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宫堂 作者:木兰竹   【文案】   凌蔚穿越前是幼儿园老师,穿越后还是幼儿园老师,只是学生们更加娇惯更加不好惹也更加熊了。   更令凌蔚郁闷的是,给皇帝老儿带孩子,不但时时刻刻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还不给工资。   本文又名《皇帝家的幼儿园老师》,穿越架空朝代,一切设定以作者描述为主,谢绝考据。本文苏破天际爽破苍穹,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霸主的地位被华夏承包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蔚 ┃ 配角:黎膺 ┃ 其它:木兰竹 晋江银牌推荐:凌蔚穿越之前是幼儿园老师,却没有想到自己都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本职工作却还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唯一不同之处是,这次面对的是皇帝的孩子。一个个小萝卜头娇生惯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熊孩子。比这些更让他头疼的是,这份高危职业不仅要时刻将脑袋绑在裤腰上,责任相当重大还没有工资,凌蔚感觉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了。   作者行文风格细腻自然,故事情节流畅。主角凌蔚穿越之后的身份和职业让读者体会到作者的匠心独具,同时也给后续情节发展做好铺垫,让读者不禁期待面对这样一个喜忧参半的现实,主角将如何过上苏爽的幸福生活。       第一章 凌大忽悠      夏夜里的一场细雨,清晨的时候就停了,只是那天色还是昏沉沉的,并不见太阳。但即便如此,临近午时,天气还是闷热无比。   黎膺抬头,看着树丫上那睡的四仰八叉的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凌韫皱眉,喝到:“凌蔚!”   树上少年懒懒抬眼,往树下扫了一眼,打了个哈欠。   “王爷,失礼了。”凌韫对着黎膺行礼道歉,面上表情很是尴尬。   “无事。”黎膺浑不在意的一摆手。   “凌蔚,还不快下来!”凌韫怒斥道。   凌蔚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然后将衣服下摆栓在腰上,顺着树干慢吞吞的滑了下来。   “还不快给王爷道罪!”看着凌蔚睡眼惺忪,衣衫凌乱的样子,凌韫嫌弃的甩了甩衣袖。   凌蔚早就注意到自家兄长恭敬的亲自引来的人。   他穿越来晏朝已经三年了,恶补之下,对晏朝的礼仪也算了解了个大概。眼前男子虽穿着常服,但那常服上的图案,乃是本朝亲王才能穿着。   再看这一身凶悍之气和未及弱冠的年龄,凌蔚大概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前不久还听着这人进京了,今天居然就见着了。   “秦王殿下,小民失礼。”凌蔚忙拱手行礼道。   “无碍,奉皇上口谕,召你进宫。”黎膺道。   “请容小民先去换身衣服,立刻随王爷进宫面圣。”凌蔚见黎膺点头之后,立刻反身回屋换衣裳。   而凌韫对着凌蔚随意的动作又是皱着眉一阵好说,然后对着黎膺又是一阵道歉。   听着凌韫话里话外对凌蔚的嫌弃,黎膺心中略有些不悦。   凌蔚虽说洒脱了些,但这是在自家中,也算不上失礼,甚至有些符合长时间呆在军中的自己的胃口。倒是凌韫的絮絮叨叨令人反感。   黎膺早在边疆的时候,就从皇兄的家书中得知,凌梧和凌韫父子两对凌蔚态度不怎么好。黎膺暗自想着,今个儿看来,果是如此。   ……半刻钟的时间,凌蔚已经换好衣服和黎膺出发。凌韫又说了凌蔚一顿,但看着黎膺不悦的神色,终归不敢耽误了凌蔚进宫的时间。   黎膺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候着。这京城从内到外,分别是皇城、内城、外城。外城只要有钱,人人都可骑马坐车,在内城,就只有官员有这待遇。而到了皇城,就只有皇帝特许的人才有轿子可坐。   黎膺当然就属于这特许的人,因是他来接人,因此凌蔚也能享受一下特殊待遇。   只是凌蔚有些不解,皇上叫自己进宫,让太监来传唤一声就成,何必让个亲王亲自来。   “听闻,你可是曾和仙人周游海外列国?”黎膺突然开口问道。   凌蔚眨眨眼睛:“哪有什么仙人,师父不过是一普通老者而已。小民确实和师父在海外游荡了很多年,能回归故土,实属侥幸。”   “听闻海外也曾经有炎黄子孙建立的国度?”   “昔日秦统一六国,六国有遗民乘船前往海外,途遇风暴,被卷上一未知大陆,时隔百年,建立了中华帝国。”   “何为华帝国?”   “祖籍华夏,称华;皇帝执政,称帝国。”   “华帝国已经灭亡?”   “末代皇帝不思进取,生灵涂炭,外国趁机侵略,列强瓜分国土,”凌蔚很沉痛的叹了口气,“帝国分崩离析。”   哎哟,就说怎么一个堂堂王爷居然揽了传话的活,原来是想听自己的忽悠啊。   已经忽悠了三年,把上到帝王下到小民都忽悠的深信不疑的凌蔚表示,这活儿他熟,想问什么随便问!   而黎膺心血来潮来接人,确实是听了凌蔚的大名,好奇了。   凌蔚的母亲是先帝义女,赐姓黎,受封常乐公主,下嫁给鲁国公世子凌梧为妻。虽非亲姐妹,但常乐公主被先皇后抚养长大,和当今皇帝感情极好,黎膺对她其也有几分尊重。   常乐公主幼子是京城一桩奇谈。   那幼子早产,眼看就不行了,结果一老人前来叩门,说要度过死劫就要让他把幼子带走,等十二年后的今日,就把孩子还给他。   常乐公主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含泪将没了气息的儿子送人。没想到十二年后,还真有一个背着奇怪的布包,穿着奇装异服,头发还短的如同和尚一样的小少年出现在京城的公主府门口躺着。那出门采买的正好是跟着公主多年的老奴,一眼就认出那白白净净的少年,定是失踪许久的小公子。   虽然小少年醒来之后否认自己是常乐公主的儿子,但是看他的面容有七分像常乐公主,三分像他父亲,就知道是这人没错了。皇帝黎隶在接见凌蔚的时候,还笑称凌蔚长的和年幼的常乐公主几乎差不离。   那时候黎膺还在边关,所有凌蔚的消息都是从皇兄的“家书”中得知的。   比如凌蔚在海外华人建立的国度“中华”长大,中华遭受磨难后,跟随那老仙人游历全世界,对世界各国民俗风情十分了解;比如凌蔚学习了许多外国的知识,见闻阅历都十分了得;比如凌蔚虽然对本朝文化不怎么了解,但天赋了得,过目不忘,回国短短三年就已经考得童生资格;比如凌蔚极其受小孩喜欢,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几乎每天都要问一句他会不会进宫。   最后这一条,黎隶的语气十分咬牙切齿。即使隔着纸张,黎膺都能感觉到自家皇帝老哥那股酸劲儿。   黎膺本还想着,那凌蔚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让皇兄每封家书都要念叨一遍。结果回京一看,不过是一文弱书生罢了,也没看着有多引人注目。   不过凌蔚一开口,黎膺就发现,果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黎膺从小爱武,善谋略,自十四岁便掌握兵权,如今方十九岁,已经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令关外敌人闻风丧胆。他最感兴趣的,自然是海外的军事武力。   凌蔚听后很高兴。这玩意儿他曾经也很感兴趣啊,随便侃啊!现在没有空军,就把海军陆军的军种用现在能达到的科技水准描述出来,然后按在各个“国家”头上,什么侦察兵什么野战什么特种部队,再加上地道战地雷战,那坦克闪电战就变成一群重骑兵拿着特制的长枪横扫千军,听的黎膺是双目神采连连,就差没拍手称秒了。   这一路上,凌蔚是说的口干舌燥,可惜马车上没有水可以喝。   凌蔚又把某游击战化整为零化零为整的特点用几次标志性战役侃完后,干咳一声:“王爷,要不先说到这?不然等会儿见了皇上,小民可能都说不出话来了。”   黎膺正听得高兴,心中涌出许多妙想,突然中断自然不乐意。不过听着凌蔚声音都有些哑了,又想着等会儿皇兄召见肯定不会先给水喝,这么也确实不厚道,便遗憾道:“若有机会,必和凌公子深入探讨。”   “别别,小民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人,要真深入探讨了,就露馅了。”凌蔚忙拒绝道,“王爷别叫我凌公子,论辈分我还比你矮一辈。”   “凌公子与本王年岁相差无几,平辈相交就好。”黎膺并不改口。他觉得之前真是看走眼了,这人明明就是大才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精妙的理论,这自从他熟读兵书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凌蔚看黎膺坚持的样子,便也不拒绝了,只是争取了把称呼从“凌公子”变成“凌蔚”。   反正听了他忽悠之后,以为他是多厉害多牛逼的人,然后非要和他同辈相交的人太多了,他都习惯了。反正这些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情。   只是没有字,确实不好称呼。   这表字一般在弱冠之时就会由父亲或者有名望的长辈来取,但男子若是读书,则习惯在入官学读书或者考取童生时取字,这也是为同窗交流提供便利。毕竟直呼其名并不礼貌。   凌蔚已经考取童生,按理说应该已经取字。但常乐公主陪同驸马在西南屯兵,常年未归。而驸马凌梧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也没想过来封书信先替凌蔚把表字取了。   因平时与父母通信都是凌韫在管,凌韫不在书信中提及这件事,凌梧估计会一直抛在脑后,硬要等到凌蔚弱冠才会想起。   凌蔚也想过在信中提一句,结果被凌韫训了,说父亲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这样做不尊重父亲云云。凌蔚便算了。   反正虽然人人都认为他是常乐公主幼子,但他知道,自己确实和这家人没关系。所以也不会觉得生气或是难过。   因为自己是身穿啊,虽然穿越后身体缩水,但身上穿的衣服带的东西都在,绝对是身穿无误啊。他穿越前有父有母,哪可能就莫名换父母了?   不过是顺势而为,借由常乐公主幼子离奇的身世,暂时给自己一个身份罢了。   只是说起来也奇怪,那常乐公主幼子居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第二章 胆大妄为的凌蔚      进了宫门两人就换了两顶小轿,一路抬到快到的地方,才下轿走路。   虽然是夏天,但因着政事繁忙,黎隶并未出宫避暑。不过皇宫中也有绿树成荫,流水潺潺的好地方,黎隶就带着一干妃嫔子女在那里避暑,连折子都搬到了那里来批。   到了地方,黎膺脚步还没停,黎隶已经叫他过去坐下。不过黎膺还是行礼之后才过去。   凌蔚落后黎膺半步,扎扎实实行了跪拜礼之后,头还没抬起来,就听见黎隶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   凌蔚很无辜的抬起头:“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小民的胆子比针尖还小,连只蟑螂都怕。”   黎隶干咳一声:“不就是一只蟑螂爬到你饭碗里了吗?叫的跟个娘们似的,朕说你胆子小有什么不对吗?!”   “对!真是太对了!还好那碗里是一整只蟑螂,而不是半只蟑螂,不然胆小的小民估计就不会尖叫,而是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黎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凌蔚所说的“半只蟑螂”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大笑道:“就你贫嘴。不就是一只蟑螂,你就坑了朕那么多好东西,现在还拿这个说事。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不不不,小民只是辩解一下,小民的胆子不大。”凌蔚眨巴着眼睛可怜道,“陛下,小民犯什么事了?”   “你犯大事了!”黎隶双眼一瞪,“你跟安康讲的什么破故事?把老虎从画里赶下来?你知不知道朕的儿女为了你那个破故事愁的茶饭不思?!饿坏了朕的儿女,是不是大事!”   “……小公主是不是拿这个问题来问陛下了?”凌蔚特别不怕死的问道。   黎隶干咳一声,又恶狠狠地瞪了凌蔚一眼。   “陛下,凌蔚已经跪了够久了,您的气也消了吧?还是快给孩子赐座吧。”刘皇后温婉的笑道,“安康也问过本宫这个问题,本宫也百思不得其解,那老虎怎么能从画上被赶下来?”   “起来吧!赐座!”黎隶连赐个座都咬牙切齿的,不过在凌蔚回了他一个谄媚的微笑后,也憋不住笑了,“收起你那无赖样子,快跟朕说说要怎么才能将老虎从画里赶下来?”   凌蔚偷偷瞟了一眼周围,发现黎隶只带了皇后和徐贵妃来避暑,不过树木后面那一圈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毛脑袋……扑哧!   黎隶顺着凌蔚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尴尬的咳了一声:“躲在那里干什么?你们学的礼仪都吞进狗肚子里去了?给朕滚出来!”   于是一串小萝卜头在一棵胖胖的小萝卜头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排的整整齐齐的给黎隶行礼:“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赐座赐座,统统赐座。”