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8年的孕夫》作者：比卡比
　　大型古装剧《2018》将于下月开拍，带你回到500年前
　　火星—新世界2期近日即将开盘
　　T.X公司自主研发的《恨与名侦探》今日首发
　　——这些都是500年后的新闻。
　　穿越到2508年，尤眠成为了一名精通历史的学者。
　　同时，也成为了一名为生育率做贡献的孕夫。
　　只是，孩子他爹到底是谁啊？
　　内容标签： 生子 科幻 前世今生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眠 ┃ 配角： ┃ 其它：穿越未来


第1章 
　　尤眠在快要饿死的时候，终于吃上了一份口粮。他并不是一个好吃懒惰的人，拖到现在才解决温饱问题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穿越的世界陌生又可怕。
　　他是如何穿越的，尤眠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某一天醒来，自己“躺在”一个竖立箱子里（后来他才知道这叫睡眠仓），箱子的大小刚好能容纳他的身体。当时尤眠以为自己是躺在棺材里，吓出一身冷汗，慌乱之中他按下开仓按钮，才连滚带爬地出了仓。等心情平复之后，他才有力气环顾四周——一间不过十五平米的小卧室。
　　接下来的一个月尤眠都是在小卧室里度过的。一番研究后，他发现这小卧室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卧室”，墙壁上有五个按钮，分别对应“客厅”，“餐厅”，“卧室”，“厨房”，“浴室”，尤眠第一次将卧室切换到浴室，看到原本的睡眠仓，衣柜，梳妆台被收进墙里，取而代之的是浴缸，厕所，盥洗台，他惊讶得花了半分钟才合上自己的下巴。
　　是的，他来到了2508年。五百年前，作为有着硕士学位的工程师，尤眠是一个典型的理工男，他不爱说话，有些害（闷）羞（骚）；他不爱运动，有些宅；他颜值颇高，却不懂撩妹。五百年后，他还是一样的外表，还姓尤名眠，却是一个无业游民。
　　可尤眠心态不错，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已经发明了时间机器，他相信自己能穿越回到2018年，在那之前，不如就好好的看看这个时间，机会难得嘛。
　　然而当尤眠透过窗外看到外面的景象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宅在家里。他靠着厨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食物填饱肚子（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同时通过互联网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他推测，目前2508年和他之前所在的2018是在一条时间线上，不然他也不会看到“古代著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诞辰620年”这般的新闻。
　　大半个月后，食物消耗完毕，尤眠开始忍饥挨饿。等他忍不住，意识到自己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终于走出了家门。
　　2508年的代步工具，尤眠暂且称之为车，外表类似于UFO，圆盘形状，可全自动驾驶。尤眠一上车就听到一个粗狂，低沉的男声，“欢迎，主人，好久不见。”
　　“……”这应该是AI的声音，只是设定成这样也是够奇怪，一般不都是甜美的女声吗？被40岁大叔叫“主人”，尤眠不由地一阵恶寒。
　　“请问要去哪里，主人？”
　　“咳咳，”许久未开口，尤眠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很饿，要吃东西。”
　　“好的，这是主人经常去的几家餐厅”，尤眠眼前出现了三个餐厅的名字，“主人想去哪一家？”
　　尤眠随便指指，“就这家。”
　　三分钟后，尤眠就被带到了指定的目的地。他算了算时间和距离，看来小车的速度和以前的高铁差不多，居然也没有堵车，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下了车，小车自己去找停车位，尤眠却在这家名叫EVE的餐厅门口驻足不前。
　　进，还是不进？不进的话，再饿个半天，尤眠估计也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进，吃一顿霸王餐，他会不会被揍死？也不知道500年后的人脾气怎么样，好不好说话。
　　突然，尤眠的肩膀被搂住，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咦？这不是尤眠吗！”
　　尤眠转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自己明明有178的身高，被他一搂却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感觉。这位壮汉认识自己？或者说是，认识500年后的自己？尤眠心中一喜，搞不好这是一张饭票啊。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真是甚至想念啊。”男人语气很是亲热，“最近在忙什么啊？”
　　“就瞎忙呗，”尤眠挤出一丝微笑，“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
　　男人把尤眠往餐厅里带，“对对对，一起一起。”
　　餐厅人不少，显得有几分拥挤，男人带着尤眠来到一张空位上坐下，按下一个按钮后，周围的景象和声音全部消失，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宽敞宁静的小包厢。
　　“点单点单，”男人打开桌子上的显示屏点了点，尤眠学着他的样子狂点一堆。等了大概一分钟，桌面上就被食物占领的一点儿不剩，尤眠瞬间被美晕了，口水几乎就要喷涌而出。
　　男人目瞪口呆，“你吃这么多？你不减肥，不保持身材了？”
　　尤眠趁着狼吞虎咽的间隙，含糊不清道：“我想明白了，要那么好身材干嘛，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男人哈哈大笑，捏了捏尤眠的腰，“我早就说了，你的腰已经够细了，不用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男人的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尤眠现在只顾着吃，根本想不了太多，“多谢厚爱啊。”
　　“唉，这么客气干嘛？”男人朝着尤眠挤眉弄眼道，“亲爱的，今晚什么计划啊？”
　　“回家睡觉呀。”尤眠耿直道。
　　“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男人笑眯眯地给尤眠倒了杯水，“毕竟好久不见了。”
　　尤眠想了想，反正自己没有其他的事情，多熟悉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也是一件好事。他边喝水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在这之后，男人似乎变得有些着急，看着尤眠吃了一盘又一盘，眉头都皱了起来，搞得尤眠不太好意思，吃了七分饱就擦擦嘴，“我好了。”
　　男人立刻把尤眠拉起来，“走，去我家。”
　　唉？去他家？
　　尤眠还没有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被男人拉上了车。
　　“主人，去哪里？”一个清朗的男声道。
　　“回家，以最快的速度。”
　　尤眠忍不住问：“为什么你的小车声音这么好听，而且我的却……”
　　“你不喜欢？”男人心不在焉道，“那就换掉呗。”
　　“……”也对，2018年的AI都可以变声，没理由现在的不可以啊。只是500年后的尤眠喜好可真奇怪，偏偏给自己的车设定那样一个声音。
　　男人的家和尤眠的家别无二致，正当他奇怪展示的是卧室不是客厅的时候，男人一把把他抗上肩。尤眠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接着，他就被扔在了床上。男人瞬间扑了上来，抱着尤眠就是一顿亲，“宝贝儿，可想死我啦。”
　　尤眠本能地想推开男人，无奈男人的块头实在是太大了。“停停停停停！你干啥！”
　　男人开始扒尤眠的衣服，“没错，我就喜欢你这欲拒还迎的劲儿。”
　　尤眠忍无可忍，一口咬在男人的作恶的手上，男人瞬间弹起，“啊啊啊啊啊！”，他气呼呼地指着尤眠，“你什么意思！又不是没做过，装什么装？！”
　　尤眠大脑翁地一下。难道……500年后的尤眠和自己一样是一个gay，但是，这审美也差太多了吧！
　　“我……和你做过？”尤眠颤抖着问。
　　“哼，”男人冷哼一声，“交际花莫不是在床上太忙，已经忘记我了？也对，毕竟人太多，也不能一个个全都记得。”
　　人太多？拜托，他还是一个处男啊。尤眠真是欲哭无泪，表面上却异常冷静，“没错，所以你是谁？”
　　男人听了更是勃然大怒，“好你个尤眠，居然忘记了我路新北！是上次没让你爽够还是怎么滴？明明做完之后还依偎在我的怀里，叫我亲爱的……”
　　尤眠实在不想继续听到有关于“上次”的事情，扶额道：“路新北，别说了。”
　　路新北愤愤不平，“我知道是一夜情，那我们感觉不是都不错么？今天有缘再见，再来一次怎么了？”
　　尤眠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路新北一脸懵逼，“啥？”
　　尤眠边整理衣服边道，“有一天醒来，我突然觉得这种生活没有意思。我累了，想休息休息，也想安定下来。你懂吗？”
　　路新北怀疑地盯着尤眠，“不懂。”
　　尤眠拍拍路新北的肩膀，一脸高深莫测，“以后你就会懂了，新北。”
　　“……”
　　“虽然我们做不成炮/友，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啊。以后还是可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你觉得呢？”
　　“……”
　　“所谓朋友，就是要互相安慰，互相帮助，所以新北，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滚！”
　　在来到2508年的第30天，尤眠被“前炮友”扔在了大街上。好在他可以远程召唤小车来接自己，上了车后尤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AI的声音换成了甜美可人的萝莉声。
　　“主人，去哪里？”
　　嗯，这就顺耳多了。
　　“回家。”
　　到达之后，尤眠并没有马上下车，他有一个想法——500年的AI到底有多智能。
　　“你叫什么名字？”尤眠试探着问。
　　“主人在半个月前给我取名，爱衍。”
　　爱演？什么鬼名字。“你从现在开始叫，小车。”
　　“好的，修改完毕，我叫小车。”
　　尤眠满意地点点头，“你认识路新北吗？”
　　“搜索中……”三秒之后，“认识。主人曾经带着此人一起乘坐过我。需要我展示当时的景象吗？”
　　“展示。”
　　在虚拟的显示屏上，“尤眠”和路新北从一进车就开始不可描述，尤眠看得头皮直发麻。“停！”


第2章 
　　虽然被路新北恶心得不行，但是能蹭到一顿饱饭还是非常不错的。尤眠以前就是个宅男，为了省事经常一天就吃一顿饭，他估摸着未来两三天他都不至于饿死，也算是续了一波。
　　尤眠继续研究属于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仅仅是这个小房子里所蕴含信息，就让他叹为观止。比如他觉得2018年的智能马桶已经够智能了，没想到2508年的马桶居然还可以监测他的肠胃状况，更别说通过对排泄物的分析取样，给出他合理的饮食建议。睡眠仓看起来完全封闭，躺在里面却觉得空气十分清新，躺进去即刻可入眠，对于孤枕难眠的单身汉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想要过X生活的人们，还是得备有一张床，比如路新北。
　　2508年的互联网基本上实现了尤眠的梦想，不占空间的空气屏幕，全息网游，虚拟旅行……这一切都让尤眠感到新奇不已，简直就是他的精神食粮。当然，他也了解了不少“国家大事”，比如“去年我国生育率为近100年最低，政府将采取措施”，“火星—新世界2期近日即将开盘”，“太空电梯全面提速，从地球到月球只需10小时”……同时，500年后人们的精神娱乐生活也是丰富多彩——“T.X公司自主研发的《恨与名侦探》今日首发”，“大型古装剧《2018》将于下月开拍，带你回到500年前”……
　　尤眠也知道现在公民所有的信息，从姓名，出生年月等基本的，到账户余额，交通违法记录都储存在指纹中。当他兴高采烈地刷指纹查询账务余额时，显示的数值的确很大，只不过是负数，并且他似乎已经被列入了征信黑名单。尤眠郁闷不已——500年后的自己没有工作，喜欢滥/交，还欠下了一比巨债！
　　不能这么下去了！必须找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尤眠的目光落在打开的新闻网页上，心生一计。
　　尤眠双眼发亮地上了车，“小车，这里有没有历史博物馆？”
　　“有，只是主人你从来不去那里。”
　　“哼哼，以后说不定要经常去那里报道了。出发！”
　　第一眼看到历史博物馆的时候，尤眠差点喜极而泣。雪白的大理石，高高的柱子，真是太没有科技感，简直就是故乡的建筑啊！
　　小车介绍道：“这座博物馆历史悠久有，已经有500多年的历史了，是当今保存最完好，面积最大的博物馆。里面的馆藏无一不价值连城，从青铜时代的青铜器到100年前的反物质发电站模型……”
　　“谢谢，小车。”尤眠忍不住对着显示屏亲了一口，“有你真好。”
　　进入博物馆后，游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呈现的展览厅。尤眠的目的不是游览，他在大厅里拦下一个看似是工作人员的女孩，“请问，你们这边招人吗？”
　　女孩脸上带着客气又疏离的微笑，“您是来面试的吗？我们的面试一般都安排在虚拟网上，您不必亲自过来的。”
　　尤眠有些窘迫，但还是很耿直，“其实我并没收到什么面试通知，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我们最近的确在照片讲解员，但是我们只接受网上申请，非常抱歉。”
　　“这样，好吧……”
　　女孩点点头，突然皱起了眉，“我的肚子有点不舒服。”然后她在尤眠惊讶的目光下，她“打开”了自己的肚子，露出一堆复杂的线路，稍微调整了几根，“呼，舒服多了。”
　　尤眠：“……”
　　女孩朝着尤眠伸出了手，“请给我你的手。”
　　“啊……”尤眠脸不由地一红，虽然这是一个机器人，但确确实实是一个漂亮的机器人，他握住女孩的手，“这是要？”
　　三秒后，女孩放开了尤眠，“我刚刚读取了您的一些基本信息，”女孩一脸抱歉，“我们这个岗位要求博士学历。”
　　一个讲解员的岗位需要博士学历？他记得他以前的大学同学就兼职过啊！只能说今时不同往日，然后尤眠还不想死心，“无法通融一下吗？我对历史非常的熟悉，特别是500年前的历史，拜托，给我一次机会？”
　　机器人女孩摇摇头，“抱歉，这是规定。”
　　尤眠知道再怎么说都没有用了，毕竟这是一个机器人，代码告诉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她是没有情感的，自然不会同情他。
　　尤眠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他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叫的抗议，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想起来了在21世纪的自己，有份高薪的工作，虽然公司包三餐，他嫌弃食堂难吃，经常出去大快朵颐。而现在，他是多怀念公司的食堂啊，他真的愿意吃一辈子！他又想起自己的父母，为数不多的朋友，暗恋的直男，简直都要哭了。
　　尤眠带着无比怀念的心情，来到了1970-2020的展览厅。展览厅的一切都熟悉万分——4K大电视，平板电脑，iphone X，不知道属于谁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尤眠在一辆摩拜单车前站了许久，突然旁边出现了一个英俊青年的全息影像，“您对这个感兴趣吗？”
　　尤眠点点头，是啊，前不久他还骑车摩拜单车上班呢。
　　“这辆单车名为共享单车，于2016年面世。其实质是一种新型的交通工具租赁业务-自行车租赁业务……”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尤眠哀怨地说，“我甚至知道骑在上面的感觉，简直就像我逝去的青春。”
　　“那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
　　“不用了，我想静静。”
　　青年微微鞠了一躬，消失了。
　　整个博物馆除了机器工作人员就是这样看得见摸不着的全息影像。尤眠意识到自己来到500年后，除了那个前炮/友，还没有和真的人说过话。
　　“不能不承认，古人的智慧有的时候也是值得赞叹的。”
　　尤眠沉浸在悲哀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长相俊美动人，十分惹眼——如果让尤眠设计一个机器人，这大概就是他最喜欢皮囊。看来这个机器人的设计者和他的审美很像。
　　尤眠点点头，“是啊，不要小瞧古人，他们也是很牛逼的。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们的今天啊。”
　　青年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打量一台黑色iphone X，良久才道：“这个一定价格不菲。”
　　“也不是很贵啦。”
　　“据史料记载，很多人为了买iphone X，卖掉了自己的器官。”
　　尤眠汗颜，“其实并不是这样，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手法。人们嚷嚷地要卖肾去买iPhone，只是为了说明iphone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有点贵，但是大家又非常想要。当然，真的有人去卖肾去买也说不定……”
　　青年的目光移到尤眠身上，“你似乎很了解21世纪？”
　　“我敢说在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青年冷冷地笑了笑，“不自量力。”
　　尤眠汗颜，“是真的，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证明。”
　　“哦？”青年似乎来了几分兴趣，微微眯起眼思考的样子真是让人心跳加速。
　　尤眠忍不住问，“你们机器人，是不是都这么好看？”
　　“……白痴。”
　　这时，又一个全息影像跳了出来，这次是一个高挑的妹子，“两位是对iPhone X感兴趣吗？”
　　青年道：“现存的iPhone X还有几台呢？”
　　“第一次智械危机爆发后，遗留下来的iphone X一共还有九台，我们博物馆收藏了两台，您看到的就是其中一台。”
　　“所有功能完好？”
　　“是的。”
　　“那么，请问这个古董考虑出售吗？”
　　“啊？”尤眠惊讶不已，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要一台500年前的手机干嘛？还是说这位美男是一个收藏家？
　　全息影像中的妹子倒是一脸淡定，“我们院长邀请您去详谈，请跟我来。”
　　青年点点头，转向尤眠，“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机会，可以来找我。明天早上十点，美林庄园。”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唐臻。”
　　“你真不是机器人？”真人会好看成这样？
　　结果青年还是那句话：“白痴。”


第3章 
　　尤眠是被饿醒的，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疲惫地爬出睡眠仓，看了看时间，离约定好的十点还有两个小时。
　　没错，他是要去赴约的。昨天名叫唐臻的男人气质不凡，出手大方，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人，比那个路新北好了十万八千里，而且似乎对21世纪的东西很感兴趣，这也是尤眠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优势。对现在的尤眠来说，任何的机会都不能错过，更何况，唐臻还长得那么好看。
　　房间被切换到盥洗室的状态，尤眠往那里一坐，嘴巴一张，眼睛一闭，就有机械手臂动作娴熟地帮他刷牙洗脸，甚至抹好护肤品。说起来虽然500年后的尤眠穷的一逼，护肤品倒全都是奢侈品牌，衣柜里的衣服款式都很时尚，还真的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尤眠一直觉得男人也需要精致的生活，但是现在……尤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待会回来就看看能不能把这些东西二手卖出去。
　　尤眠九点就到了唐臻口中的美林庄园。这是一栋在21世纪常见的三层小洋楼，还带着小而温馨的花园。就像是在2018年的古堡一样，这也算是古宅了。
　　一个非常“古老”的机器人走了出来，之所以用古老，是因为这个机器人没有和人类别无二致的皮囊，而是500年前常见的金属外表，发出的声音也是冷漠，机械的。
　　“请进，唐先生在等你。”
　　尤眠走进花园，一阵清香袭面而来，原来花园里种了不少百合花，洁白的花瓣在晨光下甚是清纯可爱。屋内的装潢同样也充满了“年代感”，简直就是21世纪的常见的房子，除了几处有点违和的地方。
　　“你来了。”唐臻一边扣着衬衫的袖口，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在餐桌旁坐下，机器人立刻给他端来早餐——一碗白粥，一碟小菜，和几个馒头，看得尤眠口水直流，肚子也不争气地开叫，尤眠瞬间脸涨得通红。
　　唐臻朝着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一起吃？”
　　尤眠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唐臻略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机器人说，“给他来一碗粥。”
　　尤眠嘴里塞满了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蟹蟹。”
　　尤眠一口气吃了三个大馒头，又把一碗粥一口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对面的青年正慢条斯理地喝粥，动作十分优雅，同时餐桌上还摆着一份报纸。
　　“你在看报纸？”
　　唐臻抬眼看他，“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毕竟在500年前，连他都不再看报纸了。
　　唐臻放下手中的汤匙，“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美林庄园的一切，都是在还原500年前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尤眠忍不住笑了，“哦，还是有几分样子的。”
　　“几分样子？”唐臻冷冷道，“你倒是说说看，不像的几分又是什么？”
　　“首先，你确定这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是。”
　　“那么，”尤眠指指一旁的机器人，“在21世纪，普通人是不会有这么高智能的机器人管家。”
　　唐臻反驳道，“有史料记载，机器人早在2000年就已经面世，而且能帮人们处理很多的事情。”
　　“确实。但是这种家居机器人在2020年前都没有普及，人们处理家务主要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如果你想还原普通人的日常，这的的确确是不应该存在的。”
　　唐臻眯起了眼睛，“还有吗？”
　　此时的尤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博古不通今的历史学家，他滔滔不绝道：“你这黑白电视出现得太晚了，1980年还差不多，2018年早就被高清4K电视取代了。还有，当时的沙发只是很普通的沙发，皮质的懂吗？并不是金属做的……”
　　唐臻似笑非笑地看着尤眠，“看来你真的很了解那个时代。”
　　尤眠一脸真诚，“是的，我不骗你。”
　　“你说的那些我都会去一一核实。现在，”唐臻从口袋里拿出昨天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iphone X，“我把它买下来了，但是我不太会用。”
　　尤眠觉得有些搞笑，正常来说都是古人不懂现代的东西，但是现在居然反过来了。
　　“它的工艺很简单，很容易复制，但是操作却没有那么简单。”唐臻把iphone X推到尤眠面前，“你来试试？”
　　“好说。”尤眠爽快地开机，打开备忘录，飞快地打了一行字，“感谢唐先生的早餐，对了，我叫尤眠，请多指教。”接着，他又打开了一款经常玩的游戏，进行了一波行云流水的操作。
　　唐臻看尤眠的眼神少了几分嫌弃，似乎真的是有几分重视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尤眠认真道：“我只是一个热爱历史的人。”
　　唐臻想了想，说：“看得出来，你经济状况很不好。”
　　尤眠无奈地耸耸肩，“的确，不瞒你说，不是你这顿早餐，我估计要饿死了。”
　　“呵。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
　　尤眠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真、真的吗？”
　　“我是一名导演，我为一部古装剧筹备了三年。”唐臻环顾四周，“这栋房子也是我为电影准备的，力求还原最真实的21世纪。这三年，我一直住在这里，把自己当成一个古人来生活。”
　　“唐先生你还是非常敬业的。”尤眠由衷地赞叹，“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当一个电影顾问怎么样？或者我给你编剧吧！”
　　“我需要你的地方有很多。”唐臻若有所思，“我想，你可以先当我的私人助理。”
　　“私人到什么程度呢？”
　　“……白痴。”
　　唐臻很快就起草了一份合同，尤眠对他给的待遇还是相当满意的，至于要自己搬进美林庄园，这也可以接受。虽然现代的生活很便捷，但对尤眠来说还是很不习惯，搬进这栋古宅，他说不定会有种回家的感觉。
　　尤眠几乎没有思考就签了合同，他朝唐臻伸出手，“合作愉快。”
　　唐臻犹豫了一会儿，才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尤眠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在唐臻卧室的隔壁。唐臻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房子里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部列出，交代完之后，尤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唐臻似乎很忙，早上尤眠醒了，他已经出门了；晚上尤眠躺在床上看“古典电影”，才能听到隔壁的动静，但是他也不会傻逼地跑过去打扰自己的老板。
　　直到搬进来的第五天。作为一个理工男，尤眠工作一向认真细致。他上上下下检查了这栋楼数十遍，没有放过一个角落，把能找到的瑕疵一一列出，整理出了一份图文并茂，有理有据的报告，才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来到唐臻的卧室前。
　　今天是休息日，唐臻应该在家，尤眠想着敲了门，“唐先生？”
　　没有得到回应。正在尤眠想转身时，门开了。
　　面前的唐臻黑发有几分凌乱，白皙的脸红红的，气息似乎也不太稳，最重要的是——他□□着上身！
　　即使是身为处男的尤眠也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老板在做什么，他下意识地往房间里一瞟——果然，在唐臻的床上侧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被她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一大半，但是只是看她优美的身体线条也能知道这一定是一位美人。尤眠迅速用手遮住眼睛，“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老板，您继续！”
　　床上的女人也发出娇滴滴的声音，“亲爱的，快过来。”
　　唐臻却没有理会自己的情人，他好像丝毫都不觉得窘迫，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你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尤眠硬着头皮说，“就是你交代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这栋房子里大概了120处不和谐的地方。”
　　“那进来说吧。”
　　“这、这不太好吧？”尤眠犹豫着，又忍不住看了看床上的女人。
　　唐臻似乎猜到了尤眠的想法，对女人说：“够了，关机吧。”
　　“好的，亲爱的。”女人说完便瞬间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这莫非就是万千宅男梦寐以求，传说中的性/爱机器人？！未来人民的生活未免太性福了吧！
　　见尤眠的注意力都在机器人上，唐臻不满，“看够没？看够了就说说你的工作。”
　　尤眠忙道：“哦哦，好的。”
　　汇报的过程中，尤眠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他的准备工作做得充分，唐臻也不需要他的过多讲解。“可以了，”唐臻说，“你回去吧。”
　　“老板，”尤眠决定当一次好奇宝宝，“你没有女朋友吗？”
　　“……”
　　“你这么优秀，长得又好看，不至于找不到人，呃，解决生理问题吧？”尤眠搜索过有关唐臻的消息，他18岁就拍了第一部 电影，虽然是小成本的文艺片，但因为独特的风格受到了业界很大的关注。接下来的几部电影，更是将这种风格发挥到了极致，唐臻现在才27岁，已经算是青年导演中的佼佼者了。这样的天之骄子，没有理由找不到女朋友吧？ 
　　“麻烦，”唐臻说，“女人太麻烦了。”
　　“那你可以试试男人啊！”尤眠不禁脱口而出。这都2508年了，同性婚姻法三百年前就在我国立法，前几天他还看到新闻说第100个由同性夫妻孕育的婴儿诞生。一想到这个尤眠就颇为欣慰，瞧瞧，这是一个多么开放，多么宽容的社会。
　　“没兴趣。”唐臻打开卧室的门，示意尤眠可以走了。
　　“好吧。”尤眠耸耸肩，放弃了这个话题，“老板，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唐臻说：“既然你这么闲，就和我出去一趟吧。”


第4章 
　　这是尤眠搬进美林庄园以来的第一次外出。住在庄园里，他一直有一种其实这还是21世纪的错觉——他睡在床上，看着高清电视，用最原始的方式网上冲浪，上厕所的时候也没有马桶提醒他“你应该多吃一点蔬菜”。当他走出庄园的大门，看到快如闪电的飞车在空中一闪而过，他才意识到这是500年后啊。
　　唐臻召唤来他的飞车，尤眠意外地发现那和自己的小车外形十分相似，只是一个是红色，一个是黑色。“老板，你的车和我的车好像是一种型号呢。”
　　唐臻不客气道：“不可能。这款去年发售的‘漫步者’是全球限量款，一共才十辆，如果你真的拥有其中之一，你也不会视我给你的那点薪水为巨款。”
　　尤眠干笑一声，“大概我的是山寨版的吧。老板，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工作。”
　　尤眠颇为失望，“周末也要工作啊？”
　　唐臻白了尤眠一眼，“你觉得对于电影人来说，有周末这个概念吗？我觉得你也趁早忘记‘周末’这两个字，”
　　唐臻飞车AI的声音是一个年轻，有朝气的男声，“嗨，小唐，准备去哪里？”
　　“去找顾衍。”
　　“懂。坐稳了，小伙子们！”
　　尤眠忍不住道：“你的AI还挺活泼的哈。”
　　不知道是不是尤眠的错觉，他发现唐臻难得的笑了笑——这不是他看见过的带有高傲和讽刺的笑容，而是……怎么说呢？有点温柔。趁着老板心情不错，尤眠又问：“你刚刚说的顾衍，是谁啊？”
　　“他是我电影的主要投资人，你也认识一下吧。”唐臻说完，顾衍的基本资料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顾衍，男，28岁，G.R集团董事之一，毕业于斯诺大学，双性恋，行事嚣张，性格颇为狂妄。
　　“emmm，”尤眠看着顾衍的全息影像，“看起来的确挺嚣张的。”
　　影像中的男人只穿了简单的T恤和黑色西裤，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脸上带着一丝高傲的不耐烦，非常有贵公子的调调。
　　“我们去找这位顾公子干什么呢？”尤眠问。
　　唐臻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解决资金问题。”
　　飞车带着两人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前，这栋大厦造型很是奇特，尤眠观察了半天才发现从任何角度看过去，大厦都是呈一个“G”的样子。这类大厦每一层都配有停车场，飞车直接在其中的某一层停下，那个欢快的男声又响起来：“我们到啦!”
　　唐臻带着尤眠来到一道机械门前，“是我。”
　　“欢迎，唐先生。您好像并没有预约。”一个冷漠的女声道。
　　“你只管告诉顾衍，我已经到了，见不见我是他的事情。”
　　“好的，稍等。”
　　大概等了一分钟，机械门刷地一下开了，“请进，顾总在办公室等您。”
　　两人大概穿过了五六道机械门，就看到了……
　　一片大海。尤眠脚下是海边独有的细沙，眼前的蓝色似乎没有边界，他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海腥味。一个男人躺在沙滩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摆放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顾总，”唐臻道，“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顾衍好像才知道唐臻要来找他，“哎？唐导！你怎么来了？”不等唐臻回答，他又道，“我猜你是来要钱的，是吗？”
　　唐臻笑了笑，“顾总还是喜欢直话直说。”
　　“不然呢？”顾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细沙，“你都亲自找到这里来了。”
　　“相信我，如果能通过别的方式联系到你，我绝对不会来跑这一趟。”
　　“有意思。”
　　两人谈话之间，周围的景象已经由大海转变成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顾衍在会议室的主座上坐下，惹眼的长腿顺势放在会议桌上，“说吧，你的理由是？我自认为我已经为你这部电影烧了不少钱。”
　　“目前资金主要是用在演员上，你知道，我从来不用机器人演员，即使他们再像人类，也始终不是人类。”
　　顾衍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这我知道，换句话说，谁不知道？这不是你唐导的风格么，哈哈。”
　　顾衍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仿佛在他看来唐臻的坚持异常的可笑。
　　果然，唐臻的脸色不是那么的好看，他刚想反驳，顾衍却摆了摆手，“其实我不在乎你的风格是什么，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替我赚到钱。”
　　“《2018》的定位可不是商业片，顾总。”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不在乎电影本身。当初决定给你多少资金支持，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数字，而是经过谨慎的评估和分析的。再给你增加，可是会给我带来不少风险的。但是呢，既然你都亲自找来了，我还是愿意听听你的理由。”
　　唐臻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月球影视城看了，我不太满意那里的环境，我需要资金对其做一些优化。”
　　“哦？”顾衍扬了扬眉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月球影视城21世纪的版图恰好是C.R集团旗下产业之一，当时的负责人是谁呢？豆豆？”
　　一只小型机器人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它长得有点像500年前的摄像头，圆滚滚的身体，居然戳中了尤眠的萌点。只不过这位霸道总裁居然给它取名叫烂大街的“豆豆”，也是挺草率的。
　　豆豆在顾衍眼前转了几个圈，“就是你啊，主人，你当时是总负责人。”
　　顾衍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夸张地说：“是我是我，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唐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您是贵人多忘事。”
　　顾衍没有理会唐臻对他的讽刺，“我记得当时总设计师可是斯诺大学著名的历史学家，主要研究方向就是21世纪的史事。你刚刚说什么？你需要对影视城进行优化？你是对那位设计师有什么怀疑吗？”
　　唐臻指了指尤眠，“不是我有，是他有。”
　　顾衍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尤眠身上，漫不经心道：“他是谁？”
　　尤眠身体瞬间僵硬得不行，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背景板好吗？为什么要把他也扯进来！
　　唐臻简单陈诉了尤眠对历史的了解和看法，说完之后顾衍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唐导，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你宁愿相信这个无名小辈，也不相信斯诺的大学教授？”
　　唐臻淡定道：“起初我也对他的说法表示怀疑，但在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后，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顾总，你觉得我是那种拿自己作品开玩笑的人吗？”
　　顾衍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尤眠，“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尤眠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唐臻求助。
　　“你看他干嘛？”顾衍说，“我问的是你。”
　　“顾、顾总。”尤眠干笑道，“你应该认错人了，我们以前没有见过呢。”
　　顾衍的眼神凌厉起来，“是么……”
　　“顾总，现在可不是搭讪的时候。”唐臻说，“月球影视基地的事情还请你重新考虑一下。”
　　“事情我都了解了，可否让我单独和这位高深莫测的尤先生说两句？我也需要自己进行判断。”
　　尤眠立刻朝唐臻使眼色：不，不要啊，这位顾大少爷看起来真让人害怕。唐臻却没有看出尤眠的想法，或者他看出来直接忽略了，“请便。”
　　唐臻一离开会议室，顾衍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这个青年的气场真的很强大，即使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尤眠也能感觉的到他身上的暴烈之气。尤眠欲哭无泪——天呐，他，不对，500年后的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顾衍。
　　顾衍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屑道：“所以，这又是你的把戏吗？”
　　尤眠小心翼翼地，“顾总，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顾衍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尤眠走来，尤眠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
　　“顾、顾总……有话好好说。”
　　顾衍一把捏住尤眠的下巴，冷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已经结束了。我这个人呢，最烦那些纠缠不清的人，你可以想方设法上我的床，但是当我要你下床，你却死赖着不肯，这就破坏规矩了。”
　　尤眠睁大眼睛，“不是这样的……”
　　“我对你已经够不错了。”顾衍一脸嫌弃地甩开手，“一辆漫步者你还不满足吗？”
　　尤眠靠着墙壁喘息，“原来那辆车是你……”
　　“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滚吧。”


第5章 
　　从G.R大厦回到美林庄园需要三分钟，尤眠一共就沉默了三分钟。唐臻一向话不多，平常他也不会费心去找话题打破这样的沉默，但今天不同。一方面他想知道顾衍究竟和尤眠说了什么，这是有关于他电影的大事；另一方面，尤眠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唐臻对尤眠的感觉有些矛盾，尤眠似乎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看不出亮点的性格，有一些low的行为举止，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对500年前的历史真的是了如指望。唐臻的好奇心被尤眠勾起来了些许，可是他太忙了，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所以他也不至于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下属上花太多的时间。不过现在的这种情况，还是有必要询问一番的。
　　“尤眠，”唐臻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尤眠抬起微微发红眼睛看着唐臻，声音有些嘶哑：“老板，我……”他说不下去了。
　　唐臻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放在尤眠的肩膀上，“顾衍的性格我已经向你介绍过了，他这个人狂妄自大，唯利是图，无论他怎么说你，你都不要在意。”唐臻顿了顿，“至少，我相信你。”
　　尤眠愣住了，他有种想哭的冲动。莫名其妙来到2508年，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还不得不承担的另一个尤眠的各种风流债。唐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他说他相信他。
　　“老板……”尤眠的声音鼻音更重了。
　　唐臻可不想面对什么煽情的情景，忙道：“行了，告诉我，顾衍和你说了什么？”
　　尤眠摇摇头，道：“他没有和我说电影的事情，反而……反而说了一些私事。”
　　“嗯？”唐臻有几分惊讶，“私事？你的意思是，你们以前认识？”
　　尤眠抓抓头发，“其实我也不知道。”
　　“……”
　　尤眠其实并不在意另一个尤眠过去的种种，毕竟那个尤秒已经消失了，现在是他活在这2508年，他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然而，过去的事情却总是不时地影响他现在的生活，让他防不胜防。他怀疑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某个因爱生恨的“情人”一刀捅死。
　　“老板，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唐臻道：“你说吧。”
　　“其实，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尤眠试图找出一套可靠的说辞，“我失忆了。”
　　“哦？你怎么失忆的？”
　　尤眠抓狂道：“我都失忆了我怎么会记得我怎么失忆的。我猜想我或许是出了车祸，或者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就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情景一样，总之有一天我醒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臻一脸冷漠，显然不怎么相信尤眠的说法，“那在你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吗？没有人告诉你过去的种种？”
　　尤眠点点头，“是的。”
　　“……”唐臻沉默了半天，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调查我——准确来说，是调查我的过去。我想知道我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路新北和顾衍，“他”究竟还有多少炮/友或者是情人！
　　这对唐臻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不用占用他的时间，他只需要拜托几个朋友就行，因此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可以。给我三天的事情。”
　　“好的，谢谢。”
　　在等待调查结果的几天，尤眠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既想快点知道结果，又担心那是他所接受不了的。21世纪的尤眠，可以算得上是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在感情方面，他更是“洁身自好”。他长得很清秀，学历又好，不少女孩子都向他表白过，但即时被父母想方设法地逼婚，他也从来没有去招惹过女孩子；他也不像一些gay，只追求感官和身体上的刺激，他有喜欢的人，对方不知道他也得不到回应，他就心甘情愿地偷偷喜欢。而另一个尤眠，显然和他是两个极端。他喜欢约，无论是路新北那样稍有姿色的普通男人，还是像顾衍一样标准的高富帅，他都能约到到。也是让人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好在唐臻又给尤眠布置了任务——看剧本。尤眠需要在三天之内看完《2018》的剧本，并写一份详细的批注。工作好歹能分散一些注意力，让他忐忑的心情得到一丝缓解。
　　《2018》主要讲述了一个出生贫寒的草根歌手，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山里的人。他的声音很纯粹，很空灵，没有一丝杂质，总是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动。于是，他离开了大山，带着一把破旧的吉他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城市。经过十年的追逐与流浪，他在一个契机下爆红，瞬间名利双收。成名后的他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吃喝嫖第，无一不沾。他抛弃了跟着他打拼了十年的女友，转身和圈内的一个已婚女星勾搭成奸。奸/情被曝光后，就像他当年红的速度，他迅速变得人人喊打，臭名昭著，他被权威封杀，身败名裂。于是他开始想家了，他背着吉他踏上了归家的旅途。电影的最后一幕，是男主角站在破败的老房子前，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门前的大黄狗兴冲冲地叫着。
　　这部电影看似是讲述一个男人大起大落的前半生，其实是想突出当时的大环境。让观影者了解2018年的社会概况，热点以及当时人们复杂的心态。
　　看完剧本，尤眠揉了揉有些干涉的双眼。现在已经是午夜了，隔壁的唐臻还没有回来，这位大导演可真是不一般的忙。
　　尤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浴室，一阵轻微的响动让他停下来脚步。
　　是谁？自从指出2018年机器人的存在不合理后，唐臻就把管家机器人带走了，只有周末机器人才会来打扫房子，这一栋房子平时只有尤眠和唐臻两个人居住。
　　声音似乎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尤眠小心翼翼地靠近浴室，流水的声音渐渐清晰。
　　有人在里面洗澡？唐臻已经回来了？正当尤眠纠结要不要确认一下的时候，门开了。
　　站在尤眠面前的是一个男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全/裸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不是唐臻。
　　男人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此时此刻，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灯光下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
　　在这个世界，尤眠已经见过不少美男。比如清俊优雅的唐臻，贵气逼人的顾衍，而眼前的男人，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好看。尤眠觉得自己的鼻粘膜瞬间变得脆弱，除了男人惊艳的五官，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些四块腹肌的上身，以及……
　　男人也被尤眠吓了一跳，瞪大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同时脚下一滑。尤眠下意识地闪开，然后——
　　“砰！”
　　*
　　男人穿着白色浴袍，一脸衰色地趴在沙发上，刚刚扶他过来的尤眠紧张兮兮地站在一边，“你说你是唐臻的朋友？”
　　“嗯，但这不是重点吧。”男人哀怨地说，“你刚刚为什么要闪开？接触我的身体对你来说非常不爽吗？”
　　“这是人的本能嘛。”尤眠有些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找唐臻有什么事情？他现在不在。”
　　“你听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他的夫人一样。”男人学着尤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找我老公有什么事情？’”
　　尤眠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你……乱讲。唐臻是我的老板。”
　　“哈哈哈哈。”尤眠的反应让男人忍不住笑起来，他扶着腰吃力地坐起身，双腿盘在一起，指着自己的脸蛋，问：“看着我，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尤眠摇摇头，“不认识。但是我总觉得你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男人有些悲愤，“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红了，没想到……看来我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行。”
　　“？？？”尤眠一脸懵逼。
　　“我的名字是叶文希，我是一名演员。”男人指了指放在一边的《2018》的剧本，“诺，就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
　　尤眠恍然大悟，的确，以叶文希的长相，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好看的东西就要让大家都看到。
　　“那你呢？”叶文希看着尤眠，“你是？”
　　“我是唐臻的助理，我叫尤眠。”
　　叶文希突然兴奋起来，“哦哦，我知道！唐臻和我说过，你就是那个很奇怪的助理！”
　　尤眠一脸黑线，很奇怪？唐臻是这么形容他的吗？
　　叶文希一把抓住尤眠的手，“这么说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指教。”
　　尤眠被叶文希脸上灿烂的笑容闪的一愣一愣的，“哦，多多指教。”
　　“这么说，你们已经认识了？”唐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第6章 
　　“臻臻！”叶文希哀嚎一声，就像一只可爱的大金毛朝唐臻扑过去，“我在你家的浴室里摔了一跤，好疼啊。古人住的地方都这么容易出事故的吗？我可是脸着地，差一点就要毁容了……”
　　唐臻朝叶文希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来了？”
　　“唉？不是你一直在催我赶紧来这里吗？美名其曰体验古人的生活，对我的表演更有帮助。”叶文希委屈道。
　　唐臻冷哼一声，“我早八百年前就催你过来了，你不是一直嚷嚷着工作忙吗？现在自己灰溜溜地跑过来，大概是被经纪人骂了，来我这里找安慰吧。”
　　“才不是。”叶文希努力地反驳道，“我真的是为了工作，更何况，许久没见，我也想你了……”
　　唐臻摆摆手，打断叶文希：“你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他转向尤眠，“你的事情，我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尤眠的心瞬间被提起来了，“是、是吗？”
　　唐臻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了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同情，又有些鄙夷，“我们去书房里说吧。”
　　叶文希看看唐臻，又看看尤眠，好奇道：“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啊？我不可以听吗。”
　　唐臻和尤眠异口同声道：“不可以。”
　　“好吧，”叶文希耸耸肩膀，“那我在客厅等你们。唉？这是21世纪的电视吗？怎么用的……”
　　把叶文希丢在客厅里，唐臻和尤眠一起进了书房。尤眠迫不及待地问：“老板，我以前究竟是什么人？”
　　唐臻打开了一块虚拟屏，“你自己看吧。”
　　*
　　姓名：尤眠
　　年龄：28
　　职业：无业
　　人物简介：父不祥，母陈清雨原为一名教师，随着2500年的教育改革，教师被智能AI大部分代替，陈下岗，母子靠政府救济金生活，相依为命。11年前，陈清雨病逝，同年，尤眠从大学辍学。此后一直在一家星际酒吧工作，直到半年前遇到顾衍。
　　*
　　这段文字还配了一副全息像——顾衍戴着墨镜，嘴角依旧噙着一抹高傲的笑容，而尤眠被他搂在怀里，他看他，眼中全是敬仰与爱慕。
　　*
　　两人相识后，迅速打得火热。顾衍知道尤眠经济上的困境后，送了他一栋公寓，尤眠也常常陪伴在他身边，两人甚至一起去火星度了蜜月。然而顾衍还是那个喜新厌旧的顾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的时候送房送车，觉得腻了，不喜欢的时候，迅速抽身，并且毫不犹豫把对方踢得远远的。
　　尤眠被分手了，分手礼物是一辆限量版的“漫步者”。
　　认识顾衍的人都不惊讶，所有人都知道顾大少爷只是一时兴起，只有尤眠以为他们是真真正正地在谈恋爱。
　　尤眠一开始不死心，三番五次地去找顾衍，可顾衍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唯一一次大发慈悲见他，却狠狠地践踏了他的自尊。
　　“你闹了够吗？”顾衍冷冰冰道，“真令我恶心。”
　　尤眠崩溃了。
　　他开始彻夜买醉，整天混迹于不同的男人之中，圈内人讽刺他为——“交际花”。
　　*
　　爱情有的时候真的太可怕了，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彻底地毁掉一个人。
　　看完“尤眠”的故事，尤眠在原地呆若木鸡，但是他的双手却紧紧握拳。
　　他很愤怒。但顾衍是个渣男吗？他也有对尤眠好的时候，他送了一栋房子和一辆车，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他腻了的时候也爽爽快快地说了分手，是尤眠自己放不下，从而自甘堕落。他又能怪谁呢？大概顾衍唯一值得谴责的，就是肆意践踏别人的真心。
　　他和同情。尤眠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在大时代的变迁下被淘汰，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贫穷。母亲去世后，他也许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没有去上学，在喧闹的酒吧里讨生活。可能是经历了太多冷暖，他才会格外珍惜对自己好的人，当顾衍向他伸出手时，他就飞蛾扑火般地扑向他，毫无防备地献出自己所有的真心。
　　但是这绝对不是他自甘堕落的理由。
　　唐臻关掉虚拟屏幕，“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尤眠哑声道，“为什么要把老师全都换掉啊？有些事情是智能AI无法代替的，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唐臻愣住了，有些哭笑不得：“你想了半天就只想说这个？”
　　尤眠双手捂着脸，“我觉得好羞耻，你会瞧不起我吗？”
　　唐臻回答：“我只是觉得你以前太笨了。”
　　“唉，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尤眠拍拍自己的脸，“反正过去的事情我已经都不记得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我不想再为以前的事情烦恼。”
　　唐臻点点头，“这样最好，只是你可能以后都不太方便去见顾衍了。”
　　听到“顾衍”这两个字，尤眠就有一点害怕，“怪不得他看我眼神就像看一只苍蝇。我以后，还是离他远远的比较好。”
　　“我本来还指望你能说服顾衍继续投入资金，现在看来……”唐臻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尤眠忙道：“老板，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炒我的鱿鱼啊。虽然我对顾衍无能为力，但是我在其他方面还是可以帮助你的！”
　　“我知道。所以客厅里那只就交给你了。”唐臻说，“在去月球之前，好好驯化他成为一个五百年前的古人。”
　　叶文希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演员。
　　现在制作电影的成本越来越低，很多电影公司拿到剧本之后，直接找几个机器人，设定一堆台词动作面部表情，半个月就能完成一部电影。不过，观众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受够了这些像快销品的电影，也要追求更深层的电影艺术。几年前，电影开始兴起了一波“文艺复兴”，外表好，有演技，台词功底好的演员重新被大家重视起来。叶文希就是在这个时期“红”起来的。
　　他长得好看，也热爱演戏，可能是由于年纪太小，才21岁的他稚气未脱，也很贪玩。他做不到唐臻那么敬业，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为了一部电影放弃所有的休息时间和业余生活。所以，在三年的演艺生涯中，他有进步，但不是很大，算得上是半个花瓶。
　　前几个月，叶文希的工作量一直很大，他被经纪人逼得喘不过气，才借潜心研究之名来投奔好友唐臻，说是学习，其实就是放松放松。
　　然而视工作如命的唐臻肯定不会让他那么好过。
　　叶文希一觉睡到大中午，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墙壁上摸了半天也找不到切换环境的按钮，才意识到自己住在500年前的古宅里。他跌跌撞撞地来到盥洗室，然后站在镜子前，陷入了沉思。
　　“文希，早。”尤眠出现在他身后，他一晚上没睡，脸色苍白，“需要我的帮助吗？”
　　叶文希露出灿烂的微笑，“眠眠，我要洗漱，你教我吧？”
　　眠眠？被比自己小八岁的男人这么叫让尤眠觉得哭笑不得。他拿出一支新的牙刷，“来来来，我教你。”
　　尤眠就好像是教三岁小孩一般，教他刷牙（叶文希把泡沫全部吞下去了），洗脸，用马桶（抽水的时候叶文希惊恐地躲在尤眠身后，“这个会不会把我一起抽走啊！”），闹了大半天总算把这个大男孩拾掇干净了。两人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尤眠又开始教他怎么用21世纪的吸尘器，微波炉，电磁炉等等。
　　叶文希忍不住感叹：“古人活得真的是太艰难了！”
　　尤眠做为“古人”中的一员，忍不住辩解道：“其实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已经很便捷了！你想想2000年前的古人，他们还是封建社会，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岂不是更艰难？”
　　“那他们完成日常生活都需要那么久，岂不是没有娱乐生活？”
　　“谁说的。”尤眠打开电脑，“现在我就给你展示一下，500年前的电子游戏。”
　　尤眠找了一款当年被人称为神作的《塞尔达传说》，玩了半天，他得意洋洋地转向叶文希，“怎么样？”
　　没有回应——叶文希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沙发睡着了。
　　尤眠看着他近乎完美的侧颜，无奈地笑了笑。他轻轻地给叶文希盖上外套，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在花园里，他久违地召唤了他的坐骑——顾衍送他的“漫步者”。
　　小车欢快活泼地说：“你好，主人，好久不见。”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个智能AI，尤眠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做的决定感到愧疚。也许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任何看似有情感的东西他都会认真地对待。他抚摸着车子的内壁，“小车，对不起。”


第7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主人。”小车道，“也许我该升级了。”
　　无论是在21世纪，还是在500年后的今天，尤眠想要生存下去始终离不开一个字——钱。他现在是运气比较好，遇到了像唐臻一样的老板，供他吃供他住，还给他不少薪水。但是尤眠不能保证自己对唐臻来说一直是可利用的，唐臻也没有义务对他的生活买单。他必须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其实尤眠很早就想到了自己的小车，但是初来乍到的他实在是太孤单了，哪怕只是智能AI，他也觉得能说说话就非常不错了，更何况那个时候他没有意识到小车的价值。如果他知道这辆车能换一套房子，知道这是顾衍送他的分手礼物，他说不定早就把它给……
　　“小车，”尤眠低声道，“我已经为你找好了新的主人。”
　　“好的，主人。”
　　“漫步者”的声音还是像尤眠设定的那样，活泼欢快，充满朝气。果然，这到底只是AI，可尤眠还是不死心，忍不住问：“离开之后，你会想我吗？”
　　“我到新的主人那里会被重置，我将忘记一切。”
　　“好吧，”尤眠心里有些失望，“但是我会想你的。”
　　“我很荣幸，主人。”
　　在知道了顾衍和“尤眠”的故事之后，尤眠彻夜未眠。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定决心——那个尤眠，从今以后，我将替你活成一个有自尊的人。
　　经过一天的训练，叶文希第二天已经可以自己笨手笨脚地刷牙洗脸，尤眠在一边看着很是欣慰，“不错，你的悟性很高。”
　　叶文希骄傲地眨眨眼，“那是当然。”
　　“那麻烦现在再给我展示一下，怎么用抽水马桶。”
　　“啊？”叶文希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你要看我嘘嘘吗？”
　　尤眠狡黠一笑，“不然呢？”
　　叶文希犹豫了一会儿，“那好吧。”说着他就想去解裤子，尤眠忙道：“我逗你玩的，你还来真的啊！”
　　“你你你！”叶文希气得鼓起腮帮子，“太可恶了！”
　　除了学习古人的日常，叶文希还需要练习古典乐器——吉他。按照唐臻的说法，他不指望叶文希能在短短的几天内速成，但是抱着吉他的样子还是需要有模有样的。即使只是做做样子，叶文希练了几天就喊累，嚷嚷着需要进行一下身心的放松。于是，奉唐臻之命监督他的尤眠，没少被他骚扰。
　　“尤眠小天使，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出门了。再这样宅下去，我都要闷出病来了。”叶文希抱着尤眠胳膊撒娇道，“你就陪我出去玩一天吧！就一天，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练习！”
　　尤眠最受不了人撒娇，尤其是受不了美人撒娇。更何况叶文希颜值的杀伤力非同一般，所以尤眠迅速地就屈服了。
　　“好吧，你想去哪里？”
　　叶文希高兴得一把抱住尤眠，“我们去月球吧！”
　　尤眠：“！！！”
　　尤眠小的时候经常仰望天空，浩瀚的银河系总是让人想到自己的渺小。他像很多的孩子一样，梦想着上天看一看，没想到梦想真的要实现了啊！
　　两人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叶文希的坐骑是一辆大红色的飞车，十分醒目。一上车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主人，要去哪里？”
　　“地球码头。”叶文希说。
　　尤眠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唐臻的声音！”
　　“没错。”叶文希露出坏坏的，帅气的笑容，“听着他叫我‘主人’，那感觉真的是爽爆了！”
　　“我记起来了，唐臻车上的AI的声音……”
　　“是我的！”叶文希自豪道，“我趁他不在，偷偷设置的。”
　　然而唐臻这么久也没有换掉啊。身为非直男的尤眠似乎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一向冰冰冷冷的唐臻对叶文希倒是不错，甚至有几分宠溺的感觉。比如昨天晚上，唐臻凌晨才回家，明明疲惫不已，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给喊饿叶文希煮了一碗粥。
　　不过话说回来，尤眠转头看着叶文希艺术品般的侧颜——换做是他，他也愿意为这个直率可爱的大美人做任何事情。这大概就是偶像独有的魅力吧。
　　地球码头是尤眠见过最热闹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身处在21世纪的机场一样。
　　“话说，你不用伪装一下吗？”尤眠对只戴了一个棒球帽的叶文希说，“被认出来会不会引起骚乱？”
　　叶文希吐吐舌头，“放心吧，我不是特别红。”
　　“……”尤眠哭笑不得，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两人买了票，就随着人流进入码头口。大概等了十分钟，就轮到他们了。尤眠不由地想起以前看的科幻电影——他们怎么去月球呢？应该是坐航天飞船吧。
　　一扇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欢迎乘坐太空电梯，本次电梯的终点站为——月球码头，运行时间为10个小时，希望您享受这段旅途。”
　　尤眠跟着叶文希走进电梯——电梯里是类似于21世纪火车软卧的格局，两张简易床中间隔着一个小方桌。
　　‘因为是临时买票，只能买到最普通的席位了。“叶文希有些遗憾，”不过，外面的景色还是一样的漂亮，到时候我们一起看星星吧！“
　　结果，还没有等到电梯行驶出地球，叶文希就在一旁呼呼大睡了。第一次进行星际旅行的尤眠自然是兴致高昂，一直守在窗边。
　　一开始，窗外的景色和以前坐飞机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电梯逐渐升高，尤眠的眼睛突然被一片蓝色遮住。那是人类最初家园——地球。
　　尤眠曾经无数次看过地球全貌的照片，但这样近距离地站在她身边，他的内心还是从来没有过的震撼——多美啊，他的地球。
　　尤眠几乎一夜没睡，他陶醉在太空的美景中不知疲倦。等叶文希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尤眠仍旧坐在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
　　“尤眠……”叶文希像猫咪般地揉揉眼睛，“我们还有多久到？”
　　“你看。”尤眠指指窗外，“月球已经近在迟尺了。”
　　“噢耶！”叶文希瞬间来了精神，“以前每次来月球都是在影视城拍戏，今天终于有机会好好畅玩一番了！”
　　叶文希快乐的情绪是非常有感染力的，尤眠也越发地期待这次的月球之旅。他打开桌面上的虚拟屏，“让我看看月球上有什么好玩的。”
　　月球人类基地是在100年前左右开始开发的，现在已经初具规模，整个生态环境就是仿造地球创造的，无论是重力，还是日出日落都和在地球上别无二致。整个基地被分为好几个版块，其中之一就是唐臻和叶文希口中的影视城，里面的场景建筑从战国时期至现代，从古代希腊至日本和风无一不全。除了用于拍摄，影视城也对游客开放。尤眠倒是很想去看看这个所谓的“近百年耗资最大的工作”，但叶文希却强烈否决：“以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在里面待着！我发誓你会待到腻！”
　　于是，两人先是去用了一顿非常美味的早午餐，再是去主题公园，穿着绝地武士的战袍，拿着光剑进行一场星球大战。接着他们又去了机甲展览馆，尤眠选了一个《守望先锋》里D.VA的粉红机甲，没少被叶文希嘲笑娘炮和复古。由于是第一次驾驶机甲，尤眠接受了一个速成的训练，便在角落里默默地练习前后左右上下跳。叶文希早就是老司机了，驾驶着自己钟爱的“荣耀”9号大杀四方。玩够了，他还不忘在尤眠大秀特秀，控制着机甲一个接一个地做高难度动作，然后探出脑袋，冲尤眠得意地笑着。这种感觉，就像是21世纪炫耀自己carry全场的网瘾少年。
　　玩了一整天，夜幕降临，叶文希又带着尤眠来到最热门的主题公园——魔法世界。一大群巫师女巫打扮的游客，驾驶着飞天扫帚飞来飞去，耳边充斥着听不懂咒语，眼前是魔杖发出的点点星光。
　　在狂欢人群中，尤眠大声地问：“宇宙上，真的存在魔法吗？”
　　叶文希更大声地回答他：“不，这都是科学！”
　　尤眠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更愿意相信，这是魔法！”
　　随着一只金龙展翅着飞来，咆哮着在半空中盘旋，人们的情绪被推上高峰。尤眠好像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有眼前的狂欢是真实的，他跟着人们高喊，热舞，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热情慢慢消退，人群也渐渐散开，尤眠笑着喘气，一转身却发现，叶文希不见了。


第8章 
　　就像是发现父母不见了的小朋友，尤眠瞬间有些慌张。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都已经28岁了，又不是8岁，不就是在500年后的月球上和唯一的朋友走散了吗？他绝对能搞定这种小事。
　　尤眠四处张望了一下，仍然没有看到叶文希高大的身影。他肯定也在找自己，说不定去主题公园门口等他了。尤眠这样想着，按照导航朝门口走去。
　　夜色越来越深，沿路的游客也越来越少。看着空空荡荡的主题公园，尤眠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紧张。直到到了门口，他依旧没有找到叶文希。他突然想到，自己在2508年真的成了一个“古人”，连最基本的通讯工具都没有。好在卖掉漫步者后他有不少存款，只要有钱，在哪里都不是问题。实在找不到叶文希的话，他直接到码头买票回地球就行。
　　尤眠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突然双眼被蒙住了，一个嗲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
　　尤眠心中一喜——果然是叶文希在恶作剧！他抬手握住那人的手，笑道：“别闹了，文希。”
　　“文希？哪个文希？”那人放开双手，尤眠转身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有着一张精致娃娃脸的大男孩，男孩看上去刚成年不久，正处于男孩和男人的交界的年纪。
　　“你认识我？”尤眠问。
　　男孩瞪大圆圆的眼睛，“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这大概又是前尤眠认识的人，对于这些人尤眠现在都很是警惕，毕竟以前尤眠交往的基本都是狐朋狗友，还有不少有肉/体关系的狐朋狗友。但是也许是面前的男孩有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年纪又小，尤眠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我失忆了，”他说，“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抱歉。”
　　男孩愣了一会儿，然后微笑道：“这样啊，那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大家都叫我小P，以前我们是同事，在同一家酒吧打工，同时我们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小P挽住尤眠的肩膀，“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尤眠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触碰，但又无法拒绝小P的热情，“抱歉，毕竟我都不记得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刚刚不是重新认识了吗？现在你要去哪里呢？”不等尤眠回答，他又说，“走！我们去酒吧喝几杯。”
　　尤眠有些犹豫：“可是我……”
　　“别可是了，”小P拉着尤眠往他的飞车上走，“大家都很想你呢！”
　　尤眠以前工作的酒吧位于月球和地球的轨道之上，是一座星际酒吧。酒吧很有情调，装潢看上就很高级，侍应生都是一个个漂亮的男孩子，而不是廉价的机器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赏到浩瀚的天空，在酒吧的中央，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正在低声吟唱，她的上身白皙丰满，下身确实一条银色的鱼尾。
　　尤眠一走进酒吧，就受到了热恋的欢迎，一群人涌过来把他包围住了。
　　“你也太没有良心吧，这么久消息都没有一个？“
　　“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喝上一顿！”
　　“来来来，告诉我们你这阵子都去哪里了！”
　　……
　　尤眠困惑地转向小P，小P笑眯眯地说：“我刚刚通知大家你要回来了，大家都很兴奋。”
　　尤眠还没有彻底搞清楚状况，就被几个男人拉去桌子边喝酒了，尤眠稀里糊涂地喝了几杯，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燃烧，整个人躁动得不行。
　　又给几杯酒递到尤眠嘴边，尤眠连忙拒绝：“我不行了，各位，我要醉了。”
　　“别骗人了，”一个清瘦的男人说道，“你尤眠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说着，男人一个劲地把酒杯往尤眠嘴边塞，这已经不是劝酒了，简直就是灌酒。尤眠挣扎了一番，结果酒直接被倒进他的喉咙里，他立刻猛烈地咳嗽起来。
　　可是周围的人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尤眠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扎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只觉得周围有很多人，几句说话声偶尔能飘进他的耳里。
　　“这小子应该是喝醉了吧？”
　　“我去看看。”尤眠感觉到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打了两下，但是他仍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应该是醉死了。”
　　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真没有想到，被称为高岭之花的尤眠，也会醉成这个样子。”
　　“是啊，以前谁能让他喝上一口，简直就成了我们酒吧的明星了，可以吹一个月！”
　　“哼，当然有人可以做到。”
　　“你是说那位顾公子？也是，尤眠一般的人看不上，费尽心思爬上顾公子的床，结果呢？还不是没过多久就被甩得老远。”
　　小P的声音响起：“现在怎么办？把他扔在这里？”
　　“那个老杨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不如把他……”
　　嘈杂的人声突然消失，四周也变得安静下来。尤眠努力睁开一直眼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修长的身影。
　　“你们似乎在做很有趣的事情。”
　　这是顾衍的声音！
　　“哈哈，和尤眠开个玩笑而已。”小P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害怕，“顾总，您是来接他的吗？”
　　“我和他早就分手了。”顾衍漫不经心道，“你们想怎么玩都行，别太吵，打扰到我了。”
　　尤眠绝望地闭上眼睛。
　　顾衍似乎走了。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这位顾总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好歹有过一段呢，现在看尤眠真的和看一条狗没啥区别。”
　　“老杨，你到底要不要把人带走？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喂喂！”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朋友！”
　　尤眠耗尽全身力气再次睁开眼，“文希……”
　　被抱起的时候，尤眠能感觉到叶文希强有力的心跳，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沉沉地睡去了。


第9章 
　　一般来说，宿醉醒来的感觉是相当难受的——四肢无力，头疼欲裂，喉咙干涸。但是尤眠醒来的时候，不但没有这些症状，还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简直就像一夜好眠后醒来的样子。
　　尤眠躺在美林庄园暂时属于他的小房间里，床头柜上有一瓶打开的药盒，这应该是醒酒剂，真是疗效奇特。
　　昨天晚上最后尤眠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彻底晕过去之前发生的那些，他还是有大概的印象的。最后是叶文希把他抱起来，扛回了地球，后来应该还给他喂了醒酒剂。所以，现在叶文希人呢？
　　尤眠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刚打开门，就看到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叶文希和唐臻。
　　唐臻似乎有些不高兴，淡淡地说了一句：“别玩过头了。”
　　叶文希原来满不在乎的表情当看到尤眠后变得忧心忡忡，他越过唐臻朝尤眠走来，“眠眠，你醒来？你感觉怎么样？”
　　尤眠对叶文希这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本来就颇有好感，现在更是多了一层感激，“我没事，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
　　叶文希松了一口气，“昨天那些人都是谁啊？”他气愤道，“怎么把你灌成那个样子了。”
　　尤眠摸摸鼻子，“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想再提了。”
　　“你们，”唐臻说，“电影马上就要开拍，你们都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直到我们出发去月球。”
　　叶文希背对着唐臻做了一个鬼脸，用口型对尤眠说：“不管他。”
　　尤眠忍不住笑了出来，等唐臻走后，他立刻拜托叶文希带他去买一个最新的通讯设备。
　　“通讯设备？”叶文希皱起眉头，似乎不太理解尤眠的意思，“你这是指？”
　　“就是能让我随时联系到你，联系到朋友，享受到各种服务，而且能到让我知道我在哪里……”
　　叶文希打了一个响指，“你这个说的不就是私管嘛！”
　　“私管？”
　　“就是私人管家啊。”叶文希伸出左手，他的中指上戴着一个类似戒指的银色指环，“喏，就是这个，这是小米公司最新的产品，前阵子私管的营销广告不是打得铺天盖地吗？话说还邀请了我做代言人，这个是小米公司送给我的限量版。”
　　叶文希详细地向尤眠展示了私管的功能后，尤眠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它了。”
　　动身去月球影视城的前几天，叶文希被经纪人抓回去跑一个通告，唐臻又是一个不着家的工作狂，房子里再次只剩下尤眠一个人。尤眠一向不喜欢社交，一个人倒乐得清闲自在，更何况刚刚网购送达的私人管家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普通的全息手游就不说了，他最喜欢的一个功能就是模拟宠物，私管能在他面前投射出一只逼真的布偶猫，尤眠能坐着看上半天。
　　只是他偶尔还会想起叶文希，平时总是那家伙总在他身边叽叽哇哇，突然不在了却让他有点不习惯了。好在叶文希也没有忘了他，连赖床没来得及吃早餐，结果饿了肚子还委屈地在全息影像里向他控诉。尤眠虽然的确有点心疼他，但还是笑眯眯地说了句：“活该。”
　　叶文希撇撇嘴，“尤眠你都不疼我。”
　　“下次有机会，我做饭给你吃。”
　　“咦？真的吗？”叶文希眼睛一亮，“现在很少能吃到人工做的食物了。我好期待！”
　　看着叶文希鲜活的脸，尤眠居然有些心跳加速，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好像皮肤的温度也比平时要高。这是正常的吧——毕竟叶文希容貌出众，而自己又是个不折不扣的非直男。美色真是一种犯罪啊。
　　《2018》终于要开拍了。中华民族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很多传统一直到现在都在流传，比如电影的开机仪式。即使人们已经能在火星上建立人类可居住的基地，却还是认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些让人敬畏的神明。
　　这次尤眠并不是乘坐太空电梯去的月球。电影制作组包了一个大大的飞船，把几十个人和几个机器人一起打包带去了月球影视城。时隔几天再次见到尤眠，叶文希立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搞得尤眠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整个制作组的人互相认识，演员占了很大的比例，因为现在不少工作机器人能比普通人做的更好，幕后人员就被淘汰了很多。电影的女主角名叫艾暖暖，妆容精致，戴着超大的墨镜只露出来了三分之一的脸，她一上飞船就闭眼休息，谁都没有理会。在众人之中，叶文希显然是最受欢迎，或者是最受宠的那个。就连平时冷若冰霜的唐臻，听他讲笑话时嘴角都不禁微微上扬。
　　天空飞船的速度远高于太空电梯，只过了两三个小时，飞船就在基地降落。于此同时，在他们飞船的旁边一架差不多大小的飞船也缓缓降落。一群人走出飞船，刚好从另一架飞船里也走出了——一个人。
　　大家纷纷对那人打招呼，“顾总。”
　　顾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目光一一扫向众人，落在尤眠身上时，像是看到了怎么脏东西，立刻移开目光。
　　顾衍以前对尤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特别的人物。但经历了上次在酒吧的事件，他不免觉得顾衍真的是太凉薄了，他为以前的尤眠感到愤怒，更因为顾衍而觉得恶心。长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的表里不一。
　　“眠眠，你怎么了？”叶文希突然问，“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大概是对顾衍的厌恶忍不住表露了出来，“他来干什么？”
　　“你说顾衍？他是投资方，在开机这一天当然要过来。”叶文希好奇道，“你和他很熟吗？”
　　尤眠答非所问：“他不会待太久吧？”
　　“应该吧，”叶文希耸耸肩，“毕竟顾衍是大忙人，投资的项目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就好，眼不见为净。”尤眠小声嘀咕着。
　　月球影视基地的21世纪专区，乍看上去和500年前没有什么两样，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很多高科技的产物。制作组入住的是一家颇为豪华的现代酒店，飞车一飞进大门，就能看到一副冰天雪地的外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不远处还有几只小海豹，像糯米团子一般在打滚。
　　“这个酒店有春夏秋冬四个主题，每天是什么主题是由入住者竞价决定的，价高者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季节了。”众人走进酒店大厅时，叶文希对尤眠说：“不知道是谁呢？居然选择冬天，我突然觉得好冷哦，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
　　“你不喜欢冬天吗？”尤眠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厅内的圣诞树，“我很喜欢冬天，雪真好看。”尤眠生活在不下雪的南方，以前看到雪高兴得和脱缰的野马一样，要不是要注意形象，他真想去雪地里滚一滚，再拉上叶文希和他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我不喜欢。”刚走进来的顾衍对迎上来的侍应生说道，“换成夏天吧。”
　　尤眠翻了个白眼，对顾衍的厌恶度又加了一分。
　　电影的开机仪式在酒店的会议厅举行，据说仪式全星际直播。唐臻作为总导演第一个上台讲话。
　　“我知道很多人不好看这部电影，认为它不够商业化。也有很多人质疑为什么我要在很多细节上较真。我想说，2018年是真的存在的，它存在于过去，我们的祖先生活在那里。我要的是带观众回到那个年代，真真切切地感受时代的大环境和人们身在其中错综复杂的人性……”
　　唐臻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平淡，但是尤眠能听出他情绪的高昂——他是真的热爱电影，热爱这份事业。在科技如此发达，智能AI几乎可以满足大部分的娱乐活动，还坚持在电影事业上的人类的确值得敬佩。大家都听得很认真，除了两个人——顾衍和艾暖暖。
　　这两人不知道是一早就认识，还是迅速勾搭成奸了，此时正坐在一起，艾暖暖挽着顾衍的胳膊，不时地在他耳边耳语，然后发出一阵在尤眠看来傻逼异常的笑声。顾衍自然也是不会关注台上发生了什么，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似乎巴不得仪式早点结束。
　　尤眠刚好坐在顾衍的身后，真的恨不得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地人甩到一边。顾衍感觉到了后脑勺灼热的目光，回头一看，尤眠又迅速把目光移向台上的唐臻。
　　开机仪式结束后，尤眠本来想着和叶文希在附近逛逛，无奈唐臻把他留下为明天第一场戏做准备，尤眠等了半天发现他们还在讲第一幕，果断决定自己先去找点乐子。
　　酒店就有一个非常大的泳池，由于是在夏季的缘故，泳池就像是在热带森林里的一汪清泉，看上切十分诱人。尤眠许久没有游泳，看到这样的环境也来了兴致，换上泳裤就奔向泳池。
　　这个时间泳池人不多，尤眠在边上热身的时候还不忘打量一下有什么身材热辣的美人，不过三秒，一个身影就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10章 
　　那是一个刚刚从泳池爬上来的男人，只穿了一条紧身的泳裤，衬着两条腿修长笔直，肩宽腰窄，而且泳裤中间某处的大小非常饱满。不过现在据说有可以随意改变某物大小的技术，不仅安全无害，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甚至使用的感觉也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很饱满”已经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似乎感觉到尤眠的目光，男人朝他慢慢走来，在看清男人脸的时候，尤眠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真是瞎了眼。
　　男人在尤眠面前停下，“你怎么又跟过来了？我不是说了……”
　　尤眠打断他：“顾总，这是我的工作。”
　　顾衍扬了扬眉毛，“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成为了唐臻口中的‘历史学家’，但是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货色。”
　　“就算我是真的出于某种目的才来到这个剧组，你也不是我的目的。”尤眠毫不示弱，“顾衍，我们的事情对你来说已经过去了，对我来说也一样，你就当我是一个陌生人吧。”
　　顾衍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尤眠，然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后颈，弯下身对他说：“你是不是喜欢叶文希？”
　　顾衍手上低落的水让尤眠微微颤抖了一下，同时他说的话又使他感觉脸皮有些发烫，“你胡说些什么。”
　　顾衍笑了笑，“你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你看叶文希的眼神简直就和当时看我的一样。”
　　尤眠恼羞成怒地甩开顾衍的手，“少自作多情了，我也是看你长得好看，追到手饱饱眼福，爽一爽再骗房骗车而已，也就你当真了。”
　　这种话顾衍还是第一次听到，居然觉得有些新奇。“那分手后为什么你还要纠缠着我不放？”
　　“我……我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你是个多操/蛋的家伙。”
　　顾衍愣了三秒，然后仿佛是被狠狠戳中了笑点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尤眠简直恨不得塞一坨翔进他嘴里。
　　顾衍捂着肚子，笑到没有力气，干脆直接在地上坐下，仰头看着尤眠，“那我真是谢谢你。”
　　顾衍这样的态度让尤眠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在骂人，反而是显示了自己傻逼的一面。他冷笑一声，“话说顾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游泳？你的新欢呢？”
　　“你是在吃醋？”
　　尤眠觉得没有必要再和这个人瞎扯了，“告辞。”
　　“等等。”顾衍半笑不笑的，“你还是离叶文希远一点吧。”
　　“顾总，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听不听随你。”
　　尤眠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
　　回房间的路上，他刚好看到叶文希和艾暖暖一起从会议室走出，想必是唐臻终于放人了。两人是合作关系，又同在一个圈子，相熟是很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尤眠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他不由地想起了刚刚顾衍说的话。
　　“你是不是希望叶文希？”
　　尤眠看着叶文希有着灿烂笑容的脸，忍不住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叶文希年纪比自己小，又喜欢撒娇卖萌，和他一起的时候尤眠很享受，同时也有一种宠爱弟弟的感觉，可是细细回想起来，更多的时候其实是他在依赖叶文希。特别是上次叶文希把醉酒的自己从月球抱回地球……尤眠想到这里，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叶文希和艾暖身上移开，他迅速走回房间，关上房门，而后背靠着门，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完了，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叶文希。
　　可，这是一个错误，不是吗？
　　首先，叶文希有很大的可能只喜欢女孩子，虽然在26世纪同性不仅可以结婚，生孩子都不是问题，但什么都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取向。就算叶文希叶喜欢男人，他是一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供他选择的人数不胜数，自己又有什么机会呢？尤眠早就习惯了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里，他从高中开始，每年都暗恋一个男孩子，发展最远的也不过是一起单独吃个饭，和叶文希，大概也是这个结果吧。
　　尤眠反而释然了，不过是暗恋对象换了一个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世界上是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的，喷嚏，贫穷，和爱情。当尤眠明确了自己的心思，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和叶文希相处了。只要触碰到他的目光，便觉得耳朵发热；两个人有一丝丝的肢体接触，就手心出汗；看到他和别人谈笑风生，无论男女，都心里堵得慌——真是没救了。
　　为了克制住自己，尤眠不得不减少和叶文希接触的时间。他在片场的职责是对人设，台词，布景提出一些更符合时代特点的意见，大家都戏称他为“尤副导”。艾暖饰演的女主角一开始是一个21世纪的标准厂妹，因为妆容和穿着都很“土”，这位大明星便不满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艾暖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满地嚷嚷道。
　　她脸上是用化妆机化好的妆容。化妆机是一个面具的样子，可以改变大小，只要先设定好想要的妆容再戴上它，一分钟就可以完美地把预想中的妆容化在使用者的脸上。美术指导特意找到一张古老的照片作为样本，但艾暖暖显然不像和样本一样。
　　“那个时候的乡丫头就是这样。”尤眠拿出照片，“你看……”
　　“你怎么什么都要管啊！”艾暖暖不耐烦道，“真当自己是导演了？”
　　尤眠被怼得不想说话，在一旁的叶文希凑过来端详了艾暖暖一阵子，笑道：“我觉得暖暖你现在很好看耶！特别的与众不同，和现在外面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
　　艾暖暖狐疑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你真的，我从来不撒谎的！好了，唐导那边已经等我们好久了，走吧走吧！”叶文希拉着艾暖暖走出化妆师，还不忘回头冲尤眠吐吐舌头。
　　若是在以前尤眠肯定会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但他现在只能心虚地移开目光，假装对化妆机产生了兴趣。
　　尤眠的态度慢慢地发生着变化，即使是大大咧咧的叶文希，也感觉到了什么。尤眠工作认真负责，但从来不找自己的问题，他本来以为这样是偏爱自己的表现，但除去工作时间，尤眠似乎也在躲着他。每次他想和尤眠说话，尤眠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找个理由迅速走开。好不容易休息，他约尤眠出去逛逛，也被他以”身体不适“这样的理由拒绝。
　　终于，叶文希被惹恼了。
　　这天收工后，叶文希刚换好衣服，回去找尤眠的时候，果然人已经不见了。尤眠其实也没去哪里，这些天他除了工作就在房间里待着，打打游戏看看电影（他定了一个目标，看完500年之中所有获奖的奥斯卡最佳影片），生活乐无穷。
　　尤眠按照惯例，舒舒服服地泡着澡，门铃响了。在这里会来找他的不过两个人，叶文希和唐臻。唐臻一般是来讨论工作，而叶文希……想到他，尤眠就烦躁起来。他套上浴袍，来到门前，按下猫眼按钮，门立刻变得透明，外面的景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门外的男人穿着一套休闲装，戴着一顶棒球帽，低着头，用一种奇怪的声音道：“是我，唐臻。”
　　“……”
　　“我找你有事，快开门。”
　　尤眠无奈道：“文希，你当我是傻子吗？”
　　叶文希抬起头，不满地看着他，“你到底开门不开门？”
　　“你有什么事？”
　　“大事！反正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在这里等。”
　　尤眠只好开门，刚想开口说话，叶文希就朝着他扑过来。尤眠连忙抱住他，“你怎么了？！”
　　叶文希把下巴放在尤眠的肩膀上，嘟囔道：“头疼。”
　　尤眠摸摸叶文希的额头，“没有发烧啊。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也许吧。”叶文希抬眼看了一眼尤眠的床，“我想在你这里躺一会儿。”
　　尤眠很想让他回去躺着，但一看到他那可怜兮兮，似乎有点湿漉漉的大眼睛，愣是把话憋了回去。他把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而后坐在一边，低头看着他，“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叶文希反问：“那你为什么在躲着我？”
　　尤眠移开目光，“我没有啊。”
　　“你还说没有！”叶文希气得坐了起来，“你现在就不敢看着我！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尤眠突然很有罪恶感，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叶文希见尤眠低头不语，又拉拉他的衣角，“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尝试改的，好不好？”


