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远山茶农 作者:枫香 文案 现代学渣投身八百里大山, 古代将军解甲归田回老家, 带着一群刁民种茶致富的故事。 学渣:问我为什么学农?因为专业录取分数低啊! 将军:问我为什么从军?因为将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啊! 学渣:专业技能点?你确定要问一个学渣的专业技能?连XX概论都全忘记了好吗? 将军:为什么归隐?你没当过将军不知道,那随时拗造型得有多傻逼,看那些随时保持威严的将军,脸皮一个个绷得像僵尸! 学渣:小浣熊,来热个馒头。小浣熊,来把这石头劈了。小浣熊,来挖坑。小浣熊…… 将军(╰_╯)#:某镇南将军熊星宇,才不是小浣熊! 学渣(づ ̄3 ̄)づ:哦。小浣熊夫君,过来炸个茶油~将军(≧▽≦)/:嗷,马上来! 内容标签:强强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纶,熊星宇 ┃ 配角: ┃ 其它:刁民,甜宠,微宅斗,1V1 晋江银牌编辑评价: 现代学渣一朝穿越成古代落魄县伯之子,身份尴尬, 上有嫡母虎视眈眈,下有弟妹排挤欺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生事端。 老爹重病,身为一家眼中钉的庶长子温纶,被继母以冲喜的名义嫁去八百里大山做个穷地主,荒山一片,银两全无,附带刁民三两只。 不料柳暗花明,被传失踪的相公回了家,竟然还是解甲归田的大将军…… 温纶手握异能,采茶种茶发家致富。 文章并没有复杂的宫廷斗争,也没有宏大的朝堂风云场面,作者以诙谐幽默的笔触,描绘出一派山中悠然的田园风光。 主角温纶从一名不受待见的庶长子慢慢成长,其心路历程充满了正能量。 第1章 庶长子的作用 温纶清醒过来的时候,疼得一时脑子发懵,过了半天才勉强缓了过来。不是疼痛减轻,而是稍稍能够适应。要不是他一时痛到甚至找不到手脚在哪儿,他这会儿绝对抱头撞墙。 温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家长大的,可是现在的独生子女,哪个不是娇生惯养。温纶活到二十岁,不过才大二的小青年一个,生平感受过最大的疼痛,也就是学自行车的时候摔跤,现在这种疼,如果不是直至脑门的话,他都能怀疑是在生孩子! 等到他浑身被冷汗泡了三泡之后,才茫茫然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第一反应是:就这么穿了? 第二反应是:还能不能再苦逼一点? 这个原身到底有多废柴?身为一个县伯的长子,竟然能混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奇葩极了。虽说这是庶长子吧,可他母亲是他父亲的真爱,连带着爱屋及乌,原身受到的宠爱,绝对超出几个嫡子嫡女。现在老爹病重快要不行了,他不在病床前侍奉,倒是被几个嫡出的弟妹折腾到一命呜呼,比弟妹多出来的几个年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温纶还在头疼,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 “大少爷还没醒,三少爷四少爷大姑娘,就不用进去了,免得过了病气。”中年女人的声音十分谄媚。 “出去!怎么我这个当弟弟的,还不能来看看大哥?”少年的声音努力装着威严的样子。 “老奴哪儿敢哪?老奴这还不是为了几位主子着想……哎哟!四少爷,您别伸脚,仔细老奴绊到您!” “嗤!滚远点!”男孩子的声音十分嚣张任性。 “啰嗦什么。”伴随着少女的声音,然后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粉荷,去门外守着。” “是。” 过了一会儿,男孩子的声音响起:“狗屁的大少爷,一个妾生的也配!” 少女立刻道:“温、景、盛,怎么说话的?” 男孩子显然不服:“怎么还说不得了?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 少年阻止道:“好了。景胜,姐姐说得对。心里面想归想,说是不能说的。” 男孩子嗤笑一声:“但是能做是吧?” 少年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少女才道:“咱们这大哥的命还真硬。” 少年也很是老诚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我那一钱夺命散,花了三两银子呢!敢情还没三文钱耗子药有用!” 男孩子温景胜道:“哥哥姐姐也太心软。姐姐你当时既然诬‘咱们大哥’和紫莲有染,怎么就关个柴房了事?还没关上两个晚上就被放了出来。” 少女娇笑一声:“我这还不是看在你已经把他推进荷塘里,全身湿透的份上。我可没让他有时间换衣服。” 少年喟叹:“你们啊……姐姐你连个名目也不好好想,大哥当时可是还在荷塘里面,怎么能够和你那紫莲丫鬟有首尾?” 少女冷哼一声:“当时没有,不能以前有?我房里好好的大丫头,还指着陪嫁。你倒好,先一步用上了。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真当你姐姐是傻子?” 少年赶紧赔不是,然后似乎往温纶这里走进了两步,又退了回去:“行了,我们回去吧。看着鬼样子,眼睛能不能睁开还是个问题。” 少女很是赞同:“就是能睁开又怎么样?他那狐狸精娘,不是说了到时候给老爷子陪葬了嘛!倒是把他从柴房里给放了出来。可那又怎样?没了老爷子和他那狐狸精娘,他温纶一个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更何况……” 少年接着道:“更何况,他都要被轿子抬出去了,嘿嘿。” 后面虽然没有关门声,但是显然这三个主子是出去了。 几乎是立刻,最开始那个中年女人走进了门:“哎哟,这手都断了,连个门都不关。”待到近前一看,“大少爷这是……您可千万争气,老奴这就给你擦身。” 擦身换衣换床单被褥,一套流程下来,温纶竟然丁点没感觉到,浑身除了疼还是疼。 刚才那来去的三个极品,正是原身的弟妹。 原身的爹是个贵族,不过如今已经承袭了几代,只剩下一个县伯的称号,也不过是在一个荒凉的小县城里抖抖威风,实权是没有的。每年拿着点禄米和朝廷的赏赐,日子在这个穷乡僻壤过得倒是十分不错。 县伯府人口简单,老县伯不过一妻一妾。妾就是原身的娘亲吴氏。吴氏出身贫寒,只能做个妾氏。老县伯到了年纪,就娶了现在府上的主母刘氏。刘氏是知县的女儿,尽管是个芝麻官吧,好歹也沾了个官字。刘氏也是官家小姐模子里烙出来的,但没想到她一进门,老县伯就给了她一个“惊喜”——一个大肚子的妾! 刘氏现在都已经进了门了,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故作大方地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本想着生儿子哪那么简单,若是这吴氏生出个女儿,大不了到了年纪贴点嫁妆往外一嫁,倒也能眼底下干净。可没想到这吴氏真是“争气”,一下子就生了个儿子! 庶长子这三个字,放哪里都是打女方的脸。可是刘氏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老县伯再怎么样,也是个伯!她爹不过是个七品县令,还能真对上不成?最后也就意思着闹了两下,也不过是你放狠话我递梯子,默契非凡。 好在这老县伯除了这个妾之外,并没有再往府里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虽然有个庶长子堵心,但日子到底比其他那些当家夫人要舒心得多。 现在老县伯也看着就要两腿一蹬,那吴氏也自请陪葬了,那个庶长子命大没死,倒是可以帮她解决一件麻烦事。 “娘!你怎么给那……大哥那么多陪嫁!”温宝淑,温家唯一的姑娘平日里当然是跟着刘氏一起学习管家,如今一看温纶的嫁妆单子,立刻就发作了。 刘氏一把拍开温宝淑的手:“你懂什么?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我还能苛待了你大哥?再说,你大哥不去,换你去,你愿意?” 温宝淑一时语塞,只能跺了跺脚。 刘氏见状,轻笑:“行了,眼光看远一点。你大哥这一去是替你爹报答那救命之恩,是大大的孝行,是好事。当年留下的婚书俱在,我们温家难道还能赖掉?你们几个倒好,差点把人弄没了。万一真没了,你们就没想过怎么收场?” 温宝淑眉头一蹙:“还能怎么收场?不过是一个山沟里的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难道还能闹上咱们伯府?长了多少个胆子?” 刘氏心里也是一样认为,但是:“保不齐真长了熊心豹子胆呢?再说人家当年确实救了你爹一命,哪怕是让你嫁过去,也是应该的。” “我才不嫁!”温宝淑跳脚,恨恨指着那长长的嫁妆胆子,“哼!剩下的就当是大哥的棺材钱,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命活到那山沟子里?” 刘氏皱眉,反手轻轻打了温宝淑一下:“怎么说话的?这话在娘跟前说着没事,记着你以后还要嫁人的。出门只能说你大哥有孝心知道吗?你大哥这是给你爹冲喜!” 温宝淑嗲声道:“知道啦,娘~我这不是在娘跟前才这样嘛!” 此刻还远在京城的大老粗,完全没想到回家会有大惊喜在等他,高高兴兴地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牵着一头小毛驴就要翻身上去。 “熊将军!” 熊星宇闻声,腿一软差点跪下。他这名字,拢共就三个字,怎么能被叫得这么……嗯……如泣如诉?艾玛,他这个大老粗也能拽上一句成语!四个字的! 熊星宇这么一晃神,叫住他的人已经走到他跟前。白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简直面若桃李,比起一般女子的颜色还要艳上三分。简单的一身白衣,其实用银色的绣线仔细绣上了精美的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简单的云纹简直像活了过来一样在流动。 “熊将军,您这……真的是要离京?”白衣少年苍白着小脸,眼眸微抬,眼底水光乍现,简直我见犹怜。 熊大老粗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身体往小毛驴上一靠:“是啊是啊!” 白衣少年往前一步,贝齿微微咬着下唇,两片不点而朱的嘴唇看上去更是诱人采撷:“您……将军您就不顾和璞瑜的往日情分吗?” 熊大老粗闻言,立刻腿不软了,腰杆子也直了,斜挑的剑眉猛地一皱:“这位公子……你到底是谁?熊某认识?” 小毛驴“恩昂恩昂”地叫了两声,听上去简直像是在附和:对啊,你谁啊? 白衣少年顿时羞窘万分,但硬是没有挪步。也亏得这条大街上全是高门大户,平时往来清静,否则这番作态,早就有人围观了。 即便如此,也马上就有人跑了过来。这人却是熊星宇认识,还是熟识的。 “老熊,唉唉唉,对不住!”来人一副标准的贵公子打扮,一路狂奔过来,等缓过气抬头一看熊星宇的打扮,先哈哈哈笑了半天,“你这样子,该不会真要回山里种田吧?” 熊星宇一拍身上的衣服,眉头一挑:“还能有假?林老二,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老二一手拉着白衣少年,脸色有点尴尬:“这是我家老幺,平时一心读书,那个、那个啥……你上次不是来我家喝酒吗?” 熊星宇的眉头皱得更紧:“喝酒咋滴了?我又不单是到你林老二家里喝过酒,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去的!” 林老二一抹脸,这话他也想问人啊,可谁晓得他这恨不得鼻孔看天的幺弟,就瞎了眼看上了这个熊瞎子!可不管怎样,一边是自己军功赫赫的老战友,一边是自家小有点文名的幺弟,林老二期期艾艾着好歹是把结亲的意图给说明白了。 “咱们两家也算是相配,老熊你觉着呢?” 熊星宇一瞅那羞红了脸躲在林老二身后的白衣少年,被他抬起的含羞带怯的一眼,立刻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灵光一现:“我有婚约在身的!” 林老二大惊:“咦?怎么没听你说过?” 白衣少年的反应更大:“骗人!你怎么可能有婚约?” 熊星宇大脸朝天,一派向往:“我这次回去就是娶媳妇儿的。”对啊!他老爹当年救了个贵人,说好了要两家攀亲的。他手上还有婚书呢! 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熊星宇虽然离京,身上的品级却还没撤,实打实的二品大员,娶了媳妇儿不是到官府立个文书那么简单,而是要上报后给媳妇儿加诰命的。所以,这事假不得。 所以,不管白衣少年再怎么凄楚可怜,也只能目送熊星宇跨上小毛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驴:力气大,背大象! 老熊:明明是熊,怎么就大象了? 小毛驴:力气大,载老熊! 老熊:呸,老子是个人! 小毛驴:……只是一个人……没劲……啊,驴生一点追求都没有。 第2章 穷山恶水 温纶直到被抬出县伯府,都没睁开眼睛,却根本没怎么睡着。笑话,在那么痛的情况下,还能睡得着才是见鬼了! 温纶嫁的很是风光,抬嫁妆的队伍从县伯府门口往外走了好久才算完。 刘氏本来还想让队伍绕着县城走一圈,可一想到底是有些不妥,还是按下心思,支使着管家出了城门就快点赶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灌了两盅参汤,怎么也得把人活着送到那山沟子里。 温大管家在县伯府里当差,哪怕是个下人,在县城里也算是个体面人。这都多少年没这么赶路了?还全程都是两条腿走路的! 龙州县外是出了名的山区,是个人都知道的八百里大山。除了龙州县这么一块地方是平地之外,山里面的村子一个比一个穷。 温纶要嫁过去的,就是这大山里面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村子——大茶村。 村里人没钱,地方当然也穷,自然也不会有修路。山民们走习惯了,完全可以健步如飞,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温大管家。队伍里人看他实在不行,去找了一头小毛驴来给他骑上。虽然不合规矩,但是这一群人里面温大管家说了算。至于那温大少爷,谁不知道是个面人? 倒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和温家大少爷相交,也不是温家大少爷名满全县城,而是随便是个人都能想得出来。他们齐国虽然不禁同性婚嫁,但毕竟阴阳相合才是正道。除了那些非同性不可的,哪家会放着女儿不嫁人,换成拿儿子嫁人的? 再看看那陪嫁过去的两个美婢,和那个长相一点都不输给美婢的书童,心思活一点的人都转过了弯来,嘴上轻轻说一句:“这新夫爷可真是好福气。” “嘿嘿,可不是?”旁边有人马上应和。 带队地立刻低斥一声:“闭嘴!县伯家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他们这些人是奏喜乐的,轻装上阵,才有力气说说闲话。现在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乡绅,而是县伯府上!县伯,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一般的人物,要收拾他们,还不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脑子里想通之后,两人立刻就是一身冷汗。 原本还能听两句闲话分散掉一些注意力的温纶,发现队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是身体还是疼痛,连着两顿被灌下的参汤似乎开始发挥效用,原本感觉缓和了一些的疼痛又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能有力气,温纶绝对跳起来抽人。别说温纶的脾气本身就不咋滴,就是个泥菩萨,都能被这身体折磨出三分火气。 尽管如此,温纶还是想着法子分散注意力。队伍里的谈话声没了,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发现外面那群不安好心的家伙,一个个都累死狗,哪怕只是一群小喽啰,温纶也觉得挺舒心的。 这齐国的婚姻法简直太无理取闹了!怎么能够不需要本人登记,凭着一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的婚书,就能成亲的呢?怎么能够不征求他当事人的意见,就把他嫁出去了呢?要出府门,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借口的嘛! 不过对方如果是个直男……不,就算对方是个弯的,也看不上他这么个病痨子。当然,如果对方有特殊癖好的话,那就例外。 想到这里,温纶下意识地一哆嗦。能有个救人的老爹,做儿子的三观……好像也不一定得正。温纶越想越害怕,哆嗦得也越来越厉害,跟癫痫了似的。换了他还在床上养着,哪怕他抖成痴呆也没什么关系,可现在他在轿子上,还是在山路上。考虑到他的身体,其实是有一些固定措施,但是也有限得很,毕竟不能把他五花大绑地和轿子扎在一起,他这么一哆嗦,就哆嗦出事情了。 温纶自己浑身疼得都快错乱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可是轿夫却觉得轿子猛得一轻,然后新郎官就这么滚到了脚跟,差点往一边的大河里滚了进去。 八百里大山多崎岖。齐国的母亲河大安江就从这八百里大山中奔腾而出。在八百里大山中的大安江一共有九弯十八滩二十七小拐,完全不像下游那般平静。 别说是个人掉下去,就是扔一块石头下去,也会被冲没影子。 温纶这一滚,把整个队伍都吓出了一声冷汗。山风一吹,整个队伍都跟着哆嗦。 温大管家几乎连滚带爬地从小毛驴上下来,旁边的人干净慌慌张张地去扶,被温大管家一挥手抽开:“都死了啊!快把大少爷扶到轿子上去!” 这大少爷在府里再怎么被欺负,出了家门口代表的还是整个温家。哪怕再退一步,温纶是主,他再怎么管家,也是个奴。真让温纶在路上出了事情,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夫人的心思,温大管家是知道几分的。 让温纶嫁出门冲喜,自然是温家的孝行,但是万一死在了路上,那可就不吉利了。再说温纶的这副病体,本来也只有他们温家人知道,眼下…… 温大管家四下里一看,果然那些轿夫也好,奏喜乐的也好,脸上都有几分不自在。这温大少爷看着跟个鬼都差不多了,能不能活着到大茶村里? 但是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多说,高门大院里的龌龊事,他们绝对沾惹不起。他们只管把人抬到地界上就是了。 温纶重新被扶进了轿子。温大管家亲自把人仔仔细细绑了一遍。路程的后半段,整个队伍更加沉闷了,完全不像是送喜,更像是在治丧。 温纶这一跤摔完,倒像是打通了什么经脉一样,把胳膊腿都给找了回来,简直各种酸爽。 这一路从一大清早走到午时过后才到了大茶村,一行人快速将流程走完,也不留宿,赶紧趁着天还没黑就一溜烟下了山,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一样。 大茶村这种闭塞的小村子,难得有那么大的新闻,盼着这一天简直盼得脖子都伸长了几分。前几日子温县伯府上派人到村子里知会过,又找了人来修了屋子,很是一番大动静,可是…… “这熊大都出去多少年没回来了。” “是啊,不是说去当兵去了?” “哎?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是……那啥了吧?” “我看多半是。” “嘿嘿。” “做什么笑得这么阴阳怪气的?” “嗤。你说刘老二这回……” 几个人聚在村口,都嘿嘿嘿笑了起来。 大茶村的村口是一株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古茶树,山里地少又贫瘠,村子里闲人颇多,反正他们再怎么累,地里的收成也不会多个一两分。深山里倒是有好物,无论是珍贵药材还是各种野味,都是能卖得上价钱的。可是这深山哪里是好进的?不说别人家,就是刚才说的熊大家,熊大他老爹就是远近闻名的猎户,还不是照样被熊瞎子一口咬死了,尸体都没捡全。 当时熊大他老爹在的时候,直接就盖了三大间青砖大瓦房,村子里多少人眼红。等熊大一出去,一年两年还没事,三年四年村子里的人就都手痒了,三五不时去扒一块砖往家里搬。 温纶嫁进门的时候,已经是熊大离村五年后了。哪里还有什么青砖大瓦房啊,几间阴沉沉的土坯房,还是前些日子温府找了人来修的。 一抬抬的嫁妆放进院子里,整个房子都震落一层泥灰。 温纶就在这灰蒙蒙中,睁开了眼睛。院墙也是新修的,比起屋子来倒是用山里面的大石头堆了堆,再混上泥,看起来倒是比屋子结实。院子里的杂草被嫁妆箱子压在下面,眼下也看不出什么来。 温大管家已经带着人回县城了。现在这个院子里就剩下温纶,还有两个穿着一身粉衣的陪嫁丫头翠莲、碧荷。 模样清秀书童李二拉长了一张脸,一抬脚毫不客气地在翠莲和碧荷身上踹过去:“两个懒货,还指望着小爷来伺候你们不成?” 翠莲和碧荷不是好相与的。后宅里爬到大丫鬟的位置,可不是长得好看就成。这一次她们两个被打发出来给大少爷陪嫁,本来就是发配边疆一样的待遇,心里面早就窝着一肚子火。可是女人的体力到底不如男人,两个人按下心中的怒火,勉强扯起笑脸:“这不是稍微歇一会儿嘛!” “是啊,实在没力气了。马上就好。” 李二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径自拆开箱子搬东西。 翠莲和碧荷见李二转身,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碧荷轻啐了一声:“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二少爷……” 翠莲不吭声,揉了揉腿站起来,声音中还是透着一分疲惫:“跟着大少爷,总比留在府里面的好。” 碧荷的脸皮子猛地一抽,纤细的眉毛就要竖起来,冷哼了一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箱笼。 这三人原本在温府里面,在下人中间也是有点地位的,这些粗活根本轮不到他们做。可他们也是一点点学起来的,这些粗活他们虽然做着有些生疏,可是马上就熟练了起来。论起精细贴心程度,比起那些粗使丫头婆子,那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三个下人忙活了半天,温纶这个大少爷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扔在了炕上。一整天就喝了一盅参汤的温纶,到了晚上被灌了一碗米汤,然后就完了。 特级看护翠莲和碧荷,仔细给温纶擦脸擦身,动作干净利落:“大少爷,不是不给你吃东西,是大夫交代了,现在不您不能吃别的,怕和药性相克。米汤养人,您就暂时忍忍。” 温纶说不了话,连瞪眼都有气无力。可是米汤能喝饱吗?而且才鼠标大小的一个碗!里面还只有半碗! 碧荷别温纶这慵慵懒懒瞟过来的一眼,看得心头咯噔一下,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润,心中暗自嘀咕:怪不得府里的姐妹们都争相想去伺候大少爷。大少爷这样子可真像二夫人,尤其那一双眼睛…… 翠莲看碧荷一副神归天外的样子,扯了一把。她们就是因为不肯爬床才被人穿了小鞋,难道这一出门就变了卦?要真这样,她们还不如在府里就和三少爷……呸!翠莲想到温三少爷,一张俏脸立刻扭曲成了母夜叉。 碧荷回神,觉得一阵尴尬:“大少爷,奴婢们告退了。” 等两人出去,李二又过来说了一声:“大少爷,小的就在边上。” 温纶想:我肚子饿,你也不会去变碗大米饭出来,要你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温纶:肚子饿,也不会煮碗红烧肉,要你何用(╯‵□′)╯︵┻━┻ 将军:窝……窝会打猎! 温纶:住房条件差,也不会改善,要你何用(╯‵□′)╯︵┻━┻ 将军:窝……窝回来了就给媳妇儿盖青砖大瓦房! 温纶~~( ﹁ ﹁ ) ~~~:那你人呢? 将军o(>﹏<)o:还在回来的路上。 小毛驴:恩昂恩昂! 第3章 恶奴与刁民 温纶睡了个踏实觉。肚子嘛,饿着饿着也就饿过头,感觉不到饿了。就像身上的疼痛一般,疼着疼着,今天只是稍稍缓和了一点,他就能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温纶被略显激动的李二叫了起来。 翠莲和碧荷两个捂着胸口喘大气,低声道:“大少爷,可有哪里不舒服?” 温纶想,他现在身上能有地方舒服? 三个人看温纶醒了,很快就把一开始的惊慌压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服侍温纶洗漱。他们现在的身家性命,完全捏在温纶身上。若是温纶死了,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被转卖出去,天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 若是温纶的夫家,他们的夫爷在,对他们倒是好事,他们可以跟着夫爷过。可是这熊夫爷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他们现在在村子里可还没有站稳脚跟,若是温纶眼睛一闭不醒,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早饭依旧是米汤。不过比昨天晚上明显地要厚实很多,碗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粥油,温纶在里面还吃到米粒了!哪怕是已经熬煮到开花,完全不需要动用到牙齿,温纶也十分感动。 温纶喝过米汤,感觉喉咙不怎么疼了,张嘴发着气声:“扶我出去坐坐。” 三个人的表情同时闪过一丝厌烦,最后还是听从了命令。 院子里晨光微曦,一个汉子正蹲在墙头准备往下翻。一双草鞋,一个掉在院子里,一个穿在脚上露出脚趾头。他看到院子里的四个人也不害怕,还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哟,早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啊!”那样子就和串门的邻居似的。 别说温纶看傻了眼,就是见过了各种人的三个下人也都纷纷愣了神。当然常年在内宅里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的三个下人,反应远远比温纶快得多。 如今的院子里有什么?还不是那一地没收拾完的嫁妆!别说是这山沟沟里的大茶村,就是在县城、府城里,都是一笔足以让人见钱眼开的财富! 昨天也是天色已晚,而且他们三个人爬了大半天山路,哪怕再有心,也没有力气收拾。这会儿,一多半嫁妆还堆在院子里。 熊家是猎户,宅基地靠山,围墙足有一丈高,是为了防野兽的。在温家主仆看来足够有安全感的高墙,却挡不住贼偷?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温纶这个现在连话都说不大声的也就算了。无论是碧荷、翠莲还是李二,虽说自身还坚守着一些原则,可既然被刘氏选来给温纶添堵,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温纶很快就见识到了这三个人的战斗力。 大茶村的早晨在少女的尖叫中醒来,经过群山的回声放大,那一声“流氓”简直让人精神一震。 没几分钟,村民们都抄着手巾、衣服、搓衣板、勺子等等,赶了过来。 村长手上还抓着筷子,把堵在熊家门口的村民赶开:“让开让开!一大清早的,啥事儿呢!”那眼中的光芒,温纶只需要用眼梢瞟一眼就知道,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魂。 山村闭塞,能有多大新鲜事情发生?这温纶嫁过来,已经是顶了天的大事情了。村长估计别说他有生之年,就是下任下下任村长,都不会看到比这更大的事情发生。没成想,这么大一件事情还没有消化完,这熊家的新媳妇儿又闹流氓! 闹流氓,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主要取决于双方的身份地位。山沟子里面“资源”太少,不谈地位,全都是要被打死打残的。可这谁那么熊心豹子胆,熊大家的新媳妇儿可是个贵人,他们整个山沟子的人加起来都不够赔命的,闹流氓?简直活腻歪了! 村长定睛一看,这挤得水泄不通的院子里,一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正捂着脸嘤嘤嘤,另一个粉衣姑娘正在一边劝慰,一边狠狠瞪着一个汉子。 这汉子村长当然认得,正是刘老三,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懒汉,现在都二十七八了,穷得连个婆娘都娶不起,平日里在村子里偷鸡摸狗的事情少不了,但是流氓?刘老三却是不敢的。 刘老三这一刻脸都白了。他只是想进门摸点值钱的,哪成想…… 也不怪刘老三想不到。这世道但凡被耍了流氓的,都是姑娘千辛万苦地隐瞒,事关名节和往后的婚配,她们根本不敢多声张。 天可怜见的,刘老三只是进来来摸铜板,根本没想着要摸女人!但是有人会相信他吗? 大茶村是个杂姓村。八百里大山里,这种村子多不可数。县城往另一边走,是齐国第一雄关龙门关。据说当年这些村子的地方,是安置军屯的地方。现在也不知道多少年下来,早就和边军没了关系。 这种杂姓村,远不如独姓村团结,别人的死活也就当个笑话看。刘老三的事情最终也被当成了一个笑话。不是温纶不想处理,也不是他家的三个下人不想往死里整治;而是在大茶村他们根基不稳。别说今天刘老三只是翻了个墙头,就是今天刘老三摸到了银子,大茶村民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 若是换了在县城里,这刘老三不说翻个墙头,就是在温县伯府外的墙上画个画也能被抓起来教训一顿。 也是他们主仆四人武力值太低,否则哪有刘老三什么事情,早就抄棍子抡上了。早上一场笑话轻拿轻放,下午温家就等来了打击报复。 李二一边拍着衣服,一边跨进了大门,一张脸拉得老长,反身把大门重重关上,就开始和翠莲碧荷说道:“夫爷家的地被刘老二给占了,不肯还。”这刘老二自然就是早上那刘老三的哥哥。李二一想到自己还被推了一跤,摔在了田埂里,就满肚子火气又要冒上来。 翠莲蹙眉问:“村长怎么说?” 李二冷笑一声:“这刘老二的婆娘要管村长叫一声叔,还能怎么说?” 仗势欺人这一套,他们向来是用得最熟的,出门仗着县伯府的势,府里仗着自己主子的势,现在在一个山沟子里被摆了一道,想着就难受,偏偏他还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李二没办法,不代表温纶没有。 温纶这会儿已经被抬回了屋子,靠着两个枕头,在看自己的嫁妆单子。这嫁妆里面,最值钱的怕是府城的一处铺子。不说府城,哪怕是县城,别说是买一个铺子,就是租得起铺子的人也没几个。府城的铺子那有多值钱,随便想想就知道了。温纶敢说,这铺子绝对有问题。 按下铺子不提,嫁妆里的钱财倒是不少。若是还没融合原身的记忆,温纶说不定会看不起这一箱箱的铜钱,可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齐国的主要流通货币就是铜钱。箱子底下有两个金锭子,是原身的娘给他压箱底的。 嫁妆单子很长,好几张纸,放在一起厚厚一叠,很有质感,可惜上面大都是能看不能吃各种书。温纶叹了口气,听到外面的声音,没过多久三个人就进来请示。 说是请示,其实还是抱怨为主,李二将事情说完之后,温纶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出口还是气声:“明天去把村长叫来。” 三个人一惊,李二脱口道:“大少爷,您这是?” 温纶没有回答,闭上眼睛睡觉。他现在心头有点乱,刚才他坐在屋内,就听到了李二他们三个的话。别扯什么隔音嗓门大小的问题,再怎么样这声音也不能清楚得像是在他耳边说的一般。 他这是不是开启葫芦娃模式,变成顺风耳了啊?会不会被人发现,绑柱子给烧了? 这时候的安江城外,一个牵着毛驴的壮汉站在江畔热泪盈眶。大安江的水面在这个地方已经十分平静,经过历代修建,大安江上如今已经人流如织。如今有很多人都靠着大安江吃饭,有划船摆渡的,有撒网捕鱼的,更有府城里的富家少爷雇了精雕细琢的楼船游玩的。 壮汉离家数载,如今看到这大安江不由得诗兴大发,嘴巴张了老半天:“啊,水……” 小毛驴在地上滚来滚去蹭痒痒,一不小心滚过头,两只前蹄踹在了壮汉身上,差点把壮汉踢下大安江。 别看大安江在这里的水面平静,但是江水可深,每年淹死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大汉一身冷汗的稳住身形,扭头瞪眼:“你给我过来!” 小毛驴早就一咕噜走开好几布,覆盖着灰毛的脸上白色的毛毛圈出天然的笑眼,看上去完全是在嘲笑,一点都没有自我反省的样子。 壮汉大怒。 小毛驴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别说小毛驴跑不快,好歹马是人家亲戚,自己也长了四条腿,狂奔起来一点都不比两条腿壮汉慢。 壮汉本来还想在安江城里休息一个晚上,现在别想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城外的百姓看着壮汉追着小毛驴,全都哄然大笑。 壮汉被指指点点十分愤怒,等一路穿过了安江城,人烟稀少下来,壮汉才提气直追,脚步一点一踏就到了小毛驴边上。 小毛驴急叫:“恩昂恩昂!” 壮汉这时候也累得狠了:“停下,不打你。” 小毛驴跑了两步,忐忑回头,就被兜头一巴掌扇晕:“恩昂!” 壮汉嘿嘿地跨上驴背:“说了不打你,没说不教训你!” 小毛驴挨了一巴掌,蔫头耷脑地赶路。 路上遇到一拨从龙州县来的货商,正在路边休息八卦。 “这老县伯看样子是不行了。” “谁说的?老县伯的岁数也不大啊。” “据说病得不轻。不是还把大少爷给嫁出去冲喜了吗?” 县伯?壮汉微微扯了一下缰绳,小毛驴的速度缓了下来。这老县伯不会指的就是和他定亲的那家吧? “这冲喜的事情,唉……希望有用吧。” 货商们没有多谈,整理了一下货物又继续上路,他们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安江城。 壮汉拍了拍小毛驴的脑门,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这是成亲了?” 如果温纶在,他会告诉壮汉,他这叫被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v⊙):媳妇儿,你相公就快回来了。 温纶:哦。 将军(⊙v⊙):媳妇儿好冷淡啊,没什么话想跟相公我说的吗? 温纶( ^_^ ):哦。还真有句话想说。 将军(*/ω\*):说吧。 温纶( ̄_, ̄ ):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 第4章 没有技术含量 温纶这张脸皮很能骗人,不知道的人初次见面,都会认为他人如其名,温润儒雅满腹经纶。知道的人才能了解到,那张看起来书卷气满满的脸皮下,藏着的是一个学渣,还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学渣! 原身的书卷气倒是实打实的,和村长懂两个大字的水平,完全在另外一个次元。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受尊重的程度,绝对不是温纶这个学渣可以了解到的,尤其当他扯出县伯府的大旗的时候,村长的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温纶哪怕在县伯府里再怎么没地位,那也是县伯府家的人,是老县伯的长子,是贵族,和村长完全在两个阶层。村长原本还以为这熊大家的新媳妇只是家里有两个钱,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个事情。 村长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温县伯家这地界上谁不知道啊?人家就在这龙州县城里住着,知县老爷见了都要弯腰的大人物,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就是他们整个大茶村加起来,也不够人一个手指头碾的。 温纶看村长这样子,当然不会去提醒他,县伯府的势力没他想象中那么大,他这个长子也不怎么受人待见。他勾了勾手指,翠莲赶紧趋前给他盖了条毯子在身上。 温纶微微抬着眼皮子:“温某初来乍到,也不是为难村长。” 村长虽然心头嘀咕这还不是为难,面上还是赔着笑容:“您说您说。” 温纶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还是您说吧。温某既然嫁进了大茶村,自然是大茶村的村民。该听村长安排。” 村长心里咯噔一下:“这这……这样吧!”村长突然果断起来,“咱们村子的地不多。熊大有一亩半的耕地,现在该给你还回来。可是刘老二还在上面种了菜,还没收起来……您看?” 温纶看着说着说着又气弱起来的村长,笑眯眯道:“我不看,是您看着办。” 看着办?村长噎了一下,最后道:“这样,让刘老二收了菜,分四成给您家当地租。” “四成?”温纶慢悠悠重复。 村长实在没料到四成竟然还没满足这个病秧子的胃口,心里直接就骂上了,脸色也尴尬起来:“山下地主家也就收四成。” 温纶看了一眼李二,李二直接上前,开始说道:“咱家夫爷是五年前离开的村子,这地刘老二就种了五年……” 村长赶紧道:“没五年!绝对没有五年!” 李二问道:“哦,那是多久?” 村长一时也不知道,只能说:“三年!最多三年!”实际上刘老二家在熊大一离开村子,就直接种上了。一开始别家还以为刘老二是和熊大说好了的,结果看刘老二一家过日子的样子,绝对没留出什么租子钱,别人才恍然大悟。可等到这时候还想要在分一杯羹,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李二也不辩驳,低头在纸上记:“好,三年。这三年时间春天种麦子夏秋种稻子冬天还能种一季菜……” 村长又打断:“山上种不了什么东西,都是种些苞米,别的时候就是种些不值钱的菜。” 李二照旧点头记下。 “一年产出……” “没那么多,山地贫瘠,应该只有……” 没过多久,李二就得出结论,把纸先递过去给温纶看:“少爷,您看?” 温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李二就将纸上的数字报给了村长。 村长一脑门子汗直接就挂了下来:“没、没有那么多!” 李二奇怪道:“这种了三年时间苞米蔬菜,一年产出多少。租子每年收四成,我都是按照村长您说的算的。怎么多了?我还抹了零的。” 都在大茶村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家不知道谁家的情况啊。刘老二家虽然多占了熊大家的一亩半地,日子看起来是好过一些,也不过是不那么紧吧的程度。真要有那么多钱,早就给他们家刘老三娶媳妇了。眼看着他们家闺女也快到岁数说亲,这嫁妆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可是,这温家说得却也在理。 就在村长左右为难的时候,温纶叹了口气道:“村长,也不是我们想为难大家,实在是……” 李二口快地把尽早去买菜的事情说了:“这么一把菜十文,一个鸡蛋二十文,一只鸡要一贯钱……就是府城里也没这价!我看村里人都挺富裕的,比府城里还有钱!”他们一行人进山的时候,虽然能带些米面,可到底以嫁妆为主,现在吃的那些,还是原本预备给脚夫什么吃的,结果脚夫们不吃,这些东西也就留了下来。 也幸亏留了下来,他们还有顿饱饭吃。早上他们想出门买个菜,结果就被当成什么了?这都是穷得没见过钱还是怎么滴? “李二!”温纶等李二说完,才皱着眉头制止他,回过头对村长也是一脸为难,“村长,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你看,实在是我们没地的话,是连根青菜都吃不起了。” 村长倒是不知道这个事情,但他相信这是他们村里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温纶最后也没多说什么,让李二送走了村长。他倒是想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可是他这破身体却撑不住了。好不容易能说话了,他可不想一次性把自己给说哑了。 没过多久,村长亲自送来了一篮子菜。 翠莲要给钱,村长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都是自家种的寻常东西,不值什么。” 翠莲连忙客气了几句,然后悄悄对着村长说道:“我们家大少爷最好相处的人,这件事情实在是是把他给气着。您明天再来一趟,大少爷不会让您难做的。” 村长今天被温纶李二这一主一仆,折腾得小心肝几起几伏,现在听这姑娘说话,明知道不该相信,可是看这姑娘一副笑脸和善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信了几分:“多谢姑娘。那我明天再过来。” 碧荷看着村长走了,从屋里出来,帮着翠莲把菜提到井边:“嘿,明天这村长还会送菜过来?” 翠莲飞起一眼,勾勾嘴角:“那是。要是明天不送菜过来,咱们就说大少爷身体不好,见不得人,不就成了。” 温纶在屋里面还没睡着,听到两个丫鬟的声音,简直就是要笑,那心眼可多。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来了,十分知情识趣,不仅带了一篮子菜,底下还用稻草仔细垫了六个鸡蛋。 翠莲一边推辞着,一边收下了。一边的碧荷进屋去取钱,按着正常的菜价给,最后推辞来推辞去,村长只收了六个鸡蛋钱。 村长等的时间不久。翠莲三人分工有序地收拾早饭,外加“收拾”温纶。 村长看得咂舌,暗忖:这大少爷真不愧是大少爷,还真是金贵,要三个人伺候! 没一会儿,金贵的大少爷就被李二扶着出来见客。 温纶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主仆四人的心情都不错,见了村长的面,脸上带出一分笑来。 村长倒是先受宠若惊,愈发觉得昨天是他们村民做得太过分了,这大少爷是个好脾气的,肯定不会为难他,完全没想到两三句客套过后,这温大少爷直接递了这么大一块馅饼给他! 这后面的山头多得多大一块地方啊!“全、全买下来?”村长觉得脑袋都冒烟了。 温纶点了点头:“嗯。怎么?有哪里不方便?” 村长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有。方便的。可这山上没什么东西,连野果子都没多少。” 买山头,对于村长来说的一大笔钱,对于手握大把嫁妆的温纶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有钱,就是这么任性!在温县伯府里半死不活的身体,在这山沟子里不过躺了两天就大有起色。温纶认定这里是他的福地。再加上,什么嫁妆!他一个大老爷们,还弄个嫁妆出来,想想都膈应! 穿越的前辈早就已经“实践证明”,烧玻璃做肥皂,哪样不能赚钱?他温纶好歹是个学农的,当个地主做个技术指导员还是行……好像不太行。穿过来之前,他不过才上大二,专业课也就是几本概论。这还没考试呢!都还没划重点呢!他根本就还没背书啊! 他心里着慌,面上还是一派儒雅:“村长不用多说了,就当是给村里修修路。” 这买山头的钱,自然不能归村里面所有,得上交给县衙;但是县衙也会回拨一部分给村里加强基础建设。这里头的门道原身倒是知道一些。 可这一些一般的老百姓却不会知道。村长一听,感激地不行,心中觉得刘老二更加不是个东西。退一步讲,这刘老二的地不还,这温大少爷估计是不会买下这个山头的。 村长陪着笑脸出了熊家,转身就拉长了脸去寻刘老二晦气。 刘老二的婆娘一听,立刻就扯散了头发坐地上撒泼:“这是要断我们活路啊!老天爷啊!我们这一家四口可怎么活啊!眼见着我家小叔还没娶媳妇儿,我家闺女儿还没嫁人呐!这有钱有势的要欺负咱们穷人啊!” 这大茶村里一向穷得很均匀,这有钱有势指的是谁,耳朵没聋的自然听得明白。 刘老二的婆娘那多大的嗓门,这扯开嗓子一吼,立刻又聚集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嘿,我就说要出事吧。” “这人家县城里的,他们咬着不放,还能有什么好处?” “根本斗不过啊。” “那人有钱有势确实是了不起。” “是啊,你看那屋里两姑娘,那穿的戴的……” “别说咱们村里,就是咱们附近这几个村子里,也没见过这么水灵的。” 小毛驴得儿得儿地走过,朝着这群让它多绕路的闲汉喷了一口气,才走了开去。 小毛驴背上的壮汉拍着脑门,一双浓眉皱得死紧:不是说他媳妇儿是个大少爷吗?怎么有两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媳妇儿,你不守妇道! 温纶( ̄_, ̄ ):我又不是女人,哪来的妇道? 将军%>_<%:媳妇儿,你不能这样哇! 温纶( ̄_, ̄ ):继续说啊! 将军╮(╯﹏╰)╭:你看看你才几天,都被多少人看过没过了! 温纶(#‵′):你说神马?! 将军╭(╯^╰)╮:他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给你擦过身了,窝连个小手都还没有摸到! 第5章 熊大归来 熊大进家门的时候,温纶正坐在院子里看书,身上搭着一条羊毛毯子。 翠莲正抱着被子出来翻晒。碧荷正在井台边洗菜。 李二提着水壶出来,秀气的脸上眉头微蹙:“大少爷,就这么冲?” 温纶眼皮子也不抬:“嗯。” 嫁妆里有三箱多的书,文房四宝又放了两箱。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些书籍大部分是原身抄录的。这年头,书非常贵。但贵的是笔墨纸砚,不是版权,和温纶的时代大相径庭。 抄书,是一件风雅的事情,也是大部分寒门弟子们赚点小钱的主要来源。 当然,原身的身家是无需靠抄书混饭吃的。原身抄书真的就是所谓文人风骨。可这风骨……字也太少了。 温纶是个学渣,架不住内置里原身这么个学霸,而且灵魂融合,直接就把这些书里面的意思也都融会贯通了。温纶这种视文言文为洪水猛兽的学渣,顿时感到神清气爽,才半个时辰就看掉了五本书。 滚开的水从水壶里一倾而下,冲进黑瓷的大茶碗中,暗绿偏黄的茶叶随着水流上下翻滚,茶香随着水汽一起发散开来,注水七分,李二提起水壶,被铺面的蒸汽一熏,不由得精神一振。这时候,他看到门口的小毛驴。 小毛驴弯着笑眼:“恩昂恩昂。” 小毛驴才不会压低声音呢!院子里的主仆四人一同望去。驴子可是大牲口,大茶村没有,就是温纶的陪嫁里也没有。 没一会儿,壮汉从门的另外一边探头:“这是……我家?” 我家?温纶眉头一跳。他这个“相公”不是早死了,他都已经开始规划占山为王了,怎么就回来了? 李二见自家大少爷不发话,只能自己往前招呼:“敢问,您是哪位?” 壮汉看着相貌清秀的李二,直觉想到京城里那个什么林家的老幺,浓黑的眉毛皱起:“我是熊大!” 李二不信。村里人谁不知道这熊大已经出去五年没回来了,怎么他们家大少爷一嫁进门,熊大就回来了?骗小孩儿呢! 熊大很憋屈的在自家门外,被李二盘问了大半个时辰,又是路引又是证明,还把五年的经历三五翻地说了又说。最后,李二找不到破绽。 熊大得意一笑,正待跨门,却被李二小细胳膊一拦:“等等,我去叫村长!” 熊大郁闷地抱膝蹲下,对着大门口的杂草揪了一根又一根。 小毛驴低头,对着他的领子悄悄咬了一口,见熊大没反应,又大着胆子咬了一口。 村长现在还盼着温纶的买山头钱呢,对温家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可他人在刘老二家,外面又围了那么多人,院子里还有刘老二的婆娘在干嚎,这一出来,直接就把“阵地”转移了。 一听熊大回来了,其他人的脸上全都摆出一副吃惊的姿态,进而恨不得手抓一把瓜子,蹲点看戏。 “哎?你们说这真是熊大回来了?” “不能吧?熊大可是一走五年,连张纸都没往村子里捎过。” “嗤!熊大他爹早没了,捎东西回来?给谁啊!” “就是,他们家屋子都没了。” “哟!说得好像你家没几块青砖一样?” “这事儿大家都有份,别提。你们说,熊大怎么这么赶巧,这大少爷一进门,他就回来了?” “别是那大少爷原本的老相好,借了个名头过来团聚的吧?” 几个老少爷们猥琐地笑。 刘老二的婆娘冲在最前面,那架势连村长和刘老二都追不上。刘老二是没诚心想追。他们也算是夫妻一心,这一亩半的地,虽说山里面产出不多,但总算每顿能多吃一口饭。现在要把他们到嘴的肉挖出来,这和要他们性命有啥区别? 村长倒是想追,可是被村里面的闲汉有意无意地拦了两下。村子里路窄,村长也没别的地方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老二的婆娘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然后就是她的一声惊叫:“熊大!” 难不成还真是熊大?村民们面面相觑,全都加快了脚步。他们这些人敢直接扒了熊家的房子,是真认为熊大死在外面了。如果真是熊大回来了,想想那小子当年的一身蛮力……一群老少爷们全都抖了抖。大茶村里,差不多岁数的哪个没被熊大揍过? “二婶子,这是干嘛?”熊大的声音很不客气,听在别人耳朵里甚至带了一分戾气。这和刚才对着李二的时候不一样。 几个年纪差不多的村民反射性地抖了抖:“听说当兵的这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那一刀子一个脑袋就掉了下来,血能喷老高!” 另一个村民骂了一句脏话:“别说了!”太吓人了!他小时候还被熊大拿木刀子比划过脖子。 高高的院墙外,风尘仆仆的壮汉正皱着眉头,背后还有一只神骏的小毛驴。 驴子啊!大茶村的村民们家里从来就没有比鸡大的牲口,这得多稀罕啊!一个个全瞪着小毛驴,像是看着一位衣衫半露的绝世美女。 哪怕是小毛驴皮子再厚,也忍不住往自己主人背后靠了靠:“恩昂~” 刘老二从人堆里挤出来,将自己两腿战战的婆娘往身后一拖,没想到她这时候腿上没力气,直接就跌坐到了地上。 村长也赶了过来:“哎哟,真是熊大啊。怎么这么久没回来?见着你媳妇儿了?”村长的头往院门里一探,没看到温纶。 熊大满心眼的不高兴。自家媳妇儿才看到一眼,就被那两个狐媚子扶进了屋子。他却连大门口都不能进,太可气! 李二看这村里人的反应,确认熊大是自家夫爷无疑,当下就更开始的盘问不存在似的,主动去牵小毛驴,满脸堆笑地让熊大进门。 熊大低头一看这李二的脸,顿时更加心塞。为什么他媳妇儿身边连个小厮都是这种长相的?要不是他媳妇儿看着身体不太好,熊大都怀疑这三个是不是都和他媳妇儿那啥啥过! 温纶虽然进了屋子,但并没有卧床,简陋的厅堂里,温纶还抱着他的茶碗喝茶看书,等到光线一暗,他才抬头:“回来了?” 熊大被温纶这轻飘飘的一问弄得一愣,抓着后脑勺呐呐:“嗯,回来了。”怎么感觉好心虚?媳妇儿好像有点凶。 “先喝口茶,翠莲……”温纶目瞪口呆地看着熊大将他的一茶碗水喝干,里面连个茶叶沫子都没留下! 熊大憨憨地笑。原来媳妇儿没有很凶,还关心他来着。媳妇儿真好!他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 李二把院门一关,将一群想要看戏的村民拦截在外。村民们脸上有些悻悻然,说了几句算话之后,倒是没有一个离开的。 村长和刘老二夫妇也进到了屋里。 这在温纶主仆四人看来十分破烂的屋子,在刘老二夫妇眼里却是十分有钱,心下更是不忿: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巴望着咱们家那一点地!简直不是人! 他们心里面这么想,脸上就带了出来。 翠莲正打了水,伺候熊大洗脸。熊大脸一抬,就见这夫妻这等做派,当下眼睛一瞪,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哪里是一般老百姓可以比的。 刘老二的婆娘当下就腿一软,要不是被她男人拉住,怕又要跌坐在地上。 刘老二也就比他婆娘好那么一丁点,这时候的胆气也不壮了,两手搓了搓:“熊大啊,怎么这许多年没回来啊?” 熊大把手巾往脸盆里一扔,一手啪地一下就往桌子上一拍,桌上的东西全都跳起一厘米再落下。也亏得这桌子的质量好,否则这一下就直接拉去厨房当柴烧了。 温纶还有心想这桌子的问题,刘老二夫妇可就没这个心了。跟着那一下,两个人全都提了提肩膀,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看着熊大的眼光,就好像熊大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择人欲噬的猛兽。 刘老二把自家婆娘藏在身后,颤巍巍举起一手拦在胸前:“有话好说,熊大,我是你二叔啊!” 熊大一撇嘴:“谁是我二叔!我二叔带着自家婆娘欺负我婆娘?!我二叔扒了我屋子给自家盖房?!你姓刘,我姓熊!去你的二叔!” 这大茶村里人什么德行,熊大知道得要比温纶清楚得多。他从小就生活在这村子里,这一出门就知道回来自家的房子肯定就没了。果然回来后看到村里家家户户都搭着几块青砖,自家屋子里是新盖起来的几间土坯房。这房子肯定是他媳妇儿盖的。有媳妇儿真好! 温纶忍着笑,差点给熊大这一席话鼓掌。要不是现在家里面还有外人,他还得端着大少爷的架子,他都想直接开口骂上去。 穷人占了别人家的地还有理了?要拿回自己的地还仗势欺人了?这哪来的神逻辑! 别说刘老二夫妇,就是村长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最后事情的解决顺利地不行。 熊大刚回家,其实也不太明白具体情况,在温纶身边弯腰谄笑:“媳妇儿,我听你的。” 温纶努力维持笑脸,一巴掌把肩头的大脑袋推开,叫来李二重新冲了一碗茶,才慢悠悠道:“既然你们说我仗势欺人,我也算做一次好人。你们拿不出钱来,就替我们家做五年工……” 刘老二婆娘冲口而出:“明明是三年,怎么是五年?!” 温纶抬了抬眼皮子:“哦,那就六年。”见刘老二夫妇全都被噎住,温纶才对村长道,“行了,那就六年。不同意,那就有一文算一文地赔钱。” 赔钱!那是戳心窝子的话!刘老二夫妇想了想熊大家不过那一亩半的地,咬了咬牙,也就点头应下了。 温纶当场写了字据,三方都摁了手印。等人走了,温纶还看着字据笑得心满意足,他竟然也能写毛笔字了!写得还好看的! 熊大送走了三个外人,进门就看到温纶笑眯眯的样子,当下就大手一伸把人抱住:“媳妇儿~” 温纶瞬间从笑脸弥勒变身阿修罗,咬牙:“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跟你说,窝媳妇儿可好啦! 小毛驴:恩昂恩昂! 将军:窝媳妇儿可会疼人啦! 小毛驴:恩昂恩昂! 将军:嘤嘤嘤,媳妇儿不喜欢窝! 小毛驴:恩昂恩昂! 将军:窝在哭,你在笑,欠打! 小毛驴:这个看脸的世界……驴生真艰难! 第6章 齐国好室友 熊大归来,让三个下人明显感觉到了村民态度的转变,不由得纷纷感叹,家里有个男人到底不一样啊。 这话被温纶听去了,眉头就是一扬:怎么他就不是男人了?李二也不把自己当男人? 好吧,他自己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再等李二过来,温纶看着李二那小身板,内心叹气:算了,还是个小孩呢! 李二今年不过十三岁,放了温纶那时代,不过才读初中的小孩儿一个。 熊大看着温纶盯着李二不放,手臂一伸,就把温纶给拉过来:“媳妇儿,现在刘老二把地还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等菜收上来之后,想种点啥?” 温纶本来被他这么一抱,眉头又要竖起来,不过一听他说的是正事,也就正经回答:“该种什么种什么。”种地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白占。至于种什么?他连本地的气候条件和平常种植的作物都还没有搞清楚,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任何种地的信息,他怎么知道该种什么? 温纶叫住李二:“明天去把村长叫来。” 李二本来看着自家大少爷和夫爷搂搂抱抱准备避开,一听这话有些不太明白:“字据不都已经立好了,还要叫村长干什么?” 温纶也不明白:“不是说好了,要把后山买下来吗?”他可以占山为王了有木有! 李二点了点头,拉上房门走了出去。 熊大见碍眼的家伙出去了,对着自家媳妇说道:“媳妇儿要买后山干嘛?山上都是石头,种不出什么来。” “我钱多烧的不行?”媳妇儿什么的真是够了! 熊大看着对自己横眉竖目,对别人却和颜悦色的温纶,觉得这样不行。但是,对着自家媳妇儿,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让他连说话都没法大声,只能好声好气地商量:“那山头真不行……” 温纶十分不给面子,他的身体状况也给不了面子,等熊大苦口婆心地一通劝说下来,他早就睡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熊大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媳妇儿。温纶长得像他娘吴氏。吴氏既然能当上老县伯的宠妾,真爱自然有几分,可长相绝对不差,否则也不至于受宠那么多年。反倒是正室刘氏的长相只能称作端庄大方,几个嫡出的子女,长相也都一般,只是因为一直娇养着,才看上去有几分贵气。 睡着了的温纶看上去十分温顺,熊大越看温纶的长相,越觉得满意,喃喃:“就是媳妇儿的脾气还得改改。” 温纶买山头的钱,对于村长来说十分重要。昨天村长回去之后,十分担心温纶变卦,立刻就找上了里长说了这买山头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也不用李二去请,村长带着里长直接就上了门来。 里长是个爽快人。按照温纶出的钱数,里长直接把地图上的一大圈给了他,写好文书立刻就上衙门备案去了。 里长一走,村长也跟着走了。这熊大几年没回来,看起来更吓人了。 所有人都觉得温纶当了一回冤大头,但是温纶自己却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他原本以为那点钱也就是买一个山头,想不到范围竟然那么大,顿时有一种中大奖的兴奋。 温纶一拍熊大的肩膀:“走!去看看咱们家的山头。”他也当上地主了!占山为王,可以讨压寨夫人……咳,已经有了一个压寨相公了。人生简直不能更虐。 熊大脱口而出的“咱们家”满意非常,顿时就将人往身后一背,提了一根长棍就往山上走去。熊大打猎多年,对自家附近的这几个山头尤为熟悉,哪怕多背一个人,也是健步如飞。 温纶虽然也爬过几次山,可那都是人工开发成熟的旅游景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原生态的荒山。现在已经深秋,山里面天气冷,树叶子都没剩下几片,就算有几个野果子,也早就被村里的熊孩子摘走了。 “还真是跟你说的一样。”全都是石头。 这山上也不是没有路,只不过是人踩出来的小径,勉强能走罢了。温纶看了看自觉无法征服,还是乖乖待在熊大背上。 熊大听到温纶这么说,觉得自家媳妇儿知道自己乱花钱了,顿时扯了嘴巴安慰:“媳妇儿不用担心,相公有钱。” 有钱?你有钱关我什么事?温纶直觉想这么回,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算了,你的钱自己存着好了。”当兵退伍能有几个钱,全都是用命换来的。他温纶不过是占着一个名分,两个人实际上又不熟,他还做不出理直气壮花夫家钱的事情。哪怕这在现在是主流。 熊大一听觉得通体舒爽。别看熊大看着憨实,实际上可精明着。熊星宇熊将军,可是京城新贵,谁人不知?可是在大茶村呢?人人都当他是个当兵回来的汉子。哦,可能还发了点小财,买上了一头小毛驴! 熊大在京城时间不长,可是见多了那些内宅纷争。不说别人,就是他出京当日来拦他的林家,也是鼎鼎有名的。林家内宅要是真那么“规矩”,林老二也不至于跑去边关,和他们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混饭吃。 这些内宅纷争,大抵逃不开一个钱字。现在他媳妇儿竟然不过问他的钱?熊大不由得在心里看高了温纶一眼,想不到自己媳妇儿脾气不好,性格倒是不错。 熊大脑子里转了十七八个弯,面上还是一脸正直。 温纶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指着一处山壁问:“去那里休息一会。”他这身体再怎么废柴,那也是一个成年男性。熊大竟然背了他直接走过一个山头,速度根本就没下来,这体力让温纶有点羡慕。 熊大没啥意见:“这地方不错,挡风。” 山壁在这里拐了个弯,里面是一小块平地。熊大把温纶放了下来,自己捡了点小石子放到衣兜里。 温纶看见了,也没问。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在这山壁上,确切的说是山壁里面。他学着电视里的情节,像找什么机关暗器一样屈指敲了敲,见熊大还在忙活着什么,慢慢沿着山壁走了起来。 熊大见状,还以为他在散步,嘱咐:“别走远。” 温纶回答了一声,就继续走了开去。他从刚才就听到有流水声,可这一路走来都没见一条河。温纶沿着光秃秃的一段山壁走了两遍,最后在一个地方驻足。听来听去,这地方的水声最明显。 熊大看到温纶扶着一块山壁不动,还以为是没力气了,赶紧走过去把人扶住:“累了?还是不舒服?” 温纶被他问得一愣:“没。我就想看看,这石头好像能动。” 温纶指的石头是山壁的一部分。在雨水的侵蚀下,山壁上有着各种裂痕,形成各种光怪陆离的形状。这块石头看上去有一丈多高,微微凸起,看上去倒是一推就能从山壁上扒下来,但是山里人都知道,别说这种只有表面上一道缝,就是没有缝隙的孤零零一块大石头,那也能几百年不倒。 熊大对温纶解释了一遍,最后还道:“等天气暖和一点,我带你去看不倒翁。”不倒翁是村民们给山里面一块巨石起的名字。 温纶很感兴趣,但是眼下:“我还是想把这块石头挖开来看看。”里面会是什么呢? 熊大被媳妇儿亮晶晶的眼神一看,心中一荡,俯身直接就亲了过去。 然后,他顶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开始挖石头。 温纶脸色阴沉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监工。今天早上他在熊大怀里醒过来的时候,他还能说服自己多了个室友。反正他现在这个破烂身体,熊大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以后有可能的话,条件谈妥,家里还有三个预备役,他大不了包袱一卷,换别的地方生活,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熊大这态度怎么办? 温纶满脑子麻花,本质还是学渣的脑袋完全想不出什么妙计。突然,水流声更加明显起来,他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到熊大的脸上被崩落的石子划开一条血口子。 啧,这长相已经够糙的了!现在简直不能看了。 “行了,先回去吧。”温纶从怀里取出一条汗巾,把熊大脸上的伤口擦干净,看着那快速渗出的小血珠十分不顺眼。 熊大一脸痴汉表情,恍恍惚惚地将温纶背下了山,进了家门还黏黏糊糊地拉着温纶:“媳妇儿,给我上药。” 温纶的眼睛一瞪,眉毛又要竖起来,但一想这伤口是因为给自己挖石头弄出来的,而且这糙汉的脸皮已经够丑的了,再破相那还能看吗? 翠莲放下药箱,轻声嘱咐了一句:“抹完最好再按按。” 药很好。在清理干净的伤口上抹了一点点,伤口就基本看不太出来了,再轻轻按了两下,几乎就看不出受过伤,连周围的皮肤都看上去好了一点,简直就是遮瑕霜。 熊大感觉着伤口恢复的微微麻痒,感慨:“咱们在战场上可没这么好的药。” 关于战场上的好药,温纶大概知道一些。男人嘛,多少都有些军事迷武侠迷之类的,吃着几块钱的学校食堂,嘴上总是挂着军国大事:“军队人数太多。有好药也只能给一些上级官员使用吧?如果是个人受伤都用好药,军费打不住。”在很多的时候,物资比人命值钱。 熊大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下一刻就站起来,把背对着他的温纶圈在怀里,照着脖子就亲了下去。 …… “嗷!媳妇儿,你踩我!” 温纶觉得身为一个男人,却被逼使用女子防狼术,十分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温纶:老实交代。(到底有多少私房钱?) 将军:窝……昨天就亲过了。 温纶:嗯? 将军:窝……昨天还摸过了。 温纶:嗯?! 将军>///<:媳妇儿~窝想快点洞房~ 温纶:……只想在熊身上开洞,肿么破? 第7章 教学相长 温纶觉得事情有点糟糕了,装大少爷装过头了。什么风度气度涵养,这些东西和他有关吗?完全没有!装着装着还把自己代入“媳妇儿”的角色,真是够了! 温纶觉得,自己该跟熊大好好谈谈。 李二倒上茶,碧荷摆好茶点,翠莲给盖好毯子。 熊大拿着书……拿着书?! 在这个屋子里,哪怕是一片纸都是温纶的,熊大手上的书自然也是温纶所有。温纶扫了一眼,总共三本书一本蒙学一本史一本杂谈,这是怎么样一种结构?暗自疑惑的温纶完全忘记了,他看书也是这么一个顺序,杂谈看得还多一些。 熊大黝黑的面皮微微泛红,讨好地往温纶身边蹭了蹭:“媳妇儿,教我。” 教?温纶自己都是个学渣。好吧,他现在不但披着个学霸的壳子,芯子里还融合了一个真·学霸,要教倒也不是不可以。 学渣微微一笑:“咱们先立个规矩。” 熊大抬头挺胸:“听媳妇儿的。”他突然找到了在朝堂上对阵文官的感觉,跟那群满肚子坏水的文官斗法每次都落在下风,太憋屈。不过,当然是自家媳妇儿看着顺眼。 学渣到底是学渣,能懂什么谈判技巧,被熊大两三下一绕,最后“不准摸、不准亲、不准XX”的三不原则,变成了完成学习任务一奖励摸摸,完成学习任务二奖励亲亲,完成学习任务三奖励XX…… 拿起蒙学的书籍,学渣的脑子里闪过一道惊雷——以身饲魔! 这个齐国并没有温纶所知的《百家姓》《千字文》之类,有的是类似于《菜根谭》之类,用一个个小故事串联起来的蒙学书籍,读起来十分朗朗上口,一个个故事教起来也充满了趣味。 得益于隐藏学霸属性,温纶过了一把当老师的隐,不仅熊大听得认真,连李二、翠莲、碧荷三个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齐国和温纶认知中的古代并没有多大区别,识字是家中有余钱的人家才会有的待遇,至于做学问那家资则要更上一层楼才行。哪怕是那些所谓的寒门学子,这个寒门在大茶村这种村子里看来也是十分富裕的人家了。 李二作为书童,倒是认得几个字,可是这些字里面的意思,并不会有人认真给他讲解,现在听着听着,很多以前不懂的地方都豁然开朗。 熊大的程度比李二要稍好一些。他在军营里有际遇,认得林老二这么一个富家公子,可军营毕竟不是正经的学堂,平时能闲下来学习的时间也不多。等他到了朝堂之上,面对那些满口掉书袋的文官,很多时候连话里面的意思都听不明白。这也是他急流勇退的重要原因。今上对熊大这样的人也放心,要打仗绝对没第二句话,留在朝堂上斗心眼,估计没几天就被玩死了。 这个年代的人对于知识的渴望是温纶怎么也无法理解的。哪怕是原身,出身在那样的一个家庭,自幼就有西席教导,甚至都不用去私塾,完全是一对一的教学。哪怕后面他又多了几个兄弟,岁数也相差一些,等到那几个兄弟开蒙的时候,温纶已经可以进学了。温纶的学霸属性是自幼就展现的,和那几个兄弟放在一起学习,完全就是打击人类的自信心。 只是原身有一点不好,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结果靠山一倒,连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四个学生中间,翠莲和碧荷的程度最差一些,但是也能看懂几个字。对于他们最大的难点倒不是识字,而是写。 笔墨纸砚十分昂贵,温纶虽然不差钱,陪嫁里也有好些,但也不是这么给糟蹋的。这四个家伙学着写大字,那真的是“大”字。字形简单一点还好,字形稍微复杂一点,一张纸都不够一个字的。 于是,熊大带着三人去大安江边淘沙。在大茶村附近,大安江正好拐了个小弯,那里虽然一样水流湍急,比起其它地方到底要平静很多。 挖起来的河沙带着河泥和各种石头贝壳,还要反复淘洗,几个用木板钉成的习字沙盘,花了四个人好几天才完成。 四个学生的认真努力让学渣狠狠体验里一把当老师的隐不算,还明显感觉到了好处。原来三个只是明面上听命于温纶的下人,伺候的时候更加精心,也更加殷勤起来。 熊大没事还会背着温纶上山溜达。那些小石子的用处,温纶终于见识到了。 温纶看着熊大伸指一弹,一只只野兔子倒下,还打到过一头百来斤的野猪。弹指神通啊!温纶抓着熊大的粗手反复研究,也没看出什么花来。 那块大石头也被熊大撬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微微湿热的暖风从狭小的洞口一涌而出,和山上干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原本只是讨媳妇儿欢欣的熊大,瞪大一双眼睛:“媳妇儿,里面是空的!”媳妇儿真是厉害啊!有学问就是这么厉害! 熊大和温纶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从一开始略有好感,这好感还是从温纶的脸皮上得来的;到现在已经有些敬重了。不说朝中那些文官,就是教他识字的林老二也是觉得只要认得几个字就行了。温纶的教学却完全不同。 说起来,原身还做不到像温纶一般。温纶虽然是个学渣,但好歹也是上了大学的人,空闲的时候也给几个中小学生做过家教。要让学生注意听课,有趣才是关键。再加上学霸原身的积累,只是换一种方式讲出来,就能让学习变得十分轻松有趣。当然,他们现在学习的不过是最开始的蒙学,本身也没多大难度,四个学生中间,哪怕是最小的李二也有十三岁了,理解能力和定力当然不是几岁的小孩儿可以比的。 在被现代各种“混世魔王”磨砺过的温纶,对于这么四个听话的乖学生,也是感到十分用心。不用心,也没其它事情好做。 在听到熊大的声音后,温纶站起来对着那个洞口趴上去,黑黢黢的什么都没看到,耳朵里除了更加清晰的水声外,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难道这里面是什么洞天福地?温纶的眼睛亮了起来:“回去叫人一起来挖!” 熊大赶紧把人拉住:“不用不用。”家里两个姑娘一个小孩儿,只能做狐狸精,哪里能挖石头? 接着,温纶目瞪口呆地看着熊大往手心里呸呸两口唾沫搓了搓,就用一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树枝戳进小洞口,咔咔咔地就把大石头给撬开了一条缝。石头撬开了,树枝也断成了两截。 熊大把树枝一扔,弓步下蹲,双手平推。熊大的脸涨得通红,巨大的石头一开始纹丝不动,然后渐渐松动,最后就这么轰然倒地。 温纶在内心配音:龟派气功! 熊大弄到了大石头也累得够呛,直接坐在地上大喘气。 温纶赶紧走过去:“你没事吧?” 熊大一翻身,抱住温纶的一条腿就开始蹭:“媳妇儿~我累着了。” 温纶额头上蹦起十字青筋,狠狠将熊大一双越摸越往上的毛手甩开。他就不该瞎关心这大熊,转头看向露出来的洞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暗潮湿。 潮湿是有一点,还能听到从岩壁上滴落的水声。洞壁上布满了苔藓,在漆黑的山洞中,十分有趣地发出微微的光芒。山洞看起来深不见底,温纶不敢进去,找了一块石片,把大石头背后的苔藓铲了下来,放进背篓中。 现在山上已经一片枯黄,这么一点绿意十分难得。 现在全家人都对温纶有着盲目崇拜。在看到温纶带回家的一筐子苔藓之后,三个下人分工合作,将这些苔藓像名花一样种进花盆里。 农活,他们三个没一个会的;但是种花什么的,他们都懂一些。熊大整天围着温纶转,也不管他们三个在干什么。今天回家一看,院子里前后都都已经种上了菜苗。 熊大摸了摸头,觉得自己这个当家人有点考虑不周,这三个狐狸精还是有点用处的。 山上不比县城,买东西十分不方便。寻常农户,一年也就下山个两三次,买足了吃穿用度。剩下的一些东西,偶尔也有货郎经过,买些针头线脑的也就够了。 熊家没有产出。现在的粮食还是温纶他们带过来的一些,原本主仆四人都吃不了多少,可是熊大一来这消耗的速度就加快了。还有菜蔬什么的,也只能问邻里买。 村民们倒是挺乐呵的。很多菜不易储存,多出来的部分只能老在地里面。山上地薄,种出来的菜卖相不好,产出也不多,挑到山下去卖,也卖不出几个钱,可能连摊位费都不够。现在多了个买菜的,虽说一文两文的不多,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村民们会算,李二他们当然也会算。 李二出去了一趟,不仅买了当季的菜苗,还买了一窝小鸡仔,圈在牲口棚里和小毛驴当邻居。 小毛驴觉得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家伙闹心死了,真吵!每天咋来的那么多话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驴:泥萌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众人:有吗? 小毛驴:为什么上课都没有窝的位子? 众人:为什么泥也要上课? 小毛驴Σ(っ °Д °;)っ:窝萌不是一家人吗? 众人(⊙_⊙):泥又不是人。 小毛驴:……种、种族歧视!驴生……好无望…… 第8章 科教频道 山里面的晚上,那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蜡烛和灯油都属于奢侈品,村民们严格遵守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作息。 熊家的日子好过,但是由于采买不便,也不会怎么奢侈,就是平时晚上起个夜也十分不方便。 温纶从大石头上刮下来的苔藓有整整一箩筐,翠莲三人这段时间对温纶十分敬重,这才把苔藓当名花对待。心里面也只是觉得有学问的人的爱好,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够明白的。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温纶就觉得事态不对。翠莲三人看着他的眼神从尊敬师长,直接转向了奉若神明! 那苔藓晚上会发光!虽然那点亮度什么都照不亮,但是足够将一些磕磕绊绊的地方标识清楚。效果相当于温纶看过的逃生箭头。 温纶很恶趣味地指挥着三人,将苔藓裁剪平铺成指向箭头。一边摆弄着箭头,他一边就想起当天刘老三爬墙的事情了,指挥着熊大去拿梯子:“搭围墙上。” 家里的东西全都是翠莲他们三个在打理,熊大也不知道在哪里,干脆把人照着腿弯一抱:“找不着,扶稳了。” 温纶被他毫无预兆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按在他的头顶:“你找都没找。”算了,反正这样也能看得到围墙上面。围墙很厚实,上面十分平坦,站个人绝对不是问题。 温纶拍拍熊大的头顶:“行了,放我下去。” 温纶虽说自小就在城里,可也不是没有住在农村的亲戚。他记得清清楚楚,家里一个长辈家围墙不高,最多两米,还有水泥花片,连个小孩儿都能翻过去,可是围墙的顶上却布满了碎玻璃,直接在水泥没有干的时候插上去的,没人敢给自己开个三刀六洞的。 玻璃,温纶也不知道有没有,只能肯定不会是白菜价。铁片的价格也不会便宜,还容易锈蚀。 原身并没有多大见识,温纶对齐国的了解就更少了,于是他决定不为难自己的大脑,把问题摊开来,征求意见。 四个人一下子觉得自己受到了肯定和重视。尤其是熊大,他本来就是猎户出身,制作陷阱是老本行,当下觉得媳妇儿这是找个理由想特意夸他呢。 得到“鼓励”的四个人争相表现,很快就将原本平滑的墙头武装成刺猬。谁还敢往熊家墙头上攀,绝对扎一手洞洞没商量。 做好家庭防卫工作,一家人准备好工具,准备去探索发现的那个山洞。 小毛驴:“恩昂!恩昂?”带上窝!不带? 最近和小毛驴混熟了的李二,听到声音过去牲口棚:“乖乖在家带孩子。” 小毛驴:(⊙_⊙) 平时老成持重的少年背着自己的背篓,跟着大部队往山里面进发。李二在县伯府里待的时间最短,性子还没完全磨平,到了山沟子里像是放归一样,家里面主人也和善,顿时少年心性就出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往外面跑的时间最多,早就听到过这八百里大山的各种传说,要不是这些传说前面都得加上恐怖两个字,他早就偷偷遛上山了。 小少年精力旺盛,很快就追上了翠莲和碧荷。前面熊大背着温纶,走得飞快,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他们三个要是走的再慢一点,恐怕连个背影都见不着。 等到达目的地,山洞口已经冒出了浓烟。熊大带着温纶躲在下风口,看着各种细小的爬虫出来。 过了一会,熊大将还在冒出烟雾的柴堆扑灭。小心翼翼地确认熄灭了每一个火星,秋天的山林里一旦发生火灾,那后果不堪设想。 又等了一会儿,刚才充盈了整个洞穴的烟雾才散尽。烟熏过后,苔藓的光芒明显比昨天要暗淡一些。 众人举着火把往山洞里走。山洞很奇特,更像是一条隧道,虽然也有一些分叉,但主干道简直笔直平坦。一行人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山洞才明显地转了一个弯,然后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谷地。开阔的湖面宛如明镜一般镶嵌在谷地中央,周围地势平坦,几株灌木错落分布。 李二突然大叫一声:“茶树!” 温纶吓了一跳。 翠莲和碧荷也吓得不轻。这荒山野岭人烟罕至的地方,突然谁高声嚷嚷一句,下意识地都会以为是什么有攻击性的东西。 翠莲和碧荷平时对着李二也就那样,这会儿被吓得小脸刷白,变调尖细的嗓子拔高:“鬼叫什么?不就是一颗茶树嘛!” “就是,害我还以为是什么老虎豹子……” 其实谷地这么一点范围,根本养不起老虎豹子这种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李二平时听多了XX村的XX哪一年被一只老虎拖上了山,顿时也搓了搓手臂,惊惧地四下环顾。 八百里大山,哪怕是这片地域的主人齐国,也没有探索殆尽,谁也不知道深山里究竟有什么山精鬼魅。这片谷地实在太神奇,让人忍不住联想。 只有温纶休息了片刻后,就拿着充当登山杖的树枝拨动草丛。山谷里面的温度,比外面略高一些,地上青草鲜嫩。 作为随时跟着媳妇儿走的熊大,立刻就发现了好几种野菜,想到这些日子媳妇儿从一个好人家的大少爷,跟着他在山里面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菜,顿时就指挥着翠莲他们挖野菜,好歹也能多个花样。 李二兴匆匆地跑去看那几棵茶树,跟着过去一看。好家伙,远看着也就浓密一些,一近看就发现,中间那一棵完全就不是灌木了。两层楼高的茶树敦实非常,地上都是一些指长的小苗。 这谷地里的茶树恐怕都是这株老茶树的子子孙孙。老茶树看着比村口的大茶树可要壮实多了。 出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茶是必需品,也是奢侈品。像大茶村这种穷地方,都会每年从村口的大茶树上摘点茶叶,自己做几两粗茶待客。别的人家也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到了温纶原身出身的县伯府,那茶就有的讲究了。什么年纪的人喝什么茶,什么季节什么天气喝什么茶,来什么客人招待什么茶叶,茶叶的存放等等,里面的讲究多了去了。 县伯府里对茶叶的存放什么的,做得最好的是李二。 提及以前的事情,李二撇了撇嘴:“我爹是茶农,原先在俊贤茶庄做事的。” 茶农虽然沾了一个农字,日子比起一般的农民绝对要好过很多。尤其是在俊贤茶庄里做事,要求虽然严格,待遇那是出了名的好。据说俊贤茶庄的主人很有几分来头,这茶庄虽然开在龙州县,但是出产的茶叶都是运往京城的,连府城都买不到他们家的茶叶,十分精贵。 原身并不管府里的事情,他这身份不尴不尬,要管也管不了什么。倒是翠莲和碧荷知道得清楚,但这话说出来并不好听。 温纶看着小少年动作从生疏,快速转变为娴熟地采摘了半篓茶叶,等回了家才找了翠莲问话。 翠莲把知道得一五一十说了:“李二长成那样,二少爷的性子您也知道。一次去俊贤茶庄见着了李二,就设局让李二爹染上了赌瘾,把李二给卖了。” 温纶听得目瞪口呆。李二今年才不过十三岁,买进府里来的岁数肯定还是个小学生。那个时候,温家的二少爷温诚也不过才几岁?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不过,李二到底年纪太小。温家的主母刘氏对这个“带坏她儿子的小狐狸精”自然是万分不顺眼,当下被打发了去做事,对着自己儿子说是过两年,转身就把温诚送去府城读书,趁着这次机会,又把李二给送出了府。 温纶随便一想就知道,等到温诚回来问起李二的下落。刘氏绝对把事情推到他的头上。 刘氏的心理,温纶也能理解。谁家老婆也不会喜欢看到小三小四在眼皮子底下蹦跶,这小三小四生出来孩子再无辜,看着也是膈应。兄弟扶持?那也是嫡出的兄弟为主,庶出的兄弟为辅。原身的那一身学问那是温诚拍烂了马屁股都赶不上的,别到时候变成嫡出的依附着庶出的过活,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温纶对刘氏的作法可以理解,可是又有几分不明白,正在疑惑间,熊大怒气冲冲打开房门:“温纶你!”他去给媳妇儿做菜,媳妇儿竟然背着他和狐狸精在房间胡搞!咦?好像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还是熊大第一次叫温纶的名字。熊大的眼睛本来就大,现在更是瞪得溜圆,一手高举着锅铲,身上围着围裙。 温纶几乎都可以看到实质化的怒火:“噗!”这种瞬间卡通化的感觉到底是肿么回事? 翠莲这种人精,一看就知道熊大误会了,当下也不解释,急匆匆告退。 温纶问:“我怎么样?” “我听碧荷说,你和翠莲在屋里……”熊大一口气瞬间打蔫,“那啥,我做了野菜,你尝尝?” 温纶对熊大做的菜有几分兴趣,他那时候只要跟一个野字沾边的,那样不卖得死贵,要是再加上一个前缀“山里的”,那价格往上只翻一倍算是商家厚道。 野菜有好几种,汆水切细凉拌、清炒、放汤,带了一点或轻或重的苦,温纶倒是觉得味道不错:“好吃。” 得到肯定的熊大多吃了一碗饭。 牲口棚里,小鸡仔们抢食着老菜叶。 小毛驴瞅了瞅,叼了一根嚼嚼:“恩昂~~”好苦!难吃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鬼宅传说 村民甲:鬼鬼鬼鬼鬼鬼火! 村民乙:发发发发发发光! 村民丙:救……救命…… “鬼宅”内,李二架着梯子往墙头上放苔藓:“为什么墙头上也要放?” 翠莲在下面指挥:“好看啊。” 碧荷:“歪了歪了!再过来一点。” 远处,莹莹“鬼火”在熊大家的墙头上不断飘忽来去。 第9章 仙草 温纶有了千里耳。 温纶通过千里耳发现了神秘谷地。 温纶在神秘谷地里发现了古茶树! 温纶觉得,这觉得是霸气侧漏的节奏。他很激动,激动的表现是十分淡定。因为所有人都比他更加激动。 除开温纶之外的四个人,几乎都将“发财了”这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几个人仗着身强力壮,将病号温纶扔在家里,每天往山里面跑。每天下山的时候,他们倒是知道挑一担柴下来做掩护。在村民们眼中,这倒是不稀奇。 龙州县虽然地处偏南,但是大茶村在山中,冬季一样十分寒冷。如果碰上大雪封山,一整个冬天都别想出门。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柴房,堆着满满的柴禾。 虽然熊家的柴禾只是用来给采茶打掩护,但也渐渐堆满了。 秋茶不过是取顶芽,俗称一芽。谷地里的茶树,适合采摘的并不多。 李二看着这些珍贵的茶叶,十分激动:“大少爷,真让我来炒?” 炒茶,那绝对不是茶农的手艺。会炒茶的,在俊贤山庄里都要称一声师傅。但这不表示李二就没炒过茶。像李二这样的茶农家庭,也会弄一些新鲜的粗茶自己炒制。李二他爹没染上赌瘾之前,也会买一些鲜叶自己炒制了,拿出去卖,比一般家庭自制的要好一些,价钱比茶庄的要便宜很多。 李二会炒的茶,也就是最基本的那种。 其实不说李二,就是这大茶村里,也家家户户都会炒茶,只是这质量就完全谈不上了。 温纶很不耐烦:“说了让你炒,你就动手。有什么好多啰嗦的?”这都问了几遍了?这一屋子人,除了李二之外,还有第二个会炒茶的人吗? 李二反反复复在院子里犁地,突然蹦起来,冲进屋子,过不了片刻,拿了一张清单过来,脸色微红地递给温纶:“大少爷,这是炒茶要买的工具。”温纶的分量如今在李二的心目中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既然温纶看重他李二,他一定要竭尽所能。 李二身为茶庄出身的小孩儿,从小就立志成为茶庄里的大师傅;虽然这志向曾经因为温诚被拦腰斩断,但现在看来不是没有希望。 温纶看着那张除了李二之外,估计谁也看不懂的字条:“要多少钱?” 李二原来在府里还轮不上采办,对物价并不熟悉,一时也说不清楚。 熊大凑了过来:“正好得下山一趟,媳妇儿看看要添点什么东西?” 温纶一个大少爷,哪里知道这些家常琐事,当下就召开了家庭会议。 几个人一合计,温纶笔杆子一摇,一张清单就迅速出来了。 李二对比了一下两张清单,将自己的揉吧揉吧扔了,实在见不得人。 其实温纶才是应该要下山的人。齐国也有归宁的习俗,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忘了这件事情一样。要不是晚上的时候熊大提了提,温纶都快忘了原身还有那糟心的一大家子人。 “仙草?”从原身的记忆里,所谓的仙草都是一些救命灵药,如人参灵芝什么的都在上面。 熊大在被褥里磨磨蹭蹭靠近了一些:“嗯,我就知道那谷地里有好东西,果然被我找到了几颗铁皮枫斗。” 铁皮枫斗的名气很大,九大仙草之首。温纶知道,原身也知道。 “我打算送去华老神医那里去炮制,平时泡茶喝,给你调养身体。”媳妇儿身体好了才能酱酱酿酿,熊大畅想了一会,才又不甘不愿地说道,“再分一点给你爹。” 温纶倒是对铁皮枫斗什么的没多大感觉。在他的认识中,这种东西就是一个字——贵! “我没事,炮制好了都给我爹送去吧。”他的身体已经明显好转了,都有超能力了,还吃什么中药?不吃,绝对不吃药! 熊大皱了皱眉,没有吭声,心里觉得自己媳妇儿真是孝顺极了,可惜没有一个好嫡母,现在连家门都上不去。县伯府那一家的作为,熊大在上山前就了解过一些,知道的门清。 温纶想了想:“让华老神医直接给我娘,别让正房的人经手。”温纶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豪门恩怨,但是凭着现代传媒的各种宣传,这种有钱人家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旦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保不齐就会放任老县伯撒手西归。根据原身的记忆,一旦他这个名义上的老爹没了,那就是没了靠山,几乎可以任由正房一家拿捏。这不,他老爹还没死呢,他就已经变成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这也是温纶对这世界的了解不够。老县伯如果过世,温诚作为嫡子必须降等袭爵,县伯府的门槛都要矮三分。正房一家对于老县伯的病情,只会比他们更着急。 温纶不太清楚里面的道道,熊大倒是明白。他听了温纶的话后,顿时就想歪了。这县伯府的正房一家,难道真的丧心病狂至此? 熊大嘴上不说,心里面添上了一笔。这老县伯怎么说也是他的老丈人,能救还是得救。熊大发现的铁皮枫斗,就长在谷地的峭壁上,野藤一样地爬了很多。熊大仗着一身功夫,摘到数量并不算少,匀一些给老县伯还是可以的。 温纶对这些什么仙草什么倒是有几分不以为然。人的身体机能要是衰退了,别说是仙草了,就是神仙都救不回来。 第二天,一家人牵着小毛驴,出门了。 温纶和碧荷留在家里,还有一窝小鸡仔。 小鸡仔被小毛驴(?)照顾地很好,散在院子里到处扑腾,啄虫子刨地挖虫卵,更多的当然是糟践嫩菜叶。 温纶为了自己的一口菜,坚定地守在院子里。可是小鸡仔们看到温纶一点都不怕,还让温纶踩了一坨鸡屎,可把温纶给恶心坏了,当下宣布放风时间结束,把小鸡仔们统统关回牲口棚。 碧荷看得捂着嘴直笑。 山路难行,而且这古代的采办不比温纶以前,商场超市溜达一圈就能买齐。熊大这新夫爷还得去一趟县伯府拜见长辈,一番折腾下来,速度再快也得两三天。 晚上没了熊大这个大块头抢地盘,温纶顿时觉得火炕大得离谱,滚来滚去自由自在。早上醒来,人半边挂在炕外。幸亏碧荷进屋的时候敲门,否则见到自家大少爷这副睡相,足够幻灭。 温纶的睡相一直不好。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一张大床,大学进了宿舍好歹规范了一些,但是一个假期过去,立刻又故态复萌。同寝的舍友们都已经习惯每次开学胆战心惊地经历—— #我的舍友又从床上滚下来了# #生命的奇迹·生命的顽强# #我的奇葩舍友# #论学校床铺的安全性# 作为一个能让舍友每天晚上自觉清空中间一切障碍物,并且铺上厚厚的被褥的强大的人,温纶哪怕换了个身体,依然将这份强大延续了下来。 温纶早前睡相好,那是因为他病得全身都动弹不得。现在他的身体好了,好多了! 一连过了两个晚上,熊大三人才牵着驴车回来。不仅驴车装得满满当当,连三个人身上都是手提肩扛,回到家累得不行。熊大还好,李二和翠莲两个肩头和脚底全磨出了血。 温纶看着直皱眉,直接兑了温水冲了一壶生茶。未经炒制的茶叶在温水中舒展,茶汤透着清新的淡绿。可惜喝茶的人全都是驴,扒在碗口咕嘟咕嘟地喝了进去。 小毛驴卸下驴车,笑眼抬头:“恩昂~”于是,它也有一碗。 三人一路风尘,洗洗刷刷再加上整理东西,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熊大在行李中翻出一个大食盒,碧荷拿着去热菜,不消片刻就端了上来一大桌子,全是吴氏的手艺。 熊家的桌子上不缺肉,但也从来都没有全是肉的时候。这油腻腻的一桌,猪肉的肥膘足有半指厚,直接让温纶倒了胃口。他勉强吃了几口,装作想念吴氏,就搁了碗筷。 晚上躺在炕上,熊大跟温纶汇报这三天的行程,时间精确到每一刻钟。 温纶听得厌烦,小学生日记都没这么写的。 熊大见温纶没答话,伸手推了推:“媳妇儿,睡着了?” 温纶“自由”了两个晚上,现在炕上多了那么大一坨障碍物,翻不过去好心焦,但面子还是要撑住:“这么说,你过几天还要再下山?” 过冬前是山民们采购的高峰期。熊家采办得晚,很多东西都已经没了现货,只能预订。 熊大听温纶这么一问,顿时就来劲了,长臂一伸就把温纶拉进自己的被窝磨蹭:“媳妇儿,你想我了是不?你舍不得我走是不?我就知道媳妇儿你舍不得我。” 温纶: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逻辑呢?被狗吃了吗? 熊大还要腻歪,就听到温纶的肚子咕噜噜的叫,训斥:“晚饭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饿了。” 温纶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大少爷的谱摆足,支使着熊大去给他弄夜宵:“不用太麻烦,茶泡饭就好了。” 一撮粗茶滚水冲开,橙黄的茶汤将冷饭淹没。筷子一戳捣开,配上一勺小咸菜,连原本不饿的熊大都跟着吃了一碗。 县伯府上,华老神医这几天来得比较频繁,人人都当老县伯的病情已经药石惘然。府上几个主子的脸上都带了几分哀戚。 府上人人都知道,老县伯这身体能拖那么久,都是华老神医的功劳。 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老县伯能不能熬得过去? 吴氏衣不解带地在病榻前伺候。 老县伯睁开眼睛,伸手捏了捏吴氏的手。 吴氏感到老县伯的力气,捂住嘴巴,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县伯表情不动,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猎户熊的媳妇儿:会过日子。 大兵熊的媳妇儿:朝不保夕,还是不要连累别人了。 将军熊的媳妇儿:我家大少爷。 第10章 向钱看 大茶村进村只有一条路。村里人喜欢男女分成两堆,聚在大茶树附近聊天做活。 熊大家的驴子出门一趟被讨论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那车上身上满满当当物品,简直把人的眼睛黏住了没掉下来。 这才没过几天,熊大又骑着毛驴出去了。 有闲汉巴巴地看着那驴尾巴:“娶的媳妇儿有钱就是不一眼,一个穷军汉也能这么一趟趟买东西。” 看得眼睛都冒酸水的也不是一个:“是啊,直接把人家铺子给搬回来了。” 也有年纪大一点地叹息:“这没当过家的就是不会过日子,他们家又没什么产出,这么个用法……” 一个眼露精明的女人扯着笑容:“不也买了菜苗,养了鸡仔了么?吃点亏,总能把日子过起来的。” 闻言,当下有人冷笑一声:“嘿!” 那精明女人当下就不干了,重重放下手上的针线活,眼睛朝那人一瞪,声音就提了起来:“桂三家的,你这什么意思?” 桂三家的半点不怵,慢条斯理放好手上的针线活,眼睛一瞟:“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找那么多公鸡仔,你也真是废了力气了。” 精明女人当下脸色一变,当下就撸高了袖子,作势要打:“桂三家的,说话可以要过脑子!小鸡崽子都一样,谁分得清公母?” 桂三家的冷哼一声。他们这些一整年就指望着几只鸡蛋的人家,卖掉的那几只又不是才出生的,哪家会不会分辨小鸡崽子的公母?也就是骗骗人家没养过鸡的。 精明女人将桂三家的上下扫了一眼,长长地拉了一声:“哟~我看是有些人看人有钱,想着贴上去吧?可惜,人家看不上!” 精明女人这话说出来,桂三家的顿时就火了,也不说话,站起身就狠狠一嘴巴抽了上去。 旁边的几个女人也不拉架,只是将凳子搬开一些,继续做活。 男人们站的位置也不远,看见了打架只有起哄的。这两个女人的男人也是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走过来,把人拉开。 温纶人在家里,一双兔子耳朵可把前后听了个清楚,看着眼前又在院子里放风的小鸡仔,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这都有二十只,全都是公鸡? 没有鸡蛋吃了?! 要不是看在有鸡蛋吃的份上,谁会养那么多鸡? “碧荷,去把书桌上的册子给我拿来。” 碧荷现在也认得了好多字,册子的封面上写着:“黑名单。大少爷,黑名单是什么意思?” “就是欠账的人。”温纶最爱钱,最讨厌欠债的,“小鸡仔问谁买的,还记得?” “是朱大全家的,姓马。” 温纶在册子上添上朱马氏,某年某月某日,卖鸡…… 温纶本来还想着今天晚上能独霸一方,没想到熊大竟然赶了回来。 温纶不能嫌弃,只能嘴上说道:“晚上走山路多危险,怎么不在山下住一晚?” 熊大放下空空的饭碗:“只不过是拿一点东西,也不费什么时间。就是你要的书,没找着几本。” 直到回房,温纶才看见熊大说的几本书,那根本就是高高一堆!作为学渣的温纶,立刻就生理性厌恶了:“那么多?” 熊大扯着温纶往炕上走:“农书什么的也就三本。书店正好在清理旧书,我就顺便买了。还有两本是华老神医送的。” “华老神医?”温纶扣住熊大放在他腰带上的手,力气没有撼动他一分,可是态度决定一切。 熊大撇了撇嘴:“媳妇儿~我今天去了县伯府,你爹情况好多了。还见着了华老神医,他说咱们送的铁皮枫斗效果很好。我就说了你想试着种草药,华老神医给了两本书。” 跟一个糙汉子贴那么紧实在伤眼,更何况这糙汉还对自己有不良企图!凭什么人家穿越都是帝王将相虎躯一震?他就要蛋疼菊紧? 温纶还在沉思,熊大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带着厚茧的粗手不减灵活,三下五除二就把温纶扒剩一条亵裤。 尽管还没有烧炕,山里的晚上已经十分冷了。温纶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被人一把提着塞进被窝的时候,温纶突然有一种自己是一只小鸡仔的即视感。 他战战兢兢地瞪着熊大脱得赤条条地钻进被窝,满脑子只有“完了”两个字。他对男人没性趣,真的!他完全没注意到,想得太用力,直接就说了出来。 温纶感到下巴一痛,熊大的糙脸几乎贴在他脸上。好吧,其实也不是很糙。剑眉斜飞,眼睛大而有神,鼻梁挺直,嘴唇略厚,是一张十分男性化的帅哥脸。 只是熊大现在很生气:“对男人没性趣?” 这一次下山,“收获”远比他料想中得多。原本他只是想探听一下老县伯的病情,和温纶在县伯府的情况。原先他虽然知道一些,但并没有太多猜想。温纶急匆匆嫁上山,是因为他孝顺要给他爹冲喜;温纶生病,是因为他忧心家里的情况。可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是因为不得已。 甚至他们把温纶嫁上山的时候,他家的情况也是知道的。一个去当兵的男人,连着几年都没回家,正常人哪个不像村里那些看见他像是活见鬼一样的。 温纶的那个娘,他也见过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表面上看着是将温纶送出去嫁人,可是名声和命都给保住了不算,还相当于是分了家。如果他熊大死在外头,凭着温纶的学问根本不用担心没活路,甚至连小妖精都给安排了三个! 一直以来,温纶对他的抵触他不是没发现,以前他还以为是两个人还不熟悉。刚才吃完饭的时候,那句看似关心的话里的嫌弃,他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温纶,记清楚,你是我的。”别的人想都不要想! 温纶噤若寒蝉。 熊大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放低声音:“放心,你身体好之前,我不会碰你。” 第二天,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格外的多。 原本已经能走走的温纶,再度卧床。翠莲三人被明令禁止踏进卧室。 熊大的将军威风一抖,镇住三个下人绰绰有余。等熊大关上房门一会儿,他们才回神。 “夫爷……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刚才吓死了。” “那个……大少爷的身子,受得住吗?” 翠莲和碧荷一起望向院子里的一堆衣物。 李二不太了解:“大少爷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温纶听到外面的谈论声,感觉自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熊大服侍着洗漱擦身,擦到腿的时候,他嘶了一声。昨天晚上,这个部位的使用频率有点过高,有些地方已经擦破了皮。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可温纶还是想把那句“不会碰你”扔到熊大脸上。 熊大轻轻擦拭干净,找来药箱给他上药,再给他穿衣盖被:“温纶,你嫁给我了。”既然他活着回来了,那温纶就是他的。温纶只能适应,不能反悔,也没有权利反悔。他已经通报了上去,很快朝廷的封赏就会下来。 熊大出门前的叹息,让温纶觉得自己好像特别不懂事。想想熊大也没错。 熊大娶他也不是自愿的,两个人之前素昧平生的,根本就谈不上谁喜欢谁。可既然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了,熊大一直在努力调整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他呢?好像就使唤人了。 温纶有些愧疚,可愧疚不表示他要躺平被压啊!温纶觉得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结果一个上午熊大都没进房门。 等到中午熊大端着饭菜进门的时候,温纶已经睡着了。 和熊家的压抑不同,这一天的县伯府家就差张灯结彩了——二少爷温诚回来了! 只要没有温纶在一旁对比,温诚也能称得上一表人才,三分样貌三分打扮再加上一身读书人的气度,怎么也能超出平均线太多。在龙州县这个小地方,温诚绝对是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们憧憬的如意郎君。 温诚回来得挺急,进门直接冲到老县伯的房门外,看到吴氏赶紧问了一句:“我爹怎么样了?” 吴氏按了按眼角,叹了口气:“也就这个样子了。幸亏华老神医在,刚睡下了。” 温诚眼眶一红,像是强忍着悲痛:“既然爹睡着了,那我等会儿再过来。” 吴氏看着温诚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这都多少天了,才想起回来装模作样,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温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李二呢?让李二过来服侍。”十几岁的小男孩正是最鲜嫩的时候,上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那个样子了,现在应该更加水灵了。府城里的美人虽然不少,可哪有他们自己府里的干净。 温诚见小厮不动,皱着眉头:“怎么不动?让你去叫人没听见?” 小厮战战兢兢道:“李二被大少爷要去了。” “你说什么?!”温诚抬手就把一个茶盏摔在地上,“我温诚的人,是他温纶能动的?胆子肥了他!” 温家老三听到声音,摸了摸鼻子悄悄退出院落。哥哥有事要忙,做弟弟的还是过一会儿再来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搅基 小鸡仔甲:窝们只有竹马,没有青梅,听说。 小鸡仔乙:那谁给窝们下蛋? 小鸡仔丙:没关系,窝们可以搅基。 小鸡仔乙:搅基就有蛋吗? 小鸡仔丙:窝们只是跟着主人一起搅基。 小鸡仔甲:窝们不是本来就叫鸡吗? 第11章 讲的就是不讲道理 从龙州县通往大茶村的山路都是修过的。对于大茶村的村民来说,现在的路已经十分好了,驴车都能走了。想当年单单下个山就要一整天。 但是对于从来没进过这八百里大山的人来说,这山路简直要人命。宽窄不一,颠簸,时不时上面滚下点小石子,贴着悬崖,下面滚滚大江东去……温诚走了两个时辰,被呼啦啦一阵山风差点吹到地上,幸亏一根斜伸出的树挡着,他才没被跌坐下来。 温诚的书童小福,年纪也有十五六,岁数比温诚小,可是做惯了活的人,身体素质比温诚要强得多。他看见温诚往树干上一扑,作势欲扶:“二……呼……二、二少爷……” 温诚微微抬了抬头,看到小福平时一张还算白净的脸涨得通红,还有两道黑黑的杠杠,头发沾着汗水贴地一头一脸,说话的时候还吸了吸鼻子。作为资深颜控的温诚,不由得嫌弃地扭开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休息一会。” 小福闻言直接往地上一坐,大口大口喘气,眼底一片晦涩难明。他想到二少爷出门的借口,就在心里冷笑,“给爹进山找灵药”,就带他一个小书童?这八百里大山的凶恶,别说是龙州县内,就是整个齐国,谁人不知? 偏偏县伯府里一堆人跟着交相称赞二少爷孝顺。作为唯一一个能跟着二少爷出门的下人,小福也是受尽了欣羡。可是这样的日子…… 等到主仆两人赶到大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连大茶树下的村民也不见了。村里人可舍不得点灯油,微弱的光线下,整个村子连人声都几不可闻。一群蝙蝠无声飞过,突然有诡异的笑声传来,巨大的黑影从空中一闪而过,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福额头上的热汗瞬间就变成了冷汗,抖着声音:“鬼……二、二少爷,有有有有鬼!” 温诚到底有些见识,关键也不想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顿时训斥道:“什么鬼!是夜枭,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福握着包裹的手指紧了紧,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夜枭,夜猫子,那是报丧鸟。夜猫子笑了,肯定会有人死。小福看看迅速滑落山头的太阳,大着胆子提议:“二少爷,小的先去打听一下夫爷家在哪儿。” 温诚一挥手:“天都黑了,一起去。”这时候的温诚万分后悔,嫌弃骑驴子不好看,就徒步上山。 温诚是有马的。那是一匹高头大马,就是在府城里,也是许多大少爷们羡慕的对象。无论是县城龙州县,还是府城安江府,都出于山地,当地的马是矮脚马,多用于农耕和驮物。这种草原血统的大马,是十分罕见的。 可是这种大马并不适合在山地骑行,至于矮脚马也因为形象不佳,被温诚嫌弃了。 温诚心中一边懊悔,一边想着等会儿见到他那个好大哥该怎么诊治,想到畅快处,似乎连腿脚都轻便了一些。 山里面平地稀少,还要留出足够的耕地,房子全都散乱着,和城里面十分不同。主仆两人找了半天,才碰到一人,还是对方先发现的他们。 “谁?”熊将军心情很不美好,昨天酱酱酿酿一番后,媳妇儿已经一整天都没跟他说过一个字了。他进山一趟,想找点新奇东西哄哄媳妇儿,却只逮到两只兔子,连只野猪都没看到。 主仆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唬了一跳。随即小福自觉上前询问:“温大少爷家往哪里走?” 熊大眉头一皱:“你们是谁?”什么温大少爷家?温大少爷是他媳妇儿!昏暗的光线下,主仆两人虽然一身狼狈,但依然无法掩饰一身富贵人家的打扮,光是温诚腰带上的那几个玉佩,就不是一般有点钱的人家把玩得起的。 熊大顿时想到自家媳妇儿的文名,有几个读书的友人也是理所应当。这是来看他媳妇儿的,还是不忿他媳妇儿嫁人窝在穷山村的……野男人?! 不说温诚,就是小福平时也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质问过。县伯府的招牌,加上小福也是温诚跟前伺候的人,一般人对他最起码面上都客客气气的,这时候竟然一时语塞。 这时候还是温诚更懂得做人一些,将不懂事的小福拉下,自己上前一步道:“我是温……啊!!!” 温诚和小福就是多长一个脑袋都不会想到,熊大竟然连话都没听完,直接提了拳头把温诚揍了个眼冒金星。最关键是这一拳头,直接就是照着脸打的。 温诚从小到大,就连先生的板子都被挨过。这一下别说是温诚,就是小福都懵了。那可是注定要袭爵的县伯府的下一任主人啊!现在老县伯的身体眼见着就不行了,可以说温诚已经坐等着成为家主,就是府城里面也多得是人溜须拍马,却在一个小山村里被打了! 熊将军直接揍了人不算,还将两人塞了嘴巴,捆了手脚,长棍两头一挑,就往深山里走去。 看着熊大越走越偏僻,这自视甚高的主仆两人才把“nen死他”的念头,转变成“要被nen死了”。仔细一想,他们这一路一个人都没碰到,这深山里面他们就是死了也是白死。 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影踪,山里面一片漆黑,熊大的脚步声却轻不可闻,夜枭又来笑了一回。等到熊大将两人扔进小屋里的时候,主仆两人已经自己快把自己吓死了。 大包裹被解下,两人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全都扒下,熊大将小屋的门从外面栓上,一句不吭转身就走。 熊大对着月光,看着从温诚荷包里放着的一块玉牌,对着月光照出上面一个“温”字,大嘴一咧,几乎哼着歌下山。原来这人不是什么野男人,应该是媳妇儿的弟弟,也不知道是老二还是老三?反正都一样,正房那一家敢对他媳妇儿做出那些事情来,他收拾一顿,媳妇儿肯定会高兴。 媳妇儿一高兴,今天晚上他就能睡炕上了吧?以前他爹惹了他娘不痛快,每回都只能打地铺。 熊大这绕了一圈,回来的时间就有些晚,看到温纶已经被伺候着洗漱完了,也不计较三个狐狸精无视他的禁令的问题,自己匆匆收拾一番后,就去讨赏。 房里很奢侈地点着蜡烛,长方形的玉牌上正面一个温字,背面是龙州二字,四边简单的云纹包裹,落刀干净每一道纹路都分毫不差。这块牌子在原身的记忆中很深刻,那是县伯府主人的信物,应该在他那个爹身上。现在就算他爹不行了,那也还活着,没开宗祠倒是已经落到别人手里了。 温纶将县伯府里的关系根据记忆里梳理了一遍:“送条被子过去,别给冻死了。” 山里的小屋温纶去过,是传说中的猎人小屋,还是熊大爹在的时候就一代代传下来的。那里已经十分靠近深山,冬天的时候甚至会有野兽出没,村民们并不敢过去,也就不知道小屋的存在。熊大离开五年,缺乏修缮的小屋现在的情况十分堪忧。 见温纶终于肯跟他说话,熊大顿时就高兴起来,随便报了一条被子就往外走。一脚刚踏出门外,他又转头殷殷叮嘱:“我很快就回来。别让我看到那两个狐狸精来房里。有事情就叫李二。”想想觉得不放心,李二那小子一张脸比起女人也不差了,顿时就改口道,“乖乖看书,等我回来,谁都不准见。”他转身搬了一摞书,想想又搬了一摞书,放在温纶的枕边,才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温纶没看书,而是将熊大拿回来的那堆“贼赃”一样样拿了出来。从替换的衣衫到细瓷的茶盏,折扇布巾,三块玉佩——总结,装X道具。 另外还有两吊沉甸甸的铜钱,和从荷包里翻出来的两片金叶子——实在东西。 熊大的速度再快,去山里面一来一回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然后进门就看到三个狐狸精全围在炕头! 家!贼!难!防! 熊大的眼睛立时就要圆起来,就听温纶问:“熊大,你缺什么东西要买的?” 熊大愣愣摇头,两次下山都制备齐了,没啥东西要买。 温纶也没多问,直接停笔:“李二,明天去把这清单,送去县伯府,记得直接交给夫人。” 李二赶紧将文房四宝收好。翠莲碧荷一人抓着一头,小心翼翼地等着一张长长长长的清单晾干墨水。三人全都低着脑袋,一言不发。自从熊大发了一次威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敢造次。夫爷可比大少爷凶多了。 哪怕是要被派去直接面对县伯府当家主母的李二,也顿时觉得主母没啥可怕的。 第二天,李二第一次被叫进县伯府的偏厅里,一个三才盖碗立时就摔碎在了李二脚边。李二眉毛都没动一下,安静得像个木头人。 刘氏的手边放着一张图,上面是玉牌的正反两面图案,简单到一目了然。温家的三少爷温泽宇和温家的姑娘温宝淑在一旁陪同。那茶盏是温宝淑就是扔的。 见温宝淑要出声,温宇泽赶紧拉了一把,打了个眼色。 温宝淑咬了咬牙,跺脚恨恨盯着李二。 刘氏的声音倒是听着平顺,也不提玉牌的事情,反倒是问了两句温纶在山里面的近况。 李二一一作答。 刘氏微笑点头:“山里面也清苦了一些。好歹也是我们温家子孙,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和府里面提。三郎,带李二去找管家。” “是。”温宇泽的样子已经和刘氏一样亲切和善,看着李二的眼中透着一丝玩味,直到李二拿出那张清单的时候,脸上那点生涩的和善表情瞬间崩裂:“疯了!温纶怎么有胆子……咳,这都是大哥的主意?” 李二的腰弯得更低了:“山上采买不便,大少爷说……” 温宇泽挥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你在这儿等着!” 片刻后,偏厅里再一次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刘氏一张端庄的脸狠狠扭曲着:“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胃口!” 温宇泽小声问道:“娘,那单子……” “给!”刘氏挥手又扫落一个花瓶,平了平呼吸,“叫人把库房里那对梅瓶摆上来。” 温宝淑一声不吭,快步往外就走。娘刚才好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情景剧:一夜惊魂 场景:山中破屋 领衔主演:温二少爷、小福 友情客串:夜枭 田鼠【觅食】 温二少爷:唔唔唔!(有老鼠!) 小福:唔唔。(是田鼠。) 夜枭【发现田鼠】:笑笑笑 温二少爷&小福【脸色发白】【颤抖】【恐惧】 夜枭【飞扑】:笑笑笑 温二少爷&小福【瞪眼】:唔! 夜枭【发现两人】【飞走】:笑笑笑 鸣谢:田鼠(已故) 第12章 拿捏 在有需要的时候,哪怕在贵族中是个破落户的县伯府,也能发挥出十二分的效率。天黑前后,五辆马车五辆驴车,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搬进了熊家。高高的院墙里,又一次堆满了物品。 翠莲和碧荷十分心疼地看着院子里的菜苗。她们虽然没种过菜,但是这几颗菜被当成名花一般精心侍弄,长势十分不差。 温纶看了一眼:“把菜拔了,给他们做点热汤。” 搬运东西上山的人,都是县伯府家置办的产业下的人。论地位,要比在府内做事的人要低一些。平时能见个府上的管家,都是能在嘴边挂上三天的高兴事情。 温纶虽然在府上地位不高,但是在这群人眼里,却已经是高山仰止的大人物了,现在听到温纶这么一说,他们赶紧七嘴八舌的阻止。 “大少爷,不用忙。” “是啊,我们带饭了。” 温纶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个个拿出油纸包,里面呢不过是一个半个的干硬大饼:“不忙。” 熊大小媳妇儿一样守在旁边,看着倒是没觉得什么。他当年跟着他爹下山卖猎物的时候,父子两个手上也就是一人一张饼子。 李二也跟着一起回来,不过他是坐在车上,并没有怎么受累。一回到家里,他赶紧将自己的洗脸盆拿了出来,放在井台边,招呼:“先过来洗把脸。” 几个人轮流打水洗脸,李二已经泡了一大茶缸粗茶,招呼着一人灌了一大碗。 翠莲和碧荷手脚利落,一锅菜汤在温纶的示意下,还切了几片咸肉下去。几个人掰了饼子泡在汤里,吃得几乎把头给埋了进去。 李二将自己的屋子给收拾了出来,十几个人打地铺,睡得呼噜声翻天。 温纶的听力太好,睡不着,换了个方向,还是睡不着。 熊大睡在炕沿,差点被温纶一脚踹到地上,顿时惊醒了过来。他从腰眼上握住一只脚踝,摸了摸,有点冰:“明天我跟着下山去,给你要个温补的方子。” 温纶用另一只脚戳了戳熊大的腰眼:“不吃。”中药什么的,是给别人喝的。 熊大干脆把他的两只脚都给握住:“听话。” 两只脚都落入敌手,不能翻身好焦躁。焦躁的温纶扭了扭:“放手。”下一刻,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熊大拉到了怀里抱住。 温纶浑身一僵,想到那个晚上,连耳边此起彼伏交响乐一样的呼噜声都忽略了。 熊大拍了拍他的背,一手绕过他的头颈,捂住他的耳朵:“睡吧。”看到送上山来的这些东西,他越来越觉得他家大少爷不简单。 上次去了一趟谷地之后,温纶似乎就没了下文,却没想到他竟然能趁着这个机会,让人送了那么多东西上山。除了少量生活用品之外,大部分都是农具。这么大的数量,估计整个县城在短期内都没农具供应了。 山上什么都缺。有了这么多工具,足以把买下的这些个山头开出一部分来种植茶园。茶苗除了现成的,龙州县周边也有几个茶庄,到时候也可以想办法去弄一批……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了一碗热汤面后,就下了山。 熊大去了一趟山里,将两个早就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往驴车里一塞,到了县伯府门口也不进门,直接将温诚和小福两个人丢下车,径自走了。 他才懒得应付这些人。温家人要是识相的话,最好就是别来烦他们,再要闹什么幺蛾子,可别怪他连着前账利息一起算。他可不像家里的那位,那么好性子。 熊大这几天下山勤快,又采买了许多东西。附近的店家早就已经认识了这个大方的山民,纷纷热情地上前推销东西。做生意的都是人精,凭着熊大前几次采买的东西,也都知道他的喜好,尤其是书店,送上的书籍熊大翻了两页,还真可能是温纶想要的。 这年头买得起书的人,根本就没多少。书店的生意很是冷清。掌柜的将十多本书,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匣子里,才给递了过去,样子十分珍重。 熊大也不由得装出三分文雅来。他正打算出门,却见三个青年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 “噗哈哈哈!忍得太辛苦了!你们看到没有?” “怎么没看到?鼎鼎有名的温二少爷嘛,怎么可能不认得!” “差点被自家门房给扫了出去!” “整天见的恨不得把鼻子仰到天上去,也就是在咱们这个小地方作威作福。” “就是,这回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别管是什么人。这位‘大侠’小生可佩服得紧。” 几句话的时间,熊大已经走到了门口。 掌柜的迎了上来:“安少爷,王少爷,刘少爷,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正好店里进了几篇璞瑜先生的策论……” 为首的一位举手止住掌柜的话,扭头看向熊大的背影,问道:“那人是谁?” 县城里的读书圈子,他们几个不说全都认得,但多少都能有个脸熟。熊大军伍多年,本人又是猎户出身,身上那身勇悍的气息是怎么也不会变得文质彬彬的;就是说成来给自家主子买书的下人,也不会有人相信。 掌柜的倒是从熊大之前买书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一些,也实在是龙州县这地方太小,读书人少,圈子也就那么点大。 “山里面的……” “温纶!”为首的安少爷追了出去,街上却已经不见了熊大的身影。 王少爷和刘少爷也前后脚跟了出去,见状遗憾道:“可惜。温大少爷怎么就去了山里面?” “也未尝不是好事吧?山里面清静,那人能给温大少爷买书,应该待他不错。”总比那一屋子的人强。 安少爷忽然回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然后大步走了。 王刘两位少爷愣了愣神,听到书店掌柜的招呼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这安澜对温大少爷的心思……” “不说了,还是看看这璞瑜先生的策论。” “什么先生,不就是仗着一个当……” “嘘!慎言!” 熊大对此一无所知,又是一驴车的东西在村民们的眼皮子底下拉进了院子。昨天晚上,村里有闲汉瞧着眼热,晚上又去扒墙头,结果手上直接扎了好几根硬木刺,最深的一根差点戳了个对穿。要不是当天晚上熊大家人多,这人直接就能额上来。后来回去之后还想着等天亮人走了再闹,结果被自家媳妇儿一巴掌扇了个山响。 “闹闹闹!你拿个什么东西去闹?!啊?你是打得过熊大,还是能开罪得起温少爷?你想死我不拦着,咱们先和离了,我立刻带着柱子就走!” 山里头人娶个媳妇殊为不易,在外虽然也是一副大老爷们的派头,回到家里个个跟鹌鹑似的。媳妇叫往东,绝对不敢往西。一场风波没闹起来就平息了,连知道的人都几个。旁人还怪到几天没见着人。 熊大一进门就看到翠莲:“大少爷呢?” 翠莲赶紧指了指一间屋子:“大少爷在里面忙,说是要清一间出来当库房。” 当时派上山来重修屋子的人里虽然有吴氏的人,可是也不能做得了多大的主。这五间土坯房当时已经是往最好里面修了,毕竟时间那么紧。可是人一搬进来,温纶又有那么多东西,立刻就显得挤了。 熊大抬手把车从小毛驴身上卸下来。 小毛驴自己就溜达去了牲口棚。 小鸡仔们如今已经长了些硬羽,今天发现没有了大片菜地,很是伤心,全都窝在牲口棚里不出来。 熊大把还在屋子里指挥的温纶往外面一拉:“媳妇儿,别忙。等明年开春,我们再建个青砖大瓦房。” 关于这点,温纶倒是不反对:“嗯,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熊大听到商量这两个字表示很满意。在之前,他家媳妇儿可不会商量,都是直接用吩咐的:“说吧。” 温纶要跟熊大商量也是迫不得已的。大二的学生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在这齐国却已经能够成家立业,甚至顶门立户了。更何况,这原身也要等过了年才满十八岁。 由于内置了一个学霸,温学渣没有丝毫看不起古人的意思,将自己对几个山头的规划,仔仔细细跟熊大说了。 熊大看着桌上高高堆起的一叠纸,上面涂改不知道有多少,知道这东西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和心思:“嗯,要开茶园和药园都不是小事。税的事情我来去办。华老神医说了,要是确定要种草药,他让他儿子过来看看。” 温纶没想到这药园还是纸上谈兵,就已经有了一个专家。大夫哪怕不知道具体的种植方法,但是对草药的习性也是知之甚详,可以省却很多人力物力。 温纶当下眉眼弯弯地将这一条备注好:“行了。还有一点就是人。” 本来,无论是茶园还是药园,既然开在大茶村里,自然应该优先雇佣村民。可是大茶村村民的风气,实在是那啥。 温纶虽然也知道这是穷出来的,可是不能因为穷,就能让他去接受那些陋习。 作为从小生活在大茶村里的熊大,自己村里人的德行了解得比温纶要深刻得多。眉头皱了皱,突然灵光一闪,俯身对着温纶咬耳朵。 湿润的吐息直接吹到耳道里,温纶觉得痒死了,缩了缩肩膀,却被熊大更册寸进尺地抱到腿上,这样那样一说。温纶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转头大力一拍熊大的肩膀:“你太坏了!不过我喜欢!” 熊大直接偏过头亲了过去。 李二过来请示,见状将房门关上,完全无视自家大少爷微弱的挣扎。 熊大忽然把手从温纶的衣服里出来:“咦?这玉牌没给还回去?” 温纶被亲得有些脑缺氧,七手八脚地把熊大的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拉出来。 熊大低头亲了他一口,给头顶冒烟的媳妇儿整理衣物。媳妇儿的身体还没好,不能乱来。 县伯府内,梳洗干净的温诚看见刘氏,眼眶一红,差点掉泪:“娘~” 刘氏手一挥,顷刻间整个偏厅就剩下他们娘俩。刚才端庄大方的妇人,突然柳眉倒竖地大步走过来,对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挥手就是自上而下的一巴掌。 温诚猝不及防,整个人感到脖子都扭过了一圈,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刘氏:“娘?” 刘氏重重一拍桌子,温诚整个人像是被人往上拎了一下。他差点死在了山上,他娘生气不该对着那温纶,怎么会对他这样? 刘氏看着温诚的眼中还是茫然,胸口一阵窒闷,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逆子!谁让你把龙州令拿出去的?” 龙州令就是温纶现在手上的那块,代表的是县伯府,其中还有一些了不得的关系,但不是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能知道的。 温诚脸色一变,随即又有些不以为然道:“爹都这样了。这龙州令不迟早还是我的……” 温诚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刘氏抬手就将一只茶盏扔了过去。 碎裂的瓷片直接在温诚的额头上划开一道口子,不消片刻就挂下一道血痕。温诚整个人都闷了。 刘氏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叫了人进来:“带二少爷去祠堂抄经。” 作者有话要说: 驴妈 小鸡众:麻麻~ 小毛驴:(⊙_⊙)? 小鸡众:麻麻~坏人把窝们的菜园子给次掉了! 小毛驴:(⊙_⊙)? 小鸡众:麻麻~泥肿么了? 小毛驴:(⊙_⊙)? 为什么这群小鸡一直跟在他背后?他只是想找地方拉个屎! 第13章 玉牌 吴氏站在廊下。廊檐宽大,秋风萧瑟。院子里只有一篇枯黄,她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身后门扉禁闭。 没多久,刘氏就出来,看了她一眼,交代一句:“好好照顾伯爷。” 吴氏应下,行礼恭送刘氏离开,转身踏进房内,和一个三十许的中年擦身而过。她目不斜视,来到老县伯床边。 老县伯脸色苍白地倚靠在床头,低头喝着汤药。 吴氏将药碗收走,听到老县伯在背后说道:“婉儿,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吴氏的脚步顿了顿,最后没有说什么,眼眶却悄悄红了。 刚才从老县伯房里走出去的中年人,当天出现在了大茶村。 温纶看着中年人递过来的木匣,将玉牌拿了出来,放在木匣上面推了回去:“爹好像误会了什么。既然黄掌柜来了,就帮我把爹的东西带回去吧。” 黄掌柜看着温纶脸上有意无意间露出的苦笑,眉头微微一皱,将玉牌小心收好,就要告辞:“大少爷多虑。” 温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笑容更苦:“夜间山路难行,黄掌柜还是明天再走。” 黄掌柜拿着木匣,忽然道:“大少爷放心,伯爷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吴姨娘也好。” 温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熊大在一旁一言不发,等回了房间,才伸手将温纶抱着拍拍背:“别难过。” 温纶刚才一大半是在做戏,根本就没难过,最多也就是为原身感到不值。 这个齐国和他以前学过的古代历史有着很大的不同。一般人想要入朝为官,大致分为两种途径:一种是推举,一种是科举。士族官宦人家都是推举子弟入朝为官,参与科举的都是寒门子弟。 当然,类似温纶这样身份的,参与科举也没有什么;但在士族人家看来,总是没了规矩。世家大族根据着每一个子弟的身份学问,会将人根据家族发展的需要,安插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原身就是在等着安排。否则依照原身那种学霸,不说什么状元,最起码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士族的规矩在温纶看来简直就是狗屁。他家十分民主,任何重大决定都是家庭会议讨论,哪怕他提出的意见再怎么幼稚,他的父母也会将他的意见耐心听完,并且询问他要这么做的理由,以及不能这样做的原因。现在他规划茶园和药园,都不是小打小闹,按照原身的性格,哪怕是真有这个想法,也肯定会先请示过父母才会动手。这个“母”,还是嫡母刘氏,不是他的亲娘吴氏。 温纶在肚子里过了一遍规矩后,简直就想呵呵。可是他又能呵呵谁呢?学渣虽然不够聪明,可也知道他一个人不能单挑一个世界,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让自己活得宽松一些。 第二天一早,温纶和熊大亲自将黄掌柜送出村。 温纶的脸上带笑,眼中还是一派沉郁之色:“我已经嫁出来了,家中还有弟弟妹妹。爹要是有心,就给姨娘吧。” 黄掌柜的躬身告辞。他对大少爷了解不多。在县伯府里,大少爷算是为人最低调的一个,除了自幼就显露的才学之外,就连人际交往,也不过局限于几个县城的同窗。他低头看了看木匣,里面可是足够普通人生活三辈子的财物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少爷会拿着玉牌是…… 黄掌柜坐在马背上摇了摇头。算了,这豪门深宅的事情,他这个做下人的,也不用弄得太明白。 熊大刚想安慰一番,偏头却见温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突然露出这种表情,竟然带了一丝艳色。熊大看得心头一跳,还是渐渐聚拢在大茶树下的村民的声音将他惊醒。 熊大抓着温纶的手:“不是说要去找村长?” 温纶倒是没甩开:“嗯,走吧。”四周这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感到微微的不舒服。这些视线的些微恶意,让他决定回去后将人统统拖进黑名单。 果然,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村民们议论开来。话里面的意思,从温纶的穿着打扮,到两人牵手,最后的结论几乎就是说温纶不知检点。 奇怪了,他和熊大两夫夫,怎么牵个手就能扯上检点了? 温纶的耳力不用说,熊大是习武之人,耳力也远超常人,回头看了一眼,将说闲话的那几个人记在心里,松开拉住温纶的手,直接揽过肩膀:“没事,有我。” 温纶抬头看熊大,没吭声,到了村长那里也没说话。 熊大将来意对村长说了。 村长听完,沉思苦笑:“你们想着村里人,也是你们心善,只是这买茶苗药种都得花钱。咱村里穷,你们也知道,恐怕……” 熊大跟着遗憾道:“是我们考虑不周。本来也想着村里人穷,能种点茶树,每年好歹多点进项。” 村长见人要走,赶紧拦下:“熊大,温大少爷,你们先别走。我知道你们有心,这儿有个提议,你们听听不知道可不可行?” 温纶露出个几不可辨的冷笑。这村长的打算,他大概能猜到,不外乎空手套白狼的那一套。 接下来,村长果然说道:“你们开这茶园,也不是几个就能办成的。村里人都是现成的。你们也知道村里这个情况,空闲时间多得很,不如让村里人去你们茶园出一份力气,你们每年看着给几个钱,怎么样?” 这回熊大没说话,温纶直接道:“我看不怎么样。” 村长没料到温纶拒绝地这么直接,当下就噎住了。本来在他看来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比起他们提议的让全村人一起种茶树要靠谱得多。 温纶抬眼看了看村长,大家少爷的派头最近摆得十分熟练:“本来这话我也不想说得太明白。我温纶现在也是大茶村里的人,看村里困苦想到方法拉扯一把,本来也是本分。可是我这么想,别人却不这么想。老黄历的事情我也不想翻,村长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看看我家养的那一群鸡。能挑出那么多只公鸡,还真是废了一番心思。让我用村里人,村长,出了事情,你赔我损失?” 村长这回不仅喉咙噎住,心口都快噎住了。这小公鸡的事情,要说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茶村屁大一点地方,有个新闻早就传了个遍。本来村里人还在说这城里面的大少爷,什么都不懂,钱多人傻真好骗;现在看来,哪里是人家傻,分明是他们村里人傻。 村长见过茶庄。那茶园好几个山头,到了采茶的季节,采茶女更是要临时雇上好几十个。本来这种活计,肯定都是就近雇人,可现在人家有钱,哪里人不好雇,非得雇这些不给他脸的人?村长扪心自问,换了自己也不干。 熊大这时候倒是说了一句话,可是让村长更是心塞:“村长,温纶说话直了一点。不过这事情也不难解决。咱家不是买了山头么?现在归村里的那部分也该下来了吧?到时候拿出来,给每家每户买上几颗茶苗不就行了,也花不了多少。” 村长瞪圆了眼睛,看着两夫夫手牵手地出去,几乎一口气没缓过来! 那几个破山头本来就没值多少钱,划拨到大茶村的更是没多少。村长本来还在纠结,到底是用来修路,还是给村里添上一头牛,现在可好了。等到当天晚上,村长送走第六波来询问茶苗事情的村民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用纠结了。 村长的儿媳妇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边。这茶苗的事情,就是她传出去的,故意的。村长的打算多次在家里提起过。 可是路修好了怎么样?他们能有多少东西能进县城卖的?又能有多少钱能进县城买东西?一年不过一两次,这路修没修好,能差多少? 买一头牛倒是好。但山里地就那么一点,人辛苦一点也就是了。再说,现在熊大家不是有一头驴子么,到时候他们去借,难道熊大家还能不借?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不好意思。 茶苗可就不一样了。熊大说得多在理。哪怕是家里屋前屋后的院子里种上几颗,茶树好照料,每年炒一点茶叶,少说一点也能给娃子吃上一顿肉。县城里的粗茶都卖二三十文一斤呢! 村长看了看瘦小的孙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儿子的衣服改的,许多地方都补了又补。村长老婆扯了一下村长,村长叹了口气,第二天把这个事情给村里人说了。 白捡钱的事情,当然是皆大欢喜,可也有人说道:“村长,您看咱家不要茶苗,折成现钱行不?这都快入冬了,日子难过。” 村长狠狠瞪过去一眼,将那人瞪到自动消声:“这事情还没定。你们要是不想种,那就都别种。最后有没有茶苗,有多少茶苗,还要看衙门里给咱们村子多少钱?反正最快也要明年开春,想要钱过年,自个儿种去!” 村长平时不被村民们放在眼里,在这种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有意见的村民嘀咕两句,也不敢真闹开。想种茶树的人家还是大多数。日子穷了,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种茶树的好处,村长刚才也说过了。几个家里有孩子的,都已经开始计算起来,多种几颗茶树,说不定过几年就能给儿子村上娶媳妇儿的钱,能给闺女存上嫁妆。 村里人原先也不是没想过种茶,但是山里面的野茶树挖来很少有种活的。就是种活了,炒出来的茶也就那么一丁点,味道也就是自家喝喝。现在有村里从别的茶园统一买茶苗,还有人指点种茶树、炒茶,简直跟天上掉钱一样。 当天的大茶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温纶仗着一双千里耳,听着八卦乐呵。不想种茶的人家和想多种茶的人家,私下里互通有无。这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卖的人家一下子卖了三家,想买的人家手上半文钱也无。 当天,黄掌柜将玉牌和木匣一并交给了老县伯,将温纶的表现一五一十说了。 老县伯手上磋磨着玉牌,久久无语,挥了挥手让黄掌柜下去。 吴氏端了汤药进来,老县伯将木匣子递给吴氏:“这些东西你自己存好。你也跟了我那么多年,我倒是疏忽了。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我有个万一,恐怕你们娘俩在这府里也过不下去,倒时候你就拿着这些一个人过也好,跟着大郎一起过也行。” 吴氏结果木匣,随手放在一边:“伯爷说这话早了。喝药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金手指的作用 温纶(⊙v⊙):窝有金手指,这是开挂征服世界的节奏! 熊大(⊙_⊙):媳妇儿,泥想多了。 温纶(⊙v⊙):窝有金手指,都准备参与暴利行业,积累原始资本了有木有! 熊大(⊙_⊙):媳妇儿,乖,别闹了。 温纶(⊙v⊙):窝有金手指……听八卦很好用,有木有! 熊大(╯3╰):乖,睡觉了。听听大家都在钻被窝活动了,窝们也一起…… 第14章 初雪 黄掌柜隔了两天拉了两车碳上来,还递给了温纶一个大包袱:“山上天凉,伯爷让准备的碳。这是吴姨娘亲手缝的冬衣。” 第二天黄掌柜下山的时候,照例叹了口气。山上天气已经很冷了,这一口气直接变成了白雾。他拍了拍包袱内的罐子,想到大少爷说的话露出一个笑容。 “哦?这是大郎亲自炒的茶?”病中的老县伯闻言果然精神了一些,最近因为天气转冷,病情又开始反复的身体,这一刻都透出一分精神来,对着笑眯眯的吴氏招了招,“快来,咱们老头子老太婆尝尝儿子炒的茶。” 黄掌柜跟着笑笑:“大少爷说,第一次尝试,炒得不好。” 老县伯嗤了一声:“自己知道炒得不好,还拿来孝敬爹娘。”话虽如此,可是他眼中的期待十分明显。 吴氏笑意盈盈:“大郎到了山上倒是空闲了。”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县伯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子女,他全都看在眼里。 大儿子的优秀,二儿子的平庸,他全都知道。他总想着,怎么这两个人就不能换一下呢?如果吴氏生了一个平庸的长子,他尽可以宠溺。等他百年之后,他甚至可以早做准备,安排母子两个出府单过,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温纶优秀,他当然也很喜欢。可是这样的喜欢,对吴氏和温纶母子来说,并不是好事。这一次,要不是他的病情好转,他们母子恐怕已经也跟着他前后脚去了。也亏了那孩子没怨气,还找了千金难买的铁皮枫斗。 至于县伯府,还是需要一个优秀的嫡子在继承。他在温诚身上花费的精力,远远超出其他几个子女的总和,哪怕是那么重要的龙州令,他也早早在私底下交给了温诚。这县伯府将来总是温诚的。 可是温诚这都干了什么?当他被告知龙州令落在了温纶手上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干脆这样也好。可惜,齐国的律法对于庶子的继承权有着明确的规定,爵位是绝对不能由庶子继承的,哪怕他这一支没了嫡系,也只能从旁支过继一个来继承。 吴氏将茶泡好的时候,老县伯还在愣愣出神,直到眼前氤氲的水汽扑上他的脸,他才回过神来。 浅金色的茶汤在深秋时节看着也让人温暖,茶汤入喉首先是绵长的苦,夹杂着些微的涩,接着清爽如大山的气息转瞬即逝,最后才略有一点回甘。 老县伯将茶盏放在托盘里:“茶是好茶,可惜……”糟蹋了。 吴氏也跟着喝了一杯。哪怕她在县伯府上已经生活多年,出身也无法改变,再好的茶她喝起来也是一个味道。时间只是让她学会姿势和动作。这杯茶她却觉得是她喝过最好喝的。 “可惜什么,大郎亲手炒的。你嫌弃,可归我了。”说着,吴氏就把那朴素的茶叶罐子要拢到袖子里。 老县伯瞪了瞪眼睛,也不阻止:“你喜欢就拿走好了!”一个茶叶罐子竟然是那么蹩脚的粗瓷,怎么山里面的日子十分清苦?不都送了好几趟东西了吗? 山下深秋,山上却已经迎来了第一场雪。 整个世界都像是静…… 李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急得团团转,那脚步就跟快飞起来一样,在屋子里前后左右地绕圈:“大少爷,您这么说不好吧?那茶叶是我炒的,我这么点本事,老伯爷……” 温纶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景,今天一早上就开始一门心思要凹造型,可现在身边有只苍蝇。温纶忍不住一抬手拍了过去,钩住李二的衣领:“驴喂了?鸡喂过了?村长家的泡菜搬来了?屋子打扫了?昨天教的字都认识了?” 李二被问得直点头,最后说道:“夫爷去搬泡菜坛子了。” 熊大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媳妇儿十分不听话地站在屋檐下面:“你身体好了,站这儿?” 温纶直觉想回嘴,后来一想身体好了的后果,还是乖乖低头把话吞下。身体是自己的,他有什么理由和自己过不去?他明明都裹成包子了。 熊大在厨房里放下两大缸泡菜。寻常人家一个冬天,就靠着这些泡菜度过了。好一些的,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点荤腥。如果有下不出蛋的老母鸡,那是最好,宰了炖汤,喷香的鸡汤上面厚厚一层金黄的油。 昨天晚上开始下雪之后,屋里就烧起了炕,直到现在还没熄。 熊大将温纶拦腰一抱,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外套扒了塞进炕上,拿被子圈好。 温纶一点脾气都没有,看着熊大忙着要点炭盆,赶紧道:“我睡一会儿,你别忙。” 熊大倒是挺乐意陪媳妇儿一起暖被窝,可他还得去扫雪,只能把被窝给塞严实了。前后左右又用软枕靠垫圈起来。同床共寝一段日子,他就发现温纶的睡相那是相当不老实。 温纶睡着前那是相当规范,翻身都极少;一旦睡着了,简直像在跳舞。他倒是挺喜欢从两个被窝变成一个被窝,被自家媳妇儿抱着蹭来蹭去翻来翻去,可现在他要离开那么久…… 温纶一点都不能体会自家大熊的忧心,一脚踢掉一个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眼睛。 熊大将被突破的包围圈加固好,附身在温纶脸上亲了好几口,才忧心忡忡地出去。 温纶用脸蹭了蹭被子,感到十分蛋疼菊紧。他太甜了,还以为熊大是个讲道理的熊,结果人家确实讲道理。讲道理的前提是,他温纶是他熊大的媳妇儿。 一旦这个前提有所动摇,熊大立刻就从没脸没皮的流氓小浣熊,变身成暴怒大黑熊,完全没道理可讲。以前还能用这破烂身体当借口,现在他是不是该洗白白了? 温纶的内心十分纠结,导致他睡觉的姿势也格外纠结。 等熊大扫完屋顶的积雪,温纶刚好一个大翻身,长长的胳膊腿拍到墙上,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只壁虎一样贴在上面。当然,温纶的手脚没什么吸盘,没几秒就从墙上滑了下来。 熊大没给他第二次招呼墙壁的机会,脱了外衣上炕,把人塞回被窝。这一回,温纶倒是老实了,抱着身边的暖炉蹭了蹭,露出满意的笑容。 各种纷杂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远离了。鼓膜中传递过来的是幽深的大海,风平浪静下又有着澎湃的汹涌和危险,却格外让人安心。 温纶安心了,熊大却苦了。 他几乎倒抽一口冷气,将温纶的手牢牢箍紧,再不抓牢,都快把他衣服给扒光了! 温纶只觉得大海的声音一下子激昂如鼓擂,然而激流在涌到一个地方的时候突然卡了一下。温纶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手动不了,头贴了过去,顶了顶。 熊大肩头旧伤惨遭痛击,顿时没了制住温纶的力气,手才一松,温纶的一只手就摸上了他肩头的伤疤。 强迫症一直摸到感觉声音流畅了一点,才安心地陷入深眠。 熊大将安分下来的人仔细抱紧,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一变天就刺痛的肩头好了一些。 熊大的回笼觉没睡多久,就到了中午。他试着叫了叫,根本就没叫醒,反倒是被扔了三四个枕头,出门对李二道:“把饭菜温着。” 农户的冬天没有多少事情可干。可是熊家不一样,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要收拾。翠莲三人又不熟悉山村生活,很多事情都要走个弯路。他们和其他人家也不熟,也没人来指导他们什么。 熊大倒是知道一些,但也十分有限。他还要时不时去检查一番温纶有没有滚下床。可这一下午,温纶睡得十分老实。周围的一圈枕头堤坝,一点都没有决堤。 熊大一开始也没多想,直到晚上把人叫醒了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 “媳妇儿?醒醒,吃饭了。” 温纶勉强抬了抬眼皮,一撇嘴就往熊大怀里靠了过去。 这种在温纶醒着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的动作,直接将熊大吓傻了。 “媳、媳妇儿?” 温纶被吵得皱起眉头:“别吵,睡觉。” 最后,温纶坐在炕上,被熊大伺候着吃饭洗漱,全程眼皮子都没张开。等到熊大爬上炕的时候,温纶几乎第一时间就贴了过来,十分积极地扒掉了熊大的上衣,将自己塞进熊大怀里。 熊大深深吸了口气,忍得眼睛都有点发红:“媳妇儿身体还没好,身体还没好,身体还没好……”手脚却有自我意识一般地交缠过去,将两人固定成麻花状。 温纶的状态不对,熊大也清楚。可是喜欢亲近他,总比之前对他退避三舍的好。 第二天温纶清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要不是熊大一直坚持不懈地在耳边絮叨,他还有点想睡。 卧室里点了炭盆,很暖。 温纶却在坐起来的时候,想学着电视剧里的女性抱被子尖叫。他的衣服呢衣服呢衣服呢?还有这一身的草莓开垦地也太彻底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冬季防寒措施 夫夫→熊大、温纶一个被窝。 姐妹→翠莲、碧荷一个被窝。 父子(?)→毛驴、小鸡众一个牲口棚。 ??→李二、??……算了,抱枕头吧。 第15章 封山 从第一场雪开始,八百里大山就进入了封山期。连绵的山林一下子静谧了下来。 山里面瞬间就被一层白雪覆盖。熊大每天都和村里人一样,清扫着屋顶和房屋周围的积雪。 村子里也没人再人聚集在大茶树下。熊大家是今年新修的房子,都有些担心会被积雪压垮。村里人那些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就更加经不起折腾了。白天还好,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温纶这几天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偶尔听到人走动的声音之外,就再也没有听到其它的了。原本笼罩在他听力范围内的大山,一下子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温纶睡得有些不安稳,只有在大海的浪涛声中,才能平静下来。 温纶平静了,熊大可快愁死了。 原本他们家的情况比起村民来说,要好太多。可是,当温纶的情况明显不对劲的时候,熊大就急出了一嘴燎泡。 温纶一副长睡不醒的架势。熊大想带温纶去看大夫,可是天寒地冻的驴车根本就走不了,大夫又不可能进山。熊大都想把人背着去县城了,可是这种天气,他害怕还没进县城,温纶就受不了。 论照顾人,还是翠莲和碧荷专业。这两天熊大终于对他们放宽了门禁,允许她们伺候温纶。 要说翠莲他们,原本跟着温纶出府的时候,根本谈不上心甘情愿不算,还各自带了不少小心思。这么些日子下来,倒是有些习惯了山居的生活。熊家物资充足,生活也并不清苦。没有府里那么多人际关系的纷纷扰扰,大少爷竟然还教他们认字书写…… “大少爷只是睡得多,没事的。”翠莲一边小声安慰,一边将一勺红枣粥喂进了温纶的嘴巴。红枣已经被挑了出来,勺子里是软糯开花的米粒,透着红枣满满的香甜,小银勺里不过指甲盖那么一点的量,还是有粥汤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这种情况几乎和温纶在府里的时候也差不多了。才没几天时间,原本已经有些红润的脸色,迅速苍白,整个人看上去都消瘦了几分。 小半碗粥,喂了小半个时辰。 屋里点了炉子,上面温着一碗铁皮枫斗的汤药。用过粥之后,碧荷将汤药一点点喂进温纶的嘴里,动作更加小心谨慎。 熊大进门的时候,碧荷刚将汤药喂完。他这几天没一天睡踏实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红丝,神情看起来有些凶恶。原本就对他有些发憷的三人,看到他更是吭都不敢吭一声。 翠莲和碧荷赶紧收拾了东西,退出房门。 熊大站在火盆边上,将自己烤暖了,才爬上炕。 