黎隶按压了一下额头,“启辰!作为太子,你就是这么给弟弟妹妹当表率作用的?!”   最胖的那个萝卜头摸了摸脑袋,憨笑道:“父皇,这不是弟弟妹妹们都等不及想知道答案吗?儿臣就做个表率作用,带着他们来了。”   黎隶气得直拍桌子:“凌蔚!你好大的胆子!你看看你把朕的太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凌蔚颇为无辜:“陛下啊!污蔑是不对的!小民冤啊!冤的那个六月都要飞雪了啊!小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玩伴,何来教这一说?何况太子殿下挺好的啊?疼爱兄弟姐妹,敢于承担责任,多好的孩子啊!而且,太子殿下也比以前活泼多了不是吗?”   “启辰确实比以前活泼多了,陛下该赏赐凌蔚才是。”刘皇后适时的敲边鼓道。   “不过太子殿下,但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对的,但做法不对。陛下这么疼爱你们,若是太子殿下在得到小公主小殿下的请求之后,立刻禀告陛下,陛下哪有不许的?这样确实失宜了。”凌蔚对着胖萝卜头俏皮的眨眨眼睛。   胖萝卜头立刻站起来请罪道:“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看着胖萝卜头站起来请罪了,其他小萝卜头也马上站起来,连那两个走路还晃悠悠的小萝卜头也站起来了:“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得了得了,你们都坐下。这事就算了,以后别再犯。听凌蔚说的,你们只要跟朕说,朕能不让你们来吗?”黎隶摆摆手。   刘皇后抿嘴笑着。不知道是谁昨晚被儿女们死命的磨着,都没同意带人来呢。想着昨晚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非得先知道答案,好转告给儿女们,以振作为父亲的雄风,刘皇后就忍不住乐呵。   “凌大人,一休和尚是怎么把老虎从画里赶下来的?”小萝卜头中最小的一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从凳子上爬下来,一步一晃的跑到凌蔚身边,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抱着凌蔚的腿撒娇道。   而小姑娘身后的嬷嬷和宫女都眼观鼻鼻观心,跟没看见似的,都没阻拦。   凌蔚顺势把小姑娘捞到腿上坐着,还顺手捻了块果脯给小姑娘磨牙。   围观许久,目前处于震撼状态言语不能的黎膺看着凌蔚那胆大妄为,随性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小公主啊,都说了别叫小民大人了,小民还没官职在身呢。”凌蔚笑眯眯道。   “可是凌大人比安康大啊。”安康抱着果脯,疑惑的看看凌蔚,又看看黎隶,“父皇说的,比安康大,所以要叫大人。”   凌蔚无语,陛下,你这么乱教人,小殿下们的礼仪老师会不会哭?   “咳,凌蔚的年纪也不大,叫大人把他叫老了。”黎隶在刘皇后谴责的目光中憋不住了,他只是随便逗逗闺女,怎么知道闺女就当真了?   “凌蔚虽说未到弱冠之年,但既已考取童生,也该有字了。”刘皇后微笑道,“鲁国公常年在外地为陛下尽忠,赶不回来给凌蔚取字,陛下何不帮凌蔚取一个?也算是体恤臣下了。”   “也是。”黎隶哪不知道鲁国公到底对凌蔚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还用着这个人,他便忍下了。本以为自己在批复他的奏折的时候委婉的提及凌蔚高才,已考取童生,那鲁国公应该知道对凌蔚表示一下。没想到那人居然牛着脾气,硬当做没看见。   真是气煞人也。   再想想凌韫那熊孩子,黎隶真是觉得心塞无比。   本来想着多相处一段时间,年龄再长大一些,凌韫也该懂事了,谁知道他还是那一副死样子。真可怜自家那位苦命的姐姐。   不过还好,凌蔚是个好孩子。   “就叫瑾堂吧。”黎隶说道,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既然常乐认在母后名下,也算是朕的亲姐妹了,你们叫一声表哥也是可以的。”   “谢陛下赐字,小民回去就把陛下墨宝裱起来,”凌蔚把小公主从膝盖上包下来,喜滋滋的谢恩道。   “朕给你写的这个字是督促你好好练字!就你那一手烂字,能考上童生就不错了!别给朕丢脸!”黎隶背着手怒目道。   “小民遵旨,一定不给陛下丢脸!”   “好了,别贫嘴了,快给朕说说那个老虎的事。”黎隶笑着指着凌蔚道,“可别是你瞎编的,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凌蔚看着连徐贵妃都忍不住目光炯炯的偷瞟自己,其他一干小殿下小公主更是把好奇表现在了脸上,他忍不住又把扒拉着自己大腿的安康抱在膝盖上,挡住一干视线。   “皇兄,画上的老虎是怎么回事?”沉默了许久的黎膺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这是瑾堂讲的故事中的一个。”黎隶笑着解释道,“瑾堂,快再说一遍。”   “遵旨。”凌蔚抖了抖嗓子,看见安康眼巴巴的把茶端起来,忙接住那杯晃悠悠的茶水,感动的喝了一口,“谢谢小公主。”   “安康也想听故事,瑾堂表哥不谢。”安康乖巧的笑道。   黎隶脸色立刻不好了。自家闺女居然给那个混小子端茶!自家闺女都没给自己端过茶!刘皇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黎隶一脚。注意点形象!小弟还看着呢!   “这是一个聪明的小和尚,一休的故事。因着一休聪慧过人,那县令又是一休和尚师傅的好友,便经常想点子逗弄一休。”   “这次是县令新得了一个猛虎下山的画屏,就想到了一个新点子为难一休和尚,说那猛虎晚上要出来伤人,让一休想办法把画里的老虎抓住。”   凌蔚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谁都知道,画里的老虎怎么可能被抓住?县令明显是说谎为难一休的。所以如果执着的想着怎么捉住画里的老虎,不如回到问题的最初点。”   “于是一休就让人拿着绳子和棍子,站在画屏前对县令说,好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抓老虎了,县令老爷快叫人把老虎赶出来吧。”   “县令只说了让一休抓老虎不是吗?所以一休把难题丢回给了县令。老虎不出来,怎么抓?既然县令说老虎会出来伤人,就让老虎出来啊?”   “所以县令这次为难,又失败了。”凌蔚笑道,“小民给殿下们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让殿下们明白一个道理。当遇到不可能解决的问题的时候,要回到问题的原点,多想一想,改变思路,灵活思考。这问题的解决方法,并不是只有一个。”   “所以安康执着的想怎么把老虎从画里赶出来,是想错了解决的方法对吗?”安康若有所思道。   凌蔚回答道:“这个故事是讲的一休和尚怎么解决问题,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要站在一休和尚的角度。这个问题的难点其实是怎么在县令说谎的前提下解决县令的为难,并不是要真的抓画上的老虎。”   “孤明白了,孤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根本就找错了问题,自然就得不到答案。”胖太子忍不住点点头,然后偷瞟自家父皇母后。   黎隶和刘皇后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他们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没意识到呢!       第三章 硬气的凌蔚      在这三年,凌蔚经常进宫,早就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刷满了察言观色的技能。现在看着帝后的神色,忙淡定的继续讲解道:“其实,如果殿下们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包括小民最后‘一休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提问,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立刻就想到答案了吧。”   “小民猜猜,殿下们是不是直接问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把画里的老虎捉住?”   “是的,安康问的父皇和幕后,怎么捉住画里的老虎。”安康奶声奶气道,“所以不是父皇和母后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安康没问清楚。”   “这也是我之前说过的,沟通的问题。”凌蔚点头。   “父皇和母后果然很厉害!”安康立刻赠送给帝后夫妻两一对大大的星星眼,看的帝后二人笑的那个开心啰,好像真的自己能解决那个问题似的。   凌蔚松了口气。虽然说皇帝和皇后平时看着都挺大度的,皇帝也只是嘴上凶凶,实际上纵容自己的很,但好感度总是会改变的,他还是应该时时刻刻刷好感度。   刷好感度啊,就是在这种细节上啊。   看着黎隶和刘皇后笑的一脸灿烂的样子,凌蔚不由为自己点了个赞。   “瑾堂的故事还是很不错的,这也是寓教于乐了。”刘皇后笑着跟一脸茫然,很不习惯现在的状况似的的黎膺解释道,“本宫也很喜欢瑾堂的故事呢。”   “确实是不错。”黎膺中肯的评价道。他对凌蔚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他的哥哥嫂子他当然了解,看得出来这两人是真的信任和喜爱凌蔚,或者那程度上还要加上“非常”两个字。凌蔚回到晏朝才三年,除了出身之外,一切都可以说不明。就这样,还能让这两夫妻信任喜爱如斯,可见其能耐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小民只是很喜欢孩子,以前也经常带小孩而已。”凌蔚一边谦虚道,一边给啃完一小块果脯的安康喂茶水。   其他几位小殿下频频的把目光往这边挪动,那和安康同样大小,长相也颇为相似的小皇子更是左摇右晃,跟坐不住了似的。   “好了,懒得进宫一次,你就多带带朕的儿女们玩玩,多讲点故事。”黎隶看着自家儿女们眼珠子都快黏在凌蔚身上了,他颇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自从凌蔚开始和自家的儿女们交好之后,儿女们也确实开心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还懂得了许多道理。即使现在只有太子启蒙了,但其他孩子的见识也在增长。   黎隶还是很高兴的。   他政事繁忙,皇后又要打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难免对孩子有疏忽的地方。有人陪着孩子玩,还能交给孩子一些道理,黎隶还是很满意的。   “小民遵旨。”凌蔚早就在等这旨意了。当着皇帝的面,别看他面上轻松,实际上心里一直紧绷着。即使带着小殿下们玩也挺紧张的,总比面对皇帝好。   凌蔚领旨后,带着一干小萝卜头,带着一干太监宫女往林菀另一边去了。徐贵妃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能当到贵妃的位置,她自然是个懂进退、且会看人眼色的。徐贵妃看着黎隶似有话要对黎膺说,皇后听得,她却是听不得的。在皇帝赶人前自己先走,还会给皇帝留下个知心体贴的好印象。   果然,黎隶对徐贵妃这行为很满意,认为徐贵妃非常温柔贴心,在徐贵妃走的时候“爱妃”来“爱妃”去的说了许多关怀的话,明知道徐贵妃是随便找的借口,还赏下了东西“让徐贵妃好好养身体”。   而刘皇后一直微笑着看着,似乎也非常喜爱徐贵妃似的,也跟着赏下了东西。   黎膺心中对此嗤之以鼻。   这种表面和和美美,实际上私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呢。皇嫂人那么好,皇兄对皇嫂也情深意重,但这却不妨碍他对其他女人也情深意重,三宫六院什么的,以前皇兄没登基前,还没这么花心滥情来着。   不过黎膺也只是腹诽罢了。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子女成群?至少皇兄和皇嫂的感情是非常好的,其他妃嫔的“情深意重”加一起也比不过。   何况皇嫂不但有了太子,还有了小皇子,也算心安了。   黎膺出生后就无缘见过自己母后,他算是被黎隶和刘皇后带大的,自然对刘皇后特别偏心,也算是长嫂如母。   “今天你跟瑾堂聊什么了?朕怎么听着瑾堂最开始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没了外人,黎隶更自在了些,对着自己如同儿子一样养大的弟弟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   “就聊了一些海外的军事。”黎膺将凌蔚所说的话中的重点复述了一遍,若凌蔚在这,一定会惊讶的怀疑,黎膺是不是和自已一样,有着“照相记忆”这东西。   黎膺说完之后,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看着若有所思的黎隶继续道:“臣弟觉得,瑾堂大才,可往军中供职。”   “噗……”黎隶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还真难得看到你对人评价这么高,见一面就直接要人的。不过这可不成,瑾堂是不会去的。”   黎膺皱眉:“为何?难不成瑾堂是贪生往死吃不得苦之人?”   “这个嘛……你还是拯救一下本人的意见再说吧。”