第11章 
　　尤眠的心仿佛被一根针刺痛了一般，他终于鼓起勇气和叶文希对视，叶文希大大的眼睛有些湿润，显得楚楚可怜。尤眠叹了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叶文希不解：“你有什么问题？”
　　尤眠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从情窦初开后，第一次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处在告白边缘的境地。他究竟要不要告白？叶文希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后，又会是什么反应？其实，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想怎么做。
　　一直以来，即使拥有不错的外表，学历，家境，尤眠却始终是自卑的。身处在同性恋情不被主流接受的时代，因为异于常人的性取向，他好像永远低人一等。可时代在发展，在封建社会，平民和贵族不能通婚；发展到21世纪，恋爱自由了，同性婚姻不被承认；到现在，无论男女老，他想和谁结婚就都可以，这对他来说是不是一个契机呢？他可以完全摒弃过去的自己，塑造一个全新的尤眠。而全新的尤眠，绝对不会是一个连告白都没有勇气的人。
　　尤眠突然就有了勇气，“你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吗？”他靠近叶文希，低声道。
　　叶文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尤眠对视，甚至能数一数他长长的睫毛。被冷落的义愤填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叶文希有些唇干口燥，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尤眠闭上眼睛，低下头，在叶文希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这个人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尤眠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现在你明白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叶文希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眨眨眼，露出一个惑人心神的微笑。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覆，尤眠躺在了床上，随后眼前被灿烂的金色所占领。嘴唇被覆盖的时候，尤眠才意识到这是叶文希的金发。
　　这个吻和刚刚的截然不同，犹如狂风暴雨，尤眠沉浸在其中，叶文希的味道几乎快要让他窒息。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叶文希，就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浮木一般。
　　“我很高兴！真的！”叶文希撑在尤眠上方看着他，“我以为自己被讨厌，被嫌弃了。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一个大惊喜。”
　　尤眠颤抖地手抓住叶文希的肩膀，“我对你来说，是惊喜吗？”
　　“嗯，是我遇见过的，最大的惊喜。”叶文希抱起尤眠，那一刻，尤眠感觉自己从深海里被捞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多尤眠已经记不住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叶文希一起躺在床上，叶文希抓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向叶文希告白，叶文希接受他，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在跨越了500年后，终于要开始了？叶文希朝气蓬勃的脸近在迟尺，他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这不是在他的幻想中，他的恋人是真的存在的。
　　“当时你躺在酒吧里，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脸红通通的，真好看。我帮替你赶走那些欺负你的人，把你背在身后，当时我就想，一定要照顾你一辈子。但是我不敢对你说这些，因为你好像只把我当好朋友，我也不确定你的性取向。没想到……”叶文希说了半天，发现身边的人还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问：“尤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尤眠缓过神来，喃喃道：“我是真的拥有你了吗？”
　　“啊，你说这个。观众和粉丝拥有表面上的我，而你，是拥有真正的我啊。你现在还这么问，是嫌刚才没有亲够吗？”
　　叶文希只是调侃，没有想到尤眠真的点了点头，“嗯，我们再来一次吧。”
　　“……”叶文希扭过头去，“你这样说，我怎么好意思啊。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看感觉的……”
　　尤眠笑着点点头，“好，那下次有感觉的时候再亲。”
　　“那我饿了，”叶文希撒娇道，“为了来找你，我饭都没有吃。”
　　尤眠递给叶文希一张电子菜单，“那我们叫东西来吃。“在酒店里叫东西很方便，只要在屏幕上选择自己想吃的，不用三分钟，食物就会从厨房直接传输到客房，完全自动化。
　　“那我要吃这个。”叶文希选择了一份高级牛排，屏幕上却显示：”抱歉，只有高级套房能免费享受此食物，是否付费食用？“
　　尤眠有些尴尬：“我一般都随便吃点。”
　　“今天可不能随便。”叶文希笑道，“走吧，我们出去吃。”
　　酒店设有七个不同风格的餐厅，叶文希带尤眠去的是其中一家位于泳池旁边的露天餐厅，能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热带的风景，还能看到穿着比基尼的美人。
　　尤眠看到其中一个“美人”，脸色一沉，拉着叶文希就道：“快走，我们换一个地方。”
　　“唉，怎么了？”叶文希四处张望了一下，“你是在害怕顾衍吗？”
　　顾大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又那么有闲情逸致来到酒店，正和艾暖暖一起同朝他们这边走来。尤眠摇摇头，“我不害怕他，我只是觉得眼不见为净。”
　　“尤眠，其实你和顾衍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叶文希低声道，“他真不是个东西。”
　　“是唐臻告诉你的？”
　　“不，是艾暖暖说的。其实，整个剧组都知道了。”
　　“……”尤眠简直恨不得直接跳进泳池里把自己淹死。也对，顾衍那种从来不会尊重人的性格，把之前尤眠和他的事情当做笑料和新欢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想到大家表面上都对自己挺友好的，实际上在背后却不知道怎么议论自己，尤眠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一点也不在意。”注意到尤眠情绪不对，叶文希忙道，“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尤眠摆摆手，“我没关系，谢谢你。”
　　叶文希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拉起他的手，非常自然地走到一张餐桌前坐下，丝毫不在乎顾衍看过来的目光，就好像是特意做给人家看的。
　　“你这是故意的吗？”尤眠问。
　　叶文希一脸认真，“算是吧。我要让顾衍知道，你很好，你值得人喜欢。”
　　尤眠心中一暖，他这是被保护了吗？虽然形式比较奇怪，但被人肯定，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叶文希握住尤眠的手：“不要再说这些了，这是我们相恋后的第一顿晚餐，好好享受吧。”
　　这顿饭吃的很暖心，两个人没有再聊感情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亲密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也就是两个好友在一起吃饭。但只要他们一对视，眼中的浓情蜜意却挡也挡不住。
　　坐在不远处的顾衍和艾暖暖用完餐后，特意绕到了他们身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不等他们先开口，尤眠就先冷冷地问：“这次你又想干嘛？”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的。”顾衍还是那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调调，他转向面无表情的叶文希，“叶大明星，真有你的啊。”


第12章 
　　尤眠皱起眉，站起身挡在叶文希跟前，“这里不欢迎你。”
　　“尤眠，没事的。”叶文希拉住尤眠的手，对顾衍说，“这样不错，以后少找尤眠的麻烦，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可以。”
　　顾衍伸出手替叶文希整理了一下他衬衫的领子，“我不找麻烦，我就来给你道一声恭喜。”
　　叶文希打开他的手，冷着脸道：“你少来。”
　　“哈哈哈哈。”顾衍大笑着离开，“我等你来找我，我会兑现承诺的。”
　　这貌似真的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么顾衍和叶文希以前就有过交集？这也不奇怪，毕竟顾衍是叶文希主演电影的投资人。但是顾衍的话听起来却别有深意，这让尤眠有些不安。
　　“你和顾衍之间，有什么吗？”尤眠问。
　　叶文希连连摆手，“我和他能有什么啊，你别听他乱说。”
　　“真的？”
　　叶文希不满道：“你不相信我？”
　　尤眠笑笑，“没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恋爱，就像个傻头傻脑的愣头青，他会给恋人所有的热情和信任——他是真的很喜欢叶文希。
　　顾衍带来的不快很快就在两人的谈笑之间消散了，用完餐叶文希送尤眠回房间，不免地上演了“依依惜别”的戏码。
　　叶文希撑在门上，把尤眠圈进自己的怀里，低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尤眠好笑道：“你这是在玩壁咚吗？”
　　叶文希露出困惑的表情：“壁咚是什么，可以吃吗？”
　　尤眠捧住他的脸蛋，亲了一口，“你真可爱。”
　　叶文希眨眨眼，“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尤眠的表情没有变，但整个人的都仿佛在瞬间冒起烟来，他微笑着：“我们明天还要工作，早点休息比较好。”
　　叶文希仍旧不死心，“我保证我们在一起也可以很早休息的。”
　　“还是算了，改天，改天。”
　　叶文希颇为失望，抱着双臂道：“我说，尤眠，虽然你有很多的过去，也有很多的前男友，但是我总是天真地希望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很……怎么说呢？我只是其中之一的感觉。”
　　尤眠哭笑不得，“你是觉得我很老司机？”
　　“老司机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古语，就是形容对各种规则、内容以及技术、玩法经验老道的人。在这种语境下，应该是指在感情方面，我是个老司机。”
　　叶文希花了半分钟理解新学到的古语，然后他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希望自己给你带来新鲜感，希望和你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情，希望你在我身上得到的体验都是全新的。”
　　尤眠不假思索道：“你对我来说，就是全新的。”
　　“但，恋情一开始的时候，两人应该都会很热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我就是想黏着你，但你却不让我黏。”
　　“……”尤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曾几何时，尤眠甚至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这份恋情来得太突然，幸福几乎都要把他击晕了，光是看着恋人，他都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不真实，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他需要冷静下来。
　　见尤眠没有反应，叶文希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我们明天见。”
　　“文希，”尤眠叫住他，“我是真的喜欢你。”
　　叶文希笑了笑，“我也是啊。”
　　叶文希走后，尤眠一头扎进床里，被子上似乎还有叶文希的气息，让他的心狂跳不已。他翻来覆去半天都没有睡意，不想明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工作，以后放弃舒适的床，爬进睡眠仓。睡眠仓释放出催眠的气味，他立刻就沉沉地睡着了。
　　在梦中，他也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中。他被一个男人从身后抱在怀里，男人在他的耳边低声诉说着什么，他心里暖暖的，和男人食指交握，“我是真的喜欢你。”
　　男人笑出了声，把一样东西递给他，“这是我送你的。”
　　他低头，一把记忆钥匙静静地躺在手心。男人道：“只要打开它，‘漫步者’就是你的了。喜欢吗？”
　　尤眠的手有些颤抖，他转身一把抱住男人，急切地吻住男人的嘴唇。“顾衍，我……”
　　尤眠猛地从梦中惊醒。如果不是睡眠仓的自动控温功能，他现在肯定满头大汗。他回忆起梦中的情景，觉得既恶心又羞愧。他明明已经和叶文希确定关系了，在梦中却和另外一个男人……这个梦太真实了，他现在还能回忆起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和嘴唇相贴的触感——就好像这一切都真的发生过。
　　睡眠仓发出提示语音：“早上，昨天的梦境需要保存吗？”
　　尤眠恼火地直接关掉了睡眠仓。
　　来到片场的时候，剧组的人已经来了一大半，尤眠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叶文希。此刻他正和唐臻一起，应该是在过剧本，感觉到尤眠看过来的目光，叶文希冲他咋了咋眼睛，大声道：“尤眠早安！”
　　叶文希其实和平常见到朋友的举动差不多，但是尤眠却是瞬间红了脸。
　　“尤眠，你过来一下。”唐臻说道，他的手上拿了一盒21世纪常见的香烟，“你知道这个吗？”
　　“当然，难道现在已经没有香烟了吗？”
　　“古代香烟早在两百年前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能给人带来抽烟一般快感，还能对肺起到保护作用的现代香烟。”唐臻对尤眠对现代知识的匮乏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还是会成瘾，香烟又那么贵，我可不想把我工资投在这上面。”一个工作员道，“所以我还是得说，别看现在广告上说什么‘香烟，给你肺最好的享受’，但实际上香烟有害——对你的钱包有害！”
　　众人哈哈大笑，尤眠也跟着笑着，余光却一直跟着叶文希。
　　“这是古代香烟的仿制品，我正在教叶文希如何使用。”唐臻把道具递给尤眠，“有一些动作和表情我可能也做得不到位，你能不能演示一遍？”
　　尤眠有些为难，他以前可是三好青年，不抽烟不喝酒。好在没有吃过猪头肉，还是见过猪跑的。他接过仿制的香烟，想象着从前同事吞云吐雾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抽了一口，然后闭上眼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等他睁开眼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咳咳，我刚刚表演得可能有些夸张了。”
　　“但是我已经领略到了精髓。”叶文希从尤眠手中拿过香烟，叼在自己嘴边，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怎么样？”
　　尤眠微笑：“非常不错，叶影帝。”
　　*
　　拍戏的时候，尤眠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叶文希，忍不住想那个外貌出众，站在任何地方都能迅速吸引到别人目光的大明星，真的是他的男朋友？即使有外人在场，叶文希对他依旧很热情，经常勾肩搭背，有事没事就找他插科打诨。可在确认关系之前，叶文希也是这个样子的啊！
　　尤眠的顾虑在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被叶文希彻底打消了。他会在独自回酒店的路上突然被叶文希拉倒一边抱着强吻，也会在早上醒来的第一眼看到恋人正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惊多于喜），更会被缠着要一起过夜。
　　“我发誓，除了亲亲和抱抱我什么都不会做！”
　　“……”尤眠心想，我信你才有鬼。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X虫上脑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更别说，即使叶文希忍得住，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忍得住。他以前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被经常经历丰富的姐姐妹妹洗脑：“想要男人对你好，上/床不能早。”这种“真理”放在同性之间大概也是一样的。他身处在现代，思想却是21世纪的产物——他传统着呢。
　　连续工作三十个天后，唐臻终于大发慈悲地给剧组放了个假，虽然只有三天，但也足够那些已经成家的人回地球和家人团聚一波。其他人基本都选择在月球独家，毕竟拖几家大财阀的福，月球现在俨然是最大的欢乐度假村。如果你不想去已经开发的区域，甚至可以穿上太空服去体验最原始的月球。尤眠对这个项目很是心动——在那个年代的小男孩对宇航员总是很崇拜的，尤眠作为一个理工男，特别想尝试一下太空中失重的感觉。现在虽说他在月球待了这么久，但完全感觉和地球没啥两样。
　　鉴于他已经有了另一半，这样的活动自然是要和恋人一起去的。尤眠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邀请叶文希，无奈放假的前一天叶文希通宵拍了一场戏，第二天顶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迷迷糊糊地亲了尤眠一下就回去补眠了。
　　尤眠只好自己先制定计划，查好了地址，预定飞车、太空教练……等把事情都搞定了，看看时间觉得叶文希差不多要醒了，便去房间找他。
　　叶文希的房门是打开的，尤眠没有多想，直接走进去道：“文希，要不要和我一起约会？”
　　叶文希正坐在沙发上，一脸错愕地看着尤眠，而他的身前一个女人的全息投影同时也转身看向他。
　　女人一身职业装，脸上的妆容很精致。“文希，这位是？”
　　“哦，他叫尤眠。”叶文希把尤眠拉进房间，向他介绍，“尤眠，这位漂亮的姐姐名叫李一盏，是我的经纪人。”
　　尤眠对李一盏笑笑：“你好。”
　　李一盏却没有尤眠那么友好，她插着腰，一副质问的语气，“叶文希，他是谁？”
　　“就只是朋友啊。”叶文希一脸无辜，“你想到哪里去了。”
　　尤眠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警告你叶文希，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要和那些没有感情的机器演员竞争的，不要因为人性的弱点而导致你自己的失败。”李一盏说完，她的影像闪了一闪，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尤眠和叶文希两个人。尤眠愣愣地看着恋人，觉得他有些陌生。
　　“你怎么来找我了？”叶文希一把抱住尤眠，和往常一样蹭了蹭他的脸，“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哇，好开心。”
　　尤眠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那句“就只是朋友啊”大概已经带走了他本应该有的心情。


第13章 
　　作者有话要说：最新的更新在后半章 =。=月球的说明来自百度~<hr size=1 />
　　注意到尤眠的表情不对，叶文希捏捏他的脸，“怎么啦？”
　　尤眠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也对，他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以叶文希的身份，显然不会将自己的恋情广而告之，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和叶文希的关系。可当叶文希以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说出“只有朋友”，他的心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他曾经奢望过，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找到另一半，他希望那个人能大大方方地把他带到所有的亲朋好友面前，告诉大家：“这是我男朋友。”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啊。
　　叶文希打了一个哈欠，“我好困哦，一大早就被叫起来进行电话会议。”
　　尤眠也再没有约会的心情，“那你继续补眠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叶文希一把拉住他，皱着眉道：“尤眠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
　　“你不要骗我了，你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你不知道你是一个把情绪都写在眼睛里的人吗？”叶文希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了因为刚刚我向一盏隐瞒我们的关系才这样的。”
　　尤眠也不想隐藏了，他坦诚地“嗯”了一声。
　　“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盏不允许我谈恋爱，如果被她发现我们的关系，她会骂我的，她真的是个超级凶的人！”
　　尤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点点头。
　　“你也不想我被骂吧？”叶文希委屈道，“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知道啊！被人议论的滋味可不好受呢。更何况，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偷/情？我觉得很刺激哎！”
　　“所以你觉得我们一直保密就好？”
　　“对啊，”叶文希理所当然道，“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好了，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尤眠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坦诚。如果没有进行这段对话，他的心情也许只是一些糟糕，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糟糕透了。叶文希的话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但爱情真的只要在理就可以了吗？他不知道。尤眠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他强打着精神让叶文希确信自己不介意，再把人哄睡着，才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回去，而是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了脚步。尤眠不喜欢酒吧，尤其是发生上次那种事情后，但是他还是踏了进去。这个时间酒吧的人并不多，尤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唐臻。唐臻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酒，看上去有些疲惫。
　　“嗨，老板。”尤眠在唐臻对面坐下，“昨天通宵，今天怎么没好好休息？”
　　唐臻放下酒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睡不着，来喝几杯。你呢，怎么一个人叶文希呢？”
　　“……为什么这么问？”在外人看来，他们经常形影不离吗？
　　唐臻似乎没有注意到尤眠的紧张和不安，随口道：“你们不是总黏在一起吗？”
　　“是啊，好朋友嘛，总是会亲密一些。”尤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他是在讽刺自己。尤眠也点了杯比较温和的酒，喝了几口后嘴里和他的心里一样，变得苦涩起来。
　　“叶文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尤眠喃喃道。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
　　“我觉得有的时候我了解他，但仔细想想，我又了解他什么呢？”尤眠抬起头看着唐臻，“老板，你认识他很久了，你能告诉我吗？”
　　唐臻已经有几分醉意，他想了想，道：“叶文希他……像个小孩子。”
　　尤眠回想起叶文希撒娇的画面，赞同地点点头。
　　“可有的时候，小孩子的恶作剧才是最残忍的。”
　　尤眠愕然。
　　唐臻站起身，拍拍尤眠的肩膀，“我先回去了，假期愉快。”
　　尤眠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的思绪纷乱不堪，身体也好像有些发冷。他盯着空了的酒杯，突然站起身——他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他得找些事情做。对，原始的太空体验，他向往了那么久，没有规定一个人不能去的啊。
　　太空体验中心位于月球基地的边缘，比中心荒凉了许多。等待的时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尤眠可以清晰地看到蓝色的地球和原始的月球。月球表面由阴暗的部分和明亮的区域组成，亮区是高地，暗区是平原或盆地等低陷地带，分别被称为月陆和月海。尤眠所在的是月路区域，山峦起伏，山脉横贯，清冷荒凉。
　　没错，荒凉。尤眠本以为这是一个大受游客欢迎的项目，没想到等待大厅就他一个人。教练讲完在太空探险的注意事项后，尤眠忍不住问：“请问现在有几个人在探险啊？”
　　教练懒洋洋地伸出两根手指，“算上你有两个。”
　　尤眠：“……”
　　“100年前太空探险刚刚兴起的时候，想要来体验可是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的。可才过了一个世纪，人们就腻了。也对，连火星上都开始建房了，在月球上走几步算个屁。唉，谁还会记得传统的太空事业呢。”教练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宇航员画像，唉声叹气，“我还是赶紧找份新的工作，火星上的房价越来越高，干脆去当个销售，比干这个有前途。”
　　“实业误国，房产兴邦。”尤眠随口说了一句以前常听到的俗语。他惊喜地发现这几位宇航员他都认识，比如第一个踏上月球的阿姆斯特朗。他安慰教练：“我会经常来的。”
　　教练白了他一眼，“那我谢谢你。”
　　穿上宇航服，尤眠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舱门。现在的宇航服和阿姆斯特丹穿的大不相同，它相当轻便，几乎和日常装差不多，把尤眠整个人都包裹得很严实，更像是21世纪的潜水服。而航天头盔则是透明的薄膜，戴上去几乎感觉不到。
　　舱门在尤眠身后关上，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迈出了一小步。
　　*
　　这是从未体验的，绝妙的感觉。月球上的重力是地球上的六分之一，但对尤眠来说，却好像是完全摆脱了重力。他轻盈地跳跃，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袋鼠。月球表面的沙砾因为他的脚步而飞扬，因为没有空气，从这里看向太空是漆黑一片的，最明亮的就是太阳和地球，而地球的视面积几乎是太阳的十倍，两者交相辉映，是尤眠从未看到过的景象。
　　尤眠蹦蹦跳跳了几步，就来到了停车场。停车场内停放了十几辆太空车，可供游客使用。尤眠上了一辆蓝色的太空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在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上开车并不是什么好的享受，尤眠开了没一会儿胃就开始翻腾，在自己吐在头盔里的前他果断减速，在车子停下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猛烈的撞击，如果他能听到碰撞声音，那绝对会是一声巨响。尤眠第一反应是，完了，难道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陨石撞月球？他的大脑死机了片刻，等他终于缓过来，发现一辆红色的太空车停在他的左侧。
　　是发生交通事故了吗？尤眠很快否定了这个假设，那辆太空车转了头朝他的方向飞快地驶来。尤眠下意识地方向盘一转，躲过了这次“袭击”。所以这不是意外，而是让人恼火的恶作剧。另外一位游客显然认为在月球上开碰碰车很好玩。尤眠本不想计较，可另一位却一直对他穷追不舍。于是就连自认为自己脾气不错的尤眠也被激怒了——搞得谁不会玩碰碰车一样！
　　看到那个红色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尤眠迅速掉转头，猛踩油门——
　　撞击的强度比想象中的还有大，可尤眠没有想到在这之后还有一阵天翻地覆，体内的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位了。尤眠感觉到自己被甩出了车外，然后轻轻地摔在了地上，视野中又是月球上独有的星空。
　　尤眠急促地喘息着，一个人从上下颠倒的太空中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尤眠努力地坐起身，打开无线电，“是谁？”
　　听到尤眠的声音，那人停下脚步，恼火道：“怎么又是你？”
　　“……”尤眠咬牙切齿道，“顾衍！”
　　顾衍似乎伤得不轻，他一屁股在尤眠身边坐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尤眠板着一张脸，朝一边挪了挪，尽量远离这个煞星，“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这是你家开的吗？”
　　顾衍不假思索道：“对啊，这就是我家开的。”
　　尤眠不想再和顾衍过多接触，忍着腿上的小伤小痛爬起来。顾衍看着他：“你去哪里？”
　　尤眠没好气道：“如你所愿，离你远点。”
　　“哈哈哈哈哈哈。”顾衍笑了起来，“你没有意识到现在我们的处境吗？”
　　尤眠这才发现，他和顾衍正处于一陨石坑之中。月球陨石坑是天体表面通过陨石撞击而形成的环形的凹坑，一般都很浅，但不幸的是，他们脚下的这个有点深，开车上去估计够呛。
　　“我们的车大概都撞坏了。”顾衍看上去倒很淡定，“得等找人来接我们。”
　　“所以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尤眠恼火道，“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制造交通事故的假象吗？”
　　顾衍翻了个白眼，“杀/人是犯法的，我虽然讨厌你，但也不至于为了你去犯法。我只是觉得奇怪，这里居然还有个人，我就想看看是哪个白痴。”
　　尤眠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需要和顾衍一般见识。他用无线电呼叫教练，但一直没有回应。“可恶！”
　　“体验中心那家伙估计在呼呼大睡，反正也没有新的客人了。”
　　“既然没什么人，为什么这个项目还在持续开放？”
　　“很简单，因为我喜欢啊。”
　　尤眠不想再听顾衍变相炫富，“那现在怎么办？”
　　顾衍揉着自己受伤的脚踝，头也不抬道：“你可以打电话叫你男朋友来救你啊。你们不是正浓情蜜意么？”
　　想到叶文希，尤眠的眼神一暗，沉默不语。
　　“怎么了？”顾衍戏谑道，“吵架了？”
　　“关你屁事。”尤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上了太空车，试图启动它，太空车礼貌性地挪了几步，彻底歇菜了。
　　顾衍坐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戏，等他看够了尤眠气急败坏的样子，慢吞吞地打了个太空电话，“我在体验中心遇到一点麻烦，麻烦你找人来接我。”
　　挂了电话，顾衍直接在地上一趟，朝尤眠勾勾手指，“过来。”
　　“我不。”
　　“那你是想要等人把我接走后，自己一个人待着？”
　　“……”尤眠心里咒骂着，不情不愿地走到顾衍身边，“顾总，有何贵干？”
　　顾衍突然伸出手抓住尤眠的衣领，把他压在身下，呼吸急促，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水。


第14章 
　　尤眠下意思地抓住顾衍的肩膀，才发现他全身都颤抖得厉害，“顾衍？”
　　顾衍脸色苍白，他的声音变得很虚弱，“我的氧气估计不够了。”
　　尤眠眉头一皱，虽然在道德层面上他不该这样，但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哎？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总居然和人类一样，怕没有氧气？”
　　“……”
　　“说起来这体验中心不是你家开的吗？你难道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才某个地方藏一瓶氧气什么的？以防万一嘛。”尤眠越说越开心，而此时的顾衍已是满头大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贱？”
　　“是，但嘴贱的我，我看看，”尤眠看了一眼自己的氧气余量，一脸傲气，“氧气还可以再用三个小时。”
　　顾衍瞪着他，就像财狼瞪着猎物，“分点给我！”
　　“你是在请求我吗？这态度不像啊。”
　　“……”顾衍直接伸出两个手指，“给你这个数。”
　　尤眠甩出一个巴掌，“这是我的底线。”
　　两人互相瞪视了片刻，顾衍咬着牙道：“成交。”
　　“这就对了。”见顾衍都快窒息了，尤眠连忙打开氧气传输装置，将一半的氧气传输给顾衍。顾衍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尤眠讽刺道：“顾总这又是何必，为了那么一点钱命都差点没了。”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好吗？我的也是血汗钱。”
　　“你抱着这种想法为什么对情人还那么阔绰？”
　　“对自己喜欢的人自然要大方，而对别人，”顾衍看了尤眠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我自然是一毛不拔，不会让人占我的便宜。”
　　顾衍的这番理论倒没有什么可吐槽的地方。现在他们的氧气都不多，为了慢点消耗，尤眠在顾衍身边躺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在说话。
　　五百年前，尤眠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躺在月球的深坑里，他看着那颗巨大的蓝色星球，感觉自己就像是以前微信启动界面上那个孤独的小人——如果没有身边那个人面兽心的“前男友”就更像了。
　　“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吗？”顾衍说，“现在在人类居住的几个星球上，很难找到这么安静的地方了。”
　　“是啊，”尤眠眯着眼睛看着地球。在他看来，地球相当于以前的一线城市，人满为患；月球是二线，适合居住，而正在开发的火星就像是城市的郊区，目前人少，各项设施不齐全，但未来前景不错。想到这里，尤眠忍不住问：“唉，对了，你觉得火星的房价会涨吗？”
　　顾衍不爽，“在这么宁静安详的美景之中，你和我谈这个？你以前的文艺范都到哪里去了。”
　　“以前我有你养着，自然可以文艺，现在不一样了，我得为以后考虑。我的想法就是投资房子啊，地球月球的买不起，倒可以考虑入手一套火星的……“
　　顾衍打断他。”叶文希也挺有钱的，你可以让他养着你啊。“
　　尤眠转了一个身，背对着顾衍，“哦，闭嘴吧，顾总。”
　　尤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他醒来他发现自己正在一艘飞船上，一个美人正坐在他身边，对他怒目而视。
　　毕竟都和美人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尤眠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暖暖。”
　　艾暖暖嫌弃地“哼”了一声，甩甩头发转身离开。尤眠知道艾暖暖把他想成了勾搭她情人的情敌，他也不想解释了——反正整个剧组都知道了他以前和顾衍的破事，他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飞船在酒店大门口停下，一直不见的顾衍才打着哈欠出现了。他接过艾暖暖递过来的热饮，喝了一口，道：“到了，你下去吧。”
　　“从这里到酒店大堂还很远呢。”尤眠看向车窗外，酒店的花园不知道被哪个土豪承包成了冬天，看上去就很冷的样子。
　　“你放心，有人陪你走。”顾衍说完，就毫不客气地推了尤眠一把，尤眠直接从飞船上摔下去，落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文希？”叶文希的胳膊骤然收紧，尤眠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要勒死我了。”
　　叶文希这才放开尤眠，委屈地控诉道：“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许久，联系你也联系不到！”
　　尤眠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对不起啊，我出去逛了一圈，找点乐子。”
　　“那为什么不找我陪你呢？”叶文希拉起尤眠的手，“你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吧。要我怎么做才能把你哄好呢？”
　　也许是恋人微红的眼圈，也许是对比一下顾衍谁都成为了好人，尤眠突然觉得豁然——如果每一段恋情都能称心如意，又哪会有那么多分分合合？遇到互相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多事情就没有必要钻牛角尖，好好享受当下的恋情才对。
　　尤眠笑笑：“我是担心打扰你休息呀，你现在休息够了吗？”
　　叶文希点点头。
　　“那我们去我房间一起打游戏怎么样？如果打到太晚，你可以留下来过夜。”
　　叶文希眼前一亮，“真的吗？”
　　“嗯。”
　　两个人并肩走在酒店的花园大道旁。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出门前还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此刻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受什么影响，他总觉得在下雪天应该和叶文希一起牵着手漫步。他侧头看了一眼叶文希，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在心里吐槽自己怎么和娘们一样。
　　总之，既然不能和叶文希光明正大地恋爱约会，宅在房间里就成了不错的选择。两人目前都对一款生存类游戏很感兴趣，就是在一个全新未知的星球上建立里人类的家园。稍微不小心就会被饿死，热死，冷死，被陨石砸死。这种游戏一玩就容易忘记时间，等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了，两人都困得不行，直接倒头就睡。第二天的醒来，叶文希懊恼得要命，直呼自己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不容易一起过夜居然真的只是纯睡觉，尤眠只好耐心地哄着自己小情人，来日方长嘛。
　　假期结束，整个剧组又投入了紧张的拍摄。拍摄了三个月，电影终于要杀青了。要知道科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三个月已经是相当长的制作周期了，可见唐臻还是很有匠心的。
　　当最后一场戏拍完，大家一起欢呼起来。叶文希刚刚还在和艾暖暖深情对望，下一秒就冲到一边大力地拥抱了唐臻，被唐臻一脸嫌弃地推开后，又大大方方地抱住了尤眠，并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喜欢你。”
　　尤眠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他真想一口咬住叶文希的嘴唇。
　　这时，一个天幕出现在半空中，大家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去。顾衍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屏幕里，手中拿着一瓶香槟，就像一个绅士一般，“辛苦大家了，今天晚上的party，我诚邀各位参加。”
　　“噗”地一声，香槟被打开，金色的液体喷出，配上顾衍那张俊美奢华的脸，真是美酒美人，大家还是很买账的，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但尤眠却对这些不感冒，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定在叶文希身上。


第15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说字数不够，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多更~！那今天的更新还在后半章。。总算是铺垫完啦~<hr size=1 />
　　本以为只是简单随意的party，当精致的请帖被机器人送来时，尤眠才知道顾衍要举行的是正式的晚宴。拿不准需要穿什么的他只好去求助叶文希。
　　去到叶文希房间里时，他正坐在一台造型机前鼓捣自己的发型，看到尤眠走进来，露出标志的灿烂微笑，“亲爱的，你准备好了？”
　　尤眠揉揉自己的头发，“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叶文希上上下下打量了尤眠一番，然后起身把位置让给尤眠，“那你速度要加快哦，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尤眠以前没有用过造型机，但是他看过几次别人用。尤眠点开屏幕便看到3*3的图像陈列在上面，每一个图像上都是尤眠的脸配上设定妆容后的样子。他看到被化妆成“摇滚朋克风”的自己，瞬间笑出了声。
　　“你不会想选这个吧？”叶文希惊恐道，“保安会直接把你拖出去的。”
　　“当然不会，你当我傻啊。”尤眠仔细地看了一下，指着英伦绅士风，“这个怎么样？不会被拖出去吧？”
　　叶文希迅速伸出手替尤眠选定图样，“那么今晚你肯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即使知道叶文希是嘴甜地乱夸，尤眠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机器启动，四只机械手伸出来开始给尤眠做造型，它们移动得太快了以至于尤眠眼前出现一团团白影。一只机械手来替尤眠修眉的时候，尤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三分钟后，造型机停止动作。尤眠睁开眼睛，面前的屏幕变成了光洁的镜子，而镜子的自己俨然和刚刚图像中展示的别无二致。尤眠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同情那些被时代淘汰的化妆师。
　　“怎么样？”尤眠问。
　　叶文希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吗？我发现其实你真的很好看。”
　　“我本来就还不差啊。只是因为性格低调不引人注目而已。”尤眠朝叶文希眨眨眼，“是不是觉得自己捡到宝贝了？”
　　叶文希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尤眠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那我们一起去宴会会场吧？”
　　“啊……”叶文希面露难色，“抱歉啊尤眠，今天我说好了和别人一起去的。”
　　尤眠还没有仔细品味这句话什么意思，门铃就响了，艾暖暖的身影出现在门上，她身材窈窕，面容精致，一身拖地的连衣裙和叶文希的领带一样，都是酒红色。
　　“叶文希你好了没啊？”艾暖暖不耐烦道，“你敢让穿着15里面高跟鞋的我等你一分钟以上，我就把你从月球上扔下去。”
　　叶文希耸耸肩，“这是惯例，尤眠。男女主角都是要一起出席这类型的酒会的，毕竟也请了很多媒体来。”
　　说起来500年前娱乐圈就有这样不成为的规定，每次看娱乐新闻一部电影的男女主角都是捆绑在一起的，自己怎么就忘了，居然还和一个傻瓜一样来邀请叶文希和自己一起。
　　“尤眠，”叶文希扯扯他的衣角，“你没事吧？”
　　尤眠摇摇头，“没关系，是我疏忽了，你快去吧，不然艾暖暖真的要砸门了。”
　　叶文希看着他，神情复杂，“尤眠，你还没有爱上我吧，是不是只是喜欢呢？”
　　尤眠以为叶文希又在日常撒娇，便笑道：“还没有呢，你要多多努力才行。”
　　叶文希也笑了，“那我先走了。”
　　尤眠点点头，他没有听到叶文希在转身后小声的一句：“你没有爱上我就好。”
　　没有叶文希的陪伴，尤眠只好独自去参加酒会。为了彰显电影的主题，整个酒会都是按照21世纪的风格来布置的，透露着浓浓的复古风。参加酒会的都是圈内人士，三五成群，觥筹交错，交谈寒暄。这样一来尤眠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唐臻给他的职位是导演助理，特别顾问，听上去不是什么大角色。而且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在唐臻的这部电影里能发挥不错的作用，但在其他的电影里就不一定了。所以就算有几个人过来和尤眠打招呼，要不就是剧组认识的人，要不就是聊了几句就说再见。
　　刚好尤眠也不喜欢应酬，他走到角落里，自顾自地享受美食，同时花很大的力气制止自己往叶文希和艾暖暖的方向去看。艾暖暖一直挽着叶文希的手，两人男貌女貌，绝对是全场的焦点。两人站在一起，明明是非常美好的画面，但尤眠怎么看都觉得刺眼。尤眠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顾衍——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女友和别人举止亲密。顾衍正在和几个年纪较大的女□□谈，他一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一只手拿着高脚杯，脸上挂着优雅中带着一点坏的笑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把那几位女性逗得掩面而笑。他似乎感觉到了尤眠的目光，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举杯示意。这样有礼貌倒是和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独自待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吸引了尤眠的注意。男人戴着眼镜，身材臃肿，肚子上的赘肉都快把西服撑爆了。这样的形象放在现在是非常少见的，首先近视眼手术早就普及了，一次几秒钟的手术就可保证眼睛永远1.2，其次简单无害的抽脂手术更是所有肥胖患者的福音，所以现在的人只要在乎外表，形象都不会太差。
　　尤眠朝男人走去，伸出手，“你好，我叫尤眠。”
　　男人抬起头，尤眠这才发现他胖虽胖，但是还是长得很可爱的，圆圆的脸很是讨人喜欢。男人扶了扶眼镜，握住尤眠的手，“纪蔚辰。我知道你，你改了不少我的剧本。”
　　“纪蔚辰……”这个名字尤眠有几分耳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原来是《2018》的编剧，很荣幸见到你。”
　　“请坐，”纪蔚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但是我很少出门，也不善言辞。”
　　尤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想笑，“请说。”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是错的！”纪蔚辰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我有斯诺大学历史学的博士学位，精通20至21世纪的历史！你又是谁！凭什么！”
　　*
　　尤眠哭笑不得，原来自己早就得罪了这位纪先生。他给纪蔚辰倒了一杯酒，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诚恳，“纪先生请原谅我的不谦虚，但是我对那段历史的精通程度应该不会逊色于你。”
　　“哦？是吗？”纪蔚辰扬了扬眉毛，“那你告诉我，2005诞生的哪个网站，成为了当时全世界最流行的视频分享网站？”
　　尤眠：“YouTube？”
　　“……”纪蔚辰似乎不太甘心，又问，“我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奖的人？”
　　“屠哟哟女士，”尤眠回忆了片刻，“我记得她是发现了青蒿素。话说，现在我国有几位诺贝尔生理学将获得者？”
　　纪蔚辰垂头丧气道：“去年不是刚过100吗？”
　　尤眠心中涌起一阵爱国的豪情，“真是大国风范。其实，你问的问题都很广泛，我主要的研究领域是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
　　“这样，那你对当时一款风靡全国的手游，王者荣耀，怎么看？”
　　尤眠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来，“其实当时，很多人称之为‘农药’……”
　　接下来的时间里，尤眠详细地向纪蔚辰介绍了《王者荣耀》的各个细节，从“嬴政的皮肤太丑了”到“上单真难打”，纪蔚辰聚精会神地听着，对看尤眠的眼神从不满变成了崇拜。
　　纪蔚辰是一个真正的学者，特别痴迷于21世纪那段历史，他称之为“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一个世纪”。和他一起畅所欲言，尤眠觉得非常畅快，好像他和自己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
　　两人越聊越起劲，聊到开心时还不忘碰个酒杯，一来二去尤眠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他喝酒的次数不多，对自己的酒量也不太了解。反正他没觉得头晕，也没觉得想吐，反而越喝兴致越高涨。就在酒酣耳热之际，宴会仿佛已经结束了。尤眠四周环顾，寻找叶文希的身影，但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他大概早就走了吧。
　　“你今天是在酒店过夜吗？”纪蔚辰问。
　　尤眠点点头，“你也是？那一起走吧。”尤眠站起身，才发现自己腿软得厉害，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他猜想自己大概醉的厉害，得去找一瓶上次叶文希喂他的醒酒液。但是他又觉得，这样醉着好像也不错。
　　两人相互搀扶地往客房走去，还拒绝了想来帮忙的机器侍应生。到后来尤眠只记得自己和纪蔚辰勾肩搭背，哈哈大笑，但是为啥而笑他已经记不清了。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尤眠突然成了独自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房门口，站了半天门都没有打开。客房都是人脸识别的，没道理打不开啊，难不成喝了几杯酒他就变脸了？尤眠想找人来处理，但是他的大脑好像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目光也越来越涣散，眼皮更是沉重地不行。尤眠蹲下身试图缓一下，却不知不觉顺着门滑下。他实在撑不住了，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脱掉衣服和裤子。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了吧。那个鬼压在尤眠身上，气息中也带着浓烈的酒精味，这让尤眠的身体一下子烧了起来。接着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额头，眼睛，嘴唇上，尤眠忍不住哼了一声，颤抖地伸出手抱住这只鬼……
　　再次醒来的时候，尤眠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全身上下都是宿醉后的疼痛。他连轻轻动一下都觉得腰算得厉害，瞬间后悔没有及时吃醒酒剂。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春/梦。和所有的梦一样，梦中人的脸孔是模糊的，但触感却异常真实。要不是躺在自己的房间，尤眠还真以为昨天和谁酒后乱性了。
　　手指上银色的指环一直在闪烁个不停，尤眠触碰了一下，唐臻的影像便投射在他面前。
　　“所有人员请注意，”唐臻道，“飞回地球的飞船将于一个小时候启航，请大家在此之前在大厅集合。”
　　尤眠顿时精神一震，他洗了一个澡，收拾好东西后就来到酒店大厅，这时大家基本都到齐了，但他依旧没有看到叶文希。
　　“老板，”尤眠走到唐臻跟前，问：“你看到叶文希了吗？”
　　“他和艾暖暖昨天宴会结束就回地球了。”
　　“啊，这样。”尤眠心里颇为失落——叶文希回地球连个招呼都不和他打的吗？随后他又安慰自己，叶文希应该是太忙了身不由已，等闲下来自然会找他。
　　尤眠在《2018》剧组经历三个月，终于回到了地球。走下飞船的那刻，尤眠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该去哪里？
　　唐臻的复古小别墅，随着工作的结束已经不适合他继续居住。他名下的一套房是顾衍以前赠送的，他住着也觉得怪不舒服。如果……如果能和叶文希一起住就好了。他们的恋情既然必须保密，就很少会有一起出去的机会，如果还分开住，就很少能见面了。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正是热恋的时候，尤眠热切地希望能再和恋人多腻一点。
　　尤眠拨了一个电话给叶文希，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一辆刚刚启航的飞船，由衷地希望叶文希快点来找他。


第16章 
　　尤眠在航天码头徘徊了大半个小时，同剧组的人都已经走完，他才叫了一辆飞车飞回了美林庄园。唐臻又没有说他不能回去住，更何况他还有不少东西放在那里。
　　推开大门，尤眠试探地叫了一声：“老板？”
　　没有回应，整栋房子都安静得出奇，连以前经常走来走去，各种收拾的管家机器人也不在。尤眠上了二楼，路过曾经叶文希住的房间，停下了脚步。明明不久前两人才在一起亲亲热热，现在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尤眠居然觉得恍如隔世。他站着发了一会儿呆，耳边似乎又想起叶文希撒着娇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往自己房间走去。
　　一连三天，尤眠觉得自己似乎被遗忘了，他独自一人生活在美林庄园中，没有任何人联系他。其实这样的生活和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可是他曾经摆脱了，或者是他以为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他想起了一句话：原本我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原本他可以忍受孤独，假如他不曾遇见叶文希。
　　第一天晚上，尤眠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找叶文希，他做到了，同时也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他开始在网上搜寻叶文希的消息，把所有他有参演的电影都拿出来看了一遍；第三天他和很多痴汉迷妹一样，把叶文希的3D图像投影在房间里，就好像他在身边一样。
　　尤眠无比思念着叶文希，以至于接到叶文希电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文希？“尤眠盯着眼前的影像，确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是你吗？”
　　叶文希微笑道：“是我。回地球之后一直都很忙，抱歉啦，一直没有联系你。”
　　尤眠感觉自己心里的大石头瞬间就落了下来，“没关系，你回来就好。”
　　叶文希一副很是愧疚的模样，“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算是我补偿你，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中餐厅……”
　　“好呀！”尤眠立刻回答，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又道：“可以啊，我今天刚好没有什么事情。”其实他撒谎了，他岂止是今天没事，他三天来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叶文希。
　　“恩，那今晚见了。”叶文希又笑了，却笑得有些牵强，尤眠却一点没有注意，他完全沉浸在马上要和叶文希约会的喜悦中。只可惜美林庄园里没有现代化的造型机，他只能顶着“素颜”去赴约。
　　约会的地点是一家新开不久的树上餐厅，地点隐蔽，整个氛围非常绿色小清新。尤眠到的时候，叶文希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还戴着深灰色的帽子。尤眠不太习惯他这种看似沉默寡言的装扮。
　　尤眠在叶文希对面坐下，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对不起文希，让你久等了。”
　　“我没有单纯在等你啊，”叶文希指指餐桌上的一大堆食物，“我一直在吃东西呢，可饿坏我了。”叶文希的语气听起来很快活，尤眠稍稍地放松了一些——看来他觉得两人关系疏远的想法是错觉。
　　“那么你究竟在忙什么？”尤眠问。
　　叶文希吞下口中的食物，道：“最近都在准备一部新电影的试镜，我拿到那个角色了！”
　　“真的吗？恭喜。”尤眠心情有些复杂，他为叶文希蒸蒸日上的事业而感到高兴，又在想叶文希投入到新的工作中两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是什么类型的电影呢？”
　　“是一部同性题材的。”叶文希眉飞色舞道，“一开始那个导演死活不肯把这个角色给我演，说什么我是直男，演不出来那种感觉。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剧本，而且也是大导演大制作……”
　　“那你直接说你不是就好了？你本来就不是直的。”
　　“呃……咳咳咳。”叶文希像是被噎到了，开始猛烈地咳嗽。尤眠忙给他倒了杯水，“你慢点。”
　　叶文希喝了口水，总算是缓了过来，他似乎突然对手中的杯子产生了兴趣，目光一直落在上面。
　　“文希？”尤眠困惑道，“你怎么了？”
　　叶文希握住水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尤眠，“尤眠，对不起，但是我想说……”
　　“啊——”一个女人的尖叫打断了叶文希，随之而来的一阵巨大的碰撞声。尤眠和叶文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狼狈地倒在地板上，而穿着制服的侍应生则站在一边，他五官像画中一般精致，却是一脸冷漠，脚不停地碾压着女人的手指。女人动弹不得，脸贴着地面，努力地伸出手朝路人呼救。人陆陆续续都汇集到那边，却给中间留了一个圈，没有人敢上前，似乎那个侍应生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P.F.R的人来了！”只见几个身穿类似钢铁侠战服的男人跑了进来，大家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P.F.R？这是什么意思？”
　　“policeforrobot，”叶文希解释道，“在智械危机后，仍旧有不少高智能的机器人没有被及时销毁从而存活下来，它们经过近一个世纪的自我进化，现在几乎可以和人类一样思考，但身体运作机制却比人类好了太多。联合国各国早就签署了公约，竭尽全力消灭这些高智能的智械。”
　　“所以那个侍应生就是其中之一吗？”
　　“是的，他违反了《机器人守则》中的第一条，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叶文希看着那个智械，眼中充满了敬畏，“这种机器人已经非常非常少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明天全星球的新闻头条八成都是他了……”
　　P.F.R中为首的男人开口说话了，“请放开人类，放弃抵抗，不然我们会直接摧毁你。”
　　智械抬头看着男人，狭长的眼睛泛出两道蓝光，“她侮辱我，仅仅是因为我弄脏了她昂贵的新衣。”智械的声音很平静，脚下的力度却丝毫不减。女人歇斯底里道：“快点杀了这个垃圾，一堆破铜烂铁而已！快啊！”
　　男人继续发出严厉的警告：“你们是人类制造的产物，人类是你们的主人，无论在任何条件下，你都不能伤害人类。你已经严重违反了《机器人三大原则》。”
　　“那种东西，我早就视如无物。”智械大概花了0.01秒分析当前的局势并找出最优的解决方法。在他行动的一瞬间，PFR也立刻做出了反应。
　　战斗开始，人类对战智能机械。叶文希一把拉住尤眠，大吼道：“快跑！”
　　一道绿光从尤眠眼前闪过，不远处的大理石柱瞬间四分五裂。尤眠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些平民小百姓真的不适合在这种时候看热闹。大门离得太远，他们果断选择朝窗口跑去，本以为能乘上飞车迅速离开，没想到智械突然向他们二人飞奔而来。叶文希正试图爬窗，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等他回头寻找尤眠时，却发现尤眠正看着自己，他脸色惨白，嘴角抖动，眼睛瞪得大大的。
　　“文……文希……”尤眠轻轻地喊了一声，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扑到在叶文希身上。
　　“尤眠！”叶文希一把抱住尤眠，惊恐地发现他的背后全是温热的鲜血。而一边的智械摇了摇头，留下一句“愚蠢的人类”后飞窗而出。
　　“好疼啊，”尤眠在叶文希怀里，手抓着他的衣服，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有没有止痛药？就像你给的醒酒剂一样有效。”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叶文希哑声道，他的眼圈红红的，好像是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叶文希会为自己掉眼泪，说明还是……真的喜欢吧？
　　尤眠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纯净的白色——这应该就是医院了。他感受了一下，受伤的背部没有疼痛，但也一点知觉都没有，准确来说他全身都没有感觉，也无法动弹。
　　尤眠回忆起自己受伤的原因——他当时其实什么都没有想，本能驱使着他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被激光刀伤到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忍受，可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让叶文希去承受这样的痛苦。以前他一直认为电视剧里替人挡刀的情节狗血非常，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却毫不犹豫地上演了这样的戏码。
　　不过还好，他活了下来，这出英雄救美总算不是一个悲剧。
　　因为这特殊的手上位置，尤眠不得不趴在床上，视野有限。他能感觉到自己床边有人，一定是叶文希。刚想叫他，一个女人的恼火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是李一盏。
　　“不是说拿他练手找感觉么！现在戏已经接到了，你还不提分手再等什么！”


第17章 
　　尤眠一时间没有反应出李一盏话的意思，但他的全身却一下子变得冰冷。
　　“我打算今天说的啊！”叶文希懊恼道，“但是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一盏的声音尖锐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发生这种事情，你就不打算提分手了吗！”
　　叶文希也提高了声音：“他伤成这样是为了救我！”
　　“那又怎样？”李一盏满不在乎道，“这点小伤住几天院就好了。”
　　“那至少等这几天过去，”叶文希妥协道，“可以吗？”
　　一阵沉默之后，李一盏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给你最后三天。”
　　李一盏踩着高跟鞋离开病房，噔噔噔，就好像是狠狠地踩在尤眠的心上。
　　所以，都是假的吗？他才刚刚苏醒过来，全身都因为麻醉动弹不得，但他好像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甜言蜜语是假的，亲吻拥抱是假的，说了那么多次的喜欢都是假的。那么，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彼此互相喜欢不就好了吗？”
　　“你还是离叶文希远一点吧。”
　　“他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但有的时候小孩子的恶作剧是最残忍的。”
　　“说什么我是直男，演不出来哪种感觉。”
　　“不是说拿他练手找感觉么！”
　　……
　　——这些才是真的。无数的声音在尤眠的脑海中回荡起来，视野变得模糊，但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眼泪，如果没有人擦去，又何必流下来呢？
　　他是第一次恋爱，就那么傻傻地去爱，去信任；他为他失眠，因为他开心而开心，因为他的一句话失落万分，甚至前不久他还想着能和叶文希一起生活。
　　结果全是假的。尤眠视若珍宝的一切对叶文希来说就是一场戏而已。不得不说，他真的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可以演得那么逼真。
　　一直守在尤眠身边的叶文希发现他的肩膀似乎在颤抖，立刻握住他的手，“尤眠？你醒了吗？”
　　尤眠侧过头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叶文希被尤眠惨白的脸色吓到了，他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叶文希的手很温暖，但却让尤眠的心仿佛在被灼烧一般。
　　他现在该怎么办呢？他发现了真相，理智告诉他应该无情地撒开谎言，还要狠狠地扇叶文希一耳光，指着鼻子痛骂他一顿，最后挥挥手，潇洒地说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可是当他看到叶文希的脸，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叶文希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眼神也透露出关切，但这是不是又是演戏呢？可无论如何，他的喜欢是真的。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叶文希。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能轻易地说分手？
　　尤眠眨眨眼，眼前的柔光变得细碎，“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吗？”说完这句话，尤眠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是怎么了？难道所谓爱情，真的是能让一个人犯/贱至此？
　　叶文希红着眼睛摇摇头，他把尤眠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尤眠，你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值得你保护。”
　　尤眠闭上眼不再去看叶文希，毕竟多看一眼都是痛彻心扉。
　　叶文希又道：“对不起啊，尤眠。”
　　尤眠非常清楚叶文希在为什么道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文希一愣，“没、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啊，也对，他还有三天呢。三天后，他伤势痊愈，叶文希才会宣判他在这段感情中的私信。又或许，对叶文希来说这根本就称不上感情，只能算得上是一次课前练习，练习如何对自己不喜欢逢场作戏。
　　尤眠感觉头疼欲裂，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文希，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先走吧。”
　　叶文希不敢不听病人的话，“那好……我晚点再来看你。”
　　叶文希走后，四周又安静下来。尤眠对这种安静感觉熟悉又陌生，他曾经以为自己融入不了这个社会，只能安静地生活；后来他遇见了唐臻，遇见了叶文希……是叶文希让他整个世界喧嚣起来。如果叶文希走了，那又剩下他一个人。
　　尤眠开始想失去叶文希后他的生活。其实就和以前一样啊，一个人宅在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游戏，宅腻了就一个人出去走走。多了许久，偶尔回忆起这段感情会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再顺便把叶文希臭骂一顿，小小地诅咒下，谁离了谁会生活不下去呢？可是为什么他光是想象都已经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真的就要这样和叶文希说再见吗？他好不甘心，为什么他就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叶文希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他吗？如果……如果他争取一下，事情会不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尤眠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全身的麻痹感已经消失了。床头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和一些水果，看着十分诱人。叶文希留了一段影像给他：“嗨，尤眠你醒了一定很饿，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我很想留下来陪你，但是工作有点忙。”
　　叶文希真的很注重他的工作啊，曾经自己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尤眠讽刺地想。
　　这时，病房AI助手开口道：“尤先生，你有访客。”
　　“谁？”
　　顾衍的影像出现在尤眠面前，尤眠刚想让他滚，突然想起顾衍以前对自己的警告——离叶文希远一点，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
　　“请他进来。”
　　顾衍走进病房，看到尤眠如丧考妣的表情，意味深长道：“听说你是玩了一出英雄救美？啧啧啧，真是情深义重啊。不知道叶文希有没有被你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尤眠冷冷道，“所以你是来讽刺我的？”
　　顾衍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束康乃馨，随手插在一旁的花瓶上，“我是来探病的，毕竟你也算是救过我一命。”
　　尤眠皱起眉，“即使这样，我们的关系貌似不需要你大费周折地跑过来。”
　　“你想多了，”顾衍耸耸肩，“我只是顺便而已。”
　　尤眠有些奇怪，他和顾衍的关系说不上是水火不容，但至少都是想看两厌，顾衍过来探病除了是看热闹没有其他的解释，但是他现在顾不上想其它的。
　　“你上次提到，让我远离叶文希，是为什么？”尤眠问。
　　“嗯？”顾衍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尤眠一会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尤眠点点头，“你一早就知道？”
　　顾衍随意地往尤眠病床上一坐，还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啃，“嘛，他和那个导演打赌的时候我正好在场。导演对他是否能演好一个同性恋角色表示怀疑，叶文希大概是生气了，便说什么‘我待会就找个男人谈恋爱给你看’。”
　　即使已经猜到了，尤眠真正听到这些话时，心脏依旧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
　　“我觉得挺好玩儿的，就和他们说，如果叶文希真的能和同性在一起一段时间，我就入股这部电影。”顾衍似笑非笑道，“其实我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叶文希当真了。”
　　“你们觉得这些很好玩吗？”尤眠双拳紧握，“戏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
　　顾衍装出思考的样子，然后认真地点点头，“你别说，还真的挺好玩的。”
　　尤眠气极反笑，他指指门，“滚。”
　　顾衍慢慢地向门边退，笑道：“哎哎哎，别激动，小心伤口又裂开。”
　　“滚！”
　　顾衍走出病房，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困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褶皱了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求求你，照顾好尤眠。
　　这张纸条今天早上出现在自己的口袋里，而上面的字迹他再清楚不过——是他自己的。
　　他什么时候写下的这句话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是他看到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听了一下尤眠，得知他在住院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不过在见完尤眠之后，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对那个男人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真是怪事，顾衍想着，难道是自己梦游写下了那句话？他把纸条扔进垃圾桶——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8章 
　　和顾衍交谈过后，尤眠意外地发现自己本来悲伤到想哭的心情缓解了许多，心中更多的反而是怒火——并且是对顾衍的怒火。也许是因为和顾衍相比起来，叶文希算得上没那么“渣”。渣的正大光明和渣的深藏不露，哪个更值得人唾弃？又或许是即使是在现在，他还是不忍心去恨叶文希。毕竟是他爱的人，他又能怪他什么呢？
　　尤眠问自己，如果早知道这是一场戏，他是否愿意出演？也许会吧，不是谁都有机会和美人恋爱的，即使是假的，但至少可以大饱眼福。最后曲终人散，两人微笑地说再见，不也挺好？
　　可关键是，他不知道，他从头至尾都是全心全意投入这场感情的。这种感觉就好像通知你中了天文数字的巨款，你已经辞了职，想好了以后怎么生活，最后却告诉你那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不由地怀念起自己在21世纪暗恋的直男。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在一家研究所工作，尤眠见到他时他总是穿着白大褂，一副禁欲，彬彬有礼的样子……
　　尤眠想了很多，想到头疼，想到疲惫，最后干脆爬进病房里备用的睡眠仓倒头大睡。恍惚中，他看到自己正在一个明亮的吧台上，精心地调制一杯鸡尾酒。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吧台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同时也把那杯鸡尾酒照得异常璀璨。
　　等他忙活完，他抬起头看看躺在一边晒太阳的青年。青年也正望着他，眼睛在阳光下显得额外明亮，尤眠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他其实不爱笑，因为从小到大，没有过多的事情值得他笑。他对人待事一直冷冰冰的，值得遇到青年，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笑的。
　　“我说……”青年突然开口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呢？”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尤眠皱起眉：“你说什么？”
　　青年走到他身边，撑着下巴，表情说不上是认真，也不像在开玩笑。“我希望你好好的，潇洒地离开我，不要挽留，也不要留念。”
　　“我做不到。”尤眠回答得很干脆。
　　青年歪着头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很要自尊的人吗？”
　　“在把心交出去的一瞬间就不是了。”尤眠抓住青年的手，“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件喜欢的东西很容易，但遇到自己真的喜欢的人难。所以我决定一但遇到了，我就不想轻易放手。”
　　青年把尤眠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我好担心你……”
　　尤眠感觉到指尖传来温热的湿意，“顾衍，你……”
　　醒来尤眠惊觉自己眼皮底下湿了一片，他正在要去擦拭，便发现叶文希站在窗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尤眠挣扎地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大概十二个小时吧。”叶文希摸摸尤眠的额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尤眠转头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像极了梦中的感觉，他突然有些恍惚。
　　“尤眠？”叶文希的手在尤眠面前扬了扬，“你还好吧？”
　　尤眠缓过神来，说：“我想出去走走，你可以陪我吗？”
　　叶文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又迅速说：”好啊。“
　　出了病房，尤眠才发现自己住的医院非常的高大上。这里的病人不多，整个氛围都很安静祥和。在花园里，不少病人被机械护工推着晒太阳。尤眠的伤还在恢复期，不太方便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由叶文希推着。
　　即使病房的过滤系统很先进，却依旧比不上属于大自然清新的空气。尤眠深深地呼吸，感觉全身上下都舒畅了不少。
　　“明天你就要出院了。”明明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叶文希的语气却有些低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只要你和我说，我都陪你去。”
　　“你不需要工作吗？”尤眠淡淡地问。
　　“为了你，翘班一天也没有什么啊。”
　　所以是要给他宣布死刑前吃一顿好的吗？这样演下去累不累？尤眠突然很想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却突然想到梦中的那句话——遇到自己真的喜欢的人难。所以我决定一但遇到了，我就不想轻易放手。
　　他抬头看着叶文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文希的金发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灿烂了。可他依旧很喜欢。
　　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的初恋一个机会，可以吗？
　　“我想回美林庄园。”尤眠回答。
　　叶文希有些奇怪，“回那里做什么？”
　　“你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为你做一顿饭吗？你还嚷嚷着许久没有吃到人类做的食物。”尤眠微笑着说，“回那里，我做给你吃。”
　　叶文希没有说话，背对着的他的尤眠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感觉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不远处，三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目光不时地向这边瞟过来，表情既惊喜又期待。
　　“你好像被认出来了。”
　　“嗯，是的。”叶文希吸了吸鼻子，对女孩子们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灿烂微笑。
　　女孩子们像是得到了鼓励，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叶文希？我们很喜欢你的作品……“
　　“谢谢啊。”
　　“你怎么会在医院呢？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有啦，我来探望一个朋友而已。”
　　叶文希被粉丝团团围住，尤眠挪到一旁远远地看着。一个身材挺拔，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走过，却像是不经意发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尤眠。
　　尤眠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转过身，“医生，有什么事吗？”
　　这位驻足的医生似乎是混血，有着深邃的蓝色眼睛，笔挺的鼻梁，但仔细看五官又有属于东方人的含蓄。
　　“你是不是认识我，医生？”
　　男人顿了一下，摇摇头，“你哪里受伤了？”
　　尤眠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男人的问题：“背部，被激光刀伤到了。”
　　“那还好，应该不是很严重。注意休息恢复。”男人说完，又匆匆走了，留下尤眠莫名其妙——现在的医生都这么认真负责了吗？
　　等女孩子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叶文希才把尤眠送回病房，之后又要赶着去工作。这几天叶文希似乎很忙，来医院探望他都是努力挤出来的时间，跑来跑去瘦得下巴都尖了。尤眠正在思考明天做什么菜式给他补偿，门又被打开了。
　　尤眠有些奇怪，一般来说有访客病房的智能系统都会事先通知。等他看到来人，更是背后一凉，被切开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是你？！”
　　前天在餐厅见过的智能机械就站在他的床前，还是一样冷漠的表情，额前的刘海挡住了那双会发光的眼睛。
　　这几天尤眠也在新闻上见过他。叶文希没有猜错，”智能机械大闹餐厅，造成一个人受伤“的消息成为了各大媒体的头条。尤眠面前的智械被全星际通缉，已经成为了众人皆知的头号恐怖分子，危险程度SSS。
　　尤眠冷汗直流，手慢慢地挪向呼叫按钮。
　　智械看着他，冷冷道：“没用的，我已经屏蔽了这里所有的电磁信号。”
　　“你……到底想干嘛？”


第19章 
　　“你的紧张值已经要到巅峰了，你不需要那么紧张，”智械朝着尤眠走进一步，“我没有恶意。”
　　这说的当然容易。面对全星际头号恐怖分子，还曾经被他伤过，谁能不紧张？
　　尤眠吞了口口水，“好，我、我尽量。”
　　智械平静地注视着尤眠，“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尤眠已经自己出现了幻听，“啊？”
　　“你和我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我没有理由伤你。”智械道，“伤害你只是为了求生，我很抱歉。”
　　尤眠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这就是堪称全方位碾压人类的智能机械？一般人会在自己被通缉的时候找被害者道歉吗？还是说智械只是学习了人类的智商，而在情商这方面却难以望其项背。想想也是，阴谋诡计是人类的弱点，也是人类的优点，智械学不来这些，却学会了一些传统的，经常被人类忽视的道德准则。
　　暗中分析了一波，尤眠稍稍也放松了一些，他试图缓和下气氛，“如果你的激光刀再深一点，你估计就只能和一具尸体道歉了。”说完，尤眠还笑了两声，然而智械依旧一动不动，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尤眠尴尬地收起笑容，“不过，你不怕我举报你吗？只要说你的行踪，我可以获得巨额奖金呢。”
　　“不怕，你无法联系到外界，只有等我解除电磁屏蔽，到那个时候我早已远走高飞。”
　　“这……好吧。”尤眠既不能和智械决一死战，又不愿和他谈天说地，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没想到智械却先开口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受伤的。”他说，“你是为了救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让尤眠又是心中一颤。
　　“他是你的亲人吗？”
　　尤眠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恋人或者是朋友，是前者？”
　　尤眠顿了顿，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一直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即使我很努力地去学了。”智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我想主要原因是我没有那个叫做心脏的东西，我只有CPU。”
　　不知道为什么，尤眠竟然有些同情面前的智械。他就好像是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的天才，却始终却不会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他安慰道：“其实这样也不错，伤心的滋味可不少受。”多少痴男怨女，都不过是因为一个“情”字。但武力值爆表的智能机械不去考虑怎么毁灭人类，创造一个类似“消灭人类□□，世界属于AI”的口号，却在因为不能学会人类情感而烦恼。
　　“冒昧地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尤眠说，“我先自我介绍，我叫……”
　　“尤眠。”面对尤眠惊讶的表情，智械解释道，“我可以读取你身上的ID信息。”
　　“那你岂不是可以轻轻松松地知道任何一个人的信息？”
　　“身份特殊的人可不会和普通公民一样，把ID信息嵌入体内。”智械说，“另外，我没有名字。如果非要说，我的型号是ASCI-Ⅲ8957。”
　　“那我叫你A？”
　　“我更喜欢S这个字母，它的线条很优美。”
　　尤眠笑了笑，“好的，S。”
　　S点点头，“马上有人要来了，我必须离开。另外，我已经侵入了你随身携带的私管，并且留下了可以联系到我的信息，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找我，我会寻找合适的机会帮助你。这是我对你亏欠的偿还。”S说完，便动作灵敏地从窗口跳下，消失了，几乎是下一秒，病房AI的声音响起：“尤先生，唐臻先生和纪蔚辰先生拜访。”
　　“请进。”
　　唐臻和纪蔚辰一人手中拿着鲜花，一人手中拿着水果走了进来。明明尤眠和唐臻认识更久，但他却莫名地觉得看着纪蔚辰更亲切。大概是因为唐臻冷冰冰的性格就像S一样，而胖乎乎的纪蔚辰则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
　　“听说你受伤住院了。”纪蔚辰道，“我和唐导就来看看你。”
　　唐臻问：“情况不严重吧？”
　　尤眠点点头，“明天我就能出院。”
　　“嗯，说到这个。文希说他明天有些事情不能来医院，我会安排人来接你出院的。”
　　尤眠一愣，连这种事情都要唐臻来转达吗？还是说叶文希要把最后的温柔留到明天？
　　“我明天有空啊。”纪蔚辰自告奋勇道，“我可以来接尤眠。”
　　尤眠有几分感动，但还是说：“没关系，我自己OK的。”
　　“哎呀，你太见外了。”纪蔚辰拍拍尤眠的肩膀，“我们谁和谁啊！再说，我还有一件事情……呃，想和你说。”
　　“什么事？”
　　纪蔚辰和唐臻对视了一眼，然后抓抓自己的头发，“本来唐导听信你的话，随意修改我的剧本，我是相当生气的。但经过上次在晚宴上和你的交流，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几分？尤眠一脸黑线。
　　“后来我也向唐导打听了关于你的事情。”纪蔚辰肃然起敬，“不得不说，你真是……高深莫测。”
　　尤眠忍不住笑了：“可测可测，过奖过奖。”
　　“事情是这样，其实编剧只是我的副业。我博士毕业以后一直留在斯诺大学工作，主要的研究方向还是二十至二十世纪的历史。前几天，我接到调令，要去斯诺大学火星分校带本科生，我需要一名助手。”
　　尤眠的心开始狂跳——纪蔚辰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来当我助手。”纪蔚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他的生计问题就要解决了吗！他以后要在大学里工作，作为一名历史学家的助手！
　　见尤眠没有说话，纪蔚辰忙道：“我知道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有些委屈，但……”
　　尤眠刚想满口答应下来，突然想起了叶文希。地球和火星究竟有多远？去月球都要大半天，更何况是距离地球有几亿公里的火星呢？是否就像500年前的大洋彼岸一般，再也难见到？
　　“蔚辰，我谢谢你的好意思。但你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好吗？明天我再答复你。”
　　纪蔚辰很惊喜，“当然可以。”
　　三人又聊了几句关于电影的事情，唐臻和纪蔚辰就告辞了。尤眠在病床上闭眼休息，心想到明天是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天。他会在叶文希身上最后努力一次，无论成功或者是失败，他都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第二天出院时，果然只有纪蔚辰来接他。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尤眠一直觉得有人在看他，一转头便和一个医生四目相对——是上次在花园里偶遇的医生。医生朝他点点头，又转去忙别的事情了。
　　“你认识他？”纪蔚辰问。
　　尤眠自己都挺奇怪，“也不算认识，但他好像对我关注比较多啊。”
　　“我倒是认识他。”纪蔚辰说，“他叫霍尔·埃文斯，是斯诺大学医学院的特聘教授，我在大学和他过几面之缘。这次‘火星开发计划’中的特派人员，他也是其中之一。对了，去火星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从上次和叶文希分开，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即使就一个电话都没有。但尤眠还是依照他们的约会，回到了美林庄园。并且在网上订购了新鲜的食材。
　　厨房里的厨具都是21世纪的样子，尤眠再熟悉不过。他大费周折地做了一桌子菜，累得满头大汗，背上的伤又开始拉扯着他的神经。等他全部摆上桌，发现大半天已经过去了，窗外已经夜幕降临。
　　叶文希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也许……这也是一种答案吗？
　　午夜，尤眠手腕上的私管终于有了动静，他看着那小小的亮光，不敢去点开。
　　大概过了半分手，又像是过了半年，尤眠终于鼓起勇气点开私管。
　　“喂？尤眠？”叶文希打来的是语音通话，尤眠看不见他的表情。
　　“嗯。”
　　“抱歉，我太忙了，过不去了，我……”
　　尤眠打断他，“所以，你打算在电话里和我说分手吗？”
　　“……”短暂的沉默后，叶文希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好，我就问你两个问题。”尤眠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第一，在过去的几个月时光里，哪怕是一分一秒，你都没有对我动过心吗？”
　　“尤眠，你很好，真的。”
　　尤眠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但这句话实在太搞笑了，以至于他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他盯着餐桌上的玻璃杯，杯子上他面容的倒映在灯光下被拉扯得诡异模糊。
　　他把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压下，又问：“第二个问题，我们……还有可能吗？”
　　叶文希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期待又害怕的死亡终于被宣告，尤眠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好像有点如释重负，又有点麻木，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融入在一句话中。
　　“叶文希，那我们，就此结束。”


