一右两个近身侍卫,正是乔装而来的翎鸢和重峦,此刻一个一脸平静,一个满眼鄙夷。 天铭泱抿唇一笑,扬起下巴:“这山水迢迢颠簸而来,当真是累了,待会儿好酒好菜,倒是要好好享受一番!顺便再沐浴焚香,这军营里的人肉味儿,着实惹人厌烦……” 好一番抱怨,惹得翎鸢的脸色都是难看起来,正要提醒些什么,外面便是监军大人求见。 天铭泱一个拂袖,满脸不悦地把人传进来。 只见那大人不止是来了,还是带着美酒好菜来的,佳肴布了一桌,便是恭谨下跪:“是臣疏漏了,怠慢了殿下,殿下看这一桌可还入得了眼?” “凑合吧!”天铭泱哼了一声,坐下朝着重峦使了个眼色,重峦便是过来斟酒,天铭泱一边饮酒吃菜,一边吩咐道:“派人给本殿烧好水,本殿一路风尘仆仆,要好好沐浴一番!这里的床也是硬的可以,还有这屋子里的味道……你速速派人给本殿安置妥当了!” 那位监军大人愣了一下,很快便是笑着应和,退身出去。 只是那人前脚走,天铭泱便是一把拉过斟完酒的重峦,径自搂上肩膀,笑着凑上他的侧脸,就是缠上一个吻。 “咳咳……”一边的翎鸢冷着脸,轻咳一声,天铭泱看过去,钩唇软笑,一个勾手:“怎么,吃醋了?过来坐!”说着,对着重峦又是吩咐道:“去帮本殿看看,洗澡水准备得如何了!” 重峦应声出门,翎鸢蹙眉道:“殿下……” “果然吃醋了?”话未尽,天铭泱便是一把拽过他,坐在自己身旁,喝着酒,便是对翎鸢上下其手。 …… 窗外,守卫的士兵黑影缓缓移动,房间里不时传出调笑之声。饭食尽,梳洗毕,调笑之声倒是不曾停止过。 这个七殿下,果真是如传言中一样荒淫无度,即便是来到战场,竟还是贪图享乐,毫无自制! 是夜,军中上上下下的将士对于天铭泱的认知,出奇的一致。 如此景况,持续了三日。 三日之内,天铭泱的房间将军将领,进出不断。或是商议战事,或是谏言,又或是因着这位娇贵的殿下又不知对那里不满,招来下属刁难…… 但是,不论谁来,看到的不是这位殿下和近侍衣衫不整地滚在床上,便是这位殿下饮酒作乐,一副登徒子的浪荡之相…… 时至第三日晚,天铭泱斜倚卧榻,衣襟凌乱,啪的一声折断一根竹筷,一长一短的两根攥在手里,看不出长短,笑眯眯地看着重峦翎鸢二人:“这次轮到小鸟儿先挑了,抽到短筷的人,今夜侍寝,另一个,就只得出去吹一夜凉风了!” “不用挑了,我出去。”翎鸢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小鸟儿!你就这么喜欢吹那寒风?”天铭泱挑眉道:“我说十四你都连续侍寝两天了,怎么忍心让小鸟儿再在外面受冻?”说着,起身走到翎鸢身前,凑过去,极为亲昵道:“十四你不心疼,我也是要心软了……” 啪啪—— 两根筷子扔到地上,天铭泱揽过翎鸢的腰,也不管人家情不情愿:“我决定了,今夜十四去吹冷风,小鸟儿留下来陪我!” “谁……” 翎鸢开口欲言,被天铭泱忽而按住嘴唇,正愣着,天铭泱斜睨了一眼重峦:“十四这么好的内力,每晚都用来把长筷化短一截也未免太过浪费了,今夜,十四要留着内力,用在正道上!”说着,朝着重峦一笑,无声做了个口型:“放心,小鸟儿我不吃,容易噎着!” 砰—— 本以为那个木头会脸红的,谁料口型还没看完,就是利索地一个转身,摔门而去。天铭泱摇摇头,扭过脸来,便是被翎鸢甩开,对方极冷的声音传来:“殿下也该适可而止了。” 天铭泱没理会,径自走到书桌前,展开宣纸:“来,给我磨墨。” 见翎鸢站着不动,天铭泱勾起唇,又是补充一句:“你过来,我便告诉你,我这三日,到底在发什么疯!” * 薄雾浓云,重云蔽月。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天铭泱收起笔,慢慢叠起宣纸,手指似是不经意抚触过信头那父皇二字,眼色兀自一沉。 信装入信封的一瞬,房门砰然敞开,重峦冲入一拜:“楚池攻城!” 眸光一转,天铭泱忽而钩唇,手臂一展,翎鸢便是帮他穿戴战甲。 “陆军营?” “火药已经顺利埋在东南西三向城楼外。” “尔雅呢——” “率弓箭手一万守在北边的瓮城,只待楚池入瓮。” “监军?” “随六殿下而来的监军李毅已经伏法,缴获他手下奸细二十七名。” 对话间,战甲已然备好,天铭泱出门,三匹战马已然备在门外,翻身上马,天铭泱继续道:“十四,带着你这三日选中的那些人马,趁乱出城,偷袭楚池粮仓,务必把他们的粮草夺回!若是太多,剩下多少,烧多少!不得有误!” “是——”马儿长嘶,十四先一步策马离去。 侧目对着翎鸢一笑:“小鸟儿,随我上城楼!” * 狼烟滚滚,火花燃亮夜色。刀剑争鸣,惨叫怒吼之声,乱了长夜。 举起战旗,摇摆在风中,天铭泱一身银亮战甲,站在城楼正中,指挥若定。 这身战甲,曾跟随朕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今日,朕把它赠予你,也把朕的祝愿和期望赠予你! 愿吾儿不辱使命! 愿吾儿所向披靡! 愿吾儿大胜而归! 穿着他曾经的铠甲,恍若可以穿越时空,感受到那个人火热的体温,闻到那人淡淡的冷香。纵使夜风凛冽,血腥扑鼻,这副战甲此刻似乎也能成为阻挡一切的城墙…… 父皇,我守的可不止是一个凉城!我要的也不止一个凉城! 我要的是,从今以后,你只要看到这天下安定,锦绣江山,便会忆起我天铭泱! 我能夺你天下,便也能给你一个千秋万载,统一中原的泱泱天泽! 血的色彩,乱了视觉。 充盈在耳边楚池将士的惨叫,昭示着这一招请君入瓮的精彩! 北方燃起火光,映得天边一片淡红——那是楚池的粮草燃烧时绝望的色彩,那是这场胜利最后振奋人心的叫嚣! “这便是你要我看的事实?”翎鸢站在天铭泱身侧,眯眼冷看战局,表情没有一丝的雀跃或是怜悯。 “二哥多疑,想要做掉六哥,怎会不安插个奸细?三日,我荒淫给奸细看,待到鱼儿上钩,诱楚池攻城,一切,便可以做个了结了。” “只一战,不足以成事。” “只一战,足以立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翎鸢慢慢钩唇。 “呵……小鸟儿应该多笑笑,这样还是很好看的!” “……” 东方发白,战局渐定。这一战,天泽,完胜。 啪—— 关键处,忽而战旗落地,众将士仰头,看到城楼顶峰倒下的大旗,当场怔住。 却也只不过片刻之间,战旗再次升起,有力摇摆。 此时,举着战旗的,正是他们的军师尔雅,直接部署了这一场胜仗的伟大军师! “杀——” 势气再次被鼓动,天泽士兵势如破竹,捍卫最后的胜利。 “殿下!”城楼之上,翎鸢扶起倒下的天铭泱,低声喝道。 “扶我……回房……”似是抑制着什么,天铭泱浑身剧烈颤抖,攥起的双拳死死抵着砖地,身子随着剧烈的呼吸而不住起伏。 “翎鸢!快点!扶我回房……” 56 【二更】苏醒(上) 破晓。 青光透过木格窗,撒入房间,徒留一层惨淡的灰。两身银亮甲胄扔在地上,反射着光华。 床帐散下,木床发出咯吱的声响。 青丝撒着,翎鸢躺在床上,微微仰着头,纤长而优美的雪颈露出,喉结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只是,那剔透的莹白被侧颈上缓缓流下的血迹而染,显得异常旖旎。 战场之上,血气汹涌,血莲蛊,发作了。 脖颈被已然发狂了的天铭泱撕咬着,翎鸢却只是皱皱眉,如一只任人宰割的贡品,恭敬地送上自己美丽的脖子。 这是个交易,自己要睦南,他——要自己。 很公平,不是么? 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忽而响起叩门之声,尔雅的声音响起。 “殿下,楚池兵已退,晾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攻城。微臣,现有一要事禀告,十万火急!” “……”正要开口,天铭泱忽而松开口,慢慢撑起身子。 迷离的眼神不复,只剩一眼清明,天铭泱视线扫过翎鸢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脖子,微微皱了皱眉,继而沉声道:“在议事厅等我!我这就过去!” 说完,扯过被单,按住伤口,翎鸢很是配合地抬手扶着,坐起身来,理理被发狂的天铭泱扯乱的衣襟,淡淡道:“伤口我自己会处理,你去吧。” “多久?”天铭泱摸摸嘴上的血迹,理起衣袍。 “比上次约莫长了一炷香。” 长了一炷香……这样下去…… 天铭泱耸起眉峰,却听到翎鸢催促道:“交易罢了,殿下要走的多,给的也将更多,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轻笑一声:“殿下还不走?十万火急不是么?” 呼出一口沉气,天铭泱最后看了翎鸢一眼:“也是。”言罢,起身推门而出。 笑意慢慢浮上翎鸢的脸,按住的伤口不住抽痛,他的嘴角却还是扯出一丝轻嘲。 天铭泱你可不要对我太怜悯了,因为我……可从未打算过怜悯你! “主子吩咐,尽快给天铭泱下药,否则,便停了你的解药!”临行之前,二皇子隐卫的告诫回响在耳边,翎鸢的眼色又是深了深。 吱呀—— 忽而房门推开,翎鸢还来不及收敛的阴沉被来人撞个正着。 “谁让你进来的!” “我的主子是七殿下,不是你。”十四走过来,径自抓住翎鸢的手腕,用力一拽,那堵住伤口的被单就这么散落下来。 “你做什么!放手!”翎鸢一愣,十四接下来却是掏出药瓶,处理起他是伤口。 “是……殿下让你来的?” 十四动作略略一滞,良久,淡淡的,嗯了一声。 此后,除了上药包扎的窸窣,二人各自心思,再无其他声响。 * “你说……楚池的主力不在凉城!” 议事厅中,天铭泱站在正中,蹙眉脱口。说话的对象,却是坐在八仙椅上,身上裹着个毯子,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却是灼灼。 这个人,正是天泽第六皇子,天铭熠。 今日一早,战事初定之时,他便是醒了,烧也退了,除了身子还有些虚弱,便是没了大碍。 “我来到凉城之后,楚池兵便是蹊跷。持续攻城一月余,却不见有兵马运送粮草,而粮草倒是甚为充足。我便派了一个骑兵营去查探,就在我受伤昏迷之前,骑兵统领前来回报,目前这五万兵力,只是楚池兵的一路分支,而楚池真正的兵力,全部在睦南!也就是说——楚池虚晃一枪攻打凉城,实际上,目的在于,趁乱攻克睦南!” 天铭熠说着,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话音方落,尔雅便是递过去一杯茶。天铭熠愣了愣,眼神在尔雅脸上稍稍流连,又慢慢垂下,笑起来:“多谢尔雅了。” 那是极其美丽的一个笑,只是浅浅的一个钩唇,却是异常动人。 尔雅视线微微一僵,然后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愫,再次抬眼,已是如常的从容:“微臣已经派人送信回朝,将这一消息禀告圣上。只待圣上下令,派兵支援睦南。” “怕是——等不及了。”天铭泱略一沉吟,忽而狡黠笑开:“楚池吃了大亏,兵力亏损,估量半月之内,不会贸然攻城。我看——尔雅便陪着六哥留下等候父皇支援,我带三万精兵,前去睦南,即日起程!” 如此冒险的决断一出,尔雅和六皇子都是一愣。 “此事不宜拖延,如今楚池刚吃了败仗,是最为松懈之时,今日天阴,想必入夜当时无月,我今夜便动身,偷偷潜入睦南。” 楚池的目的是睦南这个消息,绝不是什么喜讯。但是,却是给了天铭泱莫大的机会。入了睦南城,参与护城,成为主力,那么,夺下睦南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 不得不说,楚池此举,给天铭泱心里这把烧了睦南的火,恰如其分地添了一捧柴! “的确,睦南如今是天泽的盟友,唇亡齿寒的关系,我们必然是要照拂的。从当日我得到的回报来看,睦南的境况已经十分危急,楚池势在必得,二哥攻打楚池核心的动作似乎并未对这边的兵力造成任何影响,加之睦南内政正是动摇之际,小半城池已然被攻克,楚池直逼核心卫城!”六皇子分析着:“但是,老七你这三万精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睦南外围已然被楚池包围,亦不容易潜入,此行过于危险……” “父皇的军队进入睦南,也需要接应!六哥还不至于那么相信睦南吧?此刻,着实需要一个先行刺探的人。本来以六哥与睦南的交情,当时六哥前往,不过以六哥如今的伤势……” “我随军送你一程!”尔雅忽而开口:“圣上曾千叮万嘱,拖微臣照顾好七殿下,微臣必将竭力。” “尔雅就这么怕我抢了六哥的睦南?”天铭泱笑了。 “老七你这是什么话!”天铭熠忽而开口,冷冷瞪了尔雅一眼,对视之间,似乎有火光交织:“尔雅你不必去!我的身子已然无碍,我去!” “呵……”天铭泱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终是挥挥手:“你们去争吧,此行我是必去无疑,或是你们之一护送,或是都送,或是无人护送,我不介意!”说着,便是自顾自离开,推门之际,微微侧目,议事厅里的两人相对而立,似是决绝一般那么相互逼视着。 不过是送行一件小事,这两个这般认真的程度,倒是像生离死别了,古怪得紧! 摇摇头,天铭泱阖上木门的瞬间,似乎听到了老六执拗的一句,似乎蓄积了全身的精力。 不许去! 为什么不许去,也许,只有那房间里的二人,才明白…… 57 苏醒(下) 凉城以南,不过数十里,便是睦南边境。军队徒步,只需十日。 凉城不可无主将,是夜,尔雅和老六二人却是都是来了。 只送到燕云关。 这是那古怪的二人得出的结论。 兵分三路,各自乔装,拿了六皇子的手札,偷偷潜入睦南。其中一路,便是由天铭泱统领,乔装成商贾,从燕云关这一路,潜往睦南都城。 一路平静,行至燕云关,天将破晓,却是静的有些出奇,连虫声鸟鸣都没有。 “怕是有埋伏!”尔雅蹙眉环视,于马背上喃喃。 “此处是南下睦南的必经之路,楚池在攻睦南城,势必切断一切外来的兵力支援。我们选择跟着老七走这一条路线,早就准备好了迎战这次无法避及的战争不是么?”六皇子策马居上,侧目对着尔雅笑。 “你不该来!”尔雅视线一沉。 挑挑眉,六皇子倒是从容:“你也不该来!” 说话之间,忽听一阵怪响,那是绷弦之声,六皇子一个手势,铠甲加身的战士策马将人马围拢起来,支起盾牌,便听得一阵阵箭矢撞击盾牌的钝响。 弯弓摧羽,断弦声惊如霹雳。 “不要停!冲过去!”六皇子喝令一声,在战士的保护之下,一干人马突围。 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真正潜往睦南的兵力又天铭泱带领着,护在最中间,人马成一个锥形,朝前突围,冲过箭阵,身后已然倒下一片尸骸。 “我去引开楚池卫兵,六殿下留下来保护好七殿下!”远远望见前方冲来黑压压的兵马,尔雅神色一沉,当即开口。战场之上,容不得争论,尔雅一扬马鞭,策马冲出去,身后一拨兵力追随他而去。 天铭泱凝望那挺拔的身姿,单薄却力量勃发,微微蹙眉。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尔雅,是会武功的! 只不过一个文官,儒雅书生,却是会功夫,这老六身边,当真是不简单…… 侧目,正看到六皇子脸上是未曾窥见过的焦灼,那锐利的视线直至追随着尔雅的身影,直到天铭泱唤了一声六哥,才是回身,满眼决绝,一扬马鞭,喝了一声:“冲出去!” 嘶鸣战马,刀剑嘤鸣,两军交织在一起,尔雅的人拼死拖延,天铭泱这里却是能避则避。 “殿下不用出手。”提刀解决攻来的数个楚池兵,十四游刃有余地回眸,眼眸中的衷心与坚定着实让人安心:“这一万精兵中有蜃楼暗袭全部十五人,暗寮杀手三十七人,这些人护殿下安然绰绰有余,且属下可确保,这种阵仗,我的人,非但不死,伤也不必!” 我自然不会出手!毕竟,这里的人,还没有一个珍贵到需要我暴露…… 转眸看向尔雅,天铭泱微微一笑。不似天铭熠那般竭力,被十四护着,倒是从容。 “小心楚池有神机手!”六皇子忽而一喝,便如言灵一般。 夹杂在砍杀声中机关咔咔的怪响,根本无人察觉,但是那神机弩连发十只的杀伤力,随着淬毒的弩箭射出,而变得无从忽略。 楚池的神机手各个是顶尖的射手,准头极好,即便是人马攒动,误差依然不过一寸。十箭连发,若是击中同一个,便是成了筛子,必死无疑。而技术高超的,便是可以一次射杀数人。 神机弩一出,便不断有天泽人马倒下,局势当即危险起来。 “盾!”六皇子却是冷静,宛如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高喝一声,立刻分出一簇士兵再次围上外围,举起的盾,拴在小臂之上,却只有正常盾牌的三分之一大小。 只见士兵举起盾牌在空中晃舞,飞驰而来的弩箭当即扭转了方向,纷纷朝着盾牌而去。 难道是……玄铁盾! 天铭泱当即心下一惊。 听说有一种玄铁,锻造之后,日日用铁器打磨,久而久之,便是产生吸住铁器的巨大力道。如今看这盾牌的功效,便是那特制的玄铁! 可是……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燕云关,为什么老六仿佛早有预知一般,做了万全准备? 忽听一阵战马嘶鸣,六皇子身子一歪,凌空跃起,跳到天铭泱身后。方才他胯下的战马砰然倒地,侧腹上插着一根弩箭。 自打神机手出现,这匹战马便是中了箭,能撑到此刻,已是神奇。 “烽火,你是好样的!” 天铭熠垂眸看了一眼跟随自己十多年的战马,一身朱红长鬃和血色涌到一起,看不出惨烈。