温纶几乎瞬间就贴了上来,只是他现在已经没了扒衣服的力气,软绵绵地哼唧两声,眉头皱紧十分不满。 熊大自觉把上衣脱了,让温纶靠上来,看着温纶将耳朵贴着他肩头的旧伤,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旧伤的减轻真的不是他的错觉。那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是往年在这种天气下,能让他痛到几乎想把肩膀卸下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伤口处微微的酥痒,像是快速愈合的新伤。 要说这伤和温纶没有半点关系,熊大才不会相信。温纶对自己的排斥,他是看在眼里的。偏偏温纶还给自己治伤,这种诡异的能力,他听都没有听说过。难道温纶心底里其实是喜欢他的?应该是温纶对人一贯宽待吧? 熊大低头看着温纶苍白的脸色,嘀咕:“怎么这么好心呢?” 县伯府的正房一脉对温纶不好,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这不好,竟然是要人命的那种。要不是碧荷说漏嘴,他还真不知道。 差一点,他媳妇儿就要死了!这种认知瞬间击中熊大的心房。至于温纶死后,县伯府会不会让别的人嫁给他,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的媳妇儿就是温纶。 翠莲和碧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翠莲猛地拉下脸:“干嘛在夫爷面前说那种话?” 碧荷显然不以为意:“有什么不能说的?万一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总得让夫爷知道仇人是谁。” 翠莲咬了咬牙,狠狠跺了跺脚:“你这么做是在害夫爷!夫爷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让他拿什么去跟那几个斗?”他们现在在山里面过得是不错,可这屋里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靠着县伯府?夫爷是当过兵,有一把子力气,可是县伯府还少了有力气的人了?那群护院又不是吃素的。 碧荷往炕上一坐,拿起摆放在一边的绣篮,开始缝起一个宝瓶样子的荷包,语气漫不经心中透着一分狠辣:“那又如何?大少爷如果去了,有夫爷在下面陪着也不寂寞。” “你……”翠莲一惊,竟说不出话来。 在县伯府上,他们三个并不在一处做活。李二是在书房当值不提,翠莲原本是在刘氏身边的大丫头,碧荷则是在四少爷温景盛身边的大丫头。他们三个交集不多,在下人中都算是风光体面的人,内心的苦楚却也多得多。 碧荷走线极快,却一点都不耽误说话:“翠莲姐姐,你就是心肠太软。我们现在跟着大少爷,要是跟大少爷一样软性子可不行。” 翠莲困兽一样转了两圈,眼眶微微一红:“现在说什么都太早。这山沟子里就是不好,连个大夫都没有。” 碧荷的针停了停,叹了口气。她本来就觉得大少爷当时都病成那样了,怎么进山就突然变好了?要知道在府上好歹还有个大夫做做样子,在山里能有什么?连最早的那些汤药,都还是在府上的时候来不及用完的。 老县伯身体还好的时候,对大少爷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的。大少爷虽然是庶出,哪里受过什么委屈,瞬间被那样折腾,大少爷怎么可能撑得住? 反正大少爷没了,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有仇报仇。 就在熊大快要急疯的时候,熊家来了客人。村长带来的。 别说现在这种时节,就是其它三季,大茶村一年都不一定能有个外人。村长家就在村口,被人找上门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连山里人都恨不得躲进屋里不出来的时候,这两个客人却只穿着薄薄的棉衣,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 客人的脾气不错,村长却一直用一种胆战心惊的态度对着两人,像是两人随时会暴起伤人。 村长一见熊大开门,就像甩下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急匆匆走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对着熊大拱手失礼:“拜见大人。” 熊大见来人眼前一亮,拽着一人就往屋里跑:“军师,你快来看看我媳妇儿!” 另一名高大的汉子见状,无奈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 李二看着他背后的大刀,心头颤颤,不过好歹比村长强多了,将一碗八宝茶放到桌上,招呼人坐下,又搬了炭盆进屋点上。 天气冷了,不再适合喝绿茶。李二就煮起了八宝茶。山里面物资匮乏,没有山下那么多讲究,通常都是有什么放什么,除了冰糖、红枣、枸杞之外还加了几样果干,原本甜腻的味道用茶汤的清苦一压,不论是谁都能喝上两口。 汉子不爱吃甜的,看到八宝茶里的满满的东西,直觉皱了皱眉。可是他们这一路跑上来,着实又饿又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还算不错,呼噜噜一下子灌了下去。 李二看着一碗八宝茶迅速消失,再一看汉子亮晶晶的眼神,试探道:“再来一碗?” 汉子呲出一口白牙,把茶碗往李二跟前一推:“多谢。” 在房里的另一名汉子可就没这待遇了。他原先是跑出一身热汗,屋子里也热,可架不住熊大几乎要把他看个对穿的眼神。 熊大见汉子放下温纶的手腕,赶紧把手塞进被窝:“我媳妇儿到底怎么样?” 汉子抹了抹脑门,略微有些尴尬道:“没事,就是身体亏损得厉害。” “亏损?”熊大眼睛一瞪,顿时想到温纶在县伯府上的那些遭遇。 汉子点了点头:“嗯,亏损。大人,您那个晚上房事最好悠着点。” 熊大一大半心思还沉浸在怎么报复县伯府上的那几个,闻言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然后,他瞪大眼睛,伸脚一踹。 汉子踉跄着爬出房门,好悬没滚地上,鼻尖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注意力瞬时被还在呼噜噜灌茶的人吸引了过去:“郝大人,您在喝什么?” 郝大人将喝得底朝天的茶碗放下,笑得一脸灿烂:“喝茶呐,贾军师。” 听到这一声大人,李二好悬没在门外摔倒。刚才他们叫夫爷大人,他还可以说是听岔了,可这一声大人叫得真真的。能成为大人的都是官!他们夫爷不是个退伍的军汉吗?怎么能被叫大人?还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山沟子里过活? 李二正自狐疑,却听见又有人敲门。 门一开,村长已经是两股战战,见门一开立刻就趔趄着走了,留下五人在原地。这都封山了,怎么还能有人进到山里面来?到底是人是鬼? 为首的一位面白无须,身后四人具是一身戎装。 “这位小哥,敢问这里是熊将军府上?” “熊……将军?”李二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为首那人还想问,在屋里的郝大人和贾军师听到声音已经出来了。双方显然认识。 “蔡公公,怎么劳您大驾?”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人迎了进来。贾军师小声叫李二去叫熊大出来。 房里,温纶迷迷糊糊间听到。熊将军?那是哪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教育第一篇——无毒不丈夫 熊将军(╰_╯)#:别人打你一下,你就去捅别人一刀子! 温纶(⊙_⊙):要打架? 熊将军(╰_╯)#:你站着,让手下去捅! 温纶(⊙_⊙):哦。 熊将军(╰_╯)#:听明白了? 温纶(⊙v⊙):嗯。小浣熊,上! 第16章 熊大人 蔡公公很和善,对着熊大笑得十分慈眉善目,哪怕温纶现在这个状态,连睁开眼睛都吃力,蔡公公一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便宜行事了。 在山上住了一晚,蔡公公一行就走了。四个随从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除了吃饭喝水,连嘴巴都没有动过。深厚的积雪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阻碍,雪地里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郝大人和贾军师看着那消失在雪地中的身影,同时松了一口气。 郝大人转头问熊大:“大人,您还是不回去吗?” 熊大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回去干嘛?”朝堂上的事情能烦死个人。他一身旧伤,冲锋陷阵也比不过别人;肚子里这点墨水,也斗不过随便哪个文官的一根小指头。 郝大人噎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 贾军师的手指划过细瓷茶碗,抬眼看了看熊大,突然起身失礼:“大人,属下们来得匆忙,还未给您道喜。” 郝大人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恭喜大人小登科。” 说到这个熊大的脸色缓和下来,抓了抓后脑勺笑了笑,想到温纶的情况脸色又暗淡下来。不过想想,贾军师都说没什么问题,那应该问题确实不大。 作为一起在战壕里摸爬滚打了五年的战友,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贾军师的能耐。贾军师算是弃笔从戎的典范,他的身世比林老二还曲折一些,是被兄弟丢进军营的。开头那一段时间,要不是有一帮同袍照顾着,他早就来回死了好几遍。可就算有同袍照顾着,他要是真没几分能耐,战场这种一秒生一秒死的地方,谁真能照顾得了谁?当年在战场上,靠着贾军师一手医术活下来的同袍,不知凡几。 贾军师虽然现在练就了一身好武艺,骨子里还是带着文人的拐弯抹角,两三句一兜转,话题就转到了温纶的身份上面。 “哦?嫂夫人是这县伯府上的……”庶长子三个字吞了下去,贾军师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觉得自己上级亏了。庶长子这种身份,放哪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贾军师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就能知道个大概。 郝大人倒是和贾军师考虑的地方不同:“嫂夫人肯定是个好人。”在京城里面不少名媛少爷都对熊将军倾心不已,也没听到熊将军对谁有过特别的表示。这才回到山村多久,明显就是一副把让放在心上的样子,要说只是出于夫妻名分,肯定不会如此。 温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听到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嫂夫人是个什么鬼?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陆陆续续感觉清醒了一些。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家里来了客人?温纶在炕上动了动,还是觉得困得很。 守在旁边的李二注意到动静,凑上前去小声道:“大少爷?” 温纶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呆才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李二激动地声音都在发抖:“是。客人来了,又走了,还有没走的。” 温纶皱了皱眉,这语无伦次地在说什么? 房里点着炭盆,并不冷。温纶毫无障碍地钻出了被窝。 李二顿时大惊失色地劝阻:“大少爷,您还是别起来了。好好好,您别动,我这就去叫……大……夫爷,您来了!” 温纶眉头又是一皱。大夫爷是个什么鬼? 熊大显然比李二还要激动,不过他再激动也记得把李二给瞪出去。 自从知道熊大的官衔后,李二完全变成了一只鹌鹑,缩着脖子软着腿就出去了。 温纶自身觉得除了手脚有点酸软之外,倒是没别的什么异常。这段日子,他被人伺候关了,换成熊大给他穿衣洗漱,他也没觉得别扭:“有客人?”不是下雪了吗?这时候山里人都不怎么出门了,怎么还有人能进到山里面来? 熊大一双粗手却格外细致:“嗯。也不算是什么客人,就是两个同袍。” 温纶点了点头:“一起出去看看。” 温纶这一出来,连给他把过脉的贾军师都有些意外。按理说,温纶这会儿能醒着就不错了,昨天宣旨的时候,他连眼睛还睁不开呢。怎么一转眼似乎就是稍微虚弱了一点的样子? 郝大人是第一次正眼见到温纶。昨天宣旨的时候,温纶被熊大裹得严严实实,他一点都没见着,只依稀觉得皮肤挺白。眼下看到了正脸,果然温润如玉,气质尤佳。虽然是文人,但并不是那种会拿腔拿调的人。 几人一番简短的寒暄后,温纶倒是没再说话,在一旁安静听他们讲述朝堂的局势和变化,讲到近况时,郝大人忽然说道:“年后,我和军师两人被派守龙门关。” 贾军师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原不知大人已经成亲,想叨扰一番,现在……” 熊大扭头看温纶。 温纶倒是没什么,接话道:“现在也不妨,如果不嫌弃屋舍简陋,尽管住下便是。”就当住宿舍呗,难道这大雪天的还让人家冒雪出门?这两人能冒雪上山,足见和熊大的关系不一般,能有这样的同袍,温纶略略羡慕。 晚饭,宾主尽欢。 郝大人和贾军师也不讲究,晚上就和李二睡在一个炕上。这房子当初造的时候,除了熊大和温纶现在住的房间之外,李二的房间和翠莲碧荷的房间也都盘了炕,只是略小一些。李二平时一个人睡着宽裕得不得了,现在多了两个壮汉,也比在府里的通铺要强一些。 郝大人和贾军师都是行伍出身,根本没那么多讲究。原本双方还有些隔阂,等到贾军师讲了两个军中趣事之后,彻底吸引了李二这个半大小子的兴趣。 温纶听着李二追问贾军师,贾军师吊着李二的胃口,嘴角也露出一个笑来,转头对着熊大也是一脸温和。 熊大原本还笑嘻嘻地想贴上去,可是野兽(?)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背后的寒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媳妇儿?” 温纶打了个哈欠,往炕沿一坐,家教老师的范儿端了出来:“没事儿跟我说?” 熊大往炕上靠过去的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啥事儿?” 温纶提了提嘴角,也不吭声,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熊大。 熊大抿唇,熊大挺直背脊,熊大瞪眼竖眉! 温纶解下头发,漫不经心地抬眼:“嗯?” 墨色的长发流水一样泻下,烛火下更显肤色莹润,眉目含情(大雾)。 熊大腿一软,往炕上靠过去,殷勤地把人往被窝里塞:“媳妇儿,我说!” 温纶抓了一只枕头抱着,抬了抬下巴:“嗯。” 熊大抬头看了一眼软绵绵的媳妇,脑子顿时就成了一团浆糊,巴拉巴拉把自己从军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招了。 温纶倒是越听越有兴趣。他从小接触到的教育中,从来不乏对战争的残酷描写,但是那种轻飘飘的文字,远远没有眼下熊大口述的让人震撼。 “第一年下山,进了兵营,就被选在龙门关。一早起来训练……” “第二年九十月份,北面边关告急,就跟着部队去了北方。第一次打仗……” 他指着肩头的旧伤:“替将军挡了一箭……” 温纶瞠目看着熊大身上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疤。乍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的皮肤,仔细看过去却几乎没一块好肉。这得多疼? 数完伤疤,熊大就开始说道进京,满口都是抱怨:“那群文官太讨厌了。满口都是陷阱,怎么答话都不对,简直想冲上去把他们挨个儿揍一顿!” 温纶算了算日子:“所以你就回来了?” 熊大一边点头,一边将自己也塞进被窝:“嗯,所以我就回来了。” 温纶有些明白,但也有些不明白。熊大一个大老粗,能在这个年纪官拜二品,绝对称得上是年少有为,手中又是军权在握,怎么就能舍得下大好前程富贵荣华?温纶自问,换了他肯定做不到。要是他能在二十出头就当上将军,说不定脑子一热就制霸天下了呢? 温纶叹了口气,由衷佩服:“你很厉害。” 熊大眼前一亮,拉着温纶的手往下面一搭:“媳妇儿~” 温纶浑身一僵:“你干嘛?” 熊大糙脸微红地磨蹭:“媳妇儿夸我厉害。” 温纶抽不出手,严肃道:“没说你那里厉害!” 熊大顿时就不高兴了,板着脸孔把人扑倒:“敢说你相公不厉害?”必须让媳妇儿好好见识见识! 就在温纶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熊大倒是停了下来,把人牢牢箍紧:“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温纶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安心闭上眼睛。 京城 暖阁内,二十不到的少年在一身狐裘的映衬下更添妖娆,加上少年人的一点英气,嘴角那一抹笑容勾起的时候,几乎让人失了神。 林璞瑜看到对面男子的反应,微微垂下眼睑,将一抹得意掩下,提手冲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璞瑜知道田大哥马上就要去当值,不能饮酒。在此就以茶代酒,多谢田大哥。” 田姓男子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微微松动了表情:“当不得什么。只是熊将军看着对他夫人确实十分上心,你也莫要……”这人正是当日跟着蔡公公前去宣旨的护卫之一。 林璞瑜的动作微微一缓,长叹一声,苦笑:“田大哥,你知我的心意。我也没别的想法,只要熊将军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田姓男子还要当值,没多久就走了。 林璞瑜站在雪中,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他当然不需要有别的想法。熊星宇一门心思赶回去娶的是个快死的老婆,有什么打紧的?他只需要等人死了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温纶(⊙_⊙):大夫爷是个什么鬼? 温纶Σ(っ °Д °;)っ:难道还有小夫爷啥的? 温纶Σ(っ °Д °;)っ:劳资被一个男人爆菊还不够,难道还要有第二个? 熊将军(╰_╯)#:媳妇儿,什么是第二个? 温纶(?Д`):没第二个。 熊将军(╰_╯)#:媳妇儿,咱们把话说↑清↓楚↑ 第17章 现成的人手 冬日的山居生活十分悠闲。在多了两名壮劳力之后,连熊大都清闲了下来。 每天早上,除了温纶之外,另外六人都会先练功,原本只是熊大和郝大人、贾军师;但后来翠莲三个人也加入了进来。他们当然没有熊大他们练得地道,只是打一遍拳活动一下身体。等到收功之后,三个下人去做早饭,两个壮汉去扫雪,剩下熊大去把自己媳妇儿从炕上挖起来。 这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冬天不赖,简直不科学! 熊大得经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被媳妇儿勾引事件,才能将人好好安放在饭桌前。 温纶的早饭吃得很少。他人醒来了,胃还没醒来,瞪着眼睛看着熊大一脑门的汗:“很热?” 熊大郁闷极了。看到衣衫不整还直往自己身上蹭的媳妇儿,他非但要规规矩矩地给人穿衣,还得惦记着媳妇儿的身体状况,媳妇儿还满脸无辜地问他“很热”? 熊大感到十分焦躁,尤其身边随时还有闲杂人等干扰,更是让他有点急火攻心。 温纶听到熊大的心跳有点急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这种淡定的只有温纶一个人。其他五人摄于熊将军的威慑力,大气都不敢喘。正巧有人敲门,李二把碗一放:“我去开门!” 李二跑到一半,突然想起前面两次开门的经历,顿时放在门栓上的动作一缓。这回门外应该不是什么大人了吧? 村长缩着脖子站在门外,冷得直跺脚。看到李二,村长也不敢抱怨开门迟,提起放在脚边的篮子往李二怀里塞:“一窝小鸡仔,先养着,等村里有人再有母鸡抱窝了,再给你们送点过来。”说罢,也不能李二反应,村长就一溜烟地走了。 前两天来的两拨人可把村长吓坏了。八百里大山中民风素来彪悍,各家各户再怎么穷,砍刀弓箭都是有的。小孩儿五六岁都会自个儿做个弹弓逮兔子。可是来的两拨人身上背得那么长的刀子,村长可是从来都没见过的。那可比县衙里的衙役们的腰刀要威风得多。再说了,这大雪封山又不是他们八百里大山里的人自己随便说说的。大冬天的,能进到山里得有多大能耐啊?村长没听到宣旨,否则保不齐吓成风瘫。 李二将盖住篮子的破棉被一掀,露出里面挤在一起的十来只小鸡。 温纶看过了,让养在牲口棚里。农村人家为了保暖,这种小鸡仔一般都养在厨房,甚至卧室。但是温大少爷不差钱,他家柴火和木炭管够,牲口棚里也能保证供暖。 养过一波小鸡仔的下人们已经有了些经验。小鸡仔们比他们更有经验,等人走了之后,跌跌撞撞地从篮子里爬了出来,钻到小公鸡的肚皮底下蹲好。 看过小鸡仔,温纶总算是清醒了,看着熊大三人收拾装备,好奇地去拿放在桌上的刀子。 这种刀子可不是温纶以前见过的工艺品,是真的杀人利器。温纶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没一会儿就放回桌上。他又拿起弓来,拉了拉,没拉动。 熊大笑眯眯地过来教媳妇儿:“站好,脚分开,用腰力……”两只大手说到哪里摸到哪里。 温纶的学渣脑袋在听到腰力的时候,就瞬间短路。拉弓不是用手拉吗?怎么要用腰力?扭一下吗? 贾军师扭头提醒:“大人,咱们该出发了。” 熊大十分遗憾地停手,拉着温纶殷殷嘱咐,又对三个下人一个个用凶残光波扫视一遍,这才全副武装地进山。 寒冬腊月的家里没个新鲜吃食。菜是腌过的,肉也是腌过的。温纶连着吃了半个月,感觉自己人都快成咸菜腊肉了,这几天只是喝点白粥配咸菜什么的。 熊大记着贾军师说的要补补,就决定上山打点野味。 郝大人和贾军师觉得老领导太麻烦了。 “鹿太补了。”熊大拔下箭矢,丢下一剑毙命的鹿转头就走。 老部下拖着鹿走。 “野猪,这只太大了,肉糙。”熊大转身去瞄准了一头七八十斤的半大野猪。 老部下处理大野猪。 “山鸡,这个好,给媳妇儿炖鸡汤喝。”熊大轻轻松松地提溜着一串山鸡,一只半大野猪下了山。 两个老部下扯着鹿和大野猪在后面追赶。 三个人进门的时候,温纶正带着三个下人做弓弩。他在一堆杂书里面找到了一篇文字,再加上自己那一点军事迷的半桶水,琢磨着画了一张四不像的图纸。 熊大和郝大人都看不太懂,贾军师却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连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郝大人见着不对,赶紧问:“怎么了?” 贾军师咽了咽口水,见鬼一样瞪着温纶:“温先生,这是连弩?”先生不是乱叫的,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当得起先生二字。贾军师现在虽然是个军汉,但骨子里还是有一分读书人的清高。他在熊家住了几天,看到温纶教几个人读书识字,心中虽然佩服温纶有教无类,但也隐隐觉得温纶这样做有些……有辱斯文。 论武器,三个军汉的了解谁都不少。哪怕看不懂图纸,连弩之名一出,另外两个也瞪大了眼睛。三个下人倒是所知不多,也没觉得有多了不起。 弩弓是有的。因为只能单发,上弦时间过久,在战场上所用不多。更多的是城墙上用于守城和攻城的巨型床弩,威力十分惊人。 连弩只是一个概念,大多出现在一些野史志怪小说中。现实中,无论是朝廷的军器局,还是那些个所谓的世家大族,全都从未停止过研究连弩。 温纶是谁?不过是一个县伯府家的庶子罢了。县伯府的势力,也不过在龙州县称王称霸,世家大族是连谈都谈不上的。单凭着一张语焉不详的文字,就能做出连弩?! 温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今天一天就在纠结这玩意儿:“这书上说得不对,照着做出来,根本不行。”还是他以前见的分解图靠谱,就是材料技术不过关,否则有了一把连弩,说不定他也能打个猎呢? 三个人形容诡异得看着那书。那不过是一本传奇故事,当然不会真有那么高深的武器制作方法。 熊大的脸色都一下子变严肃了:“媳妇儿,别玩这个了。”他虽然没啥学问,但是对武器的敏感度却是有的。不说图纸,就是桌子上的这一堆零件,也能看出可行性不小,更别提温纶手上正在组建的一个完整的模型。 温纶抬头一看三个人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从善如流得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后,上交给熊大,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打到什么了?” 熊大顿时露出笑容,拉着温纶展示战利品。 贾军师和郝大人一起将东西收好。 翠莲三人本来就是极有眼色的。这情况看着和县伯府里不同,当下跟着一起出门,帮着宰杀猎物去了。等到真正宰杀的时候,三个人只能打打下手。 山鸡长得很漂亮,被温纶活生生地拔成了秃子。他拿着还沾了血丝的鸡毛找碧荷做鸡毛掸子和毽子。 院子里,三个壮汉忙得热火朝天。 贾军师看着温纶的背影,感叹:“先生大才。”又看了一眼熊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熊大眼睛一瞪,这是啥意思?他熊大还配不上自己媳妇儿? 晚饭十分丰盛。温纶还让李二开了一坛酒。除了他自己不能喝,三个下人都各自喝了一盅,三个壮汉更是喝得满脸通红。 酒喝多了,话自然跟着也多了起来。 “大人,您回家还有个媳妇儿,咱们很多兄弟回家了,连个家门都没了。” “是啊,何三儿还记得不?那个脑袋差点被开瓢的。” “记得,那小子命可大。” “嘿!他回去,他婆娘已经跟人跑了。家里老母死了都没人料理后事。” “张狗子以前长得不是挺俊俏的。回到村里,媳妇儿直接请和离了。” “唉,张狗子那脸算是毁了。” 温纶听着心酸。像熊大这个年纪能够退伍的只是少数。大部分军汉等到退伍的年纪,都已经三十多了。在齐国,三十多岁,快的都已经能当爷爷了。这些人十七八岁入伍,有些甚至更小一些就进了兵营,一去十多年,回家连家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晚上温纶翻来覆去睡不着。 熊大干脆把人往怀里一拉:“怎么了?” 温纶觉得自己有些圣母病,但不说出来实在纠结:“你那些同袍,能让他们来茶园干活吗?你看,他们没地方去,正好咱们茶园缺人手。” 熊大猛然睁开眼睛,按着温纶的后颈就亲了上去。唇舌强硬地撬开温纶的唇齿,霸道地强迫他做回应,不让他逃避,一点点角落都不给他留下! 温纶也没挣扎两下。力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唇舌交缠的声音,在他的听力放大下简直羞耻PLAY。不好意思的感觉占了上风,更何况……感觉好像还不赖。 血液流动的声音比往常更剧烈一些,像是大海撕去了伪装的平静,瞬间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熊大看着难得顺从的温纶,忽然有些明白贾军师的叹息。一个人怎么能够那么好呢?这么好的人竟然嫁给了他,还陪着他一起归隐山林,这样好吗?明明凭着温纶的才学和气度,更适合在那个朝堂之上,比更多的人都适合在那个朝堂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继母/父 小鸡仔:叽叽?饭呢? 小公鸡啄米喂食。 小鸡仔:叽叽。要睡觉。 小公鸡小心翼翼地把小鸡仔孵好,业务不熟练,被小鸡仔暴打。 小公鸡┭┮﹏┭┮:窝们不是麻麻,也不是粑粑。 围观群众o(*≧▽≦)ツ:恩昂恩昂~ 第18章 文不成武不就 早上熊大将提议跟两人说了之后,就连平时一直一副憨笑表情的郝大人,也吃惊地张大嘴巴。贾军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两个壮汉“噗通”跪地。贾军师的声音中难掩哽咽:“大人,先生,大恩无以为报,我先替弟兄们谢过两位。” 温纶还是第一次被人跪,瞬间就懵了。熊大将他按牢在座椅上,很是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这一跪。 郝大人抹了抹脸,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属下这就下山去。” 贾军师也是一点头,就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行李,十分干脆利落。 温纶这会儿倒是不懵了,赶紧阻止:“等等,明天再下山。”虽然他们几个的武功真的很厉害,那么大雪都能进到这八百里大山中来,可不代表这两人能厉害到无所不能。 贾军师现在对温纶尊敬非常,此刻面对他的阻止十分为难:“先生?”茶园不消说,开了春就要动工。退伍的军汉天南地北的要挨个联系,这么算下来,时间可紧。 温纶摆了摆手,叫了翠莲三人过来,去给两人做干粮。 脸大的杂粮馅饼两面金黄,表皮酥脆里面是剁碎的肉末和酸菜。这对温纶来说不算什么好东西,可是两个常年离家的军汉来说,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这种关怀了。破掉的衣服仔细缝补好,甚至还每人还塞了一罐子茶叶。 茶叶这种东西,一直都是送礼佳品。熊大和这两人亲近,温纶也没弄虚的。两截竹管做成的茶叶罐子,满满塞了两罐。竹子这东西虽然谈不上密封,并不是什么适合的放茶叶的器具,但胜在耐摔不娇贵。反正现在这些茶叶也快变成陈茶,谈不上多好的东西。 这在温纶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如果让他自己动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这份感激却实打实地算在了温纶头上,实际动手的翠莲碧荷二人连个感激的眼神都没得到。 一家人送走了郝大人和贾军师,温纶有些心不在焉。他现在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是不是弯了啊?昨天晚上亲得太爽,差点做了有木有!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动物吧?只要爽到了,无论对象是男是女都行? 他抬头看了一眼熊大。啧,前后左右360°无死角的熊一只,好吧,是有那么点帅的熊一只。看着,略顺眼。 熊大转头看到媳妇儿目不转睛的眼神,得意一笑:“媳妇儿~” 温纶低头想了想,又抬头对靠过来的熊大瞥了一眼,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教我打拳。” 熊大对这个要求那是绝对点一万个头的,不过:“外面风大,我们进屋。” 进了屋子,熊大直接拉着人回到卧室。 他们两人的卧室也不单单是卧室,还兼作温纶的书房,面积是几间屋子里最大的,又点了炭盆十分温暖。 温纶一进门就想扑炕上,想想自己的武侠梦,又忍住了,抬眼等着熊大教授武艺。哪天他学成了,进山打野猪,打黑熊,打老虎! 熊大被媳妇儿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心口突突地跳,脸上很严肃:“先把外衣脱了,打拳不方便。” 温纶觉得有道理,而且屋里面温度比外面高得多,本来就不不需要从头裹到脚那么夸张。温纶把外套脱了,觉得衣服还是很累赘,有心想要再脱掉两件,可突然发现……他穿过来到现在连件衣服都没自己穿过!现在连脱都不会脱! 熊大一眼就看出了温纶的窘迫,上前给他脱去了两层外衣:“好了。” 温纶记着熊大脱衣服的步骤,觉着也不难,明天要自己穿衣服。他活动了两下,果然轻便多了,示意熊大开始上课。 于是…… “脚尖不要往外翻,对,就这样。”摸脚摸小腿。 “腰挺直,不要弯着。”摸腰摸胯贴后背。 “拳头出去,手臂不要伸那么直,留一点余量,否则容易伤到自己。”摸小手摸手臂。 温纶学得很认真,额头上都有了一层薄汗,沉浸在自己拳打老虎脚踢饿狼的脑补中不可自拔。 熊大看他出汗了,叫了停:“先这样吧。第一次先适应一下,以后慢慢来。” 出汗之后嘛,自然要洗洗啦。熊大想得很好,可还是被温纶推了出去。开玩笑,穿衣服也就算了,洗澡他还是自己会洗的。 剩下两件衣服,温纶摸索着自己脱了下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是擦身,虽然也挺干净的,可是全身泡在大木桶里感觉,简直像干脆面变身汤面一样舒爽。 唯一的不好,就是用的布巾没有毛巾舒服。 熊大守在房门外,没多久就等到了自己出水芙蓉一样的媳妇儿,瞬间就贴了上去,又是擦头发,又是浑身按摩:“头发要擦干,不然会头痛知道吗?”把头发擦到半干,又把人推到炕上趴着。 温纶警惕地转头:“干嘛?” 熊大一脸正直:“你第一次练功得给你按按,不然明天起了浑身酸痛。” 温纶上学期间一直就属于四体不勤那一挂的。大学体育课选修篮球,每次打完就像是被篮球打了一顿一样,十分能理解那种痛不欲生。当下他重重点头:“麻烦你了。”当初选农大虽然分数线低,但是冬天早上晨跑那叫一个严格。别的学校都有代跑的,可他们学校完全不行,想想就是一把心酸泪。那时候他多么想要有轻功,噌地一下就能到终点。 炕上暖,温纶身上只有最贴身的衣服,自己穿得还歪七扭八。 熊大粗厚火热的手掌贴上去,一路从肩头按到脚底板,舒服得温纶直哼哼。 “媳妇儿?” “嗯?” “来,翻个身。” “唔。”温纶翻过身,然后就被大黑熊啃了。 这光天化日的,好像有点不好。这叫什么来的?对,白日宣淫。 温纶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瞬间被反应过度的熊大给压制住了。嘴被放开后,声音都变调了。温纶完全没顾得上,被熊大一路带了过去,然后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 “阿嚏!” 熊大的动作一下子停住。 “阿嚏!”温纶又打了喷嚏。 熊大赶紧把人往被窝里塞严实,然后埋头在温纶肩窝直喘粗气。 温纶笼罩在被子里,脸上渐渐红了起来。肌肤相贴的感觉对他来说有点太刺激了。衣服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裤子?唔,挂在脚脖子那儿。 温纶突然想到一个词——深柜。他这绝逼是弯了!老爸老妈,儿子不孝,不能给泥萌留后了!不对,也不知道他原来的身体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像他现在这样被别人上了身?如果是被别人附身那就好了,希望能代替他尽孝,至少不用他爸妈伤心。虽然他爸妈老说他没出息,但是对他的疼爱并没有少一分,知道他学农后,甚至还商量着去老家种地。 熊大敏锐地察觉到温纶的情绪低落,挪了挪位置,让温纶靠在他肩头:“怎么了?” 温纶摇了摇头,良久才道:“有点想爹娘……姨娘。”如果他原本的身体能让原身附身就好了,原身是个学霸,虽然专业不一样,但怎么也应该比他有出息。无论原身还在不在,他在这里替原身尽孝,也算是唯一能替原身做的事情了。至于那几个满肚子坏水的弟弟妹妹,也好顺便收拾收拾。 这年头讲同气连枝。他自己动手收拾,总比那几个不省心的改劳改的货出门被别人收拾,回头还得连累他的好。 熊大听温纶提起,想到那一屋子人,心里面也是一番盘算。 只是现在两人心里面就算装上三十六计也没有用。温纶每天还是在屋子里打拳,自以为武林高手有望,直到有一天早上他难得起早了(从炕上滚下来),看到院子里翠莲三人正在拆招。 样子看起来最最娇弱的碧荷最厉害,翠莲和李二联手都没把她拿下。反倒被她抓了个空当各个击破。 那呼呼喝喝,拳脚生风,那才叫武功啊! 他这几天学的是什么?广播体操吗? 温纶很不满。熊大贴上来的时候,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熊大焦躁了。明明这几天媳妇儿的态度都软化了,就差等媳妇儿身体全好了就能下锅……不对,是下口了。怎么这会儿又不让亲近了呢?吃不到肉,连汤都不让喝了? 还没等熊大问明白,院门突然嘭地一下,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 翠莲他们还在院子里。这几天他们练功自觉小有所成,艺高人胆大。李二撩起袖子抄了根木棍就去开门了。 院门一开,一个小孩儿直接就摔倒进门内。 碧荷脚步一提,已经追了出去。 等到温纶跟着出门的时候,只看到消失在悬崖边的散乱脚印。他怔怔地停下脚步,看着被翠莲扶起来不省人事的小孩儿。 脏兮兮的小孩儿裹着不合身的衣服,露出来的皮肤乌紫,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温纶猛然往外走了两步,心头怒火窜起。这算是什么父母?日子过得再苦,怎么就能狠心把这么小的儿子往别人门口一扔?他们以为自己死了,他温纶就得帮他们养儿子? 他们做父母的都不担责任,凭什么他温纶就得担上? 熊大转回身的时候,听到温纶对着翠莲冷声道:“救醒了,送去村长家。” 第19章 趁火打劫 山里孩子皮实。小孩儿与其说是冻晕的,不如说是饿晕的。一碗热粥就将人给救了回来。然后,还没等小孩儿回过神来,就被熊大提溜去了村长家。 小孩儿虽然可怜,可是这事情他们家不能揽。村里人的情况都差不多,一旦他们家开了这个口子,村里人的德行立刻就会告诉他们什么叫得寸进尺。 小孩儿看起来还有些懵懂。熊大提着走到半路,突然像是醒悟过来一般哭嚎着要找自己爹娘,还试图往熊大身上踢打。 熊大手臂一伸,钳住小孩儿的两条胳膊,也不管那一脸的鼻涕眼泪,敲开村长家的门。 村长听熊大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两只眼睛瞪成铜铃大。 那小孩儿一听自家爹娘跳崖了,顿时就傻了,也不哭也不嚎了。 不消片刻,有村民奔过来:“村长,不好了!二根家的房子被雪埋了!” 二根家就是那小孩儿的爹。 原本愣住的小孩儿一听,顿时像被按了开关一样,拔尖了嗓子哭叫:“都是你!是你杀了我爹娘!你杀了我爹娘!我杀了你!” 村长一听顿时就火了:“闭嘴!” 进门报信的村民也是一愣:“发生啥事儿了?二柱子,你怎么在这儿?你爹娘呢?” 二柱子被村长一凶,哭岔了气,这会儿直打嗝,指着熊大说道:“他、他……嗝儿……把我爹娘……嗝儿……” 村长一巴掌把二柱子扇了个跟头:“臭小子,瞎咧咧什么?人救了你小命!” 二柱子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就不干了,一脚把边上的凳子踹翻,也不打嗝了。 “你胡说!你们两个串通好了的!就是你们把我爹娘杀了!” 熊大看着糟心死了,完全不想参与这事情。这小子要是他家的娃,看他不往死里揍!早上那一碗粥就当是喂狗……喂狗都能见狗摇个尾巴! 熊大跟村长招呼了一声就走,也不听后面那小孩儿的鬼吼鬼叫。他原本还想着自家也不缺一口饭,要是这小子家里实在没人,他暗地里照顾一点也可以。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媳妇儿有先见之明。 温纶听到熊大一五一十的汇报,原本皱紧的眉头倒是松开了。他虽然当时那么说了,心里总还有一分愧疚,现在看来:“他家里人呢?” 别说熊大已经离开村里有五年时间,就是没离开村里之前,他都和村里人不熟。 倒是李二这些日子跑得勤快,又是县伯府里锻炼了一番出来的,将全村的底细摸得门清:“跳崖的二根夫妇,还有个大儿子叫大柱子,据说原本在县城酒楼里当店小二。” 温纶挑眉:“原本?” 李二点头:“是。他去年拐了东家的女儿,被东家打断了腿,丢进了深山老林子里。东家找了人直接砸光了他们家,还压着他们签下了欠条,据说数额还不小。” 温纶跟听故事一样。他以前听的历史故事都是说,被毁了名节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嫁给了那个辣手摧花的,几乎所有的不幸女子都没什么好下场。这酒楼东家倒是厉害,可这种事情都没官府管?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不过这事情毕竟是李二打听来的,可能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温纶也是听过就罢,早上的坏心情算是过去了,这会儿馋起年糕。 熊大没有二话,撩袖子做年糕。 做年糕很费力气。温纶一个人端着一碗枣子茶看着另外四人忙活。 龙州县附近的年糕吃法都比较单一,大部分都是蒸着吃。条件好一些的,就沾白糖吃。 温纶不太爱吃糖年糕。就是甜的,他也不过能吃一点酒酿年糕,不放糖,盛在碗里之后舀一勺桂花蜜拌拌就好;可是现在连酒酿都没有。 翠莲在温纶的指挥下,将年糕切成片放汤,里面随便放蔬菜肉类。年糕本身除了醇厚的米香之外,根本就是百搭的主食,和什么东西都能搭配得起来。 翠莲在一道汤年糕之后,又无师自通了各种炒年糕。 就在一家人都把那场意外放下之后,村长找上了门来。 村长祥林嫂一样,翻来覆去说着各种客观现实:“二柱子才六岁,家里没个大人……现在又这个天气,连房子都没了……咱们总不能见着小孩儿饿死……” 温纶眉头一皱,要不是为了端着他那文人风骨,他都想拍桌子骂人。烦不烦?还有完没完了? 熊大先拍了一把桌子,没太用力,否则桌子就得散架。 村长吓了一跳。他这个村长虽然在村民中没多大威信,但好歹也没人当着他面这么不客气过。 熊大两眼一瞪:“那小子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他爹娘,村长换了你,你救他?” 村长噎住。那小子实在惹人嫌。本来全村里就没一个待见的,原先他大哥不成事,二根夫妻两个就全指望着这么一个小的,被惯得无法无天。可除了家门谁认这么个泼皮孩子? 现在这泼皮孩子赖在他们家里,简直能天天闹得掀翻屋顶。这会儿,不仅熊大是他爹娘的杀人凶手,连他们一家都成了杀人凶手。不消等到开春,全村人都参与了杀他全家了。 可谁真能和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计较? 温纶听着烦:“等开春了,送去县城里的育婴堂。” 育婴堂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好歹能将那些个孤儿养到大,至于等他们出去了是偷是抢,那育婴堂是不管的。 村长有些不忍心,左右想了想,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温纶敲了敲桌子:“那二根家里面现在就剩下一个二柱子,到开春吃的用的……” 村长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家也不富裕,谁都紧着一口粮。别说什么那么小一点的孩子吃不了多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二柱子可凶狠着。上了一次桌之后,他们家就把二柱子的饭碗分开放了,否则别人都不用吃饭了。 现在村长家里人对村长意见都挺大的。没事捡那么个小子回来干嘛?村长现在简直两头不是人。 村长唉声叹气地走了。 熊大看着温纶笑眯眯的样子,直接问:“打什么算盘呢?” 温纶伸手把熊大推开一些距离,老是仗着长得高抢他的氧气。 李二很有眼色地过来泡上一壶茶,跟着翠莲碧荷一起退出去,把地方让给自家主子。 温纶见人都出去了,也不端着了,拉了熊大说他的小算盘:“明年开春了不是有人要来,咱们家没那么多地方住。” 熊大没想到这一点。无论是村里还是战场,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个地方睡就成了。 “我本来打算在山里面建屋子,不过山里面建房很多东西要运进去都难。现在有现成的宅基地,不是挺好。我们也不是白抢,折成钱粮给二柱子。”温纶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抬眼看着熊大,“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应该?”就算折成了钱粮,让二柱子一个冬天能不愁吃喝,还能有一笔余钱在手上;可是二柱子那么小一个孩子,能懂个什么?说不准就胡乱用掉,或者被人骗走了。 熊大一点都没觉得自家媳妇儿心狠,反倒是觉得:“媳妇儿,你心太软了。” 啊?温纶不解。 熊大对他解释:“别说二柱子要去育婴堂,就是没去,你以为二柱子一个小孩儿能活到几岁?”要是二柱子性格乖巧讨喜一些,说不准还能混上百家饭,可二柱子那个性,除了他亲爹娘,谁会没事找个祖宗? 八百里大山,这种“走失”的孩童不知道有多少,谁见过查出个五四三来? 那宅基地很快就能成为无主的地方。到时候再从村子里买下来,价钱要好商量不少。 原身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虽然生活在八百里大山脚下,可记忆里只有一句民风彪悍,具体怎么一个彪悍法,原身是不知道的。 温纶这种外来的和平年代的学渣,别看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小说,又是武器发烧友又是军事迷的,可实际上呢?别说让他动手弄死一个孩子,就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熊孩子去送死,都是想都不会想的。 熊大还有一句话没说。二根夫妻俩这一走,绝对有人会给那酒楼东家通风报信,到时候二柱子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再说,二柱子那种小狼崽子的性子,别看岁数小,真要闯祸起来,才不会和大人一样讲点分寸。当年邻村一家小孩,因为一点小事,晚上爬起来一把火把另外一家人直接给烧死了不算,大火还差点蔓延进了山里面。那一山头的火光,他们大茶村都能看得到。 算了,媳妇儿心软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过了没两天,村长又上门来了,一张脸皱得更苦:“实在没办法。村里就你们家还能多一口吃的。二根他们也去了,只有那点宅基地和三亩田。咱商量着是不是换成钱粮,好让二柱子……”村长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熊家背靠着大山,要不是离山实在太近了,万一有个把野兽下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熊家,全村最好的宅基地就属熊家这里。五间大屋,敞亮的院子,这可不是有钱就能造起来的,还得有那么大平整的地方才行。全村最不缺房子住的就是熊家。现在他要把二根家那种犄角旮旯的宅基地卖给熊家,简直有些强卖的意思。 温纶听过熊大灌输的价值观念,这时候也不觉得亏心了,对着村长也不接话。 熊大沉默半晌之后,和村长商谈了一个价格,就将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至于二柱子的意见?那是能商量事情的人吗? 旁听完整个谈判过程的学渣,低头想着自己当时买山头的钱,好像有点吃亏。 熊大送走了村长,进屋看见媳妇儿半天不吭声:“想什么呢?” 温纶爱面子,不说自己谈判能力负数,摆出一副当家人的架势:“唔,我在想到开春要准备多少东西。”话出口之后,他突然发现,除了敲诈,不对,是县伯家送来的一些东西之外,他们家好像只出不进,开销不小的样子。 而且茶园也不是说开出来就能开出来的。谷地里的茶苗肯定不够用,还得去别的地方进一些优质茶苗。种苗这种东西,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多了。李二虽然懂一些,可是也有限。再加上药园,前期肯定是个烧钱的玩意儿。 这么一算……竟然有些缺钱?! 第20章 一团混乱 熊大发现最近自己的媳妇儿精神有点恍惚。他刚想问,就被温纶一把扯到炕上:“你退伍的同袍,数量多吗?” 温纶越想越觉得心焦。熊大好赖是个将军。在温纶背过的历史书里,全都是某某战役几十万人,某某战役几十万人,动辄百万雄师。这么一想,他就几个小山头,能干什么啊? 熊大从善如流地倒下躺平,瞬间就明白过来温纶的纠结:“怎么?钱不够吗?还是差了哪里?” 温纶翻过身,把自己埋进被窝,嘴硬:“没。我有的是钱。”他还有两个金锭呢! 熊大把人拉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那是哪里有问题?” 温纶闷了半天:“山上什么都缺,房子也还没造。”别的不提,家里那些存粮,就他们几个人吃是十分富余,再多个十来个人,也没有问题。可是退伍的那些军汉,是十来个能打住的吗?就是来个五六十个,温纶也不稀奇。 熊大倒是不担心。他这是做好事不假,却也没有把自己媳妇儿的身家全搭上去的打算。媳妇儿有想法是好事。但媳妇儿一个和闺阁小姐差不多的大少爷,能懂多少庶务?这些事情就需要他来把关,贾军师和郝大人也不是什么混不吝的人。 真论同袍,那他们的同袍也有千千万。但真正能顾得上的,也就是平时熟悉的一小部分,还要考虑到距离的远近之类的各种问题。他在别的地方还有一些产业,都是朝廷的封赏。他原本也没打算怎么样,后来媳妇儿说了想法之后,倒是也可以安置一些人。 退役的军汉,只是破个相完全不算什么;战场上下来的,大部分都是缺胳膊断腿。大茶村是什么地方?八百里大山深处,连个健全的人要进来,都得累个够呛。这些人就是能进来,能干活吗?媳妇儿还指望着他们赚钱呢! 熊大亲了亲温纶的脑门:“不用担心,有我。” 温纶有点想说,有你有啥用;但是看着熊大最近越看越顺眼的脸,莫名就自动消声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人陆续到了。一个个全都身强体壮,面貌凶恶,有几个整张脸都像是被伤疤贯穿,十分恐怖。 村长一天天给人带路,有时候一天得带个两三回,吓得两股战战。就连寄养在他们家的二柱子,也比平时乖顺了很多。 熊大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他这些老部下的脸会吓到温纶。结果没想到温纶只是有些吃惊。家里三个下人心里略有一分忐忑,但是看着主子都这么淡定,他们必须要给主子争面子。 随着人渐渐多起来,各种各样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 温纶现在已经没有了大少爷的淡定,每天在屋子里团团转。结果却像熊大说过的那样,有熊大在就好。 在熊大的指挥下,温纶那些堆成山的嫁妆,终于被清理了出来。数量最多的就是各种书籍和文房四宝。棉被什么的刚好现在可以用上。箱子拼一拼,架上门板搭成通铺。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比起行伍要好得多。 黑脸的大汉耳朵通红:“先生,这儿够好了。还有炭盆,被子也厚!” 温纶看着这憨实的大汉,性格简直内向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昨天山里面冲下来一小群野猪,也亏得这些人在,否则光靠家里原本这几个,绝对够呛。现在倒好,送上门的伙食,不仅将一屋子人吃得肚子溜圆,还送了半扇猪肉给村长。 村长这几天带路受惊了,吃点肉压压惊。 另外他们还整了一头野猪,交给村长,给村里人一人分了一点下去,好过个肥年,也是这些汉子们将来要住在大茶村的通知。 吃人嘴短。这些村民看着这些大汉害怕归害怕,可到口的肉才是实在。越是临近开春的时候,村民们的日子越是艰难。很多人家都已经将有限的食物按天按顿分好。等开了春,山上有野菜,一部分人也可以下山找短工做,再换些米粮省着点能撑到秋收。 山上田薄,出产有限。可收税可不管地的厚薄,照样得交粮食。村民们一年到头紧巴巴的过日子,突然天降一块肉!还有猪血猪下水猪骨头什么,分到每家每户头上虽然没几斤,可着实让人眉开眼笑。 可总有些没脸没皮的…… “我家六口人,怎么跟他们家五口人给的一样?不行,村长你得给我在添一点。我看这猪肝不错……” “呸!不要脸!你家是六口人。我家媳妇儿肚子里怀着呢!一样是六口!我没多拿一分,你算个什么东西?” 村长啪得一声,厚背的杀猪刀往下狠狠一切,紧跟着“笃”地一声嵌进砧板里:“吵什么吵?再吵,统统没有!滚一边去,没看到别人都还没领吗?” 别看平时村里人不把村长放在眼里,可村长一旦发起威来,那也挺让人发怵。两人骂骂咧咧的顿时闭口不言了。剩下几个打算跟着起哄的,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当天晚上,全村飘起了肉香。 熊大留在自家的都是特意选的年岁小的野猪。个头不大,肉也不糙。翠莲碧荷指挥着几个壮汉打下手,发挥了十二分的厨艺。 壮汉们看着高高堆起两层的饭桌,明明是大盆,看着和军营里也差不多。可味道还没吃进嘴里,光是看着就足够瞠目。几片肉咋就能摆出一朵花来?这能吃?这是给他们吃的? 军营里的火头兵烧饭,他们可见过。澡盆大的锅子,直接用铲子翻炒,也不知道有没有洗过,总之熟了就行。汤也是一样的大锅子,有什么放什么。没有那就一锅热水泡饼子。若是上了战场,连个安稳吃饭的时间都不一定有。 李二可不管壮汉们发呆还是发愣。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吃五顿都不一定能饱。筷子鱼叉一样卷着肉片,瞬间就消失在了嘴巴里。翠莲碧荷早就预留了自己的饭菜,在一旁细嚼慢咽。 熊大和温纶一直是单独一桌。菜肴虽然是一个锅子里出来的,可摆盘更是精细。 翠莲这段时间也渐渐摸准了温纶的口味,荤素搭配,不喜重油。其它的方面倒是不讲究。在主子里面,温纶算是十分好搞定的那种。可是,这穷山沟子里,大冬天的哪来新鲜蔬菜?天天就是大白菜大白菜大白菜。翠莲都担心自家大少爷,人都快吃成大白菜,只得每天换着花样做。 熊大最清楚自己媳妇儿身上的肉。有时候他会想,他家媳妇儿应该和他在京城广厦美食,而不应该跟着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子里。 熊大看着温纶没吃几口就搁了碗筷,眉头就皱了起来:“媳妇儿,再吃两口?” “吃饱了。”温纶倒是没觉得什么。他吃得少,不是因为胃口不好,而是每天的运动量有限消耗的少。翠莲的厨艺再怎么差,难道还能差过学校食堂?翠莲的厨艺,比他老妈的还好,绝对有小饭馆水平。 熊大看着媳妇儿吃饭的碗,眉头皱得更紧:“你吃的还没驴子吃得多。小鸡仔都吃得比你多。” 温纶瞪眼。干嘛把他和驴子比?也不看看那驴子一个冬天都肥成什么样了?小鸡仔,也不看看现在有多少小鸡仔了?他一个人还能吃得过一群鸡? 李二见温纶吃完了饭,赶紧将自己的饭碗一放,去厨房提了水壶给温纶冲茶。一杯温水漱口,一杯茶水捂手。 这也是熊大一直觉得温纶身体没好的原因之一。温纶的容易手脚冰凉,哪怕是晚上睡在炕上,手还捂得暖,那一双脚要是放着不管,没多久就能跟冰块一样。 就是撇开这些不提,男人早上该有的反应,温纶也没有。最近一段时间来,媳妇儿在炕上对他不说百依百顺,可是半推半就还是有的。结果到了现在,熊大都把自己憋绿了眼睛,还只能喝到一口汤。 咦?熊大发现媳妇儿的视线不对:“媳妇儿,你看啥呢?” 温纶闻言也不移开眼睛,笑眯眯道:“看好玩的。”之前什么声音流畅不流畅,他还以为自己做梦来的。后来看到熊大的旧伤,再加上熊大的一番措辞严厉地警告,才弄明白了自己的金手指。这会儿和这些个壮汉们共处一室,他们身上那些旧伤只要听一听就一清二楚,感觉十分奇妙。 熊大眯起眼睛。自家媳妇儿竟然不看自己,看别的野男人!必须好好收拾! 相比于山上的和平,山下的龙州县城里可要气氛诡异得多。 在山民们看来,县城可是一等一热闹的地方。可在一些见过世面的人眼里,龙州县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一般的地方。这些天,来来往往进山的壮汉们可没隐藏踪迹,加上面貌丑恶,又自带反侦察技能。县里面的衙役也好,县伯府的眼线也好,全都没探听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有心想要再探个究竟,可是这些特征明显的壮汉,却像鱼游入海一样,瞬间不见了踪影。 双方一碰头,顿时就犯了聪明人的毛病——想多了。 第21章 春寒 日子堪堪在米缸空了的时候,迈进了春季。 有雨开始融雪,山上的天气更加寒冷了几分。 熊大带着一溜人马下了山,只剩下四个壮汉留守大本营。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很重,就是普通人家,这么多人口,还大都是成年男人,单是口粮就不少。更何况,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就连温纶这个广播体操水平的,都坚定的认为自己正在迈向武林高手的道路,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在打老虎,可每每总是被守在旁边的熊给扑了。 习武之人每天的消耗,不止是食物,就是衣物磨损也多一些。再加上一些生活用品,短时间内还能凑合着过,可长期就不行了。 温纶列的清单厚厚一沓。几个壮汉看着全都老脸通红。他们身上虽然也有几个钱,可是熊大坚决没要。温纶也没提。不是做凯子,而且觉得这些壮汉本来就没吃白饭。就来的这么几天,都上山多少次了,家里的猎物都快堆成了小山。他对物价不怎么了解,但是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些肉能够换取到这些壮汉自身足够的用度了。 村长也带着二柱子搭车随行。 刚融雪的时候,是山路最难走的时候。本来村长还想过一段时间再下山,可是二柱子实在不省心,一点都没有寄居别人屋檐下的弱势,拍桌子摔碗样样都干得利索,被扇一下能哭到把屋顶都掀了。这样的祖宗,村长实在留不起,就跟着熊家一行下了山。 二柱子到底还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孩儿,被一群面貌凶恶的壮汉一围,顿时缩成鹌鹑样。村长原本的准备全没派上用场,倒也松了一口气。 二柱子锁在驴车的角落里,暗自拽着衣兜。一双黑漆漆的小手攥得骨节发白,里面是他生平第一次拿到手的钱。 到了县城里,瞬间就体现了军队作风。几个壮汉一声不吭,直接就拿着自己的清单,朝着探听好的方向去各自采买物品。 村长带着二柱子去育婴堂,熊大和温纶跟他们有一段顺路,就再捎上一段。二柱子这时候也不低着头了,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热闹的县城。那么漂亮的房子,这么冷的天,还能看到探出墙头的花枝。天气寒冷,路上的行人不多,但多数还带着新年的喜气,身上全都包裹扎实,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这一切的一切,都和那个小小的山村那么不同。 二柱子攥着衣兜的手更紧了。视线落在自己脏兮兮的手和手底下缝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上,顿时羞得耳朵都红了。 村子里人说得多么可怕的育婴堂,在二柱子的心中变得不再可怕。他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他也能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穿上那么漂亮的衣服。 驴车走了不多时,村长就抓着二柱子下车。育婴堂所在的地方是县城最穷的地方。 熊大转头摸了摸温纶的手,果然冰凉一片。现在这驴车不过是平板车,用于载货多过载人。其他人无所谓,可是自家媳妇儿是深宅大院里娇养长大的,怎么能受这苦? 温纶看着熊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随着认识越深,越发能觉得一句话,含在口里怕化了。他老爸老妈都没熊大对他那么……咳,疼爱。 熊大跳下驴车,弯腰把温纶从车上抱了起来,也不放下,直接就着公主抱的姿势,走进一旁的茶馆。茶馆的生意门可罗雀。店小二一见有客人,立刻就殷勤地接过小毛驴,牵着去牲口棚。 掌柜两眼晶亮,一对鼠须简直要飞到鼻子上面:“两位客官里面进,驴子交给咱们放心。楼上雅座吗?要喝点啥?” 熊大抓了几个铜板扔给掌柜:“饲料要好,再多加一把豆子。咱们坐楼上。” 掌柜的抓着钱,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亲自客串了店小二,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面倒,把温纶更是从头发稍夸赞到了脚底板。 温纶老脸一红,在熊大肩头拍了两下,示意下来自己走。 熊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把人放下:“小心,脚麻了没有?” 温纶扶着熊大的肩头没有动:“有一点。” 熊大扶着温纶一步步慢慢走。 掌柜的满眼羡慕地看着这一对夫夫。温纶这个县城里鼎鼎大名的县伯府大少爷,因为平日里深居简出,掌柜的并不认识,但那一身书卷气可掩不住。掌柜的眼睛毒辣,怎么都不明白一个好人家的少爷嫁给了一个莽汉。可看两人的样子,倒是还真嫁对了的感觉。 茶馆地方不大,楼梯不大。熊大看了看,对着掌柜吩咐:“我们就坐楼下,麻烦点两个炭盆过来。”说着就往一个角落走去。 掌柜的自然点头称是。 角落的位子自然不会多好,但这种天气下倒算不错。炭盆一点,温度立刻就升了上来。 熊大搓热了手掌,给温纶捂耳朵鼻子脸。 温纶拉下熊掌,瞪过去:“别闹。” 熊大被瞪得心尖子都在颤,恨不得立时就把媳妇儿抱住狠狠……亲,只能亲。熊大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还得去拜访一下华老神医,好好抓点药给媳妇儿调理调理。媳妇儿不爱喝药没关系,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喝下去。 点的茶很快就上来了。里面五花八门,东西多得像是八宝粥。 温纶喝了一口,顿时味蕾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脑门像是被个锤子猛敲了一下。把这个当成是八宝茶的自己,实在是太甜了。食堂大厨的师傅在此! 熊大见温纶把茶碗推得远远的,就知道他不爱喝。温纶平时不挑食,李二那点茶艺也简单。熊大还以为是温纶一直在山上受苦,现在看来他是真喜欢喝那些简朴的茶。媳妇儿太好养活,做相公的没地方表现。 店小二送果碟上来,熊大吩咐了一句:“烧一壶姜茶来。” 店小二应声离开。 温纶的视线落在门外。 茶馆的对门是一间酒楼,一样的冷清。酒楼的房檐很宽,十分气派。房檐下的角落处,支着一张桌子,两个“小角”支楞在桌面上,动了动。 店小二拿煮好的姜茶过来,顺着温纶的视线看过去,感叹了一声:“那是姚大先生的孙子,小小年纪……”突然意识到这两位不是可八卦的对象,店小二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自己打了一下脸,“哎哟,我说这话干嘛呢?两位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 “等等。你说这是姚大先生的孙子?姚大先生怎么了?”龙州县地方虽小,可是有两大高人,一位是有神医之称的华茂;另一位就是桃李天下的大家,人称姚大先生的姚锦。原身师从姚锦。温纶虽然没享受过那师恩,可是从原身的记忆中看来,姚大先生对他的学生都是毋庸置疑的好。姚大先生人不迂腐,还能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特点,因材施教。 温纶是个学渣不错,从小到大也遇到过好老师,自己也当过家教,多少明白一点当老师的不容易。姚大先生的为人不用说,怎么会大冷天的让自己孙子在外面摆摊? 在茶馆里当店小二,自然知道很多八卦。姚大先生的故去,就连府城都震了震,更别说事发地的县城了。 姚家人丁不兴。姚大先生的老伴在生下独子后,没几年就去了。姚大先生既当爹又当妈地把独子抚养长大,成家立业后,又是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孙子姚青,陪着姚大先生在龙州县生活。现在姚大先生去了。龙州县偏远,又是信息不通的冬日,还是有不少学生赶来奔丧。 “不少位先生大人想要收养姚大先生的孙子,可是小孩儿自己不愿意,现在就在这里替人写信。”店小二说完,自己眼眶都有些红。 温纶眉头皱得比熊大还紧,提手倒出两碗姜茶,将几碟软和的茶点和干果拼拼凑凑在一起,连着姜茶的壶一起推给店小二:“去给姚青,就说是客人没吃的,放着也要扔掉。” 店小二听到姚青这名字,顿时就激灵了一下。嘴角扯开笑容:“小的明白,客官您放心。”这客官显然认识姚大先生的孙子。 温纶看着店小二端着茶和点心,还装成一副瞒着掌柜的样子,演技满分地跑到那桌子边。 小角晃了晃,像是没接受。 店小二装成害怕被掌柜的发现的样子,将热腾腾的姜茶往桌子上的大碗里一倒,再将糕点一股脑的往桌上一倒。 小角呆愣愣地杵着,过一会才走出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孩儿,向着店小二的方向规规矩矩地施礼,看着碗里迅速流失热量的姜茶,捂着肚子揉了揉,终于还是端起来喝了两口。 姜茶的味道没几个小孩儿会喜欢,可是加了红糖甜甜的味道却盖过了生姜的辛辣。小孩儿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纶看着有点鼻酸,突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看着熊大:“带上山!”熊大那么多同袍他都养了,他养个小孩儿又怎么样? 熊大拍拍媳妇儿的背:“姚大先生是你先生?” 温纶点头,依旧盯着熊大不放。敢不同意试试? 熊大挠头:“你先生的孙子……姚青是吧?看上去想自力更生的样子。”熊大对读书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还是认识了自己媳妇儿之后,才慢慢改观。能将自己媳妇儿教成这样的先生,无疑也是值得尊敬的。熊大不反对家里多养一个小孩儿。这孩子比起二柱子,那简直一个天山一个地下。 温纶直接动手揪住熊大的衣襟:“这个你别管。你只要点头就好了。” 熊大当然只能点头。 温纶顿时笑了,拍着熊大的肩:“走吧,咱们先回府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第22章 小先生 温纶嫁进山沟子里后,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重新踏进县伯府的一天。不仅他自己没想到,就连县伯府上下都没一个人想到。 门房看到温纶的时候,跟见了鬼一样,脸色青青白白的,支支吾吾地叫了一声:“大少爷?大少爷,您回来啦?”自从老县伯一病不起后,大少爷在府上的地位那是一落千丈,是个人都看在眼里。可虽说仅是不同往日,老县伯到现在还硬撑着。他一个小小的门房,可不敢怠慢。 温纶看了一眼门房,一把拉过熊大:“来见过夫爷。” 熊大一听这介绍,再看了看媳妇儿红彤彤的耳朵,心里面早就笑歪了,面上还记着摆出威严的样子,拿出将军的气魄来,顿时一张脸要笑不笑的十分精彩。 门房小心翼翼地抬头认脸,瞬间就被吓尿了,抖着小嗓门叫了声夫爷,连熊大给的赏钱都没敢接。 熊大只能收回赏钱,还以为是县伯府家的规矩。 温纶仗着原身的记忆,倒是直接就带着熊大进门,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一个小厮疾步迎来:“大少爷,夫爷。” 这小厮十五六岁,是大管家的儿子,手臂一伸带着两人往另外一边走:“伯爷听说您和夫爷回来了,让两位过去喝茶。” 温纶和熊大对视一眼,跟着小厮走。府里的家务事是当家主母的管辖范围不假,可真正的当家人还是老县伯。 温纶的听力是开了挂的,熊大作为习武之人五感也比常人敏锐得多。温纶的院子里那么纷杂的人声,可不是没人住的样子。显然,温纶被抬出府之后,府里面就没了温纶的地盘。 熊大眉头一皱,抓着温纶的手紧了紧。这一家人,到底对温纶这个大少爷有多不待见?温纶在府上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温纶倒是不在意。哪怕从原身的记忆中来看,除了老县伯病倒之日起的那几天之外,原身一直在被老县伯培养成为一个书呆子,除此之外简直有求必应。单看能请到姚大先生当老师,就可见一斑。 至于2.0版本的温纶,那就更加不在意了。他对原身的身份感觉很奇妙。他原本就是一个十分单纯家庭的独生子,家庭和睦,外界什么小三小四出轨爬墙,全都是当八卦看的。现在突然就变成了小三的儿子,这感觉简直微妙到不行。 好吧,他顶了壳子做人儿子,不好说亲娘是小三。这年头妾也是有人权的。可是穿过来之后,能不用面对那一大家子人,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吴氏守在院门外,看着温纶两眼含泪,微微笑了一下,看着小厮,低头轻声道:“伯爷醒着,跟我来吧。” 小厮闻言,在院门外驻足。 温纶带着熊大跟着吴氏进去,轻声叫了一声:“娘。”拉着熊大认人,“这是熊大。” 吴氏按了按眼角,伸手要去拉温纶,又垂下手:“姨娘没用。你们俩,好好过日子。”熊大之前往府里悄悄带了许多铁皮枫斗,吴氏是知道的,但人还是第一次见,看两人的样子,一颗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熊大拉住温纶的手,压低了声音:“姨娘放心。” 几步路,几句话。三人很快来到老县伯的房门前,一推门,一股子药味。 老县伯靠坐在床上,手上放着一卷书,见人进门,不由自主笑了:“都过来坐。” 熊大去搬了凳子。 吴氏收走了老县伯的书,又去倒了热茶。 温纶坐在陪床的凳子上,木愣愣地看着老县伯,半天才叫了一声:“爹。” 老县伯的表情僵了一下,叹了口气:“爹知道你心里有气。爹也是没办法。”温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长子,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下的,人又聪明。老县伯怎么会不喜欢?可庶出毕竟是庶出,“你现在也算是自立门户了。” 温纶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怎么答话。在温纶所受的普世价值观中,看到老县伯这种渣男,分分钟糊他一脸。没办法个鬼啊!都有办法有庶长子了呢! 老县伯又叹了口气,将话题拉到熊大身上。 熊大行了礼,老县伯给了红包:“县城里来的人,听说是你的同袍?” 熊大面不改色,点头露出一个憨笑:“是。茶园正好缺人手。” 老县伯点了点头:“嗯。县令那里爹去打招呼,你们尽管放手去做。缺什么东西,直管去找黄掌柜。” 温纶不太明白,他茶园招工怎么就扯上县令了? 熊大倒是一点就通:“我这就让他们把路引交到县衙。”他们行军多年,温纶一个大少爷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他一个当将军的,怎么就忘了这其中的敏感。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召集旧部是想干什么? 老县伯到底身体还没好。铁皮枫斗再怎么仙草,也不过是调理,见效缓慢。 两人见老县伯的眼皮耷拉下来,就主动告辞了。 老县伯倒是撑着眼皮子吩咐:“你们俩就住我隔壁厢房。明天晚点再走。” 两人应下,稍稍休息了一会,看看天色就又出了府门。 熊大跟着温纶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处墙下。温纶往上跳了跳,连个墙边都没够到;再跳了一下,离地距离还不到十公分? 温纶:“……”转头看着笑弯腰的熊大,抬脚就踢了过去。 熊大敏捷地扣住原本也没几分力气的脚,直起身拿出将军/土匪头子的气势,把温纶拦腰一抱,纵身一跳,脚尖往墙头一点,就轻轻松松跃进了里面。 房子不大,院子小而精致。他们进入的这一角上叠山垒石,兼有一个小小池塘,看得出打理得十分精心。两人躲在假山后,不多时就听见院门开启。 从温纶的视线,就看到两个不断晃动的小角。 小角显然回家有很多事情要做。温纶听着屋子里不间断的乒乒乓乓,眉头直跳。过了老半天,小角晃到小池塘跟前,敲碎了薄冰,拿了糕点碾碎了往里面撒:“好心小哥哥送的糕点,很好吃的。” 小池塘上传来鱼儿抢食拍打水面的声音。 “今天煮的粥有点硬。昨天的水放多了。明天我就知道该放多少水了。” “今天得洗衣服了。今天天晚了,明天再洗吧。井水好冷……不对,阿青不怕冷。阿青不是怕冷,是天晚了。君子当自立自强!” 温纶听着小孩儿念着自立自强进屋,小声道:“我们出去。” 熊大也是一脸复杂,抱着温纶翻出了院墙,又跟着绕到大门再敲门。 姚青过了一会,才小跑着出来开门,看见来人,眼前一亮:“小师兄!” 姚青从小跟着姚大先生在县城里生活。姚大先生在县城里唯一收过的正式学生也就只有一个温纶。姚青对温纶的感情,自然和其他师兄不一样。眼睛看到一旁的熊大,表情立刻拘谨起来。 温纶拍了拍姚青头上的两个小角,替两人介绍了一番:“阿青叫熊大哥就好。” 姚青乖乖叫了一声。 “先生灵堂在哪里?小师兄在山上,都不知道消息。” 姚青低头吸了吸鼻子,默默带着两人进屋。 房内陈设很简单,也就是不至于家徒四壁的程度。读书人不理庶务是出了名的。文房四宝都是一大笔开支。姚大先生从府城搬到县城来,也有财物方面的考虑。在原身的记忆中,姚大先生生活堪称清贫,明明随便一副字画都能成为他人的珍藏,可却从来只用于馈赠交流,不涉财货。 祭拜完姚大先生,温纶转身跟着姚青出去,看着姚青要忙着招待,赶紧道:“不忙。阿青过来坐。” 姚青坐在凳子上,眼中带着一分倔强,像是等着温纶吐口要带他回去养,他就能立时拒绝。 温纶心底一动,先是哀叹了一声,将山中的困苦说了一遍,不仅将姚青说皱了眉头,就连熊大都眉头直跳:山里条件哪有那么差! 姚青多少知道一点,他这个小师兄被嫁去了山上,可没想到自己锦衣玉食的小师兄,竟然过上了那样的生活! 温纶又说道:“山民多愚昧,不堪教化,言行粗鄙不堪。温纶有负先生教诲,有心教化山民,无奈势单力孤,实在力不从心。” 熊大按了按额角,看着自家媳妇儿一本正经地骗人。 姚青是个把自己当大人的小孩儿,时时刻刻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顿时跳下凳子,一本正经地作揖请命:“姚青力薄,愿随小师兄进山,教化山民。” 说完后,姚青见温纶一脸为难之色,顿时就急了,再三恳请。 温纶推拒再三,最后“无奈”答应。两人约好明天中午来接姚青,让姚青去收拾行李。 “小师兄让县伯府顾着宅子,别担心。”温纶说着,又是一脸自责,“劳烦先生不得安宁,得跟随不肖学生上山。” 姚青赶紧摇头:“能教化山民,祖父定也欣喜。明日午时,小师兄切莫食言。” 温纶又是交代了两句,才和姚青道别。 熊大看着媳妇儿一转身就露出得意的坏笑,突然低头啃了一口。 被突袭的温纶吓了一跳,飞起一脚就往熊大踹过去。结果当然是没踹中,于是温纶就去追,于是熊大就逃。 最后把自己累倒的温纶,被熊大半扶半抱着回到县伯府上,回想起刚才的追追跑跑瞬间把自己雷倒了。那种“呵呵呵,泥来追窝呀~”“窝来追泥啦~”的海边奔跑即视感是怎么回事?这段记忆必须删除,不,必须格式化! 时间距离晚饭还略早。有两人在小花厅里等着温纶和熊大。 这两人正式华老神医和华老神医的儿子华永。 简单的寒暄过后,话题就转到的药园上面。两位专业人士,对于在山上开发药园的事情很看好。 温纶顿时也不心疼钱了。茶园要进入良性发展,还需要时间。要草药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很多对年份要求很高的品种,但有更多一年生的品种。短期利益是十分看好的。 一番交谈后,温纶听着听着,干脆拿了小本子记录,将一些药园的注意要点一一记下,最后还跟两人核对了一遍。 华老神医笑眯眯地带着儿子告辞,约定了华永上山的时间,临走留下一张药方。 温纶眼睁睁地看着,那长长的药方被熊大藏好。 温纶眨巴眼:弃疗行不行? 熊大呲牙:关系到喝汤还是吃肉的问题,必须不行! 第23章 当头一击 第二天离开县伯府的时候,温纶没想到老县伯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好几车的上等茶苗,都是从俊贤茶庄挑选的。如果照料的好,今年入秋就能试着采上一点。 熊大看着黄掌柜,再偏头看看温纶,心情略微复杂。虽然因由不同,但是他和老县伯的意愿是一致的——不希望温纶入朝为官,明知道温纶比大多数人都适合…… “在山上好好种茶,种草药。”熊大低头。 温纶不解地抬头。不干这两件事情,他还能干什么?当诰命夫人吗?夫人很心塞好不好? 姚青在一旁严肃补充:“小师兄,熊大哥,还当教化山民!” 温纶严肃脸点头:“是。吾辈读书人责无旁贷。” 原本只是假装严肃的温纶,想到山上的那一大摊子事情,忽然真的严肃起来。茶苗有老县伯给他准备,否则他连最基本的茶苗都不会考虑到。那么,其它的呢?他还有多少没考虑到? 他现在有地、有人、有茶苗、有工具、有后台,究竟还缺了什么呢?钱虽然有点紧,可谷地里的茶弄个噱头卖个好价钱应该不难,勉强应该维持的上。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温纶当头一击。 现实经营不是过家家,也不是玩经营游戏。谷地里的野生茶叶数量稀少,采摘不易,最致命的是制茶失败。 一口气想吃成一个大胖子,果然只会把自己噎死。以为制茶只是随便炒两下的自己,实在太甜了。 李二这几天已经羞于出门了。 温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也没顾得上去安慰他。 熊大端着药碗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温纶拿着一卷书发呆。他眼神闪了闪,抽掉书,将药碗放在温纶面前:“媳妇儿,喝药了。” 温纶二话不说,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销魂的味道终于把他从神游里拉了出来,皱着脸被塞了一颗蜜饯慢慢含着。 熊大低头舔掉媳妇儿嘴角的药汁,再舔进嘴里。 温纶看着熊大把蜜饯的核给“挖”了出来,也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突然就激动了,扑上去直接就啃。 熊大嘴角一疼,然后脸颊下巴脖子…… “嘶……”熊大看着半跪在椅子上的媳妇儿,倒抽了一口冷气。技巧差的要死,看在眼里简直要人命! 熊大拦腰把人抱到炕上压住,一小口一小口地亲:“媳妇儿,明明我们看得是同样的书,每天晚上我也在你身上实践……都被咬出血了。” 想到那啥的书,温纶一口老血哽在喉头,抬起下巴又是一口咬上去,咬出了血。 然后,温纶就被熊大做得起不来。 温纶趴在炕上,漫无目标地想着,这是一报还一报?啧,死大熊,还说他技术差,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话说,这华老神医的药方怎么那么神奇?不是说中药见效慢的吗?他都没喝几天,就能重振雄风,简直不科学。老县伯喝了那么久,还下不来床呢! 熊大勤勤恳恳地给媳妇儿按腰,尝到肉味的男人眯着眼睛盘算:“媳妇儿,咱们昨天连一本书的姿势都没有试完。” 温纶偏过头,太累,不想说话。 熊大从床头抽了厚厚一沓图书出来,放在媳妇儿面前翻开:“今天试这本。这个、这个……咦?这个也不错。” “今天不行。”温纶瞟了一眼,有气无力地抬手,“这个不行。” “为啥不行?”熊大不乐意了。他这个当相公的行得很! 温纶把书合上:“难度太大。”反正他也不是没爽到,以后多些花样是不错,可不代表他能扭成麻花好吗? 熊大放好书,低头想了想,总结两点。 第一:“媳妇儿,每天要坚持打拳。” 温纶点头。每天广播体操不成问题,只要不是每天长跑。 第二:“媳妇儿,药不能停!” 温纶:“……” 熊大见媳妇儿没吭声,就当是默认了。 “华叔什么时候上山?”华叔就是华永,算算日子,也应该上山了。除了炒茶失败之外,药园和茶园的前期工作都挺顺利,但更具体的工作还是要等专业人士上来。 “明天会有人去接,顺便买点东西上来。”山上买东西不容易。他们家人口多,消耗得快,每隔几天就要下山跑一趟。小毛驴冬天长的肥膘,迅速打回了原形,最近连小眼睛看着也哭兮兮的。 “这两天还有人来借驴子?”这些个村民真是让温纶无话可说。他自认不是什么狠心肠的人,可这些村民的所作所为还是经常突破他的想象力。尤其他开了挂的听力,经常能够听到一些背后的议论。 村民们也已经领到了茶苗,全都已经栽种完毕。只是村长采购的茶苗,还不能采摘。和村民们想象中的马上就能换铜钱很不一样。当时为了两者茶苗的差异,村民们很是闹了一场。熊家这三天两头一车车往山上拉东西,把村民们的眼睛都烧红了。现在看着他们制茶失败,背后各种幸灾乐祸,在温纶的心口简直捅了一刀又一刀。 “没了。”熊大已经摸索出了经验,直接放同袍吓人就行。他有些遗憾,怎么自己的伤疤没有在脸上?这样村里人看到他应该不会一脸的理直气壮,直接就气短心虚了吧?“媳妇儿,你说我脸上划一道疤怎么样?” 温纶拨开熊大的手,示意他不用按了:“已经长得够丑了,再丑我不要了。” 熊大本来是开玩笑,想不到后果那么严重,不知道怎么有些当真:“你已经是我熊家的人了,哪儿哪儿都是!”战场上能有命回来已经是大幸,脸上有个疤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这代表了险死还生的幸运。可他忘记了,媳妇儿不是他的同袍,一般人果然还是会觉得有疤会很丑吧? 哪儿哪儿是哪儿哪儿?温纶脑补了一番,瞬间耳朵就红了,不耐烦道:“知道了。” 熊大还是有些不满意:“你都是朝廷登记在册的诰命夫人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别说他脸上没疤,就是有十七八道疤,温纶这辈子都会是他的。 温纶没理他。能不提诰命夫人这茬吗?难道还指望着他一个男人被称为夫人能高兴? 熊大还要求保证,却听见房门被敲响。 轻重一致的两声,接着是小孩儿规规矩矩的声音:“小师兄,我能进来吗?” 熊大看了一眼媳妇儿,转身去开门:“进来吧。” 姚青叫了一声熊大哥,才走进房门。山上的条件果然和小师兄说的一样。小师兄竟然连一个像样的书斋都没有。可是,他到了大茶村后,反倒是一个碗一件衣服都不用自己洗了,都由他的那群学生代为操劳。 小师兄说,那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孝敬先生是每个学生的分内之事。姚青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好有道理无处反驳。 温纶对姚青倒真的是刮目相看。原身如果是学霸,这个姚青绝对是属于学神一级的人物。原本让小孩儿上山,只不过是骗小孩的招数,可他没想到,姚青竟然真的就带着一群壮汉读书识字起来。温纶去旁听过几次,竟然有一两分姚大先生的神韵,完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那种。 姚青恭敬地立在炕边,向温纶请教一个个问题。这其中有他平时读书遇到的困难,也有教书时遇到的问题,甚至有一些是平日里看到的不解。 温纶耐着性子一个个回答,时不时还得辩论一番。要不是姚青的岁数还小,他又内置了一个学霸内存,恐怕就要被问倒了。即便如此,他也有些担心,姚青跟着他在山上,虽然生活不虞,但是对姚青的学问要帮助吗?学习环境很重要,山上谈得上学习氛围吗? 姚青不理解小师兄的优思,解答了近阶段的所有问题后,恭恭敬敬得鞠躬感谢,临走时叮咛:“小师兄,山上寒气重。你身体不好,更应该多加注意。书上说,枇杷叶煎汁生津止咳……” 温纶红着老脸听着小孩儿念了一堆医理养生,惭愧接受。 他能说他嗓子哑,不是因为受寒吗? 他能说他起不来,不是因为受寒吗? 温纶纠结了,也不想补眠了,拉着熊大盘算:“要请几个在茶园做过事的人来,种茶的、制茶的、管事的都要。这钱不能省。现在全都在投钱下去,也不知道药园要花多少钱?” 熊大实在忍不住点醒:“媳妇儿,不用担心钱。咱家有钱。” 温纶显然执迷不悟:“不行把我的金锭子去换成铜钱。” 熊大哭笑不得:“不用换金锭子,咱家真的有钱。” 温纶疑惑地看着熊大,恍然大悟:“对哦。是不是还有朝廷的封赏?”他那会儿迷迷糊糊的,也不太清楚,但是电视剧经验应该会给点东西吧? 熊大无力点头:“是是是,那有很多钱呢。放心,别说一个小小的茶园和药园,再多几个也成。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了,嗯?”为什么媳妇儿老是把赚钱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担呢?他是不能和朝中的那些大官比,没什么积累。可和一般人家相比,他也算是挺有钱的了。哪怕他现在解甲归田,可身上品级仍在,依旧有不菲的俸禄。 温纶看着熊大的可靠脸,觉得怎么也比自己靠谱,就大方的给了经济大权:“行,以后钱就交给你了。不过你也别硬撑。”不行的话,大不了他厚着脸皮去求老县伯。 熊大点头,心里盘算着再买一头大牲口。一头小毛驴显然不够用。是再买一头小毛驴呢?还是干脆买一匹马,或者买一头牛也不错? 第24章 峰回路转 温纶修养身心一整天,第二天华永上山的时候,终于能用比较健康的姿态来迎接药园的技术总监。 华永的医术也很不错,可这不错,是相对于其他一般的大夫而言。和他父亲一比,那顿时就黯然失色了。所以龙州县上一直都只有华老神医,而没有华神医。 华永笑眯眯地给温纶把了脉,笑眯眯地建议:“身体还没大好,房事不要过于频繁。” 温纶扭头就瞪熊大。 熊大冤死了。他才吃了一回肉,怎么就频繁了? 显然,谁都没打算把房事当成一个话题聊。 温纶干咳了两声后,开始向华永请教茶叶的作用。茶叶一直是暴利行业,各种功效更是被吹得神乎其神。什么养颜排毒抗衰老,延年益寿防癌症,但凡是有点好处的事情,都能和茶叶扯上边,简直各种神奇。 “咦?”温纶和华永聊着聊着突然就顿悟了。 华永也笑眯眯地没有觉得自己被怠慢,反而和熊大一起聊起了药园。 熊大显然更重视实务。 两人聊着聊着,干脆就起身直接去实地看一看,交代了翠莲和碧荷守着温纶,别让人打扰。 熊大原本还担心华永一个大夫,爬山可能会累到,结果却发现:“华叔真是深藏不露。”他这个从小在山里面长大,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军汉,都险些被华永甩下。 华永摆了摆手:“我这点不算什么。练了多少年了,也就是腿脚灵便一些。” 八百里大山是一座宝库。所有人都知道里面遍布着各种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宝贝。华永作为一个大夫,从小就被华老神医带着进山摘草药。珍惜草药一般都长在环境恶劣的地方,就像熊大采摘的那些铁皮枫斗,是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 除了自然环境之外,还有各种猛兽的威胁。华永这身功夫,一多半都是被逼出来的。八百里大山深处,可是连大部分山民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熊大听华永谈起想当年,也不由得想起自家老爹当年也是带他进山。如今想想,要不是当年被各种猛兽追着跑练出来的速度,他还真不一定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药园规划在谷地再过去一点的一个山坳。清理过后,那里发现了一眼泉水。 华永蹲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嗯,待我今天回去想一下,应该能省不少力气。” 两人重新回到家里的时候,温纶已经“醒”了,正绕着屋子转圈,激动得满脸通红。 温纶一看到两人,就冲了过来。 熊大赶紧去迎,想不到温纶一错身拉住了华永的手:“华叔,您真是太厉害了!” 熊大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媳妇儿越说越兴奋,原本淡定的华永,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亮。熊大瞪着两人依旧握住的手,眼神几乎要把那儿烧出一个洞来!说话归说话,手能放开吗? 两人完全不理解熊大的纠结,手拉手着进了屋子,继续讨论开来。 熊大追着进门,欣慰地发现手终于放开了,可是脑袋越凑越近是干嘛? 就在熊大准备发飙的时候,温纶突然拍了一下手:“翠莲!翠莲,进来!” 翠莲被自家大少爷前所未有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紧冲进了屋子,一双手还是湿的:“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温纶朝着翠莲招了招手,然后聚在一起的脑袋变成了三个。 熊大糟心死了,可又不能扫了媳妇儿的兴。熊大很是艰难地想着:反正,除了凑得近了一点,也没有什么事情。唉,媳妇儿好不容易才高兴起来。 之后的几天,这种奇异的热度依旧。不过温纶显然已经被排除在外。 华永和翠莲下山上山好几次,陆陆续续买了一些东西回来。 温纶显然也没闲着,自己空转了两圈之后,就把浑身阴郁得快长蘑菇的李二挖了出来,把那些制作失败的茶叶也给清理了出来。 李二被华永要去打下手了。 然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二身上的蘑菇显而易见地被除菌了。 “成了!” 白瓷茶盅内,一盅茶汤淡青,澄澈透亮,气味清新,入口微苦,入喉回甘,细品有松烟香。 另一盅茶汤玫红,同样颜色清明,有自然花香,入口微酸,有果味。另外也可调入蜂蜜饮用。 桌上还摆着几碟点心,绿色的抹茶粉搭配上甜腻的糕饼,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温纶喝茶吃点心,眯着眼睛想着数钱数到手抽筋。不对,现在不用纸币。嗯,以后钱赚多了,得用车子装,一车撞不下,还得多拉几车,从县城的这头排到县城的那头,把县伯府堵上三天,让那些个弟弟妹妹好好看看。 有了拳头产品,就得想办法销售出去。 温纶在这时候又被自己的迟钝摆了一道,幸好灵光一闪:“碧荷,你用细纱布缝这样的小袋子,先缝几个试试。” 碧荷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办。这东西再简单不过,哪怕是里面要放上茶叶,速度也极快。 几个人试验了几遍,终于确定了一个方案。 温纶吩咐:“碧荷,你想办法多缝一些这样的袋子。李二,你负责把茶叶按分量分好给碧荷。可以多找一些人帮忙,不过质量要保证。” 两人应了。 温纶转头拉着熊大:“咱们需要一个店铺。” 要店铺再简单不过,熊大不差钱,当下就决定去买买买。 温纶转头刚走了几步,突然刹住脚:“不用买,我有个铺子,在府城里头。” 熊大一愣。府城里头的铺子可不便宜,温纶怎么会有? 温纶还怕自己记错了,重新找了嫁妆单子出来,果然找到了记录:“我就说我有,就是应该会有问题。”他的嫁妆是刘氏准备的,里面会没猫腻才怪。 熊大也这么认为:“有什么问题,等我们去实地看了再说。在家里想也是白想。” 温纶一想也是:“如果实在不合适,就直接在府城别处租个铺面好了。” 一项新产品的推广,和打仗并没有区别。发展路线是农村包围城市,还是城市包围农村,瞬间就能奠定产品的逼格。按着温纶理想中,那是恨不得直接将总店开进皇宫里,可他连京城都迈不开脚步,不用说皇宫了。 安江城好歹也是府城,还是一座整个齐国都排的上号的府城。关键是,在现今有限的条件下,温纶能够掌控的条件最好的一个起始点。 说实话,就是他的财力背景足够,他的手也伸不到京城那么长。生产基地还在大茶村呢!现在这交通条件和保存条件,单单路上的时间就要耗费多久? 府城距离县城也不过一天路程。温纶感慨:“路修得好。” 龙州县说是在八百里大山脚下,怎么也算是大山的范围之内,一路上道路不会平坦到哪里去。可是通往安江城的路却修得极好。温纶坐在驴车上面,几乎没感到太大的颠簸。 熊大给温纶讲古:“为了修这条路,耗费了许多年,县令和知府都换了三任。修路是朝廷的意思,当时主要是考虑龙门关。可路修好之后,没想到龙州县就迅速起来了。现在这条路,每年还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在维护。” 温纶明白,想要富先修路嘛。 熊大和温纶一走了之,村民们的闲话可就起来了。 原本村民们还在暗地里幸灾乐祸,可看着熊家众人个个喜上眉梢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好吧,他们确实是不知道,熊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 “绝对是能赚大钱的法子!” “那还用你说,没看那一个两个的,都笑成这样了。” “啧,我说这熊大也忒不厚道,有了赚钱的法子还瞒着。” “熊大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人还不错。要说谁错了,肯定是他那媳妇儿不好。” “有道理啊!这城里人就是会算计。” “就是。没看他们刚来那会儿,一两根菜钱都要计较。” “嘿!咱么要不偷偷去看看?” “嗬!你不要命啦!” “切,看你那耗子胆。熊大和他媳妇儿都不在,家里能有谁当家做主?就是被抓住了又怎样?我们是良民,他们都是给熊家做工的下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其他几人被这人一说,虽然不太明白,但总觉得自己瞬间好像变得很了不起。在这股冲动之下,几个人研制了“周密”的计划,然后瞬间就被壮汉们给制服了。 “你、你们这帮下人!” “对,你们是下人!” “我、我们是良民!” 一个壮汉走过来,呲着牙齿,脸上的疤痕更显狰狞,一巴掌将一个村民抽成滚地葫芦:“去你的良民!良民来咱家做贼?” 再一脚把另一个村民踹到一起滚:“下人?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下人?” 壮汉抬起另外一只脚,却发现已经没有了目标。昔日同袍今日工友,纷纷收回手脚,满脸遗憾地看着那翻滚在一起的人肉山包,勾肩搭背地走了。 “唉,人太少了。” “是啊,当年咱清扫战场的时候,那垒起来的尸堆……” “哟,那可不能比。整条村子的人撂一起,也堆不了那么高。” “唉,人太少了。” 壮汉们的肺活量是在战场上杀敌练出来的,一点都没有压着嗓门说话这回事。 原本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的村民们,顿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偏偏还不敢大声哎哟。这帮子杀胚,可是真正见过血的,没听见他们说整条村子的人都不够吗? 几个壮汉看着村民们屁滚尿流地走了,一个个无奈摇头:“这下总算能太平上几天了吧?” 另一个不抱希望:“难说。”他们到村里没多久,可这些个村民几乎天天都有事情可以闹腾。 姚青小身板站得笔直,婴儿肥的小脸满是严肃:“任重,道远。”小师兄所说,果然都是真的。 第25章 进城 温纶本来还以为,安江城还能让他领略到一点点都会的繁华。结果无论是城门口的长队,还是城门附近的泥泞,都让温纶大失所望。 熊大本来还打算带着温纶好好长长见识,看媳妇儿略带嫌弃的眼神,也就放弃了盘算,直接就先去找了客栈投宿。 客栈的房间倒是还不错,至少地方足够大。温纶转了一圈,觉得还行:“明天早上去看看铺面。” 熊大将一路换下来的脏衣服整理出来,一会儿得交给店小二去洗。他自己是不觉得什么。现在天气又不热;可是他媳妇儿爱干净。 熊大还没收拾好,就听到店小二敲门:“客官,您的水来了。”声音不高,也没有拉长调子弄得人尽皆知。 温纶走过去开门。 门外并不止一个店小二。三个人鱼贯而入,将澡盆放好,灌好水,拉上屏风,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客官若是要换水,尽管吩咐。” 温纶觉着不错,关上门回头,熊大已经把要换洗的衣物准备好了,连自己都差不多脱干净了。 温纶瞪眼:“你要先洗?”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熊大赤条条走过来,把人拦腰一扛:“有那么麻烦?一起洗呗。” 温纶还是第一次被人扛上肩,距离太近,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放下了。 熊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媳妇儿扒了个干净,往澡盆里一塞,自己也跟着进去。 澡盆挺大的,但是容纳了两个大男人之后,总是避免不了肢体擦撞,尤其熊大还一个劲儿地贴过来:“媳妇儿,转过来,给你擦背。” 温纶乖乖转过来,忽然扭头声明:“以后别用扛的,肩膀顶着胃不舒服。” 熊大皱眉反省:“哦。媳妇儿,是我不好。” “嗯。” “我给你赔不是。” “嗯……不用……” “要的。这样舒服吗?” “嗯……舒服……” 于是,等到温纶第二天迈出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安江城和别的城也没多大不同,布局上一样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温纶嫁妆单上的铺子,在东西相交的地方,算起来也属于市中心。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连一个租子都没有。 但是等两人到了地方一看,就明白了。这地方就是个鬼宅啊! 宽大的廊檐犹如狗啃,门口没有开在繁华的大街上,而是开在侧面一条巷子里。几盏褪成纸白色的破灯笼还在迎风飘摇。 隔壁布庄的掌柜走了出来,看到两人一副傻样,自来熟地开始八一八:“两位是来看店面的?这家可不能要。”那粗壮汉子看上去不简单,恐怕是什么看家护院,还不是一般的看家护院。身边那个斯文俊秀的应该是哪家的少爷,穿得虽然一般,可那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熊大从善如流地靠过去:“掌柜的怎么说?” 掌柜的眼睛一眯,笑脸更和善了一些:“大冷天的,跟我屋里坐会儿吧。”说着,他看了看温纶。 熊大注意到,推却了两句:“那多不好意思。耽误你做生意。”最后架不住掌柜的热情,带着温纶就进了布庄的后院。 掌柜的亲自装了瓜果点心,热了茶水,撩起袖子开始讲古:“对面那家以前也是好地方。两位看我这布庄就知道,这附近的店面可是求也求不到的。” 熊大恭维了两句,问道:“那怎么对面就成那样了呢?”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听说是因为府里面两位大老爷。” 这话一出,连温纶都转过头来。 掌柜的所言不假,这市中心的铺面,哪怕是占着这么一个地理位置,就已经足够。对面那铺子看着是寒碜,可别说那房子现在只要修修就好,就哪怕是一块空地,也多得是人要。现在会废弃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府城里的两尊大佛同时看中了这么一件铺子。 “哦?”熊大和温纶都十分感兴趣。 掌柜的见两人都没问是哪俩位觉得两人十分识相。他所说的也不过是传言,这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实,他自己心知肚明。既然有人乐意听,掌柜的自然就乐意讲下去。 三个人在点着炭盆的偏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故事结束。最后掌柜的还意犹未尽。 等到温纶再出门看到那破败的铺面时,心里头已经有一种看待历史遗迹的感慨。那掌柜的十分了得,换了现代能当一个编剧。这么一间铺面的故事,几乎成了一部古代版的商战大片,还融合了官场争斗儿女情长,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故事跌宕起伏。 熊大倒是觉得听着心累:“不就是两大官你弄死我我弄死你的事情么,至于讲那么久?” 温纶拉着熊大:“进去转转?” 熊大刚点头,就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唷!这不是大哥嘛?怎么就两条腿走路,连个驴子都没有?唉,也难怪,嫁进了深山老林,也难为你还能来府城。要是钱不够用,不用担心,兄弟请你们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温纶回头一看,却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温诚,身边还绕着几个差不多打扮的富家子弟。 这还是温纶第一次见温诚。在原身的记忆中,他对几个嫡出弟妹的感情都不深,或者说是三个长辈都有意无意地防止他们感情深厚。 几个子女中,温纶和温诚两人的年龄差距最小。在原身的印象中,温诚差不多就等于笨蛋,他一看就会的东西,换了温诚得教好几遍才明白。 换了温学渣看来,原身的思想是很拉仇恨的。学霸当然不会明白学渣的痛苦。并不是学渣不想好好学习,而是课本真心难以理解。 可是,当他真正看到温诚的时候,他完全不想和温诚有共同语言,冷肃着一张脸:“下来!” 温诚一愣,轻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显得十分滑稽。 温纶可不管他愣不愣,声音更加严厉了三分:“纵马街市,像什么样子!” 他这话一出,温诚身边的几个人也纷纷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们就学的通海学堂离开市中心,走路得要半个多时辰。几乎所有的人出行,都有代步的牲口。在城里骑个马本来也不算什么,他们又没有放马狂奔。 温纶本来就是十分俊美的长相,就是笑起来也能让人感到压力,如今板起脸来,温诚下意识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低声道:“大哥。”突然一想不对,他干嘛要听温纶的,顿时又梗起脖子,“我们又没纵马狂奔!” 温纶觉得温诚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到抽烟又死命抵赖的中二。心里面好笑,面上更加严肃:“你们要是纵马狂奔,信不信我立刻送你们去衙门挨板子?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们自己!这城里就你们有马?很厉害?” 温诚被训得低下头。他的另外几个同窗扭头飞快地往周边看来一下。这市中心有马的人不止他们几个,随便扫一眼就有三五人,可人家都是牵着马走,顿时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 熊大本来还想出手,将几个小兔崽子教训一顿,结果看着自家媳妇儿舌战八方,将一群兔崽子说得恨不得钻地缝。 温纶说累了,挥了挥手:“行了,回去把《齐律》抄三遍,以后别再犯了。” 一群小子如蒙大赦,牵着马比骑着马跑得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熊大低头看着温纶:“媳妇儿,跟着我委屈你了。” 温纶一巴掌把熊大推开:“委屈当个二品诰命夫人么?” 熊大一听,顿时就眉开眼笑了:“你相公厉害吧?” 温纶不理,要去开锁,被熊大抢走钥匙:“我来。” 大锁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开,里面有点锈蚀。熊大用了点力气才打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没注意到对面一人若有所思地迈进布庄。这人一进门,就有小二进门去叫了掌柜的出来,几个在挑选布料的客人也都住了口,脸上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和敬畏。 布庄掌柜的笑眯眯地亲自迎接出来:“这不是霍少爷嘛!听说您在京城,这就回来了?” 被称为霍少爷的青年笑了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这不,又要上京,看看您这里有没有好点的轻纱。” 掌柜的一边把霍少爷迎到里面,一边应声:“霍少爷您这话说的。我这儿没好轻纱,别的地方还能有?”轻纱算是安江城特产,是富贵人家用来做夏衣最好的选择。手巧的女眷还常用剩下的料子做成各种绢花打扮。 偏厅里的果盘还没撤下。霍少爷打趣道:“掌柜的生意兴隆啊。”这周边一圈的店铺,背后个个都后台硬着,要进这掌柜的偏厅,难度可不小。 掌柜的一听这话,等人重新换上了茶水糕点,一边将几批上好的轻纱摆放出来,一边就将熊大和温纶的事情跟霍少爷说了。 霍少爷一边挑选,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这两人竟然是一对?” 掌柜的点头:“我开头还以为是主仆呢!后来看那样子不对。”别说,那壮汉对那书生的照顾,可比大多数人强多了。 霍少爷看看差不多,指了几匹料子:“就要这几种颜色,每样十匹。” 掌柜的立刻点头应是:“好。稍后给您送到府上。” 霍少爷走出布庄的时候,对着对面那店铺看了一眼:“姓熊?果然是璞瑜师弟看中的熊将军?”可不是听说熊将军的夫人都快病死了? 第26章 伸量 外面形同鬼宅的店铺,内部要好看得多。原先可能是个酒楼,四面围栏,中间有个不小的花园。 熊大状似专业地四处敲了敲:“用料很好,稍微整修一下就行。” 两人放轻脚步,一间间转过去。屋内十分空旷,也没多少可以看的。两人从另外一个角门出去。 温纶走出几步,忽然慢慢红了脸,偏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熊大本来还在觉得自家媳妇儿脸红的样子很好看,突然觉得他情绪不对,跟着放低声音:“怎么了?” 温纶一撇嘴角:“我……我一点都不知道怎么经营,还瞎指挥,害家里损失了那么多钱。”摊子又铺得太大,万一失败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熊大揽着温纶轻轻一抱,又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有我呢,嗯?”一个茶庄一个药园,他原本想着就是给自己媳妇儿逗个闷子,中间也没多上心,总觉得媳妇儿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挺好玩的。可没想到媳妇儿会那么看重,更加没想到媳妇儿在自己心里面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了。 温纶不太明白,有熊大就不用担心的逻辑在哪里;但是有个人分担的感觉不坏。当天回了客栈他就拉着熊大一起写计划书。 温纶这个学渣哪里写过什么计划书,也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 熊大也是个半吊子,但对世情知道得要多得多,当事情越来越复杂的时候,熊将军拍桌子决定:“去找个掌柜的,再找个账房。” 熊大的话说完的第二天,两人就看到了黄掌柜。 黄掌柜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脸,身边带着另外一个不苟言笑的小号黄掌柜。 “这是犬子,黄真。”黄掌柜说着,将黄真的卖身契递给了温纶。 黄真施礼:“见过夫爷,大少爷。” 温纶皱了皱眉头:“不用客气。”穿过来之后,他一直接受着很多人的伺候,可是卖身契……薄薄的几张纸将他原有的观念又击碎了一遍。 熊大见状赶紧自己将卖身契放好。 黄掌柜父子有些忐忑。 黄真一张脸板得更加严肃。 黄掌柜低头说道:“犬子虽然年纪尚小,可也上手了一家酒楼一家茶馆,对大少爷和夫爷应该帮得上一点忙。若是……两位有更合适的人选,那……” 黄掌柜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得好听,他是老县伯的心腹;说得直白一点,他也就是老县伯的一条狗。老县伯说让他的儿子去给大少爷做事,那是老县伯提拔他儿子;可若是大少爷不接受,恐怕他儿子在县伯府上也呆不下去。 熊大倒是知道一点里面的道道:“黄掌柜说哪里话。黄真来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刚巧想找个掌柜,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黄真立刻将背弯下两分:“但凭大少爷和夫爷吩咐。” 黄掌柜这时候有些不放心,自己也留在府城里跟着忙活了好几天。不得不说,有一个经验老道的掌柜就是不一样。 在温纶和熊大看来十分复杂繁琐的事情,在黄掌柜手上立刻乖顺起来,各种纷杂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展开。 熊大也为了让自己媳妇儿安心,带着媳妇儿上汇通钱庄取钱。 温纶坐在钱庄里面,哪怕熊大千万次保证自己有很多钱,温纶也觉得有些不放心。府城里头的开销不比县城,更不比大茶村。开店要花得钱可多着呢!要按温纶说,早知道这店铺是这个情况,还不如找一家或者几家代理商省事。现在又要装修又要买家具又要请人,他每天看着大小黄掌柜计算出来的数字,都眼皮直跳。 钱庄的办事效率极高,几个一看就孔武有力的大汉,挑着一个大木箱子进门,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铜钱。 温学渣的眼睛被闪了一下,脑内闪过名言——家有亲兄,子曰孔方!孔方兄长得太可爱了有木有!尤其辣么多孔方兄堆在一起,肿么可以辣么萌呢! 在外人眼里还是一副书生派头的温纶,临走的时候熊大连叫了两声才回神。 “这下不用担心缺钱了吧?”熊大得意。他终于向媳妇儿证明自己能养家了,以后媳妇儿就不用担心了。 温纶点头:“这下可以赚更多的钱了。”孔方兄生小孔方兄,孔方兄世世代代无穷尽也。 装修铺子那么大动静是瞒不了人的,尤其这铺子还在那么好的地理位置。这一圈都是巨贾豪富,平时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用慢镜头看,现在这么大动静,早就恨不得去把人三代都给挖出来。可是他们打探来打探去,只探到一点,那就是…… “龙州县!什么乡下地方,听都没听过!” “廖哥,龙州县不就是那八百里大山下吗?” “哦,山沟子里啊!” “也不打听打听安江城是什么地方?什么都不懂,竟然敢来这里开店?” “就是,都还没拜过码头!” “敢不给咱廖哥面子,知道咱廖哥是谁吗?” 熊大和温纶都没有料到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会是这样的情形。十几个小混混将店铺围了起来。两边还有三层围观群众,将一条本就不宽的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小黄掌柜站在里面,表情还带着点惊讶。他们都是县伯府的人。县伯府的产业大部分在龙州县上,在县城里他们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从来还没想过别人会来找他们麻烦。 他们县伯府再怎么落魄,也是有封号的正经贵族,若是别的大贵族找上门来,那他们也认栽,可眼下这几个混混是怎么回事?他们还真想顺着这几个混混的话问一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温纶眼睛一扫,看到几个巡逻的衙役也站在一旁看好戏,戳了戳熊大,抬着下巴一指。 熊大顿时会意,拨开人墙。 有好心的老太太还拉了熊大一把,低声道:“小伙儿别管,那廖哥背后有人的。” 熊大挣开老太太的手,低声说了句:“没事。” 然后人群就看着十几个混混跟纸糊的一样,三圈两脚就被熊大放倒。几个看好戏的衙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手握着刀柄,想要“除暴安良”,步子却是怎么也迈不开:“你是何人!敢在闹市行凶!” 熊大嘿嘿一笑,大手一伸,将几个衙役也撂倒在一边。衙役总共也就三个人,论伸手也不见得比几个混混好到哪里去,可毕竟代表的身份不一样。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这么正大光明地教训衙役。 围观群众一阵哗然,看这汉子虽然高高壮壮,可也不像是面目凶恶的暴徒啊? 大小黄掌柜上前施礼:“夫爷。” 温纶这时候才走上前去:“把人捆起来。” 这一番变化,围观的群众表示太过瘾了。尤其是对面那热爱八卦的布庄掌柜,简直恨不得搬了板凳抓着瓜子坐在巷子里。他就说了,这打探不出消息,才是真正有大靠山的人。人家县城里来的又怎么了?他那时候一见到两人就知道不简单。那气度是一般人能有的? 布庄掌柜的摇头晃脑着低笑:“嗤!伸量?还不知道是谁伸量谁?”这廖哥也好,这几个衙役也好,背后的人这一脚可别把脚都踹折了! 围观群众很快就被驱散了。因为大人物来了,大人物的笑话不是一般人能看的,连布庄掌柜的都缩回了自己铺子里,只敢扒着门缝看。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落在了巷子里。两方的轿夫都恨不得会飞,落轿的时候差点都撞在了一起,两个大人物差不多都是滚下来的,好险身边的下人训练有素地扶了一把,才没出大丑。 两个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寒暄,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教训小混混,哪怕是杀了小混混都不是天大的事情;可是敢打衙役,打了人不算,还敢直接扣下,这绝对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 事情,闹大了!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对头是谁,这才是大问题! 温纶和熊大看着一胖一瘦两个穿戴不俗的中年人,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进来。那胖子一脚才跨进门槛,另一脚就停住不动了。 “黄掌柜。”那声音都在发飘。这位可是那位伯爷的心腹,怎么就没人认出来呢?这是能得罪得起的人吗? 温纶看了一眼黄掌柜。 黄掌柜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汪大人,黄某才几个月没进府城,倒是不知道府城的规矩变了。”这话里面的挖苦,简直把汪大人的脸上都挖出坑来了。 另一位瘦子倒是比汪大人硬气一些,抬眼瞪了黄掌柜的一眼,又扫向温纶和熊大:“今日之事,不知两位该如何解释?”这话有些软,而且软得过了。 温纶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这位……大人?想要什么解释?若我们是普通百姓,被无赖骚扰,衙役围观不救,是衙役的失职。我们自救后,衙役反倒来攻击我们……不知道这几个衙役的薪饷是从衙门那里领的,还是从地痞无赖那里领的?” 瘦子听得脸上涨得通红:“你大胆!” 温纶半点没动气,使了个眼色:小浣熊,上! 熊大拿出军阵冲杀的气势:“大胆的是你!光天化日之下,攻击朝廷命官,我就是把他们都杀了!那也是你们安江城失职!” 瘦子的脸上依旧通红。 胖子的另一条腿好不容易跨进大门,顿时一软,赶紧扶着门框:“朝廷命官?” 熊大横眉怒目:“某镇南将军!” 噗通噗通……胖瘦两个大人,连同跟进来的一众下人,全都跪了一地。镇南将军,他们怎么招惹上了这尊杀神? 第27章 杀神? 温纶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儿……咳咳,当得有点不称职。他知道熊大是个将军,还是很厉害的二品大员。当然,这个二品大员略落魄,手下只有几个退役大兵。 但是,镇南将军这个名号,他可从来没听熊大说过,就是听他讲那些伤疤史的时候,也没听他讲起过。 熊大对自己媳妇儿的情绪波动素来敏锐。明明温纶连眼皮子都没抬,熊大后背的寒毛瞬间就立了起来,脸上却是益发威严:“这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罢,他带着自己媳妇儿就往后院走。 被留在大厅里的众人,在一地木屑粉尘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腿脚,面面相觑。自己看着办?他们能怎么办? 镇南将军,那可是一尊杀神啊!虽然他们也想过踢到铁板,甚至廖哥这种地痞流氓哪怕牺牲掉,他们的眼皮子也不会眨一下,可万万没想到,这一脚能把自己踹到脸都肿了。 胖瘦两个大人挥了挥手,几个随从会意,从附近的店铺里去借了椅子,搬来给两位大人落座。店里面的家具,他们可不敢动。 胖子汪大人拿着一条手巾,不停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个龙州县伯……一个镇南将军……” 瘦子大人铁青着脸,瞪了一眼汪大人:“龙州县伯不是问题,问题是镇南将军。”齐国谁不知道,整个南疆几乎就是镇南将军平定下来的。五年前,南疆离王叛乱,一度甚至打到了京畿附近,当时京城人心惶惶,半数以上朝臣建议迁都,几乎改换门庭。若不是前有成王,后有镇南将军,现在这坐龙椅的人还不一定是谁。 汪大人闻言,连擦汗的手都停了下来,冷笑:“龙州县伯不是问题?连大人,您是京城派过来的,对咱这地头不熟,做事多留着点心眼。” 连大人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千里为官只为财。全家供养他考中进士,他没有留在京城熬资历,反倒是外放出来当个外官,还不是因为钱。文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他的座师同窗随便编织一下人际关系,在这府城里就没人敢怎么得罪,顺风顺水地过了好几年,官位也从七品升到了从六品。偏偏有这么一个同僚,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明明品级比他低,还有胆子老是跟他作对。 这么一件店铺,既然谁都想要,那就干脆谁都要不成!这间店铺的租约一直在两家手上辗转,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倒还真没想到过这店铺的主人是谁。只因为这店铺主人一直没出声,他们也就当成是个面瓜,完全没想到会是另外一条地方大鳄。 地方豪族的势力有多强?连大人早就从这汪大人身上领略一二,如今连这汪大人都要忌惮的角色,连大人在心里翻滚了两遍,到底有些坐不住了。 杂物堆里滚成一堆的地痞和衙役,两位大人都默契地无视了。那群人早在镇南将军的名字一出的时候,就傻了眼。 “镇南将军?” 店铺的格局是一个“日”字,不过上面是正方形,下面是略窄的长方形。正方形的部分用作店铺,长方形的部分是后厨、账房等设施,还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温纶休息。 眼下,这屋子倒是正好用来刑讯逼供。 熊大殷勤地端茶递水,捏肩捶腿,假装没听到媳妇儿的话,简直忙的要死。 温纶觉得这样的熊大很有趣。他只是想听个故事,怎么熊大就这个反应?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温纶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镇南将军可是大大的英雄,有什么不好说的?” 熊大一张黝黑的脸皮瞬间爆红,支吾:“没、没啥!” 温纶伸过手,流氓一样勾起熊大的下巴,凑过脸:“告诉我,嗯?”镇南将军哎,哪怕是原身这种埋头书海的书呆子,也听说过镇南将军的威名。各种传言换成温纶那个年代的米国,完全可以拍成一部个人英雄主义大片来。 镇南将军出身微末,但是武艺高强,后来被成王青眼…… 熊大指着自己肩上的旧伤:“这就是给成王挡得箭。成王就教我武艺和兵法,后来成王旧伤复发,不能再待在前线,就向朝廷举荐了我。”他的底子不错,但是猎人的那些功夫,对于战阵冲杀还要差上很多。他现在这身本领,一多半都是成王教的。 熊大的声音越说越低。当时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可是直接跟媳妇儿说自己是镇南将军……镇南将军的传言可是好坏参半,可能坏的还多一些。 温纶凑近了脸上快冒烟的熊大:“唔……杀神?” 熊大闻声顿时退去了脸上的热度,耷拉的眼皮子瞬间抬起。 温纶被他看得往后一仰,被熊大瞬间拉住,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温纶一动不动:“温纶,你怕了?”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熊大的觉悟很高,从第一天上战场起,他就不断在收割人命。他不想死,也不想看到乱军荼害百姓。可是,等到他班师回朝,才发现一般人的眼中,对他的畏大过于敬。他是保家卫国的镇南将军,也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神。 这是熊大第一次叫温纶的全名,温纶竟然感到耳朵一阵酥麻。这酥麻还带着一点瘙痒,一路勾到他心尖子上。 熊大看温纶低头不语,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脸色一白:“你怕了。”杀神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他才不想让温纶知道。刚才那两个跳梁小丑,明明凭借这县伯府的势力,应该也能解决掉。黄掌柜的被找茬,可是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他这么急着出头干什么? 两人凑得极近,温纶一抬头直接就啃了熊大的下巴一口:“我干嘛怕你?”男人的心中总有一点英雄情结。自己的相公是个大英雄什么的,简直不能更酷炫! 熊大被温纶没轻没重地咬出一圈牙印。自己媳妇儿哪儿都好,可是……熊大把温纶推开一点,低头重重亲了上去,要不是地方不对,差点将人就地正法:“明明已经做过那么多次,怎么还跟小狗一样喜欢咬人呢?”他如释重负,媳妇儿没怕他,是他想多了。他媳妇儿怎么能和朝廷上的那票子酸儒相比? 温纶想到熊大身上用不消退的牙印,红着耳朵抬头看天花板。内置学霸芯片有怎么样,学渣的学习能力就是辣么……低下。 两人在屋子里你侬我侬,把大厅里坐立难安的一众人,完全抛诸脑后。黄真中间去看了一眼,差点被自家大少爷和夫爷闪瞎狗眼,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出来跟他爹说了两句。 黄掌柜的想了想:“大厅里的这些人,你来打发。” 黄真一愣。他虽然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是接触的人事物毕竟和自己的爹相差了一个档次。外面那些地痞衙役姑且不提,那两位大人可都是正经的官身,他一个下人,怎么打发? 黄掌柜的看儿子这副样子,抬手就敲了上去:“怎么?以后大少爷和夫爷不在,你也这么傻站着?” 黄真心头一凛,脑子里转过弯来,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了:“是。” 汪大人和连大人没想到等来的会是黄真。黄掌柜的是老县伯的心腹,汪大人还能给上三分面子。可面子这东西是互相的,依他们的身份能和黄掌柜的说话,就已经是给黄掌柜的面子了。现在派出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下人,这可是明晃晃的打脸! 汪大人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可下一瞬又脸色煞白。身边跟着的下人见状,立刻过来给汪大人揉胸口。 连大人用眼角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黄真向两位大人规规矩矩地行礼,而后自我介绍一番:“往后黄某就是这茶楼的掌柜,还望两位大人多多照拂。今日一场误会,倒是耽误了两位大人行程。不如今日黄某做东,厚颜请二位大人往云来酒楼一聚?” 黄真的说话行事,都挑不出错来,话中又是给足了两位的面子。 这两人听着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汪大人喘气还没停,就急着摆手:“不用……嗬……不用。” 连大人那张阴郁的脸上也是硬挤出一个笑来:“一场误会,耽误了黄掌柜的工期,还是我等行事鲁莽。熊将军大量,所幸这些人行事还未造成贵茶楼的损失,不如让他们将功折罪?” 黄真的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如此,也好。”这个连大人……既然他敢抛,他有什么不敢接的?他们家夫爷可是镇南将军! 连大人没料到黄真接得那么爽快,心口一堵,也没心思再留,皮笑肉不笑地告辞离开。 汪大人倒是和黄真好一番说道,简直恨不得称兄道弟,热情得让黄真感到怪异。 等两位大人走了,一屋子的地痞和衙役也被勒令明早过来帮忙,走了个一干二净。黄掌柜的走出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个汪大人不简单。连大人不用多理会。” “是。” 嘭! 大小黄掌柜一惊,却见对门的布庄掌柜扑倒在地,摔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布庄掌柜看见大小黄掌柜,顿时惨叫声一停,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看戏看得太入迷,竟然把门给撞了开来什么的……不对,一定是刚才门栓没栓牢! 京城林家,林老二奉命去叫自家老幺,人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碎瓷声。 林老二吓了一跳,走进屋子却见一地碎瓷,看着老幺只是脸色发白,不由得皱了眉头:“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小小年纪砸东西,哪里学来的坏规矩? 林璞瑜猛地抬眼,阴沉道:“哪里好好的?” 林老二被老幺那微红的眼眶弄得一愣,不由得放轻了音量:“你是哪里不舒服?” 林璞瑜撑在桌子上的手一攥,手下的信纸被揉成一团:“我没事。”不是说熊将军的夫人都快病死了吗?怎么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安江城里?不行,他不能再这么在京城等着了。他得去安江城! 第28章 开张 茶楼在“社会各界”的鼎力支持下,工期得到飞速的加快。别看那几个地痞和衙役完全都是外行,可是都有一把子好力气,摄于镇南将军的杀神威名,他们简直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完全不敢偷懒。 几个负责修葺装修的工匠,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他们都是在安江城讨生活的,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难缠,哪敢使唤他们?结果熊大哼都没哼一声,这些人就全部卖起了苦力。 温纶对熊大的本事更看高了一眼:“可以换一套功夫教我了吗?” 熊大基本上对媳妇儿还是言听计从的,但是这要求显然很为难:“要练基本功很辛苦的。”媳妇儿连一套养生拳都还打得七零八落的,换一套?他会的没有什么比那套养生拳更简单的了。 很辛苦?比早晨起来跑圈还辛苦吗? 熊大看着媳妇儿认真的眼神,不由得努力说明:“要早起。” 温纶觉得早起不是问题:“我现在也早起。我不是每天早上都起来打拳了吗?”身体是自己的,在这个治病一律灌中药的社会,他还是很保重自己的。 “不,你得起得更早。”熊大觉得还是用实际行动,打消媳妇儿的念头比较好。他就不信每天早上都赖床的媳妇儿,能天不亮就起得来。 熊大是对的。 温纶第二天直接就承认了错误,但是还是不肯放弃练武:“什么时候练不都一样?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早起?”天都还没亮呢,一出门直接冻成狗,这样也能练武? 熊大从善如流:“暂时还是先在屋子里打打拳,等天暖了之后,我们再练别的?”先拖延,等到时候绝对让媳妇儿忘记练武!嗯,大不了他每天早上做得媳妇儿起不来床! 熊大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温纶没发现熊大的小心思,只能无奈地继续一个人在房间里做广播体操,完全找不到武林高手的快感,越练越没劲。 熊大看着媳妇儿把一套养生拳,一天天打成绵绵拳也不指正。这几天媳妇儿的事情挺多,山上的那些茶包送了下来,茶楼的设计几乎全是温纶的主意,需要他时时刻刻盯着。 本来几个工匠对温纶这个外行这么紧迫盯人,意见还贼多,心里面都有些不舒服。只是碍于一尊杀神在旁,他们也不敢吭声。可谁背后不嘀咕几句? 这些人都是黄掌柜的找来的,都是整个府城里出了名的工匠,出自他们手的酒楼茶馆客栈不知凡几,自有一套流程和套路。温纶所提出的,多少带了一点现代人会所的影子,这在工匠们看来都是十分不规矩的。 “茶楼就该有个茶楼的样子,现在这成什么样了?” 温纶设计的茶楼,完全没有茶楼的样子,反倒有点像是书斋和绣楼。 齐国的风气还算开放。对女性的约束并不大,甚至某些州郡还有女官。男女之防也没有多么严重。在温纶看来,女人和小孩儿的钱是最好赚的。放弃女性市场根本就不可能。 华永研制出来的茶包配方,说白了就是现代玩烂了的减肥养生茶。漂亮、长寿,这是人类共同的追求。当然,话不能说得那么直白,得提高逼格。 装修好的家具全部擦拭干净,简单甚至简朴的装修,在温纶亲自摆上一册册书籍,将一盆盆山里面挖出来的野茶苗和兰草摆上,顿时就呈现出一派闲适。桌椅不多,完全不是那种可以让一群人坐着听说书或者听戏的茶楼茶馆。 另外一边则是铺满了各种……碧荷将一只q版熊靠垫放下,又抓在手上捏捏,看看左右没人,往软垫上面一扑…… “碧荷?”温纶走进来,没看到碧荷的人影觉得十分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人进来的啊? 角落里的软垫堆抖了抖,碧荷涨红了脸从里面爬了出来:“大少爷。” 温纶抿了抿嘴唇,干咳了一声:“你慢慢布置,弄好了叫我。” 碧荷躬身:“是。”转身扯住一个q版的兔子耳朵,提着甩了甩。明明兔子没长成这样,怎么看着就是个兔子呢?嗯,这东西看着挺容易的,回头自己做几个。她看着地上丈长的布老虎,摸了摸圆滚滚的尾巴,转头又拎了拎肥嘟嘟的狗……怎么就那么好玩呢? 这段时间布庄掌柜的笑得嘴巴都歪了。杀神不杀神的,他可不管。他只管能赚到钱!这几天隔壁茶楼从他这儿不仅订布料,还直接让他们布庄的绣娘赶制了那么多东西。那些东西不难做,价钱也给的舒服,唯一的要求就是茶楼开业前,他们不能把样子流出去。 这种要求对布庄掌柜的来说,简直不是要求。几乎所有的大户人家,包括暴发户在内,全都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这些规矩里面各种衣物用品的花纹图案也包含在内。绣娘们也难得接到那么轻松的活计,全都喜笑颜开。 除了这些人之外,温诚和他那一票子同窗好友也都笑咧了嘴巴。 自从上次他们被温纶镇住,莫名其妙抄了三遍《齐律》之后,就对温纶惦记上了。他们这一群人在书院里,属于被先生们已经半放弃的学生,可自从突然收到那三遍《齐律》之后,先生们就对他们改了观。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于是,先生们对他们这一票人顿时要求严格起来。 温诚等人被束缚在书院,离开市中心有远,这么多天过去,竟然完全不知道上层中流传得沸沸扬扬的杀神事件。他们派出去的几个下人的身份,也打探不到具体情形。 这会儿他们掐着茶楼开张的日期,向先生们告假:“家兄甚孝,诚恐家兄操劳,今日茶楼开张,想必诸事操劳……” 先生们对这几个纨绔子弟近些日子的表现还算满意,当下不等温诚说完,就大方地准了假,并且道:“同去!” 温诚为了请假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对温纶不惜为父冲喜的孝行大加夸赞。完全没想到这群教书匠竟然兴致那么好!这下子他也不能多表示什么,只能撑着笑脸带着几位先生一起走。几位先生路上问及温纶的学问,温诚也只能咽着苦水说好话。 先生们还没有到茶楼,心里面就对温纶有了三分好印象。 等到了茶楼前,温诚他们还没怎么样,几个先生们倒是先惊呆了。 安江城身为府城,又背靠大安江,十分富庶,文人墨客绝对不在少数。可是能称得上有名望的,甚至能称得上大家的,当世也没几个。 可现在,这几位大家竟然全都聚集在茶楼门口!尤其当他们看到那个笑得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嘴巴都忍不住张大了。 “那是凌青婆婆?”庚凌青,出身京城大族,后来嫁到了安江城的名门,一身画技从未出阁时就震惊整个画坛。随着她年龄渐长,已经少有画作流出。可如今少少的几幅画作,已经可说技进乎道,绝对的画坛大家。和她的画作一样有名的,是她的坏脾气。 笑成那样的一定不是凌青婆婆! 和凌青婆婆一样,平时不苟言笑的老先生正弯腰对着夹杂在人群中,几乎被淹没了的姚青。 茶楼开张,温纶托人将翠莲、碧荷、李二和姚青全都捎了下来。 温纶邀请几个大家也没有别的意思,事实上,他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些人地位的认知。在原身的印象中,这些人是姚大先生的友人。姚大先生故去,趁此机会想让他们见见姚青。姚青这种学神跟着他完全是浪费了,如果能得到他们的青眼,姚青的学习就不成问题。 简单的仪式过后,所有人都进了店里。各种摆设让这些文人墨客感到十分舒心。 “真不愧是姚大先生的高足。” “茶乃大雅之物,本就该如此!” “那些说书唱戏,虽也可排解一二,到底不如咱们老友如此谈论文章来得爽快。” 那方惊诧:“咦?这是百年野茶所制?” 侍者回答:“是,长在山谷绝地,人烟绝迹,也不知道有几百年了,还是主人家偶尔发现的。” 清澄的茶汤和他们惯常所饮的有很大差别,可是这“几百年”一出,顿时就将这些泰斗的眼光吸引了去。有这般成就,如今他们的岁数都不小了,对于长寿养生这一套很是看重。年岁长的东西让他们感到自己也能沾上一点福泽。 跟随温诚而来的几位先生此刻已经是目瞪口呆。本来以他们的地位,在安江城内也能算得上是饱学之士。他们听了温诚的话,觉得这温纶不错,想着凭着他们的地位,倒也不是不能扶持一把。可看看人家哪需要自己扶持,自己需要他的扶持还差不多! 温诚等人本来还都不明白,听着先生们一解释。那一个又一个名字,直把他们砸得眼冒金星。 假的吧?温纶、他哥哪有那么厉害?他哥他还不知道,连县城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呢! 第29章 轰动 温诚觉得孤独无助极了! 他的同窗多少知道一点温家的事情,可经过了罚抄事件后,心里对温诚那个厉害的哥哥总有点发憷。眼下他们看到温纶面色如常地和那么多可望不可即的大人物交谈,顿时心生向往。 “温哥哥好厉害啊。” “嘶……温哥哥竟然是姚大先生的关门弟子!” “!” 温诚被同窗满脸感叹号地看着,脸皮子抽了抽。他私底下对着同窗好友抱怨几句家里的事情也就罢了,可这场面头上,他可不能当面削了温纶的面子。在这么多大家先生面前,无论是温诚还是温纶,代表的都是同一个温家。 温诚心里尽管憋气,这时候也不得不摆出一点欣喜的姿态来。只是眼下茶楼里人来人往,哪一个不是人精。温纶这点表面功夫,跟没做功夫简直没什么区别。 茶楼的布置看着很随意,但实际上十分错落有致,各个角落自成一体,方便同一个圈子的三五好友相聚一堂。 侍者将温诚一行引到一圈座椅前。温诚一个同窗坐下,随手就拿了一本书籍翻看,比家里还随意三分,刚看没多久,笑得肩头直颤。 另一个同窗看到,凑过去看了一眼,赶紧捂住嘴巴,抱着肚子闷笑。 温诚见状,将手边几本书册随意一翻,发现不是什么古今杂谈,就是一些趣闻轶事,故事短小精悍,却又诙谐有趣。温诚不自觉地翻了三页,才在侍者的轻声提醒下回了神。 茶水单子做成了一卷竹简,上面的茶水品种和其它茶楼茶馆大同小异,只最前一味他没听说过:“君子茶?” 侍者轻声道:“是。这君子茶是我们茶楼的特色茶,采用百年野生古茶树的茶叶,辅以严格调配的几味草药制成,有养生功效。由于古茶树所产茶叶稀少,量不多,所以每日有限量。” 数量少=好东西! 好东西,也自然有一个好价格。不过一壶茶钱,在座的几味都不缺,点得十分爽快。另一位同窗又从另外一卷竹简上挑出几样茶点:“你们茶楼倒是不简单,好几样我都没见过,可别只是换了个名字。” 侍者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将单子和几人确认过后,不一会儿就端上了茶具和茶点。所有的物件全都简单朴素,却又在细节上处处精心。 邻桌的几位老先生已经轻声赞叹起来:“大雅,大妙!” 几人个相视一眼。茶水的味道是什么,他们这时候真没空品尝。眼前的这些人对他们来说,简直相当于一架架天梯! 读书人中或许有些确实只是爱谈诗论赋,聊以寄情的高士;但他们这几个可都是想要入朝,怀揣着一朝封侯拜相夙愿的青年。用温纶的话来说,全都是一个个自视甚高的中二帝。 能和温诚混在一起的,自然出身都不会差,想要上位,那就是靠举荐。这个举荐人的分量,直接关系到了他们在官场的起点高低,甚至能够影响到他们一声的仕途。眼前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肯举荐他们,哪怕只是替他们说上一两句话,那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温诚只是和温纶比起来要笨的多,和这几个同窗相比并不差。他的同窗能想得到,他当然也能想到,而且他还更多想了一分——温纶,可是他哥! 温纶不知道温诚的如意算盘,带着姚青在几位大家面前混了个脸熟。几位老先生考校了一番,顿时对姚青赞不绝口。 姚青到底岁数小,这几天进了府城,熊大空出时间来,天天带着小孩儿玩。姚青只回答了几个问题就显出有些困了。在山上这段时间,他跟着他的小师兄别的没学到,倒是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到了点自动就合眼。 温纶见状,牵着小孩儿的手,向几位师长告退。 几个老先生看着两人离开,温纶蹲下身要去抱姚青,却被姚青按着肩膀拒绝。 “真不愧是姚大先生的孙子。” “多亏了有温纶这么个做小师兄的。” “这小师兄带孩子可有一套。”一老先生想到自家那些子子孙孙,简直头疼。 “我倒是听说了。温纶给他爹冲喜,结果嫁进了八百里大山?” “温纶是真孝顺,据说轿子抬出府的时候,他本人心中惦念父亲,也已经悲伤过度。” “温纶的父亲……不是龙州县伯?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老县伯对一些新贵来说,可能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老贵族,可是他们这些人还不明白?那位可不简单。 别看几位老先生平日里深居简出,身边传话的人可不少,三两句一扒,就将温纶扒了个底朝天。原本他们也知道温纶。姚大先生收徒可是大事,还是关门弟子,自然引得各界关注。偏偏这个关门弟子竟是龙州县伯的庶长子,这种不体面的身份,当时圈子里还传言姚大先生晚节不保。直到后来,温纶学有小成,流出一些文章书画,才将传言压了下去。 “唉,这孩子可惜了。”老先生摇了摇头,想到刚才温纶的拒绝,感慨万分。 “学生胸无大志,此生寄情山林。”温纶当时说完冠冕堂皇的话,带着姚青回到客房休息。 现在的客房可不比之前的简陋,布置得很是舒适。熊大正坐在躺椅上,喝着老人茶,拿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两人进来,熊大放下书:“想不到读书人还写这种。”这些册子,都是温纶平时看的那些闲书里整理出来的。抄写成册,温纶和姚青都花了大力气。 “读书人也是会说笑话的。”温纶随意回着,叫李二送水进来。 李二走进来送水。姚青已经会自理,简单的擦洗后,就爬上了床,一手还拽着温纶的衣摆:“小师兄?” 温纶低头亲了亲他的脑门,给他盖好被子:“阿青今天自己睡,嗯?” 姚青点点头,等温纶走出去,小脸猛地埋进枕头,捂着脑门,耳朵爆红。小师兄,竟然…… 温纶一出房门就被熊大拽到了身上趴着。温纶吓了一跳,口气不太好:“干嘛?” 熊大的口气更加不好:“我看到了!”见温纶不明白,强调,“我看到你亲阿青了!” 温纶瞪大眼睛,迟疑道:“你不会连阿青那么小一个孩子的醋都吃吧?” 熊大老脸一红,立刻又梗起脖子:“不管,你也要亲我。” 温纶笑眯眯地照着熊大的脑门吧嗒亲了一口。 正当熊大想着让媳妇儿多亲几口的时候,李二在屋外敲了敲门:“大少爷,夫爷,女眷那边出事了。” 出事?熊大和温纶对视一眼,顾不得腻歪赶紧整了整衣服起来。 “是霍家的少夫人。”李二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喝了养颜茶后,闹肚子,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霍家?” “霍家是府城大族,霍家的大老爷是从四品的大官,霍少爷是林尚书的高足。” “林家?”熊大眉头一拧。 温纶见状,疑惑:“你认识?” 熊大将林老二的事情说了:“不过林老二在他们林家也……算了,这票子读书人心眼就是多。” 温纶身为读书人,这时候也膝盖中箭,但显然不是计较的时候。等三人来到女眷所在的厅堂时,情况显然和他们所料的不同。 霍少夫人脸色略微有一些苍白,脸上倒是带着一分笑:“下人不懂事,累给位夫人受惊了。”说罢,扶着丫鬟的手臂站了起来,脚步不稳,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那丫鬟身上。 碧荷面容恳切地带着大夫走了过来,直接顺势将霍少夫人往自己身上一架一推,按回到软绵绵的座椅上:“霍少夫人,别急着走。大夫来了,还是看清楚再说。” 用熊大的话来说,碧荷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可惜年纪已经大了一些,若是自小习武,绝对可以成为高手的人。碧荷暗地里的两手动作,谁都没看清楚,就连霍少夫人和那丫鬟也只是感到一个恍惚,人又坐了回去。 大夫已经坐在了李二搬过来的凳子上。 霍少夫人低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只能把手腕子交给了大夫。 旁边几个老少妇人,一点都没变化,该喝茶的喝茶,该说笑的说笑。被那丫鬟说成“喝坏了少夫人”的养颜茶,照样一口口喝了下去。 大夫很快诊完脉,笑眯眯道:“夫人无碍,只是略有些脾胃不调。” 那丫鬟立刻就叫了起来:“你胡说!脾胃不调,我家少夫人会疼成这样?!肯定是那什么养颜茶喝出了问题!” “阿香!”霍少夫人厉喝,随即对温纶和熊大道,“下人不懂事……” “什么下人不懂事,我看是你这个做主人的不懂事。” 霍家在整个府城都是算得上号的人家,霍少夫人出身也不差,哪里被人这么抢白过,当下就狠狠瞪了过去,一看清楚来人,立刻低下头:“知府夫人教训的是。” 几个官太太陆陆续续跟着知府夫人进来,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霍少夫人。 熊大的身份是谁的面子都不需要卖,当下耿直道:“华老神医配置的方子,看来你不适用。今后霍少夫人还是别来了。你这体质看来挺特别的,脾胃不调也能痛成这样,还是在家里休养吧。” 知府夫人顺口接道:“熊将军说的是。霍少夫人身子虚,以后还是别出来了。” 霍少夫人被一阵抢白,原来苍白的脸色更加没了血色。贵妇人之间也是有圈子的,今天这话要是落实了,她就等于被整个府城的贵妇圈子里踢了出来。以后她还怎么立足? 可是眼下,却没给她任何后悔的余地,所有人都像看戏似的,没人有替她出声说一句话。 开玩笑,他们霍家抱着林家的大腿不假,可林家山高水远的,在安江城能用上几分力气?他们自家的那位也是外放的官。只不过这点身份地位,在座的这些女眷家,还真谁怕了谁?难道靠山就霍家有? 凌青婆婆这时候笑着说道:“原来是华老神医出手,我这老婆子喝着都感觉年轻了几岁。” 在座所有女眷中,没有人的地位能比凌青婆婆更高的。当下全都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开来。 霍少夫人只感到浑浑噩噩,直到被扶上了自家的轿子,才回过了神。她本以为,镇南将军再怎么威名赫赫,如今只不过一个空有品级没有实权的将军;一个县伯,那也是龟缩在一个小县城里的破落户。她也没想着要将他们如何,只是让人留下个坏印象罢了,想不到后果却变成了这样。 霍少夫人回到家里。霍少爷已经得知了消息,等着了。 霍少爷也不多说,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事,我明日亲自过去一趟。” 第30章 好算盘 女眷那边发生的事情,男宾这边还不清楚。至少温诚是不知道的。 温诚现在很忙,忙着认人。刚才呼啦啦来了一大波人,仔细一看竟都是府城的一些大员。 对温诚这些人来说,基本上家家户户家里都是朝中有人的,要见一个官员,并不像平民百姓那样困难。但是,也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平时有什么往来,家长也多是把有出息的子弟牵出来遛遛,温诚那一伙人还属于冷板凳的角色。 眼下那么好的机会…… 几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同一时刻站了起来,又看了看和他们一起来的几位先生。 “看,先生们都在点头哈腰呢!咱们过去也没事的。” “就是,我们只是向前辈们表达一下景仰之情。” “走……?”温诚人还没跨出,就感到自己衣领一紧,回头却见温纶正皱着眉头。 “想去哪里?”温纶放下手,表情十分不耐烦,“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快回书院?” 温诚对温纶本来就有点发憷,再一看温纶身边的熊大,顿时眼睛瞪成铜铃大,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这人不是把他扔在猎人小屋里的村夫吗?说起来,上次在巷子里的时候,这人也跟在温纶身边! 咦?温诚眼珠子一转。这温诚别不是没心待在山沟子里,反倒是勾搭了什么野男人在……啪! 熊大从温诚的表情一变,就知道这货心里面在想什么。他提溜着被拍地晕头转向的温诚,对媳妇儿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他们出去。你招呼客人。” 温纶点了点头。今天新店开张,离不了人。 限量的君子茶和养颜茶,在打上了华老神医的名号后,伸手亲赖。用抹茶粉制作的茶点,也深受欢迎。