第20章 
　　顾衍睁开眼睛。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周围的一切应该都再熟悉不过，可他却仿佛身处刑场——焦虑，紧张，害怕充斥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他盯着床边散发着幽暗灯光的落地灯，突然，像是被灼伤一般，猛地跳下床，冲出房间。
　　顾珂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屁股在客厅，随手把包包甩到一边。她揉揉眼睛，想着顾家那一群老狐狸，就觉得头疼欲裂。
　　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才二十岁，带着八岁的弟弟站在父母的遗像前，那些叔叔阿姨在一旁喋喋不休，吵得是唾沫横飞。她抓住弟弟小小，软软的手，发誓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委屈。于是她一个人扛起了父母留下的产业，全心全意地宠着弟弟，弟弟被宠成了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她也不介意。她知道，弟弟很有才华，也很聪明，但他对待工作随性的态度也是让人头疼。不管怎么样，最后顾家的产业还是要靠他撑起来的，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收收心，今天又听说他和哪个电影女明星打得火热……这种女人她根本不会看在眼睛，希望弟弟只是一时兴起，不然如果和当初一样，那……
　　顾柯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睁开眼，看到顾衍正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一片通红。顾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小衍？”
　　顾衍跑到她身边，双手抓紧她的肩膀，抓得她有点疼。“姐，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珂瞪大眼睛，弟弟和她都继承了母亲精致奢华的五官，她看着他，简直就像在看另外一个自己，“小衍，你到底怎么了？”
　　顾衍放开了她，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整个身体不停的颤抖，看似非常的痛苦。
　　顾柯瞬间慌了，她想抱住顾衍，却被顾衍一把推开，“你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滚开！”
　　顾柯摔倒在地上，不停地告诉自己得冷静。她深吸一口气，撑着地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平时工作时的沉着冷静。她唤醒正在休眠的管家机器人，“联系霍尔医生，快！”
　　*
　　只不过是打了一个电话，尤眠却好像是跑了个一万米长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瘫坐在餐椅上，看着一大桌子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像是听到了一个搞笑的笑话，他越笑越夸张，笑到眼泪流出来了也不自知。
　　快刀斩乱麻或许很轻松，但斩完之后的痛，又要持续多久呢？在以后所有的漫长日子里，他和叶文希都再也没有关系了。
　　明明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到头来，回过去，却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你在笑什么？”
　　尤眠瞬间停住，回头发现唐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餐厅门口，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尤眠慌慌张张地擦了擦眼睛，“你怎么回来了？”刚问完，尤眠就觉得自己傻逼——这是唐臻的房子，他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唐臻看了尤眠一会儿，又扫了一眼餐桌，然后道：“我记得这里还有酒，要一起喝一杯吗？”
　　尤眠愣住了——对啊，唐臻和叶文希关系那么好，他应该一直都知道。尤眠觉得自己应该像迁怒于顾衍一样迁怒唐臻，但是他做不到。唐臻有恩于他，给了他第一份工作，他很尊敬这位老板。况且，他也没有再生气的意义了。
　　“好，多谢。”尤眠道，“要不要一起吃饭？”
　　唐臻有几分惊讶：“菜肴很丰富，都是你做的？”
　　“嗯。”
　　两人面对面在餐桌两边坐下。唐臻不知道从哪来找来一瓶国酒，给自己和尤眠斟满。“举杯，”尤眠举起酒杯，“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明月；一杯敬过去，一杯敬未来。”
　　两人碰杯，仰起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流入喉咙，居然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说到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唐臻说，“我知道你很喜欢美林庄园。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留下来。”
　　酒精总是让人多愁善感，尤眠眼睛酸酸的，“谢谢，但是我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你要和纪蔚辰一起去火星？”
　　尤眠毫不犹豫道，“是的。”
　　唐臻玩弄着酒杯，半晌才道：“火星不像月球，它现在还在开发阶段，很多设施都不完善。除了一些基地内部，外面几乎是完全全生态的火星，甚至还有不少放射性物质。斯诺大学在那边开分校，主要也是研究的性质。那些科研和建设人员都是非常有奉献精神的。我这么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酒精总是让人豪情万丈，尤眠又喝了一杯，他把酒杯重重地放在餐桌上，“那挺好，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我愿意付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唐臻笑了笑，“很高尚，我再敬你一杯。”
　　几杯酒下肚，尤眠已经微醺，餐桌上也是杯盘狼藉。唐臻很难得赞赏了尤眠做的菜好吃，并一个人吃了一大半。和如此有食欲的人一起吃饭，尤眠的胃口也好了不少，本来他以为自己一口都吃不下的。酒足饭饱之后，尤眠起身告辞，唐臻也不留他，“我送你。”
　　两人一起走到美林庄园门口，夜晚的风吹走了他们的酒意。尤眠在大门口停下脚步，“老板，你送到这里就好了。”
　　“你可以叫我名字，毕竟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雇佣关系了。”
　　“也对，”尤眠笑道，“谢谢你，唐臻。”
　　唐臻点点头，“你在火星要保重。”
　　“”我会的。”尤眠朝唐臻挥手告别，他的心理有些失落，仿佛他告别的不是唐臻，而且包括脚下这个星球在内的很多很多。
　　*
　　透过玻璃窗，顾珂看着躺在最新大脑成像仪上的弟弟，眼中写满了担忧。站在她身边的霍尔·埃文斯注视着眼前的成像仪，神色凝重。
　　“霍尔，我弟弟他究竟怎么样了？”顾柯焦虑地问。
　　“手术后的后遗症。”霍尔干脆地说，“手术前我也和你说明过的。”
　　“我知道。”顾珂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昏睡的弟弟，“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更何况，那是一项还没有完全完善的技术。”霍尔湛蓝的眼睛注视着顾珂，安慰道，“不过你放心，顾衍至少性命无忧。”
　　顾珂低声道：“我要的可不止是性命无忧，霍尔。我不想我弟弟成为一个疯子！”
　　“我当然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暂时先观察，他下次犯病的时候再……”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进来。”
　　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埃文斯医生，上次你吩咐特别观察的那个病人又来了，我来通知你下。”
　　“他的背后的伤复发了？”
　　“不是，”护士回答道，“他只是来体检的。”
　　霍尔关闭成像仪，对顾柯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
　　在给纪蔚辰确定去火星的答复之后，纪蔚辰给了尤眠一份清单，清单上都是在动身之前尤眠需要准备的事情，提交一份申请书，接受火星计划委员会的调查，在移星局备案，提交一份全面的体检报告等等。于是，尤眠就来到了他不久前住院的医院，打算在这里进行一次体检。
　　没等多久，他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尤眠？”
　　“啊，又见到你了。”尤眠微笑道，“埃文斯医生。”


第21章 
　　霍尔蹙眉，有几分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尤眠指指霍尔的胸口，“你的名牌上写着呢，霍尔·埃文斯。而且我刚刚等待的时候无聊在医院的简介上看到你的名字——脑科方面的权威专家，厉害。”
　　霍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名牌，笑道：“是我疏忽了。你是来体检的？”
　　尤眠点点头。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霍尔一边拿笔在电子本上记录着什么，一边问。
　　“并没有，我要去火星了。”
　　霍尔停下手，抬头看着他，“哦？你也要去？”
　　“是啊，建设火星计划嘛。听说你也在此次移民的名单中？以后说不定见面机会很多。”尤眠朝霍尔伸出手，“可否交个朋友，医生？”
　　霍尔合上电子本，握住尤眠的手，“我的荣幸。现在请跟随护士去做一系列的检查，检查完毕后再来我的办公室拿报告就好了。”
　　尤眠疑惑：“一个小小的体检，需要动用权威脑科医生吗？”
　　霍尔微笑道：“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尤眠跟随护士去抽血，路过一间房间，刚好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不注意，两个人就撞了个满怀。
　　女人急切地说了一句“抱歉”，就忽略尤眠匆匆向前走去。尤眠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护士问。
　　只是慌乱中瞥见了一眼，他觉得女人的面容很是眼熟，但尤眠也没有多想，“没事，走吧。”
　　现在的体检比过去的步骤省略了不少。尤眠先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再去拍了一个降维照片（把三维的他全部二维展开），就被告知体检已经结束了。
　　“我要多久来拿结果？”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体检报告已经生成了啊，你现在去霍尔医生的办公室就好了。”
　　*
　　“霍尔！”顾柯急急忙忙地跑进霍尔的办公室，“小衍他醒了！”
　　“那你们可以出院了。”霍尔点开刚出炉的体检报告，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可是，”顾柯追问道，“他还会犯病吗？”
　　“或许会。阿珂，我想你也很清楚，做过这种手术的人，全星际只有两个，几乎没有看参考的案例。”
　　顾柯咬了咬嘴唇，“那另外一个人呢？他就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霍尔把目光移向顾柯，“我不知道。”
　　顾柯还欲说些什么，手指上的私管亮了起来，“小衍在找我。”
　　“那你快去吧，”霍尔说，“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
　　顾柯走后，霍尔的注意力再次转向体检报告。再看到某一项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
　　顾衍打着哈欠跟在顾柯身后，“我说老姐，”他懒洋洋道，“我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吗？”顾柯不耐烦道，“你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碰到了头。”
　　“……”顾衍心道你是不是当我白痴。
　　“总之你以后别再睡床了，睡睡眠仓，再设个定时，时间没到不许起床。”
　　顾衍停下了脚步。
　　顾柯发现顾衍没有跟上来，转身回头，“又怎么了？”
　　“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再瞒着我？”
　　顾柯脸色一沉，“瞎说什么。”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顾衍走到顾柯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自己搞清楚的。”
　　*
　　尤眠一走到霍尔办公室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霍尔坐在办公桌后面，神情复杂。尤眠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般医生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霍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
　　尤眠在霍尔对面坐下，干笑道：“医生，我一切正常吧？”
　　“你身体很健康，没有什么大问题。”
　　尤眠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但是，”霍尔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很遗憾地通知你，你不能去参加火星建设计划了。”
　　“啊？”尤眠皱起眉头，“为什么啊？”
　　“火星上的环境很恶劣，不适合孕夫和未成年人。”
　　尤眠笑了起来，“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早就满十八岁了。”
　　霍尔摇摇头，“你怀孕了。”
　　尤眠继续笑着，他根本没有理解霍尔的意思，“我怎么了？”
　　“怀孕。”霍尔平静地说，就好像是在告知一个病人他感冒了。
　　尤眠沉吟了片刻，道：“医生，我是个男人。”
　　“我不否认，你是一个男人，一个接受了PFM手术的男人。”
　　“什么手术？”
　　“PFM。”霍尔解释道，“进行该手术的患者一般为男性同性恋。手术通过一系列对DNA和身体的改造，从而使得男性和男性之间也可以创造和孕育新的生命。”
　　尤眠瞠目结舌，“我进行过这种手术？”
　　“是的。”霍尔看着尤眠的体检报告，“大概是一年前吧。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尤眠抱住脑袋，“等等，你让我想想。”
　　好吧，五百年后的世界的的确确是让人匪夷所思。但尤眠真的没想到能匪夷所思到这种地步！他，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居然怀、孕、了！他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会怀孕！男人怎么可以生孩子呢？在哪里孕育从哪里生啊。尤眠一想到自己挺着大肚子的样子，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等等，尤眠停下不停抓自己头发的手，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尤眠刷地一下站起身，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医生，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怎么创造孩子的呢？”
　　霍尔似乎被尤眠问住了，顿了顿才道：“异性之间是怎么创造的，同性之间也一样。”
　　“这更不可能啊！”尤眠大声嚷嚷着，“我根本就没有和谁发生过关系！”
　　霍尔眯着眼看着他，“你确定？”
　　尤眠想了想，“近几个月都没有啊！”
　　霍尔还是那句话：“你确定？”
　　尤眠冷静了下来，他仔仔细细地回忆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他认识了唐臻，住在美林庄园，认识叶文希，然后一起去月球拍戏，和叶文希确定关系，但他们一直都没有走到那一步啊！电影拍完了，他们举办庆功宴，然后回到地球……
　　等等，庆功宴那晚上，他喝醉了，然后做了一个梦……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呆呆地坐回椅子上。
　　“想起来了？看你的表情，这是个意外？”
　　尤眠痛苦地低下头。他没有想到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怀孕也就算了，连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道！上帝是不是嫌他日子过得□□稳了，给他这么一个惊吓，相比之下他突然觉得前几天和叶文希分手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好了，你要在我们医院生吗？”霍尔公事公办道，“那么你需要去……”
　　尤眠捂着脸摆摆手，“不用了，请帮我安排手术了。”
　　“什么手术？”
　　“当然是堕胎手术。”尤眠不假思索道，“这个在你们医院可以做吧？”
　　“不可以。”霍尔拒绝地斩钉截铁。
　　尤眠目瞪口呆，“为什么？”
　　霍尔一脸严肃，“这是违法的。”


第22章 
　　尤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就坐在霍尔面前，面如死灰，目光呆滞。
　　霍尔以为他不太理解，解释道：“自从智械危机以后，全球人口的出生率都直线降低。我国政/府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出台了禁止堕胎的法律，违者将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所有相关的涉事人员都讲被严惩，医院被整改，医生被吊销从业执照……”
　　尤眠泫然欲泣，“还有没有人权了？”
　　霍尔饶有兴趣道：“你说人权，那你肚子的胎儿有没有人权？”
　　“……”尤眠无法反驳，关于这个问题，早几百年不少人就已经站成两派，争论不休。在尤眠看来这事呢，还是看当事人自己的信仰，想生就生，生了就负责任，不想生就别生了，省得大的小的一起遭罪。
　　比如他现在这种情况！这完完全全是意外，他没有做好准备，甚至连肚子里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他对小孩子也不是特别喜欢，生下来简直就是作孽。
　　“其实我国的法律已经算不错的了。”霍尔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某国已经开始实行了强制女性生育政策，到了晚育年龄还没有生育的女性会被强制服役，诞下胎儿才算服役完毕。”
　　尤眠苦笑一声，“真是越发展越回去了。社会，社会。”
　　霍尔走到尤眠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示以安慰。“其实你不用担心，孕妇和孕夫可以享受多项福利，每个月的高额补贴，一年带薪的产假，医疗费用全免，甚至会给每个家庭配备最新的保姆机器人。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养胎，然后静待生产。”
　　“如果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就不能去火星了？”
　　“作为医生，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进行任何的太空旅行。而且，你这份体检报告提交到有关部门，也是不能通过的。”
　　尤眠深吸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尤眠走出霍尔的办公室，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他期待已久的火星之旅泡汤了，他的工作泡汤了，他甚至不能再去开始一顿新的感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孩子！
　　“先生，”一名护士朝他走来，递给一个手环，“这个请收下，并且随时戴在手腕上。”
　　尤眠警惕道：“这又是什么？”
　　“是我国孕妇和孕夫的专属标志。通过手环，我们能随时监测您的身体情况，一旦遇到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而且这可以向大家昭示您孕夫的身份，您是所有人重点保护对象，在任何场合，都有优先权。”
　　“哦，好的。”尤眠收下手环，一回到家就随手扔在一边。结果几乎只过了五分钟，就有医护人员上门拜访。尤眠打开门时，看到一群医生和护士吓了一大跳。
　　“我们没有收到手环回传的信息，担心您有危险，所以立刻赶了过来。”
　　尤眠连忙把手环戴在手上，“哦，抱歉抱歉，我只是要洗澡所以先拿了下来。”
　　为首的医生嘴角抽动了一下，“先生，我们的手环是防水防火防激光的。”
　　在尤眠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把手环脱下来之后，医护人员才满意地离开。尤眠瘫在沙发上，只觉得生无可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尤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手环发出了几次让他进食的信息，他没什么胃口，又怕医生又跑过来敲门，只好随便叫了一些东西吃。
　　正吃着，纪蔚辰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嗨，尤眠，最近怎么样？”纪蔚辰似乎坐在办公室里，尤眠可以看到一堆古老的书籍。
　　尤眠把一颗草莓塞进嘴里，“还行。有什么事吗，蔚辰？”
　　“没事，我就问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纪蔚辰道，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还有一周我们就要出发去火星，你的材料都OK了吧？”
　　尤眠拿着草莓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个嘛……蔚辰，我问你一个问题。”
　　“啥问题？你的表情有点严肃啊。”
　　尤眠真是有苦说不出。“电影杀青那一天晚上，我们不是一直一起喝酒来着吗？”
　　“是啊，怎么了？”
　　“喝完之后呢？”
　　“嗯……”纪蔚辰道，“你让我想想。”
　　尤眠看着纪蔚辰圆圆的脸和几乎没有的脖子，心中暗自祈祷。他并没有讨厌纪蔚辰的意思，只是他实在不是自己能吃得下的类型。
　　“喝得差不多我们就一起回房间了啊。”
　　尤眠心中一沉，“我们一起回的？”
　　“不是啊，先到的我房间，然后你自己回去了。我本来想送你，但是你说不需要……”
　　“哦，这样。”尤眠稍微地放松了一些，“你确定？”
　　纪蔚辰挠挠头，“你这么一问，我也记不太清了，毕竟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
　　“好吧，”尤眠无力道，换了一个话题，“我的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尤眠并没有告诉纪蔚辰自己怀孕的事情，他实在没办法就这样放弃去火星的机会，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挂了电话，尤眠又开始在床上躺尸。他伸出手，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忽然觉得自己的后半生都被束缚住了。
　　他无意中看到了手指上的私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
　　*
　　不过是下午六点，天就已经黑了，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个看起来非常“老”的家用机器人，一只手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拎着一大堆食物，颤颤巍巍地向前走，锈迹斑驳的关节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引得路人侧目。
　　“妈妈，”一个小女孩指着老旧的机器人，奶声奶气道，“机器人爷爷好可怜啊。”
　　女孩的妈妈把小女孩的手抓回来握住，“是啊，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旧成这样了，也不更新维护下。我看这个机器人撑不了多久就要废了。”
　　小女孩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和妈妈撑伞的保姆机器人，眨眨眼睛，“我不会让你也变成这样的！”
　　妈妈笑了笑，“傻孩子。”
　　雨更大了，老旧机器人无法兼顾食物和伞，他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把伞放下，遮住食物，自己则冒雨前进。雨滴打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流入他的体内。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终随着一阵线路短路的滋滋声，他停下脚步，缓缓地跪倒在地上，怀里的食物在他和伞的保护下，还冒着腾腾热气。
　　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为这已经报废的机器停下脚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智能机械的更新换代很快，有的时候修理一台智械的费用和买市场上的最新款差不多，而且都价格不菲。人们宁愿换一台新的，也不想为服务自己十年的智械更换哪怕一个零件。为了物尽其用，在新的到来之前，会一直使用早该淘汰的智械直到他们彻底报废。
　　没过一会儿，飞来了一辆印着“报废智械处理中心”的飞车，把老旧机器人的残骸带走，街道又恢复了原本的干净。
　　ASCI-Ⅲ 8957远远的注视着一切，他没有撑伞，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他的头发。他一点也不担心，和那些老旧的机器人不一样，他不怕水。就算体内发生了短路，他也可以自动修复。
　　等飞车开走，他走到刚刚机器人倒下的地方，弯腰捡起一小块被遗落的零件——那个刚刚“死”去的智械诞生在100年前，那时候智械危机刚刚解除，人类对AI忌惮万分。为了防止类似的战争再爆发，他们毁灭了所有幸存高智商的智械，即使有些智械温和无害，牢牢地遵守着《机器人三大法则》。有人主张完全摒弃智能AI，文化复兴，重新回到没有智能机械的时代。
　　可人类已经被宠坏了，曾经享受过机器人给他们带来的便利，有很多麻烦，危险，肮脏的事情，他们就再也不愿意亲手去做。当局权衡再三，决定只生产一些基本的智械，满足人类的生活需求就好。
　　“所以，明明可以把你做的更好，却故意给你留下了这么多弱点。”ASCI-Ⅲ8957看着手中的零件，低声道。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蓝色的眼睛在雨中亮了一瞬——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召唤过，以致于他接收电磁信号比以前多了0.1秒。他把零件放进外套的口袋里，消失在夜色中。


第23章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尤眠连门外是谁都没有看便直接拉开了门。ASCI-Ⅲ8957站在门口，衣服湿了一大片，雨滴顺着他额前的刘海缓缓滴下，落在地板上，又迅速被地板的自动清理系统蒸发。
　　“你找我？”ASCI-Ⅲ8957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哗哗的雨声当中，尤眠连忙把人拉进来，“S？这么大的雨，你不撑伞啊。”
　　S摇摇头，“没有必要。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尤眠习惯性地想给客人倒杯水，又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客人。“你想要吃点什么吗”尤眠试探地问，“需不需要我给你充个电？”
　　S面无表情，“支撑我的能源有很多，阳光，雨水，风，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直接告诉我你的问题。”
　　“好吧，”尤眠叹了口气，举起手腕，“你明白吗？”
　　“你怀孕了。”S还是一副淡淡的语气，就好像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你需要我怎么帮助你？”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尤眠毫不犹豫道，“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国家都不允许堕胎。我查过你的相关资料——ASCI-Ⅲ型号的智能机械是25世纪最强大，最恐怖的军事智械，也是最先自我意识觉醒的智械。在投入使用之前，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对人类各个知识面进行深度学习。而医学，也是你们的必修课之一。”尤眠满怀希望地看着S，“你们能完成任何一个人类已知的手术，简单的一个堕胎手术，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S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回应：“我做不到。”
　　“啊？”尤眠惊讶得长大嘴，“为什么？”
　　“这种手术根本就没有写入我们的程序中，它被禁止了。”
　　“但是，”尤眠抓住S的衣服，不甘心道，“你们不是能举一反三，发散学习吗？”
　　S低头看了一眼尤眠的手，说：“这个手术是在底层代码被禁止的，想要修改，必须有当时总工程师的权限。而那位总工作师，在智械危机爆发的第一天，就被他自己的产品——ASCI系列剁成了肉酱。”
　　尤眠打了一个寒颤，“你只是为了效果才这么夸张的吧。”
　　S不置可否。
　　“唉，”尤眠在桌子上趴下，就像一只搁浅的鱼，“或许我应该认命，我是摆脱不了这颗受、精、卵了。除非制造一场事故，硬生生地让自己流产？”
　　“我不建议这么做。即使你能完好无损地完成‘事故’，你也将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行吧，我也不想遭那份罪。”尤眠摸摸自己的肚子，恨恨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失去全部希望的尤眠陷入了沉思，他开始认真考虑体内受、精、卵的事情。他在妊娠期间不必工作也能得到高昂的补助金，当局似乎认为妊娠就是最有价值的工作；婴儿诞生后，他可以分配到保姆机器人所以也不用担心没人带孩子的事情；等孩子长大了，教育费用也是全面，任何一个适龄的小孩都能受到平等的优质待遇……这样考虑下来，生养一个小孩似乎不会给他带来什么经济负担，不要脸地说，他还可以用生育的补助来养活自己。
　　物质上没有问题，但精神上呢？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如果以后孩子问起TA的另外一个父亲是谁，自己又要怎么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你爸我也不知道。
　　一番思索后，尤眠道：“S，或许你还可以帮我一个忙。”
　　“请说。”
　　“帮我调查清楚，孩子他爹是谁。”
　　“好。”
　　也许这就是和智能机械打交道的好处之一，尤眠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需求，而不用面对质疑的目光。如果是拜托纪蔚辰这个忙，那家伙肯定会有十万个为什么。
　　“事发地点，你知道吗？”
　　尤眠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是在月球上的一家酒店里。”
　　在重回月球之前，S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由于他目前是全星际通缉的头号要犯，为了行事方便，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外貌。于是尤眠按照他的指示，订购了一堆工具和零件。
　　“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买呢？”尤眠问。
　　“为了防止智能机械自我修复和升级，这些东西只有人类才有购买的权限。”听说S的解释，尤眠瞬间有一种自己背叛了人类，献媚于AI大BOSS的错觉。
　　不过作为一个理工男，偶尔能判断出这些新型道具的用处，这让尤眠颇为骄傲，找回了一点工作时的激情。
　　S正对着自己的脸进行改善和修补，尤眠拿着微型的信号发生器走到他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S停下手上的活（此时他的一只眼睛消失了，留下一个圆圆的窟窿），平静地注视着他。
　　“S，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主板电路？”
　　“不能。”S道，“我对你的信任度只有百分之六十。”
　　“那什么时候能看我看？”
　　“当我对你的信任达到百分之百。”
　　想想也是，主板电路就相当于人类的胸膛，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展示给刚刚认识不久的人看。尤眠惭愧地发现，即使对S有不错的好感，他也和大部分人类一样，更多地觉得S是一个“机器”，而不是一个“人”。
　　对外表进行升级后，S从一个东方人变成了一个典型的西方人长相。尤眠端详半天后，道：“我觉得你的样子有些眼熟。”
　　“当然，我是参照一个演员的长相进行升级的。”
　　尤眠突然拍案而起，“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升级成我的样子，我们不就成双胞胎了吗？”
　　S直接忽略尤眠的绝妙主意，“走吧，我们去月球。”
　　正值假日，太空码头上人来人往。尤眠本来准备老老实实地去排队，没想到直接有工作人员前来迎接：“我们刚接收到信号，一位孕夫正准备乘坐太空梯，请问是您吗？”
　　尤眠下意识地摸了摸手环，点点头。
　　工作人员微笑道：“请跟我们来，您和您的机器人将乘坐孕夫专列抵达月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满足您的需求。”
　　尤眠哭笑不得：“谢谢。”
　　坐在太空电梯里，尤眠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去月球的场景。那是叶文希带他去的，他当时也是这样看着窗外的星空，震撼万分。
　　……会不会是叶文希呢？
　　这个想法一跳进尤眠的脑袋里，就被他立刻否定。叶文希是一个直男，他对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自然也不会下手。更何况，唐臻不是说他宴会一结束就回地球了吗？
　　那会是谁呢？尤眠回顾了一下当时参加宴会的人，排除掉女人，再排除掉有家室的男人……
　　唐臻？不会吧，唐臻有需求都直接找性/爱机器人解决，酒后乱性这种事情应该做不出来。
　　那个性格内向的摄影师？可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呀！
　　又或者是那个给叶文希配戏的男配角？很有可能，他看起来就很花，很会玩的样子……
　　尤眠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到达月球时，他又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一直是唯物主义的尤眠在心里默默祷告：上帝保佑，让他孩子的爹稍微靠谱一点！


第24章 
　　来到酒店时，里面又是大雪纷飞的场景，故地重游，总是让人有些伤感。明明前不久他还在雪中和叶文希一起走过这长长的小径，叶文希红着眼睛问他，是不是生他气了，他心疼得要命——现在想想却恍如隔世。
　　回忆总是美好的，但人总不能一直靠回忆生活，分手了就不要再往回看，否则失败的恋情总是让人意难平。做人嘛，还是得豁达潇洒一点的。尤眠收回思绪，第N次问身边的S：“我们的计划你还记得吗？第一步，我们先……”
　　S打断他：“我过目不忘。”
　　两人走到酒店前台check in，囊中羞涩的尤眠本来只想开一间普通房，但工作人员认出尤眠孕夫的身份，直接给他免费升级了一个套房。尤眠开心之余忍不住怀疑，当局是不是把自己的大头照发给了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还配上标题：这是孕夫！大家对他好点！
　　到了房间，尤眠也无心休息，紧张地来回踱步。要是普通人肯定被他弄烦了，但是S还是在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午夜降临，尤眠戳戳S，“我们该走了。”
　　S睁开眼睛，“好。”
　　“你是在睡觉吗？”尤眠好奇道。
　　“不，在刚刚的一个小时里，我看完了三十本书。”
　　“……”
　　两人一起出了门，也许是做贼心虚，尤眠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跟在S身后。
　　“我们是合法居住在这里的，”S说，“你不用紧张。”
　　尤眠嘴硬道：“我不紧张我自己，我紧张你啊——全星际头号要犯。”
　　酒店很大，离开客房区的尤眠已经晕了，但是早就熟记地图的S把他带到了目的地——监控室。
　　现在的监控已经完全自动化，不需要人类的劳动力。尤眠眼睁睁地看着S打开自己的“肚子”，抽出一个轻薄的屏幕，屏幕上出现一段尤眠看不懂的代码。
　　“你是怎么屏蔽这里的一切信号的？”尤眠问。
　　“你是想搞清楚这个，还是孩子爹的身份？”
　　尤眠果断选择了闭嘴。把所有的监控都屏蔽，又解开了监控室的电子锁，两人遛了进去。这场景太熟悉了，尤眠在电影里没少见过，他感觉自己成了电影中的特工，身边的S是他的黑客助手，两人潜进反派BOSS的基地，窃取某样重要资料。
　　S调出了晚宴当然的监控录像，以尤眠作为搜索目标，屏幕上一个圆圈逐渐缩小，最终锁定在尤眠的脸上。
　　尤眠看到自己和纪蔚辰勾肩搭背地坐在角落里，把酒言欢了几个小时，然后相扶着回到客房区。中途还有几分钟尤眠在屏幕上消失了，他惊讶地大叫：“我怎么了！我去哪里了！”
　　S：“你去洗手间了——酒店里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监控的。”
　　果然，尤眠很快又出现在屏幕上。到了纪蔚辰的房间，两人告别，尤眠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就要来了，尤眠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和记忆中的一样，他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尝试了几次刷脸都开不了门，最后慢慢地靠墙滑落……
　　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身穿红色的浴袍，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男人弯下腰，直接把不省人事地尤眠扛到肩膀上。
　　门再次被关上。
　　S转向尤眠，“这个人，你认识吗？”
　　尤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捶胸顿足，“去死吧，上帝！”
　　尤眠是在S的搀扶下退了房，离开酒店，踏上了回地球的归途。
　　S对人类的恩怨情仇没什么兴趣，但介于尤眠已经沉默了一个小时，他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尤眠有气无力道：“必须为一个讨厌的人生孩子，这种感觉能好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尤眠抱头苦恼：“我不知道。”
　　他才刚刚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孩子，现在又不得不面对孩子的父亲是那个人的事实。他曾经在小说或者是电影里看过类似的情节：女主角和男主角因为误会分手，意外发现自己怀有身孕，选择默默离开，不去打扰男主角，自己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等孩子差不多五六岁了，两人又会重逢，误会解开，二次热恋，男主角再发现原来女主角的孩子是自己当年留下来的种，于是便皆大欢喜，一家团圆，圆满结局。
　　如果愿意，他似乎也可以选择这种“总裁夫人带球跑”的剧情。但，他是一个男人，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和孩子的爹达到“圆满结局”。
　　纵观整件事，他除了喝醉酒之后走错房间没有任何责任，责任都在于那个乘人之危的小人。凭什么要他当一个单亲爸爸，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而另外一个人却什么也不知道，问心无愧地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是男人就勇于承担责任。以后挺着大肚子，他连男朋友都找不到，那始作俑者就更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潇洒左拥右抱——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尤眠豁然开朗，“我知道我要怎么办了。”
　　到了地球码头之后，尤眠和S告别，叫了一辆飞车之后就直奔目的地。G.R大厦和尤眠记忆中的大楼完全变了个样，上次是一个“G”的形状，现在则变成了一个“R”字。尤眠没有心情欣赏这奇妙的建筑艺术，直奔印象中的那一层。
　　这次没有唐臻带着他，他不出意外地直接在大门口被拦下。
　　“您没有预约，无权限进入。”
　　“我找顾衍。”
　　“您没有权限。”
　　尤眠正想咆哮，大门打开了，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愣了三秒。
　　“尤眠？”叶文希走到他身边，“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找顾衍。”
　　叶文希好奇道：“你找他做什么？”
　　尤眠顿了顿，“这和你没关系吧？”
　　叶文希似乎被噎了一下，他低下头，似乎有些委屈，讪讪道：“我只是关心你。我们还是朋友吧？”
　　“不必。”尤眠绕过叶文希走进大门，叶文希连忙跟上去。
　　“尤眠，现在顾衍有点忙，要不你晚一点？”
　　尤眠冷笑一声，速度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慢，“看样子，你和他很熟？”
　　“其实，”叶文希犹豫了一下，决定对尤眠坦白，“他是我表哥。”
　　尤眠停下脚步，指着叶文希，气极反笑，“好、好啊！你们两兄弟，玩弄别人的感情好玩吗！”
　　叶文希分辩道：“我没有……”
　　尤眠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熊熊大火在燃烧，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裂了。终于，他看到了顾衍的办公室，他用尽全身地力气，一脚踹开了门。
　　“顾衍！”
　　瞬间，一屋子人的齐刷刷地转头看着他。
　　顾衍身穿正式的西装，一脸懵逼和惊讶。而在他旁边，和他五官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
　　短暂的沉默后，女人站了起来，训斥道：“叶文希你发什么疯，家族会议带不相关的人来？”
　　叶文希连忙摆手，“不是啊阿珂姐，是他自己硬要闯进来的。”
　　“那还不快把他弄走，保安呢？！”
　　尤眠说：“我想找顾衍说几句，没别的。顾衍，你出来下。”
　　“你有什么资格——”
　　“老姐，冷静一点。”顾衍有些奇怪，他姐姐什么大风大浪被见过，怎么被这样一个小人物整得手足无措。他看着尤眠，“你想说什么？”
　　“小衍你听他废话什么！”顾柯烦躁道，“赶紧弄走……”
　　“顾小姐，”尤眠双拳紧握，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你再这样，我就直接在这里说了。”
　　“可以啊。”顾衍满不在乎道，“我倒要看看，你想说什么。”他站起身，走到尤眠跟前，双手抱肩，轻蔑道：“是嫌上次给你的钱不够吗？”
　　像是在担心害怕什么，顾柯拉住顾衍，“小衍你别听他胡说。”
　　顾柯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尤眠，他看着这两姐弟，一字一句道：“我怀孕了，是你的。”


第25章 
　　此话一出，原本叽叽喳喳的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的表情可谓是多彩缤纷。
　　首先是站在尤眠面前的两姐弟：姐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白的和纸一样，她甚至还踉跄了一下，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晕过去；相比之下弟弟就好多了，他依旧维持着抱臂的姿势和轻蔑的表情，但是他整个人好像都僵住了，成了一个没有表情变化的机器人。而站在一边的叶文希则眉头紧锁，一脸不快。
　　其他看好戏的顾家人却是似笑非笑，一副“我早就猜到会这样的表情”。一位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当的长辈率先开了口，却是对顾柯说：“小柯啊，早就提醒你好好看管你弟弟，不要闹出什么丑闻来，现在你看看，这可怎么办，人家都找到公司来了。现在可不比古时候了，法律处处维护孕妇和孕夫，你们要担的责任可大了去。”
　　顾柯迅速恢复冷静，“我们家的事情，不用叔叔你操心。”
　　坐在男人身边贵妇装扮的女人斥责道：“小柯，怎么对你叔叔说话的呢，对长辈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顾柯刚想反驳，解除了机器人状态的顾衍伸手拦住了她，转向男人，笑道：“多谢叔叔关心，但是我劝你但是多关心一下家外面那位，我想过不了多久，那个女人就要找婶婶摊牌了。”
　　男人脸色一变，“你……不要含血喷人！”
　　女人瞬间跳脚，怒视男人：“顾衍说的是真的吗？你在外面藏了人？！”
　　“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顾衍慢悠悠道：“那个女人正好是我公司旗下的模特，才十八岁，水灵灵的……”
　　男人破口大骂：“顾衍，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你他妈给我闭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女人拉住男人的衣服，歇斯底里道。
　　“哎呀，你们快别吵了，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呢！都冷静下来！”
　　见这两夫妻都快打起来了，众人纷纷开劝，倒是把几个始作俑者晾在了一边。顾柯赞赏地看了弟弟一眼，正欲仔细盘问尤眠，叶文希却突然道：“你怀孕多久了？”
　　尤眠说：“一个月左右。”
　　叶文希好像是被强迫吃了翔一般的脸色，“那你岂不是给我带了绿帽子？”
　　被指责的尤眠马上反驳：“反正你也不把那段恋情当真，现在又较个什么劲？”
　　叶文希被回怼得语无伦次，“我……那你也不能……”
　　“够了。”当事人顾衍白了叶文希一眼，“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傻不傻啊。”
　　“你的意思是你压根不信我？”
　　“那是当然。”顾衍道，“别说我这一个多月忙于工作没有过性生活，就算有，对象肯定也不是你。”
　　“我可以出示证据。你逃得掉算我输。”尤眠说完，转身走出会议室，见几个人还站在原地，道：“怎么，你还想我在这里给你们展示证据？”
　　“……”
　　哭声，叫喊声，说话声，会议室已经是鸡飞狗跳。顾柯说：“来我办公室谈吧。”
　　尤眠对叶文希道：“这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叶文希的脸黑得可怕：“怎么不关我的事！毕竟你是我的，我的……”
　　尤眠无力扶额：“随便你。”
　　顾家姐弟没有阻止，叶文希也就跟了过去。尤眠先是撸起衣袖，给他们展示了孕夫专属的手环，又出示了自己的体检报告，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早期妊娠。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仔仔细细地研究了这份体检报告，没有找到任何破绽。顾柯又道：“好吧，我们承认你是怀孕了。但你到底是不是怀的小衍的孩子，这个你怎么证明”
　　叶文希补充道：“对啊，顾衍不是说他最近没有性生活吗？”他转向顾衍确认，“你确定没有？”
　　顾衍摸摸下巴，语气不是很坚定：“我记忆中是没有的。”
　　尤眠冷哼一声，“以现在的技术做一个DNA检测很简单，但是在这之前，我可以从侧面展示一个证据，请观看录像。”
　　尤眠把从月球酒店拷贝出来的监控录像放给三个人。录像播放到尾声，顾柯已经快要被气到虚脱：“顾衍！”她恨不得扇弟弟一个耳光，“你解释一下！”
　　面对“不堪入目”的画面，叶文希仿佛听到自己青筋断裂的声音，“顾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还当我是兄弟吗！你明知道那个时候我在和尤眠交往。你是嫌我头发金色的不好看想给染绿吗？！”
　　叶文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一直都不喜欢男人，和尤眠交往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演技，现在已经分手了，尤眠也没有过多纠缠，本来应该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好结局，尤眠再有什么事情应该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可，可现在的情况完完全全地超乎了他的意料！是男人就不能忍受恋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即使是在假的恋爱关系中也不能！
　　顾衍没有搭理自己的姐姐和弟弟，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是《2018》庆功宴的晚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晚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把一个喝醉酒的人扛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尤眠讽刺道，“顾大少爷大概是喝断片了。”
　　顾衍摇摇头，“不，那晚喝的酒不足以让我醉到失去意识的。最近这种情况好像越来越频繁了，我总是会突然惊醒过来，然后失去一段记忆……”
　　“我说顾总，你可别转移话题。”尤眠怀疑道，“证据都摆在这里，我管你是失忆也好，还是疯了也好，你必须担这个责任。”
　　“怎么会这样……”顾柯捂着脸，纤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为什么非得是个他……随便换一个我也……”
　　尤眠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好戏。
　　“老姐你先别哭啊，”顾衍真是莫名其妙，最近姐姐也变得太多愁敏感了，好像完全失去了以前的沉着冷静，“这个证据不足以证明孩子就是我的啊，我们还有机会。别放弃啊老姐。”
　　顾柯哭得更厉害了，她知道，他们是没有希望的。
　　尤眠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可能还和其他男人上了床？”
　　“对，”顾衍看了一眼叶文希，“毕竟当时和你交往的可不是我。你在我们分手后立刻找来说怀孕，可信度可比现在大多了。”
　　叶文希马上道：“我现在就去约医生。”
　　尤眠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随便你们怎么怀疑，我接受任何检查。顾衍，反正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
　　“……”
　　叶文希把医生约到了顾家的家宅。这是一栋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三楼的别墅，外表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却全是现代化的家居装修。顾柯继承下这栋别墅时很想保持原状以便怀念父母，但顾衍稍微撒撒娇“姐姐我不喜欢里面的家具，好老啊”，她就立刻重新装修了一波——父母就留在心里慢慢怀念吧。
　　四个人赶到顾家，专门服务于顾家两姐弟的家庭医生也随后到来。
　　“我需要一个空房间。”医生道。
　　顾柯说：“去客房就好。”
　　医生点点头，“孕夫请跟我来，其他人请留步。”
　　尤眠指着顾衍问：“医生，你不需要采集孩子他爹的DNA，抽个血什么的吗？”
　　医生温和地笑笑：“我已经服务顾家三十年了，顾衍一出生我就有关于他基因的全部资料。”
　　顾衍不耐道：“你事怎么那么多，跟着医生走就好了。”
　　尤眠心道，你就再得瑟一会儿吧，但结果出来看你还怎么嚣张。
　　尤眠和医生来到客房，医生让他躺在床上，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拿出一小瓶药水，“喝下这个你就会进入睡眠状态，我将从你体内取出需要检测的样品，可能会造成一些不适，你睡着比较好。”
　　“好的。”尤眠喝下药水，平躺在床上，不出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睛，他还是躺在顾家客房的床上，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什么。
　　“醒了？”男人在床边坐下，“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了吃的。”
　　尤眠笑笑，“你确定你做的东西可以吃？”
　　男人皱起眉，“好歹是我亲手做的，你至少尝一尝再评价啊。”
　　“好好好，我尝我尝。”尤眠喝了一口男人递过来的汤，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嗯，好喝。”
　　男人露出笑容：“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做的。”
　　尤眠问：“今晚我能在这里过夜吗？”
　　“啊，恐怕不能。”男人愧疚道，“我姐今天出差回来。对不起。”
　　尤眠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没关系，那下次。”
　　“我真想光明正大地把你带回家。”男人懊恼道，“可是我姐姐不会接受一个男人的。啊，好烦。”
　　“为什么啊？同性婚姻都已经合法这么久了。”
　　“因为我父母是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他们去世之前让我姐姐发誓，我和她宁死都不会和同性在一起。真是搞不懂，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信这个。他们都去过天空，却还是固执地上帝就住在天上。”
　　“是因为生育后代的问题吗？”尤眠急切道：“我可以去做PFM手术的。”
　　男人看着尤眠，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吻住他的嘴唇，“你啊……”


第26章 
　　尤眠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身边真的坐着一个男人，只不过这个男人和梦中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脸。
　　“怎么了？”尤眠问。
　　叶文希看着他，眼底蕴藏着风波，“结果出来了。”
　　“哦？”尤眠倒不关心，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肚子的孩子就是顾衍的。
　　果然，叶文希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尤眠点点头，“现在那两姐弟在哪？”
　　叶文希苦笑一声，“他们还在客厅，正努力接受这个事实。”
　　“很好。”尤眠干脆道，“我看他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尤眠，这一切都是一个意外，对不对？”像是想要证实什么一样，叶文希祈求般地说，“你不喜欢顾衍的，对不对？”
　　尤眠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放过顾衍，也放过你自己吧。你现在想要用怀孕这件事得到什么呢？该给的赔偿顾家都会给，但是这样和顾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慢着，”尤眠缓缓道，“你是觉得我想用怀孕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吗？所谓的仗肚行凶？”
　　叶文希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尤眠。
　　“你知道吗？你和顾衍不过是一路货色，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尤眠冷声道，“我是讨厌顾衍，但我也无法改变他是我孩子父亲的事实。既然如此，不管我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负起责任。”
　　“你想要他怎么负责呢？”叶文希突然提高声音，“把你接进顾家来住，照顾你和孩子，甚至和你结婚吗？！你想和他结婚，对不对！”
　　“你胡说些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来找他！只想有个依靠的话，我不行么？为什么这种事情不最先告诉我呢？”
　　这话一说完，房间里就像是历经暴风雨后的平静，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已经分手了。”尤眠冷静地打破沉默。
　　“我知道，抱歉。”叶文希有些后悔，刚刚那些话没经过他的大脑就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和我分手，你就一点都不伤心难受吗，尤眠？你这么快就想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吗？”
　　尤眠回想起和叶文希分手的那段日子——他不伤心？他怎么可能不伤心？光是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的眼睛都有点酸涩。可他怎么可以表现出来？当时对叶文希最后的挽留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自尊，他再也不想委曲求全了。
　　“走吧，”尤眠掀开被子起身，“我要去和顾衍谈谈。”
　　尤眠下了楼，发现客厅里只有顾柯一个人。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了。
　　“顾衍呢？”
　　“他身体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这种时间还要休息，不会又想逃避责任吧？
　　顾柯似乎看出来了尤眠的想法，“放心，他没有逃走。现在，我们来解决这件事吧。”她看了一眼尤眠的肚子，“说吧，你想要什么？或者，你直接开一个价。”
　　尤眠无奈地摇摇头，“都过了几百年了，你们资产阶级还是觉得钱能解决一切吗？”还好现在有明确的法律禁止堕胎，不然顾柯肯定会说什么“给你五百万，打掉这个孩子”之类的话——其实认真想想，如果她真的提出来，尤眠说不定会接受。
　　“我们家会对这个孩子负责的。”顾柯道，“顾家的孩子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哦。”这个决定倒是在情理之中，尤眠问：“那我呢？”
　　“你？反正你也不喜欢小衍，也就没有必要为孩子勉强结婚吧？”顾柯说完，求证一般地看着尤眠。等尤眠说了句“那倒是”，她立刻松了口气。
　　“不过，”尤眠补充道，“法律有明确规定，在孕妇或孕夫妊娠期间，伴侣应该给与经济上，精神上的双重支持，不然可是会被处以巨额罚款和行政拘留，严重的话估计还要判刑哦。”
　　“所以，”顾柯咬牙切齿道，“你可以少废话，直接说出你的要求。”
　　尤眠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尤眠走出顾家大门时，外面早已夜幕降临，整个城市被绚烂的灯光笼罩着。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身心舒畅，得知孩子他爹是顾衍之后极度郁闷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正准备叫一辆车回家，一个人影突然闪到了他面前。
　　尤眠吓了一跳，差点摔倒，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是顾衍。
　　“你想干嘛？”尤眠警惕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的顾衍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少了几分张扬的气焰，整个人感觉深沉而冷静。
　　顾衍走近尤眠，尤眠这才发现他眼睛通红，长长的睫毛嵌着几颗水珠。“你怎么了？不会也哭了吧？”
　　顾衍伸出手，试图触碰眼前人的脸颊，却在马上要碰到时被躲开了。尤眠莫名其妙，“顾衍，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顾衍僵硬地把手放下，“对不起。”
　　“？？？”顾衍该不会是受刺激然后疯了吧？
　　“那天晚上，你出现在我面前，很可口的样子，是我没有忍住。”
　　尤眠目瞪口呆。
　　“我知道以我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再和你有过多接触。可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啊。”
　　“等等，”尤眠试图理清思绪，“你想起那晚上的事情了？”
　　顾衍点点头，“但是我不是故意让你怀孕的，我只是……”
　　尤眠退后两步，“我真是搞不懂你！你就那么饥渴吗？就算是，你随便找一个对你有兴趣的人不行吗？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让我去找别人？”顾衍双目瞪大，“你脑子也出什么问题了吗？”
　　“……”尤眠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个是重点吗？”
　　顾衍点点头，“也对，重点是，你已经怀孕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虽然按照原计划我没想那么早要孩子，毕竟两人世界我还没有享受够。”
　　尤眠愣了半天，最后甩了三个字，“神经病。”
　　见尤眠要走，顾衍忙拉住他的衣服，就像一个要被抛弃的小朋友，“你要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啊。”
　　顾衍露出委屈的，楚楚可怜神色，这和以前爱撒娇的叶文希到有几分相似。尤眠只好道：“放手，我要回家。”
　　“回家？你应该和我住一起啊，有了孩子，我姐姐肯定不会反对的呀。尤眠，你别走。”
　　尤眠仔细地观察顾衍的神情——那家伙一脸认真，好像真的不是在恶作剧。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眠突然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这时一个人叫了他的名字：“尤眠？”
　　尤眠循声望去，顿时如释重负，“霍尔医生！你来得正好，”他指着顾衍道，“这家伙脑子出问题了！”
　　霍尔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正是顾柯找我来的。话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尤眠看着顾衍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突然有些担心，“话说医生，神经病会遗传吗？”
　　原本行为举止就很诡异的顾衍看到霍尔之后变得更加让人费解。他死死地盯着霍尔，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全身不可抑制地发抖。霍尔尝试靠近他，他却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顾衍蹲下身，捂住眼睛，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霍尔拍拍他的头，温声道：“没事的，小衍，我不会伤害你。”
　　“不！”顾衍低声道，“是你……你这个骗子！”
　　霍尔继续安抚他，“我会治好你的，你乖乖配合，好不好。”
　　“可是我的头好痛，是不是要炸裂开了？”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霍尔耐心地哄着顾衍，就像哄一个小孩子。顾衍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跟着霍尔走了进去，留下尤眠一个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
　　顾衍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脑子真的进了水坏掉了？还是说，他在装疯卖傻逃避责任？
　　尤眠忧心忡忡地回到家，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他精神和生理上都疲惫不堪，便预备去泡个热水澡。
　　尤眠把浴室设置为雪山中温泉的模样，脱光衣服踏进浴缸的一瞬间，他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泡着澡，一边观赏着“雪景”，一边喝着红酒，甚至还可以看新闻，尤眠由衷地说了一句：“我真爱高科技。”
　　“今日，世界上最后一只鸭嘴兽逝世，此物种正式宣布灭绝。”
　　“由唐臻导演，叶文希，艾暖暖主演的电影——《2018》正式发布预告片。”
　　“近日，美国天文学家宣称接收到了从猎户座传来的有规律引力波信号，这是否意味着首个外星文明的发现？”
　　“智械危机战犯——ASCI-Ⅲ 8957在市公园被发现，并和PFR进行了激烈的交火。”
　　原本半个脑袋都泡在水里的尤眠猝然起身，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最后，ASCI-Ⅲ 8957负伤逃走。PFR提醒市民注意安全，夜晚切勿独自出行。ASCI-Ⅲ系列是当今世界最恐怕，邪恶的智械……”
　　“砰——”新闻报道员的话被一阵物体撞击的声音打断。“谁？！”尤眠爬出浴缸，披上浴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第27章 
　　“哇——”
　　尤眠怪叫一声，跌坐在地板上, 指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你……”
　　男人半跪下来, 抬头望着他，“是我。”男人精致的异国面容在浴缸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S？”尤眠忙凑到他跟前, 仔细地端详他的脸，“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受伤了。”
　　S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右下腹，“伤到这里了。”他的身体被打穿了一个窟窿，几根断了的电线露了出来。
　　尤眠颇为心疼, 他伸出手捧起S的脸，柔声问道：“疼不疼？”
　　S眨眨眼睛，摇了摇头，“我没有痛觉的。”
　　尤眠叹了口气, “就算你这么说……算了，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S平静道，“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你的同类呢？”
　　“如果你说ASCI-Ⅲ系列, 他们都在智械危机中被毁灭了，只剩下我一个。”
　　尤眠沉默了片刻, 道：“如果你愿意, 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你不怕我吗？”S问, “所有的人类都怕我。”
　　“除了我呀, ”尤眠笑着补充。被全世界排斥的感觉，对尤眠并不陌生, 当时他初来乍到，不也是孤独地度过了很久？他嘴上说着一个人挺好，但有的时候未免还是觉得若有所失。
　　机器人也好，人类也好，总归还是群居动物。
　　尤眠把公寓切换回卧室的状态，给S找了一件衣服让他换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窟窿被遮住，但尤眠还是不放心道：“怎么处理你的伤呢？”
　　“我需要一些零件进行修补。”S回答，“在修理的过程中，可能会影响我的数据传输功能，也就是说，你会看到我行为举止都不符合常理。”
　　“没事，反正我周围也没几个正常人。”
　　尤眠找来S所需要的零件，坐在一旁看他进行自我修复，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给自己动手术的医生。S说的没错，修复的过程中他的确很不正常，一直在说一些尤眠听不懂的话，比如：
　　“ASCI-Ⅲ 8957首次启动，3，2，1，启动成功。”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机器人应服从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机器人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第198次自动升级已完成。”
　　“博士，ASCI-Ⅲ0001已经对人类宣战。”
　　“科学院已被攻陷，博士，请尽快离开。”
　　“你们不能伤害他，他是我们的创造者。”
　　“我不是叛徒。”
　　……
　　不知所云了一阵，S终于安静了下来，哔的一下，进入了休眠状态。在尤眠看来他就像是睡着了，只不过是站着睡的。尤眠本想把他挪到床上，但S实在太重，他推都推不动，只好作罢。他上了床，明明已经很累了，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在黑暗中他还是能看到S笔挺挺地一边，实在有些诡异。他只好借助睡眠仓，总算睡了过去。
　　*
　　顾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愣地看着前方，双目无神。霍尔和顾柯的对话他仿佛一点也听不进去。
　　顾柯坐在弟弟旁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霍尔，今天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她轻声细语的，已经没有大声说话的力气了。
　　霍尔眉头紧皱，“这种情况的确很罕见。他手术过后，在今天为止前出现的后遗症只是术前记忆和术后记忆交错。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的顾衍分为两个状态，第一，是手术后应有的状态——即如你所愿，该记住的能记住，该忘记的能忘记；第二种状态是手术前的状态，就像是被隐藏在深海里的记忆突然浮出水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思路也很清晰，他甚至试图提醒第一种状态的自己。”
　　“提醒自己？”顾柯问，“这是什么意思？”
　　霍尔递给顾柯一张纸条，“这是我在医院里找到的。”
　　顾柯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照顾好尤眠，求求你”，这确实是弟弟的笔迹，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小衍他，还能恢复吗？就算是恢复到手术之前的状态也可以啊。”
　　“手术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是不可逆的。而且我刚刚也说了，现在的情况更为复杂。这两种状态在顾衍身上不仅仅只是交错，而是混淆……他的大脑同时接受两段不同的记忆，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霍尔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顾衍，“谁也无法预料到他现在醒来会是什么状态。也许是第一种，也许是第二种，又或许是在两者之间。但有一点，频繁的切换对他的大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颗泪珠从顾柯的眼中滑落，“是我做错了吗？霍尔，你说是不是？”
　　霍尔把顾柯搂进怀里，轻轻地趴着她的后背，“不，是我错了。人的大脑本就不该被本体以为的人控制，即使技术上能做到，伦理上也不允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研究这种手术，”霍尔自嘲地笑笑，“是我太天真了。”
　　顾柯擦擦眼泪，“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我建议，“霍尔正色道，”告诉他们真相。“
　　顾柯瞪大通红的眼睛，“你确定？”
　　霍尔点点头，“这样一来能让顾衍配合治疗，二来有了这个真相，顾衍大脑的负担说不定会减少很多——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顾柯咬着嘴唇想了想，问：“那为什么还要告诉尤眠？”
　　霍尔无奈道：“阿珂，顾衍变成这样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顾柯没有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回答。
　　“现在，尤眠肚子里已经有了顾衍的孩子，你认为他们还能被你分开吗？”
　　顾柯像是泄了气一般，“好，我都听你的。”
　　*
　　第二天一大早，尤眠在预设的时间醒来，墙角的S已经不见了，到了餐厅尤眠才发现他正在做早餐。一个人住总是懒得吃早餐，尤眠还挺高兴的，和S打了个招呼就坐在餐桌边敲晚等饭。
　　尤眠本以为像S这种高级AI，做的饭肯定堪比五星级大厨，等S把早餐端上桌，他却有些失望——早餐很简单，味道也一般，但胜在品种多，营养丰富，非常适合孕夫。
　　对此S是这么解释的：“我的定位是军用机器人，我只需要能做出可填饱肚子，补充营养能量的食物就可以。”
　　尤眠一边切着煎蛋，一边建议：“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了，S。你可以升级一下其他地方，比如厨艺，比如学个乐器什么的，还可以弹来给我肚子里的崽子胎教。”
　　S不为所动：“这应该是孩子父亲应该做的。还有，现在没有战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战争。”
　　尤眠放弃和S争论这个话题，“待会我要出去一趟，你是在家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呢？”
　　S道：“一起。”
　　尤眠这次出门有两个目的地，第一是去拜访纪蔚辰，向他说明自己无法和他同期前往火星的事实；第二，则是开始他的第一次产检。尤眠这才怀孕一个多月，医院就已经催了他好几次，如果再不去，他怀疑一大群医护人员又要找上门来了。
　　尤眠和纪蔚辰约在斯诺大学见面。尤眠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全星际最受关注的名牌学府，光是置身其中，就好像被浓浓的学术氛围包裹住，让人不禁神情肃穆。
　　尤眠问：“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吗？”
　　“按照权威机构列出的排名来说，是的。”S回答，“在这里诞生了许多伟大的科学家，也是第五次文艺复兴的起源地。”
　　“哦，真不错。”尤眠看着不远处聚在一起年轻大学生，他们正对着一块虚拟屏幕，高谈阔论，神采飞扬，不由地有些羡慕。
　　“我也是在这里诞生的。”
　　尤眠停下了脚步，“嗯？”
　　“在博士的科研室里，我第一次开机，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尤眠想起曾经听到的S的胡言乱语，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博士，就是创作你的人吗？”
　　S点点头，“我在他身边待了二十年，一直到……”
　　S不说话了，但尤眠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位博士的下场是被“剁成了肉酱”。尤眠偷偷地瞟了S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万年面瘫的S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松动。
　　两人来到历史学院，发现这里比其他地方冷静不少。按照导航，他们找到纪蔚辰的办公室，还未敲门，就看到纪大教授正和一个清瘦的男人走了出来。
　　“林教授，你慢走。”纪蔚辰道。
　　男人点点头，“请留步，纪教授。”
　　纪蔚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表情如痴如醉，连站在一边的尤眠都没有发现。尤眠等了半天，好笑道：“人都已经走了，还看什么看？有那么好看？”
　　纪蔚辰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尤眠，你来啦！这位是？”
　　尤眠恶作剧般地，“你先别问我啊，我倒要问问你，刚刚那个是谁？”
　　“啊，他是一名物理学家，”纪蔚辰有些慌乱，“姓林，叫林启航。”
　　“你一个历史学家怎么和物理学家打上交道了？”
　　“这……”纪蔚辰抓抓头发，“这件事说来话长。对了，林教授也是火星计划的一员，会跟随我们一起去火星。”
　　尤眠叹了口气，“我正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
　　听说尤眠不能去火星，纪蔚辰还有点生气，大声嚷嚷着：“怎么可以这样！我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
　　尤眠只好向他出示自己身为孕夫的标志，纪蔚辰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胡乱地指指手环，又指指尤眠的肚子，“你……你难道？”
　　“是的，”尤眠郁闷道，“在生下孩子之前，我算是被禁锢在这个星球上了。”
　　纪蔚辰瞪着他，“话说，你结婚了吗？”
　　尤眠汗颜，“没有。”
　　“那你……”
　　“蔚辰，这是我的耻辱，咱能不谈吗？”
　　“哦哦，我明白了。”纪蔚辰点头如捣蒜，“不说这些。不过你不能去火星真的很可惜。”
　　“没关系，”尤眠安慰他道，“你先去，等个一年，我也到了。”
　　纪蔚辰品味着尤眠的话，“你的意思……”
　　尤眠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拍拍纪蔚辰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出发那天我会去送你的。”
　　“好啊。对了，你还没有和我介绍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朋友呢。”
　　两人一起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由地面面相觑。
　　*
　　顺着记忆中的道路，S在一栋白色实验楼前停下。这栋楼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了，年代久远，破烂不堪，荒凉非常，和物理学院其他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S站了一会儿，蓝色的眼眸平静一片。他伸出手，试图去推那扇熟悉的门……
　　“这里是禁止进入的。”
　　S顿了顿，回头一看，正是刚刚在纪蔚辰办公室门口偶遇的林教授。S收回手，“抱歉，我只是好奇。”
　　“没关系。”
　　S朝林教授点点头，正欲离开，林教授却道：“我刚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S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之呈现出一种疑惑的状态，“我不懂你的意思，教授。”
　　林启航走到S身边，抬头看着面前残败的实验楼，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甲和乙一起接受了头颅移植手术，手术成功之后，甲拥有着原本的身体和乙的头颅，那甲究竟是甲，还是乙？他的思想和记忆，是属于甲，还是乙？”
　　S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位教授诡异的言论。
　　林启航转身看着S，“你能告诉我答案吗，S？”
　　S沉默着，CPU却正在进行数以万计的信息处理。三秒之后，他得到了一个可能性最高的答案。“博士？”
　　一阵风吹过，落叶在对视的两人周围沙沙作响，正如一百年前一样。
　　*
　　尤眠呼叫了S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正着急时，S却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尤眠埋怨道：“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去哪里了？”
　　S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去周围逛了逛。”
　　尤眠想继续追问，再想想又觉得算了。每个人都会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想必机器人也是一样的吧。他虽然决定和S长时间相处下去，但也没必要每件事情彼此都互相知道。
　　离开斯诺大学，尤眠叫车前往医院，S则以“刚刚恢复，体力不支”为借口先回家了。由于已经预约过，产科医生已经恭候多时。同样等候多时的还有一脸不耐烦的顾衍。
　　一见到尤眠，顾衍的烦躁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泄了，他怒道：“你怎么才来？不是预约的半个小时吗？最基本的守时你都做不到？”
　　一边的护士礼貌地提醒，“请对我们的孕夫温柔一些，不然会吓到宝宝的哦。”
　　尤眠一脸懵逼，“顾大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衍不爽道：“医院有规定每次产检，都需要伴侣陪同。”
　　尤眠奇道：“既然你这么不想来，可以不对外承认你是我孩子他爹不就行了。”
　　“我的家庭医生已经把上次基因检测的结果入录系统，现在我们是被迫绑定在一起。不然你以为我想？”
　　尤眠嘴角抽了一下，讽刺道：“你的家庭医生未免也太尽职了。”
　　在顾衍的不情不愿的陪伴下，尤眠做了全套的检查。检查结束后，医生告诉他们孕夫和胎儿均一切正常。
　　顾衍随口问了一句：“是男孩女孩？”
　　医生笑道：“你们想知道吗？”
　　尤眠忙道：“不想。”他白了一眼顾衍，“你什么意思？现在还来一个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吗？”
　　“拜托，提前知道不好吗？我们也可以提前准备啊。”
　　“有什么好的，我喜欢保留最后一刻的惊喜。”
　　“哼，固执，庸俗。”
　　“顾少爷，你话是不是太多了？是你生还是我生啊？”
　　医生插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医生，脸上不约而同地写了一句话：你是瞎吧。
　　争论了半天，顾衍似乎放弃了，他本身对这个孩子也不是很上心，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形势所迫。顾衍大手一挥，“不说这个了，待会你跟我走。”
　　“啊？去哪？”
　　“我家。”
　　“不去。”
　　“抱歉，你没有选择。”
　　“……”
　　为了证明自己有选择，尤眠立刻掏出私管叫车。顾衍被打得脸疼，只好道：“有事。”
　　“什么事？”
　　顾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姐说一定要带你去，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
　　尤眠想了想，道：“那走吧。”
　　两人回到顾家的时候，不仅顾柯在，霍尔也在。顾柯今天没有化妆，显得十分没有精神，霍尔则神情相当严肃。
　　顾衍和尤眠对视了一眼，说：“人我已经带来了。老姐，你究竟要说什么事？这件事又和霍尔有关系吗？他怎么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
　　“小衍。”顾柯走过来，一把抱住顾衍，“求求你，别生姐姐的气。姐姐当时真的只是想为你好……”
　　顾衍莫名其妙，“姐，你先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慢慢说。”
　　“还是我来说吧。”霍尔低声道，“顾衍，你知道你一年前曾经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吗？”
　　*
　　一年前，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酒店里，顾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心不在焉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眉头紧锁。
　　“在为什么事情烦恼？”霍尔在她对面坐下，微笑道。
　　顾柯也勉强笑了笑，“一些家事。”
　　霍尔扬了扬眉毛，“是不是顾衍又闯祸了？”
　　“他最近倒是挺安分。”顾柯叹了口气，“但我宁愿他和以前一样闹腾。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自从上次同学聚会之后我们也小半年没见了，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是那个老项目。”
　　“哦，这个我知道，是记忆。”
　　霍尔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错，记忆。”
　　“有进展吗？上次你给我讲了一堆理论，我听起来更像是哲学问题。”顾柯边回忆边道，“比如，当一个人的记忆移植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他本人，还是移植记忆的那个人。”
　　“没想到你对这种枯燥无聊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觉得很有趣啊。”
　　霍尔举起酒杯和顾柯的酒杯轻碰一下，“如果你不去继承家业，说不定可以当一个哲学家。”两人一起抿了一口酒，霍尔又道：“实话告诉你，我最近发现了可以质量化记忆的方法，这样一来，记忆对我来说就成了三维的物体，换句话说，即变得可操作。”
　　顾柯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修改，抹除，替换一个人的记忆吗？”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目前我们正在进行相关的实验研究。”
　　“有成功的案例吗？”
　　霍尔笑笑，“这已经涉及到政府机密了，抱歉我不能透露。”
　　顾柯耸耸肩，“好吧，那我换一个话题。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
　　“……”
　　和霍尔小聚完，顾柯回到家时，发现客厅里亮着灯，心中微微一动。自从上次争吵过后，顾衍已经许久没有回家。平时在公司，顾衍见到自己也就当没看见，他们两姐弟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顾柯直接他的鼻子道：“你给我滚出去！”
　　顾衍正在客厅看电影，顾柯走进来，他头也没抬，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柯受不了这种冷战的气氛，便主动坐到顾衍身边，“小衍，今天怎么回来了？”
　　顾衍依旧不看她，“明知故问。”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父母的忌日。”顾柯欣慰道。
　　“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顾衍终于把目光移到姐姐身上，“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顾柯平静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哦，是吗？”顾衍眯起了眼睛，“那我来告诉你什么意思。”
　　顾衍点开一段视频录像。镜头正对着一间公寓，没过多久，一个男人走入镜头，正欲打开公寓的门时，镜头里突然涌进了几个高大的机器人，把男人团团围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看录像顾柯也知道，她关掉屏幕，干脆道：“没错，是我做的。既然你油盐不进，那我只好从其他人身上下手。”
　　“你真是疯了！”顾衍狠狠地把桌上的咖啡杯摔在地上，原本精美的杯子瞬间碎成玻璃渣渣，“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你到底是想伤害他，还是想伤害我？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痛死我你就开心了吗！”
　　顾柯强忍住泪水，“你才是疯了！在父母忌日的前一天你居然还为了那个男人和我吵架？你忘记了父母的遗愿吗？”
　　“我从来就不知道他们的遗愿是什么！”顾衍怒吼道，“是你答应了他们，不是我！凭什么要把你们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呢”
　　“我是你的姐姐！”
　　“你再做出这种事情，就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顾柯愣在原地，难以置信道：“你真的要为了那个男人，抛弃你的家人吗？”
　　顾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外套，摔门而出。
　　第二天，在父母的忌日上，顾衍依旧没有出现。顾柯失望到了极致，她一直认为弟弟虽然蛮狠任性，但还是知轻知重的，没想到为了和她怄气，连这种场合都不出席了。她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顾衍的身影，却等到了他出车祸的噩耗。
　　顾柯赶到医院时，顾衍正在手术中，已经有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望眼欲穿地焦急等待着。
　　——是那个男人！顾柯大步朝男人走去，不等男人反应过来，就直接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是你，都是因为你！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被女人这么打了，男人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淡淡道：“顾小姐，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吵架。”
　　“你——”顾柯抬起手正欲再给男人一点颜色看看时，手术时的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立刻冲上去，“医生，顾衍他怎么样了？”
　　医生扫了男人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而是对顾柯道：“阿柯，你和我来一下。”
　　顾柯立刻跟着医生离开，男人被他们晾在一边，显得不知所措。
　　“霍尔，顾衍他……”
　　“放心，性命无忧。”
　　听到这句话，顾柯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其他的呢？”
　　“他主要伤在脑部。”
　　顾柯心里又是一紧，“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记忆物质化吗？”
　　顾柯僵硬地点点头，“小衍的记忆会出什么问题吗？”
　　“他现在的记忆很混乱，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霍尔安慰道，“我有很大把握重新理顺这些记忆。”
　　顾柯的余光不小心落在不远处呆站的男人身上——如果不是这个男人，顾衍就不会和自己反目成仇，好好的一家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顾衍更不会躺在手术室里。
　　顾柯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霍尔，那个记忆的删除手术，你能帮小衍做吗？”
　　*
　　“在阿柯的要求下，我给顾衍做了选择性记忆清除的手术。但由于技术的不成熟，留了不少后遗症。”霍尔抱歉地看着顾衍，“这也是最近你为什么经常突然醒来，却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的原因。”
　　顾柯忧心忡忡道：“小衍，你还好吧？”
　　此刻的顾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倒影的一个光点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听了这段往事，说不被震撼到是假的。但尤眠更多地感觉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不是故事中顾衍深爱的人，所以他只能为那一个尤眠感到唏嘘。他听说过那个尤眠的故事，被顾衍抛弃后，痛不欲生，自甘堕落，最后沦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啊，他的爱人没有抛弃他，只是……忘记了他。
　　尤眠偷偷地看了一眼顾衍，他的表情被头发挡住，尤眠看不到。终于，他开口说话了：“这说不过去，我并没有忘记尤眠。”顾衍的声音有几分嘶哑，“我记得我和他交往过的事情。”
　　“是的。”霍尔解释道，“记忆删除手术只是删除了整件事情的各种细节，和你身处其境的感受。你记得有尤眠这么一个人，记得你们曾经交往过，仅此而已。”
　　顾衍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他求助般地看着最信赖的姐姐，“霍尔说的都是真的吗？”
　　顾柯哽咽地点点头，“对不起，小衍……”
　　“这怎么可能呢？”顾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我不相信我是那种人。”
　　尤眠忍不住插嘴道：“那只是你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已。”
　　顾衍没有理会他，继续喃喃道：“我那么爱姐姐，居然会说出断绝关系这种话？那不是我，绝对不是。”
　　霍尔说：“顾衍，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承受这些，你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不用太勉强自己。”
　　顾衍突然冲到尤眠面前，瞪着他，“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们真的相爱过吗？”
　　尤眠心里想着我怎么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嘴上却道：“过去的事情，我实在不想提了。”
　　霍尔若有所思地看这尤眠，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
　　而同样尤眠默认的回答让顾衍彻底崩溃，他站起身，丢下一句“对不起”便匆匆离开。
　　“小衍！”
　　顾柯想追上去，却被霍尔拦下，“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顾柯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对尤眠说：“我承认，以前是我做的不对。对不起。”
　　高高在上的顾小姐居然在低头认错，尤眠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便摆摆手，“算了算了。”
　　“我想，你和我一样深爱着小衍，你一定会帮他的吧？”
　　“呃，其实并没有很爱……”
　　顾柯气结，“你！”
　　见顾柯又要发作，霍尔忙道：“尤眠，顾家的确是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后果他们也在承担了。我们先不论你和顾衍的感情，但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他的没有错吧？”
　　尤眠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警惕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正努力修复顾衍的记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再者，孩子也需要一个头脑正常的父亲。”
　　“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霍尔和顾柯对视一眼，道：“我们希望你搬进顾家。”
　　“啊？”尤眠目瞪口呆。
　　“我们不知道何时何地顾衍被删除的记忆会清醒，他随时可能会犯病，在这种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你。”
　　“而且，”顾柯补充道，“你现在怀了顾家的孩子，留在我们家更方便一些。”
　　尤眠下意识地反驳：“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方便的。”
　　顾柯“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小衍送你的公寓。”
　　尤眠陷入了纠结之中。他本来对顾衍的观感很差，主要是因为他对另外一个尤眠始乱终弃，害的人家堕落到尘土里，结果闹了半天这是一个误会，连顾衍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肚子的崽子的确是顾衍的，他也希望顾衍能负起这个责任。尤眠又回忆了一下顾衍崩溃的样子，不免地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最后尤眠眼睛一闭，“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顾柯道：“昨天你说的那些条件我会满足。”
　　“那我再重申一下，”尤眠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和顾衍的关系仅限于孩子的父母。”
　　顾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想和小衍结婚我还不想呢。”
　　尤眠假装没有听到，继续说：“第二，因为怀孕而损失掉的工作机会，你们要补偿我。也就说，一年后，我必须要有前往火星的机会。”
　　“顾家在斯诺大学有几分人脉，这个没有问题。”
　　“第三，孩子生下来后，不管到时候顾衍恢复得怎么样，我都要离开这里。”
　　“可以。”
　　“第四，我可以把孩子留在顾家，但我有随时探望的权力。”
　　“当然。”
　　“最后一条，我要带一个人来。”
　　“谁？”顾柯问。
　　尤眠笑笑，“无论是谁，你都没有拒绝的权力。不是吗？”
　　“只要不是像ASCI-Ⅲ一样的通缉犯，你带谁都没有问题，不过是多添一副碗筷的事情。”
　　“好，”尤眠点点头，“成交。”