却在恍惚中,那睁着的马眼,宛若有泪涌落。 又听一声嘶鸣,倒是传自尔雅那里,老六微微钩唇,跟着天铭泱淡淡解释一句:“尔雅的战马,和我的,本是一对。” 说完,老六一夹马腹,抢过天铭泱的缰绳,马儿急速奔驰起来。 “老七,你真是好命!所有人都宠你上天,六哥我今日要是失手让你死了,便要万劫不复了!” 轻轻一句耳语,带着嘲讽,天铭泱听得心头不悦,正欲回眸回应,却因着天铭熠眼中那抹坚毅,而欲言又止。 这个人,可是要喝出命护他? “我们换位置!”前面楚池兵蜂拥,老六耳语一句,当即手撑马背,一个旋身。天铭泱后闪,二人就这么在马背上极为惊险的互相交换了位置。 “抱着我,藏好,别探头!”老六比天铭泱年长一岁,身子也是高大挺拔一些,这么一档,便可把天铭泱全全挡在身后。此时举起长剑,只听一阵铮鸣,开始突围。 位置换了,十四便是勒马,退下来,护在马后,翎鸢在他身侧,被他分神护着。 天铭泱蹙起眉,刚要吩咐十四去前面保护老六,自己内力浑厚,不怕楚池兵,却在张口之际,心头忽而一悸,眼前满地血红乱了视野,脑子嗡的一声,险些从马背上跌下。 血腥的味道越发浓郁了,血莲蛊,就要发作! 天铭泱暗道一声不好,猛地夹紧马腹,心说这是天澋曜赐予的宝马,当真要争一口气啊! 马蹄凌乱,似有感应一般,黑马如同箭羽一般飞奔而出。驭马的六皇子先是一愣,但很快便适应下来,一路长剑挑飞来敌,片刻之间便是突破重围。 “换位置!”一瞬之间,六皇子又是一声喝,二人当即换回从前的位置,变成六皇子在身后为天铭泱挡住追敌和箭矢。 头痛欲裂,天铭泱被血气冲昏头脑,只得死死抓着自己的大腿,找回理智,身子有些不堪重负的摇晃。 “殿下!”十四策马上前,扶了他一般,一股内力随之传过来。天铭泱稍稍恢复清明,一个抬眸,便是见十四身后一个楚池将士提着长枪刺来。脸色一沉,天铭泱猛地一拽,十四当即俯身,那长枪便是朝着自己刺过来。 右手蓄起内力,正欲截断那长枪,忽而眼前银芒一晃,竟是六皇子一剑劈断了长枪,为自己解了围。只是过强的撞击引发极强的余韵,直接震碎了那柄长剑,碎裂的瞬间,剑片四处迸发,十四旋起陌刀阻挡,六皇子直接一扑,把天铭泱护在身下。 “六哥,你的脸!” 当天铭泱再次直起身子,回眸看到的便是六皇子被剑片划了好几道血口的脸。本是仙人之姿,昊玉之面,如今却…… “六哥就送到这里,你走吧!”充耳不闻一般,六皇子钩唇,脸上甚是狰狞,一个跃身,上了方才那个持长枪的将士的马,勒起缰绳,马蹄扬起,再次落下时,恰好踏在死去的将士胸口上。 噗的一声,鲜血迸溅。六皇子冷哼了一声:“我正要谢谢他,这张女人脸,我厌倦很久了!” “多谢六哥,此恩,倾卿记住了!”钩唇,天铭泱朝着六皇子点点头,遥望一眼相隔数米追来的楚池兵:“还请六哥帮我善后!”话毕,掉转马头,正欲扬鞭,只觉身后声音有异。 猛然回眸,却只见六皇子策马扑来,继而是一阵浓重的血气,天铭泱身子猛地一晃,便是被再次跃上自己马背的天铭熠抱住。 迷离的视线里,只看到六皇子脸上慢慢僵住,然后猛地倒在自己背上,那昔日挺拔的脊背,却是如筛子一般,满是一指粗的弩箭。鲜血汩汩涌出,慢慢染红了衣襟。 他竟是没有穿软甲! 御赐天蚕丝软甲,阻挡一切铁器,皇帝曾每个皇子制备过一套……可是为什么,老六他没穿软甲! “六哥!”就算再冷血,现在有个人为了自己而死,天铭泱也是心头抽痛。 “呵……你以为我想救你……我昨夜收到父皇的八百里加急书信,说梦到你葬身沙场,嘱咐我务必保护好你……皇命难违,我终是没有辜负父皇的期望,不知他得知此时,能不能高看我的尸首一眼……呵……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他还是最宠你……”六皇子伏在天铭泱肩头,喘的厉害,声音也是颤的,但那口气的自嘲,却是明显极了。 “尔雅也一样,他那么欣赏你,特意把你托付给我,我又怎能让你死……呵……反正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白白赚了这么多年,也是值了……我把尔雅托付给你,莫要让他受了委屈……” 说话间,粘稠的血液不断淌上天铭泱的肩头,火烫。 有那么一刻,天铭泱似乎猜到了那软甲的去处。 “殿下,快走!”十四冷脸看着停在马上,任由六皇子靠着的天铭泱,策马过去,一把抓起垂危的六皇子,便是一下子丢出去。 “十四!”天铭泱怒目一瞪,十四一个跃身,坐上天铭泱的马。 “十四!下去!我不能让六哥就这么死了!” “殿下,抱歉。”十四神色一暗,当即夹紧马腹,领着一干护卫士兵,策马狂奔而去。 “十四!你——”天铭泱一个挣扎,当即被十四点住穴道。十四俯到他耳边低声道:“属下也是受命,不惜一切代价,护门主周全!” 马蹄隆隆,凛风恍若割破肌肤一般,离战场越远,血气越远,天铭泱的神思便是越发清明,忽而他身子一震,咳出一口血,当即一个转身,一掌把十四劈下马。 掉转马头,翎鸢和十四都在提醒一般唤着“殿下”。天铭泱全然不顾夹紧马腹,猛冲出去,随即听得一声朕想,山林中修竹颤颤,竹叶簌簌落下。继而,马蹄声渐近,天铭泱策马返还。 “殿下可是想明白了?”十四此刻依然起身,方才天铭泱那一掌着实不轻,十四嘴角垂血,说话间声音都是有些发虚。 脸色很沉,天铭泱倒是慢慢沉静下来,手掌上还残留着方才挥掌截断一片竹林的伤痕,却是慢慢收紧了缰绳。 “十四,委屈你了。” “属下说过,为了殿下,万死不辞。” 轻叹一口气,天铭泱凝望苍穹,沉声道:“好!即刻启程,前往睦南都城!” 58 守城 檀香缭绕,一室清光。 皇帝坐在桌几前,一张宣纸反复摩挲,仿佛都是磨薄了一层,那寥寥字句,被指尖蹭得模糊,晕染开来,看似满了纸张,却也不过是一句—— 安抵凉城,勿念。 寒暑无常,伏惟珍重。 展开另一封密信,那是自己安插在那孩子身边的人回报的,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地写满了三页纸。 天澋曜轻抚了一下那张被自己捻薄的宣纸,唇角淌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圣上,尔大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密函!”忽而一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眉峰猛然耸起,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密函,竟是有些亟不可待地拆开来。 墨迹不多,却也斟词酌句地写了满满一页纸,天澋曜越看脸色愈沉,终是一掌把那信笺拍在桌几上,手掌下覆着的,正是一行—— 睦南危,七殿下率三万精兵前往助战,请求圣上派兵支援。 手,缓缓攥起来,抓着那封信纸皱缩。皇帝的脸色让那个送信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只身前往虎穴,这个孩子,是偏偏要气死朕吗! * 白凤端着汤药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是听得房里一阵咳嗽。脚步不由得加快两步,刚一进门,便是看到那皇帝咳得直不起腰来,而一个小太监正在手忙脚乱地帮着皇帝拍抚后背。 “皇上!” 脸色一沉,白凤上前,一瞥眼便是看到桌上那三封书信当即了然一半,支走了那个太监,白凤亲自为皇帝顺着脊背,扶他坐下,又是把了把脉,脸色一直铁青着。直到皇帝满脸不情愿地把那汤药饮下,白凤递过一个蜜饯过去,才稍微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那个太监,臣会处理掉。”白凤收起药碗,说得轻描淡写:“也请圣上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人发觉了破绽。” “朕有分寸。朕待会还要召见军机大臣,白凤你先退了吧!”收起书信,其中最薄的那封,却是揣入心口放着。 白凤看在眼里,脸色便未泛起过好颜色,老天知道他是多想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而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把注意身体这般那般的话,重新嘱咐了百遍,直到惹得那个人烦了,厌了…… 他知道那人在埋怨,却不是埋怨人家废了他的功,惹出旧疾,而是埋怨这身子抱恙。 若不是这身子拖着,心急成这副模样,他怕早是要御驾亲征了! “圣上,有句话臣不得不提醒您……” “不当说的话,便算了吧!你是大夫,应当知道朕现在不适合听不中听的话!” “但是身为人臣,微臣不能放任皇上迷途而不知返!” “白凤——” “便纵是篡位之罪,圣上可以宽恕,废功之辱,圣上可以谅解,这君臣之别,父子纲常,圣上……” “白凤!既然知道君臣有别,你又在朕这里叫嚣什么!” “叫嚣?”白凤一愣,旋即轻笑起来:“圣上说是叫嚣,那便叫嚣了吧……恕微臣冒犯,微臣——告退!” 终是摔门而去,天澋曜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地抬手捻起眉心。 有些事情,越想忘记反而记得越深…… 有些人,明明不想面对,却反复思念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不散…… 忘尘啊忘尘! 白凤你为朕开了这么多苦药,倒不如给朕下一记忘尘来得痛快! * 马不停蹄五日之余,一路有惊无险,天铭泱终是顺利抵达睦南都城。睦南皇帝亲自接见,拜为上宾。 只是,如今局势危急。睦南乃小国,郡县城池本就不多,楚池此次虎狼之势,趁人之危,当即一干城池纷纷攻破,目前已兵临城下。睦南国君自然是没这份功夫招待天铭泱他们的,人一来,礼数做尽,便是探讨起守城的大事。 只是,在天铭泱口中,这个守城的主力,却不是他这个皇帝钦派的儿子,而是一个神秘的高人。 这个人,是天泽皇帝于乡野挖掘,三请而入朝的世外高人。是兵家传人武侯先生的关门弟子,在行军打仗,守城防御上极有建树。此次请这位先生入睦南,天泽是有着必胜的信心。 这个人,名为白羽,三十上下,一张俊颜,两撇胡须,颇有些军师智囊的风骨。 这个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翎鸢。 这,是一场计谋。 * “白先生,应你的要求,守城的各大将领都聚集于此,便说说这守城之法吧!” 议事厅中,睦南的军师谋臣围坐在正中的方桌边,天铭泱与睦南负责守城的三皇子也位列当中,而唯一站着,等闲若定的,正是那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翎鸢。 “若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亲,又得四邻诸侯之助,则守城必胜无疑!”翎鸢微微一笑,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一股张力,让原本不甚信服的众人,稍稍提起了兴致。 “我白羽守城,传承自先师,自成一派。尽管目前时间紧迫,但我依然不得不从理论说起,因为各位——对我的实力,并不信任!”扫一眼各自心思的众人,有些脾气暴躁的将士已经因着这句评判略有微词,欲开口反驳。 不过,翎鸢不准备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只不介怀地一笑:“各位姑且听我说完,等到我这守城理论说完,再提出异议也不迟!” 微微敛神,翎鸢缓缓道:“若要守城成功,一下十四个条件,不必齐备,满足其中一便可。要么城墙宽厚,否则护城河深广;要么城墙高固,否则守城机械完善;要么粮草充足,否则山林草泽丰饶;要么地形难攻易守,否则士兵训练有素;要么军民一心,否则父母坟墓在;要么能将为国君所信;否则国君仁义信爱。以上十四条,无一具备者,城便不用守了!具备越多,胜算便越大!” 微微停顿,翎鸢目光是真诚的,声音亦是沉稳:“白某只是略述,各位可是认可?” “白先生说的挑挑是道,我等莽夫,自然钦佩。” “先生说的在理,我愿追随先生。” “既然是天泽请来的高人,又得到父皇信任,大家又岂有不信之理?还请白先生说说具体的布局吧!” “在这之前,我白羽,还有一个条件。”翎鸢受了众人的诺,却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从容道:“若是要我守城,则必须全全听令于我,若是各位不予以信任,处处质疑,那么我这个城也是守不得的!从现在开始,我白羽便是这守城的指挥官,我下的命令,不可犹疑,立刻执行!” “这……” “守城之事,号令分散是大忌。” “但一言堂也不是上策吧?不如……先生作为总指挥官,在下和诸位将军参与决议如何?”三皇子建议道。 “人多意见分散,定是无法果断。三殿下既然是想防止武断,那么参议之人,我以为,两个足矣。”一直沉默不语的天铭泱终于开口,说话间手指点点睦南三皇子,又是点点自己,笑开:“睦南天泽唇亡齿寒,天泽的诚意,我已然带来。还请三殿下拿出诚意来!至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七殿下都开口了,我没异议了,各位呢?”轻笑一声,睦南三皇子转向各位将士。 “我等一心护城,只要是护城良方,自然拥护!” “好!”翎鸢忽而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来讲讲具体护城的法子吧!” 一张详尽描绘的图纸展开,翎鸢微微俯身,稍作易容的相貌已经不见清秀,反是多了些岁月篆刻下的睿智。 “加固加高城墙,是为首要。同时挖掘暗沟,链接护城河,以防敌人水攻。在这东门之外,修建瓮城;城中四角,修建高楼最为指挥所;城中还必须修一座望楼,以备登高观察敌人情势之用。吊桥、女墙、厕所、水井、城门、城墙皆有规格与讲究,这幅图纸上全部有详尽描述,即刻起便集结城中工匠,日夜修城!” “属下乃护城战备营统领徐庶,此事便交予属下完成!”行一个军礼,一位身材健硕,四十有余的中年将帅领命道。 天铭泱侧头旁观,手指轻轻叩击着方桌,抿唇笑了笑。 “此事便交由徐庶将军全全处理,赏罚亦是全全由你承担!”一个挥袖,翎鸢沉声喝令,徐庶领命离开。 “另外,守城器械,兵器、重型城弩、投石机、盛水的器具,盛土的草箕、滚木、瓦石、柴火亦要立刻准备,粮草亦是要备足,同时,守城用到的水、油、石、粪汁等等要随时备齐!此事……” 随着翎鸢扫视,又一将领站出来:“军需营统领李密领命!” 啪啪—— 又是两声细微的指尖叩击桌几的声响。 “准!” “再者,为了防止奸细,城中必须拆除一切死角,守城门的士兵不得携带兵器,出入需要指挥官的通行证,并且实施宵禁,出巡视之人,任何人不准外出。军中赏罚制度务必分明,逃兵者,救火不利者,勾结奸细者……务必施以最严酷的惩罚!相应的,也需要奖励激励,这件事便交由……” “六军监军陈荣请命——” 啪啪—— 啪啪—— 指尖敲击声不断,翎鸢的准令同时下达。 …… 严密的部署,详尽的任务,当议事厅内所有人都领命离开,已是傍晚。简单用餐过后,六皇子回朝回禀皇帝,翎鸢和天铭泱二人便是在城中巡视。 “白先生果然不愧是父皇辛苦请来的军师,守城之法精绝极了,本殿着实折服!”微微扬声的赞誉,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天铭泱一副自信开怀的模样,侧目之际,忽而道:“先生的衣领沾了泥……” 说着,便是凑过去,指尖轻轻掸着,唇凑到耳际,微微颤动:“弓箭队的左丘,冲锋营的赵虎,骑兵营的苏尘,卫城队的韩青,都是人才,找机会封了头领。小鸟儿放心,十四的消息,不会错!” “多谢七殿下赞誉。”微微退身,翎鸢颔首,稍行了个谢礼。二人视线交错,其中深意,便只有这二人可懂。 “时间不早了,先生先行歇息吧,还要养精蓄锐,明日布局。都城安慰,百姓之幸,全部仰仗先生了!” “白某定不辱使命,竭力守城!殿下也请歇息吧。” 几句寒暄,二人相背而行,房门开阖,各自盈起一团暖黄。 “守城的事,如非必要,你的人不必插手。”脱去外袍,天铭泱坐在卧榻,接过十四端来的茶,笑道:“重头戏还在后面,我从来不白白给人家守城的!” 十四垂头应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这是朝中送来的密信和蜃楼上报的消息。” 表情在一瞬间略略僵硬,天铭泱接过两封信,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中一封,似乎透过薄薄的纸张,便能感受到千里之外的温度。 目光渐渐温柔,天铭泱终是再次钩唇。 这朝中来信,倒是…… 好厚的一封。 59 先生 檀香缭绕,一室清光。 皇帝坐在桌几前,一张宣纸反复摩挲,仿佛都是磨薄了一层,那寥寥字句,被指尖蹭得模糊,晕染开来,看似满了纸张,却也不过是一句—— 安抵凉城,勿念。 寒暑无常,伏惟珍重。 展开另一封密信,那是自己安插在那孩子身边的人回报的,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地写满了三页纸。 