另外,由于客人中文人墨客众多,这些人诗兴大发,或者画性大发,或者灵光一闪的时候,都会提笔写写画画。茶楼提供最方便的服务,让这些大家们可以随时取用文房四宝,只收取象征性的一点费用。 几个大师看着温纶忙里忙外,熊大又不见人影,悄声说道:“唉,果然没个女人不行。” “洪师此言差矣。温小友和熊将军两人琴瑟和谐,何须外人插足?” “子嗣问题总是要考虑的。” “这倒也是。他们这样的身份,倒是不怕没人给他们借腹生子。” 茶楼第一天开张,那进进出出的人,愣是让不知情的人不敢进门。府城里有闲还有闲钱的人多得是,瞄到一家新开张的店,哪有不去凑热闹的道理。 可是这往来都是什么人啊?不是大家就是大官,他们只是兜里有几个钱,感觉怎么也底气不足。 最后还是黄真出面,请了布庄掌柜的在内,周围的算是一圈邻居,上茶楼体验了一回。自觉开了眼界的几个掌柜,很是知情识趣,没几天就将茶楼的消息给散播了开来。 茶楼里的茶叶,除了招牌的君子茶和养颜茶之外,其余都是俊贤茶庄出品,府城里也难得一见,顿时吸引了很多茶友。 女眷那边的各种布置,尤其是那些软绵绵的靠垫布偶,渐渐成了府城上流圈子里的流行。布庄掌柜的过来和黄真商量了一番,用那些图样又制作了许多精美的布偶,放在布庄里贩卖,生意火爆到不行。 就在茶楼的生意上了轨道的时候,黄真给了温纶一封信。 信里面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让温纶回去县伯府一趟。 温纶看罢,抬头问:“没说什么事情?”肯定不是老县伯的病情有反复,否则没那么太平。而且,这笔记…… 黄真摇了摇头。府里面的规矩,主人家的事情自己不说,下人是不能打探的,这是忌讳。 温纶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让黄真下去。 带着姚青做晚课的熊大进门,将信纸抽过来一看:“嗯?也是时候回去了。”算算日子,他们这一趟出来也够久了。茶楼这边也上了轨道,“茶园和药园那边的进展不知道怎么样了?” 学渣的脑袋装不了两件事情。他这边一门心思地忙着茶楼,将茶园和药园全都丢到了脑后,顿时又感到自己当老板不合格了:“这次去县伯府,干脆再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跟我们上山的。” 姚青自己擦了脸,自告奋勇道:“阿青也可以学。” 姚青的学神程度,在短短几天里又将温纶的三观刷新了一遍。他这几天几乎不遗余力地带着姚青,在府城的大家名士面前刷脸熟。姚青也不负众望,各种举一反十。几个师长都有传授学问的意愿,最后却耐不住姚青认为自己的“工作”在山上,不能辞职而作罢,只得约定了书信往来。 在温纶看来,姚青啥不能学啊?连武功都跟着熊大学了起来,十分像模像样,至少比他的广播体操好多了。 一家子都是爽快人,当下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出发。翠莲被留了下来,几道茶点还没完全教会请来的厨娘,再说厨娘的人品也还需要考验,短时间内不会上山。一家三口,就带着李二和碧荷一起上路,架上驴车往龙州县走。 等到霍少爷接到消息,赶到茶楼的时候,熊大一家早就出了城门。 黄真知道霍少爷的来意,可不代表就要给霍少爷面子:“不知道尊夫人的病情是否有所反复?这些日子还未曾大好?”敢在开店的时候,当着那么多贵客的面往他们茶楼身上泼脏水,也就是他们霍家还有几分脸面,否则哪还有他霍少爷到了今天才登门? 是的,在家说好了第二天就来登门道歉的霍少爷,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倒不是他有意拖延,而是:“家中临时来了贵客,无瑕走开,倒是怠慢了贵茶楼。” 黄真连称不敢。 两个人站在门口推三阻四地打太极拳,最后霍少爷都心头火起,却只能强撑着笑脸离开。 霍家不是什么不知三四的外来人,对龙州县伯的能量大体还有数。确实,无论是按照龙州县伯的分量,还是镇南将军的分量,茶楼都无需给他们霍家面子。可是老县伯早就传言不行了,现在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没走,等爵位传给了那个不学无术的温诚?县伯府败光都快,更别说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了。 至于那位镇南将军,那更是一场笑话。一个空有品级,手下一个兵都没有的将军,能算得了什么?别人怕他,他们霍家可不会怕。 熊大一家坐在驴车上。 现在的驴车,小毛驴还是那一头,可是车已经从载货的平板车,升级成为了有篷的房车。 李二坐在前面跟着熊大学赶车,姚青也趴在那里看着。 温纶抱着被子睡得昏昏沉沉,碧荷在一旁看着,防止他磕碰,简直不能有任何一刻掉以轻心。 姚青看着小小一头毛驴,再看看他们那么多人,感慨:“小毛驴力气好大啊!” 小毛驴抖抖耳朵:“恩昂~”那是! 姚青到底是小孩子,顿时觉得十分有趣,跟小毛驴还真的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起来。 十四岁的李二少年表示:幼稚! 熊大完全不了解现在的小孩子心里面在想什么,顺着姚青的话道:“这次回去,咱们去集市看看,再买一头驴子。阿青要不要骑马?咱们再买匹小马?” 姚青此刻对小毛驴的热情满点,立刻就摇头道:“不要,我要小毛驴。咱们再买点鸡仔不?” 这个可以有。村子里养的鸡本来就那么一点,抱窝的数量也不多。现在山里面人多,多养点鸡,也能改善一下口味。总不能让媳妇儿连个鸡蛋都吃不上。 熊大往车厢里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家媳妇儿跟自己在山上受苦了。 县伯府里,此刻理应在府城的温诚,正坐在厅里,满脸的兴奋:“娘,三弟,四弟,你们没见当时那情景。洪大师,区永贞先生,杨成先生……”温诚一连报了十来个人名,各个都是各自领域的巨匠,“那可都在我面前。” 温宇泽面上也是一派向往,心中却想着,怎么那么好的机会,就让给了温诚这个白痴?兄弟几个里面,论才智,温诚是毋庸置疑的敬陪末座,偏偏就比他们早了几年。 温景盛也是一般想法,只是他年纪还小,这时候跳过去拉着温诚的衣摆撒娇:“大哥,下次带我一起去长长见识吧?我还没出过县城呢!” 温景盛这一说,温宇泽也心头咯噔一下,突然发现自己也从未出过县城。温诚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就已经被送去府城的书院了。 刘氏见状,笑着安抚道:“不急,有的是机会进府城。等你们大哥回来了,让他带你们去。”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温诚的脑子并没有笨到哪里去,只需要人扶一把。 眼下虽然还不算条件成熟,但也算是个不错的时机。温诚现在去当官是不成的,但是也不需要做什么,哪怕是跟在他那个大哥的身边,和那些名流混个脸熟,对他将来的发展也用处不小。 第31章 顶嘴 温纶这次回来,依旧和熊大两人住在了老县伯的院子里。 这一次倒是听说了,温纶原本住的院子,被老三老四改成了书斋。据说,为此温宝淑还闹了一场。 温纶看着报信的下人,眼皮子都没抬。原身的那些是是非非,他总觉得跟自己隔了一层。原身是被弟弟妹妹害死的,他倒是想找他们麻烦来的,可他也不能把这三个恶毒的小鬼突突了。前面一段时间,他好不容易都眼不见为净了,偏偏这时候他们不死心得来找存在感。啧,还以为他是原身那个书呆子么? 温纶和熊大都不说话,那下人自觉无趣,倒是消停了,伺候着洗漱用饭。 等到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结果嘴巴都还没张开,就有人来请:“大少爷、夫爷,夫人有请。” 熊大眉头一拧,对着下人瞪了一眼。虽说现在才中午,可他们一路从府城过来,于情于理怎么也该休息一天。什么事情那么急,非得要赶着现在就说? 那下人抬头,看到熊大的眼神,顿时双脚一软,险些跪了下来,却还是坚持站在门边等着。 温纶扯了扯嘴角:“走吧。”他穿过来那么些日子,多多少少倒是明白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或者说是这个家庭的价值观。一个庶子,恐怕地位也就是比下人略高一些罢了。哪怕原身曾经被几个嫡出的子女害死,可他们心中不会有什么愧疚,更加不会有什么惩罚。 熊大被温纶一扯,只能迈开脚步:“一会儿别怕。” 温纶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什么时候怕来的? 熊大见媳妇儿不吭声,强调了一句:“凡事有我在。” 温纶抬眼看过去,拍了拍熊掌:“我没事。早点解决,我们明天还要去买驴子呢!” 龙州县有马市,主要卖大牲口,偶尔还能看到从龙门关过来的马匹。府城有许多大户人家,派了人在这里守着好马。马市发展至今,质量比起府城要好得多,价格还便宜。 在前面带路的下人嘴角狠狠一抽。县伯府里,大少爷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公认的最好伺候的主人,风光霁月的人物,什么时候也能一本正经地谈起买驴子这种俗物来了?从他们的话里,对夫人却半句不提,这真是……难道买个驴子,能比夫人还重要? 在温纶和熊大心里,那下人的揣测是事实。 所以,刘氏在和熊大这位新夫爷客套寒暄过后,那命令听起来就格外荒谬。 温纶的眼睛都笑了起来:“母亲有命,大郎不敢不从。只是……” 刘氏听到温纶的话,脸色刚刚和善了一些,就听到转折,不由得脸色一正:“只是什么?” “只是二弟的学问实在是……”温纶摇了摇头,“我怕二弟在那些先生面前非但讨不了好,反倒落下个坏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大郎,你有意见尽管提,你二弟的学问怎么了?”在做娘的心里,自己的儿子总是千好万好的。温诚的学问是比不上温纶,可是在县城里的时候也不算差,怎么就落下坏印象了? 熊大对着想要跳脚的温诚哼了哼,温诚立刻就鹌鹑了。他看到刘氏看过来,直接就说道:“岳母,这话本不应该我来说。只是我们在府城这些日子,听说的二弟的那些行径,真是……还让不让我们做人?” 刘氏对自己儿子总归还是知道一些的,可没想到会被新夫爷这么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当下脸上难看起来。 熊大可不管,话也是越说越不客气:“我看二弟年纪也不大,整天跟着一群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成天喝花酒逛窑子……我家媳妇儿的为人我自己清楚,可换了别人眼里怎么看?我媳妇儿还要不要做人?我熊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这话,放哪里都说得过去。齐国虽然不禁同性婚姻,可是对身份中做媳妇儿的,在道德上的要求更高一些,也是不争的事实。小叔子整天在外面吃喝嫖赌,别人心里面有点上不得台面的想法也是正常,做夫家的肯定会被人看低一眼。如果夫家强势一些的,说不得闹上门来。严重一些的,休妻或者断绝往来的也不是没有。 熊大这一段话,将刘氏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如果熊大只是个村夫,她立刻想怎么整治都行;可熊大是镇南将军……这山沟子里的村夫,怎么就变成了镇南将军! 温诚本以为这次让刘氏出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没想到事情会有转折。嫡母让个庶子做事,庶子竟然还敢不从? 温诚没说话,温宝淑却已经是叫了出来:“母亲让你做事,你还敢顶嘴?什么东西!” 温纶对着温宝淑看了一眼,淡淡道:“母亲,妹妹岁数大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好找人家。” 温宝淑闻言,气得眼睛都要冒火。 温宇泽赶紧拉了她一把,低声劝道:“姐姐,那是镇南将军。” 温宝淑低声恨恨道:“什么镇南将军,还不是穷山沟子里出来的。” 熊大可不管,将茶碗重重一放,冷笑一声:“熊某出身是差,可也没听说过有规矩的人家是这样的。媳妇儿,咱们走。” 温纶装成小媳妇儿一样地站起来,对着刘氏行了个礼,就跟着熊大出了门。 刘氏看着两人的背影,瞬间一口气就哽在了胸口。 几个子女看到刘氏捂着胸口,倒伏在桌子上,心头一惊,赶紧上去扶,被刘氏推开。 刘氏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混账!全都是不成器的东西!” 刘氏平时很少发火,就是生气,也少有扯嗓门的时候。这一下直接就将几个子女吓坏了,一个个都噗通着跪倒在地,连自觉没犯错的温宇泽和温景盛都跟着跪了下去,脑子里想着自己最近有没有犯什么错。 守在门口的下人,更是吓得连肩膀都缩了起来。 刘氏低头看着几个子女,想到熊大的话,脸上就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都给我去祠堂抄族规!” 温景盛觉得有这种兄姐简直人生大不幸,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眼睛都气红了。 几个人走后,刘氏叫了管家进来:“去给我查清楚,二郎在府城里到底做了什么。”她当然不会只凭着熊大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自己儿子的不是。年轻人在繁华地上,被坏朋友带出去长长见识,刘氏相信是有的。可是成天不务正业,她绝不相信是自己儿子! 温诚是要做官的,对品性的要求很严格。有官位实权在身,再袭爵,这分量可比单纯的袭爵要重得多。这县伯府,可不能在这一代上面落魄下去。 管家眼珠子一转:“要不要小的去把小福叫来?他是二少爷的书童,应该知道一些。” 刘氏一想也有道理,摆了摆手:“嗯,去把人带来。” 温诚还不知道事情要遭,温纶倒是明白得很。他听到了! 熊大看着温纶笑眯眯的样子,稀罕得恨不得就地扑倒,可是现在周围人多眼杂的,只能按下心思将拉了一把小手。温纶的手因为常年握笔,手上有笔茧。熊大的手指在笔茧上面搓来搓去。 温纶感到别扭,甩了甩手,瞪眼示意:放手。 熊大死拽住不放,眼睛瞪得比温纶还大:不能扑倒就算了,连个小手都不能拉吗? 通常来说,咱们威武霸气的熊将军只要眼睛一瞪,立刻就有镇宅的效果,等闲良民来一个吓趴一个,可是温纶身为熊将军的媳妇儿,威慑效果全免疫,继续瞪眼:放不放? 就是不放咋滴了?媳妇儿就不能惯着,反了天了!熊大瞪得更凶狠,然后渐渐渐渐松开手:好嘛,不拉就不拉,晚上才不要自己睡一个被窝。 下人将两人带回到老县伯的院子前,背后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总觉得背后那两位十分有魄力。 熊大和温纶可不管一个下人怎么想,进到院子的时候,竟然看到老县伯正坐在院子里。 姚青正捻着棋子思考下一步,见两人进来,跳下石凳行礼。 熊大和温纶也给老县伯见过礼。 老县伯的岁数其实不大,三十多还不到四十,长着一副典型的白面书生样子,常年养尊处优贵气十足。 “爹的身体好些了?什么时候能下地的?”温纶对这个渣爹谈不上感情,但他这些日子以来,做什么事情都得到了他很大的帮助,好歹挤了两句关心的话出来。 老县伯看出了温纶的生疏,心里头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十分亲切:“多亏你们两个送来的仙草,已经好了很多了。” 父子两个干巴巴地说了两句。老县伯终于露出一分无奈来:“好久没回来了,多住几天。” 温纶摇了摇头:“明天去马市,顺利的话,后天就回山上了。” 老县伯一怔,叹了口气:“你母亲那里别管。既然你已经嫁了出去,温家的几个弟弟妹妹,就跟你没关系了,知道吗?” 温纶一怔:“是。”这话说得实在太明了!明得不像是一个做一家之主的人说出来的话。 开枝散叶,同气连枝。谁都想着兄弟姐妹之间能相互扶持,怎么老县伯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温纶想问个明白,却见老县伯又转头教起姚青下棋来。 第32章 为父 当天下午,温纶第一次见刘氏进了老县伯的房间。 他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尴尬,后来一想老县伯的身体,能下地已经算是不错了,目前不可能会有什么夫妻生活,倒是八卦的心思又冒了上来。 熊大听着媳妇儿的呼吸,就知道他没睡着:“不累?” 温纶比了比手势,让他安静。虽说是赶路,他也就是梳洗方面有些不便罢了。熊大还要赶车,他只负责在车里睡觉,能累到哪里去? 隔壁刘氏的声音听着有些艰难,将温诚在府城里不学无术的事情说了。 老县伯没有吭声。 刘氏接着道:“我已将二郎的书童小福给谴出了府。接下来……” 温纶听到这里,心头一惊。怎么做错事的是温诚,被罚的反倒是做下人的小福呢?难道温诚要去作死,小福还能拦得住?逻辑在哪里? 老县伯显然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沉吟了一会道:“嗯。二郎岁数差不多了,也该学着管事情了。让三郎和四郎去府城读书罢。” 刘氏没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温纶这时候有些抑郁,接着就听到各种关于小福的事情。各种欺善怕恶仗势欺人的事迹,最后连以色事主的话都出来了。 温纶的原身被害得丧命,可这种事情毕竟算是少数。下人之间的倾轧更厉害。小福再怎么作威作福,也不过是温诚身边的一个下人,岁数也才十几岁,又常年跟着温诚在府城里,就是做错了事情,又能有多少?可眼见着小福被赶出府,这些下人口中三言两语的一传,瞬间就将小福说成了十恶不赦来。 熊大耳聪目明,但毕竟没有温纶变异的听力,见他还不休息,捂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到胸前抱着,严肃命令:“睡觉。” 温纶蹭了蹭,满耳朵只有熊大体内奔腾的血液流动声音,顿时打了个哈欠:“嗯。” 姚青睡在熊大的另一边,早就已经人事不知。 熊大看着身边的一大一小,也安心地闭上眼睛。 少年的时候,他一心想着上战场立大功,后来真的立了大功还当了将军,却落下了一身旧伤。在京城的生活充满勾心斗角,可那时候的他也算炙手可热,前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说真的,他那时候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份婚约。 也幸亏他受不了京城的气氛回来了,否则怎么会遇见这么好的媳妇儿?嗯,还有这么好的……儿子。 有姚青就可以了吧?就算姚青不姓熊,也不姓温,可是他们把姚青当儿子养不就行了。他真不讲究这些。温家有那么多儿子,也轮不到温纶来传宗接代。所以,他们就这么一起过一辈子。 熊大没想到用过晚饭后,温纶就翻脸不认人(并不)! 不是午觉时间,姚青坚持自己睡一个屋,现在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 熊大眼睛里都充了血:“你什么意思?” 温纶被熊大这样子吓了一跳,直觉联想到那次被熊大压着撸了一发的经历。 熊大见温纶不吭声,顿时更加生气。大手一伸,按住温纶的肩头,沉声道:“温纶,我告诉你,这辈子只要我活着,你想都别想!” 他想什么了他?温纶满头雾水:“痛,松手。”肩膀都快被捏青了吧?这熊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不? 熊大抿了抿唇,手倒是松开了,方向一转扒了他的衣服,看到白皙的肩膀上果然有了红印子,不由得色厉内荏:“以后不准提借腹生子的事情,否则有你好看的!” 温纶翻了个白眼。他只是想和熊大谈谈风土人情,聊聊八卦,又不是他想去找女人生娃。等等,温纶眼睛一眯,揪住熊大的衣襟:“你也不准!”他都已经弯了,熊大就别想着双重标准,否则弄shi! 熊大这才表情好了一点,低头看着媳妇儿被自己扯开的衣衫,干脆直接扒干净了往床上一放,人跟着就压了上去。 温纶死活都弄不明白,这熊脱衣服的速度是怎么能跟变魔术一样迅速。魂淡搞清楚状况没,他们现在和老县伯只有一墙之隔好吗!这房子能谈得上隔音效果吗? 熊大对媳妇儿的推拒很是不满。只不过媳妇儿这点抗拒,对他完全不是阻碍,两三下就将人制服,压得人只有哼哼的力气。 木已成舟,温纶企图维持下限:“只能一次。” “好。” 过了一会儿…… “还要么?” “……嗯……要……” 第二天,熊大独自带着姚青,去了姚家的房子。县伯府派了一对老夫妻看着,照料得很妥当。 等两人回府,熊大才把温纶从被窝里挖起来,一起去马市。 到了现场之后,温纶发现自己太甜了。古代版的汽车4s店,环境很……肥沃。那一坨坨新鲜出炉,还热气腾腾的便便,散发着大自然最原始的味道。 温纶看着马市,体会到一个词语——举步维艰。 反观熊大眉毛都没动一下,姚青也只是脸色微微严肃了一点。好在两人都对温纶十分关注,一见温纶这神色,就将温纶推到附近的茶馆里坐着。 温纶觉得自己略废柴,可实在没有踏进去的勇气。 温纶一壶茶还没喝完,两个人就出来了,一人牵了一头驴。熊大牵着一头和家里那头看上去别无二致的小毛驴,姚青手上牵着一头小驹。 那画风对比太强烈,温纶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熊大拽着温纶告状:“我要给阿青买个小马驹,他倒好,挑了头小驴。” 姚青第一次表现固执,死死拽着小驴的缰绳,拉战友:“小驴好玩!”小驴是黑色的,眼圈显得更白一些,弯弯的小眼睛十分逗趣,就是看起来品种和成年的两头不太一样。 温纶低头看着两个小角,点头:“嗯,小驴好玩。” 姚青抬头,用一种“看吧,小师叔也说小驴好玩”“我赢了”的眼神看着熊大。 熊大摸鼻子认输,带着媳妇儿和小孩儿一起往回走:“明天我们就回家了,想想还要买啥。” 山上的东西永远不会不缺,三个人随意一想,就又添了好些东西。 次日,县伯府上的人看着几个人像逃难一样地拉着大堆的东西上山。 温纶心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是熊大发现了,回去的路上就跟温纶八卦:“你爹在装病。” 温纶猛然抬头:“嗯?”老县伯在他们面前表现很正常啊,都能下地走路,都能教姚青下棋了,这怎么是个装病的人该有的表现? 姚青一拍手:“怪不得温爷爷见到别人就躲回屋子里。” 温纶低头看姚青。这种只有他一个人是蠢货的赶脚好糟糕! 姚青低头想了想:“可是,温爷爷干嘛要装病呢?” 熊大对这些拐弯抹角的事情实在不擅长;姚青到底年纪小,对人情世故更是不清不楚;剩下一个温纶更加稀里糊涂。 在他们走后不久,县伯府又驶出了两架马车。 温宇泽和温景盛被送去府城读书。有鉴于温诚的斑斑劣迹,这一次跟随他们两个一起去的,除了两个和他们年纪相当的书童之外,还分别跟了两名孔武有力的长随。 两位长随当着老县伯的面领了“尚方宝剑”,一旦发现两位少爷有不当行为,可以立即制止,并汇报府上及时处理。 温宇泽和温景盛当时听了脸皮子都在抖。太过分了!可是看看自己老爹一脸病容,他们又不敢出言反抗。他们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老县伯。 县伯府的马车抵达书院的时候,另有两辆马车也将将抵达。 温宇泽看着后面一辆马车上全都载满了货物。拉车的马也是神骏非常。尤其是前面那一匹,浑身上下通体雪白,竟然挑不出一丝杂色来!温宇泽从小到大看过的好马自认不少,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温景盛也下了马车,低声道:“这是谁啊?好大的排场。”在整个县城里,县伯府说一不二。现在他们刚出县城,立时就被人比了下去,温景盛感觉略不爽。 温宇泽低声道:“看看,就算不能结交,也不能得罪。” 温景盛“嗯”了一声。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马车上的人已经踩了凳子走了下来。一身雪白的衣衫,在微暗的天色下竟然亮得刺眼。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到温家两兄弟,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温宇泽脑子中顿时轰然作响,只想到四个字——美人如玉!跟着温纶上山的那个李二算什么,太艳。这样的人才能当得起美人二字,如果能和这样的美人…… 温景盛仗着自己年纪小,蹦蹦跳跳到美人身边,背着双手仰着脑袋:“哥哥,你好漂亮啊!比我姐姐还好看!” 美人笑着拍了拍温景盛的脑袋:“哪家的小孩儿,说话真甜。” 温景盛蹭着美人的手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掩去眼中的不屑。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搭上了话,三个人互通姓名。 温宇泽顿时躬身道:“原来是璞瑜先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璞瑜先生不仅文采风流,人物更是风流。” 林璞瑜对自己的长相素来自信,对温宇泽的表现并没有表示反感,反倒是攀谈起来。熊将军在龙州县,家里只同意他来安江城游学,他得有个借口去龙州县才行。 “哦?温兄原来是龙州县出身?璞瑜对八百里大山的风光很是向往,一直想前去……” 第33章 经济作物 不同于前面几次,这一次上山的时候,天气温暖。温纶发现还是有不少人进山出山的,男女老少都有。 熊大就抽空给温纶解释:“这些都是采药人。” 八百里大山内的自然资源非常丰富,再多的危险也阻挡不了穷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这些采药人多半是山民,只有一小部分是大夫。像华老神医和华永,以前也经常亲自上山采药。 采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些大夫偶尔会在大山的村子里留宿,用医术来换取食宿,也会教村民辨认一些常见的草药等等。 像大茶村的村民,每年采集的草药对于村民来说,也是一项重要家庭收入。 今年对于大茶村的村民和附近几座村子来说,情况要好得多,因为他们有华永坐镇。村民们有个把头疼脑热的,也不用自己苦熬,拿上一些指定的草药,就能去看诊。 华永指定的草药在八百里大山不说到处都是,也并不罕见。村民们对华永的感激,几乎快赶上了活菩萨。可总有几个坏规矩的。 “华大夫,求求您给看看吧!娃儿已经三天没吃下东西了……孩子才那么一点儿大,眼看着就要去了啊!我的老天爷啊!”妇人抱着五六岁大的小孩儿,哭得昏天黑地。 一旁黝黑的男人只是以头抢地直磕头。 两个壮汉站在华永身边,眉头堆得山高。 华永满脸为难:“这孩子没那么严重,弄点陈皮含着就好了。” 那男人满脸不可置信:“华大夫,您可甭骗人!咱家虽穷,可不能这么糊弄咱们。您是活菩萨,能赏下一点仙草……” “呸!”男人话还没说完,旁边飞来一脚就把人给踹翻在地。精壮的汉子跟着往边上一跳,躲过那妇人的一撞,身手灵活得很。 反观那妇人却倒伏在地上,抱在怀里的娃儿都摔了出去,小猫一样蔫蔫儿地哭。 那妇人干脆就不起来了,趴在地上又是一番痛哭。 精壮汉子嘿嘿冷笑:“董二狗子和他媳妇儿,这儿可不是你们董家村!想到咱大茶村在闹事,是不是皮痒了啊?” 那妇人的嗓门益发拔尖了哭。 温纶老远就听到,被那声音刺得脑门疼。驴车到了近前一看,那妇人已经被村里几个妇人围了。 别看村里人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饱饭,可是打架骂人的时候,力气绝对有十二分大。那董二狗子的媳妇儿已经哭喊不出了。 大茶村的人还在骂骂咧咧:“就你家有娃儿,别家没有?” “你家娃儿多金贵哪,还仙草!” “把你们全家都卖了,都买不起仙草!” “还指望着华大夫白给,什么人啊?” “不就是仗着自己穷嘛!” 噗。温纶听得一笑,想想倒是很有道理。 姚青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穷,也是势。所谓仗势欺人,他们就仗着自己穷,来胁迫华大夫的善心。” 温纶摸了摸姚青的脑袋:“确实如此。可是他们从来没想过,他们的穷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原因,华大夫可不欠他们什么。更何况,索要仙草,简直不知所谓。” 这次大茶村的村民们的表现,倒是出乎温纶的预料。这种事情可能不是第一次了,否则华永身边不会带着两个壮汉。 熊大不奇怪:“自己村子里再怎么互相看不顺眼,也是自己村子里的事情。别的村子欺上门来可不行。” 这么一说,温纶倒是明白了。敢情大茶村这么个杂姓村还挺团结的。 村里人看到熊大一行回来了,顿时也顾不上闹腾,纷纷围了上来,对着大驴小驴,眼睛都羡慕红了。不过他们眼红归眼红,最起码当面没说什么算话,看得出来想要讨好,可是搓着手也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村里面人多了,村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茶园和药园要开出来,对温纶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具体实施的时候,绝对不会那么轻飘。 温纶回到家之后,听到壮汉们跟熊大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才缓过了神来。 茶树也好,草药也罢,并不是随便有一座山就能种上的。后山石头多,光是处置这些石头,就不是一件小事,还得将山地开垦好,下肥料,将运来的茶苗在短时间内种下去……温纶是甩手掌柜,熊大又不在,壮汉们却愁坏了。 熊大向华永施礼:“多亏了华叔。” 华永笑眯眯地摆手:“哪里哪里。正好村民们一样要外出做工,干脆就让他们在村里干活罢了。” 时间太紧,华永就做主让村民们进茶园和药园工作。村民的德行,别说是熊大,就是温纶也能知道,让他们老老实实做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其中华永肯定是用了些手段。 华永接着讲到一个人:“这件事情倒是我自己做了主,替茶园买了个人。” “买人?”温纶有些奇怪,华永又没下山,这山里面怎么买人?难道是像那二柱子一样硬塞过来的? 熊大看温纶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背:“怎么回事?” 华永笑眯眯地道:“这人叫李土生。你们下山后没隔几天,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知道我们这儿要开茶园。他就担了两筐茶苗上来卖。那茶苗虽然小了一点,可长得真不错。” 这事情,还亏得华永眼睛厉害,否则就可亏大了。华永是从草药堆中长大的,对草药的分辨已经成了本能。很多草药和毒草往往只有非常细微的差别,华永在这一方面绝对犀利,一眼就看出了这些茶苗的样子,和俊贤茶庄送来的茶苗有着细微的差别。 原本那茶苗的价格,纯粹是赚个辛苦钱,可是这差别一出来,事情就不对了。要不是华永拦着,李土生差点被壮汉们揍死。 华永说道这里,整张脸都笑开了:“嘿嘿,还真是咱们运气。这李土生以前是俊贤茶庄的老茶农,对种茶的事情门清。” 以前?温纶听出不对了:“怎么从俊贤茶庄出来的?” “据说是染上了赌瘾,把自己儿子都输掉了,媳妇儿跟他和离,他也被俊贤茶庄给辞了。” 温纶听着这段子,总觉得有些耳熟。才想着哪里听到的,就听见李二愤怒压抑的声音:“你怎么来的?” “二、二娃。” 温纶和熊大对视一眼,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李土生竟然是李二的爹? 在一片父子相认的混乱终于落幕后,温纶和熊大见到了李土生。 说实在的,这李土生长得实在不像是个茶农,虽然已经三十来岁,可那样貌绝对当得起人物风流四个字,足够将那些自诩玉树临风的名门子弟甩开八条街。不难看出李二的相貌是随了谁。 这人只是一个茶农,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泡茶的姿态却宛然大家,绝对是容貌加分。 不过,这茶泡的真心不错。 温纶的一身见识和品味都是原身带来的,见过的用过的好东西,只多不少。温纶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带我去看看那些茶苗。”有赌瘾没关系,这山上可没处赌钱。就是真有什么劣习,壮汉们收拾起来还不是一盘菜。温纶一点都不担心。 这茶苗指的当然是李土生带来的那些。他担上来的时候费力,可相对于连绵的山头来说,只是一丁点。反正开出来的地方也够,华永就做主让他把这些怪异的茶苗种在一个小坡上。 那地方有些远。前半段路温纶还能坚持自己走,后半段路被熊大嫌弃走得慢,直接背着过去了。 到了地头,温纶眼前就是一亮:“油茶树!”他好歹也学了两年农科,虽然认识的作物还没有农村出身的同学多,可考试总要背的。好吧,大部分都还给了老师。他记得油茶树,还是因为一道差点害他壮烈考场的题目,简直各种刻骨铭心。 油茶是好物。 李土生不懂,但是不妨害他从主家的表情上判断出来,赶紧道:“我发现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果大少爷需要,现在还来得及移栽。” 温纶简直想也不想就想点头。 熊大拦了一把,问清楚了地方,油茶树的数量、大小,需要的工具和人手,再找了一名壮汉问了最近茶园和药园的工作量,才挑选了几个人,打算第二天就去把油茶树运来。 温纶简直想捂脸。什么事情都不简单,他还有得好学。 “油茶树是能榨油?”熊大顾名思义地联想。 温纶点头:“嗯。其实普通茶树的茶树籽也能榨油,但是籽不多,能榨出的油也没多少。油茶树不一样。” 熊大想了想,突然迟疑道:“咱村里能种点不?刚才李土生说的数量好像不少,咱们也不能全不带回来,反正就是给村里人带个路,到时候还能让他们出力。” 经过好几轮的打击后,温纶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管理缺陷,直接让熊大做主:“你觉得行就行了。” 熊大仔细看了温纶一眼,拉着他去找了村长,将油茶树的事情说了,敲下“价格”:“三十颗茶苗给茶园,多出来的都归自己。” 村长一拍桌子:“行!” 第34章 能量 “媳妇儿,我也是做过将军的人。”熊大抬头挺胸,造型威猛。 在温纶看来,不过是一只绷直了尾巴的小浣熊。好吧,小浣熊很牛很厉害,管起人来考虑起事情来,那叫一个周密。 回到村里后,并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各种要处理的事情,简直堆成了山。 进山的路要修,关键还要造房子。壮汉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在二根家的地基上重新建起来的土坯房。房子不大,几个屋子都是通铺。壮汉们觉得条件已经不错,温纶觉得完全不行。 “哪里还有宅基地?或者咱们在山里面重新建屋。” 熊大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往后缓缓:“让他们先这么住着。茶园的事情要紧。在山里面建屋倒是可行,反正茶园和药园都要有人守着。” 说到守着,温纶就想到了冬天的那波送菜的野猪:“嗯,住山里面还有安全问题。”可是村子里的宅基地太小,“土坯房,石头墙先抽空建起来。茶厂和仓库都要建起来。你那些同袍的岁数都不小了,得给他们娶媳妇,总睡着通铺像什么?” 大山里面的待嫁姑娘多得是,不愁挑不到好的。 熊大没想到这茬,愣了愣,看着温纶转身去找纸笔,伸手一拉,将人按在怀里狠狠亲了一通。 温纶一点都没给面子,把人推开,将刚才讨论的事情记了下来:“咱们还要请人,炒茶的。” 请人的事情,老县伯考虑在了前面。温纶刚说完的第二天,就有俊贤茶庄和本地另外两个茶庄各派了两人过来,全都一个是制茶大师傅,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茶农。 这些人都是因为老县伯的面子。俊贤茶庄还好说,他们的业务并不在府城内,另外两个本地茶庄的主要市场却还没有走出本地,可是情势比人强,分掉一点市场,总比自己的茶庄开不下去强。 黄掌柜的跟着上山,带了几个青年:“大少爷和夫爷若是不嫌弃,就挑几个留着做账房管家。”另外附上的还有这几人的卖身契和一本详细说着这几个人来历的册子。 温纶翻了翻,没什么兴趣,扔给了熊大。熊大看得仔细,最后留下了两个中年人,一个叫赵四,一个叫乌本。 华永听到消息,过来看了一眼,留下了一个叫余宝的少年当小厮。 这人一多,住房问题益发突出起来。熊大还打算着今年将房子翻新,结果时间怎么算都不够,只能有空的时候将材料先一车车装上山。 壮汉们听说要给建房,一个个都笑咧了嘴。 造在山里?没问题! 有野兽?不怕! “野兽还能比南蛮子凶?”壮汉们都是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的,野兽这点危险算不得什么。在山里面转了几天后,又带着温纶转了一圈,发现了一块易守难攻,还能建房的地方。 温纶指着大茶村的地块,伸手画了个圈:“就这些,我买了。”简直土豪! 村长眉开眼笑,飞快地将手续办了,盘算着这次能拨下来多少钱。是进山的路该修一修,还是给村里买上一头大黄牛? 姚青自从见了那不断翻新的图纸之后,就跟上了温纶。最近他也不问那些学问了,整天就跟着温纶跑。明明身高才到温纶腰上,体力却一点都不比温纶差。熊大也跟着跑了两次,改了两遍图纸后,才最终定稿。 壮汉们咋舌:“没一千个人打不下来。”当时那些南蛮子的城寨要是建成这样,他们得多死上多少弟兄? “这地方小,要是地方再大一点……嗯?在往里面就不是村里的地了吧?”壮汉突然灵机一动,其余的壮汉也纷纷不言自悟。 八百里大山,说是归齐国所有,也有不少村寨。可村子的行政区域完全不可能覆盖整座大山。 这些壮汉全都是老兵油子了,这山里面也找不着什么乐子。 “咱们平时没事,进山打打猎,总不会有人管吧?”打猎顺便再建个猎人小屋,也是合情合理的嘛!就算那猎人小屋长得像防御工事,也只是长得特别一点。 壮汉们的打算,温纶和熊大都一无所知。毕竟壮汉们的工作还有很多,短时间内也没时间去折腾他们的兴趣爱好。 茶园和药园清理出来的石头堆成小山。壮汉们加上村民们,在熊大的指挥下,几乎没日没夜地将地盘给圈了起来。 温纶也很忙,跟着制茶师傅和茶农学习各种技术,比跟着教授下大棚还认真仔细。当初他读书的时候,要是有这个认真劲,就不会每次到考试都做小抄了。 新任的账房先生乌本很郁闷。当初主家犯事,他跟着被卖,还以为此生无望,想不到还能继续做一个账房。一切从无到有,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他根本找不到主家汇报啊!最后,他只能找到有着同样困扰的新任管家赵四,两人对照着将能记的都记上。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熊大终于想起来,家里多了两个人。 温纶自觉胜过原身的地方,大概就只有数学,所以对姚青的数学教育也抓得紧。熊大在一旁听着,如今看看这没几行的流水账完全不是问题,再听了管家的工作汇报后,熊大当下指派了一些任务给两人。 事情不多,也都是小事。不过双方都明白,只有小事情做好了,他们才能真正成为管家和账房。 正在熊大呼出一口气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夫爷!大少爷晕倒了!” “什么!”熊大一惊,拔腿就往门外奔去。 赵四和乌本两人对看一眼,跟着往外面跑。他们来的时间不多,可心里面都明白,这一家的主心骨是温纶。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温纶被熊大抱进了房间。 华永急匆匆地跑过来,身后小厮背着药箱也是步履匆忙。 熊大满头冷汗,看着华永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心也提了上来,最后脸色越来越白,低头看着面色如常的温纶,站起身走到门外:“怎么回事?” 一个制茶师傅惴惴道:“当时大少爷正看着我们炒茶。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少爷就晕倒了。” 熊大猛一抬头,恶兽一样的目光盯着那制茶师傅。 制茶师傅平时在茶庄里也是倍受尊敬的人物,哪里经历过这般凶残的目光,顿时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姚青瞥了制茶师傅一眼,对熊大说道:“大熊叔,是真的。小师叔看着炒茶,就晕倒了。” 熊大的一手愈发攥紧了拳头。 华永这时候出来了:“放心,温大少爷没什么大碍。大概是这些日子累着了,这会儿睡着了。” 睡着了?熊大不敢置信。 华永也是不敢置信,可温纶的脉象哪里都挺正常的。 熊大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 姚青想要跟着进去,被华永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温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实上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晕倒了。他只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非常玄妙的境界里。 他能听到残余的水分从茶叶中蒸腾出来的声音,茶叶一点点在制茶师傅的手下成形,变成月牙,揉捻成珠状,或者压制成茶砖。这些制成的静物,在温纶的耳朵里,却依旧鲜活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相互交流,在碰撞,在挤压,直到最后被一道清泉冲泡成颜色不一的茶汤,入口…… “苦……咳咳。”自古美梦易醒。 温纶眼睛还没睁开,就被苦醒了,还呛到了,还被熊抱了!等等,他不是在茶园里吗? “别吓我。”熊大抱着媳妇儿好一会儿,才松开,将药碗递过去。 温纶被他过分平静的声音吓了一跳,乖乖把药喝了:“你怎么了?”顿了顿,他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熊大放好药碗,又转头把自己埋在他的肩窝:“你晕倒了。” 温纶愣了愣,将熊大推开,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满眼的血丝,突然就啃了上去。 结果熊大比温纶还要激动。两人很快就尝到了铁锈味,可是没有人松口。 熊大恨不得将温纶一口吞下去。 第一晚,他告诉自己,温纶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第一个白天,他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让他这么劳累了。养家本来就是他的责任,温纶只要做好媳妇儿就好。然后,他派人下山去请了华老神医。 浑浑噩噩到了第二个白天,华老神医来了,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他当时整个脑子都空了。这个人如果就这么……不,不会的! 华永亲自煎了药,碧荷端进来。 熊大不知道连华老神医都没看出问题,这药喝了到底有什么用;可到底还是喂他喝了。 然后,温纶就醒了。 温纶抬手拍了拍熊大的肩头:“等等,我好饿。” 熊大从他的肩窝抬起头,平复了一下喘息:“嗯,你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温纶觉得熊大的语气有点怪,但是没有多想,他都饿得胃直抽抽了。 第35章 犯人 温纶出事的事情,熊家是瞒不住的。 温纶这段时间往山上跑得勤,这人一不走动还一下子就是好几天,在山上做工的村民们只要有点心都反应过来了。 “温大少爷怎么这几天没见着人?” “好像是不行了。” “啊?怎么回事?” “前两天看到温大少爷被人抬下去的。” “嘶……不会吧?不过,温大少爷的身子骨是不太好。” “这人要是去了可咋办?” “嗤!去不去的,还不都一样。难道那么大摊子说关就关了?熊大还有一堆同袍在呢。” “也是。” 温纶听着唧唧歪歪的声音,眉头皱了皱。接着他听到另外一些村民的话,又将眉头舒展开来。最早村长买的那批茶苗,有一小半人家换给了其他人,现在有茶庄出身的大师和老茶农免费指导种植和制茶,现在他们都后悔不叠。别指望着他们会自认倒霉,现在一家家的在闹幺蛾子,当初买了茶苗的人家,几乎家家都热闹得很。 温纶这几天被熊大“软禁”在家,几乎天天就靠着“广播剧”解闷。他放下书,站了起来,姚青几乎立刻就抬头看着他。 温纶气弱道:“我就是走走,在房里。”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晕倒,而且他的身体没啥问题啊,连华老神医都说他没问题,怎么就没有行动自由了呢? 姚青毫不放松地盯着他,强调:“不能出房门。” 无论是茶园药园还是在兴建的茶厂宿舍都离不开人,否则熊大肯定非常乐意亲自做牢头。现在熊大不在,内有姚青监控,外有李二,门外还有碧荷在。温纶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能耐,身为一只真正的弱鸡,只能被全天监控。 宅是没什么啦,可是这地方又没网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本书,还是原身记忆中都看过的书,好无聊有木有! 温纶站在窗口,看着满院子在晒青的茶叶,向小牢头递交申请:“阿青,小师叔不出房门,咱们弄点事情来做做行吗?” 姚青想也不想,斩钉截铁:“不行。” 温纶也不争辩,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窗外一脸向往。 姚青拿起书,继续看。 温纶眼睛向下瞟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各种无奈无聊了无生趣。 姚青拿书的手紧了紧,小声道:“小师叔想做什么?” 温纶摇了摇头:“算了,不为难你了。” 姚青看了看温纶,索性把书放下,跳下椅子:“小师叔但说无妨。”大熊叔说了不让小师叔出去就行了,其它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温纶拍了拍姚青头上的两个小角,笑着摇了摇头:“小师叔没事,阿青只管看书就行。”说完,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着一卷书,眼睛却看着窗外。 姚青皱了皱眉头,爬上椅子,看到窗外的茶叶,若有所悟。 那些全都采自谷地里的野茶。茶庄的茶农来了之后,在整枝前采了一批,反正也是作为技术交流,对于茶叶的品质并不多么讲究。或者说,作为教学工具而言,这种不讲究的才好。至少因为教学而产生的损失不会太大。 原本作为临时茶厂的地方,现在正在大兴土木,教学现场全被搬来了熊家的院子。 制茶师傅在认真示范,旁边被筛选出来的未来制茶师傅们,眼睛紧盯着制茶师傅的每一个步骤。 制茶是一门大学问,在短时间内能掌握到多好是不可能的。而且,茶叶的品种很多,每一种茶从选择的茶叶的部位,到如何晒如何炒,需不需要发酵,发酵的程度,还有配合烧制的柴,是否需要窨制,复杂得很。 来自三个茶庄的制茶大师傅,加一起也只是会几种拿手的。只是这几种,已经够他们学得了。 温纶靠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制茶师傅们讲解,一边捕捉着茶叶的各个细节。 姚青看了看,默默从椅子上爬了下来,走出门去叫李二。 温纶眉头一挑,小小呲了呲牙,一点都没有骗取小孩子同情心的愧疚。没一会儿,碧荷走到制茶师傅身边,那制茶师傅愣了愣,招呼着徒弟,将工具搬到温纶房间的窗前。 温纶笑着点了点头。 姚青进门,摇头叹气,突然领悟到温纶说过的一句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小孩儿当下决定更加努力练武,教化乡民任重道远,八百里大山中多有危险,他必须有一个好身体,才能教化更多的山民。大茶村,只是一个开始! 温纶不知道姚青在想什么。在他的家教生涯中,姚青是属于最省心的一个学生,就是他常常不知道小孩儿心里面在想什么,总觉得在各种下定决心,有一种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临近秋日,茶庄的制茶师傅和老茶农都回去了。茶园最忙的时候之一,就是老县伯的面子也不能这么强行将人留在大茶村里。 秋茶的采摘和制作比春茶要更用心,从采摘的每一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经手。哪怕是俊贤茶庄这样的大茶庄,也没几个大师傅。 说来,他们总共也就六个人,可一离开大茶村,温纶觉得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下来。 熊大也闲了一些。账房和管家已经能渐渐派上用场了,茶厂和宿舍那里的基础建设也已经差不多了。 在村民们开始收割庄稼的时候,茶园也试着采摘了一批秋茶。数量极少,但也晒满了一院子。 经过温纶和熊大进行反复深入的协商之后,熊大终于同意划拨了一小堆茶叶给温纶玩。 没错,就是玩。 不过温大少爷地位不同,哪怕是玩,也十分高端,身边丫鬟伺候着,小牢头盯着。 同样的步骤,温纶的每一步在别人开来,都有点儿戏。他几乎跳过了判断这个步骤,直接就上手。老师傅有经验,通过经验这种东西,才能判断出其中微妙的区别,知道各个步骤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温纶的行事,说好听是大开大合,说直白点就是糟蹋好东西。 尤其是李二,看着温纶手下那些茶叶,简直心头滴血。 别看现在一院子都是茶叶,可等到制成成品,根本就没多少。 村民们种的数量少,一家子能够采到的量更少。茶叶的品质差异,造成的价格相差十分悬殊。村民们对待茶叶,比对待收起来的庄稼还要重视一些。 可庄稼要晒干了收进仓,茶叶也要晒,而且晒起来更讲究。山里面适合翻晒的地方就那么一点,这段时间村里人几乎天天为了地盘要干上几场。 加上还有散养的小鬼各种调皮捣蛋,整个村子几乎翻了天。 温纶的一小堆茶叶已经缩水了一大半,现在要开始真正的炒茶了。 以前他有一个教授也喜欢自己炒茶,家里有茶园。有几个师兄师姐还跟着去参观实习过,那是真正的山里头,自然保护区,海拔八百米以上的深山出产的云雾茶,从生长到成茶不沾半点灰尘,用山里面的泉水冲泡,那味道……温纶没喝过,但这不能阻挡温纶的向往。 炉子架好,松木点上,大铁锅子微微倾斜。做好准备工作,温纶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伸手微微离开铁锅一段距离感受温度,觉得差不多后,抓了一把茶叶放进锅子里。茶叶的受热必须均匀,所以要不停翻动,用手。 嗯,直接用手。 温大少爷这种连锅铲都没拿过的“君子”,差点就把一个爪子给炒熟了。 最近,制茶的新手们发生这种事故不是个案,只是温纶细皮嫩肉,所以看起来更加严重一些。 药膏是现成的。华永早有预料,已经先行配置了很多。 熊大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温纶用完好的另外一只手,往他脑门上一拍:“啧,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只是红了一点。”连个水泡都没烫出来,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吗?还包了纱布,真是够了。 熊大还是觉得不舒服:“媳妇儿,你就这么喜欢炒茶?”不能直接交给别人来做吗?茶厂里有天分的人不少,尤其还有制茶大师傅这么不藏私地教导。媳妇儿在家里好好看书做学问就行了,何必做那些粗活? 温纶毫不犹豫地点头:“嗯。”顿了顿,低头苦笑,“以往年纪小不懂事。我读书读成这样,我爹应该很困扰吧。” 熊大心头一跳,看着媳妇儿头顶的发旋,喉头像是被哽住一样出不了声。 温纶继续打着悲情牌:“反正就这样了。有一个茶园,也能打发闲暇。读书做学问的事情,还是交给阿青好了。”温纶听不到熊大的回答,小心抬眼,被熊大微红的眼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他没说什么太煽情的话吧? 熊大摇了摇头,伸手将人抱住,良久才道:“想学炒茶就继续吧。”无论是老县伯的立场,还是出于他的立场,温纶都不能入朝为官。 尤其是他身为一名武将,自古皇权最忌讳文武勾结。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历朝历代都剑拔弩张,并不仅仅是互相看不顺眼那么简单。他自己这样的身份,温纶就算当了官,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甚至还会卷入各方势力的倾轧,还不如在他的保护下,当个乐天知命的茶农。 第36章 哗然 炒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熊大终于放宽政策之后,温纶终于将魔爪伸向了一些品相不好的粗茶。 这些茶叶虽说制成了也能值几个钱,可到底没有被温纶败掉的那些可惜。 温纶的手从一开始的细皮嫩肉,到渐渐出现薄茧,也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 每天晚上,等温纶睡着之后,熊大都抓着媳妇儿的手,仔细磋磨,亲了又亲。 大茶村终于迎来了一波客人,十分不受欢迎的客人——税官。 最近闷头学习炒茶的温纶,站得远远的看了一场舞台剧。 刁民村长,带着整条村子的刁民,包括三头身的熊娃子,高举各种农具,首先采用石子土块等随手可得的武器进行远程打击,随后手持长武器如锄头等进行中距离攻击,最后腰插菜刀、柴刀、斧头保持近身作战的能力,对前来收税的税官和衙役进行了全方位惨无人道的打击。 这些衙役大部分也就称得上身强体健,距离身手矫健都还有一段距离。碰上一群占据地理优势人数优势,又阴险卑鄙凶狠歹毒的山民,败得毫无悬念。 武装冲突持续不到一刻钟,衙役们就嘤嘤嘤地撒丫子跑了。 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全村人都开始担心。本地的武装力量可不仅仅是那个弱鸡衙门,驻守的边军可是凶悍得一逼。知县和那边军将领据说是多年好友。可以想见,知县在他们这里吃了亏,转头就能让边军上村子里讨说法,真要怒了,说不准就把他们村子当成土匪窝给剿了。 可是,他们一年的收成原本就不够一年吃饭,再收了税,那简直要人命。 “以前县衙门不都不来收税了,怎么今年又来?” 八百里大山的民风彪悍,多数也属于官逼民反一类。在经过无数任县官的经验总结后,继任的县官们早就已经放弃了八百里大山的税收。反正就算能收的上来,也没多少,花费的人力物力却要多出好几倍。 大茶村里也就是成年人都记得每年和税官各种斗智斗勇,十岁以下的小孩儿们都没什么印象。刚才的打架,他们也是跟着起哄的成分居多。 村长大手一挥:“我去找熊大。” 熊家如今在村里的地位,也可以算得上说一不二。熊家没有参与刚才的械斗,在村民们看来是因为熊家住得远,没听到动静。 村长说是去找熊大,实际上找的却是他们村子的贵人——温纶。 温纶听完村长的一番说辞,微微一笑:“我们家是熊大当家做主。” 村长一噎,转头去看熊大。 熊大根本就没理会村长,只是说道:“等下次税官来了,叫来我家。” 村长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可直觉点了下头,想问清楚却被姚青挡住。 小孩儿最近对习武愈发上心,收拾得干净利落,有点像村里面的娃子了。不过他往村长面前一站,那身气度却让村长不敢将他当村里的小孩儿一般看待。 姚青还不懂得客套,直接将要求说了。 村长虽然也识几个字,可这文绉绉的话,他却听了没明白。 姚青倒是不介意,又用大白话讲了一遍:“我来教你们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村长听到这四个字,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立在原地。读书识字,对于村民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不识字,村里人吃了多少额外的苦就不用多说了。如果能识上几个字,村子里小孩儿以后下山招工,也好能好找一些,工作相对省力不说,工钱也更多。 问题是:“你来教?”村长不自觉得皱起眉头看着姚青。 姚青比同龄小孩儿矮一点,生得又白皙,看上去更小。他看着村长的样子,就知道村长在想什么,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强调:“我教!” 温纶对村长笑了笑:“阿青来教,咱们茶厂的工人,都是阿青来教的。” 村长不太清楚姚青的来历,可也听过这位被称呼过小先生,原本以为只是戏称,听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村长一想,无论是真是假,就算是卖个面子给熊家,村里人也不吃亏,当下拍板决定:“明天我就让娃子们过来上课。” 大人们每天的活都干不完,整天还给熊孩子们擦屁股,不如让熊孩子们有个地方集中看管。熊家人多,哪怕小先生不济,也不会让熊孩子们翻了天去。 小先生没有不济,熊孩子们被小先生狠揍了一顿,一个都没落下。 温纶听着汇报的“受灾状况”,内心感慨了一句:学神不愧是学神啊。这才跟着熊大学了多久啊?虽说小孩子就算习武,对大人也很难造成威胁,可是对上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儿,再利用地理优势各种卡位,姚青在开学第一天,完成了一挑十完胜的壮举。 不过小孩子到底出手没分寸,最严重的一个腿骨差点被打断,现在上了夹板在床上哎哟。 姚青也不是毫发无伤,被扯散了头上整齐的小角,婴儿肥的脸上也有一片红,明天应该就会变成淤青,一身衣服也是七零八落,身上估计也有不少伤处。 几个被揍小孩儿的家长,除了那个上夹板的,全都被提溜到了熊家门前讨说法。 温纶眼睛一眯,几乎要被气笑。敢情他们家阿青做好事还做错了? 姚青一张小脸板得更加严肃,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外:“有如此家长言传身教,难怪子嗣都是如此作为。”大熊叔说得对,要想别人听自己的,就必须打服了,让他们不得不听。他现在还没有力量将这些大人们打服,可是那些小孩儿可以!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他现在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温纶带着姚青擦药,将外面的事情交给熊大处理。 熊大懒得管,直接放碧荷。 小姑娘往门外一站,脸色肃然。 村民们立刻就拥了上来讨说法,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视线变化,然后就是抛物线运动加上浑身剧痛。 碧荷杵着一根木棍站在院门外,脸色都没变一下。当时如果她有这份实力,也不至于想些恶毒的法子。 村民们躺平在地上,完全懵了,面面相觑,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碧荷提起木棍。 村民们见状,也不留恋身下的大地了,一咕噜爬起来就跑,扶上老婆提溜上娃儿,瞬间跑了个没影。 碧荷打人心里面有数,没伤到人筋骨,只是痛而已,揉散了就没事,不揉也最多是淤青。这些村民们每年经历的打架斗殴都不少,受伤经验丰富,很容易就判断出来。 缓了一天后,第二天熊孩子们还是被送到了小先生手里,鼻青脸肿的先生学生面面相觑,表情各自狰狞。 学生:有你好看的! 先生:放马过来! 在临时学堂这边剑拔弩张的时候,村口的情绪也是十分紧张。 税官又来了,这次带队的还是衙门里的师爷。师爷不是正经衙门里的官职,可权力却是不小。师爷有跟着官员走的机要秘书类型,也有坐死在一个地方不动的类型。钱师爷是后者,典型的高端地头蛇。 跟村长担心的不同,这一次衙门里来的人多,但没有边军,只有一些乡勇。虽说是乡勇,人数也有二三十个。 钱师爷对税官的办事不利十分不爽,这一次亲自带人过来,见大茶村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行为,还觉得是税官的推脱。 当时来的税官和衙役心塞极了,这大茶村也变得太快了。难道真是摄于钱师爷的威名?看看钱师爷身无二两肉,骑着驴子也气喘吁吁的样子……嗯,是摄于这些乡勇吧。 村长将手指往熊家一指,将熊大的意思传达了。 熊大是谁,钱师爷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是,熊大的媳妇儿那可是老县伯的长子,最近在府城里也是大大有名的姚大先生的关门弟子。 “自然是要拜访的。”钱师爷带着一群人走到熊家门前,抬手敲门前,回头将一干人等挥退三尺远,才整了整衣冠敲门,“学生钱文,冒昧拜访温先生。” 院门打开,钱师爷被迎了进去。 不一会儿,钱师爷就满头大汗连滚带爬地跌撞了出来。 税官在内的一群人,跟看戏一样看着钱师爷。钱师爷虽然文弱,可一直秉持着所谓文人的气度,平时连快步走都是不会的。他现在这是…… “小人不知熊大人在此,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熊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熊大不见人影,只是在门内大吼一声:“滚!” 大茶村民就跟看大戏一样,看着钱师爷一干人雄赳赳地过来,又灰溜溜地滚走,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久,才有村民道:“哈哈哈,说一声滚,就真滚了!” “哈哈……哈?” “那个,你们有没有听到“熊大人”?” 熊……大人?! 全村子姓熊的,也就熊大一家。能被称为大人,难道熊大悄悄得当了官? 不能吧?当官的不是应该坐在衙门里吗?怎么回山上种田了? 只有在冬天迎接过两拨显然来历不凡的客人的村长,敢肯定这是真的。熊大不仅做了官,应该还是大官,绝对是比县令更大的大官,否则钱师爷怎么会怕呢? 熊大很气愤。他身上有品级,草根出身的他又不像其他家族那样有多少年的积累,他的品级完全够他再开上几个茶园药园不需要缴税。 可是村里人不一样。哪怕他们确实生活困难,该缴的税还是得缴的。熊大本来是打算这一年先给村里人垫上,等以后村里人日子好过了,再慢慢还,或者干脆就当他发发善心,也没有什么。 他完全没想到,这税竟然是钱师爷巧立名目,自己捏出来的! 也不知道这钱师爷是哪里听说的,大茶村如今家家户户都种茶,可有钱了! 这是从哪里听说?是跟大茶村过不去,还是给他熊大上眼药? 第37章 弟子 大茶村的村民最近在健康方面有些危险,具体表现为心慌气短胸闷腿软。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熊大在例常巡视后,整条村子都跪了。 他摸了摸鼻子,只能回到自家屋子里看媳妇儿炒茶。 在经过大量材料堆积之后,温纶现在炒茶从最初的炒爪子,到炒菜,现在已经很像模像样了,各种动作还特别有韵味。熊大说不上来,但是每次媳妇儿炒茶的时候,他就无视了所有人,专心沉浸在了炒茶中。 熊大摸走了今天炒出来的一点点茶叶,直接有手指捻了一小撮。 李二十分有眼色地递上大碗。 熊大这人在军营里粗放惯了,无论是小小的茶盏还是大一点的茶碗,都让他觉得小家子气。他倒是喜欢大碗喝酒,可是媳妇儿爱炒茶,他只能跟着一起培养兴趣爱好。 扁平的茶叶大部分呈新月形,落在瓷碗里发出轻而细碎的叮铃敲击声。茶叶特有的清香微苦,如磐石一样沉在碗底,直到一注烧开了放了一会儿的泉水如飞瀑一样冲了进去。刹那间,茶叶翻滚如一条青龙,伴随着水蒸汽像是从碗里直接飞腾而出,张牙舞爪地宣扬着存在感。水蒸汽撩上眼睛,略微沾湿了睫毛,让人眼前为之一清,精神一振。 熊大好歹也在京城待过,虽然前后没多少日子,可是好东西着实见过不少。这样的茶水还没有入口,他就知道不会差。 齐国对于茶道,有两种流派。一种是吃茶,茶里面内容丰富,有各种调料干果等物,口感醇厚层次丰富,对于泡茶人的技艺要求甚高。另一种是清茶,相对而言,对茶叶和水的品质要求更高。 在以往,吃茶多盛行于上流社会,而清茶则在下里巴人中流行。但随着越来越多文人高士对于清茶的推崇,现在上流社会中清茶也十分常见。 熊大吹了吹大碗,薄薄的水蒸汽扩散开去,露出在碗中载浮载沉的茶叶。色泽偏暗的茶叶在水中重新鲜活起来,一根根竖立,晃晃悠悠地沉到水底,像是在碗底长出来的一片水草。 茶汤的颜色浅淡,在白瓷大碗的映衬下,显出微微的黄绿。入口绵长,涩感很淡,带着矛盾的清冽和厚重,在微寒的秋日里,有一种打通四肢百骸的清爽。熊大眼前一亮,急忙忙地将一碗茶喝光,把大碗往李二跟前一摆:“满上!”好奇地跟在喝酒似的。 李二抽着嘴角,小声道:“夫爷,第一泡要洗茶。”茶叶在生长采摘和制作过程中,难免会沾染到一些灰尘杂质,所以第一泡茶水倒掉不饮,算是最基本的。 熊大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多考究。”媳妇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以后媳妇儿炒的茶,他得全部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喝。别人连一点茶叶末末都不给! 温纶炒茶很专心,直到熊大将一碗茶水喝成白开水才结束炒制。他看到坐在身边的熊大,累得直接靠在他肩头:“今天怎么那么早?”炒茶的时候没注意,一回过神来,腰酸脖子酸。 熊大将双手搓热,将温纶的身子板直了背对着他靠着,给他捏肩:“没劲。”他将村民们的反应说了,听得温纶大笑。 李二早在两人开始腻歪的时候,就转身离开,忽然看到有个妇人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熊家的院门,白天基本上都不会关上。可极少有人过来张望的,从昨天熊大暴露了大人的身份之后,村民们就是非得路过也要走圆周运动。 李二眼睛一眨,换上一张讨喜的笑脸:“这位婶子,找谁呢?”大茶村的村民他都认得,这个妇人从来没见过,看衣着打扮倒比山民要好一些,就是不知道干嘛的。 那妇人看着李二,立刻整张脸都笑开了花:“哎,这位小哥,想问一下,这儿可是熊家?”这孩子长得也俊俏,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来那正主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二看那妇人咕噜噜转的眼珠子,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是,这位婶子是找哪位?”熊家人口不少,算上茶园和药园的人就更多,可一多半都是无亲无靠孤苦伶仃的老爷们……难道说,这是来说亲的媒婆?想到上次大少爷透的口风,李二的表情也真诚了一些。 那妇人果然是媒婆。还是八百里大山里鼎鼎有名的章媒婆。 “哎哟,这附近多少个村子的亲,都是我说成的!”章媒婆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喝了一口茶,又是一阵嘿嘿嘿的傻笑,微微露出的眼缝中精光乱闪。 熊家在村子里算得上家大业大,可到底是农家的风格,并没有正经待客的地方。进门的大厅里,放着一张大饭桌,平时来个把客人都是一起坐着的。可如今“熊大人”在上,除了温纶之外,哪还有谁会跟他一张桌子。 章媒婆这时候坐在一张摆在下首的凳子上,眼睛一会儿看看雄壮威武的熊大,又看看斯文俊秀的温纶,打量的时间比例大概在一比十。山民多精瘦,但身量魁梧的也不少,熊大的脸看着不错,在阅人无数的章媒婆眼里,也并不怎么稀罕。倒是温纶这种自小精养长大的贵气和饱读诗书的书卷气,章媒婆还是生平第一次见,稀罕得跟个金娃娃似得。哎哟,那眉眼长得多好! 别说温纶被看得尴尬,熊大更是被看得心头火起,简直想拍案而起——兀那婆娘,看老子媳妇儿作甚! 温纶脸皮微红,想拍桌的情绪不比熊大少,表面上还是一脸温雅笑容:“不知章媒婆此次前来是为了?” 章媒婆被温纶笑得脸泛桃花,竟然感到一阵羞涩,愣了愣神,才想起目的:“哎哟,这不是听说两位的大名,遇上好事,这不我就赶紧过来了!” 温纶听着嘴角一抽,险些挂不住笑脸。这话里面的意思是:“章媒婆,这是要给我和熊大说亲?”说完,一把摁住熊大想要拍桌的爪子。开玩笑,这桌子是他的嫁妆,上好的木料,村子里又没木匠,拍散了晚上在哪儿吃饭? 熊大红着眼睛怒瞪温纶。 章媒婆还是毫无所觉,将两人天上地下夸了一通,又笑呵呵道:“赶巧了,铁家村的铁大头家有两个双胞胎姑娘,今年十五岁,那长得唷,一点都不像山里人,那皮肤又白又嫩,眼睛又大又亮,胸是胸屁股是屁股……二位这个样子,将来要留个儿子,这对姑娘是再合适不过,到时候小娃子也一定十分相像。那对姑娘也不求别的,只要一吊钱就行……” 熊大忍无可忍,直接提手将章媒婆扔到门外。 章媒婆一个没注意,就被“乾坤大挪移”,瞪着紧闭的大门纳闷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犹自不死心地拍打着大门,高喊:“屁股大好生养!” 熊大爆喝一声:“滚!” 章媒婆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好容易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死心,轻轻拍了两下门,小声念叨:“我过两天再来啊!” 熊大听到了,直接抬手抓了一样什么摔了出去;然后再一次乾坤大挪移,把媳妇儿按到了炕上行刑。 温纶开始还纵容着被刺激到了的熊大,可还没完没了了! “我饿了。” 熊大不理,继续埋头苦干。 温纶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晚饭还没吃,你不饿?” 这回熊大直接低头堵住他的嘴巴,将人亲得气喘连连:“我饿……正在吃。”自从上次温纶昏迷以来,两个人就没好好做过,这一下点燃之后,立刻就一发不可收拾。 温纶被翻来覆去做了好几发,最后竟然还有体力响应,简直让熊大欲罢不能。 两个人关在房门里翻云覆雨不知道,整个大茶村却都传遍了新闻。 章媒婆来了。 章媒婆来给熊大和温大少爷说亲了。 熊大和温大少爷直接拒了,章媒婆都被扔出来了。 “哎?这两人都不借腹生子,那不是没了后吗?以后谁来养老送终?” “现在两个人才成亲多久?能以后日子长了,岁数大了,总得想着留个一儿半女的。” “你们瞎操心什么?没看人家屋里那两丫鬟,长得多水灵。怎么会瞧得上山里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铁大头家那两个姑娘哪里长得差了!天仙一样的人儿,要不是家里穷,哪里会……” 这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大茶村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日子稍稍好过一些。以前也不是没有给人借腹生子的姑娘,这些姑娘下场多半凄惨,可总好过留在村子里饿死强不是? 谈话的人没注意,姚青正牵着自己的小小毛驴回家,一路若有所思。 小小毛驴用大头顶了顶姚青:“恩昂~” 姚青回神,眼露坚毅,第二天直接很严肃地站在起不来床的温纶面前,婴儿肥的小脸满是决心:“青,无亲无故,多亏小师叔收养。青欲拜小师叔为师,恳请小师叔手下学生。”小师叔有他养老送终就行了,还有大熊叔教他武艺,给他买小毛驴,他也会对大熊叔好的。 第38章 望春 拜师是一件十分严肃而且慎重的事情。 最起码,在温纶起不来床的状态下,是无法完成的。 除此之外,还得有见证。德高望重的人整座大山的都找不出来,正巧赶着新一批的秋茶上市,估计又是封山前最后一次下山采购,所以一家人干脆就去了府城。 茶楼的生意自从开业的一段时间过后,渐渐平稳了下来,如今已经成为了府城高雅人士的一处新聚集地。 伴随着君子茶和养颜茶的好口碑,另外一种说法渐渐流传开来。 “说是咱们茶庄的制茶水平不行。”黄真跟熊大和温纶汇报着,“咱们茶楼除了君子茶和养颜茶之外,其它的都是从俊贤茶庄采购。”会传出这样的流言,也不稀奇。 温纶暗暗撇了撇嘴。这话谁说的?怎么能把实话往外说呢? 熊大皱了皱眉:“查出是谁传的了没有?” 黄真迟疑了一下才道:“是书院。” 府城的教育机构有很多,书院是府城最好的学府。温诚原来就是在那里就学,如今换了温宇泽和温景盛两人……温纶沉吟了一下,否定了这两人的嫌疑。 还是那句话,温家人窝里斗得再狠,也是关上门的事情。到了外面,照样是一家人。一样是挖墙脚,站在自家往外挖,和站在外面往里面挖,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情。 温纶想到刚穿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对话,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好想捏死。这两人没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他倒是险些忘记了。上次在县伯府上,这两人的存在感低了点,当时的场面也不好发作。对了,还有那个嚣张跋扈的温宝淑,再加上教出这几个子女的刘氏,和一切罪恶源头的老县伯……咦?那么算下来,吴氏在里面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温纶从小家庭简单,没这么七拐八弯的亲属关系,顿时感到头疼,将带来的秋茶指给了黄真:“这是茶园出的第一批秋茶,你拿去找人做几个茶叶罐子,一两装。” 熊大跟着补充了一点细节,接下来还有各种拜师宴所需要的各种准备工作,十分繁琐。 温纶没耐心听,径自回到内室休息去了。一段时间没来,内室被布置更是妥帖。府城繁华,房间比起山上的要舒适得多。姚青早就已经睡得稀里哗啦,枕头被踹下来三次,一次直接砸在温纶头上。 熊大进门的时候,见到温纶坐在躺椅上,看了一眼姚青,问:“怎么没和阿青一起睡?”刚说完,就被姚青差点飞起一脚踹到屁股上。能被踹中,他也不是武艺高强的熊将军了,只是微微错开一步,就直接捞住脚丫子往被窝里一塞。 熊大盖被子动作娴熟,这都是在这师徒两个手下磨练出来的。 温纶看了一眼,确认姚青睡得很熟,拉过熊大小声道:“我娘,嗯,姨娘,怎么会在母亲进门前就怀上的我?”在齐国,男人三妻四妾的虽然不多,但是老县伯这个地位的,要纳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刘氏的出身,也不能允许她真的容不下府里多一张嘴巴。 如果老县伯对他亲娘吴氏真的是真爱,那怎么还会在吴氏怀孕之后,再抬了刘氏进门,直接弄了个庶长子出来打脸了呢? 熊大若有所思地看了温纶一眼:“这种问题你从来没想过?” 温纶摇了摇头。别说他本人,就是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也没想过。 熊大叹了口气:“那就别想了。你已经嫁了出来,是我熊家的人了。”大宅门里的污糟事情,谁也不比谁清白多少。吴氏要是真那么简单,哪里会能够在县伯府上继续和老县伯两个人恩爱,早就会因为庶长子的存在被去母留子了。 只是最近有人小动作挺多,这手也伸的太长了点。熊大眼睛一眯,心里暗暗盘算。 与此同时,茶楼的消息渐渐穿了开来。 姚青和温纶都沾着姚大先生的名分,这两人的天分又是一等一的好。如今姚青要拜师温纶,这在府城的文人圈子里,是一件可以传为美谈的佳话。 在接到帖子后,各位德高望重的师长,都欣然答应前来见证:“老夫自当前去。这是?” 递帖子是温纶和熊大亲自走访的,跟随这请帖,还有一罐茶叶:“这是晚辈亲自炒制的一点粗茶,略表心意。” 茶乃君子。送茶是雅事。老先生们一个个乐呵呵地收下了。 文人的爱好十分广泛,而且往往都“玩”得十分精到。这些老先生们中,有喜欢观星占卜的,有喜欢侍花弄草的,有醉心医术的,也有热爱烧瓷的。温纶只是喜欢制茶,完全算不上个事。 然后,他们拿出来泡了。 “惊为天人!” “后生可畏!” “真不愧是姚大先生的关门弟子,这才学多久?” “了不得啊!” “姚大先生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不错不错,那姚青小小年纪看起来更加不简单。” 拜师宴还没开始,宾客们就聊成了一团。 今日茶楼挂牌歇业,专门作为拜师宴之用。府城文人墨客汇集,简直是一大盛事。也有人悄悄问黄真:“这茶叶还有没有?” 拜师宴上的茶叶,用的也是温纶出品的秋茶。水是专门从山上运下来的。这种劳民伤财,偏偏文人们就是吃这一套。 黄真一脸为难:“这是茶园第一批秋茶,大少爷亲自制作的也就这么一点。除了赠予各位先生们的之外,也就剩下拜师宴上的这些了。” 老先生们顾不得体面,一个个呲牙咧嘴:“怎么就这么一点?” “送来的那茶叶,才一两吧?” “是啊,那么小的罐子。” “够泡几杯的?” “说起来,这茶叫什么名字?” 收拾妥当的温纶走了出来,正好回答:“望春,是阿青提的。” 今天的温纶穿着没那么随意,很是隆重,平日里看起来随和好亲近的人,立刻就拉开了距离,年纪不大也被衣服衬出几分师长的风范来。 几位老先生夸赞了几句姚青的名字取得好,又称赞了一番温纶一表人才,心里面不免又暗自惋惜一番,怎么就嫁给了那个杀神了呢? 等到同样精心收拾过一遍的熊大出来的时候,几个老先生就咽下了腹诽。熊大本身就长得高大挺拔,五官也算英俊,和温纶站在一起倒显得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具体拜师的流程并不长,主要复杂在前期的准备工作,各种斋戒沐浴焚香什么的,简直把一家人折腾的够呛。等拜师流程结束之后,剩下的就是文人们的集会了,赋诗作画交流学问时政热闹非凡。 望春之名,也在这之后在府城流传开来。由于数量稀少,大部分人都处于可望而不可得的状态中,更加显得物以稀为贵起来。 哪怕各方到茶楼来软磨硬泡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茶庄才刚种了一年,数量真心有限。与此同时,关于茶楼不擅于制茶的留言,不攻自破。 啪! 书院里,林璞瑜将茶盏直接摔到地上。 “璞瑜兄,你这是?”一位书院学生脸色不渝。 但凡文人骨子里都有三分傲气,他们和林璞瑜结交归结交,可自认看重的是林璞瑜的才名,而不是林家的势力。林璞瑜这做派,在这些积极钻研学问的学生中间,是吃不开的。 另一人讥讽道:“璞瑜先生莫不是把我们当成你府上的小厮了?”啧,摔杯子砸碗的,什么东西? “这望春茶是我从祖父那里恳求来的。林兄若是不喜,还请避退。” 林璞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抽着脸皮子语无伦次地道歉:“抱歉,璞瑜身体不适,还请原谅。”说完,他也没脸继续留下,带着书童走了。 亭子里品茗的几人看了一眼:“无须为此等人心头不快。” “吴兄所言甚是。可惜温纶长居山林,否则当可一交。” “不如,来年咱们往山里一行?” “祖父曾言,那山中有数百年的古茶树,长在绝谷之中。” “明天同去!” “同去!” 不提这书院中定下的春游计划,这齐国最尊贵的皇上,此刻也正喝着望春茶:“哼,也不过如此。还比不过翠春、香瑞……” 蔡公公听着皇上报出一串贡茶的名字,只能附和了一声:“皇上说的是。” 皇上话虽如此,还是小口品着茶:“这茶园里用的是那些退役的军汉?”这第一次能制成这样的水准来,倒算是不错了。 “是。不止是茶园,熊将军的庄子和铺子里,也都用了不少人,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朝中几位将军和勋贵,也都安置了许多人。” 皇上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放下茶盏:“听说这是那温纶的主意?” “最开始是熊夫人的主意。” 熊夫人?皇上皱了皱眉头,怎么这样的人就成了那熊星宇的夫人? 蔡公公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 皇上没想多久,吩咐道:“你去替朕跑一趟,带点望春茶回来。” 蔡公公低头微微一笑:“遵旨。” 第39章 眼界 热热闹闹的拜师宴过后,败家媳妇儿温纶再度横扫了一遍府城,然后拖家带口地回了山上。 接着,立刻有两拨人跟他们前后脚的上了大茶村。两拨人都车马随从的,让村里人大开眼界。 这两拨人马表面上透着一种奇怪的亲昵,可彼此相处之间又有一些别扭。村民们不敢多看,这些人可都是大人物,他们招惹不起。 村长只认识前面一拨人,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来的几人。不同与上次,这次还拉了两架马车。至于后面跟着的另外两架马车,村长就不知道了。 熊大刚将自己媳妇儿和半个儿子收拾到炕上,自己还没爬上去,就被叫了起来,得知是蔡公公,赶紧轻轻推了一把温纶和姚青:“先别睡。” 温纶还好,姚青已经累得半个眼皮子耷拉下来。温纶推开熊大帮忙穿衣服的手:“你先出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熊大点了点头,出门去和蔡公公寒暄。 蔡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哪怕熊大这种不善钻营的人,也知道不能怠慢了蔡公公。至于另外一拨人马,熊大只是随意道:“三弟,你先带着你同窗去休息罢。”蔡公公的四名护卫也在蔡公公的示意下,跟着一起走了。 熊家的房子还是土坯房。只是如今茶厂那边的宿舍已经建了起来,建在原本二根家宅基地上的房子空了出来。赵四管家收拾一下,和华永还有账房乌本搬了进去,剩下的地方,还能有几间客房。不过说是客房,到底原先是壮汉们住的,还保留着通铺的格局。 跟着蔡公公一起来的四名护卫倒是干脆,随便挑了一间,就算是入住。 温宇泽见状内心不满,回头问带路的李二:“没别的地方了?” 林璞瑜是干脆连一只脚都没踏进去。别说是通铺,就是土坯房,他也是今天第一次见。他审慎地观察着外墙,又看了看茅草覆盖的屋顶,依照地形而建的房子格局并不方正,加上屋内昏暗,林璞瑜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转而一想到在安江城里满耳朵的温纶,他又握了握拳,不再犹豫地踏进室内:“宇泽兄无需烦扰,此处即可。” 随行的书童闻言,立刻收拾起行李。林璞瑜生活考究,这一次虽没打算长住,却也必须过夜,带得东西着实不少。 温宇泽见状,客套了两句。 李二状似卑微地说了一下用餐时间,就离开了。一转身,少年漂亮的脸上就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什么人?有的住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三少爷的同窗长得倒是不错,可那双眼睛简直恨不得黏在他们家夫爷身上,心思直白得让人作呕。 “呸,当我们大少爷是死的吗?”李二小声嘀咕着,冷不丁被碧荷打了一下后脑勺。 这一回,翠莲也跟着回来了。碧荷的事情少了很多,有了更多的时间练武,如今已经能在壮汉们手下过上几招了。 碧荷眼睛一眯:“怎么说话的?” 李二赶紧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又嘀嘀咕咕地把林璞瑜的事情说了。 碧荷听完倒是没把林璞瑜放在心上,反倒是:“三少爷也来了。”三少爷温宇泽在县伯府里,可以说是一个又是受欢迎,又是让人憎恶恐惧的主人。说受欢迎是因为只要能讨好这位,三少爷给出的报酬通常都很让人满意;至于让憎恶恐惧,是因为这位三少爷看似随和,其实喜怒不定,而且那好色的性子,简直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一样男女不忌。 若换了还在县伯府里,碧荷或许还对三少爷有所忌惮,但她现在已经跟着大少爷出了府,就算叫温宇泽一声三少爷,温宇泽也不是她的主人之一。严格说来,她现在是熊家的人,温宇泽能拿她如何?说不准,她还能施点小手段……不,不行,家里还有蔡公公,还有那个不明来历的同窗…… 等两人回到熊家院子里,温纶正和蔡公公相谈甚欢。 现在的情形和上次蔡公公来时不一样。上一次,温纶差不多不省人事,一点点小名声也局限于龙州县的一个读书人的小圈子里,对于蔡公公来讲,几乎无需入眼。可这一次…… “皇上特意交代了,让多带一点望春茶回去。”蔡公公一笑,“听说,没有了?” 温纶跟着笑了笑:“市面上没有,家里倒是还存着一些自用的,只是数量不多。”唔,皇上要茶叶,只要开个口就好,会付钱么? 熊大听着温纶和蔡公公两人云山雾绕地扯了半天,一点儿都不信蔡公公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皇上取一点茶叶。温纶学习制茶是很辛苦,也很有天分不错,望春茶也算得上是上品,可皇上喝的那都是极品,会将这么点茶叶放在眼里? 可熊大却不能表达出不耐烦来。 蔡公公倒是真的有些和温纶聊开了。温纶也是。 蔡公公久居皇宫,平日出入都是世家贵族,眼中所见几乎是整个国家各方面最优秀最尖端的成果。 温纶在这方面要差得多。县伯府的条件,连在整个安江城都称不上顶尖,但是温纶原身的阅读量惊人,现在的温纶又是信息爆炸时代过来的,两者夹杂着半真半假的跟蔡公公聊起来,听得自诩见多识广的蔡公公也一愣一愣的。 在一旁陪同的姚青,本来是强撑着精神,现在是越听越精神。天地之大,原来有如此多有趣的事情! 而蔡公公是那种连一只瓷碗,一盏宫灯都能说出一段故事的人,从制作的工艺水平,到匠人家发生的各种趣事,几乎将熊大都绕了进去。 直到天色将暮,翠莲前来摆饭,才告一段落。 晚饭的时候,温宇泽和林璞瑜作为主人,也同桌用饭。 温纶终于见到了林璞瑜,就算天色昏暗,也掩不住林璞瑜那一身从头到脚的精致。温纶第一眼想到的不是蓬荜生辉,而是……呔!哪里来的妖精!西游记版。 林璞瑜自从进了屋子之后,眼里就只剩下了熊大,忍不住往前一步,道:“熊将军,京城一别经年,璞瑜万分记挂将军,不知将军……” 这妖精竟然当着他的面,勾引他家小浣熊!温纶抄起筷子,扎爆那双眼睛! 熊大被那跌宕起伏的声音叫得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眉头一皱,这人不是温宇泽的同窗吗?他想了想,没什么印象,耿直地问道:“咱们在京城见过面?” 温纶伸过去准备踩熊大的脚一顿,又摆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璞瑜闻言,筷子从手中掉了下来:“熊将军……” 熊大眉头一皱:“你是三弟的同窗,这里也不是京城,不用叫我将军。”他只是个光杆将军,手下一个兵兵都没有。 林璞瑜像是听到了什么甜言蜜语一般,脸色微红:“星宇大哥~” 温纶听着那浪起来的声音,冷声道:“食不言。” 熊家生活没那么多规矩,可是在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食不言是最基础的教养。这一点让人指出来,简直和被人点着鼻子说没家教一样耻辱。 林璞瑜的脸色一白,这才正眼看了一下温纶,然后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温纶长得不如他,背景也不如他,能给熊将军的帮助,肯定也不如他。熊将军应该立于那庙堂之上,凭着温家一个落魄的县伯,能干什么? 想到这里,林璞瑜又放下心来。 其他人可不管林璞瑜怎么想。这年头,哪怕不是山中,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吃过饭收拾收拾就各自回房休息。 熊大被温纶赶下了炕。 “我家夫君叫熊大,‘星宇大哥~’是谁?” 温纶的一双眼睛像吴氏,大而有神,不像狐狸眼那么媚,也不像桃花眼那么勾人,但是微微眯起来的时候,慵懒情挑,像是眼睛里有小钩子一样。 熊大吃饭的时候,听着林璞瑜叫只觉得汗毛凛凛,换了温纶叫一声“星宇大哥~”简直连鼻血都要出来了,嗷嗷叫着就要往炕上扑。 温纶按住熊大的肩头:“先说了,星宇大哥是怎么回事?”这死小浣熊,每次有一点事情,都爱藏着瞒着。 熊大不太明白媳妇儿为啥生气,解释道:“星宇是成王给取的名字。”交代清楚了,可以上炕了不? 温纶瞪眼,指着炕梢:“你睡那边。” 熊大一边往炕上拱,一边扮可怜:“媳妇儿~”炕梢离炕头那么远!他连媳妇儿一个小脚趾头都摸不到! 温纶呵呵他:“敢摸过来,你就死定了!” 当晚没有熊抱约束的温纶在炕上,轮了一遍十八般武艺,各种翻江倒海。熊大一个晚上没睡好,惦记着给媳妇儿盖被子。 第二天起来后,温纶赏了熊大一个后脑勺。熊大小媳妇儿一样跟在温纶身后,小心伺候,却连一个哼哼都没有。 熊大觉得,事情好像糟糕了! 第40章 自命清高 蔡公公这次来,并没有急着走,完全像是度假一般,甚至还陪同温纶一起去了一次谷地,还亲自上手从那几百年的古茶树上,采摘了一些茶叶。 那一身功夫看得温纶两眼冒星。太帅了! 古茶树并没有修剪,而是保留了原来的状态,极难采摘。熊大的武艺倒是能采,但是手糙得很,完全是搞破坏。 蔡公公笑呵呵地看着温纶一步步制茶。 姚青拿着画具,在一旁摆开架势作画。蔡公公自己不会书画,但是见了那么多,眼力也练出来了。他的随意指点,让姚青犹如醍醐灌顶。 蔡公公今年四十多岁。无论是温纶还是姚青,对于他来说都是子侄辈。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太监就算做到他今天的位置,多少人面上巴结,背后还是看不起的。尤其是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更是如此,一口一个阉人。 可无论是温纶还是姚青,眼中的敬重和佩服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作假。相处了几天后,两人直接拿他当成了可以请教的长辈。这让蔡公公感到久违的宽心。他这辈子阅人无数,在宫里若是没几分眼力,不是坟头长草,就是在哪里做苦力。这熊将军还真是好福气。 熊大倒是私底下对温纶提了一句:“别跟蔡公公走得太近。” 温纶已经好几天没跟熊大吭声了,这一次倒是直接瞪了他一眼,意思让他解释明白。 熊大挠了挠后脑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不太懂。不过朝中官员几乎都避讳着,而且和阉……这些公公相交,名声不好。” 温纶眉头一皱:“这是歧视残疾人?” “啊?”熊大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媳妇儿,你跟我说话了!” 温纶猝不及防被熊大扑倒,还是不忘据理力争:“蔡公公多好的一个人。人家放着京城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在咱们这个穷山沟子里猫着,吃得差睡得差,你听到过一句抱怨么?”一起来的人里,林璞瑜是私底下话最多的,就连他那个三弟,抱怨也不少,从山下运了不少东西上来,完全是一副长期抗战的架势。 温纶糟心地完全不想理熊大,不过心里面也知道不是熊大的问题,现在找着由头,也就不再继续冷暴力了。 熊大对媳妇儿的话总是听的,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观察:“嗯,蔡公公人是不错。”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看不出有什么别有用心,跟温宇泽和他那个同窗完全不同。 “再说当太监又不是他自己想的。就像你身上这些伤疤,哪一条是你自己划着玩儿的?” 熊大一听,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媳妇儿就是有学问,说得真有道理!” 温学着得瑟了,哼哼道:“那是当然。” 第二天,蔡公公就敏锐地发现,熊大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虽说还没有温纶和姚青那么自然,但是也比之前少了一层客套。 蔡公公想到护卫们汇报的内容,顿时决定再多留一段时间。这大茶村,远比他预料的要有趣得多。 四名护卫的状态也很放松,不多时已经和壮汉们混成一堆,每天切磋武艺,或者进山打猎,偶尔甚至能一起听听姚青上课。 相比于蔡公公这一行人来说,另外两位就是极不受欢迎的客人了。 这两人抓紧每一个空隙,分别对着温纶和熊大刷好感度,已经成功将漠视刷成反感。 温纶对着将自己原身害死的罪魁祸首,恨不得直接把人套麻袋敲死,现在能撑着面上的心平气和,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养气功夫日渐高深。现在山上人多眼杂,否则山里面危险那么多,死个把人多正常。 温宇泽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却厚着脸皮只当不知。知道有如何?反正温纶现在不是没死成?温纶依旧是他的大哥,见了他依旧要叫一声三弟不是? 林璞瑜则像是疯魔了一样跟着熊大。只是熊大的行踪不好找,茶园和药园里的工作闲下来之后,熊大隔三差五就带人上山。 这一天,林璞瑜终于直接找上了温纶。 温纶身边跟着碧荷,林璞瑜是孤身一人,底气完全是温纶难以理解的足,开门见山道:“我看你也有些才名,这样跟着星宇大哥也是浪费了一身才华。反正你们两也没什么感情,不如和离了。有我林家作保,保你仕途无忧,如何?” 这番林璞瑜自觉合情合理,还很是优待的条件,几乎将温纶气笑了,简直槽多无口。他有多少斤两自己心里清楚,哪怕内置了一个学霸,本质还是一个学渣。真要入朝为官,没几天就能被人收拾得连渣渣都不剩。还有说他和熊大没感情?他们夫妻……呸呸,是夫夫两个没感情,难道还能和这小妖精有感情?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原身,对于朝堂中那些都只是知道一点皮毛。温纶摸不准林璞瑜的底细,不动声色道:“你们林家?” 林璞瑜有些吃惊温纶竟然没有听过他们林家的大名,但一想到温纶这种小地方出身的人,见识也不过如此,底气更足地将自家当尚书的老爹抬了出来,还有京城世家大族的各种人脉关系,最后不忘轻蔑道:“一个区区的县伯,根本不配放在我们林家眼里,更何况你一个庶子。”简直是在给星宇大哥抹黑! 温纶这回真心笑了出来,轻描淡写道:“配不配不是你们林家说的,更不是你林璞瑜说了算的。我温纶是朝廷封的二品诰命,难道朝廷说得还不如你们林家?” 林璞瑜顿时瞪大眼睛:“你!你这是搬弄是非!”这话如果传出去,被林家的政敌抓住了,绝对能让他们家脱上一层皮。 温纶冷笑:“什么是非?嫡出的少爷竟然追着有家室的男人跑,真是好教养!有机会倒是要认识认识林尚书……嗯?或者是林夫人?这京城的气派到底是和我们这种穷乡僻壤不一样,不知廉耻的事情,竟然变成了理直气壮。好一个京城林家,家教还真好。” 温纶说完,还鼓了鼓掌。 林璞瑜听了简直羞愤欲死,强辩道:“我……我只是喜欢星宇大哥!”温纶的话,他竟然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份追求竟然显得这么的……难堪!不仅自己没脸,还连累了家族的名声。 温纶看着林璞瑜涨红后更显艳丽的脸,简直一百万个看不顺眼。丫的小妖精,敢跟老子抢男人! 林璞瑜这种出身的人,从小受的教育里,一切都是以家族为重。他虽然还未入朝为官,但是自身的才学也能够拿得出手。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给家族长脸,可被温纶一说,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给家族抹黑?!想到这里,他的脸色瞬间变白,两行眼泪瞬间就挂了下来。 熊大这时候正好回来,远远地叫:“媳妇儿,在那里干嘛呢?今天逮了两只山鸡,晚上一只炖汤一只炒着吃,怎么样?”家里养的那些鸡,至今一只都没宰成。茶园和药园开了之后,全都散养在里面,各种飞天遁地地找虫吃,倒是节省了很多照料的功夫。自家想吃鸡,要不就是问村里面买,要不就是进山逮野的。 林璞瑜愣愣地看着快步走过来的熊大,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重合在了一起。林璞瑜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眼睛一闭就歪倒下去。 他这一倒直接倒向了温纶。温纶反射性地接住,反应过来后,简直恶心的要命。他干嘛手贱去接这个预备役小三! 熊大原本还一脸阳光灿烂,一看媳妇儿的怀里搂着别人,顿时眼睛眉毛全都立了起来:“放开!” 温纶从善如流地放了。 还是碧荷看在林璞瑜的身份上,伸手托了一把,才没让林璞瑜直接晕倒在地上,也不等两位主人吩咐,直接拖着昏迷不醒的林璞瑜走了。 林璞瑜的书童在接手了主人之后,也不敢多说。他完全不理解,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干嘛要留在这个穷山沟子里。小少爷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一个草根出身的熊将军,背后没有家族势力,现在手中又没兵权,人家都有家室了,怎么就不死心呢? 书童一边照顾着林璞瑜,一边暗暗祈祷送到京城的信快点到。他可听说了,山里面一下雪可就要封山了。到时候难道他们还能在山上过冬? 这山上什么有没有,别说耽误了小少爷的学业,恐怕连身体都顾不上。还有那个温三少爷也没安好心。书童的心都要操碎了。 林璞瑜悠悠醒转,没顾得上眼前,心口只剩下满满的羞愤,咬牙切齿:“温!纶!竟敢说我,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结交阉人的败类,简直有辱斯文!” 书童趁机提议:“小少爷您就不要跟个败类计较了,这山上连个床单洗个澡都难,要不咱们下山吧?” 林璞瑜执拗道:“不行!星宇大哥一定是被温纶骗了!” 书童都快哭了。小少爷呐!人家两夫夫,你管人家谁骗谁呢?跟你有啥关系,咱们赶紧回家成不? 第41章 山居 因为小妖精的到来,熊家正式进入战国。 熊大仗着几分力气,把媳妇儿摁在炕上,一个晚上都没消停! 温纶愤怒地锤着熊大的厚肩:“发什么疯?” “你是我媳妇儿!竟然还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熊大比温纶还要愤怒,眼睛都气红了。 温纶倏地瞪大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拉过被子卷成茧状。 这在熊大看来就是心虚!熊大本来已经缓过了一点气,见状立刻又火气飚了起来,伸手去扒拉被窝。 温纶那点力气哪里够和熊大抗争,一下就被挖了出来,火气并不比熊大小一分:“去你的搂搂抱抱!人家还叫你星宇哥哥呢!”两个人成亲一年,他竟然连自己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想起来还是火大! “你还不承认?我都亲眼看到了!”什么星宇哥哥之类的,熊大完全不放在心上。这些天他几乎天天进山,林璞瑜的麻烦还在其次,主要是他看温纶和别人谈话都十分投机。他一个武夫,不由自主的自卑了。 那天下山后,看到温纶伸手抱住(大雾)那个林璞瑜,他脑子中的一根弦直接就崩断了。他第一次看清楚温宇泽那个同窗的长相,和温纶靠在一起竟然十分般配。他还记得温纶当初说过对男人不敢兴趣,那林璞瑜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一些。他老熊就是再投一次胎,也没那长相! 温纶简直有理说不清。 熊大还要继续争,房门却被叩响了。 姚青在门外叫了两声:“先生,大熊叔。”小孩子规矩重的很,每天都会来给两人晨昏定省。 平时的话,熊大是习武之人,早就起来很久了;这个时间温纶也应该在挣扎着爬起来的途中。 可是现在,两个人一夜鏖战,刚刚又吵了一架,身上连一片布都没有。 熊大抹了一把脸,悻悻然地穿衣开门。 姚青被熊大胡子拉碴又满眼血丝的样子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大熊叔,生病了?” 熊大有精无彩地敷衍了两句:“没有。你先生身体有些不舒服,刚睡下,你别进去了。” 姚青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听话地走开。 熊大想到昨天晚上温纶就没吃饭,拐到厨房。 翠莲见人过来,问候了一句,从稻草编的饭窝里,拿出温热的粥:“熬了鸡粥。” 碧荷早在一旁将洗漱的水准备好。 翠莲看着熊大沉默的背影,想了想:“中午还是准备点流食。”他们家大少爷的身子骨弱,也不知道怎么能经得起夫爷这虎狼之势。 碧荷也觉着不好。山上食物贫瘠,别的还好说,现在天气冷了下来,连口新鲜菜都吃不太上。想了想,碧荷挽了个竹篮,又拿了一把柴刀:“我去山上找点野菜。” 碧荷这个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找野菜也不至于跑远。翠莲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原来她还会给递一把菜刀,现在……碧荷哪里会找什么野菜,每次都是野味好吗! 翠莲拿了点菜干笋干菌菇干泡上。中午饭大少爷看这样子,应该是起不来了。一锅粥煲到晚上,火候足足的。 熊大和温纶两个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挑起事端的小妖精在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起了东西。 书童原本还以为自家小少爷终于想通了,要下山。结果看这小少爷脚跟子一转,直接将马车赶去了村长家。 在大茶村,村长家的房子,是除了熊家之外最好的房子。年久,但并不失修。现在已经将东西搬空,还打扫了一遍。只是土坯房子,在林璞瑜眼里总是脏脏的。 林璞瑜吩咐书童:“那一吊钱出来。” 书童愣愣地照做。 然后村长一把将沉甸甸的铜钱抢了过去,一张黝黑的面皮笑得阳光灿烂:“大叔就不打扰林少爷了。屋子里的东西尽管用,缺什么尽管找大叔。” 林璞瑜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书童的肩头一塌,认命地开始收拾起来。小少爷从那熊家的地方搬了出来是好事,可怎么就不能干脆点直接下了山呢?再不下山,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啊! 书童动了动手指,眼神向往地看着岁数比他小一半的姚青,将一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孩追得满村子乱窜。书童的眼神往屋里面瞟了一眼,最后垂下肩膀,长长叹了口气。 别说是在空旷的山村,就是在热闹的城市里,林璞瑜这等身份的人要做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人的。 更何况温宇泽对林璞瑜关心得很。林璞瑜才坐下没多久,温宇泽就带着自己的书童快步走了进来。 无需吩咐,温宇泽的书童就撩起袖子,自觉加入到打扫的队伍中去。 温宇泽往林璞瑜身前一坐,叹息:“璞瑜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温宇泽十分不理解林璞瑜和熊大。林璞瑜是眼睛瞎了才看上熊大的吧?熊大也是眼睛瞎了,才不要林璞瑜,转而盯着他那个大哥不放吧? 林璞瑜沉默良久:“宇泽兄,璞瑜想静一静。” 温宇泽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站起来:“也好。晚点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林璞瑜沉默地点了点头。 温宇泽找不出理由留下来,只能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外,他忽然露出个笑脸来:“啧,看样子是要封山了。”温宇泽年纪不大,可是情场经验着实不少。林璞瑜这样子,明显就是为情所困,说白了,现在正是失恋中。换了别的时候,根本没他温宇泽的事情。可是等到大雪封山,一整个冬天可都是他温宇泽的机会! 林璞瑜搬走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温宇泽送上的一整车的过冬物资。 林璞瑜将东西收下了,可眼中却并没有半分软化。林璞瑜这样的身份人物,又是出身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温宇泽这一套,他见得多了。 送走了温宇泽,书童倒是觉得不大好:“小少爷,咱们这就把东西收下了?”拿人手软啊。再说那温宇泽看着明显对小少爷有心思。 林璞瑜转身进了屋子:“这么一车东西能值几个钱?下山了还给他就是了。” 书童一听到下山两个字,眼睛都亮了:“要不我们赶紧下山?” 林璞瑜想到山下的人来人往,眉头一皱:“不。开春了再下去。” 书童皱起整张脸,拖着声音:“是,小少爷。” 隔了两天,温纶终于能下炕,几天粥喝下来,整个身体都软成了面条。 熊大自知做得过分,陪着小心扶着温纶在左近转圈,等到温纶累了,又把人背回家。 林璞瑜远远地看见,忽然自问:“我到底图啥呢?” 一旁的书童闻言简直无语问苍天。他也想知道啊,小少爷! 到了晚上,书童哭唧唧地端了一碗杂粮粥,一碗泡菜进来。 林璞瑜一看,眉头一皱:“这怎么吃?” 书童垂着脑袋:“山里面就这些东西。” 林璞瑜眉头皱得更紧:“前两天不是……”是了,前两天的吃食都是温宇泽送来的,和熊家吃的一样。 尽管熊家吃的也粗糙,可到底是翠莲掌勺,材料是少,可作法考究。翠莲这一次在府城里待了半年,可不仅仅是传授几道点心,还学了不少菜谱。哪怕是林璞瑜这样锦衣玉食长大的,也觉得味道还行。 昨天他实在被温宇泽烦了,忍不住明言拒绝,这温宇泽果然不送饭过来了。林璞瑜冷笑一声,拿起饭碗就吃了起来。 书童看了泪珠子都在眼眶里转悠。他家小少爷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等林璞瑜吃完了饭,书童欲言又止,可是想想现在的情况,又不得不说明:“小少爷,咱们的钱不多了。” 嗯?林璞瑜愣了一会儿才领悟到这话的意思:“怎么会钱不够用?”从他出身起,他就没有为钱犯过愁。再说,这山上有什么东西需要花钱的?一没铺子二没馆子的,就是他包下一个院子,也才花了一吊钱而已。 书童想到今天去买晚饭,就呲了呲牙:“村长说了,山上米粮自己吃都不一定能够,实在没有多余的给外人。能挤出来一点都不容易,花钱能买到已经是好的了。”这么一碗杂粮粥和一碗泡菜,抵得上在县城里吃上一顿饭了。 林璞瑜猛地一拍桌子,墙皮屋顶扑簌簌掉下灰土来:“一群刁民!简直岂有此理!”林璞瑜想冲出去和村长理论,可村长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村民们的生活完全谈不上富庶,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 撇开感情的事情不谈,林璞瑜是个细心的人,早就将大茶村的状况观察了个一清二楚。 可要让他重新去向熊……不,是温纶低头,那是绝对办不到的。那天他被温纶骂了一顿,简直犹如当头棒喝。这几天,他仔细反省了一遍,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的不妥。 林璞瑜当下决定:“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下山!” 书童闻言,顿时笑咧了嘴:“是,小少爷!” 可第二天,书童一打开门就傻了。 皑皑白雪直接顺着门涌进了屋里。站在门里的林璞瑜都被寒风吹了一个激灵。 他是知道这山上要下雪,可完全没想到这雪一下子就能那么大! 第42章 临行 和林氏主仆的傻眼不同,蔡公公一行简直就乐不思蜀了。 蔡公公的地位虽然高,但说实在的也是做下人的身份,曾经也不是没吃过苦。四名护卫的出身倒是不错,可也是习武出身,还在军营里锻炼过的,那环境和现在哪里能比。 山上的日子十分清闲,又没有上级管着。唯一的目标蔡公公,本身的武艺也不比他们差,在这穷山沟子里,能威胁到他生命安全的人一个都没有。 唯一让人忧心的是,随着大雪封山,这些退役军汉们的旧疾发作了。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护卫们对这些个人武艺没有他们高强,可是四对四却能和他们对抗不落下风的壮汉们十分敬佩。现在一看,平时雄赳赳的壮汉,现在被病痛折磨得缩成一个个虾米,还疼得直抽冷气,护卫们也急了。一人照看着几个药炉子,灌药热敷忙的不亦乐乎。 温纶对于自家工人们的几乎全线躺平,也很忧心,顾不得和熊大闹腾,打着伞,让熊大背着去了山里的宿舍。 华永已经带着药童住了进来,正愁眉不展:“华永学艺不精啊!” 华永是真心这么认为,熊大却是知道,华永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些同袍们所受的伤,多数是战场上带来的。在战场上能活命就不错了,能不缺胳膊断腿的下战场就是本事,受点伤靠着自己好的居多。随军的大夫能有几个?往往一场仗打下来,大夫照顾那些军官都忙不过来,底下的小兵全靠自求多福。 这种陈年旧伤最是难治。 温纶脚跟一转,去了大通铺。 新建的宿舍全都是独立的小院。但当初出于习惯,他们还是造了通铺。 “没想到那么快派上了用场。”温纶皱着眉头喃喃,脚步踏进临时病房,他忽然心头一跳,壮汉们细微的呻吟反倒是被忽略了,让他感觉到更加清晰的是那些血液流动中纷乱滞涩的声音。 “嘶……”那声音太吵杂,温纶扶着瞬间胀痛的脑门,身子一歪,靠到了门框上。 人在和华永交谈,眼睛却丝毫没离开过温纶的熊大,立刻就注意到了,一个箭步窜过去,把温纶扶住:“怎么了?” 华永也不敢大意。 自从上次温纶不明不白睡了两天,还没查出原因来,华永就有些担心温纶会不会有什么疾病在身。不用熊大交代,他直接就伸手搭了一下脉搏。 温纶一离开临时病房就缓了过来:“没事,刚才就是有点头晕。” 温纶的保证对于熊大来说是没有信用度的,他直接转头看向华永。 华永的诊断也出来了,假咳了一声:“唔……二位的房事要克制一些。” 温纶大怒,耳朵尖都红了。 熊大被温纶含怒的一瞪,瞪得腿都软了,恨不得立刻让人摁倒。 温纶一巴掌将熊大推开,转头对着华永道:“学生以往也看过几本医书,更有幸拜读了华老神医的几本笔记,对医学一道也很感兴趣,不知……” 温纶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华永也不是什么敝帚自珍的人,笑呵呵道:“大少爷要是看得起,不妨跟着过来看看。” 温纶一口答应了。这年头的书生,所学的内容十分繁杂,甚至会医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少。华永只以为温纶也是这种性质,也就无所谓教不教,更何况壮汉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在,也确实缺乏人手。 熊大想到自己肩头的旧伤,眉头皱得死紧,把温纶拉到另外一间空屋子里约法三章。 温纶觉得熊大麻烦死了,最后道:“啰嗦,你盯着就好了。” 熊大对这个结论表示满意。 温纶自从内置了学霸cpu之后,记忆力也上升了,不说过目不忘,可是看过一遍的东西,最起码也能记个七成。如果是原身本来就看过的东西,那更是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可是理论归理论,和实践对照着起来,要复杂得多。 所幸壮汉们如今的状况,都可以归类到一两个类别里面。针对性的学习,温纶的学习进展十分快速。让熊大担心的那种怪异的能力,温纶并没有用。 事实上,温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用。他大概知道自己把熊大的旧伤给治好了,可怎么治的,他迷迷糊糊的并不清楚。或许是摸两把? 唔,如果摸两把能治好,熊大也不会放任他将壮汉们一个个摸过去吧? 不过,旧伤暗疾,在温纶简单粗暴地看法中,就是当时受伤愈合的时候,伤口好歪了。要治好的话,就是将歪掉的地方矫正过来。 人体是一部高度精密的机器,损坏的地方华永只是靠把脉很难精确到某一个地方。 华永做不到,温纶却是一听就知道了。他装模作样的跟着学了两天把脉,配合着变态的听力,直接就上手扎针。 布条摊开,一排排长短粗细形状各不相同的金针,明晃晃地直刺眼睛。 看到大刀都不怕的壮汉们,蜷缩得更紧了。 熊大过去把人几巴掌拍平,四名护卫们冲上去,两三下将壮汉扒剩一条裤衩,铁箍一样地双手死死摁住壮汉的四肢。 温纶拿着金针消毒了一遍,开始一针针放血。 华永在一旁守着,接手接下来更精细的操作。对于华永来说,只要确认了问题,接下来的问题简直不是问题。 “不要小瞧了人体的自愈能力。”华永一边说着,一边给壮汉固定好伤处。解决了暗疾之后,剩下的就是调理。拔除寒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然后就是气血两亏。 这些退役的军汉们,寿命都不会太长。不过好在山里面好东西不少,这几年多补补,或许能无病无痛终老吧。 他们的进度并不快,一天处理上两个,温纶就会被熊大带回去。 熊家这边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林家可是苦不堪言。 山上的林璞瑜主仆最近手头愈发紧了。可现在大雪封山,主仆两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办法下山。对于越来越昂贵的物价,他们简直已经无法再忍受了。同样的钱,现在只能买到一碗粥汤和一碟小咸菜了! 林璞瑜去找了一次温宇泽。 温宇泽也无能为力。他的情况和林璞瑜也没差多少。熊家没一个人听他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在包吃包住不要钱。他倒是劝林璞瑜搬回客房,可林璞瑜拉不下脸面,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林璞瑜还想去找跟着蔡公公一起来的护卫,可根本不见人影。书童打探了一番才知道,人都在茶厂那边,要翻过两座山头那么远! 京城的林家就更难过了。 林尚书下了朝,直接将林老二叫进了书房。 林老二一进门,就见一个砚台飞了过来。他立刻闪身躲过:“爹。” 林尚书眼睛一眯:“你现在倒是长大了,会躲了。爹记得你小时候,看见一个凳子过来,都不知道闪一下的。” 林老二扯了扯嘴角没应声。女人能扔得动的凳子,并不会多重。但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来说,那一下险些就把他的命给砸没了。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侍婢,还是用了心计爬床的侍婢,最后成功怀了孩子,却赢得了一个去母留子的结局。他的存在却是整个尚书府的疮疤。 林尚书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下来,直接命令道:“立刻去把老幺带回来。” 林老二直接回答:“是。” 不知怎么的,林璞瑜痴恋熊将军,还追着人到了山沟子里的流言,突然传遍了京城。不用说林尚书,就是林老二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可是有猫腻有怎么样?言官照样在朝上借此给他上眼药,回到家中也不太平。老母的痛斥和妻子的哭诉,嫁出去的女儿也来信诉苦难做人,外加整个林家损失的名声,这可不是说挽回就能挽回的。哪怕最后澄清了又如何?别人可不管事实真相如何。 更何况,这事情很可能是真的。这才是林尚书最感到烦躁的一点。 他的事务繁忙,偶尔有点闲暇时间,连盯着长子培养都嫌不够,哪里还会有时间关心其他子女?老幺自幼聪慧,怎么行事如此糊涂! 和回家发脾气的林尚书不同,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被留在了御书房里。 两个人脖子伸得老长,一双糙手下意识地搓着。 皇上一抬头,见状,重重哼了一声,将手上的连弩放在托盘里:“像什么样子!” 两人不敢吱声,内心腹诽:要不是皇上您翻来覆去看个没完,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啊?再说那可是连弩啊,连弩啊!只存在于小说话本里面的连弩啊!神兵啊! 兵部尚书本来不知情,在得知是连弩的时候,眼前瞬间浮现一批批敌人被收割的画面,激动人心! 皇上又摸了一把连弩,哼了哼:“还能改进?” 工部尚书低头道:“匠人们还在研制,现在这款能连发三箭。”理想的是十箭连发。不过没有成功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要禀报了,缓缓再说。 三个人凑一起又将各种性能说了一遍。 君臣眼睛闪亮:“剩下的就是户部尚书钱大人了!”得想办法从那个铁公鸡嘴巴里撬钱出来。 皇上想了想,再摸了两把连弩:“来人,替朕把这个拿去给钱大人!”他就不信钱铁公鸡不动心! 第43章 一起走 林老二不是一个人上山的。他在龙州县休息过后,一早就遇上了老县伯派来的向导。 “我家三少爷不懂事,今日雪刚停,想着一起上山把人接下来。” 大山里面有向导总是好事。再说,这不懂事的人是温三少爷,还是林小少爷,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温家并不想开罪林家,至少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 林老二带着一个护卫,跟着温家的两名护院上了山。 林老二和护卫武功高强,温家的两名护院武功差了一线,但山里面长大的人,对环境更熟悉。四个人一路奔走,几乎没有休息,中午刚过就到了大茶村。 林老二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里堆雪人的林璞瑜。 林璞瑜依旧住在村长家的院子里,温宇泽后来塞了点钱给村长,又是搬出温老县伯的门面,恩威并施的让村长不敢再太过分。所以,林璞瑜现在看着倒还行,人清瘦了一些,精神不错。 林璞瑜一眼看到林老二,惊讶地眨了眨眼:“二哥?” 林老二看林璞瑜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现在还有外人在,他也不好说什么,一张脸拉得老长。 书童和护卫鹌鹑一样缩着,一声不吭。 两个护院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立刻就客套了两句,去找温宇泽了。好像两人真的只是顺路,并无联系一样。 林璞瑜将林老二迎进了屋内。 林老二一看屋里的状况,突然内心就充满了复杂。他的岁数和林璞瑜差了好几岁,在府里面的待遇也是天上地下,可是他对林璞瑜这个哪儿哪儿都好的幺弟还是有一点心疼的。 林璞瑜在京城锦衣玉食的长大,竟然能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住了那么久,林老二倒是有一些刮目相看;可一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他的老上级,他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兄弟两个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吭声。 书童进去倒了杯热茶,再出来的时候大力喘了一口气,拉着护卫小声嘀咕:“这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吧?” 护卫对林小少爷能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是满心疑惑:“嗯。你们真就住这儿?住多久了?” 书童对这个永远都擦不干净的屋子几乎绝望:“都一个多月了!早就想下山了,可是大雪封山,我们也没办法。” 护卫倒是很豪爽。护卫三十多岁,书童的年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摸了摸书童的脑袋:“先收拾东西吧,应该很快就能走了。” 书童狠狠点头。 林家兄弟也没谈多久,不一会儿林老二就拉着别别扭扭的林璞瑜出门。于情于理,他都要去拜会一下熊家。 熊大并没有在家里,而是在茶厂。 碧荷看了一眼林老二,才放下手中的针线:“二位稍作,碧荷这就去叫夫爷。”夫爷这两个字念得格外重,还特意看了一眼林璞瑜。 林璞瑜脸色一僵。 林老二看在眼里,也是嘴角一抽。他家老幺这事情做得确实不地道,可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下人,就能够给脸色的。在人家家里,林老二也不好说什么,对着林璞瑜狠狠瞪了一眼。 林璞瑜低头摸了杯子不说话。 熊大很快就背着温纶回来了,看到林老二很高兴,互相介绍了一番。 翠莲端着刚刚煮好的甜品上来。软糯香滑的芋圆,q弹的糯米圆子,还有温纶心心念念的酒酿。桂花蜜是山里面采的花,蜂蜜也是深山里去割的野蜂蜜。小小一勺下去,搅一搅,花香蜜香顺着热气将冻僵的脸重新融化开来。 熊大看着温纶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也跟着笑了笑。这些日子媳妇儿总是不开心,嗯……也不是不开心,总之心情不是太好。他知道有自己的问题,可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林老二是第一次见温纶,对于熊大这个媳妇儿,他所知不多,作为同袍,也轮不上他叽歪。可是从刚才碧荷的表现,他就对温纶存了一点不会教下人的意见,又见温纶对两人爱理不理,顿时心生不满,和熊大之间说起话来也生硬了几分。再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这甜汤只有温纶的份,他的脸色直接就难看起来。 他不嗜甜,更不稀罕一碗甜汤,可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熊大察觉出来,眉头微微一扬,倒是没放在心上。林老二在林家再不受宠,到底和他们这些草根出身的人是不一样的。林老二会教他们这些同袍认字,但是不会像温纶那样有教无类,甚至连姚青现在做的程度也做不到。 温纶喝了两口甜汤,就放下了碗,抬眼对上林老二:“别这么看我。我能让你们坐在屋子里,没往外面赶,已经是我涵养好。”别给脸不要脸。 所有人都没想到温纶说话会那么直接。 林璞瑜尴尬地满脸通红。换了以前,林璞瑜或许还会争辩两句,可自从他想明白了之后,又在山上住了一个月将自己理顺了,现在对熊大还有一些情意在,却再也做不出之前的事情了。 林老二除了在家里,还没被人这么甩过脸,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温纶连跟眉毛都没动一下。切,瞪眼谁不会?眼睛大吗? 熊大对温纶的反应也有一些吃惊。但他们家除了经营之外,一向都是温纶做主,熊大啥都不说,只是默默表示支持。主要是打架他行,打口水仗他就没赢过。 但是林老二不那么看,就连林璞瑜也觉得温纶这态度有些不可思议。温纶强势成这样,熊大也不管管? 温纶对林家兄弟的眼神完全不放在心上。这几天他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将林璞瑜这号人抛诸脑后,没想到又来刷存在感。林璞瑜自己一个人不够,还带上了队友。当他是boss,刷死了他,掉落小浣熊么!完全不能忍! “小弟上赶着来抢别人的男人,还有做哥哥的过来帮衬,林尚书真是好教养!”泥萌这么不要脸,自家老爹知道吗? 温纶知道林老二的目的,肯定不是他说的这样,来帮着兄弟抢男人的。可是他这口气已经憋得够久了,谁叫他们是兄弟呢?骂出来真心爽!要不是他还是广播体操的水平,他都想抄刀子上去砍两刀! 小浣熊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的!别的阿猫阿狗有多远滚多远! “啪!”林老二怒拍桌:“姓温的,你不要太过分!”转而对着熊大拱手一礼,“我林老二这次是来接幺弟回京,此次多有叨扰,不敢久留,再会!”说完,抓着林璞瑜就走。 林璞瑜还想说什么,被林老二拖出门,低声怒骂:“还嫌丢脸得不够?!” 熊大的表情有些惊讶:“媳妇儿,你看出来那个狐狸精想勾引你了?”不过看媳妇儿的样子对那个狐狸精那么不待见,他是白操心了。 温纶刚重新端起的碗,险些摔了出去:“他是想勾引你!” 熊大仔细想了想,脑海中的第一画面就定格在了林璞瑜扑倒在温纶怀里的样子,还是心头火气直冒。在看看两个人的长相,果断还是媳妇儿更招蜂引蝶。唔,不是媳妇儿不好,是媳妇儿太好了,太容易招人稀罕了。 温纶懒得理他,叫了翠莲进来:“有给阿青拿去吗?” 翠莲点头:“已经送去了。小先生很爱吃。” 随着天气冷了下来,翠莲就每天给姚青准备点心。小孩子肚子饿得快,尤其姚青这个教书先生,当得更像是迷你版禁军教头,体力消耗得格外大。 大茶村的村民们,今天的条件稍微好了一些,大冬天的也能保证一天两顿稀饭,比起往年是好了很多。可这些当学生的小孩子们,架不住姚青这个一天三顿饭外加两顿点心的凶残先生。此消彼长之下,姚青的个头尽管还是最矮的一个,却已经没有一合之敌。 两人正说着,蔡公公抱着姚青进了门。 姚青人小归小,可从来不让抱。平时他对蔡公公却是敬重,却也没有太亲近的地方。 蔡公公进门,将小孩儿放到地上,直接道明来意:“我也来了这么久了,该回京了。” 温纶有些惊讶,但算算蔡公公来的时间,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是:“这大雪封山的,路不好走。”来的时候可是坐着马车来的,大雪挡不住这几位武林高手,可是这马车怎么办? 蔡公公完全没将马车放在心上,随意道:“马车就留在山上吧,给茶园装装东西也好。你那个茶叶给我多装一点。” 蔡公公着实喜欢山里面的气氛。刚来那会儿,还端着,现在早就随意得跟一家人一样。 不用温纶吩咐,翠莲直接拿了罐子出来,就是蔡公公亲自采,温纶亲手做的一批。数量同样不多,可这分量不一样。 蔡公公笑呵呵地收好:“林家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蔡公公是雷厉风行的人,第二天直接带着护卫,和林家人一起下了山。 温宇泽也跟着下去了。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在山上那么些时日,看到的一切都超出他的预期。他这个大哥,还真是……该好好拉拢?不,拉拢看来是不行,以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卖个人情,弥补一番吧? 县伯府里这个情况,袭爵的只能是温诚。他将来的生路,还是要自己谋划一番。他才不像他那个蠢大哥,明明能有更好的出路,却甘于隐居山林。 第44章 扫盲班 山上的闲杂人等走了个干净,村长家也重新搬回了自家的屋子,搬回来的当天,村长就郑重地来拜访了熊家。确切的说,是来拜访姚青。 “熊、熊大人!”村长看到熊大还是有点犯怵,有时候看看自家墙上的那几块砖头,都恨不得挖下来,重新给熊家垒回去。 温纶差点呛了一下,转头看“熊熊大人”。 熊熊大人觉得没意思:“村长有话直说。”他住到山里,就是不习惯那大人前大人后的。 村长低着头道:“村里人想趁着农闲,跟着姚先生学认几个字。”姚青教小孩儿,是没收束脩的。上课也简单,就是练字,也只是弄了沙盘,削了树枝比划。 当初村民们送小孩儿跟着姚青读书,还真没几个心存着能学出什么来,陪玩的成分大过期望。可几个月过去,明明看着一群小孩天天绕着村子追追打打,但真心认得了许多字。有几个还会像模像样地讲几个故事,说两句道理来了。 姚青小脸一板,胸膛一挺,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目光炯炯地看着温纶。 温纶对这个倒是没意见:“上课的地方呢?现在的地方可不够。”现在上课也就是在原宿舍的地方弄了一间屋子,从先生到学生都是三头身的小孩儿,整得简直跟个玩具屋似的。平时用用也就够了,可如果真的让大人来学,别说那一间屋子,就是将熊家现在的屋子空出来都不够。而且冬天不比别的时候,如果露天教学,简直就是冻死的节奏。 村长既然来了,早就有了想法:“老庙那里修修就能用。” 老庙?温纶来了大茶村那么久,但还真没听说过有那么个地方。 熊大知道,点了点头,对着媳妇儿解释:“村子东头有个山神庙,地方应该够用了。”然后转头对着村长一呲牙,“这开学堂,总要有个章程。” 村长看着熊大一口大白牙,后颈一凉:“该有的该有的。” 然后,温纶和姚青两人,就看着熊大和村长两人,针对束脩、修房、每日的火炭消耗、课桌等等学习用品、上课的内容等等问题,进行了详细而激烈的谈判和磋商。 别看村长跟个鹌鹑一眼,一谈到具体事情,立刻就寸步不让起来。 温纶听着没意思,姚青倒是来来回回地在熊大和村长之间看来看去,小眼神亮晶晶的。 温纶忽然想到什么,叫了李二过来研磨,摆开文房四宝,将两人敲定的协议一条条写上。关于上课的内容,温纶倒是有些想法:“乡亲们开春做工的时候,会用到什么,就教什么。” 现在距离开春也就是一两个月时间。等春耕过后,大部分村民们都要下山做工。据村长所说,村民们因为不识字,没少吃亏。在温纶看来,村民们吃亏的原因,更多的应该是在不会做人方面。 县城里的价值观念,和山村完全不同。村民们在村子里的样子,在县城里完全行不通,自然就处处受阻。温纶倒是有心,不说别的,将村民们的有些行为扭过来,他在村子里住着也能安心许多,不用担心自家的鸡被人偷了,或者又是鸡蛋被人家摸走了。 只是,有心无力啊! 送走了村长,姚青已经完全陷入了热血沸腾之中,觉得教化的工作又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温纶看了一眼姚青,拉着熊大进屋,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你怎么看?” 熊大点了点头:“嗯,这样直接让阿青继续教认字就行。人情世故这方面,让赵管家来教就行。”冬闲,闲得可不仅仅是村民,管家账房也闲了。都封山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赵管家?温纶愣了愣,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事情敲定的第二天,熊大就带着温纶和姚青去老庙转了一圈。村民们有祭山神的习惯,老庙虽然很旧了,但真心没怎么破,维护得还好。里面的地方也确实够大。 村民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修了起来。看得出来,村长早就跟村民们通过了气。 说是修,其实打扫居多。村里人几乎全村出动,老庙那么点地方,半天就弄好了。 村长拢着袖子,笑眯眯道:“等明天就可以搬过来了。” 第二天,温纶有点不放心,跟着来听了一天的课。 昨天还空荡荡的老庙,今天已经被村民们自己搬来的桌椅板凳塞满。几乎家家都是倾巢出动,除了老人和幼儿之外,所有人汇聚一堂。 姚青上着课,发现人虽然多了,可比平时要省力不少。现在只要有小孩儿哭闹起来,姚青根本就不用动手,孩子的家长分分钟大巴掌把小孩儿扇老实了。 小孩儿也精乖,被扇了一上午就发现今时不同往日。上课不能闹,闹了就得挨打。自己爹娘打起人来,可比小先生打起来疼多了。 上午的基础课过后,下午进行了分班。姚青继续在原来的课堂教小孩儿,大人们则被赵管家认领。 先生这个职业,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值得尊敬,并且很是崇高的。赵四觉得自己能做个管家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没想到还能被人称呼一声先生,兴奋地彻夜难眠,对着满堂的学生,开口都泛着哆嗦。他都算不上一个读书人,只是识点字而已,怎么能上课呢? 赵四一想到,他上课的方式是大少爷支的招,顿时心里面就定了下来,开口讲起了案例。他原先也是在大户人家做事,见得事情多了去了,随意就能讲上一堆事情:“譬如说,有个和你们一同做工的小甲,他喜欢在管事面前卖力工作,管事一走小甲就不拖拖拉拉。在管事的印象中,小甲是个很勤快的人,管事打算给小甲多一点工钱,或者下一次再招工的时候,管事会优先考虑小甲。碰上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做?” 乡亲们想都别想,立刻回答:“揍死他丫的!” 一堆人响应:“就是!太坏了,揍死!” 赵四额头上青筋一跳,扯着嘴角道:“大家再想想。” 一天授课下来,赵四满耳朵的“揍死”,终于明白大少爷的担心不无道理,简直是太有道理了!这样的村民,除了卖苦力之外,几乎不懂得和人相处,凡事只会动手,明明是自己吃了亏,最后还被说成不讲道理的一方。这样的事情遇到的多了,他们也不愿意和人讲道理,直接就讲拳头了。做得多,赚的少,随着年龄的增大,体力下降之后,连做苦力都不要,日子只会越来越苦。 温纶在外面旁听了一会儿赵四的课,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熊大:“还是你厉害。”嗯,这就叫识人之明? 熊大把温纶一会儿就冷冰冰的手揣进怀里:“高兴了?” 温纶闻言,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生气得简直没有道理。老脸一红,低声道:“嗯。以后不管别人,咱们好好过日子。” 熊大眼睛晶亮,将媳妇儿一背,就往家里面冲。 蔡公公回了京城,和林家兄弟随意拱了拱手,算是道别。 林家兄弟倒是不敢那么随意。阉人虽然被人看不起,可蔡公公这样的身份,就是他们的爹也要陪着三分小心。他们两个完全开罪不起,在寒风凛冽中,目送着蔡公公一行离开。 见到蔡公公回来的皇上,心情倒是很不错,尽管依旧板着一张脸,但是蔡公公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还能不明白吗? 皇上喝了一口蔡公公泡的茶水:“怎么?望春茶没带回来,拿这些茶叶就想打发了朕?” 两人此刻不在御书房,皇上的公务也处理完毕,蔡公公也比平时更随意一些,笑呵呵道:“老奴不敢。望春茶确实已经没有了。这些茶叶是老奴亲自从那古茶树上摘的,看着温纶炒的。皇上就当赏个脸。” 皇上哼了哼,倒是没再说茶叶,转而问道:“你留在山上那么久,总不见得就为了这么点茶叶吧?” 蔡公公脸色一肃,拱手道:“老奴斗胆,求笔墨一用。” 皇上这时候倒是笑了笑,就知道山上有好东西。熊星宇啊熊星宇,一身旧伤不能打仗是不假,要不是看在这人实在不适合在朝堂立足,他才不会那么简单放人回去。啧,就算回去了又如何?熊星宇身上的品级还没撤,就得给朕卖命!不不,熊星宇这样的人才,命得留着,嗯,留着才好用。 蔡公公拿着毛笔,蘸墨作画,不一会儿就将壮汉们在深山里面的布置分毫不差地画了出来。 皇上原本还坐着喝茶,等到蔡公公画完,他已经站在了画前,良久才道:“熊将军大才!” 蔡公公没有吱声,下意识地将温纶在这其中的作用隐了去,转而道:“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拨了私库的钱嘱咐龙州县令修路。” 修路,尤其是修山路,花费必然不小。皇上想到自己空了许多的私库,还是忍不住有些肉痛,不过他是明君:“有功就得赏!” 蔡公公躬身:“皇上英明。” 第45章 踏青 皇上的命令,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 龙州县令呲了呲牙,年刚过完就召集了衙役,在县城里张贴用工告示。这一次修山路是出自皇上的私库,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皇上的个人行为。既然是个人行为,就不能占用当年的徭役名额。 龙州县人口不多,每年的徭役名额,只够勉强维持龙门关和府城的道路,以及一些河流的疏通。八百里大山的山路错综复杂,修路的事情不用皇上说,每一任的龙州县令都在做,做到现在也就这么个程度。 一方面是缺人,另外一方面是缺钱。 龙州县令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他两眼放光,身边的师爷也是两眼放光。不过一想到这钱是皇上的,就没了心思。 这龙州县,明明又穷又偏远,偏偏得罪不起的大佛一尊接着一尊。 龙州县令这一动静,实在是搞得太大了。不说整个县城,就连府城都有所耳闻。 龙州县虽然是个穷地方,可是有钱人也不少,除了本地富户之外,还有不少在别处发财后,惠及乡里的富户。八百里大山里面究竟有多少资源,没有谁比这些人更清楚。 那些珍贵的药材、木料、珍禽异兽、花卉奇珍,一直以来都受制于险恶的地理环境,才明珠蒙尘。不说别的,就是这一年多来,大茶村因为熊家,进出山的路都好了很多。 熊家其实也没特意修路。但是他们家要走驴车,碰上不合适的地方稍稍修修整整,总是免不了的。一年多走下来,如今马车也能走,只是颠簸了一点,速度慢一点。 这一点麻烦,根本无法阻挡文人墨客,或者其他一些心有城府的人。 大茶村有熊家。熊家有什么呢?熊家有一个闻名齐国的杀神将军,有过世不就的大家姚大先生的关门弟子和孙子,这就有了足够的利益。 通往大茶村的路,是第一个整修的。工程量最小,难度也最低,投入却着实不少。 大茶村的村民们也责无旁贷。身体略有起色的壮汉们,若不是被华永压着调养,恐怕早就挑石头去了。 温纶带着姚青,给修路的工人派茶。这些人大部分是村民,也有几个县衙找来的民夫。 温纶去年为了制茶,消耗了不少材料。这些实打实的粗茶全都堆积着,眼看春茶就要开始,这些陈茶也不好拿出去卖。山里面鸡蛋也少,翠莲一个冬天煮了一次茶叶蛋就消耗殆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清仓。 这几天,村子里的学堂文化课暂停,一群小鬼在小先生的带领下,拿着茶碗给一路上的工人送茶。 温纶看着一拍繁忙的景象,有些漫不经心。 想要富,先修路。修了路之后,自然就能带动起当地的经济?他看了看破败的村子。此时的山林才刚刚泛青,土坯房子的屋顶墙面上也挣扎出了细草。 这种地方就是有人来,能发展什么呢?慈善事业吗? 农家乐的概念不稀奇。但是这个时代,就是府城里面,也多得是在自家院子里种点青菜小葱的,这大茶村里有什么呢?或者说,这怎么样才能让这大茶村更漂亮,更能留得住人呢? 还没等温纶的学渣脑子想出个所以然来,章媒婆大步流星,几乎飞一样地出现在了温纶面前。温纶一个文弱书生,完全挡不住章媒婆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提溜到了一旁。 姚青都要上手了,却发现温纶也只是被带开十步远,大眼瞪了瞪两人,转而又开始煮茶。 章媒婆可没注意到姚青的脸色,一张略微富态的脸愁得都快滴出水来:“温大少爷啊,这事儿真心没法了,老婆子求你了。” 温纶莫名其妙:“等等,你先说事情。” 章媒婆赶紧道:“还是铁大头家两个双胞胎女儿,您二位再不收了,可得出人命了。” 温纶的嘴角一抽:“收不收的,免谈。”做好事,从来没有把自己贴进去的道理,“你先把事情给说了。” 章媒婆也是爽快人,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 事情也没多复杂。八百里大山里,像铁大头家这种能将两个闺女养到成年的人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不错也并不表示,他们的日子过得能有多好,饿不死而已。幸好两个闺女长得水灵,可是水灵有什么用啊?山里人能娶得起的人家也少啊。去年两个闺女就已经十四了,今年十五若是再嫁不出去,可就成老姑娘了。偏偏,铁大头还摔断了腿。这下,整个天都塌了。 温纶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十五岁的初中生就变成老姑娘了。但是:“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 章媒婆眨巴着眼睛,应和:“是有啊,两闺女给二位生两娃,您看要几年?若是三五年太少,七八年也成。” 温纶简直无语了,再开口的口气难免有些烦躁:“这件事情,说了免谈。”听不懂人话吗? 章媒婆像兔子一样小跳了一下,惴惴地看着温纶,不敢说话了。明明是连她都一个手能提起来的书生,怎么看着那么吓人? 温纶揉了揉额角:“咱们茶厂有许多工人……” 章媒婆闻言,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一叠声地追问:“有多少人?几岁?哪里人?茶厂一年能赚多少钱?娶媳妇儿的一百个大钱,能拿得出来吗?家中有长辈吗?对嫁妆有什么要求吗?” 温纶最早担心的年龄差距,章媒婆倒是没有提。能正经嫁个人,总比给别人借腹生子的好。再说,茶厂工人好啊!这山里面能有什么出产?不说俊贤茶庄,就是这大茶村里的人家种了几颗茶树,听说今年冬天都没怎么饿肚子,连书都读上了。 山里面的姑娘们,要是能嫁进大茶村,不愁没好日子过。这可比嫁到县城里要容易多了。 温纶哪里懂这些事情,让姚青去找来了赵管家。 赵管家听到要求,转身对着章媒婆比了个姿势:“章媒婆,来这边,我们坐下慢慢谈。您先把手上姑娘的情况跟我说说?” “哎,好。”章媒婆也顾不上春寒,袖子一撩就扯掰开来。 温纶倒是被章媒婆一打岔,想到些点子,转身去找了村长和华永。 两人可不像温纶那么闲,可是温纶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只能听着,越听两人的眼睛睁得越大。 华永一拍大腿:“大少爷高见啊!” 村长激动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狠狠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抹着脸就跑。 温纶被吓了一跳。 华永倒是笑呵呵道:“大少爷不用见怪。您这是给大茶村指了一条活路。” 温纶想到的点子,并不出奇。在现代都是被玩烂了的。他一时间想不到办法,能将大茶村装修一遍,全部翻盖新房,肯定是不现实的。不能在居住环境上做文章,只能在田间做文章。 什么东西只要成了规模,只要不是太奇葩,都难看不到哪里去,都有噱头可说。 药园虽然交给华永全权负责,可温纶作为实际的老板,总是知道一点。华永的心态很稳,栽种的都是山里面的常见品种。当然,山里面常见,并不代表别的地方一样常见。药园里,除了一小块华永亲自照料,几乎当成祖宗般伺候的一小块地之外;剩下的大田里草药品种不多。 这其中有一样就是金银花。 金银花在山里面简直和野草一样多。卖不出多少价钱,但是在清凉解毒方面的表现一直很优异。 温纶就是让全村的田埂上都种上金银花! 清明前,龙州县通往大茶村的一段山路,已经全部修葺完毕。如今就算是马车,也能比较平坦得一路过去。每隔一段路,还有一小段宽一点的路,能让两辆马车交换通行,有平整的大青石供人稍事休息。 大茶村的村民们经过了一系列密集的岗前培训,此刻也都严正以待。刁民的嘴脸统统收了起来,经过赵管家的严格培训,又经过了碧荷一对一的指点,村民们的样子看起来淳朴憨厚,脸上的笑容灿烂真诚。衣服虽然破旧,但是干净整洁。 妇人们的做菜,更是经过了翠莲的指导。不做别的,春天山里面的野菜,山里面的野味! 乱堆乱放的土坯房子里,也是一改往日面貌,全都整理干净不说,还从山里挖点野花野草放在门里门外。翠莲碧荷李二,三个人对整个村子的摆设进行了一次微调。 别说,这么一收拾,他们自己也觉得舒爽。关键是,村长说了,这么做有钱赚! 啥能比赚钱更重要的?没有! 在村里就能赚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但凡来村子里的人,人留下,钱也留下! 没人来?怎么可能?县老爷明天都要来了,还会没别人来吗? 第46章 往死里装 大茶村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肥羊上门。 县老爷不负众望,作为领头羊出现在了大茶村。 村长早就哆嗦着双腿走出去十里地迎接。 县老爷姓关,年纪很轻,三十不到。皮肤白的,往村长面前一站,简直就是两个人种。 两人出现在熊家的时候,温纶多注意了一眼。 关县令当然不会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伺候的仆役之外,还有当地一些富户。这些富户也接着关县令的春风,被带进了熊家。 这种场合,温纶不需要多说什么,全都交给熊大来就对了。 熊大的话也不多,场面话来来去去就那么两句。关县令也是知情识趣之人,借着考察政务之名,就带着人呼啦啦地离开了。那些富户们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出了门之后,富户们无一不大大松了一口气,就连关县令也是一样,然后就纷纷称颂起熊将军是如何平易近人。 熊大和温纶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温纶完全不合乎常理的听力下,这些外来人口的表现,几乎可以在他脑内还原。 讨论足足持续的一刻钟,富户们才在关县令的带领下,离开了熊家门前。路修好之后,他们完全赶得及下山,不仅赶得及,还能赶得及回家洗个澡,再吃晚饭。 可是,他们会这么早就下山吗?显然不会。这里可是有一个活的二品大员住着的村子!见不到人,沾点气也是好的。 村长作为向导,带着一群人在村里游走:“大人们一路辛苦,先去舍下喝杯茶休息一下。一会儿,小老儿带着众位去茶厂,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自己试着采茶炒茶。” 富户们原本不想去村长家休息。熊家的土坯房子已经算是全村最好的了。对这些富户而言,其他村民那些房子,看上去简直随时会塌下来一般。 可实际进去之后,发现挺干净,布置得还不错。村长夫人拿出一叠叠的干果点心,略微不好意思道:“都是山里面的,没啥好东西。” 粗陶碗碟干果点心看上去都挺干净的,让富户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小心咬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一番交谈之后,有富户露出想要留宿的意图。村长直接叫了自己儿子带路:“带着去村里其他人家转转,看看谁家有空房间。” 这是场面话,实际上经过一番收拾,家家户户都空出了一间屋子。 富户们要陪同关县令,当然不会自己去。村长儿子带着这些富户的管家或者小厮去一家家转悠。 关县令公务繁忙,第二天就下了山,带走了一大波富户。但也有一些富户,留了两三天的。 还没等这些人下山,又有一波人上了山来。 这些人轻车简从,步行的多过骑驴骑马的。这些年轻人正是县城和府城里来的读书人,多是冲着温纶的名声来的。 读书人最注重的就是名声。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们的自我修养,还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他们的前途。 温纶不比原身,开在府城的茶楼已经成为安江城的文人聚集地,单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名声大噪。更何况原身的学问是实打实的,经过了好几名大家肯定了的。在年轻一代中,温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安江第一人。 熊家又一次迎来了一大波客人。这一次熊大闭嘴不言,主要是温纶招呼。 温纶笑容和煦,内心纠结得几乎抽筋。文绉绉酸溜溜的话,说着简直舌头都打结了。 幸好,这时候姚青带着一群小孩“一二一”地从家门前跑过。 这群读书人都是年轻人,虽然平时规矩来规矩去,可到底心里面还活泛着。他们对熊大也没有多大的害怕,熊将军保家卫国,值得尊敬佩服,如此而已。