黎隶不怀好意的笑道,“要知道,问朕要瑾堂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黎膺因着对凌蔚的印象不错,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人各有志,若是凌蔚真无意于军中,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皇兄看着对瑾堂印象不错,为何瑾堂还是白身。”黎膺话中的“白身”自然指的不是功名,而是官职和爵位。   虽然说凌韫是鲁国公世子,但凌蔚也是勋贵,都十五岁了,讨个闲散官职也算正常。况且常乐公主比其他先皇生的公主还要和当今帝后更亲密些,凌蔚本身也博得了帝后好感,别说闲散官职,就是低等的爵位,也是省得的。   “你以为朕没提过吗?”黎隶停顿了一下,语带欣赏道,“瑾堂这孩子自己非要科举晋升。要知道,他三年前刚回来的时候,连字都不识的。”   “字都不识?”黎膺惊讶道,“可是瑾堂现在已经是童生了啊。”   当朝科举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惨烈些,毕竟这是庶族晋升最好的途径。因着科举晋升的人越来越受皇帝看重,一些家底已经衰败的勋贵人家也看重科举,想借此重振家族。   可想而知,即使是个童生,也有人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书,都考不上。   凌蔚三年前还不识字,现在居然已经是童生了?   “很惊讶吧,哈哈哈哈,朕也很惊讶。凌蔚考中童生的时候,朕和桂芝也惊到了,对吧,桂芝。”黎隶大笑道。   刘皇后微笑着点头:“臣妾确实也吓了一跳。陛下还专门让人找来瑾堂的试卷。童生的考试虽都是经义,死记硬背就可以考中,但考题范围非常广,也有许多偏题怪题。瑾堂居然全部正确,连考官都吓了一跳。”   “不过就是字不怎么好看,被扣了分。”黎隶促狭道,“京城童生考试的主考官就是于铮那老头子,你知道他看到这份试卷气的快吐血了吗?如此有才之人,居然字最多只能说工整而已,让于铮爱才的同时又怒其不争。”   “怒其不争?”黎膺思考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于大人是认为字的好坏是靠勤奋所得。字不好,肯定是人不够勤奋。而瑾堂的经义又全对,于大人估计就认为瑾堂顾此失彼?”   “不过于老头在知道那份经义是谁的之后,就改口称赞了。”黎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瑾堂短短三年,就从目不识丁变得熟背经义,字迹工整,确实下了很大苦工。若这试卷不是瑾堂的,于老头估计还想压一压名次,给人一个教训。”   说起来,这也算是徇私了?毕竟若不是黎隶点名要看凌蔚的试卷,于老头也就算看名字相同,也不会认为答题的人是京城内出了名的文盲。   “瑾堂考得童生之后,京中关于他的流言才渐渐消失了。”黎隶皱眉道,“这小子是个硬气的。”   “瑾堂参加科举也是不错的,皇兄不是一直希望勋贵也更看重科举吗?”黎膺道,“长子袭爵,幼子往往只是求个荫庇混日子,不学无术还占着官职,尸餐素位。若他们能通过科举,好歹学些东西。不过勋贵自傲自负,认为科举是实在没路可走才选的道路,有其他勋贵子弟想通过科举晋升,也会被嘲笑。瑾堂这倒是合适了。”   “确实如此。”黎隶赞同凌蔚的请求也有这一点考虑在里面。以后凌蔚肯定是会得到重用的,看着凌蔚被重用,其他勋贵也会起心思。那科举,并不是非得家门败落了才选的路。正当鼎盛的勋贵子弟选了这条路,照样能得到好处。   只是勋贵都抱团不肯参加,贸然参加反而会得罪人。而凌蔚是三年前才回归家族,又被父兄不喜,没人给他求官职,京中还到处传他不学无术目不识丁,他通过科举证明自己是理所当然。   所以在那之前,黎隶就不能给凌蔚官职了。给了就没意义了。   “皇兄找臣弟进宫,就是为了把瑾堂介绍给臣弟认识?”黎膺问道。   “是也不是。”黎隶道,“瑾堂想搬出驸马府自己居住,朕想着,你府上隔壁不是有座空院子吗?”       第四章 争风吃醋      另一边的凌蔚,现在正陷入了每一次进宫后都会遭遇的难题。   现在两长相相似的小孩,一个人抓着他的左手,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一个人抓着他的右手,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都是要让自己抱着走。   “瑾堂表哥刚就抱过安康了,现在该抱我了。”魏王小殿下鼓着眼睛不开心道,“安康!”   安康小公主并不为所动,干脆伸出小胳膊把凌蔚大腿抱着,并把脑袋也埋在凌蔚腿上。不听!我就是不听!   魏王急了。因为安康是妹妹,所以在人前,他总是很让着安康的。不让也不成,他父皇和母后都会教训他,当哥哥的怎么不让着妹妹。所以刚才安康能直接跑到凌蔚面前要抱抱,他却只能屁股在凳子上磨啊磨,不敢过去。   现在离开了父皇母后的视线了,魏王小殿下就不依了,非要和安康争夺凌蔚怀里的位置。   “两位小殿下,小民能不能牵着你们走啊?”被争抢的香馍馍凌蔚很是无奈,“等到了地方,挨着小民好吗?”   “不要!”   “不要!”   凌蔚无奈,好吧,这时候这两兄妹倒是挺有默契的。   “瑾堂应该多练练力气,这样就能把锦阙和安康都抱起来了。”胖乎乎的太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着,“要不瑾堂背后背一个,怀里抱一个得了?”   太子这话刚一落音,锦阙和安康两人就抬起头,目光烁烁的看着凌蔚。   凌蔚嘴角一抽,恶狠狠的瞪了太子一眼,太子哈哈大笑:“快背快背,孤其他弟弟妹妹们还眼巴巴的等着听故事呢。”   凌蔚叹了口气,让稍稍壮一点的魏王小殿下爬到他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用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把安康抱起来,并让安康也搂着他的脖子。   即使是成年人,两个两岁半的小孩子,也是很重了,何况凌蔚现在才十五岁。虽说两小孩都乖乖的抱着他的脖子,分担了一部分手臂的重量,但他觉得,鼻子上就跟吊了铁块似的,感觉快要断掉了。   看着胖太子笑的前俯后仰,那胖胖的小肚子一颤一颤的,凌蔚忍不住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胖太子就笑的更猖狂了。   而其他的小殿下则眼巴巴的瞧着,却并不敢上来也撒娇弄痴要抱抱。毕竟就算同是皇帝的儿子女儿,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锦阙和安康和太子一样,都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又深受皇帝信任爱重,自然与众不同。   所幸那段路并不长,在凌蔚认为自己快要挂掉的时候,终于到了。   因为暑气重,即使这林苑树荫下还算阴凉,但这一干小孩肯定还是不能长久的呆在户外。   他们到的地方是建在水上的一处宫室,把门窗都打开的话,就如同建在水中的大亭子似的,十分凉快。   小孩子受不得热但也受不得太凉,虽然宫里不缺冰块但冰块用多了也会着凉的。   像现在,就在宫室四角各放了一小盆冰,即使现在是最热的下午,那温度也刚好了。   宫室中早摆放好了水果糕点,还有鲜奶和水果的冰碗。   驮着两小孩走到宫室中,凌蔚是又热又累,歇口气后,就干掉了一个冰碗,看的胖太子十分不愉快。   凌蔚抹了抹嘴,特别不怀好意道:“太子殿下年幼,吃不得太冰的。这冰碗,也只能分一小口。”   胖太子哼道:“孤很快就长大了!”   “是是,即使太子殿下很快就长大了,但是现在还是年幼啊。”凌蔚又拿起一个冰碗慢悠悠的吃着。   进宫好啊,进宫有冰块纳凉还有冰碗吃啊。虽然驸马府并不缺冰块,但可能因为凌韫不喜他,嫂子又正坐月子,疏忽管理,他就被下人们看菜下碟,入夏后就没看见过冰块的影子。偏每次凌韫来找他都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次次都是挑事。他又自诩穿越前也是二十五六岁的好青年,不好意思和才刚满二十又看他不顺眼的的小青年诉苦,更不可能去找还在坐月子的嫂子诉苦,所以热狠了,也就是像今天那样,爬到树上睡午觉,比闷热的屋里还凉快些。   所以即使进宫有各种各样的危险,至少这待遇还是不错的。难为他刷了好几年的好感。   黎隶的孩子们都被教的很乖巧,看着凌蔚累得很了,在凌蔚吃冰的时候,并没有人吵闹,只吃着自己那份冰和水果,安静的等着凌蔚缓过气。   在场的有七八个孩子,最大的是胖太子,只九岁;最小的则是锦阙和安康两龙凤胎,才两岁半。   虽说启蒙是在五岁,但正式跟着师傅上课,则是八九岁的时候了,因此在场的小殿下们,也就太子在上课而已。而太子有专门的老师,时间也并不是固定不变。像现在天气热,胖子本身就更怕热,所以休息的时间也就多了些。因此太子就带着一干弟弟妹妹来找凌蔚玩了。   当然,后宫妃嫔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不错的黎隶,肯定不止这么点孩子。年纪更大的皇子公主也是有的,而小皇子和小公主中,还有不能走路的,自然也不可能抱过来。   凌蔚好不容易缓过气,给锦阙和安康喂了点水果,终于开始清嗓子讲故事了。   凌蔚从前世带来的两金手指,孩子缘和照相记忆,在前世并没有多大用处,也就让他考起了医学院读上了研究生最后去了私立的贵族幼儿园当老师兼任校医。而这一辈子的用处就大了,不但让他从文盲考上了童生,还报上了最粗的金大腿。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去当儿科医生?呃,他其实最先选择的职业的确是医生,结果实习期才一个月,带他的女医生就因为拒绝一位患者的插队被患者拿刀砍了,他瞬间就被凶残的医闹患者们吓坏了,赶紧换了工作。   这私立幼儿园好啊,虽然熊孩子还是很多,但家长们素质还算高,自己工资也更高,还有寒暑假。所以凌蔚一直挺郁闷的,怎么他这个不想穿越的人穿越了。这老天爷要人穿越,好歹找一个想穿越的人啊。比如他某个小学妹,在看了那什么晴川之后,每逢下雨,只要有时间一定要不撑伞的去桥上转转,眼巴巴的指望着要穿越回去给金钱鼠尾辫的阿哥们当小妾。   虽然他不明白非要去当小妾而不是当正室什么的,但是不是说心诚则灵吗?怎么心心念念想要穿越的人没能穿越,自己这个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人却穿越了。   然而老天爷那里并没有开启穿越投诉热线,即使凌蔚满腔不愿意,也没办法投诉他,只能捏着鼻子咬着牙,坚挺的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过下去。   前段时间讲了一休哥的故事,凌蔚觉得需要换一下口味,免得老是听一个主角的故事让这群小金大腿们厌倦,所以这次他讲美猴王孙悟空的故事。   想那美猴王绝对是大部分中国小孩子心中第一个男神,即使换了个时代,也是会惹人喜欢的。   但显然,喜欢是喜欢,但孩子们的“十万个为什么”也实在是难以让人招架。   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那被江流儿烦死了的大圣心有灵犀了。于是,他把电影中的故事变成大圣被压在山下中的一个小插曲。不是说金蝉子转世第十次才能把人救出来吗?所以江流儿就是金蝉子前九世之一了。而江流儿去世之后,大圣又被佛祖压了。好的,就这么决定了,反正田导也不在这个朝代,就算抗议也无效。   “那江流儿一直十分崇拜大圣,更是记得年幼时候父母哄他睡觉的话,‘大圣不会死的,他只是睡着了’。因此在见到真正的大圣的时候,就异常兴奋。”   “那江流儿叽叽喳喳问了一路,烦的孙大圣是脑壳都疼了。最后孙大圣实在无奈,就随口胡扯了。”   “江流儿问道,‘大圣大圣,那哪吒是男是女?’大圣胡扯道,‘是女孩!’”   “江流儿又问道,‘大圣大圣,四大天王是兄弟吗?’大圣继续胡扯,‘不!是姐妹!’”   “江流儿继续问道,‘大圣大圣,托塔天王有塔吗?’大圣有气无力道,‘没有!’”   “江流儿锲而不舍还问道,‘大圣大圣,塔里有人吗?’那孙大圣已经被烦的连尾巴都耷拉下来了,简直欲哭无泪,‘哎,都说了没有!’”   凌蔚话音未落,一干小孩已经笑得前俯后仰,安康更是笑得直接钻进了凌蔚怀里带着,也丝毫不嫌弃热。锦阙看了,也吃醋似的,跟着钻进了凌蔚的怀里。   这怀里突然拱进来两尊小火炉,热的凌蔚汗水一下子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更可恶的是,胖太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呵呵一笑,也跟着扑了上去,扒拉着凌蔚背上趴着,热的凌蔚这汗水一下子就全冒出来了。   “太子殿下,信不信小民我揍你?”凌蔚咬牙切齿。现在帝后都不在,他才不会对这小胖子客气呢。   “来啊来啊,来揍孤啊,孤还怕你不成。”胖太子抱着凌蔚脖子不放,哈哈大笑。   “小民真的揍你了!别跑!”   “不跑,来啊,哈哈哈。”   “哼!凌蔚你好大的胆子,你要揍谁!”   这凌蔚真想反手胡胖太子头顶一巴掌,就听见胖太子他爹人未到,声先到,那声如洪钟,把他满头热汗一下子全震下来了。       第五章 这就是别院      看着那一位眼睛里带着戏谑,面上的表情就差明晃晃的写着“小子,我可算逮住你了”的皇帝陛下,凌蔚木着脸把贴在自己背后,也已经惊呆了的胖太子撕下来,又把还腻在自己怀里两小孩放到地上,跪地,弯腰,一气呵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蔚微微抬起头,看着那背着手,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唇角却微微上扬的皇帝陛下,“陛下啊,刚有只蚊子嗡嗡嗡的飞来飞去,小民揍蚊子呢。”   