天澋曜轻抚了一下那张被自己捻薄的宣纸,唇角淌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圣上,尔大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密函!”忽而一小太监前来传报,天澋曜眉峰猛然耸起,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密函,竟是有些亟不可待地拆开来。 墨迹不多,却也斟词酌句地写了满满一页纸,天澋曜越看脸色愈沉,终是一掌把那信笺拍在桌几上,手掌下覆着的,正是一行—— 睦南危,七殿下率三万精兵前往助战,请求圣上派兵支援。 手,缓缓攥起来,抓着那封信纸皱缩。皇帝的脸色让那个送信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只身前往虎穴,这个孩子,是偏偏要气死朕吗! * 白凤端着汤药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是听得房里一阵咳嗽。脚步不由得加快两步,刚一进门,便是看到那皇帝咳得直不起腰来,而一个小太监正在手忙脚乱地帮着皇帝拍抚后背。 “皇上!” 脸色一沉,白凤上前,一瞥眼便是看到桌上那三封书信当即了然一半,支走了那个太监,白凤亲自为皇帝顺着脊背,扶他坐下,又是把了把脉,脸色一直铁青着。直到皇帝满脸不情愿地把那汤药饮下,白凤递过一个蜜饯过去,才稍微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那个太监,臣会处理掉。”白凤收起药碗,说得轻描淡写:“也请圣上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人发觉了破绽。” “朕有分寸。朕待会还要召见军机大臣,白凤你先退了吧!”收起书信,其中最薄的那封,却是揣入心口放着。 白凤看在眼里,脸色便未泛起过好颜色,老天知道他是多想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而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把注意身体这般那般的话,重新嘱咐了百遍,直到惹得那个人烦了,厌了…… 他知道那人在埋怨,却不是埋怨人家废了他的功,惹出旧疾,而是埋怨这身子抱恙。 若不是这身子拖着,心急成这副模样,他怕早是要御驾亲征了! “圣上,有句话臣不得不提醒您……” “不当说的话,便算了吧!你是大夫,应当知道朕现在不适合听不中听的话!” “但是身为人臣,微臣不能放任皇上迷途而不知返!” “白凤——” “便纵是篡位之罪,圣上可以宽恕,废功之辱,圣上可以谅解,这君臣之别,父子纲常,圣上……” “白凤!既然知道君臣有别,你又在朕这里叫嚣什么!” “叫嚣?”白凤一愣,旋即轻笑起来:“圣上说是叫嚣,那便叫嚣了吧……恕微臣冒犯,微臣——告退!” 终是摔门而去,天澋曜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地抬手捻起眉心。 有些事情,越想忘记反而记得越深…… 有些人,明明不想面对,却反复思念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不散…… 忘尘啊忘尘! 白凤你为朕开了这么多苦药,倒不如给朕下一记忘尘来得痛快! * 马不停蹄五日之余,一路有惊无险,天铭泱终是顺利抵达睦南都城。睦南皇帝亲自接见,拜为上宾。 只是,如今局势危急。睦南乃小国,郡县城池本就不多,楚池此次虎狼之势,趁人之危,当即一干城池纷纷攻破,目前已兵临城下。睦南国君自然是没这份功夫招待天铭泱他们的,人一来,礼数做尽,便是探讨起守城的大事。 只是,在天铭泱口中,这个守城的主力,却不是他这个皇帝钦派的儿子,而是一个神秘的高人。 这个人,是天泽皇帝于乡野挖掘,三请而入朝的世外高人。是兵家传人武侯先生的关门弟子,在行军打仗,守城防御上极有建树。此次请这位先生入睦南,天泽是有着必胜的信心。 这个人,名为白羽,三十上下,一张俊颜,两撇胡须,颇有些军师智囊的风骨。 这个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翎鸢。 这,是一场计谋。 * “白先生,应你的要求,守城的各大将领都聚集于此,便说说这守城之法吧!” 议事厅中,睦南的军师谋臣围坐在正中的方桌边,天铭泱与睦南负责守城的三皇子也位列当中,而唯一站着,等闲若定的,正是那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翎鸢。 “若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亲,又得四邻诸侯之助,则守城必胜无疑!”翎鸢微微一笑,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一股张力,让原本不甚信服的众人,稍稍提起了兴致。 “我白羽守城,传承自先师,自成一派。尽管目前时间紧迫,但我依然不得不从理论说起,因为各位——对我的实力,并不信任!”扫一眼各自心思的众人,有些脾气暴躁的将士已经因着这句评判略有微词,欲开口反驳。 不过,翎鸢不准备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只不介怀地一笑:“各位姑且听我说完,等到我这守城理论说完,再提出异议也不迟!” 微微敛神,翎鸢缓缓道:“若要守城成功,一下十四个条件,不必齐备,满足其中一便可。要么城墙宽厚,否则护城河深广;要么城墙高固,否则守城机械完善;要么粮草充足,否则山林草泽丰饶;要么地形难攻易守,否则士兵训练有素;要么军民一心,否则父母坟墓在;要么能将为国君所信;否则国君仁义信爱。以上十四条,无一具备者,城便不用守了!具备越多,胜算便越大!” 微微停顿,翎鸢目光是真诚的,声音亦是沉稳:“白某只是略述,各位可是认可?” “白先生说的挑挑是道,我等莽夫,自然钦佩。” “先生说的在理,我愿追随先生。” “既然是天泽请来的高人,又得到父皇信任,大家又岂有不信之理?还请白先生说说具体的布局吧!” “在这之前,我白羽,还有一个条件。”翎鸢受了众人的诺,却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从容道:“若是要我守城,则必须全全听令于我,若是各位不予以信任,处处质疑,那么我这个城也是守不得的!从现在开始,我白羽便是这守城的指挥官,我下的命令,不可犹疑,立刻执行!” “这……” “守城之事,号令分散是大忌。” “但一言堂也不是上策吧?不如……先生作为总指挥官,在下和诸位将军参与决议如何?”三皇子建议道。 “人多意见分散,定是无法果断。三殿下既然是想防止武断,那么参议之人,我以为,两个足矣。”一直沉默不语的天铭泱终于开口,说话间手指点点睦南三皇子,又是点点自己,笑开:“睦南天泽唇亡齿寒,天泽的诚意,我已然带来。还请三殿下拿出诚意来!至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七殿下都开口了,我没异议了,各位呢?”轻笑一声,睦南三皇子转向各位将士。 “我等一心护城,只要是护城良方,自然拥护!” “好!”翎鸢忽而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来讲讲具体护城的法子吧!” 一张详尽描绘的图纸展开,翎鸢微微俯身,稍作易容的相貌已经不见清秀,反是多了些岁月篆刻下的睿智。 “加固加高城墙,是为首要。同时挖掘暗沟,链接护城河,以防敌人水攻。在这东门之外,修建瓮城;城中四角,修建高楼最为指挥所;城中还必须修一座望楼,以备登高观察敌人情势之用。吊桥、女墙、厕所、水井、城门、城墙皆有规格与讲究,这幅图纸上全部有详尽描述,即刻起便集结城中工匠,日夜修城!” “属下乃护城战备营统领徐庶,此事便交予属下完成!”行一个军礼,一位身材健硕,四十有余的中年将帅领命道。 天铭泱侧头旁观,手指轻轻叩击着方桌,抿唇笑了笑。 “此事便交由徐庶将军全全处理,赏罚亦是全全由你承担!”一个挥袖,翎鸢沉声喝令,徐庶领命离开。 “另外,守城器械,兵器、重型城弩、投石机、盛水的器具,盛土的草箕、滚木、瓦石、柴火亦要立刻准备,粮草亦是要备足,同时,守城用到的水、油、石、粪汁等等要随时备齐!此事……” 随着翎鸢扫视,又一将领站出来:“军需营统领李密领命!” 啪啪—— 又是两声细微的指尖叩击桌几的声响。 “准!” “再者,为了防止奸细,城中必须拆除一切死角,守城门的士兵不得携带兵器,出入需要指挥官的通行证,并且实施宵禁,出巡视之人,任何人不准外出。军中赏罚制度务必分明,逃兵者,救火不利者,勾结奸细者……务必施以最严酷的惩罚!相应的,也需要奖励激励,这件事便交由……” “六军监军陈荣请命——” 啪啪—— 啪啪—— 指尖敲击声不断,翎鸢的准令同时下达。 …… 严密的部署,详尽的任务,当议事厅内所有人都领命离开,已是傍晚。简单用餐过后,六皇子回朝回禀皇帝,翎鸢和天铭泱二人便是在城中巡视。 “白先生果然不愧是父皇辛苦请来的军师,守城之法精绝极了,本殿着实折服!”微微扬声的赞誉,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天铭泱一副自信开怀的模样,侧目之际,忽而道:“先生的衣领沾了泥……” 说着,便是凑过去,指尖轻轻掸着,唇凑到耳际,微微颤动:“弓箭队的左丘,冲锋营的赵虎,骑兵营的苏尘,卫城队的韩青,都是人才,找机会封了头领。小鸟儿放心,十四的消息,不会错!” “多谢七殿下赞誉。”微微退身,翎鸢颔首,稍行了个谢礼。二人视线交错,其中深意,便只有这二人可懂。 “时间不早了,先生先行歇息吧,还要养精蓄锐,明日布局。都城安慰,百姓之幸,全部仰仗先生了!” “白某定不辱使命,竭力守城!殿下也请歇息吧。” 几句寒暄,二人相背而行,房门开阖,各自盈起一团暖黄。 “守城的事,如非必要,你的人不必插手。”脱去外袍,天铭泱坐在卧榻,接过十四端来的茶,笑道:“重头戏还在后面,我从来不白白给人家守城的!” 十四垂头应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这是朝中送来的密信和蜃楼上报的消息。” 表情在一瞬间略略僵硬,天铭泱接过两封信,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中一封,似乎透过薄薄的纸张,便能感受到千里之外的温度。 目光渐渐温柔,天铭泱终是再次钩唇。 这朝中来信,倒是…… 好厚的一封。 60 夜袭 夜色妖娆,清华的月光掩不去一室杀机。血的味道慢慢扩散开来,翎鸢却是除了压在自己身上这人微热的体温,任何事物都感受不到。 天铭泱,既然你满心城府,狠毒心肠,又为何要舍身救我? 刀剑之声在房内铮鸣,十四旋起长刀,如影如幻的身形挡住自家主子,迎战潜入的暗杀者。同时喉间发出尖锐的鸟鸣声,不多时候,便是有数人前来协助。 暗杀者手段娴熟,但终究略逊一筹。这一场杀戮片刻之间,便是在十四雪亮的刀刃之下平息,只是当刀尖抵上落败者的咽喉那一刻,外面忽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十四眉头一皱,收刀道:“殿下,该走了!” 语毕,天铭泱已然起身,朝着翎鸢略一点头,与十四从窗口飞身而出,窗外那些十四唤来的暗卫也是在同时消匿无踪。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短到那些杀手还来不及逼近翎鸢,便是被门外涌进来的士兵压制住。统领疾步上前,朝着翎鸢一拜:“白先生受惊了!”说话间,眼睛不住瞟着窗口,慢慢锁起眉。 方才似乎看到窗口有黑影闪过,可是错觉…… “我没事。”翎鸢清音一句,唤回那统领的神思。走上前去,冷冷看着那一干黑衣,翎鸢的声音寒凉得骇人:“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这话问晚了。 士兵扯下面巾的一瞬,杀手的唇已泛青紫,唇角溢出白沫,正是中毒症状。下一瞬,便是身子僵硬地歪倒在地,当场死了。 那统领过去一番检查,拿着兵器看了又看,又是撕开上衣,只见死人胸口上刺着一只青狼,统领转头道:“先生,这些人怕是楚池的奸细!这兵器是楚池特有的精钢铸成,而这青狼是楚池人的图腾!” 楚池的奸细? 没想到自己的名声传得如此之快,已然成为了楚池眼中的肉刺! 只是,如此名目张胆地前来刺杀?而且时间恰恰选在今夜…… 怕是糟了! “传令下去,全城之人立刻于望楼之下集合!” 那统领一应,当即抬走那些杀手的尸首,领命出去。翎鸢披上一件外袍,亦是快步朝着望楼方向走去。 * “集结百姓,小鸟儿这是要捉奸啊!”回房便是迅速套上软甲,披了战袍,天铭泱朝着十四笑笑:“十四,准备好了,今儿晚上咱们就干一仗大的!” “请殿下以后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十四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低沉显得有些不悦。 “小鸟儿现在被我推上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十四既然不愿去保护小鸟儿,我只好亲自出马了!”微微挑眉,天铭泱的神色有些狡猾:“再说,便是我冒险,十四可会让我涉险?或者……十四现在改变主意去保护小鸟儿的话,我便安生呆在房里如何?” “殿下……” 弯指轻敲了一下十四的脑门,天铭泱笑得有些无奈:“十四你啊——就是个木头疙瘩!死犟!你是当真不想管那小鸟儿么?”摇了摇头,天铭泱示意十四随自己出门:“你不知道变通,我便给你铺好了变通的道儿,我粘着小鸟儿,你护着我,总成了吧!” 十四跟着出去,脸上没什么变化,倒也是不再多言了。二人抵达望楼的时候,百姓已然集结,在翎鸢的号令下,背诵翎鸢守城当日制定下的护城之规,而兵卫长正在人群之中来回巡视,但凡发现有滥竽充数,不会背诵者,便定然是那后来潜入的奸细。 “先生?”耳边忽而传来那熟悉的轻佻声音,随着话语呵来暧昧的一口气。翎鸢冷冷侧目,便是迎上天铭泱略有深意的笑:“本殿一路赶来,见到士兵纷纷涌向瓮城,工匠们又是开始挖洞,点火鼓烟,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好一副不耻下问的谦虚模样!但翎鸢心里明白,这位精明殿下也不过跟自己装傻做样子,今夜要发生什么大事,他自然明白的很,不然也不必穿着战袍过来了。 虽说这人一贯的装糊涂着实令人窝火,但戏份,还是要做足。沉下声音,翎鸢缓缓道:“若是没有意外,今夜,楚池必来攻城!” 话音方落,那边,兵卫长便发现了一个奸细。翎鸢正欲挥手下令斩杀,天铭泱忽而拉住他的袖口,低声道:“不可杀,这奸细,有大用处!” 说着,又是凑近些,摆起一副恍悟模样,故意扬了扬声:“唔……原来是这样啊……白先生果然好计谋!”扬起下巴,天铭泱满面好不得意,手臂一挥,喝道:“今夜抓到的奸细,不许杀!全部给本殿绑了,挂在瓮城城楼之上,一战鼓擂响为号令,凌迟——” “让楚池三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挂在城楼上,被折磨致死……白先生好一招削弱士气!”清脆地击掌声响起,正是姗姗来迟的睦南三皇子,微挑的眉梢似是带着一丝调侃:“本殿还以为白先生素来施行仁爱,这个时候,倒也真是狠得下心呐!” 翎鸢视线微微一沉,袖中的手微微攥拳,已是竭力按捺心中的愤恨,显露在眼眸中,却还是晕出淡淡的寒凉。 面对一个用计杀过自己一次的人,便是再深藏不露的人,也是无法轻易冷静! 翎鸢微微后退一步,向着睦南皇子行礼,头垂下的一刻,脸上因为僵硬而狰狞。若是这个人再靠近一步,他怕是当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当场便要杀了这个仇人! “呵……原来是三殿下!”眼前人影一晃,倒是天铭泱一步挡在了前面,朝着那三皇子寒暄:“白先生博爱又顾全大局,为了换取和平,手段狠毒一些无可厚非嘛!白先生倾尽精力护这睦南,我说三殿下这酸酸的口气,是为哪般那?” “七殿下误会了,本殿只是略有感慨,全无冒犯先生之意。”漾着笑意,三皇子为自己打起圆场:“七殿下若是这般受不起调侃,那便是本殿说错了罢!” 二人正场面话儿说个没完,便听得翎鸢那里冷冷打断:“战场之上,容不得妇人之仁。三殿下的确是说错了,却是错在低估了在下的决心!”微微扬声,翎鸢高声吩咐道:“召集城中的琴师乐师,集结在瓮城内,立刻弹奏楚池的故乡曲!我要最为萧索的乐器,弹奏的必须是最为凄婉的乐曲!” 语毕,翎鸢侧身,朝着两位不同国度的皇子微微颔首:“白羽自信,今夜楚池必来攻城,二位殿下随在下上城楼吧!” 话音一落,便是有冲锋营探子来报。 “报——先生!