对他们来说,熊大的意义不过是温纶的家人。 现在看到了稀奇,几个岁数小的直接脚跟子一转,就出了大门,扬声招呼:“小孩儿,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有小孩儿喘着气回答:“上课呢!” 上课?!这几个书生的年纪小的也就十五六,一听到这山里面也有上课,顿时就来劲了,跟在小孩儿们身后跑了起来:“你们这是上什么课啊?” “体育!” 村里的小孩儿们对外来人好奇居多。书生问一个问题,回答的倒是有五六个。 姚青一听到队伍乱做一团,顿时大喝一声:“加跑三圈!” 小孩儿们各种各样地哀嚎起来。 三圈啊!绕着田埂跑三圈,他们还能走着回家吗?得用爬的了吧? 书生们见小孩儿全都低着头闷跑,微微慢下脚步,戳了戳同窗,指着姚青道:“那小孩儿看起来很厉害啊!” “是啊,明明看着最矮。” “哎!快来看快来看!这地上还种花!” 书生们跟着小孩儿一路跑到了田边。这时候金银花有些已经开始开了出来,嫩绿的叶子中间钻出一抹雪白,看着并不显眼。 温纶带着其他的书生们过来,闻言解释道:“这是金银花。众位来的早了一些,再过半个月,应该都开了,到时候应该会很漂亮。” 一名脸带郁色的青年看着温纶,忽然叹了口气:“关键是能给村民们多一份生计吧?” 温纶看了一眼青年,微微笑了一下,不好接口,算是默认。自从被熊大点亮了搅基技能之后,他就觉得哪里都有基情。温纶总觉得青年看他的眼神,有点那啥的意思。这青年名叫安澜,是原身的同窗。在原身单薄的人际关系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原身那种学霸,又是一个死宅男,能够相交的人物一共也没几个。这一次倒是都来了,一位就是这个安澜,俊贤茶庄的少东家,在龙州县算得上一等一的大户人家,简直是穷得就只剩下钱。现在家里就差一个官身。 另外两个,一个叫王宁,一个叫刘朴,全都是龙州县大地主的儿子。 他们三个,再加上一个温纶,是龙州县出了名的学霸。其中,安澜是最出名的一个,出名到放眼整个齐国,青年一代的学子中,也是小有名气的那种。 这一次一同上山的书生虽然多,可是来自的地方各有不同。除了安澜几个当地的之外,还有周围几个县的,还有府城书院的。一经交流,几乎个个都是学霸。 当然,临考在即,这个时候还有空出游的,要不就是走举荐一途的,要不就是对自己有着绝对自信的变态。 温纶对这些书生的到来十分重视,比关县令来还要重视。因为这个年代,舆论就掌握在这些书生口中。他们交游甚广,热衷于各种交际活动,往往活动的地方还遍布全国。 酒香也怕巷子深。温纶不是原身,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这些书生在山上一住就是大半个月,非得看完金银花大片盛开的时候,期间还跟着温纶一起体验了采茶炒茶。一起吟诗作对,甚至有些还体会了一把下河摸鱼下地耕作。 书生们玩得十分开心,村民们的收入也节节攀升。 早在开始时,村里面的物价就订了一个标准。除了山里面没办法自产的物资,比县城略贵之外,其它的东西都不准订太高的价格。 这些书生全都是有钱人家出身,在山里面花那么一点钱,完全是九牛一毛。 等这些书生们走后,村民们用着那点粗浅的知识,算了算账…… “怎么有那么多钱?” “多少?”听到数字后,“肯定算错了,哪里会有那么多?” “真有这么多!” “原来真的能赚钱。” “存着存着,过年给娃子买肉吃。” “要不,给娃子买本书吧?还是买支笔?” “也对,娃子现在还用树干子写呢!娃子的字可漂亮啦,写得我都看不懂。” “嗤,你本来就不识字。” “呸!我认识的字比你多多了!” 温纶在送走了一众书生之后,直接就躺平了。他只是一个学渣啊,面对一群学霸,简直是要把他逼上梁山的节奏!最后还是祭出了姚青,才把他们大多数给转移了兴趣。学神再小也是学神,十个问题里,总有一两个能够让这些学霸为难一下。 学霸应该和学神西皮,和学渣一点关系都没有! 熊大走进屋,默默将温纶搂进怀里。 温纶只是心累,这几天要做导游,怕起不来床难看,大半个月没那啥,压抑得狠了。见熊大贴过来,他直接就上手扒衣服,一边扒一边往上面啃。 熊大对自己媳妇儿永远不长进的技巧,已经绝望了。不过主动的媳妇儿,熊大嗷嗷叫着把人推到,压了一遍又一遍。晚饭是神马?有啃自家媳妇儿重要吗? 翠莲对着紧闭的房门翻了个白眼。明天该准备什么流食呢?各种粥已经被她玩出花来了,要不弄碗面?一会儿她得去看看有没有鸡蛋,揉进面里,让大少爷补补。夫爷这个样子,大少爷那身子骨可怎么吃得消。 如今三个人的武艺也算初窥门径,比起以往来更加耳聪目明。这土坯房又没多好的隔音效果,房里面的动静又那么的……激烈,他们就是想装听不到,都有些为难。 第47章 修养 在经过两拨人马的造访后,大茶村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声。 尽管现在这名声还只是局限于一些当地的小圈子,但是可以预期,在不远的将来,能够给大茶村带来多少利益和名声。 是的,名声。 在大茶村的名声传出去之前,温纶的名声已经在龙州县和安江城的书生圈子里传了开来。 温纶在文人圈子里的逼格本来就很高,仗着自家姚大先生的名头,结交的都是一些整个齐国都有名的大家学者。这原本让他在同龄人中间显得略微有些高不可攀,但是经过实际接触之后,他们发现…… “温先生至善之人。”带动大茶村发展经济,造福于民。 “温先生有教无类。”在穷乡僻壤发展教育,开化村民,培养幼童。 “温先生至孝。”为了父亲的病情,甘愿冲喜嫁入山村。 “温先生,真是我等楷模。” 这年头,书生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尤其是这么一群有背景自身也有才名的书生,说出来话的分量完全不一样。在这之前,虽然温纶在他们的长辈中也得到很大的赞赏,但毕竟只是一个显得有些封闭的小圈子。这些长辈限于自身的身体状况,平时也不常外出,很少见外人,就是说了什么,也传不到外面去。 可这一回这么一传,温纶在山上并没有多大感觉;可是在县城里的温家感受就深了。 老县伯缠绵病榻,县伯夫人刘氏还是有一些正常交际的。除此之外,温诚也逐渐开始分担了一部分家业,平时往来交际甚多。 他们明显感觉到,外人对于温家的态度有所转变,温家的名声好了很多。不需要多打听,他们就知道是因为温纶的缘故。 熊家虽然有熊大这么一个名声极大的将军在,可熊大一个光杆司令,手下有几分家业也不在本地。 温纶的好名声得益最大的就是温家。 刘氏和温诚这些天听着别人左一句温纶好右一句温纶孝顺,还得陪着笑脸装着一副谦虚又高兴的脸,几乎心塞致死。 不过今天刘氏倒是在心里念了一声温纶的好。 偏厅里,谢媒婆坐在刘氏的下首,笑容矜持地表明来意:“刘建茗少爷乃是安江城同知的嫡长孙,在府城里也是有几分名声的。” 谢媒婆是官媒,不仅是官府承认的媒婆,还是专门给官家勋贵说媒的媒婆,和其他的媒婆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面。 刘氏对着谢媒婆也不敢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只是微笑着将谢媒婆藏着的半句话再问出来,又将温宝淑叫出来遛了一圈。 温宝淑低着头,脸色羞红。身为县伯家唯一的姑娘,她身上吃的用的,在县城里已经完全算得上是顶级的了。可是这样的自信,在她去过两次府城后,就被打击地涓滴不剩。人家姑娘身上穿的一件衣裳,就能抵她一季的衣服,更别说那些头面,也不说多贵重,但那花样款式完全不是县城中能比的。 她一定要趁机嫁入府城! 两家攀亲,并不是媒婆跑一趟就能搞定的事情。其中牵涉到无数琐碎的事项,但在双方都有心的情况下,进行得无比顺利。 在县伯府一片喜气洋洋的忙碌中,老县伯住的院子依旧冷冷清清。 老县伯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怎么心情不好?” 吴氏端上药碗,勉强笑了笑:“宝淑的婚事,妾身总觉得有些不妥。”温家说起来也是勋贵,可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勋贵,能给有实权的刘同知家多少帮助呢?对于那刘建茗少爷又能产生多大作用呢? 老县伯叹了口气:“你就当是刘家看中我们家的家教好了。别的无需多想。” 温家的家教?吴氏愣了一下,没再说话了。 老县伯见状,宽慰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大郎?” 吴氏一脸惊讶:“大郎可是在山上。” 老县伯微微一笑:“那我们就进山。府里面太吵,我们进山里面躲躲清静。” 吴氏展颜:“也好,妾身也许久没见到大郎了。” 县伯府的事情,还是老县伯说了算。刘氏虽然对老县伯在这个时候离开有些不满,但想想老县伯人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连抱怨都没一句,帮着老县伯打包了行李用品,隔天就将人送上了山。 温纶在山上接到府里面的传信,脸上表情都有些呆滞。 别人还当他是在高兴,熊大到底更了解温纶,赶紧拉着他进房,把门一关:“不高兴?” 在温纶心里,熊大的地位比起原身的爹娘要重得多。对熊大,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嗯,还打算修房子呢!他们这一来,又不能修了。” 自从了解了熊大的身家之后,温纶败家起来完全没有压力。关键是,他一年也下山不了几次,在这山沟子里再多的消费也有限。用熊大的话来讲,媳妇儿的花销比起县城里的富户都不如,更别说和京城那些个达官贵人相比了。 再说,药园虽然还没见产出,茶园已经渐渐开始回本了。只赚不花,温纶又不是老牛。 熊家的房子在村里人看起来完全就是新房子,可到底是仓促之间造起来的,别说温纶没意见,就是熊大也觉得亏了媳妇儿。熊大不是那种赚着金子,住着草棚的坑子。 可去年的事情实在太多,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今年好不容易一切开始上轨道。熊大和温纶都想趁着眼下摊子还没有铺太大的时候,将住房搞定了。 温纶的草图从二层小洋楼,画到四合院,连姚青都跟着一起选择困难症很久,最终好不容易敲定了建筑式样,现在因为老县伯的到来,几乎完全没戏了。 全家人都陷入了郁闷之中,可偏偏还不能说出来。自己老爹来还不高兴?被人知道了,立刻就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 于是,温纶不仅不能拒绝,还把自己和熊大的主卧让了出来。 老县伯和吴氏到来之后,感到十分欣慰,却又难免对儿子的生活条件感到揪心。 他们在山下,知道的只是消息。 他们知道熊大是个将军;他们知道一车车的物资运上了山;他们知道温纶买山买地开茶园药园;他们知道茶楼在府城开了起来。 他们以为,温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却没想到他们一来,竟然连个住的地方,都要小夫夫两个让出来。 老县伯的心情低落了下来。 吴氏的眼眶都有些微红。 温纶说是庶子,可自小的吃用比起嫡子还要好,竟然在这种白天都昏暗的土坯房子里住了一年多! 两人碍着熊大的面,不好说什么,可走到这一步,毕竟是他们自己的抉择。换了今天没有熊大,温纶肯定连现在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上。 温纶走在门外,听到老县伯叹气:“唉,苦了大郎了。” 温纶挑了挑眉,任由熊大背着他往山里走:“我们要去哪里?” 熊大对媳妇儿呲牙:“带你去做压寨夫人!” 温纶趴在熊大宽厚的背上,完全没看到熊大呲牙咧嘴故作凶恶的表情,眯着眼睛吹了吹熊耳朵:“真的?山大王,你的寨子呢?” 熊大的耳朵瞬间红了,脚步一个踉跄,没好气地扭头:“别玩!” 温纶嘿嘿笑了两声,转而聊起壮汉们的婚事来:“家具还有多久才能做好?礼金都定下了吗?” 山里面的婚事,完全没有山下那么讲究。家具的制作是最耗时耗力的部分。山里面虽然不缺木头,可是工匠的水平也就是小修小弄,而且生产力水平完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制出一大批家具来。 为了壮汉们的婚事筹备,家具订单已经下遍了整个县城的木匠。幸好家具的要求不高。 熊大算了算时间:“家具能赶出来。大部分人家都不要礼金,打算换成米粮,有一些还打算来咱们茶厂和药园做工。” 八百里大山的路还在往深处的村子扩展,其它村子的条件还远远没有改善。一场婚事消耗的物资不是小数目,女方虽然说是没什么嫁妆,可一顿饭还是要请的。山里采买不便,干脆就想直接拿了米粮实惠。 想到这里,熊大忽然说道:“咱们也没拜过堂。” 壮汉们的婚事主要是赵管家在操办。可是温纶身为当家人,总也得过问,很多事情都得他点头。壮汉们的婚事再简单,在他看来也是复杂得很,完全不是学渣的cpu能够运转得来的。 温纶皱了皱脸,小声嘀咕:“唔,咱们就不补了吧?” 熊大完全无视了温纶的意见,兴致突然高了起来:“正好现在你爹娘也在山上。咱们先等那个集体婚礼结束了,看看有哪里不好的,咱们再改改。除了村里人,还得请你的那些同窗,府城里的那些先生大概来不了,不过礼还是得做到。请柬也得准备……” 温纶听着熊大一样样数着,脑门都快冒烟了。 熊大最后很是感慨:“咱们都成亲一年多了,竟然还没办上一个像样的婚礼。温纶,我对不住你。” 温纶听着熊大直接叫他的名字,就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在熊大看来这是亏欠,他也不好说什么。 换过来想,既然熊大这么觉得,其他人会不会也这么觉得?他们现在的名声不错,可这件事情如果被别人八一八,会不会对他们的名声造成打击,从而影响到他们的事业? 好吧,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熊大开心就好了。 第48章 沸腾 在大茶村的集体婚礼筹备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村长再一次找上了熊家。这一次,他找的是赵管家。 哪怕熊家没人说话,村长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是没有资格和熊大或者温纶直接对话的。换了别的地方,哪怕他能直接和赵管家搭上线,就已经足够值得吹嘘了。 随着村里面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村长才逐渐意识到熊家的分量。他想想当初温纶刚刚上山时全村的表现,现在都是一阵后怕。 赵管家倒是态度依旧:“村长的意思是,到时候一起摆酒?” “主要是听说这一次有老县伯做主婚,村里人也想沾点贵气。”村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合适?” 这一次除了茶厂的工人之外,大茶村里也有两户娶媳妇儿的。村里人的打算是跟着熊家一起办,多少都能沾点光,直白点的意思,就是沾点便宜。 “反正一样采买东西,咱们两家的东西又没那么多,捎带脚带一点也就够了。”这是两家的原话,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村长本来不打算开这个口,可是那两家都和村长沾亲带故,村长也就意思意思走一趟,到时候拿了熊家的拒绝,那两家也不好说什么,他也不用难做。 赵管家都不用看村长的表情,就明白他的意思,呵呵笑着也不接话。 就在村长后背的衣服都快汗湿的时候,赵管家才道:“这事儿呢,赵四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做主。只是村长您自己看,老县伯可是进山里面修养的。身体如今都还不怎么能下的来床,咱们这种低贱的身份,总不好让老县伯那等贵重的人多劳累不是?” 这话说得直白透了!不直白不行,村里人尽管跟着赵管家学了点弯弯绕绕的门道,可底子在那里,就是村长也是一样的。讲话再多拐一个弯,他们直接就听不懂,还不是装听不懂。 村长一叠声地点头:“是是是。赵管家说的是。” 赵四看着村长灰溜溜地走了,嗤笑了一声。这些村里人倒还真是敢想,看来等这一次茶厂忙完了之后,他得好好敲打敲打。 村长回去了,拿着赵管家的原话回了。 那两家人立刻就阴阳怪气起来:“不都一样主婚,喝个茶而已,还能累到哪里去?” “没办法,这城里人就是金贵。” “是啊,咱们就是低贱。” “快别这么说。” 村长一听有人劝阻,还以为终于有个明白人,却没成想那人接着来了一句:“那我们既然不用老县伯主婚,就让他们把驴子借我们。” 村长被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气了个仰倒:“人家干嘛要借你们驴子?” 那人嗔怪:“怎么熊家还能小气成这样?他们家都有马了,连个驴子都不能借?” 村长呸了一口:“就你这样的,换了我也不借给你!” 那人还要奇怪:“可村长你家不是没驴子吗?” 两家人被村长赶出家门,犹自在门外嘀咕:“说起来,村长不是从熊家捞着不少好处了,一头驴子应该能买得起了。” “嘶……没那么多吧?那可是一头驴子呢!” “唉,村长攀上了熊家,哪里还把咱们几个穷亲戚放在眼里?” 村里人说话本来声音就大声,这两家人又还在村长家院子里,村长听得是一清二楚,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就是温纶听到了,也是一阵摇头。 “家具还差了点,就这么点确实不行。”熊大正在列礼单,看温纶摇头,直接就将家具划掉。 温纶看着熊大自己琢磨的聘礼单子头疼得要命:“直接交给赵管家不就行了。”手下就是要用的。 熊大摇头:“不行,这是我要娶媳妇儿,跟赵四有什么关系?” 熊大在这方面固执得很,坚持亲力亲为,温纶也没办法,只能加入到讨论队伍:“回头我问问爹娘准备住到什么时候。婚礼的事情不用那么赶,最好还是等房子造起来了再说。” “唔,也对。”土坯房子当新房也太不像样,他们家又不缺钱,“周围还有些地。咱们把院墙打得大一点,把房子推了重新造。牲口棚也不要圈在家里,二根家原本就有牲口棚,重新改改就好。华叔用起驴子来也方便。等天气再暖一点了,把你爹娘接到茶厂那边先住着。” 温纶扯扯熊大:“那咱们到时候住哪里?”现在李二搬了出去,他们两个住在李二原本住的房间,“要不咱们在谷地里搭个木屋?跟你那猎人小屋一样。”深山绝谷,仙草木屋,想想就很有武林高手隐士大侠的风范。 熊大这一次完全没理解媳妇儿的萌点,直接驳回:“谷地里不行,水汽太重了,家具什么的太容易发霉不说,对人也不好。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猎人小屋里住一晚就明白了。” 温纶蔫儿了,不过也没啥执念,很快就振作起来。 他们两个的婚礼,怎么也绕不开老县伯和吴氏,一开始就跟两位长辈报备了。 老县伯和吴氏很高兴,直言会住到两人婚礼结束后,才下山。 温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倒是熊大想了想问:“你爹就这么不回府上,现在府上的事情谁管?” “不是有母亲么?”老县伯倒下那么久了,县伯府不还是好好的。可见刘氏这个当家主母还是很称职的。 熊大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可总觉得有哪里忽略了。不过,两人的婚礼重要,一个和他们并无多大干系的小疑惑,很快就被熊大抛诸脑后。 在大茶村筹备婚礼的时候,往来的游客并没有停止。没有最初那么多人,可陆陆续续的三五人,或者一两家的总也没停过。 整个村子都装扮得十分喜庆。哪怕村里两家的婚礼,最终没有和茶厂的一起举行,整个村子还是洋溢在一派喜气洋洋之中。 这些来自县城或者邻近地方的游客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山里的婚礼,十分感兴趣。 大山里物资贫瘠,可是对婚礼的喜悦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最后连游客们都跟着山民们一起载歌载舞,晚上的时候,篝火上翻滚着一整只的烤野猪,让游客们吃得满嘴流油。 当然,野猪并不是什么山里面的规矩,而是熊家友情赞助的。 村里两家人的婚礼只是预热,接下来茶厂的集体婚礼,才让游客们直接开了眼界。 不仅有山里面的规矩,还有军营里的规矩,壮汉们来自各个地方,总有一些特别的讲究。当初为了兼顾到所有人,整个熊家上下都费了一番脑筋,可是融合在一起后,尽管有些地方难免有些不伦不类。可这时候谁还讲究那些! 关键是热闹! 这一次,不仅仅是烤野猪,还有整只的烤鹿,整只的烤羊。味道没有那么精细,可充满了原始粗犷的风味,把所有人的肚子塞了个滚圆。 温纶也第一次有了空闲观察游客们,然后第一次发现,哪怕是龙州县里人,八百里大山还是充满了神秘感。或者说,正因为他们住得近,从小听闻各种八百里大山的传说,让他们对八百里大山充满了向往。 温纶忽然有一种想法,怕自己忘记,赶紧回屋找了纸笔记下。 姚青奉命看好温纶,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看到温纶落笔,眼中充满惊奇:“先生为何要这么做?”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温纶笑得神秘,弯腰将姚青一抱……没抱动。 姚青照顾温纶的脸面,攀着温纶的脖子,蹭了蹭脸:“先生,阿青困了。” 现在已经月上中天。不说姚青平时的作息,就是温纶自己都觉得有些犯困。熊家的屋子里,除了早就睡下的老县伯和吴氏之外,没有别人了。下人都在婚礼上帮忙,温纶只能自己伺候困得直点头的姚青。 熊大回来的时候,温纶正将姚青塞进被窝,忽然看姚青不顺眼起来,拉着温纶吹枕头风:“阿青那么大了,男孩子早点独立。以后让他一个人睡。” 温纶不反对:“嗯。这不是天晚了吗?” 熊大还是不满意:“以后午睡也要一个人。” 温纶终于明白熊大在闹什么,翻了个白眼,脑袋往熊大颈窝一放,直接就睡了。 温宝淑的婚事筹备要复杂得多,但动静瞒不了人。温宇泽和温景盛作为兄弟,虽然不需要做什么太大的准备,可是他们两个因为好奇心也好,别的目的也罢,去摸了摸刘建茗的底细。 正如那谢媒婆所说,刘建茗在府城的书生中间,名头并不小。曾经也是书院的学生,只是早在温诚进书院之前,这刘建茗就拜在了一位先生的门下。两人想了法子,悄悄看了刘建茗一眼,倒是觉得这人一表人才。 温景盛有些嘀咕:“长得好,学问好,家世也好,怎么就看上了姐姐?” 温宇泽拍了一下温景盛:“慎言!” 咦?刘建茗去那里做什么?温宇泽看到刘建茗拐进了一条小巷,心下一突,不由得也跟了过去。 第49章 慕名 刘建茗去的那条小巷,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干净一点,行人少了一点,就没别的特别之处。和那些权贵扎堆的地区相比,这里也就是巷子窄了一点罢了。 而事实上,这条名叫福水巷的小巷,在安江城大大的有名。因为居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九成以上都是高官富商用来安置的外宅。所以,福水巷在安江城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二夫人巷。 温景盛的岁数到底还小了些,这方面暂时也没怎么接触到。可是温宇泽不同,他本来就是个色中恶鬼,才来府城没多久,就将这些风月之处,摸了个一清二楚。行事作风也只是比温诚好了一些,这也只是碍于自己的月例没有温诚多,才不得已收敛罢了。 为了一个女人,专门在这闹中取静的地方买入一座豪宅。这二夫人巷因为开销最高,在温宇泽心中成为了安江城最风流的去处。 可是他的内心向往归向往,看到未来姐夫竟然进了这巷子,顿时就不同了。 温宇泽和温景盛都是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尽管不入流,可是爬个墙完全不算什么。 两人见刘建茗进了一处宅子,往墙上一攀,立时就见一个面若桃李的小妇人倚靠在刘建茗的怀里。那妇人小腹突起,显然有孕在身,看着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 这一下,别说是温宇泽,就是温景盛都明白了过来。 温景盛本来就是个爆脾气,这一看还了得。 也亏得温宇泽反应快,一把捂住温景盛要骂出来的嘴巴,将人一带离开。宅子里的两人竟是一点都没察觉。 当天,温家两兄弟就赶回了县城。 温纶敏感地发现,他的便宜爹娘的心情有了变化。 其实也不是他发现,而是他听到的。老县伯和吴氏,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原身的爹娘。他有着替原身孝敬的心思,但是真要生出多少亲情来是不可能的。最起码,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不可能。 事关隐秘,黄掌柜的上山来的时候,表面上是给老县伯带东西上来,实际上说的却是温宝淑的事情。 温宇泽和温景盛将刘建茗的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刘建茗和温宝淑的婚事,已经在双方共同的推动下,定下了。 既然定下了,这就出问题了。 两家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其中的关节温纶是弄不明白,也根本就不想弄明白。但是却让他听到了一个不亚于五雷轰顶的消息——温宝淑竟然不是刘氏生的,温宝淑的亲娘竟然是吴氏! 原身这死得究竟是有多冤?竟然被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给插了刀子!这位亲妹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视作亲母的刘氏,养成了一把刃口对着亲生母亲和哥哥的刀子! 温纶的心情很复杂,可是他对温宝淑实在同情不起来,就是对吴氏也生不出半点同情。 整个大茶村都在温纶的耳力笼罩之下,只要温纶有心听点八卦,那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黄掌柜的走了。 老县伯在卧房里劝着吴氏:“我来想办法把这婚事给退了。刘同知应该也不是糊涂人。” 吴氏沉默了很久,才道:“不。让宝淑嫁过去吧。” 吴氏的这个决断,不仅让温纶吃了一惊,让老县伯也吃惊不小:“你这是……” 吴氏苦笑了两声:“当初让宝淑跟着夫人,也就是为了宝淑的将来。” 吴氏这话说的温学渣脑子险些没短路,才给想了个明白。将自己亲生女儿交给明显带着恶意的情敌来抚养,看着亲生女儿对自己怀有敌意,甚至还险些让亲生女儿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为的是亲生女儿的将来? 吴氏自己出身不好,根本就没有什么强力的母族。如果温宝淑跟着她,将来也就是个嫁给人做妾的命。当妾有多苦,她这个做宠妾的人都已经受够了,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女儿去轮一遍的。所以,她情愿温宝淑不知自己是亲娘,也要让温宝淑占上嫡女的名分,为的就是将来能当个正妻。哪怕摊上一门这样的亲事! 温纶纠结死了,抱着脑袋嘀咕:“为什么就不能一夫一妻呢?搞那么多烦不烦?” 熊大的耳力就算比常人敏锐许多,也听不到隔了两间房,又是压低了声音的老县伯和吴氏,闻言还以为是温纶有感而发:“我也弄不明白。咱们还是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将来你要是喜欢孩子,大不了等阿青给咱们多生几个。” 温纶的注意力瞬间被带走,想了想姚青的身高连他的腰眼都没到,这货就想着让小孩儿当种马,实在是太邪恶了。 “要孩子还不会到育婴堂领几个么?”小孩子教好了都一样,天赋虽然有差别,可谁也不能保证,天才生的小孩儿就一定是天才不是? 熊大显然被温纶的话,打开了思路,半天没动。 然后温纶就被激动莫名的熊大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二天被迫卧床休养,他才知道原委:“收养遗孤啊?” 熊大一听这疑问的口气,心往上一提:“你反对?” 温纶一愣,赶紧否定:“没有。只是这个事情不好办。”他好歹也是进了好几次城的人了,听到的了解到的东西并不少,只不过一时间没有消化吸收,大茶村这个环境也没有用武之地。 现在熊大一提出来倒是给了温纶一个装大尾巴狼的机会:“你的心是好的,想收养那些在死在战场上军士们的遗孤。可是别人不会这么看,你是将军。” 和温纶相交的大部分都是文人。文人这个群体,无论对学问方面的成就高低,对天下大势方面的分析或者参与都是十分热衷的。而九成九以上的文人,都希望自己的学问能帮助统治阶级,更好的治理国家,让国家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会遇到不得不妥协的事情,更或者成为其他文人口中的败类也不在少数。 熊大不明白:“正因为我是将军,所以这才是我的责任。” “不,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朝廷的责任。”温纶分析,“这和你收拢几个没有战斗力的同袍不一样。谁知道将来这些孩子,以后会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在你看来是在给朝廷减轻负担,是照顾孩子;可是在有心人眼里,这种的行为是在抢朝廷的饭碗。朝廷该做的事情,你做了,做的还比朝廷更好。往小了说是朝廷寒了军士们的心,往大了说是……你在收拢民心。” 熊大眉头皱得死紧:“我收拢民心干什么?”他不得不承认,温纶说的话,完全有可能就是朝中大部分文官的想法。到时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他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死的。换了以前,他光棍一条,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有家有业的,有温纶这个能干的媳妇儿,还有姚青这个实际的弟子。 温纶叹了口气:“我是知道你自愿卸甲的。可是别人知道吗?在别人看来,你是被文官集团逼得不得不卸甲。明明你年纪轻轻,明明你完全有可能将来成为武官集团的中流砥柱,有着更好的前景,现在因为这票子文官唧唧歪歪,大好前程全都没了。你年纪还轻,又有能力,保不齐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熊大听完温纶的话,感到有些沮丧,大头一歪,靠在温纶的肩窝上,良久没有说话。 温纶拍了拍熊脑袋,他该想想,只要是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好歹他还内置了一个学霸。战争遗孤应该得到更妥善的照顾,无论放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在温纶冥思苦想的时候,山下温家已经快翻了天。 刘家亲自上门来拜访了。 原本两亲家碰头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现在两家见面却弥漫着一股尴尬。 老县伯依旧在大茶村没下来,可是刘氏一个人面对刘家一家人,也没落什么下风。 刘同知没有来,来的是刘建茗和他的爹娘。一家人是被温家的一封信给招来的。确切的说,是信里面的一个地址。 刘健茗养外宅的事情,连家里面都不知道。原本刘建茗这样的,婚前收房个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就出在刘建茗的外室是一个货郎的老婆,当初刘健茗弄到手,手段也不怎么光彩。这等身份是万万不能抬进门来的。偏偏刘健茗还和这外室相处出真感情来了,还被温家人发现了! 若温家是一般的人家也就算了,可是温家虽然落魄,好歹还沾着个勋贵的名衔。如今温家的名声在府城也非常好。刘同知年轻的时候汲汲营营,现在岁数大了,反倒喜欢清名了。这婚事就是刘同知定下的。 本来不用刘同知说,刘家人都知道这门婚事是吹定了。被退婚,这在刘建茗这个将来必然走上官场的人的履历中,肯定是非常不利的一笔。 刘家人完全没想到,刘氏的态度虽然很强硬,但并没有撕破脸的意思,反倒劝说刘家人:“年轻人心性未定,难免被花迷了眼睛,以后成家了就好了。” 刘父是个迂腐的书生,学问虽然不错,可做人方面简直跟个三岁小孩儿一般,见温家没有翻脸的意思,感激不尽:“素闻温夫人有贤名,有容人之量。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氏闻言,脸皮子一抽,抬在手里的茶盏,差点就朝着刘父的脸上扔了过去。 等到刘家人走后,温诚走了出来:“娘。” 刘氏看到温诚,心情好了一些:“无妨。这下子总算能把事情定下来了。” 第50章 春茶 温家有再多的算计,温纶都不想掺和。 他现在忙的是春茶。 茶园开春的产量依旧不多。除了专门留出一部分给游客体验的油茶园之外,剩下的部分都雇了采茶女。 大茶村想就近赚一笔钱的想法,再度落空。茶厂工人的新媳妇儿们成为了主要战力。 温纶现在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春茶的名字该叫什么?秋茶的名字让姚青来了,如果这春茶的名字再叫姚青来,就不合适了。 姚青再怎么聪明,也才不到八岁。而且这茶园是在温纶的名下,就是姚青占着个学生的名头,也不能越俎代庖。茶园出产的第二种茶叶,怎么也该温纶自己命名,就连请老县伯来也是不合适的。 这几天,温纶坐在窗前冥思苦想,就为了一个合适的名字。 姚青看着列满的名字,略微不解:“顺及其然即可,先生刻意求之,反倒落了下乘。” 温纶想翻白眼,你一个学神当然顺其自然,他只是一个伪学霸真学渣,刻意求之还求不来,哪里能顺其自然?不过他也想得头疼,干脆放下笔,转身去炒茶。 炒茶,这是温纶唯一胜过姚青的地方了。姚青这个文武全才,竟然意外的在炒茶方面遭到了滑铁卢,这连姚青自己都没想到。不过姚青对炒茶并没有执念,失败了几次之后就不再尝试。 姚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温纶身边,看着温纶没一会儿就沉浸到炒茶中去,抬头看到熊大站在温纶身后,也不吱声。 这几天,熊大和温纶分居了,并不是两人闹什么矛盾,而是两个人要补办婚礼了。 说起来也只不过是补办酒席的事情,可是老县伯和吴氏都十分重视,婚礼的计划一改再改,有些步骤可以省略,可是有些规矩却必须遵守。譬如说,婚前双方不可见面。既然不能见面,当然就更加不能同床共枕。 熊大想到自己的嘴贱就恨不得自扇巴掌,他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温纶,竟然连个婚礼都没有,总是免不了遗憾和愧对温纶。 问题是,为什么要一个月不能见面啊?明明他们两个都已经成亲好久了,到时候走个过程不就行了?一个晚上不行,隔开三五天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熊大觉得,丈人丈母娘什么的实在太讨厌了! 姚青不太明白这种规矩,只是觉得熊大老是偷偷摸摸来看温纶十分有趣,时不时也给打打掩护。 吴氏扶着老县伯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抹影子从墙上翻了出去。能无视墙头那些歹毒设置的,整个村子就只有熊大一个人。 温纶还在炒茶,心无旁骛的姿态完全不知道熊大的来去。 老县伯和吴氏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姚青倒是有些小心虚,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一出院门就立刻跑了起来。 大茶村现在的环境比起一年前要好得多。 最明显的是大茶村的路。原本村子里的路坑坑洼洼不说,还各种崎岖不平,最多也就是能够保障各家各户的通路罢了。现在坑坑洼洼的地方全都填平了不说,有些还将自家门前的一段路垫上了石板,就是没条件的也将门前的一段路尽可能的修平整。 这可关系到游客住哪家,关系到赚钱的大事情!等今年一年下来,说不准过年就能给扯上布吃上肉了。 村长的日子顺心了很多。他对熊家那些什么体验采茶炒茶的活动完全搞不明白,但是看游客兴奋的样子,他总算还明白照猫画虎。 村里面如今家家户户都种着茶树。茶园离开村子还是有一点路的,游客中不乏有体力不够的老人小孩或者妇人。村长带着他们往自家种的几颗茶树面前一放,数量虽然少了一些,但好歹也能体验一把。最后按新鲜茶叶的分量算钱,那价钱便宜到游客们不敢置信。可实际算下来赚的钱,比卖成品茶叶还赚。 那可是生茶啊!制成一两茶叶,得要多少生茶? 村民们对于赚钱的事情,全都是无师自通的。他们的红眼病虽然好了一点,但心里面的刀子磨得比谁都快,纷纷仿效起来。 更有脑筋动得快的,将主意打到种草药上面去了。 这笔账很好算。 “咱们一亩地能出产多少粮食?都不够自家一年吃的。如果种草药,卖给县城里的药店,或者干脆卖到府城里去,怎么也比种粮食多一些吧?” “可是,谁会种草药?种草药讲究着呢!华大夫会告诉咱们?”茶园现在是不错,可是药园现在都还看不到什么出产,也就是弄了个金银花种在田埂上面。今年还是小苗,连个热闹都看着不痛快。 “华大夫人不错啊,应该能成吧?” 几个心思活络的,又多转了一个弯,于是这件事情就交给了村长。 村长觉得自己才刚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立刻就有人来找不痛快了。种草药是件简单的事情吗?要是简单,他们村子以前怎么会穷成这样?没看华大夫自己的药园也不过这样吗? 确实,比起欣欣向荣的茶园,药园的光景简直一片惨淡。华大夫这些天没少往山下跑,差点把华老神医也给带上了山,可是药园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偏偏药园的工作还不少。 华永单单是给药园锄草,就累了个半死。草药这东西,在外行眼里那就真的是草,而且刚长出来的时候的样子,更是连老手有时候都分辨不清。春天万物复苏,长得最快的就是草了。如果让外行来拔草,那整个药园就别想有一根草药留下。 村长表明来意之后,华永直接表示这不是村民们能搞的定的事情,但是他答应,如果自己能搞的定之后,会指导村民们种草药的。 村长这一去一回,熊家的药园是个赔钱货的消息,瞬间就传开了。 村民们在可惜不能新开辟一条发财路的同时,又觉得…… “熊家该啊!” “就是,谁叫他们有了个茶园还不知足,非得弄个药园来。” “这茶园赚的钱,还不够贴补药园的吧?” “啧,你们管人家。人家是大人,有的是钱。” 温纶听了很理解,无非就是仇富。换了以前,他还可能会替自己感到不值,可现在他却不会了。 都是穷出来的,那种生活所迫到饿死冻死的压力,温纶根本无法体会。哪怕他看到有人跳崖,也无法想象。他自己丰衣足食,仆佣不说成群,好歹也方方面面有人伺候着,平时连一根筷子都不用洗,还去跟这些村民们计较,犯得着吗? 可是他自己不计较,赵管家却计较了起来。 随着春耕的开始,加上游客的到来,村里人就是有点时间,也都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多赚钱。赵管家的课完全停了下来不说,就是原本跟着姚青上课的小鬼们,岁数大一点的,也被抓了回家帮忙。 小孩子的记性好,但是忘得也快。不过三五天,就将姚青一个冬天的努力,差不多给忘光了。 姚青的小眉头皱得死紧,对着剩下的几个三五岁的孩子,不由得更加严厉起来。 温纶和熊大的婚礼,因为各种繁忙,也往后推了。 熊大不爽归不爽,但看在自家媳妇儿忙得都瘦了一圈的份上,也不敢多说。 温纶倒是等着熊大暴躁着跳出来,说要准时举行婚礼。时隔一年,他再度独霸天下。虽然睡的是李二原本的那个炕床,地方没有自己卧室的那个大,可是滚三圈不是问题。结果,别说自由翱翔,就连睡都几乎睡不着。 没有熊大在身边,静谧的山村显得格外吵杂。温纶眼见着两个黑眼圈就挂了起来。 熊大心疼得不行,更加不敢提了。 山下的温家却依旧按部就班地准备婚礼。 回来报信的温宇泽和温景盛,隔天就被打包送到府城。他们满心疑惑,也没有人能够解答。这种事情他们也不好去问外人,在心里几乎憋成了内伤。 温诚这些天帮着刘氏操办温宝淑的婚礼,心中倒是五味杂陈。温宝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有些记事了,但是记忆十分模糊。但是,温宝淑不是他娘亲生的这个印象却很深刻。他的印象中,他娘并没有怀孕。 只是后来年纪渐长,温宝淑又一直养在刘氏身边,他才打消了疑惑。 现在想想,温诚有时看着刘氏,都忍不住后背发寒。 刘氏一抬头看到儿子在看她,笑问:“怎么了?” 温诚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爹送来茶园的新茶。娘要不要试试?” 刘氏点了点头:“行。说来你大哥的名声,对你的前途也有帮助。有空的时候,你不妨上山走走,反正你爹也在山上,看看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温诚应了一声,亲自给刘氏沏茶。 刘氏闻着茶香,问道:“不错,这叫什么茶?” “云清。”温诚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前途…… 第51章 婚礼 刘家人离开了温家之后,第二天就将拜帖送到了大茶村。 然后,熊家迎来了刘同知。这位没在温家露面的同知大人,带着家人一起上了大茶村,涨红了老脸,支吾了半天没有说话。 老县伯也半天没说话。 翠莲过来上完茶,老县伯才淡笑道:“试试看,我家大郎自己炒的茶叶。” 刘同知看着老县伯的脸,心里更加没底。昨天他没赶得及一起去温家,今天赶上了山,却发现这个原本只闻其名的老县伯十分不好对付。老县伯也就罢了,这边还有一个二品的将军。虽然文官和武将不属于同一个系统,可熊大声名在外,偏偏现在又是上官又是晚辈,让刘同知有些坐立难安。 原本,没有走龙州县这一趟之前,刘同知做的准备就是退婚,然后争取面子上好看一些。可他没想到:“温夫人大义,我等惭愧。” 温纶倒是想避开,可全家都在场,就算他没有说话的份,也得敬陪末座,对着对面同样坐在下首的刘建茗看了两眼。 刘建茗也是满脸尴尬,他的今天走路的样子有点别扭,看样子是挨过了一顿狠抽。 温纶不以为意,无论是真抽还是假抽,做戏走个过场而已。这就像是一场谈判,现在刘家理亏,温家退了一步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至于温宝淑的立场,这里几乎没有会去关心。 温纶想到温宝淑的德行,在内心给这位刘建茗悄悄点蜡。 刘建茗注意到温纶的眼神,脸色更加羞愧起来。在当今的府城里,温纶已经渐渐有了年轻一代中第一人的名声,无论学问品性都让人大加赞扬。刘建茗本来心里还略有一些不服气,结果今日一见,发现温纶的眼中并没有对他的鄙夷,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下意识地自愧不如。这种羞愧来得莫名其妙,却让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熊大在座也是作为晚辈,并没有说话的份。直到最后谈判在刘同知的主动让步下结束,两位家主才征询了一下熊大的意见。 熊大当然没什么意见。温纶的那个妹妹,他虽然只见过一次,也在内心充满了恶感,嫁得越远越好。最好以后跟着这个刘建茗的当官赴任去,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当天的谈判只是敲定了大致的一些内容,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更精确的讨论。 刘家人被迫在大茶村住下,然后有幸参加了熊大和温纶的婚礼。 对于这场婚礼,刘家人也只是心理暗暗嘀咕两句,表面上却是礼数十足,包了一份不厚不薄的贺礼给熊家。 温纶和熊大虽然是补办的婚礼,可是热闹程度却是远远超过了集体婚礼的那一次。 茶园药园,甚至连整个村子都张灯结彩。 婚礼的过程一丝不苟,温纶被从头到脚像个布偶一样被拍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被送到了小毛驴的背上。 原本是该坐轿的,可是温纶对于上次的捆绑play,完全不感冒:“劳民伤财的,我又不是女人,骑个驴子就行了。” 老县伯和吴氏纷纷反对:“骑驴怎么行?不坐轿子也成,骑马。” 温纶倒还真没骑过马,策马江湖什么的想想也是帅气。 老县伯直接就弄了两匹高头大马上山,然后温纶就杯具了——他上不去! 作为一个偏科严重的到残废的伪学霸来说,骑马实在太为难了。就算将他扶上了马,他也驾驭不来。要不是熊大在边上守着,他都怀疑这婚礼要变成冥婚。 温纶摸了摸小毛驴软软的鬃毛:“还是你好。” 小毛驴笑眼弯弯:“恩昂~”小毛驴有大红花戴! 温纶和熊大被带着跪了又跪,到最后温纶都快趴下了,才被允许送到喜房里面。 熊家的流水席摆开,除了大鱼大肉的菜色之外,还有一盘盘茶菜,全都是温纶开了脑洞,然后翠莲研发的。 所谓茶菜就是拿茶叶入菜。茶叶味苦,但是清爽解腻,颜色也漂亮,在齐国茶菜也不鲜见。但是,极少能像今天的酒席一样,简直把茶叶玩出了花来。 这种精细的菜,流水席上只有一道揉了茶粉的饺子,饺子翠绿可爱,里面是实打实的白菜猪肉馅儿。村民们一边往最里面塞,一边在心头琢磨。 “这个应该挺简单的。” “简单归简单,这用的可是面粉呢?咱家用得起?” “用杂粮面烙饼成不?” “咱家用不起,客人们买得起就成了。” “有道理。” 熊家屋里只摆了一桌。刘家对这一桌子完全不输给府城酒楼的菜肴,下筷都有些迟疑。尤其是刘建茗,别看他对温纶佩服,可是心里面对温纶总有一分同情,甚至隐隐觉得,若是两人的立场对调,他绝对不会活得像温纶这么窝囊。 对,就是窝囊。刘家的后宅虽然表面太平,那只不过是因为家里有个绝对权威的主母。刘建茗自小见多了后宅阴私,温纶原本的轨迹完全是后宅斗争的失败者。一个大好男儿,竟然被后宅一群妇人拿捏。刘建茗心里面是看不起的。 可在山上的这两天,他看到了温纶的种种之后,他自愧弗如。 刘健茗的心思,温纶完全不关心。 熊大也不关心。他急着洞房,却被拖到了月上中天才放行。 喜房依旧是李二原本住的房间,但是被层层叠叠的布幔包裹,看上去简直豪宅。 在这一片绯红中,温纶趴在炕沿,半个身体已经悬空,眼看着就要滚下来。 熊大想都没想,冲过去把人接住。 温纶下意识地蹭了蹭,咕哝一句:“小……熊?” 小熊是什么?他明明是熊大,是大熊!熊大眉头一锁,更正:“是相公。” 温纶没再吭声。 熊大憋了半天,结果发现温纶已经睡着了。看看媳妇儿眼底下的青黑,他没忍心把人吵醒,轻手轻脚地服侍着人洗漱。 这几天不仅温纶没睡好,熊大也没睡好。习惯了同床共枕,突然变成一个人的感觉空虚到可怕。他每天晚上都会惊醒五六次,下意识地想给媳妇儿掖被子,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时间久了,他甚至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娶了媳妇儿?或许温纶这个人根本就是他的幻想,他根本才刚刚回到大茶村,现在才刚开始筹备婚礼来的。 久违的良好睡眠品质回归,两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温纶也就算了,熊大这个习惯性做早课的人,也没准时出现在院子里。 姚青准备去敲门,却被老县伯拉住:“来陪爷爷下棋。” 姚青点头,跟着老县伯走,却还是忍不住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大熊叔没做早课的时间很少,但是每次大熊叔不做早课,先生就会卧床好几天。 熊大今天其实没晚起多久,醒过来了之后,就看着媳妇儿的脸,左亲一口右亲一口的,亲着亲着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了。 温纶人都还没清醒,就被带进了情热中,翻来覆去滚了好几遍。 两个人被迫隔离,压抑得都有些狠。清醒过来的时候,连熊大都有些脚软,更别说温纶了。 熊大还有些意犹未尽,从炕头拿了“连环画”出来,迅速翻到一页:“这个还没试过。” 温纶惊讶地看着被辛勤翻阅的连环画,难以置信他们竟然试过了那么多姿势。 熊大见温纶不接话,把书珍重地放好,开始控诉:“你昨天叫我小熊。”小熊这个称呼一点都不高大威猛,完全不符合他的形象好吗? 温学渣累死了,脑子根本就还没开始运转,直接说道:“哪有。我肯定是叫你小浣熊。” 小浣熊?熊大想想昨天晚上好像媳妇儿是说了三个字,只不过中间那个字,他没听清楚,低头一看温纶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小浣熊是什么?” 八百里大山没有浣熊。整个齐国都没有浣熊。只是搭上一个熊字,熊大总认为是一种高大威猛的熊。 结果等温纶画了一副小浣熊的图之后,熊大看着黑白条的干脆面君,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最后试图挣扎了一下:“小浣熊,有多大?”或许只是长得搞笑,其实是一种猛兽呢? 温纶比划了一个大小,直接粉碎了熊大的幻想。 然后刘家人忐忑地发现,新郎官的脸色阴沉了一整天。 刘建茗心头一跳:难道熊将军和温纶感情不好? 温纶倒是破罐子破摔了,私底下开始小浣熊小浣熊的叫。让他叫熊大相公,他总觉得耻度太高,叫不出口。 还是叫小浣熊好玩。尤其是熊大的脸色实在太有意思了! 第五十二章第二场婚礼 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钞票 温刘两家人达成了共识之后,刘家人就下山回到了府城。 随后,在温宝淑的婚事之前,温诚也被人举荐当了一个七品的县令,地方富庶,在温宝淑的婚礼过后,温诚就要去赴任了。 温宝淑最近在县伯府上,下巴都抬高了三分,笑容矜持地看着温诚:“二哥马上就要赴任了,可惜妹妹看不到。妹妹提前在这里,祝二哥前程似锦。”举荐温诚的人是刘同知的一个门生。这个名额放给温诚,足见夫家对她的重视。 原本凭着温家的能量,温诚就算是被举荐,也不会到太好的地方当官。而这个举荐名额,本来是刘家给刘健茗准备的。 但是刘建茗现在的情况低调做人还来不及,这个名额暂时也用不上了,还不如隔个一两年,再入仕不迟。 温诚满面笑容,看着温宝淑的眼神有些怪异,迟疑了一秒钟才道:“二哥多谢妹妹。二哥也在这里祝妹妹和妹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算算日子,温宝淑嫁过去的那天,也该有孩子了。只是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罢了。 温宝淑羞红了脸,眼中却掩不住的得意。 温城看向温饱书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刘氏也笑得一派慈祥。 这种诡异的和乐融融一直到熊家到了县伯府上,还一直如此。 事涉温宝淑的婚礼,老县伯和吴氏也不好继续待在山上躲清闲,跟着熊大一家一起下了山。 熊家在县伯府上用了午饭,席间熊大和温纶被温宝淑那做派恶心了个够呛。一会儿嫌这个菜不够精致,一会儿嫌碗盘的搭配不好看,拿腔作势地直把自己当成了府城的贵妇人。 刘氏顺着温宝淑的话,一点规劝的声音都没有。 温纶看着刘氏,完全搞不明白这些女人的想法。 一顿饭,别说熊大,就连温纶都吃得味同嚼蜡。放下碗筷,一家人也不休息,直接去了府城。 除了新茶的推广之外,还有茶菜方面也是赚钱的营生。 温纶的想法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但是茶楼现在的经营模式已经趋向于成熟,习惯慢节奏生活的顾客也习惯突如其来的变化。 酒楼肯定比茶楼要喧闹一些。作为主要顾客群是文人墨客的茶楼,显然是不适合转型去赶客人的。 但是再开一个酒楼,温纶随便一想,就肯定自己没有这份精力和能耐。 这在熊大倒是很好解决:“我在其它地方有产业。开个酒楼也好安置那些人。” 熊大指的那些人是退役的军汉,这个温纶倒是知道。熊大其它的产业有一些,但是全国各地七零八落的有很多,基本上都没啥规模,不过是这里几亩地,那里一间铺子。比起一般人家,那是有钱极了,可是比起那些积累多年的家族而言,简直就是穷光蛋一个。 “咦?你干嘛要把产业分那么散?”集中在一个地方不是更好管理吗?分散了之后,别的不说,就是当地那些牛鬼蛇神都不好处理。熊大的名气是大,可是也大不到凭着一个名号能威震全国的地步。更何况,大部分产业都没有打着熊大的名号。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论,温纶也懂,可是他直觉熊大这么做并不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熊大拉着温纶闲逛:“打仗习惯了,除了主力之外,总会安排几路伏兵。兵者,诡道也。这是成王教我兵法的时候,讲的第一句话。”打仗的时候,没人会讲手段。无论是什么原因打仗,他都不关心。上了战场只有一种结果,你死我活。换句话说,打仗就是不择一切手段,弄死对方。 “想要活着下战场,就得比敌人更阴险狡猾。”战场上,别想着堂堂正正,那是拿自己和同袍,甚至是整个齐国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温纶抬头,略微心疼地紧了紧交握的双手:“所以,这些产业具体的作用是?”用来安置那些退伍军汉的作用,是他提出来之后,熊大才去执行的。 熊大眉头一挑:“……打探消息。”然后略微忐忑地看着温纶,“媳妇儿会不会觉得我……”在他的印象中,文人是一群最讲道理的人,进入朝堂之后,他还发现这群文人甚至还试图和敌人讲道理。媳妇儿虽然和那些文官不大一样,但是在这方面会不会也…… 温纶跟着挑眉:“你脑子想的是什么?没什么会比你能活着下战场重要。”这才是前提,别的都不重要。而且,在他看来,熊大为了自保,做出的这种措施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做这种事情的又不是熊大一个人。比起那些积年的大家族来说,熊大这点完全是小打小闹,甚至那些产业也不是样样都赚钱。 嗯?这是个问题。熊大的钱等于他的钱。熊大的钱减少,意味着他的钱减少。他好歹从一个商业更加发达的年代过来的,想几个赚钱的点子应该不难。 “回头你再跟我说说你那些产业。” 温纶的要求,熊大基本上不会拒绝,然后停下脚步:“应该是这里了。” 白墙黛瓦,乌漆木门,探出墙头的葱茏花木,让温纶还没进门,就首先有了点好感。 两人还没进门,大门就开了。一个身高到温纶腰眼的小孩儿开了门,看到两人首先呲出一口白牙,随即想到什么又板起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表情很是严肃:“两位想必是温先生与熊将军,晚生元白恭候多时。” 温纶听到小孩儿文绉绉的话,和努力严肃的小脸,还以为是姚青第二,好险忍住了笑,假咳了一声,将元白当成大人一般寒暄了两句,然后跟着元白进了院子。 元白第一次受到这样的重视,兴奋的小脸通红,走路都恨不得两脚离地。 温纶和熊大这一次来,是想在府城买个房子。茶楼的生意日渐红火,他们这一次要在府城待上最起码半年时间,常住茶楼显然不合适。再说,温纶想给姚青买个学区房。姚青渐渐大了,总跟着他在山上半自学总不是个事情,还是得进正经的学府深造。 温纶在府城文人圈子里的名气不小,只是放出个意图,就有人递上了消息。 这元白的父亲名叫元煦,在府城也是一个挺有名字的书生,被举荐入仕后也是颇有作为,如今已经是个从五品的官。三年前,家中老父辞世,他就回家守孝,现在孝期已满,最终决定将府城的房子卖了,举家跟着元煦去上任。 元煦和温纶是第一次见面,他的岁数比温纶要大一些,为人很是爽朗:“说来也巧,当初这个房子也是先父为了我的学业安置的。” 这房子没别的好处,就是离书院近。虽说书院有宿舍,但很多东西到底不如自家方便。很多人都是这么想,哪怕一时间进不去书院读书,有条件的也会在附近置产。久而久之,这附近便聚集了很多文人雅士。 温纶和熊大跟着元煦前前后后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各种布置都很不错,而且房子去年刚翻修过一次,元煦不会带家具走,简直可以拎包入住。 经过了准备集体婚礼那茬,温纶总算体会到了齐国的生产力水平。像家具这种东西,完全不像现代那样,直接去商场或者上网下个单就能搞定的。大户人家的那些家具甚至从孩子出生起就开始积累。更考究一些的要用同种的稀罕木料,那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更厉害了。 好处就是,这些家具从用料到做工都很扎实,经得起一代甚至数代人的考验。 元家人口不多,这房子也不大,刚好和熊家的人口差不多。 对这种事情,熊大只要温纶点头,就点头。温纶不是什么精细人,元家给出的价钱又是友情价,当下两家就拍板定下,下午就去办好了交割手续,约定了搬家的时间。 虽说是拎包入住,可是一些生活用品还是需要自己采办。 赵四这个大管家总算找到了存在感。这次他跟着一起下山,尽管跑的更多的是采办的活计,但也十分满足。熊家的人口和事业都简单,他一直没有多少事情,闲得都快下地跟着一起种茶了。 没有用的下人是不需要存在的。赵四一直有些担心,万一主家觉得养了个闲人怎么办?把他卖了,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都主家? 赵四除了忙府城新家的事情之外,还需要忙山上的事情。大茶村的熊家已经没人了。原先的土坯房子要推倒了重新盖青砖大瓦房。山上和县城的物资有限,有些材料直接从府城买还更便宜一些。赵四从早到晚的采购东西,一批批地安排人运上山。 看到熊家的动作,村里人看看自家房子上的那些砖,都不用村长说,直接就跑去给熊家帮忙。现在是熊家不追究,万一追究起来,把他们的屋子拆了,直接要回那些砖头,他们也没话可说。 “人家可是将军。” “别说了。看茶厂那些人,哪个好惹的。” “就是,脸上肉都是横着长的,可凶。” 这些村民一个个小媳妇儿似的,凑上来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村里人多热情和善。来大茶村农家乐的游客们完全不信这些村民,背地里小刀子磨得水亮,就等着往他们钱袋子上片肉。 第52章 遍地开花 实际做事,完全不是脑子里想想那么简单。 在熊大把他那些拉拉杂杂的产业,列出来交给温纶之后,温纶就发现自己天真了。 其实熊大在安置了那些昔日同袍后,也发现自己天真了。他是好心,结果很多退役的军汉虽然迫于现实接受了熊大的好意,但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吃白饭的闲人。 再加上,熊大原本在产业上负责管理的那些人,也或多或少心里面有些想法。 熊大没什么积累,用的这些人虽然帮他做事,可完全谈不上忠仆,在地位受到威胁之后,自然会产生动摇。好在熊大卸甲及时,手中没了权利,自然也就相对安全了,一时间倒也没出什么事。 温纶看着清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姚青找出一卷齐国的地图册送过去。说是地图册,其实只是一个简图,简到不能再简,还只有大致方位指向的地图。这原本是温纶根据各种杂书,自己编纂整理出来给姚青上地理课的课本。上面的内容往好了说是包罗万象,往直白了看和什么都没说也差不了多少。 最大的问题是温纶不敢保证这些信息的正确性,当时他只是更注重趣味性了。做生意凭着想象力和趣味能做成吗?不能! 温纶不想赔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熊大的这点资产在普通人眼里看着多,可养了那么多人,在未来的趋势还会养更多的人,消耗的速度也很快。 熊大比温纶知道的多一些,但是产业分布在那么多地方,他也不可能一个个都去实地看过,最终的信息十分有限。 在温纶一筹莫展的时候,布庄掌柜的找上了门来,一同上门的还有一个清癯的老人。 布庄掌柜跟个小厮一样跟在老人家后面,连坐都没敢坐:“这是我们布庄的东家。”布庄掌柜只是介绍了一句,接下来就完全没有发言权了。 老人家看着样子就很厉害,勉强扯了个笑出来,看着样子更加让人害怕:“敝姓瞿,名文星,见过熊将军熊夫人。” “熊夫人”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熊将军倒是眉头一挑:“瞿?敢问和瞿尚书怎么称呼?”工部尚书就是姓瞿,名字叫文祥。 瞿文星直接道:“瞿尚书是我族弟。”他和瞿尚书还没有出五服,关系还算亲近。瞿家除了在安江城的布庄生意之外,仗着瞿尚书的背景,在别处的事业发展也是顺风顺水。 熊将军对工部这群人没啥大意见,但是也没多少相交。或者说,他对朝中这些人还没来得及结交呢,就灰溜溜地回老家了。 瞿文星是个爽快人,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关于布庄和两位合作的生意,瞿某想在瞿家所有的布庄下面,都开始贩卖那些布偶。” 瞿文星自己是不明白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形状,有什么好玩的。可实际上,这些售价并不高,做工也不花费多少的布偶,在短短的时间里创造出的价值已经另他瞠目。更何况,这一次是瞿尚书直接写信给他,要让他好好结交熊家。 瞿文星并不是很明白瞿尚书的用意。熊大的官位是高,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手上没兵权的光杆司令而已。更何况熊大是草根出生,在瞿家眼里现在熊大是一没钱,二没人,哪里值得瞿尚书这么重视? 好在瞿文星不明白,但是也不会故作聪明。对熊家的结交,或者说是对瞿尚书建议的执行力度,完美而强力。 第一步,送钱。 是的,送。 当然瞿文星送得很有技巧,说的是合作,一条条合作项目谈得也很细致,完全是一副在商言商的样子。 但是熊大不傻,温纶虽然是学渣,但是智商可没欠费。就算一开始他没明白过来,可是当后来他问及布庄在各地的分布,和当地的一些状况后,温纶也明白过来了。 两人送走了瞿文星之后,面面相觑。 “工部尚书?”老县伯在官场有些能量,但是偏安一隅的破落勋贵,哪能比得上御前重臣?蔡公公和他们虽然相交甚笃,但是在回京之后,也没有和他们保持什么联系。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工部尚书来赶着讨好他们呢? 温纶想不明白,干脆暂时就放下了。刚才瞿文星的话虽然不多,但是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在看出他的意图后,还婉转地点了几句做生意的要点,和当地需要注意的地方。 趁着记忆还新鲜,温纶赶紧把刚才的内容记录了下来:“看看对不对,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熊大仔细地看了一遍:“嗯,没差了。” 有了那么详细的指点,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琐碎了些。熊大在各地的产业也很小,但在一个月之后,终于陆陆续续地让每个人都有工作做了。 一个月的时间,这在温纶看来完全谈不上效率。 在一直关注着的人眼里,却是十分高效的了。在摊子铺得大的家族里,一个命令从上到下,环节一个接着一个,经手的人都有一串,每个地方都可能出现疏漏或者各种阳奉阴违之类的事情。熊家的产业少,熊大是当将军的人,奉行的是令行禁止的那一套,手下各个产业都有退役的军汉,依旧将战场那一套也沿袭了下来。这在其他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熊家的那些只是小水花。熊家和瞿家合作的生意,才是一块扔进江河的大石头! 京城,刚下朝的瞿尚书迎面撞上了户部钱尚书。瞿尚书反射性地脸皮子一抽,才拱手道:“钱大人。”每次和这位钱尚书交锋都是各种心累,想从钱铁公鸡身上弄两根毛下来,难度堪比造出连弩。 这位让所有在朝官员都十分头痛的铁公鸡,长着一张弥勒佛的脸,白白胖胖笑眼弯弯的,更像是个没啥心事的富家翁:“呵呵呵,瞿大人客气。” 听到钱铁公鸡的笑声,瞿尚书的眼角都抽抽了:“不知钱大人这是……” 钱尚书愈发笑得见牙不见眼:“老瞿啊,你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啊。” 瞿尚书正莫名,就听得钱尚书继续说下去:“听说你家拿个族弟,做生意很是了得啊。” 瞿尚书瞪了瞪眼睛。和熊家结交的事情,是他吩咐下去的不假,可具体怎么执行,他并没有多大关注,只是通过信件往来,知道了两家开始合作布偶生意,当时还送来了一套。他夫人和女儿差点打了起来。 那一套奇形怪状的小布偶,数量是七个,他夫人和女儿为了谁多一个挣得差点反目成仇,最后的结果是她们一人三个,剩下一个给他当靠背。唔,那布偶虽然长得怪怪的,靠着倒还挺舒服的。 钱尚书五根手指搓了搓:“这几天最起码赚了……这个数。” 钱尚书报出的数字让瞿尚书大吃一惊:“这不可能!”几个布偶而已,用的又不是什么好料子,做工也没有多好,布店也才开始卖了没几天。这只是不值钱布偶,又不是卖金子! 钱尚书被质疑了专业水平,立刻开始呼啦啦地算了起来:“你看京城这些天卖出了这么多。你们瞿家布庄在别的府城不也有布庄?府城人口没有京城那么多,但是换算一下,卖出这么多不是问题吧?我看了那些布偶的材质,算了一下人工和成本,一个布偶最起码赚这个数。这么算算,我刚才报的数字太保守了!” 瞿尚书听得瞠目结舌,竟然没办法否认:“可是……这不过是几个布偶。” 钱尚书哼了一声,扭过鼻子就走人:“老瞿你就不是个厚道人。”同是在朝为官,他天天殚精竭虑地想办法赚钱,这个瞿尚书倒好,偷偷摸摸一个人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不算,还装傻!最可恶的是,都被他拆穿了还装!太坏了! 这事情钱尚书知道,皇上当然也知道。 皇上重重捏了捏布偶:“哼!这熊星宇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离了京城就翻了天了!” 蔡公公将一个半人高的布偶往巨大的椅子后背塞好:“皇上靠一靠试试?” 皇上往后重重一倒,闭了闭眼睛,半晌嗯了一声,突然又睁开眼睛:“没更大的了?” 蔡公公笑呵呵道:“老奴已经让人去定制了。要不让针线局照着样子做一个?” 皇上拽过布偶的尾巴往怀里一塞,断然拒绝:“不用!都一样的有什么意思。朕倒要看看,那个温纶还能整出什么花来?”这么有意思的人,怎么就让熊星宇那个莽汉给娶了去呢? “是。”蔡公公垫好靠垫,给皇上添了一遍茶。 皇上喝了一口:“云清?这茶喝着,倒是比之前的望春要好一些。”这才学制茶没多久吧?再过两年,都能比得上贡茶了。 “嗯,太子那边给送去了没?” “送去了。” 此时的东宫太子眉头紧锁,看着一溜排开表情各异的布偶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第七次问道:“这是父皇命人送来的?” 第53章 新婚新惊喜 熊家在府城住了一个月后,接到了温家的请帖。 温宝淑和刘建茗的婚期定下了,就在半个月后。 温纶对这个在这么忙的时候,还冒出来添乱的消息,十分不痛快。再加上对温宝淑的恶感,贺仪什么的全都交给了黄真去准备。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人都不想去。 “我生病了行不行?”温纶做生意完全是个新手,熊大虽然比温纶多了点管理经验,可是战场和商场完全是两回事情,通用的地方只是在精神层面。实务方面的操作,他也需要慢慢摸索起来。 熊大回复着信件,转头亲了温纶一下:“别咒自己。”要生病也是别人生,哪有盼着自己生病的? 请病假都不行?温纶气得差点拗断毛笔。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胃,感觉还没吃上那顿酒席,胃已经开始抽抽了。 但是,实际情况比起温纶预料中的,要好太多。 这一天,温家所有人都很忙碌。 连身体还没有好全的老县伯,也坐在大堂里和来宾寒暄交谈。 刘氏作为主母更是忙得团团转。 剩下的温诚、温宇泽、温景盛三个男丁,更是得负责招呼客人。 反倒是温纶这个嫁出门的,显得十分清闲,也就是有限的几个同窗旧友招呼了几句。 “这里结束之后,我们几个就要赶考去了。”王宁显然心情不错,心态也很放松。 温纶看着这几个县城里的学霸旧友:“嗯,能结伴同行也好。” 安澜往唇边递的酒杯顿了一下,然后突然站起身道:“本以为……温纶,我敬你一杯!” 温纶眼带疑惑,倒是没有拒绝:“预祝三位金榜题名,温纶在家恭候三位佳音。” 王宁和刘朴也站了起来。 一杯酒喝完,安澜就没再说话了,低着头喝闷酒。索性他们这一桌并不显眼,这才没让人发现异状。散了席后,安澜已经醉成了一滩软泥。王宁和刘朴一人架着一边胳膊,将安澜带走。 温纶看着三人的背影,头一转靠进了熊大的怀里,轻声道:“别担心。”上一次,他就觉得有些怪,今天可真是太明显了。他本来还担心熊大有想法,可熊大只是沉默着给他布菜。 熊大看着微醺的媳妇儿,微微收紧了手臂:“嗯,我不担心,真的。”婚礼补办过后,他的心好像就定了下来,有了温纶属于他的实感。 他们两个有婚书,拜过堂,有朝廷的封号。更何况,温纶这么一心一意地替他安排那些昔日同袍的生计,他不是睁眼瞎子,温纶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不是对他好,温纶怎么会那么用心?那些昔日同袍,完全是他的责任。温纶明明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做学问,也能无忧无愁富足一生。 婚宴结束后,两个人本来打算次日就走,结果因为温纶宿醉多留了两天。 第三天两人临行时,看了一场好戏。 温宝淑归宁的时候,一进门就哭了出来。 刘建茗跟在后面,脸色苍白还带着苦笑,心里面却是腹诽不断。他还以为他有外室,而且外室还即将临盆的消息,刘氏已经对温宝淑说了。 结果温宝淑完全不知情不说,他那个外室也不懂事,新婚当晚直接将消息递到了刘府,说是要临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当下就兴奋地扔下新婚的妻子,跑去了外室那边,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等来了呱呱坠地的儿子。 “他竟然直接将孩子抱回来给我!”温宝淑情绪激动,嗓音都喊岔了。 刘建茗低头不语。 “未有嫡先有长,让我以后怎么做人?”温宝淑眼睛都红了。 温纶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温宝淑还待说什么,却被刘氏喝止:“好了!” 温宝淑对刘氏还是敬畏的,止住了话头,光掉眼泪。 刘氏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叫了个下人过来:“姑娘累了,带姑娘回房休息一会。”等温宝淑被带走了之后,刘氏才变了个笑模样出来,对刘建茗道,“是我教女无方。” 刘建茗赶紧道:“岳母快别这么说,都是小婿的错。” 老县伯突然道:“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刘建茗被老县伯看了一眼,无端感觉到心头一阵窒闷,当下不敢多说什么,跟着下人到了客房。刘建茗环顾四周,苦笑一声。他原本还是想得太天真了,只希望时间久了,妻子能够慢慢接受吧。大不了他以后不再纳妾,终归外室也不能抬进府里。 温纶的耳力太惊人,就算看不到温宝淑,还是听到温宝淑又哭又叫地摔东西,赶紧拖着熊大向老县伯和刘氏辞行。 结果没想到,出门还是带上了一个拖油瓶。 温纶看着温诚,心里一阵膈应。一脸的假笑都快赶上他娘刘氏了。 温诚心里又何尝痛快了,可出县城的路就这么一条。他的行程已经很赶了,不能再耽误了。 兄弟两个客客气气地扯了两句场面话,结果自动冷场后,就钻回自己的马车,帘子一放,假装对方不存在。 温纶这两天睡得有些多,一路上还很精神,满脑子都是赚钱,一边想一边嘀咕:“原材料卖不出钱。” 熊大不确定,媳妇儿是不是在和他商量,低低应了一声。 果然,温纶继续自问自答:“粗加工倒是容易,可是粗加工也卖不了几个钱。深加工?拿什么来深加工?技术呢?” 熊大不懂粗加工深加工的,小声问了一句。 温纶像个机器一样解答:“就像棉花是原材料。纺成棉线之后,就是粗加工。用棉线织成布,再用布做成衣服或者布偶,就是深加工,能卖出的价钱就更高,能赚到的钱也自然更多。” 他们的人不少,可是怎么才能把一个个环节串起来,形成产业链呢? 熊大觉得自己媳妇儿想得有点远。他那些产业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之后,盈利方面已经大有改善。他原本也没想着那些产业有多大发展,现在这个状况已经够可以了。而且:“与其想那些,不如从茶园或者药园入手?” “咦?”温纶一惊,醒过神来,“你说的很有道理。” 熊大见温纶听进去了,接着道:“先看看咱们有什么。药园现在还没产出,咱们不去看它。” “嗯。”温纶点头看着熊大掰手指头。 熊大做了个扔的姿势:“好,药园咱么就先放到一边。我们来看茶园。茶园里的茶种主要有三种,一种是从俊贤茶庄送来的优质茶苗,一种是谷地的古茶树,还有一种是油茶树。茶苗方面的产量还不高,主要是用来制作云清和望春;古茶树的茶叶,用来和其它草药调配君子茶和养颜茶;油茶树用来给游客体验采茶和制茶。” “油茶树,今年的茶籽应该能榨油了。”油茶树的果子多茶籽多,不像一般的茶树品种,茶籽虽然也有,但一是数量少,二来出油率也不高。 熊大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温纶靠得更舒服一些:“嗯,那到时候得将茶籽运下山,到县城榨油。” “山上没有榨油作坊?”少了一个环节,不是钱要被别人赚去了? “没有。”熊大想了想,“咱们要自己弄个榨油作坊吗?” 温纶想想一堆拉拉杂杂的产业,有些头疼:“还是先不要了。” 结果回到府城之后,黄真道:“县伯府上有榨油作坊。大少爷要是有用的话,我这就联系我爹。” 温纶点了点头:“在商言商,价钱方面照规矩算。” 黄真不苟言笑的脸上看不出变化:“是,大少爷。榨油作坊的规矩不是收钱,不管榨什么,收两成的油。” 两成?这可真够黑的。但他有言在先,只能点头:“嗯。”第一批的茶籽,量应该不大。 村民们种的最多的也是油茶树。他见过村民们的饭菜,清汤寡水。农家乐渐渐发展起来之后,他们的生活也才有了改善,但是荤腥也大多是给肥羊游客吃的。 对了,还有金银花。金银花倒是明年可以作为药园的一项收入了。 温纶脑子里的念头漫天飞舞:“对了,我们养了多少鸡了?”原本养在院子里,还觉得鸡挺多的,现在往茶园里一放,连根鸡毛都很少看到了。 “好像挺多了吧。上回听说有母鸡抱窝了。”这个问题把熊大问倒了。要不是每天鸡群还会准时回到茶厂那边的鸡舍里,要不是他还能时常听到哪儿哪儿又捡到了鸡蛋,他简直都忘了那群鸡了。 温纶想了想:“数量够多的话,可以开始宰来吃了。让翠莲看看能不能弄点鸡肉的茶菜。还有把鸡毛留着,我有用。” 鸡毛?熊大不明白,鸡毛能有啥用? “对了,鸡粪多了记得攒起来。”鸡粪是很好的肥料。山地贫瘠,多少能稍微改善一下。 鸡粪?熊大更加不明白了,怎么媳妇儿啥都要留着? 第54章 太子的答卷 温纶的脑洞有点大,熊大有点头疼。 媳妇儿总是开脑洞,他得负责补上;可是媳妇儿这次脑洞开得太大了,他觉得自己有些补不上了。 偏偏,华永还来插了一脚。 温纶和华永两个在院子里摆开了龙门阵,大茶碗摆上,干了一碗又一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两个江湖豪客。而实际上呢?他们只是在讨论牙粉。 “百年古茶牙粉,这个可以成为高端品牌。”温纶见华永面露疑惑,直接道,“就是卖得贵。” 华永和熊大全都恍然大悟。 姚青在一旁听着,觉得奇怪,先生谈起这些商贾之事一点避讳都没有。轻商抑商不才是正途吗? 温纶拍了拍姚青的肩膀:“只有百年古茶一个配方,产品太单一。华叔,加入牙粉内的茶叶,应该对茶叶的要求不高吧?” 华永点头:“不错。” 温纶给华永添茶。茶园走的是高端路线,采摘的部分有三种,一芽、一芽一尖、一芽两尖。但实际上,第三四五六片叶子也可以利用。制作茶点的抹茶粉原料,就是来自于这一部分。 “也可以将这些茶叶添加到牙粉里面,换成另外一个品牌。”温纶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茶园好像还没名字?” 熊大差点呛到,赶紧将一口茶喝下去:“你刚想到?茶楼也没名字。” 姚青奇怪:“茶楼不是先生故意留白的吗?”他听到不少赞扬呢! 所以茶楼的名字就叫茶楼。温纶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是,是我忘记了,就这样吧。茶园得起个名字。这个先放放。华叔,我还有个想法。能不能将牙粉做成水果味和花香味的?”果味儿童牙粉,百花女用牙粉,改变一种香型就能变成一种新的品种,完全可以做成两个系列。 华永想了想:“这个倒是不难。” “嗯,可以把村子里种的金银花用上。还有没有其它对口腔有好处又比较易得的草药?”这样的话,男士牙粉的选择少了一些,百草系列应该也不错,什么薄荷之类的。 华永眼前一亮,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错!我怎么没想到!”他绕着桌子走了三圈,嘴巴里报出一串药名,“不行,我得回去找我父亲商议一下。温大少爷稍待几日。” 温纶当然是直接放行,转头看向熊大:“看起来,我们需要另外一个铺子,还有人手。” 熊大想了想:“人手够用的。茶园除了春秋两季,应该也不会很忙。空出点时间来……做牙粉应该不难吧?” 温纶用一种看着剥削阶级的眼神看着熊大,但是一想自己也是,就收回视线,转头对着姚青开始讲课:“阿青为什么觉得要抑商?” 熊大被温纶看得心口酥酥的,碍于姚青在场,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正好听到有人敲门,直接就去开了。 府城的家里面,现在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李二他们白天全在茶楼里帮忙。 瞿文星没料到会是熊大亲自开门,一张几近僵化的老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吃惊的表情:“熊大人。” 哪怕和熊大接触过,熊大的实际年龄也不大,可是在齐国百姓眼中,这位镇南将军也属于传奇人物。这么个传奇人物竟然给自己一个白身开门,瞿文星有些接受不来。他回忆了一下,哪怕是自己也从来没有给人开过门。 等熊大带着瞿文星走到院子里,瞿文星不由得驻足。 温纶正在给姚青出题:“农民种地,士族管理国家,阿青认为商人就是不事生产?” 姚青点头。 温纶接着道:“那我们来举个例子。譬如我们大茶村,现在家家都有客人对不对?” 姚青继续点头:“对。” “好。假设村长家这一次的客人里,有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儿,把村长家的碗盘打碎了好几个。这时候村长就需要去买碗盘,如果买不到的话,第二天就没有足够的碗了。但是,如果村长第二天已经准备带客人去采茶玩,讲好的价钱是十文钱。县城里面的碗一个3文钱,有货郎直接担到村里来,卖十个三十三文钱。村长是选择多出三文钱呢,还是少赚十文钱呢?” “咦?”姚青眨巴了一下眼睛,“打碎的碗盘钱,客人会赔偿。所以村长等于赚了十文钱,还换了新碗盘。货郎也赚到了三文钱。客人一家也能顺利在第二天玩采茶。” 温纶点点头:“在这里,碗盘就是商品。商人的作用就是让商品流通,将商品送到需要的人手里。” 姚青想了想:“在这里,采茶游玩也是商品,但是这种商品无法流通,于是就需要客人自己上门……商人是村长。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皇上是最大的商人!”所以才不抑商?他现在又学文又学武,以后是不是要卖给皇上啊?他不想卖掉啊! 温纶揉了揉姚青的脑袋:“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慢慢想。” 姚青面露疑惑,总觉得自己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但是偏偏又想不出来,突然看到等在一旁熊大和瞿文星,赶紧施礼:“见过瞿爷爷。” 瞿文星笑着点头:“阿青好。”这孩子……唉,总不会是商人的。 有客人来,姚青自觉地回书房温习去了。先生说要送他进书院,他不能给先生丢脸。就算他年纪小,也不能比别人读书差。姚青一边想一边走路,两腿一绊,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院子里草木葱茏,他往身边一歪,抱住一颗树半晌不动。 温纶一看,还以为撞到了:“阿青,撞到了还是脚崴了?让大熊叔送你回房。” 姚青噌地一下放开树干,蹦跶到小径上,结结巴巴:“不,不用了!”耳朵通红,飞快地消失在院子里。 瞿文星莞尔一笑:“阿青真是聪明。” 拍马屁嘛,夸奖大人不如夸奖小孩,自己的孩子受到赞扬,心情总是格外舒爽。 温纶刚露出个笑容来,又听到有人敲门。 这次倒是不用熊大去开门,跟着瞿文星来的随从十分眼色地去了,没一会儿一名中年书生走了进来。 这人温纶不认识,面露疑惑:“您是?” 中年书生的笑容和善,谦恭有礼:“见过熊大人,见过温先生。敝姓宋,单名一个林字。冒昧来访,还请二位海涵。” 温纶还是疑惑:“见过宋先生。” 宋林连称不敢,然后对着一旁早已经惊呆了的瞿文星道:“想必这回就是瞿老先生了。” 瞿文星仗着多年的修养,好歹回了礼,出口还是惊讶:“敢问宋先生是不是太子……”宋林十分有名,这人算得上是太子的绝对嫡系,所负责的事情非常复杂,几乎就是东宫对外的一面旗帜。怎么熊家竟然招到了这么一尊大佛? 太子?温纶看了一眼熊大:你认识太子? 熊大摇摇头:不认识。 宋林一样是个爽快人,或者说他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见其他人不爱绕弯子,他说话也就直接了:“正好瞿老先生也在,宋某就省了一趟功夫了。事情是因为几个布偶……” 布偶只是起因,事实上宋林,或者说是太子的疑问和布偶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太子殿下对布偶的产量有些疑惑。据我们了解下来,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做出的布偶应该只有这些,但实际上卖出去的布偶远远超出了这个数字。也不知道是两位是怎么做到的?两位应该也没有事先囤货。”宋林原本不当一回事情,调查出结果后,自己也吓了一跳,“放心,太子殿下只是好奇。” 无论是温纶还是瞿文星,都明白太子是不会来抢生意的。退一万步说,如果太子要抢生意,温纶的利益不会受到影响,目前那些设计只有温纶才能画得出来。市面上不是没有仿造的,可是都四不像。 瞿文星就更加不怕了。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工部尚书,当朝重臣。太子殿下年岁还小,虽然是皇家,又占着太子的名分,但实际上的作用和权力都比不上瞿尚书。 温纶和瞿文星对视一眼,温纶直接道:“答案很简单,就是流水化作业。” 在齐国,如果一个人是木匠,那他直接就从木料的处理,直到各种家具的制作全部都一个人搞定,完全不像现代那样分工明确。 这样虽然有助于培养全才,甚至是大师,但是一般商品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 “一个人专门裁布,一个人专门缝线,一个人专门往里面塞棉花,一个人专门收尾。如果人多的话,还能分得更细致一些。”温纶若有所指地点了一句,“这在别的地方也是适用的。” 宋林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温纶一揖到地:“先生大才,学生受教。”说罢,再也没有用看着晚辈的赞赏,反倒充满了钦佩。 温纶渐渐体会到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感觉。流水化作业什么的,在现代是常识,但是在这齐国却是知识。在温纶手中,也只能用来做做布偶生意,但是在宋林、在太子、甚至在这个国家的帝王手中的时候,不知道能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 温纶不知道最后这个流程最后用到了哪里,只知道没过多久后,熊家得到了一间安江城的铺子还有一堆赏银。这个太子殿下,真是知情识趣,瞌睡就递枕头来了。 第55章 上学 牙粉店很顺利就有了着落,茶园的名字也终于有了着落——毓秀茶园。 同时,百年古茶牙粉也开始在茶楼作为赠品露面了。 赠品包装是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子,朴素得只有盖子上烧着“百年古茶”四个字,外加罐底有“毓秀”两个字。罐子很小,像姑娘家用的胭脂盒子,但是看着不女气。赠品嘛,人人都喜欢;更何况总共也就是七天的量,根本谈不上什么马屁之类的。 收到赠品的客人们表示很开心。 但是,牙粉店的开张还需要很多准备。目前只有一个店铺,还剩下手续、装修、人员,甚至连其它品种的牙粉,都还停留在温纶的设想中。不过宣传嘛,越早做越好。 温纶是甩手掌柜当得轻松,熊大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幸好人人都给他面子。 原本这些事情应该赵四来跑腿,可是山上的新房得由赵四来督办,离了人不行。黄真倒是可以跑,但是茶楼也离不开人,换了熊大去代岗了一天,直接吓跑了三成客人。 温纶觉得:“咱们是不是该在府城也请个管家?” 熊大想了想,按照媳妇儿的那些想法,再请个管家是完全有必要的,点了点头:“好管家不容易找,慢慢留意吧。” 温纶想想也是。他现在也算是有自己人脉的人了。文人相轻是不错,但是文人之间的交情却也很铁。温纶和府城这些文人都没见过几次面,尤其是那些大家,可以不买熊大的面,但是对温纶却是客气万分。 这可以说是文人风骨,也可以说是自命清高;但在温纶和这些人实际接触后发现,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说白了就是没共同语言。 其实温纶觉得自己这个学渣和一群殿堂级人物也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架不住原身太彪悍。他现在深居简出也被说成了有不浮躁,有隐士之风。 温纶有时候听到这种言论,还挺脸红的。 不过找管家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温纶在那群很靠谱的文人中透露了点口风,也没什么好的结果,甚至被人悄悄告诫:“管家还是自己养起来的好。” 温纶当时没觉得什么,可是回过头来一想。他家现在用的人几乎都是县伯府上面过来的。那些壮汉们都在茶园工作。药园那边只有华永和一个小药童……唔,药园那边也得添人,总不能让一个大夫种地拔草累死吧? 药童嘛,倒是相对好找一些。温纶托了牙行没几天,就找到了五个,年纪从十三四到十七八的都有,手脚利索,辨识草药的本事也能通过考验。找到人的隔天,温纶就让把人带到山上去了。 然后剩下的就是姚青的大事情——上学。 温纶自己读书的经历十分简单,老爸老妈带着往幼儿园一塞,然后一路塞到高中,大学自己去的。原身的读书经历更简单。原身生活在县城,并没有在府城的书院读书;年纪小的时候请了个先生来教基础,基础飞速学完之后,就上了县城的书塾,从而认识了安澜等人;后来又拜入了姚大先生门下。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他操心。 现在轮到他送自己儿子,不,是学生读书去了,那各种手续叫一个繁琐啊!这还是在书院给他打开绿灯的前提下面,关键是姚青还得学武,于是就得走读。 书院不是没有走读的学生,但是所谓的走读都是在书院上几天课,然后一个月回个一两次家这种。这是一小部分府城本地的学生。大部分的书院学生都来自安江城周围各个县城,甚至还有其他教育条件不能那么好的州府过来的。这些书院学生,也就是一年回个一两次家而已。 “天天回家?”接待的金先生一愣,“完全不住在书院吗?”别的学生进书院读书,巴不得一头扎进书海里,剩下的心思就是为了和同窗拉近关系,好为了以后的仕途铺路的。这种要天天回家的纯走读学生,金先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其它手续都没问题,温纶不想卡在这一道上面:“也不是天天,只是阿青现在学武,还是打基础的时候。我家……相公希望能在回山上前,多教一些。等到我们回了山上,阿青就要住在书院里了。阿青年纪小,还需要先生多照拂一二。” 照拂什么的,完全是客气话。在温纶没出现之前,姚青一个七岁的小孩儿,就能一个人生活了几个月。更何况现在又大了一岁,书院的情况也不是那么糟糕,还可以带书童……温纶眉头一皱,他竟然忘记给姚青配一个书童。 嗯,现在还有些时间,得赶紧挑一个。他可不想姚青自己去打饭洗衣服什么的。 这些事情姚青是可以自己做,但是他更想姚青好好读书,生活有自理能力就可以了,现在还是跟着熊大多学些武功才是正经。 校园暴力什么的,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温纶都不想姚青被欺负了去。文斗方面没多大问题。武斗方面,府城那么大的书院管理上面应该是不会出现那么大的疏漏,但是万一呢?谁也不能保证万一不是? 再说,练武强身,除了像他这样的广播体操运动员之外,其他正经要入仕的书生,都是要会一点武艺的。欺负一个小孩子还不是一盘菜? 金先生听完温纶的理由,再看看比寻常八岁孩子还矮的姚青,表示理解。姚大先生、温纶、姚青,这三个名字构成的故事在府城的文人圈子中,可谓人尽皆知。金先生只要想到姚青那么小一个孩子,就立刻又要离开熟悉的先生一家独自生活在书院里,也很是感慨。 “这件事情我跟院长商议一下,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温先生家就在书院旁边吧?” “是,走过来很近。”温纶当年就羡慕读书离家近的同学,对于那种自己到了学校,住在边上的同学才刚起床的同学,表示各种羡慕嫉妒恨! 由于不能立刻做出结论,金先生只能安排两人参观了一天书院。 温纶看得十分仔细,不仅旁听了几节课,还参观了学生宿舍,重点考察了食堂的卫生情况和饭菜。姚青岁数小,还在长个子,伙食可不能差了。万一再挑食偏食的话,长不高可怎么办?女人长不高,那叫小鸟依人;男人长不高,那根本就是二等残废好嘛! 万一等以后姚青上了朝堂,和别的大人们交流起来,人家一个个都俯视姚青?温纶觉得这个不能忍!可是哪怕在这么繁华的安江城,温纶也始终找不到羊奶,更别提牛奶了。 结果书院的食堂情况比起温纶经历过的那些,简直是良心工程。 温先生表示,再也不用担心小孩子不爱吃饭啦!好吧,姚青其实除了问题有点多之外,实在是一个非常省心的孩子。如果在书院被教歪了,小心他放小浣熊拼命! 金先生吃着饭,觉得突然一寒,抬头看到温纶正对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他也反射性地笑了笑:“书院靠江边,天气比起其它地方更寒凉一些。温先生要多注意。” 温纶点点头:“多谢金先生提醒。” 文人是世界上最不讲究,也是最讲究的一群人。他们不讲究起来,简直幕天席地,草庐窝棚都能各种诗兴大发。但是讲究起来,就像书院这样,那面积叫一个大,完全不输给现代的那些综合大学。综合大学还因为地价关系分几个学区呢! 书院不。书院就是占据了极大的一整块地,包括了一段江岸,有自己的码头,有自己的船——不止一艘,有临江的各种建筑,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因为泛舟江上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 温纶花了三天时间,才将书院摸了个遍。 然后,他也接到了书院的肯定答复,于是第二天姚青就要上学了。 早上,姚青依旧一大早起来跟着熊大晨练。等到温纶爬起来的时候,姚青已经结束了晨练,急匆匆地准备去上学。 温纶赶紧道:“等等,我送你去。” 姚青第一次反对:“有大熊叔送我就可以了!”他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书院的金先生说会在门口等他。他认得进先生的。 而且:“先生快点,我要迟到了!” 温纶刷了牙,抹了一把脸,直接就跳上小毛驴媳妇:“走!” 小毛驴媳妇:“恩昂~” 熊大带着姚青上了小毛驴:“走吧。” 然后一路上,熊大看着温纶将自己的头发扎好,把衣服整理好,等到了书院门口,媳妇儿又是一副翩翩书生的样子。 温纶到了书院后,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姚青交给了金先生。 姚青跟着金先生进了书院。温纶没有跟进去,在大门口站了良久。 熊大一揽媳妇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晚上就能见到阿青了。” 温纶点了点头:“也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点心酸。”这种自己的孩子跟着野男人头也不回得走掉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招人 送走了姚青,熊大拍了拍温纶的背:“困不困?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 温纶打了个哈欠:“不用了。走吧,去茶楼。” 牙行的人已经等在了茶楼,麻杆儿一样细的人牙子洛三正一脸享受地呷了一口茶。洛三是官牙,因为沾着个官府的背景,哪怕做的是人牙子这种下九流的活计,人们也尊称一声洛三爷。可是洛三爷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像茶楼这样的地方,他这种身份的人是进不来的,哪怕他再有钱也一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喝到茶楼的茶,好赖他喝不出来,但是心情显然很好,像是整个人都升华了一般。 熊大和温纶还没进屋,就看到院子里二十多号人,一溜站得笔直。见到两人过来,二十多号人齐刷刷地行礼。单说这一份做派,就让熊大和温纶高看一眼。 洛三在里面听到动静,赶紧站起身来:“洛三见过熊大人,熊夫人。” 温纶已经被叫“熊夫人”叫得没脾气了,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切入正题:“先说说书童。” 洛三闻言脸色微微一僵,他本来打算把这个问题放在最后一个说的,实在是因为:“熊夫人的要求比较特殊,如果洛三没理解错的话,您是要岁数大一点的?”谁家书童不是从小养在身边啊?那姚青小少爷年纪也不大,正巧养一个不是刚好? 温纶:“没错。阿青年纪小,有个岁数大一点的,能做点事情。”哪有小孩照顾小孩的事情?与其说他要给姚青找个书童,不如说是要找个保姆兼管家。 洛三点了点头,站到门外,招呼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进来。少年十三四岁,眼睛灵活地四处转悠,看到熊大和温纶直接又一次行礼,然后也没有他什么事情。 洛三直接介绍道:“这人叫……” 熊大突然出言打断:“换下一个。” 那少年一愣,洛三也是一噎,可情势比人强,他们就算再有意见,也不敢当着熊大的面发。 等那少年出去之后,熊大才对着温纶道:“心眼太活泛。” 温纶完全不知道,只看了那少年一眼,哪里看出来的心眼活泛,但是他相信熊大的判断,点了点头。那孩子岁数也小了一点,干瘦干瘦的,书箱可沉。 接连三个少年,都被熊大或者温纶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否决了。洛三偷偷抹了一把脸:“下面这是最后一个了。这个人叫卓安,原本是一间酒楼里后厨帮厨的,现在酒楼的东家将店关了,回乡下养老去了。他年纪大了点,今年十六岁。” 卓安一进门,温纶还以为看到了熊大第二。高高壮壮的少年让屋内的光线都暗了一点,要不是脸上有着明显的稚嫩,简直就像集市上卖猪肉的。 这形象和书童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啊…… 温纶看了一眼熊大,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决掉,于是试探地问了两句:“识字吗?” 卓安老老实实地回答:“认得几个字,悄悄跟着掌柜学过菜名。” 也就是认识的字不多。温纶想了想,又问:“会做菜?” “会!”卓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又呐呐道,“不过会的不多,就跟大厨学过一点儿。” 洛三听着卓安的回答,简直就想跳脚。回答这么老实干什么?他那两个字跟不认得有什么区别,能当书童嘛! 说起来,这卓安和洛三算是沾了点亲带了点故。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他也算是有点门路的人,又是专门做一行的,辗转了都快一个月了,都没有东家要用卓安。他明明反复教了这孩子该怎么回话,偏偏别人一问,立刻就将那些学会的话抛到一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了。 温纶和熊大对视一眼,两个人倒是不这么想。别说这年头,就是温纶所在的菜谱满天飞的时代,各个秘方还是珍之又珍,各种私房菜馆和酒店大厨,哪一个手上不捏着点秘方。 换了在齐国这种物资相对贫瘠,流通速度也不够快的地方,菜谱就显得更加珍贵起来,这可都是能养家糊口的老本。 当然,卓安学会的不可能是大厨的招牌菜,但就是大厨手下漏下一点,如果他自己有条件琢磨琢磨,不愁没本事开个小饭馆。一个帮厨,竟然能从大厨手上学到本事,这本来就证明了卓安的心性和人品。 当然,作为一个帮厨和一个书童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 温纶想了想道:“这样吧。卓安你先留下,签两年的契,如何?”等过了两年,按照这里的规矩也该娶妻生子了。若是两年时间里,能攒上点本钱,说不准人家想开个自己的小买卖呢? 洛三没想到温纶竟然同意让卓安留下,卓安本人更是喜出望外:“多谢东家!”然后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傻笑。 温纶最看重的书童搞定了,剩下的事情就轻松了。书童毕竟牵涉到更多的私人问题,还是姚青用的,不慎重不行。 接下来的就公事公办多了。在把剩下的人看过一遍后,挑选了牙粉铺的掌柜、账房、小二也落实了下来。一个好的管家可遇不可求,温纶着急也不行。 洛三这一次圆满完成工作,笑容满面道:“管家的事情小人放在心上,一有合适的人选就立刻带过来。” 熊大和温纶点了点头。 碧荷送洛三出门,递上一个食盒。 洛三接过食盒就知道不对,压手得很。心下有些奇怪,那纤纤细细的姑娘,怎么像拎着两根小葱一样?等回到家,他打开一看,上层是六枚各色糕点,下层是一吊钱,比他的仲人钱要多一些。 洛三走后,温纶想了想:“要不我们去一趟育婴堂?” 熊大有些不明白:“嗯?现在就去调教?”他也不是没跟孩子相处过,全都是大茶村那群熊孩子,小时候个个都被他暴揍过。省心的孩子,他就遇到过姚青一个。 可是读书也不省心啊!更何况,姚青马上就要一个人住了。 温纶想到就做:“不是调教。给阿青找个书童。卓安现在可以用用,但是年纪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当个书童。现在跟着阿青多学点,将来如果他肯留下,在茶楼做事更好一些。就是一直能做书童,阿青也要个小厮。”关键是,要给阿青弄个同龄人。 小孩子才多大啊?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将来骗不到媳妇儿怎么办?不对,这年头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媳妇儿不怕娶不到,但以后夫妻两个相处总要点情趣吧?总不能让新娘子觉得嫁了个老头! 育婴堂比书院更远。温纶和熊大几乎走到了城墙根,才看到育婴堂的字样。 比起县城里的育婴堂,府城的育婴堂显然要干净整洁得多,只是房舍看上去有点老旧罢了。 两人的听力超群,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小孩子的哭闹和嚎叫声,宛如正在进行一场群架。等两人走进无人看守的大门的时候,看到的情况让人直皱眉。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敞着衣衫,带儿郎当地鼓掌大笑:“打!狠狠打!谁赢了哥给谁饭吃!”他身后还站着四五个少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到两堆年纪更小的小孩儿打得更加激烈的时候,发出喝彩声。 温纶刚想劝阻,那带头的少年已经发现两人,挥了挥手让两堆小孩停手,自己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两位贵客这是?”一边说,一边还对温纶和熊大的衣着打扮上下扫了一眼。 那两堆打架的小孩儿分开后,一起站到少年身后,脸上带着讨赏的笑容。 温纶看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道:“劳烦小哥儿,想问问往集武巷怎么走?”集武巷在安江城十分出名。虽然也是生活在贫民聚集的地方,但是聚集着大安江上的大部分船工,车马行,还有镖局,这些人还十分抱团,惹上一个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那少年听闻是集武巷,正了正脸色:“从这儿出去,一路往北走到大路就能看到了。” 温纶笑道:“多谢小哥儿。” 熊大伸手掏出两文钱给少年。 那少年反射性地接住,抬头一看熊大的眼神,忍不住手一抖,两枚铜钱叮铃铃地滚落地上。少年赶紧去捡,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京城 皇上轻车简从,在百工署里巡视。 工部尚书和几个官员正在一旁替皇上解说:“目前,箭矢和砍刀都在用流水线制造。效率比以往提高了两成,现在时间还短,等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应该还能有所提升。盔甲的效果也不错,但是盔甲的部件较多,工部一下子也分不出那么多匠人,正在从其它地方抽调。” 年轻的太子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 皇上正好一眼撞上太子的视线,伸过手将中规中矩地太子拉到自己的身边,大手将太子一头梳理整齐的头发揉成鸟窝:“吾儿有治国之才。”他这个做老爹的只是给儿子买几个玩具啊,儿子怎么就从玩具想到军工上面了呢? 果然,儿子越大越不可爱! 太子辛苦地在皇帝老爹的魔掌下挣扎着,徒劳无功地抢救自己的发型:“父皇!” 第57章 小厮 小厮,或者说预备役书童,来的意外容易。 温纶被撞了一下,确切的说,还没撞到,就被熊大一手拉开,然后跌撞过来的小孩儿晕倒在了地上。 小孩儿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了,身高看起来和姚青差不多。 旁边一个人叹息道:“这是连二家的,上个月连二的船沉了,连二的婆娘跟着跳了江,债主和房东找上门来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走了,现在就剩下小椅子。” 小椅子?温纶看了看被熊大提在手上的小孩儿,再看看巷子里来来往往,身上衣服大都带着补丁的人群,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熊大。 熊大浓眉一扬,手也跟着一扬:“带回去?”昏迷不醒的小孩儿像只被捏住脖子的小狗崽一样,跟着晃了晃。 温纶目测了一下小孩儿的身高:“那就带回去吧。”姚青或许不喜欢比自己长得高的?这孩子倒是差不多高。 小椅子身上没什么毛病,会晕倒,纯粹是饿的。可是哪怕饿极了,他也只是眨巴着眼睛咽口水,直到温纶说:“吃吧,这是给你吃的。” 小椅子怪模怪样地行了个礼:“谢谢。”然后他才爬上凳子喝粥。小孩儿嘴巴小,又饿极了喝得猛,没两口就呛到了。 碧荷给他拍拍背,温纶看得胆战心惊。这姑娘冬天单挑了一头百多斤的野猪,这一巴掌下去,小椅子的小身板…… 还好,没有血案。温纶长吁了一口气,一屋子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温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拉着熊大起身,对碧荷道:“碧荷,小椅子就交给你了,一会儿待下去好好梳洗,找件阿青的旧衣服给他试试。” 碧荷应了声是,样子十分柔弱。 温纶转过头,眼角还在抽,回房后忍不住对熊大说:“啥时候换一套武功教我?”养生拳他已经打得很熟练了,能来套爷们的吗? 熊大左思右想:“这样吧,教你一招克敌制胜的!” “绝招吗?”克敌制胜!听起来很牛有木有!厉害的武功在精不在多,想当年令狐冲学会独孤九剑就独步武林了。这一招是什么?天外飞仙吗? 熊大严肃点头:“我先给你示范一下。你来躲。” 温纶摆了个防御的架势:“来吧!”他做广播体操也是有点效果的好不好,手脚很灵活的。 熊大:“我来了!” 温纶还没反应过来,要害就被拿捏住,浑身僵硬了半晌:“这是……绝招?” 熊大依旧很严肃:“这招叫猴子偷桃。”然后很严肃地示范了一下,到底怎么样的一招克敌制胜。 敌人输得十分惨烈,晚饭都没起得来。 姚青回家的时候,就见熊大一个人来接,不由得问道:“先生呢?”问完之后,好像觉得自己有些不应该,低着头,紧了紧书包带子。 特制的小浣熊书包,下面还有一条灰白相间的长尾巴,拖在姚青身后,像是小朋友长了条尾巴一样。 熊大揉了揉姚青的脑袋,把人举高,往自己脖子上一放,把姚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扶住熊大的脑袋稳住重心。 熊大握住姚青的小腿:“你先生在睡懒觉,大熊叔带你回家。” 除了早上赶时间骑毛驴,下午放学熊大和温纶都是步行来接,然后一家三口一起手牵手回去。 姚青还是第一次骑在大人的脖子上。他的父亲早亡,甚至在他的印象中都没有父亲这个概念。最接近父亲形象的无疑是温纶。 但想到温纶连一套养生拳都打得七零八落之后,姚青就想象不出,温纶把他扛起来的模样。应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让他骑在脖子上,走路回家。 熊大感到身上的小孩儿安静下来,慢慢趴在他的头顶,忍不住笑问:“怕不怕?” 姚青立刻回答:“不怕。” “那好,抓紧咯!”熊大话刚落,就跑了起来。 姚青往后一仰,赶紧扶住熊大肩膀,安抚下心跳之后,感受到风吹着脸颊,不由得哈哈笑起来。 熊大一路飞奔到了家里,姚青挣扎着要下来,熊大没让。 姚青指了指门楣道:“会撞到。” 熊大只能蹲下身让他下来:“小心。” “嗯。”姚青下来后,直接过去拍了拍门。 没一会儿,碧荷就打开门。 姚青一脚踏进院子,忽然看到有个人藏在碧荷身后。 小椅子饿了好多天,才喝了一碗热粥,哪里能和姚青这种学武小有所成的小孩儿相比,两三下就被姚青从碧荷身后拉了出来:“我叫姚青,你叫什么?” 小椅子在洗了一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也干净可爱起来。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饿瘦的,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扑闪了两下,到底对同龄人显得更亲近一些:“姚青你好,我叫小椅子。” “小椅子,你好。”姚青打完招呼,握着熊大的手紧了紧。 熊大低头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姚青快速地放开他的手,然后一溜烟冲进温纶的卧室。 温纶迷迷糊糊中,几乎被扑过来的姚青击沉了。他中了猴子偷桃不够,还要来一招天外飞……小角吗? 姚青从来没有这么没规矩地破门而入过,温纶倒是不生气,也不顾姚青刚刚从外面回来,把他拉进怀里,小声问:“阿青,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姚青摇了摇头,不说话。 温纶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猜测:“书院先生讲得听不明白?” 姚青接着摇头。 “同窗不好?” 姚青摇头摇到一半停住,支吾:“先生的两个弟弟在书院里。” 温宇泽和温景盛?!温纶眉头一皱,他怎么把那两个祸害给忘了? “那两个不是好人,以后别理他们,躲远着点。”温纶交代。不行,他得跟熊大商议一下,找两个退伍的军汉来给姚青当护卫。丫的敢祸害原身不算,要是再敢祸害阿青,绝对把他们弄死! 姚青闷声道:“唔,阿青不喜欢他们。”想到那两人,姚青就直觉不舒服,哪怕他们要把书童小厮借给他用,他也很干脆地拒绝了。 温纶继续拍了拍,看到熊大站到门口,笔了笔手势,让他不要出声,继续问道:“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小椅子是先生的儿子吗?”姚青话出口,才懊悔地低下头,“阿青不是不喜欢先生的儿子。阿青不是……” 温纶赶紧道:“小椅子不是先生的儿子。” 姚青抬起红彤彤的眼眶和红红的鼻尖:“那是……” 熊大一个箭步过去把姚青从温纶怀里拎出来:“小椅子是给你找的小厮。”开玩笑,媳妇儿身上连衣服都没穿,被这个臭小鬼蹭过来又蹭过去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挺讨人喜欢的小鬼,一下子就看不顺眼起来。 姚青疑惑地眨巴眼睛:“咦?”他独来独往惯了,而且,“先生也没有小厮。” 温纶略感动:“先生身边有很多人伺候。你马上就要住在书院里了,这个屋子也要有人打扫。先生还给你找了个书童,岁数比较大,还会做饭,想吃什么就让他做。” 姚青点点头:“哦。那先生,阿青什么时候能看到你,还有大熊叔。” 温纶算了算日子:“最快也要到明年春茶上市的时候。缺什么东西就去茶楼找小黄掌柜。家用能自己管着么?” “能。”姚青吸了吸鼻子,“先生能把小小毛驴给我捎下山吗?” 温纶同意:“可以。先生再让人捎一辆马车。小小毛驴和马都记得要好好照顾。” 熊大看着师徒两个没完没了地千叮咛万嘱咐,一伸手把又黏过去的姚青给提溜出去:“行了,又不是明天就要走了,还大半个月呢!别吵你先生。你先生身体不舒服,让他好好休息。”说完就把门关上了,留下埋进被窝里悲愤的温纶。 在孩子面前给他留点面子又会怎样?! 姚青从熊大手上挣扎下来,皱着眉头小声问:“大熊叔,你是不是私底下老是偷偷欺负先生?” 嗯?熊大一拧眉:“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欺负你先生了?”他对他媳妇儿可好了,天地可表! 姚青用别装了的眼神看熊大:“我都看到了。先生身上好多印子,以前也见过很多次!”大人还耍赖! 熊大一口老血哽在喉头,想了半天,竟然无言以对。他好歹跟着媳妇儿学了那么多本书,怎么还是被一个三尺高的书生小鬼一句话打倒了呢? 姚青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熊大。 熊大老脸一红:“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姚青扭脸轻哼:“敷衍。”双手往后一背,学着书院老夫子的动作走掉了。 小椅子看到姚青走出来,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小少爷,小椅子以后就是你的小厮啦!” 姚青大模大样地应了一声,忽然觉得视线有点不对,不禁走过去两步。 小椅子往后缩了缩:“小少爷?” 姚青没当过少爷,但是在山上带熊孩子带惯了,自有一番严厉:“站直了,别动。” 小椅子委委屈屈地站好:“噢。” 姚青背贴着小椅子站好,伸手从自己头顶划过,戳在小椅子的后脑勺上。为什么?他竟然比小椅子矮! 第58章 点单 温纶一心扑在调教小厮和书童上面,可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也就是仗着一点原身的记忆。说起来,原身也是有书童和小厮的,还有两个长随,伺候的丫头仆妇一点也不少。可自从老县伯病倒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了,也不知道是凶是吉。 从温纶浅薄的那点了解,那些人最多是被打发到远远的地方去,刘氏也没有那么视人命如草菅,齐国的律法也不会纵容主家过于苛刻的行为。 温纶想了想,就放下了。这时候还是缺个管家,否则调教下人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他来插手? 还好,温纶的要求也不高,要求会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卓安和小椅子虽然一个憨厚一个内向,但是脑筋都不笨,学起东西来速度很快。 就在温纶保持乐观态度的时候,一个出人意料的人找上了门。 “蔡公公?”温纶十分愕然,赶紧施礼,“温纶见过蔡公公。” 蔡公公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温纶:“温先生这是做什么?咱家当不得这大礼。”跟着向温纶行了一个礼后,伸手往身后一招。 温纶看着一排人鱼贯而入,身上带着的家伙什眼熟到不行,分明是他炒茶的工具,还有好几布袋茶叶。 蔡公公解释道:“皇上惦记上了望春,古茶树的那种。得知温先生不得空,干脆自作主张把东西带下来了。还希望温先生见谅。” 温纶能不见谅吗?这可是皇上要喝。这天下间能让皇上惦记上的东西……温纶略微自得了一下。其实他一直不觉得自己炒制的茶叶有多好,茶楼里的茶叶卖得贵,那是卖的文化,和茶楼的环境,总感觉和他的手艺并无多大关系。 两个人移步到院子的石桌边坐下说话,熊大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赶了回来。 熊大和蔡公公寒暄完毕后,蔡公公笑眯眯道:“听说熊大人家刚弄了个牙粉铺子?” 熊大额角一抽:“是,就这几日打算开业。到时候还请蔡公公务必赏光。”什么时候都瞒不过那位,也真是够了。铺子都还没开出来呢,就被盯上了。不过这铺子本来就是太子殿下赏的。一点牙粉,不像上次的连弩那么扎眼。 蔡公公笑呵呵地答应了,还直接就住下了。 当天晚上,姚青回来看到蔡公公十分高兴。 蔡公公本来还以为小孩子忘性大,早就把他这个没相处过多久的老头子给忘记了,结果姚青非但记得,还很亲热地拉着蔡公公,要给他看自己最近的书画。 熊大叹了口气。蔡公公这以来,媳妇儿和儿子(?)全都忙活了起来。 跟在茶叶后面进门的小小毛驴很忧伤:“恩昂?”主人没看到它吗?果然是长得太矮了。 蔡公公这一来,小小的院子里热闹了不少。他带的东西不少,制茶的工具就有一堆,还有茶叶,还有山上捎下来的换季衣物之类。蔡公公身边依旧跟着四名随从,行李虽然不多,五个人加一起也不少。 书院这边的宅子不大,蔡公公是住下了,四名随从是怎么都安排不下了,除非打地铺。 温纶还在纠结,结果人家倒好,直接在院子里扎起了帐篷。 院子里原来草木葱茏,不过为了方便早上练武,熊大自己动手铲了一块空地出来,现在倒是地方刚好。 一切在短时间内安排妥当,一行人连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没了晨练的地方,熊大表示没关系:“咱们可以跑步去江边,那边有一大块空地,早晚也没什么人。” 一屋子的人,除了温纶之外,都是练武之人,连卓安和小椅子都在主人家的要求下,跟着强身健体。 温纶脸色一白,为啥广播体操做得好好的,又要去跑步?晨跑已经够邪物的了,还要晚上再跑一轮,小浣熊果断活腻歪了吧?想到这里,温纶的眼神顿时凶恶起来,一爪子拉过熊大。 温纶还没说,熊大就安抚过去:“媳妇儿不用去,你带着小椅子,暂时在院子里打打养生拳就好了。”院子里,两个打拳的空地还是有的。 小椅子年纪小,之前一段时间还有些亏了身体,目前虽然看不出什么,但还是得好好调养一番,一下子进行高强度的运动容易出问题。 卓安就不一样了,到底是少年人,对练武什么的简直热情高涨,现在已经自诩是熊大的记名弟子了。而且小伙子有着一把好力气,又肯吃苦,练得十分勤恳。 习武,除了天分之外,更重要的是勤学苦练。这一点,其实适用于任何地方。卓安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年,没多久就得到了蔡公公一行人的肯定。 炒茶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温纶嫌院子里地方小,干脆就将东西移到了茶楼里。 温纶不常出现在茶楼,但凡有客人能够遇到温纶,尤其是一些名气不怎么响亮的人,回家都能兴奋地说上三天。这一回能亲眼看到温纶炒茶,这些人就更加兴奋了。 连几位大家都闻讯而来:“倒是让我等开开眼界。” 温纶晒然一笑:“不过是家中地方小,施展不开罢了,倒是打扰了诸位雅兴,温纶深感歉意。”然后转头叫翠莲,“今日来宾一人赠上一罐牙粉。” 熊家的牙粉在文人雅士中的风评出人意料的好。茶,乃君子。君子,是大部分文人的毕生追求。说是附庸风雅也好,还是因为实际效果也罢,反正有些人就是认定了这毓秀牙粉。而且因为短时间内没地方买,赠送的量又少,不乏特地为了这牙粉上门来茶楼消费的。 温纶这一表态,当下就有一位老先生笑骂:“小子倒是会做生意。”温纶如今在圈子里的名声,也就是有数的这几个大家,敢怎么说话。 恰巧今天婆婆也来了,笑着跟了一句:“这毓秀牙粉是好,可老婆子不太喜欢那味道,什么时候弄点其它的?” 温纶还没问答,老先生就哼了一声:“俗!” 温纶见两位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赶紧道:“有。兰花牙粉,不知道婆婆是否欢喜?”这票子老学究,别看都一大把年纪了,个性都幼稚得很,总是上一秒视同仇敌,下一秒又你好我好,让旁观的人简直头痛无比。 兰花,也是文人中深受追捧的一种,有花中君子之称。女子对兰花的喜爱,也是不枉多让。 兰花牙粉一出,当下就平息了一场争端。 有两位大家在前,旁观的人虽多,但是不敢靠前,只能静静站在稍远的一边。有知眼色的侍者,将椅子搬到左近,又将茶水糕点放好。 等温纶准备开始炒茶的时候,一抬头竟发现自己被强势围观了。不过是炒个茶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他现在炒茶很专业……是很专业了吧,皇上都惦记上了。 这么一想,温纶沉下心思抓了一把茶叶,抖落到加热的锅子中。他微微眯起眼睛,耳中其它的声音顿时消散,唯有眼前的茶叶,水汽渐渐蒸腾,伴随着自己的动作,茶叶在手中无比乖顺地翻滚着,熨烫着每一寸叶面,顺从地定型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两位大家看着温纶的动作,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上,也渐渐严肃下来。 围观的那些人见状,手上品茶吃糕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竟然只剩下温纶翻炒茶叶的细微声音。 人群中一高一矮两位少年面色尴尬,两人正是温宇泽和温景盛。 温家的男孩子,在读书方面,可以说一出生就生活在温纶的阴影之下。兄长太厉害,总是被拿来做一番比较。明明他们也不算差,甚至比起一般人来要聪明得多,但评价到最后总会变成一句话——“可惜,比不上他们大哥。” 明明那些比他们成绩更差的同窗,都能得到先生的赞扬;而先生给他们的眼神中,永远带着失望和可惜。 幸好,温纶年纪大了,拜师姚大先生后,更加深居简出,连书塾都不常去了。两人这才从温纶的噩梦中解脱出来,没想到他们一来到府城的书院念书,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书院同窗对他们的评价呈两极分化,这得归咎于他们的两位“好”兄长。 作为感情上,他们肯定更偏向于温诚,但是——“原来二位是温诚的胞弟,嘿嘿。”那些学习优良的学生,几乎除了冷笑看不起之外,几乎不再有其它任何反应。 但当说到温纶的时候,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想不到二位竟然是温先生的兄弟,真是幸会。” 两极分化的态度,让两位嫡出,但非长子的温家少爷,立刻有了选择,极度心塞的选择。县伯府倾倒在他们身上的资源并不会太多,他们的出路更多的还需要自己谋划。书院这些同窗,能够带来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此刻,看着一些他们平时可望不可即的人物,这样簇拥着温纶,温宇泽还懂得隐藏,温景盛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凶恶了。 第59章 套近乎 温纶一旦炒茶,那是完全不理人的。这一点,熊大深有体会。 让熊大有着更深体会的是,这时候的温纶十分诱人。所以,平时在山上的时候,温纶炒茶都是在自家院子里,所有东西都有自己的一套,而不是跟着众人一起到茶厂工作。 温纶从一开始是因为生病,后来就习惯了,倒是没考虑其它因素。这一切全都在熊大不动声色之下,悄悄完成的。 等温纶炒出来的茶叶,有了点名气之后,茶厂的人也习惯了。这年头,谁家好手艺不藏私呢? 可现在熊大忙着牙粉铺子的事情。愈加临近开店的时候,就愈是忙得不可开交。熊大也没精力紧迫盯人,反正他每次回家,温纶都好好在家里,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一点不可表的私心,竟然被温纶“偷渡”了。 当然,在这里围观的人里面,大部分都没有像熊大那般的“龌龊心思”。悟性高的都沉浸在这种技近乎道的意境之中。其他人没有这份悟性,也觉得温纶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的温纶,却并不如这些人想象中那么高雅。他只是谨慎仔细地让茶叶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参照的是那些名茶。可以说,那些炒制那些名茶的师傅,采用的多半是经验;那么温纶采用的,更多的是计算。 温纶的经验还很少,要达到贡茶的程度,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当然,他有捷径,势必在这条路上走得比别人更顺遂一些。 蔡公公带下山的茶叶看着很多,但实际上只是最大的那颗古茶树上的一些,依旧是他亲自采的。有经验丰富的茶农指点,这一次蔡公公采摘得速度更加迅速,专业度直逼采茶女。 在集中注意力的人眼中,炒茶的时间不过一瞬。 在注意力分散的人眼中,却已经过去了很久。心思颇多的温宇泽和温景盛,早就已经如坐针毡。此刻看到温纶收手,不由得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温纶回过神来,已经累得够呛。体力方面倒是还好,主要是精神萎靡。一个人能够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是有限的。而集中注意力做某件事情,比起不废脑子的重复劳动,消耗的能量要更大一些。 翠莲已经伺候惯了,看看差不多了,就已经端上了炖好的甜汤。等到温纶收手,甜汤的温度也刚好入口。 老先生和凌青婆婆像顽童一般眨巴着眼睛:“温纶呐,这茶叶……这望春……” 两人还没开口,一只手一伸,就将炒好的茶叶罐子收走。 两人愤怒地抬头。 蔡公公笑眯眯地拱手:“对不住二位,这是主人家点名要的。” 蔡公公虽然穿着打扮与常人无异,可是那声音到底是尖锐了一些,让两位大家一听就认了出来。当下两人心中虽还有些愤愤,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两人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在一些小辈面前还能倚老卖老,到皇家面前倚老卖老试试?他们又不是二十郎当,心气儿早就磨平了。 再说了,不过是几两茶叶罢了……好想骂人! 两个大家毕竟岁数大了,现在连点心头好也没了指望,顿时觉得腰酸背痛起来,先后告辞。 两个大家一走,没了人镇场子,店里迅速热闹起来。 牙粉已经分发到了客人们手中,这一次的品种更多,只能挑选一种的规矩太过不近人情,让这些家中长辈亲眷众多的书生们难以抉择。 侍者们耐心地一一解答着几种牙粉的不同。单单是百草系列里面,就有许多功用,什么亮白、固齿、防止牙龈出血之类的,哪一种都好像要! 终于有个脾气急躁的书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为什么不能买?多少钱,说个数。不用你们送,我买还不成?”能来茶楼消费的,都不会是家境贫寒的,都不差钱。 在一片附和声中,温宇泽赶紧道:“这位兄台若是有急需,我和小弟的赠品名额,不妨拿去用。” 这书生名叫林思源,在书院里也小有名气,家中据说也是勋贵出身,但是降级传到他这一代已经变为了平民。家中子弟自由习武,偏偏这书生另辟蹊径,想要当文官。可能因为自幼习武的缘故,林思源比起一般的书生来,显得更加豪爽一些。 这时候听闻温宇泽的话,林思源顿时一喜,随即又疑惑道:“不知兄台这是?”林家虽然已经是平民,到底数代积累,在安江城内也是豪门,虽然后人未曾犹如先祖那般出息,可也有几名在朝为官的族人。林思源自幼见过的奉迎拍马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温宇泽笑得更加人畜无害,脸上甚至带了点羞赧:“不瞒兄台,温纶正是家兄。” 温景盛跟着扯出一抹笑来,状似天真无邪。 林思源和一众书生恍然大悟,不禁眼露欣羡。有温纶这样的兄长,不说别的,就是平时请教学问起来也方便得多。书院是好,书院的先生也都是学问高深之辈。但是架不住书院的学生众多,先生的精力也是有限,学生们遇到问题,更多的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讨论,而不是去请教先生。 更何况,温纶认识的这些大家,随便哪个能点头举荐,他们这样的书生学子仕途定然顺遂。 心念电转间,林思源顿时为了刚才的念头感到羞愧万分。人家有温纶这样的兄长,何必来给他拍马?真是马不知脸长! 温纶虽然疲惫,但是耳朵可没关上。温宇泽和温景盛两人在场,他也是刚刚才注意到,本来不打算理会,只希望两人自动退散,想不到这两人这么不要脸。兄长?处心积虑又是下毒又是推下荷塘的,一个个巴不得他早点死,现在倒还有脸说“兄长”! 温纶赶紧将最后一口甜汤喝下,压了压心中的恶心。他看了看不远处被众人拱卫的温宇泽和温景盛,接过翠莲地上的手巾,接着擦嘴的动作,掩住嘴角饱含恶意的笑容,等到放下手巾的时候,温纶的脸上已经变成了一副可亲大哥的样子。 “三弟,四弟。” 温宇泽和温景盛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温纶在叫他们。对温纶做的那些事情,他们自己心里面有数,可温纶一直不发难,他们也渐渐淡忘了。时间久了,他们总觉得自己有着嫡出的名分,温纶就是二品诰命加身,也改不了他庶出的本质。现在对着温纶这副好大哥的样子,两个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颤,淡忘的那些事情纷纷涌了上来,一下子怯了场。 “大哥。” 温纶倒还真跟个好大哥一样和他们聊了起来,先是问了书院的生活是不是习惯,又问了在府城是不是有什么不便,要不要带家信回去等等。 一旁悄悄关注这的书生们,更是羡慕,完全不知道这副兄友弟恭的画面背后,三个兄弟的心思都恨不得拔刀相向。 只有站得近,又人精一般蔡公公看出了端倪。他见惯了宫里面的勾心斗角,温家这三兄弟,无论哪个的功力在他眼里都稀松得紧。 温宇泽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出言告辞:“大哥,时间不早了。书院离茶楼远,我和四弟先回去了。” 温纶一口拒绝:“不急,大哥现在也住在书院附近,一会儿走的时候稍上你们。正好这里东西也齐全,大哥难得见你们一面,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书院里学得怎么样了。” 原本就在注意着三兄弟的书生们,顿时眼中露出光彩来。人家拉家常,和他们完全没关系。这点评学问就不一样了。关键是,如果运气好,说不准他们也能问上一两个问题。 温宇泽和温景盛却是心里面咯噔一声,同时暗道:来了!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温景盛的脸皮已经是一片涨红,深吸了一口气,道:“景盛年纪尚小,于学问一道上十分浅薄,大哥……” 温纶微微一笑:“四弟不必自谦。我在家都听说了,书塾先生都夸奖过你。你到书院后,我倒是忙于庶务疏忽了,还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是。”当下,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各出了一道题。 两道题难度中等偏上,都不算为难。两个人想了一想,也就答上了。 温纶点了点头,再出一题,略微难了一些。这一下,温景盛还好;温宇泽这种到府城就被花花世界糊住了眼的家伙,能学到几分学问,当下就呐呐了。 温纶也不计较,甚至还安慰了一句慢慢想,再各出了一题。这题目又更难了一些。 这下,连温景盛都没答上。 书院的学生水平,那是整个府城顶尖的。温宇泽和温景盛答不上,旁观的一种书生里自有人答得上,为数还不少。 听到旁人回答之后,温纶又在纸上出了几题,出完后叹了口气:“我当你们已经学问通达,才有空出来游玩,没想到离了爹娘看管,你们就松懈至此。这几题回去慢慢想。”虽然语气严厉,但声音不可谓不温和。 温宇泽和温景盛此刻的脸上已经烧红,温景盛的眼中更差点喷出火来。 见温纶这副样子,温景盛不由得恨恨地一把扯碎题目,尖声叫嚷:“惺惺作态!一个庶出的杂种,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片刻的静默后,顿时一片哗然。 在看到众人的反应后,温景盛耳中一片轰鸣,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第60章 自食其果 “什么事情,这么吵吵嚷嚷的?”一片喧哗中,却是熊大从门外踏了进来。 茶楼是营业场所,而且以文人为主要消费对象。文人之间意见不合,高谈阔论的不在少数,但是完全不会像现在这样嗡嗡成一片。 熊大还没进门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不过在自家地盘上,媳妇儿总不会被欺负了去,这才表现平静。 开玩笑,茶楼里可是有碧荷在呢。就是翠莲现在的实力,现在也是不容小觑。 熊大没想到,和温纶起冲突的竟然会是温家两兄弟,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温宇泽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站在身边的温景盛,已经是脸色煞白,额头上的虚汗滚落,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他勉强笑道:“见过熊大哥。刚才是四弟不懂事,说错话了。”转头又对温纶说道,“大哥,四弟年纪小,您别计较,我这就让四弟给您赔不是。” 温纶没回话,熊大首先嗤笑一声:“三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熊大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温宇泽这话说的。哦,温景盛犯错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温纶要是不原谅,那就是斤斤计较?连让他道个歉都成了仗势欺人了? 温宇泽一看周边的人的反应,心头也是一跳,暗中叫糟。这地方可不是龙州县,更不是县伯府,根本不是他能玩得转的。 温纶却不等他说话,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这么想……也罢。我一个熊家人,也确实不适合再插手温家的事情了。”转身拉住熊大,“我们回去吧。” 蔡公公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这时候跟在两人身后就走,脸上笑意盈盈。 这三人一走,围观的书生立刻就对温家两兄弟露出鄙视的眼神,好一点的冷哼一声,脾气冲一点的免不了骂几声。虽然这事情说白了是温家人的家务事,可温宇泽和温景盛的嘴脸太难看。 这时候天色将晚,书生们也没了兴致,纷纷离开。茶楼内一下子冷清起来,温宇泽的脸色一阵青白,忽然奋起一脚踢向温纶炒茶的炉子。 “啪!”一记脆响,却不是炉子倒地的声音,而是温宇泽的腿被一只白皙的手拍开的声音。 温宇泽毫无防备之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敢!” 碧荷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子:“茶楼不欢迎闹事的客人,这位客人请移步。” 温宇泽脸皮涨红:“你一个温家的奴才,敢赶我?!” 碧荷冷冷道:“这位客人说岔了。我主家姓熊,不姓温。” 黄真原本看着要起冲突,已经站到了碧荷身边,这下见状,不由得往后让了让。 温宇泽呲目欲裂,突然转头对上黄真:“你呢?” 黄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被这仿若要吃人的视线一看,吓得一小跳:“我……我的主家自然也是姓熊。”输人不输阵!更何况他们现在没输人! 黄真是温家的家生子。对于黄掌柜的来说,温家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老县伯。别说现在老县伯还没死,就是老县伯死了,县伯府的主人也轮不到温宇泽来当。更何况,他黄真现在的卖身契是在温纶手里。他有必要怕一个温宇泽嘛! 温宇泽冷笑一声:“好,很好!”说完,用力一扯温景盛,“我们走!” 温景盛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踉踉跄跄地跟着。 不提那离开的两人,温纶和熊大转身出了店门后,蔡公公倒是说了一句:“恶言中伤诰命夫人的,按律得杖责。” 温纶一惊。齐国的律法,原身的记忆中也有。但是他后来倒是没翻过,一时间竟然没有想起来这一招,不过:“多谢蔡公公好意,只是……唉,家门不幸,倒让您看了场笑话。”舆论这玩意儿,现代人的利用度可比齐国高多了。要让舆论偏向,一是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另外一个就是弱势群体。 今天这个事情,无论从哪方面,温纶都是强势的那一方。茶楼是他的,书生群体中他的地位也高,更别提他还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可是温景盛那句话一出,立刻就不一样了,庶出的子女素来弱势。在很多家族中,庶出的子女大部分也就是比下人高了半级而已,地位甚至比不上一些有实权的管家之流。 如果今天温纶拿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当众教训温家两兄弟,可以倒是可以,但舆论恐怕就站在了温宇泽和温景盛那边了。 蔡公公一笑:“倒是咱家多心了。” 温纶连称不敢,和蔡公公一番客套。 熊大倒是若有所思。 蔡公公忽然说道:“这望春茶也到手了,皇上还惦记着。明日一早,咱家就要告辞了。” 温纶愣了愣,略微惋惜道:“您这一走,阿青又要伤心好久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姚青和蔡公公倒很是投缘。 提到姚青,蔡公公也是哈哈一笑:“这孩子也是难得,赤子之心啊!”他这种阉人,地位再高也不是被人看不起?难为他这辈子竟然能遇到一个温纶不算,还能遇到一个姚青。温纶也就罢了,凭着姚青的才气,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只希望小孩今后还能留有一点本心。他已经看到过许多刚正不阿的人,在利欲熏心之后,变成自己原本最为不耻的一类人。 蔡公公是个办事干净利落的人,说走就走。 姚青的眼眶都红了。 温纶拍了拍姚青的肩头:“以后,阿青可以去京城见蔡爷爷。” 姚青点点头:“嗯,蔡爷爷年纪大了,以后阿青去看蔡爷爷。阿青给蔡爷爷带好吃的!” 第二天,姚青放学回来,带回了一个不算出人意料的消息——温宇泽和温景盛兄弟被书院劝退了。 劝退是往好的说,直白的说就是被退学了。 温纶哪还有不明白的,瞅了一眼熊大:“你干的。” 熊大本来觉得理直气壮,被媳妇儿一眼看得有些忐忑:“嗯。媳妇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啊?”温纶一愣,“没做错,你做得很对。早就看那两兄弟不顺眼,只是没想到办法整他们。”说不顺眼是轻的,那两兄弟直接就是杀人未遂,最好是丢大牢里面。可是齐国这种地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那两兄弟丢进牢里,倒也不是做不到,可是温纶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还得连累熊大。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熊大咧嘴一笑,凑上前邀功:“媳妇儿~” 温纶被他叫得浑身一颤:“好好说话。你怎么在书院也有关系的?” “我不用在书院有关系。”熊大解释,“书院最看重的是什么?是书院的名声。书院的名声一方面是先生们,更多的是书院教出来的学生。温宇泽和温景盛两兄弟,在茶楼里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用在外面传多广,只要传到那些先生们耳朵里就行了。” 剩下的,熊大没说。他本来打算,如果书院的处罚力度不够的话,再加一把火。没想到书院倒是干脆,直接就把人给劝退了。难道是被看出来了? 嗯,也不是不可能。读书人的心眼多得很,他这两下子,完全是班门弄斧。 老县伯拿着书院院长的信,抬眼看着刘氏:“德行有亏。” 刘氏脸色一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县伯沉默良久,忽然长叹一声:“罢了,也是我这个做爹的不是。等三郎四郎回来了,我亲自来教育好了。” 刘氏赶紧劝道:“老爷您的身体还没好,不妥。”老县伯的身体在外人看来是突然倒下的,可身为亲近之人,刘氏哪有不明白的,老县伯的身体是慢慢垮下来的。 老县伯冷笑一声:“这身体也就是拖一天算一天罢了。你也别总想着要把大郎怎么样,现在这情况,大郎不把你怎么样就不错了。” 刘氏眼睛一厉:“难道大郎还能反过头来对付咱们县伯府不成?” 老县伯反问一句:“怎么不成?” 刘氏当下呐呐不能成言,想到过去种种,不由得背后一身冷汗。 这时,门房传来消息,温宇泽和温景盛回来了。 一听到,刘氏当下就站了起来,疾步走了出去,没想到差点撞上了温景盛的书童:“怎么走路的?” 书童脸色煞白:“夫人,不好了,四少爷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刘氏当下犹如被雷劈了一下,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晕倒,再开口嗓子都尖利起来:“快去叫华老神医!”转头对着书童道,“你说什么?四郎怎么会不行了?” 这时候,温宇泽也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娘,赶紧去看看四弟吧!四弟他……” 刘氏闻言,腿一软差点摔倒,等看到温景盛面白如纸的样子后,转身一巴掌就甩到温宇泽脸上:“你是怎么照顾四郎的?” 温宇泽完全没料到自己会挨打,捂着脸将这两天的事情说了。 那天他们从茶楼出来,温景盛就有些不对劲。结果第二天天没亮,书童就跑来敲门说温景盛发了高烧,请了府城里的大夫,灌了药也不见好。这一次就是书院不赶他们,他们也得回来。 华老神医的医术,府城没一个比得上的。 华老神医这些天一直住在县伯府,来得倒是快。趁着诊治的时间,刘氏和温宇泽走到外面。 刘氏低头不语。温纶,她真后悔没早弄死那个杂种! 第61章 豆腐坊 蔡公公这一走,像是把剩下的一丝儿热气也给带走了,天眼见着就一天天凉了下来。 按照温纶的心思,倒是想住到封山前,可茶籽油的事情还得他们操持。具体倒是不用他们做什么,可今年是第一年能收获茶籽,哪怕只是形式上,两人也得回去坐镇不可。 更何况,大茶村那些村民从来都是表面老实,没了熊大在,还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 一番收拾后,姚青被送去了书院住宿。 临别,不说姚青,就连温纶都红了眼眶,熊大的表情也有一丝不自然,干咳了一声交代:“不能怠惰了每天早晚功课!” 姚青背一挺:“是!” 熊大更加严厉道:“来年,大熊叔要考校。” 姚青婴儿肥的脸上肃然:“阿青一定勤学苦练,不忘大熊叔教导!” 熊大拍了拍姚青的小肩膀:“好。卓安和小椅子的功课,你也要督导。” 姚青猛点头。 卓安和小椅子也在一旁保证。 最后,在姚青的依依不舍中,两个人还是离开了书院。 温纶看着熊大的动作,奇怪道:“你从刚才开始,就在比划什么呢?” 熊大眉头皱得死紧:“这……阿青怎么好像不长个儿?”就算是在山上,他们也没短了姚青的吃穿,姚青平时吃得也不少,怎么好像都没长高呢? 温纶被这一说倒是想了起来:“你知道有什么产奶多的牛羊什么的吗?” 熊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这些做什么?” “喝奶长高。” 熊大若有所思地想到家里的小毛驴。驴奶,行不行? 当然,找奶源的事情只能慢慢来,这跟管家一样,都急不来。 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山上,温纶发现村子里多了一个豆腐坊。 村长拿了一板豆腐送了过来:“还有豆渣饼。” 随着游客的增多,山里面食物贫乏的缺点也逐渐明显了起来。村长年少的时候,倒是学了点手艺,想来想去弄个豆腐坊,家里还能凑得出钱来。 只是供给村里面的这些,豆腐坊也不需要多大。看起来只是多了一样豆腐,可是豆腐绝对是能玩出花来的一种食材。 晚上,翠莲用豆腐做了一桌饭菜后,温纶也是难得胃口大开,当下拍板:“到村长那里每天订点豆花豆浆,多订一些,给茶园那边也送去。” 茶园的待遇虽然不差,可是山中清苦不是随口说说。但凡缺点什么东西,买啥都不方便。 村长接到熊家的订单,嘴巴都笑歪了。本来,秋天过了一半后,山里面的游客就不见了踪影。村长家的豆腐坊,可才刚折腾起来没多久,本都还没回呢,眼看着就要歇业了。村里人今天虽说赚了点钱,可哪里舍得掏钱买,一个个带着孩子上门,要是没给一碗豆浆,立刻就酸话飘得满村子都是。 村长给熊家送豆腐,原本只是送个人情,也没别的意思。他现在见得也多了些,知道村子里的改变是谁带来的。他对熊家是感激的,本来打算送完这板豆腐后,就关了豆腐坊,没想到却来了大单子。 豆花豆浆的虽然赚不了多少钱,可架不住数量大啊。村长只是悄悄掰了掰手指头,立刻又笑开了。 秋收很忙,今年还采了茶籽,村民们手里难得有几个闲钱,都准备去县城采买些东西。 人一忙起来,大茶树下也不见了人影。 直到茶籽晒完,村长才又找上了熊家,三言两语地说明来意。 接待的是赵四:“要借驴子,这话我不好说。您倒是先说说一共有多少茶籽吧?要是空的地方,直接就捎上,问题不大。” 村长报了个数字。 赵四算了算:“就这么些的话,倒是行。茶园的茶籽过两天就要运下山,到时候跟着一起就行了。就是各家的袋子上都做好标记,村长也要一起跟着去。”免得到时候闲言碎语。 村长连忙点头:“是是,这是当然。不知道能搭上几个人?” “三个吧。”赵四丑话先说在前头,“多了可带不下。回程也不能多买东西,咱们府上要买粮食。” 村长自然是一万个点头。人家能借已经不错了,只是没有自己的驴子,总是不方便。等明年宽裕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凑点钱买个大牲口? 油,在村民们眼里,是贵重东西。这下能从几乎白捡来的茶树上,弄到茶油,村民们的态度是前所未有地合作。 村长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村长当得不是那么吃力。榨油坊早就已经联系好了。收的价钱和县伯府的榨油坊倒是一样,不收钱,不管什么油,留下两成。 时间也差不多,半个月。 清透的茶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绿,闻着似乎还有一点茶香。村长的眼睛都微微红了,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粮油店竟然不收! “这么好的油,怎么不收?”在跟粮油店下至小二上至老板,最后被老板娘打败后,村长一行垂头丧气,还是没想明白。 一个村民紧紧抱着油桶:“不收咱就自己吃!快过年了,让咱妞也吃点带油花的菜。” 第一年,说实在的分到每家每户,也没多少油。几个村民想了想,也有道理。别说是自家娃子,就是自己老爹老娘,也多长时间没见过荤腥了。 “啧,城里人没见识,这么好的东西都不收。” “就是,以后他们就是来求咱们,咱们也不卖给他们!” 这原本只是村民们泄愤的话,谁都没料到最后竟然成了真。 熊家就完全没这烦恼。人口多,除了送了一点到府城茶楼做糕点之外,剩下的自产自销。筒子们工作都辛苦了,一人发一桶油两袋米三匹布,外加把一年的工钱领了。 温纶躲在一旁装斯文,熊大站在台前给壮汉们和家属致辞,很有领导派头。熊大简短地讲完后,一挥手,壮汉们自动上来领东西。 温纶看着脸上带着憨实笑容,完全不会多拿的壮汉们,想到村里的那些刁民,略微感慨。油和米都不是很多,布也只是普通的棉布,再要买些什么东西,得他们自己去采买。 账房乌本看着一串串的铜钱出去,心头直滴血。倒不是他舍不得给钱,而是壮汉们如果单独去买东西,远远比不上他们大批量采购的划算。这次的米和布就是他来采办的,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好像不多,但是能省下钱来,干什么不好啊? 分发完东西后,越想越低落的乌本找上了温纶。 温纶原本在跟赵四交代家里驴马的问题:“茶园里有人要用,尽管拿去用,别想着自己扛东西。” 别看着现在离封山还有一段时间,山路也好了很多,可真要买点东西,也得花时间。等到大雪一封山,再想起来缺什么,要买起来可就困难多了。再加上好多壮汉都成了家,据说还有几个媳妇儿已经怀上了。这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 乌本见赵四没事了,赶紧将来意一说。 温纶瞪了瞪眼睛,没想到这乌本竟然还能想到团购这一套。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团购到的九块九的内裤,十九块九的t恤,二十九块九的板鞋……心中暗暗掀桌,全都是坑爹货! 乌本见温纶不说话,心中也是忐忑,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东家……” 温纶抛开黑历史,赶紧肯定乌本的想法:“你想得很好。这样,要不你花点时间统计一下,看看都要买些什么东西。