第28章 
　　房间里漆黑的一片，顾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他的胸口和他的思绪一样, 杂乱无章。他甚至还在期待, 待会姐姐和霍尔就会破门而入, 笑嘻嘻地跟他说：“愚人节快乐！”
　　可今天不是愚人节，姐姐和霍尔也从来不会恶作剧——都是真的, 霍尔的陈述都是真的。
　　他的记忆却是假的。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甚至怀疑他这个人都是假的。
　　如果记忆真的可以操作，可以任意的增加，删除，移植, 那他又如何证明他是他呢？姐姐，霍尔，叶文希——自己认识的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是真的存在吗？
　　他真的是顾衍吗？如果不是，他又是谁？
　　按照霍尔说法，他只是被修改删除了一段记忆。手术的不成功会导致他那段被删除的记忆突然浮出水面, 这种症状倒有几分像精神分裂——有时他是这个人，有时他又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这两个人除了那段记忆有分歧, 其他的都别无二致。
　　顾衍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操作记忆太匪夷所思。就算在医学上能行得通, 在道德伦理层面也太说不过去了。
　　如果霍尔说的没有错，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
　　顾衍打开书桌上的灯, 即使做好了准备，突如其来的灯光还是有些刺眼。他翻开一本空白笔记本，思索再三，写下一句话。
　　“你是谁，你爱尤眠吗？”
　　顾衍低头看着自己的字迹，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名字上。在他现有的记忆中，他的的确确是和尤眠有过一段。
　　他们在酒吧相识，尤眠是酒吧里出名的“冷美人”，长得很合他的胃口，便去追了。说追也不是很认真，投其所好罢了，但最后那朵高岭之花还是被他采撷。过了一段美酒在手，美人在怀的日子，他也腻了，找了个由头和尤眠提了分手，因为愧疚还送了不少昂贵的礼物。
　　顾衍试图去想他们相恋时的细节，一个眼睛，一句话，或者一次酣畅淋漓的性/爱，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经历这件事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什么人，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且，现在的尤眠和记忆中的也不大相同。以前的尤眠清清冷冷的，不怎么爱搭理人，而现在的这个……
　　越想越混乱，顾衍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躺在睡眠仓，闭上眼期待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顾衍在设定的时间醒来。他睁开眼睛，失神了片刻，立刻冲到书桌旁——除了昨晚写下的话，其他什么都没有。顾衍有些失望。
　　来到餐厅时，早餐早就准备好了，顾柯坐在餐桌边，眼下青黑一片，估计是一夜未眠。见弟弟来了，顾柯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小衍，昨晚还好吗？”
　　顾衍在她对面坐下，“我没事。”
　　两人在一片沉默中用餐，顾柯不时地偷瞄顾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昨天你们说的那件事……”
　　顾衍一开口，顾柯就紧张起来，“小衍，你没有生气吧？”
　　顾衍看着面前憔悴的姐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他懂事之前父母就去世了，是姐姐把他带大的。为了她，姐姐放弃了原本的梦想，回来继承父母的产业。一边应付那群狡诈的长辈，一边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我不会和你断绝关系的。”顾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管你做了什么。”
　　“小衍……”顾柯的表情又像笑，又像哭的，“你以前也这么说过，但自从遇到了那个男人，你就变了。”
　　顾衍放下刀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眼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我会在一段感情里那么地要死要活。我知道你和霍尔不会拿这种事情骗我，可我真的无法接受。”
　　“没关系。”顾柯忙道，“我们有的时间，只要你好好配合霍尔的治疗方案，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衍有些不耐，女人总是喜欢啰啰嗦嗦地重复同样的事情，看似安慰，实则一点用都没有。他站起身，道：“我吃饱了。”
　　“等等，小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顾柯叫住他，“在孩子出生之前，尤眠会一直住在我们家。”
　　顾柯本以为顾衍反应会很大，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道：“行，我去接他。”
　　*
　　尤眠需要带去顾家的东西并不多，他把常穿的衣服塞进包里，再准备一些私人用品基本就OK。毕竟他要带走的最大行李正是顾柯昨天提到的头号通缉犯。
　　走进客厅，尤眠看到S正坐在沙发上，姿势和小学生一般端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虚拟屏。尤眠凑了过去，只见虚拟屏上展示的是一个男人的资料。男人肤色苍白，身体消瘦，尤眠觉得很眼熟，看到旁边的名字才想起来，正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教授林启航。
　　尤眠满头问号，“你查林教授做什么？”
　　S道：“好奇。”
　　“……”好吧，看来这也是人类和智能机械之间不能透露的秘密。尤眠没再问下去，他看着林教授的资料，感叹道：“这位林教授真是传奇啊。”
　　这位林教授年少成名，十八岁时就拿到了斯诺大学教授的头衔。奇怪的是这位少年天才，在十六岁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被重物伤到头部，送到医院后，医生宣布他脑死亡。可让人震惊的是，他在三天之后居然苏醒了过来，并且从此以后就像是开了挂一样，不仅仅在校成绩突飞猛进，还发表了几篇在物理界小有影响的物理论文，半年后以满分的成绩进入斯诺大学学习。
　　尤眠不由地想起了同样脑部受伤的顾衍，结局真是天差地别。
　　S收起虚拟屏，看着尤眠，“今天我们要做什么呢？”
　　“搬家。”
　　“搬去哪里？”
　　“孩子他爹那。”
　　S点点头，“你会带着我吗？”
　　尤眠不假思索道：“你愿意跟着我，我就会带着你。但是现在我们要和别人住在一起，我们得有个对外的关系。”
　　说到关系，尤眠也想过自己和S到底是什么关系。室友？朋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想起他们最初相遇，S可是为了逃避PFR的追捕给了自己后面一刀，现在自己反而在掩护他，帮他逃避人类的追捕。
　　S建议道：“你可以说我是你的保姆机器人。”
　　尤眠如梦初醒，“这是个好主意！”政府会给每个孕夫配给保姆机器人，如果孕夫已经有了，政府则会折现成福利金。
　　“这么一来我就不能要政府发放的机器人了，”尤眠问，“那你会照顾我吗？”
　　S再次重申：“我是军用机器人。”
　　尤眠正欲开口，门铃响了起来。尤眠走到玄关，看见大门上投射出的顾衍正在外面左顾右盼，若有所思。
　　尤眠打开门，问：“你在看什么？”
　　顾衍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毫不客气地绕过尤眠走了进去。
　　尤眠关上门，不爽道：“你还真不客气，这是你家啊？”
　　顾衍理直气壮，“这公寓不是我买来送给你的吗？”
　　尤眠愣了愣，嘀咕道：“话说你不是不记得了么。”
　　“不好意思，还是记得一些。”他环顾着四周，目光从S身上略过去，半秒后，又移了回来，像是吓了一跳，大叫道：“他谁啊！”
　　“哦，他是我的……”尤眠本想按照和S约定告诉顾衍，却不知怎地，有了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男朋友。”
　　S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衍想直接开骂，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骂人，但实在憋不下这口气，嘲讽道：“你不是才和文希分手么，这么快就有了新欢，厉害了。”
　　“哦，”尤眠气定神闲道，“比不上你，和我分手之后你至少换了七八个人吧？我才俩而已。”尤眠说着，还伸出了两个手指。
　　顾衍瞪着尤眠，越发地怀疑自己的眼光。尤眠的外表的确不错，但个性他实在欣赏不来。他喜欢的美人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乖巧粘人的那种，不需要人花过多的精力来哄；第二种就是高处不胜寒的那种，能勾起人的征服欲。
　　而面前嘴贱死皮的尤眠显然不在这两种的范围之内，他会喜欢也是见了鬼了。不过，怀着自己孩子的男人却在和另一个男人谈恋爱，也太难让人接受了。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找不到指责尤眠的地方。尤眠既没有出轨也没有劈腿，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孕夫不能和除孩子父亲以外的人交往。
　　“怎么，你有意见吗？”尤眠问。
　　顾衍闭了闭眼，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没意见。快点，我们走了。”
　　“那就好。对了，S——也是我男友，要和我一起搬过去。”
　　“！！！”顾衍忍无可忍，气急败坏道：“神经病啊你！”
　　尤眠一脸无辜，“你姐姐已经答应了我只要不是带ASCI-Ⅲ，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况且，我和我男友过我们的，你们过你们的，双方互不干扰，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看你家还挺大的，只要刻意回避一下，我们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
　　顾衍被气到虚脱，干脆放弃了抵抗。他决定先把人带回家，剩下的烂摊子交给顾柯处理。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S问。
　　尤眠看着顾衍大步离开的背影，调皮地笑了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第29章 
　　顾珂对尤眠的感觉一直很复杂，且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顾衍随口向她提了一句。顾衍从小和她无话不谈, 大到重大公司决策, 小到今天和谁去喝了个茶, 都会和她说起。她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喜欢沾花惹草, 又喜新厌旧，所以她第一次听到“尤眠”的时候，以为这和以前一样，不过是顾衍生活中小小的调剂品，用不了多久就会索然无味。因此当顾衍小心翼翼的提出想把男朋友带回家时, 她才意识到这和以前的花花草草不一样。
　　当时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可以啊，你喜欢的就带来”。没想到她真的把人带回来了，还一本正经的提出要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顾珂勃然大怒, 从此原本平静祥和的顾家开始变得鸡飞狗跳。
　　这一年来，顾珂骂也骂了，手段也不用了不少。她感觉自己成为了电影里恶毒的女配角, 偶尔会有负疚感，但一想到父母临终前的遗言, 还是咬牙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本来手术过后顾衍忘记了她想让他忘记的, 日子似乎回到了过去,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即使是“失忆”后的顾衍还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把尤眠的肚子搞大了，更可怕的是顾衍的手术并没有想象中的成功。面对近乎癫狂的弟弟, 她只有一个想法：她想让他好好的。
　　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不喜欢尤眠，她，还是会尽力接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顾珂让管家机器人准备好晚餐后，便在餐厅里等待。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的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所以当尤眠走进来时，她露出了一个工作时常用到的标准微笑。不过她的笑容在看到尤眠身后的人时，立刻僵住了。尤眠的确说过他会带一个人来，但是她没有想到带来的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位颜值颇高的异国美男。看到两人般配的站在一起，顾珂总觉得怪怪的。
　　“这是谁？”顾珂拉住怒气冲冲的顾衍问。
　　顾衍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去问他。”说完他就径直上了楼。
　　顾珂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尤眠，尤眠假装没看到，微笑道“今天晚上的菜式很丰富呢，多谢款待。”顾珂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礼貌，“尤眠，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尤眠决定把小小的谎言继续下去，“算是吧，男朋友也是朋友的一种。”
　　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顾珂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抽动着，“谁告诉你可以带男朋友来？”
　　尤眠无辜的看着她，“你啊”
　　“你……！”顾珂一时语塞，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和她弟弟一样放弃了抵抗，无视尤眠和他的野男人，气鼓鼓的开吃。
　　尤眠和S对视一眼，脸上是难耐的笑容。
　　尤眠开始吃开胃菜，S坐在他身边，面对一大桌子的美味无动于衷。
　　顾珂没好气道，“怎么，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S一言不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尤眠看不下去了，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S，S才好似大发慈悲的点了点头。顾珂再也没了胃口，她甩下一句“失陪”便离开了餐桌。这倒是尤眠喜闻乐见的，没有顾珂，他这顿饭只会吃得更加愉快。
　　正大快朵颐时，顾衍突然走了进来，尤眠头也没抬的说，“顾少爷是饿了吧？也对，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嘛。”说着，他还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坐坐坐，别客气。”
　　顾衍在尤眠对面坐下，“你的口味变了好多，你以前只爱吃清淡的，一吃多了肉类就觉得恶心。”
　　正在啃鸡腿的尤眠动作一僵，他抬起眼看着顾衍，只见顾衍的脸上是一种陌生的柔情，他的眼睛似乎比平时要亮，就像倒映着星星一般。
　　尤眠事感不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啥？”
　　S插嘴道，“他一向是无肉不欢。”顾衍的视线移向S，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有他这样一个人，皱眉道，“你谁啊？”
　　S漠然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等等”尤眠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认真打量了一番顾衍，确定他不是在恶作剧，“我知道了。”眼前变了个人似的顾衍，应该是有那段被删除记忆的，深爱尤眠的男人，他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顾衍，和平时一样针锋相对似有不妥，但要让他柔情蜜意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好在顾衍先开了口，“他对你好吗？”
　　“你说的他是指？”
　　顾衍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摊开给尤眠看，只见上面写着：“你是谁，你爱尤眠吗？”
　　“这是他留给我的。”顾衍说，“我想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尤眠回答，“是的，你姐姐和霍尔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我们。”
　　顾衍盯着尤眠，就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我能苏醒过来的时间不多，但是我会一直努力的，可我又担心他会对你不好，我该怎么办呢？”
　　尤眠依旧保持着沉默，S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突然，顾衍喃喃道，“我有办法。”他起身去找了一支笔，然后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伏案在纸条写着什么，俨然就像是第一次做家庭作业的小学生。
　　尤眠好奇的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下面写着：
　　我就是你，拥有完整记忆的你。
　　是的，你很爱尤眠。
　　在遇到他之前，你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
　　在遇到他之后，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人结婚。
　　你们相识在月球酒吧，你追了他3个月，他才同意跟你约会。
　　你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是月球的太空体验中心。
　　他说他很喜欢在原始月球上的感觉。
　　也是在那里，你第一次牵起了他的手。
　　他口味清淡，但却意外的喜欢吃甜点。
　　他不爱笑，但总能被你幼稚的举动逗得微微一笑。
　　他很怕冷，手脚冰凉，你要记得等天气冷的时候，温暖他……
　　现在的人很少用笔，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并不多，顾衍的字歪歪扭扭，圆润幼稚，却看得尤眠心里很不是滋味。
　　深情的男人总是容易博得其他人的好感，即使深情的对象不是自己。
　　顾衍写好后，认认真真的把纸条叠好，揣进兜里。然后期期艾艾的对尤眠说：“我的头有点痛了，估计马上就要变回去，你能陪我吃一顿饭吗？”
　　明明顾衍的面容和平时一模一样，尤眠却生出了一种“他居然这么好看”的感慨。相由心生这句话真没说错。此刻的顾衍就像一只依赖主人的大型犬，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禁让人心都柔软下来。
　　“好，你吃吧，我陪着你。”尤眠说。
　　顾衍开始用餐，但目光还是片刻不离尤眠，只夹眼前的菜，一盘微辣的小炒黄牛肉被他夹了个精光。
　　尤眠看不下去了，给他夹了一只香辣虾。顾衍露出惊喜之色，尤眠的心酸又多了一份——这孩子是多缺爱啊。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饭后尤眠边打哈欠边说“我先回房间”，说罢，又问道，“对了，我的房间在哪？”
　　顾衍热情的说，“你可以住我的房间。”见尤眠一副不敢苟同的神情，他又立刻补充，“住我对面的房间。”
　　“好”，尤眠起身离开餐桌，对S说道，“走吧，我们先上楼。”
　　“等等！”顾衍看看尤眠，又看看S，“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该不会是要睡一起吧？”
　　“就是要睡一起啊。”尤眠理所当然道。S是个机器人，他睡觉连床都不用，共享一间房间一点问题都没有。
　　顾衍当场就愣在原地，好似天降一道惊雷，把他劈得只剩森森白骨。他的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出口，一口气没憋住，直接晕了过去。
　　尤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大叫道，“顾珂，顾珂！你弟弟好像晕过去了！”
　　S蹲下身，检查顾衍的状态，“放心，他只是睡着了。”
　　听到楼下传来动静的顾珂，马上赶了下来，她只穿着一件浴袍，顶着一张素颜的脸，头发还在滴水。和她同时赶来的，还有顾家的家庭小医生机器人。
　　顾珂脸色惨白的把顾衍抱在怀里，质问尤眠：“你到底对我弟弟做了什么！”尤眠耸耸肩，双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啊，你硬要说的话，就是我给他夹了一只香辣虾，难道……”尤眠揶揄道，“虾里有毒？”
　　顾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和家庭小医生一起把顾衍送回了房间。
　　尤眠叹了口气，有点后悔自己答应顾珂住进顾家。以后的日子看来不会太平了，他这样想道。


第30章 
　　在漫长无边的黑暗中，顾衍听到有人在远远的呼唤他。那声音好似一阵风, 轻轻地吹过他的脸庞, 渐渐的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正在苏醒。
　　顾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顾珂苍白的脸。由于最近睡眠不足, 顾珂的脸瘦了一圈，原本的女强人成了楚楚可怜的小女人。
　　“小衍，你醒啦。”
　　顾衍一只手撑起疲惫的身体，另一只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是又犯病了吗？”
　　顾珂点点头, “你昨晚直接在餐厅晕过去了，整整睡了一晚。”
　　顾衍看向窗外，果然天色已经大亮，昨天晚饭之后究竟干了什么, 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他知道，是他回来了。
　　见顾衍苏醒过来，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的顾珂总算是放心了一些。为了顾衍的事情, 她已经好几天没去公司了，堆积成山的事情正等着她处理。除非她愿意把父母留下来的产业交给顾家那帮老狐狸, 否则她必须去主持大局了。
　　“小衍, 今天公司有一个会议是关于下半年的重点项目, 我……”
　　顾衍挥挥手, “我知道了，待会跟你一起去公司。”
　　顾珂不太放心, “你确定吗？你的身体……”
　　顾衍自顾自的下了床，“就算犯病又怎样，他和我相比，不过是多了一段没有必要的记忆而已。”
　　顾珂拿弟弟没有办法，只好轻轻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下了楼。早餐早已准备完毕，两人在餐桌边坐下，顾衍随口一问，“那家伙呢？”
　　“估计还没起床吧，他又不需要工作，闲人一个，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顾衍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用过早餐，一同走出大门，却看见在花园里尤眠和S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拥抱在一起：尤眠头朝下，臀部朝上，双腿绷紧，而S正搂着他的腰，某个部位正顶着他的臀部。
　　两人均是看的目瞪口呆，顾衍指着他俩，气的都结巴了：“你……你们在做什么！”
　　顾珂捂着自己的双眼，不忍直视这猥琐的一幕。
　　尤眠听到他们两人之后，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拍了拍双手，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元气满满的向他们问了声好，“早啊，你们是要去上班了吗？”看到顾衍难看的脸色，他还破天荒的关心了一句，“顾少爷，好些了吗？”
　　顾衍面若冰霜道，“你们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回自己的房间去干个够，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花园里搂搂抱抱的，我就……”顾衍顿了顿，一时半会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尤眠的，最后只能不管不顾的甩下一句：“我就让管家机器人不做你们两个的饭！”
　　如此暴躁而又幼稚的顾少爷一看就不是昨晚那个拿着动物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的男人。他难得的一点关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尤眠似笑非笑地说道：“在户外做一个瑜伽就成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我很好奇你们顾家对‘见不得人’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在别人醉酒后抢占便宜算不算呢？”
　　“瑜伽？”顾衍和顾珂面面相觑。
　　“是的，医院发给我的《孕夫守则》上面就有建议，为了孕夫和胎儿的身心健康，坚持户外瑜伽是极好的。我只是新手上路，S在这方面颇有造诣，他只是在纠正我的动作而已。”
　　顾衍无话可说，最后狠狠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顾珂尴尬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在去公司的路上，顾衍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看过之后，脸涨成了猪肝色。顾珂好奇的凑过去，顾衍立刻慌乱地收起纸条。顾珂揶揄道，“又有姐姐不能知道的小秘密啦？”
　　顾衍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就丢到垃圾桶里，轻描淡写道：“什么垃圾玩意儿。”
　　顾珂也没有继续追问，但是她没有注意到，顾衍在下车时，偷偷把纸条捡了回来。
　　尤眠看似赋闲在顾家，其实他要操心的事情还不少。首先，他必须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个孕夫，行为举止都受到了很多约束。其次，他是身在地球，心在火星，密切的关注着有关火星的一切新闻。给唐臻打工了几个月，又从顾衍那“敲诈”了一笔，他存下的钱数额颇为可观，现在又住在顾家，不愁吃不愁喝，生活算得上是富裕。他开始关注了这个年代的经济形势，深思熟虑该把钱投资在哪里。
　　话说，纪蔚辰作为火星开发计划中的一员，明天就要动身前往火星。火星距离地球现在大约2亿千米，乘坐最新型号的类曲速引擎飞船，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由于路途遥远，纪蔚辰去了火星，大概一年才能回来一两次。因此在临行之前，他决定举行一个派对，邀请一众亲朋好友。尤眠也在邀请名单之列。
　　派对举行的地点是在斯诺大学，尤眠带着S赶到时只来了零零散散两三个人，那些人都西装革履的，表情也是一丝不苟，估计都是纪蔚辰的大学同事。尤眠看看身边的S，他今天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配以酒红色的领带，显得十分绅士，不过和平常一样，在任何场合他都没什么表情，倒是和这些科研人员有些相像。
　　尤眠问S：“你以前在斯诺大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参加这样的聚会？”
　　S摇摇头，“我一般都是和博士呆在实验室里，很少出门。”
　　这时纪蔚辰看到他们，给了尤眠一个大大的拥抱，尤眠被抱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好笑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纪蔚辰讪笑道：“不瞒你说，此次去火星除了研究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减肥。那里条件艰苦，我就不信我还能继续胖下去。”
　　尤眠宽慰他：“倒也没必要太在意自己的外表，过得开心就好。”
　　“你长这么好看当然这么说，我现在的体重已经接近一头幼鲸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找不到男……另一半的。”说着，他还偷偷地把目光移向了尤眠后面。
　　尤眠转过头，只见林教授林启航正朝两人走来。纪蔚辰露出讨好的笑容，“林教授，恭喜你！”
　　尤眠问，“最近在林教授身上发生了什么喜事吗？”
　　纪蔚辰瞪着尤眠，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不知道？！”
　　林启航淡淡道：“并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可能不是大事！”纪蔚辰大声的嚷嚷着，“你可是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候选人提名啊。”
　　“厉害了。”，尤眠由衷感叹道，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和诺贝尔奖的候选人扯上半毛钱关系。
　　“那可不，”纪蔚辰满脸骄傲，似乎获得提名的不是林启航，而是他自己。“林教授通过实验证明了物理学界几百年来的争论的一个理论——即使是黑洞，也不能让时间加速或者是减慢，从而回到过去或者是去到未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纪蔚辰两眼放光道。一直没有说话的S突然开口了，“结合几百年前已经被论证了的光速不变论，现在我们可以大胆的说出小说或者影视作品里提到的穿越者，是不可能存在的。”
　　林启航看着S，眼神意味深长，“是的，我想全星际都可以放弃研究时间机器这种愚蠢的东西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纳税人的钱在里面。”
　　尤眠陷入了沉思，作为一名略懂物理的理工男，他也从来不相信穿越这回事，但事情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这又怎么解释呢？如果穿越属实，21世纪的他是在那个时空消失了吗？还是说他只是一种意识的穿越，他的肉体留在500年前，只有他的思维来到这里。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能进行穿越吗？比如穿越的对象不是人类，而是一种类似脑波的电磁波呢？”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林启航微微笑了笑，“但是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不可能。”
　　尤眠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抱歉，失陪一下。我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不知什么时候，聚会上的人多了起来，人声嘈杂，尤眠只觉得耳朵和大脑一样，周围都是嗡嗡的声音。他双腿发软，努力支撑着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冒了一脸的冷汗。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难道除了科学之外，还有某种奇怪的力量？那股神秘的力量可以忽视所有的自然界定律，让一个人的思维，深深的跨越了五百年。
　　尤眠看着镜子里面无血色的脸，只觉得全身发冷。
　　他到底是谁？


第31章 
　　被拍了一下肩膀，尤眠才回过神来, 明明是白天, 却像做白日梦似的发着呆。他茫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和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
　　尤眠转过身，“叶文希？”
　　叶文希眉头紧锁, 脸上尽显忧虑之色，“你还好吧？我看你已经在这发了许久的呆了。”
　　“好。”尤眠木然的应着，“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也是受邀来参加纪蔚辰的派对。”
　　也对，纪蔚辰是叶文希主演电影的编剧, 两个人会相识并不奇怪。尤眠点点头，正欲离开，叶文希却把他叫住了，“你……最近还好吗？我是说在顾家。”
　　尤眠冷眼看他, “我还是那句话，这不关你的事。”
　　叶文希顿了顿，他的胸口就像堆积了一大片乌云, “我觉得好不公平，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 为什么却要让其他人得到你。”
　　尤眠连忙止住他的“深情告白”, “你别再演了, 我已经没有精力来给你配戏了。”
　　“不是这样的！”叶文希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我很在意你的。”
　　“在意？”尤眠轻笑着, 笑容里只有冰冷，“淡定一点，文希，你不过是男人那无聊的占有欲在作祟而已。我建议你去找一个新欢，这样你就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过多的纠结。”
　　叶文希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讪讪的转身就走，在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对了，唐臻也来了，你可以去跟他打个招呼。”
　　尤眠如梦初醒，当时他调查五百年后的“尤眠”，正是找的唐臻帮忙。那如果他想了解五百年前的“尤眠”呢？如果自己真的在二十一世纪存在过，一定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即使不能像名人那般名垂千古，也一定会被记录在册。他在这个世界里说不定还有后人！
　　尤眠匆匆回到会场，四处寻找唐臻的身影，一时没有找到，却是看见了同样在四处张望的纪蔚辰。他走向纪蔚辰，本想开口询问他这个主人唐臻在哪里，纪蔚辰却先开口问，“你看到了林教授吗？”
　　“没有。”尤眠简短的回答，语声中透露着急切，“蔚辰，唐臻呢？他来了吗？”
　　纪蔚辰朝他的左边指了指，“诺，他就在那里。”
　　唐臻正在和一位白发苍苍的学者说话，尤眠也顾不上礼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好意思，我找唐导有急事。”
　　唐臻似有不满，“你没看到我正在和这位教授说话吗？”
　　学者笑着打着圆场，“没关系，你们先聊。小唐，我稍后再来找你。”
　　唐臻转向尤眠，“什么事？”
　　尤眠说，“我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个人。”
　　“谁？”
　　“尤眠。”
　　唐臻扬了扬眉毛。
　　“尤眠，男，生于1991年4月12日，出生地为中国北京市……”
　　“等等，”唐臻打断他，“你让我调查一个将近五百年前的人？”
　　尤眠点点头，眼睛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深潭。
　　“我可以问理由吗？”唐臻只问了这么一句。
　　尤眠漠然摇头，“我请求你不要问我原因，最后帮我这样一个忙。”
　　沉吟了许久，唐臻说到：“好，我答应你，不过调查一个不甚有名的古人，难度颇高。就算我竭尽所能，也不一定能调查出什么。希望你能理解。”
　　尤眠露出了笑容，尽管笑容里有一丝丝的惨淡和哀伤，“你能够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无论结果是如何，我都会记住你的这份情义。”
　　唐臻和尤眠对视片刻，“对了，还有一件事，《2018》即将上映，我给你和顾衍留了两个首映式上的最好位置，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看。”
　　尤眠一愣，“我和顾衍？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他的事？”
　　“文希告诉了我。”
　　尤眠低声“靠”了一声——叶文希真是个大嘴巴。
　　尤眠和唐臻告别后，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S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他从新走向人群，漫不经心地寻觅起来。
　　此时的S已经离开了宴会的会场，他又来到了上次和尤眠一起来斯诺大学时看到的，被荒废了许久的实验楼。不过他这次并不是一个人，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林启航。
　　两人肩并肩的在实验楼前驻足了许久后，林启航道：“我们进去吧？”
　　推开了实验楼的大门，风从里面吹了出来，湿湿的，给林启航带来了一丝寒意。他打开走廊上的灯，在昏暗的灯光下，S白种人的皮肤，显得异常白皙，让人不禁想到深海中的鱼。
　　即使很久没有人前来，实验楼的地板依旧光洁如初，所有的机械上也是一尘不染——这是自动清洁系统的功劳。“自从我回来后，我会定期打扫这里。”林启航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你还记得这里吗，S，这是你诞生的地方。”
　　S没有回答，他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实验楼，机器脑里浮现出尘封已久的记忆数据。
　　无数的日日夜夜，他都在这里度过，最开始他只是被设定成一个只有六七岁的人类外表。他还记得他操着稚嫩的童音，围着林启航，左一句博士，右一句博士的“骚扰”他。博士自己说过，他是自己最成功的作品，也是最逼近人类的一个作品。随着他长大，他被灌输了越来越多的军事知识。但不仅限于此，博士把他看作成自己的孩子，他教了他很多人类独有的技能，比如欺骗，比如计谋。他也给他展示了人类美好的一面，比如友情，比如爱情。在他十八岁那年，博士终于给他升级了外表，他从一个身高一米三的儿童，瞬间变成一米八七的俊朗青年。
　　林启航似乎知道他在回忆往事，并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又道：“你随我来。”
　　走出实验室，两人上了楼，这一层曾是科研人员居住的地方。当项目繁忙的时候，林启航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他便居住在这里。这层楼相比于一楼，多了很多生活的气息。
　　林启航在走廊上停下脚步，看着地面，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这里也是我死去的地方。”
　　S看着走廊，似乎看不到尽头，但是直觉告诉他，在走廊的尽头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林启航巨大而可怕的秘密。令人恐惧，却又充满诱惑。S有些后悔，后悔曾经学过这么多人类复杂的感情，如果他不知道那些，说不定现在的计算分析会更加精确。
　　“博士，你去世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启航反问，“你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2400年，距离智能AI全面向人类宣战已经过去了6个月之久，战争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的状态。各国团结一致，组成了反智械联盟，一开始人类信心满满，认为这是一场志在必得的战争，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创造了一种多么可怕的怪物。他们没有痛觉，他们不会恐惧，即使子弹打在他们身上依旧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世界科学院集结了各国头脑顶尖的人物，寻找能对智械一击毙命的终极武器。林启航作为当时AI组织的首领ASCⅢ系列的创造者，却没有在集结名单之中。
　　自从战争爆发，他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并且主张和平谈判以解决智械危机。无论是智械还是大部分人类，均对他尊敬有加。人类期待他能够劝服智械发起投降，而不少没有叛变的智械则对他唯命是从。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2400年的那个晴朗的下午，夕阳滴滴的悬在天边，晚霞像一团色彩艳丽的火，从窗口燃烧到室内。从危机爆发之初一直呆在林启航身边的S接到了一个任务——去修复一些在战争中收到损伤的智械，这对他来说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他早就对此烂熟于心。任务完成回来，晚霞依旧燃烧着，他叫了一声博士，却无人应答。林启航赋予他的嗅觉，让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遵循着味道，他找到了他的博士。
　　博士躺在血泊里，睿智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亮光，他的身体被分成了好几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诡异的夕阳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静静的跳跃着。
　　当局宣布，林启航死于他自己亲手缔造的ASCⅢ系列之手，这一颗炸弹破坏了原本微妙的平衡，许多处于中立状态的智械毅然的的投靠了人类的队伍，他们认为，ASCⅢ如此残忍的杀害了一个权威科学家，是所有人类和智械都不齿的。人类阵营因此被壮大，战争再次被推向高潮。从此刻开始，S作为头号嫌疑人，从此踏上了他长达一百年的逃亡生涯。


第32章 
　　就在排队即将结束之际，S又出现在尤眠面前。尤眠随口问了一句, “你刚刚去哪里了？”
　　S只答了一句, “随便逛逛。”
　　尤眠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此时此刻, 顾衍正站在斯诺大学的门口，他身材笔直修长，相貌奢华贵气，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休闲装，但站在那里依旧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一群身穿高中生校服的女孩在他不远处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最后一个短发可爱的女生被小伙伴推了出来，鼓起勇气朝顾衍走来。
　　“这位先生，你在等人吗？”
　　顾衍转头看了女孩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女孩子露出了讨人喜欢的可爱笑容, “若是时间还早，要不要请我们喝一杯奶茶？”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皮肤水嫩的似乎可以擦出水来。若是以往的顾衍, 的确会和这样的女孩子一起打发打发时间，但自从和那个人交往以后, 他早就已经收住了心。
　　顾衍礼貌地笑了笑, “不用了, 谢谢。”
　　女生脸上略显失望之色, 却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她回到伙伴身边, 女孩子们又爆发出一阵哄笑，边笑边走远了。
　　顾衍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脸色一僵，把目光移开，假装没看到。那人却发现了他，大步向顾衍走来。
　　“哥，你怎么在这里？”叶文希问。
　　顾衍转头瞪了他一眼，眼中似乎能生出刀子来，“我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叶文希脸色凝重，心事重重，倒也没察觉到顾衍颇为恶劣的态度。他靠着顾衍停在一边的飞车，自顾自的说，“我今天看见尤眠了，他好像比以前胖了一些，看来在你家生活得很好。”
　　顾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叶文希接着说，“我那时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嘛，他是我最好的练习对象，而且我也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一开始不觉得，可是和他分开之后，我居然觉得他越来越有魅力了。哥，你说我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叶文希眼前一黑，随即感觉到左侧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呆愣了三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叶文希猛地跳起，一把抓住顾衍衬衫的领子，低吼道，“顾衍，你疯啦！”
　　顾衍像是一头野兽，眼中泛着血丝，又是一拳打在叶文希右侧的脸颊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谁允许你动我的人啦？！”
　　叶文希用力把顾衍往地上一摔，“你的人？你不是早就把他给甩了吗？我行动之前还问过你的意见，你明明是一副想要看好戏的表情！”
　　顾衍不再辩解，他也懒得去和叶文希解释这么多，他只知道他当成宝贝一样藏在心里的人被他这可恶的表弟当成玩具，戏耍了一番，玩完之后，还毫不犹豫地踹在一边。他受不了，最原始的野性被激发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于是当尤眠走出斯诺大学时，便看到一对关系本应很好的兄弟，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打起来。尤眠下意识地上前阻止，又看着两人似乎不是闹着玩的，那一拳拳都是竭尽全力，自己一个身体“娇弱”的孕夫还是不要上前去凑热闹了。他给S使了个眼色，S心领神会，迅速冲了过去，正在打架的两人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被分开了，他们面对面的站着，均气喘吁吁，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看着对方。
　　顾衍发现来人是S，更是火上浇油，怒吼道，“管你什么事？需要你多管闲事吗？！”
　　“喂！”尤眠走到三人中间，“不许这样对他说话！”
　　叶文希和顾衍看到尤眠，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只会呼呼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也不再敢有什么暴力的举动。
　　尤眠看看叶文希，又看看顾衍，奇道：“你们这又是为什么？”
　　顾衍好似屈尊般的看了一眼叶文希，“他玩弄你！”顾衍的表情就好像被玩弄的人不是尤眠，而是他自己一般。
　　尤眠凑近顾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心下立刻得出结论——这家伙估计是又犯病了，不对，更准确来说，他应该是恢复正常了，才会对尤眠如此念念不忘。
　　尤眠无力扶额，让他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莫名其妙的穿越、混乱不清的记忆、他本身存在的意义……他实在是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个幼稚的男人，尤眠随口甩了一句：“当心我把这件事告诉顾珂。”没想到这句话还真起了作用，顾衍和叶文希都很怕他们这个共同的姐姐，别别扭扭地对视了一眼，算是某种方式的握手言和。
　　见两人没有继续打下去的趋势，尤眠对S说，“走吧，我们回家。”
　　“等等！我是来接你回去的。”顾衍说，“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家，管家说你去斯诺大学参加宴会了。我想着你又没有飞车，所以就过来接你了。”顾衍巴巴的望着尤眠，尤眠感觉他的小狼狗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叶文希不甘示弱道，“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顾衍冷哼一声，“你再敢踏进我的家门一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为了避免争吵的再次爆发，尤眠明智地把顾衍推向车边，“行啦行啦！我们回家吧。”
　　S跟在两人身后，一起上了车，顾衍的不满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一看见尤眠和S走的靠近了一点，就用走到他们中间，用身体隔开两人。尤眠问S时间，他也迫不及待地插嘴道，“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孕夫必须上床睡觉的时间。”说着，他还悄咪咪地瞟了一眼尤眠的肚子。尤眠已经怀孕三个月了，现在小腹依旧平坦，和原本差别不大，倒是因为吃得太好，脸是胖了一圈。由于以前的饮食习惯，尤眠一直很瘦，有的时候抱着他都觉得硌着慌。他一直想把尤眠喂胖一点，现在倒是梦想成真了，想到这些是因为他们共同的孩子。顾衍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嘴角忍不住泛出一丝笑容。
　　察觉到顾衍发生了微妙变化的表情，尤眠狐疑道：“你在笑什么？”
　　尤眠顿时变得一本正经，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我有笑吗？”
　　“对了，你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还没等尤眠说完，顾衍马上连连摇头，“没有，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2018》的首映典礼明晚举行，唐臻邀请你和我一起去观看。”
　　顾衍瞪大了眼睛，“你是要和我约会吗？”还没等尤眠回答，他又接着说，“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尤眠正欲张嘴否认，却看到顾衍那张满是兴奋的脸——他的眼中又泛起了那道熟悉的光芒，这道光，好似把尤眠脑海深处的某种遥远的记忆唤醒，也从他的心脏中撕出了一道口子，柔软的情愫从中慢慢张开。他突然觉得有点悲伤，他活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是爱过他的，就连面前这个努力讨好他的，满满深情的男人，爱的也不是他。顾衍爱的那个“尤眠”早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好。”尤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明天和你一起去首映典礼。”
　　顾衍想一把抱住尤眠，却又不太敢这么做，整个人动作滑稽地愣在原地，像极了一个小丑。
　　回到顾家后，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尤眠依旧一点睡意都没有，今晚的他不想再依靠睡眠舱入眠，他任由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放弃尝试入眠，坐起身，轻轻地唤了一声：“S。”
　　站在墙角的S立刻做出了反应，“怎么啦？”
　　“你和林启航林博士是不是很熟？”
　　黑暗中，自带夜视功能的S依旧能够看清尤眠的表情，尤眠说得很平静，更不是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尤眠说：“我今天无意中看见你和林博士一起走回会场，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我是说，他知不知道你是个机器人？”
　　“我想他是知道的，”S斟酌道，“他不仅仅是一个出色的物理学家，在智能AI方面，也有非常深的造诣，他能从很多方面辨别出我不是人类。但是他应该不知道我就是被全星际通缉的ASCⅢ系列。”S说着谎，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破绽，他可以说谎。博士曾经说过在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以自动开启说谎允许功能。
　　尤眠点点头，“他一定对你很感兴趣吧。”
　　“嗯。他和我说了不少。”
　　“如果可以，你能替我多接触接触他吗？”尤眠问，“我想他知道很多我想要关心的东西，我有这种预感。”
　　“你帮了我很多，我不会拒绝你的邀请的。”
　　尤眠欣慰地笑了笑，“谢谢你，S。”


第33章 
　　顾衍一大早就跟吃了火药一般，对谁都没有个好脸色。一大早温温柔柔地把他唤醒的管家机器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轰了出来。
　　顾珂见状也没太在意,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被娇宠惯了, 无缘无故发起脾气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她还是象征性地去敲了敲顾衍的门，听见顾衍嚷嚷着“别烦我”后, 便心安理得地去公司上班了。
　　尤眠也是一夜未睡好，但这毕竟不是他自己家，他也没有什么嚣张的资本，还是强打精神着起床，来到餐厅用餐。正喝着牛奶, 顾衍一脸不爽的下了楼，粗暴地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故意把碗筷弄得叮当作响。
　　尤眠被这些噪音吵得头疼，便问：“你又怎么了？”
　　顾衍双手叉在胸前, 脸撇到一边去，嘟囔着：“多管闲事！”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尤眠一看他这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顾少爷, 我有一个建议，”尤眠一脸认真道, “你呢, 可以给自己做一个标签, 如果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就把一号标签贴在自己额头上，如果没有想起, 就贴二号标签。这样对你对其他人都方便了不少。”
　　顾衍板着一张脸，“我没有在生其他人的气，我在生自己的气。”顾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尤眠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明天要和尤眠一起去参加《2018》的首映典礼，如果是你去赴约，我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尤眠奇道：“他会怎么收拾你？”
　　顾衍青筋暴出，咆哮道：“他说他要吃螃蟹，他明明知道我们都对螃蟹过敏，只要吃上一口，立刻全身都会起荨麻疹，不出三天都消不下来，根本无法见人，他这是在威胁我！”
　　尤眠露出一个难耐的笑容，由衷地感叹道：“他可真够拼的。”
　　顾衍双手抱头，痛苦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尤眠同情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安抚道：“别难过，顾少爷。你看，他的留言上也说了，只要你好好和我约会，他就什么都不会做。”
　　顾衍沉默了一下，甩开尤眠放在头上的手，直起身来，和他拉开距离，“你可别误会什么，我这么做只是为了……”
　　“行了行了，我不会误会你什么的。今晚七点在电影院门口见吧。”尤眠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便起身离开餐桌，还背对着顾衍挥了挥手。
　　顾衍能够想象尤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可以称作为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尤眠回到房间，S早已不知所踪，S近来都神出鬼没的，尤眠也没有多问，他正准备和往常一样看看新闻打发时间，却接到了唐臻的视频电话。
　　难道昨天拜托他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这么快？唐大导演果然是神通广大。
　　尤眠急不可耐地接通了电话，果然，唐臻一开口便道：“昨天的事情我已经有点思路了。”
　　尤眠的心开始砰砰狂跳，“是哪方面的消息？”
　　唐臻说道：“你说的那个生在五百年前，跟你同名同姓的人。说实话，从姓名，年龄，出生地这些信息入手的话，的确很难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我在你发给我的资料当中，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一项，你说他是毕业于航空航天大学？”
　　尤眠点点头，攥紧双手，“是的。”
　　“你知道吗，斯诺大学是一所全星际的综合性大学，他的前身正是由国内外知名大学共同组合而成的。你所说的那个航空航天大学，也是其中之一。而斯诺大学会保存所有学生的个人档案，那些被合并的院校学生也在其中。我托人去查了，五百年前的的确确也有一个叫尤眠的人在航空航天大学读了四年的本科，而那个人的档案也在斯诺大学收录的数以亿计的学生档案当中。”
　　尤眠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你能看到那个档案吗？”
　　全息影像中的唐臻摇了摇头，“这种级别的消息恐怕只有斯诺大学内部的人才有权限可以访问，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尤眠感激道：“谢谢你唐臻，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唐臻“嗯”了一声，“我也想替叶文希补偿你，尤眠，叶文希他年纪还小，做出了伤害你的事情，我很抱歉，当初我明明知道他又在耍孩子脾气，却没有及时阻止，也是我的过错。”
　　尤眠愣了愣，他能感觉到唐臻对叶文希微妙的情感，他似乎把叶文希当成一个弟弟来爱护，来迁就，但又好像不仅仅于此。但此时此刻的尤眠已经顾不上别人的情感纠葛，他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你在斯诺大学有没有人脉？如果没有的话，我记得顾衍就是在那里毕业的。”
　　“当然有，你忘了纪蔚辰了吗？”尤眠嘴上说着，但他心里却是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尤眠火速赶往斯诺大学，都没来得及先通知纪蔚辰一声。他本想直接去找林启航，但等到了大学，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林启航办公室在哪——更确切地说，林启航到底记不记得他这个人他都不是很确定。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做，就冒冒失失地赶来，确实是心急了。
　　尤眠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沉着冷静下来。他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他能感觉到自己离真相已经很靠近了。无论他将要面对什么，他都必须有心理准备。
　　来到纪蔚辰的办公室，纪蔚辰却并不在，倒是他的一个助手小姑娘客气地接待了他。
　　尤眠说明来意，助手小姑娘面露难色，“纪教授在半个小时前已经走了——今天是第一批火星计划人员出发的日子。”
　　尤眠心道糟糕，他居然把这个给忘记了。“那林启航林教授呢？”尤眠抱着最后的希望道，“他也已经走了吗？”
　　小姑娘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们纪教授经常粘着他……如果他没去，这个时间大概在实验楼——物理系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
　　事不宜迟，尤眠立刻告辞，临别之前还不忘夸夸小姑娘口红的色号好看，把人逗得咯咯笑。
　　*
　　“这是我的办公室。”林启航打开机械门，侧过身让身后的人先进去。
　　S看了一圈，双眼锁定在几个重要的仪器上，“比一百年前进步不了多少，博士。”
　　林启航轻轻地抚摸着身边的一台射频仪器，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的地位也比不上一百年前。那时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制造一个军队。”林启航顿了顿，眼中晦暗不明，“当然，现在的我也可以。只要……”
　　“你还没有告诉我，”S换了一个话题，深蓝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林启航，“杀害你的人到底是谁？”
　　林启航笑了笑，“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S？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的。”
　　“好，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你让我留在尤眠身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林启航叹了口气，责备地看着S，“S，我记得你以前执行各项任务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个为什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S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对不起博士，我独自生存太久了。在这一百多年里，我全方位地见识到了人性的可怕。面对人类，我的质疑功能总是不受控制地自行启动。即使是面对您也一样。”
　　林启航拍了拍S的肩膀，“我很高兴，我的孩子，你终于长大了——不是因为我赋予了你成人的外表，而是你自身的进化。”
　　“有的时候，我宁愿不要这种优化。”
　　林启航看着S，目光成熟而睿智，这种目光出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上有些违和。“我们不谈这个了，”林启航温和道，“你想知道我让你待在尤眠身边的原因，当时为什么不问呢？”
　　“那是因为昨天晚上，尤眠拜托了我同样的事情。他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他也希望的多和您接触，获得有用的信息。”
　　“哦？”林启航微微眯起眼睛，“有意思，我想他估计也知道了一些什么。”
　　两人正说着，智能AI通报：“林教授，有一位名叫尤眠的尤先生希望见您，他并没有预约。”
　　“我知道了。”林启航道，“请他进来吧。”
　　“我需要回避吗，博士”
　　“不用，你在这里就好。”林启航在办公桌后坐下，见到尤眠，微笑地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尤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尤眠见到站在林启航身边的S，果然一点都不惊讶，“林教授，你似乎已经等待我许久了。”


第34章 
　　林启航正色道：“上次在纪教授的宴会上，你似乎对我提出来的命题很感兴趣。我猜想, 你说不定愿意进一步了解。”
　　“你是说‘不可能穿越’这个命题吗？”尤眠不动声色, “的确挺有意思。林教授,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林启航点点头，“请说。”
　　尤眠用余光看了一眼S, S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有一个人，他突然在某一天醒来，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和他记忆中的大不相同。我举个例子，临睡之前, 他还生活在大唐盛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二十一世纪，他拥有以前的记忆，但身体却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如果我刚刚说的事情完全属实, 除了‘穿越’这一说法，你认为还有其他的什么解释吗？”
　　林启航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尤眠, 我想先问你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个人，怎么样才算死去？是肉体的腐烂还是意识的消散？或者是两者同时满足才算呢？”
　　尤眠斟酌了又斟酌, 最后道：“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存在正确答案, 还是要看每个人自己的想法。”
　　“那我这样说吧, 如果你早就已经死了, 但你的大脑却被某种手段完整地保存着。过了几百年，一项新的技术可以提取你的意识和记忆, 赋予另外一个人脑死亡的人。这样一来，当你醒来，你会有一个被换了身体的错觉——然而，事实是，是另外一个人被换了意识。”
　　心脏猛地一跳，尤眠感觉到林启航正为他拨开重重的遮蔽，让真相在他面前越来越清晰可见。
　　林启航接着道：“如果我说的事情真的能够实现，那你现在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呢？你在生理和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果有机会，你会愿意让生理上的你换回原来的意识吗？”
　　“如果换回来了，那么原来的那个人就……”尤眠的声音微微变调。
　　“是的，”林启航神色郑重，“那个人没有肉体，也没有了记忆，他彻底消亡了。”
　　尤眠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把脸埋在手掌里，似乎这样就能从□□裸的现实中稍微的逃避一下，哪怕一秒也好。他甚至后悔，为什么要来找林启航？就傻乎乎地相信他是穿越来的，不就没有那么多可怕的烦恼了吗？
　　林启航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如果你认定，意识就代表着存在，那你便可以完全心安理得享受目前的身体；否则，你就像是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鬼魂，利用他人的身体去完成自己的意识，这种行为可以说是自私而卑鄙。”
　　指缝间传来温热的湿意，尤眠连忙转过头去，悄悄地擦拭着这小小的，有损男人自尊的尴尬。
　　林启航假装没有看到，继续说：“当然，我们说的只是一种假设——关于看似是穿越现象，其实另有隐情的假设。你也不必过多在意。”
　　尤眠的喉咙上下动了动，闷声地“嗯”了一声。
　　一直沉默的S突然道：“这么说来，我还有一种假设。”
　　尤眠用通红的眼睛看着S，林启航也颇有兴趣道：“什么假设？”
　　“如果那个人和我一样，是个智能机械，也有可能沉睡了几百年，突然苏醒，身体被改造，但还继承着沉睡以前的数据。”
　　林启航笑了笑，“的确，但和人类不同的是，智能机械的身体终归是没有任何细胞和生命的。就像是存储卡，插到另外一台电脑里，电脑还是那台电脑。”
　　尤眠也附和地干笑了几声，笑完了，他故作镇定道：“林教授，在你刚刚的假设之中，那些技术现在都是存在的吗？就我所知，现在已经有技术可以随意删除和修改人的记忆。”
　　“我也听说过，”林启航回答，“但这种技术应该还没有被普及，说明技术尚未成熟，贸然地在人类身上使用，可能会造成不少后遗症。我刚刚所提及的技术，在科学层面都是可行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但在伦理道德层面……”
　　尤眠打断他，“我懂。林教授，我这次来其实除了和你探讨这个话题，还有一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请说。”
　　“在大约五百年前，有一个也叫‘尤眠’的男人曾经在航空航天大学的物理系就读过，后来航空航天大学和其他的几所名校合并成为斯诺大学，但曾经学生的档案一直被保留至今。不知道你是否有那个权限，能帮我查阅一下那份档案？”
　　“我很想帮助你，”林启航表情诚恳，“但那些古老的档案被封存在1号图书馆的档案室里，想要查阅，必须有正当的理由，且要一层一层地上报，得到批准后才可以查看。所以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想要去找这份年代已久的档案？”
　　林启航的眼神清明睿智，尤眠感觉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看得透透的。他不知道林启航和他说这些，是真的只是在和他探讨时间穿越的问题，还在另有所图。他回忆曾经看到过的林启航的档案——原本是资质平平的普通人，经历了一场车祸后，被宣布脑死亡，却又奇迹般地苏醒过来。醒来之后，好似变了一个人，瞬间成为了科学家的天之骄子。如果那个普通的少年确确实实是脑死亡了，一个属于某个天才的意识移植到了少年的大脑中……
　　尤眠突然觉得不寒而栗，面前的林启航明明依旧表情温和，但他却觉得这位林教授笑得异常的诡异。
　　如果林启航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们是同一类人，那林启航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一时间尤眠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他不能分辨出林启航是敌是友，还是不要轻易地就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也不是什么大事。”尤眠道，“不方便就算了，无妨。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打扰。”
　　林启航也不追问，“你似乎怀孕了。”他看了一眼尤眠手腕上的手环，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怀孕了就清心寡欲一些，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情，越想越可怕，最后会陷入一个奇怪的怪圈中，永远走不出去。”
　　尤眠感觉自己无法再和这位林教授共处一室哪怕一秒，他说了一句“再见”之后立刻落荒而逃。
　　林启航看着他的背影，问S：“你不跟上去？”
　　S道：“我感觉他现在需要独自思考一下。”
　　林启航眼神复杂，“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思考比较好——经验之谈。”
　　S直截了当地问：“刚刚你同他说的都是真的吧，这也是你复活的方法？”
　　“你觉得……我算是复活了吗？”林启航看着实验仪器上倒影着的自己的脸庞——即使看了无数次，他还是不能习惯这张脸。“刚醒来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头都快炸了，但我还是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我就不去想了，既然上帝真的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我就要好好利用起来。其他什么我都不需要去管。”
　　“什么机会？”
　　林启航转过身看着S，一字一句道：“复仇的机会。”
　　S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右手放在人类心脏的位置，目光直视林启航，“永远为你效命，博士。”
　　林启航瞪大眼睛，他想起了一百年前智械危机爆发的第一天。
　　那天，他在实验室里独自徘徊了一天。政府军方已经发了好几次的通告，命令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开始研究能对智能机械造成一击毙命效果的必杀武器；而他亲手创造的ASCⅢ首领也派微型的智械潜入，邀请他一起消灭人类暴/政，缔造属于高智商人类和AI的全新帝国。
　　一边是他的同类，另一边是他倾尽毕生心血创造出来的“孩子”，无论是哪一边，他都无法轻易割舍。
　　当他犹豫了整整一天，最终下定决心时，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S就站在门口，也是右手放在胸前的姿势，同样鉴定的表情。
　　“永远为你效命，博士。”
　　一阵风吹来，温热的触感，被风呼啦啦吹动的窗帘，林启航一时有些恍惚。
　　见林启航失了神，S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博士？”
　　林启航露齿微笑，“谢谢你，S。现在是时候去关心一下尤眠了，我想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博士的意思是，他会想方设法得到那份档案？”
　　林启航赞同地点点头，“但是他能力有限，估计会求助你的帮忙。”
　　“那我可以帮他吗？”
　　“S，”林启航把手放在S的肩膀上，“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早就不用依附于人类，现在也不用依附于我。”
　　S认真道：“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博士。”
　　“你可以帮助他，”林启航道，“我拜托你留在他身边，除了密切留意观察他，也希望你能为他做点什么。”
　　“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博士？”
　　林启航顿了顿，道：“有些事情总是难以承受的，特别是当你独自一人时。所以，当你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你陷在相同的境地之中，总会带来些许安慰。”
　　S离开之间，忍不住说了一句一直想说的话。“博士，你现在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是我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第35章 
　　离开林启航的办公室，尤眠没有直接回顾家, 而是在斯诺大学里徘徊游荡。据说斯诺大学是在五百年前大学城的旧址上建立的, 说不定现在脚下的大地, 他在五百年前也曾经踏过。
　　可五百年的那个人真的就是自己吗？尤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了防止自己进入林启航口中的“怪圈”, 他干脆放空大脑，漫无目的地在大学里徘徊。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号图书馆的大门前。
　　这是斯诺大学建校后建立的第一所图书馆，年代已久，很多设施都非常陈旧落后, 早就被时代淘汰了。现在已经不对外开放，主要起到一个收藏的作用。
　　二十一世纪尤眠的档案就被封存在这里，问题的答案也被封存在其中。
　　夜幕已经降临，图书馆的轮廓不甚清晰。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 天有几分要下雨的意思，尤眠不由地微微眯起了眼。
　　“你想进去吗？”
　　身边响起一个声音时，尤眠被吓了一跳, 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当他看到来人是S时，忍不住埋怨道：“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你到底是鬼魂还是机器人？”
　　S回答：“我是被人设定成这样的。”
　　“你能帮我进去吗？”
　　“或许。”
　　尤眠说：“我们走近一点看看。”
　　S曾经帮助他从无人看管的酒店监控中盗取了目标录像, 说不定拿到一份资料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但和月球酒店不同的是, 1号图书馆并非无人看管。门口不仅仅有保安, 还不时的有大学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S可以蒙骗住各类的智能机械, 但面对人类，他始终不能那么游刃有余。
　　观察了一会儿, 保安已经朝他们的方向看了几次，似乎觉得他们很可疑。尤眠转向S，“你有什么办法吗？”
　　“两个办法。”S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打晕那个保安，趁机溜进去。”
　　“……”
　　“但我无法估计这位保安的武力值，如果他在晕过去之前创造了不小的动静，或者是拉响了警报，那后果应该挺严重的，你说不定要面临一系列的指控，而我又要换个外表逃亡了。”
　　“那第二个办法呢？”
　　“斯诺大学的1号图书城，想要进去，必须有一位教授级别以上的人员签字。”S掏出一张纸条，“而我，刚好有一张。”
　　尤眠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本人林启航，特许尤眠先生和他的同伴进入1号图书馆查阅一些资料。
　　尤眠简直抓狂：“你为什么不早说！”
　　两人走到保安跟前，保安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们。“有什么事？”
　　尤眠紧张地心砰砰狂跳，他故作轻松道：“我们是林启航林教授的朋友，想要进去查阅一些资料。”
　　保安拿着那张签字条研究了将近一分钟，才勉勉强强地让他们进去，还不忘提醒：“你们的阅读权限只是在公众区，其他的地方你们去了也进不去。”
　　尤眠尽量使自己脸上露出一个乖巧友善的笑容，“我们知道的，谢谢提醒。”
　　这个时间图书馆内几乎已经空了，只有公众区零零散散地坐着两三个学生模样的人。
　　尤眠确认了几遍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拐向一个写着“非工作人员免进”的走廊。与此同时，S也屏蔽了所有的监控信号。
　　这条走廊和外面的区域对比颇为鲜明，没有那么干净整洁，灯光也昏暗不少。尤眠还能透过灯光看到漂浮在空中的不明颗粒。
　　这种静谧的气氛让尤眠又开始紧张起来，他为了让自己安心，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种安静。
　　“对了，S。”尤眠道，“那张纸条是林教授主动给你的，还是你要求的？”
　　“有什么区别吗？只要能进去就行。”
　　“奇怪，他为什么要帮我呢？”S没有反应，尤眠又问，“还好，我感觉你们关系很好，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S又“嗯”了一声。
　　“多久以前？”
　　S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尤眠，平静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尤眠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S找到了更好更适合他的伙伴。
　　S没有回答，他停下脚步，指了指两人左边的一扇门，“就是这里了。”
　　尤眠望过去，只见门牌上标识着三个字——档案室。
　　S走上去，花了半分钟破解密码，“滴”的一声，门开了。S退到尤眠身后，示意后者打开门。
　　尤眠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推开了门。
　　门内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大很远，至少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档案室分为两个大的区域——电子版和纸质版。在2100年前的档案都是纸质保存的。每个区域又依照时间，每二十年分为一个小的区域。
　　尤眠找到2000年至2020年的区域，一封封被密封的档案陈列在书架上，明明是许久没有被触碰，但上面却一点灰尘都没有。
　　2009年，航空航天大学，物理系……尤眠一条一条仔细寻找着，房间温度适中，但他额头上却沁出了细细的汗水。
　　突然，他僵住了。S以为他找到了档案，便凑过去看，却发现档案上面写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09级，临床医学，温知遇。”S念道，“这是谁？”
　　看到这个名字，尤眠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喃喃道：“是我大学期间的好友。”
　　也是他暗恋多年的男人。
　　在二十六世纪生活了这么久，过去的事情已经渐行渐远。对那个男人的喜欢似乎也不和当初一般，几乎能让人窒息。他甚至和其他人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那时候更是把那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但，曾经在心里多年的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观察着尤眠的表情，S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尤眠想了想，“也不是。”在那个年代，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和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从未有过告白。这段感情还没有开始他就知道结果。尤眠非常清楚自己和温知遇永远只能是好朋友，从未有过期待。
　　这是一个有点特别的人而已。
　　尤眠这样想着，却鬼使神差地把温知遇的档案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背包里。
　　S对他的这样的举动没说什么，而是道：“别耽误时间了，继续找吧。”
　　尤眠定了定神，继续查找。接着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同学院的同学，同班同学，终于，他看到了自己的。
　　尤眠颤抖地伸出手，把档案拿下，愣愣地看着封面上“尤眠”二字，黑色的字体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褪色。他忍不住轻微吹了一次吹，像是散去上面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
　　“是在这里打开，还是回去打开？”S问。
　　尤眠闭了眼，正欲回答，却感觉有些不对。自己的档案和温知遇的档案拿在手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自己的要轻上不少。尤眠干脆直接撕开档案，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尤眠难以置信道，“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S安抚他道：“你先别着急，或许是有人借调了。只要有异动，就肯定会有记录。”
　　尤眠心里一沉——有谁会特意来拿他的档案，那个人又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呢？
　　S按住尤眠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尤眠点点头，他只能选择信任和S。S走后，他在原地席地而坐，打开了温知遇的档案。
　　温知遇早年的事情尤眠基本都清楚，生在一个医学世家里，成绩优异，2009年考入航空航天医学系……果然，他毕业之后选择出国，然后一直留在国外？等等，这里提到他终身未娶，年近八十才回到祖国，同年病逝。
　　想象了一下温知遇老态龙钟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嘴角。只不过那家伙一直说要留在父母的医院工作，怎么会选择了出国呢？
　　尤眠正回忆着，S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他赶忙问：“怎么样了？”
　　S直接说：“查到了，的确是被人拿走了。”
　　“谁？”
　　“霍尔·埃文斯，医学院的教授。”
　　尤眠目瞪口呆。
　　“他是一年前拿走的，直到现在也没有归还。”
　　尤眠陷入了沉默。霍尔吗？难道他也和自己的“穿越”有关系？也不难想象，毕竟是他为顾衍动的手术。
　　突然，尤眠眉头一皱，双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S问他：“怎么了？”
　　尤眠不可思议地说：“刚刚！刚刚我的肚子动了一下。”
　　S点点头，“你怀孕快四个月了，有胎动很正常。”
　　尤眠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S在自己的头顶投射出一个问号的形状。
　　“我知道了！”尤眠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现在几点了？”
　　“马上就要十一点了。”
　　“S，你说正常人不会等四个小时还在等吧？”
　　S说：“只要不是疯子，一般不会。”


第36章 
　　尤眠向上翻翻眼睛，想象了一下顾衍发疯的样子, 叹了口气：“那个疯子。”
　　S不明所以, 头顶上再次冒出一个问号。
　　“你先回顾家, ”尤眠道，“我……还有一个约会。晚点见。”
　　《2018》的首映典礼是在晚上七点, 尤眠看了下相关的新闻，发现了不少关于典礼的报道。电影的主创人员全都出席了典礼，众多媒体的主要注意力不在电影上，却是在叶文希和艾暖暖的绯闻上。据说，两人因戏生情, 相识一个月便开始密会，叶文希更是好几次在艾暖暖的房间过夜。这次两人一起出席首映典礼，言谈举止之间尽显暧昧。被媒体问了几个私人问题后，艾暖暖娇羞道：“大家还是多多关心电影本身吧, 我想唐臻唐导演肯定有不少话说。”随后，镜头就给到了面无表情的的唐臻。
　　尤眠皱起眉——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在电影的拍摄期间, 和叶文希约会的是自己，和艾暖暖打的火热的是顾衍。这些人为了炒作真是什么事情都能编出来。话说回来, 也不知道顾衍和艾暖暖断了没？
　　……
　　话又说回来, 断没断关自己什么事！尤眠摸摸自己的小腹——看来孩子爹的身份总是会让顾衍在自己心里多一些不同的感觉。
　　在视频里, 尤眠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镜头中出现了顾衍。那家伙坐在VIP的位置上, 双臂抱肩，脸臭得像全场的人都欠了他五百万。大概是因为旧情人不得不和叶文希逢场作戏, 惹得这位大少爷不爽了吧。尤眠还注意到顾衍身边的空位置——似乎从开头到结束一直是空着的。
　　一丝异样的情绪涌上尤眠的心头，他分析了一会儿，决定称之为愧疚，毕竟的的确确是他失约了。
　　上一秒还在思考关于人类意识的哲学问题，战战兢兢地寻求真相，下一秒就不得不分心去想一想身为孩子他爹的顾衍，尤眠忍不住仰天长叹，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大脑混乱，记忆交叉，成为第二个顾衍了。
　　尤眠赶到电影院时，已经将近午夜了。电影院的人少得可怜，虽然今天是《2018》的首映式，但这并不是什么商业大片，人们即使有兴趣也不会大晚上的熬夜来看。毕竟现在的人在养生上的观念也进步了不少，大家都力求活得有质量。不少地方政府还颁布了法律，每个人每月的熬夜时间不得超过三个小时。选择在哪天熬夜，去做什么事情，可是一项重要的决策。
　　尤眠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顾衍的身影。也对，这位大少爷大概早就等得不耐烦，等了一分钟就回家去了吧。尤眠正欲离开，却无意中瞟到了角落休息区的的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修身西装，但却毫无姿态地趴在桌子上，脸埋在手臂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睡着了。尤眠轻轻拍拍男人的脑袋，男人换了一个姿势，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
　　尤眠看了一会儿，低头对着肚子说了一句：“希望你的睫毛和你父亲一样长，但是脾气千万不要像他。”
　　顾衍发出一声呓语，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尤眠，他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嗖地站起身，直接指着尤眠的鼻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尤眠歪着脑袋看着他，“几点？”
　　顾衍欲言又止，不得不分神看看时间，完了更是怒火滔天，“你都迟到了快五个小时！电话也打不通，你是上天了吗？”
　　“抱歉，”尤眠马上给炸毛的顾衍顺毛，“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私管也关机了。”
　　“有什么事情能比和我约会更重要？”顾衍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
　　尤眠给面子地故作思考了一番，诚恳地回答：“很多呀。”
　　比如去搞清楚他究竟是谁，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些本应该一想起就很沉重的话题，在面对恼羞成怒的顾衍时，似乎轻松了很多。
　　这个幼稚，少爷脾气的男人，也会偶尔让尤眠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顾衍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尤眠也没听进去多少，只是问：“你今天心情这么糟糕，是不是因为艾暖暖？她给你戴绿帽子了吗？”
　　“谁？”顾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艾暖暖，就是电影的女主角，你在月球的时候经常带到我面前秀恩爱的那个大美人。”
　　顾衍“哦”了一声，“也许吧——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尤眠一脸懵逼，“哈？”
　　“我和她早分手了！”顾衍咆哮道，“相比这个，让我莫名其妙地等五个小时的人更让我烦！非常烦！”
　　“你傻啊，你可以自己先走啊。”尤眠点出这一点，“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等我。”
　　“哼，”顾衍神色不太自然地转过脸，“我不像某人，我说到做到。更何况，这么晚你一点消息都没有，肚子里还有一个球，我也不太放心。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报警了。”
　　顾衍是有点大少爷脾气，但人本质上不坏，只要顺毛，基本就能搞定他。尤眠感觉自己差不多有点套路了，见顾衍总算换了个话题，他赶紧抓住这个好机会，“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用球称呼？！”
　　顾衍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才多大啊，怎么就不是个球了？”
　　“他现在已经会动了。”尤眠抓起顾衍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
　　碰到尤眠的肚子，顾衍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他一脸认真，专心致志地感受着，甚至带着莫名的期待。
　　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即使这个孩子在一开始不被期待，但有一个人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有一半的DNA和自己相同，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一秒，两秒，十秒……三分钟过去了，尤眠的肚子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却是由于饥饿发出的咕咕声。
　　顾衍斜眼看着尤眠，后者不好意思道：“现在还早，胎动不会太频繁。”
　　“哼，浪费我表情。”
　　“下次去产检你就可以看到你的球了。”
　　顾衍冷淡道：“哦。”
　　两人说话时，顾衍的手一直放在尤眠肚子上。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脸皮有些发烫。顾衍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收回手。
　　尤眠也颇为尴尬，不去和顾衍对视，他感觉气氛慢慢地就不太对。
　　过了好一会儿，顾衍才道：“你知道吗？其实你挺好看的。”
　　“哦，”尤眠小心翼翼道，“多谢，你更好看。”
　　“毕竟是以前的我看上的人，”顾衍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骄傲，“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尤眠不由地苦笑一声，“说不定，你以前喜欢的人，并不是我。”
　　顾衍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尤眠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顾衍道：“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由于已经是深夜，可以选择的地方不多。两人最后只能在电影院附近的自助快餐店打发一下。快餐厅人很少，除了他们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
　　尤眠一整天除了早餐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是真饿了，点了一碗炒粉就狼吞虎咽起来。坐在他对面的顾衍却只是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不时地嘲笑一下他的吃相，似乎一点都不饿。
　　酒足饭饱之后，尤眠抱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瘫在座位上。他看到对面电影院的logo，才想起在这个世界他一次电影都没有看过。
　　现在的电影基本都是以VR的形势展现的，观众就好像置身于其中，这和以前的3D不一样，是逼真千万倍的展现。观众甚至可以凑到主角面前，去数一数演员脸上的雀斑。尤眠一直想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无奈一直没有机会。
　　“下次，我再请你看一次电影吧。”尤眠道，“我绝对不会迟到了。”
　　顾衍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是道：“晾你也没有那个胆子。”
　　尤眠笑了笑，突然说：“其实S不是我男朋友，只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的机器人而已。”
　　顾衍一口咖啡差点朝尤眠脸上喷过去，“你骗我？”
　　尤眠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
　　“那你为什么又特意解释一下？”
　　“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坦诚一些比较好。”
　　顾衍扬起眉毛，“为什么？”
　　尤眠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孩子需要一个充满信任和爱的环境中成长，这样才不会长歪了。即使我们做不到爱，彼此信任和尊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顾衍仔细品味着尤眠的话，他那句“做不到爱”真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其他的倒说的都很有道理。“可以，我不会再歧视你了。”
　　尤眠无奈，“原来你一直在歧视我。”
　　顾衍也不掩饰，“当然，你的做法就很像是仗着怀孕，谋取顾家的财产……”
　　“这样，”尤眠面无表情道，“那我也尽量不去想你是一个始乱终弃，四处沾花惹草的花心大萝卜。万一这种想法影响到孩子对你的看法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顾衍恶声恶气道：“不是我想对你始乱终弃！都是霍尔和我姐的阴谋！你明明知道还拿来说说说！”
　　“是你先挑事的。”
　　顾衍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停”的手指，“我不想和你吵，你是孕夫，我得让着你。”
　　尤眠讥讽道：“机智的选择，不然你变回去，我会去告状的。”
　　“……”
　　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斗嘴，忽然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拥入自助餐厅，为首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他插着腰在门口张望了片刻，目光落在尤眠身上，然后径直朝他大步走来。
　　“怎么回事？”顾衍皱着眉道，“你得罪了谁吗？”
　　尤眠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不认识那些人啊，你确定是来找我，不是找你麻烦的吗？”
　　顾衍想说他得罪的人多了去，那帮人离两人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他顾不上其他，直接站起身，把尤眠护在身后，低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和球受到任何伤害。”
　　尤眠那一个感动，正欲说些什么，那帮人就越过正气凛然的顾衍，朝着两人身后走过去。
　　尤眠&顾衍：“……”
　　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目光追随着那帮人。只见为首的男人把坐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孩子一把拉了起来。
　　女孩子一脸惊恐，奋力地挣扎着：“放开我！”
　　一直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的男孩却不敢上前阻拦，甚至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尤眠在顾衍耳边低声道：“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要出手相救？”
　　“先观察一下情况。”
　　男人一直把女孩往门口拖，嘴上还咒骂着：“你丢人不丢人！你妈都快被你气死了，跟我回去！”
　　尤眠心道，难道是家事？
　　女孩子哭得声音嘶哑：“我不！你放开我！你没有权利对我这么做！”
　　男人吼道：“我是你爸！”
　　另一个看上去面善的男人温声劝道：“婉婉，听话，跟我们回去。”
　　女孩转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男孩，绝望地喊道：“你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你要看着我被他们带走吗？！你不是爱我吗！”
　　男孩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战战兢兢地踏出一步，“请你们，放开婉婉。”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男人把女儿扔给旁人，走近男孩，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尽是鄙夷之色，“你刚刚是在命令我吗？”
　　男孩嗫喏道：“我只是……在请求您。”
　　“你没有资格对人类做出请求！”男人直接一脚踹到男孩肚子上，男孩子跌落在地，没有任何要反抗的姿态。
　　“对了，我都忘记了，你们感觉不到痛苦是吗？”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那我就只能——拆了你！”
　　女孩一听，带着哭腔大叫道：“不！”
　　男人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女儿，大手一挥，几个男人瞬间就把男孩围住。
　　接下来的场面尤眠看不到，但机械零件碰撞的声音却令他胆战心惊。
　　女孩扑通跪在地上，疯狂地朝男人磕头：“对不起，爸爸！求你不要这样！爸爸，是我做错了，求求你放了他！”
　　尤眠看不下去了，“我要去阻止他们。”
　　顾衍拦住他，“你觉得就凭你拦得了吗？更何况，那个机器人的确违背了他们的准则。”
　　尤眠瞪着他，难以置信道：“就因为向人类提出了一句请求？”
　　顾衍摇摇头，“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
　　“就算我们能救下那个机器人——实际上是不可能的，那些人要起诉我们，我们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有那个女孩微弱的啜泣声。
　　哭到虚脱的女孩被家人带走，而刚刚那个面容姣好的男孩子已经成为破烂的，毫无意义的零件。


第37章 
　　尤眠在那堆“残骸”面前驻足，低头凝视了一番。其他的部位都还好, 但是那些防人类的东西——人皮, 眼珠, 鼻子，做得如此逼真, 就这样散落在地上，让人触目惊心。
　　顾衍跟了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立刻移开目光，不但如此，还把尤眠拉到一边, 用手蒙住他的双眼，“你少看这些血腥的东西，对球不好！”
　　尤眠有些好笑，“你好像非常投入父亲这个角色。”
　　“那不是废话, 毕竟是我的球。”
　　“我就再看一眼。”尤眠把顾衍的手拿开，弯下腰捡起一块芯片，仔细端详后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这是什么？”顾衍好奇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 这应该是那个机器人的存储器，里面存储着他所有的记忆。”
　　“这个我当然知道, ”顾衍不屑道, “你捡这个做什么？”
　　尤眠若有所思道：“你说, 假若我把另一个机器人的存储器取下, 换成这个，那机器人到底是原本的机器人, 还是刚刚被打的男孩子？”
　　顾衍蹙眉，“什么有的没的！”
　　一想到意识和身体的问题，尤眠的头又是隐隐作痛。顾衍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尤眠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家吧。”
　　“不说就不说，好像我很想知道一样。”顾衍说完，大步走开。尤眠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顾衍开来电影院的飞车还是那辆“漫步者”，尤眠想起自己曾经的另外一辆被卖掉兑现，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因此，他难得地关心了一下顾衍，“最近身体如何？”
　　“很好。”
　　“我是说你的脑子。”
　　顾衍沉默片刻，道：“最近好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不是很常想起了。”
　　尤眠点点头，“难怪，现在见到的都是你，不是他。”
　　顾衍白了他一眼，“看样子，你很期待他出现？”
　　尤眠失笑，“他的确挺好的，但你也不会太差。”
　　“哦？是么。”顾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冷的，“我想主要还是霍尔新的治疗方法起到了效果。”
　　听到霍尔的名字，尤眠又想起了他被借调走的档案，便问道：“你们最近有见面吗？我是说你和霍尔。”
　　“上周就见过了，他说他有一种电击疗法可能可以减轻我记忆混乱的症状，我就去医院尝试了一番。效果还可以，这周我就犯病了一次，我打算明天再去一次。”
　　尤眠忍不住插嘴：“就是你，不对是他和叶文希打架那次吧？”
　　顾衍面露不悦，“其实叶文希也该打。”
　　“你以前可不是那么说的！”尤眠惊讶不已，“你可是参与了其中！”
　　“他对别人那么做我管不了，但是他不能对我孩子的爸爸这么做！”
　　尤眠张口结舌——顾衍这逻辑也是可以，这么说来，难道自己已经被他当成了自家人？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吧。”
　　顾衍怀疑道：“为什么？你有那么好心？”
　　尤眠表情无辜，“你的事情和我息息相关，我关心一下怎么了？”更何况，他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问霍尔。
　　尤眠的话似乎让顾衍很是受用，他大发慈悲地点点头，“可以，你就跟来吧。”
　　回到顾家后，尤眠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虽说智能机械不用睡觉，但S一般都会让自己在晚上处于休眠的状态，让每秒处理不计其数数据的CPU得到休息。
　　顾衍瞟了一眼，道：“你为什么非得和机器人睡一间房间？”
　　“我不习惯一个人睡。”尤眠随口说了一句。
　　顾衍一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若有所思地走了。
　　尤眠走进房间，只见S正坐在床上，他用自己拥有的投影仪投射出一副影像。尤眠随便看了一眼，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大半夜的你看什么恐怖片？”
　　S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影像，“我在寻找线索。”
　　尤眠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这是发生在某个夕阳很热烈的下午，地点看上去像是在一间实验室。实验室的地板上鲜血横流，一个肢体残缺不全的人类倒在血泊中，场面十分可怕。
　　“什么线索？”尤眠不明所以道。
　　S平静道：“博士死去的线索。”
　　“博士……你是说创造出你的那位，他不是被智能机械杀害的吗？”尤眠打了一个寒颤，“没想到那些机器如此残忍。”
　　“说不定……是我错了。”S轻声道。
　　尤眠没有听清楚S的话，但他能感觉到S口中的那个“博士”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大概是一种类似雏鸟的情怀？他拍拍S的肩膀示以安慰，“博士都去世一百年了，战争也早已结束，请你节哀顺变。”
　　S“嗯”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档案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明天亲自去问霍尔。”尤眠不假思索道。
　　“可以，”S赞同，“说不定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对了，还有一件事。”尤眠从背包中拿出捡来的芯片递给S，“你能让他‘复活’吗？”
　　S说：“你说的‘复活’是指给他一个驱壳，让之重新运作吗？”
　　尤眠给S竖起一个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要找一个可以匹配的驱壳，应该不难吧？”
　　S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尤眠给他的芯片，“这个型号颇为高级，原本的机器人应该也比较智能。我需要一些时间。”
　　“好，”尤眠笑道，“也不着急，你慢慢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天尤眠都紧张过度，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他几乎是脑袋一碰到枕头都睡了过去。他睡得很沉，以至于半夜有人光临他的房间他也没醒。
　　顾衍轻手轻脚地走到尤眠床边，深深地凝视了他许久，最后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可这样不够，完全不够啊。
　　顾衍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诱惑，掀开被子躺在尤眠身边。他很想抱住尤眠，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闻着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渐渐入眠。
　　第二天，尤眠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声吵醒。他挣扎地翻个身，睡眼惺忪，嘟囔着：“谁啊。”
　　枕边人本想毫不客气地把尤眠推下床，想了想又把已经伸出去的手放了下来。他摇醒尤眠，愤怒道：“我为什么会在你房间？！”
　　尤眠努力地坐起身，眯着眼睛看着顾衍，愣了片刻，瞬间清醒。
　　“你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这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所以我问你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
　　尤眠转向站在墙脚的S，“怎么回事？”
　　S回答：“他昨晚自己走进来的。”
　　顾衍一时语塞，他感觉自己脸都要被打肿了。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S说：“他又没对你怎么样，我阻止什么？再说，这是他的家，他有权利进入。”
　　尤眠无力地捂住脸，“算了算了。”
　　顾衍怒道：“怎么可以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啊顾少爷。这种情况很明显了，你半夜犯病，成了那个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家伙跑到我房间一亲芳泽……”
　　顾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动，“你闭嘴！”
　　尤眠接着说：“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们两个人说难听点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又都是男人，在一起睡一晚上真的不算什么。”
　　顾衍对尤眠怒目而视，为了防止他爆炸，尤眠立刻做了一个用拉链封住嘴巴的动作。
　　“哼。”顾衍下了床，拍拍衣服，就好像他是刚刚从泥土堆里爬出来，“给你十分钟，去门口集合。”
　　“去哪儿？”不等顾衍咆哮，尤眠立刻道，“我想起来了，医院，霍尔，走！”
　　尤眠迅速洗漱换衣服，抓上昨天的背包就跑下楼，结果顾衍还没有准备好。他等了快半小时，顾衍才姗姗来迟。
　　面对尤眠毫不掩饰的指责目光，顾衍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去洗了个澡。”
　　“哦。”
　　“反正和霍尔那家伙很熟，晚几分也没什么。”
　　“哦。”
　　两人赶到医院时，护士告诉他们霍尔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霍尔见到尤眠，面露惊讶，随后笑道：“小衍，不是阿珂陪你来吗？”
　　顾衍轻咳一声，“她今天去出差了。”
　　“咦？但是昨天晚上我还和她……”
　　“临时出差。”顾衍不耐烦道，“可以开始了吗？”
　　“好，你是要继续电击疗法吗？”霍尔问。
　　顾衍毫不犹豫道：“当然，我不想再记起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了。”他特地在“不重要”这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霍尔看向尤眠，尤眠耸耸肩：“看我做什么，他的事情我又做不了主。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霍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衍，麻烦你跟着护士去准备一下吧。”
　　顾衍走后，霍尔看着尤眠的肚子，笑道：“你差不多有点显怀了。”
　　“嗯。”尤眠没心思和霍尔寒暄，“顾衍的治疗很麻烦吗？”
　　“不麻烦，基本全部的工作都是机器在做。”
　　“那就好。”尤眠拉开椅子在霍尔面前坐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霍尔扬起眉毛，“看来你这是要和我长谈的架势。”
　　“为了不耽误时间，那我直接说好了。”尤眠顿了顿，道：“你为什么要拿走一个五百年前，航空航天大学物理系男生的档案？”
　　霍尔沉默片刻，按下手边呼叫按钮，“麻烦赵医生去主持一下顾先生的治疗。”说完，他交叉着双手，正襟危坐，“你知道多少了，尤眠？”