胖太子斜眼瞟着凌蔚。什么鬼借口,有孤这么高贵俊朗英武不凡的蚊子吗?不过好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给凌蔚拆台,胖太子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一笔,以后好好算账,嗯……比如下次多带点民间的小玩意儿进宫,上次那个会动的水车就挺有意思的。   黎隶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到凌蔚面前,冷声道:“朕看起来……很好骗?”   “陛下聪明睿智英明神武高明远识,”凌蔚停顿了一下,“这不是好骗,是明察秋毫!”   “滚起来!拍个马屁都拍的不伦不类的。”黎隶一脚踢到凌蔚屁股上,笑道,“就你贫嘴。”   “小民修行不够,修行不够,多练练就好了。”凌蔚笑眯眯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龙脚印。   “启辰,你又闹腾瑾堂。”刘皇后笑着对胖太子道,“罚你今天的点心减半。”   “儿臣遵母后懿旨。”胖太子忙答应道。为了控制体重,他的点心都是限额的。酷爱吃甜点的太子的点心总是在中午之前就会吃完的,既然都吃完了,减半就不算数了。   黎隶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习惯,看自家皇后明摆着保护儿子,虽然他确实没有真的责怪的意思,但忍不住就想逗逗自己儿子,便笑道:“糕点还是算了,罚启辰在瑾堂下次进宫的时候不准过来找瑾堂玩耍如何?反正见面了也闹腾。”   胖太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看得出父皇并没有生气,这就是纯粹逗他吧?   “臣妾觉得这个惩罚不错。”刘皇后笑眯眯道。   胖太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母后,怎么母后也欺负人!   “陛下,太子殿下亲近小民,是小民的荣幸。”凌蔚摸摸鼻子,“何况太子殿下也没做什么事啊,只是活泼点,挺好的。”   “既然瑾堂都这么说,这次就算了。”黎隶携皇后坐在首位,“不是讲故事吗?继续继续。”   “陛下,需要小民重新讲一遍。”   “不需要,接着讲。”黎隶大手一挥。   凌蔚面色有些古怪。不需要接着讲,那就是之前的故事都听到了?虽然之前的内容也不多,好歹也讲了五六分钟了,难不成陛下一直在门外偷听。   而黎膺的面色更古怪。   黎隶还真的在门外偷听,这天下最尊贵的两夫妻居然真的在门口偷听的津津有味!   想着这皇帝陛下还没到,就让人先通知了别通报,静悄悄的过去,然后就和刘皇后两人站在窗边躲着听。直到太子和凌蔚开玩笑的时候,皇帝陛下才一副“抓到了!”的得瑟表情,一边怒斥着一边推门而入,刘皇后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黎膺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如果黎膺也是穿越者的话,他估计就要用“三观都碎掉了”或者“心头有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来形容现在他那独特的心情。   不过凌蔚的故事的确挺精彩的,即使听的出来是给小孩子讲的,但大人听起来,也是津津有味。无论是那啰嗦又善良的小和尚,还是被封印了法力但仍然不屈不挠的孙大圣,甚至那贪吃搞笑的猪八戒,都被描述的栩栩如生,令人喜爱。   故事并不算长,又讲了两刻钟,故事就讲到结尾了。   “那江流儿吸引了已经失去理智的妖怪的注意,孙大圣终于能逃脱出来。”凌蔚停顿了一下,考虑着结尾怎么讲。最终,他古怪一笑,心中恶趣味发作,“孙大圣在后面追赶着,但终究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看着妖怪砸碎了山壁,小和尚被埋在了乱石之下。”   看着连同那面瘫的秦王爷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凌蔚觉得异常有成就感,顿时超常发挥,把孙大圣眼睁睁看着江流儿被埋在乱石之下的悲愤、终于突破封印大战妖怪的帅气、以及战后心中郁结不能解的悲伤都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出来。那结局,也从江流儿被土地公公所救,变成了真的死掉了。孙大圣则再次去了地府,想把小和尚救回来。   然而,这对孙大圣而言,无异于自投罗网。那地府官员阴奉阳违,嘴里说着要在生死簿上找寻江流儿的名字,私下忙去通知了如来佛祖。孙大圣不但没能救回江流儿,反而再次被压在五行山下。   好端端的一个英雄故事,最后结局却是英雄末路,想保护的人也没能保护到,听的一干小孩子是眼泪汪汪,安康和锦阙更是连声问道后来的事。   看着小孩子们都被自己惹哭了,凌蔚终于心软,补充道:“孙大圣本来心如死灰,但如来佛祖却告诉他,原来他座下弟子金蝉子入世修行,江流儿是佛界金蝉子的第九世。因着有这一次意外的缘分,孙大圣又有斩妖除魔、保护一干小孩回归家园的功德,金蝉子第十世转世,将来救孙大圣脱离苦海。”   “孙大圣虽然厌恶如来佛祖,但是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他再次入睡,等待江流儿的转世和他重逢。”   “孙大圣和江流儿转世的故事,就是另一段很长很长的传奇了。所以别哭了,孙大圣是不会死的,他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凌蔚安慰道。   安康抽泣着:“孙大圣那么厉害,不会死的!”   “对!大圣只是睡着了!”锦阙也哽咽道,“大圣和小和尚会重逢对吧?”   “对。”凌蔚点头,这才把一干小孩给劝住。   只是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挠心挠肺的想听接下来的故事,但无奈时辰不早,皇帝要去处理政事,太子也得上课了。太子还罢了,但黎隶实在不愿意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听到后续故事,而让别人先听了,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于是这任性的皇帝陛下便以让黎膺带凌蔚看房子为由,提前把凌蔚“赶”出宫了,只留下头疼不已的刘皇后去安慰那一干被自家父皇欺负的眼泪汪汪的小萝卜头们。   连最最最爱父皇的安康小公主都幽怨的看着黎隶。   凌蔚忙脚底抹油跑了。不然他被小公主一哀求,肯定会立刻心软。到时候皇帝陛下又要踹他屁股。   ……凌蔚出宫时还没听出皇帝陛下让黎膺带着他看房子的意思,等出了宫才知道,皇帝陛下居然真的准备帮他出来住了。   凌蔚有些惊讶:“平常道,父母在不分家,何况小民还没成家,出来住不好吧?”   虽然他私心中真的很想出来住,毕竟他虽然没准备和那只是言语上刺他的所谓大哥计较,但他又不是圣父,被人针对着也是不自在的。所以在皇帝问他的时候,也说了实话。不过他还真没想过这么早就出来住。   按照凌蔚的计划,好歹也要考上举人或者进士,有个一官半职,再找个借口搬出来住。   虽然没成家,好歹立业了。   “这也并非分家,那一处本就是常乐公主的一处别院。”那一处本来其实是黎膺买来扩充府邸,想建一个更大的练武场的。不过皇帝有要求,黎膺也无所谓。反正这邻居也挺有趣的。   “瑾堂立志科举,自然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读书。平常的读书人在备考的时候,也会住在别院,清静一些。”这一个借口还是常乐公主自己找的。若不是常乐公主修书一封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也不会管这些琐事。“况且凌韫新婚燕尔,常乐和驸马又不在京城,你住在一起,也确实不方便。”   凌蔚连连点头,说的好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被说服了!   不管怎样,皇帝都开口了,那院子不是公主娘的别院也会变成公主娘的别院,凌韫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何况,说不准凌韫求之不得不看见自己呢。凌蔚兴冲冲的跟着黎膺去看“别院”,还想着那别院是如何的小巧精致,在城郊的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既然是别院别庄,肯定在郊外吧?以皇帝的眼光,应该也不至于虐待自己。   但当他看到那别院的时候,却目瞪口呆。   他颤悠悠的指着那扇精致的大门:“这是别院?”   黎膺抬头看着那还没摘下来的、属于前·已犯事·被撸职·某伯爵府的牌匾,点头道:“对,这就是别院。”   凌蔚:“……”       第六章 难吃的难喝的      这不同官职不同爵位的府邸都是有限制的。但这和大小没关系,而是和建筑有关系而已。   如果你有钱,就算是商人也可以买很大一块地来建房子。   我说以上的话,只是表明,黎膺买下这隔壁的伯爵府,是真的想把建筑全部推平,然后习武跑马来着……   所以,练武场和别院什么的,似乎还是别院更高端一些。   当然,凌蔚是不能理解这种思维的。   黎膺已经迈腿走进了大门,凌蔚连忙跟了进去。   算凌蔚运气好,黎膺还没来得及拆房子。若是全拆了已经在建习武场了,凌蔚就得自己盖房子了。   他并没有那么多钱,只得问公主娘要,到时候他大哥说不准又要闹腾。   那伯爵府本来就是因为贪污(当然,这只是把柄之一)被撸的,所以里面的建筑啊花园啊家具啊什么的,都挺富丽堂皇的。虽然摆设物品等等已经悉数拍卖,但留在屋里的一些东西,还是可以看出当初这府邸的主人过的是如何精致的生活。   只是看着黎膺皱眉的样子,显然对着府邸主人的品味很不欣赏。   凌蔚倒是很满意。   或许穿越后比穿越前美满的是,房子可大了。这几进几出的院子,还自带园林,简直美死了。幸亏他穿越后有一个压迫劳苦大众的封建主的身份,要是穿越成底层人民,那日子就太难过了。   “里面的东西可以随意改,工部会派人把逾制的地方改掉。”黎膺挺好心的带着凌蔚逛了一圈,然后唤来早已经等候着的工部官员给凌蔚认识。   凌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是鲁国公和常乐公主的幼子,又深受皇帝喜爱,工部官员对凌蔚也是毕恭毕敬。   只是凌蔚即使记忆力不错,对于建筑什么的也一窍不通,最后只说了自己想要的大概的效果,就撒手不管了。   有房子住就不错了,有大房子住还有漂亮的园子简直美死了。改建什么的,还是交给专门的人士吧。   工部官员看着凌蔚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像帮忙建园子什么的,虽然有油水,但地位着实不高,特别是遇到些勋贵人家,呼来喝去百般挑剔的也不少。最后建不好还得罪人。虽然早听说常乐公主幼子为人和善幽默,并不像普通勋贵那样鼻孔朝天,但那官员未曾见过真人,自然心里还是虚的。   黎膺虽然表面看着冷淡,实际上似乎脾气还不错,竟然陪同着凌蔚把那些琐事弄完,那日头都偏西了。   凌蔚自然百般道谢,突然他一拍脑门,懊恼道:“说起改建别院,可是小民还没钱啊!难道要伸手向公主娘要?!”   公主娘?这称呼是什么……黎膺心想,果然是从海外回来,连称呼都与众不同。   “其费用常乐公主早就托人带给皇兄,你只管用就成。”黎膺解释道,“不但是改建的费用,其他摆设家具也是一并记在账上,常乐公主自会有安排。”   “那得多少钱啊。”凌蔚耷拉着脑袋,“就算公主娘再有钱,花这么大笔钱给小民建个院子,爹和大哥肯定要骂死小民。要不还是……算了?”   “这是皇兄赐下的。”黎膺提醒。虽然是他买的,但是黎隶说送人,那就是御赐的了。就算是鲁国公和鲁国公世子,也不敢说不要。御赐的院子,可不是要好好的修缮。不过是拿给凌蔚先住着而已。   反正无论事实如何,给外人看的,就是这个道理。鲁国公和鲁国公世子就算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凌蔚叹气。总觉得有些不敢回去了怎么办?虽然他不惧大哥的冷言冷语,但确实很烦躁啊。   黎膺大概明白凌蔚烦恼什么,不过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开口。他等着凌蔚把琐事做完,自然不是真的古道热肠,而是在进宫的时候那聊天还没聊的过瘾。现在见别院也看了,工部负责修缮院子的官员也见了,他便拉着凌蔚说一见如故,要请他吃饭,继续聊天。   凌蔚碰巧不想早回去惹人嫌,便欣然答应了。   黎膺定了上好酒家的位置,打定主意要多和凌蔚聊聊。只是菜上齐全了,黎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却发现凌蔚兴致缺缺,吃的极少。   “可是酒菜不合胃口?”黎膺问道。   凌蔚擅长察言观色,哪不知道黎膺并不是问他酒菜味道如何,而是不满他吃饭扭扭捏捏,让人看得不尽兴。黎膺常年在军营,自然行为比常人都豪爽几分。他的动作在读书人眼中是高雅是矜持,在黎膺眼中就是矫柔做作了。   恕不知,凌蔚还真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的缘故。   因历史从汉朝起就有所不同,也没有什么三国鼎立五胡乱华,这华国的历史和走向自然和凌蔚所经历的不同。   论时间,现在和唐初期差不多。只是那政治体制和社会制度上,已经揉和了宋明的一些东西,比如成熟的科举制度和分工严瑾的六部等等。而科技发展和生活水准上,却和唐朝差不多。   晏朝周边的国家的发展却似乎没多大改变,那北边还是突厥,西边还是吐蕃,东边有高丽,南边还有南邵等。   只是晏朝的军事能力也十分强大,突厥已经被黎膺打的不敢再犯边关,黎膺才闲极无聊的被召回京城整顿京中军务。   但是,这生活水准上,确实和唐朝差不多。