到时候一起去买,也好讲价钱。就是你自己辛苦一些。” 乌本赶紧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赵四跟着道:“府里面也要添置些东西。这事情,就让我和乌本一起来做吧。” 温纶一摆手:“行,你们尽管放手去做。” 赵四一转身,却碰上了村长:“村长,你这是来找东家?” 村长摆手:“不是,我就是来找你的。” 赵四奇怪:“找我做什么?要借驴借马的可不行,最近没空。” 村长一噎,缓过一口气道:“不是,就是来求你支个招。” 原来还是茶油的问题。那天村民们拿了油回来后,自己炒菜用了。那味道还真没的说。 “这么好的东西,山下人见识浅不收,咱们就不能自己卖?” 温纶在屋内听到村长的话,险些笑了出来。山下人见识浅,这村长还真敢说。 赵四想了想:“咱们自己倒是能卖。可是现在山上没有能买的人。”现在山上一个游客都没有,就是有金子,能卖给谁去? 村长一想也是这个理。这么一点数量,留到明年开春也不值当。干脆就过个肥年吧! 村长想开了,也不再多做计较了。 这几天,村里人做饭的时候,都能听到滋啦啦的炒菜声了,倒也不错。 温纶一个人闷笑了一会,又停了下来。 熊大回来的时候,看到媳妇儿正一个人发呆,不禁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温纶摸了摸熊大微寒的两颊,凑上去一边啃了一口:“没事。”村里人的刁,全都是穷出来的,却也是那么容易满足。能吃上一顿炒菜,真好! 第62章 意外的生意 封山之前,一切都忙碌了起来,甚至比秋收还忙碌。 山地贫瘠,村民们有点地,收起来也用不着花费多少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赶在入冬前冒出了头。 好几家的房子得要修。就是不需要修的房子,也得检查一遍屋顶之类的地方。 熊家现在的房子已经是青砖大瓦房不假,可新房子还有个涨缩的问题。有条件的人家造完新屋之后,会晾上一年半载的。可熊家没这条件,直接就住了进去。 温纶心宽得很,反正房子不会塌,最多也就是点小问题。而且,在他的听力下,完全无所遁形。房子哪里有“内伤”,他一听就知道了。问过熊大后,他倒是明白了,现在这些都是正常的变化。 熊大一直知道媳妇儿的特殊,拉着温纶检修起茶园那边的茶厂和宿舍之类的建筑。 章媒婆这些天也来得频繁,还真说成了几桩婚事。 如今的大茶村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有钱村子。章媒婆攥着手里的两枚大钱,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口气说了许多好话,再一口茶灌了下去:“大富能做上门女婿,也是大富的福气。” 长期的贫困,让山里人对嫁娶入赘之类的事情,并不怎么看重。在哪里能活得下去,能过上好日子,才是重点。 刘老二家今年是大动工,不仅要给女儿招上门女婿。他家那个眼看着已经快三十的刘老三,也给娶上了媳妇儿。 章媒婆这样的人精,原本是看不上刘家的。这样穷的人家,什么人来都是上门吃苦的。可自从大茶村兴旺起来后,凡举种茶招待游客之类的,除了占据了地利的村长家之外,生意最好的就是刘老二一家。这一家人,就连那个向来不干什么事情的刘老三,也能想出点别人想不出的主意来。 章媒婆坐了没多久,就告辞了出来。她走回家,还得一个多时辰,路过村长家的时候,她听到村长正在叨咕:“驴子、牛,哪个好?” 章媒婆羡慕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村口的大茶树下,现在已经看不到人了。章媒婆刚走过大茶树,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一队马车。 章媒婆赶紧让到路边。当头的三辆马车之外,后面还跟着三辆驴车,东西堆得高高的。马车里,传出少年郎的阵阵笑声。 村长没想到,全村人都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还能有人来。 村长对着一堆书生,呐呐:“这眼看着就要封山了。几位不如趁着天色早,赶紧下山,否则可就耽搁了。”这倒不是村长把上门的钱往外推,实在是山里面的天气,哪怕是他们这些从小在山里面生活了几十年的人,都摸不清楚。 而且,山上入冬可比山下要早得多。 带头的书生年约弱冠,未语先笑,一笑起来,脸上还带了两酒窝:“多谢村长。咱们就是来这儿赏雪的。知道冬天封山,特意赶在入冬前就来了。”转身一指门外的驴车,“咱们自己的吃用都备下了。还请村长指点,哪里能够借宿?” 村长被这么一说,也没法拒绝了,带着人整个村子转了一圈,选定了借宿的人家。 村里人自从跟着姚青和赵四认了点字,自觉也是有学问的人,可面对这些真正的书生,却还是忍不住暗自嘀咕:“这脑子都坏了吧?” “大雪天的冻死个人,这有啥好看的?” “赏雪……赏雪……” “嘁,你瞎琢磨个啥?装什么读书人!” 书生们这么一转悠,把大茶村著名景点——温先生故居,呸,是温先生乡居给落在了眼里。 新修的熊家依旧是丈高的围墙,书生们远远看着,啥都没看出来。大门是新换的,除了特别高大之外,一点缝隙都没漏,让书生们有些失望。 几个年纪小的书生,嚷嚷着要去拜见温纶。还是领头的书生制止:“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递上拜帖方可。” 书生们纷纷称是。 深秋的八百里大山风景,在山民们眼中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在书生们眼里,哪怕是一些落叶都能引来阵阵惊叹。 村民们益发用一种看深井冰的眼神,打量起书生们。 这么大一件新闻,温纶不可能不知道。在听到书生们的谈论后,他就开始头疼。 他都宅到山里面了,还能清净点过活不?文绉绉地说话有多难过! 而且现在事情多着呢,茶园又有三名壮汉要成亲。 哪怕有了去年集体婚礼的经验,温纶也是忙到双脚飞起。 熊大也不省心,一面组织着壮汉们进山打猎,一面还得捡秋。 入冬前,尽可能的打掉一些猎物,多少能减少冬天野兽冲进村子里的可能。尤其茶园和药园就建在深山边缘,野物要比村子里多得多。虽说有极为强悍的防御系统,但是那些碉楼什么的,哪里会像真在军中一样,时时刻刻有人守着? 再说他那些同袍们,几乎个个身上都有些暗疾,去年一个个打滚哀嚎的样子,他都还历历在目。经过了一年调养,只希望今年能稍好一些就成。 温纶听说了,要跟:“我也去。”打猎他不想,捡秋就是在山里面摘点野果子,好像也蛮有趣的。 熊大还没出声,翠莲就说道:“大少爷,翠莲在家给您做栗子酥吃吧。” “是啊。山里面路不好走,李二去就行了。”李二今年一下子窜高了很多,经过了炒茶失败的打击后,整个人也沉稳了许多,就是和他爹的关系依旧不怎么样。 碧荷在边上擦着一把砍刀,笑弯了眼睛:“大少爷安心在家。碧荷去打只狐狸,来给您做条围脖。” 等三个人出去了,温纶揪住还没来得及走出门的熊大:“你们就这么看不起我?” 熊大在直白地说真话,还是婉转地说真话之间转了弯,耿直道:“媳妇儿,到时候我得背猎物,不能背你。” 温纶:“……” 熊大肯定了温纶的进步:“媳妇儿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上次自己就从茶厂走回来了。” 温纶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拿熊大当代步工具来的,到哪里都是熊大背来背去。 熊大见媳妇儿不说话,揽住肩膀安慰:“媳妇儿还有很多事情好做。今天村里来的那些书生,你明天肯定还要分神招待。山里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要不等明年,就我们俩进山住一晚?”等天气暖和了,在猎人小屋里那啥啥的,偶尔为之也不错啊! 温纶将头重重靠进熊大的怀里,蹭了蹭:“对不起。”废柴就该就废柴的觉悟,打猎和捡秋都是正经的工作,废柴做废柴该做的事情,不能去任性扯后腿。 熊大失笑:“有什么对不起的?”然后低声在媳妇儿耳边吹气,“明天我打头公鹿下来,晚上吃炖鹿肉,嗯?” 温纶耳朵瞬间爆红,然后愤然抬头嗤笑:“好啊。反正我又不用出门,倒是你,还有力气去打猎吗?” 鹿肉这种玩意儿,温纶原本是只闻其名,稀罕的不行。可自从穿了之后,鹿肉虽然还是稀罕玩意儿,但架不住他家有个武力值超标,内心又全都是连环画的小浣熊。自从他被华永宣布了身体健康之后,小浣熊只要有时间,就会上山逮只鹿下来。家里鹿肉做成的肉脯、腌肉、腊肉,连肉松都有。 温纶被补得各种不要不要的。 熊大被媳妇儿看得心尖儿都在颤,恨不得把人就地正法。可是媳妇儿说得对,他还得上山打猎。 “等我打猎回来。”打猎的时候腿软,被老同袍们嘲笑是小事,万一被野猪给拱了可怎么办?他还有他家大少爷得养。 熊大他们要上山打猎捡秋,事实上温纶要准备的事情也不少。他和管家账房一起,得保障整个后勤工作,包括背筐布袋武器等各种工具。 最麻烦的就是武器。山里面人,几乎个个都会打点小猎物,什么山鸡野兔的,用弹弓或者土制的弓箭就行。那种弓箭温纶看过,跟玩具也差不了多少。 熊大这一次的目的是野猪之类的,那种弓箭根本就破不了防。可是厉害一点的弓箭,根本不会有地方卖,只能自己做。壮汉们在军营里维护武器都是一把好手,做几把弓箭一个人不行,几个人拼拼凑凑也差不多。山里面的女子动手能力也不差,他们的那些媳妇儿年纪不大,但是个个磨刀砍柴样样来。她们做不了弓箭,但是将弓箭的部件打磨精细,还是可以的。 箭矢用的是削尖的硬木,没有铁质的箭头锋利,但对付一般的猎物也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书生们相约要看日出,起得极早。结果发现村中已经有了动静,问了村长。 村长道:“熊大人带人进山打猎捡秋,村里人也有几个跟着去。等他们回来,几位可有口福了。” 八百里大山物产丰富。一直以来,哪怕山里人也只有在少数时刻,敢进山。实在是太危险了。捡秋,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有书生眯着眼睛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村长,您家那茶油,有没有多的?能卖我们一些吗?” 书生这话头一起,其他几个书生没说话,可是眼睛也热切起来。 昨天吃的菜色也就一般,但是那茶油炒出来的,确实与众不同。茶油,别处都没听到过。 村长倒是没急着回答,反倒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背在身后的手指搓了搓:“茶油倒是还有一些,只是数量不多。”山里面的东西,可都是很贵的。 第63章 读书人的武力值 书生们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在大多数人看来,书生这个群体大都有些捉摸不透,行为完全看不明白之余,还透着各种我行我素的味道。 像这种大冬天的跑山上来作死……哦,不对,是来赏雪的事情,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出来的吗?不能吧? 但是,这群书生却意外得知情识趣。 在来到大茶村的次日,书生们按着礼貌递了名帖拜访了一下温纶之后,就开始了和茶园里的散养鸡差不多的生活——白天散落在大茶村的各个角落,甚至还往附近的村子溜达了两三圈,晚上各自归巢不提。 温纶倒是对这些书生改变了一些观感——这些人是来参观八百里大山的,不是来参观他温纶的! 书生这方面没有温纶的事情,温纶就把全副精力放在家业上面,助手只有管家和账房。不厚道的小浣熊把他的原班人马全都拉走了上山,每天从山上带下来的东西,看起来有多有少,可是积累起来也是一大堆。 大部分的山货还需要很多后续处理,又不是带回家直接就能储存起来的。有些马上就得吃掉,有些则需要处理晾晒。猎物就更加不用说了,放血扒皮去肉剔骨。茶厂的空地上,宛如炼狱。 书生们围观过一次后,并没有像大部分人想的那样,呕吐晕厥之类的。书生们的表现十分彪悍,一个个撸袖子要上手,最后还是壮汉们扯走的。 那身子跟麻杆一样,胳膊都没筷子粗,还想杀猪?别被猪鼻子拱了去就不错了。 书生们被阻拦了,倒也没什么过激情绪,纷纷掏钱表示要买肉。 书生们家境富裕,肉是不差的;但也不表示他们能时常吃到野味。尤其是两头公鹿,让书生们看得眼睛都发绿了,表示要买。 壮汉们表示,不卖。小孩子家家的,吃这么补干什么?他们才是有家有业的成年人,有媳妇儿的! 书生们互看了一眼,年纪最小的少年往前跨了一步,个头才到壮汉的肩膀,一张白嫩小脸肉嘟嘟的。 壮汉们还在疑惑,派这么一个小孩儿出来干嘛。结果小孩嘴巴一张,各种引经据典,一讲半个时辰不带一丝停顿的,壮汉们昏头转向之下,差点把两头公鹿拱手让人。 幸好这时候熊大带着人下了山,肩上竟然扛着一头狼!他把狼往地上一摔,问了一声:“华叔呢?虎子被狼咬了!” 被狼咬,这事情可大可小。幸好前些天,华永已经搬到茶厂这边来住,不消片刻就赶了过来。 虎子也躺在简易制作的担架上,被人抬了下来。 华永检查了一番,咬伤不重,只是位置有些微妙,十分靠近大腿根部。众人见伤势不重,纷纷放下心来,也有了调笑的心思:“哪头狼啊?这是看上了你吧?” “这狼婆娘可凶!” 有一人将一头青灰色的狼尸挑了出来,一翻:“还真是头母狼!哈哈哈!” 整个茶厂空地上,顿时笑成一片。 有一个壮汉在熊大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熊大听完,转头对上了书生。 那群书生心里面都咯噔一声,脸色都变了变。 熊大平时也没这么骇人,和普通的猎户也差不了多少。谁没事干,平时也端着个将军架子,累不累人?可这几天不同,打猎和上战场虽说不一样,但一样是见血的活计。尤其今天对付的还是狼群,到底是激起了几分杀性,身上多少还沾了点血。熊大这一眼看过去,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平时口齿伶俐辩才无碍的书生们,这一下说话都结巴了,好不容易说明来意,只能眨巴着眼睛等待熊大宣判,到底是给卖还是不给卖?鹿肉啊,平时多难见到。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到时候一冻,往地窖里一放,等到开春带下山去,孝敬爹娘多好。 熊大算了算书生的人数,有看了看壮汉们,最后分了一条后腿给他们:“单身在外,少少吃一点就行了。”他都得克制着,别人就别想痛快。 书生们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噩耗,转而指了指地上:“那狼肉能不能?” 熊大呲牙一笑:“行,狼肉好商量。你们要多少?” 总共八头狼,最终书生们分了一半,跟捡了大便宜一样。鹿肉是少见,但他们也不是没吃过。倒是这狼肉,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最后还是一个壮汉提了一句:“狼肉要下大料煮。你们可以去问华叔拿点药材。” 书生们纷纷言是,找到已经处理完伤口的华永,表明来意。 华永叫了药童过来,给几个书生称药:“不会做的话,可以放这儿一起煮。” 书生们一个个抬高下巴,随随便便就报出几个狼肉为主材的菜名:“我等对着狼肉还是略知一二,就不劳烦了,回去让人料理就好。” 他们来到大茶村没多久,吃的菜食也是简简单单,可并不难吃,某种意义上说还很好吃。如果只是几样简单的狼肉菜的话,他们相信村妇们做出来的,并不会比茶厂这边做出来的差。 这一晚,大茶村狼肉飘香。 书生们很是大方,给各自借宿的主人家都分了一碗肉。几个人聚在一起,拿出酒来大碗满上,明明是书生,一个个喝得豪气干云。 如果壮汉们在这里,会很吃惊地发现,这些个麻杆们,竟然将一大桌的肉菜,全都扫了个干净。肚量一点都不比壮汉们小。 当然,壮汉们也是吃了个满嘴流油。 在这一片肉香中,一场大雪降了下来。 温纶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熊大下意识地搂了搂,咕哝一句:“要喝水?” 温纶摇了摇头:“下雪了。” 熊大将温纶搂得更紧,一只手拽了拽被子摁严实:“别乱动,小心吹着冷风,你又该着凉了。” 温纶表示,他除了被动式体虚之外,什么病都没有!不过大半夜的,还是睡吧。 温纶很快重新入睡,熊大倒是一时没睡着,心里面开始盘算起来:下雪了,不用打猎了,可以吃鹿肉了! 一场雪,整座大山都安静了下来。原本整条村子的人都忙到飞起的样子,已经消失不见。 书生们大醉一场醒来后,周围安静得还以为到了另外的地方。 村长端着糖水给书生们解酒,见他们不明白,笑呵呵地解释:“封山了,每天扫扫雪就成。” 封山!扫雪! 听到关键词的书生们顿时连宿醉的痛苦,都忽略了不少。草草洗漱过后,他们推门鱼贯而出,顿时被满目的银装折服。 温纶抱着被窝赖床,听到书生们的各种言论,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山上过的第一个冬天。不身临其境,怎么能够知道这其中的震撼? 如今的冬天,大茶村也不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了。每天早上扫雪,中午扫雪,晚上临睡前扫雪。 书生们也终于得偿所愿,天天三五成群,吟诗作对,完全不需要村民带领,就摸到了老庙。 老庙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村民们的学堂啊!村民们学习功课的场面,暴露在了书生们的眼下不算,赵四这位客串先生的管家顿时老脸一红。他会的着一些,教教这些村民们还行,面对这些个真正的读书人,那还不是班门弄斧? 书生们也很惊奇,第一次发现原来村民们入冬之后,并不是每天除了扫雪就是扫雪,竟然还抓紧时间读书识字。 带头的酒窝书生悄声问了赵四管家读书进度,发现一本蒙学已经差不多快教完了。两年时间,才学一本蒙学,这速度不可谓不慢。但要知道,这些都是村民们闲暇之余学的,平时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学习环境和条件。 有热血的书生已经开始撩袖子了,表示:“教书,放着我来!” 身后跟着的书童赶紧上前一步,替自家少爷放下袖管。这么冷的天,还撩袖子,鸡皮疙瘩都冻起来了。 赵四管家乐得放手。他早就从自家主人那边听到了暗示,这才将书生们暗拐到了老庙。要知道老庙这地方可偏僻了,外人根本就找不到,每天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可是件技术活。村民们扫雪也太勤快了。 赵四管家功成身退,温纶彻底将家务丢了开去。 这几天吃鹿肉吃得太腻味,温纶完全不想哪天书生们心血来潮上门的时候,他爬不起来,还是给书生们找点事情做的好。 熊大看着温纶这副样子,心里面顿时有些愧疚:“今天休息。” 温纶眼角微红,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这种事情,都是双方的嘛!他又不是没爽到,只是后果貌似严重了点,他早就习惯了。 唯一的问题:“吃不饱。”连着几天只能吃流食,就算他是个弱鸡,也是个成年男人行不行?敢来碗肉吗? 熊大眼睛一眨,递爪子:“来口熊肉?” 温纶翻了个白眼不理,却见熊大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熊大一边拍着媳妇儿的背,一边叹息:“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温纶:“……”能不要说得那么悲催不? 第64章 凶残的肉 守规矩,有好,也有不好。 譬如说,熊家守规矩,上山打猎也只是清扫自己的那一片,各种防御工事也只是针对自己的那一片。对村民们的利益可谓秋毫不犯。 但是大茶村是四面环山的地形。虽说熊家的位置已经是最靠近深山的,还有茶园和药园的封锁,但是也不是什么一夫当关的地形。兽群完全可以花点时间从别的地方绕路过来。 当天晚上,温纶就被各种声音惊醒:“小浣熊!快起来!” 熊大这人警醒,温纶有动作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被温纶这一声吓了一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怎么了?” 温纶七手八脚地穿衣服:“有野兽进村子了。有野猪,还有别的。”熊家被野猪攻击过,对野猪行动的声音,温纶记忆犹新。后面还有一些动静更小的动物,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野兽进村子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平日里就破坏各种庄家,冬天更惨。野兽们在田地里找不到食物,直接就会攻击人类。 大茶村的房子再怎么修,也不过是土坯房,能挡得住什么? 熊大的脸色一变,两三下穿好衣服:“你别出门,我去茶厂叫人。” 温纶点了点头,担忧:“你自己小心。” 熊大没说话,提了一把柴刀,身形一闪就出了院门。 下人们用不着温纶叫,听到动静已经醒了过来。熊家新房子修好之后,赵四管家和乌本账房也住在一起。原本二根家那边宅基地上的宿舍,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华永的药房。不过那边现在也没人,因为冬天壮汉们的身体问题,华永早就和药童们住到了茶厂宿舍。 几个人一听是野兽进村子,也不敢大意,分头行事。武功最高的碧荷,想去通知村里人,被温纶一把拉了下来。 温纶脸色阴沉:“送死去吗?” 碧荷看温纶脸色难看,没敢说话。 温纶见碧荷没再有异动,对着其他几人道:“弄点动静,把村里人吵醒。赵四,去把梯子搬出来。” 没一会儿,整条村子都在乒乒乓乓中醒了过来。温纶听到有人声,将做好的纸喇叭递给碧荷:“喊!” 碧荷爬上梯子,习武之人的肺活量就是大,深呼吸一口气对准纸喇叭直接就是狮子吼:“狼~来~啦~” 像是为了应和碧荷的点名,山中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嗷呜~~” 那声音听着,几乎就在村子里了。 这一下,就是迷糊着的人也立刻耳清目明,没一点睡意了。 温纶看着还站在梯子上的碧荷,十分无语。这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吧?说什么来什么。 野猪,狼,哪个都不是好惹的。更何况,跟在野猪群和狼群身后的,还有不少其它的动物。 山里人应对野兽自有一套方法。虽然经过了最初的惊慌,但是村民们不管手软还是脚软,全都动了起来。 野兽怕火,点火把! 野兽怕刺激性气味,烧草药! 书生们也在经历了慌乱之后,镇定了下来,开始出一个个阴损的主意。什么往路上撒碎陶啊,挖陷马坑之类不靠谱的主意。 短短的时间里,整个大茶村都在一片火光之下。温纶没空看戏,带着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门户和围墙,就怕哪里被野兽拱了进来。 熊家的防御工事还是很靠谱的。温纶发现没问题之后,找了把梯子,和其他人一样扒在墙头,仗着自己听力,比其他人先一步发现角落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反手向身后招了招。 不放心扶着梯子的赵四,立刻意会,将武器递了过去。 碧荷他们也对着温纶眼也不眨地看着。 温纶只觉得手一沉,触手冰凉,也不在意,大冬天的啥都是冷的,另一手比了个安静的动作,瞄准了目标,就将手上的武器扔了出去。 啪! 雪球在目标身边炸开,将目标唬了一跳。 “咕哩——”目标嘶声惊叫起来,还没来得及拉出咏叹调就被唰地一刀砍断了半边脑袋。 原来是碧荷从墙上跳了下去,趁着野猪被温纶吸引了注意力,捡了便宜。碧荷一击得手后,并没有抽出刀子,直接提着野猪的尸体迅速进了院子。 李二赶紧将门关上。 温纶也没心思去骂人。那野猪不大,但干得可不是好事。这货正在扒墙角呢!碧荷不下去把野猪干掉,难道等着野猪破墙而入,把自己干掉吗? 碧荷将野猪往雪堆上一扔,铲过边上的雪覆盖在刀口上,这才用力将刀子拔了出来。 被火光点亮的院子里,温纶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覆盖在刀口上的雪迅速变红,还没等血腥味扩散出来,赵四和乌本已经合力将野猪尸体埋进了深深的雪堆里。 血水不放干净,煮出来的肉肯定不好吃。但现在根本不是担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该关心的是,这肉太多了! 温纶虽然在山里面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见过的野物也不少,吃过的更不少,可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活蹦乱跳的。 野猪、狼、鹿、孢子、黄羊、狐狸,这都算常见的。隐隐绰绰中,温纶还看到了两头斑斓的豹子。 豹子一出,温纶就被从围墙上赶了下去,关进了屋子里。 豹子这种动物不比其它,围墙对它们来说,一点阻挡的作用都没有。它们行动敏捷,而且隐蔽,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温纶在屋子里,听到村里传来的哭声。山村的地形各家各户离开都有些距离,什么守望相助都是废话,全都只能各自为营。村民多少有些武器,野兽们也不是敢死队。但是野兽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当后续的野兽赶过来的时候,战况几乎呈现一面倒的态势。 远远的,温纶听到一声虎啸。那不是正常人能够听到的距离,可是那方向分明就是茶厂那边! 熊大就是去茶厂那边叫人的! 温纶的脸色一白,坐倒在了椅子上,满脑子都是最坏的可能。熊大不过是一只小浣熊,怎么能够干的过老虎?就是熊大是只真熊,也打不过老虎啊! “恩昂!恩昂恩昂!” “咴咴咈咈!” 夹杂在各种声音中,驴叫和马鸣格外清晰。温纶腿也不软了,赶紧一个箭步窜出去:“快,咱家的驴子和马过来了!” 怎么就忘记了牲口棚还在药房那边呢?驴子和马可都是吃草的,外面可是有一堆吃肉的! 碧荷也看到了一路过关斩将的彪悍牲口:“快,把门打开!” 李二和赵四守在门边,将门栓一抬,乌本将门打开。 温纶一眼就看到自家的草食动物,一撅蹄子将一头豹子从身上踹翻,跟在后面的矮脚马根本没有给豹子站稳的机会,一低头两排白花花的牙齿就叼住豹子一甩,后面的马转身后抬腿一蹬…… 嘭! 温纶眼睁睁地看着一头吃肉的豹子,四爪难敌好多蹄子地被像球一样投递到了院子里。毛驴媳妇儿第一个冲进门,将四只蹄子往身娇体软已推倒的豹子身上一踩,还蹭了蹭蹄子。 温纶让开一步,开始很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他以前有没有虐待过这些吃草的? 小毛驴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昂~” 温纶抛开念头,看到小毛驴背上被豹子抓破的伤口,赶紧将小毛驴牵进屋子里。家里有药箱,对这种伤口的处理,温纶也知道个大概。 首先,将伤口先擦干净; 其次,把伤口附近的毛剃干净…… “过来。” 小毛驴紧贴着墙壁。不过去就是不过去。 “那我过来好了。”温纶拿着锋利的小刀子,慢条斯理地将小毛驴逼到墙角,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将伤口边上的毛剃了个干净,只破了一点点皮! 小毛驴伤心得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被剃下来的毛越堆越高,整只驴子都僵硬了。 对温纶来说,僵硬好啊,忒好处理伤口了。消毒、抹药、包扎,简直一气呵成。 等温纶的注意力从小毛驴的身上挪开,他终于听到了熊大的声音。 刚才一度紧张的局势,迅速被扳了回来。野兽毕竟是野兽,哪怕他们的数量再多,也比不过真正经过战场考验的士兵。哪怕这些士兵身上有着旧伤,武器也很简陋也一样。 野猪,剁了! 豹子,剁了! 狐狸,剁了! 就连唯一带来了一些麻烦的狼,也被剁了。剩下的那些鹿和黄羊之类的,那纯粹就是拿生命在作死。 天光微曦中,血红的日光映衬着染成血红的雪地,村子里在短暂的静默后,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然后有些人开始呜咽起来,最后变成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 在这场争斗中,许多人都受了伤,但是没有人死,连重伤的都没有。这群经验丰富的村民们,见势不妙后全都躲进了地窖。他们明白,只要等到天亮,野兽就会撤退。 只是能他们出来后,看到被毁坏的家园,和那成堆的野兽尸体,明白若不是熊大带着人赶来的话,他们根本就撑不到天亮。 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野兽进村,但是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往年,了不起就是一群野猪之类的,狼根本就没见过,更何况还有豹子! 熊家院子里,碧荷试图跟小毛驴媳妇儿讲理:“皮子给你,你得让我先把豹子皮剥下来。” 小毛驴媳妇蹭蹄子:“恩昂~” 第65章 肥年 惊慌未定的一夜之后,书生们镇定了下来,只是脸色稍稍有些青白。 村民们好多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就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 肉! 好多肉! 好多送上门不要钱的肉! 这些肉虽说大部分是熊大带着壮汉们干掉的,但是村民们干掉的也不少。毕竟熊大带人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村民们也不是小白兔属性,哪里会指望别人。 收拾战场的时候,好些个被收拾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野兽,被村民们乐呵呵地手起刀落。 书生们看得也是满眼通红。作为出生富贵的少爷们,别看一个个身形不怎么壮硕,可实际上都会学一点护身功夫,只是更注重强身健体罢了。昨天晚上,尤其是被迫跟着一起躲进地窖的几个,他们是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 这种感觉让他们感到颤栗,也同时感到兴奋。 这可给村民们带来大麻烦了。 “哎哟,少爷啊,柴刀不是那么拿的,放下放下!” “客人别动手,仔细脏了您的衣服!” “别动!这张皮子多好,不能毁了!” 诸如此类的声音,响彻了村子。温纶一边看热闹,一边将书生们围拢起来,让书生们做书生们该做的事情。 干嘛?摆开桌案,研磨,吟诗作画,将昨晚村子里的遭遇记录下来。 武夫嗨起来,舞刀弄棍;书生嘛,自然就是舞文弄墨。 温纶笑眯眯地看着书生们个个慷慨激昂,兴奋地满脸通红,在纸上或写或画,简直吹牛皮不打草稿,将一个小范围的野兽进村,描绘成了大规模武装冲突。大茶村所有人的表现,简直可歌可泣! 书生们通红着眼睛,一边作诗,一边高吟,激扬文字。村民们不明白意思,但是听着十分带劲,跟着一起嚷嚷,吼一句诗,啪一刀剁肉。 温纶端着高深莫测的脸皮,内心暗搓搓地计算着这些字画的价值。是的,只能是价值,而不是价格。 在这个年代,字画之类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是不值钱的。除非是先人字画,否则的话,自己的字画大都是用来作为学术交流,而不是作为一种流通的商品,极少涉及金钱。 别看这些书生们现在大都声名不显,可是今后呢?谁能保证这些人中不出个文豪画家?更加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中,肯定会有人有个一官半职。到时候,这些字画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以上统统没有,这些字画也有宣传效果。 对温纶来说,出门赚钱,哪里比得上在家数钱?等着钱自己送上门来才是正理。经过这两年的筹备,山上开具茶庄的条件已经具备。 他不会跟村民们抢农家乐的生意,可是茶庄这种高逼格的东西,才是真正赚钱的营生。 茶庄这种经营模式,在齐国也是一种较为成熟的商业手段。龙州县大大小小的茶园不少,但是真正有名气赚大钱的,也就是三个茶庄,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俊贤茶庄。 茶庄,说白了就像是一种朴素的会所,当然其中的花样完全没有现代的会所那么多。温纶有自信,如果自己经营起茶庄一定会更有特色,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能被齐国人接受。更何况,茶庄需要有底蕴,往往经历数代传承,才能被上流阶层接受。 眼前的书生们的字画,就是第一批的积累。温纶不急,他弄这个茶庄的目的,并没有太高深的流芳百世之类的想法,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 熊大看媳妇儿玩得高兴,就径自去安排事情了。伤员的救治,猎物的分配,损失的统计等等,他都需要统筹安排。 这些事情熊大做着特别简单,比起他以前带领千军万马简直不是一个级数。等他安排好一切的时候,温纶给他端了一碗水饺。 “白菜猪肉馅儿。”温纶呲牙,大言不惭道,“猪肉,我打的。” “咳咳咳!”熊大立刻就呛到了。他媳妇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能打野猪了? 当然是野猪,八百里大山根本就没人养猪。猪要贴肥膘,就得吃粮食。山里面人吃的粮食还不够,哪里有给猪吃的份? 路过刚巧听到的李二直接一头撞到了门上,直接捂着撞疼的鼻子蹲在地上,两眼泪汪汪地控诉温纶。 温纶老脸一红。猎物是他第一个发现,第一个攻击的,就算后面是被碧荷结果的,那也是碧荷“抢怪”,野猪的掉落还是属于自己的。 不行,必须保住首杀! 当然,没人跟他争首杀。 熊大很是高兴地吃完“媳妇儿杀的野猪”包的水饺,问:“有孢子肉,阿青爱吃,明天给阿青带点去。你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要给阿青带去的。” “咦?”温纶一惊,“封山了,怎么下去?” 熊大解释:“有几种草药有些不够了。华叔要下山一趟,顺便去一趟府城。” 温纶皱了皱眉头,点头。这次虽然人员损伤的情况并不严重,但是轻伤也是伤,对付那些爪子獠牙,受点伤在所难免。草药告急是正理,但这不表示去府城就能是顺便。大冬天的,就算县城到府城的路没有山上封山那么严重,肯定也不好走。 不过,熊大既然不说,那就肯定有什么不方便让他知道的。温纶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一心琢磨起要给阿青带什么东西了。 下午温纶本来想休息一下,毕竟昨天半个晚上没好好休息,但是架不住一群书生还在亢奋着。 书生们今天没地方去,全都扎堆在温纶身边,等着温纶这个临时领导的安排。 温纶显然没让他们失望,手一挥,让书生们学着自己动手包水饺。 书生们倒是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全都没有点亮厨艺技能。 和面、揉面、剁馅儿、调味……调味交给翠莲、接着是动手包饺子。一个下午,宛如一场战争。 翠莲老师一个下午也是心力交瘁。包水饺多大一点事情,这些人手怎么那么笨呢?大少爷竟然还是最笨的一个! 就在翠莲打算手把手教她家大少爷的时候,熊大接受了自家媳妇儿。 熊大虽然不会翠莲那么多花样,可是最基础的水饺还是会做的。对温纶来说,学会最简单的那种已经够可以了。 几个书生本来看着熊大过来,还有些拘谨,可没一会儿他们就发现,熊将军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在安江城的文人圈子中,大部分不知情的人都有一个普遍的认知——温纶嫁给熊大可惜了。 但是,这些书生们发现,人家小两口的日子远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有着赫赫凶名的镇南将军,在家里竟然会手把手地教温纶包饺子,还轻声细语十分耐心。 温纶这个在安江城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也有不擅长的地方。一个水饺包得比谁都难看,学不会还瞪熊将军。熊将军竟然还赔笑脸。 在书生们想象中的,残暴将军与文弱书生画面瞬间破碎。人家俩夫夫分明就和普通人家差不多,感情还很好。 不过书生们毕竟不是长舌妇,以八卦为终生事业,别人家的日子终归是别人家的日子,他们很快就放下了。一个个饺子逐渐似模似样起来,有些还跟着翠莲学习进阶品种。 碧荷在边上帮着揉面擀皮,李二将包好的饺子拿走。 翠莲赶紧交代一声:“上屉蒸!”那些饺子,尤其是大少爷包的饺子,一下水绝对完蛋。 李二一看花样百出的饺子,立刻心领神会。 翠莲笑眯眯地对众人道:“一会儿谁包的饺子谁吃。” 书生们纷纷称是。所谓母不嫌子丑,咳,他们当然也十分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各具特色的蒸饺端上来的时候,他们纷纷认领了自己的那一份。别说,味道还不错。 翠莲想着,幸亏她抢过了调味的活,否则那么多的好东西全都浪费了。 熊大把温纶包的那些开花饺子抢走了,吃得很珍惜。媳妇儿第一次做的,必须一个都不给别人剩下! 温纶不爱吃蒸饺,就等着熊大包的水饺。汤里一撮细香葱,几根蛋皮丝,将一碗普通的水饺愣是看上去比蒸饺豪华几个级别。 村里的肉香也从这一天起,一直飘到了过年。这些换了平时村里人都舍不得吃的肉,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受刺激了,村民们吃得格外欢腾,一点节约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温纶很快就发现了,村民们吃掉的大部分是一些不易保存的部分,至于绝大多数的肉,还是被储存起来。如今山中天气寒冷,完全是个天然的冷库,哪怕没有足够的食盐腌制,也能够保存很长时间,足够村民们度过一个肥年了。 年前,姚青在书院里也收到了山上捎下来的礼物——一堆模样十分特立独行的饺子。 姚青:“……” 小椅子没啥心眼:“这是啥?” 卓安也是个耿直的:“谁包的饺子那么难看?” 小小毛驴凑过大脑袋,打了个响鼻。 充当快递的壮汉笑得一脸憨直:“温先生亲手做的。” 姚青面无表情,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人无完人,先生……还是做学问的好。 第66章 拗造型 男人们的友谊往往来得莫名其妙。在经历过共患难之后,书生们和村民们之间的隔阂也消弭了许多。 一些和书生们差不多岁数的村民,和书生们的关系改变最为明显。 这不,郭东子都穿上了书生的衣服了! 郭东子在大茶村算得上有出息的一个,年纪小小便有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入了山下老木匠的眼,收做了学徒,几年下来,现在也能接一点小活,能攒下几个铜板。 这年头,当学徒很苦逼,得十年八年地给师傅做苦力不算,还得贴钱干活,很多都还学不到什么手艺。在温纶看起来颇为坑爹的事情,在村民们看来能学上一份手艺,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的事情了。没看到郭东子现在不过十五,就早早订下了亲事,人家姑娘都不要聘礼,还贴着嫁妆要嫁过来呢! 不过,当时看起来丰厚的嫁妆,在现在的大茶村民眼里,已经算不上一大笔数目了。郭家这一次的房子被野猪拱塌了半边墙,除了生活上暂时有些不便外,倒是没多大在意。 “反正来年要给东子娶媳妇儿,还得重新盖,还省人工了!”东子爹黝黑的面皮上,笑出两三道褶子,看着做书生打扮的儿子,暗暗觉得儿子像自己,这么一穿,完全就是个读书人了! 郭东子身上的衣服,来自他家的房客,年纪最小的娃娃脸书生。昨天晚上郭东子给娃娃脸挡了一下野猪,人没事,就是身上的衣服破了。 郭家的日子现在虽然不错,但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就这么破了,也是心疼的很。东子娘难免骂骂咧咧两句败家子。书生听了直接将自己的衣服拿了出来,给郭东子换了。 两人的年纪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衣服倒是挺合身。只是书卷气书卷气,不是换一身装备就能表现出来的。 温纶看着郭东子低头弓背小碎步,别提多别扭了。郭东子一直在山下做活,前两年都没有上山过年,温纶还是第一次见,看他跟在娃娃脸身后,但说他是书生们的书童长随,温纶是不信的。 书童是个什么模样?看他家李二就知道了。只不过李二现在转型技术型人才,气度已经和一般书童不太一样。 村民们现在集中在老庙里。吃肉归吃肉,除了兵荒马乱的当天之外,次日村民们就恢复了上课。 今年,大茶村将老庙好好拾掇了一翻。现在的老庙看上去,比去年要光鲜敞亮得多。 温纶往老庙里一坐,堂上的书生还没开讲,这无一处不别扭的少年就走了进来。 郭东子这人温纶不认识,村民们可都是知道的。当下就哄笑起来。 “东子,你这是……哈哈哈哈!” “哎呦,来给叔看看像不像个秀才公?” 东子爹觉得自己儿子像个书生,那是郭东子只是站着,但是这一走路一说话,立刻就漏了底。 台上的书生也有趣,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清了清嗓子:“这样,咱们今天也不教新字了。咱们来讲讲礼仪,学一学走路,学一学坐。” 村民们对书生们还是很尊重的,可听到要学走路和坐,也是一片哗然。他们又不是丁点大的小娃娃,还要学走路和坐? 温纶听着倒是眼前一亮,目光炯然地看着课堂,等着村民们鬼哭狼嚎。 无论什么东西,搭上了礼仪,还能有好的?不脱一层皮,怎么能过关?温纶亏得身体记忆强悍,后来又被伺候着瞬间堕落了,要是让他从头学一遍,想想就可怕。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现在只是在心里甩小教鞭,那临时客串的先生,已经将嘴角扯平了,小板子打得啪啪啪。 啪!“背挺直!” 啪!“外八字!好好走路!” 啪!“眼睛看前面!低着头捡金子呢?” 啪!“肩膀放松,往上顶着是要干嘛?” 温纶看了一小会儿,就撑不住回去了。明明没多少问题的走路姿势,为什么被啪啪两下之后,连蹑手蹑脚的贼偷标准式也出来了呢? 温纶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脸上连酒窝都笑出来了。 李二一脸遗憾地跟着温纶悄悄退场。当年他们刚搬来的时候,想想那些村民是怎么对付他的?他还被一把推倒在了田里。现在一个个被抽,还只能赔笑脸,看着就解气。 “这么高兴?” 李二闻言,看到温纶正勾着嘴角看他,赶紧低下头:“不敢。” 温纶轻笑道:“没事。”恶人自有恶人磨,李二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从这小子学了两手功夫之后,没少干套麻袋敲闷棍的事情,碧荷翠莲都是共犯,还以为自己瞒得有多好呢。 书生们不仅找到了授课的乐趣,还找到了习武的热情。 今年冬天壮汉们的身体要好了很多,虽然还是酸疼,但已经不至于没法下地。早课被捡了起来。茶厂那么大一片空地,壮汉们每天早晚都在那里打拳。 书生们见了,也跟着在一旁伸胳膊蹬腿。 温纶参观过一次之后,很是自信地肯定,自己的武功绝对比他们要好! 然后,温纶又开始作死:“来套新的。”天外飞仙太高端,打狗棒法总可以吧?要不来个长拳八卦掌之类的也行啊。 熊大板着脸:“真要练武?”打打养生拳不是挺好的,效果也好。看看媳妇儿现在体力也好了,身体也柔韧了,对生活河蟹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温纶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张光秃秃的熊脸,警告:“猴子偷桃别再拿出来了。” 熊大满心遗憾,冥思苦想半天:“撩阴腿?” 温纶一张脸皮险些绷不住:“小浣熊,我来给你刮胡子?” “不!”熊大闻言往后窜了一大步,整个人贴上房门。媳妇儿那哪里是刮胡子,那是刮土豆啊!看看小毛驴那一身,就知道媳妇儿的手艺是多么的……彪悍! 见温纶还要走过来,熊大赶紧开门往外面跑:“媳妇儿,我去给你炖肉!”他都好久没有露一手给媳妇儿看了。媳妇儿现在对翠莲那个狐媚子越来越亲近,一定是饭菜的问题!饺子他只会一种,翠莲完全能翻着花样摆上一桌,完全输了。 原本在厨房忙活的翠莲,被熊大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翠莲已经习惯了这位夫爷三天两头的变天,只是这一次被叫住了。 “翠莲,你和碧荷的岁数也差不多了,有没有自己中意的?”早点嫁出去,早点放心。 翠莲愣了一下,倒是没回避这个话题:“但凭夫爷吩咐。”像他们这种人,哪里能够自己做主?在府上做下人,到了岁数主人家指派一个。像她这种陪嫁的,大多数是给夫爷或者大少爷当通房的。现在听夫爷的意思,能够嫁人,那还有什么别的好求的? 听到熊大和翠莲对话的温纶,过了一会儿才走到厨房添乱。择菜抓瞎,洗菜水太凉,没两下就被熊大扔背上去了。 温纶别扭地扒着熊大的宽背,歪过头看熊大一派粗犷地做饭:“做什么?” 熊大的脖子一缩,被温纶吹过耳朵根的气息弄得嗓子一哑:“做你。” 温纶一愣,已经被熊大抱到了灶台边上,视线一下子变成了居高临下。 熊大咽了咽口水,叫了一声:“温纶。” 温纶看着这个为他洗手作羹汤的男人,忽然勾唇一笑,捧着熊大的脸亲了下去。 厨房play,好带感! 熊大很快就接手了主动权,近乎虔诚地膜拜着温纶的身体,直到锅子里发出焦糊味,他才如梦初醒。他愣愣地看着衣衫半解的媳妇儿,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光天化日,在随时都有人可能闯进来的厨房里,差点要了温纶。 “什么味道?” “翠莲你在烧什么?” “这是糊了吧?” “哎哎,别进去!夫爷和大少爷在里面!” 温纶一惊,低头看着趴在他腰间喘粗气的熊大,手指划过熊大的头颈。 熊大一个哆嗦,抬头恶狠狠道:“真想把你下锅煮来吃了。” 温纶扬眉,笑容中满满都是挑衅。 熊大捂了捂鼻子,快速将媳妇儿的衣服整理好,放回到地上,再快速掀开锅盖,往内容可疑的锅子里倒了一瓢冷水,然后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媳妇儿。 “媳妇儿。” “嗯?” “开春了我们就去猎人小屋。” “好。” “就我们两个人。” “嗯。” “回房继续?” “……好。” 翠莲看着自家主人一阵风刮过,顺了顺鬓边被吹乱的头发,认命地去收拾厨房。今天大少爷看来又不能吃晚饭了。唉,还是留一碗粥在灶上温着好了。 次日,温纶安分地趴着。 村民们好多也想趴着,但是他们还是兴致高昂(抖m)地前往老庙,继续挨抽!抽得好,抽得妙! 今天村民们走路全都抬头挺胸,倍儿神气。结果,他们还没进老庙,就看到书生们人手一根板子,立刻缩着肩膀,浑身一抖。 啪!“看人用眼睛,没让你用鼻孔!” 啪!“仰着脖子酸吗?” 啪!“坐着背打直!龙虾吗?” 第67章 山下来信 下山是一拨人,上山分了三拨。 当时华永带着人下山去买药,温纶就知道买药只是一个幌子。 果然,华永上山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壮汉,身上象征性地背了一些草药。 第二拨人,是“顺便”去府城,给姚青捎东西的。他们回来,也给温纶捎了封信。 原本温纶还以为是些家常。小孩子嘛,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想爸爸……咳,是想先生了啊?结果信里面的内容,让温纶差点直接飞下山。 别提温纶不会飞,就是他会飞,熊大也不会让他下去。 “你下山干嘛?” 温纶抓着信纸,指着上面的字:“阿青要考试了!”对温纶来说,科举只是一个名词,而且所知不多。哪怕是原身,也对这一方面了解不多。 结果,现在姚青来信竟然说要考童生! 考试,绝对是让学渣最恐惧的东西,没有之一!在齐国,童生试在每年的二三月,分好几门,由各个府城举办。姚青才几岁啊,就中考了!作为陪考的家长,他怎么能不在身边? 熊大不理解温纶的理所当然,皱着眉头:“阿青要考试,就让让他考。一个童生试,书院的先生应该有足够的经验。” 在书院读书的有功名在身的学生不少,别说是童生,就是秀才举人也有。温纶虽然是姚青的先生,但是在考试方面的经验完全不会比书院的先生更强。 温纶抹了一把汗,突然冷静下来:“是,阿青能行的。” 童生试他没有考过,但是原身一样学习过。所谓的读书做学问,哪怕是在齐国,也和温纶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那样按部就班上去的。蒙学、童生、秀才、举人等等,都是一种阶梯。哪怕没有考取功名,也会一点点继续念上去,而不是挑着念。 温纶好歹有个学霸内存,对姚青的程度很了解:“阿青现在考秀才还有些勉强,童生试是绝对没问题的。”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呢?”熊大其实倒并不是反对媳妇儿要去陪考,如果他走得开,现在的天气也不是这么恶劣,他倒也想跟着去看看。 熊大不太明白姚青的程度,不过嘛,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想想那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还在考童生,姚青才多大啊,真是了不起!嗯,最了不起的是他媳妇儿! 温纶还是有些纠结:“怎么这孩子想到今年就考童生了呢?”他们离开前,明明还一点苗头都还没有啊。 熊大忍不住把团团转的媳妇儿,拉进怀里固定好:“别想那么多。等开春了,我们下山一问就知道了。”不过那时候姚青应该已经考完试了。 温纶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他很快振奋起来:“阿青那么小就那么努力,我这个做先生的也不能偷懒。”之前是生活太压抑,总觉得事情一件赶着一件,现在新房子造好了之后,他总觉得拖延症又冒了出来。明明早就想好的茶庄计划,现在连个计划书都没有。 熊大倒是暂时手头没什么事情,现在有空闲看着媳妇儿写计划书。 “茶庄的话,地方不能太小,又要距离茶园近……”首先是选址,茶庄茶庄,总得有个庄,再怎么简陋,总得先盖房子。 “不一定要近,但一定要能看到茶园。”熊大将自家的地契拿了出来,两人坐一起研究了半天,没发现特别合适的地方。 “山顶呢?没有平一点的山头吗?”远远地能够眺望茶园的想法听上去不错,那就占领一个制高点。 熊大对这附近的山林很熟悉:“这么说,倒是有几个矮破,不算什么山头。只是这样的话,又要买地?” 买地什么的,温纶完全不在意:“大茶村的一个山头,还抵不了府城的半个院子。” 熊大忍不住凑过去啃了一口。媳妇儿这样心安理得花钱的样子,太舒心了。当年媳妇儿还会想着赚钱养家,现在已经自觉让他养了。 温纶将他一把推开:“好好说话,商量事情呢!” 熊大咧着嘴,蹭了蹭:“嗯。” 温纶搞不明白熊大为啥心情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那天我听到有虎啸来的,山里面还有老虎?”平时大茶村附近应该不是老虎的活动范围才对,他来那么就都没听到过一声。那天的虎啸听着距离已经很近了。 提到这个,熊大也严肃起来:“一直有的。那天老虎没下来。”幸亏那天老虎没下来,否则村里面的损失还要严重。 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多余的办法可以想。手边虽然有几十号退役的军汉,可都是身上带伤,如今冬天大部分都旧疾发作,一身武艺十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一半。他明知道里面有猫腻,但如今却只能严防死守罢了。连搜索,他都不敢派人。 温纶推开茶庄的计划书,开始画村寨的设计:“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村子围起来?这样感觉不太安全。”有个围墙也能有个缓冲的余地。 熊大叹气否决:“村子里哪来的那么多钱?” 没钱,这是现实。别看大茶村现在日子好像过得挺不错,但充其量也就是吃饱穿暖,再多就是能买点生活用品的程度而已。 这钱,熊家出得起,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修桥铺路是善举,但是修个村寨想干嘛?占山头当大王吗? 所以,这钱熊家不能出。 温纶一想也就明白了,跟着叹了口气。 不过他们没想到,村长的魄力却比他们想象当中要强。这一回,所有村民都被刺激到了。村民们嘴上不说,似乎还照样过日子,可谁没躲在被窝里抖两回?要是熊大来晚一点,说不得他们就见阎王去了。那么多的野兽,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围墙,必须建起来!不用别的时候,就农闲的时候,自己建! 老庙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书生们也掺和了一脚,瞬间将土墙变成了城寨。 熊家也迎来了上山的第三拨人。 “见过先生,见过大人。”郝大人和贾军师到熊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没惊动村民。 温纶不太理解两人干嘛用那么热切的眼神看着他,寒暄了两句,就起身道:“你们去书房聊。我去看看厨房的面下好了没。” 两人见温纶出去了,表情才恢复正常,被熊大带到书房后。贾军师打量了一番,感叹了一句:“先生如今看着身体好多了。” 熊大点了点头,但是没准备将话题引到自己媳妇儿身上去。 刚才寒暄的功夫,李二已经将书房收拾了一遍,两盆火炭的热度,迅速让室内温暖起来。三个人前脚进门,李二后脚就送了两大碗姜糖水进来:“大少爷说让两位大人驱寒。” 盛放姜糖水的碗很烫。两个手上都是茧子的军汉却毫不在意,端在手里只觉得温暖,慢慢喝了一口,那热度直接烫到了心底。 熊大看两人的模样,也不急着说事情了。这帮兄弟们苦,进军营的时候,都才十几岁,年幼的甚至有十三四的。等在外面打了几年仗,回到家里,有些家人早就没了,大部分家人虽然还在,也都生分了。 熊大倒是有心开口让他们多留几日,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 没一会儿,李二就端着两大海碗面条过来了。 翠莲好歹也学了那么久的武功,如今揉出来的手擀面,面条十分劲道。肥瘦相间的大片肉堆在面上,碗里还有爽脆的豆芽。 熊大也分到了一碗,只是碗比较小。他看了看面碗,问李二:“我媳妇儿呢?” 李二将三碟子腌泡菜放好,才道:“大少爷先去休息了。” 熊大点了点头:“厨房准备点热水。完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郝大人和贾军师呼啦啦地把面条吃完,满足地呼了一口气,一边咬着腌萝卜,一边开始说正事:“现在封山,东西上不来。我们两个这次先上来,明天会有一支二十个人的小队过来。” “二十个人?”熊大皱了皱眉,“山里面地形复杂,人员不能太分散,二十个人不够。” 贾军师叹了口气:“只有这么多人了。军营里没多少好手,还得留着人守关呐。” 郝大人附和着点点头:“明天我们还得下山去接应他们一下,得注意避开山民。” “人手方面或许不用太担心。”熊大一筷子将最后一片腌黄瓜抢走,“消息已经往京城里面递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答复。” 野兽进村的事情,村里面人是习惯了没错。可除了那些遭了天灾的年份,哪一年会有那么多野兽进村里觅食的?很多还明显被激起了凶性,明显是被什么惊动了。 当时兵荒马乱的没办法,事后熊大带人进山,发现了一点痕迹:“希望情况没有我预料的那么糟糕。”可话是这么说,战场上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 茶庄的计划被摆在书案的一册,熊大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开视线。媳妇儿还在想着要造茶庄呢,怎么能将这里变成战场? 第68章 武林高手 二十个人确实不够。 熊大、郝大人和贾军师三人,再加上二十个军中好手,进山三天确实搜寻了不少地方,可是相对于广大的八百里大山,这点地方根本不算什么。 熊大看了看天色:“我们得回去了。” 郝大人呼出一口白雾,笑道:“想先生了?” 熊大狠狠扫过去一眼:“快下暴雪了。”他的媳妇儿,怎么老是被人一口一个先生的惦记着? 郝大人被看得打了个哆嗦,对着手下打了两下手势:“收队。” 一天之后,二十三人的队伍,在雪地上烙下的痕迹,迅速被大雪覆盖。 二十个人留在了茶厂宿舍,熊大带着人回家,还没进门就看到温纶等在门外。 雪花开始渐渐飘了起来。碧荷在一旁打伞。温纶手中捂着一个手炉,看到熊大的时候微微一笑。 熊大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到了温纶面前,想抱却担心自己身上的寒气:“怎么不在屋里?外面多冷。” “听到你回来了。”温纶被带着进屋,“煮了饺子,马上就好。” 默默跟在后面的郝大人和贾军师眼睛一亮,等进到屋子里面的时候,惯例是满满一大碗姜糖水。 沾着雪花的外衣脱下后,被李二带走。三个人用兑好的热水洗了手脸,顿时觉得被冰雪冻僵了的脸皮,又能活动了。 饺子还没上来,碧荷先端来了三个小砂锅。掀开还在微微碰响的锅盖,里面是炖了几天的骨头汤,圆滚滚的肉丸子在汤里载浮载沉。 碧荷用木汤勺一人给舀了一碗。翠莲正好端上水饺,大盘的睡觉在烛火的映衬下,白胖晶亮,简直像一个个元宝一样闪。 蘸料的碟子里,不仅有醋,还有艳红的辣椒酱和用山货特制的菌菇酱,撒上一撮炒香的黑芝麻。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陶瓷罐子。翠莲轻声问:“两位大人要蒜泥和韭花酱吗?”自家大少爷晚上不爱吃这种口味重的东西,夫爷自然是不能吃的。这两位大人就无所谓了。 这两人别看俸禄不低,可吃饺子最多也就是弄点醋,最多再弄点辣椒酱,哪来那么多花样?蘸着吃了一口饺子,果然层次更加丰富,味道更加浓郁,顿时头也不抬了。 温纶看他们吃得高兴,转头问李二:“热水备下了吗?”虽然天色已经晚了,可还有时间洗个澡。在外面滚了三天,都脏成什么样了? 温纶不嫌弃自己脏,但非常嫌弃别人脏,典型的双重标准。 “在准备了。”熊家的仆役不多。原本准备洗澡水是一项大工程。可是温纶在熊家重建的时候,想到了以前看过的老电影,人家洗澡好像直接就是在浴池底下烧的。当时他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没想到熊大真当了一件事情去完成,最后请教了府城里的匠人。 别看费时费力,可真弄出来之后,确实非常好用。熊家有钱,浴池一建就是两个,主人房里一个,外面公用的一个。 吃完饭,郝大人和贾军师两人泡在一起,一点情趣也没有。 熊大和温纶可不一样。 一进房门,温纶就被熊大扒干净放进了浴池。 熊大倒也没干别的,就是一个劲儿撒娇。 “媳妇儿,给我洗头。” “媳妇儿,给我搓背。” “媳妇儿,给我按按肩。” “媳妇儿,给我按按下面。” 下面?温纶眼皮子一抬:“确定?”在山里面三四天,不累? 熊大表示,非常确定,再累也没累到那里。 熊将军压着自己媳妇儿打了一轮水战,看着水快变凉了,才把人抱了出来。 熊大摸了摸媳妇儿眼底的青黑,皱了皱眉:“没好好睡觉?” 温纶撇过头:“你不在。”没人把他固定住,果然还是会滚下去。一个晚上掉下去最起码三次的痛,谁能明白? “媳妇儿。”熊大瞠目,感觉自己被巨大的什么给击中了。满满的不知名的感觉冲到了脑门,眼睛都微微热了起来。媳妇儿这是没有他,连睡觉都不能睡了吗? 温纶刚准备睡觉呢,就被熊大突然撞了进来,顶得他闷哼一声,哑着嗓子问:“干嘛?” 熊大不管不顾,埋头猛干,第二天温纶又没能起得来。 熊大检查了一下,后果有点严重,找了药膏又是涂又是按,殷勤地让温纶似乎听到了下限碎掉的声音。 然后,蔡公公来了。 蔡公公这一次带了整整一百人,在整个村子敬畏的目光中,踏进了熊家大门。 翠莲看着家里的生姜和红糖储备,有些犯愁。于是,到了这一百人手中的姜糖水,变成了小碗。 温纶想要起来见客,却被熊大按在炕上:“蔡公公是熟人,没事。” 蔡公公果然没有见怪。这一次他还真没什么时间和温纶寒暄:“这一百人是宫里的好手,包括我在内,都听熊将军的调派。” 宫里面的好手,和军营里的好手,完全是两个概念。就说在大雪天里,军中好手差不多已经丧失机动能力,而宫里面的好手却能有在保持机动能力的同时,还拥有一定的攻击力。 只是一百多人,也不是说行动就能行动的。 翠莲带着人,赶制了一整夜的干粮,没别的,就一样葱油饼。 华永也是一夜没睡,带着药童分装药包,里面是最基础的几样常用药,和一卷绷带。 碧荷带着人缝制了一夜的背包,流水线作业,也不需要什么工艺要求。 手臂粗的牛油蜡烛烧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背包,里面没多少东西,一摞葱油饼,火折子,盐罐,一小罐红糖,一小瓶酒,还有一个药包。 宫中好手们早就听说了,昨晚的大动作是温纶的指示。他们本来心里面还想着,书生就是书生,只会瞎忙,结果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立刻就佩服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点。 温纶的身体还没恢复,没起来给他们送行。这一次他们要进山好多天,军中的二十个好手倒是被留了下来,协助防守茶园。 郝大人笑眯眯道:“谁让你们的功夫太弱了,去了只能拖后腿。” 二十名军中好手一个个虎目圆瞪。他们的手上功夫是整个龙门关边军里排的上号的! 贾军师走过来拍了拍一个郝大人的肩膀:“行了,他们已经很厉害了。你不能把他们和宫里面出来的那些人比。”最精锐的就是守着皇帝的那些人,能比吗?完全不能比。 军营里的好手们,更注重团战。可是,宫里面的那些人不仅团战厉害,个人武力值也极其彪悍。别看这里只有一百人,放出去和龙门关的一千人也能干的过。如果放在一些便于隐藏的地形里,这一百人发挥的作用简直难以估量。 贾军师目光灼灼地看着熊大,叹息:“真羡慕大人,能带一支这样的军队。” 二十名军中好手的脸都黑了。太欺负人了!被自家的两位大人都这么嫌弃! 温纶在家里,听着队伍的声音逐渐消失,听着赵四将村长和书生们打发走,长长叹了口气。 隔天温纶能起来后,赵四过来报备:“家里面的一些东西都不怎么够了。” 多出二十个人,完全不是问题。可一下多出一百个人来,这问题可就大了。这一百二十多人又都是习武之人,饭量那是一个顶俩。 “去茶厂抽几个人,轮流去山下买东西上来。”温纶想了想,叫住赵四,“留意着有没有能拉雪橇的大狗。” 大雪一封山,什么驴子马全都抓瞎,还是养几条大狗,平时还能看家护院。 赵四领命告退。山上养狗的人家,基本没有。山下倒是有纨绔养狗的,还不少,可都是打猎用的猎犬。这些猎犬都是为了适应山地的体型,就和矮脚马一样,都是矮脚狗。 “能拉雪橇的大狗?”赵四虚空比划了两下,“这得多大的狗?”也不知道谁家有雪橇的,连问都不知道往哪里问。 熊大他们一走十天,回来的时候温纶感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气氛很沉闷,温纶不用问就知道,行动很不顺利。厚厚的积雪几乎能将一切踪迹都隐藏起来。 蔡公公倒是露了点笑容,身后几个宫中好手从身上解下一张斑斓虎皮,上面竟然没看到有什么伤口。 看到虎皮,熊大看着蔡公公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这只猛虎是蔡公公一箭射死的。箭矢直中老虎的眼睛,完全没有给老虎任何机会。 熊大自己也能单挑一头老虎,可绝对不会像蔡公公这般轻描淡写。事实上,在这次行动中,他总算知道了明显的差距。单论武功的话,他也就是和这些宫中好手差不多,甚至有十个人,明显比他要高出一截;蔡公公比那十个人还要高出一截。 蔡公公猎到了老虎,心情不错:“熊将军若是看得上我的这三拳两脚,倒是可以跟着我早上打打拳。” 几个人闻言全都目光炯然。熊大是激动的。几个宫中好手是嫉妒的。 蔡公公一看众人的眼神,笑了笑:“都一起打拳。” “是!” 温纶看着蔡公公也是两眼亮晶晶,“是”的里面也有他的一声。 蔡公公转头看了看温纶,略微有些为难:“熊夫人,要不我教你套养生拳练练?” 温纶脸色一黑,表示养生拳他已经通关了。 蔡公公示范了一下他的养生拳。 于是第二天开始,温纶练起了养生拳进阶版,简直复杂得要命! 蔡公公在一旁指导又指导,最后忍不住悄悄问熊大:“熊夫人学会的那套养生拳,学了多久?” 熊大想了想,不确定道:“总有几个月吧?” 蔡公公:“……” 第69章 集思广益 熊家的大动作是瞒不了人的,更何况蔡公公一行一百多人的到来,也没起着隐瞒的心思。 在山里面的发现暂时还不能明说,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们也只有一个初步的揣测,虽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的推断。 在这种情况下,让村民们处于一种惶恐的情绪下,虽然不厚道,但未尝不是一种提高村民们警惕心的方法。 而且在这个时候,就算村民们没有想到,书生们会想不到吗?这些擅长吟诗作对的书生们,可是世界上最会脑补的一类人。 无论是蔡公公还是熊大,都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见到的人。但是温纶不一样。温纶尽管是个二品的诰命夫人,可在书生们眼中,温纶首先是一个做学问的读书人。 读书人之间的交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尤其双方的年岁相差不大。 村长和书生们在赵四管家的带领下,再一次见到了温纶。这一次温纶给他们的感觉,和第一次拜访的时候不太一样。 明明还是同样一个人,但让他们感到有些压抑。 温纶觉得这是他们的错觉,会觉得压抑,那是因为书房就那么大,偏偏挤进了那么多人,空气都不流通了,肯定压抑啊。 书房是一个比较隐私的地方,如果不是讨论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一般的拜访是不会到书房,直接是在厅堂里面解决的。 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的书生们,提起了一分小心,连娃娃脸的酒窝都收了回去。 温纶看着铺开的村寨设计草图,眼前一亮。不过他现在到底不比以前,哪怕家中的营生,很多他只要做个决定就好,在实际执行上,他也是过了眼的。这份草图虽然看着漂亮,各种内部结构也是十分详尽,但是温纶一眼就看出问题来。 书生们看着温纶的手指在草图上敲了敲,像是落在他们的心口上,咚咚直响。 “木材从哪里来?这些墙体最大能承受多大的力量?造价多少?这里、这里、还有这一片,冬天山上没有遮挡还可以,别的季节呢?人站在上面,能看到多远?” 温纶没说一个问题,书生们的心就沉了一分。 温纶环视一圈,手指在图纸上敲了最后一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么一道墙,平时需要多少人在上面巡视,才能保证及时发现敌人?” 村长的脸色是最不好看的一个,这时候他强自争辩道:“村里可以安排人轮流……” 温纶直接打断:“从来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 村寨的设计,他也设想过。最早还是在建设茶园的时候。最初他的版本,可以说无限接近于眼前的这一套。后来因为各种实际问题,做了许多调整,到后期真正实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面目全非。 现在村子要建寨子,或者说是一种防御预警系统,但是茶园那边的设计并不能照搬过来。茶园那边的雇工,除了一些老茶农之外,剩下的都是退役军汉。他们本身就有良好的军事素养,和村民完全不能相比。村民们固然也学了一点基础的武功,但是真正打起来,别说武功的差距,就是相互之间的配合,那也是完全没有的,连游勇散兵都称不上,还巡逻巡视? 书生们一个个虽然都皱着眉头,但是并没有放弃。 “是我等纸上谈兵了。不知道温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可行的想法?” 温纶低头沉吟:“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吧。”顿了顿,“李二,去茶厂叫郝大人和贾军师过来。” 在家中休整了三天后,熊大和蔡公公又带队进了山。第一次参与搜查的郝大人和贾军师,因为武功太差,被嫌弃地留了下来。他们想到第一次,自己还鄙视二十名军中好手的武艺,现在轮到了自己,不由得十分羞愤,这段时间一直在茶厂那边操练。 将军夫人召唤,他们跑得自然比谁都快。 论起大局观和军事素养,除开熊大之外,自然是郝大人和贾军师最高。这一点,是连宫中好手包括蔡公公在内,都无法比拟的。 当他们两个看到村寨的设计草图的时候,也是摇了摇头。 书生们绘制的设计草图很精心,那并不是一张图,而是一套图,从周围的山势,到内部的结构,包括许多细节图和机关之类。 这些机关倒是让贾军师点了点头,可头只是点了一半:“看起来倒是可行,可就像连……”贾军师住了口,连弩的存在现在还是个机密,但是想到连弩的成功,他转头看向温纶,“先生对这些机关怎么看?” 温纶不怎么看。身为一个军事迷,他当然是看过很多军事资料,对各种武器也是如数家珍,可那都是现代化武器啊。齐国这种生产力水平,能造飞机坦克吗?连小米加步枪都造不出来吧? 温纶会直接说自己没想法吗?那必须不能。他一脸严肃:“先说说你们最初的想法。” 书生们的想法在某种意义上很是周全,周全到那根本就是自动预警系统,但因为实际上无法实现,所以现在只是一个坑爹系统。就算是某些局部能够实现的部分,也因为造价的问题,成为一个烧钱系统。 温纶拿出一张机关图纸:“这张应该能实现,但是你们知道能做这种零件的匠人在哪里吗?整个府城也未必能找得出一个来。” 府城没有,那自然只能往工部,或者是皇宫找。这种地方会为了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特意费时费力折腾几个小零件? 书生们沉默了。 然后有一个突然问道:“温先生之前所说的木料?山里面还能缺了好木料吗?”八百里大山哪里都是木头,缺什么也不能缺木料啊。虽然因为运输问题,山里面的优质木料在山下一直属于稀缺货,但是大茶村本来就在山里面,怎么会缺木料呢?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温纶笑了笑,“山里面的好木头很多,但现在能找到的好木头都长在深山里面。深山里有多危险,不用我说,想必大家都明白。好,就算我们现在有很多人,相对安全一些,也能够将木头运到村子里面。但是,刚锯下来的木头,并不能够直接使用,要阴干。阴干,需要花费数年时间。” 接下来的话,不用温纶说,所有人都明白。数年时间,谁也等不起。 村长对这一点倒是明白:“现在村子里面能够用的材料,最多的就是石头。”山里面地薄石头多,能够得到的木头一般都是些只能当柴烧的杂木。 石头嘛,重,形状各异,难加工。 温纶想了想,将滑轮画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有什么用的时候,郝大人已经着手制作了起来。 温纶的书房和真正的读书人的书房都不太一样,他里面有很多小工具。这些小工具有些是他用来做模型玩的,有些是熊大做沙盘用的。郝大人和贾军师对这些工具很熟悉,工具箱里各种材料也不缺。很快两个粗制的滑轮模型便被加工了出来。 在实验过后,所有人看温纶的眼神都亮了一倍。 温纶有些飘飘然。数理化算是他学得最好的科目,现在到了齐国除了赚钱养姚青,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只能带着小孩儿玩模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置了学霸,他现在的思维也快了很多,很多原来不太明白的东西,倒是能够很快就得出结论,外加一个学神姚青,造的完全不是熊大最初预想中的小木马小木剑之类的。 温纶还把自己会的这些当成玩玩,但是在书生们和郝大人贾军师眼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温纶展示了一遍,他没事干做的模型之后,就被扔过墙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得火热,完全没有温纶什么事情。 “这个机关这么改。” “安插在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这里排一道。” “这里挖一条沟槽,山上的雪水融化后,可以直接沿着这条沟槽排下来,这样就有一条护城河了。” “说书呢?这绝对不行,到时候直接把村子冲垮了。” “水道是个问题,这样改会不会好一点。” “还是张兄高明,直接可以解决一部分灌溉问题。” “机关,主要还是平时防野兽。” “野兽的破坏力很大,咱们这儿的野猪很多。” “要小心不要让村民误伤,得做个记号。最好显眼一点。” “显眼给敌人看啊?” “对了,别的村子没事?” “没事,去看过了,这次就大茶村出事了。别的村子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嗯,那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按照地形,其实没必要把整个村子圈起来,只要在这里和这里建一道工事就可以了。” “嗯,这里再补一道比较好。这样可以省下很多的开支。” “嗯,那就尽可能造得漂亮一点,看上去就像是个平时供人休息玩耍的地方。” “有道理。大茶村现在的游人不少。如果能够坐在高出喝茶赏景,也是一大乐事。” 所以,定位出来了——他们要造一座平时能够游玩,必要时能够变成要塞的建筑。 于是,问题来了——钱,哪里来? 要供人游玩,肯定不能像防御工事那样不考究,除了建筑物本身之外,还有造型和装修的问题。 钱! 温纶喝着茶,差点呛到。干嘛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第70章 最有钱的凯子 温纶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而他的骑士、他的将军、他的小浣熊现在正在深山的某个角落里,完全无法替他分担压力。 在承受压力的温纶,没有想到自己给书生们的压力也不小。 沉默不语的温纶,让书生们和村长的脸皮燥热,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得寸进尺。大茶村又不是只有熊将军一家人家,熊家已经将茶园那边的一道防线独自承担了,现在竟然还要他们承担另外一边的防线,还要造得漂亮…… “温先生……” 就在气氛一片僵持中,温纶垂目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安全要紧。咱们还是先把这寨子给解决了吧。” 刚才谈论得再多,依旧还是纸上谈兵,只是看起来似乎可行性较高而已。 其他人听到后,脸颊燥热,讨论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温纶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精巧的炭炉上煮着一壶姜糖茶。华永似乎尝到了茶包的好处,现在姜糖茶也用茶包包着,里面当然还有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材,只针对温纶的身体。所以,这一壶茶只是温纶的。 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姜汤茶的甜和辣,入口浓烈的味道,闻起来却还不错。温纶手握着小小的白瓷茶盏,慢慢喝着里面红褐色的茶汤,心底里的坏水都快从眼睛里面倒了出来。 小浣熊不在,都没人能阻止他使坏。肿么办? 等到其他人将寨子的防御攻击之类的终于讨论出个五四三,又重新整理完了一本新的册子,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温纶除了每天晚上,继续从炕上坚持不懈地滚落外,可谓吃好睡好。他被一众下人伺候得精心,又天天喝着药茶,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但是其他人每次看到温纶,总觉得温纶是在强撑。 温纶不止一次听到背后有人议论他。 “先生一肩扛起了所有的担子。” “先生明明那么瘦弱。” “为了这个村子,先生还不知道要担多大的干系。” 以上是书生们的想法,村民们的想法则简单得多——熊家有钱,干嘛不出? 温纶半夜里抱着被子呲牙,第二天倒是吐了口:“我们家可以出一部分费用,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些牵扯。” 温纶所说的牵扯,书生们之前已经有了猜测,很快就明白过来。 最大的牵扯就是熊家的身份问题。其实要造这么大规模的一个防御工事,就是村民们的自发组织,也得谨慎。茶园的那个当初没有考虑太多,后来倒是通过蔡公公的关系过了明路,甚至后来还得到了皇上的肯定。 但这种事情有一,不能有二。按照村子里面的设想,这一道防线就算造得再漂亮,那也是一种军事建筑。老百姓没事造个军事建筑干嘛?想占山为王吗? 所以,这事情得打报告。报告给谁呢?报告给龙门关军事管辖区的老大—— “郝大人?” 郝大人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笑。不行,这事情他做不了主。熊将军是他的老上级,就算手上没了实权,依旧有着品级,依旧在军队的系统里,这里面的讲究更大。朝廷里面那些官员,一个个眼睛晶亮地盯着人抓错处。这操作一个不巧,就能直接掀掉一串人。这就不是一个村子的问题,而是整个军队系统的问题。 温纶给的答案很简单,其他人只需要把图纸搞定,他就负责把钱搞定。 这个事情还是得等蔡公公回来,上报给皇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不是给自己村子保障安全,他们是替皇上守江山,让皇上出钱理所当然。老板自己家的围墙不自己掏钱修,难道好让工匠自己掏钱吗?全天下都没这个道理。 温纶无疑是第一个想通这一点的。温纶虽然来到齐国没多久,但是仗着他的耳力,他所接收到的信息,远远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尤其是住在府城的时候,茶楼离开衙门近,住处离开书院近。衙门里的大人们和书院里的先生们,平时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各种讨论和处理事情。 这些人里面无论哪一个拎出来,见识都远远超出书房在座的所有人。 温纶只是摸到了一点边,只是这么一点也能够让他捡个皮夹子:“钱的部分你们都不用担心,以后的维护和保养,也由我们家来负责,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当过兵的更清楚一些。” 众人更加愧疚了。 温纶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微微低垂眉眼,嘴角含笑:“只是这一道防线,那就不是寨子,只是一个堡楼。平时村里人也得用,游客来了也好有个去处。”茶庄,有着落了。 “山里面没有什么学堂,我就在这里设一个私塾。今后山里面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可以来听课。”扫盲班必须开起来。村民们没事干看看书多好啊,一天到晚不是惦记别人家的钱,就是惦记自己家的钱被别人惦记。这不好,必须改变。 书生们一个个挺起胸膛:“我等愿尽绵薄之力!” 温纶点了点头,很是感动:“温某感激不尽。”客座教授搞定。进山游玩的人群就属书生最多。大学生下乡教书嘛,锻炼锻炼也是很好的。平时的先生,他自己去,或者让赵四去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指望村里能真有什么做学问的人。 剩下的堡楼部分,既然熊家付出了那么多,使用权自然就归熊家所有。 就在一切敲定下来后,熊大和蔡公公一行人也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终于得到了明确的线索——四名西戎人的残肢。 龙门关的守军一直以来最大的敌人,就是西戎!西戎是一个游牧民族,有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政权混乱,但是战斗力十分彪悍。 在西线这一条战线上,龙门关仗着八百里大山的险峻,算是面对西戎人压力最小的一个关隘。可是现在就在并不太远的山里面,他们竟然发现了西戎人的踪迹。哪怕只是尸体,这也表面西戎人已经找到了绕开龙门关,入侵齐国的路径。 尸体只有四具,西戎人的小队却向来都是五个人一起行动的。这就表面,当时这一队西戎人在惊动了兽群后,虽然有四个人身亡,但还是有一个人成功逃脱的可能性极大。这个人会带来多大的麻烦,简直难以想象。 在外面奔波了好几天,回来吃上了热饭热菜,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熊大他们依旧表情严肃。 只有蔡公公脸上还带了点笑影:“照现在的情况看,西戎人就算摸到了路,也是偶然的。惊动了兽群,冬天他们未必再敢过来探路。到了春天,这山里面只有老猎人才能保证不迷路。就算他们摸了过来,人数也不会太多。” 熊大还是愁眉不展,良久叹了口气:“最起码,我们还占着地利。” 一同参与讨论的郝大人和贾军师对看一眼,从书架上拿出一卷图册:“大人,这是我们设计的堡楼草图……” 熊大对着草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竟然找不出能改动的地方! 蔡公公在一旁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才从熊大手中接过了小心放置草图的木盒。 “劳烦蔡公公递呈给陛下。” 蔡公公只有极高的个人武力值,对军中的东西都不太懂,更别提这种军事建筑了。原本发现了那么大的纰漏,蔡公公本该连夜赶回京城,可他们已经在深山里奔波许久,吃不好睡不好的,精神已经极度疲劳,当下还是休息了一晚才下山。 蔡公公上山的时候,带了浩浩荡荡一百人;下山的时候,他身边只带了四个人。其余人全都留在了茶厂。 温纶表示,在没有狗拉雪橇之前,这些人也能当牲口用用,反正他们每天都要跑圈练武。他只是将跑圈的路线改了一下。他们不下去也没办法,山上吃的用的,一个个都是饭桶。而且自从野兽进村之后,山里面的猎物也少了许多,最多也就是些山鸡之类的小猎物,还不够一百多号人塞牙缝的。 郝大人也走了,他得回龙门关安排对策。 贾军师倒是留了下来,整天跟着温纶团团转,偶尔被熊大撵开,就钻进书房研究那些模型和工具。 关于西戎人的问题,温纶并没有参与讨论,他早就躲回了房间避嫌,虽然他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熊大不止一次担心温纶会忧虑,还保证:“我一定不会让茶园和药园受损。”这都是媳妇儿的心血,一片叶子的损失都不能有! 温纶挑眉,奇怪:“真要打起来,茶园和药园没了就没了。人要紧。” 温纶一直不太理解齐国人的价值观,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命令:“你别头脑一热,为了一点点身外物瞎拼命啊!好男儿顶天立地,有手有脚,哪里不能活?” 熊大看着温纶,眼眶微热。没人比他更清楚,媳妇儿为了这“一点点身外物”付出了多少。媳妇儿从一开始的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已经能对茶园的各个方面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有一套自己的经验总结,甚至从扦插茶苗一直到制茶,媳妇儿都能驾驭。 书房里的册子堆起了高高好几沓,全都是媳妇儿的经验总结和经验教训。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现在跟了他,就算有一个诰命的身份,熊大还是觉得亏欠良多。 熊大将人拦腰一抱,推倒在炕上,身体力行,还债! 温纶:我不介意你分期还款。 熊大:那就先还利息,本金慢慢还。 京城 皇上:“这图纸,堡楼?大妙啊!太子快来学习学习。” 蔡公公:“陛下,这是账单。” 皇上:“……要从私库出?” 蔡公公:“钱大人那里……” 皇上:“那个铁公鸡!” 太子:“父皇,我有钱。” 第71章 巨大的潜在市场 “先生,智敏有事相商。” 温纶看着拦住他去路的贾军师,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叫贾智敏。温纶的嘴角细微地弯了弯,比了一下书房的位置:“过来慢慢谈吧。” 就两个人,温纶自然不会和贾军师喝两壶茶。 贾军师也熟悉这一套,夹了碳放进小炭炉里点上,将水壶里倒上七分满的山泉水。 温纶用用一根锥子,从茶砖上凿了一块,一边捻开一边撒进沸腾的茶水中。没一会儿,茶汤就变成暗红色。 这是李二的杰作。在经历了初次炒茶失败之后,他就一直在钻研制茶。可是他的身份不比温纶,有着大把的好材料,给他冲熟练度。李二能用的只是一些制作粗茶的原料,甚至自己还收购了一部分。 结果,倒是被他折腾出了黑砖茶。作为发酵茶,黑茶在齐国的下层人民中,也是广为流行的。当然,无论什么品种的茶,能够做到极品的到底都是少数。 李二出品的这种用于制作茶砖的黑茶,还远远称不上极品,但口味也十分不错,入口温润醇厚,就连那一点微涩也能够忽略,能够归类到中上。这是温纶打算在茶楼推广的一种茶。 贾军师见温纶用茶砖招待,眼神闪了闪:“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嗯?”温纶完全不明白,只能不出错地笑笑。他只不过泡了一壶茶,从哪里看出来料事如神了? “智敏有个不情之请。”贾军师说道这里顿了顿,脸皮微微燥热,“就是关于这茶砖。” 不情之请=赔钱买卖。 温纶的脑子中立刻闪过等式,但是看看这些熊大的同袍们,他倒也没多在意:“有话直说吧,我们之间没必要说那些虚的。” 贾军师觉得自己的脸皮更热了,抹了抹额头才道:“是这样,我想向毓秀茶庄采购这种砖茶。” 谈到采购,这就不是贾军师自己的事情了,否则的话,凭着两人的交情,贾军师个人用的那些,温纶完全可以一次性送上几年份的。 温纶眼神一闪:“你是代表了龙门关的边军?” 贾军师点了点头:“是。” 温纶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茶叶也是一种军需物资。现在的生活不比他以前现代的便利,哪怕是大冬天的,照样水果蔬菜挑挑拣拣。在齐国,冬天基本是没有什么水果蔬菜的。齐国人并不明白维生素c缺乏什么的,但他们直到喝茶就可以防止牙龈出血,更重要的是防止坏血病。当然,在这里没这种说法。 “一年需要多少量?大致每个月份的量有多少?送货是军队来茶厂取,还是茶厂这边运过去?预算是多少?”砖茶的成本并不算高,形状也便于存放和搬运,更重要的是,耐放。黑砖茶的存放并不像其它的茶种那么娇贵,仔细一想倒是很适合军中使用。 贾军师并没有因为温纶的许多问题退缩。温纶这种反应说明温纶确实在为他们考虑,否则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些问题,而是直接拒绝了。贾军师老老实实地回答。 温纶皱了皱眉。贾军师能给出的价格,远比他给砖茶的预期定价要低。他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终于确认这笔买卖虽然不至于赔本,但也差不多了。 只是这种生意,嗯,也不能算是生意。 贾军师看到温纶微微蹙起的眉峰,就知道这个事情要黄。军需订单不比其它的生意人之间的采购。在外界看来,这种生意油水足足的,关键能和官场搭上关系,全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可这种军需订单全都握在兵部手里,贾军师是没有这个权利来采买的。 贾军师的权限也就是一部分相对极少量的金钱,然后采购一些民生用品而已。 “先生不必为难,智敏也知道这个价格……”他虽然没有去过茶楼,可也从大茶村往来的书生口中,得知了茶楼的名声。他怎么就一时得意忘形,因为砖茶的好处,直接对先生提了呢?他这完全就是仗着大人的关系,仗着先生对他们的好。 温纶一看贾军师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对外人,他可以尽情误导;但是对贾军师,他倒是可以稍稍交个底:“放宽心。我为难是因为,你要量太大了。茶园毕竟才开始没两年,规模还没上去。” 说到底,他们现在有的除了最初的一批优质茶苗之外,剩下的都是自己慢慢培育起来的。野茶树和油茶树都只能作为特殊品种,而不能成为开发主力。最有噱头的古茶树又被皇上盯上了……温纶想到几次蔡公公留下来的财务,觉得皇上还是个大方的客人。 尤其这个大方的客人,还是自家小浣熊的老板;尤其小浣熊如果被这个老板炒鱿鱼的后果,有那么一点点严重。 一直以来,齐国驻军最多的地方,一个是京畿,一个就是边关。龙门关虽然仗着天险,守军不算最多,但也是一支军队。 供应这么一支军队的茶叶,哪怕是粗茶,无论从产量还是人力上,温纶小小的一个毓秀茶园远远无法达成。去年多弄了一个牙粉铺子,人力已经捉襟见肘了。 贾军师听到温纶的话,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是看着温纶依旧没有放松的表情,也明白这件事情有多难办。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熊大见媳妇儿和贾军师在书房里一关就是半天,皱了眉头进了门:“什么事情,还没谈完?” 熊大的出现像是打破了什么,温纶突然灵光一闪,直接笑着搭上熊大递过来的手,任由熊大将他一把拉起:“好事情。”然后对贾军师道,“先吃饭,应该没多大问题。” 贾军师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熊大把自己和媳妇儿关了起来,不在书房,在卧房,在炕上。 温纶:这不是一个能够好好谈事情的地方。 熊大伸手给温纶宽衣,再塞进被窝,搂好:“军师找你什么事情?” 温纶枕在熊大肩头,打了个哈欠:“就是龙门关的边军向茶园采购订单的事情。李二弄的那个砖茶,比较适合军队用。” “嗯。”熊大不意外这个提议,但是他也看到了自家茶园的缺点:“咱们茶园的产量不够,人也不够。要不,让人将制作方法直接献给皇上好了。”方法掌握在皇上手里。皇家向来是最大的茶商,有的是茶和人。 温纶愣了愣:“我倒是没想到这个。不然就让蔡公公一起带去了。” 茶砖的作法没什么稀奇,他也就是在李二面前提了一句罢了,想不到李二就折腾了出来。这里面固然有李二的天分所在,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齐国暂时还没有的创意。他也不好意思占着什么秘方的幌子,捏着方法。更何况,只要皇上对砖茶感兴趣,不出三天就能得到制作方法。他与其捏着,还不如大方一点呈上去,说不定还能换点赏赐。 熊大轻轻拍了拍媳妇儿的背:“不急。龙门关这边的茶砖,还是得我们来解决。你之前怎么想的?” “龙州县加上我们一共有四个茶庄。我们把茶砖的方法拿出来,四个茶庄加一起,应该能把订单给吞下来。虽然茶庄这边赚不到什么钱,但是也不会赔本。关键是,我们能够雇佣很多山民来做事。” 熊大听懂了。一直以来,山民们出路不多,就算靠着龙州县,也很难找到活干;实在被逼急了进山“发财”,往往等于送死。雇佣山民们也不贵,还能解决许多山民们的生计问题,显然是惠及一地的大好事。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很多这种事情的牵头人,往往吃力不讨好。 “想到就去做,凡是有我。”熊大低头亲亲媳妇儿,“好了,现在睡个午觉。华叔说你最近得多休息。” 温纶撇了撇嘴,一边腹诽自己又不是幼儿园小盆友还得睡午觉,一边又在熊大的拍抚下迅速入睡。 李二拿着一张卖身契,浑身都在发抖。他只是照着大少爷的意思弄出了砖茶,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奖励——大少爷将他的卖身契还给他了,还有十吊钱。另外大少爷还说了些什么话,他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赵四经过的时候,走得有点急,不小心撞到了他一下,李二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把赵四吓了一跳:“哎哎哎,没事吧?哪儿摔疼了?” 李二懵懵懂懂地抬起眼,突然张大嘴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二的年纪给赵四当儿子差不多,赵四自己没有成家没有孩子,对家里跟着大少爷陪嫁的三个,多少都有点当自家小孩儿照顾的意思。李二这一下把自己一张天仙样的脸,哭成了夜叉,赵四可吓坏了,低头一看掉在地上的卖身契,心里有有些了然,拍了拍李二的背,叹了口气。 李二直接转头埋进赵四的胸口,一边抽咽,一边嚎:“我、我不是奴才了……大少爷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要下山了?” 赵四听了出来李二更多的是对将来的迷茫,只能一边安慰,一边揪心:这熊孩子,尽把鼻涕眼泪往他身上抹。 第72章 开考 山上还没化雪,府城里的雪已经开化了。温度骤然间降低,比寒冬腊月还要冷上几分。 一清早,化开的雪水在地上凝结成冰,人们小心翼翼地走路,还时不时能看到花样滑冰和花样摔跤的。撞到墙上刹住的是最好,最多的是滑倒在地,最倒霉的是自己走得好好的,被别人撞趴下的。 一个矮小的身形左躲右闪,脚步虽然不大,但在一群慢慢走路的人中间,速度不低,很快就将身后一个差不多高低的身影甩开一大段。 “小少爷!呼呼……等、等等!”眼看着就要看不见了,小椅子急急忙忙地叫了一声。小少爷明明长得比他矮,怎么就跑得比他快那么多? 姚青闻言停下脚步,小小的眉峰往中间堆起。他都说了自己一个人可以,卓安跟过来也就算了,小椅子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小椅子完全无视自家小少爷的嫌弃,亦步亦趋地跟着,越临近考场,越是惊叹:“哇!小少爷,好多人!” 姚青:果然是来凑热闹的。 姚青的队伍很简单,除了他本人之外,有一早出门给他排队的书童卓安,有两个护卫和提东西的退役军汉,还有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小椅子,一共也就是五个人。 其他来赶考的书生们可就不一样了。光是仆从就有一溜,还有一溜的家人。当然也有更简单的,书生加书童两人组的那种。 姚青举目望去,全都是大长腿,脖子仰得都酸了,还没瞧见卓安在哪里。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孩儿?” “这儿可不是玩耍的地方,快走快走!” 姚青仰头怒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噗嗤”一声笑,头上落下一个大手,使劲揉了揉头发。姚青赶紧伸手捂住两个小角:“邱师兄!” 邱建柏算是书生中的另类,年纪才十八,长得却是高大魁梧不输军汉,却是一副老妈子性格,在书院里对谁都当三岁小娃儿照顾着,有时候连先生们都难逃邱建柏的“魔掌”。 “你们两个是谁家的奴才,连我家小师弟也赶?莫不是你们家主人,才是来玩耍的?”邱建柏见自家小师弟竟然被人赶,立刻就老母鸡性格发作了。 这地方已经非常接近考场,人挤人的。姚青本来个子矮,不引人注意,可是邱建柏这一嚷嚷就不对了。 姚青在书院里年纪最小,又占着姚大先生孙子和温纶学生的名头,性格也不错,在书院里面颇受照顾。 几个来同样来参加童生试的书院学生立刻就围了过来:“怎么回事?” “小师弟被欺负了?” “谁那么大胆子?” 两个随口赶人的下人已经懵了。他们本来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考场附近那么多人,两个小孩儿在这里多危险,让他们走开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最多就是语气生硬了一些不客气了一些。怎么这里面一个小孩儿还是考生?才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孩,怎么可能?他们家老爷今年都快三十了! 被两人惦记的老爷这时才找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句话六个字,高开低走,显然是看出了对方不好惹。 这位老爷是从安江城边上的一个县城赶来的。读书水平在当地也算是不错,可在府城完全不够看,尤其对上一群年龄明显都不满二十的,他的心就更忐忑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家的条件在县城里面还算殷实,可背景不够。他一次次地来参加考试,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多认识交好一些读书人。现在却被两个下人得罪了一批不好惹的…… “怎么回事?”邱建柏反问一声,瞪了两个下人和那老爷一眼。 姚青抓着邱建柏的衣服下摆:“师兄,去排队。”仗势欺人,不好。况且这种小事,就算挣出个输赢来也没什么用,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他才不是来玩耍的呢! 学生在考试的当口,温纶这个当先生的依旧早上呼呼大睡,然后起来打拳。 他现在倒是练起了养生拳第二套。蔡公公对教温纶打拳头疼得很,熊大可是乐在其中。教学地点选在卧室,就很说明问题。 温纶本来还没什么感觉,毕竟他的养生拳第一套也是这么学的,可自从练着练着,被扒光了压倒了好几次之后,他再迟钝也回过味来了。想到当初学第一套的时候,他耳朵尖都充血了,看着熊大天生的正直脸,简直不敢相信……好吧,其实小浣熊内在本来就是个色胚。 然后华永来了一趟,告诫:“房事不要太频繁,稍缓几日。” 熊大立刻就拉长了脸孔:“几日?两天够不够?” 温纶面无表情,听着熊大和华永两个人讨价还价,最终敲定这一周四次。 熊大送走了华永,转头一看媳妇儿的后脑勺就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想要追上去,却见媳妇儿已经被李二截胡,去了书房。 熊大想跟进去,却被媳妇儿当面打脸。 “李二,把门关上。” 李二看了看身后的熊大,表情忐忑但动作坚定地把书房门给关了。 李二至今顶着温纶书童的名头,整天不务正业,干得多半是茶园的工作。这次他来找温纶,也是纠结了好多天。 温纶听着李二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弄懂了他的意思:“把卖身契还给你,是因为你做出了砖茶。砖茶很有用,这是你应得的。” “可是,大少爷您已经给了我赏钱了。而且砖茶本来就是按照大少爷说的,做出来的。”否则他哪有见识,还想得到将茶叶做成砖头形状?在李二的心里,或者说是在整个普世价值观下,下人的成就等于主人的成就。下人做得好,主人会给赏钱或者其它奖赏。至于其它的荣誉,那都是主人的,和下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一般直接发还卖身契,这种奖赏是非常少的,多半也是跟随了主人家一辈子的老奴,临老才会拿到自己的卖身契和一笔钱回乡养老。说白了都是面子工程。 温纶做这个决定,是和熊大商量过的:“你不明白砖茶的价值,等你明白了,说不定以后还会嫌这奖赏少了。” 李二脸色一白,噗通跪倒在地:“大少爷,李二从不敢这么想!” 温纶听着这跪倒的声音都替李二疼:“起来起来,开个玩笑当什么真?说起来,你来的正好,有事情跟你商量。” 商量?李二一听这词语,刚直起来的膝盖差点又弯了下去,可是他不敢。他在县伯府里的时间最短,对大少爷的了解不多,当时只从别人口里听闻大少爷是个书呆,哪怕是他陪嫁到了大茶村,当时的大少爷却确实挺呆的。只是随着夫爷的到来,大少爷倒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在私底下没什么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温纶看着李二低眉顺目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摊开一卷图纸:“这是我打算交给你的部分。茶园要开个茶庄,需要个掌柜。你对茶园也熟悉,茶楼也见识过,读书算账那些也都懂……不过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个制茶师傅……” 李二的眼睛随着温纶的话,越瞪越大,听到最后赶紧拱手:“李二愿意做掌柜!”太好了,大少爷没有要把他赶下山的意思! 兴奋中的少年两眼晶亮,两颊微红。温纶想到当初第一眼看到李二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那时候的少年就漂亮得像个妖精。现在几年过去,十六七岁的少年脱去了那种半个儿童的状态,身条抽长,又因为习武,并不显得单薄,那张脸倒是更加妖精了三分。 温纶想到齐国的结婚年龄,沉吟:“李二,你如果有中意的姑娘……或者是汉子,直接说,府上帮你张罗。”本来这事情轮不到温纶做主,只是李二和他爹的关系一直不好,孩子大了,婚事也不能拖着。翠莲和碧荷也快成老姑娘了,熊大问过,可至今也没什么音讯。 山里面虽然只要有一点小钱就能嫁娶,但是想想自家几个小孩儿的条件,温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自家的三个能文能武的,别说是山里面,就是县城里面,也没几个配得上的。这人选可得好好挑。 温纶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转身开始对着满脸通红的李二研究起茶庄的布局来。 茶庄由于是堡楼的伪装,所以在建筑格局上和一般的茶庄有很大区别。李二从小在俊贤茶庄长大,对茶庄的布局和功能倒是不陌生。 谈到正事,李二也不害羞了,提笔将茶庄的大致布局画了出来,将各个部分的功用一一说明。 温纶仔细听着,不时提问。 两人很专心,专心到熊大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到。 熊大看着两个人近得几乎头碰头,脸色更黑了,伸手将媳妇儿往怀里一拉:“慢点说,先喝碗银耳莲子羹。” 温纶对这些汤汤水水得烦都烦死。夏天还好说,冬天上厕所很麻烦很冷的好吗?而且这种东西又吃不饱! 熊大端着炖盅,看着媳妇儿不说话。 温纶撇了撇嘴角,接过。算了,在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挑食简直太奢侈了。反正,味道也不差。银耳滑润,莲子软糯,里面还有少少几粒艳红的枸杞,加了少许冰糖,也不特别甜。 熊大盯着媳妇儿把一盅银耳莲子羹喝完,接过空空的炖盅,抬起媳妇儿的下巴,直接在晶亮水润的嘴唇上舔了一遍,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温纶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动作,定格了半天,然后“咔咔咔”地转过头看了目瞪口呆的李二一眼,低头微微闭了闭眼:“我们继续。客房的楼梯独立,最好客房要保持安静……”都怪小浣熊动作太理所当然了,他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李二呆呆地点头,结结巴巴了好几句才撸顺了舌头。大少爷和夫爷真是越来越恩爱了。 第73章 给钱给人 李二找到了事业的新方向,愈发显得忙碌起来。另外,他还干了一件事情,他在大茶村买了宅基地,将户籍迁进了大茶村。原本他是熊家的下人,嫁娶都是主人家的一句话,同样事情也不用他多操心。现在他和熊家变成了雇佣关系,他变成了自由人,大少爷说得对,他的岁数也差不多了,该考虑成家立业了。虽然还没有中意的人,但是房子什么的必须先准备起来。 李二手上有温纶给的赏钱,还有以前存下的月例,在大茶村安家完全不是问题。 当然,在开春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一纸空谈。具体要到开春后,下山去县衙办理好手续,才能名至实归。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二本来就是妖精一样的容貌,这段时间一改技术宅作风,在外面走动得多了,很是吸引了一些书生的眼光。好几个书生都被李二迷得五迷三道的。 大茶村又没什么秘密。李二的信息瞬间被扒了个底朝天,有意的书生求到了温纶跟前。 男妾?!温纶额角一跳,差点将手中的茶盏砸他们一脸!他养大的孩子,虽然是个熊孩子,但怎么可能给人家做妾!切!温纶内心磨刀霍霍,嘴上说了一番不立业何以成家的场面话,将几个书生说得无地自容。 等人一走,温纶把三个适婚少年少女叫到跟前,把门一关,进行婚前教育,主题有三。 一,不能嫁渣男; 二,不能做妾; 三,不能渣了别人。 旁听的熊大摸了摸温纶的手,心底最后一丝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 李二、翠莲和碧荷三个人也是很有触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甚至于能给人做妾,已经算是比较好的出路。 温纶看出三个人的心思,颇有点恨铁不成钢。想要再多说什么,但他心底其实也明白这些观念并不合时宜,只能忍住,打算给他们好好把关。 三个人出门前,碧荷突然顿住脚步:“大少爷。” “嗯?” “碧荷不想嫁人,想招赘,可以吗?”碧荷不是没考虑过成亲的事情,她多少从温纶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还是有一定的自主权的。她其实对嫁给什么样的人,没有多大要求,关键是她不想离开熊家。 温纶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以。有中意的人选了?” 碧荷摇了摇头,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施礼告退。 熊大看着那三个妖精,脸露不耐:“媳妇儿对他们太好了。”这哪里是对下人,简直是对儿女了! 温纶见没人,拉过熊大亲了一口:“吃什么醋呢?我对你更好。” 熊大想了想,确实媳妇儿对他最好,比对姚青还好。姚青被媳妇儿扔在山下,陪着他上山就可以证明,媳妇儿对他最好了! 这个冬天他进山搜寻那么多次,东西都是媳妇儿在准备;回来好几次是大半夜,媳妇儿听到声音还给他等门,准备热饭热汤;就算是对郝大人和贾军师他们好,也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熊大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在媳妇儿的心里的分量,简直重得不可思议! “媳妇儿~” 温纶听到熊大带着浪的声音,就知道这货又要耍流-氓,果然他就瞬间挪移到了熊大的腿上,被扣着后脑勺直接亲到头晕眼花。 这是要书房play的节奏吗?温纶感到自己被熊大放到了书桌上,赶集捉住熊大的手:“不准把东西扫下去!”山上添点东西各种不方便,全摔坏了怎么办? 熊大抬起布满红雾的眼睛,满满都是渴望。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如野兽般的声音,半天才听清楚温纶的话:“媳妇儿~” 温纶:再浪再委屈再撒娇也不行! 熊大垂首趴在媳妇儿的肩头,竟然小声抽了抽鼻子,在温纶的惊讶中,突然将人往肩上一扛,一阵风一样刮回卧房。 温纶被压倒在炕上,衣服像纸糊得一样被撕碎。温纶想伸手撕熊大的,结果扯了扯,没扯脱一个线头。 他的衣服质量有问题! 熊大不满温纶的走神,直接将自己一副扒了贴上去。 书房外,赵四管家一脸尴尬,对着身边的中年书生道:“主人家忙,宋先生旅途劳累,要不先去客房休息一下?” 宋林的脸皮子抽抽,笑得也是一脸尴尬:“多谢。”这熊将军和熊夫人真是……恩爱啊!这都成亲几年了,怎么还这么黏糊呢?这大白天的…… 宋林这一次是带着要事过来的。大茶村发现了西戎人的踪迹,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皇上对此十分重视。本来应该是蔡公公来的,但是以来蔡公公毕竟年纪大了,再来这建造堡楼的钱是太子出的。太子在皇上面前直接揽下了这件事情。他宋林作为太子一系跟熊家接触过的唯一一人,就这么被派了过来。 本来应该立刻商谈的,结果他没想到在山上闲居的熊将军会这么……忙,一直忙到了晚上! 晚饭都吃完了! 宋林很心塞,看着浑身懒洋洋的熊大,还只能一本正经地上去拜见。 熊大倒是很客气。他心情很好:“宋先生先稍等片刻,等我先吃完饭。”辛勤耕作了一天,有点饿了。 于是,宋林看着威武霸气的熊将军,先是端着一碗粥进去伺候将军夫人用饭,再端了洗漱用品进去伺候将军夫人洗漱,最后才自己随便吃了点晚饭。 等坐到书房商议事情的时候,宋林觉得自己已经心塞成石,但公事就是公事:“这次宋某奉命过来,除了自己之外,还带来了二十名工匠。” 二十名工匠!熊大眼前一亮:“人在哪里?”跟着宋林来的工匠,不是从工部也是从皇家,媳妇儿应该会喜欢。 宋林指了指山下:“还在县城。他们会暂时负责筹备材料。名义上是大人您特意从京城雇佣的建造茶庄的工匠。” 熊大点点头:“嗯。我为了讨我媳妇儿欢欣,特意请了技术高明的工匠,这说得过去。” 宋林语塞。有必要这么强调你们夫夫恩爱吗? 熊大见宋林不说话,问:“宫里面的那些人,要抽调回去。”开春了就不比冬天,人多眼杂的,宫中好手还剩下九十六个,那么多人可不好藏。万一被西戎人发现了,可是打草惊蛇。这事情还是尽量做得隐蔽一些。 宋林将思维掰回到正事上:“是。皇上的意思是,这次就留下十个人,协助排查西戎人过来的路径。然后从龙门关那里抽调一支百人的队伍,过来协防。但是,这百人的队伍得有个遮掩的身份。” 熊大的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一百个人,可不是十个人。”无论是茶园药园,还是即将开始的堡楼,都不需要用那么多人。或许堡楼建造的时候需要用挺多人,但是这些人力完全可以用村里面的,舍近求远特意去雇佣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根本就不合理。 宋林见熊大思考,也不说话,慢慢喝着茶。 熊大想不出来,决定稍微先放一放:“还有其它事情呢?” 宋林微微一笑:“还有就是太子的事情。太子想跟将军合作,在京城开牙粉铺子。” 熊大很干脆:“这个没问题。具体事项,我们再商议。不过要麻烦宋先生跑一趟,给京城里递点东西。” 宋林一愣:“嗯?”这熊将军自从卸甲之后,奇奇怪怪的好东西可是层出不穷啊!这回又弄出了什么? 熊大将早就准备好的木匣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宋林。 宋林单手接过,木匣子有些压手,在熊大的示意下,打开木匣子一看,里面是几块又黑又硬实的小砖块……嗯?不对,这哪里是砖块,这味道分明就是茶叶!木匣子里有个夹层,里面有两张纸,一张写着制作方法,一张写着砖茶的优点。 以宋林之能,只是看到砖茶的时候,就几乎已经将砖茶的好处给想了个通透!他看完两张纸的时候,已经激动地手都在抖了。 “宋林这就下山!” 熊大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宋林消失在书房里,那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水平。熊大搓了搓牙花子:“京城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蔡公公也就算了,这个宋林不是个书生吗?这一手轻身功夫是怎么回事? 嗯?说不定他也只会轻身功夫,就跟华永一样。 等等,宋林就这么走了,钱和人呢?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 熊大摇了摇头,还是回房陪媳妇儿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林就出现在熊家。以皇家的网络,递送个东西,当然不需要宋林亲自跑到京城,县城里就有人接应。 此时,山里面尽管还堆满了雪,可是有些工作倒是可以先做起来。 村长被叫了过来,一起讨论。 村长在经历了之前一段时间的惶恐之后,最近一段时间倒是挺乐呵的。堡楼一建,大茶村可以居住的面积又扩大了许多,适合建房的宅基地也多了许多。临近开春,已经有许多户人家上门看过宅基地了。有打算今年建房的,也有看看价钱,算算还得存多久钱的。 大茶村最近一两年里结婚生娃的人家不少,人口大大增加。村长觉得自己已经是大茶村历史上的第一村长,走路都抖了起来。书生们培训礼仪的时候,村长是重点关注对象,还真别说,现在他这么随便一走,还真有一点领导的派头。 当然,一到熊家,他立刻又躬成了虾米。 温纶一边商议正事,一边还惦记着那几个敢惦记他家李二的书生,在空下来的时候,眯着眼睛对村长交代。 宋林在一旁听着,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将军夫人。 村长原本很是惶恐,越听越眉开眼笑,拍胸脯保证:涨价!没有问题! 第74章 一鸣惊人 在经历了许多场考试之后,卓安等人终于等来了姚青。 科考,哪怕只是最初的童生试,也是十分考验人的。除了学问之外,对考生的体力也是一大考验。 前面几场考试还好,考试进入中段之后,几乎每一场考试都有人被抬出来。 到了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这些不说衣冠楚楚也是干净整洁进考场的考生们,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比流浪汉好多少。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就差没有衣衫褴褛。 姚青夹子一溜大长腿中,险些被带翻好几次。他到底年纪小,高强度的几天下来,幸亏习武身体强健,否则早就趴下了。这时候同是书院的学生也是自顾不暇,更别提看顾姚青。 卓安眼疾手快地将姚青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直接放到一名蹲下的护卫背上。 姚青只是张了张眼,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回到府城的家中,黄真已经带着厨子张罗了半天,其实也没什么可忙叨的。姚青一个小孩子,再累又能吃得了多少。 姚青迷迷糊糊被喂了一碗鸡粥,很快就在仆从的伺候下睡了过去。 由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管家,现在在府城里,黄真一直兼任着管家。府城小小的院子,总共也没几个人,黄真完全管得过来。 一名护卫过来请示:“要不要上山报个信?” 黄真想了想:“不忙,等放榜了再一起报上去。”成绩出来也没几天,从府城到山上的路现在还不好走,还是到时候直接报成绩就好。 温纶在山上倒是没想这么多。山上已经渐渐开始忙了起来。 雪还没有化开,但是堡楼的位置已经被清理了出来,其它能准备的东西,也陆续准备了起来。 堡楼的重要性村民们并不知道得太清楚。但村民们也不是眼瞎,蔡公公带上来的一百号人,他们又不是看不见,后来还被熊大带着村长下了封口令。这其中的严重程度,村民们只是想想就胆寒。 “造了就不用再怕野兽进村了。”村民们只能这么想,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们也能积极工作。 这也是村子里对外的说法。八百里大山,几乎所有的村子都有过野兽进村的可怕经历。这些野兽哪怕不伤人,毁掉的田地和财物,也足以让这些本来就困苦的山民们活不下去。 仗着离得近,路也略微能走了,隔壁两个村子的村长,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前后脚找上了大茶村的村长。两人被大茶村的样子惊呆了。 “这大茶村是……” 这还是那个大茶村么?山里面的冬天,谁家不窝在炕头,怎么大茶村里倒是全在外面忙活?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得跟县城里似的。 这路也干净,全都铺上了石板,一点雪花都没有。两个村长看着自己一脚踩上去的泥印子,老脸一红。 大茶村自从农家乐发展起来后,就已经养成了每天扫路的习惯。这石板铺上后,别说城里人爱来,连自家走着也舒坦。每天早晚扫扫也不费事。 两个村长被大茶村的村长接进屋子里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往炕上坐。这炕怎么这么干净?不都是土坯房吗,怎么这屋子也能这么敞亮? 村长其实也没多忙,现在地还没化开,堡楼就是要造,那也造不起来。他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跟村里人一样,跟着书生们念书识字,跟着壮汉们跑步打拳。 “两位老哥,怎么这时候就出来了?这会儿路可不好走。” 两个村长搓了搓手,喝着村长老婆端上来的热茶,到底还是开了口。 村长越听,眉头皱得越高。什么叫大茶村赚了大钱了?什么叫让大茶村照顾点兄弟?什么叫大茶村不顾别人的死活? 村长的大巴掌举起来刚要拍桌,手一转捂上自己的脸,手放下时,捏了捏鼻子,眼眶有些红:“唉……老哥啊,你们这话说的真是……咱大山里面谁家不知道谁家的事情。这两年,咱村里确实比往年好了许多,这不假。可今年一个冬天全毁了啊!” 两个村长一愣:“咋回事?” 村长重重醒了一把鼻涕,加油添醋地把野兽进村的事情说了。 野兽进村,这在山里面是要人命的大事情。两位村长也只能相信,可他们到底还是不死心:“咱们就整不明白,不都一样是大山里面,怎么城里人就爱住在你们大茶村,不往咱们村里来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游客去其它村子,可游客们都不约而同将大茶村作为住宿地点,其它周围的村子都只是白天过去转转,并不会留宿,连吃饭都极少。这样只是看个风景,其它村子的收入就可想而知。他们连卖门票的意识都没有。 村长看到这两位,不由得想到当初的培训,想了想还是提点了几句,至于能不能做到,能做到多少,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两位村长听着不时点头,虽然他们都不太明白这么做有什么用,但是都打算回去好好执行。 临走,村长突然说道:“咱们村子的茶庄建好后,温先生打算开个学堂,山里面不管是娃子还是大人,想要识字的都可以过来。” 识字!两个村长的眼睛都瞪大了。 村长点头:“不错。只是这时间可能还要往后,茶庄不是一时半会能造得起来的。” “那束脩?” 束脩?!这两个字将村长也问得一愣,最后将两位村长打发之后,村长往回一边走也是一边想:怎么就把束脩给忘了呢? 从小先生开始,到现在的书生们,村民们跟着读书识字都像是理所当然,从来没有出过一文钱的束脩。这就是山下,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私塾念书的。他们怎么就这么厚脸皮呢? 温纶倒是没注意村长这边的动静,他正在和宋林斗智斗勇。 这宋林忒不讲究。这才几天,就将他书房摆在外面的那些翻了个遍,还差点把姚青做的船模给弄坏了。 这手残!任何东西到宋林手里,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 温纶本来听着宋林带了两百个工匠来,还大有好感。两人一交流下来,温纶还发现宋林的见识不小,无论是对堡楼的前期建设,还是对后期茶楼的装潢布置,都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温纶手痒,就拿了工具直接开始做模型。 然后,就开启了某一扇大门。 一周后,宋林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温先生,咱们今天不是说好了做那个模型吗?”这模型真是有意思极了,几块小木片也能做得这么精巧。若是换成别的材料,再放大…… 温纶规定今天是赖床日,完全不想动弹,假装没听见门外的声音。 熊大只能披衣下床。他其实早就已经做完了早课,刚回来钻媳妇儿被窝,就被人吵起来,火气大得很:“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宋林被熊大这么一看,不由得气弱:“那个模型……”等开春了就没时间了,他哪能不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多问多学? 熊大大怒:“什么破模型,不能等到我媳妇儿睡醒了?”说完就把门给关上了。 宋林完全没脾气了。他对着房门发了一会儿呆,反省自己这段时间的各种忘形。似乎这温先生本身就有把人带沟里,不,是让人放松的能力。 温先生身体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真的是逾越了。看看他现在,身为一个客人,竟然直接跑到主人的房门口,叫人起床给他做模型……宋林老脸一红,施施然地走开。 只是今天,温纶注定没办法安心睡个懒觉。 他刚有点睡意,就被一阵剧烈地敲门声给吵醒了。不过这次他没生气,还差点连衣服都不穿就冲下去开门。 熊大眼疾手快地将媳妇儿一把捞回来穿衣:“别急别急,马上就好。小心着凉了,又要喝药。” 在中药的巨大威胁下,温纶终于安分了,可是眼角眉梢都还带着高兴:“咱家阿青中了头名案首!” 姚青才几岁啊,长得还没人腿高,不仅过了童生试,竟然还是头名什么的,温纶恨不得出去跑三圈! 熊大也高兴:“咱家阿青就是厉害。等开春了咱们就下山。”本来打算是春茶上市的时候,再去府城;可姚青中了案首是大事,温纶这个做先生的,要忙的事情也不少。最多他们就辛苦一点,多跑两个来回。 温纶眼神晶亮:“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阿青长高了没有?”他临走前,在姚青的房间白墙上,画了量身高的刻度,不知道这次去往上了几格? 一格都没有! 姚青瞪着墙上的刻度尺,将比划的小尺子往书案上一放。 黄真在门外守着,原本的兴奋劲平静下来后,觉得姚青这段时间怎么越来越严肃沉默了,开口都有些迟疑:“咱们是直接在茶楼摆酒,还是选一处酒楼摆宴?” 考中考不中的,这几天都开始活动了起来。什么谢师宴赏花赏雪之类的层出不穷。他们家这位年纪小,哪怕地位有些超然,适合参加的宴会也不多。 姚青想了想:“谢师宴等先生来了再请。”谢师宴不仅是请温纶,还得请一些对他有过帮助的长辈和书院的先生同窗们。但是,如果温纶不在,怎么叫谢师宴呢? “那摆酒呢?”谢师宴可以缓一缓,但是和其它同窗的交流活动,姚青作为这一次的案首,理应出头请一次客。姚青上次也问过开销花费了,怎么转眼就没了下文了呢? 姚青干脆摇头:“不摆。明天起,在四个城门口设粥棚施粥三天。”童生试考中了第一等,就有津贴可以拿。他这个案首的津贴是最多的,可是也就是那么一点。花那么多钱请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他完全看不到意义在哪里,还不如施粥给穷人,做点善事。 黄真一愣,不由得提起嘴角:“是!” 黄真倒是没想到钱这一茬。温纶给姚青的零花钱,黄真大概有点数,天天请客吃饭,那肯定是不够的,但是随意请上个几次,绝对够用。再说,姚青平时的开销极少,住在书院里面,根本没什么花费。就连日常的文房四宝衣物日用之类,都是黄真给准备的,花用的是茶楼的账。 黄真想到的只是做善事这一点,所有人想到的也只是这一点! 现在满城的考生几乎都还在,听闻了这次的案首施粥的事情,纷纷放下手中的酒盏。 良久,长长叹息:“自愧弗如。” 第75章 谢师宴 堡楼还没有正式开始建造,随着春天临近的脚步,温纶已经逐渐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大兴土木。 作为工头的宋林,这些天也不再有时间抓着温纶问东问西,仗着一手绝顶的轻功,山上山下跑得尤为勤快。 山下的路已经逐渐恢复通行,材料筹备工作终于能够以一个较高的节奏开始展开,但是…… “龙州县这个小地方,很多东西都没有。” 其实在大茶村建造堡楼,用量最大的石料可以就地解决,木料的话龙州县内也能搞定。但是其它相关的配件,那么大的量是不可能有存货的,都需要重新造起来。虽然已经制作了一部分,但是龙州县的工坊数量有限,哪怕是宋林带来的二十名匠人能够搭把手,也几乎无济于事。 宋林盘算着这几天去一趟府城。 温纶和熊大也准备去:“同去。” 宋林不意外地点点头。温纶的学生姚青中了案首的事情,在整个大茶村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大茶村的村民们羡慕归羡慕,并不能够太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不满十岁的案首的价值。但是在山下的县城里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县伯府里,差不多算是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脸上不算,还被兜头踩了一脚。 宋林在京城里见惯了豪门阴私,县伯府的这些事情,他只消看一眼就能推断个七七八八。现在可好了。一个他们巴不得送出门的庶长子,结果教出了一个案首。而他们家自己看中的几个嫡子,还不如一个庶长子教出来的学生出息。尽管县伯府上的几个嫡子,都不需要走科举的路子,可大家都在府城书院里读过书,谁不知道谁的水平? 县伯府的当家主母,也不知道背地里被人笑话过多少回了。 因为这次并没有打算去多久,温纶和熊大的行李是早就收拾好了的。 山路还不能走驴车马车,熊大直接背着自家媳妇儿下山,温纶身上连个小包裹也没有。 宋林一人带着两个包裹,摇了摇头。但是一想到在温纶这里的收获,又立刻心甘情愿起来。 没人知道,或者温纶知道,毕竟宋林这些天用的是温纶的书房,给宫里面递消息。这些温纶平时用来玩乐的东西,能够给整个齐国带来多大的改变,宋林都说不好。给温先生拿个包袱什么的,完全是应该的。 两名高手下山,速度倒是比一般的驴马还要快。温纶趴在熊大的背上,感觉没睡多久,就到了山下。 马车和一应事务县伯府已经准备好了。三个人并没有多做停留。老县伯身体不适,温纶和熊大去看了一眼,临到出发钱倒是刘氏代表着一家出来送行,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雪冻住了一般僵着。 温纶有点担心这位嫡母的脸会崩,赶紧走人。 马车上很妥帖,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奢侈的布置,但是让宋林也舒服得舒了口气。 车夫姓余,是吴氏的人,老实憨厚话不多。 熊大将车帘子掀了一条缝透气,自己坐在上风口给温纶挡风:“趁着这次有工匠,咱们家也做两驾马车,照着书房里的马车样式做。”他媳妇儿早就已经是熊家的人了,总不能再一直这么让县伯府准备东准备西的。 熊大不是没察觉这样不好,只是一来太忙,二来整个县城几乎都在县伯府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事情也绕不开去。不过,只是安置一个宅子倒也没什么事情,平时堆放一些东西,或者时间晚了,来不及上山休息一晚什么的,总比在县伯府的好。 宋林的眉头一挑,刚想说这么公器私用不好,听到后面半句,想到书房里的马车模型,立刻就没声了。那马车里面能点炭炉,有各种卡位,还能拼成床板,还有各种好用的设计,不仅图纸,连模型他都硬是向温纶要了一件,送到太子手上了。 马车内的这种功能应用,皇家也有,但是皇家那种马车但是体积就要大上很多,多数是用来摆排场。如果想要轻车简从地出行,根本没可能。 马车这东西,到了冬天帘子一挂,里面几乎都没有光线。温纶有些犯困,靠在熊大肩头,任由熊大给他捂手:“实物比模型麻烦多了好嘛,哪有那么简单的?” 熊大十分嫌弃宋林的存在。要不是这货,他都能给媳妇儿捂脚:“没事儿,那二十名工匠可厉害了,能搞定的。”不就是一辆马车嘛! 在温纶他们还没有到县城的时候,熊家已经有人提前将消息递给了姚青和黄真。黄真也掐着时间开始安排起谢师宴。 新晋案首施粥的影响还没有从府城退去。冬天临近开春这段时间,本来就是贫苦百姓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能在粥棚看到跪地磕头感激涕零的百姓。府城繁华,但也有着穷苦的人家。 原本背地里那些对姚青作法看不上的人,在看过了实际情况后,也纷纷闭了嘴。 “小小年纪,沽名钓誉。” “慎言!” “就是沽名钓誉又如何?至少人家切切实实让这么多老百姓吃上了几天粥饭。你呢?” “嗤!不就是几个粥棚,本少爷牙缝里省下一点就有了。来人,明天开始也给本少爷在四个城门口摆粥棚!” “那我也趁着便利,送几缸泡菜吧。” 于是,等到温纶他们到安江城的时候,看到的是即将收摊的粥棚。五颜六色的杂粮粥上面,还有一小撮酸泡菜或者腌萝卜之类。 宋林见熊大夫夫一脸茫然,解释道:“这还多亏了姚青。” 嗯? 随着宋林一番解释,温纶和熊大总算转过弯来。现在这些粥棚早就和姚青没有关系了。而是有书院牵头,让各个有意施粥的学子或者乡绅出粮出钱。 就是那些家境一般的,也在施粥的各个环节上出力不少。最后随着一张写满了名字的公告,所有人都算是赚到了名声。 到了府城,宋林另有去处,就和温纶他们分道扬镳了。 马车先到了茶楼。黄真正忙得不可开交。 从童生试开始前,茶楼作为文人墨客汇聚之地,就一直生意兴隆,到现在这波热潮也没退下去。那些大家们倒是来的少了。 温纶听着黄真的汇报,不以为意:“年纪大了,大冷天的还是在家里舒坦。阿青还在书院?” “不,书院放了几天假。小少爷这几天正在递拜帖。”本来黄真想跟着一起去,结果被姚青断然拒绝,只能看着一个小小的小孩儿,带着一个比他稍微高一点的小孩儿东奔西走。幸亏他们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护卫,否则黄真还真放心不下。 熊大看了看茶楼的经营状况:“如果忙不过来,就再请几个人。或者看看手下有没有能用的,能提拔的提拔,能培养的培养。还有,谢师宴的地方联系好了没?” 谢师宴不在茶楼摆。倒不是熊大舍不得一天的生意,而是在茶楼摆起来,各种不方便。上次拜师宴就已经折腾了个够呛,这回还是直接在别处摆,省事。 黄真直接说了几个地方:“本来打算直接租个园子,在请上一班戏……但是小少爷不喜,所以就选在了云来酒楼。” 云来酒楼就在书院附近,是书院一位先生的家人开的,布置雅致。经常有书院的学生先生,三五人在云来酒楼小聚。关键是离家近。温纶不想大冷天的跑东跑西。 温纶在茶楼没坐多久,就被熊大催着回府城的家。 到家的时候,是护卫开的门。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几个月没来,倒是和之前没多大区别。 卓安正在厨房里揉面团,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出来,行过礼后道:“正在准备面条,马上就好。” 在外面吹了冷风,吃一碗热乎乎的汤汤水水,感觉整个人都解冻了。 两人刚吃完没多久,姚青三人就回来了。 护卫忙着卸车牵马,姚青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下来扑进温纶的怀里。 熊大赶紧往媳妇儿背上扶了一把,否则媳妇儿非得被撞倒。他看了看几个月没见的小孩儿,到底没舍得骂。 温纶拍了拍姚青的背,一手虚虚比划了一下,眉头一皱。这孩子怎么像是没长高呢?用脑过度,营养全供给大脑,没往身体上去吗? 姚青像是趴够了,终于咕哝一声:“先生。” “嗯?” 姚青蹭了蹭,抬起红彤彤的小脸蛋,扒在温纶耳边小声道:“阿青晚上想跟先生一起睡。” 熊大立刻一眼扫过去,这死小子! “好。”温纶没有二话。 当天晚上,温纶在被姚青踹了三次肚子之后,终于将小孩儿放到熊大的另一边。睡在中间的熊大发挥出习武之人的强健体魄,将两个睡觉不规矩的一大一小,牢牢看守。 谢师宴在三天后。云来酒楼整个被包下了两天。 第一天是答谢师长,第二天是同窗交流。宋林也过来蹭了两顿饭,还偷偷摸摸塞了一份信给姚青。 温纶假装没看到。 熊大皱了皱眉,也就没吭声。今上对太子的态度人尽皆知,就等着太子成年继位,他好做太上皇。姚青若是想入朝,现在和太子搭上关系,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这一疏忽,完全错过了另外一种可能。 第76章 一掷千金 无论姚青是舍得还是舍不得,温纶和熊大两个还是来去匆匆。 随着封山期结束,春茶的采摘制作又要开始了。堡楼的建造,龙门关即将到来的百人队伍都得安排,这都不是小事情。 宋林倒是多留了两天,临走从姚青手上拿走了厚厚的信封,递向了京城。 短短几天时间,等温纶他们回来的时候,山上已经能够行车了。 整座大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采药人、货郎、脚夫等等各种人来人往。 温纶如今也算有了几分眼力,小声问熊大:“是龙门关来的?” 熊大笑着点头:“看出来了?” 温纶得意地眯眯眼。他不是看出来的,他是听出来的。脚步整齐,落脚轻而稳,呼吸均匀绵长,虽然分批分次,但是共性太多,想不注意都不行。 结果温纶的这份得意没保持到村里就风化了。 “这熊大还真是疼媳妇儿啊!” “看看人家怎么对媳妇儿的,你怎么对我的?!” “这能比吗?人家是当大官的大人!” “修这楼得多少钱哪?” “买粮多好啊,这房子修起来的钱,都够咱们一条村子的人活一辈子了。” “这儿招工不?咱有的是力气。” “就是,你们这儿用人,咱们就不去山下做短工了。” “不知道这些师傅收不收徒弟?听说是京里来的。” 二十名工匠上了山,打的名头是熊大特意从京里托了关系请来的,为的就是讨自己媳妇儿欢欣,修茶庄。 这名头温纶也是知道的,可实际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温学渣突然想到一个典故——烽火戏诸侯! 温纶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到家里,院门一关,开始深居简出。 任凭别的村子里的山民们怎么好奇这位熊夫人,他都不出来见人。炒茶忙死了,哪里有空出来当妲己,呸,是褒姒! 事业型男人温褒姒在家办公操劳,外面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熊幽王。 熊幽王忙得恨不得把尾巴都给用上。 赵四管家又一次深恨自己的能力不足。这样的忙碌,他以为去年经历的已经算是够够的了,想不到今年的茶庄一建,立刻又上了一层楼。 那么多人的食宿日常安排,全都要他一一过目安排。工地上人多眼杂,各种层出不穷的临时状况,他总不好去样样都去请示主人家,一些小事就自己拿捏着决定。幸亏还有李二能商量一下。 李二这一回的表现,可让赵四管家刮目相看。手上不仅忙活着茶庄的建设,抽空还把自己的宅基地给规划好了,像模像样地画了草图,竟然还厚着脸皮拿去给京里来的工匠们都看过了。 在工地上面,李二发挥的作用还真心比赵四管家要大。李二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哪里缺人就往哪里贴,什么事情都能干上一些,做点木匠活也行,做点力气活也没问题。 乌本账房倒是相对轻松一些。他早有预见一般,挑了个村里娃当学徒,一个冬天教下来,现在也能稍微帮上一把手。不仅不用花一分钱,还时常被这娃子的家里人给当祖宗一般供着。 但忙,是真的忙。 现在几乎是个人都被抓着用。账房这边更加忙碌。乌本现在手上有好几本账,一本是熊家的家用;一本是茶园的;一本是药园的;一本最新的是茶庄的。这些都好说。关键是有另外一本一百人的吃用开销。 这一百人是从哪里来的,主人家没说,他也不好多问。但是这一本是黑账,必须私底下做,他的学徒不仅帮不上忙,根本连知道都不让知道。家里唯一知道这一百人的,只有他和赵四管家。 熊大和温纶下山没几天,回来的时候眼看着所有人都瘦了一圈。 小毛驴瘦得最明显。 熊大一点情谊也没有地拍拍小毛驴:“新长出来的毛跟原来的毛不太一样,要不重新剃光了再长?” 小毛驴惊恐地瞪大眯眯眼,迅速小跑出一段路。它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毛! 小毛驴没跑远,被熊大重新牵了回来,将自己媳妇儿往驴背上一放,还不放心地拍拍媳妇儿,再拍拍驴子:“慢点走路。” 温纶翻了个白眼。翠莲急急忙忙走出来,将两个装得满满的布袋子往驴背上一挂:“这边是点心盒子,那边是擦手巾。水让他们给烧热了再用,别用冷水擦……” 翠莲很不放心,简直恨不得跟着一起去。 温纶懒得说话,一拍驴屁股,得儿得儿地往茶厂去了。他又没走多远,只是去茶厂指点一下,干嘛一个个弄得他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一样。啧,他又不是姚青! 茶厂,温纶得去,李二早就已经到了。 作为一桩送上门来而且意义重大的生意,龙州县地区的其它三个茶庄,都在百忙之中抽调了二到三名制茶师傅过来学习。其中有几个还是老面孔,想到当初他们过来指点人家制茶,现在转眼才多久,就风水轮流转了。几名制茶师傅也是感慨,或许心中多少还有几分不屑,但是他们并不敢表现出来。 他们制茶师傅的地位在一般人里面算是不错了,往外面说出去也有面子,手底下还能收上几个徒弟伺候着;可这要和谁比。 龙州县这个新兴的毓秀茶庄,一个县伯府就够摁死他们的了,更别说还有一个镇南将军。是他们一个普通平民老百姓能得罪得起的吗? 温纶临走被交代了几句,到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所有人都等着他一个,但是没一个人敢吭声。 李二上前请示了一声,然后开始一丝不苟地示范制作砖茶。由于教学的对象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黑茶的制作直接跳过,任何一种茶,每个茶庄每个制茶师傅,都会有一些特殊的方法或者习惯,造成制成的茶叶品相和口味千差万别。 李二示范的不过是将黑茶再次加工成茶砖。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现在已经改进了加工的方法,能够高效,当然也牺牲了一点质量。只是,这一次的砖茶是用来供应龙门关的守军,对茶叶的品质要求并不那么高。 制成的砖茶的大小,也根据贾军师的要求,做成了相应的分量,便于发放和领用。 温纶有些不知道自己过来干嘛用的。他看了看一脸妖精样的李二,再看看满脸褶子的制茶师傅们,突然福至心灵,或许是镇场子? 制茶师傅们看得很仔细。他们尽管一开始心里面都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出发前东家们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都讲清楚过,没人胆敢阳奉阴违。他们也不愧是老师傅,看了一遍后,基本都能上手。实际操作了两遍,还提出了几个颇具建设性的意见。 李二在一旁认真听着,直接动手将压制的砖茶的简易工具做了改良。李二人长得好,年纪小嘴巴又甜,人又聪明,跟着京城里来的匠人们转了些日子,随便漏一点都够他用的了。只是改变几个小细节,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制茶师傅们看着李二利落的动作,暗暗点头,一边赞叹,一边又有一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壮。 李二倒是毫无所觉,试验完后抹了把汗,语气真诚:“还是大师傅们厉害,我一个小子整了那么久,还不如大师傅们看一眼。” 制茶师傅们这下心里面高兴了。 当然,制茶师傅们不会就这么回去。既然四个茶庄的制茶师傅们都在,那大家免不了要交流交流。 温纶这一次倒是见识到了各种不同的手法,印证了一番,各有所得。 毓秀茶庄的制茶师傅们是收获最多的。他们的经验最少,换了在其它茶庄,他们学习的这点时间,根本连上手的可能性都没有。制茶虽然没有什么派别的说法,但也是师傅领进门的。在其它茶庄,制茶师傅们之间的关系竞争远大于合作。 但是毓秀茶庄都是一群零起点的菜鸟,外加上温纶这个有外挂又不按牌理出牌的东家,互相之间交流印证得多,本身又经过几次筛选,才让他们的水平一日千里。但是,他们目前能制作的茶叶,也只是在中低端这个层次——用于制作糕点的抹茶粉,牙粉的配料,以及君子茶养颜茶内的辅料。这一次的砖茶,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很好的练手。 毓秀茶庄的精品都是出自温纶之手。 操劳了几天的温纶,终于摆平了其它茶庄的制茶师傅。熊大也和其它茶庄的管事们,谈妥了大致的砖茶采购意向,只等消息递到贾军师那边,就可以把事情敲定下来。 京城 太子正在御书房翻阅着几张纸,纸上的字写得很细密,张数也不少,太子看得很认真。 皇上时不时在批阅奏折时,抬头看一眼太子。等到皇上将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太子这边也才看完没多久。 太子长长叹了口气。 皇上眼睛一立:“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哪里学来的坏毛病,过完年才十五岁的小孩儿,一天到晚忧国忧民得像个小老头子。 太子早就已经放弃和自己的父皇争辩,将厚厚一沓信纸放在一旁,说道:“闭门造车,见识太少,眼光局限。”他不知道父皇给他看的是谁写的,但是不妨碍他的判断,“若是假以时日,不失为可造之材。” 皇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太子继续。 “他切入问题的眼光很特殊,提出了一个崭新的角度。后面的方法也有一定的可行性。”甚至比殿试时的少数几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进士都要好一些。如今的读书人发现问题的眼光其实并不缺乏,但是让他们实际去解决问题,却很少有人能够想出方法,就算想出来的方法,写成文章那是花团锦簇,实际做起来那根本就是空中楼阁。 太子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询问:“父皇,这篇策论究竟出自何人之手?”题目是殿试的题目,同样的题目太子也一样做,当然他是给太傅给皇上批阅,并不会公开。今年的春闱的前几名,也确实有真才实学。但是人无完人,人总有优缺点和各自的侧重。 皇上突然得意地笑了一声:“不告诉你。” 太子瞬间定格,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头,憋着气深呼吸一口,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老爹,是整个齐国最尊贵的男人,他不能揍上去,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皇上看着太子在小桌子边上运气,挑了挑眉,太子的养气功夫还不够啊,以后坐上皇位可要时不时被下面的群臣气到吐血的。太子这样可不行。太子年轻气盛,万一受不了那群家伙的挑衅,冲下去直接和群臣干架呢?不行不行,太子还需要好好锻炼。 第77章 养羊 一切谈妥之后,赵四管家出了一趟差,回来带回了军方的采购合同,还带回了十只羊。 赵四还有些为难:“郝大人不收钱。”一只羊都不便宜,更何况是十只。 温纶倒是没介意,附近山里面放些羊还是可以的,关键是以后能有羊奶,自家姚青的身高,始终是他心里面的一根刺。他这会儿才明白,他家小叔总是念叨着要生女儿的原因。单单是身高这一项,女孩子矮一点,那叫小鸟依人;男孩子矮了一点,那绝逼就是三等公民!女孩儿还能穿高跟鞋呢! 茶厂的女眷们这会儿已经过了采茶期,差不多全都忙停当了。茶厂的宿舍那边,虽然是一户人家一个小院,但到底都是军营里出来的,集体性还是很强。几个大山里的姑娘们,从来没有想过日子能这么好。尽管她们的丈夫岁数大一点,有几个相貌还难看,可真心没什么劣习。 对于这些以前几乎徘徊在饿死边缘过来的姑娘们而言,现在不仅有饭吃,还有衣穿,房子也好,还能时不时吃上一顿肉,一顿干饭,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除了春秋两季外,平时她们的日常也不是很忙,只是十只羊,放羊那是小事情;更何况东家还许诺了,如果照顾得好,等产了小羊羔,谁家都有机会养。 春耕忙停当了之后,山下的游客也陆陆续续上来了。 大茶村的金银花在田埂边路边,嚣张地窜得满地都是。花朵一开,那真是金银铺地一般。 华永带的几个学徒,一个个背着篓子蹲在田埂边忙着采花。几个跟着来游玩的小姑娘看着有趣,也嘻嘻哈哈地跟着帮忙。不过到底是富贵人家没做过事情的娇小姐,一个个添乱得多,采了几捧之后,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一个两个羞红了脸。 几个学徒倒是好脾气,虽说这金银花是要用来卖钱的。可是几个姑娘糟蹋的这一点鲜花,只是看着多,真要制成成品的干花,那根本就没多少,根本计较都计较不起来。 倒是几个姑娘的家人不好意思,回头送了点钱过来做赔偿。 这一下倒是触到了温纶的神经。如今的八百里大山,正是繁花盛开的时候。落在山民的眼中,那都是野花野草,好多根本连喂牲口的价值都没有。可是温纶是从那种连野花都能卖钱的年代过来的,将事情跟碧荷一说,碧荷隔天就跟着茶厂放羊的女眷们进山,回来带了各种花花草草,还有许多菌菇。 山里面的菌菇正是时候,鲜嫩肥厚。翠莲收拾了出来,顺带还有碧荷顺便打到的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子。 晚上有客人,温文儒雅的一对中年夫妻,外加一个看上去活泼可爱的十几岁姑娘。小姑娘韩姣姣和温宝淑差不多大,是温诚自小定下的媳妇儿。 温纶在心底摇了摇头,一朵鲜花眼看着就要被猪给拱了。只是温诚的婚事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插手,韩家也只是到大茶村来游玩的,他只要面子上抹平就行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温纶就不这么看了。为啥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和他们家碧荷打得不分上下?不是说韩家是世代书香吗?难道韩家是抡着棍子做学问的? 韩老爹找上门来的时候,看到温纶呆立在门口,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那个,我家姑娘自小就活泼好动了一些。” 然后,被熊大称为天才但是习武晚了的碧荷,被活泼好动的韩家姑娘打败了。 早课完毕,各自梳洗过后,熊韩两家聚在一起吃了早饭。 韩家除了熊家的院门,韩夫人就念叨韩老爹:“都是你,好好一个姑娘家,偏偏你找个师傅来教武功,这下好了。