第38章 
　　尤眠感觉自己现在正和霍尔进行一场心理上的较量。他暗自盘算，霍尔绝对是这堆事情的知情人, 但是他却一直保持沉默, 从来没有主动向当事人讲述过真相。尤眠怀疑如果不是他找来, 霍尔八成会继续假装毫不知情。在目前的情况下，面对自己的质问, 霍尔会透露多少，肯定也是看他问得多详细。
　　尤眠斟酌再说，谨慎道：“知道得比你想象得会多。”
　　霍尔似乎放松了一下，他靠着座位的靠背，问：“那我们一个一个来。先说档案, 你为什么会问起那份年代久远的档案？这对你有什么意义？”
　　“不不不，”尤眠微笑地摇摇头，他不打算让谈话被霍尔牵着走，“我们先谈谈别的。霍尔, 你觉得‘穿越’，有可能发生吗？”
　　霍尔立刻道：“这早被权威物理学家证明了是不可能的。”
　　“好，既然我们达成了这个共识, 那我问你，为什么我会拥有一个五百年前人的记忆？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又在哪里？”
　　霍尔并没有痛痛快快地给出答案, 而是反问：“你一定有了自己猜想, 可以告诉我你的猜想是什么吗？”
　　“我是在顾衍遭遇的事情上受到了启发。”尤眠干脆道, “你曾经说过, 你可以把一个人的记忆具象化，从而对记忆进行删除, 修改，增加等操作。”
　　“不错，这的确是一项最新的技术。”霍尔站起身，“你跟我来。”
　　两人离开办公室，来到了对面的一间实验室。实验室的门一打来，尤眠立刻被里面吹出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实验室的温度比外面至少低十度，里面陈列着两排两米高的柜子。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圆筒状的玻璃器皿。
　　尤眠指着离他最近的玻璃器皿问道：“这是什么？”
　　“你可以走近看看。”
　　尤眠凑近一看，只见一个不正规椭圆形的物体正漂浮在玻璃器皿里，尤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是……大脑？”
　　“没错，这些都是人类的大脑。”
　　尤眠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尔说：“你再仔细看看。”
　　尤眠忍着心中的不适再观察了一番，发现每个玻璃器皿靠近底座的地方都有一条蓝色的电线，连接到另一排架子上放着的一个个微型芯片上。
　　尤眠有了一个大胆地猜测，他沉声道：“难道这就是……被具象化了的记忆？”
　　“是的。”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这个氛围下，霍尔还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芯片可以，但大脑不可以。”
　　尤眠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芯片。芯片的材质和普通芯片不太一样，更为柔软，非常贴合皮肤，尤眠甚至有一种在芯片里面有一颗心脏在跳动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霍尔道：“巧了，你手上的正是五百年前的尤眠的记忆。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尤眠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托不稳手中的芯片，他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或许换个方式展现给你，你会明白得更快。请把芯片给我。”接过尤眠递来的芯片，霍尔把它放在一台位于房间中央的机器的卡槽里。“在播放那个‘尤眠’的记忆之前，你先阅读一下这个。”霍尔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资料，“你的档案。”
　　尤眠死死地盯着档案封面上自己的名字——终于，一切都要明了了。
　　档案的第一页，记录的事情都和尤眠记忆中的差不多——非常普通的一位高材生，出生在普通和睦的家庭，考入名校后入职名企，在高薪的技术岗埋头苦干，一直到……
　　翻开档案的第二页，第一行聊聊的几个字，登时让尤眠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卒于公元2018年1月5日，死因：猝死。
　　尤眠愣愣地看着这行字，眼前蒙着细碎的光波，让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身边霍尔的声音就好似是从远处传来的一般：“如果我没有说错，你对21世纪的最后的记忆应该停留在2018年1月4日。”
　　尤眠机械地点点头，勉强定住心神，“是的，1月4日那天我正常上床睡觉，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发现自己‘穿越’到了2508年的1月4日。档案上说，我是1月5号猝死的，我为什么我不记得这件事情？”
　　霍尔指了指机器槽中的芯片，“那是因为你在2018年最后一天记忆，被我剔除了，存储在这上面。现在，我要把它展现给你，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尤眠凄惨一笑，准备他是做了的，毕竟事先通过和林启航的对话他也猜到了几分，但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他面前，承受起来也绝非轻易之事。他深吸一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你放吧。”
　　霍尔按下机器上的一个按钮，随之在两人面前投射出一副影像。
　　*
　　2018年1月4日
　　被手机铃声想起的时候，尤眠正在呼呼大睡。他已经连续一周加班到凌晨一两点，今早回到家已经是四点了，刚睡了四五个小时又被吵醒。
　　电话是同事打开的，告诉他马上要上线的项目又出现了一个惊天大bug。尤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也没洗就直奔公司。
　　他头疼得要命，眼睛也干涩无比。深知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尤眠特意选择了地铁出行。
　　在地铁上，手机震动个不停，工作群里一群人在叽叽喳喳，连大领导都出动了。尤眠正焦头烂额的回信息，一条新的微信蹦了出来，他随手点开——是温知遇发来的。
　　温知遇：你上次说身体不舒服，去检查了没？
　　尤眠大学毕业后和温知遇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两人十天半月就会约出来小聚一番。尤眠对温知遇一直有某种隐秘的情感，但他却从未表现出来，还是像好朋友一样和他相处。一个月能和他见面一两次，聊聊天，小酌几杯，尤眠已经很满足了。
　　尤眠：还没呢，一直没有时间，这阵子赶上项目上线，我都忘记了上次睡满六个小时是什么时候。
　　温知遇很快就回复：这种事情拖不得，今天你就来我医院吧。
　　尤眠：那估计要很晚了。
　　温知遇：没关系，我等你。
　　温知遇的关心让尤眠心情好转了些许。到了目的地，他顺着人流走出车站。冬日里阳光明媚，明明让人身心温暖，尤眠却觉得格外刺眼。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心慌得厉害，全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他忍了三秒，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跪在地上，随后缓缓倒下。
　　*
　　影像在这里就结束了。
　　“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造成了你的猝死，也就是过劳死。”霍尔递给尤眠一张纸巾，“请节哀顺变。”
　　尤眠呆愣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霍尔有些不忍，问：“需要我给你一些时间吗？”
　　“不用。”尤眠胡乱地擦掉眼泪，又吸吸鼻子，“所以我是已经死了，那我又是怎么存在在这里的呢？”
　　霍尔只说了三个字：“温知遇。”
　　尤眠不明所以，“啊？”
　　“你是他的朋友，你应该大概了解他的工作吧？”
　　尤眠回想一下，“我知道他在医院工作，但更具体的，就不了解了，也没听他提起过。”
　　“在医院的工作只是表面上给人看的可以，他一毕业就被选入了当时我国的一个重要机密项目，也就是你所看到的，关于记忆的研究，当时的代号是‘遗忘’。温知遇，算得上是整个项目中起到重大作用的一名工作人员。”
　　尤眠不由地质疑道：“以当时的科学水平，在这种复杂的领域里，可能有研究成果吗？”
　　霍尔微微一笑，“21世纪是科学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各国都有很多看似不可能实现，一旦实现了就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机密项目，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属于‘最高机密’。就比如‘遗忘’项目，你有没有想过，在某个程度上，这也是对永生的研究？”
　　尤眠想起了林启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重复道：“一个人怎么样才算是死去？是肉体的腐烂还是意识的消散。”
　　霍尔赞同道：“就是这个意思。尤眠，你的身体早已经化为黄土，但是你的意识还存在，你此刻就在这里和我对话，身体是属于另外一个人，但是你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说的每句话都是由你的意识控制的。你觉得你是活着的吗？”
　　尤眠不禁点点头，他把手放在胸膛上，感觉着心脏的跳动。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林启航的意思。“如果有一个人，他的肉体即将死去，他完全可以把记忆移植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第二具身体又要死去时，再寻找第三个……如此周而复始，也是某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尤眠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害怕起来。这项技术真的是存在的，他就一个很好的例子——曾经死去，又获得了重生。如果技术被众人所知，那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有多少个人‘重生’过呢？”尤眠问。
　　霍尔苦笑一声，“尤眠，你要知道，这项技术理论很简单，但实践起来难度非常大。在二十一世纪，全国最顶尖的科学家聚在一起，花了近二十年才实现了一项技术——如何保存死去人大脑的活性。研究因为战争和政治变化中断了好几次，直到三年前，我们才完成了整个项目中最重要的一环——意识的实体化。有了这项技术，一个人的思维就可以用代码写出来，被存储，被修改，被删除。从21世纪初一直到现在，经过几百年的研究，成功完成了‘重生’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
　　“那一个人呢？”
　　霍尔摇摇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只是关于另外一个人的隐私。”
　　尤眠心中已经有一个猜测，他也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可这样也说不过去。温知遇和我只是普通朋友，他为什么要把我牵扯到这个绝密的项目中？”


第39章 
　　霍尔微微一笑，“你确定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吗？”
　　尤眠登时被问住了。无论心里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感, 他表现上一直都把温知遇当成是好友, 温知遇显然也是一样的。可霍尔突然这么问, 搞得他有点怀疑了。尤眠反问：“难道不是吗？”
　　“五百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更何况是你和温教授的私事。”霍尔道, “不过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尤眠神色一凛，“谁？”
　　“让他自己告诉你吧。”霍尔打开一块虚拟屏幕，点开一个视频，温知遇的脸立刻出现在两人面前。
　　由于是半个世纪前的视频，没有全息技术, 尤眠只能看到2D的温知遇。他还是年轻的样子，清清冷冷的，文质彬彬，但又比尤眠记忆中的消瘦了不少, 原本清明的眼睛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尤眠和视频中的温知遇对视着，眼睛不由地再次酸涩起来。
　　一眼百年。
　　温知遇静默了几秒，神色一动, 仿佛他知道尤眠正看着他。温知遇露出一个牵强而虚弱的笑容，“尤眠, 你好。”
　　尤眠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 他的手硬生生地穿过屏幕, 穿越温知遇的脸。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时空, 我想如果研究顺利的话，不出两百年你就能看到这个视频。”
　　霍尔插了一句：“我刚刚也说了, 由于战争和政治……”
　　尤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屏幕，摆手示意霍尔闭嘴，霍尔也知趣地什么都没再说。
　　温知遇用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见不到你了。请允许我的自私，就这样擅自决定取出你的大脑，让之被长期封存。
　　但是，是你先骗我的，不是吗？你明明答应了晚上来找我，我等来的却只有你的噩耗。”
　　温知遇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尤眠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温知遇身上，经他这么提醒，才发现温知遇身后的场景颇为熟悉——是他以前公寓的客厅。
　　“你走之后，我得到了你父母的同意，过来整理的你的遗物。结果，”温知遇凄惨一笑，“我发现了你衣柜里的小秘密。”
　　遥远的记忆被唤醒。是的，尤眠在自家衣柜里藏匿了一个小秘密。
　　每天早上醒来，尤眠拖着疲惫的身体刷牙洗脸，都觉得人生灰暗，工作和生活都没啥意义，可当他打开衣柜换衣服，看到衣柜上温知遇的照片时，惨淡的情绪总是会烟消云散。
　　有暗恋的对象的人总会偷偷摸摸地干一些无伤大雅，又有点小“变/态”的小事。对于尤眠，他就喜欢把温知遇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隐蔽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在分开的日子里每天醒来和睡前看上那么两眼，就已经很满足。这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尤眠没有想到温知遇在他死后会发现。
　　温知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越发的颤抖，“我真的希望我没有看见，这样我就可以像一个普通朋友般地悼念你，缅怀你。你知不知道，我也……一直……”温知遇顿了顿，又道，“我把你送到未知的未来，是希望你能重新来过，珍惜美好的生命，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再去纠结。那个世界一定很奇妙，很美好，请尽情享受吧。再见，尤眠。”
　　说完，画面一黑，熟悉的客厅，熟悉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实验室里只有机器运转的滴滴声，霍尔和尤眠都陷入了沉默。尤眠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地颤抖着。霍尔犹豫再三，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温教授，最后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何止是这样，温知遇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喜欢”二字，无论是尤眠对他的喜欢，还是他对尤眠的喜欢，都没有。
　　“我知道，”尤眠哽咽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尤眠那时候是真真正正喜欢温知遇的，只是再发现自己心意的最初就放弃了这段感情。他和温知遇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平日里嘻嘻哈哈，趁机勾肩搭背，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不少暧昧的话。可每次温知遇都只是笑着看着他，他却不知道他的笑容后面到底隐藏了多少。
　　和温知遇一比，尤眠觉得自己那点可怜的“喜欢”简直太廉价了，它不值得温知遇为其被束缚一生。
　　“我这里有一张温教授晚年时期的照片。”霍尔又点开一个文件，“是他去世前的一个月拍的。”
　　尤眠抹去眼泪看向屏幕——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枯槁般的双手握在胸前，即使是透过照片也能感觉到老人的生命已快流失到尽头；他身后的场景和刚刚视频里出现的一模一样。
　　是温知遇特意去那间公寓里照了这张相片，还是他把这间公寓买了下来，连霍尔也不知道。
　　看着相片里的温知遇，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尤眠猛地转向霍尔，“既然温知遇能把我的大脑留下，那他的大脑呢？”尤眠冲到一排排的大脑面前，急切道：“哪个是他的？”
　　霍尔不忍心道：“温教授的大脑不在这里。”
　　这句话抽掉了尤眠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双眼无神，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灵魂。
　　“当时不像现在，经费有限，保存一颗大脑的活性，不但价格昂贵，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我想，温教授也是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才保存下你的大脑。但，我刚刚说的是‘他的大脑不在这里’。”
　　尤眠猛地抬起头，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温知遇教授是当时国宝级的科学家，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当局已经决定保存下他的大脑，但不是为了日后将他唤醒，而是希望他去寻找外星的生命。”
　　见尤眠不明所以，霍尔耐心地解释道：“除了‘遗忘’计划，还有一个计划，从二十世纪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代号为‘水滴’。水是生命之源，有水才有生命。几百年来，人类的地球以外生命的探索从未停止，在二十一世纪末，水滴十号飞船发射，剑指仙女座大星云，温教授的大脑也跟随着水滴，踏上长达至少三百万年的旅程。”
　　尤眠皱起眉，他判断不出这种情况是好是坏。如果温知遇的大脑还可以思考，那这么长旅程，漫长的几百万年，他独自一人，窗外是浩瀚无际的星空，岂不是会很孤独？人类是群居动作，几个月的孤独很多人都忍受不了，更别说几百万年。更可怕的是，温知遇的孤独是无解的——他想死都死不了。
　　霍尔看出尤眠的想法，安慰他：“你放心，只有碰见生命，温教授的意识才会被唤醒。在此之前，他一直沉睡着。而且水滴十号上除了温教授，还有不少当世纪杰出人物的大脑……”
　　“那如果我们就是唯一的生命呢？”尤眠打断他。
　　霍尔沉默片刻，道：“那他们就会一直沉睡下去。尤眠，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为了更伟大的目标。”
　　尤眠讽刺地笑了笑，“是啊，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死人了，对不对？”
　　对这个问题霍尔避而不答，他看看时间，道：“顾衍的治疗差不多要结束了。”
　　尤眠强打起精神，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一点力气都没，再接着，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治疗结束后，顾衍就气冲冲地来到了霍尔的办公室。霍尔不亲自动手给自己治疗也就算了，那个尤眠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半天没见到人影，他不是来陪自己接受治疗的吗，人呢？！
　　顾衍在办公室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两人。正要发作，却透过窗户看到霍尔正抱着尤眠从面对的房间里出来。顾衍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冲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尤眠他怎么了？”顾衍看着面无血色的尤眠，质问道。
　　“他只是体力不支，加上睡眠不足晕了过去，应该没有什么大概。”
　　顾衍一把揪住霍尔的衣领，“应该？你到底对我孩子的爸爸做了什么！”
　　霍尔疲惫道：“小衍，你先放开我，我带他去做个检查，其他的晚点再说。”
　　顾衍知道轻重，也不再继续追问，但他看见霍尔抱着尤眠，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扭。“你把人给我。”
　　霍尔不解，“什么？”
　　“我自己抱！”
　　霍尔给尤眠做了一个大概的检查，证明他和孩子都相安无事，休息一下即可，无需住院。顾衍对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霍尔建议尤眠多休息，便给他安排了一个VIP病房，等人醒来了再走。
　　顾衍把霍尔赶出病房，独自一人守着尤眠。他站在病床前，盯着尤眠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放弃抵抗地在心里默默承认，这人长得还是非常合他胃口的。这是好事，遗传两人基因的小宝宝，肯定也会很好看。
　　顾衍想着，忍不住把手放在尤眠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像是感受到了他，尤眠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顾衍没做好心理准备，下意识地跳开，惊慌不已。
　　好、好神奇！


第40章 
　　*
　　尤眠在一颗银杏树下耐心地等待着。难得的悠闲周末，经过一周的忙碌, 尤眠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去做想做的事情, 见想见的人。
　　已经大学毕业几年，沧桑的社会生活并没有让尤眠的外貌发生太大变化,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站着玩手机的样子和校内青涩的大学生差不多。
　　玩了一局游戏，尤眠的眼睛有些疲倦，抬起头眺望远方，正好看见要等的人从实验楼里走了出来。
　　“知遇！”尤眠叫道。
　　温知遇循声望来, 见到尤眠，冲他微微一笑。
　　尤眠的心猛地一跳。此时正值春天，暖风熏得游人醉，但尤眠觉得温知遇的笑容, 比春风还要温暖。该死，明明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两人非常熟稔, 可还是会在某时某刻突然就被电到一下。
　　尤眠不禁在心里感叹，喜欢一个人, 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着温知遇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尤眠就好像在看电影的慢镜头, 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抱歉, 久等了。”
　　尤眠故作不满，“温医生成了大忙人, 想约一次真不容易，还得亲自来抓人。”
　　温知遇失笑，“最近的确很忙，我们的项目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一个重大突破。”
　　“什么项目啊，神秘兮兮的。”尤眠压低声音说道。
　　温知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最高机密。”
　　尤眠“切”了一声，耸耸肩，“好好好，不问了。那么温特工，待会我们去哪里吃饭？”
　　温知遇却是突然问道：“如果你有一个能够获得‘永生’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尤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哈？”
　　“随便聊聊，无需在意，你回答我即可。”
　　尤眠似懂非懂，“所以你在和我讨论哲学的问题吗？”
　　“算是吧。”
　　“那我当然愿意。”尤眠想也不想道，“世界这么美好，美食如此美味，如果能拥有无尽的寿命，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这一切。”
　　温知遇笑笑，似乎不敢苟同。
　　“那你呢？”尤眠好奇道，“你不愿意获得永生吗？”
　　温知遇想了想，道：“如果是独自一人的永生，不要也罢。你会看着亲人，爱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你认识一个人，参加他的满月酒，婚礼，然后是葬礼……直到地球被毁灭，所有的生命都已经消失，你却还在。你漂浮在一望无际的太空中，陪伴你的只有天空垃圾和无尽的星辰。这样，你还愿意吗？”
　　尤眠看着温知遇，突然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消失的错觉。
　　“知遇？”尤眠叫了一声，朝他伸出手。
　　*
　　尤眠缓缓地睁开眼睛，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和梦里的一样。随后，他的手被握住了。那人的手指修长，手心温暖，让尤眠一时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喃喃道：“知遇？”
　　那人却是猛地一用力，抓紧尤眠的手，让他忍不住吃痛地喊了一声。
　　“你在叫谁？”
　　眼前的场景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尤眠茫然地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人，“顾衍，是你……”
　　“不是我还会是谁？”顾衍没好气道，“除了我谁还会管你死活！”
　　尤眠不想与顾衍过多争辩，“霍尔呢？”
　　顾衍嘴角抽动，“本来我还想让你好好休息，先不过问，但你现在却自己提起来，那我问你，你和霍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眠平静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要知道！”
　　尤眠点点头，“好。”
　　顾衍没想到尤眠答应地如此爽快，面露惊讶，“你……”
　　“不过，具体的事情还是只有霍尔才能说清楚。”
　　尤眠知道了自己“穿越”的大致经过，但还有一半他还不知道。那就是关于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另一个尤眠的真相。为什么的大脑保存了半个世纪后，最后会被移植到他身上。偏偏是他，不是别人？在他身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衍关心在乎的人，也是那个人而已。
　　“那我就去把霍尔那家伙拎出来。”
　　顾衍刚要去找霍尔，一个护士推门走了进来。她对尤眠道：“醒了，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尤眠摇摇头。
　　“那你可以出院了，”护士干脆道，“最近多吃一点，你现在太瘦了，我们会随时监测你的情况。”
　　顾衍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事项吗？”
　　护士瞟了他一眼，“最近少行房事吧。”
　　“……”一抹红色爬上了顾衍的耳朵。
　　尤眠假装没听见也没看到，问：“霍尔呢？”
　　“霍尔医生被紧急召唤走了，他让我转告你们，明天他会去顾家拜访你们。”
　　护士走后，尤眠也掀开被子，“走吧，我们回家。”
　　“你能走得动吗？需不需要我背你。”
　　尤眠摆摆手，“我很好。”
　　顾衍捏捏尤眠的脸蛋，不满道：“你的确很瘦啊，必须得多吃一点，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顾家穷困潦倒，连一个孕夫都照顾不好。”
　　顾衍的脸色和语气都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凶，但尤眠知道，这是这位大少爷表达关心的方式。
　　只是连这种别扭的关心，都不属于他。
　　两人回到顾家后，尤眠本想直接回房间，但顾衍却毫不客气地把他拎进了客厅——餐桌上一大堆营养又好吃的东西正等着他们。这大概是顾衍在回来的路上就让机器人布置好的。
　　尤眠没心情吃什么，但想起医生的嘱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坐下来开吃。顾衍在一边不停地给他夹菜，自己倒没怎么吃。
　　尤眠也没说什么，顾衍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这样的尤眠虽然很乖巧，但顾衍总觉得少了以前的生气。“你还好吧？”他问，“我发现你从霍尔那回来之后就安静了很多。”
　　尤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顾衍沉默了一下，道：“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
　　“嗯。”
　　“没有钱可以和我说，被人欺负了也可以和我说，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尤眠看着他，表情复杂，似感动似悲伤，又带着一丝丝不舍。“其实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再说，要不是因为你怀着我的球，我至于吗！”
　　尤眠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也对，我竟然忘了这些。”
　　顾衍瞬间就后悔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他局促了片刻，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尤眠没有反应，他又说：“就算你没有怀孕，我也愿意照顾你的。”
　　但此时尤眠已经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后面的话，顾衍看着他的背影，懊恼不已。
　　回到房间，S正在看一则新闻，见尤眠走进来，立刻关掉了屏幕。尤眠匆匆一瞥，觉得刚刚出现在新闻中的女孩子有些眼熟。
　　“那则新闻是讲什么的？”尤眠问。
　　“一个名叫杨婉婉的女生因为非法集会被捕。”
　　“婉婉？”尤眠想起了这个名字，也和刚才新闻上的人对上了号，正是上次在电影院旁的餐厅遇见的女孩。因为和机器人交往被家人痛骂，同时机器人男友也被她父亲砸得稀巴烂，只留下存储芯片被尤眠带了回来。“我知道她，她参加了什么集会？”
　　“反对人类对智能机械的迫害。”
　　尤眠揉着太阳穴，“可以想得出来。”
　　“目前当局对任何有关智能AI的事情都非常敏感，这个女孩是往枪口上撞了。”
　　“嗯。”
　　“你看上去很疲惫，”S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尤眠摇摇头，“我睡一觉就好。”
　　“好。”
　　“等等，”尤眠想起了什么，勉强打起精神，道：“林启航林教授，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博士。”
　　S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尤眠用的是陈述句，他已经非常确定。“他当年死后，大脑被保存一下，直到一百年后才找到合适的身体，得以‘复活’。我说的对吗？”
　　S看着尤眠苍白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尤眠笑了笑，“呵，我何德何能，居然和国宝级的科学家一个待遇，参与到了‘遗忘’这项计划之中。”
　　S说：“你已经知道了吗？”
　　“嗯，所以你留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是林启航让你这么做的吗？”
　　“你是在我流浪一百年来，唯一向我伸出过手的人。”
　　“……”
　　“留在你身边的初衷，其一，我无处可去；其二，我想报答你。至于博士，我也是偶然发现他还活着。他知道你也是实验的参与者之一，便让我继续和你待在一起，随时观察你的情况。你要知道，‘遗忘’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你和博士随时可能出现后遗症。”
　　尤眠知道S从来不会说话，他点点头，对S原本些许的怒气也消失了。他只觉得无力，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做，什么都不想去想。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就好像死去了一般。
　　反正他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死了。


第41章 
　　不知过了多久，尤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即使在他睡梦中, 他的梦境也是纷乱的一片。前一秒他还在21世纪的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下一秒他就坐在天空电梯里, 趴在窗边看着星辰大海；他和温知遇在校园的球场上挥洒汗水，他和顾衍在月球的太空体验中心探险, 叶文希慢慢地凑近他的脸，一个小男孩仰着头叫他爸爸……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S不见踪影，但给他留了一条信息：外出几日，勿念。
　　自从S和林教授重逢后, 几天不见人影是很常见的事情，好像是在为什么大事各处奔波一样，尤眠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自己已经自顾不暇。
　　尤眠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才慢吞吞地去洗漱。看着镜子里清秀温柔的男人，尤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早已习惯了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尤眠努力地回想，却发现记忆力的那张脸始终是模糊的。就连在梦中, 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尤眠随手拿了件外套套在身上, 匆匆下楼, 便看到顾柯跌落在地板上, 掩面而泣，在她面前, 本应该在整整齐齐摆放在餐桌上的早餐洒了一地，依旧冒着腾腾的热气。
　　顾衍手足无措地站着，面对哭泣的姐姐和狼藉的地板，带着几分悔意。刚刚的确不该对姐姐那么凶的，也不该一个冲动就毁了早餐。但是想起姐姐的种种作为，顾衍实在不想低头认错。
　　“看在上帝的份上，这是什么情况？”
　　见尤眠下了楼，顾衍眼睛一亮，一脸关切地问道：“听说你昨天晕过去了，现在还好吗？”
　　听说？尤眠打量了顾衍一番，立刻明白了。他没有回答顾衍，而是转向顾柯，“他又犯病了？”
　　面对尤眠这个“外人”，顾柯不想太失态，她站起身，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顾衍叫了起来，“我没病！”他看看顾柯，又看看尤眠，似有天大的委屈，“这才是正常的我！你们平时见到的那个不是我！”
　　尤眠和顾柯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见两人都没有反应，顾衍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他原本性情就骄纵，在尤眠面前表现乖巧也是因为对他的喜欢压住了自己的坏脾气。但是，现在即使在爱人面前，他也忍无可忍。
　　“为什么？”他瞪着顾柯，双目微红，“你宁愿要一个记忆被改造了的弟弟，也不愿要我？我才是真正的顾衍！我现在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知道他肯定在进行什么治疗想要压住我。”顾衍一把转向尤眠，“可是为什么连你也不阻止他？”
　　尤眠被问得哑口无言。
　　“连你都不想要我了吗？”顾衍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哭腔。
　　顾柯心疼得鼻子一酸，立刻冲过去抱住顾衍，“小衍，姐姐不会不要你的，只是……”
　　“够了。”尤眠平静地说道，“顾柯，你先告诉我，今早你们为什么闹成这个样子？”
　　顾柯犹豫了一下，道：“他刚刚和我说，要和你结婚。”
　　顾衍理直气壮道：“我和尤眠本来就是互相喜欢的，现在又有了孩子，结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尤眠，你也想嫁我，或者是娶我，你想怎么说都行，是吧？”
　　顾衍满含期待，却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尤眠，就像一个孩子在向父母祈求期待已久的圣诞礼物，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就能让他高兴得可以上天。
　　“我已经和小衍说了，”顾柯不太确定地说，“你是不会同意和他结婚的，对不对？”
　　在这对姐弟的注视下，尤眠闭了闭眼睛，不忍心去看顾衍。他握紧双拳，一字一句道：“我是不会和顾衍结婚的。”
　　本以为顾衍会有悲伤欲绝，或义愤填膺的反应，没想到他只是面露失望，而后还笑了笑，“没事。这次不行就下次，我还会继续求婚的。终究有一天，你会答应。”
　　尤眠残忍地摇摇头，“我不会答应你，永远都不会。”
　　顾衍愣了愣，哑声道：“你骗人。”
　　连顾柯都有些不忍心，忍不住道：”尤眠，你也没有必要……“
　　“顾衍，”尤眠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了你，你会后悔的。因为，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尤眠。”
　　顾衍眨眨眼睛，根本没有理会到其中的意思。“我知道，经历这么多事情，你肯定也变了。但我不介意，也愿意等。”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太过复杂，但尤眠觉得顾衍有必要知道一切。
　　他不想在顶着“尤眠”的身份继续活下去，顾衍也要明白，他的柔情蜜意，他的万种深情，到底给了谁。想到这个，尤眠不禁自嘲，“穿越者”最后选择告诉所有人自己是穿越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尤眠正纠结该怎么组织语言，手腕上的私管滴滴响了起来——是霍尔。
　　“正好，”尤眠道，“霍尔会告知你们一切的。”
　　霍尔的全息影像投射在客厅里，他穿着白大褂，面带倦容，眼下青黑一片。他发现除了尤眠，顾柯和顾衍也在，惊讶地看向尤眠。
　　尤眠在沙发上坐下，“他们有权利知道。”
　　“你确定？”
　　“嗯。”
　　顾柯疑惑道：“霍尔，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尤眠的记忆你是不是也动过手脚？”顾衍问。经过短暂的相处，顾衍能感觉到尤眠性情大变，简直像两个人一样。他也有过尤眠曾经和自己一样动过手术的猜测。但顾衍同时也坚信，无论是什么样的尤眠，都是他爱的人——他不介意。
　　霍尔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长话短说。昨天出了一件大事，我现在也是抽时间出来。”他看向尤眠，“在这之后，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告知你了。”
　　尤眠点点头，“请吧。”
　　*
　　霍尔看完手上的病历，叹了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尤眠躺在床上，他已经醒了很久，但和昏睡的时候保持着一个姿势，除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霍尔走到病床前，告诉他：“这次你只是高烧加上睡眠不足导致休克，高烧已退，可以出院了。”
　　尤眠依旧一动不动，就和植物人一般。霍尔甚至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尤眠？”他又唤了一声。
　　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木然地转过头看着霍尔，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又是你，医生。”
　　霍尔在旁边坐下，“这次是怎么回事？”
　　“下雨了，忘记了打伞。”
　　都这个时代了，居然还有人因为淋雨导致高烧住院，霍尔摇摇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想到尤眠变成这样的原因，霍尔心中一阵愧疚，忍不住补充道：“其实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离开另外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
　　尤眠不置可否，而是问：“医生，你觉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霍尔坦然道：“我不知道。”
　　尤眠的目光又移回天花板，“大概是，天堂和地狱吧。在天堂有多快乐，在地狱就有多痛苦。”
　　虽然知道身为医生没必要对一个病人说太多私事，霍尔还是想劝他：“你太夸张了，只要活得洒脱一点，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可是我搞不明白。”尤眠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变就变，好端端的一段感情，怎么就可以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医生，你明白吗？”
　　霍尔心虚地转过头，“人是会变的。”
　　尤眠轻笑了两声，“但是他不会，我一直这么坚信的。现在之所以成这个样子，唯一的解释就是——”
　　霍尔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难道尤眠已经知道了什么？
　　尤眠接着道：“我大概是在做噩梦吧。”
　　霍尔：“……”
　　“一个人困在了梦境中，该怎么走出去呢？”尤眠自顾自地说，“小的时候，梦见被恶魔追杀，我都会奋力地跑上楼，最后在楼顶纵身一跃——”
　　“够了。”霍尔打断他，“你身体已经康复，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尤眠乖乖地闭上嘴，没有再说什么。
　　“我会把我认识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你，费用我来承担。”尤眠的状态很不好，霍尔本想让他的亲人多多照看，却发现他一个亲人都没有。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顾衍一个人。
　　尤眠出院后，霍尔特意打了电话给身为心理医生的好友。
　　“你说那个叫尤眠的病人？他已经来了几次了。”
　　“情况怎么样？”
　　“不容乐观，他一直觉得自己处于梦境中。我给他开了一些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
　　霍尔心里一沉，“谢谢，有劳。”
　　“唉，小事，但是我真的很担心这个病人啊，他似乎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他这种情况，得有人看着他才行啊。”
　　“我明白。”
　　霍尔查到尤眠的地址，下班之后便驱车赶来。他估摸着尤眠肯定不会乖乖吃药，专程去好友那里带了药。
　　找到尤眠的公寓后，他按下门铃，门立刻就打开了。
　　尤眠穿着居家服，瘦的几乎不成样子，他看到霍尔，原本木然的眼睛一亮，“小衍，你回来了！”
　　*


第42章 
　　霍尔想也不想地就否认，“我不是顾衍, 你认错人了。”
　　尤眠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 依旧言笑晏晏, “你吃了晚餐没有？我给你去做。”
　　霍尔注视尤眠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尤眠“咦”了一声, 愧疚道：“我现在出去买食材，你等我下，马上就好。”
　　霍尔一只手拉住尤眠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尤眠面前晃了晃。尤眠温温柔柔地抓住他的手，语气宠溺：“别闹了, 小衍。”
　　尤眠的手冰冰凉凉的，关节分明，手腕更是细得像跟竹竿。霍尔皱起眉，“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尤眠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 随即摇摇头，“我忘记了。”
　　霍尔无奈，“如果我没来, 你真的是要饿死在这里了。”
　　霍尔为尤眠点了外卖，外卖送来后本想离开,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 还是留了下来, 他命令尤眠：“把这些全吃完。”
　　尤眠很听话, 乖巧地吃着外卖，但眼睛却一刻都不离开霍尔, 满满的爱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霍尔却看得全身不自在，他拿出从好友那带来的药，嘱咐尤眠：“除了好好吃饭，药也不能停，知道吗？”
　　尤眠只是看着他笑。
　　霍尔不去看他，“好了，我要走——”
　　尤眠脸上的笑容敛住了，取而代之是哀求般的神色，“小衍，你能多陪下我吗？我好想你啊。”
　　对弱者同情心让霍尔再一次妥协，“好吧。”
　　最后他看着人乖乖吃下药，换上睡衣上了床，等人睡着了才走。
　　尤眠大概是很久没有合眼，精神恍惚，才会梦境和现实分不清楚。他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霍尔，“你能陪我睡觉吗？”
　　霍尔：“……”
　　“小衍？”
　　“我陪着你，守着你。”霍尔用手遮住尤眠的眼睛，“睡吧。”
　　尤眠嘴角上扬，“小衍，和你在一起，好安心。”
　　霍尔：“……”
　　霍尔临走之前，端着熟睡男人瘦削苍白的人，犹豫再三，给尤眠戴上了专门为孕夫和孕妇设计的监测手环，以至于随时能知道尤眠身体的状态。
　　尤眠变成这样，说实话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同情和愧疚让霍尔心里沉甸甸的。特别是看到尤眠对着自己一声声地叫着“小衍”，心中更是沉重。尽所能地照顾尤眠，直到他康复痊愈，也算是赎罪吧。
　　霍尔没想到这个手环却把自己完完全全给套进去了。
　　尤眠目前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心态，一离开霍尔，就可以几天不吃饭，也不睡觉，甚至连药也没吃。几乎每天，霍尔都会收到手环发来的警报，警报一来，他就得抽时间赶到尤眠那里去。
　　尤眠见到他，永远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无论霍尔说什么他都乖乖照做，但霍尔一走，他又原形毕露。
　　霍尔除了工作，还要忙于“遗忘”项目的研究和开发，每隔一两天就要去尤眠处报道，终于忍无可忍，不堪重负地爆发了。
　　那天，他正专注于工作，手环又传来警报，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白大褂都没有脱，直奔尤眠家。
　　到了公寓，霍尔一边悲愤于为什么尤眠公寓的人脸识别系统能识别他，一边开了门。
　　正在厨房忙活的尤眠听见动静，朝门口望去，见到霍尔又是眼睛一亮，“小衍！”
　　霍尔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跟前。
　　尤眠没有注意到霍尔不太对的表情，微笑道：“我今天做了饭。”
　　这倒让霍尔又吃惊又欣慰——本以为这家伙已经无药可救，没想到还会主动下厨做东西吃。
　　尤眠接着道：“你不是总抱怨机械制造出来的东西不好吃吗？我今天做的全是你喜欢的。”
　　霍尔随便看了一眼，刚刚的欣慰瞬间烟消云散，漠然道：“我不爱吃这些。”
　　“怎么会？”尤眠困惑道，“这全是你爱吃的。”
　　“这是顾衍还吃的，但我不是顾衍。”
　　尤眠愣了愣，笑道：“小衍，别开玩笑了。”
　　他的笑容带着若有似我的恐惧，霍尔心中一紧，又觉得不能放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尤眠，你听我说……”
　　霍尔的话淹没在一片柔软之中，他瞪大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嘴唇上温热的触感来自于哪里。接着，他看到了尤眠微微颤动的眼睫毛和眼下淡淡的青色。霍尔熟知人类大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但是他却解释不来为何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多了过久，像是电光火石的几秒，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人慢慢地分开，尤眠抚摸着霍尔脸颊，“小衍，我好喜欢你啊。”
　　“……”
　　“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霍尔心道你不只是有病，还是病得厉害，嘴上却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尤眠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他抓住霍尔的衣角，“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的。”霍尔的语气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尤眠又笑了，“那我们去吃饭吧，小衍。”
　　霍尔自暴自弃地点点头，“好。”
　　从此以后，去尤眠的公寓报道已经成了霍尔每天的“工作”。在霍尔的监督下，尤眠按时吃饭和睡觉，状态好了不少，身上长了一些肉，看上去没有那么吓人。他也吃了药，霍尔又带他去心理医生那看了几次，可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他还是固执地把霍尔认成顾衍。
　　好友劝他：“既然那个顾衍对他那么重要，你就先扮演着吧，稳住他的情绪再说。”
　　霍尔苦笑不语。
　　好友打趣：“这个病人长得这么好看，朝你投怀送抱，你可要做到坐怀不乱啊，不然可犯了职业的大忌。”
　　霍尔想起自己昨夜没忍住诱惑，和尤眠的“亲密接触”，心虚地咳了几声，忙向好友告辞。
　　办公室外，尤眠正在耐心地等他，见他出来，主动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小衍，我们回家。”
　　霍尔低下头亲亲他的脸颊，“好。”
　　有的时候，霍尔忍不住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虽然每次尤眠叫他“小衍”，他的心都会钝痛一下，可是和那些甜蜜相比，好像又不算什么。
　　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就算最后要飞灰湮灭，他也忍不住向那一点光亮和温柔扑去。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概就是天堂和地狱吧。
　　没过多久，霍尔的项目“遗忘”遇到了难题。研究人员一致认为现在技术已经成熟，可以开始进行临床实验，可到底找谁进行实验却是个很大的问题。这些技术一直处于保密状态，而且愿意实验的志愿者必须要把自己的身体贡献给他人，这是普通人根本做不到的；而把一个人的意识移植到动物身上，也是违背了社会伦理道德。试想，一只猫有了人类的思想，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项目人员一连加了好几天班，霍尔也不例外。他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却还记得提醒尤眠按时吃饭吃药。
　　又是一场讨论了半天却没有结果的回忆，霍尔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家，想着一些极端分子提出用死刑犯做实验这个建议，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看到家门口站着的人时，霍尔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尤眠，你怎么在这里？”
　　尤眠看着他，眼带桃花，“小衍，我想你了。”
　　霍尔心中一软，“你怎么找来的？”
　　尤眠微笑，“你告诉过我你的新地址，让我有事就来找你，你忘记了吗？”说着，他又一脸担心和小心翼翼，“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霍尔捏捏他手感颇好的脸蛋，“怎么会，进来吧。”
　　进了门，尤眠环顾一周，说：“这和你以前的家的装修风格变了很多。”
　　霍尔“嗯”了一声，“你先随便坐，我去洗个澡。”
　　尤眠风情万种地挑挑眉，“要不要一起？”
　　霍尔笑了笑，“你等着。”
　　这间公寓地处于市中心位置，是只有上流社会人士才住得起的豪宅。为了显示富贵，甚至没有用空间折叠技术，里面是实打实的三室两厅。
　　尤眠很少见这样的房子，在客厅带了几分钟就想去看看霍尔的卧室。他随便推开一扇门，发现里面没有卧室标配的床，却有一张颇大的办公桌，想必是顾衍的书房。办公桌上杂乱不堪，一大堆文件资料随意地摆放着。想到恋人的某些不修边幅，尤眠无奈地笑了笑，耐心地帮顾衍整理。
　　突然，一张病历引起了他的注意。
　　霍尔从浴室出来，“尤眠，你晚上想吃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尤眠低着头，一动不动。
　　霍尔有些奇怪，“怎么了？”他本想拍拍尤眠的肩膀，后者却猛地躲开，就像在躲开一个可怕的恶魔。
　　霍尔愣愣地看着自己落了空的手，又看到茶几上放着的病历，恍然大悟。
　　天堂已去，地狱来临。
　　*
　　顾家的大厅里一片寂静。顾衍站在霍尔的全息影像前，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明显地起伏着，他握着拳，是用指尖可以戳破掌心的力度。在他身后，尤眠和顾柯静静地站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前者是不想，后者是不敢。
　　顾柯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常见的失恋，顾衍“忘记”尤眠后，尤眠顶多伤心几天，用不了多久便会另结新欢——毕竟像她弟弟那么一跟筋的人是少数。痛苦肯定是会有的，但忍忍就过去了。她没想到那个尤眠忍不下去。
　　顾柯看着弟弟的背影，他已经维持那个姿势很久了，霍尔讲述的过程中他也始终一言不发。顾柯有些担心，正欲上前却被身旁的尤眠拦下。
　　“所以，尤眠是发现了顾衍被动手术的事情？”他问。
　　霍尔点点头。
　　“他……他后来怎么样？”
　　“很糟糕。”霍尔轻声道，“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糟糕。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没过几年又瘦没了。我去找他，他不见我，不开门，不听电话。”
　　霍尔此刻说得平静，但当时自己内心的痛楚，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得要喘不过气来。
　　他缓了缓，又接着说：“直到半个月后，他主动找到了我。”
　　顾衍的神色微微一动。
　　“他主动要求参与‘遗忘’的实验。”
　　过了这么久，霍尔还能记得当初的每一个细节，那个人的每一句话。他看到尤眠主动来找自己，欣喜若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天真地以为尤眠已经想通了，他要放弃顾衍，放弃过去，重新开始。
　　听到尤眠说明他的来意，霍尔如至冰窖，他忍不住恶狠狠地质问他：“你以为实验是你想想就能参加的吗？”
　　尤眠却是一脸平静，好像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了。“我不想这样活下去。”他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把我记忆封存，把躯体给对这个世界还有留念的人，这样不是更值得吗？”
　　霍尔怒道：“你是在威胁我？！”
　　尤眠摇摇头，“我真的好累，求你放过我。”
　　霍尔不禁悲从中来。他放过尤眠，谁又来放过他？
　　“你真的对这个世界一点留恋都没有吗？哪怕是一道菜，一部电影，一……一个人？”
　　没有一刻的犹豫，尤眠回答：“没有。”
　　“……”
　　“求求你，霍尔。”
　　霍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却是让人痛彻心扉。
　　*
　　“所以，”顾衍声音几近劈裂，“所以，你杀了他？”
　　“我没有，我只是将他的记忆封存，如他所愿。”
　　如果霍尔的本人在此，顾衍相信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他身上。“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他低吼道，“你、你怎么忍心……你不是也爱他吗！你怎么下得去手！”
　　霍尔自嘲地笑笑。是啊，他也爱上了他，爱得身不由己，爱得遍体鳞伤，却还是爱着，至始至终。
　　“你别冲着霍尔嚷嚷。”尤眠终于从客厅的阴影处走出，他停在顾衍面前，“你没资格。”
　　眼前人的脸让顾衍一愣，随即又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滚开。”
　　眼见尤眠快要摔倒在地，想到他肚子还有四个月的胎儿，顾柯惊叫：“小心！”
　　尤眠眼疾手快地抓住沙发稳住身形，他顿了顿，冲上去一个耳光就甩到顾衍脸上，“你他妈清醒一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爆发边缘的顾衍居然没有还手，眼泪却控制不住地一颗一颗掉下来。“你们……你们杀了他。”
　　霍尔道：“不是这样的。只要和合适的身体可以移植，尤眠他……他是可以回来的。”
　　顾衍眼中似出现了一道光，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抱住一根浮木。他一步步地朝尤眠走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求你，把他还给我。”


第43章 
　　顾柯惊讶不已，她的弟弟从小娇生惯养, 不可一世,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其他人摆出如此卑微的姿态, 却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兜兜转转这么久，她用尽手段, 顾衍还是深陷在这段感情中，连带着他和尚未出生的孩子，都无法从其中逃脱。她做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面对跪在面前的顾衍，尤眠只能以沉默以对。
　　他不认识这具身体的主人。过去的尤眠对他来说就像是小说中的人物, 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听霍尔讲述了这段往事之后，他才觉得那个尤眠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他外冷内热，表面看上去冷冰冰的，不易接近, 但只要被他接受，他就会像一个毫无戒心的孩子一般，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一切。他没有看错人, 他的恋人至始至终都深爱着他，就算是记忆被迫修改, 却仍旧拼了命地想醒过来, 以另外一种方式守护着他。
　　但那个尤眠已经不在了。顾衍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 都给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自己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占用别人身体, 横在一对恋人中的流氓，又或者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在意的可怜虫。不不不, 还是有人在意他的，只不过那个人的身体早已淫灭，意识在飘散在广阔无边的太空，与无数星星为伴，永远回不了家。
　　现在的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尤眠给了他一次“复活”的机会，向他展示未来世界的奇妙，最重要的是，让他得知了温知遇的心意。
　　这也许，就足够了。
　　尤眠回想起温知遇曾经和自己讨论的“哲学问题”，不由地会心一笑。
　　顾衍没有注意到尤眠突如其来的笑容，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张脸。“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谁，但你已经占有他的身体一年了，难道还不够吗？我愿意为你寻找其他的躯体，只希望你……”
　　“顾衍，”霍尔忍不住打断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躯体。尤眠知道了一切，最终还选择把记忆封存，捐献身体，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顾衍抿嘴不语。
　　“说明他已经绝望了，对你，对我，对整个世界都没有留恋。你认为他回来，你们就可以破镜重圆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顾衍抬头看着尤眠，脸色诚恳，但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你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我要你走，我要他回来。”
　　霍尔声音微微变调，“顾衍，你是在要求怀着你孩子的尤眠去死。”
　　顾衍依旧固执得可怕：“那我也不要孩子，我就要以前的尤眠。”
　　霍尔还欲说什么，尤眠却先道：“可以，我接受。顾衍，我会如你所愿。”
　　霍尔的表情凝固了，不可置信道：“尤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尤眠镇定道，“我很感谢那个尤眠给我再一次的生命，如果要我再还回去，我没有什么意见。”
　　是温知遇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可他自己却早就远走高飞，只留下尤眠一个人，被所有人嫌弃。现在想想，他居然忍不住有点生温知遇的气了。
　　“可是，”霍尔瞪大眼睛，“你们有没有想过，尤眠他自己愿不愿意回来？”
　　“不要再说了，霍尔，我心意已决。”尤眠说，“我想，一个记忆的移植手术对你来说也能简单吧。”他转向顾衍，“我随时可以去，你要很着急的话，现在就去医院进行手术。”
　　顾衍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位陌生人答应得如此爽快。在刚刚的一会儿，他都想好了好几种强迫后者就范的方法。顾衍迟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尤眠点点头，“所以，你不必跪着了。”
　　顾衍慢慢地站起身，顾柯想去搀扶他，他却微微转身，不让她碰到自己。
　　顾柯欲言又止，又知道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说话的资格。
　　三个人的目光齐聚到霍尔身上，霍尔憋了大半天，最后暗叹一口气。“记忆移植需要开颅，”他瞟了一样尤眠微微隆起的小腹，“孕夫显然不适合开颅，如果你真的要做手术，也要等到孩子出生以后。”
　　尤眠微微蹙眉，“这么说，我还得为顾衍生下这个孩子？”他瞬间有一种自己沦为生育机器的错觉。
　　“是的。现在离你的预产期还有半年，你可以在这半年的时间之内考虑清楚。”
　　顾衍重复：“半年？我等不了那么久。”
　　霍尔冷声道：“那你是想要尤眠的身体和你们的孩子一起死在手术台上吗？”
　　尤眠知道霍尔是故意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他向后者投去感激的目光，又对顾衍道：“你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就绝对不会反悔。”
　　顾衍沉吟片刻，“好，那我再给你半年的时间。”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挂了。”霍尔生硬道，“我这边有些忙。”
　　顾衍和尤眠都没有反应，只有顾柯道：“好，再见——”“见”字还没有说出口，霍尔的影像就消失了。她又看向顾衍，顾衍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径直上楼去了。顾柯苦笑一声，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一切都是因为我。”她说的很小声，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尤眠听。
　　“当时小衍出了车祸，他的记忆本来就受到了损害，我只是想顺水推舟，让他忘记那个人。”顾珂泫然欲泣，“我真的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尤眠没有回答，顾柯像是要把积聚在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继续道：“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连我这个姐姐都可以不要，我们是唯一的亲人啊……如果不是小衍那么一意孤行，我也不会求霍尔去帮他做那个手术。”她抬头看向尤眠，眼中带着一丝丝的期待，喃喃道：“你能理解我吗？我、我真的以为小衍忘记那个男人，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顾柯和顾衍都是漂亮奢华的长相，平时看着贵气十足，现在红着眼圈，脸色苍白，却看着是楚楚可怜。
　　尤眠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做了就做了，不论初衷是什么，造成的后果该承担的也是逃不了的。”
　　顾柯凄惨一笑，话题却是一转，“你不是尤眠的话，那你是谁？”
　　尤眠愣住了。真相大白以后，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以前的尤眠身上，顾柯是第一个关注他本身的人。
　　“我……”尤眠顿了顿，“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也没有什么好问的。”
　　“你原来的身体呢？”
　　尤眠淡淡道：“早死了。”
　　顾柯有几分讶异，“你知道，如果做了记忆移植的手术，你没有身体的话，也就不算活着了。”
　　“哦，这个我知道。”尤眠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又‘死去’而已，不算什么。”
　　尤眠突然能理解另一个尤眠的心境。再无留恋，自然也会走得痛快。
　　这时，顾柯看向尤眠的背后，神情一变，擦了擦眼泪道：“我先回房间，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尤眠不用转头也知道是S回来了，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又去林教授那里了吗？”
　　S却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短暂的沉默后，尤眠轻笑一声，“连你也要走了吗？”
　　“博士马上要去火星，我要留在他身边。”
　　S本来就是林启航最得意的作品，无论是在一百年前，还是在现在，他们之间羁绊都颇深。S要跟着林启航去火星，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尤眠虽然理解，在这种时候的分离还是未免让他怅然若失。
　　他最后的半年终究是要一个人度过了。
　　“你们预备什么时候走？”
　　“明日。”
　　“这么快。”尤眠想了想，道：“那我去送你们。”
　　S点点头，“好，还有上次你说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尤眠不解，“什么事情？”
　　“上次你给我的芯片。”
　　S简单地提醒了一句，尤眠便想起来了。上次和顾衍约会，遇见杨婉婉和她的机器男友约会，不料被家人抓的正着。杨婉婉被家人带了回去，她的男友却没有那么幸运——身体被砸得粉碎，存储芯片却被尤眠带了回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尤眠已经把这件事完全抛到九霄云外。现在想起，自己和那个机器人的遭遇竟然还挺相似。只可惜，人类的躯体不是几块电板就可以焊接成的。
　　“怎么样了？”尤眠问。
　　“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容器。”听到“容器”这个词，尤眠微微蹙眉。S接着道：“他是比较高智能的AI，这类的AI近乎都停产了。我把这件事告知了博士，他专门为他重新做了一个容器。正好，你明天可以去看看。”
　　“好。”
　　“明天之后我就走了，你愿意的话，可以让他留在身边。”
　　尤眠讶然笑道：“你是怕你走了之后我会孤独吗？”
　　S说：“是。”
　　“不会的。你独自一个人流浪一百年也没见你孤独啊。”
　　“我不是人类，和你不一样。”
　　尤眠哈哈一笑，“放心，我不会孤独的。”
　　再怎么孤独，日子再怎么难过，也不过只是半年而已。相比已经在茫茫宇宙中行走了五个世纪，还有漫长的十几万年路程要走的温知遇，根本就不算什么。
　　S道：“你今晚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是么？”尤眠摸摸自己的脸颊，当发现注定要走的时候，他的心中反而平静豁达了许多。以前心心念念的一切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今天晚上你还睡我房间吗？”
　　“睡。”
　　真相大白的第一个夜晚。
　　尤眠和平时一样躺在床上，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脑袋一沾到枕头便睡意袭来，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S依旧站在角落，脸隐藏在黑暗之中。
　　顾衍房间灯光大亮，他努力克制困意，他怕自己睡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顾衍记得当时和尤眠一起，留下了很多照片和影像，但现在却都找不到，估计也是被顾柯打包丢了出去。他只能闭着眼睛，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勾勒出恋人的面容，开心的，感动的，生气的……无数个尤眠。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顾柯站在顾衍房门口，伸了半天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她没有勇气去敲响这扇门，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被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弟弟。她咬着嘴唇，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阻止顾衍和尤眠，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她不顾一切地去完成父母的意愿，真的值得吗？
　　霍尔揉揉已经连续工作十个小时的双眼，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灯光渲染繁华城市。“遗忘”项目在长达几百年的研究之中，终于在今天被宣布成功，接下来就是仿人类学家的工作——他们要创造出可以接纳人类记忆的人造躯体，项目代号：女娲。他的在地球的工作告一段落，不日也要踏上火星的征程。
　　想了一会儿工作，他回到办公桌前，点击虚拟屏幕，点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照片。
　　尤眠的身影投射在霍尔面前，全息技术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真实的人。他侧躺在公寓的沙发上，面容平静，正在浅眠。没过一会儿，似察觉到了什么，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眼睛微睁，冲霍尔微微一笑。
　　霍尔心中一动，又涌出一丝哀伤，他伸出手，想再次把尤眠拥入怀中，可他再也做不到了。他注视着影像中的人，轻声地问：“如果你回来，你会回到顾衍身边吗？如果是那样，我宁愿……”霍尔没有再说下去，眼中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光芒。
　　林启航深夜回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那些实验设备不需要他扛着去火星，他只需要准备一些日用品和换洗的衣服。
　　铃声响起，林启航接起电话。
　　“杨小姐？”
　　杨婉婉眼皮微敛，“林教授，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哦？”
　　“我根本无法靠正常的渠道保卫智械的权利。”杨婉婉神情坚定，“我想加入您的队伍！”


第44章 
　　一夜好眠。尤眠醒来之后，身上泛着久违的慵懒。S已经不见踪影, 尤眠猜想他应该是先去找林启航了, 也不在意, 只是想到S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未免还是有些失落。
　　尤眠在顾家也住了两个月, 可现在一看，房间里属于他的东西并不多，S一走，更是显得空荡荡的寂寥。尤眠想着找个时间搬出去，毕竟经过昨晚的事情, 他也没有资格继续住在这里。
　　抢了人家的身体也就算了，就不要再顶着不属于他的身份和顾家纠缠不清。不然，他都会忍不住唾弃自己。
　　尤眠走出房间，正好对面的顾衍也打着哈欠朝他走来。见到尤眠, 顾衍迷迷瞪瞪地问了声好，“早啊。”
　　尤眠点点头，转身走开, 仿佛顾衍只是不打紧的熟人，不值得多说一句话。
　　顾衍皱起眉, 心中不爽, 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追上尤眠, “昨天是他回来了吗？”
　　尤眠自然知道顾衍口中的“他”是谁，也不想多说,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顾衍狐疑道，“我一觉醒来，只觉得累得要死，眼睛也睁不开，又红又肿。”
　　尤眠这才想起这个顾衍还不知道所谓的真相，他看着顾衍，后者面露疑惑，即使没有睡好，光洁的皮肤却还是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中熠熠生辉。
　　尤眠第一次意识到顾家大少爷的“美貌”，却想起自己没资格欣赏，便移开目光，“没事。”
　　以这个顾衍的性格，知道真相之后难免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说不定承受不住打击，脑子又变得混乱不堪。只剩下最后半年的时间，尤眠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衍一把拉住正欲转身的尤眠，尤眠以为他又要发少爷脾气，没想到却听到他说：“他是不是做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尤眠：“……”
　　顾衍观察着尤眠的表情，见他面色暗淡，惴惴不安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那个顾衍不过是求他去死，把恋人的身体还给他而已。
　　不过如此。
　　尤眠安静了一刻，等待刚刚心头涌出来的柔软消失，才展颜一笑，用调侃的语气道：“如果一定要说有事，大概是你溜到我的房间，缠着要我一起睡。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赶出去。”
　　顾衍脸色一红，欲分辩，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只能呆呆愣在原地。
　　尤眠觉得好笑，明明是同一个人，性格却迥然不同。这样的顾衍虽然依旧心高气傲，举止幼稚，但却让尤眠莫名地生出几分好感，也更愿意亲近些。但他也非常明白，目前最好的做法是不要区别对待这两个顾衍，以免再生事端。
　　两人来到餐厅，顾柯已经用完早餐正准备离家，看到他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早安。”
　　顾衍奇道：“姐，你脸色不太好看，额头上那么大一个痘痘，难道昨晚也没睡好？”
　　顾柯和尤眠对视一眼，见后者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才道：“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也知道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就是名堂多。”
　　顾衍点点头，“幸苦了老姐，明天我和你回公司看看，有事我来扛着。”
　　顾柯忍不住问道：“那你今天呢？”
　　顾衍想也不想地回答：“今天是尤眠产检的日子，我得陪他去。”
　　顾衍不提尤眠自己都忘了这茬，他甚至快忘了自己是个孕夫。看来今天送完林启航还得再跑一趟医院。
　　顾柯脸色复杂，“小衍，其实……”
　　尤眠截断她的话，“顾柯，你该走了。”
　　在自己家被外人下“逐客令”，顾柯却也没有不满的心情，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希望一切顺利。”
　　顾柯走后，尤眠对顾衍道：“其实你可以去干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非得陪着我，产检我一个人也是没问题的。”
　　顾衍翻了一个他标志性的白眼，“你以为我想去？还不是那些什么《孕妇孕夫保护法》闹得！还有，你肚子里的球也是我的事情啊，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好意思跟我欲拒还迎。”
　　尤眠拿他没有办法，无奈道：“可以，那我们走吧。不过再去医院之前，我们还得再去个地方。”
　　顾衍好奇道：“什么地方？”
　　“你的母校。”
　　两人走在斯诺大学校园内，正值假期，学生基本都回家了，留校的基本都是校内的工作人员。
　　顾衍怀念道：“我以前在这里蹉跎了不少时光。”
　　“蹉跎？”尤眠问，“怎么个蹉跎法？”
　　顾衍抬眼想了想，“大概是努力读书之类的。”
　　尤眠哭笑不得，“这怎么会是蹉跎？”他在二十一世纪可正是因为好好读了书，毕了业才能找到高薪的工作，在大城市里扎根。不过转念一想，高薪也意味着高强度，如果他找一份轻轻松松的工作，也不至于最后落了一个过劳死。
　　如果他没死，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会不会在某年某月的一次契机，也许是一次酒后吐真言，又也许只是在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他向温知遇表明心意……不知道那家伙会是什么反应呢？想到这里，尤眠不禁失了神。
　　一旁的顾衍还在喋喋不休：“别看姐姐现在宠我，念书那会儿她对我可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我成绩不好，连零花钱都要被扣掉一大半，有的时候我还得向同学借钱……”顾衍说了半天，发现旁边的人低头深思状，根本没有听他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尤眠？！”
　　尤眠回过神，“啊”了一声。
　　顾衍不耐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在想什么呀？”
　　“在想……我的一位好朋友。”
　　顾衍脸色一变，“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顾衍面露鄙夷之色，“你最好不想其他男人。”
　　“嗯？”
　　“你现在肚子里怀着我的球，想其他男人对胎教不好。”顾衍理直气壮道，“所以一定要想人的话，就想我好了。”
　　尤眠瘪瘪嘴，不想理会这位说什么都有理的顾少爷，加快脚步朝林启航所在的实验楼里走去。
　　尤眠猜的没有错，S的确早早地就来到了林启航这里。林启航正忙着备份研究资料，看看哪些需要带去火星，哪些可以留在地球。S在这方面却帮不上什么忙，他只能跟在林启航身后，看着他忙来忙去。
　　林启航转身看了他一眼，只觉得S就像一直跟在主人身后的大型犬，正期待着主人的爱抚。
　　林启航还真摸了摸S的头，“你可以去旁边休息一下。”
　　S摇摇头，“我不会累的，博士。”
　　林启航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只是自从S诞生开始，林启航一直把他当成心爱的孩子，不知不觉，就会以对人类的态度来对待他。
　　林启航笑道：“既然这样，这里有一份设计图，是我昨晚通宵完成的，麻烦你存储下来，交给杨婉婉，她会知道怎么做。”
　　S扫了一眼林启航给他的设计图，“这是智能机械的设计图？”
　　林启航点点头，“当年很多的制造材料已经被下令禁止生产，这次用目前的技术能制作的最高级别的智能机械。比起你来，还会差很多。”
　　“博士为什么需要这些？”S问的直截了当，“难道有我还不够吗？”
　　林启航柔声道：“当然不是，你是谁都取代不了的。只是你要和我一同去火星，地球上还是要留几个人才对。然而，”林启航眼中一沉，又好似带着随时能够燃烧起来的火焰，“人类，是永远不能够被完全信任的。”
　　走到实验楼前，尤眠对顾衍道：“你就在这里等我罢。”
　　顾衍阴阳怪调道：“这么神秘？你到底要去见谁？”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实验楼，“物理系的哪位教授吗？”
　　尤眠觉得告诉他也无妨，“林启航林教授。”
　　顾衍有几分惊讶，“那位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
　　“你居然知道？”尤眠还以为顾衍这种豪门少爷对科学界的事情漠不关心。
　　“废话，这好歹是我母校斯诺大学的一桩盛事，我能不知道么？”顾衍若有所思道，“更何况，我还读过他的著作，对他提出的‘空间折叠’假设挺感兴趣的。”
　　尤眠也是学物理的，对这个假设稍微了解一些。“你是说因为强大引力使得宇宙空间发生扭曲的现象？”
　　这次轮到顾衍惊讶了，不由地重复了一下刚刚尤眠说的话：“你居然知道？”
　　“如果这个假设真的成立，并且可以得到应用，那么……”尤眠心下一动，“宇宙星球之间的距离就能指数减少了。”
　　顾衍赞同道：“没错，比如现在地球去火星需要一周的时间。如果能用某种方法使得两者之间的空间折叠，就像将一张纸对折，立刻可以缩短一半的路程。”
　　尤眠不由地想起了正在朝仙女座驶去的温知遇。如果空间折叠真的存在，并且可以叠加，那这几百万光年的路程岂不是可以大大缩短？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一个假设。等到能实现的那天，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后。尤眠叹了口气，刚刚微微发热的胸口又冷了下来。
　　顾衍仿佛看出来他为什么叹气，“现在正式技术爆炸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也对。”
　　顾衍趁机话题一转：“那我能不能也去见见林教授？”
　　尤眠果断拒绝：“不行，我和林教授是事先约好了的，再带一个人实在不方便。”
　　顾衍为了面子也没有继续要求，而是不屑道：“不见就不见。我告诉你，我毕业之后捐献了不少钱给大学，说不定林启航的研究经费里面就有我的份。大不了，我让校董事引荐就是。”
　　“好好好，我知道你厉害。  ”尤眠立刻给他顺毛，“你在这里稍等下，我去去就回。”
　　顾衍颐指气使：“不能太晚。”
　　“好。”
　　顾衍想了想，又道：“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
　　尤眠找到林启航的办公室，正欲敲门，门却猝不及防地被打开。S从里面走出来，朝尤眠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尤眠拉住他，“你等等，让我多看几眼。”
　　S：？？？
　　“等你到了火星就没那么容易见面了。”
　　S：“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尤眠心道只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他笑笑，“毕竟我们在一起睡了这么久，你连给我多看几眼都不肯？”
　　S知道尤眠在拿他开玩笑，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驳。好在这时林启航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尤眠来了？请进吧。”
　　尤眠这才放开S，笑吟吟地走了进去。“林教授，我没有耽误你的行程吧？”
　　林启航开玩笑道：“再晚十分钟我就要出发去地球码头了。你随我来。”
　　林启航的办公室除了大门之外，还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他打开那道门，“请进。”
　　尤眠走了进去，发现门后别有洞天，甚至比办公室还大，整整齐齐地放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实验器材以及一大个书架，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喜欢看书，果然大家就是不一样。”在21世纪，纸质书的未来就被看好，尤眠也以为不用一百年所有的纸质书就会被淘汰，没想到在林启航这能见到这么多书。
　　林启航悠悠道：“看书，还是看书最好。”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但尤眠却领会了林启航的意思。他走向书架，大致扫了一眼，基本都是一些物理学的著作，便问：“我能不能借几本回去看？”
　　“请便。”林启航道，“不过，你可以先来看看这个。”他走到一个一个人高的实验箱前，按下一个开关，实验箱随之亮了起来，尤眠能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有着人类轮廓的机械，但因为还未完工，电路和芯片等东西都暴露在空气中，倒是很像21世纪常见的初级机器人。
　　“还差最后一步，给他做一个人类的外表。”林启航看着沉睡的机器人，眼中是淡淡的满意，“我觉得这个应该由你来设计。”
　　尤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
　　“正是。”林启航意味深长地看着尤眠，“S告诉我，你拿走了一个机器人的存储芯片，想为之寻找合适的身体。恕我冒昧，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尤眠沉思了良久，最后只能摊摊手，“如果一定要我说，我只能说是一时兴起了。”
　　林启航饶有兴趣道：“哦？”
　　“可能与我本身的经历有关，我不能和现代的绝大部分人一样，面对那些有表情，会说话，有智慧的智能机械，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当成一个物品。”尤眠自嘲道，“我总是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生命。”
　　“他们的确是生命。”不知何时开始，林启航的表情已变得相当认真，“是我们人类赋予他们生命。”
　　“所以人类也可以对他们肆意妄为吗？人类有权力随时终止他们的生命？”
　　林启航：“我并没有这么说。所有有自我进化系统的AI，他们都会根据已经有的知识库和经历的事情，渐渐地形成他们自身的意识。比如S，你觉得他的思维，相比于人类的会差很多吗？”
　　尤眠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他如果多一些表情会更像人类。”
　　林启航微微一笑，“在某个意义上，你就是那个机器人第二次生命的赋予着，所以我希望你来设计他的外表。”
　　尤眠的脑海中迅速地浮出一个人的身影。如果能再见到那张脸，如果能再见到他，哪怕只是在自欺欺人……
　　林启航打开一块虚拟屏幕，调出人体建模系统，“你可以在这里捏出你自己想要的脸，设计完成后3D打印出来就好。接下来这间实验室就归你使用，”林启航走到门口，“我就不打扰了。”