比如煎炒炸作的烹饪方式,如今并不常见,更多的是各种炖煮烧烤。调味品也不多,像辣椒还在美洲大陆,胡椒什么的还被当做香料。至于其他调味品什么的,有的只在药店出售。   虽说有各种酱,但吃在凌蔚嘴中,确实不是滋味。   虽然说最开始吃着原滋原味还是蛮不错的,但都是原滋原味了,也就吃腻了。凌蔚虽不算重口味的人,但已经习惯吃各种精致的味道,这煮熟的东西蘸各种酱,实在是咀嚼起来没什么味道。   凌蔚也不是特别挑食的人,虽说食物不太合胃口,但他也是每顿饭都吃的饱饱的。只是比起黎膺那吃的欢快的样子,总是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而喝酒喝茶什么的,凌蔚就更不爱了。   晏朝的酿酒技术和唐朝也差不多。“绿蚁新醅酒”知道吗?说的就是唐朝的酒,那酒液都是浑浊的。即使凌蔚并不好酒,但即使是二锅头江小白什么的低档酒,也绝对比这酒好喝的多——至少,看不到杯底浑浊的沉淀物。   至于茶,就更喝不惯了。晏朝的茶还是团茶,是加了各种东西煮出来喝。喝在凌蔚嘴里,那不是喝茶,而是喝中药,还是加了奇怪东西的中药!   就算外国的茶,也只是加奶加糖加巧克力,晏朝的茶,盐是肯定会加的,还有什么葱姜蒜酪酥甚至肉类脂肪……凌蔚喝第一次的时候,就忍不住吐了!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就算是加东西,无论是外国的奶茶还是蒙古的酥油茶,都比这个好喝千万倍好吧!这里面到底加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喝吗?这还是茶吗?华国的茶不该玩的就是清新高雅吗?   然后凌蔚再也不愿意喝茶了,他只喝白水……   显然,他只喝白水也被误解为读书人的清高了。   清高个鬼啊,他只是喝不下……   面对黎膺的误解,凌蔚又不好意思说两三年了,还是吃不惯喝不惯吧?所以只能默默的把误解咽下去了。就当他是一个龟毛的读书人吧……   所幸黎膺对读书人也没多大偏见,只是生活习惯不同罢了,他也不强求。凌蔚虽然吃喝上不怎么豪爽,但面对黎膺不怎么规矩的吃相上也没有露出其他不适应的表情,黎膺觉得,即使凌蔚有着读书人的习性,但和书呆子总是不同的。   而凌蔚为了挽回好感度,竭尽脑汁的忽悠,更是让黎膺引为知己。他再度想起把凌蔚挖到军营做事的想法,并且提了出来。   凌蔚抿了口白水,把嘴里咸酱的味道压下去,微笑道:“谢王爷赏识,只是王爷您知道什么叫做纸上谈兵吗?”   黎膺若有所思。   “小民知道这么多东西,并不是因为小民真的是什么军事奇才,只不过看得多了而已。当初小民随师父四处飘荡的时候,师父就有意收集这些信息,并让小民记住。小民本不知道师父这么做有何意义,现在想来,师父是希望我带尽可能多的海外的消息,回到晏朝。小民懂的只是九牛一毛,但朝中毕竟有奇人在,比如王爷就是。王爷听了小民的只言片语,若有感悟,就算是师父的心愿了。”凌蔚顿了顿,继续道,“对于小民本身而言,其实对军务什么的并不懂。王爷听着也能知道,小民说的,都是曾经见过的,并不是小民自己想出来的。别说小民自己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就算用现在知道的知识去排兵布阵,估计都是一团乱。”   “小民倒是想走捷径,一步登天,往军中效力,最好再立点什么功劳。反正以小民文弱的样子,大概也就是再幕后出谋划策,不会有什么危险,何乐不为?但军中大事,并非儿戏。若是延误军机,策略失误,就有许许多多军中好儿郎会为此丧命。小民还是算了吧。人贵有自知之明。”   黎膺叹气:“瑾堂自谦了,是本王孟浪了。”   凌蔚点头。以自己那贪图安逸的性子,在京城中过着尚觉得有些不适应,去军中只找苦吃,是有病吗?建功立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他就安安静静刷刷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的好感度,当一个舒适安逸的闲臣就好。       第七章 摊牌      凌蔚回去的时候还算无事,待第二天凌韫知道这件事之后,果然又来找凌蔚麻烦。   看着凌韫一顿冷嘲热讽,凌蔚拿来遮住脸的扇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不知道起床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反正现在出去住已经成了定局,凌蔚也懒得再忍耐下去。   “大哥说这话倒是有趣了,感情你认为皇上赏个别院,倒是赏错了。”凌蔚懒洋洋道,“成,大哥这就和我一起进宫,把院子赐了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凌韫皱眉。   凌蔚笑道:“大哥这话说的。赏了院子你在我这冷嘲热讽半天,我说你说得对,说得很对,一起去把赏赐辞了,你又说我威胁你。这赏赐接也不对,接也不对,那大哥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凌韫见着凌蔚并非以前一样忍气吞声,有些不适应。他哪里不知道这里面有娘的手笔,想着娘对凌蔚如此看重,他就憋不住气。但让他辞了皇帝赏赐,那百分百会得罪皇帝。   “你小小年纪,岂能如此奢侈。”凌韫梗着脖子说道。   凌蔚继续笑道:“大哥何有此语?难不成大哥认为修缮赐下的别院,倒是为了我不成?”   虽然真的是为了自己,但你敢说吗?你敢说皇帝赏赐的院子,你不去修缮改建居住,就任他荒废下去吗?既然修缮了,自己只是去居住而已,怎么能说自己奢侈?   这皇帝赏赐,可是以的鲁国公和常乐公主东南戍边有功的名义。而自己去居住,皇帝思及父母功劳,勉励自己好好读书,自己博取个好功名。   说白了,这恩赐也不算恩赐,只是一句勉励而已。毕竟院子已经给了常乐公主夫妇,那谁去住,都是自家人在住,并没有什么关系。   别说凌蔚,凌韫也受了皇帝的口头嘉奖,还赏赐了些笔墨纸砚,以褒扬其工作认真。   朝中上下说起来,谁不知道,鲁国公的两子是因为父母功劳获得了皇帝的亲睐?   说起来,凌韫得了赏赐,凌蔚只得了一句话,外人看着,凌韫得的当然比凌蔚多。当然,凌韫是长子,又已经入朝做官,理应如此。   但若凌韫闹起来,连凌蔚搬到自家新得的院子都不肯,就会引人议论了。   凌韫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现在吵吵闹闹,也知道凌蔚搬过去是必然的事了。只是没想到,凌蔚居然会跟自己顶嘴。   凌韫其实并不擅长口舌,被凌蔚一顶,脸色青青白白的,十分有趣。   凌蔚被吵醒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看着凌韫哑口无言的样子,十分解气,索性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了,免得之后叽叽歪歪的惹人厌烦。这院子修缮的地方虽然不多,毕竟只是拆掉逾制的地方,再添些家具摆设而已,但好歹也要月余。凌蔚可不想自己每隔几天,就被闹几次。   “其实大哥你想的不错,那院子确实是娘亲求来的。”凌蔚冷笑,“大哥不想想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娘亲让大哥进京,是为了照顾我吧?可你是怎么照顾我的?大哥多次在我住的小院子里进进出出,可见到你进来之前有一个下人?每次你来的时候,所有下人都有事出去做事,你信吗?”   “大热天的,你可见过我屋里有一块冰?你嘲讽我在树上睡觉有失体统,可若不在树上乘凉,这闷热的屋里睡出病来,我的好大哥连个下人、连块冰都不肯给,可否愿意给我请医生?”   “一日三餐,送到我这里的饭菜就没有一次不是残羹剩炙。”   “这倒罢了,反正我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反正我是三年前才回来。在回来之前,我还乞讨过呢,饱一顿饥一顿常有的事,饿狠了,草根树皮都吃过。被人追打,遍体鳞伤也是常有的事,若不是师父懂些医术,自己上山采药,我估计也支撑不到回来。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还是不错了,我也不想抱怨。”   “只是大哥你是我的亲人,是我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再次遇到的亲人。我不知道我一个三年前才回来的人,和大哥你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你如此对待折辱我。克扣我的生活不说,还三番五次的言语欺辱。”   “和父母的书信都是大哥在管,我是没办法告状的。本以为要考上举人进士才有可能过的好一点,没想到娘亲竟然知道这件事了。也是,京城里都传遍了,娘亲不可能不知道。娘亲这哪是帮我,明明是帮大哥你,你觉得你‘不悌’的名声很好听吗?娘亲这是让我息事宁人呢。”   凌蔚微微抬起下巴:“我倒是无所谓,娘亲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我一个沦落在外的孩子,怎么也比不过身边带大的孩子。只是大哥你可否给我个明白,你到底为何这么厌恶我?”   “若是厌恶我流落在外,没能和普通大家公子一样受到过良好教育,丢了你的脸。可我只短短三年就考取童生,似乎连这个理由都站不住脚吧?”   凌韫被凌蔚一番抢白说的哑口无言。   他还真不知道凌蔚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虽然他确实厌恶凌蔚,但也吩咐手下人尽心尽责,凌蔚怎么可能过上这种日子?当然,因为他对凌蔚感观很不好,所以即使是一个院子,并不会去打听凌蔚过的如何,他平时要上朝当差,休沐还要应酬,后院生活这些事他向来都是交给妻子,哪会关心?   只是虽然凌韫不可置信,但也觉得皇帝拐这么大个弯子让凌蔚堂而皇之的出去住,肯定是有理由的。而虽然他对凌蔚态度不好,也知道凌蔚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难道真有这事?   而凌蔚质问他,为何要对他态度这么差……   凌韫还真答不上来。   平心而论,从利益上而言,凌蔚碍不到他的事;从情感上来说,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弟弟终于找到了,他就算不亲近,好歹也是怜惜的。   平时都是钻了牛角尖,凌韫并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只觉得看凌蔚哪里都看不顺眼。   但知道无论是母亲还是皇帝都已经把自己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并且自己这做法连他们都不能忍了,凌韫突然清醒了似的,冒出一头冷汗。   凌韫是心乱如麻,而凌蔚还等着他给说说理由呢。   最后,凌韫还是没能回答上凌蔚的疑问——碰巧有下人来说夫人有事请凌韫过去,凌韫便顺势走了,颇有番落荒而逃的模样。只是临走之前,凌韫强调自己并不知道下人怠慢之事,要给凌蔚一个交代。   看着凌蔚走后,自己面前跪了一地的,本该伺候自己的下人。凌蔚就当没看见,也没听见他们的告饶似的,施施然的回到屋里继续睡觉,把人和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虽然现代社会讲究人人平等,但就是现代社会,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是要做好的呢。   ……凌韫还是第一次走进坐月子的的妻子房中。   坐月子的时候虽然并不是不能见人,只是产妇不能见风,又不能洗澡,那味道总是不好闻的。一般而言,在看过一两次,确认产妇没事之后,别说丈夫愿不愿意进来,产妇本人也是不愿意人进来的。   凌韫的妻子程鸾也是大家闺秀,婚后和凌韫也是琴瑟和鸣。只是在东南的时候,因气候不适应小产,导致身体虚了。回京之后又怀上一胎,因为之前小产的关系,怀孕期间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内务上多交由了自家大丫头和奶嬷嬷。程鸾这次生产虽然惊险些,但也算母子均安,只是更加虚弱,也没力气管事。   常乐公主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人帮衬程鸾。这并不是对程鸾不满意,反而是看重。   毕竟程鸾处事管家样样不错,就算后来知道其怀孕了,但程鸾身边也是有忠仆在的,凌韫又没有其他妾室,想来依例办事,也不会出岔子。   而且常乐公主让凌韫夫妇进京的时候,并不知晓程鸾已经怀孕——小产之后程鸾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葵水也有些乱,碰巧的事这期间程鸾吃着补药,却并无其他病症,也没有请医生。怀孕都两个月了,所以连程鸾自己都不知晓。   一南一北消息传递又有距离,待常乐公主知道的时候,程鸾肚子都六个月了。而常乐公主刚派人来,程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在怀胎七月时早产,如今月子都要做完了。   常乐公主知道京中的事之后,气的摁断了一根指甲。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虽然之前没料到,但现在观凌韫所作所为,他心里想什么,自己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常乐公主本来想着凌韫也应该怜惜弟弟,就算之间有什么间隙,有识大体的程鸾温言相劝,也不会有事。   谁知道程鸾回京后就因为身子缘故不顶事了,凌韫还牛脾气上来了甚至被人挑拨?       第八章 状元楼      且不说程鸾又惊又怒,深怕公主婆婆对自己不满,就说凌蔚终于出了一口怨气,好好睡了一觉,一觉起来之后,已经有仆人恭恭敬敬的打水洗脸,伺候更衣。   凌蔚环视了一下,原先的下人换的一个都不剩。   