温家到时候不敢娶怎么办?” 韩老爹不以为意:“习武强身健体嘛!再说了,温县伯家本来就是勋贵,族中子弟也都是习武的。咱家姑娘会点武功,以后也不容易吃亏。”他想到温诚的传言,开始拉着自家姑娘灌输各种训夫守则。 温纶听着听着,手上的账本的看不下去。这读书人蔫坏蔫坏的,这爹当的真是有水平极了。想想他自己,真是太老实了。 失职的监工头子宋林珊珊来迟,伴随的是一车车的材料。山里面,温褒姒的威名又更上一层楼。 山上喧闹着,山下就更热闹了。 宋林带回了消息:“安澜中了探花。” 安澜?温纶想了想才记起这是他的同窗,貌似还对他有点意思来的。不过谁中二的时候没点柠檬恋情,想当年他也是暗恋过隔壁班花的人。 宋林走了许久,温纶还没回过神来,隔壁班花叫什么名字来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当初他可是天天一封情书地写,可惜都没送出去,都藏在床底的鞋盒里,连他爸妈都不知道。 等温纶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熊大一片漆黑的脸色。他还有些不明白:“怎么了,堡楼那里不顺利吗?”说着捧着熊大的脸,凑上去吧嗒了两口,跟哄小孩儿似的。 熊大一口气提上来,瞬间就散了,只是不满温纶的儿戏,压着他亲了又亲。他知道自己想多了,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恨不得将温纶揉进怀里才安心。 “我……” “怎么了?”温纶担心地看着熊大,从来没见熊大的脸色这么难看过,是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熊大闭了闭眼睛,才下定决心一般地按着温纶的肩头,认真问:“你后悔嫁给我不?” 哈?温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熊大对他有多好,他自己心里面清楚,就差没把他供起来。他一个糙汉子,都快被养成了贵公子。他当然不会认为,熊大这话的意思是反悔了。 “如果不嫁给我,你本来应该去当官。你比那些人厉害多了……你看姚青都考上了案首,你那个同窗都能中探花。如果你去考试,肯定是状元……做状元就能入翰林编修,然后当……” 温纶听着熊大断断续续地说着,一直到封侯拜相才停下来,哭笑不得:“说完了?” 熊大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原来我在小浣熊心里面这么厉害啊!”完全是点家主角模板,霸气侧漏青云直上模式,他畅想了一会儿,根本套不到自己身上,“我又不可能去科考。就是科考真中了状元,到了官场,我这性子也混不开。你觉得你媳妇儿是能跟人勾心斗角的人?” 真入了朝堂,估计别人对他起个心思,他直接就灰飞烟灭了。县伯府的招牌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管用,真去了外面,一个县伯能顶什么用?没看到温诚那个嫡子,也还是在温宝淑的夫家帮助下,才当上了一个七品的官。他一个庶长子,就这个出身就能够被人家拿捏死。在安江城里,他还能有几分清名,可出了安江城,谁知道他?文学上的水平,对当官能有帮助? 熊大听着温纶第一次自称“你媳妇儿”,心里面有些高兴,将头埋在温纶的肩窝上蹭了蹭。 温纶拍了拍熊大的背:“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就咱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唔,还有姚青。 温纶一边安抚着熊大,一边想到宋林的眼神。之前他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宋林看他的眼神有点心虚。上次宋林偷偷递给姚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姚青正盯着手上的信封琢磨。这一次的信不是宋林送来的,换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 “我是蔡公公的徒弟,姚少爷叫我小六子就好。”小六子年纪不大,武功却极厉害。他出现在姚青的面前,一个人都没惊动。小六子本来存着吓唬一下姚青的念头,却见姚青根本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当下很是扫兴。 姚青低头看看信封,抬头看看小六子:“这是谁出的题目?” 小六子没想到姚青问得这么直接,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上次是陛下,这次的题目是钱尚书。”他看姚青不解,补充道,“户部尚书钱大人。” 姚青其实对官场格局还不太有认识,听过也只是装明白一样点点头,当着小六子的面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题目,眉头就皱了起来:“什么时候要答案?” 小六子倒是没想到这茬,他接到任务的时候,也没明确的时间限制,不由得愣了一下。 姚青见状,直接道:“明白了。三天后来取。” 小六子依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到了外面,转头看着高高的院墙,摸了摸后脑勺嘀咕:“我都没明白呢,这是明白啥了?”跟聪明人打交道最麻烦了,还是跟着师傅习武痛快,来一个打趴一个就行了。 卓安几人很快发现,他们的小主人忙了起来。书院的课业本来就繁重,姚青并没有因为年纪小,而得到任何优待。反而因为这次考上了案首,他的学业更加重了几分。 几个没上过学的内心免不了嘀咕,这读书人真麻烦,考不中那得每年考,考中了还是得每年考评。身为童生试的第一名案首,姚青的考评压力是最大的。书院的几个先生和府城交好的一些师长,免不了出于爱护和看重,私底下再给姚青出上一些题目。 这样下来,姚青的任务要比一般的书院学生,重上最起码一倍。现在还多了京城里来的这些……皇上尚书什么的,其实姚青还不太明白,他也就当着一样的课业去完成。 姚青将题目登记了一份放在书架上。上次皇上出的题目,他其实有很多不明白;这次钱尚书出的题目倒是很有意思,很像先生以前给他出过的题目。 小椅子扒在书房前,看着挑灯夜战的小少爷,义愤填膺:“我就说,小少爷长不高一定是因为读书太辛苦了!” 啪! 姚青:“……” 深呼吸一口气,姚青将断掉的笔杆扔到纸篓里,重新拿了一支笔,蘸饱墨汁,落笔…… 长不高 姚青对着纸上的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冲出书房,把自己卷在被窝里大哭。 小椅子被打了屁股,狠狠的。 第78章 姚青的试炼 姚青似乎被刺激得狠了。但是,学神不愧是学神,大量的课业在三天里全都完成了不算,还拟定了一份计划。 小六子过来取答案的时候,瞄到了一眼:“姚少爷若想购置田产的话,不妨去临江县看看。” 小六子所说的临江县,和龙州县一样,也是安江城下属的县城之一。但是临江县背靠着大安江,距离安江城不到半天路程,坐船更快,比起龙州县来要繁华得不止一星半点。 安江城的地价房价昂贵,临江县集中了大量的仓库。尤其是近年来,发展的势头更加迅猛。 安江城内不少富户已经在临江县囤地,但是田产? 只是小六子来去匆匆,详细情况他是不会对姚青讲的。事实上,他也就是知道个概况,总不会亏就是了。 姚青手下如今一共就管着三个半人(小椅子),外加一头半牲口(小小毛驴),而且没有什么管家类的人才,只能将消息递给了黄真。 黄真办事那当然十分利落。他现在可不是当初刚刚到府城的时候了,手上自己的人脉也有一些,仗着地利,结交的都是钱财门路都不缺的人物。对这些将整个府城视为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地头蛇们,安江城包括辖下所有地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他们的耳目。 当然,黄真知道了,意味着熊大和温纶也知道了。 熊家的经营都是熊大在管,在看了黄真的信后,当下回了一封。 熊大的信很快就被递到了姚青的手上。老实说,熊大的字还不如姚青写得漂亮,尤其下面还有温纶的字作为对比,显得更加惨不忍睹。 信纸只有一张,上面的内容寥寥无几,却让姚青的脸色云开见日,推开书房的门就到了院子里。 原本草木葱茏的文人小院,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练武场。 最近被安排在厨房打下手的小椅子,一边择菜,一边小心看着站在院子里绕圈的姚青。 小小毛驴忠心耿耿地跟着小主人绕圈,然后一头撞上突然停下的姚青。 姚青的身体纹丝不动,突然召集了小院里的所有人,宣布:“明天去临江县。” 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活。好吧,其实也没多少活。 房子本来就不大,生活的都是男人,本来就没多精细。眼下既然主人有所安排,他们自然是立刻行动起来,去往书院告假的告假,准备物品的准备物品,各种需要联络的……好吧,黄真都安排好了。 姚青的这次行动在温纶看来,就是一次踏青。山上虽然还是春寒料峭,山下已经莺飞草长。 “小孩子总在家里可不行,会长不高。”温纶心不在焉地看着赵四选的几样礼物,挑了一方砚台,一块玉石镇纸,“这两样就行了。”自己的字画什么的,送出去略耻。 熊大看着温纶画图,笑问:“就这么不看好你的学生?” 温纶收笔:“阿青比我总要强一些,可他年纪太小,趁现在长长见识也好。”别跟他以前一样,一天到晚纸上谈兵,就会做白日梦。 熊大持不同意见:“你别小看了阿青。这次有消息,还有咱们给他的资源,应该不会太差。” “你倒是对阿青有信心。”温纶想到那张时常严肃状的婴儿肥小脸,“挫折总是会有的。阿青手上能动用的钱也不多,就算全赔了,也当是教个学费,能学到东西就好。” 春天最忙碌的一段时间已经接近尾声。山下的产业已经完全可以不需要两人操持,本来两人打算今年就在山上,抽空来个猎人小屋什么的,但是因为安澜中了探花,现在他们得下山去参加酒宴。 因为堡楼的事情,今年府城倒是没空长住了。 姚青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在多方的视线之下,第二天就带着人,坐船去了临江县。几个人到的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等在了码头。 姚青的目标实在太显眼,汉子直接快步走过来:“敢问是姚青少爷?”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年近三十,长得像搬运工的汉子自报了家门:“我就是小宁,黄掌柜的联系的中人。姚少爷要置地,听了您的预算后,我选了几个地方。不知道姚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地产?这次能有多少时间?” 小宁说话利落,从他一开口就全是他的声音。 姚青心里面有打算,但这次主要是抱着多看多听的目的。 卓安知道姚青的意思,代为回答:“就都看看吧。” 小宁笑眼一眯:“好。那几位先随我来。这第一处,就在这码头边上,趁着离中饭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先去看了那处再去客栈落脚。” 临江县背靠大安江的地方,是最繁华的地带,码头仓库林立,人流如织,各种小贩来来往往。 “码头这里的地产现在已经很少有了。这里原本是一个商人购置来准备建仓库的,但是手上一批货砸了,现在急着用钱,就将这地便宜卖了。您看,地基都打好了。” “这处铺子别看老旧,用的材料可好。而且离开码头就那么几步路,自己开店或者出租都合适。” “这宅子有三进,附近都是镇上的富户,闹中取静。价钱虽然贵了一点,但是房子新,家具也全送。” “这里还有一些田产,都是上好的水田,种什么都行。” “那边的山坡地,连着八百里大山。这地方不说别的,风水极好。” 姚青一路都是沉默,几乎想把舌灿莲花四个字写在小宁脸上。这太会说了,所有的缺点一路绕过不算,还都能变成优点。 他原本自觉周密的计划,在第一天就知道做了无用功。 姚青马不停蹄地跑了三天,又一刻不停地回了安江城。买地置产本来就不会这么草率决定,小宁一路笑着迎来,笑着送走。 结束了三天的假期,小椅子看着书房里又亮起的烛火。担忧地问:“小少爷不用休息吗?” 卓安将小椅子塞进下人房:“行了,你赶紧去睡吧。小少爷身边有我。”卓安跟着姚青没多久,但或许是见得人多了,层次也不一样,又学认字又学武功的,整个人倒是不那么憨厚,看上去稳重了许多。 姚青并没有挑灯夜战多久。他的计划书虽然几乎全部推翻,但是他本来就有明确的目的——买地养羊。 他都考察过了。羊肉在府城很好卖,尤其是龙门关那里的产出的羊肉更是极品。他才不是为了羊奶,喝奶能长高什么的,只是……嗯,附加值。 山地便宜,但是周围运输不方便。加上修路,算下来的价钱和水田也差不了多少。 “最好是买个小庄。”姚青将这三天看到的地形,画了一副简图,然后虚虚勾画了一块地,“钱不够。” 姚青很快将各种费用列了个清单,然后看着相差一大截的数字,不自觉地嘟了嘟嘴:“明明这样最省钱。” 姚青的难题很快被送到了几个人手上。 熊大得意地冲着温纶扬了扬眉毛:“媳妇儿,阿青厉害。你说,他大概还要多久,会找上我?” 温纶对着熊大的自信不以为然:“为什么是找你,不是找我?”只是买羊而已,姚青要找关系也应该先找上关系更亲近的他吧? 京城那边,太子早就已经有自己的产业,但大部分都是由专人打理,更何况缺钱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父皇身上,也不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换了太子,该如何解决?”时不时缺钱的皇上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富有的儿子。 太子的回答很简单:“势单力孤,人多势众。” 皇上又问给户部尚书:“钱大人以为如何?” 钱大人笑眯眯道:“臣附议。”皇上快下台吧,还是太子有经济头脑,赶紧上台就不怕缺钱了。 皇上看着钱大人那张写满市侩的胖脸,转头对上太子:“这次的题目,太子你来出。” 钱大人:题目我出啊,那么好的户部人才,必须给我! 皇上:国家栋梁不能被你带歪成市侩商人! 钱大人:呸,没钱你吃西北风去!假清高! 皇上看太子:儿子,你看这些大臣…… 太子没有接收到皇上的信号,低头沉思半晌,写了一行字,然后谁也没给看,直接封好了,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六子:“去给姚案首。” 皇上:儿子,你写的啥? 不对! “你猜出来了?” 太子微笑点头,问:“也不知道这位姚案首,什么时候考举人?” 对于姚青来说,这些事情都和他没关系。 他直接找上了贾军师。 得知消息的时候,温纶刚刚见到昔日同窗。三位原身的至交好友,除了安澜中了探花之外,另外两位王宁和刘朴却是名落孙山。这两位倒是不怎么介意。 “我们才几岁,就是再过个十年,年纪也还轻。”几个人都是十几二十,王宁和刘朴自知自己的水平,这次也就是去混个脸熟。 同去考试的,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他们夹杂在里面,自己也觉得别扭。 这次宴请的地点,直接在安家的一处园子里。请的客人虽然多,但都分隔开来,所以气氛很是随意。 安澜看了一眼温纶身边的熊大,转头又看向温纶:“你那学生,我听说了。临江县那里我不熟悉,怎么不放在龙州县?” 温纶摇了摇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自己摔了跟头才知道痛,更何况,这次姚青比他预期的,做得还要好。 熊大和来通报的下人说完话,伸手摸了摸温纶的手:“外面凉,进屋坐坐。” 安澜看着被熊大“挟持”进屋的温纶,叹了口气。 第79章 得意忘形 姚青和温纶之间的联系一直很频繁。姚青的进度,温纶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那天酒宴上大致说了一下后,心直口快的王宁就说了:“你那个学生,要吃亏了。” 温纶看得明白,熊大也清楚,但是两人只是在信中略加提醒,并没有阻止事情的发展。山上的堡楼才是重中之重,两个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在姚青看来,事情的进展超乎他预料的顺利。虽然他注意到了温纶的提醒,但还是自觉没问题。 有军方背景,临江县那边的小庄迅速办了下来,价钱比当初小宁谈的还便宜一些。羊,很快从龙门关那边运了过来,看顾的人也很快落实。 在时间进入秋天,姚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看着许久没见的温纶和熊大的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略微高亢的情绪降了下来,最后闭嘴不言。 温纶拍了拍他的脑袋:“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姚青扁了扁嘴:“明明是阿青想出来的办法,怎么现在跟阿青没关系了?”说好的是合作,但是合作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的手上好像除了一成的干股,竟然连一根羊毛都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了。 庄子不是他的,羊不是他的,养羊的不是他的人。现在羊还没开始卖,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除了那一成的分红之外,还能得到什么。他只有一成的干股,贾军师手上握着九成。他一点决定权都没有,就是建议,也不一定会被采纳。 温纶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制衡。”他顿了顿,看到姚青恍然大悟的眼神才接着道,“我和你大熊叔都在等你来找我们,但是很遗憾,你没我们想得那么聪明。” 姚青脸上露出懊恼:“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薄,那就得多找一些人参与,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可能取得话语权。否则就像现在这样……” 温纶看着小孩儿略微消瘦下来的小脸,还是有些心疼:“你开始的想法不错,自己手上没钱,那就找有钱的合作。正好你要去问贾军师买羊,你觉得你认识贾军师,那就不用麻烦我和你大熊叔是不?” 姚青点头:“先生和大熊叔那么忙。而且两位护卫叔叔都能直接联系军师叔叔。” “关键是你没想到,你军师叔叔竟然会挖坑害你。”嗯,说挖坑陷害有点严重,但是,“你要知道,军中并不是只有你军师叔叔一个人。他到龙门关才多久?人多眼杂的,你直接就这么大大咧咧找上门……《齐律》学了没?” 姚青摇了摇头。 那一天,除了吃饭时间,姚青一直在摇头中渡过,然后花了一周时间,写了一份检讨,将手上的一成干股直接卖给了贾军师。钱比当初略微多了一些,也只是看在熊大的面子上。 黄真找了时间给姚青上一堂课,在他面前直接演示了一遍,怎么将他手上的干股变得一钱不值之后,姚青就有些灰心。 姚青拿着钱也不开心,沮丧了几天后,又重新振作,盘算着能拿手上的钱干什么事情。他平时看着温纶随便就能拿出许多赚钱的点子,但换了自己才知道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在吃了一次亏后,他决定脚踏实地做事,在手上资金有限的情况下,到底怎么才能赚钱? 姚青手上的钱,对于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对于生意来说,真的很少。 姚青赚钱的目的很单纯:“阿青想今年冬天,继续设粥棚。” 温纶看着姚青的眼睛,觉得摇头否决的自己有些残忍:“阿青觉得,你一个人赚一百文钱快呢,还是一百个人赚一百文钱快呢?” 姚青很快反应过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是阿青连渔网在哪里都不知道。”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但也别把自己看得太轻。”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温纶不介意自曝其短,将自己开设茶园的经历,包括各种看起来很赚钱的生意的经历都讲了一遍,“你看,如果先生自己做,也一样亏到姥姥家了。” 姚青迅速将视线转向熊大:“大熊叔。” 熊大没辙:“好吧。你得先有一个赚钱的法子,但是单纯有法子不行……你不懂的,得有人帮你去做……” 那天起,姚青开始有空就带着人走街串巷,有时候在一个角落里,一蹲就是半天。书院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但是随着冬日的临近,温纶直接替姚青向书院请了假,把人打包上山。 姚青看到了久违的山娃子。 一群有高有矮,但统一小黑皮的小孩儿,冲着姚青笑出一口白牙,齐声道:“小先生!” 姚青的眼眶一红,然后一块泥巴砸到了他的身上。姚青眉毛一竖。 小孩儿们哄笑着迅速跑开。 姚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已经窜了出去,迅速逮住腿最短的一个,一脚踹成狗吃屎。 温纶看着自家小孩儿一路打趴五六个,有些吃惊:“阿青武功那么厉害了?”姚青习武他知道归知道,但是在山下又没请什么正经的武师傅,平时就是跟着两个护卫练练。 村里的小孩们也个个也都练武,怎么能一面倒成这样? “没,你仔细看着。阿青马上就要吃亏了。”熊大拉着温纶站到高处,将小孩们的战斗情况一览无遗。 果然,剩下的几个小孩儿迅速聚成堆,在付出了两个人的代价后,将姚青制服。然后一群脏小鬼叠罗汉一样,将姚青压在最下面。 很快就有大人发现情况。 小孩们一哄而散,姚青也跟着一起跑了。 温纶摇了摇头,看着已经有了雏形的堡楼,眼中没有村里人的自豪,反而充满了担忧:“西戎人……” 熊大捏了捏媳妇儿的肩膀:“没事。那条道别的时候根本走不通。冬天的话,也过不来几个人。到了大冬天,山里面的野兽都饿着肚子,有他们好受的。” 温纶知道熊大的话有些避重就轻。可山里面确实危险,危险透了。 龙门关过来的一百人,现在就剩下了七十多人。伤亡率高得惊心。 大茶村已经冷清了下来,温纶和熊大两个手拉手一路走回到自家院子,都没撞到一个人。 “都在堡楼那边忙。”赵四解释,“去年冬天,把村里人都吓坏了。趁着还有点时间,把靠山那一面先造好。” 温纶看着快瘦脱了形的赵四,眼睛微微一闪,点了点头。 赵四很快就去忙了。 这一年,几乎整个熊家人都是从睁眼做到闭眼。要不是熊家的伙食能跟上,还有华永这个大夫跟着调理,绝对能趴下一大票人。 华永也格外忙碌。药园今年终于有了些产出,除了大头的金银花之外,还有种植成功的几种草药。他手下的学徒现在也不少,关键是村里面现在有许多新生儿。 小孩儿爱生病,动不动就发热。原先只能熬着,要不就用些土办法,现在有了华永,村里人的日子也算是宽裕了一些,倒是没人吝啬给孩子看病的这些钱,尤其华永这边还能用药材抵诊金。 等姚青灰头土脸的回来,自己洗干净之后,迎接他的是一碗热羊奶。 姚青捏着鼻子喝完了。很腥,但是能长高!要是他今天能再高一点,一定把那群目无师长的熊孩子统统打趴下。 小椅子像模像样地给姚青擦头发,他已经比姚青高了半个头。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进到大山里面,还有些拘谨,完全没有在府城里时的没大没小,说话声音都跟蚊子嗡嗡似的。 打过一架之后,姚青像是完全抛开了失败的阴影,一头撞进温纶的怀里,撒娇:“先生,阿青晚上跟你睡。” 温纶好脾气地点头:“好。”让阿青睡小浣熊的另一边。 姚青继续撒娇:“就咱们两个睡,不要大熊叔。” 温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滚下炕疼,还是被姚青踹下炕疼? 熊大走出来正好听到,一票否决:“不行!敢嫌弃你大熊叔?”熊掌一把拎起小孩儿,往空中抛了一下再接住,皱着眉头,“怎么一点没重?还轻了点?” 姚青开始争辩:“阿青肯定重了!” “少扯。你重没重,大熊叔一拎就知道了,跟拎小猪仔一样。” “阿青不是小猪仔!” “你当然不是小猪仔,小猪仔比你重多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吃了!” “来,今天跟大熊叔一起给你先生做饭。” 于是,小浣熊夹着小猪仔走了。 温先生开始担心今天的晚饭。熊大会做饭,虽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可味道不错。但是加上一个姚青? 温先生跟着去了厨房,然后被熊大和姚青两个联手推了出来。 姚青严肃:“先生别进来捣乱。” 温纶觉得自己身为先生,应该有些涵养,于是就捏了一把小孩儿已经不怎么肉的脸,然后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廊下晒太阳,眯着眼睛听着厨房里世界大战一样的声音。 果然没过多久,姚青就被赶了出来,扑到温纶腿上告状:“先生,大熊叔欺负我。” “那你欺负回去。” “打不过。” 等熊大做完饭出来,看到的是姚青已经坐在温纶身上睡着了。 熊大将姚青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瞪了媳妇儿一眼:“坐着别动,我一会儿就出来。” 熊大很快就放好了姚青,蹲下身开始给媳妇儿揉麻掉的脚:“腿麻了也不知道叫醒阿青。” 麻掉的腿脚被按摩,简直各种酸爽。温纶小声吸气:“晚饭吃啥?” 熊大很顺口地啾了媳妇儿一口,很顺口地回答:“晚饭吃你。” 第80章 英雄救美 今年还是有来山上赏雪的文人雅士/肥羊。 村长很欣慰。 村民们也很欣慰。 所有人都很热情。 肥羊们全都得到了宾至如归的招待。 肥羊们很高兴地被搙了一大把羊毛。 姚青见识了村民们搙羊毛的本事,很吃惊,回来跟温纶说:“蘑菇干什么的,不是随便山里面捡吗?怎么炒个菜,加个几片就能卖那么多钱?”一盘炒菜而已,纯素的,价格抵得上他在书院里一天的伙食费。 温纶就给他解释成本之类的。他好歹也是从信息爆炸的时代过来,又当了几年老板……娘,谈起来也不是空有理论。 姚青听得头一点一点:“先生,明天村长说要带客人们去山里捡秋。阿青都没有去过。” 温先生也没有去过。 于是,师徒两个向熊家长递交了申请。 熊家长看了看表情一致的一大一小,最终松口:“明天记得跟着村长,别乱走,走路仔细看地上……” 熊家长一路把两个大小宝贝念到睡着。他倒是想亲自照看着两个,但是他得进山打猎。野兽什么的可不是好玩的。村长带着的捡秋路线,熊大知道,他还参与了规划。 那一路上也就几颗果树,可能会有一些野菜,或者小猎物,更多的就没有了。按照一般城里人的体力,一个来回妥妥趴下。 这个时候的秋天,其实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但是架不住第一次进山的游客们的兴奋。 温纶实在不明白,叶子都秃了的树,树梢上孤零零的几个干果,偶尔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鸟,都能引起小姑娘们的尖叫。 是的,这次准备在山上过年的肥羊们,不仅是书生,有好几家是全家游。三四十岁的爹娘,带着十几岁的子女,身边跟的随从不多,也就是一两个。 但即使这样,这样的家庭一般村民家还是招待不下。村里面不是没接待过这样的人家,但是一般的游客上山并不会住多久。八百里大山并没有那么多可供玩乐的地方,大部分地方连山民都不敢去。游客们最多也就是住上个三四天,就返回了。时间短,将就一下也就得了。 可是要过年就不一样了,一待就是几个月,大部分时间还只能在村子里。一家五六口人,并不是一个将就能够解决的。 村长心里面一边乐呵,一边也烦恼。只是从昨天半天就看出来了,这种全家游比那些书生之类的单身汉的钱,要好赚得多。妇人家总要更精细一些,尤其是那些个小姑娘。别看在外面玩的时候,一个个跟疯丫头一样,一回到住处,稍有不满意就嘟着个嘴巴。 村长想了想堡楼的样子,又暗自算了算钱,果断摇头。 说是捡秋,但其实附近一带的早就被村里的小孩儿扫荡过一遍,坚果什么的也就剩下树梢有几个。倒是温纶凭着听力,拉着姚青打到了两只兔子。 毛绒绒的兔子瞬间让同行的小姑娘们稀罕死了,当下就打开荷包,将两只被砸晕的兔子买了下来,一把又一把地摸着。温纶觉着这兔子下山的时候直接能被摸秃了。 温纶这边还在心底暗笑,突然就听到前面有动静。只是距离太远,他也听不真切。 姚青察觉到,拽了拽温纶的袖子:“先生?” 这个距离,温纶不好说自己察觉到什么,只是低下头笑笑:“没什么,有点累。”这种上山,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山路,都是在林子里瞎转悠。前面凭着点兴奋还能无视,等过一会儿就能感觉到累了。 再走了一段路之后,一行人果然没有了之前的兴致,再溜达了一圈就直接回了村里。 温纶刚坐下没多久,就被人找上了门来。 “你们家是怎么教人的?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放老林子里,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说话的汉子嗓门很高,显然情绪还有些激动。这分贝,温纶怀疑要是他们这还是土坯房,都能崩下土来。 温纶的听力本来就开了挂,这么近距离的声音,他听着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脑门,晕眩得根本没看清楚人。 姚青直接道:“你说话声音轻点。” 今天家里根本没人。温纶和姚青这两个去秋游的,倒是最早回来的。熊大的身份摆在这里,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这么直接闯进来。 姚青接着说了第二句:“碧荷怎么了?” 碧荷一手捂着额头,轻声说道:“放我下来,谢谢你送我回来。” 是的,碧荷是被汉子直接公主抱着回来的。 只是现在温纶晕着,姚青岁数小不懂这些,倒也没说什么。 汉子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满脸通红地将碧荷放下:“哦。”那声音里的委屈和遗憾,姚青都听出不对劲来。 正在这时,家里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走进正堂后,全都一个个怔住,不发一语。 温纶好不容易缓过来,见状吩咐了一句:“去叫一下华叔,碧荷哪里受伤了?” 汉子搀着碧荷,翠莲走过来要扶,结果被人一错身让开了。翠莲愣住了,碧荷也愣住了。 碧荷缓了缓才说道:“脚崴了一下,头撞了一下树。” 简单来说,就是一脚踩了个空,撞晕了一下,然后被人英雄救美了。 “翠莲扶碧荷到偏厅休息。赵四,招呼客人。”温纶一边吩咐,一边盘算着自己该添个小厮。丫鬟……温纶抬眼看看翠莲碧荷,也该再添两个。 温纶一发话,其他人都退了下去。熊大这次得进山好几天,家里就温纶最大。 家长温纶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谢谢你救了我们家碧荷。”但他还是想把这个两眼恍惚的野男人,扔出去肿么破?自家闺女才那么点大!换了以前也就是个高中生好吗?高中都还没毕业好吗?早恋是不对的! 野男人穿着一身猎装,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山里人。皮肤忒白,身上的料子也忒好,身上的东西随便一样都很考究。 温纶也练出了一点眼力,明白这一身衣服不仅是有钱就能搞定的。所以,尽管野男人看起来对碧荷上心,碧荷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温纶并不看好。 接下来,温纶客客气气地给汉子道谢,然后没过多久,汉子就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门。 汉子摸着脑门还有些晕乎,转身看了看院门。 赵四管家对自家主人的心思摸得门清,看汉子不动,笑眯眯道:“汪少爷住哪家?我送您过去。” 这个画风不太一样的汉子,也是村里的客人。但是人家功夫了得,作死……艺高人胆大地一个人往山里面跑,根本就不屑于跟着村里人去捡秋。除了寄住的人家之外,和村里人连个脸熟都没有。今天要不是碧荷这一出,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客人。 赵四和温纶不同,人精一样的,短短几步路就将这位汪少爷的底细给摸了一两分,又将熊家的谢礼一样样搬进了门,安置好,赵四才回去禀告:“汪少爷很警惕,我不敢多套话。他那一身武艺应该不弱,会不会和西戎人有关?” 虽然齐国和西戎之间各种关卡,但是关卡拦得住军队,可拦不住细作。西戎和齐国敌对那么多年,彼此都有无数的细作。去年出了那样的事情,保不准这个汪少爷就是今年来负责接应的人呢?就算不是接应之类,万一搞出点坏事来呢?不能不防! “这位汪少爷,应该不是西戎人。”温纶听着赵四的担心,直接摇了摇头。 赵四多少知道一些事情,心里面也担心,甚至连退路都安排了好几条,像老鼠藏食一样,又像狡兔三窟一样。 至于温纶为什么敢肯定这位汪少爷和西戎人没关系,那当然是因为汪少爷回到住处就开始碎碎念了,这碎碎念的内容很是精彩。 赵四离开之后,温纶拍了拍姚青。 姚青有些莫名。 温纶笑了笑:“今天早点休息。” “嗯。” 温纶畏寒,白天还不觉得什么,晚上就觉着凉了。幸好家里人知道他这毛病,厨房做饭的时候将炕道打开了。现在还不用特意烧炕,这么点温度也够。只是偌大的一个炕上就只有一个人,温纶翻了一个身,接着又翻了一个身……睡不着,闭着眼睛想事情。 听到那个汪少爷的话后,温纶才恍然大悟。他说贾军师怎么会坑姚青呢?原来那件事情根本就是这位汪少爷负责的。确切说这位汪少爷的大哥是贾军事的一个手下,但是他们的身份不太好出面做这个事情,就绕了个不大不小的弯子摊到了汪少爷的头上。 这位汪少爷岁数不大,但是心眼不小。原本他是打算考科举,当然是武的那一条线,但是被自家大哥给制止了。之后,他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做生意赚钱上面,原本手上的那些只是家业,和姚青合作的那个小庄才算是第一次投资。 结果,第一次就碰到了一个送钱来的傻小子姚青。 这次他上山来,是被自家大哥教训了来道歉。结果少年人脸皮薄,纠结了,装成了游客。 温纶用多余的被褥给自己垒了一圈堤坝,咕哝:“快封山了。”这小子跑不了了,敢算计他的学生,还敢对他家的闺女起邪念,分分钟弄死他。 第81章 诚意 熊家院子的一角,碧荷坐在桌子前,将写满字的宣纸,仔仔细细裁成一致的大小,对折,叠放平整,最大号的绣花针穿着鞋底线,顶着顶针箍将纸张订起来。 温纶将写好晾干的书皮,刷上用糯米调好的浆糊,粘上内页,然后放在青砖下压平。整理书籍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眼前的这一些,只不过是小事情。要不是碧荷的脚受伤,又闲不下来,他才不会把这预留在冬天里的活,提前到现在进行。 不过秋高气爽的,倒也不赖。熊家的院墙高,他站的这个位置也挡风,并不会冷到;比起冬天点了炭盆的书房,空气更好,光线也更足。 担任家里抄书工作的,只有温纶和姚青两个人。其他人虽然跟着学了一点,但是这字还是不行,最起码作为教科书是不行的。 是的,温纶在做教材。科目就两门,一门语文,一门数学。语文书是现成的蒙学,数学书是温纶凭着记忆编的。 借着这个机会,温纶倒是重新体验了一把小学家教。数学教科书也没有用阿拉伯数字和符号什么的,而是问了乌本账房,主要教一些简单的加减。温纶想得很清楚,山民们的要求也不过是更容易找工作,并不是真的去做学问。按照山民们的条件,老实说也并没有能力供给一个人去做学问。 读书是一样十分费钱的事情。温纶在山里面办一个私塾,本来就差不多是免费,扫扫盲也就算了,更多的他也没兴趣。就像一样收养一个小孩,他根本就不会给小椅子提供姚青一样的条件。人有亲疏,再说在别人看来,小椅子这样的孩子能跟着姚青跟着熊家,已经是多少人盼不来的好事情了。 小小的孩子拿着一张方凳当桌子,面前是一本摊开的书,一页纸上一共就四个大字。练字用的沙盘重出江湖,小椅子看一眼书,拿着树枝在沙盘上画一笔,倒也认认真真。 姚青时不时凑过去看一眼,小声指正小椅子的错误。 温纶压下心底的一丝不舒服,重新将注意力会到书册上面来。 教科书是一,还有就是温纶这几年写的许多册子。 要不是整理,温纶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写了那么多东西。茶楼里的那些古今轶事,更多的是乱七八糟的计划书,还有模型图纸之类的。 温纶这边正忙活着,汪少爷就上了门,身后还跟着两条苦逼脸的大黄狗。菊花皱脸还黑眼圈,完全没有肩高到大腿的大狗的威猛。 或许是温纶眼中的鄙视太明显,两条原本坐在主人身后的大狗,微微抬起后腿,压着肩胛骨,头微微往温纶的方向探了探,掀了掀嘴唇露出交错的犬齿。 啪!啪! 汪少爷对着大狗的脑门,直接就是两巴掌。 “唔嗯?”大狗抬头委屈地看着主人。 汪少爷伸手一指门外:“去外面站着!” “哼!”两条大狗喷了喷鼻子,耷拉着尾巴,转身去了门外。 别说温纶看着有趣,就连小椅子都看着两眼放光。 姚青:哼,没有小小毛驴好玩!哼过之后,小脑袋一转又偷偷往门外看,狗尾巴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小椅子见有人来,进门去倒了一碗茶,端出来给客人。 汪少爷谢过后,喝了一口,然后将身后的两个大兜子递给了温纶,白皙的脸皮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歉:“临江县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地道,还望姚少爷、温先生海涵。” 温纶不吱声。两个大兜子里,一兜子是一件狐狸皮裘大衣,皮毛油光水滑;一兜子是板栗,也不知道他是走进了多深的林子里找到的。 姚青仰着头看着汪少爷。原来就是这个人把他给坑了,看上去年纪也不比他几岁。姚青突然想到熊大说过的关于经营的话,若有所悟。 汪少爷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面上的表情更加诚恳了几分:“这事情汪天成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温先生不要责怪天成之兄长。” 对于汪少爷的诚恳,温纶并不领情,反倒是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声:“汪少爷的兄长倒是挺有意思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情是一个人做的? 他们家不计较这事,真要计较也不是找汪天成计较,而是应该找贾军师。汪天成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当得起么?这事情往小了说是小孩子瞎胡闹,睁眼闭眼就放过去了。可要是弄个不好,直接就是熊大和龙门关那边翻脸。熊大虽然现在手上并没有军权,可是品级还在,老部下也还在。熊大的老部下又不是只有驻守龙门关的郝大人和贾军师两个人,战场出生入死的情谊,说不准就完了。 汪天成来之前,他的兄长已经跟他阐明了厉害。这也是他的兄长不敢亲自来的原因。这事情只能往小了去说,不能往大了去谈。汪天成想到来之前,他的兄长还信誓旦旦:“放心吧。你才多大年纪,熊将军和温先生都是有见识的,万万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跟你计较。” 汪天成准备地挺充分,除了那两大兜子见面礼之外,还掏出了一个信封:“这是天成的一点心意,恳请姚小先生收下。” 姚青没想到还会点到他的名头上,挥了挥手让小椅子将信封接了过来,里面一张是临江县小庄的一成干股,一张是龙州县的一间铺子的地契。 姚青对龙州县熟悉,一看就知道是个地段不好不差的铺子,前店后宅的格局,里面家具之类一应俱全,但论起价格,可能还比不上那件狐裘的一半。 姚青看了温纶一眼,直接将干股划了,老气横秋道:“干股不必了。是姚青自己经验不足,反正我退股的钱,你也已经给我了。” 汪天成舒了一口气。汪家祖上阔过,可到他这一代,就靠着他兄长一个七品的边关武官撑着门庭,早就已经今不如昔。账上的产业虽然看着多,但是赚钱的真心没多少,还要维持庞大宗族的开销和体面,外加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所以汪天成在看到姚青的计划书时,就动心了。他也试探过,一步一步,结果人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后来不知道怎么察觉到了,他也将本钱添了一成利返还,自以为还算厚道,可没想到自己竟然捅了个马蜂窝不算,还将最大的靠山给自个儿推了。 要是他早知道姚青的背后站着的人,他就是拿出这一成的干股白送也干啊!现在可好了,他就是白送,人家也不收了。也幸好,姚青还是收下了铺子,那就是代表着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温纶看了一眼姚青:“东西收好,拿着这间铺子练练手吧。” 姚青红了红脸:“是,先生。” 温纶招呼了一声汪天成:“过来。” 汪天成一愣,还是老实走了过去:“温先生有何吩咐?” 温纶指了指桌上的文房四宝:“照着写两个字看看。” 汪天成照着做了。 温纶一看那字,再抬头看汪天成的表情就和看汪天成的狗一样嫌弃,想了想道:“咱家还缺个门房,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搬过来。” 门房?汪天成又是一愣,可他反应不慢,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三步并两步地去收拾东西了。 门房?碧荷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熊家的房子重新建了之后,大致就是一个四合院的格局,进门是两间倒座房,平时倒是能住人,可是:“那儿可没炕。”现在还好说,等到寒冬腊月,那里根本住不了人。 温纶低头看了碧荷一眼,直把小姑娘看得脸色通红。 温纶丢下一句:“女生外向。”看到个小帅哥就帮着人说话,小姑娘太好骗,这不行。再说没炕怎么了?习武之人身体强健着呢!那个汪天成还有两条狗呢! 温纶说家里缺门房也不是瞎说。只是他家的门房是个临时工而已。 像今天这样,家里就留下温纶一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外加碧荷一个伤患的日子,还要保持几天。如今村子里人多眼杂的,说不准有个把不长眼的,到时候有个万一就晚了。现在这个汪天成还挺划算的,只要包吃住就行,不用付工资,还附赠两条狗。 温纶一走,姚青也停了手。他到底人小,写了那么久,手已经很酸了。 他拿出地契看了看,喃喃:“赚钱……让穷人自己赚钱……” 小椅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的小少爷,自家小少爷干什么事情都好厉害! 碧荷将姚青抄写晾干的纸拿过来,仔细裁剪装订,想到那位将她从山里面抱回来的少年郎,她低下头笑了笑。她这种身份,有什么可想的呢? 汪天成的速度很快,进门的时候,温纶已经进屋了。两个豆丁太矮,看不到。 娇滴滴的小姑娘坐在桌子前,低眉浅笑的样子,让汪天成再次击中:“姑姑姑姑娘……我我我住哪儿?” 第82章 雪橇 新来的门房小汪,很能干。自己找人盘了炕不算,还将原本堆满杂物的门房整理出了一个一室一厅。 熊大回来的时候,小汪正在煮茶,手上还捧着一卷书,两只狗趴在小汪脚跟前啃骨头。 “汪!” 熊大:“……”走错了? 小汪很快就站起来:“大人回来了。我是新来的门房,汪天成,小汪。” 熊大低头看着小汪脚边的两条狗。哪来的狗,长得真丑。熊大比划了一下两条狗的大小,用来拉雪橇倒是足够了,就是不知道媳妇儿哪里找来的门房。 熊大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帮手,扛了进门半扇猪肉,半扇狍子肉,还有好多山果子。 温纶已经走了出来,拽上熊大推进房间:“没受伤吧?”浴池里的水温已经差不多了,等温纶准备好换洗的衣服,熊大已经把自己扒成了光熊。 “没有。”熊大没有拉温纶一起泡澡,水温还有些凉,嘀嘀咕咕地跟媳妇儿抱怨,“龙门关的那些杀胚也一起进山了。猎物被分去了不少。军师越来越不像话了,送来了那么多吃货不说,还坑咱们家阿青。对了,那个门房是怎么回事?” 温纶将汪天成的事情说了。 熊大点点头:“就一个冬天,做门房也行。那两条狗不错,比小汪有用。” 温纶附和:“嗯,等封山了让匠人们抽空做个雪橇。有什么东西也不用下山背了。”雪橇能装的东西,总比一个人能背的东西多。脸长得那么苦逼的狗,看着就想让人欺负。 熊大休息里一天,第二天就给媳妇儿炫耀战绩。 温纶还没走到茶厂,就听到格外凄厉的惨叫,不由得转头问熊大:“抓了活的野猪下来?”突破天际的杀猪叫,实在太有特色。 在很久以前,温纶一直觉得猪都是无害的,无论是家猪还是野猪,都只有躺平在碗里让人吃的份。可实际上山猪可凶残,是绝对的猛兽。 熊大放缓了脚步:“就三头小野猪,先放着养养看。省得到寒冬腊月的没鲜肉吃。” 没鲜肉吃,这是温纶才有的讲究。这年头,有肉吃就不错了,谁还管是鲜肉咸肉还是腊肉熏肉的。 温纶笑弯了两眼,忽然凑过去照着熊大的耳朵根亲了一口:“小浣熊。” 熊大倒抽了一口气,耳朵迅速红了起来:“在、在外面别这样。”连着出去几天,打猎是其次,关键还有再检索一遍周围的情况。打猎只不过是回程的时候,顺手打了一些。可耗费的精力,远远比单纯的打猎要高。 他昨天回来洗完澡,吃过饭就睡下了。今天早上惦记着给媳妇儿炫耀战绩,也没有把人怎么样,结果现在呢? “媳妇儿,你想了?” 温纶不回答,轻笑两声。 熊大的脚步顿了顿,犹豫到底是该按照原定计划走,还是转身回屋里把背上的小妖精给办了。当然,军人强大的意志力和执行力还是让熊大将背上的小妖精带去了茶厂。 三头小野猪刚刚被下了断子绝孙刀。所有人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小猪崽。小猪崽们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遭受的物理攻击,还是因为现在的精神攻击,现在连“哩”都哩不出一声,抖着小腿小声哼哼。 华永站起来,大手一挥,三个人过来,一人提了一头,进到了牲口棚里。 现在的牲口棚可远不止最初的那点了。 鸡窝规模最大,另外还有驴棚、马棚、羊圈,现在又多了猪圈,还关了一只狍子和两头黄羊。 负责照看牲口棚的几个女眷说起两头黄羊就笑:“刚来的时候野得很,后来见了隔壁的母羊,立刻就安静了。” 温纶看了看混身狼狈的黄羊,再看了看被照料得极好的母羊,瞬间明白了。这是小黄毛屌丝看上了白富美! 然后,随着一连串的爆竹声响,堡楼的主体结构全部完成。 熊家做东,请了匠人们包括全村都好好吃了一顿。两头大野猪,两头黄羊,实诚的肉菜堆得高高的。堡楼的建造,全村人都参与了,至于游客们也就是凑个热闹。几桌子菜钱,难道一个冬天还赚不回来? 村里人说实话,经过了几年的点拨之后,关于赚钱那是一点就通。如今别说村里面的妇人,就是以往那些闲汉们,做菜也是一把好手。今年就有一家,被请去了隔壁村子,掌勺给人烧酒席。 现在村里人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在村口的大茶树下聚着,但手上都有活计,不是编几个篓筐菜篮,就是缝衣服纳鞋底。有游客偶尔也会买个一两件。 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去年一冬的书生游客,可是让村民们好好割了一茬……咳,赚了一笔。这年头要旅游都是有钱人,随身带得吃的用的绝对不少,可也架不住有个缺漏的时候。冬天山里面又出不去,所有人的物资都是有限的,当然得收钱,狠狠收钱。 温纶的菜还是翠莲亲自操刀的。一片肉也能雕出花来的那种精细。 至于其他人,尤其是门房小汪,那就和他的大汪二汪一个待遇了。 小汪看着一大盆冒尖的肉,真不觉得这算是熊家故意刁难他。可低头看看在他脚边吃得头都不抬的两条狗,一模一样的大盆,一模一样的菜色。他吃了一口,味道真心不错,可他真心觉得心塞。 心塞满满的小汪,吃完饭,将三个舔得发光的饭盆送去井边。 碧荷正坐在井台边上洗碗,一看三个饭盆,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三只汪,比她洗的都干净。 苦逼狗x2表情严肃地皱着脸,蹲坐在地上:“汪唔。”快洗碗。 小汪苦逼脸澄清:“是它们把我的饭盆抢去舔干净的!”才不是他舔干净的。 碧荷:为什么要强调一遍?她根本就没怀疑是他舔的饭盆。 小汪继续苦逼脸,拉过一遍的水桶,帮碧荷打水。 等到宋林进门的时候,小汪不仅帮着碧荷将碗洗了,菜洗了,还把厨房水缸的水灌满了,将浴池里的水也灌满了。 小汪自觉干了件大事。 宋林凑过来对着碧荷打了个招呼,又探头去看井底,指着小汪:“哪里来的小伙子,不懂事啊。这么用水,这井可来不及出水,没两天就干了。” 小汪和自家的狗一个表情,什么叫吃力不讨好,什么叫好心办坏事。 不过宋林没继续说他,熊大和温纶也回来了,招呼着进书房谈论正事。姚青收拾东西进去旁听。 “总算是赶上了。”宋林说的是堡楼的主体建筑工程,“明天起全部清场,只留下匠人们。”宋林这段时间也算是适应了工头的生活,身上的书生气倒是少了许多。 温纶点了点头:“让匠人们有空打个雪橇,正好有两条狗,万一缺点什么,也不怕。” 宋林看到狗了,点点头:“看样子是行,就是得训训。” 狗拉雪橇还得训?温纶眨巴了一下眼睛。 宋林看出温纶不明白,解释了一下:“这狗拉车,跟牛耕地一样,都得学,总不是天生就会的。而且有的狗看着力气大,但是跑不了几步路就不行了,根本就不能拉车。你们这儿也没合适的狗,北边倒是有拉雪橇的好狗,外面那两条看起来就是杂交的。” 温纶有点替两条狗悲哀,不是每个混血儿都是美人。 “温先生一看就是一心钻研学问的,不像京里面那些纨绔子,这套东西可熟悉。”京城里的爷们,老大养鸟,小的养狗,全都已经养出了学问。 温纶被拍了一下马屁,并没觉着什么,转头问熊大:“京里面能拉雪橇的大狗多?”有哈士奇吗?有阿拉斯加吗?有萨摩耶吗? 熊大摇了摇头。他在京里面来去匆匆,仅有的交际也就是和同袍们一起喝酒吃肉,别说养狗,他们这些真正从杀戮场上下来的,打猎都是看不上的。 宋林直接揽下这活:“交给宋某,明天开春让人送小狗崽过来。这狗得从小养才亲。不知道熊大人想养几条?” 熊大盘算了一下:“有个四五条就够了。”有条狗挺好,他以前跟着他爹打猎的时候,就盼着有条狗跟着。不说别的,就是晚上在山里面过夜,有条狗抱着也暖和。 温纶看着熊大亮起来的眼神,知道熊大喜欢,转头问姚青:“阿青要养狗吗?府城的院子里,养两条看门?” 姚青皱了皱脸:“不要了。阿青有小小毛驴。”狗……好丑。 温纶转头对宋林道谢:“那就麻烦宋先生了。” 宋林赶紧摆手:“小事情。你要是让我弄鹰隼什么的,我倒还真弄不到。” 熊大拉回正题:“这次进山,我们重新检查了一遍山里面的防御工事。营地也布置周密。剩下的就得等封山了看,那条路还得再探探。” 宋林明白,熊大这不是在向他汇报,而是通过他在向京城汇报。 其实茶厂那边的防御工事,熊大根本就不担心,就跟最初那几个老兵判断的一样,没一千个人根本打下不来。八百里大山这种情况,还是大雪覆盖的冬天,根本就来不了一千个人。 关键是堡楼那边的防线,顾虑着打扫惊蛇之类的问题,虽然建成后的防御力不比茶厂那边低,但现在不还没建成吗?山上各种武器也缺乏,难道光靠几个山民? 这时候小汪带着大汪二汪去到了堡楼,拿吃干净的锅碗瓢盆。 匠人们看到两条大狗,很是欣喜,一点嫌弃丑的表情都没有:“好狗。大叔给你们打小车。你们是要一人一辆,还是两个人一辆?” 大汪二汪:“汪唔!” 匠人大叔:“一人一辆对吧?嗯,大叔明白了。” 小汪:不,它们不是人,狗语你也停不懂。 第83章 奶茶 对于京城里来的工匠们来说,打个雪橇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很快,大汪和二汪就有了自己的玩具——两辆小车。样子看上去和雪橇差不多,但是要小得多,最多也只能算是儿童玩具版。 大雪下来后,姚青和小椅子整天被两只汪拉着在院子里转圈。 姚青有些晕:“行了,我要去上课,回来再玩。” 老庙的学堂又重新开了起来。姚小先生重新上岗,还因为刚回村子时的那场热烈欢迎,姚小先生特意准备了礼物。 大汪停下,然后拖着姚青就往老庙跑了过去。 小椅子见状,赶紧跳下小车,急匆匆地跑进屋里拿上早就准备好的背包,再跳上小车:“二汪,跟上!” 小汪蹲在门房,两眼含泪。他的狗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要他了呢? 温纶这时候才起床,懒洋洋地推开窗户,看到一前一后狂奔而去的两个小孩,忽然说道:“以后我可能收养再多的孩子,也不会对他们像对阿青那样好了。” 关于子嗣的问题,温纶和熊大曾经讨论过,熊大甚至心目中还有一个异常庞大的计划。 “大清早的,小心着凉。”熊大两步走过来,将窗户阖上,就留一道缝透气,“孩子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了。天下的事情我不可能全做完,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遇上了是缘分,或许会提供一些帮助,但大概我跟媳妇儿一样,不会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以前是他想岔了,家里有了姚青,有了小椅子之后,他才知道区别。要说姚青只不过是占着温纶先生的孙子这一点名分,其它的和小椅子也没区别。姚青和小椅子对他来说,都是捡来养的孤儿。两个孩子都听话懂事,说实话,姚青比小椅子还更闹腾一些。可真心的,他没法像对姚青一样,对待小椅子。 “我后来又想了想媳妇儿你家情况,孩子还是只要一个就好了。阿青这样也不错,其他的孩子有育婴堂在管着。” 温纶拍了拍熊大:“想照顾那些孩子,也不一定要靠育婴堂。” 温纶还要继续说,翠莲敲了敲门:“大少爷,早饭好了。” 温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呢。 熊大赶紧带着媳妇儿出去,没想到宋林竟然已经在门外吃上了。大碗的馄饨面,酸菜排骨浇头,宋林吃得头也不抬。 温纶的简单,一碗馄饨,碗里飘了几片菜叶罢了。 宋林对比了一下,老脸一红。其实这时节,新鲜蔬菜比肉还难得,但是……还是脸红。 熊大早就已经吃过了,等温纶吃不下,才把剩下的两个馄饨吃了,还咕哝了一句:“怎么总吃那么少?”熊大只经历过不够吃,从来没经历过吃不完。就是他在京里的那段时间,也已经习惯了,见不得浪费食物。 温纶其实也没什么排场:“在家还怕饿着?” 熊大想想也是。 宋林过惯了京里的生活,见惯了各种规矩。大户人家每天的饭食都有讲究,多少饭多少菜都是按照身份地位定死的。就是他家里最上面的老太太,哪怕一顿吃不了半碗粥,照样四碟六碟的菜色要准备。要是哪天菜不好买,少了一碟半碟的,立刻就能闹得家宅不宁,不孝的帽子顿时就能扣上来。 温纶漱了口,看着宋林愣了半天不说话:“宋先生这是怎么了?”这宋先生可是个老妖精一样的人,啥时候有这种呆头呆脑的时候了?真恨没有照相机,不能拍照留念。 宋林缓过神来,略微扯了扯嘴角:“宋某只是在想,规矩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温纶想了想自己的生活方式,大多数和规矩并不沾边,可是:“外面的规矩是道德,是律法。至于家里面的规矩,自家人过得舒服不就行了?”人生短短不到百年,在自己家里还不能随心所欲,那得多累? 宋林拱手:“温先生豁达。” 温先生觉得自己装高深技能,已经趋近化境,听到夸赞脸皮都没红一下。 吃过早饭坐了一会,就被塞了个手炉,拉着熊大一起饭后遛弯去了。 可是宋林是个没眼色的,直接就跟上了。 温纶暗暗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们两个也没打算说肉麻话,继续着早上的话题,温纶说起了慈善基金的概念。温纶的阅历对慈善基金了解的也就是一个大概。 熊大听完后是若有所悟。 宋林听完后是大彻大悟,几乎没有停顿就收拾里一点东西,冲下了山。 等到老庙的时候,依旧是熊大和温纶双人行。 老庙里今天的气氛不对,完全没有以前的热烈奔放。由于村子里教导的课程,原来都不是什么太严肃的事情,尤其是赵四主讲的人情世故一类,更是鼓励大家开口发言。就是姚青的课,也时常有人提问。 可今天的老庙里,一片安静。 温纶走到后门一看,老老少少全都眉头紧锁。 最前排,小椅子和其他年级小的孩子坐在一起,对着桌上的纸发愁。 台上的姚小先生,横眉竖目,不怒自威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羊奶,嘴巴外面留下一圈白胡子。 没人笑他。 村长仗着地位高,被推了出来告饶:“小先生,我不会做这题目。” 村长的话一出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姚小先生手中拿着一卷书拗造型,眼皮子也不抬:“把自己知道的写上去就行了。” 村长一噎,重新坐了回去,抓着笔,好歹往纸上填了几个字。村子里如今家家户户都攒下了一点钱,日子虽然还是紧巴,可都买了一点文房四宝。除了刚练字的时候,沙盘已经没了用场。毕竟毛笔和树枝的差距还是很大的,用树枝划拉的字再好看,写毛笔也还是要重新练起。 也不知道最早是由书生宣传出去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大茶村招待的游客们,都是以书生为主,就是那些富商,也都是个个有学识的。 字练好看了也有好处。别的不说,就是在村口大茶树下支个摊子,直接写上什么东西什么价钱,也能多卖出去不少东西,还省得客人问价。 咱们村民就是有文化! 村长的骄傲在一对上试卷的时候,就立刻变成了泡泡。连个题目都看不懂啊! 对于村长的困扰,前排的熊孩子们更加感到苦恼。他们明明很认真在学习,也学了两三年,竟然连题目上的字都没认全。据说眼前这货凭着这题目,童生试考了头名案首!昨天这货还被他们压在地头,连身都翻不了呢!难道真这么厉害? 小椅子纯粹就是个凑热闹的。他开蒙才没两天,笔都不怎么会抓呢。 熊大眼尖,看到题目对着温纶一阵叨咕。 温纶看了看台上蔫坏儿的小子,拉了熊大往回走。 回到家里,小汪缩在门房一脚,像是个面对采花贼的小姑娘,脸都白了。 温纶和熊大都不明白,他们出门前不还好好的,这才多久? “怎么回事?”熊大作为大家长,站了出来。 采花贼碧荷手上拿着一个竹节杯。 温纶看了一眼,颜色有点像奶咖。 “翠莲在试着做奶茶。让小汪试试口味。” 奶茶是温纶说的。奶茶铺是以前学校边的必备配套设施之一。温纶有点想了,而且羊奶的口感实在太差。温纶每天看着姚青喝羊奶都跟喝药似的。 翠莲弄点加了羊奶的点心是信手捏来,但是奶茶这种在温纶看来没啥技术含量的东西,却遭遇了碰壁。 “不就是茶水加点奶吗?”小汪第一次试喝的时候,欣然同意。吃茶里也有这种喝法,而且里面加的东西更多更杂,关键是这奶茶是碧荷端过来的。 小汪第一次试喝的时候,是干!到了现在看到碧荷手中的第十八杯的时候,心情是——干! 毓秀茶园主要经营的茶叶品种就只有绿茶,黑茶还没有正式开始销售。但是温纶偶尔和其他制茶师傅们一起,也会制作一些其它品种的茶叶,量不大,但基本上该有的都有。茶叶大类分六种,翠莲从温纶那里接收到的奶茶品种也花样繁多,于是就有了小汪如今的样子。 绿茶加奶,红茶加奶,这是最基础版本,还分加糖的不加糖的,加了红糖的还是加了白糖的还是加冰糖的,糖加得多了少了,加果粒的加赤豆的等等等等。前面几杯,小汪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可现在他真的一见茶杯就想跑茅厕。 “碧荷~”小汪的眼睛都快冒汗了。 外貌较弱的采花贼·碧荷轻轻眨眼,微微抬头,轻声:“小汪。” 小汪:“我喝!” 温纶不解,不就是一杯奶茶嘛!想了想,他跑去厨房:“豆浆加奶试试看,能不能做豆奶。” 翠莲看到大少爷进来,从锅子里舀了两碗奶茶:“大少爷、夫爷,尝尝看。” 口感顺滑如丝,里面还有q弹的粉圆,腥味很淡,还有点点茶叶微苦:“加了冰糖和白菊?” 翠莲点了点头。 熊大也觉得味道不错:“这个可以,还能垫肚子。”熊大考虑问题永远那么实诚。 一般的茶水总是越喝越饿,这种奶茶倒是不错:“做起来麻烦吗?” 翠莲摇了摇头:“单是奶茶并不麻烦。但是粉圆不行。”粉圆不比糯米丸子,而且得煮。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温纶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这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不行啊,以前粉圆直接某宝上一买一大袋。不过想想熊大的打算可能是上战场的时候,一人一个保温杯,打开里面一杯子热乎乎的奶茶……瞬间错乱有木有! 熊大倒是不介意:“嗯,单是奶茶也行。”改天得让贾军师来一趟。龙门关不缺羊奶,调配进茶里,也消耗不了多少。冬天了,得养点膘。打仗的兵,可不能像他媳妇儿那样,长点肉都难。 第84章 金砖习字 宋林仗着自己的一身好轻功,中午还赶回了村子吃饭。 翠莲炸了蒜香骨。 宋先生直接上手啃,一点形象都没有。读书人就是豁达,早上才刚想开,中午就没了规矩,也把自己当成了熊家人。 吃完饭,漱口洗手擦脸。宋先生扔了个红色炸弹:“温诚年前回来成亲。” 温诚?温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愣:“唔,算算年纪也差不多了。怎么选的这个时候?”山下倒是没有封山一说,可是冬天寒冷,就是酒席菜色的选择都少了很多。 熊大倒是明白:“温诚不是外放当官了吗?一年也就这时候有时间回家了。” 温纶想到那个将碧荷打倒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人姑娘年纪看上去还不大啊。”一个中学生,也下得去手。不过那姑娘的武力值十分值得期待。 宋先生舒了一口气:“还是温先生想得开。我本还以为你会有点想法。” 温纶不解。他会有什么想法?温诚的嫁娶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熊大倒是冷笑了一声:“挑着这个时候,不给我们递帖子倒是说得过去。”反正他们也是相看两相厌,何必为了一顿酒席特意下山跑一趟?难道他们熊家还差这一顿饭? 温纶拍了拍熊大的背:“没事没事,不生气。” 熊大搂了媳妇儿一下:“我没生气,就是替你委屈。”婚姻嫁娶是人生大事,哪里会那么快就准备好。就算宴请的时间上面错不开,但也好提前知会一声。温纶虽然和温诚不对付,可面子上随一份礼,也是应当的。现在被他们这么一整,宾客们倒是会认为他们家温纶不会做人了。 温纶还真不觉得自己会受委屈。温家的那些牵扯,他真心没觉得跟自己有多大关系。他看在原身的份上,能和老县伯吴氏两个来往一下也就算了,剩下的那几个,他还真不看在眼里。嗯,也不是不看在眼里,他就看着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 人在做,天在看。在温纶穿过来之前,他都没法想象能有人这么恶毒,一条人命就这么轻描淡写,还是对着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他更加没法想象,这几个岁数不大,脸皮能厚成这副程度,面对着被自己残害过的兄弟,竟然还想着能帮衬他们?哪怕温纶这种逻辑死,也佩服他们的神逻辑! 幸亏他夫家厉害……温纶抬头看了看熊大。 宋林递了话早就出去了,毕竟是温家的家事,他再怎么不把自己当客人,可不能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熊大看着温纶面无表情,就抱着人进卧房,宽大的炕上温纶被熊大压倒。 温纶觉得不自在,瞪眼:刚吃完又不能做,干嘛这么急? 熊大看着依旧没啥表情的媳妇儿,觉得媳妇儿可怜极了,受了委屈还只能强忍着眼泪什么的。熊大将媳妇儿抱进怀里,搂着慢慢摇:“媳妇儿,有我。” 温纶还是不明白。小浣熊到底受啥刺激了,一会儿把他压趴下,一会儿又把他抱起来?而且这种小女孩抱洋娃娃过家家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 温纶七手八脚地从熊大怀里挣开……挣不开:“你这是怎么了?” 熊大表示,他没怎么样,他只是安慰媳妇儿而已。貌似媳妇儿不需要安慰,略失落。 然后换温纶安慰自家小浣熊:“温诚以后的日子可倒霉了。那韩家姑娘厉害着,连碧荷都打不过她。”温诚那个不学无术的就更不用说了。 熊大决定和媳妇儿唱一次反调:“温诚才不倒霉,以后他的日子可热闹。” 温诚笑倒:“那倒是。”他们不会在新婚夜就打起来吧?新娘将新郎绑在床上酱酱酿酿,简直不能更赞!想着想着,温纶突然转头看熊大,搓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将人推倒在炕上,压住。 熊大按着媳妇儿的腰,揉了揉。 温诚转头四周一看。炕床没床柱子,差评! 熊大莫名其妙地被媳妇儿压着睡着个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媳妇儿还没醒。白皙的脸上有着健康的红润,和最初看到时病态的苍白截然不同。 他把媳妇儿养得很好,现在媳妇儿能跑能跳,等到媳妇儿熟练了第二套养生拳,说不定他还能带他去山里面打打兔子什么的,顺便猎人小屋……都怪可恶的西戎人,自己发癫也就算了,还非得跑到八百里大山来发癫。 温纶在熊大的怀里醒来,照例是四肢交缠的姿势,确切的说是他整个人都缠在熊大身上。 每天都是同一个姿势醒过来——温纶。 每天都醒来都是一场考验——熊大。 正当熊大想结束考验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熊大很不高兴:“什么事?”竟然敢打断他的好事! 门外是被推出来送死的小汪:“茶庄那边有事情。” 茶庄=堡楼。 熊大和温纶只能结束午睡,急匆匆赶到堡楼却不是什么坏事。 匠人大叔很是得意:“总算是烧出来了,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楼里面就用这个铺地,多出来一些……温先生不是说要在这里开个私塾?刚好能做出习字砖,等后面再打上几个方桌放上就成。” 砖,两尺见方,很厚实,俗称金砖。当然,这和皇宫里铺设的金砖不一样,受限于材料和时限,至多只能算是次品中的次品,但在整个州府范围内,绝对找不出更好的砖。从京城抽调过来的匠人们个顶个的自信。 山中材料匮乏,很多材料运输不便。匠人们干脆起了个窑烧砖。这些匠人们本来就在自己的行业中位于顶尖的位置,随便烧两块砖也是精品。需要的砖烧完之后,搭手帮忙的村民也掌握了技术。可以预见,以后村子里造砖瓦房什么的,要省事许多。 温纶在内心撮了撮牙花子。金砖呐,往楼里面一铺,立刻身价倍增,以后还怕没人来茶庄么? 现在的金砖还只是用于铺地。虽说现在一群人是在楼里面干活,点上两个火盆就能干得热火朝天,可到底是冬天了,很多活计做起来都不利索。 温纶转了一圈回去,隔天就给匠人们送上汤水。量不多,上午一碗羊杂汤,下午一碗奶茶,就是喝个热乎。 匠人们捧着碗,有几个抹了抹眼角。匠人地位低下,哪怕做到他们现在的水平,可是服务的都是一些人上人,做的不好或者出点纰漏,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拿到堡楼的图纸的时候,他们是被这精巧的设计所吸引,可是在山沟子里做活,想也知道条件会有多苦。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熊家竟然待他们这么好。 过了没几天,匠人们过来传了话,熊大带着人去看了,回来报告夫人:“起了炭窑。” 炭,在山里面比砖更实用。而且山上烧炭的材料也多,别的不说,大茶村再过去几个山头,全都是连绵起伏的竹林。村子里的晾衣竿什么的,编个竹篓,做个竹凳什么的,都是往竹林那边砍几根拖回来。 温学渣找了账本看了看自家炭的开销,呲牙:“匠人那边给了烧炭的方子?”这年头的人讲究啊。温纶自己用的炭就分三种,一种是烧炕用的,还有一种是烧火盆用的,最后最贵的那种是烧茶用的。 今年人口多,采买炭的钱就是一大笔支出。龙门关过来的那些军汉还用不上炭,都是自己在山里面砍柴烧。要是自家能烧炭,倒是能给他们供应一些。那些军汉他见过一眼,都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 熊大点了点头:“给了两个方子。准备过两天开窑试试。建炭窑的钱是咱们家出的。” “方子的钱呢?”什么都比不上一张方子的价钱。 “用马车和船的方子换了。”熊大见温纶不明白,“就是你和阿青做的那个模型马车和船模。”一架马车被宋林摸走了,姚青回来没见到,还沮丧了几天。 八百里大山的村村通工程,自大茶村之后的五六个村子就缓了下来。再往里面的路,更加险峻。里面的山民生活更加苦。温纶见过几个其它村子过来求医问药的山民,他们光是到大茶村,就要走上一整天甚至更久的路。 他自己跟姚青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现在手下一个茶园一个药园,现在还即将有一个砖窑一个炭窑。 “怎么才能让山里面人富起来呢?”温纶一边想着,一边就说了出来,“也不用富裕,只要温饱就行。” 大茶村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周边呢?看看其它村子的人都争相把姑娘嫁到大茶村里来,来的那些姑娘们个个都骨瘦伶仃,就知道日子都不好过。还有入赘的几个小伙,长得跟竹竿似的。 熊大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儿,还有这样远大的志向。一般人都想着自己家过好日子,最多也就是照拂一下亲朋好友,哪里会顾念得上乡里。在外面发了财,回乡修桥铺路都已经是极大的善举。 熊大调侃了一声:“温大善人。” 第85章 赚钱 温纶想不出的办法,姚青拿了出来。 温纶仔细看了一遍计划书,厚厚一沓,言词没有一丝做文章的花团锦簇,全都是务实无比的用词,甚至还有一些具体的数据。 姚青有些忐忑:“先生,可行吗?” 温纶合上计划书,递给熊大,抬眼:“你一个人想的?” 姚青摇头:“不是,还有卓安和村长。” 熊大一目十行地将计划书看完:“说说你怎么想到的?”熊大手上的生意虽然都不大,但是因为自家夫人的主意,各地的各种小摊子不少,几乎囊括了各行各业。姚青的计划书一出,他就知道,这生意能做。不一定能赚到大钱,但是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冬天才刚刚开始,熊大的心里已经春暖花开。他毕竟是在这片山林中长大的,虽然对这里的山民们也没有多大好感,可是对这地方的感情还是有的。几年下来,他看到了山里面人的改变,也知道了人变成这样都是穷出来的。 明年龙州县里的四个茶园,因为砖茶的生产即将大量招工,尽管只是临时工,但是能给山民也好县里面的贫民也好,足以改善一部分生活。加上姚青的这个计划……熊大忽然想到媳妇儿说姚青是学神,心道读书人果然厉害。 媳妇儿已经够厉害了,教出来的学生更厉害。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姚青站在书桌前,对着自己的先生和大熊叔,一脸的严肃:“我把山里面出产,吃的用的列了一张清单。然后找了村长、卓安、小汪、管家和账房,列了一下成本和卖出去的价钱,对比出哪个更加有利可图。”说到这里,姚青有些脸红,“学生观察力不够,用的都是笨办法。” 温纶倒是不介意:“不管是什么办法,有用就是好办法。” 学生做了好事,做先生的得奖赏。 温先生带着熊大继续做小模型。自从堡楼开始建之后,山上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木材的边角料。他们只是做一些模型,完全够用。 温纶现在做模型的手艺还算不错,加上匠人们还特意将他的一套制作模型的工具改良了一番,用起来更加得兴应手。没一会儿,一套积木就做了出来。原木色,没有花花绿绿的漆,看上去也不错。 温纶很有成就感:“怎么样?”一大盒子,熊大还给雕了花。 姚青略嫌弃:“给小姑娘玩的。” 姚青玩木头的启蒙就是模型,堆积木什么的根本看不上眼。 温纶内心呵呵,有个学神学生,当先生的偶尔送个礼物也难,把学生推出去,刀子一转画了图纸,开始制作起一根根小木条。 隔天姚青收到三个方方正正的木块,全都是用小木条拼成的,想拆但是拆不开。 温纶看着姚青拿着鲁班锁开始脑力激荡,笑呵呵地跑去找匠人。没过几天就弄了魔方出来,六面的颜色是用绘画的颜料染的。实木纯手工制作,转起来倒是并不费劲,但分量还挺压手。 姚青三个鲁班锁还没解开,又拿到了魔方,完全陷了进去。 而当家里有个宋林的时候,这魔方陷进去的人,比温纶预想到的要多得多。鲁班锁也被摸去了一个。积木也不见了踪影。 太子殿下冷着脸看着手下送上的账本,脸上没了婴儿肥的少年,更加显得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咳。 手下原本一脸的喜气洋洋,也不知道宋先生哪里弄来的点子,才这么一点时间就赚翻了。要不是钱大人腆着老脸,硬是分了一杯羹,赚得还要多。手下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全面低气压的太子殿下,果然是因为钱被钱大人赚了去,才不高兴的吧? 手下安慰:“第一架马车已经快造好了,就等着上漆。”那马车设计得真是巧妙,冬天出门都能在车上烧壶热茶什么的。 太子殿下闻言,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嗯。卖这些东西的三成利,记得送去给熊大人。” 三成?!手下大惊,太子殿下的出手真是大方。宋先生都说了,这只是温先生给小解元玩的小东西,根本没打算卖钱。他们拿来卖……好像是不怎么地道。可这是京城地界啊,在京城开个铺子容易么?换了别的地方能在短时间里,赚到那么多钱吗? 不过既然是太子的命令,当人手下的肯定不会反驳。再说了,这三成的利太子说了要出,钱大人难道不给?只要想到能在钱大人身上拔毛,手下就一阵高兴。 于是,隔了没几天,温纶就收到了一笔钱,宋林带来的。 宋林还有些不好意思,支吾了半天,开口果断:“太子殿下和户部钱大人拿着积木和魔方开了铺子。商量了下来,温先生占三成,太子殿下占四成,钱大人占三成。这些算是预支的定金。”太子殿下出了铺子,钱大人出了人管理经营,温纶算是技术入股。 “殿下说了,要是温先生还有其它的点子,一样照着算。”譬如说那鲁班锁啊啥的,到底咋解开? 温纶和宋林在这边说着。熊大在另一边做鲁班锁。 三个鲁班锁被宋林摸走了两个,姚青现在手上就剩下一个,每天眨巴着眼睛扁着小嘴。 鲁班锁种类很多,主要是有六根和九根,分别还能派生出好多种不同的结构和玩法。温纶小时候他爸妈就拿鲁班锁给他折腾。从最开始的拆不开,到拆开了装不回去,到熟练拆装,到最后已经能自己做了。 温纶皱了皱眉,本来他打算放在茶楼里,和即将开设的私塾做益智玩具。这种小东西,技术含量极其有限,就是魔方什么的,拼着拆掉一两个,也能整明白,还能做长期生意?再说,这种小东西,买一个没多少钱。 宋林拿来的是定金是金锭子。 温纶觉得有点压手。金灿灿的小金锭子看着着实可爱。温纶又不想还回去,搓着下巴开始画图纸。 第二天,宋林拿着一堆木头下了山,自觉轻功又更进一步。 姚青回家后,发现原本的玩具一个都没有了,嘴角就压了下去,扑进温纶的怀里,半天没抬头。 熊大把小孩儿从媳妇儿怀里提溜出来:“大熊叔带你自己做。” 姚青眼前一亮,小椅子跃跃欲试,被卓安带了出去:“书还没背好。” 姚青做了鲁班锁,还做了垒木条,高高兴兴地把东西卖了出去,然后瘪着嘴巴回来,开始做“给小姑娘玩的”的积木。 书房里,五个人分成两堆,泾渭分明。 姚青带着自己的书童和小厮做着小玩具。 熊大和温纶做着更精巧的桌游,跳棋、强手棋、动物棋、大富翁……熊大作为参与人之一,都想劈开媳妇儿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还装了什么。 当温纶开始整战棋的时候,姚青他们被从书房里赶了出去。 温纶完全做嗨了,一点都没觉得战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唯一的困扰就是颜料用完了。原身是个学霸,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那种。温纶虽然共享了技能点,但平时除了做点模型之外,并不会没事诗兴大发啥的。作画,基本也没有。 手上的颜料全都是以前用剩下的。这年头的书生,作画的颜料基本都是自己用矿物调配的,颜色不多。可是益智玩具嘛,基本都是给小朋友玩的,讲究颜色鲜艳多彩,温纶的库存很快就被用完了。一套战棋还没做完,上色才一小半就没了。 温纶出门找来游玩的书生借颜料。 熊大一反常态守着战棋发呆。 宋林走了进来,跟着一起发呆。 熊大发现宋林:“宋先生。” 宋林的眼睛放在战棋上挪不开:“这是新做的?” “唔。”熊大将战棋收好,问,“宋先生找我有事?” 谈到正事,宋林收起表情:“宋某想进山一趟。两条狗已经能拉雪橇,快过年了,送点东西给山里面的兄弟。” 宋林要送的东西很实在,厚实的棉衣棉被。山里面其它的还好解决,但是穿的盖的消耗了也没处补给。 熊大点了点头:“两条狗不够用,宋先生恐怕得多跑几趟。”熊大自己也是从小兵做起,明白到底需要些什么,“再送几个针线包进去。其它的东西,宋先生多留意,缺什么再补。” 宋林点点头。 熊大明白宋林这进去,代表的是皇上和太子的态度。这一批物资,走的估计也是皇上或者太子的私库。 说完正事,宋林还不肯走,话题又绕到战棋上面:“这个……棋,啥时候能做好?”温先生干嘛要自己做呢?山上匠人多得是,随便找个木匠,做得也比温先生又快又好,这样就能更快更多的赚钱。 熊大整理了图纸出来,放木匣子里面,随手扔给宋林:“拿去吧。”非常大方。 宋林期期艾艾:“这个样品没有吗?”就给几张纸? 熊大义正词严道:“京里面的工匠手艺比我们好多了。我跟夫人也省得不丢丑。里面图纸和游戏规则都很详细。” 宋林无奈接了,准备告辞,却被熊大叫住。 “宋先生那里有颜料吗?”读书人的东西太多了,媳妇儿要点颜料还要去问别人借,是他这个做相公的失职。 宋林摇了摇头。他是上山来做工头的,又不是来读书游玩的,当然不会带那些东西。 “现在手头没有,要是不急的话,宋某过几天捎上山。”反正他也要下山,龙州县好歹也是个县城,该有的都有。 熊大笑了笑:“那就麻烦宋先生了。” 宋林刚出去,温纶就抱着一堆颜料回来了。 温纶的名头在读书人里面还算好使,只是一点颜料,别人很乐意就送了。颜料的成本不低,温纶送了两套棋。 “就是颜色有点少。”最好其实应该用漆,京城里卖的玩具都是上漆,但是温纶觉得颜料就好,刷漆什么的太麻烦。 熊大看着媳妇儿高高兴兴地开始调颜料,重新开始做起战棋,各种地形各种兵种各种状况……这些在媳妇儿眼里只是玩具的东西,媳妇儿究竟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温纶看熊大的眼神不对,凑过去亲了一口:“小浣熊,别瞎想。” 姚青拿着解开的鲁班锁进门,呐呐重复:“小浣熊?” 熊大:“……” 第86章 挨揍 姚青被揍了一顿,屁股上的伤势沉重,造成今天只能站着上课。 一群熊孩子在课桌下噤若寒蝉。 姚青眼睛冷厉,想到昨天他不就是叫了小浣熊叔……不对,是大熊叔一声小浣熊嘛!至于挨揍还没收了他最喜欢的小浣熊背包吗? 切,这就是大人,一点道理都不讲,还是将军呢!不对,就是因为将军,所以才能不讲道理,只讲拳头。 姚青暗暗捏了捏拳,总有一天他也能,而且会比大熊叔更厉害。对着讲拳头的人就打趴下了再讲道理,对着讲道理的人也打趴下再讲道理。嗯,拳头大是一切的前提! 熊孩子们看着小先生的脸色阴晴不定,面面相觑,然后小声说话,开口就是“那个小矮子”。 姚青听到了,揪着熊孩子打了一顿:“你再说一遍!”没错,昨天大熊叔就是这么对他的。 熊孩子突然对一个词语心领神会——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说道:“我们在说小先生长高了。以前你站在讲台前,只能看到头发,现在能看到脑门了!”表情、语气、眼神,全都很真诚! 能看到的脑门上突起十字青筋,不仅俊杰挨了一顿揍,还因为他口中的复数“我们”,所有熊孩子都被揍了一顿。 到家没多久,有了熊大指点,姚青的武艺更上了一个台阶。轻功还有宋林指点,更加如虎添翼。教室又不比没有障碍的野外,姚青掌握战术,迅速将一群熊孩子制服,重新为大茶村小先生正名! 剧烈运动更加牵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势,姚青的脸色愈发难看。小伙伴们战战兢兢地认真听讲,等到下课都不敢往外面冲。 温纶和熊大来接姚青放学。 姚青绷着脸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动,小椅子见状不对,在温纶的示意下先一步开溜:“小少爷,我、我先拿着书包回去了!” 姚青看着小椅子的背影,依旧不动。 温纶走过去,拍了拍姚青的小肩膀:“好啦,你大熊叔不对,先生已经替你打过他了。” 姚青抬头看过去,眼睛里明晃晃的两个字——骗人!先生连一套养生拳都打得七零八落,怎么可能打得过大熊叔?肯定是被大熊叔欺负了。 “真不骗你。你一走,先生把大熊叔打了好多下呢!”温纶眨着眼睛,手一伸,就在熊大屁股上啪啪两下。 这个动作姚青没想到,熊大也没想到。 顿时,姚青的下巴都快掉了,熊大的老脸通红,狠狠一眼看向媳妇儿,然后转头将姚青提溜到背上,粗声粗气:“回去了。” 姚青趴在熊大背上,担心地看着温纶:“先生。”先生回去会被大熊叔打吧?先生一直三天两头就起不来,有时候连房门都走不出,大熊叔私底下肯定很凶。 直到吃完晚饭,熊大一直保持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姚青抱着小毛驴枕头,要和温纶一起睡,被熊大撵走。 卓安铺好床,看到姚青在熊大和温纶的房门前徘徊,把人领走:“小少爷,回去睡了。” 姚青很担心:“我想和先生一起睡。”要保护先生! 卓安:这是不敢一个人睡觉?前几天不都一个人睡的吗?难道是小孩子要面子在死撑? “我和你一起睡吧?” 姚青嫌弃:“不要。” “那让小椅子陪你一起睡?” 姚青还是嫌弃:“不要。” 卓安想了想,然后姚青被塞到了宋林的炕上:“麻烦宋先生照顾一晚。” 姚青和宋林面面相觑。 另一间房里,温纶和熊大也在面面相觑。 温纶笑嘻嘻/不知死活地搂着熊大的后腰,往下又是啪啪两下,压在水下,声音不是很清脆。他男人屁股好翘!温纶摸了两把。 浴池里的水温有些高,蒸得人皮肤微微发红。在熊大眼里,温纶就像个水晶包一样,然后他毫不客气地把水晶包啃了。 至于被媳妇儿打屁股什么的,那叫……情趣,对,就叫情趣。 温纶被摁着做了四次。前两次配合太高,第三次开始骂人,第四次直接就哭了。四次啊,简直不是人!他男人g点长屁股上,以后不摸了。 姚青早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被熊大揪着训斥了一顿。等吃完早饭后,姚青跟着熊大进屋,看到了他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先生。 姚青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声音都有些哽咽:“先生。” 温纶抱着被子睡得死死的,熊大走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太累了,连个枕头都踹不动。 姚青扑上床前,被熊大拎住了后领:“别压到你先生。” 姚青站在床头,看着熊大将温纶叫醒,洗漱,然后喂了半碗粥,漱了口,擦了脸又睡了下去。从头到尾,温纶的眼睛都没睁开。 姚青看着看着,从原来的担心,到后来的疑惑,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小椅子已经等在了门外,大汪二汪准备就绪。小汪站在院子里铲雪。才一个晚上,雪并没有堆很厚。 姚青经过的时候,说了一句:“刚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再做事。”说完,就上了小雪橇走了。 小汪看了看,发现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在干活,其他人都守在屋子里,围着炉子坐着。 宋林今天要下山,向小汪确认了一遍大汪和二汪。 小汪其实略为难:“大汪和二汪除了我以外,就对小孩子好,别人基本不认的。”他家的狗是猎犬,可凶,扑过野猪不算,还扑过熊……实际上是被熊一巴掌扇飞了。 宋林笑眯眯:“没事儿。我早就和它们混熟了。” 小汪心塞。他家的狗丑也就算了,还被别人给勾搭走了。 碧荷守在厨房里,做女红。 翠莲一边往锅子里加东西,一边问碧荷:“你这是在做什么?” “攒的兔子皮够了,正好给小少爷缝件披风。”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大少爷给画的样子。”山里面的野兔子不少,可是秋冬的兔子也不好逮,兔子皮又没多大,就是一件小孩儿的披风,也得攒好久。 翠莲探头一看,长耳朵的连帽披风,指了前襟的地方:“这儿缝几个扣子,省得大风灌进去。” 碧荷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一会儿我拿木头削两个兔子头样子的。”跟披风比较搭配,“再上个什么颜色?” 翠莲摇了摇头:“颜色不用了吧。把木头磨光一点就行了。”大少爷那里的颜料已经不够了,还是算了。 小汪进门,自告奋勇:“削木头就交给我了。” 碧荷给找了几块边角料,堡楼里做家具用的很实诚的硬木,质地细密扎实,油量高,放了几年,还没做成家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包浆。 碧荷收拢了过来,温纶做模型用不了那么硬的木头,一直就放着没动,做几颗扣子倒是刚好。 小汪习武之人,力气大,拿着碧荷画的图样,细细琢磨几颗小纽扣。圆圆的扣子,凹下去的兔子头样子,两个耳朵还是各有不同。 中午,熊大进门来拿温纶的伙食:“中午吃什么?” “肉丝菜梗丝面。”清澄的汤,上面几乎一点油花都没有。 熊大端着走了,想到媳妇儿昨晚的消耗,再看看这么一点点的面,反省自己做过头了。 温纶中午吃饭比早上要好一些,至少眼睛是睁开了。这种重新回到刚穿过来时候的赶脚,不要太糟糕,说话都是气声:“疼。” 熊大低头看着媳妇儿红红的眼眶,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的小表情,心头一荡,赶紧别开头咳了一声:“乖,吃完了,我给你按按。” 温纶哼了哼。 熊大陪着媳妇儿睡午觉。 翠莲提着食盒去给姚青他们送下午点心。 橙黄的南瓜,白皙的百合干,里面还有几颗莲子,加了冰糖。熊和不熊的孩子,全都埋头苦吃。 卓安红着脸也喝了一碗,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不是小孩子,就不要了。” 翠莲摆了摆手:“没事儿,大家都有。”只是一小碗糖水,村里的孩子又不多,大少爷特意交代下来的任务,冬天要长膘。 翠莲也有一小碗,吃完皱着眉嘀咕:“这百合干还是不如鲜百合烧着好吃。” “百合子也好吃。等有了百合子,我来做。”卓安说是帮厨,也在厨下做了好几年,又是在府城里,见识过的食材花样繁多。复杂的菜色他不会做,可一些需要炖煮的菜色,他还是经手了不少。 等姚青将碗放回来的时候,卓安已经跟翠莲聊了好一会儿了。 “大厨师傅直接就告诉我,什么时候放什么材料,多大的火,然后我就看着……小少爷。” 姚青将碗递给翠莲,咕哝:“小少爷不用你看着。” “是。”卓安呐呐,红了耳朵。 翠莲收了碗走了。 卓安站在门口没动。 小椅子走过来踹了一脚,十分少年老成地说了一句:“人都走了,还看啥呢?”村长媳妇儿就是这么说的。 卓安低头。 更加少年老成的姚青哼了哼:“喜欢就去追啊!”村长媳妇儿就是这么说的。 卓安:村子里的三姑六婆太可怕了,还是府城清静,小孩子们都学坏了。他得去跟大少爷说去。 第87章 累死狗 大汪和二汪被征用了。 宋先生是厚道人,每天大肉大骨头地给工资。 两条大狗还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大汪和二汪半夜跳上小汪的床,呜呜咽咽地告状。小汪不通狗语,摸了摸两条大狗突出的肋骨,还是心意相通了。第二天,小汪就带着狗儿子申请罢工。 宋先生看了看两条瘦了之后,显得更丑的狗,无声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累得够呛。为了减轻狗的负担,他也是跟着一起跑,雪橇上面从来只是装货物。大汪和二汪虽然强壮,可毕竟不是专门用来拉雪橇的狗,就算掌握了技巧,耐力方面也有些不足。 温先生对着两条丑狗依旧嫌弃,休息就休息,老跟着他学生干什么?还凑到书房里来了,书房很多机密的,情报狗走开! 姚青护着两条丑狗:“外面冷,就让它们待在书房里吧?大汪二汪很乖,不会乱动。” 大汪二汪卷着身子往姚青脚边一卧。 温纶看了看,随它们去了。 姚青做了几天兼职小先生,重新回归了主职学生上面来。他现在的课业重,就是温纶也不会放任他直接玩耍过一个冬天。 案首要考评,还有其它的很多琐碎事务,类似实习。如果不是姚青的岁数实在太小,熊家的能量也不弱,今年冬天姚青是没法跟着上山的。虽然不乏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可是年纪那么小就成了案首,现在结一份善缘总也不会是亏本生意。官场上的那些门生故旧等等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编织起来。 明年姚青就该在山下过了。 温纶在内心叹了口气,学神也不是好当的。 姚青问完了课业,继续完善自己的赚钱计划:“目前知道的有差价的品种一共有这些。村子里的产量不大,但是附近几个村子加一起,应该不少。在大茶村设一个收购点,然后装车运下山。店铺有现成的……嗯,应该还要重新整修一下,得雇人看店……” 姚青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温纶也不催。 半晌过后,姚青忽然抬起头来,慢吞吞道:“先生,山上能种茶,也一样能种果树吧?山上野果子那么多。” 温纶勾着唇角笑了笑:“嗯,能的。” 姚青蹦了一下,两眼晶亮:“咱们可以卖果子!让山民们种果子,只是随便长得就能那么好,要是再照看一下,肯定更好。” “山里面的果子多,很多都是山下没有的。品种不用多,先弄个两三样。”温纶想到以前的水果制品,拿着笔记录,“鲜果容易烂,多出来的可以做成干果,可以做果酒、果糖、蜜饯……” 熊大推门进来,看到媳妇儿和姚青两个头碰头在一起嘀咕,两条狗抬了抬头,看到是熊大,又重新趴了回去。 温纶听到动静,对着熊大灿然一笑:“吃饭了?” 姚青的眼神在两个大人之间转了转。大熊叔明明对先生不好,先生还是对大熊叔笑,先生一定是很喜欢大熊叔吧? 两个大人完全没有发现姚青的心理活动。熊大弯腰一伸手就把温纶从椅子上抱起来:“先吃饭,吃过饭再慢慢聊。” 温纶靠在熊大的肩头:“嗯,吃过饭先睡个午觉,阿青一起。” 姚青一脸坚定地点头:“嗯。”他要保护先生! 温纶奇怪地看了一眼姚青,不过想想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会有一些奇思怪想,也就没再多问。他真是一个开明的家长。 熊大皱了皱眉,午睡任务艰巨,今天得看好两个人! 吃完午饭后,怀揣着要保护先生目的的姚青,抱着等身小毛驴布偶,迅速睡着了。 熊大睡了一个午觉,感觉比没睡还累,替姚青捡了六次小毛驴布偶。孩子大了,就应该让他一个人睡。熊大扭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媳妇儿,还是媳妇儿好,抱住他就不动了。熊大低头亲了媳妇儿一口,亲得有点深入,然后对上姚青瞪大的眼睛。 “大熊叔干嘛咬先生?” 大熊叔觉得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等你大了就明白了。”跟床头的连环画一样,小孩子不能看。 温纶迷迷糊糊醒过来,抓着熊大继续。 姚青迷迷糊糊爬下炕。原来先生也很厉害,一样能咬大熊叔,大熊叔一点反抗都没有,咬的时间比大熊叔还久。 熊大好险记起来,边上还有一个姚青,抓着媳妇儿的手,嗓音暗哑:“媳妇儿,醒醒。” 温纶清醒的时候,姚青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出去了。听到熊大说起被姚青看到了,温纶还不信:“是我起晚了吧?”或者是姚青被小浣熊赶跑了。 熊大不解释,伺候着媳妇儿穿衣洗漱。 温纶看着熊大端着水出去,忽然叫住他:“小浣熊。” 熊大扭头:“嗯?” 温纶摇了摇头:“没事。” 熊大笑了笑,走了出去。 温纶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光滑的手,上面连个茧子都没有。原本炒茶的时候,还略微有些痕迹,随着手艺的精深,也渐渐退掉了。这双手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明明这地方条件那么差,连抽水马桶都没有,但他现在却连一个碗都不用洗。换了在现代,他放假在家还得给老妈当苦力…… “先生?” 温纶抬头看到门口探进来的兔子脑袋。兔皮披风已经做好了,小孩儿人小,一件披风也简单,帽子上的兔子耳朵都做成了中空的,不知道被谁套在他的小角上面,垂耳变成了折耳。 姚青衣服穿得多,往头上扒拉耳朵,却怎么也够不到:“先生帮我拿下来。” 温纶忍着笑,看着抱着他腿的小孩儿,扯了扯软绵绵的兔耳朵:“干嘛拿下来?带着呗,挺好看的。”噗,后面还缝着个圆滚滚的尾巴。 姚青停下动作,抬眼:“先生,你笑了。” 温纶严肃脸,摇头:“没有。”小朋友也有自尊心,绝对不能嘲笑。 姚青继续怀疑地看他。 熊大走进来,拎着兔子耳朵一扯:“屋里面这么热,穿这么多干什么?” 姚青脱掉了披风,一身轻松:“碧荷刚做好,让我换上试试。”没想到被算计了。先生说的对,年纪大了就该嫁出去,不然心理会扭曲。 熊大不置可否:“去换件练功服,一会儿做晚课。” 姚青拿着披风走了。 晚饭前,小汪一边摆碗筷,一边找温纶支招:“大汪二汪有些支撑不住,这样下去都要累趴下了。” 温纶不用想就道:“做一休一好了。今后让狗拉一天雪橇,就休息一天。”身为一只工作犬,就是没有宠物犬好命。这年头,当狗都艰难。 小汪眼前一亮,找了走进来的宋林商量。 宋林直接就点了头。往山里面去的物资,全都靠这两条狗,要是狗倒下了,难不成让人背进去?这事情急也急不来。宋林最近隔三差五就到营地,自然知道营地里的物资其实还算完备。就是缺点东西,熊家也考虑到了。太子让劳军的这些棉被什么的,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当然,有是更好。 离开饭还有一点时间,宋林找了熊大商量:“等物资送完了,营地里想借两条狗进山里面。” 熊大一点就通:“用狗来找人?”营地里的军汉,水平毕竟不如去年的那些宫中好手,在雪地里的行动力,完全不如两条训练有素的猎狗。 宋林苦笑:“宋某没来之前,还以为山里面养狗的不少,结果……” 熊大哼了哼:“人都养不活了,谁还养狗?”山里面不是没有富裕起来的人家,可谁家赚了钱不往县城府城里面搬?留在山里面赚的钱,一年到头养活人都难。若不是媳妇儿,他都没想过一般人家在山里面,也能找到赚钱的营生。 熊大看到桌子上媳妇儿和姚青的计划书,再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宋林:“宋先生。” 宋林后颈一寒:“熊大人有何吩咐?” 熊大翻开计划书:“宋先生高才,给看看这计划是不是可行,指点一下疏漏。” 宋林别看在书房里时不时摸个模型什么的,但是书册之类的东西,若非经过主人允许,他不会去动,眼下看到翻开的计划书,还是明显新写的计划书,眼睛里绿光都要射出来。口中连称不敢,但手比嘴巴要快多了,一目十行就将计划书看了一遍,脑子一转弯就明白被熊大算计了,偏偏他还跳得心甘情愿。 熊大:“我齐国的山地,不止八百里大山一处。种果子什么的,南蛮那边更合适。宋先生……” 宋林笑了笑:“宋某……明日下山就递呈到京里。” 年前的最后一次早朝,文武百官虽然依旧看彼此不顺眼,但是碰了头也不像平时那样剑拔弩张,全都互相拱手提前拜个年,说上两句贺词。 群臣不敢看高高在上的皇上,但也不缺乏打量坐在前排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自十岁起,就已经跟着上朝,但是从来没说过什么话,只是有流传说太子殿下的各种聪敏好学等等。只是传言嘛,而且还是关于太子的传言,谁都知道只能往好了说。如今的齐国又不存在什么站队的问题,说下一代帝王的坏话,又不嫌命长。 最近倒是听说了,太子殿下的生意做得不错。 这次的早朝相当于年终总结。今上务实,群臣叙述的时候,只有措辞技巧,没有修饰技巧,一个个部门禀报下来,速度不慢。到了最后文武百官准备退朝的时候,太子殿下扔了个爆竹。 洋洋洒洒几千字,说的正是山区发展计划。当然不是姚青和温纶的那版草稿,而是经过太子幕僚们群策群力后,针对齐国各地山区的实际情况,重新做出一份详细计划。 群臣听得两眼发亮,恨不得自己亲身试验一番。能够站在朝堂之上的这些人,无论出身,全都是外放过后,有丰富实务经验的,完全知道这份计划的可行性。不提这些官员各自代表的利益,谁都盼着自己的国家好的。太子的这份计划还只是一个总纲,齐国幅员辽阔,具体实施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搞定的。具体事务还是要落到地方官员的身上。 这是什么?这就是政绩,还是送上门来的政绩,能让百姓立长生牌位的政绩! 一个总纲说完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群臣偶尔的提问和脑力激荡,回过神已经到了中午。 皇上摸了摸饿扁的肚子:“这是太子想出来的?” 太子殿下:“回禀父皇,并非儿臣。” 群臣竖起耳朵,没听说太子最近有什么新的幕僚啊。 “是镇南将军夫人温纶和他的学生新一届案首姚青。” 第88章 换发型 过年,长大了一岁,姚青坚持换发型。 两个小角变成了一个小包子。 温纶看了看两个重新变成垂耳的兔子耳朵,略遗憾。 翠莲和碧荷表示,很遗憾。然后两个姑娘支着桌子,在厨房里画画画,什么东西是一只角能顶起来的。 “烫两根竹条支在耳朵里,就可以竖起来了。”小汪支招。 碧荷摇头:“这样皮子容易坏。” 李二顶着风雪进门:“我说门房怎么没人呢!都窝在厨房里,万一有什么人来怎么办?” 小汪羞愧地出门,临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碧荷。 李二看了,皱起眉头,简直想上去踹一脚,等人走了,才转头问碧荷:“你到底怎么想的?” 碧荷愣了愣:“想什么?我有什么可想的。” 翠莲拍了拍碧荷,没说话。三个人当初跟着大少爷上山,几乎是置死地而后生,完全没想过会有现在的日子。现在李二已经是自由身,她们两个也有了盼头。 只是,李二长得再漂亮,到底和她们是不同的。真离了熊家,她们两个到底该怎么办? 李二气笑:“那你吊着人干嘛?” 碧荷瞪了一眼李二,立刻让他收起表情:“别以为自由身了,就跟姐姐我阴阳怪气。姐姐是要招赘的人。你没男人,自己勾搭去。” 李二咬牙:“凶婆娘,谁会娶你!不对,我干嘛要男人,我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他要娶个媳妇儿,生几个漂亮娃,不能像他爹那样。 大茶村的姑娘小伙儿在大山里面极受欢迎。尤其是在茶园药园做工的汉子们,老点丑点不是问题,如今他们待媳妇儿的好,整个山里面都有了名声。 但是,李二是个例外。 理论上来说,李二应该是个极受欢迎的人。他长得好,又聪明又能干,现在又是未来毓秀茶庄的掌柜,在大茶村买了地,手上有钱,等开春就能建屋,更别说山里面人家并不在意什么自不自由身的,就算有个糟心的爹,现在也改过自新,而且山里面人并不知道这段黑历史。 李二也按照山里面的习惯,找了章媒婆,结果章媒婆直接就摇了头:“我见了那么多姑娘小伙儿,一个都配不上你,还是找县城里的姑娘小伙儿吧。” 李二:为什么要提小伙儿?他只是要找个过日子的姑娘。 三个人中间,碧荷因为拥有绝对的武力值,时常占据着大姐大的位置。李二哼哼一声:“好男不跟恶女斗。”直接提了给工匠们准备的食盒,走了。 李二出去的时候,门房依旧没人。李二皱了皱眉头:“当少爷的到底不一样。”谁都明白,汪天成当这门房也就是给贾军师一个面子罢了。至于汪不汪的,还是大汪和二汪更有用一些。 汪天成在书房,表情很严肃,仔细看,站直的小腿都有些抖。 温纶没吭声,径自倒着姜糖茶,一杯捂手,一杯递给熊大。 熊大的表情很严肃,完全是一派将军的样子,强大的气场完全不是汪天成这种没上过战场的子弟,能够应付得来的。接过媳妇儿递上来的茶杯,熊大的表情才算有了些松动,慢慢开口:“家里面的事情,夫人做主。” 熊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熊大,转头看小脸刷白的汪天成,手一挥将两张纸扔到书桌下面:“碧荷不嫁人。”碧荷是要娶媳妇儿的,不对,是要招赘的。 轻飘飘的纸,不着力地飘落到地上,却像是在汪天成的心口重重砸了一下。他盯了纸半天,才呼出一口浊气,问道:“熊大人和夫人是准备留着碧荷收房?我可以给两位找更漂亮更合适的人选。”碧荷对熊家来说,不过是一个丫头,有什么捏着不放的理由? 早前听到这样的说法,熊大还会发飙,现在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媳妇儿。 温纶轻笑了一声:“我熊家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慢慢往后靠在垫了豹子皮的椅背上,“你也说了,收房而已,要不我来给你找个更漂亮的?” “我不是收房!”汪天成反射性地反驳,但突然又哑口无言。他喜欢碧荷,一眼看到就喜欢,哪怕他在村子里听到了关于碧荷种种不好的传言,那份喜欢却越来越深厚。但是,他的喜欢并不能够掩盖碧荷的出身。 他并不以为自己的出身有多良好,也掌家了两年,可他上面还有一个对出身分外看重的娘亲。没谁能比他更明白自己娘亲的心思。在她眼里,自己的两个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是一定会娶贵女的,小门小户的人家那是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碧荷这样的丫鬟出身,还是个尴尬的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的作用,是个人都知道。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碧荷跟着他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如果将碧荷收来当妾,他开不了这个口,也不想碧荷那么委屈。 汪天成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温纶的嘴角垂了下来。身份地位的差距,在现代都没有消弭,齐国虽然相对开明,但是也避免不了这样的问题。 熊大见媳妇儿不高兴,出了个主意:“要不,我来举荐碧荷去当官?” “啊?”温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齐国是有女官的,熊大身为一个二品的将军,当然也是有权力举荐人的。 只是:“碧荷能当什么官?”他们家说得好听是二品高门,说白了就连顶门立户的熊大在官场上也混得不怎么样。碧荷当个丫头是屈才,但是当官? 熊大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考虑过了:“南蛮那边民风开放,做女官的人不少。我在那里也有些关系,可以托人照拂一二。只是我来举荐,只能当武官。”碧荷的身手,当个小地方的小武官还是绰绰有余的。 温纶摇了摇头:“算了,碧荷对汪天成也没那个心,何必去费那个力?”碧荷多好啊,能文能武能镇场子,再来多少个丫头,也没碧荷杰出。 汪天成对碧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真,但是离了大茶村现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后面还能留下多少,那就是天知道了。在温纶看来,碧荷可能会成为汪天成的白月光倒是有可能的。 碧荷的能干,熊大也是看在眼里:“翠莲和卓安好像有意思。” 温纶点头:“嗯。顺其自然吧。”有共同爱好的少年少女,总是更加容易培养感情。等过一段时间就能看出,究竟是同事爱,还是男女爱了。 吃过晚饭,蔡公公来了,贾军师也来了。 蔡公公除了原班的四名护卫之外,还带了小六子;贾军师带着一个年长版的小汪。 温纶想着,大汪二汪的名字已经被占了,小汪的兄长只能叫中汪。 中汪不认识蔡公公一行,但是从蔡公公他们的打扮上,也能看出来不好惹。天色已晚,他也只是跟着贾军师寒暄了一番,神色倒是不卑不亢。 温纶决定,讨厌他,怪不得能教出小汪那样不知轻重的小子。 蔡公公看了中汪一眼,对着熊大轻笑:“熊大人倒是愈发被人小瞧了。” 中汪眼中闪过异色。在平头老百姓眼中,镇南将军当然是凶名赫赫;但是在他们这些官场中人看来,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的镇南将军,只不过是空有一个品阶罢了。他的兄弟这次吞了镇南将军夫人学生的生意,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儿,就算有个案首的名头,这种拐了几个弯的关系,能顶什么用?就算是说穿了,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闹罢了。 中汪看了一眼贾军师,很不理解贾军师对这件事情的重视。贾军师也有意思,仗着官位比他高,倒是拿捏起来。贾军师才来多久,他们汪家才是坐地户。 熊大不以为意,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懒得一一计较。 温纶也不以为意,寒暄完毕后,就说道:“天色已晚,旅途劳累,早点休息吧。”挥手叫了赵四,“安排几位大人休息。” 赵四心领神会。熊家现在的房子,这么几个人住的地方完全安排得过来,然后赵四将中汪领到了小汪那里,话很客气:“两位兄弟久不曾见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缺什么东西,小汪少爷也清楚,赵四就不打扰了。” 中汪看着连一盆热水都未曾给他准备的赵四,气得直咬牙。 小汪在熊家住了一段时间,如今的眼界也不再局限于自家低头的一亩三分地上,知道些厉害,看自家兄长这个样子,肯定碰了壁,叹了口气带人去洗漱,准备稍后再跟兄长说明厉害。 中汪见小汪给他一路准备东西,火气又窜了上来:“怎么熊家连个下人都没给你准备?你还要亲自做这些?”他家小兄弟自小就是被人伺候大的,哪里做过这些事情?而且刚才他小兄弟住的那地方是门房吧?门房布置得再雅致,那也只是下人房,本来是不能用来招待客人的。 “大哥让你来赔礼道歉,不是让你来自己作践自己的!” 两人这时还在院子里,小汪赶紧扯了中汪要走。 姚青刚巧经过,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小汪?” 中汪看到姚青,冷笑一声:“你就是那个小案首姚青?” 姚青刚点头,就听到中汪说。 “商场如战场,输了就该服输。只会找家长背地里告状的小孩子,还是读书去。长这么矮,是没吃饱饭吗?”汪家人高,全都是瘦长条,跟姚青一比,那对比更加明显。 姚青握拳:这货死定了! 小汪捂脸:他哥死定了。 第89章 内部聘用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温纶搬了一句名言,摸了摸姚青的包包头,补刀,“肤浅的凡人只能看到你低矮的身高,但永远无法企及你在学问上的高大的背影。”真的矮子,敢于直面自己的身高。温纶很温柔地吞下后面这一句。 熊大绷紧脸皮,控制自己不笑场。姚青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严肃了,让人想欺负。但是只能自己人欺负,中汪算个什么鬼,哪里来的好狗胆敢动他家的小娃子? 姚青的小脸皱成一团。 温纶突然看了门口一眼,熊大也跟着看了过去。 姚青见状,走过去,一把打开门。 蔡公公和小六子一起跌了进来。确切的说是小六子跌了进来,武艺高强的蔡公公身形连晃都没晃。 “嘿,见过熊大人、熊夫人、姚少爷。”小六子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退缩到蔡公公身后,立刻又跨了一只脚出来,“姚少爷,之前小六子不明事理,劝您去临江县购置产业,是小六子的错,对不起!” 临江县的县令是一位被非常看好的官员,能力出众。他当时看姚青有意置产,想着临江县的发展肯定不错,买了地之后绝对不会亏本,这才当人情一样送了出去。结果却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归根结底是他的错。 姚青倒是不介意:“别这么说。这件事情我有很多欠考虑的地方,已经汲取了教训,再说我也没有赔本。” 小六子察言观色一番,就知道姚青说的是心里话,确实没放在心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别人也就算了,现在姚青是年纪最小的案首,还在皇上和太子跟前挂上了号,身份今非昔比,不是他一个小六子能够开罪的。 “但是!”姚青拧着眉头,两个字铿锵有力,依旧婴儿肥的脸上满满都是严肃。 小六子刚松了口气,听到姚青的转折又将气提了起来。 “我看中汪和小汪不顺眼!人太坏,养的狗都丑!”姚青睁大眼睛,环视书房一周,寻求支持。 温纶:不,人坏和狗的样子没直接关系。 熊大:这就是案首的水平,他要是有这出身,能考状元。 蔡公公嘴角抽了抽:忍住,不能笑,千万不能笑! 小六子同仇敌忾:“对,那两狗太丑!进门还冲我叫!” 大汪和二汪正在辛苦地给营地运送物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背后被人黑成了什么样。 所以,结论就出来了。 “给中汪小汪使绊子!” “必须的!” 温纶扶额,这答案是怎么推算出来? 熊大将头疼的媳妇儿搂进怀里,放弃参与讨论。他明明才三十不到,怎么感觉已经跟个老头子一样了? 书房留给了姚青和小六子,熊大、温纶和蔡公公走了出去。 今天难得暖阳,一行人走到了外面。村里的小路被清扫得很干净。 走出一段路后,蔡公公突然拿出了一封信给熊大,动作很随意,出口却很惊悚:“熊大人,这是皇后殿下的信。” 皇后? 熊大和温纶面面相觑。自家和皇上和太子都有几分瓜葛不假,可是皇后那是什么人?怎么就突然写信给他家了呢?两人看向蔡公公。 蔡公公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应该不会是坏事。” 熊大将信打开,文绉绉的遣词造句看得他脑门疼,索醒给媳妇儿翻译。 温纶总结:“皇后让我们当私人理财顾问。” 皇家,家大业大,家里面人个个都有小金库。但是皇后是当家主母,主管六宫,每天的流水都不少。当今皇后能干,开源节流方面做得很好,人人都称赞皇后的能力。皇后本来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可自从看了太子通过和熊家合作后,短短的时间里,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心里不平衡了。 皇后的意思就是,既然熊家能和她儿子出主意赚钱,那也给她出出赚钱的主意。反正给她打工,好处多多滴。 皇后身边人才济济,也不需要温纶列多么详细的计划,只要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自然有人能填充落实。温纶赚钱的点子少吗?绝对少不了。至于能不能实现,那是皇后的事情。他对京城完全不了解,对齐国的了解更是片面,有可行性那是最好,如果没有,那是他见识少。 溜了个弯回来,温纶就写了厚厚一沓计划,晚上拿着和熊大讨论,筛选了三条出来,重新整理扩充了一番,塞进信封交给了蔡公公。 蔡公公笑眯眯将信封交给了往山下跑的宋林:“麻烦宋先生了。” 宋林扯着嘴角笑:“不麻烦。”为什么是他顺路给蔡公公跑一趟,不是蔡公公看他辛苦顺路替他跑一趟?这群阉人,个个都蔫儿坏! 宋先生不知道,阉人x2的威力还没发挥出来。 姚青和小六子针对汪家的计划,并没有瞒着温纶的意思,甚至还热烈邀请了一番温纶参与。温纶本来是兴致勃勃,但是在看过初步计划之后,就脱离了队伍,私底下抱着熊大取暖:“现在的小孩子太可怕了。”那计划看得他都发寒,更别说接下来一条条还在继续完善上去。 姚青在生意场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跟着温纶和熊大学习的。而温纶和熊大呢?温纶是个半吊子不说,熊大名下的产业大部分虽说赚钱,也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再加上熊家地位超然,在一亩三分地上还能够镇得住场子,来找茬的还真心没有。很多一般商人会经历的挫折,他们别说经历,连意识都没意识到。 小六子就不一样了。尽管他自己没有经手过什么生意,但是他经常给主人跑外务,没少和商人们打交道,又是在京城那种各方势力纵横交错的地方锻炼出来的,对于商人们会遇到的事情,知道得门清。 “这些地方,就是我们可以下绊子的环节。”小六子一锤定音。 姚青整理出了三大张纸。 蔡公公坐在一旁不说话。 姚青将三张晾干的纸恭恭敬敬地交到蔡公公手上:“请蔡爷爷指点。” 小六子听到姚青的称呼眨了眨眼,小心看了一眼蔡公公,发现蔡公公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于是,爷爷? 小六子摸了摸后脑勺。蔡公公地位高不错,可也要看跟谁比。蔡公公地位再高,在皇上跟前再怎么心腹,那也只是一个阉人,在他人眼中并不是一个光彩的身份。姚青的嫡亲爷爷可是著名的姚大先生。这爷爷的称呼一出,别人怎么看故去的姚大先生,怎么看姚青? 蔡公公认认真真地给姚青陈述各个势力的分布,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势力之间,背地里的一些龃龉。关键是,汪家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和地位。 换了平时,一个小小的汪家,蔡公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更别提调查。这么详尽的分析,蔡公公肯定做了不少的工作。 计划再一次被完善,而且愈发缜密。 这时候的中汪和小汪,还蜷缩在熊家的门房里面。 临到过年,中汪呆不住了,要带小汪下山:“家里一堆事情。现在你是家主,怎么能够让娘一个人在家呢?” 中汪说得很有道理。小汪听了也有几分愧疚:“大哥可以去陪陪娘。”边关要有人值守,但是他大哥既然已经请假出来了,回家过个年应该不成问题,左右不过是相差两三天的时间。 中汪沉默着打量小汪,忽然说道:“你留在山上不回去,是因为那个叫碧荷的?” 小汪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声反驳:“不是!”然后瞬间沮丧,“我不会娶碧荷,也不想娶她。”那么好的姑娘,根本不去应该被养在后宅,跟他娘和姨娘们一样,整天为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勾心斗角。 他这一声在他哥哥面前嚷嚷没关系,在偷听的温纶耳朵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熊大看温纶捂着耳朵,叹了口气给媳妇儿按按耳后的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减轻。 第二天,中汪带着小汪来跟熊大辞行。 大汪和二汪默默看着主人远走,伤心地团在屋子角落里,几乎抑郁。多大块的肉都哄不回来。 贾军师默默叹气,对着老领导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一直觉得这个部下挺能干,又是临江县的当地人,这才让人负责和姚青的合作。一方面是双赢,另一方面也是提拔中汪,想让他搭上熊大的这条线。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这次带着人来上山赔罪,结果也是得罪了一圈人,现在倒好,他自己拍拍屁股就下了山,留下他一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贾军师很心塞,心不在焉地拆了鲁班锁,又扭了六面的魔方,叹气…… 小椅子规规矩矩地拿着姚青的晾干的衣服往屋里走,瞪眼看了看眼睛根本没放在手上的贾军师,好……好厉害! 魔方被放在一边。鲁班锁被拆了装,装了拆,反反复复。 温纶看到也是惊讶了一下,拉着熊大耳语:“过年,大家乐一乐?” 熊大当然是唯媳妇儿命从:“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90章 预热 身为大茶村的幕后大Boss,凡事温纶想做的事情,必须得到一丝不苟地落实。 齐国娱乐活动匮乏,大茶村这种地方生活更加沉闷,现在过了两天好日子,别看他们也带着游客农家乐,但娱乐是什么,他们根本连概念都没有。 能让大家乐一乐的集体活动,也就是村中谁家办个喜事,大家一起美美吃上一顿肉之类的。 熊大虽然点了头,可是对媳妇儿的想法,还是摸不着头脑。 温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一起来搞个益智比赛。 他的那些益智玩具的开发,首先在村子里火了一把。这次来山上过年的游客,可不只是自己很会找乐子的书生群体,还有拖家带口的。山上大冬天的,连出个门都不怎么方便,有了那么多益智玩具,就有事情做了。尤其几个不差钱的,因为搞不定玩具,最后恼羞成怒直接将玩具暴力拆解的。 今冬身体状况好了很多的壮汉们,一个个闲不住,拿着各种木料加工,流水线作业,自家媳妇儿充当质检。在山上就卖出了很多,也算是小赚一笔。 本来按照温纶的想法,那得分成儿童组、少年组、成人组等等。后来实际折腾太麻烦了,直接就是全年龄段,按照参赛组别来分成三组——魔方、鲁班锁、跳棋。 大冬天的闲着也是闲着,比赛规则经过温纶、熊大、宋林、蔡公公多方完善之后,迅速在大茶村推出。 村长作为此次活动的宣传,挨家挨户地说明游戏内容和规则。至于动员,他倒是想动员来着,可是村民们完全不需要动员。参加活动有奖品!白来的好东西,谁不爱呢?村民们完全忽略了,是有机会获得,而不是肯定会获得。 在他们看来,魔方这些东西,在村子里已经流传了一段时间了。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没上手,但是现在他们都知道怎么玩了,这还有什么难的?那些奖品什么的,现在不过是暂时放在熊家而已,等到他们比赛完了,直接就可以搬回家了。 那些游客们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们本来就是来玩的。这种比赛方式新奇有趣,而且全家老小全都可以参与,何乐而不为呢? 老庙停课三天,比赛细则早早贴在了墙上。 温纶作为活动发起人,宣布:“第一届大茶村大家乐比赛正式开始!” 全村人鼓掌。 经过了几年素质教育,村民们的行为还是很过关的,比赛过程秩序井然。所有人依次排序到参赛的组别抽签,因为不限定比赛项目,几乎所有人都抽了三根。 一整面白墙上,很快就排列出了比赛对手和场次。白墙旁边,各种各样的奖品,堆满了三张桌子。 最上面的是一张完整的熊皮,大满贯才能获得。大满贯,三项比赛全部优胜! 下面的是单项冠军的奖品——半扇猪肉、一条鹿腿、一两望春茶;单项亚军奖品——一个猪头、一匹棉布、一瓶茶油; 单项季军奖品——十斤五花肉,一瓶茶油; 其余第四至第十名,均可获得参与奖茶油一瓶。 奖品很丰厚,竞争……很是激烈!老庙那么大地方,都快站不下了! 比赛是淘汰赛,进程很快。尤其是魔方,几乎瞬间就决出了前十。 前十名信心满满,互相抬着下巴挑衅,然后他们瞬间发现自己太甜了! 魔方不是一排三个吗?这个魔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长成会多出一个小方块来?这不科学! 温纶在台上笑得很亲切:“三阶魔方对各位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挑战性了,谁胜谁负都不会服气。这种四阶魔方更加能考验各位的能力,请吧。” 有人提出异议:“比赛前没有说明这一条!” 温纶指了指比赛细则最下面的一行字,微笑:“本次比赛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我,是主办方。” 最终解释权什么的,在此情此景之下,所有人都瞬间心领神会。 十名优胜者本来斗志高昂的头颅,瞬间低落了下来,看着手上被打乱得很一致的魔方,咬了咬牙。不就是每行多出一个小方块嘛,他们能搞定三阶的,就一样能搞定四阶的! 其实能玩转三阶的他们更加知道,三阶变四阶,难度大了不止一丁点。围观的群众不知道啊,当他们看着三阶玩得很利落的十个人,竟然大半天都还没能完成的时候,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其余两个比赛,落选的自然不用说,晋级的都开始在心里面打鼓——照着魔方比赛的样子,前十名的时候应该会出新的玩意儿吧? 温纶笑眯眯地看着参赛者们。 熊大看着使坏的媳妇儿,凑到耳边咕哝一句:“坏心眼。” 温纶被呼在耳边的吐息弄得有些痒痒:“我就是坏心眼了,怎么样?” 熊大被媳妇儿勾得心都痒痒了:“不怎么样。”等晚上回到房里,再让媳妇儿知道究竟会怎么样。 在两人交谈间,鲁班锁的比赛也决出了前十。然后,他们不负期待地拿到了新玩具——九连环。 前十:呵呵。 跳棋选手们有些心不在焉,欢乐的比赛略微严肃起来。 相比较而言,围观群众的表情就明显很欢乐了,尤其是进了在前十刷下来的那一批。 但无论跳棋选手们的心情再怎么样,比赛的前十名还是出来了。 他们得到了一套战棋·简化版。 再怎么简化那也是战棋,规则复杂,设定详细,可玩性极高,完全不是跳棋可以比拟。哪怕是最简单的版本,也足以绕晕大多数从未接触过战棋的人们。 但是,跳棋比赛的前十完全不怵。身为(跳)棋类比赛中的高手,他们勇于面对任何一种棋! 然后,他们被虐了,虐得很惨,比四阶魔方和九连环还要惨。比赛几乎是在小六子的“犯规犯规犯规”的无线循环中,进行并且结束。 裁判小六子看着比赛结果,对着一脸菜色的选手们,宣布比赛结果:“全军覆没,呵呵。”他本来以为至少有人能剩下一两个小兵的。 比赛结束后,自然是颁奖典礼。前十名获奖选手,除了获得了放在桌子上的奖品之外,还一人获赠了一套四阶魔方/九连环/战棋·简化版。 看热闹的群众表示,这些个新游戏貌似很好玩嘛!来一份! 主办方:“没有。以上奖品均未正式发行。” 前十名获奖选手,比赛完了之后,全都在床上躺了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拿到了奖品,心里面一点都不高兴,总觉得被耍了一把。 比赛结束后,宋林一刻不停地跑下了山。 几天后的京城,也开始了年后大规模游戏的宣传和报名活动。 京城的参与度完全没有大茶村接近百分之百那么高,但是京城那么大的人口基数,只是不到一成的参与比例,组织难度就不是小小一个大茶村能够比拟的。 而且京城人才辈出,身为主办方的太子殿下,果断将游戏难度提高。 第一轮淘汰赛,采用正常的比赛道具——三阶魔方/鲁班锁/跳棋;第二轮百强赛,采用进阶版的比赛道具——四阶魔方/九连环/战棋·简化版;第三轮十强赛,采用终极版的比赛道具——五阶魔方/华容道/战棋·完整版。 太子殿下:呵呵,他都解不出来的难题,不知道谁能解得出来。 皇上看着有些发散思维的太子,轻咳了一声:“太子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对自己的父皇还是很尊重的,尽管父皇不怎么靠谱,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 皇上说道:“身为上位者,我们不需要掌握所有的技能,只要让会这些东西人来为我们所用就行了。” 太子一惊,严肃躬身:“谢父皇指点,儿臣受教了。” 皇后站在门外笑了笑,凤眸上挑。装,再装!谁三天拆了四个魔方,还抓着她玩了一天的战棋? 原本这些智力玩具在京城就卖得很火,价格不高,又不费场地,入门简单,几乎人人都能玩。现在出了比赛,除了有丰厚的奖品,还有高额的奖金,参赛只需要几文钱的报名费,谁不乐意?就是觉得自己水平不行的,也当是闲着无事凑个热闹。哪怕是一些小商贩,自己舍不得关掉摊子,难道还舍不得给自己孩子几文钱去乐乐? 智力玩具又一次脱销了。 太子听着手下汇报的玩具店收益,不动声色。 手下面上不动声色,口气平板地继续汇报着参赛报名费的收入,小心抬了抬眼皮子观察太子的表情。不过是一个人几文钱罢了,想不到竟然能收那么多钱,比赛列出来的奖品和奖金还不到报名费的十分之一! 太子殿下让手下失望了,他依旧面不改色,冷冷淡淡地吩咐:“百强赛、十强赛和总决赛、颁奖礼的门票制作得怎么样了?” 手下勉强将眼皮子耷拉下来:“门票的图案已经有了三套方案,请殿下确定。” 太子看了手下呈上来的三套图案,选择了红色的一套:“就这一套吧。过年,喜庆一点。” “是。” 手下告退后,太子快步走回到自己卧房,挥退了上前伺候的太监宫女,把门一关,往床上一扑,打了个滚,抓起羞羞脸黑狗抱枕挥了挥,声音发飘:“竟然能赚那么多钱~” 决定了!他要做一个跟父皇一样高的黑狗! 第91章 如火如荼 新年的第一天,温纶没起来。因为除夕晚上,熊大缠着他要给他“红包”,然后给了太多,所以他承受不来了。 不过,新年第一天嘛,除了那群天天要做早课的武夫之外,还真没几个不赖床的。 不,是真没几个赖床的。 或许他们也赖床了,但是等到温纶起来的时候,整条村子的人早就已经起来了。 熊家的厢房里摆开了几张桌子,几乎所有人都挤在里面,摆开了桌子玩战棋。跳棋?跳棋太弱智了,只适合初学者,他们是高大上的进阶玩家。 外面那群人还在玩简化版的一对一,他们已经开始玩三对三的团战了有木有! 温纶端着碗,吃着熊大给煮的面条,看着两张桌子拼起来的巨大“战场”。 甲方:蔡公公、宋林、小六子 乙方:姚青、贾军师、翠莲 参战的人全神贯注,围观的人也是聚精会神。 温纶开始围观的时候,战况陷入了胶着。在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一支奇兵突然出现在了甲方的后方,突袭了营地,一把火烧光了粮草。这支兵却是由翠莲操控的。 尽管这一次小规模冲突,翠莲自己手下的兵力也所剩无几,但是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迅速龟缩到大后方,重新发展后勤。 蔡公公三人一见无法挽回,迅速集合所有力量发动袭击。结果却被贾军师挡住。姚青拼完了手上所有兵力,第一个下场。 但是蔡公公一方的败局已经无法挽回。重新建立后勤体系需要大量的时间,而贾军师一方显然不会给他们。 温纶就着蔡公公一方的最后一个兵,喝下了最后一口面汤。 翠莲这时候抬头,刚好看到,赶紧上前去接过温纶手上的空碗。一番忙碌后,所有熊家人规规矩矩地到正堂排队。温纶和熊大给压岁钱。 跪下、磕头、说吉祥话、接红包。 温纶笑了一下午,感觉自己像是高高在上的老佛爷,不知不觉家里竟然也有了这么多人。 晚饭后,宋林叫上温纶和熊大去了书房,手上的红封厚厚的:“这是皇上的赏赐。这是皇后给的。这是太子那边的分红。还有钱大人那边的,估计要晚几天才能到。” 大齐国至尊一家三口给的三个红封,让温纶笑眯了眼睛。有钱! 被窝里,温纶一拍熊大的大腿:“买地!” 熊大整条大腿被拍得火辣辣的,媳妇儿虽然力气没他大,好歹也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他穿得又少,这么一巴掌下来,可真够疼的。 温纶要买的是邻村的几个被竹林覆盖的山头,一来是烧煤,二来竹海好好规划一下,有很多的经济价值可以开发。 八百里大山的地不值钱,手上的三个红封只消耗一个小角就够了。剩下的钱,温纶两手一推给了熊大。 熊大又扒拉出一笔钱:“还要投钱下去。” 钱是一大笔钱,比起买地的钱,要多出好几倍。温纶想了想,收下了。 竹林是生物荒漠,凡事竹林所到之处,几乎看不到其它植物,动物也很少。但是能在竹林里生长的生物…… “竹林里有蛇吗?”要发展,首先就要排除危险。 熊大肯定地点头:“有,有很毒的毒蛇。” 竹叶青么?温纶点了点头:“那要把蛇全给灭了。开春了下山订渔网。”一片一片围,再小心一点,不怕弄不干净,最多效率低一点,“有竹鼠吗?” 熊大依旧很肯定的点头:“有,不过挺难抓的。”媳妇儿真了不起,连竹鼠都知道。 “嗯。”有就好。山上能养的肉太少,只有鸡,连个鸭子都没有。剩下的想吃的肉,要么就是上山打野味,要么就是下山到县城里买。竹鼠很好,虽然个头和猪没法比,但是容易养胖,皮毛也好,据说肉也很好吃。 竹林里还有竹虫和竹荪。温纶对吃虫子有障碍,但是对把虫子卖给别人吃一点障碍都没有。竹荪就更好了,绝对的山珍之一。可惜自己专业技能不过关,否则倒是可以研究一下竹荪的人工养殖。算了,一点点来吧。 等温纶和熊大窝在房间里,将竹林的规划讨论出个大概轮廓的时候,钱大人的年礼姗姗来迟。 钱大人没送钱,好几车绿叶菜。虽然一路上已经尽力维持,可是运到山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打蔫。温纶一点都不在意。冬天吃口菜多难啊。他现在到口的新鲜蔬菜,除了豆芽就只有豆芽。 年礼是宋林带着大汪和二汪拉了两车才运完。温纶无视村民们的眼神,小气吧啦地留着自家吃。他们家人口多,茶园那边一家分了一把小青菜。 温纶看着蔬菜,决定烧玻璃,盖大棚! 自己不会烧玻璃没关系,温纶直接提笔写信给皇后。一个国家的麻麻,皇后手上的权力大大滴,皇后手上的钱多多滴。他就不信哪里都有温泉庄子,能种蔬菜。 事实上,经过蔡公公的描述,就是温泉庄子想在冬天里种反季蔬菜,成本也很高。 温纶大概记得一点烧玻璃的大概,将信一封,郑重交给了宋林。 宋林累得都想翻白肚皮。大过年的,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了?抱怨咽回肚子,宋林拿上信封,装上木匣子,趁着没下雪就往山下跑。 大年初一刚过,京里面已经热闹了起来。走亲访友的照旧,可是话题全都集中在了新展开的比赛上面。 初赛只有参赛者要收报名费,观看是免费的。而且初赛基数最大,场次最多。很多平日里忙于生计的人们,此刻拖家带口地过来围观,了解一下最近在京城里火起来的新游戏。 这一看,大人姑且不说,小孩子全都沉迷了进去,抬着脑袋两眼亮晶晶地对着爹娘眨巴。 比赛场地的旁边,就支着一个卖玩具的棚子。各种玩具的价格,专门写了一块板子放在棚子旁边。 棚子前,很快排起了长龙。 京城人口多,哪怕是初赛,一天的时间也不够决出百强。 晚上,皇后摆了家宴。也没别人,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饭。小公主还小,吃过饭眼皮子就合上了,被奶娘抱着去睡觉。 皇后看着儿子,单刀直入:“赚了多少钱?” 皇上一惊。自己媳妇儿这是打上了自己儿子小金库的主意了吗? “回禀母后,今天的账目还没有统计出来。”太子耿直地回答,顺便将之前收到的报名费和卖玩具的利润给报告了。 “毛利?” “净利。” 皇上眨巴眼睛,将递给太子的红包收了回去:“太子大了,会自己赚钱了。红包朕就不……” 皇后眼睛一扫:“嗯?” 皇上将红包递给了太子。 皇后跟着将红包给了太子。 太子将带过来的大包裹往两人身前一推,示意这是给他们的新年礼物。 大红色的包裹鼓鼓囊囊,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触手柔软。 皇上还在猜测到底里面是什么东西,皇后已经两三下打开。 皇上:“这是什么?” 太子:“新郎父皇和新娘母后玩偶。” 玩偶做工精细,虽然小,但是身上的材料十分考究,各种金丝银线珠宝镶嵌,简直美轮美奂。 皇后爱不释手。 皇上:朕才不是三头身呢! 等到京城的第一届游戏比赛结束,元宵节过去了,雪也开化了。 山依旧封着。隔壁村的几位村长再度联袂而来。 上一年,他们听从了大茶村长的建议,日子有了些好转,今年新年再次来取经。 大茶村村长的建议只有四个字:“认字,学艺。” 学艺是所有山民一直都向往的事情。这年头能拜个师傅学门手艺,别说是山民,就是山下镇子里的平头老百姓,也是心向往之的好事。可手艺人就那么多,哪里有空带上那么多徒弟呢?至于认字就更难了,山上除了大茶村的冬天,谁家有条件送孩子去读书? 去年倒是说了茶庄建了之后,会开私塾,可茶庄哪里是短时间里能够造好的? 几个村长愁眉苦脸地回去了。 大茶村的村长送人出门,悄悄拽了一把邻村董家沟的村长,使了个眼色。 董村长回去之后,第二天早早地来了,还没问出口,就被带到了熊家。 赵四管家站在屋外,遥遥指着那片竹林:“买。” 董村长狠狠点头:“卖!” 然后两人对于买哪个地方,买多少地,多少钱,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等到敲定下来,天色已经晚了,董村长在熊家住了一晚。 董村长被押着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别人的旧衣服,吃了一大碗酸菜肉饺子,喝了一大碗羊肉汤,晚上睡在暖暖的炕上,枕着软软的枕头,盖着厚实的被子。 第二天,董村长换上了自己传来的那身衣服。衣服被洗干净、缝补好,连帽子带鞋子都烘得暖暖的。 董村长走出大茶村,紧了紧怀里的两张香喷喷的大饼,还有一罐子冻疮膏,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的熊家大院,感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今年奋斗一把,等今年过年的时候,他最起码也让一家人吃上一顿酸菜肉饺子。 第92章 找抽 山上的雪,刚刚开化没多久,碧荷就领了人进山挖竹笋。 半天时间就回来了,雪地靴上满是泥泞。温纶心塞地看着漂漂亮亮的姑娘们出去,回来全都变成了泥冬瓜。 泥冬瓜们去洗澡。竹笋被翠莲领走了,竹鼠被壮汉们领走,剩下几条冻僵的毒蛇归了华永。 蔡公公看了也是大为意动:“哟~这可是泡药酒的好材料啊!”很不客气地拿走了两条,还支使着徒弟小六子也一样提了两条。 华永被那略显尖细的拉长调子说得脑门一抽,剩下的蛇怎么也不肯给了,带着几个药童连夜炮制,简直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变为成品药酒。 再过几天就能成为竹林一霸的毒蛇就这样憋屈地被抄了好几窝。 这时候的鲜笋还没顶出土,非常嫩。剁碎了和肉糜搅拌在一起,往烧卖皮上一铺一捏,大火蒸上一小会儿,嫩笋和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就是鲜香扑鼻的笋肉烧卖。小孩儿拳头大小一个,姚青能一口气吃四个! 温纶沾着醋吃,也吃了四个。 然后师徒两个躺平,看着熊大吃完了一笼八个,又是一笼八个,再是一笼八个…… 熊大往第四笼探过去的爪子,觉得略微烫手,偏头一看就注意到师徒两个敬畏的目光。然后,果断干掉了五笼。 真的汉子,就该大口吃肉! 然后,熊大就和媳妇儿一样躺平了,抱着肚子不让媳妇儿和姚青戳肚皮。 山上的走动开始频繁起来,原来只有各村的村长,接着是章媒婆,然后温纶被熊大背着去竹林子那边溜达了一圈。所有人,包括姚青都是自己走,就温纶有坐骑。温纶觉得略丢脸。 小椅子被委派了最为艰巨的任务——留守大本营。 温纶拿着纸,用炭笔在上面勾画。熊大一手拿着木板垫在纸下面,一手扶着媳妇儿的后腰。 姚青跟在后面垫脚尖。他明明过年了就长高了……一点点,还是啥都看不到! 温纶的眼角瞟到姚青的动作,对着姚青招了招,放低板子跟姚青小声解释:“那里靠近水源,这里圈了养竹鼠,过段时间看看里面有没有竹荪。” “竹荪?”竹鼠姚青知道,前两天碧荷带人抓回来好几只,在茶园那边养着,全都是小短腿矮胖子。大的个头有野兔那么大。 这年头,几乎所有的菌类都是野生,价格昂贵。其实山里面挺合适种植菌类,但是温纶技术渣,只有概念,没有知识。他也不指望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而且他不行,不代表别人也不行,回去就给皇后写信! 嗯,还是等他的竹荪人工养殖出了点成绩之后,再写信吧。烧玻璃要紧。 趁着现在天气还冷,一群人圈了一块地,纵横交错地围了一块地出来。临时赶制出来的渔网也用完了。 等到第二天,温纶没去竹林子,还是碧荷带着人去,身后跟着蔡公公和华永压阵,带回了一麻袋毒蛇,全都是缠死在渔网上,取下来的。 碧荷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几个自诩胆大的壮汉媳妇儿,也是脸色灰败。 温纶看着从麻袋里倒出来的一堆蛇,立刻就头皮发麻了。他不怕蛇,但是一定有密集恐惧症! 跟在后面的熊大,伸手将媳妇儿的眼睛一捂,直接就抱回了屋子,对着外面的人吩咐:“快点处理掉!” 蔡公公和华永一人一半分走了。 然后,山上的花开了,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熊大交代了采茶事宜,就赶着下山一趟。姚青要去府城书院,温诚成亲,熊大和温纶怎么样都得去走个过场。 在牲口棚里关了一冬的牲口们,全都放了出来。 然后一家人收拾收拾下了山,先没去县伯府,而是去了汪家送来的铺子。铺子各方面都很好,几乎只需要简单洒扫一下,就能重新开张。 铺子原来卖的是杂货,姚青打算经营山货,于是连柜台都基本不需要动。除了姚青之外,还有村长带着两个村民在忙活铺子里面的事情。 村长这次下山,除了捣鼓山货店,还有一项重大任务——他要去马市买一头大牲口。 于是,几个人将店铺规整完毕后,村长就带着人匆匆赶去了马市。 熊大走到铺子里面,叫了姚青出来,指着地方给姚青规划:“这儿开个角门,以后山民们下来,可以从这里进出。边上直接搭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给山民们歇脚,一间给他们临时寄放一些东西。” 姚青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样的话,院子就没多大了。” “你是开山货店,不需要多大的院子。以后山货店里招一个掌柜,两个伙计,这边可以搭一个灶房出来,里面的屋子太大,隔开成独立的两间……具体房间怎么弄,你可以去问问你先生。” 姚青点了点头,指着边上一间厢房:“那间呢?” 温纶刚好从那间厢房里面出来:“这间不用动了。”一间厢房隔成内外两间,外间用来谈生意,内间用来当账房。 总的来说,这铺子稍稍整一整,就可以了。 熊大和姚青进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掌柜要去重新招人。伙计从村子里招两个不难。”温纶出着主意,“等伙计做熟了,让伙计做掌柜……” “那原来的掌柜呢?” “原来的掌柜就去府城开分店。”温纶很顺口地说道,“府城地方大,可以多开两家分店。除了山货之外,主要卖茶油。种油茶树的就我们大茶村多。还有就是山民自制的粗茶、编的竹篮什么的日用品。定价不用太高。” 山民们被生活所迫,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动手。温纶早前还想从山下订购渔网,结果明明大茶村不临河,村里好多人都会编渔网。多少年下来,山民们的手艺尽管远远不及什么大师之类的,但是一般日用也足够了。 温纶没注意到熊大和姚青惊讶的眼神,继续指着一边说道:“那边可以卖些野味、菌菇、皮毛什么的,墙上挂一张狼皮,霸气!” 温纶说得两眼闪闪,熊大和姚青也听得两眼闪闪。 姚青对山货店虽然做了很多工作,但大部分只是纸上谈兵,听温纶这样说下来,脑海中已经铺开了山货店兴旺发达的画卷,小嘴微张,眼神都飘忽了。 温纶也是摩拳擦掌:等他把菌菇种植摸索出来了,咱以后再开个山货旗舰店,专门卖山珍,价格定得高高的,开在京城里,让皇后入股,姚青只管收钱,专心读书就好了。嗯,要不要跟蔡公公打听打听,哪里有经验丰富的老农民? 三个人这么定好店铺格局,匠人也来了。 现在,几乎龙州县所有的匠人都和熊家熟悉了。大主顾啊!这几年都从熊家身上赚了多少钱了?一个茶庄从去年造到今年还没造好,人家从京城请了工匠,这些匠人们也没什么意见。他们的作坊就是熊家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就能吃得饱饱的了。这不,生意又来了。 山货铺子的工程量不大,带头的几个匠人相互一商量,又根据自己的经验给了几点建议,熊家一一采纳了,前后花不了一个时辰,就商讨出了结果。匠人们也很开心,最喜欢这样的东家,爽快!而且熊家的这位夫人可厉害着呢! “咦?原来可以将床放在上面,下面做成柜子和桌子。” “茅厕这么一改,倒是能够干净许多,味道也小。” “真不愧是温先生啊。” 有一个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是当年嫁给了熊家冲喜,现在的温先生肯定已经当大官了。新科的探花郎据说学问还不如温先生。” 几个人看到熊大和温纶过来,赶紧住了口。 其实温纶和熊大都听到了。熊大心里面还是有些不痛快,可是不至于给几个匠人脸色看。 温纶自知学渣内核,怎么也不会想不开去科考,倒是给了几个匠人一个问题:“几位有没有想过,组一个工程队?” 匠人众:工程队是什么? “就是包含了所有建房、维修的项目。有人家要建房,不需要一个个去找砖瓦匠、木匠什么的,直接找工程队的工头就行了。” 匠人众眼前一亮,七嘴八舌地给温纶道谢。 温纶过了一把知识分子的瘾,带着熊大和姚青去了县伯府。 姚青倒是省心,进门叫了一圈,收了一圈红包,就直接带上书童和小厮去了府城书院。 温纶和熊大还不行,哪怕面前一溜糟心的亲戚,他们也不能开溜。 正主的温诚和韩姣姣已经上路……咳,是去了温诚任上了。倒是其他人都在。 温景胜的脸色不好,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已经完全瘦出了尖下巴,脸色刷白刷白的,出来转了一圈就回自己院子里了。 温宇泽还是一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春寒料峭的还拿着一把折扇拗造型。 温宝淑带着文质彬彬的夫君刘建茗,旁边还有一个穿成球状的三头身。 等所有人都见过一遍礼,长辈们都问完话之后,温宝淑笑眯眯地开了口:“大哥哥住在山上可省钱,二哥成亲都没给贺礼。”她摸了摸小腹,“我这孩子算算生下来的时间,大哥哥在山上也下不来呢!妹妹厚着脸皮,先问大哥哥给外甥要个红包。” 第93章 脑子抽抽了? 温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温宝淑一眼,又瞥了瞥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对着刘建茗道:“大妹妹有了身孕,大概累着了。妹夫还请多担待。”累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他怎么记得,温宝淑应该没那么蠢。 刘建茗的脸色青青白白地转换,抽着嘴角挤出话来:“大哥哪里的话。” 成亲一年多,刘建茗第一次对自己的媳妇儿“另眼相看”。他一直以为温宝淑不错,归宁那日闹过之后,等跟着回到了刘家,她倒像是真想开了,过了没几天就张罗着自己来带孩子,说是孩子还是养在嫡母跟前好。他本来还以为温宝淑会有什么其它的小心思,可温宝淑真没有,对这个庶长子极好。就是他这个当爹的就不敢说,有这份细心。 为着这个,刘建茗还疏远了外室。如今就连每个月的用度都是由管家送过去的,他已经不上门了。刘家上下谁不说温宝淑好。可今天听温宝淑说的这是什么话?挤兑兄长,还是二品诰命的兄长? 刘氏的表情很奇怪,表面上脸色难看,可眼底怎么都掩不住一丝快意。 熊大皱了皱眉,瞪了刘氏一眼。那从杀戮场上归来的冷厉眼神,生生将刘氏这个深宅妇人眼中的快意,给瞪没了,还将刘氏脸上的血色也一起瞪没了。 熊大收回眼神:“母亲。” 刘氏一惊,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是!”声音回答地很急促,甚至有些变调。 话出口后,不仅所有人都用异样地眼神看着她,就连她自己都是一阵尴尬难堪。 温纶拍了拍熊大的手,对着刘氏说道:“年关事情多,母亲想来是操劳的厉害了。父亲如今旧病在床,还需母亲多多照顾。我现在毕竟已经是熊家的媳妇儿,又住在山上……”他顿了顿,对着温宝淑道,“妹妹说的是。山上清苦,连冬天买根青菜都买不到,更别说和山下通气了。”温诚成亲那么大的事情,筹备又不是两三天,真要有心,早就可以通知了,还轮得到温宝淑今天来挤兑他? 温纶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全都一阵尴尬,偏偏又发作不得。眼前这个人,毕竟不再单纯只是县伯府上的庶长子了。如今的温纶就算没有老县伯撑腰,背后的靠山却换成了杀神镇南将军。眼前这几个要不就是内宅的妇人,要不就是还未成年的少年,刘建茗一个外人就更不用说了。刘氏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庶子不仅不是她能拿捏的人,甚至这个庶子真要对付她起来,可能也就是一个句话的事情。 本来将温纶嫁到山上,完全是废物利用罢了。没想到却给温纶找了更强硬的靠山不算,这个庶子还一改以往的蛰伏,搅风搅雨起来。龙州县下发生的事情,哪有县伯府不知道的道理?刘氏身为当家主母,这两天老县伯又几乎不管事情,她知道的事情比起自己几个子女来更要几分。 这几年山上发生的事情,可不是一个温纶,也不是一个熊大能搞出来的。这背后的关系,刘氏甚至不敢多想。 温纶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脸色和想法,站起来告辞:“母亲累了,我们也就先告辞了。”拉住熊大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熊家的马车刚走没多久,刘建茗也拉着温宝淑站起来,对着刘氏道别。 走出县伯府,温宝淑还有些吃惊:“不是说要再住上一个月吗?”温宝淑这次回来参加温诚的婚礼,还检查出有了身子。刘建茗当时自然是欢喜的,还因为温宝淑月份小,想再多叨扰一段时间再走。 “你,唉……我怎么好再在岳家继续住下去。”刘建茗想说是不是因为岳家有个庶长子,可他自己也是有庶长子的人,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在他看来,温宝淑在刘家一切正常,反常的也就是见了温纶之后。他原本还巴望着温宝淑能和温纶交好,可现在两不相烦看来是最好的结果。 谁都没注意到,边上的小孩儿正睁大着眼睛看着温宝淑,确切的说是温宝淑的肚子。 温家这边只是一阵涟漪,汪家人那边却是浪花朵朵了。春暖花开之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意怎么磕磕绊绊起来了。 当然,做生意遇到些波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那些负责具体事务的管事们一开始也不以为意。