于瓮城水井东侧发现楚池士兵挖洞,洞已堵死,挖洞工匠全部俘虏!” “报——先生!瓮城以及城门已经严密部署,骑兵营,神弓手,冲锋营,守城营已经全部到位,只待先生发令!” “报——先生!望楼哨兵来报,发现一行可疑军队,正趁着夜色朝着瓮城方向进发!” “报——楚池攻城!” * 兵临城下,火光乱了长夜。燃了火的羽箭如飒沓的流星,划破夜空,也撕扯了这南方宁谧婉约的夜。 钢铁城门紧闭,冲锋而出的将士没了退路,楚池睦南两军纠缠在一起,摇晃的大旗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下时隐时现。 这一刻的火光下还在厮杀,下一刻的晦暗里,便不知有多少生命戛然而止。战场从来就是这样无情的地方,胜利,就是这些士兵生存的意义。 扭打,撕扯,刀剑铮鸣……沙场上回荡着将士们镇魂的嘶吼,和着那隆隆战鼓,伴着那大旗猎猎飘扬的脆响,成为是夜最为豪迈的战歌! 血的味道弥漫开来,长枪刺穿皮肉的闷响,伤者的惨叫,一切刺激着士兵的神经,让动作越发利落,力道越发恨绝。生死之战,一刻的松懈,面对着他的便是死亡。 身后,便是家乡。 尽管城门紧锁,里面却是锁住了自家的亲人,守住了祖先的坟茔。 人说,离家久了的人便会忘却故乡。就像杀的人多了,便会忘了自己——纵然流尽最后一滴血,纵然变成这城楼下长埋的尸骨,他们也要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 这便是武将的宿命,国字十一笔,字字都是刺在脊梁之上! 云梯靠上城楼,楚池兵不断爬上来,守城卫兵投下滚石,泼粪,洒下燃油,即刻点燃……爬上城楼的便是用刀剑相拼。 城楼上悬挂着的奸细全身滴血,凌迟的凌虐让人早就没了生气,如一块破布,随着咧咧夜风轻晃,眼眸沉入一滩死水,仿佛汇入那漆黑的夜空。 不断有楚池的士兵前去救人,又是不断送命在守在那里的弓箭手的毒箭下。而那些楚池之兵,却是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前赴后继…… 瓮城中传出绵延的思乡曲,塞北的羌笛,那是睦南人不尽熟悉韵律。牵起的是楚池士兵的心,镇的倒是睦南人的魂。 天铭泱站在城楼之上,身后是塞外曲袅袅,面前是血漫都城,微微扬起头,风稍稍吹却血腥引起的不适,眼眸中映出一片暗红的天空。 “这天是要下雨了。”皱起眉,天铭泱喃喃,侧目看着指挥若定的翎鸢:“我已收到父皇的急信,天泽的助兵最迟十日后赶到,只需撑过十日睦南可救。但是……撑不撑得过这十日,便要看这天公,作不作美了……” “天公?你是说……下雨是大忌?”翎鸢闻言亦是沉了脸色。 “下雨是好事,此时若是下雨,火把被浇灭。而都城处处陷阱,又是入夜,楚池不会轻易进犯,反会撤退。”天铭泱摇摇头,只不过脸色并未因着这一句推测而缓解:“只是……若是这雨下起来没完,睦南——便是危险了!” 61 破灭 午后的御书房略略沉黯,木格子透过寥寥的清光,映照在桌几上,晕出凄冷的寒意。 天澋曜指尖红绳缠绕,掌心上,是一块温润的白玉,随着光线,流转出莹润的色泽,最是那篆刻得惟妙惟肖的樱花树,一簇纷繁似锦,那零落的花瓣也似乎因着过为长久的注视而灵动起来,在指缝间翩翩…… 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清凉的玉璧,耳边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屋瓦上漏下的晶莹,点点滴滴,似是吟唱了一夜的梵音。牵动心底那存蠢蠢的悸动,到底是……挂念,还是羁绊…… 怎会忘记下令派兵营救睦南的那一刻,头脑中的烦乱,心头难以抑制的颤抖,天澋曜从未有一刻像此刻一般,觉得这宝座是如此地刺人,觉得这玉玺是如此地沉重,大印盖下去,军令状领走,他的心便是自此,被那遥遥战场,牵去了。 他自诩是个从不后悔的人,而这段日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没有派那个孩子去睦南,若是那一夜没有因着自己一时冲动…… 凌乱的记忆平添了更多的烦躁,天澋曜狠狠攥住那玉璧,似是要这么揉进手心里。 这天,当真要变了! “三殿下求见——”小太监拉长了声音的通报声传来,天澋曜正襟危坐,玉璧不着痕迹地揣入怀中,便见那老三稳重走来。 “儿臣参见父皇——”略行一礼,老三声音也如其人一般,不露山水。 “起来吧!”皇帝挥挥手,微微勾起唇角,极尽慈爱道:“皇儿,过来坐!” 三皇子微微有些愣怔,倒还是微微颔首,满眼暖意地迎上去,坐在皇帝身边,接过侍女奉的茶,朝着皇帝笑:“父皇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要和儿臣说?” “呵……吾儿公事繁忙,朕这个做父皇的,也是鲜能一见啊!今日召皇儿来,聊聊闲话,不好么?”皇帝笑得温存,推了几盘小食过去,一一介绍,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图景。 父子俩亲密无间,你来我往地说着家常,一时这宫殿之中被连日的细雨渲染出的阴霾,随着那欢声笑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亲情的暖意与明媚。 话题不知怎的,提到了三皇妃日前刚刚诞下的小贝勒,皇帝脸上笑得异常温润:“小孩子都是可爱的,你们小时侯也这么可爱过,朕个个都抱过!那时朕就在想啊,你们永远长不大,那该多好啊……” 三皇子闻言亦是笑:“父皇若是喜欢,过些日子,儿臣让瑾茹抱了锦儿给父皇请安来!” 笑着点点头,皇帝倒是没应老三的茬,径自继续道:“朕的老师叫李斯,朕小的时候,他给朕讲过一个典故,叫‘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皇儿可知是什么意思?” 话音方落,三皇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笑容便是这么僵住,异常尴尬。皇帝到反而好似没有发觉似的,脸上依旧从容,那抹笑意明媚得直要扫去这阴天的阴霾。 “这意思是说啊,皇帝死了,他的儿子们,放着他的尸体不管,却为了皇位打了起来!”微微转眸,天澋曜弯弯的笑眼里,却是没什么笑意:“那时朕确信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朕的身上,但是现在……朕发觉,朕错了!” “父皇……” 气氛猛然僵持,三皇子身子一僵,坐在那皇帝身边,当真是如坐针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都是铁青起来。 天澋曜却是依旧带着一抹笑意,只是他越是如此,便越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声音略略发沉,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里却是载满寒凉:“朕现在无比确信,这种事一定会发生在朕身上!你们现在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朕问你们,将来,你们会怎样对待朕?” “父皇误会儿臣了!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 “是么?”天澋曜脸色徒然一冷,猛然起身,三皇子当即跟着起身,噗通跪在地上。 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天澋曜脸上阴沉,心里着实是痛的,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是朕冤枉了你?那你给朕解释解释,龙将军从楚池送来的加急文书,为何一一被你截住,一封也到不了朕手里?!好啊!你冤枉!那朕便信了你,给你个重任!立刻送信给你二哥,替朕好好问问他,这个楚池他是怎么打的!这个围楚救睦,他是怎么救的!” 一个拂袖,皇帝背对着老三,似是早已看他看到不耐烦:“三日!三日之内他若没这个能耐逼楚池外面的军队回朝,这个皇宫,他也不必回来了!” * 守城第十三日,正是睦南偷袭失败后的第三天。 睦南都城被一团黑云笼罩,暴雨自从睦南偷袭那晚骤临,便是再未停息。 城楼之外,到处横着楚池或者睦南的尸首,雨水将鲜血冲刷入大地,远远望去一片鲜红。站在城楼之上,便是看到城外一团一团的尸堆,燃起熊熊烈火,浓烟直入云霄,那色泽,漆黑如墨。 “这雨要是再这样下下去,这都城,全他妈的被泡了!天杀的——” 守城的诸位将领,翎鸢,二位皇子都是站在城楼之上,俯看这满目疮痍,脸上都不是好脸色,说话的这个,正是其中最为魁梧的副将。 两日前,因着一场暴雨,看着那些成了落汤鸡的楚池人落荒而逃,笑得最畅快的是他,如今,暴雨不停,眼看着城中地牢都被淹没,最为烦躁的人,亦是他。 “他妈的,这都城地势低,如今为了守城,修了瓮城,又是加固城门,把这个城直接堵死了,这一下起雨来,他妈的真是要淹了老子啊!” “赵成!”大将军低斥一声,皱眉道:“二位殿下和先生在此,哪由得你放肆!” 那副将哼了一声,低低道:“先生要真是这么神,那告诉告诉我们,现在这个局面该怎么办啊?” 大将军还要说什么,便是被翎鸢制止,轻叹了一口气,翎鸢道:“我已经让工匠修复睦南城的排水孔洞了。睦南罕有大雨,固当初建城之时,基础便是没打好。怪在下之前没有做周全地调查,疏忽了,如今只好亡羊补牢。” 视线略略一沉,翎鸢视线一转,不经意之间,便是和天铭泱交换了一下眼色:“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倒不是担心这睦南城被淹。夏季睦南本就潮湿,尸体又是在城外被大雨冲刷了三天,正是极易引发疫情的时候!而这血水渗入泥土,早就无法清理,便纵是我已经下令焚烧尸首,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况且都城地势低洼,雨水都是流入,说不定井水已经污染……”“说话间,翎鸢的脸色越来越沉:“更糟糕的是——如今楚池横尸遍及城外,他们却是不派人来领会尸首,这说明了什么?” “楚池那群混账东西是故意的!他们便是要我们这里传播疫病!”副将恍悟惊呼出口,随即猛地一拳重击在城楼围墙之上:“他妈的!这贼老天——” “总之,现在楚池暂且不会攻城,一旦疫病蔓延,他们便会伺机而动!”翎鸢皱眉道:“目前便是要注意城中的水源,做好防御,竭力避免疫病的传播!” 话音散在风中,被雨声掩盖而过,但是众人脸上这一重阴霾,却是久久不能消散。 * 尽管做了最大的努力,翌日,疫病便是开始蔓延。瘟疫传染性极强,即便是隔离了病患,依旧是无法抑制病情传播的速度。过了五日,兵营里有一少半的士兵竟是都染上了瘟疫,而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楚池再次攻城。 而就在守城的第二日,守城指挥官白羽便是昏倒在城楼之上。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翎鸢只觉不断有人照料着自己,喂水喂药,擦汗擦身,这身子却一直沉得动不了,直到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慢慢消失,又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勉强张开双眼。 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翎鸢费力撑起身子,发觉正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一动便是立刻有小厮过来服侍,又是喝了几口水,稍稍恢复些力气,翎鸢便是要穿鞋下床。 “病成这样子,你还要去哪儿!”异常熟稔的声音,翎鸢仰头便是看见天铭泱从外面进来,窗外杵着的黑影想必便是十四了。 “我睡了多久,外面的战局如何了?” 一个眼色示意小厮退下,天铭泱走到翎鸢身边,低声道:“翎鸢你入戏可别太深了,真当你是那个救苦救难的白羽先生了?你觉得睦南损失减少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说过的吧,此行的目的是睦南,我们要借楚池之力,把睦南打击到无还手之力,只要在保证城不破的基础上,睦南的将士,死得越多越好!这样,将来接手睦南的胜算才会大!” 脸色一沉,翎鸢沉声应:“这我知道,但是指挥官不在城楼,睦南军心就散了,又如何保得住城?” “你忘了十四会易容了?” “你找人替了我?” “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你可别拖累我!” 天铭泱说着,架起翎鸢的手臂,就是往床上拖。 “不过是风寒罢了!殿下你何必小题大做,若是被那个三皇子看出破绽,我们的计划便是毁了!”翎鸢挣扎一下,便是岿然不动。 天铭泱微微挑眉,不怒反是笑了:“呵……这么有力气,当真是病的不够惨呐!你拖着这染了瘟疫的身子,去城楼上吹风,是不想活了,还是想干脆传染得人人重病,同归于尽算了?” 闻言,翎鸢脸色当即铁青,半晌,才似反应过来,蹙眉道:“我染了瘟疫?怎么没有被送入隔离区?殿下你又是来做什么!” “送入隔离区?以小鸟儿你这般讲究的性子,能受得了那里的乌烟瘴气?”轻哼一声,天铭泱缓了缓语气:“放心,你这里已经被隔离了。而我既然敢来看你,就是有把握不被你传染!” 微微撇过脸,翎鸢清清冷冷开口:“谁管你会不会被传染,你恣意进出我这里,我是担心你把疫病肆意传播!” 微微钩唇,天铭泱见翎鸢已经不再反抗,便是拖他去床上躺着:“我不来,外面的消息你全然不知,可甘心?如此担心百姓被疫病所染,还说什么睦南便是灭了,你也不挑一下眉毛这种话,小鸟儿你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是我对睦南没有想象中冷血,殿下你难道会为了我,放弃夺下这座城?”甩开天铭泱的搀扶,翎鸢冷冷瞪着他,眼角眉梢都是轻嘲:“不过各为利益,殿下你装什么圣人!” “睦南本就是我囊中之物,我自然不会放手。但是这里的百姓,多死几个或是少死几个对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对小鸟儿你,可又真是如你承诺我的那么云淡风轻?我的小鸟儿,这么倔着不累么?你或者应该对自己诚实一点才是!”天铭泱笑笑,俯下身为翎鸢盖好被子,却是啪的一声被人家打开手,垂眸摇摇头,他起身俯视着别过脸的翎鸢,笑意倒是浓了。 “你可以怨恨父皇的忽视,记恨兄长的残害,却不该把这一切转嫁在对睦南的怀恨上。便是颠覆了国家,故土化作断壁残垣,可会给你带来一丝的快乐?小鸟儿啊,便是被恨意伤了心,也不要因着这份痛乱了思绪,做出后悔一生的事……毕竟,恨得重,便是因为曾经爱得深……” “殿下,你有什么立场,对我说教——”侧着脸,翎鸢呼吸一沉,被子里的双手慢慢攥紧床褥,浑身的肌肉都因着这几句话紧绷起来。 你不曾感受被亲生父亲轻视,出卖,不曾承受亲兄弟的背叛,残杀,你有什么立场,说这些不痛不痒的漂亮话! 天铭泱,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凭什么以一个善人的姿态,揭我的疮疤! 便是软化了我的心,便是扭转了我的意,你招惹的起,可是负责的起! “我不是说教,我只是……对你的境况,深有体会……”视线在这一刻忽而柔软,天铭泱心底微微抽痛,视线里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当即有些恍惚。 小鸟儿你可知道我们其实很像,像到…… “我只是,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这种话——”床上的人身子猛地一颤,声音也是微微发颤,终是恢复往日的清冷:“请殿下适可而止吧!我累了,请你出去!”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以及那人一如往常的玩世不恭的语气:“那小鸟儿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 脚步声渐远,继而是房门开阖之声。翎鸢咚的一声,狠狠的一拳砸在床板之上。 * 天铭泱如此说,便是行如其言,连日以来,夜夜探望不曾间断,翎鸢的白眼也是全然无视之态。楚池兵临城下,又是正值睦南防御最为微弱的时候,天铭泱每来一次,脸色便是憔悴一分,这场仗打得异常艰难,翎鸢深知。天铭泱在竭尽所能保卫睦南百姓,翎鸢亦是看得出。而这夜夜探望所为的目的,扫一眼窗外十四岿然的身影,便也当即了然。 “这次的药倒是见了效,我看出不了三日,小鸟儿这病便是好利索了!”兀自抬手去摸翎鸢的额头,天铭泱自顾自念叨着,眉目之间的愁色在转向翎鸢的时候慢慢散去。 十日之限已然过了八天,睦南攻城已经攻了五天,死伤士兵上万,将领也是或死或伤,若是救兵还不来,这城——当真是守不住了! 