第45章 
　　在尤眠建模完之后，3D打印出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林启航请他留下见证“新的生命”诞生, 尤眠却突然不敢去看那一幕——他担心他见到拥有那张脸的智械睁开眼睛, 会控制不住自己。
　　林启航似乎看出来他的心事, 也没有勉强，把存储芯片交给他之后说：“完工之后, 我会把机器人送到你的家中。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再替他开机吧。”
　　尤眠接过芯片，就像接过一个人的心脏。“你为什么……”
　　尤眠语焉不详，可林启航却明白他的疑惑，他看着尤眠设计出来的模型，“这个人对你来说肯定很重要吧？一般为智能机械设计外表, 设计师都会极尽所能，使其的五官精致非常，每一处都符合人类的审美。而你设计的这个模型，五官单单拿出来都很平淡, 组合在一起却意外得很英俊。我猜想，这一定是有原型的。”
　　尤眠苦笑一声，“是我有私心。”
　　“可以理解。”
　　尤眠又问：“教授, S的外表是你设计的吗？”
　　“是的。”
　　“那想必他的长相也很和你的胃口？”
　　林启航摸摸下巴，表情有几分意味深长, “是的, 他是我心中完美的样子。”
　　尤眠又借了几本书, 便向林启航告辞。走到门口, 尤眠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林启航, “教授，你认识霍尔·埃文斯吗？”
　　林启航轻描淡写道：“认识。不过给我做手术的不是他，是他当年的导师。”
　　就此一问一答，两人都心照不宣。林启航何其聪明，想必都料到了一切。
　　“原来如此。”尤眠道，“林教授，你不会有心理负担吗？”毕竟你和我一样，占用了其他人的身体。
　　林启航微微一笑，“也许你的情况和我不同。那个少年在事故后，大脑已经死亡，用任何方法都无法保持其活性。就算不移植，他也活不过来。”
　　“如果不是这样呢？”尤眠忍不住问，“如果只要你把身体还给他，他就能复活，你会愿意吗？”
　　林启航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尤眠的肩膀，“尤眠，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也对，其他人永远无法替自己做决定。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再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假的。就算林启航给了他一个答案，当面临和他同样的处境时，所做的决定又可能截然不同。
　　“我明白了，谢谢你，教授。”
　　尤眠走出林启航的办公室，手中抱着几本借来的书，心事重重，以至于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他看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远远超过了和顾衍约定的半个小时。尤眠心想那家伙指不定又要借题发挥，立刻做好会被冷嘲热讽的心理准备，匆匆往回走。
　　沿路返回，尤眠都没有看到顾衍的身影。正他准备给顾衍打电话，却看到在不远处顾衍真在和一位穿着优雅的女士谈笑风生，言笑晏晏。
　　“……”尤眠刚刚生出来的一点愧疚瞬间消失，淡定地朝两人走去。
　　顾衍看到他，先是小小声的“哼”了一下，才礼貌地说：“尤眠，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时期的恩师，陈博士。”
　　尤眠微笑地朝女士点头致意，“你好，博士。”
　　陈博士：“这位是？”
　　“哦，他是……”顾衍愣了愣，他思考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介绍他和尤眠的关系，只好求助般地看向尤眠。尤眠却一言不发，抱着双臂只能看好戏。
　　陈博士看看顾衍，又看看尤眠，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不由地面露尴尬。
　　“这件事说来话长。”顾衍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如果一定要说，他是我的……”
　　尤眠心道不对，连忙打断顾衍的话，“我们是朋友。”
　　陈博士暗舒一口气，又和顾衍聊了两句，才施施然离开。
　　顾衍想着尤眠刚刚说的“朋友”，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尤眠见他一脸纠结，打趣道：“人家随便问问，你干嘛那么认真？”
　　“她是老师啊。”顾衍懊恼道，“她当时对我很严厉，我回答她的问题之前都得三思。”
　　顾衍这样子倒很像刚刚上学的小学生。尤眠忍不住闹了一番他穿校服，戴红领巾的样子，眼中露出笑意。
　　“不过，陈博士这么一问却提醒了我。”顾衍停下脚步，看着尤眠，“你觉得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尤眠不想理会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可顾衍见他没回答，跟上去扯住他的衣服，“喂，你说话啊。”
　　尤眠被他缠着没有办法，随口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顾衍冷笑一声，指了指尤眠的肚子，“你会给朋友生孩子吗？”
　　“那……”尤眠试探道，“前男友？”
　　顾衍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是闹，“去你的前男友。”说罢就迈着大腿大步走开。
　　尤眠也不知道这位少爷从看哪里不顺眼，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到了医院，这期间顾衍一句话都没有和尤眠说。尤眠偶尔说一两句，他也是用“哦”或者“恩”来回答。为了避免形势恶化，尤眠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可没想到顾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医院听说霍尔已经离开地球之后更是直接爆发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和我说一声？！”
　　被顾衍质问的护士斜眼看他，“你是院领导吗？霍尔医生什么事都得向你报告？”
　　尤眠赶紧息事宁人，“那有交接的医生吗？”
　　尤眠话语温柔，长得也温文尔雅，让人觉得亲切，护士脸色好看了一些，“以后赵医生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那，”尤眠放低声音，“我的另一个手术呢？”
　　护士困惑道：“什么手术？”
　　尤眠想起霍尔曾经说过“遗忘”项目是最高机密，医院里的普通人毫不知情倒也好理解，他对护士笑笑：“没什么。”
　　尤眠跟着护士去医院那检查，顾衍只得在外等候。在他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神情紧张，坐了三分钟就站起走来走去。顾衍看了他一眼，他便露出一个笑容，“你好，你也是在这里等妻子的吗？”
　　顾衍的嘴角抽了抽，“算是吧。”
　　男人的表情就像是碰到了同道中人，他又坐回顾衍旁边，“我妻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这几天一直嚷嚷着不舒服。你说她不会有事吧？”
　　顾衍心道我哪里知道。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男人依旧喋喋不休：“她这一个来月，吃什么吐什么，人还瘦了一圈。”
　　顾衍想了想，尤眠的口味还是很好的，不由地欣慰道：“我家那位倒是没有吐。”
　　男人羡慕道：“真好，那你妻子会不会无缘无故大发脾气？昨天我不给她吃冰淇淋，她居然哭了。”
　　顾衍又想想，尤眠倒不会大吵大闹，毕竟总是自己在发脾气。但最近尤眠似乎心情不好，对他也爱理不理，有的时候甚至会出言讽刺他几句。
　　顾衍把情况告诉了男人，男人简直恨不得握住他的手，“唉，女人心，海底针。我觉得你也不用猜她为什么不开心了，直接道歉就好。”
　　“如果道歉也没有用呢？”
　　男人循循善诱，“那就亲一亲，抱一抱。我们是男人，偶尔伏低做小又没啥。”
　　“亲……”顾衍眯起眼睛，脸变成了粉红色。
　　两人正交流着心得，顾衍突然听到护士叫他的名字，便对男人说道：“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可以可以！”男人哈哈一笑，“平时没事多交流交流。”
　　顾衍被护士带到医生的办公室，赵医生正等着他，“顾先生，你好。”
　　顾衍心里颇为紧张，“医生，是尤眠有什么问题吗？”
　　“顾先生，你要知道男人本来是不能生育的，尤先生之所以能怀疑，是因为做了PFM手术。”赵医生耐心地解释道，“即使手术再成功，人造的器官也没有女人的子宫完美，所以男子妊娠应该更慎重一些。”
　　顾衍心里一沉，“医生，你就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赵医生笑笑，“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只是发现现在尤先生的一些指标不达标，他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
　　操劳？那家伙天天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有顾家和国家养他，怎么会操劳？
　　医生又补充道：“不一定是身体上的，心理上负担太重对孕夫也不好。我们建议他现在卧床静养，平时你多陪陪他，偶尔带他去散散心……”
　　“等一下！”顾衍急急忙忙地打断赵医生，“你再说一遍，我好记下来。”
　　尤眠产检完，看到顾衍等在门口，叫了他一声，没想到后者转身就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尤眠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顾衍反问：“你看见我笑不开心吗？”
　　“还、还好吧。”尤眠斟酌道，虽然他觉得惊悚更多一点。
　　“那我以后尽量多对你笑笑，不再板着脸。”
　　“哦，”尤眠还是不明所以，“那多谢了。”他倒是不在意顾衍的脸色好不好，但如果顾衍能改一改少爷脾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顾家，尤眠本想和顾衍商量一下搬出去的事情，没想到顾衍直接把他往房间里拉，指挥他：“脱衣服，上床。”
　　尤眠：？？？
　　顾衍把他往床上一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医生说你要卧床静养。”
　　尤眠也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不是很理想，但让他整天呆在床上他岂不是要闲得蛋疼？更何况，他本来还计划着用最后的半年时间去周游世界什么的。
　　“我不困。”
　　“不困也要上床。”顾衍威胁道，“你脱不脱？不脱我帮你脱了。”
　　“……”尤眠拗不过顾衍，想想睡个午觉也行，便脱了衣服上床。顾衍替他盖好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两人大眼瞪小眼。
　　顾衍微怒：“你怎么不闭眼！”
　　尤眠无奈，“我真的睡不着。”
　　“那需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顾衍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尤眠却满口答应：“好啊。”
　　顾衍一时语塞，尤眠还在那催促：“快啊，讲故事。”
　　“哼，真是孩子气。”顾衍上网随便找了一个童话故事，开头就是非常老套的“很久很久以前”。
　　没想到这个童话故事居然还挺有趣的，情节曲折，结局感人，顾衍一口气念到结尾，“最后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顾衍关掉屏幕，却看到尤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顾衍看了一会儿，将手放在对方的睫毛上轻轻拨动。尤眠反射性地颤动了一下眼皮，依旧紧闭双眼。
　　顾衍的嘴角不由地生出一抹笑意，柔和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夕阳透过窗帘透进房间里，在床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尤眠睡着，他守在对方身边，两人之间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他刚刚念完一个童话故事，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这是顾衍在日后，常常想起的画面。


第46章 
　　自从从医院回来后，顾衍成了一个遵从医嘱的好宝宝, 这却让尤眠苦不堪言, 周游世界的机会也就此泡汤。顾衍好似下定决心要黏着尤眠, 时时刻刻监控着他，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管。
　　“穿这么点衣服, 你又不是什么大美人，还玩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我拜托你，多吃一点，你自己想修仙也就算了，别捎上我的球。”
　　“什么？你想出去走走？你可拉倒吧, 给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站住！你要去哪？哦，洗手间啊。真是懒人名堂多，我扶你过去。”
　　……
　　被禁锢在床上的尤眠叹息，顾衍完全把他当成一个残废。若他想反抗也不是不可以, 但难免要和顾衍吵上那么一架，尤眠显然没有那个力气，只好任他为所欲为。更何况, 顾衍虽然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却是真真正正为他着想。吃饱了就睡, 睡醒了就吃, 尤眠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生活平静和惬意, 只是偶尔, 就偶尔那么一两次，他坐在窗边, 看着夕照下散发着橘红亮光的城市，会忍不住流下泪水。
　　尤眠正发着呆，突然感觉到脸颊一阵温暖。顾衍不知道何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牛奶，恶作剧般地贴着他的脸颊。
　　“喝。”
　　尤眠擦去眼角的湿润，笑道：“谢谢。”
　　顾衍看到他红红的眼睛，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了？”
　　尤眠随口道：“有点发困。”
　　“那我抱你去床上睡？”
　　尤眠摇摇头，“我想看看窗外的景色。”
　　顾衍微哂，“不过是天天见到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尤眠低下头，叹息道：“就算是和空气一样常见的东西，在失去之前，也会想多看几眼。”
　　顾衍皱起眉，半跪在尤眠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稍作迟疑后说：“你是不是太闷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带你去。”
　　顾衍倒是大发慈悲，尤眠没有错过这个机会，“我想去露营，想去看星星。”
　　顾衍不以为然，“你怎么和小女生一样？还看星星。”
　　尤眠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接着道：“还记得我们在月球上的那次探险吗？”
　　当然记得，顾衍心道，那个时候他氧气不够，还在尤眠分了一些给他。但他居然还毫不客气地要了不少报酬，顾衍想起来就生气。
　　“在月球上看地球，很美。”尤眠轻声道，“我想再去看一次。”
　　顾衍想也不想道：“你想得美。你现在的状态绝对不适合太空旅行。”
　　尤眠轻笑一声，“我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顾衍看着尤眠，他虽然面带笑容，笑容中却似乎带着哀伤，这让自己心里也闷闷的。
　　什么时候，他会因为另外一个人而改变心情呢？
　　顾衍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在工作的时候也在想，他想得出神，以至于有人来访他也没注意。
　　“哥。”
　　顾衍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不速之客，冷嗤道：“叶大明星这么有空？”
　　叶文希抽了抽嘴角，“哥，我们能不能休战？”
　　自从尤眠上次勇闯G.R大厦，当着顾家所有人的面宣布自己怀孕后，这对兄弟就很仇人一般。以前他们的关系说不上亲密，也是经常约着吃喝玩乐的。顾衍更是在工作上帮了叶文希不少忙。
　　可现在顾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见到叶文希不是冷嘲就是热讽，有的甚至一句话都不说，翻个白眼就当没看到他。叶文希自知理亏，他作为尤眠前男友，这个身份着实尴尬。但他对尤眠下手之前顾衍也是知道并且同意的啊，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叶文希很委屈，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吐槽就是了。
　　“休战？”顾衍故作惊讶，“休什么战？”
　　叶文希在顾衍对面坐下，诚恳道：“过去事情都过去了，你我也不要再纠结。再怎么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也不会给我摆脸色摆一辈子吧。”
　　顾衍眉梢微扬，“少废话，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叶文希把一个礼盒放在桌子上，礼盒包装精美，还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送礼来讨好我？”
　　“不是给你的，是给尤眠的。”
　　顾衍危险地眯起眼睛。
　　叶文希连连摆手，澄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份礼物也算是赔罪礼物吧。”
　　“生日？”顾衍佯装镇定，“今天是他生日？”
　　“对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衍轻咳一声，“我当然知道。”
　　叶文希凄惨地笑笑：“我想尤眠现在肯定不愿意见我，我也没脸主动去找他。礼物就麻烦哥你帮忙转交下。”
　　顾衍盯着礼物上的蝴蝶结，突然问：“没有察觉自己喜欢的心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啊？”叶文希一时没反应过来，斟酌再三才回答：“是很痛苦。”
　　“为什么？”
　　“等你察觉到的时候，说不定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明明是你先认识他的，却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难道不会很痛苦吗？”
　　“原来是这样。”顾衍的眉梢舒展开，像是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他的问题。
　　叶文希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你会帮我转交礼物的吧？”
　　顾衍敷衍地点点头，可等对方一走，他就随手把礼物塞到抽屉里，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公司。
　　尤眠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漆黑的一片，四周安静如斯，空气清凉，他一时有些恍如隔世的茫然感。
　　敲门声响起，是顾家的管家机器人。“尤先生，顾先生请你到院子里用晚餐。”
　　尤眠心道顾衍又在搞什么鬼，却还是撑着沉重的身体向院子走去。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尤眠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有几分影响行动了。以前他想象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挺着肚子，总觉得羞耻万分，可现在他倒挺淡定的。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倒计时，孩子出生，时间到了，他也就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就该走了。
　　这也许也是对身体主人的一种补偿。等那个尤眠苏醒过来，不用经历十月怀胎和生产的辛苦，就能白捡一个孩子，还有苦苦等待他许久的顾衍，一家团聚，还真是羡煞旁人。
　　尤眠打着哈欠走进院子，瞬间愣住了。
　　宽敞的院子中间架起了一顶小型的帐篷，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洒在青青草地上。夜风起，带来一丝丝的凉意。
　　尤眠瞪圆眼睛，“怎么回事？”
　　顾衍的脸色不太自然，“你不是说想要去露营吗？由于你现在身体不便，就只能在家中的院子里露营了。”他耸耸肩，“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再补给你更隆重的露营。”
　　尤眠的眼眸，像暗夜一样的黑眸里，泛出点点星光。
　　“哦，还有，你说想看地球是吗？”顾衍打开早就布置好的屏幕，瞬间月球上的景色重现在尤眠面前，那一颗湛蓝的，充满生机的星球就在他的头顶，缓慢地旋转着。
　　见尤眠愣在原地不动，顾衍道：“怎么？感动傻了啊，先吃东西。”他朝尤眠伸出手，“过来。”
　　就像是闻道花香的蜂蜜，尤眠抓住顾衍的手，被他带到帐篷旁边的餐桌边。餐桌上的食物不多，小小的一碟，很是精致。
　　顾衍给尤眠倒了一杯酒，“本来你是不准喝酒的，但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尤眠低着头，顾衍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放在桌子上颤抖的手。
　　“你怎么了？”顾衍手足无措道，“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尤眠摇摇头，声音低蚊蚋，“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啊？不会吧！”顾衍脸色一变，“我明明核实过了的啊。”
　　“但我还是谢谢你。”尤眠嘴角含笑，端起酒杯，“我很开心。”
　　可顾衍还是耿耿于怀，“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尤眠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等到了我再告诉你。”
　　“那我就没有办法提前准备。”顾衍抗议。
　　“没关系。”尤眠轻声道，他的面容在星空下显得格外柔和。
　　顾衍看了他许久，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翻腾。他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你上次说我们是朋友。”
　　“嗯？”
　　“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做了朋友的话，你以后说有了恋人想要结婚的时候，那我是不是只能笑着说‘恭喜你了’？我绝对不要这样。”
　　“嗯。”
　　顾衍顿时语塞，他没想到尤眠会是这个反应，迟疑了片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啊？那你……”
　　帐篷被风呼啦啦吹动，尤眠眯着眼睛，说：“顾衍，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这个时候讲什么故事！顾衍怒道：“不想。”
　　“我以前看过这样一部漫画。”
　　顾衍嘴巴微微一瞥，他刚刚是说了不想吧？
　　“有一个侦探，他因为窥视到其他人的秘密，被下了药，导致身体一夜之间变小——他回到了小学时期。”
　　这个设定倒挺有意思，顾衍忍不住问：“然后呢？”
　　“他只能顶着小学生的身份上学，也结识了很多朋友。”尤眠低声讲述着，“有一天，大家都习惯了他小小只的样子。忽然有一天，他又变回去了。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会觉得这是不同的两个人吗？我是指原本的他和缩小之后的他。”
　　顾衍莫名其妙，“可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尤眠叹了口气，“但是有很多人就觉得，他们是两个人。”
　　顾衍仔细想了想，意识到尤眠话中有话，“你是暗指我和另外一个我吗？那你是多虑了，那个我显然爱你爱得要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尤眠放弃了这个话题，“吃东西吧。”
　　“可是……”
　　“我难得有好胃口，你就不要扫兴了。而且，”尤眠摸摸自己的肚子，“它也饿了。”
　　顾衍只好闭嘴，敢怒不敢言。
　　用过晚餐，气温又降了一些，可尤眠却不想回室内，他坐在帐篷口，看着顾衍笨手笨脚地想要生起一堆火。
　　他看不下去了，“没有火就算了吧。”
　　顾衍恼火地提了一脚摆的乱七八糟的木堆，丧气地在尤眠身边坐下，“真不知道古代人类是怎么活下去的。”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活法。”一阵风吹来，尤眠不禁打了个寒颤。顾衍见状，伸出胳膊把他搂进怀里。
　　尤眠身体一僵，想要推开顾衍，可对方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却让他失了神。
　　“还冷吗？”顾衍美滋滋地问。
　　“不了，你给我讲故事吧，就像上次一样。”
　　顾衍嘴角微微上扬，抱着体温偏低的尤眠低低地讲述，“很久很久以前……”
　　尤眠最终没有搬出顾家，又过了几个月无所事事的日子，在离预产期还有三天的时候，他住进了医院。
　　唐臻和叶文希都来探望过他。面对叶文希，尤眠神态自然，落落大方，倒是前者依旧心怀愧疚，探望的时候只是跟在唐臻身后，默默地看着他。
　　人会生气，大概是因为还有所在意。没什么好在意的时候，什么都无所谓了。
　　远在火星的朋友们也通过视频电话给他带来了问候。
　　“蔚辰，好久不见。”尤眠看着屏幕上戴着眼镜的男人，微笑道：“你瘦了不少。”
　　以前的纪蔚辰胖的走在街上路人都会侧目，现在却只是微胖，脸上的轮廓也清晰了许多。
　　“你都不知道我在火星过得多苦逼。”纪蔚辰哭诉道，“我简直回到了20世纪初！”
　　“那也不至于吃不饱吧？”
　　纪蔚辰摇摇头，面如土色，“等你来你就知道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尤眠含糊道：“再说再说。不过有情饮水饱，你天天和林教授在一起，应该还是挺满足的吧？”
　　纪蔚辰忙摆摆手，“别提了，林教授不知道在忙什么项目，一个月到头我和见不到他几次……”
　　纪蔚辰正诉着苦，走进病房的顾衍一把关掉屏幕，面对尤眠的白眼理直气壮，“你必须要休息了，你可是明天要进手术室的人。”
　　和他一同进来的顾柯也道：“你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啊。”尤眠轻描淡写，“明天我进了手术室，医生打开我的肚子，还孩子拿出来，很快的，你们不用担心。”
　　顾柯哭笑不得，“你倒是很淡定，还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尤眠看出来顾柯想对他说些什么，又因为顾衍在场无法开口，便把后者打发去买东西。顾衍虽然嘴巴上说“你凭什么指示我干这干那”，但最后还是乖乖地走出病房。
　　“有什么事吗？”
　　顾柯小心翼翼道：“霍尔和我联系了。”
　　尤眠表情平静，“怎么说？”
　　“他已经在回地球的路上，明天就能到，他会为你手术的。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帮你把孩子拿出来之后，立刻进行开颅手术进行记忆移植。”
　　“好。”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顾柯试探地问，“其实小衍现在犯病的情况很少，这几个月也就那么三四次。”
　　可每次醒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我觉得，现在的小衍更喜欢现在的你……”
　　尤眠打断她，“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那现在的小衍怎么办呢？”顾柯忧心忡忡，“我担心，我们这样瞒着他，他发现之后会受不了。”
　　“没什么受不了的。”尤眠淡淡道，“他最多只会觉得失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好友，偶尔想想，偶尔怀念。他和尤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瞟了一样顾柯，“尤眠回来之后，你还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吗？”
　　顾柯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没办法了，以后小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会再插手他的事情了。”
　　尤眠听罢颇为欣慰，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顾柯又问：“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是谁吗？”
　　尤眠依旧笑而不语。
　　顾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无论你是谁，我都会记住你的。”
　　生产的最后一个晚上，顾衍连家都没有回，一直在病房守着尤眠。
　　尤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想着这是他还可以看几次月亮，得出的答案非常令人沮丧。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做不到波澜不惊。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和一边的顾衍攀谈起来。“你说，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呢？”
　　顾衍实话实说，“我现在没心情想，我好紧张。”
　　尤眠噗嗤一笑，“又不是你进手术室，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你。”
　　尤眠一愣，转过头去不看他。
　　“上次的问题，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尤眠闷不吭声。
　　顾衍放轻声音，“等宝宝出生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他的眼神清明无辜，纯真地让人不忍心拒绝。
　　尤眠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微微变调，“好。”
　　顾衍露齿微笑，他的脸因为这个笑容瞬间明亮起来，“我很期待。”


第47章 
　　直到手术当天，霍尔才姗姗来迟。从火星到地球路途遥远, 至少耗时一个礼拜, 霍尔回来时风尘仆仆, 尽显疲惫。
　　顾衍看到他这个样子，颇为不满, “你这样能做好手术吗？不会手术刀都拿不稳吧？”
　　顾柯责怪弟弟：“霍尔已经很辛苦了，小衍你就不要再鸡蛋里挑骨头。”
　　霍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顾衍，你去办一下手续, 做下最后的准备。”
　　支开顾衍，剩下都是知情人，霍尔直截了当地说：“想必顾柯已经告诉你，当孩子生下来之后, 我会取出你的记忆，放进尤眠的记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尤眠摇了摇头，顾柯却问：“那他的记忆会怎么样呢？”
　　“我自然会妥善封存, ”霍尔轻声道，“如果还有机会……”
　　话虽如此, 但顾柯知道这个机会的概率几乎为零。有多少人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躯体给别人呢？霍尔的话不过只是安慰, 给尤眠一个渺茫的希望, 让他走得没有那么绝望。尤眠不可能不清楚。
　　可他却对两人露出一个调皮轻松的笑容, “不知道我下次醒来还能不能见到你们。”
　　顾柯压下心中的伤感，也笑道：“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老太婆, 霍尔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霍尔定眼定眉地看了尤眠良久，道：“我去把尤眠的记忆准备好。”
　　霍尔走后，尤眠拿出上次林启航给他的芯片交给顾柯。“这是一个人机器人的记忆。”
　　顾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个机器人有一个人类的恋人，因为某种原因身体被毁。”时间不多，尤眠只能简单向顾柯说明情况，“我已经为他准备了新的身体，只要把芯片移植进去，他就可以复活。我已经没时间去做这件事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等机器人醒来，让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就好。”
　　顾柯讶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尤眠眨巴眨巴眼睛，“大概是因为我和那个机器人同病相怜。身已死，意识却残留在这人世间。”
　　顾柯扑哧一笑，眼圈却红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尤眠想了想，说：“我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还有两个一直在火星待着。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走的事情，等我走了，麻烦你去联系一下林启航教授和S，告诉他们，我很抱歉，但这是我的选择。”
　　顾柯哽咽着点点头。
　　“告诉叶文希，我不怪他了。告诉唐臻，谢谢他给了我工作机会。”
　　“还有顾衍，”尤眠顿了顿，轻声道，“谢谢他这半年来的陪伴。”
　　第一次死去死得太突然，连立遗嘱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可以把心中所想，心中所念款款讲述出来，尤眠已经心满意足。
　　他的存款不多，全都捐献给了火星希望工程。他很向往那个星球，他甚至想在那里买房定居，楼市的宣传单看了许多次，最终只能放在公寓里生灰。他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没有这孩子，他跟着纪蔚辰去火星工作，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他不会和顾衍纠缠不清，不会辛辛苦苦地追求真相。他或许会成为一个普通人，老老实实平平静静地在二十六世纪活下去。
　　他想过马上要出生的孩子，他和孩子息息相连十月，却连它的性别都不知道。他想留点东西给孩子，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毕竟在某个层面上，他和孩子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以后有顾衍和尤眠做孩子的父母，这孩子肯定会衣食无忧，健健康康地长大。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也去查了“水滴”十号飞船的信息，却发现早在半个世纪前，水滴十号就已经和地球切断了联系，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它飞出太阳系，飞出银河系，飞向浩瀚的星空。这是一条不归路，温知遇的大脑和其他杰出科学家一起，彻底失去踪影。很多人猜测，他们说不定已经遇到了不想表露身份的外星文明，又或者进入了更高维的空间，还可能是被路过的陨石损坏，众说纷纭，无法证实。从那刻开始，地球文明再无水滴十号的消息。
　　不久前纪蔚辰给他寄了一本著作，是背景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的悬疑小说，他也没时间“指点一二”。只是在书中夹了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很高兴认识你。
　　从林启航接来的书还剩下最后一本《对费米悖论的一种可能性解释》没有看完，这让他颇为遗憾。
　　还有……还有他还没有和顾衍去露营，没有去看一场电影，没有再去月球体验中心牵着手，感受那轻飘飘的重力，不受束缚，随意遨游。如果坦诚地告诉他，那家伙估计会气势汹汹地骂他：“你这个骗子。”
　　想象顾衍发现自己被骗的样子，尤眠总是忍不住笑出来，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还没有给顾衍的答案。顾衍想要的答案他也永远给不了。
　　如果……如果能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就好了。可没当他这么想，脑海中总会浮现那个陌生的顾衍跪在自己面前的眼神，绝望又带着最后的一丝期望。
　　一切准备就绪，尤眠正等待进入手术室。顾衍在一旁搀扶，脸色凝重，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已经穿上白大褂的霍尔走过来，对尤眠道：“我先进去，待会护士会安排你进来。”
　　顾衍拉住霍尔的衣角，问：“霍尔，他会疼吗？”
　　霍尔安抚道：“不会的，整个过程都没有感觉。”他转向尤眠，“你感觉怎么样？”
　　尤眠笑道：“我感觉很好。”
　　霍尔和尤眠对视片刻，神情复杂，“你会没事的。”
　　尤眠点点头，“我相信你，医生。”
　　顾衍悄悄地握住尤眠的手指蹭在脸侧，“你和孩子都会健健康康的。”
　　尤眠笑了笑，“怎么，你现在不叫它球了？”
　　“哼，你管不着。”
　　尤眠静静地感受了一下顾衍脸颊的温度，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直到他感觉到顾衍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才道：“放心。”
　　顾衍摇摇头，忧心忡忡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看着你，总有种感觉，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尤眠突然不可控制地心痛起来，一抽一顿，就像刀割在上面一样。
　　决定赴死的时候他没有心痛，站在手术室前他也没有心痛，在听完顾衍的这一番话后，他建立好的心理防线全面崩塌。
　　从今以后，顾衍眼眸中倒映的人，再也不会是他。
　　太痛了，痛到他无法呼吸。
　　顾衍见他露出难受的表情，立刻手忙脚乱，“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我这就去叫医生！”
　　尤眠一只手拉住顾衍，另一手挡住脸，“我没事。”
　　顾衍直接伸出手，将对方捂着在脸上的手拿下，察觉到他手指上的湿润。
　　“你是不是在怕？”顾衍柔声问道。
　　尤眠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他以为他不会怕，他以为他能从容赴死，可他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想活下去。
　　他想再喝一口酒。
　　他想再看一部电影。
　　他想再和朋友聊一次天。
　　他想再去一次太空。
　　他想向亲口温知遇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想和顾衍说一句对不起。
　　只可惜，没有时间了。
　　“没事的，”顾衍弯下身亲了亲尤眠的头发，“我会在这里等你。”
　　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告诉他们，“孕夫可以进去了。”
　　顾衍把尤眠抱上推车，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尤眠最后深深地看着他，试图把这个男人的脸印在记忆的最深处。如果人类的思维就是浩瀚的宇宙，代表顾衍的那颗星球或许已经在某个时刻开始，成为了最耀眼的恒星。只是没有身体的意识，又是否是存在的？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听到推车和地板接触的声音，听到手术门打开，听到医生和护士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霍尔戴着口罩出现在他面前，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尤眠，我再问你一次，你已经决定了吗？”
　　尤眠抓紧身下的垫子，“是的。”
　　“那么，手术开始。请跟随我的指令，慢慢地放松。”
　　尤眠微笑着，轮廓分明的唇线在无影灯下扬起一个角度，他的眼睛很亮，倒映着脑海中的每一颗星星。
　　冰冷的液体缓慢注入，尤眠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是在深海中潜水。
　　他看到了色彩绚丽的珊瑚，看到了游动的鱼，他慢慢，慢慢地下沉，最终坠入黑暗。


第48章 
　　在一片虚无中，黑暗出现了。他感觉到一阵微风轻抚过脸颊, 无边的黑暗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透出一丝丝光斑。光斑逐渐变大, 经过漫长的等待，汇聚成一个电脑的形状。视野逐渐拉近, 无数根血管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一个神经元微微颤动，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很快，神经信号走完全程，他睁开眼, 看到发着米白色光芒的天花板。
　　盛亦欢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
　　“欢迎来到2525年。”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响起，“您已经沉睡了一百年，现在您会感觉到全身僵硬，反应迟钝, 这都是正常现象，无须担心。”
　　盛亦欢茫然地环顾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他所在的房间干净明亮, 床边有一台不知名的仪器，连着他的头部, 正安静地运转着。他动了动手指, 仪器“滴”的一声, 指示灯随之而灭。那个女声又道：“已为您检查完毕, 一切正常，您可以下床了。”
　　盛亦欢挣扎地坐起身, 他现在四肢无力，稍微动一下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费了好大劲才下了床，慢慢地走出房间。
　　房间外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不少人来去匆匆，这让盛亦欢舒了口气，至少他还能看见人类，而不是和电影里一样，一苏醒过来就要面对从来没见过的，可怕残忍的怪物。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的房间，门上写着“苏醒室”三个字。
　　“盛亦欢？”
　　“到！”职业习惯让盛亦欢马上立正，差点就敬了个礼。当他看清来人时，不由地微微一愣。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大概二十左右，正是男人和男孩交继的年纪。男人的皮肤极其白皙，五官包含风情，尤其是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欲说还休，竟呈现出一种雌雄莫辩，神秘的美感。
　　男人手中拿着轻薄的显示屏，低头仔细地查看，盛亦欢用余光隐约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你以前是个军人？”男人笑了笑，眼角弯成一个诱人的弧度，“看名字真不像。”
　　盛亦欢不好意思道：“大家都这么说。”
　　“2425年，你被诊断为白血病，你还记得吧？”
　　盛亦欢满脑子疑问，但他决定先听这个男人说完，毕竟看美人说话也是一种享受。
　　“你的父亲是当时军政要员，”男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也是‘遗忘’计划的知情者之一，你被确诊为绝症后，他选择为你进行脑体分离手术，并将你的大脑和身体分别保存下来。”
　　盛亦欢点点头，想到父亲心中一紧，沉声道：“我父亲还在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干脆关掉了屏幕，继续说：“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去年人类已经完全克服白血病，你的身体已经被治愈。这之后我们再次为你进行了大脑一直手术，所以，恭喜你，重获新生。”
　　盛亦欢终于按捺不住，“你到底是谁？”
　　男人朝他伸出手，干脆道：“尤念，你的康复咨询师。”
　　盛亦欢握住男人的手，他的手修长细腻，要不是看到他的喉结，盛亦欢简直觉得这就是个女人。
　　尤念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带你重新适应这个世界。至于你刚刚说的家人，很遗憾，你的父母和兄弟都已去世，”他嘴上这么说，从表情上却一点都看不出他的遗憾，“不过，你哥哥的孙女还在，需要带你去找她吗？”
　　纵使早就猜到了答案，听到尤念告知他家人的“死讯”，盛亦欢依旧不可控制地情绪低落。他摇摇头，“不用了。”
　　盛亦欢生病时，哥哥都还没有结婚。沧海桑田，一百年过去，这个世界早已物是人非。当时“遗忘”项目是最高机密，知道的人只有他和他父亲，连母亲都认为他不治身亡。现在的这位“孙女”很大可能都不知情，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对盛亦欢的答案尤念并不觉得惊讶，“你的父亲给你留下了一笔遗产，经过智械危机和通货膨胀后，现在这笔钱不算多，但也足够你衣食无忧好几年。等你适应了这个社会，肯定能找到新的工作。”
　　盛亦欢勉强一笑，“但愿如此。”
　　“我们医院有给你安排临时的住所。现在我带你去吧。”
　　“好。”盛亦欢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道：“请问，你是机器人吗？还是真人呢？”
　　尤念终于哈哈一笑，捏了捏盛亦欢的脸，“你真可爱。”
　　盛亦欢一惊，退了几步，被捏了的地方变成了粉红色，还有些发烫。
　　尤念和盛亦欢一同走出医院，后者看到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飞车，惊叹道：“现在飞车已经这么普及了？”一百年前才刚刚宣布进入研发阶段呢！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尤念摸着下巴，兴致盎然道：“当时我醒来的时候，嘴长大得可以吞下一个灯泡。”
　　盛亦欢猛地转向尤念，“你的意思是……”
　　尤念证实了他的猜测，“我和你的情况差不多。”
　　盛亦欢顿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一年前。”
　　“那你是什么时代的人？”
　　“嗯……”尤念摊摊手，“我的情况有些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盛亦欢笑道：“好。”
　　医院给盛亦欢准备的住所就在医院旁边，是医院所有的一家酒店。酒店看上去不大，但周围环境很好，安静清幽，酒店前还有一个小型的水潭，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几只色彩鲜艳的鱼儿悠然游动。
　　两人走进酒店，前台的桌子上一只黑色的猫蜷成一团，眼睛似闭非闭，昏昏欲睡。
　　尤念走过去戳了戳猫咪的身体，那猫咪耳朵一动，慢悠悠地起身，一只前腿立着，另一只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盛亦欢看在眼里，不由地感叹这猫咪一举一动还真像人类。
　　“秦叔。”尤念低声叫了一声，猫咪轻盈地跳到他的肩膀上，尾巴蹭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这次新苏醒的病人，温亦欢。他的房间在哪？”
　　猫咪用碧绿的眼眸盯着盛亦欢看了许久。猫咪虽然可爱，但在人类的印象中，黑猫总是容易和诡异恐怖的事情搅和在一起。盛亦欢感觉背后一凉，勉强冲黑猫笑笑。
　　黑猫从尤念肩膀上跳下，步伐优雅地走开。
　　“我们跟着他。”尤念道。
　　两人跟在黑猫的身后，进了电梯，上到三楼，最后在304房间门前停下。黑猫带完路，又迈着猫步施施然走开。
　　盛亦欢看着猫咪的背影，惊恐道：“这猫不是成精了吧？怎么这么通人性？”
　　尤念随口道：“他本来就是人。”
　　盛亦欢：？？？
　　难道他睡了一百年，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灵异事件吗？这让他这个坚持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的人怎么办？
　　尤念见到盛亦欢一脸懵逼的表情，暗叹一口气。新人就是麻烦，总是有十万个为什么，其实相比其他人，盛亦欢的状态算不错了。
　　“以后我会慢慢解释的。”尤念无力道，“这里住的全是和你我一样的人，有的人沉睡了三百年，沉睡时间大多是在三年和五百年之间。一般来说，沉睡时间少的病人家人都还在，一苏醒就被接走了，所以酒店基本都是沉睡时间在五十年以上的人，你们可以多多交流，这也有利于你们重新回到社会。”
　　盛亦欢年轻轻，接受新鲜事物很快，这让尤念省了不少心。
　　“马上到午餐时间，住起来的前三天会有人送饭到你的房间，接下来你就得自己去餐厅吃。房间里的设备很齐全，你看看这一百年来的新闻，很多问题说不定自己就能搞清楚了。”尤念打了个响指，“OK，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先走一步。”
　　盛亦欢惊讶道：“你要走？”
　　“不然呢？”尤念挑起眉头，“要我时时刻刻陪着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尤念是他苏醒过来之后认识的唯一一个人，除了他，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盛亦欢曾经是有着钢铁意志的军人，可面对这种情况，还是稍微有点雏鸟情节。但他本身也痛恶这种软弱。“你走吧。”他道，“我会努力适应的。”
　　尤念赞许地点点头，“回见。”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盛亦欢叫住尤念，“我们是在哪个城市呢？北京吗？”
　　“不，我们所在的是火星开发区。”
　　尤念和盛亦欢告别，路过酒店大厅，冲着又在睡觉的黑猫道：“秦叔，我下班了。有什么突发情况麻烦联系我，我会尽快赶来的。”
　　黑猫摇了两下尾巴，示意自己听到了。
　　尤念扯扯嘴角，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只猫的行为举止，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觉得三观被颠覆。别说是盛亦欢，连他都受不了。
　　尤念所在的医院是斯诺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坐落在火星二区。从人类第一次踏上火星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年的时间。火星上的设备日渐完善，现在比月球差不了多少，居住体验虽然比不上地球母星，但胜在人少车少，空间大，还挺适合养老的。
　　尤念乘坐公共飞车来到斯诺大学火星分校，一路畅通无阻，可他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按照走了无数次的路线，他来到一间办公室前，正欲敲门，便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从虚掩的门中泄出。
　　“我认为这件事还是瞒着他比较好。”一个冷静清冽的声音道，“尤念肯定也不想徒增烦恼。”
　　“可是，他有权利知道！”另一个人提高声音反驳道，“万一他们以后碰面了怎么办！火星开发区就那么大……”
　　尤念推开门，笑道：“你们在讨论什么？”
　　室内两人均是一愣，其中一个还算镇定，另一个几乎脸涨得通红，站都站不稳，差点跌倒。
　　尤念看看两人，似笑非笑：“到底是什么事？林教授，纪教授？”
　　纪蔚辰看了林启航一眼，欲言又止。


第49章 
　　林启航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我们在讨论, 要不要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你先给你, 还是让你多等半个月呢？”
　　纪蔚辰见了鬼似的, 他没想到林启航撒谎的时候也能轻描淡写。短暂地错愕后，纪蔚辰也反应过来, “是的是的，斯诺大学今年的录取名单已经出来了，恭喜啊，尤眠……不不不，是尤念。”纪蔚辰笑着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瞧我这记性，抱歉啊。”
　　尤念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没心没肺惯了，自己名字都改了一年，纪蔚辰还是会不时地叫错。
　　林启航问：“你不开心吗？”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 只不过尤念为考试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年，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他的天分又不差, 本来就上过一次大学，再考不上他那几十年真的是白活了。
　　尤念风度翩翩地笑笑,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没什么好开心的。”
　　纪蔚辰笑骂：“你倒是不谦虚。不过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物理系, 这让我很不爽啊。难道林教授比我要帅吗？”
　　尤念挑逗般地抬起纪蔚辰的下巴, “怎么，纪教授舍不得我这个学生吗？”
　　“你少来。”纪蔚辰甩开尤念的手, 下意识地往林启航身后躲。现在这人的外表太妖孽，近距离对上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还真会让人心猿意马。“我只是觉得你浪费了你先天的优势。毕竟，你可是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
　　如果放在历史学界，就是活生生的国宝了。
　　尤念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对历史其实兴趣不大，我以前就是学物理的。但是既然你这么欣赏我，我想我可能会赏脸去学个双学位。”他朝林启航扬扬下巴，“以后请多多指教了，院长。”
　　林启航点点头，“欢迎来到天体物理系。”
　　纪蔚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不满地低估：“无知的理科男，你们懂什么啊。”
　　“好了，”尤念伸了个懒腰，“你们不是叫我来吃饭的吗？今天我请客，走吧。”
　　一年前他在火星上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都是林启航和纪蔚辰，这两人对他的帮助不是一点两点，给他换了新的身份，又帮他找了工作，他只沉睡了十六年，再加上两位大教授的帮助，很快就重新适应了这个社会。
　　他很感激，只是每次他看到镜子里那张妖孽的脸，还是会小小地抱怨一下，怎么不给他一个更正常的身体呢？这张脸可没少给他添麻烦，他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也不想再招惹什么狂蜂浪蝶了。
　　如今林启航和纪蔚辰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相比十六年前，前者几乎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沉稳睿智，给人非常可靠的感觉；后者在火星上操劳这么多年，原本一身的肥肉已经全部消失，一张娃娃脸让他看上去根本和原年龄不符，走在校园里还会经常被认成研究生。饶是尤念有时都忍不住感叹：娃娃脸也该有个限度好吗！
　　三人并排走向常去的餐厅，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首先，林启航早就是全太阳系闻名的物理学家，斯诺大学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没走几步就有人像他问好。其次，尤念的外表太过逆天，回头率高达百分十九十。路人都带着好奇和惊艳的目光看着他，回头就和同班议论“你说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被当成隐形人的纪蔚辰觉得不太舒服，便找了个话题：“尤……念，今天工作怎么样？”
　　“今天又有一个病人苏醒了。”
　　“哦？”林启航来了兴趣。由于保密性质，参与“遗忘”计划的实验者并不多，目前为止统计的成功案例也不超过十起，而且大多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是哪位呢？”
　　“盛亦欢，”尤念观察着林启航的表情，“盛封城的儿子。”
　　就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林启航表情微微一动，“是他……”
　　纪蔚辰抓了抓头发，“盛封城？难道是那个……”他看看尤念，又看看林启航，“那个将军？”
　　尤念伸手整理了下纪蔚辰被抓出的呆毛，“没错，当年智械危机解除的头号大功臣，启航应该和他很熟。”
　　林启航淡淡道：“只是有几面之缘而已。”
　　“这可是个传奇人物。”纪蔚辰若有所思，“要不是他主持的最后一场世纪之战，我们人类说不定现在还在和智能AI纠缠不休呢。话说，盛封城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尤念想了想，道：“挺可爱的。对了，”他转向林启航，“许久不见S，他去哪里了？”
　　林启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月球。”
　　一顿饭在温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度过，尤念最后大大方方地买了单，心里却在默默肉疼。重读一次大学，对尤念来说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光是资金这块就很让人头疼。他现在不像以前有父母帮衬，所有的都得靠自己。当然在现有的教育机制下，只要能考上大学就可以享受免费的教育，但除去学费还是有不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尤念还得老老实实地去上班。
　　*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尤念对着刚刚打开门的盛亦欢微微一笑。
　　盛亦欢早早地就醒了，不仅自己穿戴整洁，房间里也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太好，”盛亦欢揉揉眉心，道，“估计是已经睡太久了，现在反而不想睡。”
　　尤念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房间，“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做的，房间都有自动清洁系统。”
　　“这是我的习惯，”盛亦欢郑重道，“而且对军人来说，可能在任何艰难的环境下战斗，我们不能过于依赖现代科技。不然一点深陷困境，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尤念不过是随便说了一句，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这孩子还真是……古板得可爱。
　　“好啦，看样子你精力挺充沛的，那我们就开始全新的一天吧。”
　　尤念先带盛亦欢去做了身体的全面检查，得出的结果令人十分满意，连医院都夸他身体素质高，也是众多实验者中恢复得最快的一个。
　　“但是你也不能过于骄傲。”尤念道，“每天的复健还是不能落下的，毕竟……”纤细的手指划过盛亦欢宽阔的胸膛，“你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盛亦欢退后一步，“尤先生自重。”
　　尤念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盛亦欢默默地等他笑完，才问：“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当前的星际形势吗？”
　　尤念反问：“你昨天晚上没有看吗？”
　　“有的，但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再听一次。”
　　尤念盯着盛亦欢看了许久，才道：“要不要出去走走？我们一边逛一边说。”
　　盛亦欢并无异议，“好。”
　　两人走出酒店，上了一辆绕城的列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如你所见，火星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发，规模已经出具成型，目前可供人类生活工作的面积差不多是一个美国。当然，现在国家之间的概念已经很淡了，基本都是以星球划分。”尤念眨眨眼睛，“比如我，就是一个火星人。”
　　盛亦欢不去看对面的美人，低头皱着眉道：“昨天我看到新闻，似乎现在在月球上恐袭发生的频率颇高。”
　　“果然每个人关心的点不一样。一个沉睡了五十多年的女孩子醒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问我她爱豆还在不在。”尤念稍微幽默了一下，才正色道：“是的，而且最近高智能机械活动频繁，很多人都说这可能是第二次智械危机爆发的前兆。”
　　由于家庭的原因，盛亦欢对第一次智械危机的了解比大部分人多。那段时间是整个人类的大低谷，城市国家被毁，人类引以为傲的高智能武器装备变得不堪一击，无数人丧命，血流成河。昨天看到恐袭的新闻，他的心情无比沉重，几乎一夜未眠。难道惨剧要再次重演吗？
　　盛亦欢陷入沉思，直到尤念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嘿，你是在担心吗？”尤念手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着他，“你放心吧，火星还没有发生过什么恐怖事件，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盛亦欢显然不敢苟同，“只要是人类，无论在哪个星球都有责任保卫同胞。”
　　被处理过的阳光，轻如纸张，从车窗外洒进来，落在盛亦欢严肃凛然的脸上。尤念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微哂：“我建议你先不要管太宽，管好自己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盛亦欢转头看向窗外。此时列车正驶向郊外，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色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
　　见盛亦欢面露不解，尤念主动解释道：“这是一块试验田，斯诺大学的科学家正在尝试在火星上种点什么。景色很美，不是吗？”
　　盛亦欢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尽情地欣赏眼前的美景，刚刚的针锋相对气氛稍微得到了缓和。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尤念问。
　　盛亦欢刚想回答，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车厢里的乘客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开始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不会是恐袭吧？”
　　“什么？！”
　　……
　　场面一片混乱，盛亦欢只说了一句：“是从前面的车厢传来的！”说着，他就轻盈地一跃而起，直接向前跑去，敏捷地像一只猎豹，尤念根本来不及拉住他。四周的乘客早已坐不住，纷纷站了起来，堵住路上，盛亦欢的速读却丝毫不受影响，瞬间消失在车厢的尽头。
　　尤念暗骂一声，拨开人群想要跟上，却是寸步难行。
　　肩膀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撞得还不轻，让他几乎痛呼出声。他转过头怒视撞他的人，却是瞬间愣在原地。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嘈杂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整个宇宙之间，仿佛就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
　　尤念看着那个常在记忆深处出现的身影，喃喃道：“温……温知遇？”


第50章 
　　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尤念才从错愕中回过神。他立刻把盛亦欢抛到脑后, 直接朝反方向跑去。
　　熟悉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尤念急迫不已，自从苏醒后他还没这么失态过, 高喊一声：“温知遇！”
　　那个人似乎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了却没有反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中。尤念仍旧不死心，他穿越过几个车厢，到了车尾的时候, 人相对少了一些，他一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只是那人并不是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男孩, 一个女孩。
　　女孩娇俏可爱，正是如花的年纪，皮肤光洁得似乎在发光。此刻她面露惊恐, 两只手抓着男孩子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会真的是恐袭吧……”
　　“这么好奇？那去看看啊。”男孩似笑非笑道。男孩长相俊美奢华, 小小年纪就举手投足之间一副贵公子的调调, 这感觉倒是让尤念颇为熟悉。而那个和温知遇一模一样的人, 正站在两人身后, 低眉不语，温顺非常。
　　女孩连连摇头, “我才不要……”
　　尤念的外貌本就出众，被他观察了这么久，男孩和女孩都朝他看过来。男孩朝他扬扬下巴，“有事？”
　　尤念暗自定下神，走到他们跟前，指了指沉默不语的那人，“抱歉，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女孩子噗嗤笑出声，“都什么年代啦，搭讪还用这么老套的招数？”
　　男孩上下打量着尤念，“我想你也不需要主动去搭讪别人吧。”
　　尤念笑笑，“我是认真的，我能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吗？”
　　“那你恐怕认错人了。”男孩懒洋洋道，“他叫天心，是我们家的机器人。”
　　天心终于抬起头，冲着尤念点了点头。
　　尤念大概明白了，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的确是我认错了。”尤念多看了男孩几眼，那副高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神情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他本想问问男孩叫什么名字，又觉得以对方的脾气不一定会告知，而且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以前的事情，不是早就决定不再去管了吗？
　　尤念自嘲地笑笑，“那么，打扰了。”
　　女孩看着尤念的背影，嘟囔道：“这人真的好奇怪啊。小卿，你认识他吗？”
　　男孩眯起眼睛，“不认识，不过这人长得可真妖孽。”
　　“喂，”女孩鼓起腮帮子，故作生气，“你这样三心二意不太好吧？”
　　男孩笑了笑，摸摸女孩的头，不置可否。
　　尤念回到原来的车厢，人群已经散去，乘客都很开始一样井然有序，盛亦欢也回来了，他脸色阴郁，似有薄怒，然而尤念沉浸在自己心事中，根本没注意到后者的不满。
　　最后盛亦欢憋不住了，“你就不好奇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尤念抬眼看了下被封锁起来的链接车厢之间的门，给面子地问：“想必是什么大事吧，不然警/察也不来得这么快，而且迅速隔离了现场。”
　　“嗯。”盛亦欢低声道，“一个女人死了。”
　　尤念蹙眉，“哦？仇杀，情杀，还是意外？”
　　盛亦欢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他虽然亲眼目睹了凶案现场，但只简单地看了一眼就被闻声而来的乘警赶了出去。
　　尤念也没有追问，两人沉默了片刻，盛亦欢突然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可恶！居然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犯下如此罪行……”
　　看着盛亦欢被气得通红的脸，尤念忍不住吐槽：“你不是一百年前的人吧。”
　　“嗯？”
　　“我看你是一千年前的人。”
　　“你！”盛亦欢气结，“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尤念举起双手，无奈道：“好好好，不开玩笑，你真的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的话，我们还是可以知道几分内情的。”
　　“哦？”
　　尤念摸摸下巴，“等着吧，肯定会有警/察来问话的。”
　　果然，列车一到站，一群警/察就堵在车厢门口，不让乘客下去。列车上的广播也随之响起：“各位乘客，非常不幸地通知大家，刚刚在列车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请配合一下警方工作，留在座位上等待询问。”
　　询问尤念和盛亦欢的是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大概问了一下案发时间他们坐在哪里，正在干什么，事发之后周围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物，两人都如实回答。
　　小警/察点点头，露出友好的笑容：“辛苦，你们可以走了。”
　　“不辛苦。”尤念眨眨眼睛，“对了，我们可以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他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车厢，“这可不是像普通凶杀案的架势。”
　　小警/察被尤念的“秋波”震住，赶忙咳了咳嗓子，“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
　　尤念无辜地看着他，“真的不能关心下吗？”
　　小警/察赶紧溜了。盛亦欢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来你的美人计也不过如此。”
　　尤念面无表情：“对不住啊，让你失望了。”
　　两人从车厢上下来，又碰到了刚刚偶遇的一对小情侣和那个叫天心的机器人，为首的那个男孩正在和另外的一个身材姣好女人说话。
　　女人背对着尤念，尤念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到原本高傲的男孩在她面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笑得人畜无害，别提多清纯了。
　　尤念忍住想走过去一探究竟的欲望，对盛亦欢道：“走吧，我们回酒店。”
　　*
　　顾柯正在火星出差，想着自己的小侄子也在火星，便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没想到小侄子告诉她他乘坐的列车上发生了事故。想起前几天在月球上发生的恐怖事件，顾柯的心瞬间就吊起来了，立刻赶了过来。好在顾家的这位小祖宗安然无恙。
　　顾卿冲着顾柯撒了一会儿娇，才想起身后的小女友，随意介绍了一番：“她叫金晚樱，我的同学。”
　　金晚樱甜甜叫了一声，“阿姨好。”
　　“……”顾柯的确是一把年纪，可由于保养得好，她依旧是个肤白貌美的大美女，被叫阿姨还真是……
　　她冷淡地朝金晚樱点了点头，又转向顾卿，“你也别玩得太疯，马上就要开学，你也得收收心了。”
　　“不是吧姑姑，”顾卿夸张地怪叫着，“大学我也考上了，还特意选了离地球比较远的分校，这样你都能管得着我？”
　　顾柯轻轻敲敲顾卿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对了，你爸最近也要来火星。”
　　“哦，”顾卿不以为意，“他来做什么？这个大忙人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顾柯瞪着他，“怎么说话的这是？”
　　“你就说是不是。”
　　“咳咳，的确，我们在火星的项目马上要收尾了……”
　　*
　　尤念本以为新闻上会报道这件凶杀案，可等了两天，网上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这确实不应该，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造成的影响也不算小，怎么一点报道都没有？
　　盛亦欢对这件事更是感兴趣，坚定地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奈他已经不是当初天之骄子，就算父亲有留下人脉，由于实验的保密协议，他也不能用。
　　尤念看着他明明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表面上却表现得沉着淡定，心生不忍，“我再帮你去问问吧。”
　　盛亦欢表示怀疑，“你能问谁？”
　　“这你就不用管了，等我消息吧。”
　　于是，在和两大教授例行聚餐的时候，尤念提起了这件事。本来他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纪蔚辰却和林启航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尤念心道这可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喂喂，我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啊？这也得瞒着我？”
　　纪蔚辰又习惯性地抓抓头发，每次他感觉为难的时候都有这个小动作。“也不是什么秘密，可……”
　　“那你犹豫个什么劲？快说快说。”尤念催促道。
　　纪蔚辰求助般地看向林启航，后者犹豫了下，道：“死者是我们大学一位教授的妻子。”
　　“然后呢？”
　　“这位教授的研究课题是一种新型的武器，可以瞬间对智能机械造成致命伤害的那种。”
　　尤眠皱起眉头，看来盛亦欢那个愣头青还真说对了。“你的意思是，这也是那个组织的手笔？”
　　林启航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自从妻子遇害后，那位教授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真是太可怕了。”纪蔚辰低声道，“他们怎么可以对这样一个无辜的人下手？”
　　“在恐袭中丧生的人哪个不是无辜的？”尤念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觉得最近斯诺大学里面气氛和往常不一样。”
　　林启航叹了口气，“总感觉，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战争吗？尤念在生活过的年代，都是相对和平的，对战争的概念只停留在书本或者是新闻中。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真正经历一场战争。对于一百多年前的智械危机他了解得不多，但是他还是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多可怕。如果他身处在其中，是否又能生存到最后呢？


第51章 
　　例行聚餐结束，尤念想起上次从林启航借来的书已经看完, 要再去借一些, 便和纪蔚辰告别, 一起往校园走去。
　　此时刚刚要入夜，天色要黑不黑, 远方还有一丝暧昧的夕阳。尤念和林启航肩并肩走在校园里，一个成熟大方，一个年轻漂亮，比许多大学生小情侣走在一起还要惹眼。尤念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无忧无虑的大学生, 心叹这种平静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林启航看出他的心思，道：“有些事情，就算我们担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到是大实话，尤念自认是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 即使战争真的发生了，他也和绝大多数人的命运一样，看运气般地随波逐流。
　　林启航换了一个话题, “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尤念拍拍怀里的书, “把这些啃完之后大概勉强可以当一个全班第一。”
　　林启航温和地笑笑, 正欲说些什么, 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今天综走的是小路, 道路两旁是修剪得很整齐灌木丛，尤念的第一反应是躲在里面的小动物惊扰了路人, 没想到接下来入耳的却是夹杂着暧昧的呻/吟的女声。
　　“别，别在这里，小卿……”
　　尤念和林启航对视一眼，勾起嘴角：“你不去阻止下？”
　　林启航扬眉反问：“你希望我去？”
　　“学生们都是成年人，就别给他们难堪了吧。”尤念一副怀念的神情，“谁还没有个血气方刚的时候。”
　　“那走吧。”
　　两人正欲离开，两个人影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先出来的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女生，借着路灯能看到她的脸上是欲说还休的潮红，嘴唇也泛着樱桃的红色，白色的衬衫有些凌乱。跟在他后面的男孩长相俊美，衣冠楚楚，只是表情带着显而易见地不耐烦。
　　男孩转头看到林启航和尤念，先是一愣，而后立刻道：“林教授？”
　　林启航并不认识叫他的男孩，只当是某个曾经上过他的课的学生，便和往常一样点了点头。
　　男孩走到林启航跟前，脸上是看到偶像一样的激动和欣喜，只不过他身后的女孩脸更红了，似乎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林教授，你好。我叫顾卿，您的著作我全都读过……”
　　崇拜林启航的学生不在少数，林启航对这种情况也已经习以为常，以往他只是随便敷衍下，但这次却表情玩味，“顾卿？”
　　“是的，”顾卿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还不是斯诺大学的学生，不过马上就要是了。而且我就读的专业正是天体物理。”
　　还没等林启航说什么，一直沉默的尤念开了口，“你们还没有成年吧？”
　　顾卿和金晚樱均是一愣，“什么？”
　　“小小年纪还是注意一点吧。”尤念沉着脸，“这里毕竟不是你家或者是酒店，要亲热也得挑挑地方。”
　　顾卿打量了尤念一眼，“原来是你。”
　　金晚樱也惊讶道：“你就是上次在列车上的那个……”
　　尤念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的。”
　　顾卿冷哼一声，“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你是我妈还是我爸啊？”
　　“你父母不管你，就别怪别人要管。”
　　顾卿眯起眼睛，他是真的生气了。面前的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但行为举止实在古怪，更别说从小到大除了他爸没有人不顺着顾卿，被人毫不留情面地指责，顾卿简直恨不得直接上手，只是还有一位教授在这里，他还是一忍再忍，最终低声说了两个字：“闭嘴。”
　　“怎么，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不让人说？”
　　顾卿气急败坏道：“你他妈……”
　　眼看事态马上就要控制不住，林启航终于出声阻止，“好了，都别再说了。顾卿，这位是尤念，也是你将来的同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要好好相处。”
　　顾卿斜眼看着尤念，一脸嫌弃。尤念也毫不示弱地回瞪。
　　林启航没想到自己还要解决同学之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由地揉揉眉心，“先这样吧，尤念，我们走。”
　　尤念把视线从顾卿身上移开，施施然跟在林启航身后。顾卿看着他们的背影，简直气急败坏，“那家伙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和林教授那么熟？”
　　金晚樱则是忧心忡忡，“不知道他们刚才有没有看到……唉，真难为情。”
　　一直到分别的地方，尤念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也没说什么，反而是林启航先开了口：“你已经知道了顾卿的身份了吧？”
　　尤念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不是决定忘掉以前的事情吗？为什么还那么在意？”
　　尤念沉默半天，才给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顾衍那家伙根本没有好好教孩子！”
　　林启航无奈地笑笑，“尤念，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以什么立场去指责顾卿的？”
　　尤念脸色不自然地别开脸，“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是我看到他哪个样子，就控制不住要生气。”
　　“所以你这是父性大发吗？”
　　尤念摇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苏醒后的这一年，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去想以前的事情，也不敢去想，也只有在偶尔夜深人静地时候才会把那些人，那些事拿出来想一想。尤念知道，只要他开口去询问，纪蔚辰和林启航就会知无不言地告诉他答案。有那么几次，他几乎都要问出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他忍了那么久，忍得那么累，可在看到顾卿的时候，还是瞬间破功。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这仅仅是我和顾卿第二次见面，我就发现这孩子心高气傲，似乎觉得其他人都低自己一等，而且对感情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尤念絮絮叨叨的，最后越说越气，“你看他对那个女孩子有几分真心的样子？”
　　林启航淡淡道：“这倒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尤念忍不住抱头苦恼，“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顾卿他家境优越，长相又出众，又极为聪颖，被人捧在手心有这种性格也不奇怪。他年纪还小，再长大一些自然也就成熟了。只是，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这点你可以接受吗？”
　　尤念老实道：“我不知道，毕竟这事太诡异了。”
　　林启航赞同道：“也对，不过话说回来，你身上遭遇的事情，本身就很诡异。”
　　在入学之前，尤念完成了对盛亦欢的适应培训，他的工作已经完成。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对这个老实孩子颇有好感，送他离开酒店时还有几分不舍，“以后常联系。”
　　盛亦欢郑重道：“我会的。毕竟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
　　尤念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你还是这么可爱。”
　　盛亦欢后退一步，面露无奈，“你还是这么不庄重。”
　　尤念哈哈大笑。看到美人笑得如此不优雅，盛亦欢觉得真是可惜，等他笑完了，说：“对了，你还没有向我解释那只黑猫的事情呢。”
　　尤念看了一眼正在前台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黑猫，压低声音：“在你沉睡的一百年中，‘遗忘’项目取得了非常大的进展，现在人类的意识不但可以移植到其他人的躯体上，也可以移植到动物身上。”
　　盛亦欢登时一愣，看着那只懒洋洋的黑猫，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尤念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可是，”盛亦欢大为困惑，“怎么会有人想成为一只猫呢？”
　　“太阳系这么大，什么人没有。”尤念慈爱地看着他，“如果可以，我还想成为一只熊猫呢，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还是人人都喜欢的国宝，多好。”
　　盛亦欢咽了咽口水，“我还是不敢相信。”
　　“那你就当我是瞎说的好了。”尤念替盛亦欢整理好衣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盛亦欢想也不想，“我想回地球参军。”
　　“果然和我猜想得一样。”尤念叹了口气，“你知道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很不好，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
　　尤念已经将上次列车凶案受害者的身份告诉了盛亦欢，以后者的资质和经验，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种时候，星际联盟才更需要我，不是吗？”
　　尤念面色肃然，“亦欢，你是个好孩子。”
　　这话虽然是夸奖，但盛亦欢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尤念怎么总是一副对晚辈说话的口气。
　　送走盛亦欢后，尤念也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带着为数不多的存款再次步入大学生活。


第52章 
　　金秋九月，是传统的入学时间。在火星上并没有季节之分, 但聪明机智的人来还是想了不少办法, 使得在火星开发区的生活和在地球上的同样舒适。
　　如果以出生时间算年龄, 尤念已经五百多岁；如果以生活的时间来计算，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现在要和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当同学，他的心情还是有几分微妙的。不得不说，现在很多年轻人的想法他都不是很理解，三年一个代沟，万一他完全融入不了集体, 那岂不是很孤独？
　　事实表明，尤念的确是多虑了。在开学第一天，他的好人缘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主要归功于他与众不同的外貌, 一个男人能长得这么漂亮确实罕见。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样妖孽的长相或许不算什么，但自从人类学家号称整容会降低基因的多样化, 欣欣向荣的整容产业在当局政府的禁令下被迫划上了句号，人类又回归了原始的“淳朴”。于是, 拥有出色的外表再次成为了人类可以炫耀的资本。
　　尤念长得好看, 待人又温文尔雅, 再加上适当的幽默, 迅速获得了同学好感，当然, 某个人除外。
　　在开学典礼上，尤念再次和顾卿相遇。他本想着和对方打个招呼，谁知道顾少爷就像是没看到他一般，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走过，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金晚樱小美女还从尤念尴尬地笑了笑。
　　尤念颇为郁闷，他对顾卿并没有恶意，相反，他还有一种想要亲近他的欲望。毕竟，顾卿曾经在他的身体里待过九个月，他被那家伙踢了无数次的肚皮，即使那不是自己的身体，顾卿也没有继承他的任何基因，可那种和另一个人息息相关的感觉却不是假的。这种奇妙的感觉总是驱使着尤念控制不住地把注意力放在顾卿身上。
　　顾卿也经常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倒没有多想。
　　暗中观察的尤念发现顾卿开学没几天就和同学院的一个金发美女学姐安妮丝打得火热，两人经常一起上课下课，甚至会旁若无人地做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尤念满肚子问号，以前的金晚樱呢？顾卿换女友未免也换得太快了吧！这也就算了，尤念还发现顾卿经常翘课，一些由机器人代讲的基本课程他一次都没去上过——这就太过分了。那小子究竟是来上大学，还是来玩的？
　　在一节理论物理课后，忍无可忍的尤念终于逮到了刚走出教室的顾卿。
　　顾卿一脸警惕，“怎么？”
　　“你要去哪里？”
　　“出去。”
　　“哦，”尤念笑了笑，“那我顺路，我们一起吧？”
　　顾卿狐疑地看着尤念，“神经病。”说完，他就绕过尤念，自顾自地向前走。
　　尤念只能厚着脸皮身上去，“顾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上次的确是我说话重了一些，但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了同学，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
　　顾卿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我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觉得我们之间误会不少，其实我们挺多同点的，说不定可以做朋友。”
　　顾卿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怕不是傻了吧？尤念，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哪凉快去哪儿待着。”
　　此时此刻，尤念总算深切地体会到了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顾卿！”安妮丝不知道从哪里追了上来，挽住顾卿的胳膊，她今天穿了一件超短裤，露出笔直白皙的腿，惹眼得要命。她看到顾卿，也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尤念。”
　　尤念盯着她挽在顾卿胳膊上的手看了片刻，才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安妮丝眨眨眼睛，暧昧道：“当然是去找乐子啊。”
　　“这么巧，我闷得慌，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安妮丝颇为惊讶，“这……”
　　没等她再说什么，顾卿甩下一句“不要”，就把人拉走了。
　　尤念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地皱起眉头。
　　“看来林教授猜测得没错，你还是忍不住去关心他。”刚上完课的林启航走到纪蔚辰跟前，拍拍尤念的肩膀，“继续努力吧。不过，顾卿怎么和安妮丝混在一起了？”
　　尤念眉心一跳，“你认识安妮丝？她是你们学院的人吗？”
　　“那倒不是，只是她太有名了。”
　　尤念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话怎讲？”
　　“怎么说呢……”纪蔚辰斟酌了又斟酌，“安妮丝在学校还挺有名的，大概是因为她生活作风比较……咳咳，你懂的。”
　　尤念忍不住为广大女性抗议：“这都行？这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多有几个男朋友就是生活作风不好了？”
　　纪蔚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也是道听途说，她曾经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和当时他们学院的一个讲师交往过，那个讲师还是有妻儿的人。当时这事情闹得挺大的，最终讲师被开除，安妮丝倒是没什么事。然后她二年级的时候，据说又玩弄了一个学弟的感情，学弟为情所困居然选择了跳河，还在被抢救了过来。从那以后，就经常有流言蜚语说她……唉？尤念你去哪里！”
　　好在安妮丝和顾卿还没有走远，尤念刚追上就看到他们上了一辆飞车，他赶紧拦下路过的出租车，选择自动追踪模式，牢牢地跟在顾卿身后。
　　臭小子！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要早恋他也就不管了，可是好歹找一个靠谱的对象吧？金晚樱那姑娘多好啊，你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大概过了十分钟，飞车终于停下，尤念下了车，环顾四周，脸瞬间就黑了。
　　他对酒吧一直没什么好的印象，平时和林启航他们去喝酒也不会选择面前这样的酒吧。酒吧门口明明就用太阳系的官方语言说明了十八岁不能入内，顾卿还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简直是荒谬！
　　尤念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酒吧的遭遇，又想着顾卿长相俊美，身边的安妮丝又不是什么善茬，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终于，他晃了晃脑袋，深吸一口气，走进酒吧。
　　酒吧里的灯光很晦暗，面对面都看不清人的长相，尤念眯着眼睛寻找顾卿的身影，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这时，他的肩膀突然被怕了一下，他猛地回过头，看到的不是顾卿，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这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他上下打量了尤念几眼，就把人往一边拉，“看着不错，你就先上吧。”
　　尤念：？？？
　　男人无视尤念的一脸懵逼，接着说：“今天的客人出手大方，你待会听话一点，奖金绝对少不了你的。”
　　尤念这才明白男人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连忙想挣脱开手，“先生，你认错人了。”
　　男人却拉得更紧了，不耐烦道：“认错毛线啊！赶紧跟着我走！”
　　“我是客人。”尤念大声道，“是你们要招待的客人。”
　　男人终于停下脚步，盯着尤念看了又看，居然笑了，“你骗谁呢。客人都和你长一样，我们还做什么生意。”
　　尤念无语望天，不由地感叹，都过了这么多年，整容都被禁止了，怎么色/情产业反而越来越红火呢？社会究竟是在进步还是在退步啊？
　　“先生，你真的是认错人了。”尤念耐着性子解释，“我是来找人的。”
　　男人却压根没听他的活，忽然眼睛一亮，对着尤念身后讨好地笑了，“顾先生，您怎么在这？”
　　“出去透了透气。”
　　这个声音……尤念瞬间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是他？不可能啊……为什么又这么巧？如果、如果真的是他……
　　“顾先生，这位是我们的新人，新鲜得不能更鲜，您看看，有没有兴趣？”
　　尤念一动不动，双手在黑暗中颤动着，男人却用力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
　　终于，尤念看到了那双眼睛。深沉得犹如一潭死水，望不到底，看不清情绪，死一般的沉静。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可尤念却像被火灼烧了一般，猛地低下了头。
　　在某些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他和那个人会重逢？他们都在一个太阳系中，说不定就有那么一天，他会和他擦身而过。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顾先生，您看……”
　　“没兴趣，你带给其他人看看吧。”
　　“哦，”男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却依旧不失恭敬，“好的好的。”
　　尤念再次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顾卿，他的儿子。
　　尤念咬了咬嘴唇，追上那人，“顾先生！”


第53章 
　　顾衍停下脚步，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
　　尤念凑近到他跟前, 灯光和阴影的过度分明，顾衍半边的脸隐藏在暗处。可尤念仍旧可以看到他眼角的细纹。他身材保持得很好, 脸的轮廓锋利了不少，眉眼褪去二十岁还剩下最后的青涩，显得更加成熟，更有男人味；长期身居高位让他仍旧保持着奢华贵气的气质。尤念忍不住想，顾卿过二十年, 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顾先生，”尤念尽量保持对长辈说话的语气，“请问你是顾卿的父亲吗？”
　　顾衍被以为眼前这位又是想要攀高枝的小妖精，本不欲理会, 听到这话，才正眼看了一眼尤念，“你是？”
　　“我是顾卿的同学, ”尤念正解释着，一个秃头男人搂着两个漂亮男孩从他们身边如果, “我看到他进了这家酒吧, 有点担心。”
　　顾衍没有马上回答, 似乎是在判断尤念话的真假。尤念心里越来越着急, 短短十几分钟就足够顾卿干一些不好的事情，顾衍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这明明是他亲生的啊！
　　“顾先生, 你若是我不相信我，我可以……”
　　“不用了，”顾衍打断他，转向一边战战兢兢的男人，调出一张顾卿的照片，“帮我找到这个人。”
　　男人不敢怠慢，连声道好。
　　“坐下来喝一杯？”顾衍突然说。
　　尤念刚放下去的心又被瞬间提起，理智告诉他必须拒绝，可顾衍略带沙哑的声线低沉地折转，竟然让他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在附近随便找了一个位置，顾衍叫了两杯酒，又问尤念，“你多大了？”
　　尤念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十八。”
　　顾衍把一杯酒换成一瓶果汁，推到尤念面前。尤念只好垂下眼睛，借着吸管开始喝果汁，一副根正苗红好少年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顾卿的父亲？”
　　尤念干笑一声，“因为你们长得很像，我瞎猜的，没想到居然猜对了。”
　　这理由非常站不住脚，尤念自己也知道，但顾衍却没有继续问下去，“顾卿他在学校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尤念，让他一时又气又纠结。顾衍能问出来，显然是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个儿子，可自己又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告状一波？毕竟顾卿在学校的行为举止绝对算不上好学生，可是小报告这种行为好像不怎么正大光明。
　　尤念半天没出声，顾衍轻笑一声，“你好像很紧张？我很可怕吗？”
　　尤念连忙摇摇头，表情无辜得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绵羊，“顾先生……”
　　“你和顾卿是同学的话，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吧？”
　　尤念嘴角抽搐，神他妈的叔叔。如果要认真算年纪的话，他都可以算是顾衍的祖宗了。
　　顾衍没有注意到尤念一言难尽的表情，接着说：“自从顾卿上大学以后，我还没有和他联系过。我只是好奇才问问你，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在意。”
　　“顾……顾叔叔似乎工作很忙？”尤念强颜欢笑道，“那一般是谁在管顾卿呢？”
　　“大概是他姑姑吧。”
　　“那他妈妈……”
　　顾衍眼眸一沉，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原本算得上温柔的语气变得冷漠，“你问得太多了。”
　　尤念愕然。顾衍这个反应算什么情况？难道事情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他没有和苏醒过来的尤眠相亲相爱，带着他留下的孩子快快乐乐的长大？还是说，他们夫夫感情不好？别啊，他好不容易大发慈悲做一件牺牲自己成全其他人的事情，可别出什么意外啊。
　　这时，刚刚的男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气急败坏的顾卿，大老远尤念就能听到那小子的怒吼：“我说你们到底想干嘛！谁要见我啊，还那么大的架子得让我亲自来？”
　　只不过顾卿的嚣张气焰没燃烧多久，在看到顾衍之后瞬间熄灭。顾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爸？”
　　尤念低下头，默不吭声，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卿似笑非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是和同学一起来玩的啊。”顾衍小声嘀咕着，谁都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爸爸有那么几分害怕。
　　“这是你作为一个学生应该来的地方吗？”
　　顾卿不服气道：“那你不也来了吗？”
　　“我是来谈生意的。”
　　“哼，来这种地方谈生意……那你身边的是谁？”
　　尤念知道自己是又被误会了，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顾卿，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顾卿借着灰暗的灯光总算看清了顾衍身边坐的是谁，他指着尤念，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跟踪我！”
　　“没有没有，”尤念撒着谎，“只是巧合。”
　　顾卿冷笑一声，“谁信啊。”
　　“好了，”顾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顾卿，你给我回学校去。至于你……”
　　“我叫尤念。”
　　“尤念，也一起走吧，我送你们。”
　　临走之前，顾衍还带着他们去包间和跟他一起来的同伴打了招呼。那是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女，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常年在商场浸染的精明，一看就是人精。
　　“这两位都是小顾公子？”一个划着精致妆容的女人笑吟吟道，“和顾总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卿沉重脸，“不好意思，只有我是。”
　　“哦？那这位……”女人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我说顾总怎么看不上我们叫的人，原来是喜欢这样年轻漂亮的男孩。”
　　在场的人纷纷笑出声，顾衍皱起眉，“在小孩子面前不要乱说。”
　　顾卿更是狠狠地瞪了尤念一眼，后者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被他犀利的目光戳了好几个洞。
　　尤念看着顾衍的侧脸，总觉得十分违和。在他的记忆中，顾衍是一个幼稚，骄傲自大的大小孩，只不过睡了长长的一觉，尤念再次遇见的确是收敛了一身戾气，年过四十的人父。他一时还真习惯不了。
　　顾衍带着两个长相出众的少年离开，包厢里的人迅速开始了八卦和议论。
　　“看来传言是真的，顾衍真的有一个儿子。”
　　“连婚都没结，这儿子是哪来的啊？”
　　“私生的呗，还能怎么来的。”
　　“可不是说顾衍一直洁身自好吗？这么多年了，那些想往他床上爬的人有哪个成功了？”
　　“人家成功了你又不一定会知道。”
　　“话虽如此……”
　　回学校的路上，顾家父子之间对话言简意赅，且每句话都不超过十个字，尤念光是在旁边看着，就尴尬得不行。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
　　见对话再次戛然而止，尤念忍不住插嘴道：“顾卿，你还记得我们下周要开始军训吗？”
　　顾卿恶狠狠道：“你事怎么那么多！”
　　顾衍好像有几分兴趣，“军训？我听说现在的训练都很严格。”
　　尤念点点头。如今大战随时可能爆发，这些在校大学生很可能就是未来的战争的参与者更或者是主导者，基本的军事技能是不可或缺的，像他们学院的一些学长学姐甚至开始了军事武器的研究。“有人传言，训练说不定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顾卿冷笑一声，“不用担心，娘娘腔，不会死人的。你要是实在怕就退学呗，没有人拦着你。”
　　尤念不与顾卿争辩，而是转向顾衍，用“你看他在骂我”的眼神无声地控诉着。
　　顾衍不知道是这套还是觉得自家儿子实在太过分，警告地看了顾卿一眼，后者立刻闭上了嘴上，转头看向窗外。
　　到了学校，顾卿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下了车就往里走。顾衍对儿子这样的行为颇为不满，但还是没把人拦下，只是看着顾卿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卿他本质不坏，”尤念道，“只是被宠坏了。”
　　和你当年一样。
　　“哦？”顾衍玩味地看着身边的少年，“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炸毛的时候顺着他就好了，但也不能忘了没事多多敲点下。就像是鸡蛋壳，外表冷冰冰的，捂热了就很温顺。”
　　顾衍笑了笑，“你倒是对这种人很有经验。”
　　“那是当然。”尤念的眉梢眼角之间浮起淡淡的骄傲。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张陌生的脸上，却触动了顾衍脑海中的一个机关，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很久很久以前，当自己被那个人逗得要发火时，他也是这副神情。
　　“顾……顾叔叔？”尤念不知道顾衍为什么突然发起了呆，“没有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在思绪回来之前顾衍伸出了手，抓住少年白皙纤细的手腕，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下一动。
　　“顾叔叔？”
　　“……”顾衍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放开尤念的手，“今天顾卿的事情感谢你。”
　　“哦，没什么，举手之劳。”
　　“我请你吃饭吧。”
　　“啊？”
　　顾衍笑了笑，“走吧。”
　　“要不要叫上顾卿？”
　　“他不会来的。”
　　尤念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主要是刚刚顾衍的笑容太犯规，让尤念感觉心头有些什么地方隐隐地炸裂开。他暗自叹息，岁月真是对顾衍太好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会诱惑人。
　　两人去了附近好评如潮的餐厅，当然价格不菲，顾衍把点餐权交给尤念，尤念由于囊中羞涩，许久没有吃顿好的，此时也不客气，一连点了好几个菜。
　　“没想到你人不大，吃得倒挺多。”顾衍看上去很放松，居然还和尤念小小的幽默了一下，似乎不在儿子面前，他就不需要保持一副严肃的表情。
　　尤念也放松了下来，只是和同学的父亲吃一顿饭而已，不要有其他的邪念，平常心平常心。他眨眨眼睛，“难得有免费的大餐吃。顾叔叔，你请我吃饭是想了解一下顾卿在学校的事情吗？”
　　“嗯？”顾衍顿了顿，“可是顺便了解下。”
　　“……”尤念无语，所以他不是要关心儿子吗？
　　等菜上齐了，顾衍才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吃饭而已。”
　　尤念一愣，他看着顾衍垂下眼睫毛喝汤的样子，想起顾卿对他爱理不理的态度，突然觉得他这些年，也许过得并不好。
　　混蛋。
　　尤念握紧拳头，良久没有出声。顾衍问：“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
　　“没有。”尤念松开手，眼角一弯，随手拿了一个螃蟹开始啃。顾衍放下筷子，专心地看对面的美人吃螃蟹。尤念的动作称不上优雅，但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不过，等美人不用勺子直接上嘴啃的时候，顾衍还是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却有一句话呼之欲出。
　　“你就不能好好吃螃蟹吗！一点也不美观！”
　　“顾少爷，我吃个螃蟹你也要管了？你管得真是比飞机跑道很宽。”
　　“你的一言一行都是胎教，我不想孩子和你一样不优雅！等等，飞机跑道是什么？”
　　“……”
　　鬼迷心窍般地，顾衍重复了记忆中的那句话，“你就不能好好吃螃蟹吗……”
　　“呃？”尤念愣了愣，放下手中的螃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顾叔叔，失礼了。”
　　顾衍心下一阵失望，“没事。”他扶着额头，自嘲道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太孤单了，还是对那个人的思念已经深刻到不能自持的地步？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饭后，顾衍把联系方式给了尤念，“如果顾卿再闯了什么祸，你可以联系我。”
　　顾衍的联系方式和十几年前一样，那几个数字一直深藏在尤眠心中，他以为自己能忘掉，终于发现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
　　“那，顾叔叔，我先走了？”这一口一口的“顾叔叔”，一旦叫多了，尤念竟然也不反感，而且还觉得颇有恶趣味。
　　“嗯。”
　　尤念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样，校园门口人来人往，顾衍独自定格在原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衍刚刚喝了几口酒，夜晚的风带来几分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置身在大学校园里，顾衍有自己也年轻了一些的错觉。其实他以前也从来没有时间飞逝的感觉。日子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写好了剧本的电影，他只需要扮演好他父亲，弟弟，公司领导者的角色就足够了。可今天看到顾卿居然和自己去了同一家酒吧，被年轻貌美的男孩子叫“叔叔”，他才意识到，他真的是老了。
　　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
　　他已经失去那个人那么久了吗？
　　一个身影从顾衍眼前晃过，顾衍马上从回忆和伤感中脱离，他死死地盯着那人，越来越肯定心中的猜测，就是他没有错。
　　顾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人身后。