新任家主虽然年纪轻,可是能力不错,他们在新家主手下也做得安稳。依靠着自己丰富的经验,他们觉得一点点小事情,根本不需要请示家主,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所以等到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劲,再去汇报给家主的事情,发现事情搞大了。 “客栈、庄子、粮油店、布庄,全都没落下。”小汪脸色难看地挥了挥手,让手底下的管事们下去。说实在的,现在出的这些问题都不大,但是解决起来却需要花时间。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没法子短时间把这些问题全部压下去,他们汪家这一年的收成可就没了。 小汪自从坐上家主之位之后,才越来越体会到这个家主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家中明明没有人身居高位,可是后宅的那些女眷们的吃穿用度,却是益发往精细里去。赚钱的速度险些赶不上花钱的速度。 如今出了这个事情,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他揉了揉太阳穴,喃喃:“不整治不行了。”手指敲着桌子盘算了半天,抬头吩咐,“叫大管家和三管家进来。”大管家是负责外务的,三管家是负责内务的。当然,还有一个二管家,却是他母亲那边的人,几代的家生子,架子大了,他这个新家主使唤不动。 大管家进门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家主闭着眼睛吩咐了一句:“天气暖和了,让人将老庄子收拾收拾,送老夫人去散散心。” 跟在大管家身后的三管家心头咯噔一下,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两个管家面面相觑:家主这是终于要开始整顿了? 熊大和温纶在县城里多留了两天,接收了一个叫卢达的退役军汉,火头兵出身,长得孔武有力,略通文墨,还能记个账什么的。 温纶还在琢磨着给安排什么事情的时候,熊大直接吩咐:“行,这间山货铺子就交给你当掌柜。先试着做两个月,要是哪里不行,到时候再说。” 温纶瞅了瞅,这形象能当掌柜?客人别没进门就被吓跑了吧? 可是能卢达洗去了一路风尘,再换了身干净衣裳,立刻就人模狗样了。卢达笑容矜持,拱手鞠躬:“见过两位东家。” 卢达是贾军师作保过来的,人聪明能干。 温纶和熊大观察了两天,就知道这人不错。现在山货铺子即将正式开张,前店无需多大改动,货物也陆陆续续从山上运了下来。村长还在山上几个村子之间串门报信。后宅的改造工程也是紧锣密鼓。 如今后面没弄好,不能自己开伙,连上个厕所都不方便。温纶和熊大搬去了客栈,卢达直接打了个地铺守在铺子里。 掌柜正式上岗的第二天,村长送了两个伙计下来。邻村的两个小伙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管吃住,工钱都不要。 在山民们看来,能管上这个年纪的两个小伙儿吃饭,已经是赚大发了,怎么还能问人要工钱? 熊大想了想,叫上新上任的掌柜:“每月伙计发一人五十文,剩下的部分等封山前再发。”伙计的薪水是死的,掌柜的薪水则还包括年底东家给的大红包。熊大和温纶暂时商定是给掌柜的五分利,但是没说死,要是真的生意兴隆,那分到的钱总会越来越多。而且这个卢大的本事,短时间内也看不出来。 等熊大和温纶回到山上的时候,府城里的信也送了过来。跟着信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厨子。 因为笋肉烧卖,翠莲这回跟着姚青一起去了府城。家里面做饭的活就没人干了。 信里面,黄真将厨子的来历说了,正经的酒楼大厨,因着一个染上赌瘾的坑爹儿子,落得个家破人亡,自己也卖身为奴的下场。 赵四管家带着姓柯的大厨安排去了。 黄真的信还没有完。他给姚青在府城的小院子里,找了个寡居的婶子负责打扫洗衣什么的。管家还是难找。 温纶想着:“这管家看来还得自己培养。” 熊大跟着点头:“先别忙这个。茶园已经开始忙了,你也要炒茶。这几天多注意休息。”熊大说是风就是雨地推着温纶去休息,自己转身去看茶庄。 村里的游客又换了一拨,还有几个来收药材的货郎,也在村民们家里借宿。华永那边住着两个药材商人,正为了些药材争得面红耳赤。 药园如今的产量还是不高。这不高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华永的严格要求。但同时,药园出产的少数几种药材,全都质量上乘。 无论什么时候,好东西都是不愁卖的。再加上华家的金子招牌,熊大看到的这两个,已经是华永接待的不知道第几波了。 熊大在外面看了看,见华永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没进去。这几天忙前忙后的,他也有些累了,还是赶紧回家陪媳妇儿睡觉去。 第94章 铁皮人 最终,华永将自己一干学徒的练习之作,用非常低廉的价格卖给了药商。至于其它的质量有保证的那些,他早就已经炮制成中成药,优先供应给龙门关守军。 贾军师在药品方面给出的价格,要比茶叶丰厚得多。 温纶后知后觉地将几种中成药封了几小包,在征求了华永的意见后,将药方附上,交给蔡公公带去给皇上。 药品可不比其它,必须给皇上。 一个月后,京里送了一块牌匾到宋家。“仁心仁术”四个字,御笔亲书。华家开了宗祠,一溜人上了香。华永特意下山一趟,等到回来眼眶都是红的。 回来的时候,马车上跟着下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个青年,是华永的老婆珍娘和大儿子华沁。 华家人是一脉相承的仁心仁术,很多时候免费治病给药的,日子算不得清苦,但着实不富裕。这次大儿子华沁上山,是为了出师前的历练。 山里人多穷苦,很多病要不就是拖着,要不就是自己寻了土方子治,长久下来,小病拖成大病的不少。更何况山里面情况复杂,还有很多疑难杂症存在。 华沁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他只是在大茶村歇了一晚,隔天就背上药篓子和医药箱,孤身一人前往更偏远的山村。珍娘话不多,来了就给华永洗衣收拾,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 “跟你说了,就是上山来玩玩。我那么多学徒呢,有人伺候的。”华永推着珍娘出去,指着青山绿水:“难得出来,就好好转转。药园那边有一眼泉,用来泡茶可好了……” 珍娘原本还不自在,可架不住被华永拉着一路走,转头看到两个小年轻手拉着手,头凑在一起在小声说话。等走近了一点,她才发现那是熊大和温纶。 刚上山的时候,他们两家倒是一起吃过饭,可这时正是茶园忙到飞起的时候,珍娘又是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过就是抬头扫了一眼。今天能认出人来,已经不容易了。 四个人互相点了个头,温纶和熊大从另外一条小路弯进了家里。 熊大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两只胖墩墩的竹鼠。柯大厨见到了眼前一亮。这东西他早就想下手了,今天终于等来了机会。 温纶交代:“鼠须分开放,鼠尾的那根白筋留着,皮子剥起来小心一点。”竹鼠须是做毛笔的上好材料,鼠尾的白筋可以用作外伤的缝合线。皮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上等的裘皮材料。学渣脑子转得太慢,今天才意识到这么好的生财路。 竹鼠肉切丝,嫩笋切丝,放在熬了一整天的鸡汤里面,鲜香甜美,温纶几乎一口气就把汤盅给喝干了。 另外一盘就是切了块的竹鼠肉,加上各种鲜蘑板栗之类一起红烧。一盘新鲜的野菜,再配上一碗白米饭。今天的食物略多,但温纶竟然全都吃完了。 熊大吃饭比温纶要快多了。尽管他吃得多,还是比温纶先吃完。他看着媳妇儿的饭量,这段时间以来,媳妇儿的饭量一直在渐渐增长。他伸过手摸了摸媳妇儿的肚子。嗯,只要没撑着就好。他媳妇儿是个男人,怎么能就吃那么一点饭?这个厨子不错,能让媳妇儿多吃饭。 自从柯大厨来了之后,茶园里那群散养鸡终于好日子到头,开始流血卖肉了。哦,碧荷还拔了毛,让花公鸡变成白斩鸡就有碧荷的很大功劳。温纶本来还以为小姑娘是搙鸡毛做毽子玩呢,结果人家是鸡毛掸子,做起来的气势还跟做狼牙棒似的。 碧荷拿着新做好的鸡毛掸子,耍了一套刀法。 路过的人绕路三丈。 柯大厨是新人,被这“柔柔弱弱”的姑娘,吓得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 赵四走进厨房的时候,柯大厨的双腿还在打摆子。赵四看了看外面刚刚收功的碧荷,了然一笑:“别怕。咱们家人人都可以学武,碧荷学的好一些罢了。” 柯大厨耍刀子利索,可是学武还真不是在他想象中的事情。寻常人家,踏踏实实的想法就是学一门手艺,柯大厨这样。读书习武,那离开平常人家太远了。 赵四看柯大厨愣在那里,拉开架势打了两拳:“你看,我也学了两手。学好学坏咱不说,强身健体是不错的。”华永手下那些小药童都跟着每天练功呢,他们身为将军府的人,怎么也不能被落下了。 柯大厨点头:“管家说得有道理。” 赵四哈哈一笑,拍了拍柯大厨的肩膀:“行,晚上一起做晚课!”话题一转,头就探过去准备掀锅盖,“今天点心是啥呢?” 柯大厨举着菜刀,对着赵四笑。 赵四收手。 柯大厨这才慢条斯理道:“昨天茶园里送来了一只甲鱼,从江边捞起来的。清炖了给大人和夫人吃的。咱们吃的随便弄个菌菇汤就好了。” 赵四刚开始腹诽,大锅的锅盖一掀开,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骨头汤,菌菇,野菜。”原先点心是翠莲的天下,翠莲做的多是甜汤。柯大厨对这些不擅长,每天就换着花样炖汤,就地取有限的食材,好在东西足够新鲜,品质也好。山下面可没这么地道的野味可买。 赵四指着汤上面蒸着的东西:“这是啥?” “土豆片。”柯大厨拿一根筷子戳了戳,一下子就在土豆片上留下一个洞,“夫人说了一道土豆泥,我看也不难做,今天做了试试看。” 赵四巴巴地瞧了一眼土豆,又巴巴地瞧了一眼柯大厨。 柯大厨看不过去,赶着人出去:“别看了,还能少了你的?大人和夫人都那么忙,你这个管家怎么倒有空了?” 赵四扒拉在厨房门口不肯出去:“我这是忙里偷闲。” “闲着就过来帮忙!”温纶听到了,直接扬声喊。 茶园的那点伙计,已经可以按部就班,出不了什么问题。茶园里的散养鸡,也挂了个茶园鸡的名头,目前只在村子里卖,收入还算不错。 茶庄的建造进入细节部分,宋林一个人就能够搞定。除了每天后勤方面的供给之外,几乎不需要熊家费什么心思。 药园那边也差不多,华永完全可以掌控。 剩下的竹林那边,问题却比预想中的还要大得多。 有毒的没毒的蛇,太多了。哪怕是胆子大如碧荷,最近也不太敢去竹林里清渔网。为了避免意外,温纶也只能无奈暂停了竹林那边的发展计划,差人去山下打了一件铁皮衣,就是类似欧洲中世纪的那种全身盔甲。 赵四穿在身上,根本挪不动步子。 温纶屈指弹了弹,点点头:“穿这身,我就不信蛇还能咬穿!” 赵四脱下来之后,腿都抖了。 温纶指着另一边:“还有一身,一块儿试试。” 赵四:工作可以偷懒,但是千万不能在偷懒的时候被老板逮到! 下午的点心时间,赵四是趴着吃的。两手抖抖,筷子都拿不动。 茶园过来了几个壮汉,依次穿过铁皮盔甲,各自发表了一下体验。 赵四作为实验体一号,也参与的讨论:“太重了!” 壮汉甲抬抬胳膊:“还行啊。” 壮汉乙蹬蹬腿:“比重甲轻多了,就是活动起来不太灵活。” 温纶看了赵四一眼。 熊大顺着媳妇儿的眼神,也跟着看了一眼。 然后壮汉们也看了过去。 赵四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他以后再也不偷懒了不行嘛! 在经过了一小会儿寂静之后,行动派的人们立刻就抄起家伙去了竹林。现在茶园的事情基本已经忙完,壮汉们完全可以抽调出最起码一半人来捣腾竹林这边。 温纶本来的意思是先把盔甲脱下来,几个人分别带过去。可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壮汉表示,没问题! 盔甲虽然式样简陋,毫无美感,可是材料实诚。光是材料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可温纶情愿多花钱,换平安。 山上的竹海极大,绵延不知道多少个山头。由于竹海里面毒蛇肆虐,山上往来的道路也是避开了竹海。以往人们有些需要,也不过是靠着外围砍几根竹子就跑,真往竹海里面去,也就是如熊大这般手底子扎实的猎人,而且也只有冬天进去。 温纶当然不可能把整个竹海都买下来。熊家的地盘也不过是靠着外围的三个山头两个山坳。比起整个竹海来,那是只有丁点地方。可真要人进去作业,还穿着那么沉的盔甲进去,那效率怎么也快不了。 连着一个月,竹林子里被筛了三遍。抓出来的蛇,让全村人都头皮发麻。但是村民们很快就不麻了。 山下的山货店里,蛇酒供不应求。上山的游客,对于蛇羹也是赞不绝口。哗啦啦的铜板声,响得村民们心花怒放。虽然这些制品,村民们还得付原材料的钱给熊家,可是比起赚的钱来,算得了什么。现在就算熊家供应的蛇日渐稀少,可山上缺什么也不会缺蛇。泡酒的毒蛇是没什么人敢招惹,可是无毒的蛇十来岁的小男孩都敢抓。 一捆捆的竹子,几乎不间断地运进了在建的茶庄和茶园宿舍。这些都是竹林外围的一圈。按照温纶的命令,直接砍出了三丈的空地,挖了壕沟,围上往。全部建成后,那些个蛇就是飞也飞不过来。 这时候翠莲也回来了,跟着柯大厨一起,往死里给壮汉们进补。要不是华永看着情况不对叫停,非得一个个补出鼻血来。 第95章 值钱 种竹荪,温纶大概知道一点。菌类嘛,菌丝,怕光,喜阴湿等等,再多的他也就不知道了。关键是,他知道竹荪贵,非常贵。 竹林里产出的竹荪是营养更为丰富的短裙竹荪。 温纶呲着牙,第一个念头就是发财了。 竹荪在现代,哪怕有人工种植的情况下,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药用和食用价值都极高,而且口味鲜美,是草八珍之一,各种其它的封号那是多的温纶数也数不过来。 干竹荪是泡货,一两就有好多,吃之前还要泡发,很耐吃。温妈妈以前偷懒就喜欢泡一点竹荪煮汤,哪怕只是放一点点盐,味道也很好。这还是人工种植的,野生的味道…… 温纶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等柯大厨上菜。 竹林里因为要清理蛇,几乎所有地皮都被踩了一遍,长在里面的竹荪自然就被找了出来,连着土块一起,小心翼翼地被放在木匠特制的木箱子里带了出来。 适合采摘的竹荪数量不多,供应温纶和熊大吃上两顿还是绰绰有余的。 宋林表示,他也要吃。 温纶叫了乌本进来,让宋林埋单。 宋林听着乌本报上的价格,跟听天书似的:“就那么一点点,要这么多钱?卖金子呢!” 乌本眉毛一挑:“金子哪儿哪儿都能买到,竹荪您上哪儿买?”收这个价钱完全是友情价好吗!他这一碗还是从主人那里抠出来的,别人都没有的好吗! 宋林看明白了。可他住在山上那么久,从来没为了吃喝花上一个铜板,白饭吃久了,顿时觉得花钱吃饭不合理了。 宋林的收入不低,外派出来干活还有各种补贴,山上又花不了什么钱。就是该花的钱,熊家也给他准备了。什么吃穿用度,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他琢磨了一番,咬着牙掏了钱——两片金叶子。 温纶没吱声,他现在不差钱,一点小钱完全不看在眼里。但是,从他嘴里夺食,必须付出代价,越肉痛越好。 中午的菜陆续上来,放倒熊大和温纶跟前的汤品和其他人不同。竹荪炖鸡,看上去很是朴实,完全没有柯大厨以往的精工细作,简直就像是农家菜。 温纶倒是眼眶一红,想到自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的老妈,给熊大盛了一小碗汤,自己接着盛了一碗。 野生的到底是野生的,滋味比人工种植的要浓郁得多,鲜和香两个字几乎具现化地出现在舌头上,咽下去之后,有种满腹都是这种味道的错觉。 炖鸡用的鸡已经捞了出来,被切成大小合适的鸡块,边上放着柯大厨秘制蘸酱。也不知道柯大厨怎么处理的,用来炖汤的鸡,竟然肉质一点都不柴,嫩滑中还透着竹荪特有的味道。 温纶再度吃撑了。 熊大扶着媳妇儿出门遛弯消食。 回来后,温纶忍痛将烘好的竹荪干,分了一小把给县伯府,又分了一大半交给宋林送去京城。 熊大觉得媳妇儿这种眼巴巴的样子很逗趣,凑过脸就亲了几口,亲住了就不放。 然后,熊大和温纶今天的这个午觉,睡得时间有点长。熊大还差点错过了晚课的时间。 温纶第二天休假,在房间里宅了一天。三餐都是由熊大送进屋子。 温纶趴在熊大的肩头,皱眉:“当老板怎么那么累,连一点休息都没有?”咱不说做五休二,咱做六休一还不成吗?咦?貌似他手下的这些员工,也差不多是全年无休,只除了封山前有几天假期。 这样当老板可不行啊。 只是现阶段不说做五休二,旺季的时候全部都是争分夺秒,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怎么可能放假呢? 熊家的生意都是温纶出主意,熊大负责落实管理,具体的事情温纶并不是很清楚:“咱们家的工人怎么休假的?” 休假?熊大一愣:“就逢年过节放上几天,淡季的时候活就清闲了。他们有什么事情要办,也可以离开几天,不扣钱。” 这倒也行。温纶点点头。如今在山上替他们工作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退役的无亲无故的军汉,娶的都是山里面的媳妇儿。平时熊家的福利到位,倒还真没什么特别需要办的事情。再加上这年头物资贫乏,人们的价值观念也朴实,眼下的生活已经是他们所能预期的比最好的生活更好的生活了。 如今茶园宿舍那边的小家庭,仔细算起来收入并不低。他们在茶园里面工作,他们的媳妇儿其实也都在茶园里客串采茶女之类的工作,茶园也是正经算了钱的。另外温纶的许多想法,包括茶包的制作之类,他们也都在有空的时候制作,这些小东西单件的价格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量上去了,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茶园包吃包住,还发工作服,一年四季地发。有些钱他们拿起来都觉得亏心,只能寻了时间江里山里找点东西给主人家送去。 送掉了竹荪,温纶当时肉痛过后,就放下了。 山下铺子的施工已经全面竣工。几个匠人还真组建了一个工程队,工头上山来向温纶请教,备了厚礼。 “当时温先生这么一说,咱们当时听着觉得挺简单,可到了具体怎么做,就抓瞎了。”工头是个老手艺人,砌什么都行,哪怕砖雕也有两手。 温纶哪里知道详细,只能随便谈谈:“具体是哪里碰到问题?” 问题那是哪里都有。工头早上来之前就归纳好了:“一个是利益分配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怎么协调工期的问题,再有一个是现在别人找我们做活,一样是一家家找,怎么才能让他们直接来找我们呢?” 温纶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得先有个铺子,先不用太大,取个招牌,名字不用想太多,就把你们是做什么的写上去就行了。几位师傅在县城里都是出了名的,只要把牌子打出去,自然就有人会找上门来问了……”剩下的温纶将自家以前装修的问题说了,包括现代的全包半包什么的也说了个概念。 工头和温纶在书房里聊了一下午,中间又叫了赵四和乌本进来参与讨论。第二天工头离开的时候,满面红光,一边走路一边撩袖子,像是要随时和人大干一场。 再过了两天,县城的第一家百姓家工程队正式成立,同时接取了第一笔订单——熊家的竹林。 竹林在温纶的规划中,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项目,包含了旅游的部分和种植养殖的部分。每一样都是相去甚远,没有丰富的经验,根本无法搞定。 更别说,温纶还要求出设计图和效果图。 工头觉得很为难,但是在带人实地考察的时候,却遇上几个热心的书生。如今的八百里大山,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在文人学子中颇负盛名的一项旅游景点。原本还只是在龙州县内,偶尔有几个府城来的,如今安江府下各个县的游客,大茶村都见识过了。书生这一群体,更是从来没断过。 书生们很热情。别的不说,最起码在作画和欣赏水平上,都是质量有保证的。 “不需要做这么精细,大山要保持大山的味道。” “可这么粗糙,里面不是都透风?” “外面粗糙而已,里面可以再做一层,这方面你是行家。” “嗯,这倒是可以。” “路从这儿走,这边绕个圈,那边拐个弯,这里把土堆高,清个平台出来,摆个竹桌竹椅……” “竹桌竹椅不行,风吹雨淋的没多久就坏了。石桌石凳的行吗?” 温纶和熊大看了也不阻止,外面的旅游区部分随便他们折腾,反正最后还是得他们点头,但是种植和养殖的地方,单靠工程队是肯定不行,还需要具体养殖的人的参与。 翠莲摘了些新鲜竹叶回来:“大少爷是打算用来做点心?” 温纶摇了摇头,往回走:“用来制茶。” 翠莲眼前一亮。茶楼又要有新的茶叶面世了。 茶楼如今表面风光,但是毕竟开的时间短。可以说,茶楼从上到下,就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底蕴的东西,完全是依仗了东家的背景,这才在府城站稳了脚跟。 翠莲在茶楼工作的时间不短,当然听过那些酸话。她在茶楼付出的心血不少,可以说是看着茶楼从一间破房子,变成如今享誉府城的名店的。说茶楼的那些坏话,她理智上虽然明白,但是感情上无法接受。那些只知道墨守成规的老店,有什么好的? 竹叶茶的制作并不难,尤其华永还掺了一脚。于是,这新品种的竹叶茶,不仅有竹叶,还加了草药,成为了茶楼第三种茶包。一经推出,竹叶茶就在文人中掀起了流行的风潮。 竹子,四君子之一,自古以来就深受文人喜爱。竹叶茶,哪怕是冲着这个名头,这些人也会喝上一次。竹叶清心静心的功效,也为读书人所喜。茶汤清亮,口味清馨。竹叶茶的价格也不贵,十分亲民,还推出了一个月三十包装的小竹盒。 在府城人眼中亲民的价格,在华永眼里,尤其是他的夫人珍娘眼里,那是黑了心肝了。 “这都不好意思算本钱的东西,竟然要卖那么贵?” 华永在山上,尤其自己主持了药园那么几年,已经初具了商业头脑:“不贵。你别看竹叶漫山都是,可要是东家不去清理毒蛇,谁敢进去摘那么多竹叶?为了清理那片竹林,花销可大了,就是那两身铁皮罐头,哎,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珍娘被忽悠地连连点头,到最后抓着华永的手问:“一个茶包才赚那么点钱,这投入要多长时间才赚得回来?” 一个月就回本了。 竹林里面的工程也已经开工,竹鼠的饲养也很顺利,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温纶发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烧钱的营生——种竹荪。 就在温纶已经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京里面来了一支农业专家小分队。人数三人,带头的是个天生笑脸的微胖子,年纪大约三十不到,看上去不怎么可靠,自称姓钱。 钱?温纶一愣,想到冬天里的那两车青菜,想到自己还没给钱大人回礼。 啧,讨债来的? 第96章 钱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 这是小钱大人对温纶所说的,自己的择业原则。 小钱大人,名叫钱哲彦。他亲爹就是户部尚书钱大人。钱大人是一路从户部往上爬,小钱大人自小就看着自己老爹为了银钱挣扎。齐国的国力不算弱,但是很多时候碰到天灾人祸,要发放大量粮草的时候,钱大人就能瘦一圈。很多时候,并不是国库空虚没钱,而是没粮食。 小钱大人在京里面也是个名人。衙内出身的他并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般,而是喜欢种地,还不是文人的那种侍花弄草,是真正的种地。要不是他还得读书,他爹要找儿子,都得往京郊的庄子里找。 土豆这种舶来品,就是在小钱大人的庄子上试种成功的。 “也是偶尔看到番人在吃这个东西,那时候的土豆还真是豆,一个个长得虽然多,大小也不过是比黄豆大一点。现在算是好多了。”小钱大人也正是因为土豆的引进和改良,才一举入朝。他站稳了脚跟之后,也不努力拉关系,反而喜欢往外面跑,还越跑越远。去年温纶的种植果林的计划一出,小钱大人就收拾了包袱跑去了南蛮。那里虽然已经被镇压住了,可保不住还有什么叛乱分子漏网之鱼,险些把他爹娘吓出个好歹来。 温纶原本对小钱大人多少还有些看法,可是听着听着就肃然起敬了。这种话说起来轻描淡写,可要做出成果来,那得顶住多大的压力?要说他当初选择学农,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大上的理想,更多的是为了混一张文凭罢了。反倒是穿过来之后,日渐意识到了农业的重要性,也极为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努力学习。 温纶觉得自己思想觉悟不够,应该多多学习。 另外两位是小钱大人的助手,沉默寡言,面容和小钱大人一样黝黑,手也一样粗糙,只除了身上的衣料较好,根本就是个地里的老农。三个人的意思本来是立刻就要工作。 碧荷和翠莲已经端了点心上来,大碗的菜肉馄饨,里面是高汤,加上一小勺猪油,还没吃到嘴里就喷香。三个人立刻唾液泛滥了。 温纶在外面虽然有几分讲究,可私底下根本没什么讲究。小钱三人尽管今天是第一次碰面,可他们要在山上住的时间显然不短。温纶总不见得一直装腔作势。小钱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官场做派,看温纶待客实诚,他们也就不客气了,坐下直接吃了起来。 馄饨很大,两口一个。小钱三人吃得肚子溜圆,按下筷子擦了脸就往外走:“走,去看看竹荪!” 温纶这下没有再推辞,直接带路。竹林并不属于大茶村范围,熊大这种高人当然是高来高去无所谓。温纶这种广播体操选手,还是老老实实地骑小毛驴的好。 小钱三人有马,并不是高头大马,而是更适合山地的矮脚马。 一驴三马就这么一溜小跑出村。 “温先生怎么想到种植竹荪?”小钱大人很好奇。竹荪这种东西,就连知道的人都少,价钱差不多都能和人参比。就像人参一般都是进山去挖,竹荪人们也是进竹林子里采,还得碰运气才能采到。 温纶不能说他来自竹荪人工种植很成熟的地方,只能随口扯:“说来也是温某眼皮子浅。竹荪这东西长起来快,又比其它的菌菇要值钱。要是能种植成功,价钱固然比野生的要低一些,可是对山民来说总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小钱大人两眼微瞠:“温先生的意思是,这人工种植研究成功后,会将方法教给其他人?”饶是小钱大人这种引进改良过土豆的人,也难以置信。 竹荪和土豆有着本质的区别,价值天差地远。虽然总体来说,土豆是活命的粮食,种植土豆的意义要远远大于竹荪;但是能够人工种植竹荪这种技术,如果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富家一方绝对有可能,更甚至于能殷富数代。这种会下金蛋的鸡,温纶竟然要送出去?! 温纶有些不理解小钱大人的惊讶:“光我们一家能种得了多少竹荪?齐国那么大的地方,有钱人家那么多,还怕没人买?” 小钱大人想想也是:“是钱某想岔了。”虽然他还没看到熊家的竹林有多大,可是熊家就算产出再多的竹荪,估计一个安江府就能消耗完毕。 “小钱大人在山里面待过,想必也知道山民们日子苦。”温纶眺望了一下远处,八百里大山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村子。他嫁到山上也已经好几年了,却一直没有去过别的村子。大茶村算是距离县城最近的村子,各种发展也好,再往更深处就更难了。 小钱三人点了点头。 温纶继续说道:“温某见过很多山民,一年到头攒一点东西,一点点从深山里面背出来。”他比划了一个形状,“比人还高。可是换到的钱,才一点点,甚至还不够给自己闺女儿扯一身粗布衣裳。要是他们能种竹荪,一年哪怕下山个一两次,多少也能换两件衣服穿吧?”竹荪分量轻,总比背些个实诚东西的好。 小钱三人更佩服了。尤其是小钱,他尽管常年不着家,可是家里面的营生他总知道一二。他老爹从太子和瞿大人手下硬是分了一杯羹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玩具什么的,在他看来几乎和玩物丧志没多大区别。可过年时候的战棋一出,他就没发吭声了。更早一些的时候,布偶店扩了两个作坊,专门生产军队的订单——睡袋。 这种睡袋小钱他们也有。对于他们这种经常外出的人而言,睡袋简直太实用了。外层耐磨,中层是可拆卸的两层棉絮,衬里保暖,折起来比棉被还小,分量也轻。据说,这也是眼前这位温纶的主意。 在来之前,小钱大人心目中的温纶,大概就是个才思敏捷的书生,还有几分赤子之心,仅此而已。种植竹荪什么的,在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期许。他来这里多少是迫于家中老父的压力,毕竟因为这个温纶,家里赚了不少钱。他的心还在南蛮,果树的种植计划才实行没多久,他恨不得天天守着果林。 来了之后,小钱大人才发现,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叫温纶温先生,而不是熊夫人。小钱大人见过的才子多了去了,毫不谦虚地说,他自己也是个名满京城的才子。温纶这点才学,在小钱大人眼中不说看不上眼,但绝对不足以让他另眼相看。温纶这个人不像别人,只会夸夸其谈,他是真的在认真做事,受了挫折也还是继续在做事。 闲谈间,一行人来到竹林。外围还是施工现场,小径已经清理了出来,后期会铺上青石,现在还不过是土路。工程队在里面热火朝天的干活,几个书生也三五成群的指指点点,有几个还上手要去帮忙。 “边去边去,别捣乱!”匠人师傅很是嫌弃。 书生不服:“我帮忙呢!” “帮什么忙,尽瞎添乱!” “就是,一边坐着去。” 书生们和工程队早就混熟了,此刻相处起来完全没有隔阂,说话很随便。 几个人看到温纶一行,也就是随意打了声招呼,继续该干嘛干嘛。小钱大人看着暗暗点头,走远了几步,才感叹一声:“希望想温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更多一些。” 像他有什么好?温纶想不明白,没接茬,和三人攀谈起竹荪种植过程中,遇到的具体困难。 三个人虽然也没有经验,但到底是农学专家,触类旁通还是发现了几个着手点:“现在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得具体实践了才知道。” 三位大人是实干派,而且一旦进入到工作状态中,直接让温纶傻眼了。就这么驻扎在了竹林里是怎么回事?不仅对着竹荪观察,还不停去竹鼠那里溜达一圈写写画画是怎么回事? 竹鼠生长极快,几个月下来,矮胖墩不少。大茶村的农家乐,已经开始供应竹鼠菜肴。温纶本来还担心有人会膈应,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就是那些姑娘夫人,吃起来也是筷子不停。 温纶让工程队给三位大人连日建了一个吊脚楼出来,里面隔成三室一厅。现在天气热,吊脚楼完全可以。就算山里面晚上凉,三位大人还有睡袋呢! 睡袋被上缴了。 生活中一直沉默寡言的三位大人,差点翻脸。 碧荷毫不退让,指着看不出颜色的睡袋:“都多久没洗了?看看这一片,都黑得发亮了。底里面都磨破了,棉花都钻出来了,亏你们还钻得进去。” 三位大人瞪眼。 碧荷竖目,然后就抱着三个睡袋走了。 三个大人耷拉着肩膀,坐在竹桌前,扒拉着米饭。碧荷刚才送饭过来,大碗米饭,大盘的酸辣土豆丝,大碗的排骨汤。东西简单,美味可口。还有一人一盘野果子。 不管再怎么受打击,工作还是要继续。等到晚上他们结束工作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新被褥,还摆上了一盆野花,一盆苔藓? 苔藓晚上发光了,把半夜醒过来的三分之一的大人差点吓尿。 战战兢兢守到天明,发现衣服没了!除了昨天身上的这身。 大清早,三位大人全都两眼无神地站在门口沾着牙粉洗牙,看到昨天那个凶悍的姑娘提着食盒过来,瞬间清醒,咽下了洗牙水。 味道……还不错…… 碧荷没横眉竖目,脸上的表情简直服务业标兵,将早饭摆好,又从小毛驴身上拿了三个筐子下来。筐子很粗糙,也很奇特,竹条十字交叉订好,一掰开,稳稳架在地上,中间的布袋子张开。布袋子上写着三个姓氏——钱、高、韩,依次是三个人的姓。 碧荷微笑:“麻烦三位大人,换下来的衣物直接扔到筐子里。碧荷拿去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小钱大人哈哈哈:“那多不好意思,咱们自己洗就成了。” 碧荷微笑地更用力:“你们洗不干净。”昨天为了洗那些衣服,出动了三个人!那三个睡袋就更不用说了,差点把井水吊干了都没洗干净,今天被人拿去江边洗了。 小钱大人:“那就麻烦碧荷姑娘了。” 碧荷微笑:“不麻烦。”让他们自己洗才麻烦。还大人呢,出门连个伺候的都不带,进山直接来当野人的吗? 第97章 汪 小钱三人上山没几天,熊家又迎来了一窝弃婴。 五只矮胖墩挤在一起,在清晨的山上瑟瑟发抖:“唔嗯~” 早上开门的赵四:“唔!” 跟在赵四身后的李二:“嗯?” 碧荷将挡路的拨到一边,低头对上五只抬着短脖子,摇着短尾巴的小奶狗,一身黑毛,只有眼圈和四只爪子是金色的毛,明明应该不会那么难看的毛色,却怎么看都:“好难看。”简直跟大汪二汪一脉相承的难看。 小奶狗们怒目而视,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尾巴都绷直了。 身为每天早课的领操员,熊大这个主人几乎从来不赖床,看见人聚在门口,也跟了出来,搓着下巴皱起眉头。才这么点大,到今年冬天可拉不动雪橇啊。 熊大觉得,这几只狗得提前预支的工钱,还不是专门的拉雪橇的品种,略亏本,所幸进山打猎还能派上几分用场。 温纶醒来见过了家庭的新“雇员”,拿着炭笔随便勾了两条线,让人去叫了工程队那边,给打狗屋。山上材料人工齐备,五个狗屋不出半天就打造完毕。倒是碧荷负责的狗窝还差一点,倒是不急。现在狗小,全都挤一个窝里。 等狗长到小腿高的时候,熊大留了一只看家,两只放到竹林,两只放到山里面的营地里。 竹林如今已经面目全非,靠近外面的两个山头已经彻底变样。小径清幽,铺上了略微平整的山石,没有过多打磨,走着倒也不会磕脚。旁边还有许多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路,铺上从大安江边淘洗来的石子,一个个被冲刷的表面圆滑,还颜色各异。 石桌石凳凉亭之类的不多,但都恰到好处。 几个书生正在一处凉亭里,认认真真地在板子上作画。这些板子全都是准备安置在岔道口的指路牌,以防走失。摊在桌上最大的一块,是温纶的杰作,旁边还有一些注意事项,包括进竹林前要领取驱虫避蛇的草药包,一个月换一次等等。 小钱大人经过看到,眼睛一闪,当天宋林又往山下跑了一趟。现在这天气能骑马,倒是不用他自己两条腿。 没过几天,温纶就收到了回信。他没寄过信,最近他安分着呢! 信是太子殿下写的,问他路牌的事情。 “百姓大多不识字,就是在路牌上写字,他们也不认得。”山上天凉,哪怕现在白天天气还有些热,到了下午就得多披一件衣服。温纶把看家狗来福当暖炉,抱在腿上。 来福两只前脚搭在书桌上,低着头像模像样地看着信纸,看一会儿信纸又扭头看一会儿温纶:“汪?” 温纶做的指示牌,不过是旅游景点的路标而已,总共也就那么点地方,指示什么的也简单,不用认得字,直接在上面画个简图,再加上一个箭头图形就可以。 竹林的路牌也是温纶的试验之作,他的目的是想做山里面各个村落的指示牌。 山路的修建一直没有间断,可是越往深山,遇到的困难也就越多。要在八百里大山实现村村通,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但是只是在容易迷失的地方,做一个指路标记,应该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温纶写了两笔,又放下。 来福用额头顶了顶温纶的下巴。 书房门敲了敲,碧荷进来请示:“大少爷,工头过来请示,问您有没有时间去竹林那边看看?” 温纶正想不出什么法子,正好出去透透气转换一下思路:“走,去看看。” 来福一件温纶有动作,直接从温纶腿上跳了下来,落地后抖了抖毛,目送温纶出了院子。 工头来找温纶也不是别的事情:“竹林的房子算是赶工赶了出来,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竹林那里,本来就分了三块,一块是开放给游客玩耍的,一块是试验竹荪种植的,一块是养殖竹鼠的。因为小钱三个工作狂,所以临时搭建了一个吊脚楼出来给他们住着。 可是这只能天气暖和的时候住住,山里面的大冬天是闹着玩的吗?别说大冬天了,就是现在,晚上也挺凉了。小钱大人三个可都是正经书生,样子虽然长得糙了点,身子可虚得很,热天都能冻感冒。 温纶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就搬回村子里住,反正有马,路上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小钱大人的意思是,死也不离开工作室! 小钱大人态度很坚决,温纶无奈让工程队在吊脚楼边上重新起了个严严实实的屋子。屋子外面还是用的竹子,看上去除了比吊脚楼稍稍矮了一些,并没有多大区别。 “中间抹了泥,填了缝隙,屋子里面绝对不漏风。”工头指着新房子给介绍。 门口踏步是三级。温纶拾阶而上,推门进去是木地板,墙面也全是木头的。这屋子比吊脚楼要小得多,也没有什么三室一厅,直接就是正正方方的一间屋。 四方的大厅中间是一个火塘。 工头指着火塘说道:“周围铺了青石,不会烧到地板。到时候架上支架,在屋子里也可以热个茶什么的。常这么烧烧火,屋子里也能去潮。”竹林里阴湿。现在看着还好,早前进来的时候,很多竹林浓密的地方,几乎暗得不见天日。 贴着三面墙壁,放着三张高低床:“这是温先生指点的。我们拿了几种图样给三位大人看,三位大人都选了这种。”上面是床铺,下面是衣柜和书桌。桌子上还做了收纳的格子,可以放文房四宝。 “晚上把布帘子一拉,就可以安心睡觉了。”工头一样样示范着功能,眨巴着眼睛求夸奖。 温纶被一个糙汉子这么看着,背后寒毛一立,扭头指着一角:“这里放一张餐桌。那边上立个柜子。”这里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个工作室。温纶也是学农的,自然知道尽管他们整天都在地里面转悠,但还是缺少不了纸面作业,和许多文件资料。床铺那边只适合放一些个人物品,工作还是需要另外一块地方。 至于更多的,那就完全不必要了。这三个人如果让他们住舒服了,就怕到了大冬天都窝在这里。就算准备工作全部做足了,等开春的时候估计也会变成三个野人。碧荷的意见已经很大了,这三个人的衣服是最难洗的。要不是从山里面雇了几个做粗使活计的仆妇,碧荷每天的时间都得耗在洗衣服上面。 只是,这三个人的作用还真大。别看他们来的时间不长,可是真才实学的农业专家。山民们原先还碍着三人大人的名头,相处间多有隔阂,但还是鼓起勇气向三个人请教种地的知识。 有些山民心里面还是不服气的。他们中了一辈子的地,祖祖辈辈都在这山里面种地,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读书人? 可三位大人全都没什么架子,外表看着也和农民没多大差别,只要有人来问,他们几乎有问必答,还经常一有空就往农田里跑。还真别说,这地看着都舒服了些,眼看着就要秋收了,照着今年的势头下去,可是丰收啊。 原先还以为收成少,是因为山里地薄。现在看来是他们不会种地。 温纶还没走出门,就听到人声,没过一会儿,小钱大人就被一群人围着走了过来。 “小钱大人今天搬家吧?” “是啊。工头昨天通知了,说是今天能搬了。”新房子可漂亮,可暖和。照他说,要什么床铺布帘那么麻烦,直接在火塘边上铺上睡袋不就成了。 “我们来帮你们!” “不用不用,没多少东西。” 等到小钱大人走到门前的时候,热情的山民们看出,小钱大人真心不需要他们帮忙,才离开。温纶也带着人走了,没跟小钱他们照面。 小钱三个人上山的时候,也就是两个包袱的东西,直接往马背上一放就走。等到现在搬的时候,东西可就多了。光被褥就有两套,经常换洗晾晒。还有一些碗盘之类的生活用品,各种山上独有的植物盆栽。在山上那么久,做的研究记录之类的,杂七杂八也搬了好一会儿。 等到搬完,三个人直接坐在地上捶腿捏手:“怎么多了那么多东西?” “不都是熊家拿来的吗?” “唉,真好。”好到具体哪里好都说不上来。他们三个人虽然俸禄不少,可是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农村,还是哪里条件艰苦往哪里跑,就是有钱也享受不到什么,有时候甚至还会饿肚子。 但是在大茶村这边,别说是饿肚子,就连一双袜子都用不着他们自己洗,只要一心埋头研究就行了。山民们也很淳朴热情,完全不像传言中那么凶悍。就连小孩子,都会偶尔送一个菜饼子,两个鸟蛋什么的。 现在他们自己住着吊脚楼根本没觉得什么,熊家已经重新建了个房子来给他们住,只为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们拒绝搬到村子里住,最主要的原因确实是为了节省在路上的时间,其次是他们觉得吊脚楼他们住得很好。吊脚楼在这边可能只能夏天住住,可是在气候温暖的南蛮那边,完全适合人们居住。 小钱大人早就征求了温纶的统一,然后写了书信回去,据说不仅是南蛮,齐国的南方地带,产竹子的地方都已经准备开始试用了。 “对了,刚才是不是温先生在这儿?” “唔,我好像也见着了。” “那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嘿!肯定是熊大人今天回来了!” 因为竹荪的研究项目,温纶走不开。熊大只能自己去了府城,来回办事加上指点姚青,紧赶慢赶也是半个月了。 回到家的温纶,发现熊大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满院子莺莺燕燕的小姑娘。 温纶:“……”想放来福。 熊大看着媳妇儿的眼神,心头一跳:媳妇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98章 贵妇人 温纶身边有很多小妖精,熊大随便数数就有一个(李二)两个(翠莲)三个(碧荷)。尽管他知道,温纶对他一心一意,可谁都不喜欢自己媳妇儿跟前天天晃着几个妖精。媳妇儿还有些离不开这几个妖精。 将心比心,媳妇儿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妖精。是的,数量以群来计算。哪怕在熊大眼里,这群妖精全部加起来,还没自己媳妇儿一根手指头吸引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状况,他自己也心里有数。 熊大只消看一眼,就明白,媳妇儿生气了! 熊大:“媳妇儿,我回来了。” 温纶:“哦。”呵呵,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院子里的莺莺燕燕们很快就发现了温纶,纷纷过来给温纶行礼:“奴婢拜见熊夫人,给熊夫人请安。”小姑娘们全都是一水的十五六岁年纪,环肥燕瘦清纯美艳端庄等等应有尽有,简直就是选美比赛。 几年下来,温纶仗着内置的学霸贵公子配置,将端架子之类的逼格早就融会贯通。此刻哪怕他心里面已经火冒三丈,脸上表情也没动一丝。 他们的家庭特殊,两个男人组成,就算是夫夫关系,感情也牢固,可是平时也多少注意着点避嫌。这几个小姑娘不管是什么来路,看这样子是要直接在熊家住下的。她们称呼温纶为“熊夫人”,说明也不是熊大买来的丫头,是外人。这外人的单身姑娘们,往两个男人的家里面一住,别人看见了得怎么说?她们不要名声,他还要呢! 温纶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子,略点了下头,叫上熊大:“吃过饭了吗?”教训小浣熊势在必行,但是没必要做给外人看。 熊大没想到还能从生气的媳妇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愣了愣神,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吃、还没吃。” 温纶嗯了一声,走去厨房。 还没等温纶走两步路,一个小姑娘紧走两步,笑道:“熊夫人留步,奴婢去厨房传话就行了。”哪有主人亲自传话的道理,这种事情当然是下人来做。来之前只知道镇南将军是草根出身,将军夫人稍好一些,也不过是个落魄贵族出身的庶子。今天一看,有这样的主人,难免没了规矩。她们出身高门,很多事情绝对不能跟熊家一样这么没讲究。 温纶果然停住了脚步,低头对着这个状似谦恭又有眼色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个笑:“哦?” 熊大的脸一黑,一层淡淡的煞气弥漫开来。他的媳妇儿,他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这鬼丫头算老几,敢这么跟他媳妇儿说话?! 气场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周围的人自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那说话的小姑娘感觉尤甚。她脸上的笑容不过撑了两秒,就撑不住了,到底也是深宅里面混出来的,察言观色是必修课,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妙。她大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应该对熊夫人不合规矩的言行无视,可心里面还是难免委屈——她多做事情,教他们该有的规矩,倒是她做错了? 这时候翠莲端了一个托盘出来,大碗的热汤面,两个小碟摆在一旁,一碟子酱菜,一碟子水果,都是普通的东西,但硬是摆出花来。 这是柯大厨的手艺,他原本是安江城大酒楼的掌厨,手艺比起京城的大酒楼来也是不差的。一碗面看着也没什么出奇,细面清汤几点葱花,连油都撇清了,看上去就是一碗阳春面,可是却香得出奇。 熊家的院子不小,可从厨房门一打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一瞬间转了过去。 翠莲对一院子的安静仿似未觉,径自说道:“夫爷,面是放在偏厅里,还是放到花厅里?”偏厅是吃饭的地方,花厅是在熊大夫夫两个的卧室里。 熊大回了一声:“放花厅里吧。”转头对着另一个小姑娘,“院子里都是男人,钱夫人住这儿不方便。你们别忙着收拾,一会儿让管家带你们去。”至于去哪里,熊大没说,也没人敢问。 直到熊家人全都进了屋子,那群小姑娘还呆呆地站了很久。 齐国的民风还算开放,对妇女的约束并没有那么大,平时走街串巷的不说,就是当官也都是可以的。这群小姑娘们往日里跟着自家夫人外出的机会并不少,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大狗看主人,以前哪怕是主人家对她们有些意见,也不会给脸色,最多也就是为难一下,可这种直接让她们连屋子都不让进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过了良久,一个小姑娘忐忑道:“夫人最晚后天就要到了,快的话明天就能到,这住的地方……”自家夫人万事都有讲究,就这两天时间的布置,时间也未必够。而且从进村子起,她们就留意了,整个村子就熊家一家算是砖瓦房,其他的人家都是土坯房。熊家不让住,难道让夫人夫人住那土坯房吗? 大茶村的土坯房对比原来,那已经是从危房变成经适房了。但是在这群小姑娘的眼里,那房子哪里能住人,家里的牲口住得都比那房子好! 另一个小姑娘狠狠瞪了起先说话的那个一眼:“多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外面的争执不过是短短两句话,等翠莲出来的时候,几个小姑娘已经状若无事了。 翠莲目不斜视地走过,到门口对着从茶园赶回来的赵四说道:“大少爷吩咐了,让你带着这些人去小钱大人那边安顿。” 赵四刚回来,还没搞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怎么也能听出翠莲话中的不喜,皱着眉头说翠莲:“这是小钱大人家的?怎么往院子里领?都是姑娘家的,怎么好住在府上?我不在,你们连安排这些事情都不会了?” 翠莲低头,装出一幅受教的样子。 赵四说话间多少带了点训斥的意思,声音没有提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几个小姑娘自然是听得清楚的。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她们前脚刚嫌弃人家不懂规矩,后脚就被扇了一巴掌回来。这也确实是她们没考虑到。和钱夫人往来的自然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住宿那是分内院外院的。钱夫人要上人家家里做客,当然不会住在外面。可她们没考虑到,熊家是男人当家,根本就没有内外院之分。她们巴巴地把夫人的东西往两个男人的院子里面搬,这话传出去,她们夫人成什么了? 想到这里,所有的小姑娘都脸色煞白。 赵四的脸色也不好看,勉强挤出个笑来,说话的声音也透着三分轻浮:“几位跟着我来吧。” 几个小姑娘的行李不少,但还没从马车上卸下,现在也方便,直接就跟着赵四的走。 竹林那里哪里有什么住人的地方,就连小钱大人他们都已经搬进了新屋子。让这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住进那夏天是凉爽,现在是四面漏风的吊脚楼里,赵四心里面却是连一分恻隐都没有。主人家比他的心更软,要不是这几个小姑娘犯了忌讳,哪里会被发配到这种地方来住?华大夫的那个药房已经在药园那边建了新屋,不然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有院子可以租借,怎么也不吊脚楼好。 小姑娘们搬去了吊脚楼,熊家院子里瞬间就清静了。 温纶和熊大在花厅里开始吃面——温纶吃面,熊大吃酱菜。 吃饭的时候,不说话。 温纶吃得慢条斯理,熊大吃得都快脸上滴苦水了。 好不容易等温纶吃完,熊大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媳妇儿~” 温纶抬了抬眼皮子。 熊大捞过放水果的小碟子,给剥皮去籽,递到嘴边,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温纶不为所动地吃完整盘水果,才低头说了一句:“钱夫人?” 熊大点了点头:“嗯。就是小钱的娘,钱尚书的夫人,她过两天要来,说是给小钱大人送衣物,顺便在山上过个年。这些人都是钱夫人跟前伺候的,先来给钱夫人布置安排的。我回来的时候,正巧和她们同路,就顺便带回来了。” 温纶也跟着点头:“哦,顺便。”现在茶园的秋茶都没上市,距离过年还有小半年呢,这钱夫人到还真是顺便。 熊大拧了毛巾给媳妇儿擦脸,又倒了茶给媳妇儿漱口,有些摸不准媳妇儿的意思,心里面有几分委屈:“上山就这么一条道,我也躲不开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做出这番忸捏的样子,简直不能忍!温纶直接站起来,往门外走。 熊大脸色变了变,手伸出去,没敢拉住,盯着关上的房门,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温纶倒是没生气了。他生气也就是进院门那一会儿,任谁看了自己的男人出门一趟带回来了一群小姑娘,都会心里面不痛快。可事情闹明白了,小浣熊是无辜的。惹事精是那钱夫人。 温纶去了厨房,这回没人阻止他的“没规矩”。 当天晚上,小钱大人没饭吃,看着两位同僚捧着香喷喷的面条,两眼放绿光。 两位同僚把碗搬到自己的桌子上,厚帘子一拉。 小钱大人:“……” 来收碗的碧荷:“小钱大人您的家里人来了,咱们家就不伺候了。” 小钱大人:“……” 同僚们擦着油嘴:“怎么你家的丫头不给你准备吃的?” 小钱大人翻了个白眼,不吭声,在火塘里点上木柴,架上锅子自己煮粥吃。山民们送的山货不少,水也不缺。两碗水煮沸,撒上两把杂粮米,再撕了几个干蘑菇,用匕首削了几片风干的腊肉,没一会儿就有浓香飘出来。 他们常年在外面,条件艰苦,生活自理没问题。这样的粥在以往看来,甚至已经算得上奢侈。可吃几个月熊家的饭食,小钱大人的胃口显然不怎么好。 “笃笃笃”地敲门声传来。 小钱大人开门一看,果然是自家老娘养在跟前的几个丫头,面若桃李的小脸冻得发白,说话都在哆嗦:“少爷。” 对比那蚊子叫的说话声,肚子的咕噜声更响。 小钱大人黑着脸进屋,将锅子从火塘上取下,递过去,然后把门一关,一句话都没说。 第99章 人尽其用 温纶出去了一个时辰,才回到房间。 熊大还是保持着他出去时的样子,听到声音反射性地抬头看他,目光甚至有点凶狠。熊大的喉结动了动,但是没说话。 房间里有些暗,温纶只看到熊大异常明亮的眼神,抬脚把门踢上,将手上的碗放到桌子上:“面没有了。正好有新鲜的鹿肉,做了盖浇饭。”放好碗,转头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不点蜡烛?”摸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上。 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很耐烧,点上两根顶的上一盏日光灯。烛火下,熊大的脸色明明灭灭,突然伸手一把将温纶抱起来,往炕上一压,埋首在温纶的肩窝,一动不动。 温纶呆了一下,感觉到熊大绷紧的背脊,伸手轻轻拍抚,等感到熊大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才道:“肚子不饿?起来吃饭。” 熊大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一只手还是抓着温纶不放,连吃饭的时候都情愿换左手。 等到洗漱完了,钻进被窝,熊大才闷闷地说了一声:“温纶,以后别这样。”媳妇儿那冷冷淡淡的样子,其实和最初也没差多少,可再次经历的感觉,却让他有些胆寒。他真心被吓到了,就算心里面其实明白,温纶并不会就此不理他。 这样是哪样?温纶愣了愣,也就明白了,有些哭笑不得。他都还在想要怎么整整小浣熊呢,结果他自己倒是把自己给整怕了。 “嗯。”温纶应了一声,想到当初那画面,到底心里面还是有一丝不爽:“以后这种事情交给我处理,嗯?” 熊大没有二话,点头:“嗯。媳妇儿主内。”放下心头的大石,刚才吃下去的鹿肉的效果出来了。泛起热度的身体,更加紧贴过去。他和媳妇儿分开了半个月,想得厉害。 熊夫人第二天倒是强撑着起床了。没办法,昨天一晚上还可以当是教训,但是再继续下去,就不合适了。赵四一个管家,对付那些丫头还行,但是钱夫人要过来,却是不能住在那吊脚楼里受冻的。钱夫人住在熊家不合适,这地方的安排,只能由温纶来。 熊大看见媳妇儿这样,有些愧疚,又有点心虚。当时他心里面倒是想做个两次就好,但是一碰到媳妇儿就理智全无,再加上媳妇儿也配合…… “小浣熊!”温纶哑着嗓子扯住熊大的衣襟,“走错路了。” 熊大将媳妇儿搂在怀里,小心紧了紧,拉了拉缰绳。小毛驴转了个方向。 经过两年紧锣密鼓的建设,堡楼如今就算是参与过建设的村民看来,也没有丝毫的狰狞或者巍峨之处。前后两道两层多高的石楼,依山而建,死死卡住进村的通道,配上数间配套的建筑,完全像是一幢富贵人家的山间别居。两道石楼的中间,还堆满了各种了建筑材料,但是边上就是八百里大山的自然景观,尤其是到了二楼。其中一间屋子推窗看出去,直接就是云雾缭绕的悬崖峭壁。 茶庄的设计在当初就包含了住宿的部分。温纶也没有要求多精致,如今房间的部分已经有了样子,只是还没有家具。茶庄建设了那么长时间,关键还在于堡楼的一些机关。茶庄的部分只是堡楼经过化妆后的样子。 对于温纶来说,家具倒是小事情。那些丫头人数虽然多,但是温纶根本不放在眼里,就是让她们打地铺也是可以的。茶庄住宿的部分在二楼,没什么潮气,有是木地板,铺上一床被褥就行。 “钱夫人用的,也就是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板凳。库房里就有。东西差一点,多铺两层被子就行。翠莲碧荷布置过茶楼,让她照着茶楼那里布置就行了。”女人家嘛,弄点漂亮的花布一铺,难道还会掀开来看床板? 温纶正愁库房里的花布没地方用。家里的女人少,满打满算就是翠莲碧荷两个,最多就是茶园里的那些家眷。那些布匹还是温纶的嫁妆,倒不是专门给妇人做衣服的料子。质量上乘,颜色艳丽了一些。温纶总觉得穿不出去。而不管是碧荷翠莲,还是茶园的女眷,无论从身份上还是实际功效上,都不适合穿这些料子做的衣裳。她们都是日常要做事的人,这些料子漂亮归漂亮,可是并不如粗布耐脏耐磨。 温纶就一直堆放在库房里。现在钱夫人一来,倒是有了用处。至于缝制窗帘桌布什么的,也不用自家人动手:“钱家不是来了很多丫头么。我画个图样,让她们自己弄。” 被温纶安排工作的丫头们,正跟着小主人前前后后地打转。自从第一天到了熊家就被打击了气焰之后,她们就不敢端着尚书府的架子。虽说她们平时外出也不是第一次,这种替女主人来打前哨战的事情也没有少做,可当时都是人家赶着都准备好了,她们提早个一天两天到,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根本不用她们具体做什么事情。 现在呢,在山上她们连去哪里提水,哪里端饭食都不知道。昨天来了,甚至还是他们的少爷准备的食物,今天还指点她们各个地方和要注意的事项。 几个丫头尽管是下人,可是尚书府里养在夫人跟前的丫头,待遇比起一般人家的姑娘都要好一些,平时连粗活都是不用干的,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昨天晚上一多半都红了眼眶。 幸亏他们搞研究的地方并不对外开放,否则这一溜的漂亮姑娘全都这幅样子,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脑补呢。 小钱大人觉得很烦,就连两个同僚也觉得不舒服。他们三人家世都算不错,原本在家里那也是一串的人跟前跟后的,可自从入仕后满齐国跑,就再也没了少爷的习惯。尤其他们现在是在下地玩泥巴,又不是在书房里研墨作画,还需要人造人添香。 几个丫头甚至连土路都不会走。短短的一段路,就有两个摔了一身泥。这地方洗澡又不方便,小钱大人皱着眉头,冷声:“回去。” 几个丫头脸色一白,只能战战兢兢地缩着肩膀跟在小钱大人身后。 刚好,碧荷抬了早饭来。偌大的木桶,她一个从马车上搬到了饭桌上。 小钱大人心头略微松了一口气,看分量应该有他家那些丫头的份。他想得没错,昨天那一晚不过是给几个不开眼的丫头一点教训,并没有真放在心上。 木桶里的和小钱大人昨天晚上煮的粥,材料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杂粮、菌菇和腊肉。小钱大人的手艺只能说是煮熟了能吃。这一桶菌菇粥,火候足足的,口感爽滑浓稠,菌菇的鲜和腊肉的咸香完美融合。 小钱大人一口气喝了两碗,到了第三碗的时候,才发现碧荷没有走。往常碧荷都是放下饭食,带上他们换下了脏衣物就走;中午过来送午饭的时候,顺便收早上的脏碗,再打扫一下;晚上也是送饭收碗,再将洗干净的衣服送过来。 碧荷虽然一天往竹林跑三次,但是待的时间并不长。像现在这样守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有。 碧荷看出小钱大人的疑惑:“我家大少爷交代了,给钱夫人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一会儿让几位妹妹过去再看看。” 小钱大人看着碧荷的笑脸,背后寒毛就竖起来了,口中谦虚:“那就麻烦碧荷姑娘了。家里这几个,能使唤的尽量使唤,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尽管吩咐……” 等到小钱大人说完,手里的半碗粥都冷掉了。几个丫头的管理权也移交到了碧荷手上,彻彻底底的! 于是,等碧荷走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串的丫头。 熊家的院子里再次热闹起来,不过这一次温纶喜闻乐见。作为主人,还是男主人,温纶倒是不方便和几个小丫头去撕,他也不会。 碧荷就没这份顾虑。 尚书府的丫头们虽然被自家少爷给移交了“使用权”,可心底怎么可能真正服气? 结果碧荷单挑一群,两三下就完胜了。碧荷根本就没和一群丫头骂战,直接上鸡毛掸子抽。碧荷表示,她是将军府的人,必定是首先用拳头讲话的。 尚书府的丫头们被暂时抽服气了,跟着碧荷的指示说一做一,只要敢有丁点小动作,鸡毛掸子直接就抽上去。根本就不用抽到身上,光是听着那破空的声音,温纶就知道这一下得有多痛。 熊大看到媳妇儿柔和的表情,凑过头亲了一口:“别去管他们。” 还别说,尚书府的几个丫头虽然做起粗活磕磕绊绊,但是个个都有一手好绣工。不过是茶庄的一间卧房,所有的窗帘被套之类,全都在一天时间里赶制了出来。 等到所有东西都按照碧荷的指示安置好的时候,原本简陋的房间顿时就变了模样。 她们原来还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连个刺绣都没有,怎么能让夫人住进来。结果最终呈现的样子,却让她们觉得很……漂亮?谈不上,但是很舒服。 熊大带着温纶过来看,身后还跟着翠莲:“楼下还有些摆设……” 翠莲的话还没说完,几个小丫头都纷纷有眼色的应和着往楼下跑。她们人多,没一会儿就一人拿着点东西上了楼。 温纶随手指点:“花瓶放在这里。那几个花盆放到窗户外面的筐子里。狼皮铺在脚踏上,两边压实了……” 布置完,赵四找了过来:“钱夫人来了。” 第100章 用心良苦 钱夫人本人倒是没有她手底下那些丫头的做派,反倒并不拘泥细节,脸上连脂粉都少。 用温纶的话来说,就是个女汉子。 一个女汉子跟前养着这一堆小妖精,温纶表示想不明白。这又不是缺啥补啥。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温纶也不好打听。对他来说,钱夫人这个京城贵妇,也不过是个需要招待的客人而已。而且人家自备那么多丫头,根本不需要他再多精心准备些什么。 “大茶村条件不比京城,钱夫人有什么不便之处,还望多多见谅。”温纶说着客气话,实际上是把自己当主人的责任一推三五六。 那几个小妖精给温纶的印象岂止是不好,简直是恶劣。尚书夫人多么金贵的身份,住哪儿哪儿都是怠慢,用啥啥都是委屈。好歹他也是个二品诰命,倒也不用怎么奉承,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由于是“夫人外交”,熊大也不过是露了个面,就去了茶园。 钱夫人跟着说了两句场面话,直接跟着温纶去了茶庄。 茶庄的房间已经布置完毕,不华丽,只是各种舒适。当然,在匠人们日日不停的劳作声中,根本算不上清静。 温纶又是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怠慢,姿态却和扔烫手山芋没两样。 钱夫人看着温纶走出了茶庄,转脸对上自家的丫头,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说吧。”钱夫人见过人的多了去了,又是尚书府的当家主母,温纶那点根本没怎么掩饰的负面情绪,怎么可能瞒得过钱夫人的眼睛? 单单是两个字,几个小丫头就脸色刷白,一五一十地将上山后的事情讲了个明白。 钱夫人听完,差点被气笑:“倒是我的不是,以往太纵着你们,只盼着哪天你们有谁能给我们钱家……”说着,钱夫人心里面也是一阵气苦。这些个丫头,她养在跟前,不为了别的,就冲着样子好看,盼着她们哪个有天能争点气,给她生个孙子。要不是自己儿子一连克死了三个未婚妻,导致现在整个朝野都鼎鼎大名,她哪里用得着出此下策。 在钱夫人看来,这些个丫头的资质不重要。等孩子一生出来,就养在她跟前,教得好了,比什么都好。若是孩子娘够聪明,给个妾的名分也不是不能考虑。 可别人家的丫头都变着花样地往主人床上爬,她养的这些专门为了爬床的丫头倒是好,一个个对自家少爷规规矩矩。 丫头们听到钱夫人未尽的话,脸色更是白了三分。别的大户人家,总有几个模样好的丫头,养在少爷跟前,是当少爷的人。这些个丫头,在下人中算是顶顶好的出路,甚至将来不难变成半个主人。可他们钱家,谁敢爬主人的床?! 钱大人是个铁公鸡,本来就对着钱夫人养她们这几张嘴巴有意见,只要钱大人的眼光一扫,都不用多说什么,她们就得自我怀疑,到底浪费了多少钱粮。 少爷小钱大人的名声就更可怕了。三岁克死了娃娃亲的表妹;十二岁刚合了八字,人姑娘就一个风寒去了;十五岁才刚议亲,那姑娘在自家花园里散步,崴脚摔下去,直接脑袋撞上了假山,也是香消玉殒。哦,对了,还得算上一个指腹为婚,直接流产的。 这样的名声,她们当下人的命也是命,主人不珍惜,她们自己却是珍惜的。之前有不信邪的丫头爬床,一个摔进了荷塘里淹死了;另一个更惨,撞上了摸进府里的刺客,直接就被咔嚓了。这种事情,整个尚书府从未发生过,就这么给碰上了。 所以,小钱大人还是个大龄未婚青年。 钱夫人一生顺遂,只除了这个儿子。她现在都不求儿子能正经娶妻,只要生子就行。 只是这方面钱夫人完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不仅她刻意挑选的丫头对她儿子敬而远之,就连她儿子也是对这些个漂亮妖精一点兴趣都没有。 钱夫人的纠结,温纶全不理会,急急忙忙赶去了茶园。 牲口棚里,熊大亲自给小毛驴媳妇儿接生,还有华永在边上掠阵。 等温纶赶到的时候,一头小灰驴子已经落地。小毛驴守在外面,对着自己的媳妇儿和女儿低低地叫唤。 熊大看到媳妇儿过来,皱了皱眉头:“怎么现在就过来了?这味儿多难闻。”说着,也不像以往那样,看到媳妇儿直接贴过去,而是退开了几步,走到下风口,又指了个地方,“媳妇儿站过去,对,往那儿。那里闻不到。” 温纶在那个地方站了一下,就走到熊大身边。他一个糙汉子,哪里有那么精贵? “知道难闻,还不赶紧洗洗。”茶园这边有洗澡的地方,只是没家里那么精致。 熊大显然没那么多计较,干脆提起了轻功:“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人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温纶顿时就羡慕嫉妒了。平时他都是被熊大背着东奔西跑,没有这么旁观过。而且那时候熊大的速度也会刻意放缓,哪像现在这样,简直跟飞起来一样。 温纶抬头想了想心心念念的天外飞仙,又低头想了想自己的养生拳(二)。 于是,等到熊大冲洗完,再跑过来的时候,发现媳妇儿的眼神格外不善,最后两步都下意识地放缓了。这是咋了?媳妇儿生气了? 温纶命令:“教我学轻功。”根据他这么多年的观察,轻功这种在他眼里十分神秘的功法,其实在齐国还是很普及的,而且应该也不难。看看华永一个大夫,再看看宋林一个书生,他们都会,而且水平都不低。他也不求达到那么高的水平,只求冬天以后能自己出门,不用熊大背着还不行? 倒也不是他不愿意让熊大背。可是他们现在年纪还轻,难道以后老了,他还要熊大背?人总有个年老体弱的时候……温纶的脑补停不下来,只觉得自家小浣熊已经老得尾巴都秃毛了。 身为和温纶最亲近的人,熊大当然明白自家媳妇儿的身体,现在其实并不弱。就算是当初,也只是因为连续遭逢变故,后来经过了调养,又有华永在山上,可以时时针对温纶的身体做调整,温纶可以说比起一般人还要更健康一些。 只是温纶属性偏宅,一张小白脸混在山上的黑皮山民中,乍一看就是一副文弱的样子。 媳妇儿想学轻功,也不是不可以。熊大有些为难:“那我们明天早上开始练?” 温纶一锤定音:“今天晚课开始。”说干就干,他就是这么有效率! 于是,温纶傍晚就跟着熊大开始跑圈。 熊大:“今天第一天,就从家里跑到茶园再回来就行了。” 熊大:“回去让碧荷缝两个沙包,明天绑腿上。” 熊大:“呼吸不要乱……” 回到家,温纶呈死狗状,被熊大抱着洗漱,按摩:“第一天辛苦一点,明天找华叔要一点解乏的草药……” 温纶:一点都不想去想明天还要跑圈。 白天累得很了,温纶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醒过来,两条腿经过了熊大的充分按摩,倒是没有他记忆中的酸痛。 熊大给媳妇儿系上了两个沙包,沉甸甸的,好几斤重。 温纶的心情也很沉重,但是想想自己正走在天外飞仙的路上,瞬间又挺起胸膛:“走!跑圈!” 来福跟着一起跑。很快一人一狗全都开始吐舌头。 跑圈在大茶村已经成为传统运动项目。以往是冬天的时候跑跑,后来觉着每天早上跑两圈,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耽误什么事情,身体也强壮了一些,就坚持了下来。很多人也不把这个当什么运动,而更倾向于一种娱乐活动。每天田间地头转一圈,顺手还能摘个菜。 现在倒是已经形成了一景。来大茶村的游客们,每天早晚都会看着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跑圈,有些人直接就加入了进去。 钱夫人有些惊讶。丫头们已经看了两天,就直接说了。 钱夫人一挥手:“走,一起跑。” 事实证明,钱夫人也不过是性格上女汉子,身体还是缺乏锻炼的弱女子。气势汹汹地出去,苟延残喘地被抬回来。 晚上来请安的小钱大人抽着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看到领跑之一的碧荷的时候,小声提了一句,让她多照顾一下。 碧荷老师倒是无所谓,教着跑圈锻炼身体嘛,小事情。 第二天,钱夫人的锻炼计划就被提上了日程。 早上钱夫人刚洗漱完,碧荷就来了:“钱夫人早上先别跟着跑圈。山上的环境不比平地,人多少得适应几天,才能缓过来。”她家大少爷说了,这叫高原反应,“要不钱夫人一会儿跟着打打养生拳?” 村子里打拳的人也不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跑圈,尤其那些腿脚不是很灵便的。山上地形复杂,只有土生土长的山民,才能够如履平地。很多刚来的娇小姐们,说不好连走路都能摔跤。 村民们也打拳,只是每天早上打养生拳。村子里没有足够大的地方,全都是在自家院子里。 如今的茶庄里除了钱夫人和丫头们住的几个房间,其它地方都空着,用来练习打拳再好不过。 钱夫人拉开架势…… 温纶、熊大和华永,在这时候已经聚在了一起。 翠莲在一旁烫着一套素白的茶具。茶杯中放入几朵完整的干花,烧开的山泉水微微静置一会儿,冲泡下去。 花香盈然,茶汤艳丽。 翠莲的眼中显出几分惊艳。 温纶笑了笑。花茶这种东西,就算味道未必好喝,也能不愁销路。人嘛,多少都是视觉系生物。 熊大喝了一口,果然不是很喜欢:“这个秋天上市,放在茶楼卖?” 温纶摇了摇头:“不,放在山货店卖。让村民们做,山上的花不好采集,量也上不去,让他们赚些家用补贴好了。” 第101章 欺师灭祖 温纶坚持了几天,有一天早上下起了雨。“身体弱”的学渣就被留在了家里。至于为什么起不来的原因…… 温纶:呵呵。 明明才早起了没几天,温纶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睡懒觉了,卷着被子窝着,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也没想什么事情,脑子里却静不下来。 他干脆自己爬了起来,慢吞吞地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关了一夜的房间里,有些闷热,他推开窗,外面细雨绵延。微微的风带着雨丝飘摇到他的脸上,顿时人就清醒了。 熊大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后倾,一条腿搁在门外,没敢跨进来。媳妇儿的脸色有点可怕。 熊大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媳妇儿?”他是体谅他媳妇儿,再说今天外面下雨,山路那么滑。今天早上跑圈的人也就只有几个练家子,村民们全都在自家屋子里练练养生拳罢了。 温纶看着熊大被雨水沾湿的一头一脸,招手让他进来:“快点洗洗。”免得到时候感冒。 “哦。”熊大一边洗,一边打量媳妇儿,结果媳妇儿根本没理他,直接就出了卧室。等到熊大再出去的时候,温纶正和宋林在聊天。 “宋先生尽管和温纶一样是书生,可是这身轻功可比大多数武将还厉害。温纶佩服。” 温纶很少说好话,宋林听着很顺耳。温纶的才学,对宋林来说根本不算不上什么。只是宋林在大茶村住了一年多,才渐渐发现了温纶之所以被天家看重的理由。而且,每当宋林觉得对温纶已经摸到底线的时候,发现温纶总会拿出点另外的东西来,让他吓一跳,再让很多人跟着吓一跳。 如今,温纶这么一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称赞,让宋林通体舒泰,眼睛都眯了起来,回答也不谦虚:“熟能生巧而已。”就他在大茶村住的这些日子,轻功水平又上升了两个台阶。现在他都有自信和蔡公公比比高下,单指轻功。 温纶很顺利地“欺师灭祖”,改投了宋林的门庭。熊大教的那些跑圈的方法,纯粹骗小孩儿玩。跑步又不是齐国人独闯,他在现代也经常跑圈,更有无数跑步爱好者,一天几公里地跑步,也没见谁跑成叶孤城。 宋林对轻功方面,对温纶并没有藏私。总的来说,就是内外兼修。跑圈还是要跑的,但是要配合着吐纳之法来跑,而不是像温纶原本那样埋头猛跑。照理来说,温纶的岁数早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可是宋林本身也是成年之后,到了太子门下才开始被迫学习的轻功,并不认为对年龄有什么门槛。 或许是书生对书生,宋林的方法对温纶十分对症。不过一个月下来,温纶已经明显感觉到脚步轻快了几分。 被踹到一边的熊师傅哼哼两声:“哪有那么快的进展,是你心理作用吧?” 温纶回哼了一声,提着热水冲茶。师傅没本事,还怪徒弟不行……不对,小浣熊教其他人来,明明很一板一眼,怎么教他就这样?他就算是学会了轻功,也不会进山去打猎。当年碧荷学了没多久,就能拳打小野猪了。 秋茶运出了山,跟着出山的还有各种花茶。 花茶的数量不多,大部分也就是晒干而已。山货店里有华永亲自写的各种花茶的效用和避忌,还有几种花茶的搭配方法。如今没有玻璃,但是用素白的瓷器泡出来,效果也很好。 茶楼里有一部分茶庄出产的花茶,数量更少。不卖,按着温纶画的花样,做成了礼盒,专门用来馈赠老顾客。 府城里,对茶楼的这一举措,背后碎碎念的不少。茶楼每次送点东西,全都是供不应求,而且是真正的送完即止,想买都没地方买。 茶虽然雅,但也不是人人爱喝茶。尤其是大部分茶中,都带了一份天然的苦涩,让很多妇人们不喜这种花钱吃苦头的行为。但是,花就不一样了。 秋天里,很多花已经凋谢,连树叶都一层层地落下。可是只要拈上几朵花茶,用开水冲泡,闻着花香扑鼻,看着花朵绽放,就是喝着……不是能加冰糖么? 府城的贵妇人们彻底疯了,反响之大完全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龙州县中的山货店里,那些山民们粗制的花茶连带着销售一空,但还是供不应求。 书院里,姚青被包围了。 仅是不同往日,姚青已经长高了不少。量身高的刻度,他自己在书院的寝室里也仔细画了一个。他现在已经比当初高了半个头! 明明已经长高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比小椅子矮?比小椅子矮也就算了,最讨厌大长腿把他包围了! 姚青的脸色很严肃。 不过书院里的同窗们并不怕。姚青这个书院里岁数最小的学生,在学问上比起很多人来说,都要精进,但是年龄摆在那里,姚青的性格又没有什么飞扬跋扈的地方,反倒是在书院里被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弟弟照顾。有些年纪大的,甚至将他当成自己儿子的也有。 至于脸色,姚青的脸色一向严肃。 “阿青啊,你家那个花茶还有吗?”这几个同窗敢包围姚青,自然是和姚青最相熟的几个,也没有多少表面功夫,直接就道明了来意。 姚青皱起小眉头:“什么花茶?”先生和大熊叔不在府城,他通常就住在书院里钻研学问,平时连自己的小院子都不回。卓安他们倒是隔三差五带点东西过来,说是先生和大熊叔捎来的,偶尔还有小六子会从带点东西过来。 东西太多,姚青只是吩咐卓安一样样登记造册,并没有一一查看。 “就是茶楼那个花茶啊。” “我娘已经下了死命令了,要是没弄到,我也不用回家了。” “唉,兄弟,我也是!” 姚青看着几个同窗惺惺作态,无奈答应回去找找,最后还交代:“有就给你们自己分,没有也就没有了。” 几个同窗哪里有不明白的。姚青的先生对姚青是出了名的好,凡事茶楼有的,姚青什么时候没有过?尽管不常住在一起,那也是为了姚青的学业考虑。温纶对姚青,那比对儿子还要好。想想自己的老爹……还是算了。 姚青果然从卓安那里拿到了花茶,高高的一摞。 姚青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么多?”先生不允许他喝太多的茶,他平时的饮料还是以山泉水居多,另外就是羊奶。 花茶是黄真亲自送来的:“这是大少爷特意吩咐的。这礼盒刚刚做好,比茶楼送客人的要多出几样。” 姚青仔细看了,发现每个礼盒里面,装得东西都有些不太一样,不禁疑惑:“这是?” 黄真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比对着说道:“都是些山里面出产的东西。有茶叶有花茶,也有些山货。金先生爱喝望春,里面特意加了一罐;刘先生的夫人胃不好,里面放了一罐玳玳花……” 姚青听着黄真一样样说着,忍不住鼻子有点发酸。先生就算不在他身边,还是记挂着他的。 记挂着姚青的温纶正在看热闹。 秋天的山货店让所有村民都狠狠赚了一笔钱。虽然这数目在温纶看来也就是丁点零碎,可是在村民们眼中却是一大笔财富,一大笔足以在山上购置田产的财富。 但是,山上是十分无奈的。无论是适合建房的宅基地,还是适合耕种的农田,都没什么多余。当初温纶想造点宿舍,都还是从二柱子手上买的。 可村民们的理由也足。旧房子不够住,自己儿子闺女大了,儿子成家得有新房,闺女大了得有自己的房间。村民们如今可长见识了,看看那些来玩的游客们,人家的闺女是啥样的。自家的闺女以前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如今家里有钱了,得宠着,花布衣裳裁起来。自己闺女住的那叫闺房,也必须要有! 随着茶庄的建立,大茶村的范围比原来要大了很多。稍加整理,不是没有宅基地。可架不住僧多粥少,村长愁得都掉头发了。 村民们已经明里暗里干了几架,索性现在山上游客并不多。倒也没什么人会觉得,这些“淳朴憨厚”的村民精分。觉得精分的只有钱夫人一行和小钱大人三个。 事实上,他们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村民们身上。 钱夫人跟前的小丫头们如今已经是脱胎换骨,走出去就是一溜的小碧荷,精气神都不一样。只是,死丫头们还是一个都不敢去爬她儿子的床! 钱夫人恨恨地瞪着几个吃干饭的丫头,转头盯上了碧荷。 碧荷正在指挥着几个人安置物品。山里面愈发冷了起来,钱夫人住在楼上已经不适合。匠人们盘好了炕,收拾收拾,赶紧将钱夫人一行搬到楼下来住。 京城里面,蔡公公也在收拾东西,可收拾到一半就被人叫了出去。 一脸富态的钱大人最近明显瘦了,笑眯眯的狐狸脸上甚至带了点愁苦的味道,弄到现在上朝都没人敢找他麻烦。笑脸狐狸已经够难搞了,更何况是呲着牙准备随时咬人的狐狸? 钱大人塞了一个厚厚的纸包给蔡公公:“听说你要去大茶村,我家媳妇儿子都在那儿,劳烦蔡公公捎些小东西。” 蔡公公当然没有二话,那么点东西而已,点头应下了。 太子殿下将自己打包了,企图塞到蔡公公的行李中,结果被皇上亲自提溜了下来。 太子的脸色很难看:他是太子,让他休个年假不行?他还不是皇帝,干嘛天天要批奏折? 皇上的脸色更难看:当老子的让儿子做点事情都推三阻四的。一点点奏折而已,干嘛弄得苦大仇深? 皇后:“蔡公公一路顺风。” 蔡公公走了,皇后把太子和皇上领回了宫里。 第102章 走出去 村民们的打架斗殴,完全没有瞒住温纶;但是温纶完全没想到,这事情还能闹到他的跟前。 “找我评理?”温纶不敢置信地重复。他能评什么理?而且这买卖的事情,有什么道理可讲,不过是个先来后到,价高者得。 温纶没有见到村长,是赵四传的话。 赵四也是一脸无奈:“村长无法服众,村民们以夫人马首是瞻,总归夫人说句话能有用些。眼下正值秋收,山上需要准备的物资极多,赶在封山前将事情定下来,也能过个好年。” 温纶听明白了,心头也些怪异。他在大茶村几年时间,实际上和村民们相交并不多,也就是混个脸熟,知道个名字的程度,甚至私心里也没把自己当成大茶村的村民。现在他倒成了大茶村boss了。 “怎么不找熊大?”对外的事情,当然是要一家之主的小浣熊出马才对。 赵四噎了一下,才回道:“他们不敢。” 是的,村民们不敢找熊大。熊大还没出村前,就已经在村子里凶名赫赫,现在加上了一个大人的名头,茶园里一堆的壮汉,外加常年累月往来的各种高贵人士,村民们完全不敢劳动熊大。温纶虽然也是高高在上,可是温纶在村民们心目中却是个好人,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财神。 人人心里面都有一把尺子,他们现在过上好日子,亏的是谁,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名字可想。 也就是说,村民们把熊大当成一个威严的爸,把温纶当成一个可以撒娇的妈。温纶想通了,心塞塞,揉着额角,施展大召唤术:“叫熊大来。” 熊大几乎瞬间赶到,看了看面色不佳的媳妇儿,皱起眉峰:“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叫华叔了吗?” “我没事。”温纶扣住熊大的手腕,拉着人进书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熊大挑了挑眉:“媳妇儿是怎么想的?” “唔……”温纶有些为难,“赚钱过好日子是人之常情,我怎么想不是重点,重点是村民们怎么想。”难道他还能拦着不让人造房子? 熊大干脆搂着媳妇儿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抱着拍抚:“别人怎么想不是重点,重点是媳妇儿你怎么想。” 温纶愣了一下,挑眼看着熊大,搂着熊大的脖子蹭了蹭,闷闷地笑了两声:“我觉得吧,咱们村子的人太多了。”别说娶进来的媳妇儿,就是娶进门的赘婿都有好几个。大茶村的旅游业虽然已经初见成效,看起来日子也好过了不少,可那得跟谁比。 “跟其它村子里的情况比起来,咱们村子的日子是不错;但是和县城、和府城里的人家比呢?” 温纶的问题一出,就是熊大也愣了一下。熊大从来没想过,大茶村还能和县城府城相提并论。 “山里面生活成本高。别的不说,咱们这些年从山下运上来的粮食,多花了多少钱,你比我清楚。赚同样多的钱,在山下的生活,比山上要好过许多。而且,山里面那么多人,最近几年风调雨顺还好,若是有个把天灾人祸的,吃什么?” 温纶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哪怕是在生产力发达的现代社会,每年为了粮食产量,还是有许多许多人在忧心。 在更加依赖于老天爷的现在,更加无法保证了。到时候有钱有怎么样,根本买不到粮食,还是饿死的命。至于打猎?对一般的山民来说,直接可以和送死画上等号。 温纶担心的是,山上的生产力饱和,能养活的人只有那么多,人却越来越多,好不容易好过的日子,最后还是会走向原本的穷苦。 温纶虽然说得乱七八糟,熊大倒是听明白了,低头亲了媳妇儿一口:“放心,交给我。” 于是,温纶就放心了。 然后,出马的竟然是宋林。 对于村民来说,宋林不过是茶庄的工头,至于宋林那些说出来足以吓死人的名头,对村民们来说完全不知道,当然也完全不会被吓到。 但是,在村子里将近两年时间,宋林也成功建立了有见识的京里人的印象。这么一个有见识的人,来给村民们讲讲道理,村民们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温纶和熊大远远地旁听了。不得不说,说服教育这回事情,还是宋林这样的真·读书人有用。不过是两三句话,就将山上的情况分析个透彻。 当然,村民中也有不以为意的:“情况哪里有说的那么严重?” “就是,咱们家现在一天都能上一顿干饭,过年还能吃上肉了!” “咱有钱给闺女媳妇儿扯花布了!” 村民们一个两个的,说着自己生活的改善。 宋林哼笑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就显示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吃干饭?吃肉?扯花布?这就是你们认为的好日子?”他扯了扯自己袍子的一角,“知道这是什么?城南府出的棉布,做成的衣服,料子更轻更软和更保暖。这么一件棉布衣服,少说也要几百文钱,这在京城里根本不算什么。” 几百文,这个数目让村民们倒抽一口冷气。村里人能穿上一件老粗布的新衣服,就很好了。 接着,宋林用这么一件破衣服当切入点,描述了各个地界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平,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最后冷笑:“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已经过上了好日子了?” 说完,他也不等村民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温纶和熊大相视一笑,也跟着走了。 其实山民们从不缺乏闯出去的勇气。原本山中难以活命,生活所迫,几乎人人都往山下去做工过。这一回,他们却是奔着更好的生活去的。 等到村长再找上门的时候,熊大直接给了条明路:“去找赵四。” 村长领命去了。 赵四闭关了两天,再和村长碰面的时候,村民们正在陷入焦躁中。村民们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想到要走出去,真恨不得当场就收拾了家伙下山闯荡。在县城里做工很辛苦,可是当初他们什么都不懂,现在他们也懂得了为人处世,看看那些游客们哪一个不夸他们好;现在他们也认得字知道一些道理,还会简单的算账,能干极了。他们相信,这一次下山,他们一定会赚到更多的钱。 山下的人多蠢,他们山上不值钱的竹子野花晒晒干,就有人花大把的钱来买。赚钱简直太容易了。 赵四的责任就是将村民们的这些自以为是,统统灭掉。 赵四牌灭火器,谁用谁知道。 不消一天之后,村民们从斗志高昂的大公鸡,瞬间蔫儿成小白菜。 温纶表示,干得漂亮,涨工资。 赵四谦虚地表示:“等这个冬天再做一下培训,让他们到了春天下山试试。” 当时宋林的煽动太有力,村民们听完之后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京赚大钱,太不脚踏实地。现在的话,其实都不用跑远,附近的几个县城,甚至安江城内倒是都能够闯一闯。若是不行,在这个地界上,熊家的势力也能照应一二。 这么一闹腾,山上的叶子就掉光了。 钱夫人想跟着进山狩猎,被小钱大人并几个丫头给拖住了。开玩笑,一套养生拳都打不利落,还想进山套狐狸? 最后,钱夫人只能跟着大部队进山捡秋。 碧荷开道。 小钱大人觉得,自家老娘看着人家姑娘的眼神,很不对头。 天气凉了下来,竹林里的房子再好,也住不了人。小钱大人三个只能撤回了村子,和钱夫人一样住进了茶庄。布置还是稍嫌简陋,但胜在地方宽敞,各种设施也完备。 看出自家老娘是铁了心在山上过冬了,小钱大人无奈,只能掏了钱,托了赵四管家下山采买的时候,给他们也买些东西。他老娘平时吃的用的都精细,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边就带些个没用的丫头,竟然连一个管家都没带。 小钱大人不敢抱怨,只是默默将事情做好。 钱夫人看到堆起来的那么多东西的时候,还有些皱眉:“这是做什么?” “过几天就封山了,倒时候吃的用的都买不着,先提前备着。”这方面,小钱大人还是有些经验。 钱夫人很吃惊。她几乎没出过京城,大茶村在她看来,条件也还是不错的。平时的吃食什么的,也是跟着熊家走。熊家如今的掌厨柯大厨的一身手艺,也没让钱夫人觉得受委屈。这几个月买不到东西什么的,她从来没想过。 当然,这些事情她也不需要想。儿子搞定这些,她的目标是找姑娘搞定她儿子。 碧荷走在前面,觉得背脊有点发寒,秀气的眉头微蹙,喃喃:“大少爷没事吧?” 这回夫爷也不靠谱,竟然带着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大少爷进山打猎。 说是打猎,其实温纶却是跟着熊大进了山里面的营地。 八百里大山的一个普通平坡处,短短的一两年时间里,就建立起了一片绵延的营地。建筑并不显眼,甚至不到左近都看不到有建筑的迹象。哪怕是在这个没有多少遮蔽物的深秋时节。 屋顶很低矮,全都用树枝树叶覆盖。每一间房舍都有一大半是在地下,保证了温度的同时,却也阴暗无比。 军汉们看到温纶都眼光炙热。防潮垫、睡袋、药包、平时吃的用的,甚至是狗,都有这位将军夫人的影子。 熊大和温纶在营地住了一晚。 晚上,熊大的脸色很难看,抓着温纶的手臂很用力。 温纶忍着疼,没有吭声。 熊大艰难地转过头:“我先送你下山。” 第103章 敌踪 对于熊大的话,温纶回给他一个亲吻:“只是一点小痕迹,不代表一定就是西戎人。你别那么紧张,我也没那么脆弱。” 熊大微微松开温纶的手,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用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住自己浮躁的心情:“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在听到营地里发现其他人的活动痕迹的时候,熊大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温纶送到安全的地方。别说留在营地里,他甚至想将温纶直接送到山下,送到府城甚至是京城。他不想温纶面对任何危险,一丁点可能性都不准有! 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做一个将军了。他的心中有了比自己的将士,自己的君王更重要的存在。当温纶身处潜在的危险之中,他甚至无法有准确的判断。 温纶翻了个白眼,用额头轻轻顶了一下熊大的脑门:“蠢货。”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危险,我会不知道?”尽管不想这么比喻,但是他是比狗还厉害的危险警报器。 熊大的表情缓了缓,但依旧没有放松。 温纶叹气:“你看我是想不开的人吗?这里暂时没什么危险,我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你带着我搜寻……”他伸手遮住熊大不赞同的眼神,“三天。你带着我,或者找别人带着我搜寻三天时间,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回村子里待着。” 对于温纶的听力问题,温纶没有明说过,可是对熊大也没有掩饰过。如果这样的能力放在熊大手下的任何一个兵丁身上,熊大都表示欢迎,毕竟这对于军队的生存力能有极大的提升——首先发现敌人的踪迹,提前判断危险,从而掌握绝对的主动权,除非在相当大的实力差距下,否则几乎可以做到必胜;哪怕是实力差距太大,也能够做到全身而退。 但是,拥有这个能力的人是温纶。这一刻,熊大不无后悔,为什么没有认认真真地教温纶武功。温纶在练武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可是当初入伍的时候,谁知道自己有多少练武的天分,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温纶如今会的,也就是两套根本没什么攻击力的养生拳,外加刚刚入门的丁点轻功,只能保证比常人略跑得快一点罢了。 如果真的是西戎人来了,通过八百里大山过来的,那么他敢肯定,那些西戎人的功夫绝对不弱。如果温纶碰到了,肯定是跑不掉的。但是,温纶说的也有道理…… 熊大将温纶紧紧抱住,半天才道:“一旦有危险,你就必须回去。”为什么他总是被媳妇儿说服? 温纶轻笑了两声:“那当然,我很惜命的。”同样的话,他也想对熊大说。可是,不可以。熊大是将军,绝对不能临阵脱逃。 如果可以,什么堡楼茶园,他统统可以放下。在危险昭示的刹那,他就可以带着熊大和所有人离开大茶村,到别的地方生活。 近百人,五条狗,分成了五个小队。为了不暴露温纶的特意之处,熊大和温纶两个单独成立一个小队,在五个小队分散之后,选择了一个方向钻进山林中。 八百里大山中,要找出什么踪迹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前些日子连绵的秋雨,将许多痕迹都掩盖掉了。 温纶和熊大在山里转悠了两天时间,几乎都一无所获。倒是凭着温纶的听力,熊大捕猎方便了许多。温纶总是能提前很多时间,知道猎物的位置。 而且温纶经过这两天时间的锻炼,很快就学会了分辨各种动物的声音,连轻功都上了一层楼。八百里大山里总是少不了危险,只有两个人的队伍,熊大不可能时时刻刻能够照看得到他,他必须学会自己面对一些危险,自己解决或者拖延到熊大赶过来解决。 温纶的进步非常快,让熊大简直以为,之前那个学个养生拳都学了几个月的媳妇儿,是故意在逗他玩。 温纶这时候也相信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和熊大在一起,哪怕是在八百里大山里,面临的危险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对于他这个几乎从来没有直面过危险的人来说,紧张和恐惧几乎是反射性的。在这种感觉之下,他的各方面的能力都在急速提升,甚至熊大还教了他两手应急的攻击方法。 于是,第三天的时候,温纶的身上已经有了一把短刀和一把匕首。 短刀和匕首的手柄和刀鞘都有着一些磨损的痕迹,温纶入手感觉微沉,但很合手。 温纶的进步再快,熊大也没有任何放松。他们已经深入了林子很远的距离,远远超出他预订的距离。在这种深山里面,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咦?”温纶一声惊讶,拉回了熊大的视线。 树枝拨开表面的树叶,下面是断裂开的细小树枝:“踩上去的时候感觉声音不对。”这个地方有人在近期内经过,但并不表示这一定是西戎人,甚至未必一定是人。很多大型动物,都能造成这样的效果。当然,大部分动物都有着厚厚的脚垫,甚至能够在剧烈奔跑时都不发出声音,也不会造成明显的破坏痕迹。 更精确的判断,得靠熊大。 温纶完全看不明白熊大这里拨一下,那里踩两下的规律在哪里,只看到熊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两个人的动作开始放缓,温纶更多地将注意力集中的耳朵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声音。近处的细节,远处山风传递过来的各种声音…… 温纶还没有发现什么,熊大倒是东一窜西一跳,很快发现了一处火塘的痕迹,还被掩饰过。山中生火有讲究,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森林大火。 温纶根本看不出什么讲究来。熊大一把抓住温纶,皱着眉头沉声:“回去!你答应过的,一有危险,你就回去。” 温纶倒是没有死撑,立刻点头:“嗯,走吧。”他倒是想一个人回去来的,可是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凭着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未必能顺利回到营地。 熊大看到媳妇儿这么听话,稍稍放下心来:“这个地方我已经记住了,回头带上狗来找就行。” 好吧,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狗。 过来将近三天的路程,回去只是赶路,不需要搜寻和探查,不过是一天多一点。这个距离让熊大的脸色更阴沉了三分。 营地里已经有两支返回的队伍,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很快组织上人,跟着熊大过去搜寻。另外有人通知其它的三支队伍。 温纶并没有留在营地,而是跟着一个军汉回到了茶园。 “先生,我回来了。” 温纶看到姚青,一瞬间有些错愕,接着马上露出笑来,拍了拍凑到跟前的小孩儿:“阿青,长高了。”喝羊奶还是有用的。 茶园内人头攒动,都在观看和购买捡秋来的各种山货和猎物。 温纶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带了人回了家。 姚青的身后跟了一串。 坐下后,免不了相互认识一番。 温纶对着几人笑着道谢:“我们家阿青在书院里,还多亏了几位照顾。” 几个同窗赶紧摆手:“哪里。学问方面还是我们向姚青请教得多。” 另一个道:“还得多谢温先生送来的花茶礼盒。” 那几个礼盒,比茶楼派送的更精致一些。他们拿回家,爹娘都将他们夸赞了一番,有些还舍不得喝,送人更舍不得。 说来,温纶和姚青这几个同窗的年纪其实差不了多少。可是双方相处之间,却是差了一辈。 等到寒暄完了,温纶才回房梳洗。在老林子里钻了三四天,各种不方便,身上简直脏死了。 温纶洗着洗着就动作慢了下来,洗完后连头发都没擦干,就叫了姚青进来。 姚青本来还很高兴,想着晚上大熊叔不在,要和先生一起睡,结果发现先生的脸色有点难看,往前小跑的脚步,变成了慢走,到了跟前乖乖地叫着:“先生?” 温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姚青的性格不像个孩子,一直将自己看做个肩负天下苍生的大能,也一直在往那个方向努力。如果他现在将山上的情势说出来,姚青恐怕不会乖乖下山,可是姚青留在山上有什么用呢?还有姚青那几个同窗…… 姚青的脸色更忐忑了,低头认错:“阿青错了,阿青不该擅自请假。”谁都比他明白,先生对他学业的看重。他如今是案首,不比以往,还得每年考评。如果他考得差了,没人会看在他的年纪上放他一马,反而会引来更多的攻歼。 当时他中了案首之后,各种议论就已经不少了。有议论他的,也有议论先生的。哪怕是书院里面,也有些原本对他亲近的同窗,对他疏远;也有些原本对他疏远的同窗,怀着各种目的接近他。 “先生没怪你这个。”温纶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他,“现在山上的情况不一样。茶庄说是茶庄,实际上是什么,你也知道。” 姚青一点就通,顿时反应过来:“是西戎人来了?!” 温纶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阿青,封山前带着你的同窗们一起下去。” 姚青的脸色有些倔强:“阿青能拉弓,也能杀敌!” 温纶的脸色很严肃:“姚青,你记住,你首先是个读书人!你用弓箭能杀敌,杀得了几个?读书人的武器是什么?是弓箭吗?” 姚青的脸色犹有不甘,猛地抬头看着温纶:“那先生呢?大熊叔呢?” 温纶摸了摸姚青的头:“大熊叔是将军,先生是将军夫人啊。若有什么危险,阿青你是案首,在山下能做的事情,比在山上更多。”案首已经能有一定的权力了,而且能够接触到各种权力机构,“更何况,说不定是虚惊一场罢了。” 姚青还是不放心,但显然他改变不了温纶的决定:“阿青明白,阿青去府城,回书院。” 温纶点了点头:“晚上陪先生一起睡?” 闻言,姚青终于露了个笑脸:“嗯!” 第104章 牛鬼蛇神 温纶让姚青好好招待了几个同窗几天,就将人送下了山。 姚青来了又去,几乎没在山里面形成什么浪花。毕竟姚青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先生,而是有着案首名头的非常厉害的读书人。倒是几个同窗略微有些遗憾,但是温纶说的也有道理。要赏雪,哪个冬天都可以,不比赶在现在课业繁重的时候。 同窗们舍不得山上的美味,临走个个都卷了一大车山货,让村民狠狠赚了一票。这其中不仅有大茶村的村民,还有几个临近村子的村民。 温纶有些奇怪:“怎么有别人来咱们村子摆摊了?” “早就有的事情了。”赵四最近忙得厉害,明里暗里各种事情忙活,只是现在手下也培养了几个能跑跑腿的,各种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村长还联合了几个村子的人,进到更深的山村里面,收了山货之后,放在山货店里面卖。” 说起山货店,温纶平时不怎么关心。这时候赵四提起了,他就顺口问了一句:“山货店的生意怎么样?” 赵四言简意赅:“很好。”若是山货店的生意也就那样,村长怎么会想到进山收东西呢? “之前的花茶让山货店火了一把。还有茶油,现在粮油铺子的掌柜的后悔死了,当初他们不收茶油,现在他们想收也收不到。新的茶油榨出来之后,大部分直接卖给了酒楼饭庄,剩下散卖的也很快就卖光了。” 温纶问了一下利润,点了点头放心了。这个铺子他本来也没指望赚钱,就是给姚青练手的,如果能顺便改进一下山民的生活,那是最好。这方面村长想的比他周道。 “明年把铺子的钱折成银子还给汪家。”五条狗很好用,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老是抓着不放没什么意思。 赵四点头:“钱从公账上出?” “嗯。”温纶又问了各项产业的情况,才回去休息。晚上从地上爬起来三次,他拥着被子在炕上,忽然听到狗叫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狗是蔡公公带来的。八条大狗,厚厚的短毛,粗壮的四肢,壮得跟小牛犊似的。 蔡公公笑得很得意:“特意找的几只听话的。” 大狗围绕着温纶转圈,求投喂。 温纶没什么心情,拍了两下头顶就丢给了赵四。 蔡公公十分有眼色,也习惯了几乎每年这个时候就在山上过冬,简单寒暄过后,就去找钱夫人。 钱夫人和蔡公公的接触很是公式化,最后蔡公公留下钱大人捎来的厚纸包。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就在钱夫人耐心耗尽的时候,才露出了里面金光灿灿的几十片金叶子。 钱夫人“嗯”了一声,差遣了几个丫头买了许多东西送上山。这几个丫头经过碧荷的训练,独当一面还不行,但是两三个出去挡一面还是很可以的。 钱夫人对碧荷是越看越满意,就差上门去给温纶直接提亲了。 今年冬天上山来的游客依旧有一些,但是少了许多。 本来按照温纶的意思,是要把人都送去山下的,更别提那些游客之类。但就像温纶对姚青所说的,现在不过是捕风捉影,尽管捕到了一些“风”,但说不定到最后也不过是虚惊一场。八百里大山的自然环境在这里,西戎人就算要过来,也不会有大部队。 大茶村的各项防御工事完备,有着各方面的支持,武器粮草的储备也不少。就连龙门关过来的守军,经过几年的驻扎,也对八百里大山的环境适应了下来。 温纶相信,就是西戎人敢过来,大茶村也不会有事。更何况,很多事情温纶不能做得太明显。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无端的举动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于是,钱夫人已经好端端地住在山上。小钱大人三个工作狂死活不挪窝。 天气冷了,竹林子里无法搞研究了,但是村子里早就起了个土坯房,专门供三位农学专家研究真菌种植。竹荪的难度太大,一时间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三个人干脆找了山上所有能找到的常见菌种做试验对比。 本来温纶是能帮到一点忙的,可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就连后面小六子上山带来了玻璃,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 温纶:不就是几块玻璃,还都是气泡,颜色也不均匀,少见多怪的,哪里值得激动? 小六子的表情略僵硬。这玻璃刚烧出来的时候,就连皇后都惊讶了,怎么将军夫人竟然一点激动都没有,甚至表情竟然还有点……嫌弃? 温纶心不在焉地画了一张玻璃温室的图,打发了小六子下山。 宋林在一旁看着,暗暗庆幸终于这回不是自己跑腿,可是看着温纶的神色不对,也不敢将幸灾乐祸表现得太明显。别人都以为熊大是进山去打猎,但实际状况宋林哪有不明白的?就跟他上山来挂着个工头的名号,可实际是做工头的吗?好吧,他确实在做工头,但大部分的时间是用来……跑腿,还有一小部分的时间也是用来沟通内外的。 山上的雪飘了下来,熊大依旧没有回来。 温纶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在屋檐下看到温纶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平日里温纶都是家里起得最晚的那个,有些时候甚至会赖床到中午,这么反常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坏了。 温纶倒是露出一个笑脸,让柯大厨去煮面:“多煮一点。” 没过多久,熊大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小队壮汉,人群中还压着一个半大小子,被人围着几乎看不到踪影。 半大小子被重重扔在积了薄雪的院子里,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温纶根本连理都不理,被熊大双手一揽,抱进了屋里,听着熊大皱着眉头不赞同的声音责怪:“下雪了怎么站在外面?”摸了摸媳妇儿冰凉的手,眉头皱得更深,再看到媳妇儿眼底的青黑,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顿了顿,又轻声问,“几天没睡好?” 温纶难得温顺地靠在熊大怀里,静静听着熊大的心跳,久违的困倦袭上眉梢,咕哝了一声:“一直。”没了小浣熊,他就睡不好。 熊大的脸色青红交错,一方面是气恼媳妇儿不会照顾自己,一方面又是感受到自己在媳妇儿心里的分量的高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只能长长叹了口气:“先吃点东西就睡,嗯?” 温纶在熊大怀里蹭了蹭,算是点头,结果没等到早饭上来,就睡着了。 熊大匆匆吃了碗面,就带着温纶进了卧房。 一屋子人这才开始大开大合地吃饭,面条吸溜地哗啦啦响。太好吃了有木有!刚才将军和将军夫人黏糊在一起,他们的眼睛都不敢乱看有木有!吃根面条都不敢发出声音有木有!喘气都不敢大声有木有! 被丢在院子里的半大小子,没过多久就被人提进了屋子,松开了一只手,被丢了一只馒头。 馒头在空气中迅速面冷,等到入口已经微微发硬。半大小子大口吃着,不顾自己被绑在柱子上,姿势别扭。 审人是蔡公公主持的。山上的变动早就传到了京城,最近西戎人不安分,龙门关那里的守备也加强了许多。玻璃是小事情,主要还是怕大茶村这里来西戎人的高手。 如果大茶村被攻破,西戎人直接进关,里应外合之下,不说攻破龙门关,给齐国造成些麻烦,那是肯定的。没人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蔡公公被派来了。 面对蔡公公,半大小子很是老实,但也很硬气:“我是二柱子,就是大茶村的人!我家的屋子和地都被熊家给抢走了,现在我没屋住,没地种,还不准我进山找食吃?” 蔡公公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手上戴着的玉扳指撞在二柱子脸颊上,直接打落了一颗后槽牙。蔡公公看着和着血吐出来的牙,转了转玉扳指,眼皮子也不抬,语气也依旧平缓:“小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清楚我就捏碎你一根骨头。” 二柱子的脸色变了变。 蔡公公轻笑了一声,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二柱子一眼:“放心,人身上的骨头挺多的,你慢慢来。哦,咱这儿还有大夫呢,放心,死不了。” 熊家没有地牢,审讯也只是在一间偏僻一点的屋子里,蔡公公想了想,招手让随行的护卫过来:“准备点布,一会儿动起手来把这小子的嘴巴给捂住了,省得吵到人。” 二柱子闻言破口大骂。 几乎所有人都没听到过那么多的污言秽语,全都皱紧了眉头,只有蔡公公不动声色,等二柱子停了才问:“准备说了吗?” 二柱子继续骂:“呸!唔!” 护卫一手拿着一条布巾捂着二柱子的嘴巴,一手已经折断了二柱子的一条手臂。 蔡公公皱了皱眉:“说了是捏碎,怎么弄断了?啧,算了,年轻人就是不懂事。” 二柱子咬着牙,呲目欲裂。 护卫直接下手捏断了一根手指。 蔡公公这才缓缓道:“说了年轻人不懂事。你一个小子,身边没别人能在山里面活那么久?你是打得赢野猪呢?还是跑得过老虎呢?”伸手从护卫手中接过一把弯刀,随手一甩贴着二柱子的脖子插进柱子里,只留下刀柄兀自晃动,上面鸽子蛋大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西戎贵族的东西,你别告诉我是偷来的。” 第105章 闹够了没 蔡公公审讯的手段自是不用说,别说二柱子一个半大小子,就是心性坚定的成年人,也未必能挺得住。二柱子开始还梗着脖子嘴硬,不消一刻钟就已经哭爹喊娘,再一刻钟已经求爷告奶,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只可惜,这小子到底年纪小了点,知道的也不多。”蔡公公坐在书房里,和熊大将审讯出来的内容说了。 熊大倒是不意外:“西戎人怎么可能会放心他?若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子能将西戎人的计划摸透,西戎也不可能和我大齐对峙那么多年。” 至于二柱子的下落,熊大没有问。那件偏僻的房间内,也没有了痕迹。 再讨论了一会儿对策,蔡公公闲下来问道:“温先生还在休息?” 熊大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几天他有些定不下心。”龙州县虽然离边关近,可媳妇儿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别说是两国交战,就是打架都没有的。想当初媳妇儿是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在自家里差点被欺负掉一条小命;也就是嫁进了熊家的门后,媳妇儿才渐渐学了点拳脚。 蔡公公倒是对温纶习武持赞同态度,只是:“温先生到底是个读书人。”蔡公公想到当初教温纶打第二套养生拳的情形,心里还有些伤。从来没教过那么笨的徒弟,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温纶的半个师傅。 熊大听不得别人讲媳妇儿丁点坏话,辩解:“现在他已经把两套养生拳都打利索了。还学了轻功,还会几手防身功夫。” 蔡公公掐着手指头算时间,点了点头:“进度不错。”才一两年时间,好歹追上了人家习武一个月的进度。 熊大:“……”这夸奖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温纶一觉睡到大半夜,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晚饭刚过。 屋子里灯火通明,熊大正在起身披衣,听到媳妇儿的动静,将人扶起来:“醒了,起来吃饭。” 温纶埋首在熊大怀里蹭了蹭,睡得多了,脑门里嗡嗡地响。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嘈杂的声音不是脑袋里面的,而是外面真的有人声在喧哗。 在熊家,因为温纶对声音的敏感度,所有人都习惯了轻声说话,轻声做事。就连有来客,也都在这氛围下习惯于放轻手脚。 温纶拧着眉头,听了一会:“温家又闹什么呢?”耳边还是一片蚊子嗡嗡,耳朵就接收到几个关键词——温啊温啊温啊温! 很烦很闹心有木有! 熊大也不知道。这不赵四刚敲门通知了一声,熊大衣服才刚穿好呢! “不管怎么样,你都睡了一天了,起来先吃点东西再说。”温家上下加一起,都没有媳妇儿一根手指头重要。 派来通知的人温纶略眼熟,在原身的记忆中,见过几次面,一直守在刘氏的身边,是个武艺高强的仆妇,也算是刘氏的陪嫁之一。 温纶客气了一句,叫了声:“刘婶。” 刘婶一生未嫁,法令纹有点深,声音略尖带着点刻薄:“不敢当大少爷这一声。” 温纶挑眉笑了笑,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不会和一介仆妇计较。这刘婶这番做派,丢的不过是自己主人的脸罢了。 刘婶并不自觉这一点。刘氏未出嫁前,她就是专门养在夫人身边的护院,地位和一般的下人自然不一样。等到刘氏出嫁,她自持着年岁比刘氏长一些,平时也是将刘氏当晚辈看待的;更别提温家这几个年纪小的少爷姑娘,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 温纶的这副表现,直接让她皱起眉头,责备的话到了嘴边,看看边上面色不愉的熊大,想想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说话的声音更生硬了几分:“姑娘出了事,被姑爷家关进了家庙。” 这话一出口,别说温纶,就是熊大也吃了一惊。家庙是什么地方,说好听是祭拜先祖的地方;可谁不知道除了少部分寡居又诚心礼佛的家眷之外,家庙根本无异于私设的牢房! 温纶淡淡道:“出了什么事情?”温宝淑被关了,干他屁事?他现在姓熊不姓温,找他做什么? 温纶的这个问题显然出乎刘婶的预料。但温纶问了,她又不好不回答:“姑爷家派人来传了信,说是姑娘害死了姑爷的庶长子和外室。” 温纶顿时被气笑了:“这刘家是怎么当上的官?脑子怎么长的?”转头又问刘婶,“那你来是做什么?” 刘婶说道:“夫人让大少爷下山去府城处理这事情。夫人说,姑娘是大少爷的嫡亲妹妹,就交给大少爷了。” 嫡亲妹妹?! 熊大的眼神一闪,猛地扣住媳妇儿的手腕。 温纶拍了拍熊掌:“刘婶今天在山上住一晚,再下山吧。我不管温宝淑是我嫡亲妹妹还是不嫡亲的妹妹,从她当初害我的时候,我就不敢把她当成妹妹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当初我怎么出的府门,我还记着呢。” 刘婶猛地一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性格偏软糯的大少爷。温家的大少爷在府上虽然一直受宠,但是存在感并不高,只要读书方面能够满足,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他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熊大冷哼了一声,让刘婶瞬间背脊发凉。 蔡公公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这大半夜的,什么事儿啊?吵吵嚷嚷的,不能明天说?” 刘婶被蔡公公扫了一眼,腿一软差点跪下。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房子再破也是将军府,不是她一个常年在深宅里学了两手武功的妇人能比的。夫人那里,这次是注定无法交差了。 第二天一早,刘婶刚走,小六子就上了山来,带回了温宝淑事件的大致详情。 温宝淑刚生了个儿子,结果被那庶长子丢进院子里的荷塘淹死了。然后温宝淑大怒,将庶长子和那外室一并给弄死。 温纶:呵呵。 欺负人智商低啊这是。 温宝淑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那个刘家的庶长子也才两三岁大,能懂个什么?再说现在怎么说也已经入冬,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身边怎么会没人照看?又怎么会在院子里,还就扔进了池塘里?那庶长子自己走路恐怕都不怎么稳当呢,还能扔一个婴儿? 算算时间温宝淑还在坐月子呢,又怎么会知道是庶子弄死了自己的儿子?甚至还那么快速地将庶长子和那个外室给弄死了?别说那个外室住在外面,就是住在内宅,温宝淑要弄死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刘家可不是温家,温宝淑才嫁过去多久,上面还有婆母,怎么可能只手遮天?再说,就是弄死了那个外室,弄死一个庶长子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是现在能够听到的就是这样漏洞百出的消息,温宝淑也确实被关进了刘家的家庙。 温纶摆了摆手:“别去管她。还是西戎人这边要紧。”刘氏这样,刘建茗一家也这样,总结一句,他认识的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刘氏还想着让他和刘同知家斗,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 温宝淑究竟是刘氏生的,还是吴氏生的,跟他丁点关系都没有。这个“妹妹”当初差点把原身给害死了,他不去找她麻烦那是他看在老县伯这个便宜爹的面子上,还指望着他以德报怨?想都别想! 蔡公公这会儿倒是闲了下来。他对打仗没什么研究,也就是个人武力值高。在小规模作战中,他一个人的力量甚至能够左右局势。这才是蔡公公在这里的意义,至于怎么行军布阵,蔡公公很清楚自己的外行身份,下战棋都没赢过,更别说打仗了。 温刘两家的事情,熊家表示不参与,蔡公公倒是凑了把热闹,叫上小六子嘀咕了一番。小六子当天就下了山。 后续的事情,温纶并不清楚。他的注意力在逮回家的“猎物”身上——两个西戎人。 温纶本来还以为西戎人会是高鼻深目的白种人之类的,结果左看右看和齐国人差不多,偏偏熊家上下一眼就看出这两个是西戎人。 温纶:自己的听力太好了,眼瘸一点也没什么。 然后,这回轮到宋林主审。没办法,这里只有宋林懂西戎话。 温纶:听力再好,听不懂也是白瞎。 熊大基于保护媳妇儿的目的,把温纶拉了出去。 结果那一天,什么都没问出来。西戎人显然要比二柱子硬气。 温纶给宋林支招:“抠脚底板。”顺手从碧荷的鸡毛掸子上,拔了两根鸡毛递过去。 宋林接过鸡毛:“……” 第二天,宋林神思恍惚:“竟然真的问出来了……呕!”就是脚丫子太臭,不是多久没洗,而是洗过没? 蔡公公盯着温纶看了一眼,拽了两根鸡毛,若有所思。 蔡公公的四个护卫,同样一人拽了两根鸡毛,若有所思。 碧荷看着自己拔秃了好几只鸡,现在也秃掉了的鸡毛掸子,若!有!所!思! 钱夫人过来串门,看到气势全开的碧荷,满心眼的欢喜。这姑娘好,要的就是这样的!说什么她儿子克妻,明明是那几家的姑娘太娇弱。看看碧荷这样的,霸气! 第106章 雪灾 大雪接连飘了十天。 第三天的时候,熊大的脸色就有些紧张,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排了班次,整夜都有人随时扫雪。 第六天的时候,无人扫雪的地方,雪已经堆到了人的大腿根。小孩儿已经完全不让出门,就怕刚出了门,人就没了。唯一能在这种大雪天里疯一疯的,就只有随着蔡公公来的雪橇犬了。 就连来福几只,也龟缩在屋子里。一身炸开的奶毛,根本不挡风雪。 熊家人多,还好一点;但是和茶园那边也几乎瞬间失去联络。当然,那边人更多,物资储备也足够,房子表面看起来和土坯房差不多,可牢固程度能赶上防御工事。早两年壮汉们还深受病痛折磨,可经过几年的调理,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应付大雪的这点程度,完全不需要担心。 村里面有村长组织,也没有多大问题。 和往年的自扫门前雪不同,这一次全村人在村长的安排下,采用轮班制。村民们很惊讶地发现,明明他们现在需要清理的地方多了许多,可是竟然能休息好,好像也省力了很多。 换了往年,别说这么大的雪,就是以前那雪量,一家人晚上也别想睡个安稳觉。 大雪到了第十天的时候,村长坐不住了,顶着大雪到了熊家,刚进院门就看到赵四在往狗身上套雪橇:“这是……要出去?” 赵四头也不抬:“大人说要去周围的几个村子看看。”别的村子环境都没有大茶村好,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我对山里面熟,我来带路。”村长自告奋勇。论对附近村子的熟悉度,全村子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 赵四愣了一下,狠狠一点头:“行!那你赶紧回家准备点东西,记得多穿两身衣服。” 村长转身就走。 屋子里门窗关了好几天,全都靠着蜡烛和灯油在照明。为了节约一点,大多数人都聚在一间偏厅里面,也不点炭盆,柯大厨架起了烤肉架,往上面一块一块地放肉和菜。 偏厅的门开着,温纶让人搬了一架屏风进来支在门口,一来保证了空气流通,二来免得冷空气嗖嗖地往屋里面吹。 蜡烛的火光有些跳,温纶看着手上的书册有些眼晕,索性放下了,对着木窗发呆。 蔡公公拿了一盘烤好的肉过来,随口问道:“温先生这是在想什么?” “玻璃窗。”温纶没什么胃口,屋内好几天都没有自然光线,更别提阳光,他觉着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玻璃窗?”宋林也凑了过来。玻璃他见过一眼,绚烂的很。用玻璃来做窗? 温纶比着窗户,描述了一下玻璃窗的样子:“白天不开窗,也不用担心屋子里暗了。”这边的窗子全都是木头的,夏天有钱人会换纱窗,或者有些人家会用窗纸。纱窗只是季节性用品,而且也不遮风挡雨;窗纸的消耗量就可观了,也不是冬天能用的。 “小六子拿的那些玻璃,也不知道硬度够不够?” 然后,几个无所事事的就开始在那里讨论玻璃。 蔡公公:没人下战棋吗? 等到熊大检查完一遍雪情,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温纶正在哈哈哈:“……全都按上玻璃,阳光一折射,闪瞎他们!” 熊大还以为媳妇儿又有什么惊人的创举,结果听了一遍详细分析,发现完全是在做白日梦。 下午的时候,据说雪稍微小了一点点。反正温纶是啥都没看出来,他被所有人都看守着圈在屋子里,不让出去。 等到天色擦黑,来福突然冲着门口叫了一声,然后一屋子人都蜂拥了出去。 村长带着人回来了。 伴随着大雪,山路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这一趟若不是村长跟着一起,一行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厨房有准备好的热汤,等人一进屋子就端了过去灌下。 赵四冷得捂着鼻子,说话都闷声闷气:“就去了隔壁村子,再远的要等明天再说了。情况不妙,好几家人家的屋子都塌了,接了几个老人和孩子过来。村长说让他们先在老庙住上几天再说。” 山里面的婚丧嫁娶极少对外,多少年下来,全都沾亲带故的。以前家家都穷得很均匀也就算了,现在有条件帮一把,村里人是不会吝惜这一点半点的。总体可以理解为,咱有钱了,炫富! 接下来的几天,雪橇队伍全力运作,大茶村的老庙里也住满了人。老庙经过几年的修缮,几乎可以说比村民们自己住的房子还要牢固,还因为冬天讲课的原因,各种取暖设施也是有的,尽管不是那么好,可也不至于冻死人。 温纶让赵四拿了点粮食和衣物被褥出来,就当支援灾区了;剩下的灾民们的用度,村长组织了一点,另外还有沾亲带故的村民们负责了一部分。零零总总算下来,饿不着,冻不着,死不了人。 在大茶村人看来,这是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可是被救的一些人没过两天就闹起了幺蛾子。 最先发声的是几个年纪大的,仗着自己的岁数,称呼村长一声大侄子,也真心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大侄子啊,不是当叔的说你。” 村长听着开头还莫名着。他有啥可说的? 温纶在外面听到了也一样莫名。今天雪明显小了,在温纶的强烈争取下,被允许出来放风。 赵四带着人在外面卸货——一些干柴和吃食,赵四有些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架子大的,没一个人出来帮忙的。” 温纶挥了挥手,吩咐:“放那。”人就不能惯着,只是岁数大了点,也没缺胳膊断腿的,来村子里是避难,还真当起老爷来了。 就这么一会儿,村长大侄子已经被五六个叔给围上了。 乱七八糟的发言中,温纶总结了一下。 嫌弃衣服不够好,只能穿旧衣?“赵四,把那两包衣服收了。” 嫌弃吃得不够好,只能吃粗粮,还没有肉?“赵四,把馒头带回去。” 嫌弃火盆不够暖和,被子不够盖?“赵四,把竹炭带回去,那两捆柴留着。” 赵四一一照做,将雪橇上的两捆干柴丢下。 也终于有人发现不对,走了出来。往常都是村长一到,然后东西就跟着进门。这会儿村长都被拉住说了一通了,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结果人一出来就听到温纶的最后一句,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手臂一伸,手指头差点戳到温纶鼻子上! “你这……” “汪!” “汪汪汪!” 这里说一下将军夫人此次放风的阵容:赵四x1;来福x1;雪橇犬x4。 温纶自己看起来依旧是个文弱书生也就算了,赵四看上去还是有点威慑力的。来福虽然没长成大汪二汪那样的大狗,可是脸丑,有时候看起来就是凶残!四条雪橇犬就更不用说了,那体型就够唬人。 几条狗的背上的毛一炸开,掀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姑且不说会不会攻击人,就这恶形恶状也足够吓退一个常年营养不良的老头。 赵四假模假样地训斥了一声狗,又转头对着那冲出来的老头“道歉”:“这位老大爷,咱家的狗可凶着。这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现在饿着呢,可别把您这一把老骨头给啃了。”低头拍了拍狗头,“这都没肉,不好吃,卡着喉咙怎么办?” 温纶:人类的表情能够这么丰富…… 几声狗叫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村长趁机走到温纶身边。 一个“叔”跟着走了几步:“哎哟,这后生一点事都不懂,怎么就干看着不帮着搬东西?想累死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吗?” 后生=温纶。 别说赵四,这回连村长额头上都冒汗了。 让温纶搬东西,这可真够能想的。温纶在自己家里,连杯子倒了都不需要扶的人,帮人搬东西? 紧接着,更能想的人就出现了。 “这后生身上穿的这袄子好。你年纪轻轻的用得了这个?赶紧脱下来给我这老头子穿。” 温纶听第一句是生气,到了第二句直接就笑了,也懒得计较:“赵四,把柴搬回去。村长,以后咱们家就不来。”这些人和村子里其他人家还有点沾亲带故之说,和熊家那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温纶不过是想着送温暖,结果人家都爬上来吸血了,他还惯着? 这一下,原本站在老庙里的人,全都呼啦啦冲了出来,七嘴八舌地指责,要不是碍着几只凶相毕露的大狗,都能直接冲上来抢。有几个还抓了雪块往温纶身上砸! 温纶的身手比起熊大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怎么也算身手灵活了,微微侧了一下头就避开了。但这一下彻底把他给惹毛了。 不过温纶还没出声,一个人直接飞出人群,重重掉在地上,震动带动边上的雪堆,一下就把人给埋在了下面。 几个蹲在边上准备丢温纶的人停下动作,瞬间就被唬住了。没见那人趴地上就没起来吗?这不会一下就死了吧? 温纶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站定的熊大,挑眉:“你怎么来了?” 熊大皱着眉头:“见你出来那么久还不回来,担心你出事,果然……”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不对,媳妇儿出门果然还是得他陪着。 第107章 真心不强求 敢对温纶伸爪子,后果很严重,“报复”立竿见影。 熊家原本的冬天送温暖行动,立即就停止了。在老庙躲灾的山民,这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尽管他们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取暖用的竹炭没有了;早上的一碗杂粮粥,中午和晚上大馒头没有了;就连穿的盖的就旧衣服旧被褥都被收走了。 原本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的过程,并不顺利,但也不曲折。 熊家回收队的队长由碧荷担任,手持一根拔秃了的鸡毛掸子,背后还有李二碧荷两人。这三个人是温纶的绝对嫡系,什么老人小孩儿,他们全都不看在眼里。老人小孩儿就能欺负他们家大少爷了?就能拿雪球砸他们大少爷了? 打雪仗是闹着玩,可那一团雪球事后赵四检查了一下,里面还裹着一块石头,被砸身上怎么也能砸青了,更何况那雪球是冲着温纶的脸去的。 几个老老少少的山民,再怎么凶悍,毕竟没有碧荷三个真正受过训,武功有所小成的人的对手。别的不说,碧荷他们三个背地里下阴手,可都拿手着。赵四瞥见一眼,暗地里都哆嗦了一下,直接被下黑手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赵四看看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于是就动了动嘴,哼笑一声,眼睛从上往下看着一群犹自愤愤的山民:“我们家主人不说话,不代表就好欺负。镇南将军的名头或许你们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们家主人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就你们几个,还不够他老人家一根手指头捏的。敢动我们家夫人,先看看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看看自己一家老小上下一共有几个脑袋!也就是我们主人家心善,好说话。换了别人家试试?别以为我在骗你们,对二品的诰命夫人动手自己去问问该怎么判刑?” 将军啊,尸山血海啊,脖子脑袋啊,一连串地将一群老少砸晕,等人走了一会儿,还面面相觑。他们这回不会真得罪什么了不得的人了吧? 他们不敢下结论,一挥手:“走,去找村长问问去。” 村长现在心也凉了。大茶村现在的日子是好过不少,可也不过是吃饱穿暖,连吃好穿好都谈不上的。想想村子里努力了一年,过年的时候才盼着能有一顿酸菜肉饺子,可是这些救回来的人呢?怎么有脸开口就是要吃肉? 几个山民往村长家里面一坐,村长夫人要倒水,被村长拦住了:“怎么这么不会过日子呢?烧水不要柴禾么?现在烧光了,晚上睡觉拿啥烧炕呢?想冻死咱们一家吗?” 村长夫人面露尴尬地笑了笑,顺理成章地连杯冷水都没有。这天寒地冻的,不是冰就是雪,哪来的水? 几个山民闻言,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可想想一会儿要问的事情,也不敢多指责:“大侄子啊,咋就连烧杯水的柴禾都没了呢?老庙里这几天不都还点着炭么?” 村长嗤笑了一声:“炭啊,那是熊家的。咱们村子里可没有人家能烧得起炭。” 熊家?“这熊家是……” “哦,就是镇南将军熊大人家里。镇南将军不知道啊?就是把南边叛乱摆平的那位将军,就是咱们大茶村的人。人家二品的大官,都是多少人头堆出来的。现在茶园里还有好多军汉呢。”两三句话将几个倚老卖老的山民说得脸色煞白,村长见好就收,“也就是人家娶的将军夫人心善,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怎么样?” “唉……”村长叹了口气,“别的不说,咱们村子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可都是将军夫人弄出来的。人家一个将军才不管咱们的死活。不是我说你们,上次也太过分了……竟敢往将军夫人脸上砸……”村长看着的几个人的眼神,顿时变成“你们怎么还有命活着”。 被村长的小眼神一看,几个山民不禁回想起,当时站在那后生……将军夫人身边的壮汉,当时有两个小孩儿当场就吓尿了。那个被丢出去的,昨天一晚上连哼哼都哼哼不出来。 从村长家出来的几个山民,转身去了熊家。 熊家大门紧闭,门口蹲着一只巨丑的狗,露出来的牙齿老长。 将军夫人正在被将军大人关在屋子里特训。 “攻击,人的主要攻击手段是腿部。”熊大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再摸了摸自己媳妇儿的大腿,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摸了一遍,“不是在练轻功吗?怎么腿上一点肉都没长?” 温纶把小浣熊的毛手拍掉,嘴上说得那么正经,爪子都快摸到那啥了。他练不好武功,一定不是……好吧,是不一定完全是他的问题,小浣熊教练也要担负起一定的责任。 “你再这样,我换人教了啊!” 熊大撇嘴收回爪子,挑眉:“你想换谁?”宋林吗?那小细麻杆,哪天他捏死……反正堡楼那边主要的工程已经结束,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内饰的部分,匠人们完全能够自己搞定,宋林在与不在,问题不大。 “蔡公公。”对啊,蔡公公的武功可厉害着,整个齐国上下都找不出几个能赶得上蔡公公的。反正蔡公公现在也在,为啥他要跟着自家这个不靠谱的学。 熊大:打不过蔡公公。 温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推开小浣熊:“闪开,我去找蔡公公。”想想说得太直白,补充一句,“你去研究研究西戎人那边。” 熊大把媳妇儿拉住:“都雪灾,现在打不起来。”明年开春倒是有很大的可能。山上雪灾,西戎那边不说雪灾,今年温度比往年低是肯定的。人日子过不下去了,冒险打仗很正常。反正留在原地是死,冒险打仗如果能抢到东西,就能活命。 温纶继续推:“那你去看看扫雪,房子别压塌了。”见推不动小浣熊,再补充,“不然你去给东西定定价,找赵四或者乌本算算。” 温纶说的话,那当然是言出必行的。 整个熊家对那些现在住在老庙里的山民们都不顺眼得很,于是送温暖没有了,改成收费了。众所周知,大茶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农家乐,所有的山货之类的都有两套执行标准——一套是日常的,一套是冬天的。 然后,山上物资少,运输不便,价钱比平地要贵上一两成至五六成是很正常的嘛。 这一次是乌本打前锋,手上拿着一把算盘,打得啪啪响,身后有着熊大坐镇,他怕个啥? 山民表示:“你们这是抢钱!” “这个价钱都嫌贵?”乌本很吃惊,“看看外面,雪灾!雪灾懂吗?封山懂吗?今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渡过雪灾,也不知道开春的时候会不会有山洪。山上的吃的用的,没人嫌自家多。咱家肯匀出来的这些,还是硬挤出来的。你们不要就不要,咱们也不好勉强……” 山民哪敢说不要。自从熊家对他们关上了大门,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只能从大茶村的几个亲戚那里,得到一丁点食物,薄薄的粥碗里面都数的清饭粒,也就是晚饭的时候能看到几片泡菜叶子。 在自己村子里,往年他们也是这么过的。但是对比了一下大茶村现在的状况,就纷纷不平衡起来。 大茶村他们过年都准备做酸菜肉饺子了!看看一个个都扯了新衣裳,娶的新媳妇儿都生了娃子……都沾亲带故的,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吃香喝辣的,却给他们就那么点吃食?还把他们丢在这连出门都难的老庙里! 几个山民看着乌本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两天他们的亲戚给那么点东西,都已经很勉强了,今天早上几乎已经不出东西,有几个甚至还举了扫把…… 乌本列的清单上也没什么好东西,粗粮糙米,泡菜腌菜,几捆柴…… “没有炭?” 乌本拨拉了一下算盘:“有啊。算你们便宜点,一盆炭,六捆柴的价。” 山民气得说不出话来。 乌本笑笑:“咱们熊家不差这些钱。几位想清楚了。” 山民们没钱,于是乌本收了一堆的欠条回去。 “还真买那么多东西啊?” “切,到时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人翻了个白眼:“人家当将军的,有那么傻?”可自己心里头想想,别说受了灾,就是以前,他们全家上下都拿不出那么多钱。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来担心。在收到了欠条后,乌本带着人来给送了粥,还给送了活。 老庙的墙上很快就糊上了一张纸。不认字不要紧,咱们用画的。 干多少活,能换多少东西,画得清清楚楚。看不懂,解释不明白,也成,那就别吃熊家的,别用熊家的。 熊家的便宜是好占的吗? “换了以前,咱们的房子塌了,早就已经死了。哪里还轮得到现在抱怨……”有个山民嘀咕了一句,也不敢多说,呼噜噜地将一碗粥喝了下去,然后走过去问这活该怎么干。 熊家的活计很多。像是茶包全都是靠手缝,还有销往军中的砖茶盒子。盒子全都是用竹子制作,要求并不那么高。 温纶原本想用牛皮纸包,结果算下来,牛皮纸比竹盒子还要贵。 山民们很快就学会了数数,几个盒子换一碗粥什么的,算得不要太利索! 第108章 未雨绸缪 雪灾继续灾了下去。开始连续下了十天大雪,稍微消停了几天后,直接就变成了暴风雪。几条雪橇犬都几乎出不了门,更别说是人了。 老庙那里的山民本还以为这回只能等死了,没想到晚上听到有人拍门。熊大和蔡公公一人背了一堆东西,送了过来。 两人放下东西也不说话,直接就“飘”走了。 山民们要不是见过这两张脸,差点没被吓死。八百里大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恐怖故事,什么山魈鬼魅应有尽有。 在家的宋林被温纶鄙视了。 宋林仗着熊大不在,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他是师傅,做徒弟的竟然敢瞪师傅! 温纶将宋林上下扫了三遍。现在家里面轻功最好的要数蔡公公,依次排下来,先是宋林,再是熊大。这次去给老庙那里送东西,宋林倒是冲在了第一个,东西还没背上身,温纶就看着宋林被风给吹了起来,幸好蔡公公在边上眼明手快,一把给抓住了,否则今天的宋先生说不准就成了断线的纸鸢,就这么飞走了。 更何况,宋林这个只擅长轻功的书生,负重实在是低,也就是平时能送个信,包裹都带不了的。 温纶:废柴! 宋林:“……”人家有后台的,他只能挨骂,不能骂回去,好憋气。 跟着蔡公公来的四个护卫,挑着风雪不那么大的时候,全村转了一圈,发现问题倒是不大。 “房子没事,就是窗户有点松,有两家窗户吹飞了,咱们去的时候已经用木板钉死了。” “家里面吃的用的都足够。” 熊大点了点头。这时候别的村子的情况肯定更严重,可是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救助别人了。 蔡公公沉默不语。 温纶拉着小浣熊,招呼着人进书房:“这么一场雪下来,山里面肯定要遭难。”也亏得村里人有钱了之后的朴实想法,就是造房子修房子造房子修房子,现在村子里人最起码住房安全不需要担心。但是情况再这么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嗯。”熊大闷闷地应了一声。山里面的情况会有怎么样的变化,熊大只会比温纶更清楚。他从小在八百里大山长大,听到过的经历过的都不少。八百里大山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那些毒蛇猛兽之类,更多的是险恶的自然条件。 发生同样的灾难,山上的人的生还几率通常比平地要小得多。 “今年秋天的雨水有些多。更里面的几个村子说是有塌方的。等到雪化了之后,恐怕会有泥石流。” 熊大嘴里不确定,可温纶听出来了,这泥石流是肯定会发生的:“能预估哪些地方会发生泥石流,或者有没有降低发生的办法?对了,深山里的几个村子住的地方……” “住的倒是不用担心。他们那几个村子都有大山洞,实在躲不过去,就直接住山洞里了。”山洞是比不上住屋子舒服,寒气也重,可至少不会被大雪压垮。 山洞?“咱们村子附近没山洞吗?”不说别的,村里人的活动范围其实不小,怎么也有几十个山头。他自己买的就有好多,可也没见着什么山洞,也就是古茶树那边有。 熊大就给媳妇儿科普三六九等的山洞,好的山洞能住人能存粮,还冬暖夏凉;一般的山洞阴湿寒冷,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毒虫;另外大茶村附近这边的,大都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连说是个洞都勉强,连躲风躲雨都不行,更别说其它的了。 就是那一队在深山里的守军,也是自己挖了地坑建房住。 接下来一番讨论,行动方案倒是列了满满好几本册子,但是具体怎么行动,能够怎么行动,还得等雪停了,最起码等雪稍微小一点了再说。 接下来几天,风雪更大了。 就连武力值高强的几个,出门也得往身上栓着绳子以防万一。 温纶这种战五渣就带着人和狗一起,蹲在地上玩雪。竹鼠皮做成的手套帽子围脖披风靴子之类的,将他从头武装到脚。宋林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想在外面长时间活动是不行,可是偶尔放个风是可以的。 温纶他们也不走远,就在家门口,边上一圈大狗围着,熊大来去匆匆看了一眼,发现媳妇儿老实着,也就嘱咐了一句:“别往外走,待一会儿就进屋。” 温纶头也不抬:“知道了,你去忙吧。” 熊家的院墙再高,在这种雪几乎是横着过来的天气下面,也是无能为力。但是等熊大忙了一圈回来,打开院门却发现…… 走错地了?索性熊大很快反应过来,扯着喉咙叫:“媳妇儿!” 温纶很快就从一条雪巷里钻了出来:“怎么样?”他其实也就是试试,看看能不能搭个爱斯基摩人的小雪屋什么的,想不到宋林当了两年工头,还真有几分本事。家里人又多,很快就把院子给圈起来了。 雪屋一个连着一个,中间用竹板或者木板做了支撑,这么冷的天气下面,雪又那么多,聚拢了,往上浇一点水,很快就能做出一面墙来。也不说多别的,最起码家里人活动范围多了一点点,能够挡点风。 熊大擦了擦温纶亮晶晶的额头,把人往怀里轻轻一抱:“出门前跟你说的话呢?在外面待了多久?” 温纶撇嘴。秋后算账的小浣熊真是可恶啊。 其他人可没有温纶这样的玩兴,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场雪灾几乎覆盖了齐国的大部分中西部和北部地区,原本就条件恶劣的几处边关的情形就更加严峻。他们不仅要防天灾,还得防开春就能预期到的人祸。 在安江府范围内,平地的雪比山上的雪要小得多。但最严重的时候,一点都不比山上的雪小,也就是持续时间没那么长。 这个时候检验豆腐渣工程的时刻到了。许多看着花团锦簇的房子,连一个晚上都没支撑下去;反倒是有些看着破破烂烂的房子,还依旧挺立在那里。 书院里有一个老先生过世了。点的炭盆太足,门窗又没有留缝,早上学生去看情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过年这段时间,还留在书院里的学生比往常要少。前几天雪情开始严重的时候,几位先生就已经组织了所有人统一住进几间牢固的院子,其它东西也准备得足足的,还有余力协助衙门和百姓做一些预防工作。可是等到雪变大的时候,诺达的书院瞬间就将外界隔离。要不是准备的充分,他们这些读书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青一个小孩儿,身边还带着另一个岁数更小的小椅子,也算是书院独一份。早前的时候被所有人都看得紧,后来姚青趁人不注意,身手利落地跳上屋顶扫雪,别人才发现小案首文武双全。 姚青练武倒是没刻意隐瞒。只是书院里面住宿条件极好,像姚青这样的就是一个人一个小院子;哪怕是条件差一点的,最多也就是一个院子里住上三四个人。读书人爱清静,谁也不想钻研学问的时候,边上有人来个拍案叫绝或者诗兴大发。 “平时就看见姚青天天跑圈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姚青的师丈可是镇南将军。” “嗯,这么一想倒也在份上。” “原本还担心姚青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现在看着倒是不用担心了。”读书在别人看来也不过就捧着一本书,拿上一支笔,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要多轻松有多轻松。可读书人自己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情?读书或许在体力上是不耗费什么,可是在付出的精力却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像姚青这种书读得好,看着功夫也不错的,尤其姚青才这么点大,完全谈不上积累,其中的付出简直难以想象。 在雪灾中,姚青的表现让几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老先生,都和颜悦色地夸奖了两句。 小椅子在一旁听得满面红光。姚青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山上的雪一向比府城里要大得多,也不知道先生和大熊叔他们怎么样了。 等到过了几天,风雪小了点,人们也开始在衙门或者自发的组织下,开始统计损失和救灾。 总的来说,书院里尽管也出了人命,可其它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府城里面很快就开始挂起了白幡,许多老人和小孩儿都没熬过去。 等到安江城这边的情势稳定下来之后,官兵们负责清扫的交通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多少能够传递一些消息。 和预期中的差不多,一些县城之类的地方的情况要稍好一些;另外的那些穷困的村子里,最严重的几乎死了半个村的人。牲口什么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随着消息的逐渐增多,姚青的脸色愈发难看。 卓安对着自家个头才到他胸口的小主人几乎不敢开口。 “城北兴口巷的救济院的牌子挂上了,三个医馆十七个大夫在那里看诊,通知清远、怀古两个药局,让他们送药过来。” “粥铺不要设在城门口,挨家挨户检查房屋,有危险的立刻带人搬到就近的集中安置点……” 卓安听着姚青有条不紊的命令,默默给姚青倒了一杯热姜茶。 他们家这回也是亏得小主人才躲过一劫。家里的房子旧了,平时住着还好,可一旦碰上这种的灾天,立刻就顶不住。要不是后续的措施很快就跟上,这天寒地冻的少不得出几条人命。 第109章 意外之喜 温纶自从上次不听话,被熊大狠狠执行了一次“家法”之后,在炕上躺了三天。 