想他大哥刚来,自己周围的仆人们就被全换了,现在又被全换了。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二爷,赵大人派人来了,说下午的课程提前了。”一穿着褐衣的仆人一边给凌蔚整理衣衫一边道,“如果二爷再不醒来,小的就只能叫二爷起来了。”   凌蔚想了想:“冯宁?这段时间安排你去哪了?”   冯宁愣了一下,显然对凌蔚还记得他的名字有些惊讶:“大爷让小的出去做了一段时间的事,跟着庄子管事的做了一段时间。”   凌蔚身边本来有四个伺候的人,两个小厮两个丫头,其他粗使丫头和打杂的小厮是院子里原来配的,不在其中。   之后凌韫管家之后,别说两个丫头被配人了,两个小厮也被打发去外面当了管事,都算高升了。而换了人之后,那管事的人说人手不够,暂时配不齐这么多人,便只来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但那丫头和小厮也干了一段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其余的粗使丫头和打杂的小厮也被调到各个地方去了,换了一批人进来。   不过连贴身的丫头和小厮都玩忽职守,打杂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冯宁是原先打杂的小厮之一,因为凌蔚看其处事还不错,就问过一次姓名。   “既然在外面历练过了,以后院子里你就管着吧。”凌蔚让冯宁把自己院子里重新配好的人都叫了过来。好歹也有几个原先跟着自己的,剩下的,估计都做其他事去了,不会回来了。   只要曾经跟着自己,现在又肯回来的,凌蔚觉得估计还不错,就凭着记忆点齐了两个大丫头两个贴身小厮,冯宁自然是其中一个,也是总管所有事的。   这些人都是程鸾亲自挑的。程鸾现在亲手接了管家的权力,处事自然不同。像这次挑仆人,都只是配齐了人手,位置都由凌蔚自己决定。   程鸾想着,大老爷们都对后院的事务不太了解,估计最后还是得问她。只是总要做出这么个样子。   没想到凌蔚自己就决定了。   整个驸马府就这么些仆人,凌蔚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记住。其擅长什么人品如何,只要听过一耳朵的,他都知道。再让那些仆人自己报出自己擅长的,和自己记忆对照,很快就分出谁该做什么。   两丫头原本只是粗使丫头,自然没什么雅致的名字,都是什么妞什么丫,现在被凌蔚改名为华年,流年。华年掌管衣物配饰摆设,流年掌管饮食药材。两个小厮,任升负责院子里的事务和采买,冯宁负责对外的事以及兼任凌蔚的书童一职。这四人中,以冯宁为首。   凌蔚记得,冯宁是读过几本书的,也比其他人都精明些。   程鸾在事后知道之后,叹了口气。这处置自然是一点错都没有的。可见小叔心里一直明白着。   凌韫在凌蔚挑破之后,臊的不行。后来两小夫妻查出来,居然是他们两的奶娘擅自做的主张,似乎是看着主人似乎不喜欢凌蔚,就自己脑补着凌蔚可能做了什么对不起主人的事,又或者凌蔚会威胁凌韫世子地位,所以想了这么些欺负人的事。直把凌韫两夫妻气的不行。   这是眼皮子浅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事?别说凌蔚什么事都没做,哪怕做了什么事,难不成在生活上克扣凌蔚,就能解决了?程鸾怀孕和坐月子期间,因两位奶娘是资格最老的人,才把院子里主事的权力给了两人,也算互相监督了。哪知道这两人糊涂到这种地步?   而凌韫的奶娘更是担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爷,一个劲儿的在凌蔚面前说凌蔚的坏话。后来凌韫的奶娘哭诉,她是真的为凌韫好,以为凌蔚这样经常进宫,肯定对鲁国公世子的位置有意。   而凌韫居然没听出来奶娘深层的意思,只以为奶娘和自己同仇敌忾,自己讨厌什么人,奶娘就讨厌什么人呢。后来他听到奶娘居然担心这个,颇有些无语。   他已经被封为鲁国公世子,除非大罪不可能更改,就算没有被封,那世子也一定是封嫡长子,除非嫡长子获罪,这是律例。所以凌韫根本从来没担心过这个。   虽然两奶娘都说自己是忠心、好心,但是敢于打着忠心和好心的旗号折辱主人家的仆人,自然是容不得的。也是凌韫和程鸾对两位奶娘有感情,只将两奶娘一家人远远的打法到外地别庄了,不然这两家人,就是被发卖的下场。   至于其他只是听奶娘的话的仆人丫鬟们就没这么好命了,全部都被发卖了。   程鸾做出这决定,也是无可奈何。她也不想闹这么大。但是既然常乐公主都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做的狠一点,在常乐公主那里绝对讨不了好。   而看着凌蔚深受皇帝喜爱,又和皇子公主交好,本身又有才华,程鸾知道这小叔将来地位绝对不低,怎么也得缓和他和自家相公之间的关系。两兄弟就算不互相帮衬,也不能结仇啊。   只是程鸾一直纳闷,既然自家相公并未被挑拨,也不认为凌蔚做了什么错事,怎么就能看凌蔚不顺眼到那样?   ……凌蔚也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那便宜大哥只要不继续找碴就成。   对这一家人他还是有一种报恩的心理在。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他们的亲人。公主娘对他十分好,公主一家给了他穿越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和身份,若非逼急了,他对这一家人总是容忍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又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且他就快要搬出去了。   草草的用过午饭之后,凌蔚就驱车去了国子监祭酒赵昭府上。   能当上国子监祭酒的人,当然是很厉害很德高望重的读书人。常乐公主也是昔年对赵昭妻子有过恩情,又帮过赵昭儿女一些事,才换得凌蔚拜在赵昭门下的机会。   不过赵昭虽然答应教导凌蔚,最初并未认凌蔚做弟子。直到看到凌蔚的天赋和潜力,又知道凌蔚并非不学无术,只是海外学习的东西和晏朝不同,凌蔚只是所会的文字和所擅长使用的笔和晏朝不同,因为战乱逃难的那几年又丢掉了书本,导致一些知识记不太清楚了而已。   赵昭便重点教导凌蔚习字练字,和晏朝一些礼仪律例等常识。至于经史策论之类的,凌蔚过目不忘,见识和见解又比普通读书人广的多,几乎没什么可教的。   赵昭觉得自己本只是还人情,居然捡到如此好的苗子,忙不慌的把人收为关门弟子,深怕别人知道凌蔚的天赋后被抢了似的。   事实上凌蔚在考上童生之后,终于被他人所知,赵昭的一些好友果然眼红了。其中就有差点把凌蔚名次压下去的于铮,皇帝口中的于老头。   赵昭对待凌蔚十分尽心尽力,在常乐公主离开后,他对待凌蔚如同半个父亲一样关怀。赵昭的夫人邓晴也十分喜爱凌蔚,对凌韫所作所为也颇有微词。   现在两老知道凌蔚将要搬出来住,都十分高兴,忙让凌蔚早到府上,叮嘱其一些搬新居的一些事,需要采买的仆人之类。   毕竟住别院不比原来的小院子,需要的人手更多了。邓晴可不相信之前那么对待凌蔚的凌韫夫妻会那么尽心尽力。   被邓晴拉着唠叨了一个多时辰,又被赵昭拉着唠叨了半个多时辰,凌蔚才解脱了,被赵昭三子,比他大六岁的赵圭拉去陪他倒状元楼喝酒。   邓家是勋贵,而赵昭则是科举晋身。赵家的长子是袭爵的,二子从军,只赵圭继承父亲衣钵,准备科举晋身,目前已经是举人,准备今年就下场考进士。   赵圭自然也是赵昭弟子,对凌蔚这个小师弟也十分照顾。这次喝酒论诗有不少京中有名的举子,赵圭拉着凌蔚去,也是帮凌蔚结识人脉。   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状元楼,那状元楼必定是书生学子必去装逼的地方。状元楼共三层,一层是大厅,第二层则需要给银子的雅间,第三层则是给银子都不让上去,必定要京中有些门路的人才能订到,而且还必须身上有功名。   当然,这只是指定位置的人,那主人要邀请什么客人,自然是主人家说了算。   凌蔚自然是以客人的身份上去。他平时也见过不少读书人,也知道怎么和那些人相处。这次也准备低调行事,毕竟他只是个童生。   只是刚走到状元楼门口,就遇到一个熟人,似乎还被一群读书人口舌围攻。   “……那些人不知道自己骂的是谁吧?”凌蔚转头看着满头冷汗的赵昭。   “那是自然……”不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赵昭正准备拉着凌蔚转头就走,却见秦王爷已经看向了这边,不得不和凌蔚硬着头皮走过去。       第九章 读书人之争      “秦……公子。”赵圭尴尬拱手道。   围攻黎膺的人并未见过黎膺,而黎膺的穿着上也确实简朴了些。不然就算是读书人,也是有几分眼色的。不过他们不认识黎膺,却是认识赵圭这位状元楼的常客。谁不知道赵圭是国子监祭酒之子,这一次科举一甲的有力竞争者。见赵圭对面前那公子恭恭敬敬,有几个读书人心里就打了个突。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闹开,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必须继续闹下去,闹出个对错。这样,就算对方心里不舒服,但自己好歹落下一个据理力争的名声。毕竟状元楼是个奇特的地方,至少表面上不分贵贱,大家都平等辩论。   “赵公子,您可是认识这位公子?”其中一人拱手上前道。   赵圭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是从鲁地来的,名叫肖瑚,也是呼声很高的状元人选,似乎家中和孔圣家族有联姻,心下了然,怪不得来到这一个竹竿从窗户里掉下来,都能砸到两三个贵人的京城,还敢处事这么嚣张。   赵圭更觉头疼。这孔圣家族在读书人的心中分量不一样,哪怕是和孔圣家族沾亲带故,皇家都不好处置。现在孔圣家族的亲戚和秦王爷对上了,他真是夹在其中,怎么都不好做。   凌蔚也认识这个最近在京中名声鹊起的、据说已经定下来是孔圣家族某旁支小姐女婿的肖瑚。他想的倒是和赵圭不同,只觉得这人颇不会做人了。孔圣家族能有那么高的声望,说白了,还是各代统治者给的,看的就是孔圣家族不但出了个孔圣人,孔孟之道符合为君之道,更看的是孔圣家族老实。   孔圣家族在哪个朝代都能吃得开,有一点做得好,为了延续家族名望又不摊上骂名,他们的子孙很少出仕,嫡系传人出仕的更是罕见。这样他们在国家繁盛之时教书育人,在国家衰败之时闭门隐居,就算没有多好的名声,也不会有坏名声。   皇帝们就是看着这个家族这么识相,才会让其名声大震,成为引领读书人的一面旗帜。不然皇帝们又不是傻的,弄个在读书人心中高于自己的存在,是给自己找不自在?看看诸子百家那么多圣人,怎么就孔子的家族被统治者保护下来,一代一代的流传到现代,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处世智慧了。   所以肖瑚这作为,显然不符合孔家的处世之道,等这件事传开之后,孔家估计会头疼了。   看着黎膺心情明显不算差的样子,这位王爷估计也想到了吧?或许还想着怎么利用这件事让不愿出仕的孔家让步?要知道孔家人出仕,就代表着孔家认可当朝帝王,认可这太平盛世。皇帝陛下早就打着算盘了。   凌蔚在沉思的时候,赵圭和肖瑚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把事情经过说的差不多了。   先前说了,状元楼三楼的雅间是很有些规矩的。但这规矩是指订雅间的人,那雅间订好了,其主人邀请谁,那就是主人家的事。   但这好歹是京中读书人的胜地,所以主人家一般也只会邀请读书人。哪怕没功名,好歹也正在考功名。这也算潜规则。   而黎膺这样子,一看就是武人,还带了一胖乎乎的估计刚结束启蒙的小孩,明显和状元楼那格调不搭。   肖瑚本来在京中,就因为其孔家女婿的身份和鲁地解元的身份,被众人吹嘘的有些飘飘然,自诩为孔孟传人的代言人,一言一行都要有读书人的格调。黎膺这打扮一进来就引人注目,不过人家有三楼雅间的请帖,状元楼的管事自然还是会让人上去。肖瑚正巧喝了点酒,正脑袋发热,再加上邀请黎膺的人和他有些不对付,便借题发挥,煽动其他读书人来“讨个说法”。   肖瑚找的借口也好。虽说店家没有规定,但是读书人自己心中要有准则。既然得到了上三楼的资格,你邀请的人好歹也要符合状元楼的格调,邀请什么武人小孩,岂不是玷污了状元楼的门面?那武人小孩都能上三楼,那是不是什么商人走卒,只要被邀请了也能进来?   肖瑚这话其实有些无理取闹,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邀请那种人上来。这黎膺和小孩,估计也是亲戚之类。肖瑚估摸着,黎膺可能是小孩的长辈,那小孩才是被邀请的正主,估计是个读书人,被拉着来见见世面,多结识一下有识之士。不过以往就算有这种人,大多也是看着是文人的长辈带着。谁让黎膺一副武人打扮,肖瑚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读书人总是容易被煽动的。肖瑚这一嚷嚷,还真有人撸袖子跟着上去“讨伐”了。这些人中或许有真的迂腐的,或许有最近心情不顺的,或许还有和肖瑚那样,碰巧对某人不满的,借此机会想给那人泼上墨点。   谁说读书人就一定是光明磊落的?   赵圭听的是满头冷汗,对肖瑚更加厌恶。邀请他的是皇后娘家子弟刘祺,其学识比他还强上几分,自家老头子常因为没抢到这个好弟子而长吁短叹,直到重新收了凌蔚作为弟子才不再提这事。可见其声望和中状元的几率,比自己还高些。   而肖瑚携着巨大的声势来到京城,三番五次都被刘祺打压了下去,心中自然不满。刘祺还是皇亲国戚,这让一些庶族出身的读书人心中更是不舒服,所以这一来二去就针对上了。   但肖瑚也不想想,既然刘祺是皇亲国戚,那么他“破例”叫来的人,岂是普通身份?你哪能见人家穿的不怎样就想捡软柿子捏?   这时候楼上的人听见动静也已经下来了,不过里面并没有刘祺在。原来刘祺临时有事会晚到一会儿。