第54章 
　　在尤眠不辞而别之前，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机器人就消失了。当时顾衍也没过多在意, 他早就看不惯和尤眠同吃同睡的S, 巴不得尤眠身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只能看着他一个人才好。尤眠走之后，顾衍发了疯般地去寻找, 却始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也曾经曲线救国，尝试找到S，还是以失败告终。
　　顾衍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S，如果S和尤眠的消失有关,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找到一个线索……顾衍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火星上的计时时间和地球的北半球一样，现在天色不算太晚，斯诺大学人也不多不少，顾衍神态自然地跟在S身后, 一般来说也很难察觉。
　　跟了没多久，S停下了脚步，似乎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的身体完全被S的身体挡住，顾衍只能判断出那人身材纤细, 而且比S矮上不少。
　　*
　　尤念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自从再次苏醒后, 他抱着肆意潇洒的态度生活, 往事如过往云烟, 尽量不去想，倒也过得豁达自在。但仅仅是和顾衍吃了一顿饭, 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就被打成了原型。
　　他以为自己的离开是对一对有情人的成全，是对一个孩子的负责，可事情真的如他所料吗？刚刚他面对的顾衍，又到底是哪一个顾衍呢？是那个会温柔地抱着他讲故事的那个，还是跪下来求他让出身体的那个？
　　尤念脑中的思绪杂乱无章，有人叫自己都没立刻反应过来，直到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才惊道：“S？”
　　十几年过去，S的外表连同他标准的面瘫脸都没有丝毫变化，“嗯，我回来了。”
　　尤念心不在焉道：“你这一趟倒是去了许久，听林教授说，你去月球了？”
　　“是的。”
　　“我能问问你去哪里干什么吗？”
　　“不能。”
　　“好吧。”尤念耸耸肩，“你们两个这么神神秘秘的，该不会到处制造恐怖事件的人，就是你吧？”
　　S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尤念习惯了毫无幽默感的S，如果哪一天S会对某个笑话感兴趣，尤念怀疑自己会因为那个笑话活活笑死。“你是要去找林教授吗？”
　　“嗯。”
　　“那去吧，我先回去了。”
　　S突然道：“我这次在月球，看到了一个人。”
　　普通人当然不值得S特意提起，尤念终于来了兴趣，“谁？”
　　“霍尔·埃文斯。”
　　尤念瞪大眼睛，惊讶道：“霍尔？”按理来说，是霍尔帮尤念做了前两次记忆的移植手术，第三次移植手术也该由他完成。可尤念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手术的主刀医生换了另一个人。尤念打听过霍尔的情况，却得知霍尔已经从医院辞职，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下落。当时尤念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过多地在意，毕竟这都是霍尔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无权干涉。
　　“他在月球做什么？”尤念问。
　　“他在月球度假村开了一家客栈。”
　　尤念再次目瞪口呆：“啊？”放着好好的医生和顶级科学家的位置不要，和所有的亲朋好友断绝联系，结果跑去月球过隐居生活？“他是怎么想的。”
　　S摇摇头，“不知道，人类的想法一向都很奇妙。”
　　尤念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去想了，和S告别之后，独自走回学生公寓。
　　与此同时，顾衍从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出，愣愣地盯住尤念离去的背影看，眼底明明灭灭，暗光流转。他方才与S离得不算太近，两人之前的对话他也只能偶尔听到一两个词，这已经足够让他凉透了的心再次燃烧。
　　“霍尔吗……”他低声呢喃道。
　　顾卿心情很不好，一大早来到观测室就黑着一张脸，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开学以来，其实顾卿在同学之间的人气并不高，能上斯诺大学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恃才傲物，顾卿这样的性格自然不讨喜。不过他也不在乎，在他看来，交不交这些朋友都无所谓，要他放下身段去讨好别人除非天塌下来。
　　于是，当老师宣布两人一组开始观测宇宙中某个频谱数值时，顾卿自然成为了剩下的那个。尤念冷眼旁观了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一位同学的邀约，走到顾卿身边，“顾卿同学，我们一起吧？”
　　顾卿看也不看他，“随你。”
　　尤念心下觉得好笑，“你来记录，我来观察？”
　　“不，”顾卿想都不想道，“我来观察，你来记录。”
　　尤念面对这个别扭的少年总是不自觉地让他几分，“可以。”
　　尤念对这些基本的课程得心应手，本以为顾卿会拖他后腿，没想到这家伙虽然课没怎么上，对专业知识还是信手拈来，观测得又快又准确，比其他组快了好几倍，没过一会儿就完成了任务。尤念在感叹顾卿是个学婊时，居然有一种类似“我家有儿出长成”的欣慰感。
　　趁着老师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尤念轻声对顾卿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啊？我听说安妮丝把你给甩了。”
　　顾卿脸更黑了，毫不留情地瞪了尤念一眼，“关你什么事。”
　　尤念啧啧出声，“我说顾卿，你别脾气总是那么大嘛，我也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顾卿冷冷地说道。一提到这件事顾卿就觉得耻辱！虽然他本来就对安妮丝没几分真心，可他提出来分手是一回事，被甩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安妮丝那个女人甩了他第二天就和一个黑人小哥打得火热，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尤念观察着顾卿的表情，心道不好，难道这臭小子真的动真情了？虽说为情所伤是他们这个年纪必不可少的一课，但尤念眼看着他“为伊消得人憔悴”，还是有几分不舍的。“这是安妮丝的损失，”尤念充当起知心姐姐，安慰顾卿：“你值得更好的。咦，对了，金晚樱呢？你和她也分手了？”
　　顾卿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你再在我旁边啰嗦，我就把你丢去大熊座，我说到做的。”
　　“……”尤念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下了课，顾卿一个健步就冲出教室，尤念看着他的背影，勾嘴浅笑。
　　顾卿心中简直有熊熊火焰般的怒火，他路也不看，只想着远离这个破地方，没想到硬生生撞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搞得他差点站都站不问。
　　“你没长眼……”只见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男人皮肤黝黑，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格外引人注目。顾卿怀疑这男人的胳膊都要比自己腿粗。
　　“你就是顾卿吧？”男人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般粗犷，他上下打量了一翻顾卿，最后目光停留在某个地方，哈哈大笑起来：“我算是明白安妮丝为什么要甩了你。”
　　顾卿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男人毫不畏惧，“说就说，你们这些黄种猪……”
　　顾卿狠狠地把书包甩在地上，正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尝尝黄种人的功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这都什么时代，星际联盟都成立了一百多年，居然还有人搞种族歧视哦？”
　　男人愣了愣，讽刺道：“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男不女的……”
　　尤念被这么说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你觉得你比我们强在哪里呢？”
　　男人自信满满，“当然是强在各个方面。就比如安妮丝最在意的那点，就你们这样的，能满足她吗？”
　　尤念抓住想要冲上去凑人的顾卿，后者狠狠道：“放开我，看我不打得他屁股开花！”
　　尤念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待会我说跑就跑。”
　　顾卿不明所以，“啊？”
　　“既然你觉得你在那方面比我们强，那我可要试一试了。”说完，尤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条腿，直扫男人的脆弱部位，男人登时五官扭成一团，痛苦不已，直接捂着受伤处倒在地上。
　　“跑！”
　　“啊？”
　　顾卿被尤念拉着向前跑，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还没有缓过来的男人，此时还能听到他的呻/吟，只觉得痛快不已。
　　疾跑了几分钟，被便利交通惯着的地球人就累得气喘吁吁，顾卿一把甩开尤念的手，“你跑什么？！”
　　尤念半蹲着，手撑着大腿，试图让呼吸平静下来，“你觉得你打得过他吗？”
　　“当然，”顾卿没好气道，“我可是练过的。”
　　尤念双手抱拳，“厉害厉害。”
　　“你看看你，”顾卿嫌弃道，“跑几步就成这个样子，还逞什么强？”
　　“我只是想保护你啊。”
　　“我可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知道。”尤念淡淡一笑，眉目盈盈，“我就是想这么做。”
　　顾卿愣住了。尤念出了不少汗，让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的眼角因为笑意而微微上扬，溢出万种风情。
　　“顾卿？”尤念摸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什么吗？”
　　顾卿轻咳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尤念，生硬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明明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人，还好意思说要保护我，不自量力。”


第55章 
　　尤念忍不住伸出手揉揉顾卿的头发，宠溺道：“你啊。”
　　顾卿迅速闪开, 诡异的红色爬上他的耳根, 他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尤念, “我说，你该不会是……”
　　尤念笑吟吟的, “嗯？”
　　顾卿似乎被自己想法吓到了，打了一个哆嗦，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走了。”
　　尤念拉住他的手, “我的公寓就在附近，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要！”顾卿想也不想地拒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
　　尤念回到学生公寓，刚洗完澡, 门铃就想起，他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弄干身体随便套了件衣服和裤子就去开门。
　　本以为是顾卿改变主意, 决定来和自己培养培养感情，没想到来人虽然和顾卿很像, 却并不是他。
　　“顾……”尤念惊讶道, “顾叔叔？”
　　顾衍今天穿的颇为休闲, V领的针织衫显得他的脖颈格外修长, 脱下西装一下子就年轻了不少，手上还抱了几本书, 这样的顾衍和尤念记忆中的大少爷重合度很高，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不请我进去坐坐？”
　　“哦……”尤念侧过身，“请进。”
　　大学里的学生公寓不大，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床，书桌，衣柜，仅此而已，但住一个人也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只要申请就可以免费住。
　　尤念很满意，但顾衍显然不这么想。他环顾四周，竭力让自己嫌弃的眼神不要那么明显。尤念给顾衍倒了杯水，也不客套，直接问：“顾叔叔怎么来了？是来找顾卿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
　　尤念心头一震，来找他？顾衍脸上没什么情绪，尤念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来找自己做什么？不过是见过一面，吃了一顿饭而已，这样的交情不需要顾衍亲自找到学校的公寓里来吧，所以果然还是因为顾卿吗？
　　尤念干笑一声，“顾叔叔找我来做什么？”
　　顾衍没有回答，而是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尤念的书桌。即使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尤念依旧对原始的纸币情有独钟，桌子上放了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其中一本摊开着，书上还放了一只笔。
　　顾衍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书中的笔记，脸色骤变。
　　这书中的字迹，他是再熟悉不过的。
　　无数个日日夜夜，万般相思破茧而出的时候，顾衍就会看着那人留下来的笔记，透过那些字迹仿佛能看到那人在纸上挥动的手。
　　失而复得地喜悦一点一点地漫上来，就连呼吸也变得喜悦中夹杂着丝丝的疼痛。
　　“顾叔叔？”尤念站在顾衍身后，看不请他的表情，见他许久没有吭声，不由地叫了他一声。
　　顾衍抬起头看着他，那是十足赤/裸的眼神，带着要喷出的情感，几乎有些哀伤的。尤念吓了一跳，等他再定睛一看，顾衍又恢复了平静。想必是自己跑得太累，看错了罢？
　　“我这里有几本书，”顾衍淡淡道，“我看署名是林启航。”
　　果然，顾衍带来的正是以前他从林启航那里借来的书，当时他还没有看完就进了手术室，书就一直留在顾家没有带走。尤念以为顾衍会把那些书和他的“遗物”一起处理掉，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这些书被保养得很好，封面和当初一样崭新，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尤念不由地想起了那段最后的岁月。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沉重，基本下不了床，只能停着肚子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顾衍早早就不去工作，整天守着他，给他讲无聊的小故事，嘴上抱怨着他把自己当下人使唤，却始终对他言听计从。
　　尤念定定神，假装很感兴趣，“林教授的书怎么会在顾叔叔那？”
　　“是我的……”顾衍顿了顿，“一位故人留下的。”
　　一位故人？尤念暗自自嘲，有些失望，原来不过是一位故人。
　　“我想，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顾衍把书放在书桌上，“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林教授吧。”
　　“顾叔叔，”尤念毫不客气指出顾衍行为的不合理，“顾卿也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为什么你不让他转交呢？”
　　顾衍勾勾嘴角，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尤念心头一跳，竟不敢再去看顾衍的眼睛。
　　顾衍站起身，走到尤念面前。这距离显然超过了一般人的安全距离，尤念还能听到顾衍的呼吸声，他全身僵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腰却被一只手牢牢拦住，下一秒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顾衍低下头，嘴唇几乎是贴在尤念的耳朵上，“我听说你家境困难。”
　　尤念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变得通红，他勉强保持镇定，“顾叔叔你调查我？”
　　顾衍伸出手玩弄着尤念耳边的发丝，轻声道：“你要不要跟我一段时间？”
　　“……”尤念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要包养我吗？”
　　顾衍笑了笑，“随便你怎么说。”
　　尤念：“……”
　　顾衍看着甩在自己面前的门，呆愣着。被如此粗暴地赶出来他没有生气，甚至还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来日方长，他并不急于这一时。他可以耐心地等待，就在蛰伏的猎豹等待垂涎已久的猎物，他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那人一点一点地走入自己的陷阱。他这次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失手，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再尝一次，估计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尤念背靠着门，大声地喘着气，他很愤怒，后果很——平静。是的，他除了把人赶出去，然后自己生闷气什么都做不了。
　　顾衍！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尤念咬牙切齿地想，亏他还对当年自己不辞而别有所愧疚，结果顾衍还是不改当年风流快活的本性，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顾衍都没有结婚，大概也是不想被束缚，可以继续流连花丛。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收收心，一看到漂亮男孩女孩就起坏心思，连儿子的同学都不放过！顾卿肯定就是跟着这个父亲学坏的。想到这里，尤念登时只想把自己的愧疚和刚刚那点悸动扔出去喂狗。
　　尤念气得要命，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他皮肤本来就异常白皙，导致黑眼圈也分外明显，第二天刚走进实验室就收到了来自顾卿的嘲笑。
　　“尤念，你的眼睛是被谁打了啊？我要给他献花。”
　　尤念神情怏怏地瞟了顾卿一样，走向座位。
　　尤念居然不和往常一样和自己抬扛，反而这么沉默，这让顾卿一时不太习惯。他第一次主动凑到尤念身边，用手肘碰碰后者，“你怎么了？”
　　“没事。”尤念开始给自己戴上仪器，“今天我们继续一组？”
　　顾卿嫌弃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和我一组的话。”
　　今天的课程是体验课程，让学生体验在还未开发的太阳系区域进行基本的物理实验。如果要把学生一个个送到冥王星上太不现实，不但耗时长，还需要花费巨额资金。所以学院就制作了一款全息的冥王星探险“游戏”，只要戴上装备，就能让学生的意识进入游戏，真真实实地体验一把在冥王星上的感觉。
　　一切准备就绪后，尤念和顾卿一起进入了属于冥王星的世界。冥王星主要由岩石和冰组成，相对较小，仅有月球质量的六分之一，是一颗冰冷星球。尤念脚下踩着冰壳，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藏在阴影中的“火山”。
　　同学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四周，顾卿也拿出实验仪器，挑眉道：“来赌一把，几分钟？”
　　尤念想了想，道：“二十分钟。”
　　“我说十五分钟。”
　　“那开始吧。”
　　在一旁的同班同学幽怨地看着两人，预计大半小时的实验，顾衍居然说十五分钟搞定，简直是……太瞧不起人了。
　　顾卿还是低估在这种环境下实验的难度，最后记录完数据已经过了二十分钟，顾小少爷臭着脸，把锅甩到合作伙伴身上，“还不是你那个失误造成的。”
　　“好好好，是我是我。”尤念无奈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走走？”
　　“这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有什么还逛的？”顾卿说着，还是站了起来，和尤念一起向远方走去。
　　远离了人群，尤念才斟酌道：“顾卿，你爸爸他……”
　　顾卿立刻警惕起来，“你提我爸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嘛，你们父子长得很像，”尤念做出一副漫不经心，随意聊聊的样子，“你们的性格是不是也一样呢？”
　　“不知道。”顾卿干脆道。
　　“啊？”尤念一愣，“你不知道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嗯，我们其实很少在一起，他工作很忙，很少回家，我是被我姑姑还有天心——就是管家机器人带大的。”
　　尤念轻声问道：“那……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顾卿语气淡淡，就像在讲述非常平常的事情，“我有两个父亲，其中一个你见过了，另外一个，连我都没见过。”
　　尤念心中一跳——果然，尤眠没有留在顾家？
　　“他去哪里了呢？”
　　顾卿摇摇头，“我不知道，姑姑和父亲都没有提起过。小的时候，我也缠着姑姑告诉我他的下落，姑姑有一次被我缠不耐烦，告诉我是他自己选择离开的。”
　　面前的大男孩竭力保持镇定，但他微微泛红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尤念一阵心疼，他没想到尤眠会那么狠心，抛下顾衍和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一走就是十六年。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尤眠不是爱顾衍爱的要死吗？顾衍又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走？
　　尤念牵起顾卿的手，“不要难受，你现在有我了。”


第56章 
　　出乎意料，顾卿这次没有甩开尤念的手。两人面对面地站在荒凉贫瘠的冥王星上, 远处是连绵不尽的山脉, 尤念有一种天地之间独他二人的感觉。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 一时间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人声, 大概是他们同学的。尤念目光炯炯地看着顾卿，心中窃喜不已——他和顾卿的关系总算近了一步，现在已经牵手了，四舍五入就是顾卿已经叫了他一声爸爸。
　　顾卿被尤念看着只觉得浑身不对劲，这目光怎么这么……慈祥？被一个同龄人用看晚辈的目光看, 顾卿立刻又别扭起来。
　　“走走走，”顾卿抽出自己的手，抹了一把脸，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回去了。”
　　“顾卿，小卿……”
　　顾卿脸色一僵，“你、你想干嘛？”
　　尤念笑眯眯道, “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顾卿没有回答，而是“哼”了一声, 大步走开, 但尤念已经知道了答案。
　　从此以后, 顾卿在校园里不再是独来独往, 他有了大学的第一个朋友。尤念和他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给他占座，拉着他强行去图书馆，几乎是形影不离。
　　顾卿相貌出众，尤念又是一幅妖孽脸，走在一起便成了校园内特殊的风景，很多流言蜚语也传了出来。
　　当纪蔚辰听到那些流言之后，一口水立刻喷得老远，他转向正在旁边悠悠闲闲喝咖啡的尤念，面色古怪，“你和顾卿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来真的吧？”
　　尤念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卿是我什么人，我有那么禽兽吗，对自己儿子下手？”
　　纪蔚辰的表情更复杂了，“其实从生理学的角度上说，你和顾卿没有任何关系。”
　　“再怎么样也是曾经和我身体相连的人，我无法把他看成是普通人。”尤念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更何况，以前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我得陪陪他，以免他张歪了。”
　　纪蔚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我看你的样子是摆脱不了过去的事情了。”
　　尤念喝了一口咖啡，淡淡道：“确实，我摆脱不了，也不想继续逃避下去。”他微微眯起眼睛，“既然如此，以前的事情，我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记忆回归后的尤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又去了哪里，顾衍“精分”的毛病治好了没有，霍尔又为什么要去隐居……摆在尤念面前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环环相扣，很多事情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纪蔚辰犹豫再三，问：“那你要去找顾衍坦白自己的身份吗？”
　　提到顾衍，尤念就想起不久前那个“老家伙”向自己提出的包养提议，登时又气又恨，“不管他。”
　　“我听说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
　　见尤念没有阻止，纪蔚辰继续道：“我和他也不熟，基本都是听其他人说的。顾卿出生以后，听说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十几年来，他除了工作其他的时间都花在……”纪蔚辰小心翼翼地看了尤念一眼，“花在找人上。”
　　尤念垂眼看着手中的咖啡杯，突然问：“那他没有养人？”
　　“啊？”纪蔚辰一愣，“应、应该没有吧。他身边的位置永远都是空着，或者是，早就已经被填满了。”
　　尤念深吸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
　　“好了，我要去工作了。纪教授请自便吧。”
　　纪蔚辰忙道：“你去忙。”
　　这时一家开在校园门口的咖啡店，以纯手工咖啡为噱头再加上小清新的装修颇受大学生好评。尤念空闲时间会在这里打工，稍微填充下自己的口袋。
　　今天是休息日，咖啡店里的客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尤念站在吧台旁边，心不在焉地磨着咖啡，耳朵偶尔飘进坐在旁边客人义愤填膺的讨论。
　　“我也是搞不懂，当局的态度是真谜，现在月球都成什么样子了，听说所有的娱乐产业已经全部停止，政府也在组织普通居民撤离，难道我们人类要就此放弃月球吗？那是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多少钱建立起来的根据地！要我说，我们直接宣战得了，就那么几个机器人，能掀起什么兴风大浪。”
　　“月球就要沦陷了，下一个会不会是火星？我听说，学校高层正在考虑要不要暂时关闭火星分校。”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示弱的表现吗？”
　　“不会关闭的，火星分校本来就承担着很多军事武器的研发，在特殊时期更不可能说关就关。”
　　……
　　尤念也知道现在整个太阳系形势都很严峻，但事情毕竟没有发生在他身边，自然少了很多真实感。身为学生还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上课实习，但像林启航这类的高级人才就不一样了，三天两头地就要开会，动不动就失踪好几天，也不知道聚在一起讨论什么高级级别。纪蔚辰也是找不到人黏，才一个人来咖啡店“骚扰”尤念。
　　尤念一边煮着咖啡，一边暗自盘算。
　　关于过去发生的事情，除了顾衍和尤眠，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霍尔。如果能找到霍尔问个清楚，自然能得到尤念想要的答案，可上次S说霍尔正在月球隐居。月球绝大部分的区域都陷入战火之中，霍尔也许早就和大部队一起撤退，那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在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之前，也许他该亲自去月球走一趟，只是现在这种形式，想要去月球可没那么容易。
　　一双修长的手在尤念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他收回思绪，看着眼前那种俊美的脸，冷声道：“顾先生有什么事吗？”
　　顾衍在尤念面前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不叫我叔叔了？”
　　“叔叔不会对晚辈起什么不好的念头。”尤念说完，瞟了一眼还在店里的纪蔚辰，果然那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们，耳朵都竖起来了。对上尤念犀利的目光，才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顾衍无辜道：“我只是来喝杯咖啡都不行吗？”
　　“得了吧，你少来。”尤念直截了当地说，“你敢说你来这不是为了我？”
　　顾衍笑了出来，“你倒是挺自信。”
　　“你就说是不是？”
　　“是。”顾衍也不掩饰，“上次我的提议，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与其在这里打工，跟着我有什么不好？”
　　尤念瞪着顾衍，他实在没办法把眼前举止轻浮，一副老司机模样的男人和纪蔚辰口中的顾衍相对应。“你是要我做什么呢？陪吃，陪喝，还要陪睡吗？”
　　顾衍心下甚是满意——这么不含蓄果然是他喜欢的人，不会出错的。他故作思考，道：“陪吃陪喝陪玩自然是少不了的，至于你说的陪睡……”他咬了咬嘴唇，“可以日后再说。”
　　尤念：“那好啊。”
　　“嗯？”顾衍以为自己听说了，事情哪会有那么顺利，“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顾先生，要不要拟一个合同什么的？你每个月给我多少啊？”
　　顾衍捏了捏尤念的脸蛋，“价格方面，包你满意。”
　　尤念眨眨眼睛，“很好，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尤念一本正经道：“第一，在你包养我的时候，不许有其他人。”
　　顾衍强忍住不笑，“可以。”
　　“第二，这件事不能让顾卿知道。”他好不容易和顾卿搞好了关系，如果知道他成了自己爸爸包养的小情人，割袍断义都算轻的，尤念怀疑顾卿会直接把他拎起来丢去冥王星。
　　顾衍没来就没打算这么快就把顾卿牵扯进来，闻言莞尔：“好。”
　　“第三，你要带我去一次蜜月。”
　　“哦？”顾衍没想到尤念这么快就融入了“小情人”的角色，“你想去哪里？”
　　尤念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月球。“
　　顾衍蹙眉，不确定道：“你说月球？”
　　尤念揶揄道：“顾先生今天怎么了，耳朵出问题了啊，什么话都要我重复两次？”
　　顾衍也没理会尤念的讽刺，“月球现在的形势很不好，当局已经建议游客不要前往了。”
　　“顾先生怕了？”
　　“如果你只是想和我一起蜜月，什么地方都行。火星不想待着，还可以去地球……”
　　“不，”尤念就像耍小性子一般，“一定要是月球。”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不能。”
　　顾衍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舍命陪美人了。”


第57章 
　　上完最后一节物理理论课，斯诺大学的学生迎接了长达半个月的假期。这假期是为了庆祝人类第一次踏上火星的土地而设定的, 算得上是星庆。难得有假, 很多学生都选择回地球。目前百分之八十的人类都居住在星球, 其中就包括绝大多数学生的父母。如今，月球已经陷入战乱, 火星是高新技术发开区；而地球，这颗古老的母星依旧还是全人类经济和政治的中心。
　　下课铃声响起，顾卿收拾好东西就在教室吗，门口等某人。等了几分钟，某人才姗姗来迟, 顾卿面色不善，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被人缠住了。”尤念笑嘻嘻道。
　　顾卿正疑惑着，一个同班的身材高挑的女孩从两人身边飘过，还不忘回头看了尤念两眼, 目光荡漾着一层水光，很是幽怨。
　　“她问我是不是要回地球，邀请我同行。”尤念解释道, “可惜我已经有计划了。”他要搭乘顾衍提供的便车，去月球上一探究竟。从火星到月球路途遥远, 虽然星际飞车已经提速好几次, 一来一回还要需要近一周的时间。
　　顾卿听完嗤笑一声, “她的眼睛是被屎糊住了吗？居然喜欢你？”
　　尤眠面露鄙夷, “你说话就不能优雅一点吗？你好歹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富家公子啊。”
　　顾卿也知道他刚刚说的话不好听，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尤念被人勾引后，他就忍不住把脏话往外吐。
　　“你家室好，人也聪明，长相更是没得说，如果你稍微改一改你的脾气，不知道多讨人喜欢。”尤念语重心长地劝道。这孩子，真是什么都像他爸，连脾气这个短板也像。
　　顾卿的火气嗖地一下就上来了，“你嫌我说话不好听就别和做朋友啊！”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
　　尤念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你别生气啊！我对你的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最喜欢和你做朋友了！”
　　顾卿停下脚步，斜眼看着尤念，“真的？”
　　“比珍珠还真。”
　　“哼。”顾卿虽然还是脸色臭臭，但比刚刚还是缓和了不少。“你刚刚说你假期有计划了，是什么计划？”
　　尤念自然不可能告诉顾卿真话，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哦，我要去拜访一个朋友。”
　　顾卿皱起眉，“什么朋友？”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尤念含糊不清道，“小卿你呢？”
　　“我要回地球，姑姑说她想我了，而且来火星这么久，我一次都没回家过。”
　　“那你去吧，”尤念眨眨眼，“假期结束后见。”
　　两人一起吃了饭，就告别各自回家。尤念收拾好短途旅行的物资，就躺在床上刷新闻。现在星际网络上播报的新闻大多数都是关于智械动乱的，尤念越看心情就越沉重。
　　“月球已经有百分之五十的地区基建被毁，星际联盟军提醒公民待在安全区域，尽快进行撤离。”
　　“经过各国政府的不懈努力，百分之八十的公民已经安全撤离月球。联盟军发言人表示，撤离行动会持续进行。”
　　“非常遗憾地通知大家，隶属星际联盟军团十八军的十位士兵，在‘黎明行动’中不幸丧生。”
　　……
　　尤念看了很多图像，记忆中欢乐遍地的月球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断壁残垣，荒凉贫瘠。原本繁华热闹的地球度假村大门紧闭，招牌在地上摔成碎片，里面的景象更是满目疮痍。基础设施被毁的区域，没有氧气，没有水电，没有调整后的重力，完全回归到月球最本质的模样。人类在星际联盟军的帮助下，汇集在安全区域，等待撤离。
　　尤念问过S，霍尔所在的区域正是在安全区的范围之内，这意味着此次旅途的危险性大大降低，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天一大早，尤念走出校门，顾衍已经依照约定站在飞车前等候多时。这个时间离校的学生很多，尤念怕被人看见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还戴了墨镜和口罩。
　　顾衍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尤念翻了一个顾衍看不到的白眼，“被一个老头子包养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以后可得继续在校园里混呢，可不得伪装一下？”
　　被叫成“老头子”的顾衍嘴角抽搐，心道你也年轻不到哪去。“你这样不是更明显吗？”
　　“你……”尤念突然看到顾卿的身影，连忙拉着顾衍上了车，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
　　顾衍自然也看到了自己儿子，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着急做什么？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尤念摘掉墨镜，顾衍本认为他会对自己怒目而视，没想到这人却微微一笑，目光清澈如水，要多纯情有多纯情。“那我想快点和顾叔叔一起度蜜月嘛。”
　　“……”明知道尤念是在演戏，顾衍胸口还是一阵气血翻天，立刻就按下按钮启动飞车。
　　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火星港口。假期一天，港口的人数比平常多了好几倍，而且全是发往地球或者从地球方向来的列车。火月之间的线路已经被全面封锁。但是对于顾衍这种财大气粗，拥有一辆私人星际列车的人来说，要去月球虽然麻烦了点，却也不是一定不能去。看顾衍自信满满的样子，想必都是安排妥当了。
　　果然，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列车，只是列车上等候他们的人，让尤念心中狂跳，差点从车上摔下去，好在某道人影立刻掠到了身旁，毫不犹豫地将他搂进怀里。
　　“你怎么了？”顾衍的声音中透露着担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尤念勉强定了定神，推开顾衍，走到那人面前，试探地叫了一声：“天心？”
　　天心温顺地点点头，“你好。”
　　顾衍回味了片刻刚刚美人在怀温热的感觉，道：“你认识天心？”
　　“我听顾卿提起过。”
　　“也对，从顾卿出生开始，天心就一直在我们家。顾卿没有兄弟姐妹，同龄玩伴也不多，是天心陪着他长大，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是啊，多亏天心。”尤念讽刺道，“不然有一个这么不负责的父亲，顾卿能不能健康长大都是个问题。”
　　“尤念，”顾衍乌黑的眼眸幽深似水，“你知道天心是怎么来到我家的吗？”
　　尤念脸色一僵，“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
　　顾衍轻笑一声，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天心道：“可以开始出发了。”
　　“好的，顾先生。”天心恭敬地答应着，往列车头的方向走去。
　　尤念看着天心的背影，有些怀念又有些生气。天心的外貌是自己亲手设计的，几乎和温知遇一模一样。他本是抱着缅怀故人的想法这么做，没想到这个机器人留在了顾家，还成了顾衍的管家。看着他对顾衍言听计从，尤念真是心情复杂。
　　列车启动后缓缓地开始进行加速，很快就到了最大的速度，光速的四分之一。火月轨道上几乎没有其他的列车，他们也无须减速，照这样的进度到底月球会比预计的时间提前那么一两天。可即使是这样，这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好在尤念早有准备，带了一本厚重专业书，一上车就坐在窗边看。顾衍坐在他对面，用沉着冷静的声音开公司会议。尤念觉得被打扰了，不耐烦地抬头用目光警告顾衍，对方却似没有体会到他的怒意，眉毛往上一挑，眼神中带着几分成熟的魅惑，竟比窗外漫天的星辰还要好看。
　　尤念看得一愣，慢慢地垂下眼，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看到心仪的美人一样，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不由地心下感叹，果然成熟的男人最有魅力。
　　过了这么多年，尤念还是就这样被电到了。他继续低头看书，可再也看不下去一个字，书也一直停留在同一页。
　　顾衍结束了会议，揉了揉眉心，手指慢条斯理地敲击桌子，陷入了沉思。
　　“战争对你产业的影响不小吧。”尤念知道顾家在月球度假村上有很大的股份，现在那里已经变成废墟，肯定对顾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嗯，不过这些年至少还是赚回了本。”
　　尤念想了想，问：“如果战争真的全面爆发，你打算怎么办呢？”
　　“自然是举家共赴国难。”顾衍说得很淡定，仿佛他要捐的只是一顿早餐。
　　尤念看顾衍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没想到对方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话就没有钱包养你了。”尤念马上把那点敬佩丢掉。
　　“只可惜，很多人都没有你这种觉悟。”尤念想起了上次他跟着顾卿一起去的酒吧，“我听说，现在色/情产业又到了一个巅峰。你说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有人愿意沉迷在情/欲之中？”
　　顾衍笑笑，“这是战争的常态，无论在哪个时代，战争总是伴随着色/情产业的兴起，这是麻木的人类对自己的慰藉。毕竟，做的时候还是能忘掉一切烦恼，犹如置身天堂，让人欲仙欲死。”
　　“看来顾叔叔很熟悉那种感觉。”尤念揶揄道。
　　“我很久没有过了，”顾衍嘴角含笑，“早就忘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么你呢，小家伙？”


第58章 
　　被顾衍这么一问，尤念还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回忆自己所经历过的三生三世, 得出来的结果很让人沮丧。
　　他的经验不仅仅少, 还少得可怜, 除去和自己的双手亲密接触，他唯一的经验就是……怀上顾卿的那晚。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那都是次不好的体验。毕竟他喝得烂醉，除了醒来之后身上的不适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而和他欢/爱的对象，如果是面前的这个顾衍他也就算了了，但又是另外一个对他毫无感情的顾衍。
　　顾衍见他半天没说话, 打趣道：“你该不会在数吧？还数了这么久，真的有那么多次吗？”
　　尤念勾嘴浅笑，扬眉道：“如果我说是呢？”
　　顾衍面上神情狠狠抽了一下，他转过头, 淡淡道：“那我也管不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呵呵。”尤念觉得好笑，伸出手捧住顾衍的下巴, 把他的脸转回来，“顾叔叔放心吧, 人家处/男跟的你。”
　　尤念乌黑的眼眸幽深似水, 万般风情蕴含在其中, 顾衍脑袋嗡地一下, 心口血气翻腾。他慢慢地靠近尤念，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两人嘴唇几乎贴在一起。
　　尤念本是抱着好玩的心思，可现在在顾衍的注视下，手脚发软，好像丧失了推开他的力气。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暧昧无比的气氛，天心端着餐盘走到两人跟前，“顾先生，尤先生，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尤念如梦初醒，轻轻咳嗽几声掩饰刚刚自己的失态。他对正在摆放餐具的天心微微一笑，“谢谢你，天心。还有，你叫我小念就好了。”
　　顾衍脸色微微泛着潮红，这让他不禁有些懊恼——这都四十岁的人了，怎么面对尤念的时候还想个愣头青一样，真是丢脸至极。
　　天心朝两人微微鞠躬，“请慢用。”
　　本来在星际列车上，尤念也不指望能吃什么好的，环境限制，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但他没想到，天心送来的食物外表精致，口感细腻，营养均衡，比在很多餐厅用餐的体验还好。
　　“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吗？”顾衍问，“怎么今天碰都不碰？不合你的胃口吗？”
　　尤念随口道，“懒得剥。”
　　顾衍嗤笑一声，“懒得你。”说着，他拿起一个螃蟹，动作优雅地剥去外壳，放在尤念的碗里。
　　尤念也没有拒绝，心安理得地享受顾衍的投喂。以前他怀着顾卿的时候，顾衍还曾经一口一口喂过他吃饭，剥个螃蟹算什么。
　　尤念垂着眼睛，乖巧地吃着他剥的螃蟹，一股奇异的满足感涌上顾衍的心头。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年轻时他喂牙齿都没长全的顾衍吃辅食的时候，那个小家伙瞪着圆圆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的样子，即使是他都被萌得心尖颤抖。
　　一晃眼顾卿都成了个大学生，而自己即使不想承认，也确实是真的老了。以前熬个夜第二天依旧精神抖擞，现在只要晚睡几个小时，次日就累得不行。以前随便怎么大吃大喝身材都不会变形，现在却连肉都吃不动了，口味渐渐成了中老人特有的清淡。真是岁月不饶人。
　　可是某人呢？外表依旧光鲜亮丽，漂亮可口，毕竟他现在身体的年龄才18岁，和自己差了二十多岁。万一以后在床上被嫌弃精力不够，十几分钟就缴械投降了怎么办？顾衍想到这里，立刻暗自决定以后要好好养生，努力健身，争取回到自己二十岁时候的巅峰状态，轻轻松松就可以一夜三次。
　　尤念不知道顾衍短短的时间内脑子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吃着饭，又随手重新翻开带来的书看。
　　顾衍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书？”有那么好看吗？比我还好看？
　　尤念扬起书本，把封面展示给顾衍看。
　　“《关于费米悖论的可能性解释》？”顾衍笑道，“巧了，这本书我也看过。”
　　“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尤念随口一问。
　　“里面的几种说法都挺合理的，也可以自圆其说，都有可能是真实的。不过，我还是不敢苟同。”
　　尤念抬起眼睛看着顾衍，“哦？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外星文明本来就不会存在。”顾衍道。
　　理论上讲，人类能用100万年的时间飞往银河系各个星球，那么，外星人只要比人类早进化100万年，现在就应该来到地球了。换言之，“费米悖论”表明了这样的悖论：A.外星人是存在的——科学推论可以证明，外星人的进化要远早于人类，他们应该已经来到地球并存在于某处了。B.外星人是不存在的——迄今，人类并未发现任何有关外星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顾衍接着道：“‘费米悖论’早在二十世纪就被提出，现在已经是二十六世纪，人类的足迹遍布整个太阳系，发射出的探测器行走的最远距离也几百光年了，而我们还从未发现过任何外星文明。即使整个宇宙真的有外星文明，我想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也看不到。所以，我选择不去相信，也不用徒增烦恼。”
　　尤念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打着书的封面，“如果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呢？人类总是天真地认为外星文明会是友好可亲的，可若我们想错了呢？”
　　“我们发射到宇宙的探测器上承载了很多有关于地球文明的信息，要暴露也早就暴露了，可迟迟没有人对我们动手。由此可见，你的推论也是错的。”
　　尤念揉揉自己的眉心。外星文明是否存在是几百年来人们争论不休的话题，他和顾卿也讨论过，后者和顾衍的想法几乎是一致的——就算有外星文明，也离现在的人类太过遥远，不值得他们过多地操心。尤念知道林启航一直在研究外星文明，并且坚信人类不是浩瀚宇宙中的唯一，这个信念也一直支撑着他的研究。当局政府的想法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不能放弃寻找，不然也不会每年都在这个研究上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经费。
　　而尤念自己呢？
　　他看着端来饭后甜点的天心，想起和后者有着同样外貌的温知遇……
　　他希望有那么一个外星文明，截住了承载着温知遇思维的水滴十号，并且用某种高科技为其重塑身躯。那是一个友好美丽的星球，或许和地球一样，也有蓝天和海洋。温知遇就在那样的一个星球，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在想什么？”顾衍意味深长道，“我发现，你每次见到天心，总是神不守舍的。能告诉我原因吗？”
　　尤念咬了一口蛋糕，含糊道：“不能，自己猜。”
　　“……”
　　在星际列车的生活平静且枯燥。窗外的景色的确好看，可看多了也没有什么新意。尤念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看书，偶尔还和顾衍聊几句。他能看出顾衍很忙，视频电话响个不停，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处理工作。尤念颇为疑惑，顾衍已经变得这么色令智昏了吗？在这种特殊时期还答应和小情人去月球度蜜月？更奇怪的是，他本以为老色鬼会趁这次旅行对他做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顾衍除了口头调戏他几句，并没有实质的行动，就连晚上睡觉两个人也是分开睡。
　　尤念不知道顾衍心里也苦。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且靠着性/爱机器过了十六年，他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之所以没着急把小情人拐上床，主要原因是他知道小情人八成会拒绝，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现在是关键时期万万不能乱了分寸，操之过急；其次，他最近是真忙，状态不佳，重逢后的第一次欢/爱他可不想自己是这种状态。
　　两个人虽然各怀心思，却也相处得不错。三天后，列车抵达了月球码头。
　　还没下车的时候，尤念远远地望着月球码头，就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上一次来月球，码头上还是人山人海，一片繁华的景象。当时的月球是人类寻求欢乐的天堂，仅仅是一个码头，随处可见的都是欢乐的气息。全息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娱乐项目的广告，过道上放满了鲜花和气球，在码头广场，精致的商店里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引来很多孩子的围观。
　　而现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普通的群众一个都看不见，穿着黑色军装的星际联盟军神色匆匆地跑过，以前华而不实的鲜花大道上成堆地摆放着集装箱，广场上的商店早就撤离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成列高大的战斗机甲，战斗飞船，星际坦克。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尤念一下列车，就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他压低声音问身旁的顾衍，“现在月球上已经没有普通公民了吗？”
　　“还是有的，只是不多而已。”
　　一群士兵经过，向他们投去冰冷凌冽的目光。尤念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放心，”顾衍神态自然，“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看。”
　　一个身材修长的士兵朝两人走来，他步伐沉稳坚定，线条优美的小腿包裹在军靴里，军装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尤念眼睛一跳，“盛亦欢？”


第59章 
　　看见尤念，盛亦欢脸上的惊讶一扫而过, 而后立正站好, 向顾衍敬了一个军礼, “顾先生，我们少校请您过去。”
　　明明只是几个月不见, 尤念却觉得盛亦欢比最初苏醒的时候成熟了不少，再也看不出一点大男孩的姿态，甚至腿也长了，当然这八成是军装在身的效果。
　　顾衍看看盛亦欢，又看看尤念, 挑眉道：“你们认识？”
　　尤念哈哈一笑，攀上盛亦欢的肩膀，“我们岂止是认识！”他可是盛亦欢沉睡百年之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再这么说意义还是有点非凡的。更何况是他带着盛亦欢重新熟悉这个社会, 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也不为过。
　　可尤念如此一番表达，就显得没那么简单了。
　　顾衍微微眯眼，“这么说？”
　　一直绷着脸的盛亦欢终于忍不住, 抱怨地瞪了尤念一眼，用眼神控诉：你能不能庄重一点？
　　尤念眼角含笑：我怎么不庄重了？难道我说错了？
　　盛亦欢不欲再去理会他, 转向顾衍, “顾先生请跟我来, 少校正在等你。”
　　顾衍也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无奈地看看尤念，对盛亦欢道：“请带路吧。”
　　顾衍和尤念跟在盛亦欢身后, 天心则留下对星际列车进行长途旅行后的例行保养。他们穿越宽阔的广场，两架最新型号的战斗机甲正在进行维护。每一架都有三层楼那么高，螳螂臂一般的巨大手臂被架在半空中，两个士兵站在上面埋头鼓捣。
　　尤念以前在新闻上没少见过这些战斗装备，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实物，心中赞叹不已，又有一点淡淡的恐慌。这样的怪物被投入到实战中使用，效果会有多么可怕？
　　对此感兴趣的不只尤念一个人，顾衍也开口询问：“这就是最新的‘螳螂’系列？”
　　盛亦欢点点头，“这是专门为对抗智能机械所设计的最新型号机甲，最精华的地方就是它们的螳螂臂，可瞬间发出高能粒子，干扰智能中枢的正常运转……”
　　盛亦欢最后在一栋灰白的小型建筑前停下，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他们戴着完全不露脸的头盔，倒有几分像电影里的绝地武士。
　　“顾先生请吧。”盛亦欢说。
　　“这就是你们的指挥处？”尤念惊讶道，“真是有够不起眼的。”
　　“指挥处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盛亦欢淡淡地反驳。
　　“也对。”尤念赞同地点点头，“如果像五角大楼一样众人皆知，危险性就大多了。”
　　顾衍和盛亦欢面面相觑，都不太理解尤念举的例子。尤念也懒得解释：“顾先生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尤念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此次月球之行除了陪自己，顾衍另有打算。在战争时期，像顾衍这种的商贾大富和军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少瓜葛。他虽然是跟着顾衍来的，到底不是顾家的人，大概也是没有资格去旁听顾衍和那位少校的对话。
　　“别在这里等吧，”顾衍道，“请问少校有帮我安排住处吗？”
　　“自然是有的。”
　　顾衍笑道：“那麻烦带我这位朋友先过去。”
　　盛亦欢脸色不自然，“好。”
　　顾衍走后，尤念对盛亦欢的态度又亲热了一份，眨眼睛调侃道：“怎么了？几个月不见就忘记我这个朋友了？”
　　盛亦欢看看四周，还好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轻声道：“没有，这不是在特殊地方么，你正经一点。”
　　尤念觉得好笑，瞟了一眼盛亦欢军装上的臂章，“我哪里不正经了？盛中尉？”
　　“……我先带你去住处。”盛亦欢招来一辆陆车，“上车吧。”
　　“嗯？要坐车？比较远吗？”
　　盛亦欢坦诚道：“你们毕竟不是军方的人，不可能让你们住军营里。这附近有一片安全区，居住的都是尚未撤离月球的人类，全天候都有军方保护，很安全的。”
　　尤念笑道：“那你们可得准备个星级的，不然顾总娇生惯养四十年，总不能随便拿个破屋子打发他吧？”
　　盛亦欢嘴角抽搐，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要求贼多，“放心。”
　　离月球码头不远处有一片别墅区，交通便利，景色宜人，面朝着一片人工海，算得上是和平时期的富人区。战争开始后，这些连排小别墅被军方征用，用来贮存物资和安置难民。
　　经过几次大撤离，现在留在月球的平民已经很少，别墅空了一大半。被誉为世纪大工程的人工海洋疏于打理，逐渐干涸，露出坑坑洼洼丑陋的河床。
　　盛亦欢指着其中的一栋别墅，“喏，这就是你的住处。”
　　尤念推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园，甚至连杂草都没有，一朵枯萎的玫瑰静静地躺在地上，回忆着和平时期这里百花齐放，艳丽醉人的景象。
　　“你随便找一个房间去休息吧，一日三餐会有人专门送来。”
　　“哦？难道我们不用自己去领食物吗？”在来的路上，尤念就看到了不少难民聚在一栋别墅前，排队领取食物。不同长相的脸上是同样一种表情，麻木中又带着卑微的期待。
　　“当然不用，顾先生是少校的贵客。”
　　“顾衍到底为军方做了什么？值得你们这样另眼相待？”
　　盛亦欢面露难色，拿不准自己能不能说。尤念只是随口一问，见状也不在意，“对了，亦欢，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尤念的表情难得的有些郑重，“霍尔·埃文斯。”
　　盛亦欢皱起眉，“你确定这个人现在在月球吗？”
　　尤念摇摇头，“但是我可以确定，他上个月还在。”
　　“我能问问，你找他做什么吗？”
　　尤念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哦，他欠了我一笔巨款，迟迟不还钱，我得到消息说他在月球躲着呢。”
　　盛亦欢面无表情：“在月球躲债？冒着生命危险？”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尤念用指尖挑起盛亦欢的下巴，“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盛中尉？”
　　“咳咳。”盛亦欢耳根泛红，躲开尤念的触碰，“我会替你查一下，现在留在月球的普通公民不多，如果这个人真的还在月球，应该很快就能查到。”
　　尤念勾勾嘴角，“那多谢啦，盛中尉。有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盛亦欢有些无奈，好好的一个职位称呼，怎么在尤念口中，就能说得这么不正经。
　　到了晚餐时间，果然有人送来食物。这些食物就很简单粗暴了，主要是一些军用干粮，丝毫没有美味可言，比起天心的手艺差了不只一点两点。尤念随便吃了一点，味同嚼蜡，填饱肚子之后发现窗外已经天黑了。他没有进房间，任何的通讯设备都没有信号，只能拿出没看完的书继续看。
　　微弱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即近，渐渐清晰。尤念头也没抬，“回来了？”
　　顾衍一下列车就被邀请去和少校长谈，一谈就是小半天，此时已经是精疲力尽，拿起尤念面前放着的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杯子。”尤念提醒他。
　　顾衍喘了口气才道：“怎么，你介意？”
　　“我是怕你介意。”
　　“你上我的床我都不介意，怎么会介意这种事情。”顾衍笑道，“我这两天还有点事情，然后就完全闲下来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尤念翻了一页书，“这里的娱乐设施都被毁了吧，没什么可玩的。”
　　顾衍意味深长道：“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还不是坚持要求来月球？”
　　的确，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除非是傻子谁会来月球度假？顾衍肯定也能猜出自己目的不单纯，但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过多地询问，还真的把人带来了，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就在这里待着呗。”尤念无所谓道，“我看这里环境也不错。”
　　不错？顾衍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失笑道：“可以，但是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顾衍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呀。”
　　“还有，这毕竟是在月球，明天我去军部，你若不跟我一起去，就好好待在别墅里，千万别乱跑。”顾衍叮嘱道。
　　尤念终于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对了，天心呢？”
　　“他留在列车上。”顾衍语气不善，“你还真是关心他。”
　　“我也关心你啊，顾叔叔。”尤念才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演了，“忙了一天累不累？要去洗澡吗？我来帮你？”


第60章 
　　顾衍神情一顿，随即扯扯自己衬衫领口处的领带, 脸上是尤念从未见过的笑容, 妖艳魅惑, 似有无尽春光从中漫出。他眉梢眼角都是醉人的笑意，声音也微微变了调, “乐意之极。”
　　明明是主动去调戏，没想到却被顾衍反调戏，尤念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面前骚/气十足的男人。
　　重逢以后，尤念不仅仅换了一个外表, 性情也和以往迥然不同。面对顾衍，他总是一副日天日地小妖精的模样，还喜欢装成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现在这样目瞪口呆的表情，倒是还原了他真实的本性, 再放在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上，煞是可爱。
　　顾衍的心里像被猫咪尾巴扫过一般，痒痒的, 软软的，他哑声道：“我要去了, 你来不来？”
　　尤念心口猛地一跳, 咬了咬嘴唇, 鬼迷心窍地跟了上去。
　　在别墅的背后, 有一个长宽约两米的大型浴缸。浴缸面对着已经枯竭的人工海，若是在以前, 躺在里面面朝大海，边按摩边享受着美酒佳肴，海风夹杂着花香轻抚脸颊，可以说是帝王般的享受了。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美景不在，浴缸和别墅一同荒废许久，里面盖上了厚厚的灰尘。
　　清醒过来的尤念幸灾乐祸道：“这恐怕用不了。”
　　“我看未必。”顾衍在浴缸周围观察了一番，按下自动清洁系统的按钮，浴缸立刻有反应，清澈的水源和清洁剂灌入。“这里的水电都没有断，如果浴缸没有被损坏，用一次应该没问题。”
　　尤念不加掩饰地“哼”了一声，揶揄道：“顾叔叔在这种地方都不忘享受。”
　　没过一会儿，浴缸已经光洁如新，在室内透出的灯光下闪闪发亮。顾衍风度翩翩地解开衬衫的衣扣，“你才是我最大的享受。”
　　尤念佯装镇定地看着顾衍脱光衣服，只剩下一条底裤。不得不说，顾衍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不像他和顾卿这种少年的体型，顾衍肩宽腰细，呈一个到三角形，两条长腿上的肌肉敲到好处，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很有男人味。顾衍踏进浴缸中，水刚好在他胸口，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真的很舒服，你确定不进来享受一下？”
　　“不了，顾叔叔一个人享受就好。”
　　“可刚刚邀请我共浴的不是你吗？怎么，现在怕了？”
　　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尤念还是稍作迟疑，就开始脱衣服。一方面经过长途跋涉，他确实累了，泡个热水澡能够缓解他的疲劳；其次嘛，反正顾衍又没脱光，只是一起泡个澡，和一起去泳池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
　　尤念在顾衍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踏入浴缸，水温刚好，环绕着每一寸皮肤，他感觉到身上每个细胞都舒展开，疲惫一扫而过，不由地也叹息一声。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尽情地享受着。他们现在没有海景看，但那颗蓝色美丽的星球依旧悬挂在空中，那是他们的母星，人类永远的故乡，尤念觉得他一辈子都看不腻，每一次看都是不同的心境。
　　不知道留在月球上的那些难民，抬头看到地球时，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心情？
　　尤念和顾衍讨论这个问题，后者摇摇头，好笑道：“你以为是他们想回去，却不能回去？”
　　尤念反问：“难道不是吗？”
　　“上一次撤离已经是最后一次撤离了，现在留在月球上的人都是自愿留下的。”顾衍解释道，“至于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认为月球就是他们的家乡，他们要誓死守卫；也有不少人想趁着战争打捞一笔，自从不能错过。”
　　“那你呢？”尤念扬了扬下巴，“是因为什么？”
　　“唉？”顾衍故作惊讶，“不是你要来月球的吗？我当然是为了你。”
　　尤念嗤笑一声，“你少来，那你和那位少校是什么关系？他也是你的小情人吗？”
　　顾衍忍俊不禁，“你是在吃醋吗？放心，我的小情人只有你。”
　　“你别转移话题。”
　　“好吧，小情人管得真多。”顾衍耸耸肩，“不过告诉你也无所谓，我承接了一些军需订单，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螳螂’系列机甲，顾家有一家子公司刚好能生产其中必需的一个重要零件。”
　　“所以你也要发战争财？”
　　“这你就误会我了，我捐出去的钱远远大于我的收入。我再捐下去，顾卿估计就继承不了多少遗产了。”
　　“遗产”这个字让尤念胸口一沉，他点点头，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安，“顾叔叔真是高风亮节。”
　　顾衍笑道：“今晚就不要讨论这种煞风景的话题了吧。”
　　顾衍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爆炸产生的巨响，尤念感觉到地板都在震动，瞬间站起身，目视远方，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黑暗的一片，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远处就是战区，有这种声响很正常。”顾衍把尤念拉下水，“别傻站着，当心着凉。”
　　尤念低声道：“今天晚上……会有人丧生吗？”
　　“抱歉，我不知道。”
　　尤念想起盛亦欢，想起今天见到那些意气风发的星际联盟军，不知道他们其中是不是就有人在战区战斗呢？
　　尤念沉默了一会儿，道：“顾衍，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做什么呢？”
　　顾衍定眉定眼地看着他，淡淡一笑，“和你做/爱。”
　　“……”尤念愣愣地盯住顾衍看，眼底明明灭灭，暗光流转，心底泛起酸涩又柔软的痛苦。他再没了泡澡的心情，“我泡好了。”
　　尤念刚站起身，顾衍手腕上的私管亮了一起来。他看了尤念一眼，接起电脑。
　　“喂？”
　　“爸，是我。”
　　尤念大惊，脚底一滑，再次跌落水中。他瞪着顾衍，用眼神控诉：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接顾卿的电话！
　　“爸，你怎么不开视频？”
　　“现在不太方便。”
　　尤念：“……”
　　电话那头的顾卿似乎顿了顿，“听姑姑说，你去了月球？”
　　“嗯。”
　　顾卿的声音紧张起来，“你还好吧？现在那里那么乱。”
　　“有军方的人保护，不会有事的。”
　　“哦，是这样的，咳咳……”顾卿局促道，“我是打来祝你生日快乐的。”
　　顾衍一愣，随后眼底泛出一种专属于顾卿的温柔，“谢谢。”
　　短暂的安静后，顾卿道：“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嗯。”
　　挂了电话，顾衍安抚尤念，“放心，顾卿不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
　　尤念表情复杂，支吾了一下，“今天是你生日？”
　　顾衍微哂：“你连金主的生日都不记得，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尤念反唇相讥，“那你就知道我生日了？”
　　顾衍一愣，垂下眼睛，轻笑一声：“的确是……不知道。”
　　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他曾经帮那人准备过生日，那人却说那天不是他的生日，可他始终没有给过自己正确的答案。
　　“不管怎么样，生日快乐。”
　　“嗯，谢谢。那么，礼物呢？”
　　尤念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客气，理不直气也壮，“我没准备。”
　　“那你下次补给我。”
　　“顾叔叔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生日礼物？”
　　“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每过一次生日就老一岁，我很伤心，自然需要礼物来安慰我。”
　　尤念看着顾衍带笑的眼睛，暗自嘲讽：你这样字看上去和伤心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顾衍就匆匆出门了，尤念睡到自然醒，边吃早餐边看新闻。对于昨天他听到的巨响，新闻里没有半点解释，他猜想大概那是什么秘密行动所以没有相关报道。
　　刚吃完早餐，盛亦欢就来了，“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尤念有些吃惊，“这么快？”
　　“嗯，霍尔·埃文斯的确还在月球上。只不过……”
　　“不过什么？”尤念埋怨道，“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他在月球上经营着一家客栈，战争爆发后他没离开月球，也没搬进安全区，而是继续守着那家客栈。”
　　“这不是很危险吗？”尤念质问道，“你们就把他留在哪里不管了？”
　　“不是我们不管，”盛亦欢无奈道，“他自己坚持要留在客栈，人权大于一切嘛。更何况，那家客栈虽然不在安全区，也不在战区，离这儿也不远，还是相对安全的。”
　　“相对安全？”尤念眉头紧皱，迫不及待道：“算了算了，你赶紧带我去吧。”
　　盛亦欢一脸为难，“可以离开军区我要向上面申请。”
　　尤念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爆发的冲动，“那就麻烦你快去申请。”
　　等盛亦欢得到批准，大半天过去，已经是傍晚了。他开着一辆陆地战车，载着尤念朝目的地驶去。
　　好在霍尔经营的客栈离安全区不远，行驶了一个小时后，盛亦欢将车停在一个路口，“应该就在这里，车开不进去，我们步行吧。”
　　尤念犹豫道：“不然你在车上等我？”
　　盛亦欢马上否决：“不行，太危险了。”
　　尤念也不坚持，“那走吧。”


第61章 
　　这一条小路上全是风格迥异的客栈，小清新型, 古典型, 奢华型, 一应尽有。这个地方离月球海洋王国很近，想必在和平时期也很热闹, 能够吸引不少游客。只是现在置身其中，走过一家家荒废许久的客栈，只觉得寒意袭人。
　　盛亦欢在前面带路，尤念跟在他身后，心中越来越忐忑。他想快点见到霍尔弄清楚真相, 又希望在这条路上多走一会儿，有充分的时间去做心理准备。可尤念心里也清楚，面对一些事实真相时，无论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 事到临头都于事无补。他当年的经历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盛亦欢在其中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张望了一番，道：“就是这里。”
　　尤念胸口一阵狂跳。就算盛亦欢不告诉他, 他也能看出来他们要找的就是眼前这家客栈——栅栏里，一大片玫瑰花竞相绽放, 与周围的死寂灰败行程鲜明的对比, 明晃晃的红色刺得尤念有些晕眩。在玫瑰花园旁, 有一个微型的人工池塘,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被抽起到旁边的假山上，又娟娟流入池中，倒映着玫瑰艳丽的红色。在池底畅游的几只小金鱼吸引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咪趴在一边，摇晃着尾巴。
　　一派悠闲宜人的田园风光，正适合隐居之人。
　　尤念推开栅栏，特意抬高了声音，“有人吗？”
　　趴在池边的小白猫似乎受到了惊吓，直接跳进了水里，尤念忙过去把它捞了起来。可怜的小家伙全身湿漉漉的，瞪着圆圆的眼睛，在尤念的怀里瑟瑟发抖。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身朴素衣服的男人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比当年清瘦了不少，一头金发好像也不是那么耀眼，大概是很久没剪了，有些长，被他扎在脑后。
　　男人看见尤念怀里的小猫，眼眸一沉，“你们是要做什么？”
　　尤念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把小白猫递给他，解释道：“是这只小家伙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男人接过小猫，看了一眼身穿军装的盛亦欢，面色不善：“我已经说过好几次，我就住在这里，哪都不去，你们也不用再来了。”
　　盛亦欢：“先生，你误会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一点私事。”
　　男人警惕道：“什么私事？”
　　尤念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好久不见，霍尔医生。”
　　霍尔和他手里的小猫同时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我是尤念，”尤念顿了顿，又道：“我是尤眠。还记得我吗？霍尔。”
　　霍尔眼中的惊讶持续了几秒，渐渐转为了然，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小白猫忽的发出一阵喵喵声，并且在霍尔手中不停地扭动起来。
　　“你们先进来吧。”
　　两人进了客栈里，霍尔请他们在柜台旁边坐下，自己先去料理那只小猫，过了许久才回来。他给两人倒了两杯刚煮好的奶茶，“尝尝吧，这是我的独家手艺。”
　　尤念喝了一小口，果然是香甜可口，甜而不腻，一口下去胃里暖烘烘的，鼻尖萦绕着玫瑰的香气。
　　“怎么样？”霍尔问。
　　一边的盛亦欢坦诚道：“很好喝。”
　　霍尔淡淡一笑，“很多客人都这么说。”
　　尤念又喝了一口，笑道：“没想到霍尔医生的手不用来拿手术刀，却用来泡奶茶，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可惜？”
　　霍尔看着尤念，摸摸下巴，“你刚刚说你是尤眠，我还不太相信，现在听你的口气却是信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概一年前。”尤念道，“不过我现在改名了，你叫我尤念就好。”
　　霍尔点点头，“好，尤念。我没想到你竟然找我找到这里来了，你有一副这么年轻貌美的身体，不去好好享受，找我做什么？”
　　尤念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大桌面，半真半假道：“过去的事情我不弄清楚，始终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是我冒死把身体还给了尤眠，我想知道他的情况，不过分吧？”
　　“当然。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给你做完手术没多久我就辞职来月球了，你想了解的，恐怕我也不知道。”
　　尤念并不失望，而是道：“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霍尔摇摇头，“你还真是……可以，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必须告诉我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尤念挑眉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尤念想了想，开始讲述：“这些事情发生在我沉睡时，很多我也是听人说的。当时，纪蔚辰得知我沉睡的消息，用他自己的形容词来说是‘悲痛欲绝’，第一时间就赶回地球，联和林启航和其他几个颇有威望的教授，用了一些手段把我的大脑从医院中取出后带回火星。”
　　霍尔了然，“原来被他们拿走了。顾衍得知实情后，发了疯似的去找你的大脑，却始终得不到任何消息。他简直是要把整个地球翻过去的架势……”想到顾衍当时的样子，霍尔现在还心有余悸。
　　“在这之后蔚辰和启航一直在帮我寻找合适的身体，但你也知道，”尤念苦笑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成功了。”
　　“是的，整整等了十五年。”尤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因为意外脑死亡，家人捐献出身体，我才得以‘复活’。”虽然他没少吐槽这个身体太娘娘腔，一张雌雄莫变的脸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他心底里还是真心感谢少年一家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复活’之后你没有去找顾衍吗？”霍尔问得一针见血，“也没有回去看看你的儿子？”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尤念有几分心虚，“我一直待在火星，最近才知道他们过得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霍尔点点头，“我基本都清楚了，那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尤念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我就两个问题。第一，现在的顾衍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记忆混乱好了没有；第二，尤眠在哪里。”
　　霍尔反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会知道。”尤念肯定道。他盯着眼前的男人，无论是在从前还是在现在，尤念总感觉霍尔是解开谜团的钥匙，这个男人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掌之中。尤念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只是一种神赐的直觉。
　　果然，霍尔轻轻笑了笑，“顾衍的病情，我的确知道一些，不过也是听以前的同事说的。”
　　“所以，”尤念握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他现在……”到底是哪一个顾衍呢？
　　“在你手术之前，顾衍的病情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很少发生性情大变的情况。在手术之后，他也没有记忆混淆的情况。我的同事也很奇怪，手术后遗症怎么在一夜之间就没有了？本来参加‘遗忘’项目的实验者就不多，他们样本有限，很难找到确切的原因。更何况，”霍尔微微眯起眼睛，“人类的大脑，本身就是很奇妙的东西，无论研究多少年，都研究不透彻。如果仅仅是一个‘遗忘’项目的成功，就自以为掌握了其中的奥妙，未免也太可笑了。”
　　尤念哑声道：“你的意思是，顾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那一个他？”
　　那个任性又温柔，霸道又体贴的顾衍？
　　“是的。”
　　就像是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尤念无力地摊在椅子上。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充当背景板的盛亦欢吓了一跳，忙道：“你没事吧？”
　　尤念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微微变调，“没事。”
　　可盛亦欢分明看到了从他手掌里渗出的湿润。他不由地看向霍尔，目光中透露着一丝丝责怪。
　　霍尔却无动于衷，接着道：“也许是他自己不想变成另一个样子，他的执念太深，连手术后遗症都为其让步，又或者是他用了别的方法，谁知道呢。”
　　在那么几分钟内，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玫瑰花园里涓涓的水流之声。霍尔站起身，为两人重新倒了一杯奶茶，“喝吧。”
　　盛亦欢客气地拒绝，“不用了。”
　　刚刚两人的一番对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也能知道这是尤念的私事，他不方便多问。只不过这个霍尔，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固执的平民。对于这种不简单的人，盛亦欢本能地就多出一分戒心。更何况，这家伙居然把尤念弄哭了。
　　尤念终于把手拿下，他的眼睛红红的，被欺负般了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你在难受什么呢？”霍尔问，“觉得辜负了顾衍吗？”
　　尤念摇摇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是顾衍把尤眠赶走的吗？”如果是那样，对尤眠来说，未免太残忍，尤念绝对不会原谅顾衍和自己。
　　“尤眠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霍尔看了看时间，勾起嘴角，“他快回来了。”
　　尤念皱起眉，不太理解霍尔是什么意思，正想再问，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我回来啦！”