那一双玉璧其一正挂在自己脖子上,稍稍一动便能感觉到那冰冰凉凉的玉片贴着心口肌肤,似是在提醒着自己,这城,不能失。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把自己支到这千里之外,千般情愫里,总有一分,是信任。 是他给予的,便纵是一分信任,他还他的,也将是万般不负。 况且,他也信他。 转眸间,忽而发觉翎鸢正在看着自己,天铭泱勾起唇:“怎么,本殿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让小鸟儿终于良心发现,开始感动了?” “我听说,以目前睦南的兵力,撑不过今夜了吧!”视线灼灼,翎鸢就这样逼视着天铭泱。 “小鸟儿,病人就该安心休息,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办法?殿下可是说蜃楼?”清音打断,翎鸢略略沉声:“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至于如何撑过今夜,我倒有一个办法。” * 骤雨初歇,涤荡得清新的空气却是很快被血气染得浑浊。两方的士兵在泥泞中交战,泥水溅在身上和血色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的战袍。楚池的士兵纷纷爬上城墙,前仆后继之势,守城的卫兵俨然已招架不住。顺着高高城墙滚落的,不只是中了箭的楚池兵,还有被穿心一刀毙命的睦南人。 绝望。 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睦南将士的嘶吼,以及这夜极冷的风,处处都透着国破家亡的绝望。 便是在这个时候,空气中开始飘来故乡的味道。 南方熟悉的米香,裹挟着暖意似的,在沙场上空弥漫开来。 楚池士兵竭力攻城,便是带着势如劈竹,一举得胜的气魄,准备速战速决。连续攻了五天的城,人马已经匮乏。加之这几天连日暴雨,楚池随军的粮草全部被打湿,有些已经不能食用。锐减的粮草自然带来了降低的补给。士兵们虽说不是饿着肚子打仗,但也绝对不是伙食充裕。 如今,这饭香飘逸,腹中便越发觉着空虚,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正在此时,忽而城楼之上洒下碎石一般的东西,落入泥地便是寻不到踪迹。可是,楚池的战马却是即刻暴躁起来,纷纷用蹄子踢着泥泞,垂下脖子用嘴去拱那地面。 原来刚刚那散下的东西,正是马儿爱吃的红豆。 一时之间,楚池人马大乱,士气当即便是去了一半。只听隆隆战鼓擂起,城楼之上大旗一挥,睦南弓箭手纷纷上前,乱箭朝着楚池人马射来。 战局,便是在这一刻扭转。 “哈哈!先生好计谋!那楚池连人带马,已经被我们的饭香红豆弄得乱了阵脚,正人仰马翻呐!”议事厅中,烛火晕出一团暖黄,两国皇子都是坐在桌边,说话的正是刚刚冲进来汇报战况的副将。 而副将称赞的对象,此时正坐在八仙椅之上,一身轻便的布衣,披着毯子,头发略松地挽着,眉目之间,隐隐带着一点憔悴。 “这也只是缓兵之计,不能长久。趁着楚池示弱的机会,立刻带兵突击,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敌方造成最大的伤害!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目的——拖延!” “是!”副将领命,转身而出。 只剩议事厅里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是好脸色。 缓兵之计,这话说得对极了。 为了守住都城,如今带着伤势的士兵都被逼上了战场,就算是染了瘟疫,只要能拿起武器,都要去打仗,但凡城中的男人,只要是身体健壮,都成了临时的卫兵…… 城中的老弱妇孺,亦是尽了绵薄之力,照顾伤病,煮饭送饭,运送物资,但凡力所能及,无所不为。 这是当真是背水一战。他们唯一的筹码,便是天泽的救兵。 外面的砍杀声喧闹着,议事厅里却静得出奇,没有人出声,却都是全身紧绷,似在等待着一场宣判。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烛火摇曳,不时传来翎鸢一声压抑的咳嗽,漫长的等待直叫一切都凝固起来。忽而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三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房门砰然撞开,跌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卫兵,竭力喊道:“楚池兵——攻进来了!” 还是——攻进来了! 三人同时猛然起身,睦南三皇子先是高声道:“本殿要立刻入皇城保护父皇!这外城安危,请二位务必守住!” “三皇子请放心,作为睦南盟友,天泽定竭尽所能!”天铭泱点点头,三皇子便是转身冲出去。 几乎是同时,翎鸢丢下毯子,亦是破门而出,外面立刻传来他朗润的号令之声。 天铭泱是第三个冲出去的,只是在门外略略驻足的一刻,转脸和迎上的十四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下打算如何做?可要按照原计划,坐观楚池破城?” 没有回答,天铭泱只是一脸平静地旁观着眼前的屠戮——火光四起的城池,处处都是冒着黑烟,妇孺的哭喊声连成一片,随时都有竭力护卫家园的男人倒下,为了这片故土流尽最后一滴血。 今夜,睦南城便会成为一座修罗场。 睦南的将士,睦南的百姓,甚至睦南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都将丧命于楚池敌寇的刀下。而天泽支援而来的军队,或者亦是无法幸免。 但是,那又如何? 总之他天铭泱,不会死。 当睦南王朝覆灭,当楚池占领了这都城,他便成了那黄雀——这便是所谓的原计划。 与天澋曜之间的书信往来,从来没有断过,那个人又怎么会容许自己身处如此危险的境地?迟迟不送来救兵? 实际上,天泽的军队,五日之前就到了。 就在翎鸢染病晕倒的当天,天铭泱一封密信,让天泽二十万精锐全部在城外丘绵山下待命。 而昨日,天铭泱再次受到密报,老二已经攻入楚池,楚池急令召回驻扎在睦南的全部兵力。当然,除了派出来攻城了五日的这十万大军。 如今,楚池攻入睦南,看似是大胜在握,实际上早就成了孤立无援之军,只要天铭泱一个号令,天泽二十万精锐入城,这些楚池兵便成了困兽,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这个时机,却不是现在。 既然要做黄雀,那必然要等螳螂把蝉吃个干净! 只待楚池灭掉这睦南,天泽士兵再控制住楚池,这睦南小国,便是成了天铭泱的囊中之物。到时候,随意找一个人作为傀儡,名义上天泽、睦南、楚池三者成平衡之势,实际上,这个睦南,便就是天泽的。 “十四你说,小鸟儿若是知道了我让他做指挥官不是为了塑造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为将来他顺利称帝打基础,而只不过是在利用他,掩人耳目,吸引睦南皇子的注意,从而让我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皇子,有机会暗中操纵一场败仗……” 视线未曾从几近疮痍的都城中移开,天铭泱轻声说着:“如果他知道,我在修筑护城防御时做了手脚,故意堵死了排水管道;如果他知道,我在连日赶来都城的时候,因为接连数日的酷暑,便是遇见了这场暴雨,从而制定了这一切计谋,让睦南瘟疫肆虐,引楚池破城……他会作何反应?” 视线的尽头,是翎鸢略嫌单薄的身影,长风鼓起衣袍,越发显得整个人纤薄如竹。但是那喝令之间举手投足的动作,都是带着决绝的力道,眉目间的坚持,竟是有些让人无从错目。 天铭泱在看,十四亦是在看。 “可是这只小鸟儿倒是很拼命的样子!当真是口是心非啊……” “或许,人这一辈子,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目标而拼尽全力。”十四略略低沉的声音却似带着某种情愫,说不清是羡慕,同情抑或其他:“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故乡在他心中的无可替代的地位。” 短暂的静默,翎鸢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一颤,被身边的将士扶住,灼急的一声“先生”便是飘入二人耳中。 “十四,立刻发送信号,我要天泽二十大军今夜入城!” 62 复仇 “守住!守住这座城!” 在一声低吼中惊醒,周遭的安静让翎鸢一时怔忪。 明明记得自己置身于战场之中,发布喝令,为何现在却是躺在床上?战场到底怎么样了?天泽的救兵有没有来,睦南……到底还在不在? 一连串的疑惑让他头脑发沉,想要起身却是发觉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便在这时,听得蹬蹬的脚步声,翎鸢转过头去,却是一片黑暗。 已经入夜了么? “先生,可是感觉好些了!先喝口水吧!”清脆的少年之声响起,继而翎鸢便是感到有人扶起他,唇边一凉,水便是喂进嘴里。 不喝还好,这一喝翎鸢当真是渴了,嘴唇泛着血腥,那是极其干裂的唇碰到杯盏撕裂开来。 慢慢地,一杯水让人略微清醒,思绪也是明了起来。 睦南城破了,他冲出去指挥众将,瘟疫刚刚痊愈的身子受不住这中霄之夜的寒凉,他没有撑住,便是瘫倒下去。便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小兵扶住了自己,接着,那小兵不知朝着自己眼睛撒了什么粉末,眼睛刺痛的瞬间,便是失去视觉,接着心口猛然刺痛,一把匕首就这么直直刺了进去! “醒了?” “回殿下,先生刚刚醒过来,喝了些水。” “去厨房弄些白粥过来。” “是。” 耳边传来对话声,接着是轻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脚步声,翎鸢感觉床铺一沉,是那人坐了过来。 “脸色倒是好多了,身子呢,觉得如何,还有哪里难受?”肩膀覆上一双手,带来微微的热度,那人慢慢地扶自己躺下,动作难得的轻柔。但越是如此,自己更是没办法冷静。 “那个岗哨兵是奸细!可是抓住他了?” “翎鸢……” “我睡了多久,外面的战况如何了?睦南死伤多少,楚池有没有成功拿下城池,还有天泽的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翎鸢!” “还有我,这副身子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翎鸢!别这么激动,你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摸索着抓住对面人的衣服,翎鸢有些颤抖,心口处狠狠刺痛,牵动喉咙都是泛着血腥,但是他已然无心去理会,此刻,有太多疑问需要一个解释了。 “说话啊!你是天铭泱对不对!告诉我……我……”凌乱不堪的话语被生生截断,那是因为天铭泱忽而抱住过于紧张的翎鸢,死死压制住他的挣扎,然后唇慢慢凑到他的耳边,温柔的声音有如安抚一般。 “小鸟儿,睦南保住了。” 下一刻,挣扎停止了,翎鸢靠在天铭泱的颈窝处,喃喃重复着:“保住了?” “嗯,保住了。”拥抱略略收紧,天铭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却是冥冥中觉得这样,便可以安慰这只迷茫的小鸟。 “呵……这样便是保住了啊……”轻笑一声,似是释然,却又带着嘲讽:“殿下,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瞎了?” “觉得不值么?” “值!当然值!我不就是这睦南卖来卖去的筹码么?前世今生,都逃不过!明明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还偏偏往死路上走,我自找的!” “当然逃不过了,因为小鸟儿你,喜欢睦南啊!” “喜欢……”再一次喃喃,这两个字从口中念出来,牵扯得心口又是一阵痛,翎鸢的头无力垂在天铭泱的肩头,似是累得再也不想抬起来。 明明那么想毁了这一切,到头来却是为了保卫它抛头颅,洒热血,这便是因为喜欢么…… “小鸟儿为什么就不肯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耳边是天铭泱低低的轻叹,背上是他有力的抚触,胸前是他温暖的胸膛,翎鸢想推开,却是乏力得抬不起手臂。 舒服的温度,坚固的支撑,让人不由得想就这么沉睡过去。 “打起精神来,睦南与楚池的战斗结束了,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轻拍一下翎鸢的脊背,天铭泱笑了笑:“养好身子,这睦南,终将是小鸟儿你的!” 翎鸢没有说话,或者只是不想开口。 睦南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任何人的,作为一个傀儡,姓谁名谁又有多重要?重要的是,那绑住手脚的线,从来都在天铭泱手里。 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互相利用而又相互制约,可是为什么……他偏偏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收买人心根本就没有必要,他做的这些,只会让一切变得越来越纠缠不清!可是,对方明明触及了底限,自己又为什么迟迟不撤退呢…… 难道,他还要再一次试着相信别人吗? “我……真的瞎了?”推开天铭泱,手指却还是略有不甘地抓住对方的衣袖,翎鸢微蹙着眉,眼眸中是深深的茫然。 “怕了?”略带轻佻的语气,天铭泱一如既往的从容,然后笑看翎鸢冷着脸别过头,松开双手,竭力压抑着心里浓浓的不安,然后如他所料,开口便是两个字:“出去。” “便是真瞎了,我天铭泱说让你做这个睦南王,便绝不食言!”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翎鸢身子一僵。 什么叫真瞎了? 远远传来那个人一串轻笑,翎鸢的脸色沉了沉。 这个人,无赖如斯,轻浮如斯,怎会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遭亲近之人背叛的事,他只容许发生一次。 摸索着床褥,在枕下摸出一枚精致的瓷瓶,慢慢攥到手心里,方才那个伺候他的少年立刻近身,耳语道:“公子可有吩咐?” 指尖微微一颤,翎鸢拔开瓶塞,一颗鲜红的药丸便是落入少年手中。 “跟每日一样,下到他的饭菜里。” 少年微微福身,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轻轻一抖,如交易一般,一枚绿色药丸落入入翎鸢手里:“是。那么,这是今日的分量。” * 楚池破城当日,睦南都城垂危之际,天泽大军入城,于当晚缴获全部楚池军,守住睦南城。而那夜之后,便是传来楚池都城遭遇围攻,驻扎于睦南境内的楚池人马纷纷撤离的消息。 这对于穷途末路的睦南来说,无疑是救赎。 三日后,睦南危机几乎全线解除,也便是在这个时候,睦南王大赦天下,都城彻夜狂欢。而这大殿之中,正是要款待救睦南于危难的盟友,以及这一场战争获胜的核心力量——白羽先生。 睦南正处于百废待兴之时,酒宴说不上奢华,但却因着百姓们的盛情,以及睦南王的感激而显得很是隆重。 没有歌舞,百姓用睦南的小调助兴。自编的词曲,唱的是他们的救城英雄——白羽先生。 没有饕餮,睦南烹羊宰牛,款待远到而来的盟友,睦南王亲自敬酒,敬护城的勇士。 三日的休养,翎鸢的伤势慢慢在恢复中,眼睛被石灰粉灼伤,虽说不至于失明,但是痊愈的速度也并不快。目前,翎鸢只能稍稍恢复一些视力,隐约看得清距离自己一寸的事物。 接过睦南王送来的酒杯时,翎鸢的心情是复杂的。曾经威风凛凛的帝王站在他面前,此刻却是烈士暮年,垂垂老矣。略显模糊的视线描摹着对方的脸——斑白的发,略带病容的脸色,以及微微佝偻的身形,在这个帝王身上,晕出难以描摹的悲凉。 那种大势已去的悲哀,让翎鸢对这个曾经狠绝无双的父亲恨不起来,只剩同情。 如今的睦南王,疾病缠身,思绪不清,俨然已经成了三皇子的傀儡,只能在这种宴会上出来撑撑场面,怕是什么大事也难以决断了! 曾经翎鸢如此怨恨他,如今看到他此般境况,便是报复了,也觉得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快意了! 是的,他,已然不是对手。他,不值得自己出手了! 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响,像是作为一场诀别。翎鸢仰头,甘冽的琼浆入喉,一路火辣辣在燃烧,眼角不经意的一瞥,便是看到那天铭泱列位席中,满面笑意的应酬着一干王侯。