主人家不在,其他人也不认识这个离京多年的王爷,想要辩驳都不知道怎么辩驳。看着赵圭似乎认识这人,立刻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忙向赵圭靠拢,准备赵圭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谁还不知道肖瑚其实是隔山打牛,想要找刘祺的茬?他们这些京中的读书人虽然敬仰孔圣人,但并不是只要巴上孔圣家族边的小猫小狗就非得给面子的。肖瑚最近在京中嚣张极了,似乎京中读书人都不是其对手的模样,还好被刘兄压了下来。现在他要找刘兄的茬,就是找整个京中读书人的茬,绝对不可姑息。   这下子,又变成读书人的地域之争了,赵圭更加欲哭无泪。   凌蔚在旁听到“还带了一胖乎乎小孩”的时候顿感不对,这才悄悄打量笔直的杵在一旁,明明自己是导火索,还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黎膺。哎哟,这扒拉着黎膺大长腿的小胖子,怎么这么眼熟?   “太……小公子?”凌蔚试探的问道。   抱着黎膺大长腿的小胖子抬起那带着悲愤表情的大脑袋,显然被这么多人围攻,给小孩子心理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瑾堂!”胖太子一看见凌蔚,就跟看到救星一样,立马撒手一个飞扑,差点没把凌蔚撞地上去,“瑾堂瑾堂,快给孤想想办法,要是父皇知道出了这种事,以后肯定不会再让孤出宫了!”   凌蔚别看人似乎文弱,但力气还不小,估计有六七十斤的小胖子,一把就抱起来了。他听着胖太子在耳边的低语,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小胖子心灵遭受打击了,原来是想着回去会被皇帝陛下收拾,表情才这么悲愤呢。   “瑾堂。”因为人多,黎膺刚才也并未注意到躲在赵圭身后的凌蔚。现在听胖太子叫人了,他难得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的凌蔚一阵头晕目眩。   娘哟喂,这秦王殿下不是和皇帝陛下一个爹一个妈吗?怎么长相差这么多?皇帝陛下虽然算得上英武,但亲王殿下也太俊美了,特别是这么难得的一笑,简直让人有些心肝儿萌动,把持不住。本身就不直的凌蔚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荡漾,忙笑道:“秦公子安好。”   见凌蔚和黎膺对话不理自己,胖太子一只手拽着凌蔚的头发,继续在凌蔚耳边嘟囔:“瑾堂瑾堂快给孤想想办法啊!!!!”   “成、成、别扯了。”凌蔚拍拍胖太子的屁股,在胖太子的耳边嘟囔了几声,听的胖太子眼中精光连连。   不过胖太子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这样是不是对孤的形象不太好?”   “殿下你才九岁,谁会计较小孩子?年纪小就是优势。”凌蔚狡诈的笑道,“你这么一心向学,这群坏蛋怎么能欺负一心向学的小孩子呢?”   黎膺耳力不错,在一旁听着,脸色表情莫名。似乎他对凌蔚的评价还需要修改修改?   而胖太子显然已经被凌蔚说服,搂着凌蔚的脖子,深深一吸气,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嚎的那群争辩的正起劲的读书人都被镇住了,一个个都噤了声。       第十章 熊孩子的威力      小孩子凄厉的哭嚎声是十分惊人的,不但把状元楼里读书人的注意力吸引来了,连状元楼门口路过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伸着脖子往里看。   胖太子见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了,心想瑾堂说的果然对,然后哭嚎的更来劲了。   “我、我也是读书人啊,状元楼又没说读书人年纪小就不能进来,我也要考童生啊,求了好久才让师傅带我来见见世面。”胖太子先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了,然后就卡壳,说不下去了。   凌蔚忙装作安慰小孩的样子拍拍他的后背,然后耳语指点一番要嚎出来的话的中心思想。胖太子能作为太子,在宫廷那个地方长大,上面有那么多甚至已经成年的哥哥,还能在皇帝心目中排第一,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至少嘴皮子是很厉害。凌蔚也是相信胖太子的嘴皮子,所以只点明了要说的中心思想,其他的就让胖太子自由发挥了。   胖太子当然不负凌蔚所望,他嚎了一阵子之后,编的越发顺溜,那个委屈啊愤怒啊,简直真的不能再真。   而即使嚎着,他还能把“事情真相”说的清清楚楚,让人一听就能听明白,不可谓不强。   旁的人一听,原来是这小孩已经开始读书,想明年就下场考童生——这很正常,十五岁以下的读书人考童生只需要考经义默诵(就如凌蔚),所以若是家庭条件好、从小就读书的人,都是很早就去考童生了。这小孩说的十岁并不算早,还有六七岁考童生的。反正只是考默诵,小孩子的记忆力不错,说不准就能早早考上了,也能多些年时间备考举人和进士。   就算是考默诵,但是经义也是要靠理解,才能印象深刻。所以小孩的先生便想把小孩介绍给其他读书人,让这些已经过了童生的“前辈”们指导一下小孩。   这也是常见的。那读书人聚会,很多时候都会带上自己的师弟或者晚辈,这也是交流指导。   那小孩本来很开心,在家人带领下(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会有人带着)就来了,然后就被拦下来了,还被一群大叔大哥给谩骂侮辱诋毁,把人家小孩都吓哭了。   围观的群众纳闷了,人家小孩第一次跟其他读书人讨教,干嘛要把人骂一顿啊?还是一群人围着骂一个小孩?   哦,原来领头的那个人说小孩不能上去……   哦,原来领头的那个人说带小孩的是武夫不能上去……   屁呀,谁规定的小孩就不能是读书人?谁规定的带的保护的人不能是武夫?这小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这么小的年纪,让一个会武的人保护不是理所当然?   肖瑚想要泼刘祺的污水,就是说刘祺无视状元楼的潜规则,把武夫和小孩都往上面带。   凌蔚要扳回一城,就利用肖瑚的说法反过来问他,状元楼有规定读书人的年龄吗?状元楼有规定跟着来的保护的人不准习武吗?既然没规定,你凭什么拦人家?   肖瑚是把矛头指向黎膺,让一群人炮轰黎膺这个武夫。   凌蔚就让胖太子哭着表明他才是正主,黎膺只是保护他的人。所以这一群几乎都是弱冠以上年龄,最大的估计都有四五十岁的读书人聚集在一起炮轰的,是一个一心向学的九岁小孩。   这不是文武之争,而是一群成年人欺负一个小孩子。   肖瑚想解释啊,无奈胖太子的嗓门之洪亮,哭的之凄惨,一下子就把人镇住了。那话跟连炮珠一样噼里啪啦说了出来,围观的人看着长得那么福气哭得那么可怜,年纪还那么小的孩子,心自然就往孩子身上偏。   人都是这样,大人和小孩吵架,哪怕是小孩不对,围观人都认为是大人肚量不够。   这次小孩还没和大人吵架呢,而是一群大人围着一个小孩指责,怎么也不可能是小孩的错吧?小孩都哭成那样了?肯定是被欺负惨了。   “什么读书人啊……欺负小孩子……”一个围观的路人抱怨道。   这一句话就跟滴落在沸腾的油锅里的水珠子一样,引起了一连串的效应。很快这句话就跟传染似的,此起彼伏的说开了。   “什么读书人啊,欺负小孩子。”   “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小孩,要不要脸。”   “看来还是一群举人,举人就这幅德行?”   “谁说年纪小就不是读书人的,去年有个年纪最小的童生才八岁吧?”   “我觉得是嫉妒呗,你看这里还有四五十岁的人,说不准考上童生都三四十岁了,自然嫉妒人家这么小就能下场考试的人。”   “嫉妒呗,什么气量。”   “听说那个小孩是要上三楼的,我听说三楼能订雅间的都是最厉害的读书人。”   “那肯定是嫉妒了,这些人肯定是自己上不去,也没人愿意带他们上去,就嫉妒人家小孩子能上去呗。”   “看他们那德行,谁乐意带他们上去啊,那才是丢脸。”   “是啊,居然欺负小孩子,不只是哪家的,家教啊。”   “看那小孩多可爱啊,哭得好可怜啊。”   ……   肖瑚等人看见路人围观越来越多了,状元楼的掌柜都出来维持秩序了,那个脸色啊,之精彩啊。明明想解释想辩驳,但若对方是个成年人,他们还能据理力争。可现在说话的是个哭闹的小孩子,他们总不能让人家小孩闭嘴吧?还要不要脸?而且小孩子哭起来,哪会听人讲道理?   再说了,就算他们想要打断人家小孩子,来讲讲道理,但是他们的嗓门不够啊,总不能跟着那小孩子比嗓门吧?   而胖太子看着局面朝着自己这边倒了,就演的更起劲了。小孩子嘛,都有些人来疯,表演欲。胖太子虽然在凌蔚来的时候还算活泼,但是作为太子,在宫里能活泼到哪去?一层一层的规矩压下来,能喘口气就不错了。这种尽情表演,让大家都看着自己赞扬(?)自己的局面,胖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心里可乐了,不超常发挥都不成。   于是凌蔚惊恐的发现,刚才还在干嚎的胖太子,居然冒出眼泪来了!卧槽!真的哭了!   若不是看着胖太子嘴边竭力隐藏的笑容,凌蔚还真以为胖太子委屈得哭了!   于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胖太子开始自己写剧本自己发挥。   你不是说武夫吗?咱叔父就是武夫怎么了?人武夫家就不能出读书人?在场的那么多读书人,敢说没有以武起家的功勋之后?(许多人虎躯一震。)敢说自家其他亲人没有走从武从军的道路?(刚才炮轰黎膺的一群人中有几个人脸色变了。)   “所以,你凭什么骂我?凭什么骂我叔父?”胖太子颤抖着伸出萝卜手,一边抽泣一边问道,“你说呀,你说呀!”   “我……”那肖瑚还没想出来应对的话,胖太子又继续嚎了。   “再说了,谁说从武的就不如你们读书人了!我叔父也是很厉害的对吧!我叔父也是写了很多厉害的诗词对吧!”胖太子说溜了,这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他除了知道叔父打仗很厉害之外,还真不知道叔父是不是真的写过什么。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又不能收回来。于是胖太子把头埋在凌蔚怀里,一边在凌蔚的衣襟上擦眼泪鼻涕,一边嚎到,“表兄!你说对吧!你跟他们说说叔父写的诗词!绝对很厉害!”   娘的说的太嗨圆不回来了就知道叫表兄了,以前怎么没听你叫过?   凌蔚黑着脸,很想把怀里的小胖子拽下来打屁股。他看着那还神神在在的杵在一旁,仍旧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黎膺,顿时感觉胃疼肝疼浑身都在疼。真不愧是皇家的人!都喜欢把事情推给别人!真是万恶的封建主义头子!压迫劳苦大众!   见视线集中在自己这了,凌蔚一抹脸,跟川剧变脸似的,换了一张神情悲愤的脸:“笔墨纸砚来!”   赵圭早就被现场突变的情景惊的一愣一愣的,看着那局面莫名其妙就倒向自己这边了。现在听到凌蔚说话了,他立马屁颠屁颠跟个书童似的,把笔墨纸砚捧了过来。       第十一章 睁眼说瞎话      凌蔚一把将小胖子塞到黎膺怀里,顶着黎膺莫测的眼神,抖了一下抱小孩抱的僵硬的手臂,愤怒的拿起毛笔,唰唰唰的在纸上龙飞凤舞,那咬牙切齿啊,跟谁刨了他家祖坟似的。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凌蔚写完之后,豪放的把笔一扔,抬头冷笑道:“历代流芳百世的军旅诗中,有多少是你们所鄙视的武夫写的?而又有多少文人雅士为了保家卫国,毅然决然前往边疆成为你们所鄙视的武夫?”   “前些年突厥犯边,十数边疆城镇被洗劫,烽火百里民不聊生,后秦王率众将突厥赶出边疆,直打到突厥王帐,斩首敌军血祭我边疆受害民众,才保得我朝现今安宁。你们可知道,现在你们所鄙视的这位兄台,就是经历过那场战争,刚从边疆回来的?那些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都是你们这些被保护的读书人口中所鄙视的武夫!既然肖兄是圣人姻亲,那么圣人所教导的‘学做文前先做人’的思想可别忘记了。畜生都有一颗感恩的心,何况人!”   “鄙人家父家母还在东南边疆保卫家国,既然尔等不愿与我为伍,我也不愿和不知感恩,看不起边疆流血牺牲的所谓清高学子为伍。”凌蔚说罢,甩袖子,转身,走人!   “等等孤……我!”胖太子忙挣扎着从黎膺怀里跳下来,蹬着小短腿追上凌蔚,一把抱住凌蔚的腿。   凌蔚那帅气的动作无奈中止,只能弯腰把小胖子抱怀里,然后含泪而去。   好不容易装一次逼,可恶的小胖子,一定要打屁股!凌蔚悲愤的想着。   黎膺看着胖太子编着编着就玩脱了,本还以为这侄儿就要向他求助了。作为皇子,只要不是自己太废,都算得上文武双全,当朝崇尚诗词,黎膺自然也写过,也有几首还算看得过去的。本来若是侄儿向自己求助,他就把那诗词拿出来献丑。   至于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是秦王写的,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与他何干?又不是他挑事。   没想到太子显然更信任凌蔚,刚发觉不对,就朝凌蔚求助了。   看着凌蔚的表情,黎膺很能理解他悲愤表情下的无语。他以前也被皇兄这么整过。然后他就好整以暇等着凌蔚向他求助。   但没想到的是,凌蔚直接就要笔墨纸砚了,似乎要当场来一首诗词,然后安在自己头上?   虽说不知道凌蔚是当场现写的,还是以前写的现在来用,黎膺还真好奇凌蔚会写什么,或者凌蔚觉得什么诗词适合自己。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黎膺不缓不急的跟在凌蔚身后,幽幽叹道,“瑾堂果然与普通读书人不同。”   