之后,他就老实多了,也不去折腾别人,最多也就是拉上另一个战五渣宋林,一起嘀嘀咕咕做模型。 但是,宋林是个手残。 温纶在长了一番碰哪儿哪儿坏的宋氏绝技之后,对宋林的鄙视就更上一层楼:“跟着画图纸,递工具吧。” 这里不得不讲讲宋林这个完美主义者,既然打着工头的名号,就要懂工头的活。不过手残是天生的,这个没法整;好在一般也不需要工头动手。但是其它的事情,宋林却琢磨了个明白。 宋林少说也是学霸啊。这两年窝在山上,一个堡楼一个营地,对他这种人来说根本就花不了一成的心思。还有两成心思用来盯着温纶时不时整出的新玩意儿上面。更何况,宋林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只是一些纸面作业的部分,宋林想学,匠人们没有不教的。 所以,现在宋林从一个手残,进化成了一个纯理论派的手残。 温纶用一种“总算能打个下手”的眼神,看着宋林。 京城学霸党代表人物之一的宋林:“……”臭小子,不过是在个乡下小地方有点小名气,换了在京城里,哼哼!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宋林只能在内心嘀嘀咕咕画图纸,连脸上都要面带笑容,还是时不时被嫌弃。 温纶当然嫌弃宋林。做模型能有多难?他一个学渣都能搞定的事情,宋林这种学霸中的战斗机竟然完全整不明白!简直太值得嫌弃了好吗? 温纶和宋林的关系很微妙的不和谐,熊大表示很满意。 书房里又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半是以熊大蔡公公为首的,专门讨论关于西戎这方面的问题;另一半就是温纶和宋林两个,闲着没事做模型的。 “嗖——” “啪!” 熊大那边停下讨论声,几个高手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入木三分的小小弩箭。 温纶一溜小跑过来,在几个高手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把仅仅只有手指长的弩箭用力拔……拔不出来! 温纶抬头对熊大看了一眼。 熊大用了三分力气才把小弩箭拔了出来。 书桌是温纶的嫁妆,木质细密紧实坚硬。现在,书桌上有一个坑。 温纶拿了弩箭转身就走,被熊大一把拉住:“唔,对不起。”自家男人正在讨论大事呢,他不该在旁边玩,貌似还略危险。 “什么对不起?”熊大看了眼媳妇儿,再看了看桌子。 蔡公公伸手摸了摸那个坑,又从熊大手上拿了弩箭看了两眼,赞叹:“不是对不起,是了不起啊。”刚才那弩箭过来的时候,他几乎都来不及反应。一是距离非常短,二是他根本没预料到会有危险;但怎么也不能掩盖,这一发小小弩箭的威力惊人。 接下来,温纶就看到了熊大身为将军的一面。 领军作战,军队素质是一方面。就眼下来看,齐国和西戎对峙多年,双方之间互有胜败,谁也说不上谁比谁强。在这种前提下,决定一场战争胜败的因素,武器就占到很大的比重。 之前温纶弄出的连弩模型,就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后来工部将连弩真正研制成功,尽管制作工艺方面略复杂,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规模;但是仅仅只是装备上一个营,形成一定的有效杀伤还是不在话下。 连弩,和温纶现在手上的这个不一样。 对温纶来说,这些东西都只是在玩。宋林是一边陪玩,一边心头的算盘打得啪啪响,顺便还暗自腹诽:怪不得这温纶能当将军夫人呢,当读书人还真是屈才了,看看人家手上的出来的东西,又是连弩,又是这个什么,据说边关那边新改进的防御工事都有他的影子在,还真不愧是县伯府出来的人。 “这有是什么弩?” 温纶:“这是袖箭!”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好吧,就是床弩模型。”武侠小说看多了,啧,还不准他整个暗器玩玩。等打败了西戎人,他就带姚青上山打野猪去。 这下连熊大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温纶。 在座的几个人,除了温纶之外,都见过床弩的实物,以及床弩的攻击力。现在宋林拿过来的,看上去样子还略粗糙的东西,绝对不是床弩的样子。 宋林在几个真·高手炽热的眼神下,将自己辛苦了好几天的一堆图纸放到了书桌上。 图纸就像是人类进化史一样,记录了床弩的变异过程。最初的图纸,确实是一张中规中矩的床弩图纸。 然后,边上被温纶改得面目全非。接下来的每一张几乎都是这样,直到后面改动越来越少,然后形成了现在这个…… “袖箭?”蔡公公拿着模型,在袖子上下比划了两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熊大干脆将弩箭装上,在对面立了一块厚木板当靶子,开始试射。在温纶手上指东打西的床弩模型,在熊大手上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温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默默沮丧。他怎么就射不准呢? 面目全非的床弩模型,只发射了十发,就崩坏了。 熊大看着手上的一堆零件,转头却发现媳妇儿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过眼下不是安慰媳妇儿的时候,只能拍了拍媳妇儿的肩:“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方面,掌握了丰富理论知识的宋林,更有发言权:“应该是材料问题……” “嗯,做这么个……床弩,需要花费多久?如果是正常的床弩大小,适合装载到城墙上吗?就这种大小的话,一次能只能发射一枚?” 温纶看书房里讨论得热火朝天,转身走了出去。肚子有点饿了,觅食! 熊家的厨房里,基本上一直有吃的。正餐的时候不用说,其它时候也都有点心炖着蒸着温着。到了眼下这种雪灾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十二个时辰轮班的时候,灶肚里的火基本就没灭过。 看到温纶进到厨房,柯大厨直接打开大蒸笼。 大蒸笼里面摆了三个圆圈,外圈是黄橙橙的杂粮包子,中间是白面馒头,中间是几盅炖蛋。 柯大厨把炖蛋给了温纶。 鸡蛋是正宗的茶园散养鸡蛋,炖出来的蛋都有些微微发红。调羹戳下去,还能感到遇到微微的阻力,吃进嘴里鲜香嫩滑,里面还有小小的q弹颗粒。 “里面放了什么?” 柯大厨拿了一个提篮过来:“是小钱大人送过来的一篮子菌菇,我看着不错,就切碎了炖蛋试试。” 菌菇?!温纶将炖蛋三两口吃完了,擦完脸就吩咐:“味道不错,把剩下的送去书房。” 小钱大人几个,自从竹林那边不能住人之后,就搬进了熊家。温纶也很够意思,直接弄了一间屋子给他们当实验室。反正什么香菇蘑菇之类的,也不需要阳光,直接在屋子里就能种出来。 温纶找过去的时候,小钱大人三个脸上一点高兴的影子都没有,反倒个个苦大仇深。 温纶明显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不是种出菌菇了么? 小钱大人唉声叹气地带着温纶去实验室:“我们试着做了温先生说的菌包,果然有几个菌种长了出来。现在还在比对各个菌包成分的……最优配比。这边一批是最新试验的。” 温纶更不明白了:“那很好啊,干嘛不高兴?” 小钱大人十分哀怨地看了温纶一眼:“竹荪……完全没动静。” 温纶:貌似竹荪是比较难种。 不过现在无论什么菌菇,其实价钱都挺贵。在山里面,菌菇不值什么钱,但是在别的地方就不一样了。在龙州县是一个价,在安江城又是另外一个价,换了在京城,那价钱直接就飞起来。 温纶:不管什么菇菇,能挣得了钱的菇菇就是好菇菇。 温纶面上一点都不显,问了一些种植的细节问题,再语重心长地对小钱大人三个鼓励了一番,转身走了出去。 菌菇的生长周期短,因为饭桌上多了一道菜,而且是新鲜蔬菜,温纶一连几天都保持了好心情。将失败的被没收的袖箭抛诸脑后,继续投入到了无尽的打野猪……不对,是武林高手的梦想中去。 蔡公公从熊大那边的军事课堂脱离了出来,加入了温纶的队伍。 蔡公公笑眯眯地解释:“那些打仗的东西,我也听不懂。到时候听熊将军吩咐就是了。还是你这儿有意思一些。” 接下来,蔡公公的行动直接说明了,温纶这边的东西有多有意思——蔡公公冒着大风雪,下了一趟山。 现在这天出门都怕被吹走,或者直接被风雪埋了,下山可不是说笑的。 就蔡公公这身功夫,回来的时候都差点摔进山崖下面,那身上被挂出来一条长长的口子,尽管不深,可温纶看了一眼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华永倒是实话实说:“就是看着流了点血,皮外伤,养两天就行了。” 蔡公公还是万年不变的一脸笑容:“亏得冬天衣服穿得厚。” 温纶情绪低落地回房了。 熊大跟着媳妇儿一起走:“怎么了?” 温纶的眉头有点拧:“不就是几个模型,真有这么重要?” 熊大叹了口气,还是肯定地点头:“有的,很重要。若是能直接应用起来,打仗的时候能少死好多人。”打仗的时候,消耗的都是鲜活的生命,能少死几个总是好的。 第110章 救灾 一直灰蒙蒙的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年后的几天停了。 这一年在山上,没有人提过年的事情。 在大茶村里,也有被压垮的房子,不过都是些牲口棚和柴房之类,暂时并不影响到生活。至于那些牲口,也早早地转移到了屋子里。味道是难闻了点,可这些都是村民的重要财产,损失不起。 雪很厚,好几家人家都出不来。 门被堵上了不算,有几家连窗户都堵上了。 不过等熊大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瘦猴一样的小孩儿,从自家烟囱里爬了出来,浑身漆黑漆黑,对着烟囱下面嗷嗷叫着:“小姑娘家家的凑什么热闹!等哥去把雪铲开了!” “把铲子递上来!” “爹,你太胖了,爬不进烟囱!” 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凑在一起,挑着男丁多的人家,先把窗边的雪堆给铲了,好放人出来。 新雪很厚,但是并不密实。几个成年人的加入,并没有几个男孩想象中的,成为主要的生力军,反倒经常把自己陷进雪堆里,拔不出来。几次三番之后,几个男孩子终于耗光了耐心:“全都进屋去,别添乱!” 这话通常都是当长辈的用来打发他们的。现在立场对调,小子们心头别提多畅快了!然后很快就被打了。 不过,就是被打两下,还是很爽! 这些小子们都是跟着姚青一起长大的。自从听说了小先生现在的威风劲,自觉同样不差的他们也非常努力。读书练武,撵鸡打兔,都有他们的份。平日里两条小短腿一倒腾,一溜烟就能跑个没影。 熊家所有人在这一天都被允许出来放风,包括战五渣的温纶。 宋林姿态优雅地站在雪地上,身后只有浅浅的脚印。 温纶站在雪橇上面,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脚底绑上两块木板,并在宋林越瞪越大的眼睛注视下,慢条斯理地从雪橇上走到雪地上。两根木杆子一撑,稳稳地站在雪地上。 让你个京城人看不起咱大茶村的山里人!滑雪板见识过么? 说起来,温纶也没用玩过滑雪。好在经过几年的锻炼,就算不怎么勤快,强度也不足够,好歹把身体协调性练出来了。温纶歪七扭八地在雪地上撑了两下,就能慢悠悠地行动自如。 温纶的速度当然是及不上宋林的,就算滑雪板在专业人士的操练下,能够飞起来,温纶也不认得清自己的能耐,完全不想把自己这一百多斤飞到山崖底下去。 温纶的这番表现,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行动自如罢了。 可是在宋林眼中可不一样。可温纶这个披着学霸皮的伪·读书人不一样,宋林可是心眼贼多的真·读书人。滑雪板的运用,瞬间就在他的脑海中列出了个一二三来。 熊大虽然是救灾总指挥,可也不会完全不顾自个儿媳妇儿这边。刚才温纶弄点什么木板条之类的,他是看在眼里,可完全没想到,他不过是一错眼,他媳妇儿竟然整出了个滑雪板来! 熊大抬手抹了把脸,两步走到温纶身边:“媳妇儿……” “嗯?”温纶不明所以,“什么事?”小浣熊不是忙着要救灾么,他帮不上忙,自己一个人玩就行了,保证不添乱。 熊大卡住了。他媳妇儿爱折腾,照理说不是什么好事;可媳妇儿每次折腾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这让他骂也不是,夸也不是。 蔡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熊大的肩膀:“别想太多。” 于是,温纶就被放到一边玩去了。 村里人干别的不行,削几块板子不在话下。就是没有板子的,拿几根柴禾捆一起,再绑在脚底下,也勉强能在雪地上行走。 渐渐的,铲雪的人群多了起来。 清扫出的雪没有胡乱堆积,而是一车车地推倒在山崖底下。 连着三天没有下雪,村子里面的路总算给清理了出来。然后,村长找上了熊家,借狗! 赵四奇怪:“村长要借狗做啥?” 村长眉头皱得死紧:“把老庙里的几个,送回他们自己村子里去。” 要说全村上下所有的建筑物里面,除了熊家的房子之外,老庙是地方最大最宽敞,也是最牢固的建筑。几个在村长面前端着长辈架子的邻村老头,外加几个熊孩子,在村长眼里面简直糟心透了。 眼下看着放晴了,村长简直想一刻不停地把这群瘟神送走。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好心了。什么沾亲带故救人一命的,简直就是请了尊菩萨过来作威作福。 如今老庙里的一堆老少,也算是平平安安渡过了雪灾。村长觉着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可是那一堆老少哪里肯走,瞬间就让村长认识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是,村长又走了一次熊家,目的还是借狗,不是雪橇犬,而是来福。 一个冬天过去,原本还有些矮墩墩胖乎乎的狗,尽管还有些炸毛,可已经出现了成犬的体型。粗壮的脚掌在雪地上烙出一个又一个梅花印,鼻子里喷出白白的气,脸看着更丑了。 来福一露獠牙,几个熊孩子还想捡着石块扔狗,结果瞬间就被来福扑倒在地,尖锐的犬牙直接一口叼上一条胳膊。 不仅是被咬住的熊孩子,就连其他几个熊孩子都一下子嚎上了。 几个老人这时候也不说什么了,赶紧上前想扯开来福。 来福只是一跳一窜,又拖着一个熊孩子的大腿,拽到在地上。 “滚开!” “看着干嘛?赶紧把狗撵开!” “要死了要死了,哪里来的狗,这是要吃小孩儿啊!” 几条雪橇犬焦躁地刨了刨爪子。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村长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来福是猎犬,攻击性强,这他是知道的。他借狗的目的就是仗着这狗凶。可来福毕竟连一岁都不到,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哪里想到来福竟然直接就咬了两个熊孩子。 村长赶紧扑上去,将来福给扯开,低头一看两熊孩子,不过是扯破了衣服,连点皮都没破,就放下了心。村长平时没少往熊家跑,作为看门狗的来福当然认识村长,当下也配合,虽然被拽住了,还是一副瞪眼露牙低狺的凶相。 村长还不知道说什么,碧荷李二和翠莲三个人过来了。 “大少爷说要清点一下做的工。” 对啊,他们还在帮熊家做工来的。住在他们自己村子,哪里住在大茶村方便啊!这寒冬腊月的,到底能有口饭吃,也冻不着。 几个老头一喜,也不顾几个嗷嗷叫的熊孩子,跟着李二他们进了老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自己做的活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村长见状,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就松开了。熊家还从来没吃过亏,他瞎操心什么。 果然,李二他们很快清点完,将剩下的东西七扣八扣,很快就将他们的欠款余额算了出来。 邻村老头们表示不服! 碧荷三个人放下手上的东西,卷起袖子就上了拳头,完了直接将人往雪橇上面一扔:“别嚎个没完。放心,你们欠的债等开了春再算。” 等开春?等开春了,又不在一个村子,谁还管得了谁啊? “放心,不会让你们赖账的。” 邻村人表示,他们很放心。 知道熊家能量的村长,同样表示很放心。 当初大茶村里的人又不是没到茶园里面去干过活,那满山的石头几乎都是他们搬的。熊家的便宜是好占的吗,是能占的吗? 雪橇犬一车车地将老庙里的人拉空。 至于这些人回去之后住哪里,总不见得他们村子的所有房子都能压塌,挤一挤有什么不可以?更何况,离开春剩下也就一个多月了,趁着这几天没下雪,赶紧把自家屋子里的存粮刨出来,省省也够活到春天。 在村长在搞大清扫的时候,熊大组织人救灾的时候,宋林正暗搓搓地猫在茶庄里面,和已经工匠们拿着板子在讨论。 钱夫人围观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茶楼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工匠们都闲了下来。几块木板也能讨论得很热烈。 过不多久,宋林还是将温纶给请了过来。 半个月后,宋林拿着图纸下了山,蔡公公乘上雪橇,拉上了一车宽宽窄窄的木板进了深山。 往常早上下山,最晚傍晚就回来的宋林,这一次隔了三天才回到山上。 不用宋林开口,哪怕宋林的脸色如常,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 都是聪明人,宋林也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将这次山下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一次死了很多人。整个齐国的北方和中西部都在受灾范围内,尤其是北方边关那边,雪情依旧严峻。朝廷已经组织了灾区的老百姓南迁,但这一路上也是……还有很多山区的灾情,目前还没办法统计,估计情况也不乐观。” 宋林说完,顿了顿,转向温纶:“另外,昨天的事情。刘同知家的孙少夫人刘温氏,今天早上被发现死了。” 说刘温氏的时候,温纶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温宝淑。记忆中的那个骄纵恶毒的小姑娘,死了? “不是说她被关在家庙里吗?怎么死的?”在家庙里虽然清苦,可总不会冻死。而且家庙供奉历代先祖排位,也不可能是豆腐渣工程,山下的雪情也没那么严重,不可能会发生被压塌房子之类的事故。 宋林咽了咽口水,哑着喉咙开口:“据说是吊死在刘家的大门口。”还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 第111章 血书 雪停了之后,似乎就不打算再下了。 尽管依旧封山着,熊家仗着高手多,很快就和山下恢复了通讯。 隔了没几天,温纶就从宋林手上拿到了一份血书的拓本。 温宝淑尽管也算是贵族女子,可毕竟在文化修养方面,家里面并不怎么重视,这一份血书只能算是讲清楚了事情,并没有多么有才华。大意是说,刘家如何骗婚,明明已经有了庶长子,还将温宝淑骗进门;成亲之后,温宝淑如何贤惠操持家务,还生下了儿子,却被外室谋害;恶夫刘建茗又是如何弄死了外室后,将庶长子的病故推倒做月子的她头上;最后刘家又企图瞒天过海,将无辜的她关进了家庙里。血书不长,通篇平铺直述,偏偏字字血泪。 若不是温纶知道温宝淑是个什么德行,恐怕他此刻也要掉两滴眼泪之余,再找一下刘家的麻烦。 但是温纶看了两眼,就把血书放下了。 熊大拿过去看了看,看明白了,却有些猜不准媳妇儿此刻的心情。 血书是温宝淑的遗书,据说当时是直接写在刘家的院墙外的。刘家年前新刷的墙,雪白雪白的,一大片的赤红的血字,当时直接吓傻了许多人。刘家面上死撑着,背后一些女眷已经全部搬去别处住了。 无论温宝淑这封血书中的内容是真是假,或者说有几分真假,刘家的希望刘建茗这一回也算是彻底玩完了。 这年头的名声,十分重要,不仅能影响到一个人的声望,还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和前程。温宝淑再怎么样,到底是刘建茗的发妻,要不是刘家真有什么刻薄恶毒之处,怎么会这么吊死在刘家的大门前? 更何况是穿着一身血红的嫁衣,这分明是要化成厉鬼咒死刘家一家。要不是恨到了极处,怎么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一条人命,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刘家现在是百口莫辩。 熊大捏了捏媳妇儿的手:“媳妇儿?” 温纶冷笑了一声:“刘家还真是会添乱。”他捏了捏眉头,“我下一趟山。” 熊大的眉头跟着拧起:“我们一起下去!”媳妇儿这是想自己解决吗? 温纶摇了摇头:“山上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你现在又走不开。再说,温宝淑这件事情,是温刘两家的事情,我就是去走个过场,没我多大事。顺便再去看看阿青。” 温纶好说歹说,割地赔款无数,最后才让熊大答应了。 花了三天时间,温纶将随身的行李打包完;匠人们也将雪橇弄了个车厢出来。 温纶身边就带了一个碧荷。山上的男人们都是主要劳动力,剩下的那些还不如碧荷。 温纶坐在车厢里,碧荷驾车。 雪橇犬跑得很快,到了龙州县内,并没有如何停留,直接就去了安江城。 哪怕是在相对密闭的车厢内,离了热源的姜糖茶还是很快冷却下来。 温纶半眯着眼睛,看着裹在灰鼠皮里面的小姑娘。当初跟着他嫁进山里面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如今一晃眼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钱家的心思简直不能更直白,但是究竟他们怎么想,还是得说个清楚。他们家碧荷可不当妾的。 然后,他也要把找小厮书童的事情,真正提上日程了。家里这几个岁数大了,得放出去嫁人。原本还想着留下来呢,现在看来是留不住了。 连夜到了安江城,温宝淑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安江城的空气都透着奇怪。一场大雪,遭了雪灾的人们的情绪总是负面的。而温宝淑的事情一爆发出来,等温家的人一赶来,几乎全城人都将自身的情绪暂时转移走了,等着看着温刘两家的好戏。 温纶没去书院那边的宅子,而是直接去了茶楼。 茶楼里,黄真自己一天三次地往外张望,知道出了这个事情,温纶是肯定会来的。 也是茶楼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生意,黄真才这么有空闲。 碧荷累得够呛,要不是习武有所小成,这么大雪天里连夜赶着过来,都得倒下。茶楼买下的几个小丫头见状,赶紧搀着人进去照顾。 几条狗倒还是精神奕奕。黄真也叫了人去给它们喂食。 温纶的精神也略微有些萎靡,就是有个车厢,到底也是在大冬天的外面,休息是谈不上的。 黄真知道温纶没那么多考究,等温纶擦了把脸,换了件衣服,一碗面端了上来。 趁着温纶吃面的功夫,黄真开始说起近况:“伯爷和夫人都来了,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天同客栈里。另外买了个院子给大姑娘出殡。” 出殡?要说温宝淑再怎么样,毕竟现在还是刘温氏,是刘家的人。这出殡怎么也是刘家的事情才是。不过这一出闹得有够难看。温纶尽管穿过来几年,生活环境一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如今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黄真见温纶不出声,继续说了下去:“听说有言官弹劾了刘同知,姑……刘建茗的前程算是全毁了。本来刘家看到夫人还很硬气,结果弹劾一出,刘同知自己就没声音了。” 言官弹劾之类的事情,再怎么折腾,黄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柜,应该和一般的平头老百姓一样,是无从得知的。可是他经营茶楼也确实有点门道,茶楼里进出的这些常客熟客之间,被他发展出了不小的人脉。更何况,刘家如今看着是大势已去,茶楼背后的温纶已经姓了熊,说起来和温家也没多大关系,别人也乐得卖个人情。 温刘两家的事情,不管温宝淑如何,刘建茗有个庶长子的事情,在那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外人看来,无论温宝淑如何,刘建茗首先就是理亏。再加上年前说温宝淑恶毒,害死外室和庶长子的事情,在府城里更是沸沸扬扬,连平头老百姓都能当笑话说上两句。这在信奉家丑不外扬的人们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可是,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一时间,府城里头姓刘的人家,做人都低上三分。 温纶吃完面,点了点头:“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真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是大姑娘这一回应该被人害了。” “温宝淑不是自杀?”温纶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对温宝淑这姑娘,温纶只觉得膈应。她对原身做的那些事情,枪毙一万遍才够解恨,可是毕竟他没有多少实感,又不能真得不管不顾,直接将这几个糟心货给弄死,平时也不过是眼不见为净。反正后面每次碰面,都是温宝淑吃瘪。 穿嫁衣上吊在大门前的事情,按照温纶对温宝淑的了解,应该是真做得出的。所以他的重点一直在刘家到底怎么了温宝淑,而不是温宝淑的死因。难道刘家有什么大仇人弄得这一出? 黄真急忙否定了:“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里面还有其他人的手笔。大姑娘关的刘家的家庙,我之前去看过……”黄真说着说着就小声了。毕竟他虽然是温家的家生子,可现在他吃的是熊家的饭碗,不好再向着前面的主人。 温纶明白:“没事,继续说吧。” “是。”黄真见温纶真没什么意见,才继续说了下去,“那家庙有好几个护院,院墙很高,里面有几个打扫的老仆。大姑娘在里面很……我就送了两床被褥进去。入冬前,还送了一次衣服和一点银丝炭。多的也送不进去了。” 温纶抬眼看了一下黄真:“说重点。” 黄真深呼吸一口气,忐忑道:“我是想说,大姑娘是拿不到嫁衣的。刘家的家庙那种地方,平常人根本就进不去。就是我送了几次东西进去,也只是隔着墙听大姑娘说了两句话。当时大姑娘的情绪听着也没有什么。那时候天气又冷,家庙里清苦,大姑娘才生产过后没几个月,比起一般的姑娘身体都要弱一些,怎么可能从家庙里逃出来,还写了那么长的血书,又弄了嫁衣……” 拜黄·福尔摩斯·真所赐,原本累瘫的温纶没能好好睡觉,一会儿梦见温宝淑被蒙面汉子劫出了家庙,布置后杀死在了刘家门口;一会儿又梦见温宝淑变成了厉鬼,弄死了刘家一家,转头又来找上他…… 温宝淑血红血红的爪子向他的脖子掐了过来,温纶“噗通”一声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地上。 熊大走进屋子的时候,正对上媳妇儿迷迷糊糊的眼睛,赶紧将人一把抱起来:“怎么又滚下床?”媳妇儿睡相不好,这他知道,可天天被他搂着睡,已经改好了很多,就连早上他早起的一段时间里,温纶现在连踢个被子都很少了。 温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温宝淑要杀我。” 熊大的眉头拧得死紧,抱着媳妇儿直接在床上坐下,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不怕不怕。做噩梦了?” 温纶这才反应过来熊大是真的,瞪圆了眼睛:“你怎么来了?山上的事情……” 熊大低头亲了一口,堵住媳妇儿的反对:“贾军师来了,有他坐镇,没事。” 温纶还是不赞同。 “我不放心你。”熊大拿了封信出来,“这回的事情不简单。蔡公公那里收到了消息……” 第112章 这一窝 事情确实不简单,但是也没有温纶想象中那么复杂。事情是小六子查出来的。 说起来也不过是刘家的内斗。当初黄真能给温宝淑送东西,也就说明了刘家的家庙,并不真的是铁桶一个。刘家的跟脚并不深,说起来和温家差不多。只不过温家人丁稀少,一直以来又甘于驻守一方,看起来不过是个土霸王。而刘家不同,说好听是新贵,说白了也不过是暴发户。不过子孙出息,几乎每一代或者每隔一代都能有个把当官的,看起来门庭热闹。 家庙里的老人,也不都是个个自愿岁数大了进去吃斋念佛的。有年轻是犯了错的主人,也有跟着几代的老奴,管不住了跟着一起发落的。 后来时间久了,过个十几几十年的,谁还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些老人心里真的没想法吗?包括那些个守着家庙的护院,年纪轻轻的守着这么一个没有油水也没有前程的地方,难道心里真的没一点怨愤? 温宝淑是什么人?她虽是吴氏所出,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小就是在刘氏身边,全县伯府的人都是将她当大姑娘看待的。她还是县伯府这一代中唯一的一个姑娘,在县伯府里的受宠程度,就算是比不了温纶温诚两个哥哥,可是比起温宇泽和温景盛两个弟弟来,那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从来都只有温宝淑去折腾别人的道理,哪里有人敢动到她的头上? 她的儿子死了,丈夫如今也靠不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家里人竟然连派个人来都没有,温宝淑顿时就想开了。要说起来,温宝淑不笨,家国天下是不行,可眼下她没了牵挂,发起狠来也不是一个刘家能受得住的。 黄真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听着温宝淑的声音没什么,其实她早就已经想通了。刘建茗的外室,两个儿子都死了,究竟是谁下的手,温宝淑不知道,可左右逃不过一个刘字。 刘家这种没跟脚的人家,最爱面子。他们将温宝淑发落到了家庙里,还将温宝淑的嫁妆跟着一起送了过来。这就给了温宝淑一个余地。这些嫁妆是值钱,可是家庙里也没处花钱,嫁妆里的衣服都是新妇穿的,不是花花绿绿也都是绫罗绸缎的,根本不能在家庙里穿。 在经营了一个冬天后,温宝淑终于成功将家庙捏在了手里,还通过护院,到外面去定制了一身嫁衣。 那墙上的血书,不是温宝淑写的,也不是温宝淑的字。温宝淑到确实写了一份血书,但墙上的是几个家庙里的老人,用了黑狗血写的。 “黑狗血?”温纶的脸皮子抽了抽。又是黑狗血,又是红嫁衣的,这刘家的老人们还真够狠的。温宝淑这么一个被关在家庙里的人,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年纪,弄嫁衣什么的,心里面是什么心思,这些个老人会不明白? 这血书的内容传得街知巷闻的,这其中恐怕也少不了这些人的影子。 不管当初这些老人们被自己的宗族如何亏待冤屈,这一次他们也坑够本了。刘家现在的顶梁柱刘同知肯定会落马,下一任的刘建茗又毁了。刘家在安江府算是彻底玩完。 小六子的信上写的,比黄真探听到的事情要详细得多,也明确得多。 刘同知却是被言官弹劾了,除了这次闹出来的家庭问题外,还有一系列的贪赃枉法之类的内容,还有同族人打着刘同知的名号欺男霸女之类的行径。从来墙倒众人推,刘家眼看着就不行了,谁还会去伸手扶一把?这些事情无论刘家做没做,或是刘同知知不知情,现在都不重要。 作为老小的温宝淑自杀事件上,第一温宝淑被骗婚是真的,第二刘建茗有个庶长子也是真的。在这样的总基调下,刘家难道还能跳出来说,温家是在明知道刘建茗的情况下,还把温宝淑嫁过来的吗?就是说了,又有谁信? 刘家说没说,温纶不清楚。但是过了没几天,安江城里确实有这样的传言。只不过话一出头,就有人跳出来:“温家是什么人家,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县伯。刘家算个什么,能让温家卖女儿?” 这两天里,熊大陪着温纶去见了一趟老县伯。 老县伯的样子让温纶吓了一跳。原本看着都快好了,怎么眼下又是一副气短的样子? 老县伯见了温纶很高兴,抓着温纶的手说了一会儿话,绝口不提温宝淑的事情,只是让温纶和熊大好好过日子。对着两人嘱咐了一番,就放了两个人出去。 刘氏在一旁,一点话都插不上。 华老神医这一次跟着一起来了,说起老县伯的病情,华老神医也是摇头:“老县伯这身体拖了那么久,也是奇迹。两位还需早做准备。” 至于准备什么,不言自明。 回到茶楼,温纶的心里有点闷闷的。他虽然一直在心里对老县伯渣男渣男地叫着,可说实话,老县伯对他真的算是不错了。老县伯在病中,还将能考虑的事情都给他考虑周到,钱财物资人马样样都不缺。 温纶的心里面有些难过,也不能说是难过,但多少总有些沮丧之类的。 熊大察觉了,可是没空怎么安慰。他这一次也是下山是带着任务的。 山上尽管有贾军师坐镇,熊大还是不能在山下待太久。温刘两家的事情是其次,他的主要任务是将一些物资亲自押运到山上;包括连弩,包括一架改良过后的床弩,还有配备的各种箭矢和刀枪之类。 连弩的数量不多,总共只有几十架,但已经足够装备山上的所有武装力量。改良过后的床弩,体型缩小了很多,需要发射的力气也小了很多。往常城墙上的那种床弩,基本上都是两三个人,还得是大力士同时操作,发射出去一发后,基本上这两三个人在一个星期内,基本都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新式的床弩则不一样,经过试验之后,两个人同时操作就可以了。尽管只能同时发射一枚弩-箭,但是可以连续发射。据说工部还在研究将连弩的技术运用到床弩上面。 这么一大批军械,确实也就是熊大能够镇得住,也只有熊大才能名正言顺。 齐国治国有方,倒是没有什么盗匪横行,但是也保不准有谁脑子抽抽了想不开。毕竟要说全天下谁家的仇人最多,那肯定是当皇上的。 大雪遍地,如今运输只能靠狗。 小六子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不知道从哪里又弄了二十条狗来。狗拉车什么的,在安江城里算是新鲜事情。整个府城人只要有空就出来看热闹。军械不能明目张胆,外面还用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东西做了掩护。 雪橇犬虽然强壮,可是山路不好走,载重有限,不可能一次运完。也亏得熊家每次下山,都会采购一大批的物资上山,才没引得别人侧目。而且这次的理由是现成的。 温纶站在门外应付着一些人:“是啊,山上这次遭了灾。” “雪下得比府城大多了。” “唉,死的人可多了。另外那些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好多房子都塌了。” “趁着下山,总归能救一个是一个,能帮一点是一点。” 姚青带着卓安赶了过来:“先生!” 温纶看着眼眶微红的自家小孩儿,因着外人没往自己身上扑,只是克制地站在他的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顿时就心疼了,伸手摸了摸姚青冻得通红的小脸:“这次做得不错,不过自己的身体还是要顾好。” 姚青在这次雪灾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要不是姚青的岁数实在太小,换了旁人直接就能被举荐着入朝为官了。 作为先生,温纶为姚青感到自豪;可是作为家长,温纶只是感到心疼,心疼得都想骂人了。一个诺达的安江城里是没人了吗?竟然让姚青一个小孩儿这么劳心劳力! 书院是没人了吗?竟然让姚青这么一个小孩儿怕屋顶扫雪! 雪橇已经走了,人群也散了。温纶本来已经拉着姚青往茶楼里走了,结果一队车马停在了茶楼前面。 因为雪灾,茶楼已经暂停营业很久了,门前冷落的。温纶看着这一队车马,直接皱起了眉头,下来的果然是不让人待见的刘家人。 除了车夫外,刘家几乎没有带一个下人。当家人全都到了。刘建茗是第一个下来的,跟着是他的父母和祖父母。 和上一次相比,刘家人这一次都清瘦了很多。上一次他们来见温纶,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一次就更加如此。说实话,温纶不觉得刘家人有找上他的必要。 可是刘家人不这么想,在一番言辞恳切地道歉之后,刘同知说明了来意:“现在这个样子……总归是我们刘家对不起宝淑。当时一下走了三个人,一时间又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把宝淑放在家庙里,也是想护着她……” 话说到这里,温纶就听不下去了,原本脸上带着的三分客气,直接就消失个一干二净:“刘大人,现在说什么这些没意思。你说呢?”护着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刘家人护不住温宝淑,直接可以把温宝淑送回到温家。这刘家倒好,把人直接关在家庙里不说,还直接往温宝淑身上泼脏水。这是保护人?这手段也太新鲜了! 刘同知听温纶这么一说,当下就噎住了,挥了挥手对着刘建茗叹气:“事情是你惹出来的,还是你说吧。” 刘建茗原本还算得上是个翩翩佳公子,可现在已经说得上形销骨立,倒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事情追根究底,还要从那个外室身上说起。那个外室原本是一个货郎的老婆,后来被刘建茗看上了,刘建茗用了点手段将货郎老婆弄成外室。那货郎原本还心有自责,觉得自己没出息,才赔了本钱,又惹上了官司,最后连自己老婆都没保住,灰溜溜地远走他乡。 后来,这货郎发了一笔小财,心里还想着原先的老婆,就托人找寻,也并没有什么复合的心思,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找的借口也说是他老婆的同村人,老人家想女儿了,问个音讯什么的。结果人家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货郎说了。这外室过得也不好,刘建茗自从有了娇妻之后,直接就将这外室扔过墙了。 货郎知道后,倒是找上那外室想挽回。却不想那外室将货郎说得一文不值,还告诉他连他之前的败落,都是这外室撺掇着刘建茗干的。两个人也早有内幕。 那货郎也狠。当初他生意失败,可谓家破人亡。他对刘建茗恨到了极致,他不要刘建茗死,他要刘建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破人亡。 这货郎散尽家财,不仅弄死了外室和她儿子,还弄死了温宝淑的儿子。 后来的事情证明,温宝淑更狠。但温宝淑究竟知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反倒是成全了自己的杀子仇人? 至于刘家人为何对温宝淑泼脏水?只能是说,刘家人发现温宝淑的价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温宝淑不仅没有和温纶这个二品诰命亲近,还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留在家里反倒是一个祸害。 温宝淑被关在家庙里不知道,可是温纶知道:“妹妹和妹夫之间的事情,我原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建茗的表妹可好?妹妹丧子之痛未愈,妹夫已经接了表妹住进府里,还磕头当了夫人……” 刘家人闻言,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刷白一片,想说什么,已经被人拖了出去。 温纶冷冰冰地看着人出去,转头对下人们吩咐:“三妻四妾就是事多。色字头上一把刀,管不住的直接切了。” 第113章 布置 温纶送走了刘家人,又带着姚青转身去看了老县伯。 老县伯的时日不多了,他原本还想着替原身尽孝,但事实上做得很不到位。温家在很多时候,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温宝淑的事情,老县伯知道多少,反正每次两个人坐下来,都绝口不提温宝淑的事情。 反倒是刘氏最近对温纶和颜悦色了一些。温宝淑虽说是她心里面的一根刺,可到底是从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温宝淑死得这么惨,她的心里面不是没一点触动。 刘氏对温纶还隔着一层,但是对姚青是真心喜欢。温家现在还没有第三代。说起来姚青和温景盛也差不了几岁,可姚青矮了一辈,却得到了刘氏的溺爱。短短几天,姚青上上下下的行头都给置办了好几套。 温纶对刘氏的表现倒是不予置评,姚青懂事,也从不差这些东西,几天时间也不怕被惯坏:“怎么不见三弟和四弟?” 温诚在任上走不开,他媳妇儿韩姣姣倒是想赶来,只是大雪封路,暂时只能捎了封信过来。 温宇泽和温景盛自从在府城混不下去之后,就被送回了县城,怎么这次没跟来? 刘氏勉强笑了笑:“三郎和四郎去了龙门关,就让他们在那里吧。”刘氏明显不想多说他们,转而道,“宝淑和刘建茗的和离,衙门判下来了。明天我们就回县城。你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再留两天?” 温纶想了想茶楼里的一屋子军械,只能选择后者:“还有点事情,再留两天。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多操劳了。明天什么时候走,我来送送你们。” 刘氏笑得更勉强,点了点头:“好。” 温家人第二天一清早走的。一群人披着麻衣,纸钱一路撒出了城门口。 温纶送到了城外五里亭才回去。 结果,温纶在城里没待上两天,就跟着回程的熊大一起回了县城。 老县伯没了。 温纶站在一片素白的灵堂里,眼神还有些茫然。说起来,老县伯在他印象中,身体就一直不好。可不是一直拖着么?病情也是时好时坏。温纶总觉得老县伯的岁数不大,多少活过六十是没问题的。 他前几天还想着要多陪陪这个便宜爹,没想到才那么几天人就没了。 灵堂里停着两个棺材,一个温宝淑,一个老县伯。 所有的事情都赶着一起办上了。 刘家派了人过来,被赶回来的温宇泽撞上,一脚踢了出去。刘建茗差点被两兄弟联手打死。 温宇泽和温景盛看到温纶,表情僵硬了一下,才走过来叫了一声大哥。语气里没了以往的轻蔑,态度倒也恭敬了很多。 温纶看着双眼通红的两兄弟,点了点头:“天冷,都进屋。”看了看两个脚还挪不动地的兄弟,再补了一句,“放心,刘家翻不出花来。” 对于刘家来说,唯一能让自己死得不那么难看的退路,只有取得温家的谅解。可是如今的刘家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开出足够让温家感到满意的筹码。这就是现实,温宝淑的死活,其实一直都不重要。 温纶盯着温宇泽和温景盛进门,摸了摸胸口,只觉得里面的信纸冰凉。便宜爹死了,还给他出了个难题。 碧荷看着温纶久久没动,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大少爷,该进屋了。” 温纶恍然回神,突然扭头对着大山的方向皱眉:“夫爷进山多久了?” 按照雪橇的运输能力,这一次一共要分成三批运输。之前熊大已经运了一批,他回县城的时候又运了一批。算算时间,熊大早就应该下山去运第三批了。温纶还怕自己这段时间忙晕了头,找碧荷确认。 “三天了。”碧荷说完也觉着不对,“要不,我进山看看吧?”说完,她自己就迟疑了。 老县伯死了。温诚还在路上。县伯夫人刘氏对温纶向来不怎么样,吴氏如今失了臂膀,能照顾到温纶的地方也有限,再加上现在温诚还没赶回来,家里的一应对外事务,都是由温纶这个长子来操持。温纶的身边可就只有她一个,如果她也走了…… 温纶没有碧荷的迟疑:“去看看,自己小心……我怕山上已经打起来了。” 西戎人的事情,别的山民不知道,可是大茶村的村民都是知道的,碧荷知道得更清楚一些。温纶只是这么一说,碧荷就明白了,当下脸色一变,直接去准备了一番,不消一刻钟,就闪身去了山上。 温纶目送着碧荷离开,转头却对上温景盛。 两人一别经年,刚才在门口,温纶只注意到温景盛的那股子狠劲,像一头小狼崽子一样。可现在一看,温景盛的情绪却内敛了许多,见到温纶望过来,只是说道:“四郎有事对大哥说。” 温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去书房。” 路上看到温宇泽,温景盛一拉温纶避了开去。 现在县伯家的书房,还是温纶原本的院子改的,地方够大。但是明显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的痕迹了。 温纶不知道温景盛的用意:“三弟怎么了?”温家几个兄弟姐妹中,要说关系最亲近的就数排行靠下的老三老四,怎么温景盛说个事情,还得避开温宇泽? “他不是三哥!”温景盛的脸色一瞬间白了,拳头握得死紧,全身都在发抖,“我在龙门关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温景盛猛然抬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狠狠盯着温纶:“那个西戎人的头子,跟三哥……跟温宇泽,长得一样!” 龙门关一直都有着西戎人的小股骑兵骚扰。所谓的关卡,也不是真的只有一道防线,在外围还有许多类似堡楼之类的建筑或者制高点,用于编织防线和预警。 温景盛虽然身为贵族子弟,年纪又小,可是到了军中并没有特殊照顾。期间就有好几次被派去驻守一个堡楼,然后和西戎人直接对上了。那次经历九死一生,但是让温景盛感到最恐怖的,不是留在身上险些夺命的伤疤,而是那支骑兵头子的脸,简直就是温宇泽二十年后的模样! 温家的子女,没几个像老县伯的,互相之间也不相像。但是温宇泽是最不像的。之前一直说温宇泽像过世的奶奶,可温景盛完全没想到,温宇泽竟然会像一个敌国的将领! 温景盛当时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幸亏那时候在军中没有那么多自由,哪怕温景盛受了重伤,温宇泽也只能抽空过来看一两次…… 温纶也很吃惊。但他毕竟不是原身,对温宇泽身份的变化,并没有温景盛那样,所以在门口有异动的时候,温纶还是听到了。 等两人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窜出墙头的身影。那影子,分明就是温宇泽。 等两人黑着脸出去的时候,温宇泽已经没了踪影。 刘氏倒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三郎不是我生的。究竟是谁,我也不清楚。当时是伯爷抱回来的。” 温纶皱了皱眉头:“我记得您当时有了身子。”温诚和温宝淑出生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不怎么记事。但是温宇泽出生的时候,他或者说是原身,已经有了模糊的记忆,却是有刘氏怀孕的印象。 刘氏苦笑了一声:“那孩子掉了。然后宇泽就来了,伯爷说是老部下的遗孤,就这么养着了。”刘氏察觉到了不对,但也没心思多问,“等一会儿落葬完了,你们有什么要忙的,就去忙吧。府里面有我就成。四郎也赶紧回军营。” 此言一出,别说温纶,就是温景盛也瞠目结舌。 “母亲这是……” 温纶也皱了皱眉,可还没等温纶有什么表示,门口已经被碧荷撞了开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妇,正在训斥:“没规矩!死丫头这是要做什么?!” 刘氏脸一板:“叫什么!都退下!” 碧荷留了下来,咽了下口水:“山上!西戎人打上来了!” 闻言,温纶的第一反应是:“不是预计的是开春才会打吗?” 温景盛低吼一声:“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已经开始打了!”吼完,转身对着刘氏一拱手,“母亲,儿子得去龙门关!” 刘氏点头:“赶紧去!我这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你们各自保重。” 温景盛转身就走,跨出门口又退了回来,对着温纶道:“大哥,有件事情还得麻烦你帮忙。” 温纶点头:“说吧。”温景盛对他的观感如何,并不会因为温宇泽的身份变化而变化。眼下温景盛但凡有个能开口的人,也不会麻烦到温纶头上。 “这次雪灾,龙门关受灾严重。不仅是牲口,连很多守军都被冻伤,各种物资严重不足。眼下山上既然已经打了起来,龙门关那里肯定也开始打了。大哥若是方便,还请帮忙筹措一二。” 温纶没有二话,直接应下了。 “等等!”刘氏反倒将温景盛叫住了,取出了一枚玉牌递了过去,“粮草,温家有。” 温纶认出了那枚玉牌,正是当初他从温诚手上拿走后,压着从县伯府换了好多物资的一枚。他只知道,这枚玉牌是历代县伯执掌的,也算是当家人的一种身份象征。难道除了象征意义之外,还有实际的用处? “这是龙州令。出了县城,山脚下有个徐村,直接把龙州令给村长看,村长会将粮草给你。”刘氏转头对温纶说道,“运输的脚力一时间可能不足,大郎,你想想办法。” 短促的商谈后,温纶和温景盛各奔东西。 吴氏踏了进来,感慨:“一直以来,我都不如你。伯爷再喜爱我又如何,县伯夫人始终都是你。” 刘氏眼皮子都不抬,低头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以后有何打算?” 吴氏微微笑了笑:“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我以后就念念经吧。” 第114章 全民总动员 熊大押运第二批军械到了山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半夜就遭遇了敌袭。野外的营地几乎在瞬间就撤回了防线内。 幸好山上的守卫力量从来没有减弱过,才没让西戎人扩大战果。 西戎那方的队伍构成,和熊大预想中的差不多,都是高手。但是人数比他预料中的要多,具体数字暂时还无法估算,但总比几百人要多出许多。 蔡公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对战况不看好。比数量,西戎人多;比质量,西戎那边都是高手,自己这边更多的都是军汉而已,身手比一般人要好一些,但也有限。 熊大倒是有信心:“仗比较难打,却也不是没机会。”他经历过的大小战役无数,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处于攻城的那一方,自然明白有一座城池可以坚守,对于防守的一方是多么的有利。 大茶村当然不是城池,但是防御工事并不比一般的城池差。新建的堡楼不用说,各种机关布置已经在短时间内让西戎人付出了十数人的代价。虽然对于这次西戎人的进攻队伍而言是九牛一毛,但好歹也算是暂时打压了敌方的气焰。 茶园那边的防御工事就更加不用说了。 茶园的工作有淡季旺季之分。淡季的时候根本没多少事情可做。这些退役的军汉们纷纷就把脑筋动到了防御工事上面,熊大几乎每次进山,就会发现新的动向。再加上这里面还有温纶插了一脚。他也不知道媳妇儿哪来的那么多的奇思妙想,有些只能是纸上谈兵,但是有些却能让人眼前一亮。 八百里大山地形复杂,就算这些西戎人到来,但是也无法带上更多的后勤物资,包括粮草,包括军械。 熊大将情况和蔡公公分析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拼消耗,大茶村也耗得起!”只是,打仗消耗最多的并不是物资,而是人命。这道理谁都懂,只是谁都没提。 就是眼下才刚接触了没几天,大茶村一方也已经付出了几条人命。华永更是忙到飞起。也亏得他手下的一些学徒如今都能搭把手,山上的这些军汉们也都懂一些急救措施。伤亡人数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严重。 蔡公公表情略松了松,过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打仗啊……” 熊大心中有底气,但是他要做的是杀退,甚至是将这些西戎人全都留下,这就不容易了。 他心里面明白,如果这一支队伍将大茶村这边攻破,那么西戎人就获得了一条绕开龙门关的捷径。到时候无论是里应外合,还是在齐国内部点燃硝烟,造成的后果都不是熊大想看到的。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是,温纶在山下。无论如何,温纶在安全的地方,这让他感到心里面踏实。尽管他在山上,他明白媳妇儿的心里面不会踏实。 如今整个山上都疯了。山民们长期居住在山上,对西戎人的认识已经妖魔化。在他们眼里,西戎人比山上的虎狼更可怕。 但是西戎人一来就在堡楼那里丢下了十几条人命! 更重要的是,西戎人一来,山上就没了游客! 马上就要开春了造吗?打打打的,等开春了谁还敢上山来花钱? 造带着人采茶炒茶多赚钱吗? 造带着人往山里面溜达一圈多赚钱吗? 山民们呸呸口水,红着眼睛鼻子喷气:“让这群西戎人活不过这个冬天!” 想冲出去杀敌的山民们被军汉们拦住了。 最后还是蔡公公拍碎了一块石头,才镇住了他们:“乡亲们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比起上阵杀敌,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最后一批的军械还没有运到山上。短时间内对战局并没有多大影响,但是保不准出什么意外。所有山民们开始在匠人们的带领下,学着削竹刺。 其实也不用怎么学。所谓的竹刺并不是竹签那种。而是挑选出拳头粗细的竹竿,砍成丈长,两头削成斜面。没多大技术含量,基本上是个爷们都能做,力气大的娘们也行。 山民们对于制作这样的竹刺表示不理解:“这是用来烧柴的吗?能有用?” 蔡公公拿在手上掂了掂,随手一扔,伴随着一阵破风声,一块石板被戳了个对穿。 山民们小脸刷白。 蔡公公笑眯眯地让人把竹刺运到堡楼那里,准备给西戎的小崽子们放放血。 女眷们也有活干,准备各种食物,照顾伤员,甚至是维护军械。 村长带着人找到熊大。 熊大莫名地看着村子暗搓搓递过来的油桶:“这是作甚?”这不是茶油吗?就是要表心意也是送去厨房那边,怎么送他这儿了? 村长猫着腰,还没说话就嘿嘿一笑,觉着不对,又搓了搓手:“那啥?赵先生说的,火烧!” 熊大想了半天才明白,赵先生指的是赵四,不由得满脑门黑线。这赵四让他给村民们说些人情世故,这是说书呢?还火烧! 山上这地形根本没法用火攻,放得不好,说不准就先把自己给烧了。熊大将油桶还是送去了厨房。 山下的温纶也在温景盛离开之后,直接返回了府城。大茶村那边,有熊大和蔡公公在,西戎人翻不了天,但是龙门关那里呢? 在受灾严重的当下,交通有受阻,龙门关那里一旦失守,西戎人几乎可以一路打进齐国腹地! 原本战争没有爆发的时候,那叫军情,不能透露,以防惑乱民心。 但是仗已经开始打了,这时候瞒也瞒不住,更何况一些圈子里的人,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 温纶还没出县城,就被几个旧日同窗给拦住了。 知道消息的是探花郎安澜:“没想到这次返乡,会碰上这样的大事。” 王宁和刘朴在当地是大地主,家里别的没有,就是存粮多:“第一批粮草正在装车,只是如今这路不好,估计时间上……” 温纶上次见这三人还是在安澜刚中探花的酒宴上,王宁和刘朴似乎还是老样子,安澜倒是看着稳重了许多。眼下也不是寒暄的时候,将情况整理了一番后,就各自动员起来。 军械方面他们没有办法可想,但是粮草他们可以筹措,另外药材也是一大笔开支。 等宋林从山上下来递消息的时候,温纶已经赶去了府城,他得把剩下的最后一批物资运到山上。 结果温纶在半路就接到了那批物资,押送的人是姚青。 姚青似乎一夜之间长高了很多,温纶看着姚青几乎没敢认出来,等到姚青走进的时候,温纶才拍了拍姚青的脑袋。嗯,还是这么矮。 姚青现在的武功不弱,在雪地上行走也是一点阻碍也没有:“先生,这批物资交给我就行了。”剩余的不用多说,先生比他强多了。但是,先生的武功不行,押运军械的事情还是交给他来办就好。 温纶狠狠点了下头:“自己小心。” “是,先生。”姚青很快就告别了温纶,温纶去往府城。 一日后,知府老爷被温纶直接提了起来。 人在愤怒之下的力气不容小觑,别看知府是温纶的两倍大,温纶竟然只用了一只手。 别的人惊呆了,知府瞪圆了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在温纶身后,几位府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一个个走了进来:“呵呵,知府大人缓口气,继续讨论研究。咱几个老家伙惜命,还想多活个几年,不想坐在家里等西戎冲进府城。小温呐,你也不嫌重,赶紧把知府大人放下,免得伤了手。咱们几个老家伙商量出来的个方案,还需要知府大人盖个印。” 知府大人气得眼睛都翻白了。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安江府,城墙高大,守兵雄壮,哪里那么容易就被西戎攻进来?就是等到西戎大过来,朝廷的援兵也早就到了!再说,什么叫免得伤了手?这货……这货是那杀胚镇南将军的老婆!不说是读书人吗?读书人怎么能把他一手提起来!而且衙门重地,他们怎么就闯进来了?守卫的衙役呢? 衙役:温先生干得漂亮! 不消半个时辰,一队队人马从安江城出发,前往龙门关的道路上,分段清理道路。这其中有衙役,有民壮,甚至当初给茶楼上眼药的几个混混也在其中。 狗拉雪橇什么的,只是一个大茶村还能勉强用用。但是对于龙门关来说,雪橇在当地基本就没有什么应用,无论是什么,还是将道路清理出来才是正理。 剩下的后勤补给也一一跟上。在经历了雪灾的救援之后,这些人也是驾轻就熟。 人多力量大。 尽管战事让民心惶惶,但是在各方的努力之下,社会秩序并没有混乱。许多有余力的人家,还自发组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知府大人指望的朝廷,此刻自身也焦头烂额。 龙门关这边只是第一场,整个西北边关几乎同时打响了战争。战线很长,朝廷一时间有些自顾不暇。 第115章 太子坐镇 事实证明,一个两百斤的胖子不是这么好拎的。温纶的手扭伤了,现在写字用左手,一手的狗爬让书院来帮忙的几个书生看不下去,主动揽下了文书工作。 其实,温纶的手第二天就好了。但是考虑到伤经动骨一百天,温纶让碧荷给他掉了个绷带,挂脖子上拗造型。他虽然仗着内置的学霸内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但是悬腕啥的真心折磨,尤其一天还要写辣么多字。 官府的力量是有限的。温纶他们就算“占领”了知府衙门,也不能那么嚣张地擅自动用官府的粮仓之类的地方,否则这就不是权宜之计,而真的是造反了。 几个老人家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再加上书院一大票子没事就研究合纵连横之类的书生,在分寸的拿捏上,比两百斤的胖子/知府,要精准得多。 知府很心塞。他想向京城里递折子,将这群不把朝廷威严放在眼里的刁民统统给咔嚓了。但是,这些刁民并不完全是民,带头的是一个二品诰命,身后跟的那些都是豪门望族的族长之类的人物,族中子弟在朝为官的随便数数就有好几个,再加上一些师承故旧之类的,若是他们联名上书一下……知府想象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知府决定告假在家。 然后,知府被人提到衙门里。 “这些文书还需要知府大人过目。”递文书的人书生二十来岁,长得很斯文,为人也很斯文,但是后面跟着的那个身长八尺的壮汉,手是放哪里?按刀柄干嘛?拔刀子干嘛? 顺理成章的,知府大人变成了人形印刷机,专门往各类文书上面盖大印。 当然,知府其实肚子里除了肥肉之外,也还是有点货的,否则也当不上知府。盖大印的时候,他将这些文书都看过,心里面是赞叹和肯定的,不过就是表面上维持着“我很生气”的样子。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知府大人也没必要在这个事情上面犯拧。说白了,这件事情做得好了,功劳是他的。在大家察觉了知府大人的配合之后,工作更加顺畅起来。 除了知府之外,其他那些个大人也纷纷到岗。他们天天开会,也不是真的一点成绩都没有。对地方上的了解,细节处或许不如在座的那些个家族,但是在大局上还真脱不出他们的视野。 民间力量这次的空前配合,也超出了几位大人们的想象。 后来还是温纶一语道破:“只是清扫一个道路之类的,并不是去征兵上战场拼命,大家都是齐国的百姓,做点事情还是愿意的。”一个从众心理,一个没有危险性。有人出人,有钱出钱,还赚了名声,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在冬天,道路清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全部靠人力,也亏得人多,统筹又做得好,才没出乱子。 然后,京里来人了。 来的人是太子。 温纶看着这个少年,也算是自己的生意合作伙伴?温纶想着自己从这小孩儿身上赚到的钱钱,从他爹妈身上赚到的钱钱,顿时有些心虚。不过是几张纸而已,似乎换到了不少真金白银。 太子是不会心虚的,最起码不会让人看出他在心虚。他拿了熊家生意的干股,但实际真心没付出什么。点子是熊夫人出的,经营是钱家人在做。 太子到了安江城后,只是召开了一次很工作性质的会议,说了一下朝廷目前的状况,再了解了一下当地的现状。在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的时候,太子也没有露声色,直接表扬了参与者,并将方式方法快速传递到京城。 齐国幅员辽阔,这一次的雪灾和兵灾,影响到的范围远远不止安江府一地。有一些地方的情况比较严重,甚至已经失去了秩序。更有许多边关的民众包袱款款往别处迁徙的。北部有一些地区,甚至已经到了十室九空。 原本太子以为安江府这边的情况也不会太好,没想到完全超出了预期。 公事处理完毕,太子忽然问了一句:“熊夫人,姚青不在?”不是说这一次姚青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吗? 温纶想到姚青的那些个笔友,不好说这其中是不是有太子的一份,但是碍于太子的身份,只能老实回答:“姚青去山上了。” 太子了解了一番大茶村的形式。 这方面,温纶知道得也不多,也回答不出什么来。 “山上有熊将军和蔡公公,不会有什么问题。”太子转而问到,“熊夫人的手是?” 温纶的胳膊还吊着:“不自量力,搬运了一下重物,伤到了。” 在旁守着的知府大人听到了,赶紧扶住门框稳住身形。重物是什么意思! 太子还以为是温纶跟着一起搬运救灾物资呢,当下关心了两句。 不过太子只是在安江城待了两天就匆匆去了龙门关。但是太子的到来就像定海神针一样,稳住了略微有些浮动的民心。 之前民众尽管积极参与救灾和支援龙门关的工作,但是心里面总是没底。现在看到太子都往龙门关跑了,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君子不立危墙。太子是什么身份?现在太子去龙门关,说明了龙门关绝对安全啊! 这些话都是书院啊当地大族啊啥的派人散播的。 太子踩着晨光出了安江城,道路已经清扫出了一部分,大队的队伍后跟着满满的车队,在坚硬的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印。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送行,万人空巷。 温纶低了低头。 碧荷小声问了一句:“大少爷,怎么了?” 温纶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一些老了的感慨。太子如今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换了以前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姚青呢?也才是个初中生。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这个前浪貌似也死得太快了一点。 嗯?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归类到人才中去的?等战事过了,还是安安心心当个混吃等死的学渣好了。小浣熊的军属遗孤计划一直没有执行,报到了京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或者阻碍,根本没回音。他想想能不能用这些人赚钱,不对,是给他们一点帮助,嗯,帮助! 小浣熊遍布全国的产业也不少,零零碎碎的也能稍微扩大一点规模了。皇上皇后那里的赏赐不少,钱放着不用也不过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还不如花出去赚更多的钱。 姚青这回表现好,不知道能不能弄个国子监的名额。到时候姚青去京里念书,他和小浣熊也去京城里看看。这齐国的都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温纶想得有些多,突然间就无所适从了。 小浣熊不在,姚青也不在。安江城里的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他在不在,区别都不大。他很想现在就回山上,但是知道自己就算上山也只能当个后腿…… 温纶和碧荷走回到茶楼里,黄真正好迎面走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影:“大少爷,上山来信了!” 信? 温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迅速接过。他只是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小浣熊写的,不好看,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像是刚刚习字没多久的小孩儿,但也不难看。 信上不过寥寥四个字——顺利勿念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差评! 温纶完全忘了这个时空还没有标点符号这一回事情,一直笑得有点假的嘴角弯出八颗牙:“收拾东西,我们回山……县城!” 但实际上,山上此刻的战事正陷入僵局。 西戎人比预料中要多得多。哪怕是蔡公公凭借着高超的武艺,数次想进行斩首行动,也全都无功而返。最后一次,蔡公公差点被他们留下。 华永给蔡公公拔出腰间的箭矢,箭头上抹了毒,流出来的血微微发黑,伤口附近的皮肉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些坏死。华永的眉头皱得死紧。 蔡公公反倒安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烂肉改挖掉的挖掉,改放血放血。” 华永抿了抿唇:“我只是痛恨自己学艺不精。若是父亲在此,蔡公公的伤势必然三天无恙,现在我只能让蔡公公暂时不影响行动,但是事后就说不准了。”他没说不让蔡公公不上战场,本来他们一方就没几个武功比对方高的,全都仗着完备的工事和武器之利。 连弩让西戎人吃足了苦头。 单发的弓弩,西戎人仗着武艺高超,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连弩连发,铺天盖地的箭矢,让他们根本无处可躲。这回的箭矢百工署也出了血,全部开了血槽。只要中箭,就是非死即伤,还是重伤。 改良的床弩更是直接灭掉了那些靠的近的雪橇,就连他们就地制造的攻城锥都被破坏。根本没有重型器械能够靠近大茶村的两道防线。 但是,战况依旧没有明显的进展。 这些西戎人的单兵和小规模作战能力实在太强。在一次扔下上百人的接触战后,西戎人就学乖了,日夜不停分成小队骚扰袭击。 不得不说,他们的疲兵战术用的很成功。 关键是,西戎人那边并不是没有像蔡公公这般的高手…… 姚青藏身在堡楼里,手上拿着的不是连弩,而是微型床弩,手持单发,威力比连弩更强。他也不打人,以他的水平瞄准这些人的难度太高,只能偶尔捡个漏。他就瞄准了那些西戎人的雪橇犬打。先生说过,打仗的关键之一是后勤。没了机动能力,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第116章 阴险毒辣 西戎人的疲兵战术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让他们恼怒的是他们取得的战果,远远不如他们料想的那么好。 打仗,其实只要日子过得下去,隔壁邻居不是那么好欺负,谁也不愿意打。 西戎和齐国是邻居,一匹恶狼一头猛虎,平时谁也不愿意招惹谁。早前的时候,他们的身边还几只兔子小鹿,但是吃草的总是干不过吃肉的,早就被他们消化完了。剩下两只掠食者,相互忌惮,又互相虎视眈眈,只盼着对方有一个不注意,就能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口肥肉来。 现在因为一场雪灾,恶狼已经变成饿狼,猛虎虽然也干瘪了一点,但是总还有肉。饿狼在没有第二条路的情况下,就这么扑了过来。 原本以为可以先撕掉猛虎的一个耳朵,饿狼完全没想到,这软骨头耳朵上还带了帽子!特么的还是一定铁皮帽子! 不就是一个小山村么?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一条进山的路,尽管只有冬天能进来,人数也不够多,但怎么样也比强攻龙门关要好得多。 一个山村能防得住他们的虎狼之师吗?完全不可能。 结果小山村不但防住了,竟然还露出獠牙来了。 更让西戎那边将领心惊的是,他们这边的部署完全是基于快速突破龙州县,从而达到在后方骚扰的目的。在原本的计划中,大茶村根本就没被他们放在眼里。可现在呢?所有的计划都无法实行! 熊大的脸色有些疲惫,眼睛却很亮:“他们现在肯定很着急,但是在着急也没用。阿青干得好,没了雪橇,他们就是想撤也撤不回去。” 姚青在一旁,没有坐在椅子上,站着看沙盘,嘴角露出一个小笑:“就是要让他们骑虎难下!” 贾军师将最新的敌军分布安置好:“但是接下来呢?他们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还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疲兵战术是双方面的。西戎人在折腾他们这边的同时,自己本身受到的压力也不算小。更何况,他们的时间更加损失不起。 熊大和姚青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坏笑:“接下来,就灭了他们!” 贾军师瞪了瞪眼睛。怎么突然快进了?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还是姚青好心,给贾军师解释了一番:“西戎人在山里面也这么久了,肯定很着急。这种急切会让他们产生错误的判断,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不分日夜的骚扰,让他们认为我们这边已经无计可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总会产生一些疏漏。” 贾军师被叫军师,本身的水平当然不会低:“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就算这样,我们怎么能够灭了他们呢?” 姚青嘿嘿两声,并不回答。 贾军师对着这个吊人胃口的臭小鬼怒目而视。原本还以为姚青是个难得正直的小孩儿,现在看来也是一肚子坏水。肯定是因为现在先生不在山上的缘故。近墨者黑,姚青这才跟着他们将军几天,就变成这幅样子了!等先生上山了,将军肯定会被揍!不对,是被罚抄书! 熊大和姚青都没有给贾军师解惑的意思,贾军师只能自己想:“人没有少,这个计划用到的人不多。直接去攻击对方营地的事情,连蔡公公都搞不定,这一次就更加不可能。自己没有实力,那就是借力!”问题这深山老林的,往哪里借呢? 贾军师看了看熊大和姚青的脸色,觉得自己猜对了,在书房里转了三圈,忽然一拍手,压低声音:“雪?” 熊大和姚青点了点头。 贾军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焦躁地又转了三圈,跟驴子拉磨似的:“这可太危险了。让谁去?去了的人还有命回来?这里可是八百里大山!跟去的人说清楚了没?” 听到贾军师的问题,熊大的脸上也没了笑影:“是宋先生,自告奋勇去的。蔡公公受伤了,他的轻功最高。如果有成功和逃生的可能的话,他的机会也最大。” 被一个完全的文人抢去了武夫的工作,贾军师和熊大在内心佩服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宋林当时的话说得很明白:“跟人对拼对砍的,我肯定不行,就这么一手轻功还能拿得出手。反正附近的地形我也熟,都进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万一遇到了西戎人,我应该还能跑得掉。”然后,他就一种“你们行吗?你们不行”的眼神扫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当时”贾军师坐镇前线,不在场。所以,别的高层都知道的事情,他得靠猜的。 “那现在宋先生呢?”大茶村的人口不多,但是贾军师也不可能天天点卯。宋林在不在,在哪里,还真不是他平时关注的点。 “今日黎明时分就出去了。”趁着夜色,仗着轻功,宋林当时就像鬼影子一样潜出了大茶村,连村里人都没发现。 熊大叹息了一声:“成不成,也就是这两天了。守卫不能松懈!” 战场瞬息万变,对手不是听话的比武对阵,人家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在眼下的小局面上面,大茶村无疑是被动的。 龙门关那边的战事却很顺利。 在撑住了最初的叩关之后,后勤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跟了上来。医疗方面也得到了最妥善的处理。 各种小规模战役不断,几乎都取得了胜迹。 温纶在龙州县内负责调度,听着各种捷报频传,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龙州县内此刻几乎已经为之一空,百姓们并不是去逃难,而是全都在全力为战区做自己的事情。 几个从安江府跟过来的书生钦佩:“以前一直听说八百里大山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然!” “别的地方,别说是仗打起来了,就是只听到个风声,就早早收拾包袱,拖家带口避难去了。” “龙州县内没什么人搬家吧?” “嗯,我看没有。” 有过来领差事的百姓听了,板着个脸说道:“咱们家世代在这里,离了往哪儿过日子去?” “别说人还没打进关里,就是打进来了,咱们也还抡的动棍子。” “别的地方没帮忙的,别是想帮也没处帮吧?” “嗯,这回组织的好。咱们干啥活都有人分配,也不累,还能吃饱饭。” 几个百姓领好差事,匆匆离去,剩下几个书生若有所思。 相比较龙门关那边,大茶村方面的消息就要少很多。现在能进山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这几天就连狗也不愿意往山上跑了。 温纶看着狗的样子,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要开春了。” 动物对危险的预知,比人要敏锐得多。今年的雪很厚,要是化起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好。 赶回家奔丧的温诚,看着温纶的样子,大气不敢喘一口。这还是自家那个软绵绵的大哥吗?果然跟将军住久了,脾气也变坏了吧。 老县伯死了,温诚这回得在家丁忧三年,还得忙着袭爵的事情,许多事情也得学着管理起来。 县伯府里辟了一间佛堂,吴氏就这么在里面一天到晚地诵经。刘氏手把手地教着韩姣姣打理家务,对佛堂也置之不理。 温诚对家里的事情,一时间还有些兜不转。毕竟他以前在家,说是纨绔子弟都还是往好里说,也不过这一年娶了老婆,被老婆管得不要不要的,在任上也吃了几次亏,才一点点学了起来。 眼下家里不需要温诚,他就转身去了衙门,给龙州县令打下手,倒也真学到了不少东西。最近一段时间很是成熟稳重,回家得到了老婆的夸奖,面对有凶残将军当靠山的大哥,还是有些害怕:“大哥?” 温纶转头看向温诚,目光冰冷:“衙门里的事情最近忙得差不多了,赶紧准备救灾。” 救灾?雪灾不是刚过吗?哪里来的灾?温诚不明白。 “泥石流、山体滑坡……快开春了,山上肯定会出事,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别打仗没死人,被老天爷收了去。 快开春了,要变天了——这样的认知,不仅山下明白,山上更明白。 “玩”雪,也就是这么几天。 宋林并没有让大茶村的守军多煎熬。在出去的当天夜里,就整出了大动静。当天晚上,整个大茶村的地面都感到在抖动。 所有家禽牲口全都躁动不安,完全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耳边的隆隆声越来越近,西戎人那边的营地处,传来的人声火光,在村子里都能听见看见。 但是几乎一瞬间,那些火光就熄灭了。整个工事上面都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火光熄灭了,隆隆声并没有停止。就算是人为引发的雪崩,也无法做到精确的控制,大茶村这边并没有多安全。 熊大的眉头皱起:“传令下去,让所有百姓尽量前往别处躲避……” “大熊叔,小心!” 第117章 雪崩 上山的路只有自己走过了一遭,才知道为什么雪一下,八百里大山就封山。 温纶平时看着家里人高来高去的,并不把冬天看在眼里,尤其有了雪橇犬之后,连物资运输方面也并没有多大阻碍。对于温纶来说,八百里大山的冬天,只是意味着睡懒觉和没有新鲜蔬菜。 冰雪覆盖的山上,早就分辨不出哪里是路。主仆两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手中撑着打磨光滑的一人高的长木杆,往前一戳,直接就没入小半,往往要试探两下,才能前进一步。 “大少爷,夫爷没事的。”碧荷看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温纶,劝慰,“夫爷的武功那么高,现在所有人都去找了,等我们到了山上,应该就能见到夫爷了。” 这话其实说给碧荷自己听,她也不信。八百里大山是什么情况,换了平时掉下去个人都能找不见,更何况是卷入雪崩。 “嗯。”温纶呼出一口白雾,厚厚的手套拢了拢口罩。爬山是一件十分耗体力的运动,温纶的身体不冷,心却有些冰凉。 今天一早,山上就递下捷报,大茶村那边的西戎人被灭了。整个龙州县一片欢呼。 但是递到温纶手上的消息中,还多了一句,熊将军被敌军偷袭,卷入雪崩中,现在下落不明。 温纶二话没说,简单收拾里一下,就往山上去。只是找人的话,他可以帮上忙。 山上的冬天没有那么多繁杂的动静,他连呼吸声心跳声都能听得到的。 只要小浣熊还有一口气…… 温纶猛地收紧手掌,将手中的木杆子捏得死紧,目光凶狠地继续往山上走。 平日里只需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程,两个人硬是从清晨走到了将近半夜。 路上都没有停歇,只是就着冰寒,啃了两口硬邦邦的干粮。 哪怕是这个时候,山上也到处都是火光。忙成一团的人们很快发现了温纶和碧荷。 温纶的体力有些透支,摘下口罩,问:“现在的情况?” 村子里的积雪有人清扫,路况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翠莲很快过来,给温纶将脚底绑着的木板子卸下,然后扶着温纶往家里走:“宋先生已经找到了,华大夫正在医治,目前情况不错……” 温纶硬生生打断:“熊大呢?”这种时候,他管什么宋林还是华永,只要小浣熊没事,其他的管他是谁! 翠莲愣了一下,跳动的火光下温纶的脸色略微狰狞,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温文。翠莲吞了吞口水,才道:“还没有消息。” 温纶自己站直身子,眉心紧紧皱起:“把当时的情况给我说一遍。” “是。” 火攻、水攻之类,在战争上的运用并不少见,但是很少有成功的。一来专业要求太高,二来适合的地形太少。至于造成的杀孽太多,反倒是最少考虑到的部分。在战场上,不死敌人,难道死自己人?那些发动类似攻势的将军,最多也就是事后被几个只会瞎叨叨的文人诟病罢了,几乎无关痛痒。 八百里大山上用雪攻,西戎人之前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揣测。但是这样的揣测不过是灵光一闪,他们想用,但是考察过后根本不能用。哪怕他们在大山里开辟出了一条路来,也没有这个能耐让积雪听他们的话,只是破坏掉对方的防线,而不波及自身。 西戎来的都是高手,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既然自己用不出来,那么对方也用不出来。 可是大茶村方面领军的是熊大,虽然他以前打仗的地方是在南面,可是他对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十分熟悉。更何况,山上现在有着几十名从京里来的能工巧匠,技术支持比西戎那边要专业得多。 因此,雪攻一发动的时候,西戎人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吞没了。可是,他们队伍中也不愧全都是由高手组成,还是有一部分漏网之鱼。这其中的几条鱼,眼看着任务无法完成,就狗急跳墙直接将攻击了几处积雪的薄弱处,同样人为制造了一次雪崩,吞掉了茶园那边的大半条防线。 “夫爷因为在第一线,还被几个西戎人缠上了,所以没来得及跑。” 温纶点了点头。 柯大厨送上一碗疙瘩汤,里面有肉有菜,看着十分丰盛,但也很粗糙。在西戎人来了之后,整个大茶村就进入了临时军事管制,熊家也一样的待遇。没有人退缩,全都在为村子尽力。 这一次雪崩,失踪的不仅仅是熊大一个,还有许多当时守在工事上的士兵。村民倒是没事,毕竟在有士兵的情况下,并不需要普通百姓上战场的道理。 温纶没有计较,埋头就吃,吃完后吩咐:“多做点干粮,准备急救药包和帐篷,现在能用的人找三个,带上来福,明天一早进山找人。” 翠莲一边递手巾,一边道:“来福不在,跟着去找人了。” 温纶点点头:“知道了。明天一早叫醒我。” 温纶说的是让人叫醒,可是天还没亮,他自己就醒了。昨天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脚,和运动量多大的身体,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酸痛和异样。温纶不自觉地笑了笑,起身披衣。 温纶,再加上李二、碧荷、翠莲三人,出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春天到来的征兆,山上并不明显,但是积雪已经渐渐开始融化,有细微的水滴声响起。一些地面开始结冰,十分湿滑。 四个人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哪怕温纶的轻功弱了一点,总比没练过的人强得多。到茶园的路已经被清理干净,四个人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 等走出茶园,看到防御工事的时候,温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哪怕他昨天就知道防御工事被毁了大半,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心头一凉。 天还没有亮。但是有人做了高高的冰灯,里面安置了火把,将防御工事这边照得一片透亮。 这道防御工事是温纶一手设计,并且看着一点点造起来的。后面的每一次改动,也都有他的参与。几乎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可是现在那些垒筑起工事的山石几乎像是最初的样子,散落一地。只留下短短的一截还顽强伫立。 人们在下面不分男女老幼地清扫着积雪,尽管分工明确,但是效率并不高。有些散落地布料和染色的冰块时不时被清理出来,然后会有人小声惊呼,旁边有人立刻抬过来担架。 几条狗在附近徘徊,低头嗅闻,时不时用爪子刨两下地面。 只是从能看到,到走到工事前面,温纶就看到被抬出来了三具尸体。温纶不敢看他们的脸。他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些个士兵岁数都不大,十几岁或者是二十出头,大部分都还没娶媳妇,会为了一件缝补好的衣服高兴,也会为了一碗热热的奶茶高兴地呲牙咧嘴…… 一个矮矮的身影在前面指挥,像是感觉到了温纶的到来,转身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哆嗦:“先生,我没顾好大熊叔……” 温纶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掐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他能说什么?是说熊大一个大人,不需要邀请的看顾;还是该安慰姚青做的不错? 他艰难地抬手拍了拍姚青的头:“看到大熊叔大概是……往哪个方向?” 姚青指着一个方向:“是那里,我亲眼看着……” 接下去的话不用说,温纶已经带着人往那个方向过去。姚青看着四个人的背影,没敢说已经派人找过好几遍了。几个西戎人的尸体找到了,可是唯独不见熊大。 姚青不敢说。 此刻距离雪崩发生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两天。所有人都想没日没夜地救援,但是理智上都明白,保存体力才是更正确的作法。 现在的山上很危险。幸存的人们不能还没救出人,就把自己搭进去。 温纶他们很快越过了工事,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耳朵上面,探听山里面的一切动静。可是往常喧嚣的大山,现在却一片静谧。接连两场人为的雪崩,似乎将所有的生命迹象全都掩盖了。 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温纶的脸色一片茫然。 分散往四周搜寻的三个人很快回来,除了别人找寻的脚印之外,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收获。这个地方离开工事还近,脚印凌乱,早就已经被搜寻过好几遍了。 翠莲首先发现了温纶的不对劲,担心地喊了一声:“大少爷?” 温纶瞬间警醒,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沮丧的时候:“继续往前走,看看还有哪个方向没搜过。”他皱紧眉头,努力集中精神,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该死的小浣熊,到底钻哪个坑里了? 像是听到温纶在心里面的低咒,狭小的山洞里,熊大皱了皱眉头,微微翕合嘴唇,吐出一口稀薄的白雾:……温纶…… 山洞内并非一片漆黑,山壁上厚厚的苔藓正发出微弱的荧光。动弹不了的熊大仰面躺在地上,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偶尔低落的水滴落在熊大的脸上,混合着血污慢慢润湿他的嘴唇。 熊大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出口的终于不再是气声:“……温……纶……” 第118章 全家福 眼皮很重。 熊大从来不知道,光是睁眼就那么费力气。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可是痛着很好。痛,说明他还活着。 痛的感觉适应了之后,慢慢的他感觉到温暖。不同于那种逐渐沁到骨子里的冷,全身上下都透着暖意。 得救了。 他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就算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控制表情,却完全无法阻止他的喜悦。视力这时候才慢慢恢复,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摆设,是他们的家。 只是身边没有人,媳妇儿呢? 他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媳妇儿的声音,怎么现在人不在? 温在做蛋饺。汤勺里加上油,半勺打匀的蛋液,汤勺悬空放在炉子上,绕一圈,里面的蛋液就均匀摊平在汤勺上,舀上一勺肉馅儿放进去,蛋皮两边用筷子轻轻一压,一个嫩黄的蛋饺就放在旁边的盘子里。 同样的蛋饺已经做了好几盘。从开始的零散焦黑,到现在的卖相绝佳,中间浪费的材料不少。 今年先后因为雪灾和西戎人的到来,整个村子都没好好过年。温纶在熊大身边守了三天,实在守不住,开始找活干。用做蛋饺来稳定情绪的,温纶也算是第一人。 远处的融水声愈发明晰起来,从滴滴答答变成涓涓细流。 然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破碎的,虚弱的,压抑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肺部最后一点空气压榨出来。 啪! 汤勺掉在地上,旁边的柯大厨几个人都来不及抢救,温纶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小浣熊!”温纶以为自己叫了出来,但其实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双眼赤红地盯着床上那个脸上还一块青一块紫的男人。 熊大看到几乎踹开门进来的媳妇儿,咳嗽压抑在胸口,好一会儿才有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温纶一个箭步窜过去,慢慢给熊大顺气,从一边放在饭窝里温着的炖盅里舀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润了润干燥的唇,但是没让他多喝。 熊大眨了眨眼睛,在温纶放好杯子后,将手指搭了过去,然后被媳妇儿骂了。 “别乱动!”也不看看当时救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碎掉了样子,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幸亏头颈没摔断。 温纶想起当时的情形,就一阵后怕。 熊大继续眨巴着眼睛看着媳妇儿。嗓子疼,说不了话。 于是温纶就看到绷带从头裹到脚,身上还上着好多夹板的病号,跟他抛媚眼……有点惨不忍睹。 温纶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 熊大的眼中也带出一分笑意来,缱绻缠绵地勾缠着温纶的视线。 温纶俯身亲了亲熊大的眼睛:“乖,好好休息。” 睡眠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睡眠中人能更好的修复自己的创伤。 熊大醒了过来,看到媳妇儿也就安心了,眼睛微微闭合起来:“陪我。” 温纶守了几天,看到熊大醒了过来,胸口的重石放下,脚步竟然有些踉跄,勉强爬上炕,几乎瞬间睡了过去。他这几天一直死撑着,现在撑不住了。 熊大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媳妇儿身边挪了挪,终于贴到之后,出了一身虚汗。 两个人很快沉沉睡去。 翠莲悄悄进来一次,给盖了盖被子,就退了出去。 温纶这一睡就过了一天一夜,期间熊大醒过来几次,都没有吵醒他。 蔡公公将后续的事情告诉了熊大:“谁都没想到,你竟然藏在那个山洞里。要不是熊夫人,谁能找得到你?” 发现熊大的山洞,就是通往古茶树的那个山洞。当时熊大被拖入雪崩中后,从山崖上摔下去,幸亏下面有古茶树接了一下,多少起到了一点缓冲的作用。他也坚持爬到了山洞里。那地方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又有水,才撑过了将近三天时间。 熊大掩不住的笑。从来都是他照顾保护媳妇儿,从来没想过媳妇儿也能保护照顾他。在两个人的关系中,他一直有些飘飘荡荡的心,落到了实处。 温纶对他,和他对温纶,是一样的。 补过年,或者迎春,或者是随便别的什么,在劫后余生的前提下,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准备工作极尽繁琐。 温纶做的蛋饺只是一样,还有各种鸡鸭鱼肉,连小钱大人他们种出的菌菇都掺了一脚。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同时,还要照顾很多的病号,外加预防山体滑坡之类的工作。 村长还带着人往邻村跑,将姚青整理出的预防自然灾害和应急预案之类的内容,一遍遍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讲解。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山民,他们有时候还会带回村子里。 大茶村临近的几个村子,在采纳了大茶村村长的建议后,日子也好过了一些,也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别看只是搭把手之类的小事,村长和姚青他们明显缓了一口气。 然后雪溶了,开山了。 在预防工作充足的情况下,山上基本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有几家遭了灾,也没发生什么人身伤亡。如今山上的一点财产损失,也不会要人命了。 大茶村的村长知道了之后,默默看了眼身边的姚青。这位小先生在这次救灾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村长历历在目。 读书真的很有用。村长暗暗盘算着,或许该让村里面的孩子们多学一点,不仅仅是认识几个字的程度,不能做学问,也能将来跟着小先生打打下手?嗯,大人们也该学,都学!谁说咱大山里出不了学问人!茶庄不是建好了吗?温先生说了,要开学堂的。到时候去请个先生,请两个先生,一个教大人,一个教小孩儿。也不用熊家出钱,他们出束脩,一点束脩钱,他们出得起。 村里人都跟着熊家习武呢!说不准以后还出个将军呢!这次打仗大家都看见啦,熊家高来高去的汉子们可多。 村长想得有些远,脚步一转想去熊家叨叨请先生的事情。 “往哪儿走呢?家门不认识了是不?”村长媳妇儿横眉竖目地叫住村长,“前面时间忙忙忙,老娘不管你。现在都忙完了,还往外面溜达,是想溜达到哪儿?给老娘回家擀饺子皮去!” 村长的脸皮子一抽。大人更应该读书!等他多赚点钱,家里请两个帮工的,让他媳妇儿天天在家捧着书看。饺子皮?饺子皮当然不用动手自己擀。他们也一把年纪了,好好享享福。 村长颠颠儿地走到媳妇儿跟前:“开山了。明儿个下山去裁布。” 村长媳妇儿不领情:“开春了花销大着呢,裁什么布。” “这不是高兴嘛!咱家一人裁两……一身,今年咱们也买点山地,翻出来了一起多种点茶树。” “嗯,问问其他人要不要买地?要不集中在一个山头,一起动手将一个山头的地翻了,整起来也方便……” 温纶听着村长夫妇有商有量的,拆开小浣熊脑门上的绷带,露出下面一道粉色的刀疤:“恢复得不错。” 熊大轻轻扣住媳妇儿的手腕:“媳妇儿?” 温纶低头看他:“嗯?” “我当时……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 温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轻描淡写道:“当时你浑身乌漆墨黑的,我们轮流把你抬出去的。幸亏华老神医上山了,否则你就救不回来了。” 熊大就着温纶的动作,在他掌心蹭了蹭头:“媳妇儿,谢谢你。” 温纶这回过了半天,才低声应道:“嗯。” 熊大的恢复速度很快,村子里也没有其它的事情了。于是热热闹闹地准备开始过节。 太子一行赶到的时候,被村子里的热闹景象惊了一下:“现在是干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宋林已经恢复好了,除了还吊着条胳膊,精神已经完全恢复,就跟太子介绍大茶村的种种。 太子是穿着常服来的,没摆什么架势,看着又和宋林相熟。村里人看到了,也当做是来游玩的京城贵公子。 姚青在忙完正事之后,又被归类的小孩儿一方,并被安排了带孩子的工作,端起小先生的架子,天天追着村子里的一群熊孩子到处跑。 宋林看到了,指着姚青道:“那位就是姚青。” 姚青注意到宋林和太子一行,只消看一眼宋林的样子,稍一推测就知道他身边那位应该就是当今太子,也顾不上那群熊孩子,整了整衣服,走上前,小声行礼:“姚青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小孩儿,一弯腰下去几乎就变成了一个团子,不禁脱口而出:“才那么丁点!咳,免礼。” 那!么!丁!点! 脸对着地的小孩儿撮了撮牙花子,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恭敬。太子是吗?很好,他记下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太子直觉感到背后一凉。 对姚青多少知道一点的宋林跟在后面,摸了摸鼻子。 坐在家里的温纶将听到的话,小声转述给熊大。 翠莲端着托盘进来,一盘又一盘的菜摆放到桌子上,最中间的是一大盆全家福。温纶做的蛋饺一个个码放整齐,边上是柯大厨切好的冬笋片、火腿肉、熏鱼、鸡肉,团团圆圆地兜了一圈,颜色深浅相间地围成一个小山包。 温纶吩咐了一句:“还有多的菜吗?再摆一个席面出来。” 过节嘛,食物总是多多准备的。多摆一个席面完全不是问题。 嗯,一会儿有贵客到,竟敢说他们家姚青矮,就得让他知道山上的物价有多贵! 第119章 番外一温家人 玉牌温润如羊脂,手指摩搓上去的时候,几乎像是被黏住一样,带着好玉特有的糯感。表面的痕迹不多,一圈纹饰,一面一个温字,另一面龙州两个字。不用眼睛看,都能感觉到玉雕师落刀是的干净利落,甚至能感觉到上面隐隐然的杀气。 这不像是一个玉雕师傅雕刻的,反倒像是一个凶悍的武将的手笔。 温景盛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亲,龙州县伯温正青。尽管只是到了安江府城,龙州县伯的名号就有些吃不开,可是在龙州县内,包括安江府辖内的那些老牌势力眼中,县伯府的招牌还是很好用的。 温家是勋贵,祖上拼了命撒了血换来的门庭。但在以往,温景盛对此并没有多大的认知。他那个庶出的大哥已经是个纯粹的文人,连他嫡出的二哥和……也都是自幼习文。虽然他们也习武,但是父亲对他们的要求并不怎么严格。 二哥是个纨绔子弟;三……也不过是多了点城府。他原先不懂事的时候,习文练武不过是讨爹娘欢欣;但后来却更多的是谋划。 温老二不过是一个败家子,继承了爵位,只会让县伯府没落下去。温老三也差不了多少,看到一个京里面来的林璞瑜就走不动路的货色,能成什么气候? 明明他的才学武功比他们都高,凭什么爵位就没他的份!甚至连财产上,他也只能继承少少的一丁点!而造成这一切的,不过是他比他们晚出生! 温纶那个不像大哥的大哥,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原先也不过是看在娘不喜欢他的份上才出了手。 温诚那个蠢货,就算娶了个厉害媳妇,他也有的是办法动手脚。 至于,温宇泽……他万万没想到,温宇泽竟然是西戎人! 寒风凛冽的城墙上,温景盛几乎挣不开眼睛。他值守的那个山头,也几乎淹没在了风雪之中。 城墙上有一个石墩子,温宇泽一点都不讲究地被捆在上面,看着前方的眼神略微有些茫然,在对上温景盛的视线时,眼中露出一抹忐忑和惊恐,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露出一个失败的笑容:“老四,你这是干什么?” 温景盛的眼神一闪,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像夜猫子笑一样,让人背脊发凉:“你知道。你竟然知道?”整个县伯府里面,他和他的三哥最是亲近。几乎在哪里,他都跟着他三哥在一起。 以往,他会以为是爹让三哥照顾他,可现在看来,分明他是三个的看守! 看了十几年下来,温景盛对温宇泽的了解,几乎比他爹娘更甚!温宇泽的眼神一看,他就明白了。 温宇泽整个脸皮像是被风雪冻僵,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生硬:“你在说什么?” 温景盛不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了,爹派人捎过口信,让你回家。你当时说要留在边关照顾我……我就在奇怪,你明明那么喜欢享乐的人,干嘛愿意留在边关搏命?我那次重伤回来之后,你自请出战……我原本还以为是三哥要替我报仇,很是感动。嘿!你知道我后来回想起那张脸,砍我那刀的那张脸的时候,再看到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温宇泽像是被温景盛怔住了,直觉地问道:“想什么?” “想什么啊?”温景盛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转头对上温宇泽,露出一个少年人特有的笑容来,明媚活泼又天真可爱,“我什么都不想。三哥,我才十六。嗯,过完年了,我十六了。” 温景盛一直是阴沉沉的,温宇泽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听着温景盛絮絮叨叨地反复叨念“十六十六”。 忽然温景盛停了下来,自顾自重重点了个头:“十六,大人了。”少年人的笑容不见了,转而变得阴测测,“大哥托人将信交给了我,爹的遗书。上面写着,让我清理门户呢!” 清理门户?!温宇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立刻开始挣扎起来。可是绳子绑得很紧,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不过是越勒越紧:“老四,你不能这样!我是你三哥!我不过是和西戎人长得像罢了!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能用这个理由杀我,我是你亲哥!” 温景盛已经将刀架在了温宇泽的脖子上,一下子阻住了温宇泽的动作,雪白的刀锋映着温宇泽苍白的脸:“对啊,三哥……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过要快一点了,我向郝大人特意求的。现在这城头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时间长了可不成。” 温宇泽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喉咙一阵发疼,咬了咬牙硬逼自己冷静下来:“我是你三哥,我看着你长大,没人比我了解你。你看不起温诚,也不服我。确实,论才干,你才应该当上温家的主人。可是,温家算什么?不过是齐国的一条看门狗罢了,还是瘸了腿的。现在的温家有兵吗?没有。你岁数小可能不知道,早年爹上过战场,还立下过赫赫军功,杀死过不少西戎人呢!我呢,大概就是哪一次被他带回来的……” 温景盛的眼中带着笑:“不愧是我三哥,就是了解我。听你这么一说,温家的确算不了什么,可是我的三哥呢,可是西戎大将万巍然的嫡长子,还有着一个当西戎皇后的嫡亲姑姑……” “所以——”温宇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雪亮的长刀直接从温宇泽的喉头穿过,慢慢的血一点点浸染刀身。 温景盛的手腕左右转动了一下,温宇泽的脖子就这么掉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柱在顿了一下后喷发出来。 温景盛早就闪过一边,等停歇了之后才走了过来,低头用刀子拨了拨那快冻在地上的头颅,皱了皱眉头,像是嫌弃一样地拎了起来,喃喃自语:“可得洗干净了,让万巍然好好看看他的儿子。”三哥?三哥早死了,现在这个人是姓万的。 温景盛刚下城楼就看到了郝大人,将手中的头颅递了出去,在郝大人伸手接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郝大人不明所以。 温景盛笑嘻嘻道:“我来清洗就好。郝大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保证一会儿就将人头挂到墙头。” 饶是郝大人杀敌无数,也被这一刻的温景盛惊出一身冷汗。温纶给温景盛捎了信,也给郝大人捎了信。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是再清楚不过。 温纶并不知道温宇泽竟然在半道就被温景盛给截住了。温宇泽的武功看似不错,但实际上稍微年长之后,因为吃不起苦,早就换了花架子在练练,而不像温景盛一样勤学苦练。论武功,温家几兄弟里面,反倒是温景盛是学得最好的。 风雪过后,西戎人的军队再次出现在龙门关下。他们很快发现悬挂在城墙上的人头,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面目。但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多想,战时能有这待遇的,肯定是西戎这一边的人。他们不能让自己人就这幅样子。 在一场小规模的接触战后,西戎人取回了人头。在看到人头的面目时,拿到人头的小兵差点把人头扔了出去,面无人色:“将军!” 当天,西戎人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冲击龙门关。但龙门关也不愧是百年未破的雄关,死死扼守住齐国的门户,从后方源源不断运来的连弩和补给,极大的缓解了他们雪灾受到的损失。 尽管连弩的消耗惊人,可是战果也十分惊人。敌人像稻草一样,一波又一波地被收割。 西戎人没法用人命来和齐国拼消耗,在留下无数的尸体后,最终只能退去。 温景盛也不见了踪影。 战事结束,温润的玉牌被交还到了温纶的手上:“属下只在温景盛的营帐里找到这个。” 温纶抬眼:“没别的?” 郝大人摇了摇头。 温纶看了看玉牌,重新将之递给了郝大人:“麻烦郝大人重新跑一趟,交给山下的温诚吧。”出了丁忧之后,温诚就要降级袭爵,这牌子好歹还有些用处,他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郝大人说是要替温纶跑腿,可总得在山上休整个三五天。山上好歹也有一队龙门关的兵,这一次也死伤惨重,他这个做上峰的也该有所表示……还有贾军师那个家伙,竟然一去不会…… 郝大人走了,温纶看看没事,从书架上找了几本书,转身去了卧房。 “没事了?”熊大看到温纶推门进来,脸上还是有些失血过多后的苍白,精神不错,手边看完的书已经摞了厚厚一沓。 “嗯,没事了。”温纶一边回答,一边关上门,将手上的书放到熊大的另外一边,顺便扫了一眼熊大看的封面,“这书很好看?都看你看了三遍了。” 熊大的眉头微皱,表情很严肃地点头:“嗯,有个地方没弄明白。” “什么地方?”温纶随口问着,就探过头去,然后眼睛就瞎了!书皮明明那么正经,看书的人也那么正经,可竟然在看姚青不能看的连环画啊!小浣熊不知道自己病人的身份吗?不知道自己脚上还上着夹板吗?不知道自己的肋骨都没好利索吗? 偏偏熊大一点都没眼色地跟媳妇儿探讨“学问”,指着一页书:“这个脚的位置怎么能到那里,这样很别扭啊,根本用不上劲……” “嗷呜!” 门外的来福很奇怪地扭头看了一眼,搞不明白,院子里就他一只狗,屋子里啥时候多了一只? 接下来几天,熊大的饭菜和生活所需,全都是温纶一个人来照顾的。 所有人都觉得温纶这个大少爷真是个好夫人啊,照顾相公不劳他人之手,简直各种贤惠。 卧房里的熊大┭┮﹏┭┮:“媳妇儿,我!错!了!”被媳妇儿照顾原本是各种享受没错,可是被媳妇儿连把屎把尿的活都给干了,突然感到很羞耻肿么破? 尤其媳妇儿那么亲密地对待他,他却一点都不争气! 温纶笑眯眯地亲了一口:“乖啊。” 熊大点头,看着给他沐浴过后,衣衫半湿的媳妇儿,暗暗握拳:等他好了,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第120章 番外 二 野猪副本 熊大的身体好了的时候,正值‘春’暖‘花’开。 将姚青赶下山之后,熊大终于兑现了很早以前的承诺,带着温纶去了猎人小屋。路程不远,两个人行李带得却一点都不少。 温纶‘抽’着眼角看着熊大往背包里塞了一罐又一罐的润滑油:“你够了啊!” “嗯。”熊大随口应了一声,转头揽着媳‘妇’儿深深‘吻’了下去,然后继续放润滑油,表情依旧很严肃正经:“只是看着多,量不大的。华老神医和华叔一起刚‘弄’出来的,这是试用装。我们得全部用过之后,才能确定将来卖什么。” 温纶的脸都白了。桌上那小山高的一堆,全!部!看小浣熊的样子还准备在山里面搞定,他还能有命回来吗? 熊大终于将背包打包好,转身就将媳‘妇’儿压倒在了炕上,‘摸’出他们原来用的一罐:“我们这回在山上要住久一些,这瓶已经开封了的,先用完,省得回来的时候坏了‘浪’费,嗯?” 嗯‘毛’线!一点都不嗯! “小浣熊,我……” 温纶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吞没了下去。 秀才遇上兵,总是只有唯一的结果。 第二天,温纶是被熊大背着进山的。 温纶的脸‘色’有些小苍白,两眼还‘迷’‘迷’瞪瞪的。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睡,差不多直接就这么进山,也不知道小浣熊的体力是怎么来的,总觉得小浣熊受伤之后,体力是越来越好了。 真正进了山之后,温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山里面的猎人小屋有很多。 熊大介绍:“有些是原来就有的,大部分是军队在巡视的过程中新建的。” 山里气候多变,八百里大山内各种情况更是多样,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遇到意外。这样的猎人小屋的存在就很有必要,未必一定是为了过夜,里面除了一些御寒的必要设施和耐储存的干粮之外,还有一些应急的‘药’物之类。 ‘药’园出品的急救包已经在军队开始慢慢进行推广,今年的任务是家用急救箱的推出。中成‘药’的概念已经开始普及,京城那边由于皇家的配合,已经初见成效。在太医院的参与下,中成‘药’的品种也多了不少。 到了目的地,媳‘妇’儿还在走神,熊大表示不满,必须来一发。 温纶到半道就昏睡过去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就算是有金手指的正常人类,体力还是不能和小浣熊……还是间歇‘性’能变身成老熊的熊大相提并论。 温纶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什么时候了?” 木结构的房子,依地势而建,并不是正规的四四方方,中间有个火塘,上面架着锅子。 温纶闻到菜粥的香味,顿时感觉到肚子里挠心挠肺的饿。昨天晚饭就没吃,还被迫从事了那么久的高强度运动…… 熊大多有眼‘色’,舀了一碗火候足足的菜粥后,就扶着媳‘妇’儿坐起身,必须坐在自己‘腿’上! 温纶有点嫌弃熊大的腻歪,都成亲好几年的老夫老妻了,整的跟度蜜月一样干什么? 继续很有颜‘色’的熊大,解释:“‘床’板硬。 ” 温纶考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承受不起“后坐力”,就任由熊大这么黏黏糊糊了。 菜粥秉持了熊大一贯的风格,看着粗糙,味道吃起来不错。温纶一人份。 “你的呢?” 熊大说:“运气不错,猎到了一头獐子。” “獐子呢?”他吃过很多品种的‘肉’了,但是獐子‘肉’没吃过,据说很美味。 熊大:“烤着吃了。” 温纶不信:“全吃了?”又不是兔子,收拾下来没两斤。一头獐子收拾出来,少说二三十斤总有的吧? 果然,熊大指了指边上的一小间:“剩下的收起来了。”再补充,“你不能吃。” 温纶看着熊大怎么看怎么正经的眼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要吃清淡一点。”熊大用视线扫了一眼,放在‘床’头高高堆起的润滑油罐子,“等用完了,在吃‘肉’。” 用完了? 温纶眨巴了一下眼睛,学霸系统瞬间短路,学渣系统迅速切换上线,依旧奔不起来。等等,小浣熊刚才说的话是啥意思? “用完?” 熊大点头:“嗯,用完。” “怎么用完?” 于是,熊大示范了一下“怎么”用完。 第二天,温纶消耗过度,根本就没睁眼。 熊大看着怀里连踢被子都踢不动的媳‘妇’儿,才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点过分了。可这也怪不了他啊。去年那么多事情,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好好的夫妻生活,过了‘春’节也一样,后来他还受伤了,养伤又是几个月……连本带利地算下来,这才刚吃了那么两顿饱饭,根本就连利息的零头都还没收回来。 熊大低头亲了亲媳‘妇’儿有点小苍白的脸颊,又亲了亲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决定去找点什么来给媳‘妇’儿敷一敷。 他还没站起身,突然整个木屋震了一下,熊大立刻抓起刀子,冲到窗户下面。 他是来带媳‘妇’儿……嗯,度蜜月的;不是真的来打猎的。附近的野兽早就被守军清理过一遍,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了才对,但是听刚才那动静不小。 熊大听了一会儿,发现野兽走了,慢慢直起身子,走到外面巡视了一圈…… 温纶饿醒之后,整个人看熊大的眼神都不对了,喝完清淡无比的粥,下意识地揪着被子缩在‘床’角,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又端正好姿势,拿出前所未有的气势,来和熊大谈判/撒娇:“我想看看山里面的样子。” 熊大扭头打开‘门’窗:“看吧。”眼底还残留着媳‘妇’儿衣衫半退的样子,白皙的身上全是他留下的印子……不行,现在不能扑,得让媳‘妇’儿好好休息。 “出去看。” 温纶看到熊大靠过来,连忙道:“别过来!”由于太‘激’动,一时岔气,咳弯了腰。 熊大赶紧又递水又拍背地给媳‘妇’儿顺气:“带你出去啊。” 温纶这两天被做得怕了,一急之下也顾不得拐弯抹角:“我要休息几天。” 熊大脸‘露’为难,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温纶休息了两天,还吃到了本以为无缘的獐子‘肉’。 熊大凑过来:“媳‘妇’儿休息得差不多了?” “没有!”温纶回答地斩钉截铁,“要休息。” “这样啊,本来还打算要带你去打野猪。” 野猪?!“这儿有野猪?” “嗯,昨天发现有野猪,数量应该不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撞了屋子。”熊大半扶半抱着自个儿媳‘妇’到了‘门’外,指着一处外墙上野猪留下的痕迹。要不是木头足够牢固的话,看那痕迹说不准就一头撞穿了。 想去打野猪,但是他还没有学会天外飞仙。但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一点,就是能够使用工具。人类的强大从来不在于身体力量,那是野蛮人的行为。用脑子吃饭的温纶,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熊大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 “真·袖箭!”建造堡楼的匠人们回到京城后,专‘门’给他打的,百炼‘精’钢!可单发,可多发,最多一次可以发‘射’六枚箭矢。 小小的箭矢也‘精’雕细琢,全都开了血槽。 据说暴雨梨‘花’针的研制进程也十分可喜。 抄刀子互砍多没有美感,远程才是真绝‘色’! 温纶装备好武器,揣上补给,拽上小浣熊:“走,去打野猪!” 熊大没动,一手将往前走的媳‘妇’儿拉进怀里,一手‘摸’上媳‘妇’儿身上‘肉’最多的部位:“不行,媳‘妇’儿要休息。” 温纶:“……” 最后在温纶签订了多项不平等条约后,才被允许跟着熊大去找野猪。 野猪这种动物横惯了。行动的痕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很容易发现,什么蹄子印、磨掉的树皮之类。温纶跟在熊大身边认真学习,就连听到其它猎物的动静,都忍着没试验袖箭的威力。 野猪的活动范诬大。两个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找到新鲜的痕迹——一坨热气腾腾的猪便便。 温纶很想知道:“你怎么确定这是野猪的,不是别的什么的?”便便长得不都差不多么?又不是看着野猪拉出来的,怎么能够确定这个随地大小便,没有卫生概念的该被罚款没收全副身家的魂淡是野猪呢? 刚才差点一脚踩上去了! 熊大看出媳‘妇’儿脸上的不忿,忍住笑,一边小声解释,一边注意四周的地形。 在山里面碰到野猪群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熊大也要小心提防。不过从一路的痕迹看来,这个野猪群不大。媳‘妇’儿的身手已经灵活了许多,又有各种武器在身,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受伤。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温纶拉住熊大,一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听到声音了,两人换了个上风口,“应该有五头……两大三小。” 熊大环顾一圈,将温纶双手一抱一举,安置到一颗巨树上面:“乖,我去把它们引过来。” 温纶乖乖坐着等小浣熊去引怪,将各种武器全都准备好,能装备的全都装备起来。 很快,他就听到小浣熊和野猪群冲突的动静……动静有点大…… “不是引个怪么,怎么搞得跟杀猪一样?” 熊大的动作很快,没有给温纶过多的揣测时间。温纶很快就发现,小浣熊被野猪追着奔了过来。 “古里——”野猪很凶残,叫得也很凶残,两只眼珠子都红了,对着前面的熊大穷追不舍! 温纶默默放下举起的袖箭:“……” 熊大看着温纶从树上跳下来,赶紧邀功:“媳‘妇’儿,我把野猪引来了。” 温纶越过熊大的肩膀,看着疾奔而来还没小‘腿’高的小动物:“啊……”然后扭头就走。 “里——” “媳‘妇’儿,你看,这真是野猪啊。” “古里!” “媳‘妇’儿,要不我把它绑树干上,你来炼准星?” “里里!” “媳‘妇’儿……” “闭嘴!” “古里古里古里!” “七天不准上‘床’!” “……” 作者有话要说: 野猪双人副本简单/教学模式 小浣熊t:我去引怪,小号等着。 温学渣弓手 继续等 等来了! ……一个小怪…… 小浣熊t:怪的皮太脆了,被我不小心‘弄’死了,这只拿去玩。 温学渣弓手:(#‵′) 啦啦啦~好多地雷手榴弹火箭炮~抱住群~~~ 第121章 番外三君臣 当齐国遭遇百年不遇的雪灾的那年,太子十七。 当时还是案首的姚青,因为表现突出,直接被点为太子伴读。对于一个平头老百姓来说,这无异于直上青冥。 但是,据说姚案首当时是不满的。 姚青:“我要在府城!”和先生大熊叔在一起,京城那么远! 太子当时也不满,和皇后抱怨:“这么小的小孩儿,我不带孩子。” 后来太子的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一来二去地传到了姚青的耳中。 于是,在京城里,学神就不再只有太子一个。课间,太傅授课的时候,从多了个得意门生的高兴,变成揪胡子的糟心,心情转化只花了一个月。 读书人,针砭时弊是常态。尤其处在太傅这个位置,他教导的学生,不出意外的话是齐国未来的帝王和栋梁。太傅一直以来也对他们的辩论持支持态度。但是在姚青加入之后,不仅太子有了危机感,就连太傅也对自己的理念产生了一些动摇。 姚青平时接触最多的人,受到影响最深的人,第一名的要属他的爷爷,姚大先生。 姚大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简单来说就是不拘泥。 姚青受到影响第二深的人,就要属温纶。温纶这种哪怕内置了一个学霸贵族系统,芯子里依旧是现代散养糙汉子的人,对于那些读书人看中的各种教条之类,几乎是嗤之以鼻的。当然,这种认知他并没有传输给姚青,也没有挑战当今普世价值观的念头,但是平时的为人处世方面,多少总会有一些体现。 等到双方更加了解之后,用太子的话来说:“姚青整个人从根子上就是歪的。”这种人只能适合做个贤士,或者隐居山林的高人,根本不适合入朝为官。 皇上倒是很看重:“像姚青这样,身上没有条条框框的人,也不很好吗?”皇上并不是一言堂,读书人确实有治理国家的才能,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也制约了国家的发展。有些明知道对国家发展更有利的举措,只要摊上一个“于理不合”,就无论如何都推行不下去了。如果皇上要专制,昏君的帽子登时立刻就能扣上来。 如今的朝堂上,这种框框少的人,也就是一个户部尚书钱大人。 姚青来了之后,钱大人似乎也是最开心的一个,各方面殷勤得简直是把姚青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辈,据说还准备把自己那一身被儿子嫌弃的衣钵,传授给姚青。 当然,以上的这些都是今上还是太子时的老黄历了。 最新的状况就是—— “愚民不可取!” “吾等读书人,当以教化乡民为己任!” “姚青愿前去!” 愚民一直以来都是统治阶级保证自己统治力量的根本之一,怎么可能任由姚青两三句大道理,就放任了呢?于是朝臣们纷纷跳出来劝阻。 “姚大人此言差矣。” “是啊,姚大人,百姓每天劳作都来不及,读书何用?” 碍于姚青的背后的能量(齐国最强大笔友团/朋友圈),大人们说话还是很客气的很婉转的。 于是,今上发话了。先是否定了姚青的提议,然后问了姚青分属应该负责的本职工作,再发现没有漏洞可以发作的后,就想退朝。 姚青乘胜追击:“臣有本要奏!”然后开始和皇上展开新一轮的扯皮,最后以皇上答应划分出一定区域作为试点结束。 皇上很郁闷,但是姚青的后台连皇上都不怎么敢招惹。就是姚青自己不行,他那个先生还和当今皇太后保持了多年的书信往来呢!宫里面几个主人的私库全都堆满的功劳,怎么也少不了姚青先生的那一份。他敢和母后的钱袋子过不去吗?他不敢。 于是,只能往别处找茬,譬如:“姚青好歹也是饱学之士,看看身边的那些人,什么桌子椅子的。连个驴子都叫板凳!” 年少的皇后忍住笑:“姚大人岁数还小。” 皇上哼了哼:“也对,个子还那么矮。早朝的时候站直了跟别人弯腰了差不多高。” 身高是姚青的死穴。当然,姚青现在长高了很多,只是这身高要看跟谁比。在同龄人中间,姚青的身高已经不算矮。可一个小少年站在一群成年人中间,跟一根牙签放在一堆筷子里有什么区别? 当年太子即位的时候,姚青都收拾包袱准备回大茶村,开启八百里大山副本了。结果呢,皇上一道任命下来,他就从一个伴读变成了一个大人。 两个人也算是同窗多年。皇上知道姚青的死穴,姚青当人也知道皇上的,譬如说黑狗! 姚青就对皇上说:“皇上最喜欢的那只大黑狗,其实不是纯黑的,有一根白色的胸毛。皇上为了自己的喜好,把那根毛给拔了。连一只狗长自己毛的自由都没有,皇上这不是专政是什么呢?” “皇上新得的那件黑狗连体睡衣,是直接让宫中的针线局做的。可是样子还是布偶店的。皇上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不自己花钱到店里面去买一件呢?皇上这么做,不是与民夺利吗?” “皇上的黑狗生了崽子。有一只不那么黑,竟然被送走了。皇上这么做,不是罔顾母子人伦吗?母不嫌子丑。皇上却强硬地拆散人家的家庭……” 皇上很暴躁。为什么他的黑狗的所有事情,姚青全部都知道?! 太傅很欣赏。为人臣子,有对君王劝谏的责任:“姚青这么做不错。” 姚青背后还有人支招,譬如说钱大人。 在当年雪灾之后,各种工具的改良和创造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不再局限于武器上,还有许多民生方面的用具。 齐国原本就对这些创造发明有鼓励措施,但是力度极小,几乎谈不上任何激励。更何况发放的时候,还要进行层层盘剥。 就像是有一位改良了农具的老农,朝廷发放的赏钱是五贯。这一笔钱,对于发放的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上钱,于是就这么一层层下发了。当然,这个数目如果能全数落入老农手中的话,对老农一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完全能够改善一下生活。 但是实际到了老农手上的时候,还剩下多少呢?五十枚铜钱。 然后亲朋乡里还听说了老农家得了朝廷的赏赐,纷纷前来道贺,还以为他们家发了大财。老农一家还被迫摆了酒席。老农想不明白之下,精神有些恍惚,下地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河里淹死了。 自古农桑无小事。老农对于农具的改良,只是他们一家来使用的话,也就是能稍微省一点力气。但如果把基数放大到整个齐国的农耕地区,产生的效益将是无比巨大的。 当时还是太子伴读的姚青知道这么个东西后,就想着去拜会一下老农。他自小见惯了山里人耕作的辛劳,想着这位老农能不能再给山里人想想办法。结果事情就这么爆发了出来。 姚青人虽然聪明,可未经官场浸淫,还是个愣头青。什么人情世故之类的不说不知道,根本就是懵懵懂懂。无论是他自身的才能,还是他身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都能让他无视大部分的约定俗成。 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来看,不过是一阵惋惜。但是在姚青看来几乎是不可饶恕的。尤其那个老农当地的那几个县令之类的,都凭着这一政绩平步青云了! 当时姚青发起狠来的样子,皇上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于是造成现在的格局,律法一时无法变动,但是每当出来一样类似的发明创造的时候,皇上就从私库里拿出一部分钱财来作为皇室的赏赐。 这么一来,百姓得到了实惠;皇室也得到了名声。 唯一损失的就是皇上的私库而已。 只不过是皇上的私库而已! 姚青不会在乎,钱大人更加不会在乎。 太上皇和皇太后也不会在乎。 皇后也不在乎。她嫁进宫里后就跟着婆婆做生意,要买什么不能自己来,还得等着皇上的那点赏赐?当年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偶尔从家里长辈手中得到一些宫中的赏赐,觉着那些东西质地好花样漂亮;可自从身处在宫里,那些东西也就是质地好,花样……经年累月就是那么几种,想换个款式都会被担心挑刺。瞿大人家的布庄开了成衣铺子,那样子漂亮极了……可她只能看看。 连皇上的狗都不在乎。反正皇上不会克扣他们的肉骨头。 皇上默默心塞,这种众叛亲离的赶脚一定是错觉! 至于姚青呢? 姚青正在接待自己最早的一批学生,大茶村的那群熊孩子。 姚青在京城有赏赐的府邸,位置很好,地方不大,一点都不打眼。房子还贴着镇南将军府,院子里直接开了个门,就能互通有无。 当年那些黑皮猴子,现在长大了依旧个个黑得油亮,也依旧个个比姚青高,还很壮实。 反倒是姚青,明明从小练武,却依旧是一副读书人的麻杆身材,看上去简直比小时候还要弱不禁风。 “村长说要带我们长见识,就组织我们来京城了。”带队的熊少年笑嘻嘻地说完,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就要往姚青头上拍过去,“还说下次有机会,带上全村人一起出来玩。” 姚青没给熊少年机会,小脸一板,时隔多年,再给一群熊少年上了一节体育课。 熊少年们在村子里也没少习武,如今可说是个顶个的打猎好手,明明没有成年,却也能当个汉子来使。但是姚青和他们不一样,不仅从小就得到名师指点,学得的东西不一样,根骨悟性这些就不用去说了,整个齐国都找不出几个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然后还有一句穷文富武。习武的开销比习文那要大多了。村里人能够支撑起孩子们读书的都没两家,习武的消耗就更加不用说了。最初的时候可能还不明显,但是现在已经高下立见了。 小先生教训完自己的学生们,看着快要贴上墙皮的几个小孩儿,那是村子里年纪更小的孩子。当年他们的兄长们在小先生收下惨遭荼毒的时候,他们还是只会哇哇哭的奶娃子。但是他们听惯了关于村子里那个凶残矮子的传说,如今一看传说变成了现实,吓得小脸都白了。 晚上,小孩儿们挤在通铺上窃窃私语:“我哥哥那么壮,小先生的腿还没我哥哥的胳膊粗,竟然就这么被打趴下了!” “是啊,好凶!” “一定是会妖法!” “别乱说,小先生只是武功厉害!” “才不乱说。我哥都能打野猪了,都打不过小先生!” “也是啊,小先生那么矮……” 小椅子站在门外,将自己的脑袋缩在棉被后面,完全不敢看姚青。 姚青脸上不动声色,小声对小椅子交代:“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小椅子进门给小孩儿们加了床被子,明天他们就能见识到比野猪更凶残的小先生了。 第122章 番外四三只狐狸精 李二、碧荷、翠莲,作为温纶的嫡系中的嫡系,在熊家的地位很是不一般。就像他们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全都脱了奴籍;而家中其他的如管家赵四,账房乌本等人,哪怕劳苦功高,也依旧只是一个下人。 当然,作为嫡系,哪怕这三人脱了奴籍,也依旧是以熊家人自居的。就像他们三个人先后都将户籍迁入了大茶村,全都依旧日日夜夜在他们的大少爷身边服侍。 熊大表示很糟心。当年温纶刚嫁进山里的时候,这三个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就已经是一副狐狸的样貌。当时这三个还能说一声花瓶;但是现在岁数大了,人长开了,还读书练武了,活脱脱就是狐狸成精。 然后,随着三个人的年纪变大,熊大突然就发现,把这三个狐狸精送出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熊大跟温纶说,温纶也只是惊讶:“都还不到二十呢!”还没到法定成婚年龄呢!还不过是个大学生呢! 熊大已经习惯了媳妇儿经常性的缺乏常识,为了达成干掉所有狐狸精的目标,只能耐下性子来跟媳妇儿科普,从十四岁当娘,到十五岁当爹,现实的例子一抓一大把。 温纶全程都是(⊙_⊙)状态,最后想到自己眼中的未成年会变成剩男剩女,突然就急了起来。温纶马上就施展大召唤术,找三个人谈心。中心思想是——成亲,快成亲! 碧荷和小钱大人的绯闻已经人尽皆知,在各方面的努力下,很有一些从小钱大人的单相思,转变成两情相悦的架势。理论上来说,碧荷是最不需要操心的一个。 但是,两方的家世背景却是一个重大的阻力。想当初,一个小小的汪家,都因为碧荷的身份,而将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 钱家就更不用说了。殷富数代,京城的名门之一,钱大人本身就是朝中大员,皇上跟前的红人,小钱大人本身也是年轻有为。这样的人家,要不是小钱大人的克妻谣言,早就让媒人踏破门槛了。 但这也不表示,碧荷这么一个从奴籍脱出来的平民,就能够入得了钱家的门了。甚至碧荷这样的身份,在一般的名门望族看来,就是进门当个妾,也是有点勉强的。 最起码,钱大人就是这么想的。 他和熊家的关系不错是一回事情,但是也不至于让儿子去娶这么一个女人当正妻。钱大人得知消息之后,要不是公务繁忙,都恨不得亲身过来。他立刻提笔写信,信中不仅将自己儿子好好“开导”了一番大丈夫何患无妻;又将自己夫人狠狠骂了一顿。 钱夫人看完信后,笑得很灿烂,立刻收拾行李回了京城。 数天后,姚青回信说,钱大人被钱夫人收拾得很灿烂。 姚青和钱家走得近,钱大人被收拾的痕迹那么明显,就是接连滚了一篮子鸡蛋都没消下去,这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跟着姚青的信一起来的是钱夫人的信,表示全力支持儿子娶碧荷。那姑娘有大将之风,比起那些个莺莺燕燕好多了。 得到父(?)母支持的小钱大人,立刻来探温纶的口风。 温纶表示,碧荷的事情她自己做主就行了。 然后碧荷表示,她不出嫁的,她要留在山上服侍大少爷的。 那段时间,温纶看到小钱大人都有些胆寒,那两眼珠子血红血红的。 被人当成假想敌,还是假想情敌的日子不好过。当然,这种日子没过多久。 表现太过露骨的小钱大人,隔天就被小浣熊套麻袋“轻轻”揍了一顿,十天没出得了屋。 小钱大人哪怕皮肤黑了点,也依旧是个正宗的文人,哪怕因为常年在外公干,体力比大部分文人要好得多,可也不是姚青那一挂的水平。整个熊家能够揍他的人,十根手指加十根脚趾都数不过来,嫌疑人太多,事发时间又是月黑风高,没有目击证人……就是有,也不会给他作证。 小钱大人想明白了,开始专心攻略碧荷。 至于碧荷的不离开大茶村的问题,小钱大人也表示可以商量:“竹荪的种植技术还没有开发出来,我得留在山上。”其实这年头,种植其它品种的菌菇,和种植竹荪带来的利益并没有差多少。菌菇的种植已经在八百里大山开始推广,小钱大人作为专家之一,当然在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大茶村。 至于以后…… “继续研究适合山地种植的各种粮食蔬菜……”工程量一听就很大! 赶来的钱夫人表示支持,唯一的要求就是:“逢年过节的,得回京城住两天。”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碧荷对小钱大人也不是无动于衷,毕竟一个男人能够为她做到这种程度的,她并不认为还能再遇到。 碧荷点了头之后,一起就都好办了。 当然,钱家这种大户人家的讲究,和山民们那种说媒下聘成亲能够在短短半个月内搞定的模式,是完全不一样的。各种礼节十分繁琐。温纶也趁此机会好好学习了一番,还专门记录备案,准备以后给姚青娶媳妇儿的时候,就这么弄。 姚青今年也十二了。这年头好家具可不是随时都能买到的,得从木头开始准备起。算算时间,竟然还有些赶。 碧荷的事情搞定了之后,就是翠莲。 翠莲表示,卓安正在攒钱,过两月就会来提亲。 温纶看着一点都不忸捏的大闺女,这种干净利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要准备成亲的待嫁娘:“如果不喜欢,也不用勉强。” 翠莲继续表示:“没不喜欢。卓安人还不错。等他嫁进来了,正好在茶庄里面打打下手。” 卓安不是熊家的家奴,而是合同工,中间续约了,但也是个自由人。家中又是独子,怎么可能让他倒插门? “嗯,反正我要留在家里面。孩子跟谁姓无所谓。”翠莲傲娇地表示,她才不管卓安那边有多为难,反正她就是不离家,怎么着?条件摆在这里,谈得拢就成亲,谈不拢就一拍两散。女王大人就是辣么霸气! 温纶觉得,孩子能跟男方的姓,这一条是达成一致的主要原因。他自己倒是不看重这个,熊大也一样。孩子教好了,有什么区别?教不好孩子的,无论是自己生,还是外面领养,等孩子长大了,估计也就是一窝败家子。具体实例路指县伯府。 温纶觉得自己有个姚青当学生,已经足够了。就连姚青这种立身够正的小孩儿,在他们夫夫的教育下,都已经有了诸如暴力倾向等等的长歪苗头;别家的孩子他们还是不去祸祸了。 姚青考上案首的那两年还好说,可是姚青突然被提溜去了京城,还当上了太子伴读;温纶的身价也跟着不一样了。不说山里面和县城里面,就连府城里面也经常有人想让家中子弟拜到温纶门下,哪怕是偶尔指点一次也行。 这里面,温纶自身的学问占到多大的比重,很值得商榷。能和姚青成为同窗,从而搭上太子的这条线,才是重要因素。 温纶一个都没理睬,只是着手跟着熊大一起,开始联合龙州县令、龙门关郝大人一起,悄悄地开办针对军属的设施。包括教授基础的读书认字,基础的武功,和一些生活就业技能的学堂;还包括安置女眷的手工作坊。 温纶提前写了信给皇后,回信收到的是圣旨。 之后,姚青有多次写信回来,说是这项举措已经开始推行,目前主要是在各个边关和驻军附近的县城村镇等地。 龙州县令攒满了政绩,高升了。 空出来的龙州县令的名额,据说被人抢破了头。新任一到龙州县,就来熊家拜了码头。 之后,新任县令就来得很勤快。 新任县令是新一任的状元郎,年少英俊的小鲜肉一枚,原本应该入翰林院混资历,结果人家主动外放出来,据说还是太子作的主。 当然,能够让太子出头的状元郎,并不可能真的那么纯良,最起码小鲜肉在看到李二的时候,两只眼睛绿光都冒出来了。 偏偏李二毫无自觉。身为茶庄的掌柜,李二在上岗前经过了温纶的培训,力争让每一位客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于是,没两个月,李二就把自己服务到了状元“狼”的床上。 狼来了,来向温纶提亲了,态度很跩,文绉绉的一段话,直译过来就是,李二已经是我的人了,赶紧把所有权交割过来。 温纶对李二恨铁不成钢。 李二本人倒是无所谓,甚至对状元郎的提亲表示惊讶:“你来提亲干什么?” 状元郎:(⊙_⊙)! 李二:“不应该是我去下聘么?” 状元郎:(⊙_⊙)! 李二:“既然都这样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状元郎:(⊙_⊙)! 温纶:“噗。” 又隔了两个月,用小浣熊的话来说,就是李二的狐狸精功力太深厚,最后让状元郎变成了媳妇儿。 至于在山上那个李二的亲爹,被不约而同地无视了。哪怕是在温纶看来,在李二的爹将李二卖掉的时候,就已经断绝了这份亲缘,更别提替李二做主的资格。 李二去提亲倒是意外没受到多少阻力。 状元郎是实惠人,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实惠人的家庭,也全家都是实惠人。 都是男人,谁娶谁嫁本来就没有多大讲究。至于上下问题,那是小夫夫关起门来的事情,自己的状元儿子是那种能吃亏的人吗?就是看着李二那样子,也不像是能够将他们状元儿子压倒的人。 状元儿子读书了,有心眼了;读得书多了,心眼多了。状元儿子把自己嫁给这么个漂亮实诚孩子,简直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状元父母略觉心虚地把儿子嫁了。 小浣熊心塞:“为什么他们都嫁了,还在山上!” 第123章 番外 五大齐国第一玩具集 团 无论是谁,包括温纶姚青师徒在内,都没有想到,对齐国教育文化普及事业,起到开拓作用的,竟然是两人兴之所至,画的连环画《驴出没》系列。 而起因只是因为姚青对连环画的好奇。 早在姚青刚被接到山上的时候,就对温纶和熊大两个人床头的“连环画”感到万分好奇。此后每一年,姚青每每觉得自己的学问更进了一步之后,都会向先生提出申请观摩学习连环画的要求。结果当然是惨遭拒绝。 而拒绝了多了之后,温纶觉得也不太好,于是参考了以往看四格漫画的经验,将一个个小故事,用小毛驴当主角,画了出来,并且作为小礼物送给了唯一的学生。 连环画里的小毛驴当然是拟人化的,里面的小故事也都是除恶扬善的。 姚青对《驴出没》示弱珍宝,于是顺利地先后被蔡公公、钱大人、瞿大人、太子等等人发现。如今随着布偶店的全国普及,小毛驴的拟人化形象也越来越深入人心,所有人的接受度都很高。 姚青完全没想到,最后竟然连礼部尚书和太子太傅都掺了一脚。这些重臣们的生活压力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这些新鲜有趣的故事,让他们得到的不仅仅是开怀一笑,还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于是,在一个连皇后和公主都参与的强大制作团队的运作下,背靠着皇上的私库,第一版的连环画《驴出没之小毛驴背老熊》,几乎以一种游乐的方式,在重新整合后的第一玩具集团下开始发行。 连环画这种东西,文字含量大于等于零,而基本上,有没有文字都无所谓,内容都能看得懂。 关键是,作为主角的小毛驴,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台词——嗯昂~“嗯昂”两个字,在齐国的认字率是最高的! 连环画这种对于当朝几个大佬而言,不过是解压的游戏之作,却以前所未料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齐国;不仅如此,边关守将们还在次年从战场上缴获《驴出没》。 清点战利品的官员(ー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与此同时,连环画《驴出没》第二辑,《驴出没之上山打野猪》开始发行。 于是,国民们又被科普了一个词语——古里! 第二辑引起了前所未有的社会轰动,在巨大的再版压力下,百工署成功改良了印刷术,数名工匠的姓名载入史册,并获得来自朝廷和皇上的大量赏赐。 一时间,民间手工艺发展得到了大量的刺激,数家工匠将各种秘方等等,拿出来上报朝廷。在朝野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这些人无一例外获得了巨额赏赐。 齐国的发展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同时,大量的图书得到印刷。几乎所有的文人学者,都没有想到,给图书事业带来巨大贡献的,竟然会是一本连环画! 这在温纶看来倒是在情理之中。阳春白雪固然高雅,但是谁都明白这东西曲高和寡。连环画就不一样了,消费层面全年龄覆盖,又是新鲜事物,随着印刷术的改良后,成本大大降低,售价也大大降低。 之后,《驴出没》系列以每年一辑的速度发行。同时,第一玩具集团下属的儿童出版印刷社,开始向广大民众征集投稿,内容不仅涵盖了连环画、小故事等等,还包括了各种奇闻异录,寓言故事等等。 当《驴出没》系列发行到第三年的时候,温纶给皇后写了一封密信。 此后,齐国各地的印刷社纷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大量的印刷品不仅满足了齐国的需求,还通过各种官方和民间渠道走向了世界。 第一个征服世界的是小毛驴! 偶像明星小毛驴已经当了岳父,它的女婿是个黑皮。它对此表示不太满意,哪怕黑皮是曾经它的养子,哪怕黑皮有个大名叫板凳,哪怕黑皮也开始在《驴出没》里有了一个重要角色,这都改变不了它是一个黑皮的本质! 皮子太黑了,怎么配得上它白富美的女儿呢! 死黑皮还要把它的女儿带去京城! 于是,大明星小毛驴就对着黑皮打预防针:“嗯昂~嗯昂~嗯昂~”别以为到了京城就天高皇帝远,老子就管不着了! 板凳:“嗯昂~”会对媳妇儿好哒~ 白富美小毛驴蹭蹭板凳。 大明星小毛驴等了半天都不见女儿来蹭蹭它! “嗯昂!”女生外向! 听力惊人的温纶听了一下午的嗯昂,语言不通,也不知道小毛驴一家到底在交流个啥。 姚青宣布能听懂:“我家板凳看上了小毛驴姑娘,这次去京城的时候,带着一起走。”两头驴子都黏在一起了,不跟着一起带走,看样子是不行。 温纶点头,准了!又问姚青:“你现在在京里出门还是骑驴子?要不要先生给你山下找两匹马?” 姚青脸一黑,果断拒绝:“不要。”将军府里面有马,他现在自己也有些小生意,买两匹马也不是难事。难的是……他的身高。 漂亮的高头大马,他骑不上去。矮脚马倒是可以,可在一群高头大马中间,这画面……姚青不敢想。 “城里面又不能奔。上次几个纨绔子在街上放着马小跑了一段,隔天就被御史参了,现在还在扫大街。”天子脚下,管理特别严格,御史特别狠。 姚青表示很向往:“言官也很厉害,都不用先打服,随便说两句就能让别人听他的。” 温纶给学生解释了一番言官背后代表的利益集团。 姚青不纠结了:“我以后要教化山民,山民们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不会听我的,还是得先打服。”这是他一贯的认知,但是这一回他又有了补充,“但是长此以往还是不行的。要让他们都听我的,还是得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譬如说,带着他们赚钱。山货店的营生不错,现在连村长都会听听我的意见,其它几个村子也有在山货店寄卖的,这几个地方,将来教化的难度不大。其它地方也可以比照着推行。” 所以,首先要有拳头,其次是要有钱。 温纶觉得自家学生在京城一段时间,跟着钱大人走得太近了,怎么又歪了一点? 身为太子伴读,姚青并不能离京太久,尤其皇上最近表现出随时要禅位的意图。姚青只在山上呆了半个月,就带着板凳和它媳妇儿回了京城。 回京的时候,姚青找村长收了许多山上的土产,全都是山上随处可见的野果之类,并不值钱。占据行李大半部分的是竹鼠制品。 姚青准备在京城开山货店。嗯,可以让板凳和它媳妇儿做店招,他先生说了,这叫代言。 在京城局部地区,板凳和它媳妇儿的知名度很快就达到了一个新高。 渐渐的,京城开始流行起骑毛驴。 最开始是和姚青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渐渐的一些年轻姑娘们出门也不坐轿。春暖花开的时节,骑驴子的姑娘满京城都是。 太子很忧伤的看着自己的大黑狗。 大黑狗歪头:“呜唔?” 太子拍拍大黑狗的脑袋:“没事。”为啥黑狗不能骑呢?为啥再怎么大的黑狗,也没有小毛驴大呢?小毛驴的名字一定是起错了。 于是,太子一边在忙于继位准备的同时,一边暗搓搓地做了一些动作。在宋林的带领下,经过太子幕僚团的精心筹备和工作,半年后,《狗出没》系列开始发行。 于是,姚青从先生那里学会了两个词语,一个叫盗版,一个叫山寨。姚青不太理解山寨,但是对盗版还是明白的。 同年,温纶组织了在茶庄私塾就学的学生们,前往各个地区表演儿童舞台剧《驴出没》。 其后千年,齐国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是齐国留下的第一玩具集团却在跌宕起伏中最终保留了下来。 甚至在很多城市和地区,还留有将小毛驴或者大黑狗之类,作为城市标志的。在很多城市,关于小毛驴的雕塑依旧层出不穷。在全国的几个发达城市内,几乎都有小毛驴博物馆,里面收藏了大量关于小毛驴的资料。 在京城第一玩具集团总部,甚至还保留了第一代布偶店推出的各种小毛驴布偶系列,第一代的《驴出没》系列,还有当初齐国的皇帝给小毛驴颁发的纪念奖章,以嘉奖小毛驴为全国的文化教育普及事业做出的贡献。 纪念奖章呈驴蹄印形状,正面是一头小毛驴的头像,背面则刻着创造小毛驴这一形象的重要人物,包括当时诸多名人。 这时候的历史课本上是这样的。 xx年,熊星宇将军1平南疆叛乱…… xx年,熊星宇将军成功守卫大茶村…… xx年,宰相姚青2推行扫盲运动,为以后的民族解放运动奠定了基础…… 备注1:小毛驴创始人温纶的丈夫,小毛驴原形的主人。 备注2:小毛驴创始人温纶的唯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