偏偏那视线正是朝着自己这里飘来,微微一个扬手,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干了一杯。 那些王侯亦是吵吵着跟着一饮而尽,殊不知,这位天泽皇子,举杯相邀的,本就另有他人。 “小鸟儿,你的身份敏感,你受百姓拥戴的声誉遭人嫉妒,你如今已然成为睦南皇族心中的肉刺,今夜,他们势必要除你!就算是你的体质特殊,百毒不侵,也要万般小心!赴这鸿门宴,你是诱饵,为的是引蛇出洞,也好顺藤摸瓜。但是,你不是饲料!我会护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耳边回响着方才入席时天铭泱跟自己耳语的话,翎鸢饮尽一杯酒,身子微微一晃,便是被皇帝扶住,翎鸢抬眸,神色微微有些涣散,歉意道:“圣上,白羽不胜酒力,实在是扫了圣上的雅兴……” “无碍,无碍!白先生大病初愈,当是好好歇息才是。”或者是老了的关系,此时的睦南王表情很是慈祥,是翎鸢未曾见过的神色。翎鸢一时有些愣怔,忽而又是觉得可笑。 曾经孩提时代的自己曾无数次期盼着自己的父亲,可以像平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对着自己笑一笑。而唯一的一次,却是在自己作为质子被送入天泽的那日,那个万人敬仰的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然后略略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说,莫要丢了睦南王朝的脸! 如今,这梦寐以求的时刻变成了现实,却是面对着一个他早已不认得的年迈的皇帝,而对方亦是面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被一个侍童引着,回去休息,翎鸢回眸,瞥见睦南王也是神色恹恹,不多久就先行退席了。心里略微一沉,他知道,这个王,老了。或者说,是三皇子逼着他,老了。 跟着侍童七拐八拐,翎鸢忽而发觉有些不对,张口便是问道:“这不是我房间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里?” “三殿下邀请先生前去一聚。”侍童略略交待一声,脚步却是没有停。 这才是正主吧! 眸光兀自一冷,翎鸢没再多说什么,只余下夜色中窸窣的脚步声,以及月下拉长的两道薄影,隐隐约约,一如今晚很多人的心境。 “言外之意,三殿下是要白羽做你的幕僚了?” 三皇子寝宫之中,翎鸢坐在客位上,把玩着琉璃盏,却是迟迟不肯喝下去,脸色一如玉石般清冷,看不出喜怒。 不喝,便是代表不应。三皇子的脸色因此略略发沉,却依旧说服道:“我着实赏识白先生的才能,只要白先生一个应,我定当敬为上宾!再说这天泽将先生派到此处守城,致先生于这样的危险之中,可是真的知人善任?以先生的才能,任一国之相绰绰有余,如此卖命于天泽,先生不嫌屈才了么?先生乃蛟龙,怎甘心拘泥于这潭底?” 略略侧目,翎鸢看着神采飞扬的三皇子,心底却是升起深深的憎恶:“潭底?三皇子何以证明,白羽跟着阁下,就是比这潭底更好的去处?” 三皇子眼眸微微眯起,慢慢勾起唇,一脸得意之色:“这睦南国师可是够高?” “这么说来,三殿下是要在下助你登上君临天下之位?” “只差临门一脚!” 微微垂眸,头也跟着低下,翎鸢的脸陷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手上却是端起杯盏,慢慢送到唇边,一个仰头,饮尽。 再次抬眸,四目相对,三皇子朗笑一声,走近翎鸢,很是亲切地拍着翎鸢的肩:“白先生果真是怀才不遇,这么容易上当……” 咚—— 话音未落,翎鸢便是趴倒在桌几之上。 三皇子的神采这便是又飞扬了几分,满脸皮笑肉不笑的奸佞表情:“守城英雄,万人拥戴,天赐巨子,厚德载物?哼——今夜过后,你白羽不过就是个喝酒乱性,恣意玩弄皇妃的纨绔子弟!我倒要看看这睦南城中还有何人会敬仰你!”微微垂下身子,三皇子捏起翎鸢的脸,一颗火红的药丸便是生生塞入口中,又是凑近一分,低沉而略带警告的声音响起:“乱我民心,白先生,这可是大忌!” 说话之间,两个人凑得很近,以至于翎鸢忽然睁开双眼,抬手掐住三皇子脖颈的时候,他尚未来得及反抗,就感到冰凉的手刃抵住了咽喉。 侧过头呸的一声吐出方才的丹药,翎鸢的脸色很冷:“掉以轻心,我的三弟,也是大忌!” 三皇子脸色徒然一沉,接着眸光闪出一丝恐慌,张了张口,还未说出话来,翎鸢便是接口道:“三弟自然不记得我是谁,但是有一个你必定忘不了……”稍稍凑近过去,手刃就这么蹭着三皇子因为紧张而不住起伏的咽喉,翎鸢悄然说了三个字,三皇子的神色在那一刻僵住了。 “白清瞳!你……你是他什么人!” 冷笑一声,翎鸢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打开酒壶,药粉随意抖在里面,继而提起酒壶晃了晃,壶嘴顺着三皇子的嘴塞进去,酒液猛灌着,顺着下巴流出,湿了一大片衣襟,翎鸢似是欣赏一般,看着对方气恼又愤恨的狰狞相,冷冷道:“淫乱后宫是吧?我今日便是教给三弟一个成语,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一落,翎鸢吹了一声口哨,房门便是冲开,一个黑衣男人过来一把提起三皇子的衣领,转眸与翎鸢对视了一眼:“外面碍眼的人都解决了,殿下在房间等你煮酒。明天一早,便可以来跟这家伙收尸了!” 眼睛一直狠狠瞪着三皇子,直到十四把他打晕,翎鸢才缓缓道:“他的命,我要了。” * * “睦南朝中三皇子是唯一拾得起个来的对手,如今他喝了蜃楼上好的媚药,被十四安排到皇妃那里,势必是要出事的。我们只待明日哄起众人去瞧个热闹,三皇子淫乱后宫的罪就是定了,只消后来再杀了皇妃灭口,推说是名节不保自杀,十四在潜入牢中,要了三皇子的命……这朝中除了老皇帝便只剩下一个刚刚六岁的小皇子,到时候,三皇子名声臭了,人亦是死了,老皇帝身体撑不住,小皇子势必要登基。但是这样的孩子当睦南王,势必要人扶着,我们就找老皇帝要个摄政王,作为护城大胜的好处,不算过分吧!” 抿了一口酒,天铭泱眸子荡开笑意,看着表情淡然的翎鸢,歪了歪头:“小鸟儿不喝?” 手指紧紧箍着酒盏,翎鸢却是丝毫没有天铭泱的兴致,视线一直扫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里竟是也如这夜色一般沉重,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释然。 砰的一声,杯盏放在桌几上,翎鸢淡淡道:“殿下,我累了,先回去了。”说着,猛然起身,只是尚未迈开步子,腿脚便是一软,一个栽歪,正被天铭泱起身扶住。 “小鸟儿?怎的没喝就醉了?”勾起唇,天铭泱调笑着,眼底还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关切。 “我没事……”忽的有些暴躁,翎鸢避之不及似的推开天铭泱的搀扶,深深喘了几口气,不禁抬手按着额头,不知怎的,心跳竟是乱了频率。也不管那边天铭泱的疑惑,翎鸢便是迈开步子要走,只是刚走了两步,脚下就仿佛踩了棉花似的,双腿软得发颤,咣的一下竟是跌倒了。 “小鸟儿?”天铭泱这才觉得不大对劲,几步过去,扶起翎鸢的身子,便是瞥见他不太正常的脸色。 “难道还是中毒了?”撑着昏昏沉沉的头,这毒这会儿才开始发作,翎鸢只觉胸闷气短,连话也说得口齿不清。 短暂的沉默,天铭泱半晌也是没有回话,翎鸢忍不住起头,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天铭泱的表情,只知道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气氛一时间都有些沉重起来。 “你……倒是说句话!”翎鸢不知为何,心里烦躁得紧,不安地开口,心口都是有些发虚。天铭泱依旧不说话,只是忽而松了手。、 身子失去搀扶的一刻,翎鸢感到的却不是脱力,竟是一阵怅然若失,下意识地抬手去抓那个人,动作做到一半,便是僵在原处,被自己诡异的举动吓住了。 “我看你可不像中毒了。” 天铭泱的声音很冷,通透到可以一扫思绪的烦乱,但这些,却远远及不上他的身体,似乎只要轻轻触碰,便可以缓解翎鸢此刻身上不断升腾的燥热。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不是中毒了。 而是……不知何时,被那个三皇子下了春药! “混账——”低声咒骂,却是带着些嘶哑,翎鸢稍稍移动着身子,躲开天铭泱,靠在墙边。凉墙让燥热略微有所缓解,翎鸢微微仰起头,低声道:“茶……” “真是的,这种时候,还以为小鸟儿你至少会稍微温柔一点!”轻笑一声,天铭泱身影晃动了一下,翎鸢试着把注意力转移到瓷器碰撞的脆响之上,接着天铭泱便是直接把茶盏递到他嘴边。 “我自己来!”别过脸,,翎鸢试图抢过茶盏,却在指间触碰到那人冰凉的手臂时似被什么灼伤了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点燃了。 锵—— 愣怔之间,只听一声茶盏放在地上的脆响,天铭泱冷静的声音随之响起:“解药或者女人,我现在去给你随意找一个消火。” “……” 走出两步,天铭泱回眸,翎鸢正单手按着茶盏,垂头调整呼吸,眉峰略略蹙起,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优先考虑解药,不会随便拿个女人搪塞你。” 都这个时候了,也就是这只小鸟儿还这么固执,因着洁癖,抵触着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陌生女人上床…… 只是此时的翎鸢,除了可以感知天铭泱特有的清澈嗓音,已然辨别不出他说了些什么,就连他是不是离开了也是分辨不清。他只觉得那把火已经快要将自己烧死。手无意识的想伸入衣袍之下,却在碰到腰带时又收了回来。不行! 他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 可是那把火就要烧尽全部的理智,全身都在痛苦边缘挣扎,从来都没有这般痛苦过。翎鸢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情欲寡淡的人,但是这一次,却好像是他一生份的热情,全都冒了出来。 一声闷响,翎鸢承受不住似的,忽然就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到一起,不住地颤抖着。他想到自己善于忍耐,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也可以一声不吭的。但这种折磨却让他无从忍受。此刻,他宁可有人在自己身上凌迟,也不愿再这样忍受下去。“唔……”无意识地低吟着,翎鸢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但却不管说什么,有一个名字从唇间漏出的时候,便是狠狠牵动着自己的神经。这个名字,混杂在不知所云的低喃中,不住重复。每叫一次,欲望就更加强烈。每叫一次,心似乎就会变疼。想得到那个人的念头已经变得无以复加,只怕再多一分就会万劫不复。但是,停不下来,无法停止。“天……铭泱……” 不知道为什么在喊那个人名字的时候,眼角会变得潮湿。 难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已经深刻到这种地步了吗?简直……笑死人了! “小鸟儿,为什么就不肯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小鸟儿,那是因为,你喜欢睦南啊……” “小鸟儿,我不是说教,我只是……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我说过的,小鸟儿,从今以后,只要你一个点头,我便会保护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的话,那个人的笑,那个人说话时或是轻佻或是坚定表情,在自己记忆里,篆刻得这么深了…… 外面好像打雷了,是要下雨了么? “到床上去。”迷蒙之中,唇畔送来清凉的水,慢慢浸润如喉的瞬间,身上的难耐似乎慢慢消解了一些。耳畔那句低吟,让心头微微熨帖,翎鸢被抱起来,双手似乎有意识一般缠上对方的脖颈。让身体舒坦的到底是这水,还是这人凉薄的体温,翎鸢已经分不清了。 “那是解药,你忍一个时辰就好了。”脊背触及床褥的瞬间,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翎鸢却是迟迟不能松开双手。 微微敞开的衣襟,红晕从胸口透出来,一直蔓延到脸上,满是汗水的脸,迷蒙的眸,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乱了的发。 他,依旧很难受吧。 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的声音有些无奈:“不想忍了?” 翎鸢死死攀住那人的脖子,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蹭过去,低低发出一声压抑地喟叹。 衣服松松垮垮的,随着翎鸢的动作,圆润细嫩的肩头若隐若现,腿脚在床褥上无意识地磨蹭,发出低低的窸窣。 致命的诱惑,往往是无言的。 对于翎鸢如此,对于其他人,也许亦然。 大手缠上翎鸢的腰,接着猛地抽下腰带,下一瞬,翎鸢只觉眼前一黑,便是被衣带蒙住双眼,接着冰凉的唇蹭过他的耳垂:“有喜欢的人吧,姑且把我想象成他。”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亮床榻之上交叠的二人。 雨,终于下了。 63 真相(增补完毕) 低垂的夜幕被闪电撕扯开惊人的一角,一瞬间的光明映亮了窗前两道挺拔的身影。 “怎么去了这么久?解药已经吃了?”天铭泱眺望着重云滚滚的夜空,隐约可见皇城巍峨的座座宫殿,在这个喧闹的夜里,静静沉睡。 身后,十四显得异常缄默,气压有些低。不知是因着这鬼天气,还是另有他因。 “那么霸道的药,即便吃了解药挨过一个时辰等待奏效也是极难……不过,他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点点头,天铭泱还是没有收回视线,良久,直至这份无言变得磨人,天铭泱终忍不住开口:“十四有话就说,别跟这儿杵着!” “……” “你不说,我走了?” “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去送解药?” 短暂的沉默,天铭泱手臂垂着,双手藏在长袖里,十四不知道此刻他有没有因着这句疑问指尖颤抖,或者干脆攥紧了拳头。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天铭泱的背影。他想起自己从七岁被派到天铭泱身边,便是一直这样跟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这背影,熟悉到即便是在千万人中,也能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肩头。但是,至于这副身体里埋着怎样的心思,他却是从来不曾了解。 明明让那个人产生了眷恋和依赖,却又为什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置之不理? 此时十四心里,渐渐蔓延开一种奇怪的情绪,十多年来从来不敢对主子产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叫做谴责。 然而,当事人,却往往是最晚察觉自己心意的那个。 “我的确喜欢小鸟儿。”天铭泱淡淡开口,冷风吹拂脸颊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转过头,天铭泱看着十四,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但同时,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到此为止。”说着,天铭泱走到十四面前,与他擦身,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况且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十四,你说是吧!” 小鸟儿对他动心了吧,现在才察觉,是他疏忽。所幸,不晚。 妄自去招惹那只小鸟儿,他或者做错了,但是,每走的一步,他都不后悔。