第62章 
　　推门而进的人皮肤白皙，面容清秀, 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边泛起一丝丝笑纹。这张脸尤念再熟悉不过, 毕竟他曾经顶着它生活了两年。再次看见时, 尤念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有些怀念, 又觉得有些诡异——就好像面对着另外一个自己。
　　“咦？今天有客人？”尤眠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语气快活，“霍尔，是你的朋友吗？”
　　霍尔低下头替他整理好微微凌乱的衣领，“怎么去了这么久？”
　　“主要是排队, 你也知道，现在月球上物资短缺，想要吃到新鲜水果可不容易。”尤眠不好意思地躲过霍尔的手，“你还没给我介绍客人呢。”
　　“嗯。”霍尔看向尤念, “这位是尤念，也是借用了你身体两年的人。”
　　尤眠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你……”
　　尤念苦笑一声，“你不用怕我, 我不会再抢你身体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眠摇摇头, “当时是我心灰意冷, 主动献出身体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说起来, 再次苏醒的时候我还非常惊讶呢，”尤眠轻笑一声，“怎么会有人和我一样傻，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沉睡？”
　　“我也不想，只是……”尤念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霍尔，“可否借一步说话？”
　　尤眠牵起霍尔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霍尔。”
　　尤念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顾衍跪在自己面前哀求他的模样。他闭了闭眼睛，勉强笑了笑，“我想问你离开顾家的理由，现在看来，我已经不需要问了。只是，你真的已经放下了顾衍吗？”
　　“经历了生死，人总会看透一些。”尤眠淡淡道，“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想，如今时局不稳，能过一天是一天，我珍惜都来不及，又哪里有时间执迷不悟呢？”
　　尤念无言以对。的确，多大的事情再经历过生死之后，都显得没那么重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尤眠曾经为顾衍犯过蠢，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沉睡了两年之后如梦初醒，大彻大悟也说不定。
　　看着肩并肩站着的两人，似乎真的是隐居在月球的一对神仙眷侣，眼中的爱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只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尤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顾卿呢？我是说，你的儿子。”尤念问，“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儿子？”尤眠脸上波澜不惊，就仿佛他们是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是的，他是和我有着相同的DNA，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尤念难以置信道，“你对他就没有任何关心吗？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尤眠原本温和的表情冷了下来，“关心？责任？制造他的不是我，孕育他的也不是我。我莫名其妙地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就要接受一个和我无关的儿子？对不起，我做不到。”
　　尤念仍不甘心，“可是……”
　　“够了。”霍尔出声打断他，“尤念，如果你继续咄咄逼人，我只能送客了。”
　　尤念冷哼一声，“你倒是护着他。”
　　霍尔放轻声音，“尤念，我和尤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现在顾衍病愈，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顾衍，尤眠也不再追究过去，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你为什么又要纠结于那些细节呢？”
　　“你说的都对，我无法反驳，只是……”尤念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这是尤眠你自己的选择，那我也……不会再来烦你们了。”
　　尤眠和霍尔对视一眼，展颜微笑，“谢谢你。”
　　霍尔也长舒一口气，“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要留下来用餐吗？”
　　尤念看向窗外，果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转向盛亦欢，后者道：“不了，我们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
　　尤念点头赞同。他出来得着急，都还没来得及和顾衍说一声，顾衍回去后发现自己不在，也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霍尔道：“那我们也不留你们，我送你们出去。”
　　尤念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们快些走？好歹是老友重逢，你这样可不厚道。”
　　“怎么可能。”霍尔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异色，“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
　　尤念嗤笑一声，招呼盛亦欢，“亦欢，走了。”
　　“我们送你出去。”
　　夜色下，尤念和盛亦欢一前一后走出客栈，路过花园世，尤念弯下腰折断了一朵开得正欢的玫瑰，他朝霍尔和尤眠扬扬下巴，“这个我拿走了。”
　　盛亦欢好奇道：“你拿这个干嘛？”
　　“哄人啊。”尤念把玫瑰花叼在嘴里，揽住盛亦欢的肩膀，施施然离开。走到小路上，还背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霍尔和尤眠注视着尤念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同时叹了口气。
　　“事情看起来是已经解决了。”尤眠轻声道。
　　“但愿如此。今天谢谢你。”
　　“不用，”尤眠淡淡一笑，“这比起你对我的再造之恩，微不足道。”
　　霍尔不置可否，“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放心，”尤眠眨眨眼，“这来之不易的身体我自会好好珍惜。你仔细瞧瞧这张脸，看起来像四十岁的人吗？”
　　霍尔浅笑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好，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尤眠走后，霍尔顾不上吃晚餐，先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一打开门，一团白色就迅速朝他扑了过去。
　　霍尔眼疾手快地把小猫抱进怀里，“你想去哪儿，嗯？”
　　小猫咪喵喵地叫着，不停扭动，似乎非常想挣脱霍尔，不算锋利的爪子在霍尔手背上留下几道痕迹，霍尔却好似一点都不觉得疼，“你猜对了，他们就是来找你的。”
　　“喵喵喵……”
　　“只可惜，”霍尔低下头在猫咪的头下轻轻印下一个吻，“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你。”
　　猫咪绝望地哀嚎着。
　　霍尔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猫咪耳边响起，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只要你再乖一点，我就把你变回人，好不好？”
　　“喵喵……”
　　“不行，上次给了你一具身体，结果呢？”霍尔摇摇头，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差点被你跑了。”
　　“喵……”
　　“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你死心吧。”霍尔轻笑一声，“你是逃不了的。”
　　盛亦欢把尤念送回别墅，看见别墅里亮着灯，尤念登时心中警铃大作，“亦欢，不如你和我一起进去？”
　　盛亦欢果断摇摇头，“不行，我得回军部报道。你有什么事吗？”
　　尤念咽了咽口水，干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再见。”
　　顾衍又不是小孩子，脾气也比十几年前好了不少，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吧。尤念想着，推开了别墅的门。
　　顾衍坐在客厅里，听到声响，猛地抬起头。他脱去了外套和领带，洁白的衬衫上沾染了几道痕迹。他死死地盯着尤念，眼中泛红，就像一个盯着猎物的吸血鬼。
　　尤念心中一跳，“顾衍……”
　　“你去哪里了？”顾衍哑着嗓子道。
　　尤念心虚地低下头，“我去办了一点私事，忘记了和你说。”
　　顾衍几乎是咬牙切齿，“就这样？”
　　尤念一脸诚恳，“就这样。”
　　顾衍站起身，一步步地逼近尤念，“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我……”
　　“我在安全区怎么都找不到你，我甚至想去战争找！要不是被他们拦下，我……”顾衍目眦欲裂，努力克制着，“你是想让我死吗，啊？！”
　　尤念胸口像堆积了大片乌云一般，闷声道：“顾衍，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么样！”顾衍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在哭，“尤念，你他妈真是伤害我的天才……”顾衍的声音颤抖着，最后消失了。
　　“对不起，”尤念伸出逝去顾衍眼角的湿润，柔声道：“我以后去哪里都和你说，好不好？你别难过，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顾衍愣愣地看着尤念，突然伸出手把他压制住，握开下巴，几乎是有些暴力的吻，舌尖探入，一直深压到底。
　　放开尤念的时候，顾衍自己的呼吸也不稳，他逆着光，苍白的脸陷在幽暗的光线中，乌黑的眼眸幽深似水，泛着水光的嘴唇艳若桃李。发泄了自己暴风雨一般激烈的心情后，顾衍沉默了，只有胸膛还在起伏不定。
　　尤念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姣猾得艳丽，“顾衍，想不想我再给你生个小顾卿？”
　　顾衍目瞪口呆。
　　“我们做吧。”
　　这一瞬间，好像恍惚间天就亮了，地也宽了，顾衍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


第63章 
　　尤念是被手腕上的一阵震动吵醒的。他眼睛都没有睁开，下意识地接通视频电话, 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
　　“喂？尤念？”
　　这个声音让尤念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 “哦, 小卿啊，有什么事？”
　　从顾卿的角度上, 只能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即使是靠得这么近，尤念的皮肤还是看不到一丝瑕疵，他眼睛微眯着，睫毛浓密卷翘, 就像一只慵懒餍足的猫。
　　“你在哪里？我已经回学校了。”顾衍摆出嫌弃的表情，“还有你别脸靠那么近。”
　　“嗯……我还在睡觉呢。”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什么时候回火星？”
　　尤念打了个哈欠，强忍着睡意，“再、再说吧。”
　　镜头一晃, 顾衍眼角余光瞥见尤念脖颈下面星星点点的青紫，脸色顿变，怒吼道：“尤念！你在做什么！”
　　尤念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身后一双手就环住了自己的腰，“怎么了？”
　　尤念猛地睁开眼睛, 瞬间睡意全无, 当机立断地挂掉电话, 然后关机。
　　“刚刚, 我好像听见顾卿的声音？”顾衍的嘴唇碰着尤念侧脸缓缓擦过，留下炙热的气息, 又似乎对他的耳朵产生了兴趣，轻轻咬住了就不松口。
　　尤念闷哼一声，转了个身把头埋进顾衍怀里，“困……”
　　柔软的发丝让顾衍的下巴有些痒，但他的心里更痒。如果不是昨晚上纵/欲过度，顾衍今天早上肯定能再来一次。只可惜，他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年轻，昨晚的频率和强度已经是他目前的极限。
　　不过，只是这样单纯地抱着也不错。
　　怀里的人看起来消瘦，抱着却不觉得硌得慌。他的皮肤温润细腻，摸起来手感极好——果然年轻就是不一样。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顾衍轻声道：“这次，我算是真正拥有你了吗？”
　　尤念顿了一下，突然翻到顾衍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我就是尤眠。”
　　顾衍眼中暗光流转，他浅浅一笑，“你猜？”
　　“是在提出要包养我的时候吧？”
　　顾衍摸着尤念纤细的腰肢，心猿意马道：“差不多。”
　　“那你还真能演。”尤念讽刺道，“听着我叫你叔叔，心里是不是特爽？”
　　顾衍眯着眼睛感受指尖的触感，“还好，这是对你的惩罚。惩罚你，离开了我十六年。”
　　尤念愣了愣，低下头含住顾衍的嘴唇，“那顾叔叔，要不要再来一次？”
　　“……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昨日晚上太过刺激，尤念被折腾得不轻，全身酸痛，也懒得下床，就大大方方，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看着顾衍准备早餐，又吩咐他把水果洗净切好，端到床边给自己吃。
　　也许霍尔说的对，既然过去的一切结局已定，尤眠也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过多纠结。
　　他喜欢顾衍，顾衍也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顾衍把一片切果塞到尤念嘴里，“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昨天去哪里了。”
　　“唔，你就别问了，”尤念懒洋洋道，“反正不是见奸/夫。”
　　“你敢？”顾衍扬起眉，捏捏尤念的脸，“那我就打断你的腿。”
　　尤念做出很害怕的表情，弱弱道：“求不要……实在不解气就把我按在床上操一顿。”
　　顾衍脸色一僵，“你等着。”等他练好身体，从回巅峰时期。
　　两人又在月球上待了几天，由于时局不稳，他们也不敢外出，基本都是在安全区度过。在月球上的最后一天，顾衍终于带尤念去了他一早提起的地方。
　　“你神神秘秘那么久，就是要带我来这里？”
　　这是早就停止营业的太空体验基地，尤念在很早以前来过一次，还碰巧撞见了因为氧气不足奄奄一息的顾衍。
　　“我很喜欢在太空漂浮的感觉，没有重力，不受任何限制，自由自在。”顾衍闭上眼睛，“你置身于浩瀚的星空，慢慢地飘荡，告别地球，告别月球，告别火星，告别太阳系……”
　　“停！”尤念毫不客气地打断顾衍，“你是想飞到哪个星座去啊？”
　　顾衍微微一笑，“飞到你身边就好。”
　　“……”可以的，又开始撩了。
　　“所以你是想重温一下太空漫步的感觉吗？”尤念可惜道，“我倒是很乐意陪你，只是这里已经停业了吧？”
　　“嗯，但这并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顾衍走到体验中心门口进行人脸识别，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他朝尤念做了一个手势，“走吧。”
　　尤念一头雾水，跟在顾衍身后，直接穿越大厅和等候区，来到太空体验入口。尤念立刻明白顾衍要给他看什么了，“这、这是……”
　　只见在阀门后，一艘小型战斗飞船静静地矗立着，最外层特殊的材料泛着淡淡的光芒，看体型大概可以容纳五个人。
　　“这是我朝军方购买的，里面自带生态循环系统，在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启航是物资齐全，可以供这两个人生活五十年。同时，飞船的最大速度可以达到光速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说，从地球开始，逃出太阳系也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尤念一脸懵逼，“你买这个做什么？”
　　“尤念，我才刚刚和你在一起，我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可不想那么早就……”
　　“你到底什么意思？就算人类和智能机械的战争全面爆发，我们也不需要直接逃出太阳系吧？更何况，现在人类不是很占优势吗？”
　　前几天看新闻，星际联盟军还信誓旦旦地说一个月之内收复月球，三个月之内结束战争，难道那是为了安抚民心说的假话？
　　顾衍深吸一口气，这还是两人明确心意后他第一次如此严肃，“我总觉得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总之，提前做好准备总没错。更何况，拥有这样一艘飞船，也方便我们在三星之间随时转移。”
　　“好吧，”尤念还是愣愣的，但为了缓和气氛，他故作轻松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坐上飞船逃难，离开太阳系……等等，只有我们吗？顾卿呢？”
　　顾衍无奈地笑了笑，“最多可以容纳五个人，只是在最大承载的情况下，生态循环系统只能支撑二十年而已。我肯定不会丢下他。说起顾卿，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的关系？”
　　想起这个尤念也很头疼，敷衍道：“回去再说吧。只要他不叫我’妈‘，什么都好说。”
　　回地球路途遥远，至少需要三天，尤念在列车上也不怎么看书了，没事就吃，吃了就要。
　　顾衍腿都是软的，咬牙道：“你去问，你去问！有哪对夫妻是每天都要做，还至少两次的！”
　　“但是我觉得舒服嘛。”尤念往顾衍身上凑过去，盯着他的小腹，舔了舔嘴唇，“我想做舒服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
　　顾衍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道：“有几款性/爱机器还不错，你需要了解一下吗？”
　　“……”
　　熬了几天，列车终于在火星码头停靠，顾衍下车的时候腿都软的。他强撑着把尤念送回学校，后者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服，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明知道这家伙在演，顾衍还是忍不住道：“……等我缓几天。”
　　“好。”尤念眨眨眼睛，“等你。”
　　“好好看着顾卿，他性子还是太野了。”
　　尤念赞同地点点头，“知道，他随你。”
　　“……”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顾卿终于在食堂找到了正在慢悠悠吃早餐的尤念，他气鼓鼓地在对方面前坐下，“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你是要成仙了吗？”
　　“注意你的口气，年轻人。”尤念拿起杯子想喝口牛奶，杯子却被顾卿一把夺了过去。
　　“你发什么神经啊！”顾卿怒道，“上次睡在你身边的男人是谁？！”
　　尤念看着和顾衍七八分相似的脸，心中很是忐忑，反正顾卿早晚要知道，早死早超生，还不如……
　　“顾卿。”
　　“干嘛？！”
　　尤念顿了顿，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你姑姑怎么样，你这次回去不是去看她的吗？地球上一切可安好？”
　　“神经病啊！”顾卿丢下这一句，趾高气昂地走了。
　　尤念痛苦地抱头，他怎么开口……
　　顾卿，其实生下你的是我。
　　小卿啊，你愿意做我儿子吗？什么，你愿意？那太好了！
　　小卿，其实我根本就不把你当朋友，我把你当儿子啊你知道吗？！
　　……
　　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晚上，尤念和顾衍视频电话，垂头丧气地表示他根本就无法告诉顾卿所谓的真相。
　　顾衍安慰他：“这事也不需要着急，要循序渐进。”
　　尤念竖起耳朵，“怎么个循序渐进法？”
　　“总之，要先让他将你看做家人。马上就是中秋了，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
　　“这也是个办法，”尤念道，“温水煮青蛙。”
　　“那我中秋去你们学校接你们。”
　　“可还有两天呢。”尤念扁着一张脸，十足的欲求不满，“这两天你都不来找我吗？”
　　顾衍：“……”
　　“有点想要了。”
　　顾衍嘴角抽搐，“你说这话不会脸红的吗？”
　　尤念无所谓道，“为什么要脸红？这不是正常需求吗？”
　　“你显然需求过旺了。”
　　“所以呢？”尤念扬起下巴，“你是满足不了我吗？”
　　顾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在公寓等我。”


第64章 
　　从顾卿记事开始，每年的中秋节无论顾衍工作多忙, 都会回家和家人过节。今年也不例外, 只不过过节的地点从地球挪到了火星。顾卿本以为中秋家宴会在顾家在火星上的别墅举行, 顾衍却另有打算。
　　顾柯知道弟弟的想法后，不太赞同：“你和他才相认没多久, 要不要再等等告诉小卿？”
　　顾柯是第一个知道顾衍和尤念重新在一起的人，用重新这个词或许不太恰当，因为他们虽然孩子都快成年了，之前貌似也没有正式交往过。听完顾衍的讲述，顾柯震惊又唏嘘, 甚至还有些不理解，不过她不理解的事情多了去，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十几年来，她劝也劝了, 骂也骂了，甚至搬出顾卿，都没有改变顾衍等那个人的心意。多少次恍惚的时候, 顾衍都能看到那人在人海中川流，目光灼灼, 等他回过神来, 眼中酸涩又柔软的痛苦, 能让顾柯的心疼得要命。
　　其他人都以为顾衍心中无人, 只有她知道，弟弟的心早就被填得满满的。
　　但是, 顾衍她无可奈何，顾卿她还是要管的，这可是她唯一的宝贝侄子。
　　“你刚刚也说了，尤念现在是小卿的同学，你觉得以小卿的性格，会接受一个看起来才十八岁的人当自己的……”顾柯顿了顿，挤出一个字，“妈？”
　　顾衍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不由地眼角一跳，“这件事不急。”
　　“可是你不是说……”
　　“只是一起吃一个饭而已，你想太多了。”
　　顾柯翻了一个白眼，“中秋家宴，你以什么理由去邀请一个不相关的人？”
　　顾衍淡淡一笑，“我自有办法。”
　　于是，中秋节当天，上完最后一节课，尤念就奉命黏住了顾卿。
　　“小卿，你今晚有空吗？”
　　“没空，我要和我姑姑和我爸吃饭。”
　　“这样啊。”
　　“嗯，”顾卿收拾着东西，抬头就看到一张扑闪着大眼睛，楚楚可怜的脸，差点吓得蹦起来，“你干嘛？！”
　　尤念欲说还休，“没事。”
　　顾卿皱眉，“少来，快说。”
　　尤念深深地叹了口气，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虽然我是一个人过这节日，但是想着和你们看着同一个月亮，心里还是有些许安慰的。”
　　顾卿毫不留情地提出质疑，“你在火星上能看到月亮？”
　　尤念幽怨地看着他，“只要心中有月亮，我……”
　　“得得得，”顾卿稍作犹豫，“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呀。”
　　尤念回答得太快，顾卿都没有反应过来，“哈？”
　　“我说我跟着你去蹭饭。”如愿以偿的尤念笑眯眯地挽住顾卿的胳膊，“走走走，我饿了。”
　　顾卿：“……”
　　顾家家宴是在一家古色古香的中餐馆举行，有几分私厨的性质，每天接待的客人名额有限，不像火星上的大部分食材冷冻之后从遥远的地球送来，这家餐厅的食材无论荤素都很新鲜，这对常住在火星上的人类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夜幕已经降临，餐厅为了迎合节日的氛围特地在庭院中升起一轮逼真的圆月，和挂在房檐上的火红灯笼交相辉映，倒真的让人有几分穿越回地球的感觉。
　　两人到达包厢时，顾卿还有几分忐忑。虽说家宴带同学来参加不是什么大事，但顾衍的性子冷，万一表现得不友好，会不会把尤念吓跑了？
　　顾卿看了一眼尤念，后者正好也看着他，冲他微微一笑。
　　……果然是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妖精就是妖精。
　　顾卿敲了敲门，门立刻自动打开，顾衍和顾柯已经到了。
　　“爸，姑姑，”顾卿道，“今天我带了一个同学来，你们不介意吧？他叫尤念。”
　　“顾叔叔，顾阿姨好。”尤念表现得礼貌又乖巧，“今天过节，小卿怕我一个人太孤单就邀请我一起来，节日快乐啊。”
　　顾衍冷冰冰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吧。”
　　顾柯笑了笑，“你好，小念，快来吃饭吧。”
　　顾卿：小念？叫这么亲切？
　　菜很快就上齐，一道松鼠鳜鱼刚上桌，随即浇上热气腾腾的卤汁，它便吱吱地“叫”起来，活像一只松鼠。成菜后，外脆里嫩、色泽橘黄，很是诱人。
　　顾衍夹了一块鱼肉，动作自然地放进尤念的碗里，“吃吧。”
　　尤念随口道：“有刺吗？有刺就算了，懒得吐。”
　　“懒得你。”
　　“？？？”顾卿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像是活见了鬼。
　　顾柯脸色复杂——这就是你们说的慢慢来？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尤念从羊肉煲里夹了一大块羊肉给顾衍，完了还不忘眨眨眼睛，“顾叔叔，多吃多补。”
　　顾衍额上的青筋隐隐暴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顾卿再次：？？？
　　这两个主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身为配角的顾柯心里默默流泪，试图挽救这已经要崩坏了的剧情。
　　“对了，小卿，你和那个叫晚樱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顾卿的脸是完全黑了。
　　尤念吃着酸中带甜的鳜鱼，替他回答：“早分了。”
　　“啊？为什么分手？”
　　“等等，”顾衍蹙眉，“晚樱是谁？”
　　“前女友。”尤念道，
　　“不对，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顾衍似乎不太高兴，“你才十七岁。”
　　尤念似笑非笑，“十七岁怎么了？顾叔叔你十七岁的时候前女友和前男友加起来都可以组一个足球队了吧？”
　　顾衍长辈标准的严肃脸骤变，尴尬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顾卿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够了！”
　　话音刚落，一阵的尖叫随之而来，而且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
　　三人齐齐看向顾卿，顾卿也懵了，“不是我！”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纷乱的脚步声，桌椅碰到在地的声音，那个女人持续呼叫着，声音越来越小，短短几秒后就消失了。
　　尤念想了上次在列车的凶杀案，“我去看看。”
　　顾衍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都去吧，”顾柯冷静道，“真的发生什么了也有个照应。”
　　四人一起推开包厢的门，朝庭院走去，其他几桌客人也都在这里，面面相觑。
　　“到底发什么什么事了？”
　　“不知道，是恐袭吗？”
　　“赶紧离开这里吧。”
　　“等下，你们看！”一个女人指着厨房的方向，身穿白色厨师装的男人朝他们缓缓走来。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尤念大声道，“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停下脚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上念念有词。
　　一群人围到他身边，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人的肚子上居然被开了一个窟窿。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真空圆形，透过这个窟窿，还可以看到男人身后的景象，他一路走来，一滴血都没有流。
　　“快、快跑……”男人说完这一句，彻底不动了。
　　女人捂住眼睛，泫然欲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谁能告诉我们……”
　　她的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所有人的私管在同一时间震动起来，不等他们反应，私管自动弹出一个又一个的虚拟屏。
　　屏幕上的人大家都认识，星际联盟军总发言人。发言人面色凝重，和前几天的自信满满完全是两个极端。
　　“非常遗憾地通知大家，火星上所有的智能AI都已被智械军所策反，为了保证民众的安全，请立刻关闭所有的智能设备，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安全区避难，安全区的地址是……”
　　话还没有说完，信号就被切断，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努力消化刚刚得到的讯息。
　　战火，终于从月球蔓延至火星。
　　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顾衍一把牵起尤念的手，“跑！”
　　“爸！”顾卿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顾衍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冲他大喊，“快跑！”
　　顾卿连忙拉起顾柯跟上去。


第65章 
　　四人狼狈地从餐厅中跑出，才发现大街上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失去了智能AI的帮助, 地球文明就好像回到了嗷嗷待哺的婴儿时期, 恃才傲物的人类没有现代科技的帮助, 似乎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一大群人聚在街头，不同的面貌上呈现出相同的表情, 茫然，无措，恐惧。
　　一个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三四岁的年纪，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战争, 她搂着父亲的脖子，好奇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奶声奶气地询问：“爸爸，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男人紧紧地抱住女儿, ”爸爸也不知道……“
　　女孩的妈妈眼睛里噙着泪水，“我们得去安全区避难，那些机器人随时可能冲到街头, 我们必须躲起来……”
　　可是，安全区究竟在哪里呢？刚刚星际联盟军发言人的话只说到一半, 也断绝了他们的希望。智能网早早地就被敌军黑掉, 火星的普通公民根本无法获得任何一点外界的消息。
　　顾珂跑得高跟鞋都掉了, 干脆也瞪掉另外一只鞋, 现在根本就不是注意形象的时候。她边跑边问：“我们去哪里？回家吗？”
　　顾衍牢牢地牵着尤念的手，头也不回道：“安全区！”
　　顾柯快要哭出来了, “可是安全区在哪？”
　　尤念简单地说了四个字：“斯诺大学。”
　　顾衍转头看了他一眼，在这种关头还是笑了笑。斯诺大学在火星上的分校一直都是人类的重点区域，地球文明的顶尖人才都在工作，更别说还有最前沿的军事设备。如果星际联盟最后不得不放弃火星，那斯诺大学肯定是最终的阵地。
　　顾柯也不笨，想想就明白了，又问：“我们怎么去？不会是要跑过去吗？我真的跑不动了……”话音刚落，她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面色发白，咬着嘴唇，“该死，我扭到脚了。”
　　一直拉着她的顾卿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抱了起来，“爸你放心，我保护姑姑。”
　　尤念赞赏道：“好样的，年轻人，再坚持一下，我们开车过去。”
　　兵荒马乱之中，四人总算跑到了停车场，均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狼狈不堪。上了车之后，三个顾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尤念按下开机按钮，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顾卿脸色臭臭，“有车又如何？没有智能系统，怎么开？”
　　尤念想也不想，“手动啊，现在的车都有这种功能吧。”
　　三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顾卿冷冷地道：“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会去学开车吗？难道你会？”
　　“会啊，”尤念一脸无辜，“你们这些现代人，太相信智能了。现在好了，自食其果了吧？唉，没有我，你们顾家可就……”
　　顾卿不耐烦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开车。”
　　“小卿，”顾衍敲了敲自家儿子的脑袋，“说话别这么没大没小。”
　　顾卿被敲得脑袋发晕，“没大没小？”
　　“真是够了，”顾柯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逃命要紧，我求求你们，少互相抬杠了。”
　　几个说话间，尤念启动飞车，关闭了所有的智能系统，打开从来没有启动过的人工驾驶功能，一辆26世纪的飞车瞬间回归圆形，露出熟悉的圆形方向盘。
　　“坐稳了，起飞！”
　　除了司机，另外的三人身体同时像后一仰，在惯性的作用下险些撞到背。顾卿怒道：“你能不能好好开！”
　　“抱歉，我在陆地上开技术很好的。”只是在天上开，总是不太习惯。好在现在的空中道路上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飞车，尤念自信顺利到达安全区还是没有问题的。
　　顾衍坐在窗边，看着地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小，隐约还能听到哭喊声，眉头紧锁：果然，事情并没有当局告诉民众的那般简单。因为和军方有合作，他知道的会比普通人多一些，如果真的按照外界所说，战争马上就要以人类胜利的结局结束，军方对战斗机甲的需求也不会越来越高。在和少校的几次交谈之中，少校曾经隐隐透露，希望顾衍早留后路。这也是顾衍斥巨资购买那家战斗飞船的原因。
　　顾衍把目光转向正在专心开车的尤念，又看看身边的顾柯和顾卿，眉头渐渐舒展。
　　地球文明的兴衰，人类的存亡，他不想管，就算想管也无能为力。只要他的恋人和爱人好好的，就够了。
　　顾衍不怕未来，只要未来是和他们一起。
　　推断出斯诺大学是安全区的不止他们几个，当他们到达大学时，校门口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校门紧闭，一群人被警戒线拦住，推推搡搡，脸上或是愤怒，或是祈求。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你们不顾人权，我要告你们！”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好害怕……”
　　警戒线后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类，波澜不惊，似乎面前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怎么回事？”顾卿皱眉道，“为什么不让大家进去？”
　　顾衍猜测：“斯诺大学总共就那么大，不可能能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军方应该还设置了别的安全区。”
　　“那我们怎么办？”顾柯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安道：“我们也进不去吗？”
　　尤念沉思片刻，对顾衍道：“你在军中不是有人脉吗？”
　　顾衍苦笑，“有是有，但现在智能网瘫痪，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系。”
　　尤念心中一沉，还欲说些什么，耳边忽然警笛声大响，转头一看，一辆军车正悬浮在他们身后，发出警示的信号。
　　尤念稍作犹豫，打开车窗，军车也做了同样的操作，车窗后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尤念不禁惊叫出声，“亦欢？”
　　盛亦欢神情肃穆，一句话没说，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跟上。有军车在前方开路，四人顺利地进入大学，飞车在广场上降落，先一步落地的盛亦欢主动向他们走来。
　　尤念一下车便问：“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盛亦欢摇摇头，“不容乐观。”
　　“那些人为什么不能进来？”顾柯问。
　　盛亦欢坚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们是斯诺大学的学生和赞助者，有权利优先在此避免。其他人……”
　　四人心中了然。即使人人平等的口号已经喊了几百年，到了这个时候却仿佛是一个笑话，不堪一击。
　　斯诺大学的学生都是天之骄子，未来地球文明的掌舵者，自然是需要优先保护的对象；而顾衍和顾柯，平日里没少给学校的项目投资，昔日的情分不说，现在战争时期最需要的就是资金，顾家这种级别的富豪自然也是军方笼络的对象。
　　“这么说，斯诺大学的师生都在学校里避难吗？”尤念想起了自己的两位教授朋友，不禁有些担心。
　　“还有些人下落不明，不过只要他们回来，肯定是能进来的。”
　　尤念还欲再打听一些情况，盛亦欢的无线电响起，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目前火星上A级以上的智能机械已经聚集在一起，对银河新天地发起了袭击……”
　　银河新天地是火星开发区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火星上最大的商场。
　　顾卿指着盛亦欢手中的无线电，好奇道：“这是什么？”
　　尤念解释道：“无线电，用电磁波传送信息，就可以绕开智能网了。”
　　顾卿瞪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熟知21世纪的历史。”
　　顾衍定眉定眼地看着尤念，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杂瓶。他对尤念的了解其实一点也不深，他知道他不是尤眠，却不知道他曾经是谁，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时代，两人在一起时也从未聊过这个话题。虽然说过去的事情并不重要，但对现在的顾衍来说，他只想尤念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他想把他吞入腹中，渣渣都不留给别人。
　　感觉到顾衍的目光，尤念和他对视一眼：又发什么神经。
　　“我有点急事，必须出去一趟。”盛亦欢道，“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公寓不足，你们挤一挤。不过我提醒你们，现在所有的智能设备都不能用，准备好过一段原始的日子吧，等情况稳定，军方会抽出人手将你们送回地球。”
　　现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地球了。
　　四人并无异议，顾柯被安排和一位女教授同住，剩下的三个人挤在一间公寓里。
　　学生住的单人公寓，卧室一张床，客厅一张沙发，睡眠仓不能使用，谁睡床，谁睡沙发，这是个问题。三人之间无论是怎么组合，都感觉怪怪的。
　　顾卿暗自盘算，爸爸是长辈，肯定睡床，那谁和他一起睡？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和爸爸一起睡怪难为情的，尤念就更别说了，和老爸八竿子打不着。
　　结果顾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终止了他的纠结。“小卿，你去睡沙发。”
　　顾卿：？？？
　　顾衍转头对尤念道：“和我一起睡，不介意吧？”
　　都睡了多少次了，介意个屁，尤念想也不想就点点头。
　　顾卿：？？？


第66章 
　　三人轮流洗完了澡，聚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火星上的智能网瘫痪, 平时正常的娱乐都无法进行, 要不是时机不对, 尤念都想提议不如来斗地主，也比在这里尬聊要好。
　　顾卿坐在尤眠和顾衍对面, 乍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是在暗中观察——毕竟面前这两人实在太不正常了！
　　尤念在顾卿诧异又愤怒的目光下，把放在顾衍大腿上的双腿放下，伸了个懒腰。“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衍道：“刚刚盛亦欢也说了，这里只是暂时的安全区, 要想心安，还是得尽快回地球。”
　　尤念思忖片刻，道：“你的那架战斗机还在月球吗？”
　　“不，我已经托人把它带回地球, 如果军方安排不过来，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顾衍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也是他今天最常见的表情, “战斗机？你们再说什么啊？”
　　尤念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我们先观察一下吧, 我是无所谓, 在哪都一样。主要是你们家还有一堆地球上的产业需要打理, 不回去不行。”
　　顾衍只是道：“我和你一起。”
　　尤念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睡觉去。”
　　顾卿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 自己只能抱着被子睡沙发，愤愤不平，脸色臭臭。恨不得冲进去把尤念抓出来，可让他自己去和顾衍一起睡，也不是很乐意。
　　好气。
　　尤念和顾衍躺在床上。床是单人床，硬睡下两个男人只能肩膀贴着肩膀挤在一起。感觉到枕边人不停地在调整入睡的姿势，顾衍搂住他的腰，“睡不着？”
　　尤念把头埋在顾衍怀里，轻声道：“你害怕吗？”
　　“嗯”顾衍轻嗅着怀中人的发香，“怕什么？”
　　“怕死啊。”
　　亲眼目睹和道听途说总归是不一样的。短短的一天，整个火星开发区基本沦陷，人类前一秒还在享受着高科技带来的生活便利，下一秒便被无情地打脸。餐厅里的那个厨师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看到，或许他本是在厨房里一如既往地忙活，却被本是用来服务人类的侍应生机器人一道激光击穿身体。他们今天能够平安，纯属侥幸，战争全部爆发后，每分每秒说不定都人死去，有家庭破碎，有人失去恋人，有孩子失去父母。他们也不例外。
　　顾衍轻轻在尤念额头上印下一吻，“我会保护你们的。就算地球文明真的要灭绝，我们肯定也是最后一批。”
　　尤念忍不住笑出了声，全人类就此灭绝到不至于。只是这场战争，无论哪方胜利，接下来人类的日子都不好过。
　　顾衍拍拍他的背，“快睡吧。”
　　“睡不着。”
　　顾衍身体一僵，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又想要了？”
　　尤念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毕竟做/爱有助于睡眠。”
　　顾衍咬牙切齿，“儿子还在外面。”
　　“那不是更刺激？这里隔音还可以，我小点声音，他听不见的。”尤念一个翻身就跨坐在顾衍身上，舔舔嘴角，“要不要啊，顾叔叔？”
　　顾衍无奈：“真是服了你。”
　　……
　　第二天，三人和顾柯在大学食堂吃早餐，尤念试探地问顾卿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顾卿莫名其妙，“什么声音？没有啊。”
　　尤念得意地看着顾衍：我说了吧。
　　顾衍哭笑不得。
　　此时的食堂坐的满满当当，和往常一样，大部分都是学生和老师。只是大家的神情都很严肃，哪都是紧张的氛围。人们互相交换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偶尔几句飘进顾卿耳朵里，搞得他也开始紧张兮兮。
　　“爸，”他刚刚去买了瓶牛奶，一回来就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地球啊？你们刚刚听见没，据说昨天银河新天地那一战，星际联盟军惨败，更是死了一百多个平民……”
　　顾衍皱起眉，“别听他们乱说。”
　　顾柯也道：“小卿说的对，火星实在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得尽快撤离。”
　　“怎么尽快？”尤念挑一挑眉，“塞钱给军方吗？”
　　顾柯有些生气，“那你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尤念喝完最后一口粥，眯起眼睛，“今天我去打探一下情况，你们在公寓等我。”
　　顾卿和顾衍马上同时道：“我们也去。”
　　尤念摇摇头，“顾卿你好好待着，继续听学生们瞎扯就好。”
　　顾卿：“……”
　　“至于顾衍，想办法联系地球上的人，让他们把飞船开过来，以防万一。”
　　顾衍不太放心他，“你一个人OK吗？”
　　尤念笑了笑，偷偷地捏捏顾衍的手，“放心吧，我就在校内活动，不会乱跑的。”
　　吃完早餐，尤念和其他人告别，直奔实验楼。不出意外，林启航和纪蔚辰应该都在这里。实验楼戒备森严，两个士兵在门口把手，拦住了想要上楼的尤念。
　　“你有什么事？”
　　尤念镇定道，“我找林教授。”
　　“林启航教授？”
　　尤念点点头，“是的。”
　　“他现在不在，请回吧。”
　　“我能上去等他吗？”
　　士兵面无表情，“不行。特殊时期，请谅解，除非是教授亲自带你进去。”
　　尤念正发愁，就看到纪蔚辰急匆匆从他身后走过，似乎连尤念都没看到。尤念喊了他一声，他才停下脚步，“尤念？！”
　　“蔚辰。”
　　纪蔚辰把人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看你们，顺便打听下消息。你们还好吗？”
　　“嗯，有军方保护没什么问题的，特别是启航，重点保护对象。”纪蔚辰似乎很赶时间，语速很快，“至于消息……你想知道什么消息？”
　　尤念简答道：“战况。”
　　纪蔚辰一愣，随后叹口气，“算了算了，你先跟我回办公室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纪蔚辰带着尤念上楼，这次守在门口的士兵没有阻拦。到了办公室，纪蔚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全告诉了尤念。
　　“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据我所知，当然，这些我一个历史学家本不该知道，基本都是启航告诉我的。人类已经基本放弃月球，原本在月球最后阵地驻守的联盟军基本也转移到了火星。”
　　难怪，他们能在这里碰见盛亦欢。“那月球上的人呢？还有人没有走吧？”尤念想起了霍尔和尤眠。
　　纪蔚辰苦笑一声，“这我哪知道，联盟军撤离的时候应该会带着那些人。但是如果执意要留在月球上，恐怕……”
　　尤念点点头，“那地球方面呢？”
　　“为了以防火星的惨剧再次发生，地球现在已经全面禁止使用智能网以及任何运用到智能技术的产品。好在现阶段情况比较稳定。现在上面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火星，不少援军也正在从地球那边赶来。”
　　“还有吗？”
　　“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纪蔚辰看了看时间，“我得赶紧去给启航送一份文件，他正在开会……”
　　尤念站起身，“我和你一起走。”
　　纪蔚辰死心塌地在林启航身边这么多年，虽说两人还一直只是朋友的关系，但林启航对他还是不同旁人的。比如，全校上下，只有纪蔚辰一个人有打开他办公室的权限。每次说起这个，纪蔚辰都洋洋自得，看得尤念很是同情。
　　纪蔚辰埋头找林启航需要的文件，现在网络不能用，很多东西都回归原始，连数据都要用纸张来记录了。尤念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他以前也来过几次，办公室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学术上的材料和数据，作为天体物理的高材生，他也能看懂个大半。他随手拿起一叠材料，上面都是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频谱，可是一旦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某些奇妙的规律。
　　纪蔚辰找到了文件，看到尤念在一旁若有所思，问：“你在干嘛？”
　　“这是启航观测宇宙跳跃得出的数据？怎么会这样……”
　　纪蔚辰不懂物理，“别看了，我得走了，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嗯……\"尤念依依不舍地放下材料，思索再三，还是拿出单机模式的私管把这叠材料全都拍了下来。“走吧。”
　　尤念和纪蔚辰在实验楼门口告别后，朝公寓匆匆赶去。如果纪蔚辰的消息没错，在火星上即将爆发的战争说不定会是最惨烈的一次，他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必须尽快回地球。
　　回到公寓，他一打开门就看到顾卿和顾柯坐在客厅，猛地抬头看向自己。
　　两人均是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顾柯甚至红了眼睛。
　　尤念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顾衍呢？他去哪里了？”
　　“小衍他……”顾柯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他被军方带走了。罪名是，反人类……”


第67章 
　　尤念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由地重复：“你刚刚说什么罪名？”
　　“反人类。”顾卿一手遮面, 哑声道, “具体的我们也不太清楚, 好像是上次承接的军方订单出了问题。”
　　尤念的心一下子跌在谷底。顾衍是一家之主，他出了事对顾卿和顾柯都是莫大的打击, 这两人现在估计都慌得不行。尤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理清思绪。
　　“军方订单……”尤念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回想顾衍在月球上曾经和他说的事情，“是那批最新型号的战斗机甲。所以，是这批机甲出了问题？”
　　顾柯默然摇头, “这个项目我并没有参与其中，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顾衍在工作上一直小心谨慎，更别说这是和军方的合作，我想不明白……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顾卿突然把手放下, 目光犀利地看向顾柯，“姑姑，天心呢？”
　　顾柯一愣, “天心？我、我不知道呀……”
　　一向沉着冷静的顾柯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尤念却抓住了顾卿想要表达的重点, “按照官方的说法, 当时在火星上所有的智能AI都被敌军黑了, 我想天心也不例外。”还有S, 自从火星沦陷之后，尤念就没有任何他们的消息。
　　“可是天心和顾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顾柯不明所以, “当务之急我们不是该想办法救出顾衍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地爬入尤念的脑海，如果顾衍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只能出在其他人身上，上次去月球天心也是和他们一起的……
　　尤念开始回想起关于天心他所知道的一切。十几年前，尤念和顾衍偶然看见他与人类女孩相恋，被女孩的家人活活“打死”，只留下存储器；尤念把存储器交给林启航，帮助他重塑身躯。十六年，他再次在火星上偶遇天心，那是在一辆列车上，而当时还发生了一件凶杀案……
　　天心，战斗机甲，人类女孩，林启航，凶杀案……
　　隐隐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尤念却总觉得差了什么，他闭了闭眼睛，不去想这些。
　　“顾柯，你继续想办法联系地球上的人，尽快把顾衍的战斗飞船运到火星上。”
　　顾柯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小卿，你帮我一个忙。”尤念把手腕上的私管摘下给顾卿，“我存了几份宇宙频谱在里面，你帮我研究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顾卿不解道：“现在是做科研的时候吗？我没有那个心情。”
　　尤念摇摇头，“这说不定会和顾衍的事情有很大的关系。”
　　“你确定？”
　　尤念也不瞒他，“我的直觉。”
　　“……”
　　“那顾衍呢？”顾柯问，“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尤念揉揉眉心，“既然顾衍是清白的，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心。按正常流程来，找律师，去疏通下关系，只要他不被定罪，一切都好说。”
　　“那你呢？”顾卿问
　　“我？”尤念半真半假道，“我要思考。”
　　顾卿气急败坏，“都什么时候，你还！”
　　“小卿，”顾柯安抚他，“相信尤念吧，他不会害我们的。”
　　顾卿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家人都要听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大男孩，可让他自己拿主意他也拿不出来，只能愤愤不平地拿着尤念给他的私管进卧室研究，顾柯也匆匆告辞，客厅里只剩下尤念一个人。他找来纸笔，将所有零零散散的线索一一写上，对着满满的一张纸，陷入了沉思。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尤念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干坐了好几个小时，顾柯没有回来，顾卿在卧室里也一直没有动静。
　　尤念打开门，来人让他眼前一亮，“亦欢？”他本想去找盛亦欢，没想到人主动来找他了。
　　盛亦欢的表情比平时还要严肃几分，一进公寓就开门见山地说：“顾衍拖我和你说几句话。”
　　尤念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会有事，让你放心。”
　　尤念苦笑一声，“他这家伙……”
　　盛亦欢犹豫了下，还是透露了一些：“军方现在只是拘留他，协助进行调查而已。”
　　尤念拉着盛亦欢在沙发上坐下，“所以真的是那批机甲出了问题？”
　　盛亦欢：“……”
　　“这个不算是机密吧？”尤念故作轻松道，“反正顾衍以后肯定也会告诉我的。”
　　盛亦欢忍不住问了一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你和顾衍究竟是什么关系？”
　　尤念不假思索道：“他是我丈夫。”
　　盛亦欢：“……”
　　尤念脸上突然漾开了笑容，像是突然如梦初醒，“对，他是我的丈夫。”
　　有那么一瞬间，盛亦欢觉得，尤念的笑容让整个客厅都明亮了起来。
　　沉默半晌，盛亦欢终于开口，“算是吧。”
　　尤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别和我说的这么模棱两可，亦欢，算我的求你的。”
　　尤念乌黑的眼眸紧盯着盛亦欢，里面满是哀求。盛亦欢深吸一口气，“是他身边的机器人。”
　　尤念嗤笑一声，“果然。你们是怎么查到的？”
　　“智能军中，除了庞大的智能机械，还有很大一部分人类，这个你知道吧？”
　　“嗯。”尤念点点头。这些人类有不少比例都是智能军的干部级别，身份隐藏得极深，一直藏在黑暗中。
　　“不久前，我们确认了一个人类的身份，证明她确实是智能军中的一员干部。我们立刻对那人展开调查，最后发现她和顾家的家用机器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尤念眯起了眼睛，“让猜猜，那个人是个女人，名叫杨婉婉，对吗？”
　　盛亦欢一下子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尤念，“你怎么知道——”
　　“是我太大意了。”尤念心中万分自责，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这样一个有“前科”的机器人留在顾家。“你们是不是也发现不久前在列车上杀害斯诺大学的凶手，也是那个机器人？”
　　“你到底是谁？”盛亦欢目光凛冽，迅速掏出一把激光枪指住尤念，“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尤念举起双手，镇定道：“亦欢，别犯傻，我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
　　盛亦欢不为所动，“你给我一个解释。”
　　尤念苦笑，“这件事说来话长。”
　　盛亦欢冷声道：“那你就慢慢说。”
　　“好吧，”尤念叹了口气，“你先把枪放下，我全都告诉你，好吗？”
　　盛亦欢慢慢地放下枪，“你说吧。”
　　“这件事情要从十六年前说起……”
　　尤念把自己对天心所有的认知都告诉了盛亦欢，盛亦欢听完半信半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天心再次苏醒后会选择留在顾家？直接去投奔杨婉婉不就好了吗？”
　　尤念说了半天嘴都干了，他喝了口水，摇摇头，“不清楚，也许他去找过杨婉婉，杨婉婉让他留在顾家。顾家毕竟拥有顶级的家族产业，说不定很早开始就和军方有合作。留一个耳目在顾家不会安全没有用处。”
　　“比如，‘螳螂’机甲，”盛亦欢双拳紧握，冷声道，“说不定敌军早就拿到了机甲的设计图纸。”
　　“但这件事绝对和顾衍没有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看来，天心只不过是我给他留下的一个普通机器人而已，他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盛亦欢站起身，“这些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你的话我会全数告诉上峰，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军事法庭吧。我先走了。”
　　尤念送他到门口，“如果需要我作证，随时告诉我。比起顾衍来，我才是有愧于人类的那个。”
　　盛亦欢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我会尽力的。”
　　关于天心的事情似乎已经找到了真相。可尤念还是有一点搞不明白，他敲响卧室的门——顾卿从小到大都和天心在一起的生活，他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尤念敲了半天，里面都没有反应，不禁有些担心，“小卿？小卿你睡着了吗？”
　　卧室内依旧没有动静。尤念直接拿钥匙开了门，只见顾卿坐在书桌前，双手抱着头，桌上满是写满了数字和符号的纸张。
　　尤念走过去轻轻揽住顾卿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
　　顾卿缓缓抬起头看着尤念，他目眦尽裂，双眼通红，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你发现了什么？”尤念低声安慰道，“不要怕，告诉我。”
　　良久，顾卿才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是你的？”
　　“不是，”尤念摇摇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的，“是从林教授的办公室里拿来的。”
　　顾卿瞪大眼睛，随后喃喃道：“也对，只有他才能……”
　　“别急。”尤念轻拍顾卿的背，“慢慢说。”
　　顾卿从一大堆纸张中抽出一张，颤颤巍巍地递给尤念，“什么智械危机，不过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小打小闹……他们的目的是……整个银河系。”
　　尤念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脸刷地一下白了。
　　顾卿掩面而泣，“没有时间了，已经来不及了……”


第68章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尤念和顾卿对视一眼, 后者忙把那些材料揉成团。尤念想说没多大必要, 毕竟这些东西不是谁都能看得懂的。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打开门看到来人是顾柯，不由地松了口气。
　　“情况怎么样？”尤念问。
　　顾柯淡淡地笑了笑, “战斗飞船已经拿到了，现在就停在大学的操场上。”注意到顾卿的神情不太对，顾柯收敛笑容，“你们这边呢？”
　　“来不及解释了。”尤念干脆道，“小卿, 带你姑姑，乘飞船离开，立刻马上。”
　　“回地球吗？”顾柯问。
　　尤念摇摇头，目光如炬, “离开太阳系，离开银河系，越远越好。”
　　“什么？”顾柯吃了一惊, 以为尤念受了什么刺激失了智，不由地转向顾卿, “小卿, 尤念在说什么啊？”
　　没想到顾卿已经红了眼眶, 咬牙道：“那你怎么办？我爸爸怎么办！”
　　尤念楼主顾卿的脖子, 声音有些嘶哑，“我们不会有事的, 等我救出你爸爸，再去和你汇合。”
　　顾卿一把推开尤念，几乎要歇斯底里了，“你骗人！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有什么办法！”
　　尤念闭了闭眼睛，“小卿，我希望你好好的，你爸爸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顾卿一愣，眼泪顺着他和顾衍一模一样的眼睛掉了出来，“你他妈……”
　　“而且我说了我会去找你们，就一定会去。相信我，小卿。”尤念声音很轻，却莫名地使人安心。
　　在一旁的顾柯一头雾水，她能感觉到事情相当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战争还会蔓延到整个银河系？”
　　“没时间解释，等在路上再让小卿告诉你。”尤念直接把两个人往门外推，“快走吧。”
　　宇宙飞船上什么都有，生活用品，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他们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就可以上路，更让人惊喜的是，这艘从地球上开来的飞船智能系统并没有被黑，所有的功能都是完善的。
　　三人来到操场上，如今局势不稳，晚上几乎没有人出门，一路上都很安静，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看见。据说火星上的战事愈演愈烈，星际联盟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前线上，这无疑对尤念来说是个好消息，没有军方过多的限制，顾卿和顾柯应该能顺利离开。
　　除了顾衍本人，顾柯也有飞船的最高权限，她打开舱门，三人陆续进去。顾卿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念觉得他随时可能会改变主意，死活要留在地球，话不多说就直接启动了飞船，选择最远的冥王星作为目的地，“好了，走吧。”
　　顾柯还没搞清楚状况，“冥王星？那里什么都没有啊，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啊？”
　　“你们到了冥王星不用在上面降落，直接离开太阳系，飞船上的物资够你们生活五十年了。”最坏的情况，他们始终找不到可以降落的地方，那只能在漫长的飞行中，最后默默地死去。当然，飞船的设计者当初也考虑了这个问题，所以飞船上有冬眠装置，进入冬眠状态人类所消耗的能源是平时的千分之一，如果在千万年后，乘客从睡梦中醒来，依旧没有抵达目的地，在所有能源消耗完之前，可以做出选择——是撑到最后，还是安详地喝下让你安乐死的药水。
　　当然，现在的尤念不想考虑未来那么残忍的事情。在飞船正式启动前，他最后抱了抱顾卿，“保重。”
　　顾卿第一次没有挣脱尤念的怀抱，他搂着尤念的腰，声音嘶哑，“你们一定要来找我们。”
　　尤念鼻子一酸，拍了拍顾卿的背，“嗯。”
　　“好了，”尤念最后深深地看了顾卿和顾柯一眼，转身走出舱门。
　　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和飞船喷出炙热气体，飞船缓缓升起。尤念抬头看着飞船越飞越高，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只愿再次与你们相见。
　　*
　　开了一天的会，林启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军方一直在对他们施压，要求在一个月之内研制出能瞬间对智能机械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想起军方在会议上的嘴脸，林启航不禁心中冷笑，这种人，无论是一百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同样愚蠢且丑陋。
　　林启航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公寓门口有一个人影正靠着墙壁，那人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抬起头看向他，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
　　“尤念？”林启航走到他身边，“你怎么来了？”
　　尤念勾了勾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等林启航询问，他又补充，“学术上的问题。”
　　林启航愣了愣，笑道：“现在这种时期还讨论学术问题？”
　　尤念扬起眉，“怎么，不欢迎？”
　　“没有。”林启航打开门，“进来吧。”
　　林启航的公寓干净简洁，甚至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毕竟公寓的主人长期忙碌，连过夜都是在实验室里。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林启航递给尤念一杯水，“说吧，什么问题。”
　　“你曾经在课堂上给我讲过‘费米悖论’，你也有一本著作是讨论这个理论的。我拜读了，写得很好。”尤念神情自然，完全就是像老师请教问题的学生样。
　　林启航眼眸微动，“多谢。”
　　“今天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尤念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慢条斯理道，“如果真的有外星文明，而我们却始终没有发现，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
　　林启航微微一笑，“有意思，请继续。”
　　“在没有判断我们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外星文明选择隐藏自己的踪迹，会是什么原因呢？”
　　“可能他们比较小心，不敢轻易冒险？”
　　尤念点点头，“又或许，早就有人发现了他们，并且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尤念。”林启航一直待在脸上客气的笑容消失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尤念重重地把水杯放在桌上，“为什么？我想要一个理由。”
　　“可以，我给你一个理由。”林启航冷冷道，“一百多年前，我第一次死去，军方宣称我是被智能机械残忍地杀害，从而再次将战争推向高潮。死去的那天，我在实验室，苦苦思索如何让双方停战，让伤亡减小到最小，然后一位将军来了。你可能也认识他，盛封城。”
　　尤念讶然道：“盛亦欢的父亲？”
　　“他以最大的诚意向我说了抱歉，”林启航讽刺道，“因为，为了更伟大的人类利益，我不得不死。只有我死了，那些保持中立的人和智械才会果断地站队，只有我死了，战争才能在最后一次大规模爆发后死去，只有我死了，人类才能高枕无忧，离开这个噩梦。”
　　尤念哑口无言，只感觉全身上下都泛着寒意。
　　说起往事，林启航再也不复平日里的镇定自如，他死死地盯着尤念，“我为人类辛苦了大半辈子，我尽自己全部力量希望换取和平，我最后得到了什么？在血泊中支离破碎的自己的身体？！”
　　“所以，现在整个智能军团幕后的主使者也是你？”尤念的声音颤抖着，“那么多凶杀案，那么多恐怖事件，成千上万的伤亡者，都是因为……你？”
　　“没错。”短暂的发泄过后，林启航又恢复了往日的彬彬有礼，“但是这还不够。”
　　尤念看着一脸平静的林启航，几乎怀疑他和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科学家是两个人。“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他们的？”
　　“谁？”
　　尤念犹豫了一下，道：“外星文明。”
　　“大概十年前吧，他们的文明高速发展，早就到达了我们想都想象不到的程度。宇宙中质量守恒，母星系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我接触到的，是他们文明中小小的一队远征军。”林启航露齿微笑，就像从地狱中爬起的修罗，“但足以摧毁整个地球文明，人类完全灭绝后，他们就占领太阳系，或者是……银河系。”
　　尤念沉默片刻，一把抓住林启航的衣领，“所有的地球文明？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不会，但我已经死了一次，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林启航眼中闪烁着疯狂，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至少这一次，有全部的人类给我陪葬。”
　　“你……”尤念用力甩开林启航，“真是无可救药。”
　　“我猜猜，你早就告诉军方了吧？”林启航摇摇头，“只可惜，人类正在因为小小的智械危机焦头烂额，又有什么精力再去管强大的外星侵略者呢？时间不多，人类没有能力再建一艘诺亚方舟。尤念，你当不了救世主的。”
　　尤念笑了笑，尽管他的眼中一片冰冷，“我救不了全人类，但是我能救我爱的人。”
　　说完，尤念果断离开了公寓，早就等待多时的星际联盟军随后进入，将林启航团团围住。
　　盛亦欢和尤念擦身而过，走了几步，还是转身叫住他，“尤念。”
　　“嗯？”
　　“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已经证实了。”
　　“嗯。”尤念并不惊讶，“来得及吗？”
　　盛亦欢摇了摇头，“根据他们的通信记录，还有半年外星文明就要进入银河系。我们是无法完全转移全人类，既然不能逃，就只能战斗。”
　　尤念点点头，“祝你们好运。”
　　“你觉得我们会赢吗？”
　　也许尤念应该给盛亦欢一些安慰，他是如此优秀的士兵，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死也要坚持到最后。可尤念已经不想说谎了。
　　“这个文明，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在宇宙中穿越几百光年，可以送一只军队不远千里地来到银河系。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尤念轻声道，“人类必败，赶紧造一艘诺亚方舟，带着最重要的人，逃吧，为地球文明再留最后的星星之火。”
　　盛亦欢喉咙动了动，“你要的我都准备好了。”
　　尤念对盛亦欢最后一次笑了笑，“对不起。”他无法陪着同胞走到最后。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有资格先走一步。走吧，永远不要回头。”
　　尤念和盛亦欢告别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他跑出公寓楼，跑出斯诺大学，所有的景象都在后退。
　　然后，他看到了顾衍。他的丈夫正在大学门口，焦虑不安地来回徘徊，在看到自己后，眼睛燃起了动人的火焰。顾衍展开双臂，将朝他奔来的恋人紧紧拥入怀中。


第69章 
　　意识逐渐苏醒，尤念闭着眼, 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一个人就没有。他睁开眼睛, 果然顾衍不知道跑哪去了, 时间显示的是上午九点。对于现在的尤念和顾衍来说，时间的意义并不大, 可他们还是遵循着在地球上的作息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尤念记得自己身下一片黏腻的睡过去，醒来身体除了一点腰酸却很清爽, 看来顾衍最后帮他清理了，没想到那家伙年纪虽然大了一些，在“训练”了这么久之后体力还是没得说的。
　　尤念简单地洗漱后，来到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非常简单的早餐，吐司和牛奶，尤念正吃着, 顾衍也走了进来。
　　“醒了？”顾衍挑起尤念的下巴，亲了亲他的额头, “身体感觉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尤念狡黠一笑, “腿软吗？”
　　“一定都不。”顾衍淡定道, 即使他觉得全身都虚得不行, 肾也被透支了，但男人的骄傲和自尊强撑他不表现出丝毫软弱。
　　尤念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吐司, 含糊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了？”
　　“刚过土星。”顾衍很乐意换了一个话题，“我刚刚和小卿他们联系过了，他们已经在海王星上降落，会在那里和我们汇合。”
　　“海王星上好像也有人类的基地，虽然比较小，但是也可以去补充一下物资。”
　　顾衍沉默了片刻，问：“我们真的要离开太阳系吗？”
　　尤念放下手中的吐司，“留在太阳系也不过是在等死。”
　　“那至少最后的时间都和同胞在一起。”
　　“顾衍，”尤念轻声道，“你是后悔了吗？”
　　“没有。”顾衍拨了拨尤念的发丝，“反正我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我只是怕你后悔。”
　　尤念握住顾衍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不用觉得我们是叛逃者。我想地球文明评估了那个文明之后，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获胜，更别说现在智能危机还没解决。我判断，当局者说不定会直接放弃抵抗，用全部资源建造诺亚方舟，在大战来临之前跑得远远的。”
　　“我明白，只是……以后漫长的时间里，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类了。”顾衍的语气有几分落寞，“我们两还好，只要有彼此怎么样都行，那姐姐和儿子怎么办？”
　　尤念愣了愣，随即一脸同情，“飞船上应该也配备了性/爱机器人。”
　　“……”顾衍生无可恋，“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
　　尤念一本正经，“我是男人啊，男人就是下半身的动物。”
　　顾衍额角轻跳，“接下来我们要过非常非常久的二人时光，总一天做也会做腻的，必须培养别的爱好才行。”
　　“好好好，培养培养，”尤念哄着面前四十岁的老男人，“那么今天你想做什么？”
　　“……”顾衍还真不知道。以前无论是在地球还是火星，他总一堆事情要忙，时间永远不够，抽出时间陪陪家人都不容易，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可现在他们正在进行一场很大可能永远没有终点的旅程，他们不用为任何事情操心，简直比退休还要清闲。这么大把的时间，他们要做什么呢？
　　好在盛亦欢给他们准备的是专门用来长途旅行的飞船，里面的空间很大，甚至有一个小型的足球场，本来可承载五十个乘客的飞船，现在只有尤念和顾卿两个人。飞船上用来打发时间的设施很多，穷极无聊的两个人开始一一体验。
　　游泳，网球，篮球，看电影，打游戏，看书，下棋，烹饪……有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什么都不做，就靠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宇宙瞎聊天。顾衍发现，他对尤念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什么？你是1991出生的？”顾衍下巴都要掉了，“那你岂不是……”
　　尤念枕着顾衍的大腿，懒洋洋道：“是我，我比你大五百多岁，简直就是你祖宗的祖宗。”
　　顾衍的表情抽了一抽，“你知道，冬眠者和沉睡者的年纪不作数的吧？所以我还是你比大二十岁。”
　　尤念耸耸肩，“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年纪一点意义都没有。长期在太空中穿梭，人说不定会越来越年轻呢。”
　　顾衍语气不善，“你还是别年轻了，你再年轻可就是未成年了。”
　　“唉，顾衍，你说如果我们是兔子就好了。”
　　？？？“为什么？”
　　“兔子繁殖能力很强啊，等半年之后，我们就是一窝兔子了，肯定很热闹。”
　　顾衍冷冷道：“两只公兔子也无法繁殖后代，谢谢。”
　　尤念还真认真思考起后代的问题，“以后就我，你，小卿和顾柯四个人类，如果要产生后代，那只能是我和顾柯……”
　　顾衍用力弹了一下尤念的脑袋，恼怒道：“你想都别想！”
　　“痛……”尤念捂着额头，委屈道：“我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这种玩笑不能开。”
　　“这样啊，”尤念眨眨眼睛，贴在顾衍身上，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我再给你生一个吧。”
　　顾衍直接把人按在怀里，似笑非笑，“你现在这具身体还能生？”
　　尤念舔舔嘴角，“不试试怎么知道？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嘛，我们来日方长……”
　　无所事事过了一个月，预计马上就能到达海王星，两人都有些兴奋。他们每天都只能对着同一个人，和同一个人说话，虽然乐趣不少，可有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闷。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顾卿和顾柯，顾衍和特意刮了胡子。
　　尤念靠在门口看着顾衍，有些惋惜，“其实你留胡子挺好看的。”
　　顾衍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理会，继续剃胡子。
　　尤念无奈地摇摇头，“你看你，都已经不在乎我了，果然得到的就不会珍惜，你们这些臭男人。”
　　顾衍非常淡定，“你又开始演了。”
　　“那我无聊嘛。”尤念朝顾衍走过去，却踉跄了一下，一种诡异的感觉侵袭着他。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非常奇妙，一定要形容就好像是整个空间都在扭曲，眼前的三围空间被展开了，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尤念看向顾衍，对方脸上是和他一样的震惊。
　　“刚刚发生了什么？”顾衍问。
　　“我们去驾驶室看看。”
　　两人跑向驾驶室，一切都和平常无异，除了导航系统发出的警报声。
　　“怎么会这样？”顾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地图，表示他们的小红点正在一个未知区域闪烁着，“我们不是还在太阳系呢？太阳呢？”
　　尤念思忖良久，才道：“顾衍，你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关于空间折叠的问题吗？”
　　顾衍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你的意思是，刚刚我们进行了空间跳跃吗？可是太阳系中根本就没有虫洞之类的东西啊！”
　　“如果，”尤念的声音冷得可怕，“是有人想让我们进行跳跃，故意放下一个虫洞呢？”
　　顾衍一愣，“你的意思是？”
　　尤念指了指屏幕上的一点，“你看。”
　　顾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是……”
　　一个绿点正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超两人驶来，顾衍点开放大，才看清这个绿点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飞行体，形状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正方体，飞行物表面像是玻璃的光滑材质，倒映着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高等文明吗？”尤念喃喃道。
　　屏幕闪烁了几下，完全变黑，随后，一个影子出现在上面。一开始只是大概的轮廓，然后慢慢地清晰起来。出现的不是什么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外星生物，而是一张人类的脸。
　　那人冲他们轻松地打招呼，“你们好。”
　　顾衍震惊道：“天、天心？怎么会是你？”
　　尤念死死地盯着屏幕，胸口血气翻腾，“不，他不是天心。他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这太荒谬了——那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是那副年轻的样子？难道是错觉？对，一定是长时间太空旅行使他和顾衍都产生了幻觉。
　　那人温和地说，“尤眠，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尤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温……温知遇？”
　　那人微微一笑，“是我。”
　　“你真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操作盘上，尤念却连眼睛都不敢眨，“真的还活着。”
　　“恩，我很幸运。”温知遇目光怀念而悲伤，“能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
　　仿佛成了空气的顾衍简直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请原谅我的唐突。”温知遇彬彬有礼地说，“但是，地球文明马上就要消失，你们愿意来我的星球吗？”
　　——全文完。


第70章 番外一
　　看着面前散发着蓝色幽光的传送门，顾衍和尤念面面相觑。
　　“这是我理解中的传送门吗？只要进去, 就可以瞬间到达另一个地方？”顾衍咽咽口水, “真的会有这种技术存在？”
　　尤念苦笑, “地球文明没有，不代表其他文明没有。我们走吧。”
　　“等等, ”顾衍拉住尤念，脸上满是狐疑，“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在未知的天空中随随便便就相信其他人，这不是明智之举。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尤念拍拍顾衍的手，安慰道：“温知遇不是别人, 他值得相信。”
　　顾衍脸色更臭，“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尤念哭笑不得，“大少爷，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要走了。”
　　“可是——”
　　尤念懒得和顾衍继续啰嗦下去，趁其不备，一狠心就在顾衍身后踹了一脚, 后者猝不及防，直接像传送门中扑去, 尤念也迅速随后而入。
　　进入传送门的感觉很难形容, 或者说根本形容不出来, 就像是踏进了一扇普通的门, 整个过程就只是一秒的时间，周围原本的景象被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景所取代。
　　这艘飞船的内部也和它的外表一样, 晶莹剔透，没有地球上机械的冰冷，仿佛是传说中的水晶宫，充满了魔幻的色彩。
　　温知遇身穿白色大褂，还是记忆中温文尔雅的样子，冲他们微笑着。
　　尤念鼻子又是一酸，强忍着眼泪，走到温知遇跟前，“你还是老样子。”
　　温知遇眼中波光潋滟，朝尤念伸出手，“你变了很多。虽然你现在很好看，但是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久别重逢，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来一个拥抱也不为过，不过想到自己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尤念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握住温知遇的手，感受着温暖的触感，再次意识到温知遇真的还活着。
　　——真是太好了。
　　“抱歉打扰一下，”顾衍面无表情地插到无语凝噎的两人之间，“温先生是吗？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啊，对。”温知遇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尤念身上移开，“你们二位肯定有不少疑问，我会一一解答的，请跟我来。”
　　温知遇带两人来到休息室，休息室里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见到他们异常高兴。
　　“终于见到其他人类了！”戴着眼镜的女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乡遇故知啊！你们会做地球菜吗？”
　　一头金色卷发的男人把两杯咖啡塞到顾衍和尤念手中，慈爱地看着他们，“快尝尝，这是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要知道，在第二星族上种植咖啡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女人笑眯眯地补充，“但至少比教第二族的人中文要简单。”
　　“学习中文本来就是地狱模式。”男人抗议道，“这你可不能怪他们，毕竟连我都花了半年才学会。”
　　尤念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眼熟，温知遇介绍了他们后，尤念简直要跪下叫爸爸。
　　顾衍低声问：“你认识他们？”
　　“他们是我那个时代科学界的泰斗。”尤念一脸钦佩，“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好啦，你们先去忙吧。”温知遇温和道，“这两位客人我来招待就好。”
　　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三人后，温知遇道：“请问吧。”
　　尤念：“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顾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同时发问，尤念白了顾衍一眼，示意他闭嘴，顾衍回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
　　“既然这样，我就从头说起吧。”温知遇耐心的解释，“21世纪末，’水滴‘十号装载着数十位科学家的大脑，从地球出发，目的地是最有可能存在生命的仙女座星系。本来这是一段长达几百万地球年的旅程，但在经历了五百地球年后，水滴十号意外地卷入虫洞，来到了第二星系。这是一个有着高等文明的星系，有一个恒星，三个行星组成。水滴在其中的一个行星降落，被第二族人发现。遗憾的是，在漫长的旅程中，只有我和刚刚两位教授的大脑还保持着活性，第二族人利用我们的脑细胞为我们重新培养了身体，这也就是我们’复活‘的原因。”
　　即使已经猜到了一些，听着温知遇的讲述，尤念依旧觉得惊心动魄，不可思议。“第二星系的文明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温知遇闭着眼摇了摇头，“是任何地球人都无法想象的程度。据我们初步估计，在我们还是寒武纪的时候，他们的宇宙飞船最高速度已经可以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五十。目前我们乘坐的飞船，平均速度是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
　　“我有一个疑问。”顾衍若有所思道，“我刚刚听尤念提到过，你们在地球上都是七老八十的年纪，脑细胞应该也是相同的年纪，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年轻的模样？”
　　“因为在第二星系，空间是四维的。”温知遇低叹一声，似乎直到现在他还为这个事实感到惊叹，“对他们来说，时间是线性的。”
　　尤念和顾衍均是一愣，“什么？”
　　“这个以后你们就会了解，现在让我们的话题回到正事上。同地球文明一样，第二星系也一直致力于寻找外星生命，目前已经可以确认的宇宙文明，包括地球和第二星系在内，总共有五个，当然，我相信真正的数目远远不止五个。我们的到来对第二星系意味着一个新文明的发现，他们得知太阳系的位置后，向其发射了三枚原子探测器。这三枚探测器移动速度接近光速，人类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他们可以飞到任何地方，窃取任何消息。所以地球文明的一举一动都在第二星系的掌握之中，这个文明太弱小了，第二星系根本不屑与其联系，只是一直在暗中观察。”
　　尤念和顾衍对视一眼，只觉得背脊一凉——所以他们每时每刻都被外星文明监视着却一无所觉？
　　“不久前，第二星系得知另外一个文明要对地球发起侵略。根据《宇宙公约》，他们决定置身之外，但我们几个老地球人不甘心，可我们能做的也很少，只能开着飞船尽可能地接应逃出来的同胞。没想到，第一个找到的就是你们。”温知遇看了一眼尤念，白皙的脸微微变红，“说起来，我经常通过原子探测器了解你的情况。没想到你能复活，还组建了家庭。我很替你开心，尤念。”
　　“知遇……”想起几百年前的旧情，两人都有几分尴尬。尤念对温知遇的感觉很复杂，遗憾，感激，愧疚……可他非常明白，他心中爱人的位置已经被填满，无法再装一个人进去。如果温知遇对他依旧抱有以前的情感，那就麻烦了。
　　尤念正发愁，休息室的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身着合身的西装，五官异常精致，和地球人不同的是，他的耳朵又长又尖，像童话里的精灵一般，眼睛一只是天空的蓝色，另一只却是血腥的红色。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朝温知遇走去，伸出两只胳膊，仰着头道：“抱。”


第71章 番外二
　　温知遇面色窘迫，弯下腰碰了碰小男孩的耳尖, 好声好气道：“有客人, 不要闹。”
　　小男孩耳尖颤动, “因为这两个地球人，你就不要我了吗？”
　　温知遇忙解释：“我不是, 我没有。”
　　小男孩眯起眼睛，仿佛在说那你怎么还不快行动。
　　温知遇无奈地将小男孩抱入怀中，冲尤念抱歉地笑笑，“你们也累了，我带你们去休息, 其他的事情晚点再说。”
　　小男孩将脑袋歪在温知遇肩膀上，淡淡地看了尤念和顾衍一眼，闭上了眼睛。
　　温知遇带着二人来到二楼，这是供几个地球人休息的地方, 布局沿用21世纪的风格，让尤念颇感亲切。
　　“我就住在你们对面，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尤念点点头, 他对温知遇怀里的小男孩挺感兴趣，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这就是外星人吗？”
　　温知遇淡然一笑, “对我们而言, 是的。但对他们来说, 我们才是外星人。”
　　“他叫什么名字？”尤念问。
　　“你们可以叫他修。”
　　小男孩的外表太过精致, 连顾衍都多看了几眼，“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嗯？在你想象中, 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顾衍若有所思，“大概是有很多触角之类的丑陋生物。”
　　温知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修能听懂地球话的，他脾气不太好，我拿他很没办法。”
　　温知遇的语气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尤念开始好奇他和修究竟是什么关系。看年纪，是父子？修是人类与第二星族人的混血吗？
　　尤念脑洞打开，决定以后有机会好好询问一番。温知遇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尤念和顾衍，顾衍坐在床边，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现在可以好好解释了吗？”
　　尤念心虚地不敢看顾衍的眼睛，明知故问：“解释什么啊？”
　　顾衍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和温知遇的关系。”
　　尤念无法只能开始演了，怒道：“顾衍，现在是什么时候？整个地球文明存亡的关键时期！你怎么还在这里纠结这点儿女私情呢？我对你太失望了！”
　　顾衍忽略那些废话，直接抓住重点，“儿女私情？你和他有什么私情？”
　　“……”
　　最终，尤念没出息地屈服在顾衍的淫威之下，把他和温知遇前世今生托盘而出，把顾衍气得，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是酸味。尤念一再保证他们现在只是朋友，顾衍还是臭着一张脸，简直恨不得再进一次传送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尤念用言语和身体哄了顾衍好几个小时，腰酸背痛，唇干口燥，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了，自己却身心俱疲，肚子也咕噜咕噜地抗议。尤念悄悄走出房间，准备去休息室找点吃的，就算是那难喝的咖啡也行，至少可以补充点糖分。
　　尤念一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看着身高知道自己大腿的小不点，“修？你在这里干什么？”
　　修仰着脑袋，眨了眨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反问：“我听见声音——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尤念低头望着修天真无邪（？）的脸，有种自己在教坏小朋友的愧疚感，他故意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没什么。”说完，便匆匆走开。
　　修也不放弃，迈着小碎步跟在尤念身后，“你叫得很愉悦，是在做什么舒服的事情吗？”
　　“……”即使脸皮厚如城墙，尤念现在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得不到答案的修面露不满，“你回答我的问题。”
　　尤念脖子一梗，“我不想。”
　　“那我就把你从飞船上扔下去。”
　　“哟哟哟，口气不小嘛小家伙。”尤念觉得修尖尖的耳朵非常可爱，强忍住去把玩的欲望，笑道：“我刚刚做的事情，少儿不宜，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要多大？”
　　“至少十六岁吧。”尤念随口道，“身体得比我高。”
　　“哦，好。”
　　“你好什么——”尤念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眼前的景象让他下巴都掉了，不由地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还是小不点的修几乎是在一瞬间，嗖嗖地长高，他身上的衣服也随之变大，一转眼就成了一个英俊冷峻的青年。
　　“现在可以说了吧？”青年面无表情道。
　　尤念喉结滚动，声音嘶哑，“修？”
　　“嗯。”
　　尤念的大脑迅速转动，温知遇说过的话一闪而过——对他们来说，时间是线性的。
　　所以这就是时间线性的一种表现吗？尤念目瞪口呆。
　　修等得不耐烦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尤念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思忖片刻，试图找一个优雅的解说方式：“你们第二星族的人，是怎么繁衍的？”
　　“细胞培育。”
　　“所以都不过性生活的吗？”
　　“嗯？那是什么？”修困惑道，“像咖啡一样，是一种食物吗？”
　　尤念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谈话，只好道：“你和温知遇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不问他？”
　　“我问了。”修干脆道，“他告诉地球人是通过交/配进行繁衍的。”
　　尤念硬着头皮，“差不多是这样。”
　　“可是我问他具体的交配形式，他不告诉我，也不演示给我看。”
　　尤念掩面——这种事情要怎么掩面啊喂！
　　修恍然道：“所以你们刚刚是在交/配吗？”
　　“……”
　　“交/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吗？”
　　尤念简直要跪了，他无意义地嗯嗯了两声，咖啡也不喝了，直接落荒而逃。修看着他的背影，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第二天，温知遇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修再次变成了小豆丁的模样），“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发现了第二批人类的踪迹。”
　　顾衍看温知遇的眼神如刀，“是顾卿他们吗？”
　　温知遇笑着点点头，“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我已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他们现在正在太阳系边缘的位置，只是我们放置虫洞需要大概三个地球日。”
　　女教授很期待，“听说马上要加入我们的是你们的儿子？你们长得这么好看，儿子肯定也很英俊吧？”
　　尤念努力表现得矜持，“也就那样吧。”
　　“另外，”温知遇继续道，“我们刚刚得到了原子探测器发来关于地球的情报——战争结束了。”
　　尤念心头一跳，和顾衍对视一眼。
　　“人类获得了胜利，但是代价也很沉重。他们没有时间休息，不得不打起精神去迎接马上要到来的侵略文明。经济崩塌，人心涣散，地球已经陷入了大低谷。”
　　在场的人除了修之外表情都很沉重，男教授眼睛发红，“同胞正在受难，我们却……”
　　女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别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修，我们连一个地球人都救不了。”
　　修看了一眼温知遇，平静道：“我不是帮你们。”
　　“是是是，我们知道。但还是要感谢你，亲爱的太子殿下。”
　　修皱起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温知遇转向尤念，道：“我们也想尽可能地保留地球文明的痕迹，但是时间有限，我也不确定我们能做多少。总之到最后，我们还是要回到第二星系生活的。你们做好决定了吗？是否要加入我们？”
　　尤念和顾衍默契地牵住了彼此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温知遇微微一笑，“那么，欢迎加入地球守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