确实如他所说,他就是没办法放着那个人不管,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张了张口,十四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直至目送着天铭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想要说什么?出言谴责?谴责他付不起责任就不要招惹?还是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扯进来?无论说什么,他都没有这个立场吧…… 天铭泱让自己去送药只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复杂下去,而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又不是谁人授命,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眼色在这一刻深沉,十四想起翎鸢泛着一层粉的身体,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肌肤柔滑的触感,以及揉捏那里时,那个人有如抽泣的醉吟。 十四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似乎有点像人了。 不过一切尚未开始之前,已经走向了结局。 这雨,终会停的。 “别担心,这是一场梦。”喃喃重复着自己安抚翎鸢时说出的话,十四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没错,这是一场梦,醒来,梦就该碎了。 * 那夜之后,翎鸢和天铭泱都再未提过那场凌乱,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事情按部就班地发展着,一切,如天铭泱计划,摄政王之位落定,翎鸢站在那睦南大殿之中应下皇命的时候,只觉那王位唾手可得。 积攒了二十年的怨愤,便是重生也无法逃离的诅咒,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只是—— 快乐么? 翎鸢倒真的不知道。 天已经接近垂暮,该来了吧? 翎鸢望着门口,那个负责天铭泱饮食的小厮却是迟迟没有出现。胸口的药瓶渗出丝丝凉意,翎鸢隐隐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 砰—— 房门打开,走进来的却不是那个小厮,而是天铭泱,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天铭泱笑得蛊惑。 “小鸟儿,这么期盼的目光,可是在等我等得望眼欲穿?” 那夜之后,好想要刻意避开自己似的,除了睦南的正事,天铭泱从不跟自己过多接触,今日却这个时候造访,翎鸢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这件事,不简单,着实不简单。 “小鸟儿怎么了?不拿点东西招待一下我么?嗯……我也是好久没来了呢……”天铭泱一如既往地毫不客气,仿佛在自己的地方一样,从容走着,时而把玩一下喜爱的物件,时而朝着翎鸢诡诡地笑,最后在桌边坐下,扬起下巴,笑着敲了敲桌子。 翎鸢没说话,沉着脸起身,帮天铭泱倒茶。 “小鸟儿啊,院子里的鸢尾花开了,如此良辰美景,就不想喝点酒么?”手掌覆上杯盏,天铭泱冲着翎鸢眨眨眼:“去拿点酒来吧,我去院子里等你。我——有话跟你说。” “殿下,我倦了,改日吧。”翎鸢说着,却发现天铭泱已经走了,轻叹一声,他只得吩咐下人拿了陈酿,出了屋。 春意闹,院子里蓝紫的鸢尾在月色清华下,显得异常妖冶。花前月下,天铭泱坐在回廊里懒懒回眸,闪烁的眸光里是翎鸢看不懂的沉黯。翎鸢轻笑一声,勾着的唇角晕出的是寒意,他在嘲笑自己,为何听到那人那一句“有话说”心里会隐隐触动。 “要喝你自己喝,我没兴趣。”把酒壶丢给那个人,翎鸢是打算离开的,却被人家顺手抓住了腕子,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 “小鸟儿这是不陪我喝?还是……不敢喝?” “我是,不愿看见你!”冷冷甩开天铭泱的亲昵,翎鸢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这个人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不可以!那种情况下,被人当做女人一般压在身下,根本就是一场耻辱!这个人如今还腆着脸让自己陪他喝酒,自己恨不得…… “不愿看见我啊?所以……你才安插个小厮过来,随时随地准备用一枚小药丸要了我的命?” 脚步忽而一滞,翎鸢猛回头,天铭泱还在看着自己笑,指尖轻轻划过酒壶流畅的弧度:“小鸟儿,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脖子就好像这壶嘴儿一般脆弱呢……” 啪—— 一声清脆,那壶嘴竟是被天铭泱生生折断,酒液漏出来,撒了一地。 鸢尾花散发着沁人的清香,而此刻翎鸢感到的,却只有冷,刺骨的冷。 天铭泱杀了他,也就是说,不论自己再解释什么,也成了无力的狡辩了……也就是说,自己的瘾,不会再有解药了。 可此时,翎鸢心里弥漫而出的凉意,却是让这迫在眉睫的噩耗变得不那么锥心,他只是静静看着天铭泱,微微启口:“所以,殿下相信了?” “我信过你,全心全意信过你,因为太过全心全意了,所以这么一次也就够了。”天铭泱起身,酒壶哗啦丢到地上:“我警告过你吧,我这个人很简单,说信你,就不会参杂半点怀疑;但若一天,我不信你了,解释什么的,也免了吧!所以,不要给我误会你的机会……” “所以,现在殿下打算怎么做呢?”翎鸢依旧没什么表情,直到天铭泱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捏断自己的脖子,而自己连躲闪的时机都没有。翎鸢听到天铭泱的声音,依旧微扬,依旧蛊惑,却是不带一丝感情,寒意从字字句句里透出来。 翎鸢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对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我说过,若有一天,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求我快点杀了你!”眼眸弯弯,天铭泱冷笑一声,高声开口,却不知在对谁说:“你们给我好好看住这位摄政王大人,他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可都要陪葬!” “你包围了这里,要软禁我?” “小鸟儿,你还真小瞧我了……”天铭泱笑着,凑近翎鸢耳边低声沉吟:“还有一件事,我们的约定,因为你的背叛,从现在开始,作废了!” 64 64、回京 ...      破晓,光线透过木格窗,房间里一片半明半暗的昏沉。书桌旁的太师椅上,天铭泱静静坐着,身子陷进去,深深陷进去。   不太好的脸色似乎是彻夜未眠,但那眼神却是异常犀利,让人见而生寒。   “殿下,凉城有加急书信。”   房门忽而打开,十四步伐沉稳地走进来,递过一封信笺。   点点头,接过信,天铭泱一边拆着,一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按照殿下的吩咐,翎鸢公子已经被偷偷带离府中,关押起来。蜃楼的顶级探子已被化装成白先生的模样,代替翎鸢公子,接任睦南摄政王。”   “做得好。”天铭泱恩了一声,展开信笺,只见信上潇洒的字迹正是尔雅的手笔。      京中有大事发生,请殿下速来凉城,带军回京。      皱皱眉,天铭泱收起信笺,转向十四:“十四,看了我们要回京了,让人马准备,我这便去睦南王那里辞行。”   “殿下,那么翎鸢公子要如何处置?可是……要杀了?”十四一如平时沉稳的语气。   按照寻常,天铭泱自然是要说一句,你希望我杀了小鸟儿么?但是此时,天铭泱早已无心调侃,脸色兀自一沉,信笺在手中捏的嚓嚓响。   “为何杀他?留着他还有大用处!”眼睛微微眯起:“这只小鸟儿可是我的解药,是墨即的药人,还是二哥落在我手里的重要把柄,我怎么舍得杀?不过……这只小鸟儿翅膀硬了,如今不杀,那就要把翅膀折了!”   十四垂着头,不语,只是眉峰稍稍耸动了一下。   “十四,他的武功是你教的?”   “属下只是按照殿下的吩咐教给公子一些防身的身法和轻功。”   微微钩唇,天铭泱笑得诡异:“你紧张什么,自然是我的命令,我还能怪你不成?我只是在想,既然这功夫是十四你教的,自然你也有收回的权力……去把他的武功废了,程度么……就让他今后这双翅膀再也展不起来!”   十四又是微微皱眉:“殿下的意思是……要属下断了他的筋脉,让他从此再也不能练武?”   “十四,我不记得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天铭泱冷冷道。   头又是垂下一分:“十四不敢,十四只是想说,以翎鸢公子的性子,如此折辱,怕是不会苟活……”   “折辱?更折辱的事情你不是都做过么!”   闻言,十四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脸色顿时暗了:“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天铭泱忽而起身,走到十四跟前:“小鸟儿这个教训就摆在眼前,十四你该知道背叛我是个什么下场。还好,你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十四明白。”   “放心吧,小鸟儿不舍得死!”天铭泱轻笑一声:“这睦南城,四处都是我的眼线。这么久的时间,收买睦南朝中各个环节的内应也足够了。我还留了一批自己人,随时听我号令,若是小鸟儿敢不听话,那便一日杀一个睦南人。他舍得百姓,便去死好了。只不过这百姓里,可是有他的奶娘,从小照料他的宫人,他的授业恩师,他的童年小友……我为刀俎他为鱼肉,这立场,他总该明白点!”   “那么,殿下可是要带着翎鸢公子离开?”十四只觉天铭泱话里的寒意让他脊背发冷,这些日子以来,看多了殿下人情味儿浓的样子,十四自己都是产生了错觉似的。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完完整整的天铭泱。   有仇必报,不容背叛,翻起脸来冷血无情……或者他的温柔,他的忍让,从来除了那个人,没有分给过任何一个人。对于谁都一样,机会只有一次,却惟独那个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忌。      “自然要带回去,二哥的事,我还要好好拜托小鸟儿办!”天铭泱冷冷道:“只不过……十四你带着就好,我不想看见他。”   眼眸微微一眯,天铭泱转过脸,挥挥手,示意十四离开办事。   十四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走。只是,天铭泱那一瞬间的疲惫,再没有人能捕捉得到。      *      即日,天铭泱告别睦南王,在睦南的隆重送行中,带着人马离去。五日后,快马加鞭赶到凉城,却见尔雅已然整装待发,三军在候。天铭泱风尘仆仆归来,还来不及歇息,便是在尔雅的催促下,启程回京。      “京中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这么急?”策马扬尘,天铭泱侧目问尔雅。   “加急书信里没说明,但是圣上急招殿下回宫,刻不容缓。”   尔雅这话一出,便是带着沉重,天铭泱听得蹙眉,视线倒是在人马队列里细细环视:“尔雅,怎的没见六哥?”   片刻的沉默,天铭泱恍惚在尔雅从容如水的眼中,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一瞬悲凉和绝望。   在天铭泱的注视里,尔雅缓缓抬眸,竟是微微笑开:“殿下,六殿下在啊。”   “在哪?”天铭泱一愣,视线再次逡巡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见到老六的身影,正困惑,尔雅又是开了口。   “殿下没看到队伍最后拖着的那辆战车么,战车的篷子下面,放了一口棺材。”      嘶——   天铭泱猛地勒马,很是突兀地停在了疾行的队伍中,猛然卷起的尘埃让他看不见尔雅的脸,但是高喝的声音却是清晰:“六哥死了?!”   心头兀自一痛,天铭泱着实对于老六没有什么感情,但也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为了掩护自己而死。   “万箭攒心,落下悬崖,尸骨无存……那副棺材里,是六殿下出兵前交给臣的兵符。”尔雅的声音很淡,很淡,似乎要融化到那滚滚黄 沙中去了,随着六皇子的尸骨,一起留在这个无情的大漠之上,告慰着这黄土地下长埋的无数白骨。   “尔雅,你该早点告诉我,我还没来得及祭拜六哥的亡魂。”眼色慢慢沉黯,天铭泱回眸看着茫茫大漠,看着那红的灼眼的孤日,看着那北燕划过苍穹,而没有留下一丝轨迹,就恍如看到了老六渺小的灵魂,就在转眼之间,消匿在尘世。   “殿下,臣知错。臣只是以为,比起死者,我们更应该珍惜活着的人,免得以后后悔。殿下,京中告急,刻不容缓。身为臣子,自然是要心忧天下,以国事为重。”尔雅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似乎这样便没人能看出他的内心,也没人可以分辨这冠冕堂皇的话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轻轻叹息一声,天铭泱却是没有立刻策马,反是一声高喝,发自丹田,内力护着,响彻四方:“众将士听令!停止行军,面朝西方,为这一仗死去的兄弟!为捐躯的将领们,为六皇子,默哀!”   风起卷,猎猎作响。烟孤鸣,千军西望。在这一刻的静默里,蕴藏了多少悲凉,多少不甘,多少惋惜,无人能答。甚至没有人可以说明这样做的意义,大家只是按照军令,默默凝望,让这辽远的山河衬在眼底,让那些从此诀别的人在心底铭刻,然后感受着心头,那好像被酸浸泡过一般的凄楚。   那之后的很多年中,在这些西望的士兵记忆里,还是篆刻着这一刻。他们也许忘了悲凉,忘了当时自己追思的是谁,但这一刻肃穆的寂静,却如标识一般,难忘。      大军日夜不分,马不停蹄地连续赶路了半月,就在人困马乏,大家的精力要耗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天华京的城楼。   大军班师,百姓夹道,重臣相迎。来到大殿,论功行赏,设宴三天,犒赏三军。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天华京一如天铭泱离开时的荣华,和乐,有序。天铭泱甚至就要忘记那封加急书信,潦草的字迹,上书京城出了大事,急招皇子回宫。   直到他被招进皇帝寝宫,直到他心怀惴惴,不知要如何面对仓惶逃避,而把他发配边关打仗的父皇,直到他按捺思念如潮,按捺心跳狂乱,颤着脚步踏进无比熟悉的寝宫……   直到他哑着声音,那样不稳地喊了一声:“父皇。”      无人应答。      天铭泱猛地抬眸,却是没有看见皇帝的影子,只看见站在房室中间的白凤,以及皇帝最为信任的忠臣,萧宰相,还有立于一旁,神色凝重的皇帝贴身太监荣福。   这是怎么了?   天铭泱直觉,出大事了。      “殿下,圣上病危了。” 65 65、乱了 ...   白凤扯了谎。   天澋曜身体里的蛊毒并没有清除,只是被碧水莲君的心法压制着,而偏偏这心法被天铭泱废了,蛊毒再次活跃起来,直到白凤也压制不住。   病危,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如今的天澋曜已经失去意识,如死人一般,沉睡在病榻之上。密而不传,是为了等待合适的继承人回来接替皇位。   老二奸诈,又是过继子,老三城府,与老二勾结甚深,老七不是皇家血脉,便只剩下一个老六。   诏书上,书的是老六的名字。但可惜,老六死了……   于是,便只剩下了一个长年戍守边塞,离京二十多年的第四子。      “请七殿下暂替皇位,接四殿下回朝。”一屋子肱骨之臣跪在地上请命,神色凝重,语音沉痛,当真是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又有谁人能不为之动容?   立在寝宫正中,承受一帮老头子的跪拜恳求,天铭泱唇角却忽而扬起一丝讥讽。      凭什么?   我既不是帝室之胄,又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人,我凭什么替一个远在边塞的陌生皇子守住这天下?   国事为重,胸怀天下,我天铭泱可曾是这种人?   这天下,我夺,是为了一人;我放,亦是为了一人。没了他,这个王朝便是乱了,毁了。与我,还有什么干系!      “各位大人放心,本殿会替父皇守住这天下。”微微俯身,扶起诸位大臣,天铭泱慎重点头,眉目之间轻浮不复,只剩成熟与坚韧。   守住这天下?   各位大臣,你们是太天真了!   哼——这天下,便是他的,他在,我便为他护着,陪他看着;他不在了,我便毁了陪葬!      承下了重担,自然有很多事要做,大臣的对策不断地在耳边聒噪,天铭泱终是不耐烦:“各位大人的话,本殿会仔细考虑,现在本殿想看看父皇,各位先退了吧。”   打发走众臣,天铭泱绕过屏风,便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一如从前的美艳,却是没了生气。   “白叔留下,可是有话对我说?”指尖撩过那人墨黑的发丝,却不敢用力触碰,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便又离开。   “我想,殿下概是有话问我。”   叹了一声,天铭泱开始冷笑:“白叔啊,便是现在,你也不放我跟父皇多待一会儿么?”起身,犀利的眸子对上白凤的低眉顺目,天铭泱的笑意更冷:“我们还是出去说吧,我不想打扰父皇的清净。白叔概是也不大乐意让父皇听到,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吧!”      长亭,回廊。   面对莲花池负手而立,天铭泱还记得自己曾在这里请教白凤天澋曜的毒是不是解清了。唇角微微上扬,天铭泱轻声道:“白叔,你是谁的人?”   故意借自己的手,让皇帝毒发,导致这国而无君的窘境,白凤啊,你到底是谁的爪牙,怎么藏得这么深!   “臣是皇上的人。”   肩膀微微一颤,似是在发泄抑制不住的怒火,天铭泱猛地回眸,笑着,却咬牙:“喔?这么说是父皇让你利用我这双手,杀了他了?”   “殿下,臣只是觉得,皇上该放下了。”白凤坦然,直直面对天铭泱的阴戾,却没有一丝恐慌。   “放下什么?”   “放下对一个女人的执着,放下即便用替身也不能自拔的痴迷。”   “这么说你是要借此让父皇对我彻底失望,从此也断了他利用我做我娘的替身的兴致?”   白凤没有很快回答,似乎是在斟酌,良久,脱口:“殿下,她,根本不是你娘。”      天子病危的消息已经散播,七皇子代为理政,本是有很多事情要筹备。坐在案几前,却是天铭泱脱力到连笔都提不起。   “皇上喜欢的女人,不是你娘,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我按照圣上的吩咐,找回的一个跟那个女人极其相似的孩子。”   “当年皇帝痛失所爱,悲恸欲绝,心神大乱之际,竟是吩咐臣去找一个替身。臣访遍大江南北,便是为了寻找一个与那个女人相似的人……”   “于是,你找到了我?”   “不,我找到了很多人,很多女人。我不断的把女人送去宫中,但就像是美玉总有瑕疵,她们在某一方面越像,就必然在另一方面完全不像。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帝最终都是无法满意……”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不。不是没有,是那些极其相似的女人,都被我杀了。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为儿女私情沉溺,一时也就够了,我不能让他再错下去……我本以为这场循环没有休止,直到我看见了你。”   “那是你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看出了未来的轮廓,你像她,那样神似,连瞳孔的颜色也是一模一样。我知道,皇上一定会满意你这个孩子。而且,最重要的,你是个男人。”   “于是你把我交给父皇,让他养我。你以为父子纲常,男人之间的障碍可以阻拦父皇的执着,你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但是,你错了,就算如此,父皇还是把我当做了那个女人的替身,超乎想象的亲昵,宠爱,于是,你害怕了,你要破坏掉?”   “殿下,你倒是聪明!你以为当初没有我暗中配合,你可以那么容易的逼宫?你又以为,当初是谁劝皇上逼你喝下忘尘?”   “现在我明白了,你既然可以利用废武功这场误会,让父皇对我彻底失望,自然也可以在从前,无数次破坏我与父皇的关系!但是,白叔……你为什么要害死父皇!”   “皇上不会死,只要殿下把心法还给他。”   “呵……白叔,我真是一枚好棋子,对不对?利用我炸出天泽的危机,让我替父皇全部消除,乱世之后,天下太平,父皇便可接受我的内力苏醒过来……白叔,你倒真是把我榨得一干二净!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凭你爱他。”   “我的爱是一场笑话对吗?”   “……”   “白叔,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是谁?”   “你的家乡在南方,你只是很平凡的人。如果我不带你入宫,你便像寻常百姓一样,长大,娶妻,生子,过着再平凡不过,再朴素不过的人生。”   “我真希望,你不曾带我入宫。”      接迎四殿下回宫的队伍已经出发,京城各个皇子的暗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御书房里,金雕玉琢的龙椅显得有些大,天铭泱静坐着,眼神瞟向窗外,如雕塑一般。   曾经在这龙椅上发生过许多事,皇帝曾在这里抱着他,吻他,让他给自己按摩额头……往事历历在目,却是牵扯心脏隐隐作痛。   不是慢慢沉迷在自己身上无法自拔,他存在的意义,便是一个替身……   因为不是所爱女人的骨肉,所以可以不用怜惜,因为不过是个以替身为目的带入宫中的玩具,所以可以肆意玩弄。那么既然如此,天澋曜你又何必待我如父,你又何必让一个玩具产生不该有的贪恋和期盼!   天铭泱忽然觉得,老六死得冤,那个该死的人,一直都该是他自己啊!      “殿下。”房门开阖,十四进来行礼。   “人已经送过去了?”天铭泱慢慢转过脸,犀利的眸光,似乎从未失神过。   “翎鸢公子已经同意作为诱饵去打探二皇子的情报。殿下要的那个替身也准备好了。”   “可有日夜喂他吃二哥给我的好药材?”   “按照殿下吩咐,那个替身已经中了缚魂术。”   “好极。现在我们要等的,便是二哥来杀我,我们同归于尽了!”      破晓之前,是夜最为浓稠的时候,正如,杀戮之前,是生命最为寂静的时候。   此刻,夜幕笼罩下的二皇子府,便是安宁祥和的,有些不寻常。   御林军三百精锐,宫中神机营,蜃楼暗杀队,早已死死包围这方寸之地,剑拔弩张,只消一声令下,便让这里——血流成河。   砰——   东边的夜空爆起一抹烟火,惊艳了晦夜的妖红,成了二皇子府上下一百五十三口记忆里最后的颜色。      “宫里似乎也开始动静了?”藏在夜幕的阴影里,旁观这一幕杀戮,天铭泱望向来自宫中的烟火,清音道:“天下便是这么好的东西,让二哥明知道是鸿门宴,也要去赴?”   “殿下可以放心,二皇子认为那个中了缚魂术的替身是你,放松了警惕。宫中也按照翎鸢公子的密报做好部署。这次便是叫他们有来无回!”   “做得好。”天铭泱点点头,却是没有一丝兴奋的表情:“到头来,也还是借助他的力量啊……”最后那句,几不可闻。   无论是皇宫还是蜃楼,自己这个替身倒是沾足了本尊的光!   天铭泱在生气,却有如一拳打在空气中,无处发泄般难受。   “你的内力是我给的,为了能够借助你重新掌控蜃楼,从而为皇家服务。同样,你的血莲蛊也是我种的,为了克制你。”白凤曾淡淡看着他,说出这种残忍的话。而他的话,如今已经实现了。   白凤还说过:“你在意图逼宫的时候,利用蛊毒秘密进行着研制不死战士的计划,当时因为你的失忆中断了,但是蜃楼还一直在做。”   天铭泱忽然想起墨即曾经收集过自己的血,他这样问白凤:“利用我,不是你一个人的计划吧!墨离和墨即也知道?”   “你便当他们不知不好么?这样会比较舒服一点。”   “白叔,你真的很残忍。”   “我们是同一种人,除了自己爱的人,对其他人都很残忍。”   “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吗?如果不乖乖护住这皇城,便揭发我?”   “我只是要提醒你,蜃楼和不死人都是护城的助力。”   “放心,这天下,我护了。我要今后父皇看到这锦绣河山在一天,便无法忘记我!”微微一下,天铭泱心却是冷的。   不死人啊……他忽然明白了尔雅当初来结盟似乎看重了很多东西。可惜,他看错了六哥,看错了他的短命。      这段对话之后,天铭泱便是给天澋曜输了真气,白凤说过,这个时期,皇帝很危险,定有很多企图篡位的人来谋杀,他要带着皇帝离开一阵子。而且天澋曜的身子,需要安静的疗养。   他还说,如果天铭泱真心为了天澋曜好,就不该阻拦。      “我自从归朝,还未和父皇说过话。”   “殿下不是每日都来么?”   “白叔,你看,父皇快要醒了。”   “皇上不能受到刺激,你该知道,他不想见你。”   “白叔,你阻止不了我。”   “那么,就最后一次吧!”   “白叔……你果然是个残忍的人……”      那之后,天澋曜当真是醒了,但是却是神志不清的。天铭泱握着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他却也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一直喃喃着什么,天铭泱听不清。   父皇,我爱你。   天铭泱很想这样说,但是,这句话说了太多次,多到如今已经无力再说一遍。   这一瞬间,天铭泱忽然记起很多事情。他想起天澋曜曾说,人活得越久,便是越喜欢回忆,到了最后,便是靠着回忆活着。当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闭上眼,便全是回忆。      那一年,他还小,他以为自己的父亲的宠爱,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他以为这份甜蜜,永远不会变质……   “父皇,倾卿最喜欢你!喜欢你一辈子!”   “倾卿你懂的什么是一辈子么?”   “反正我要缠着父皇,到死也不离开!”   “呵呵……倾卿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倾卿才不变心!父皇你非要这么说,倾卿宁可不当人!”   “呵呵……你这孩子,不当人,当什么?当小狗?”      手紧紧拉着天澋曜的手,天铭泱印上一个吻:“父皇,其实当人比当狗痛苦。我在你面前当了半辈子别人,现在,真想去当一条狗……”   感到对方的手微微一颤,抚上自己的头,天铭泱颤了一下,微微抬眸,正对上天澋曜美丽的眼,亦是深深凝望着自己。   那薄唇轻启,有些急切地出声。   别说!   我不想再在这张嘴里 ,听到违心的呼唤!我更不想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别人的名字,让我心碎的名字!   “……”气声尚未发出,就被天铭泱猛地凑过去的唇堵住。   我爱你。   他用舌尖倾诉。   我比以前更爱你,所以……再也承受不住你把我当成别人。所以……就这么结束吧。   只要你看到这盛世江山,就能想起我天铭泱,便也够了。      有时候,天铭泱真的不懂爱。   让人偏执到无所为惧,又让人软弱到寸步不前……真是一场孽债!      “十四,我离宫的时候,安排了一场火。”耳边是砍杀声,天铭泱容色却是淡极,似乎厌倦了一般,看得让人心痛:“今日参与谋反的所有人,加上那个替身,都会烧死在宫里。”   微微侧目,天铭泱笑开:“今日,便让七皇子死了吧!”   “殿下!”   “厌倦了。”   “殿下……”   “你若还介意那只鸟儿的生死,现在最好快点去救人。没有多少时间了。”   最后一个音节消匿在刀剑锵锵中,十四衣摆鼓起,在夜色中深深一拜,毅然转身,绝尘。      尾声      一场大火,烧了玄霄殿,也烧出了天华京的一场安宁。   三朝的荣华,蓄积这一场叛乱,以皇帝病危为引,天下乱了。而这以二皇子为首,楚池参与,三皇子众亲王联合的谋反却在一夜之间,溃不成军。   二皇子死了,是被烧死的。   三皇子亦是死了,却是被自己人乱刀砍死。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十四知道,三皇子替一个人挡了一刀,而这个人,被自己救出来了。      塞外,荒原。并行的两匹健马,跑得倒是不快,两道身影,一道宽厚,一道纤瘦,脊背倒是如出一辙的挺直。      “殿下说过,若是他爱的人不爱他,他便毁了这个人。殿下也说过,若是他信的人背叛了他,他也便毁了这个人。”   “他做得到么?”   “做得到后者。而前者……殿下也只是毁了半个皇宫罢了!”   “他这样泄愤?哼——还不是送了自己的命!”   “……”十四略略一滞,继而缓缓点头:“是啊,我也不相信殿下竟就这么死了的。”   “他真的死了?你别骗我了!他那种人……”   “真的死了。”   “十四!”   “你怪我当时只救你,没救他?”   “他本就该死……”   “你可原谅了他?”   “我恨不得他死一万次……”   “翎鸢,你的手,在抖。”      四皇子回京继位,一切归于平静。一代天子一朝臣,那些往日重用的大臣,全是纷纷告老,便是心有不甘,也无人敢不从。唯有一件怪事,新皇帝本要重用那个礼部侍郎尔雅大人,却是被尔雅拒绝了,反是自行辞官归田,倒也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一项谈资。   送去秋宛山养病的皇帝,便自此养病下去,再也没回来。是病重了,还是回不来了,无人知晓。   蜃楼失去门主,再一次散了,而他十四,在那场大火中,便获得了自由。   一切,从那场大火之后,涅槃一般的,都在重新开始。      十四轻叹一声,放眼望着,前面是睦南城的方向,而他,现在开始学着,做一个人。      *      那之后,冬去春来,似乎又过了好几年。   对于有些人,这些日子有如朝暮一般短暂,对于有些人,又好像一个世纪一样长久。   就在这平淡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日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这道波澜,要从城郊的一件茶寮说起。      那是度日如年的店小二忽然看到了一位神仙一般的客人,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都似乎带着蛊惑,偏偏那眉目之间又尽是风采。   单单是倒个茶,小二便是傻了。   本想打探一下,这个客人是哪里来的绝世公子,孰料那客人当真冷淡的很,便是一句话也不搭,只是默默凝视着远方,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二只记得他等了很久,然后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文士,布衣短打,脸棱角分明地倒是不难看,就是那气势着实逼人,仿佛多看一眼便要被狠狠骂一顿似的。   他们两个聊了很久,直到打烊。小二隐约听到那个文士说着什么:“我找你找了很久……他托我来找你……”   后来,两个人去了秋宛山的方向。便是传说埋葬着前朝皇后的那座山。      有人说,那个仙人般的男子长得似乎很像前朝死去的七皇子,也有人说,那男子可能是皇后转世,与皇后甚是神似。还有人说,当时偷听到了那个文士的话,他说……      他醒了,他想见你。      实际上,他说了很多,很多。多到让一个人听完,便是抑制不住泪水,多到让一个人听完,便奋不顾身地就冲到要求带话的人身边,发誓再也不离开。      他说,   他让我来找你。让我告诉你,他这辈子,只爱过两个人,第一个已经长埋白骨,而第二个是你。      他这辈子,有两件事无能为力。   第一,他忘不了一个女人。   第二,他放不下你,所以一再的伤害你。      他不想再伤害你了,所以,他让我再制一次忘尘。饮下忘尘,他便忘却过去,前世他给了一个女人,这新的一世,他等你。   等你,重新开始。      少年曾问文士,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文士笑,笑得释然。   我拥有过了,我陪着上一世的他,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是HE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