凌蔚脚步一顿,苦着脸对着黎膺小声说道:“秦公子,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这人越聚集越多了,要是被人看出您和……的身份,这就真乱套了。”   黎膺露出一丝笑意:“先回府吧。”   “我才刚出来!我要逛街!”因为哭嚎的太用劲导致声音嘶哑的熊孩子太子,丝毫没觉得自己引来了多大的麻烦的自觉,在他看来,这是依凌蔚之计行事,就算惹麻烦,也是凌蔚的错。反正他难得出宫,就要逛街!   “先回去休息一下,再出去!”凌蔚对付熊孩子有一整套,“小公子也不想被那群人烦着吧?现在他们是被围观的人缠住了,等会儿反应过来,肯定会继续找你麻烦。”   胖太子在凌蔚肩膀上磨了磨下巴,不情不愿道:“那……先回叔父府上,然后出来玩!我要出来玩!一定要出来玩!瑾堂不可以骗孤!”   “不骗不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凌蔚哄好胖太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黎膺。   这胖子甭沉,王爷您既然是习武之人,还是胖子的亲叔父,该您抱一会儿吧?   然而黎膺显然并没有修炼到和凌蔚心有灵犀的地步,他大步就往前走了。   凌蔚抽了抽嘴角,只能继续苦哈哈的跟上。   至于赵圭……凌蔚倒是趁着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先一甩袖子走人了。黎膺也跟着跑了。而赵圭等人还围着去赏析“黎膺写的”诗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凌蔚等人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而他们被围起来,也暂时走不掉了。而更悲剧的是,刘祺终于得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急匆匆的赶到的时候,当事人已经不见了,而他也被围起来,走不掉了。   凌蔚卖队友的技能也是满点的。   凌蔚抱着小胖子,大热天的呼哧呼哧的走了一截路,忍不住和小胖子商量道:“小公子,这么热的天,你被我抱着也热啊,下来自己走吧?”   “不干。”小胖子搂着凌蔚的脖子,一副拒不从命的样子。   他是太子,他还是哥哥,所以凌蔚进宫后,享用他的怀抱的第一人是安康,第二人是锦阙,很难轮到他。所以现在即使再热,也得抱着。   凌蔚只得把求救的眼神投向黎膺。这大热天的,就算他无所谓,也怕太子殿下中暑吧?   还好黎膺这时候终于和他心有灵犀了一次,很快就有马车驶了出来。马车里还奢侈的放置有冰块,凌蔚一坐上马车,浑身都舒爽了。   当然,如果小胖子不非得坐他腿上,就更舒爽了。   “太子殿下,规矩规矩。”凌蔚咬牙切齿。你丫知不知道你有多重!   “父皇说了,私下和瑾堂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规矩。”小胖子得意洋洋道。   “秦王殿下……”凌蔚只得继续求救。   黎膺却浅笑道:“太子亲近瑾堂,就劳烦瑾堂看护了。”   看护个头啊!先让这胖子从我腿上下去再说!凌蔚在心中咆哮千遍万遍,无奈不敢说出口,只能让胖子压着自己的腿,还拽着自己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脑袋都疼了。   太子殿下您不是刚才嗓子都嚎哑了吗?现在还说个不停,小心等会儿说不出话来!凌蔚忿忿的想着。   “瑾堂瑾堂,那诗是你现写的吗?”胖太子欢乐道,“你有没有看见那几个坏人的脸色?哈哈哈太精彩了!”   凌蔚被胖太子拉的左摇右晃,敷衍道:“没看到,人太多。诗也不是我写的,谁说我写的?不是秦王殿下写的吗?小民不会写诗。”   胖太子:“……”   黎膺:“……”   “小民虽然不会写诗,也有文人的傲气,怎么会做出替人做枪手,写诗却给别人署名的事。”凌蔚义正言辞道,“别污蔑小民的傲骨。”   胖太子:“……”   黎膺:“……”   凌蔚继续叹气:“秦王殿下不但会行军打仗,还吟的一首好诗,实在是文武双全,令人佩服。”   胖太子:“……”   黎膺:“……”   “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凌蔚趁着胖太子目瞪口呆,把自己饱受摧残的手臂从胖太子肉爪子中拽了出来,然后将胖太子抱到身边座位坐下。娘哟喂,腿都麻了。这小胖子可真重。   “本王省的。”黎膺一沉思,明白了凌蔚的意思。   无论凌蔚是出于什么原因把这首诗安在自己头上,但既然已经公开说了这首诗是自己的,那这诗以后就只能是自己的。   胖太子虽然不太明白,但是看着凌蔚和黎膺都一脸严肃的样子,也郑重的点点头。他的口风可是很严的!   凌蔚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等到了秦王府,他就想找借口先溜了。他是吃多了撑着才在大热天的陪着熊孩子逛街。而大热天汗湿了衣服,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回府时,本王已经差人去驸马府上取瑾堂的衣服。”黎膺非常好心非常体贴,“瑾堂可以先沐浴换洗,陪启辰上街。”   凌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眼巴巴的早就等候在秦王府的冯宁,顿时无语。   “瑾堂等我!”小胖子的仆从自然也带着换洗的衣服,这大户人家出门总是会带上换的衣服,以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导致衣衫不整。小胖子见凌蔚铁定能陪自己逛街了,忙乐呵呵的一溜烟跑去冲澡换衣服。他也热出了一身汗,胖子更怕热啊。   “王爷……可不用这么周到。”凌蔚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黎膺又露出让凌蔚头晕目眩的笑容:“瑾堂不用客气。皇兄也说了,太子出宫,可找瑾堂陪同。启辰是知道瑾堂会去状元楼的,只可惜没能看到瑾堂以文会友。”   “……”原来你们去状元楼是早就计划了来逮我吗?凌蔚叹口气,在美人微笑的背景下,垂头丧气的去洗浴更衣。然后认命的去陪熊孩子游玩。   黎膺目送凌蔚进屋,嘴边笑意更深。瑾堂……确实很有意思,怪不得皇兄皇嫂都如此喜爱。       第十二章 虚构的老师      陪熊孩子逛街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你永远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身躯中,为何隐藏着如此大的精力。   简直是上蹿下跳不得安宁。   胖太子没胆子拉他叔父上蹿下跳,但他有胆子拉着凌蔚啊。于是凌蔚被他拉来扯去,一会儿钻糖人摊子,一会儿又要挤进人堆里看杂耍,总而言之,没个消停的时候。   还好胖太子还要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宫,不然凌蔚不知道会被折腾到什么时候。   当凌蔚回到自家那小院子的时候,累的差点连洗漱都不想了,直接趴床上躺尸。不过热天一身汗意难受,凌蔚还是坚持着洗了个澡,喝了消暑的药汤之后,然后才呼呼大睡。   凌蔚陪熊孩子苦逼不已,被凌蔚扔下的赵圭也好不到哪去。虽然熊孩子和凌蔚已经让局势倒向他那边,但那诗写的太好,让见诗心喜的读书人不断追问黎膺的身份人,让赵圭叫苦不迭。   他总不能说,你们鄙视的那武夫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秦王殿下?而且他隐隐有预感,那苦恼的胖小子,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普通小孩能让亲王当护卫?   那小孩还称呼凌蔚为表哥……   不可想……不可说……可是赵圭又不太会说谎啊!   还好刘祺及时赶来,为赵圭解了围。看着刘祺面不红心不跳,胡言乱语张口就来,偏偏还一副让人信服的样子,赵圭真是叹为观止。   出了这种事,第二天,凌蔚又被他师傅赵昭给叫了去。   凌蔚进门之后,下人说赵昭正在书房,让凌蔚自己进去。   在赵府,凌蔚放的挺开,径直就往书房走,敲门进去后,发现赵昭正在观赏自己昨天在状元楼写的那首诗,顿时有些尴尬。   “秦王爷果真是文武双全。”赵昭见凌蔚进来了,才抬起头叹口气,“你的字也有进步,没有丢为师的脸。”   凌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老师叫我来什么事?”   “状元楼出了那种事,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作为国子监祭酒,当事人还是我的弟子和儿子,你说我叫你来什么事?”赵昭拿起扇子敲了敲凌蔚的脑袋,“你能耐啊,把赵圭一个人扔那?”   “我哪知道师兄居然没有跟着我一起溜啊?”凌蔚舔着脸笑着给赵昭敲肩膀,“消气消气,那时候我也没办法啊,要是秦王殿下的身份泄露了,那可真的是大事件了。”   赵昭板着脸,瞪了凌蔚一眼:“只是秦王殿下?”   凌蔚冲着赵昭眨了眨眼睛:“还有我表弟……所以只能跑了。”   赵昭愣了一下。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之后,他也有些懵。   还真是他所想的那位?这可真是……   “胡来!”赵昭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就是这么教的?!”   凌蔚委屈道:“怎么是我教的?”   “哼!”赵昭又瞪了凌蔚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既然知道那两人是谁,那么他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读书人的事,自然会牵扯到国子监。作为国子监祭酒,他也不是只读书教书就成的。   “好了好了,看着你就心烦,去温习功课。要是我考你要是答不出来,小心我的戒尺!”   “体罚学生是不对的……”   “什么?”   “什么都没!学生这就去温习!”凌蔚一溜烟的就跑了。   赵昭哭笑不得。这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跳脱了一点。不过也正是跳脱,才让他比其他学生让赵昭更宠爱些。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凌蔚经常让赵昭头疼,才关照的多啊。   ……状元楼的事,自然也很快就传进了宫里。   黎隶先是把胖太子按腿上,亲手给他上了一顿竹笋炒肉,然后叫人火速把凌蔚叫进宫。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   凌蔚刚跪下,还没给凌蔚磕头,黎隶那龙吼技能就发动了,震的凌蔚两只耳朵都嗡嗡的叫。   凌蔚无辜的抬起头:“皇上,草民又怎么了?”   黎隶背着手,面色古怪的绕着凌蔚转了几圈,啧啧道:“你教唆着太子出了那么大的丑,还不是胆大包天?”   凌蔚更无辜:“太子不是一直在宫里吗?草民教唆什么了?”   黎隶:“……”   凌蔚无辜对望。   黎隶扶额:“……你起来吧。”   凌蔚屁颠屁颠的站起来:“皇上叫草民来什么事?”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还能什么事?朕怎么不知道,老幺还能写诗了?”   凌蔚反应了几秒钟,才愣过神来,那“老幺”应该指的是秦王。   “还有,你以为天下读书人都是傻的?那傻小子都叫你表哥了,别人还猜不出来那是谁?”黎隶继续瞪。   凌蔚干笑道:“猜得出来又如何?猜不出来又如何?反正那就是一个想要结识读书人,想要考童生的年幼孩子了,还能有其他的?”   就是猜出来,才更不敢乱说。   “这件事就算了。”黎隶横了凌蔚一眼,“那首诗怎么说?”   “秦王殿下果然高才!”凌蔚佩服道。   黎隶:“……呵呵。”   凌蔚苦笑道:“一时情急啊,没办法啊,求开恩,求背锅。”   “……”黎隶无语。你还真敢说!   虽然不知道背锅是什么意思,不过结合上下语境,黎隶大概也能猜出来。所以更加无语。还说这小子不是胆大包天?   “老幺怎么说的?”黎隶好奇道,“他同意给你……背……背什么?”   “背锅。”凌蔚贱兮兮的笑道,“秦王殿下是好人。”   黎隶不由被逗笑了:“你看看你,跟着启辰乱来。要是传出去你替老幺作诗,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凌蔚心里了然。看来小胖子十分仗义,并没有把自己这教唆犯供出来,自己把责任全担了。刚皇帝陛下只是诈自己的吧?不过以皇帝陛下的聪明才智估计也已经猜出来了。现在没生气,这件事算是揭过了?   “当时也急了,没想这些。”凌蔚尴尬的笑道。   “不过没想到你还会写诗?”黎隶早知道凌蔚最先表现出来的“文盲”,只是因为所习的文字有所不同,和所受到的教育不同。以凌蔚所表现出来的学识,明显比他这个年龄的人要博学的多,所以会写诗什么,也并不是很惊讶。只是黎隶还没见过凌蔚的诗,哪知道一拿出来,就是好诗,才有所疑问。   “当然不是草民写的,是草民在华国的时候背的别人的诗。”凌蔚答道。   “……你不是说华国是秦统一的时候六国移民建立的?诗中怎么还有‘汉时关’?”   “或许是梦中梦见的?”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   “草民胆子很小啊陛下,别吓小民啊陛下!”   黎隶看着跪在地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副无赖相的凌蔚,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起来!”   “是陛下!好的陛下!”凌蔚麻利的爬起来,跟他跪下的时候一样麻利,逗得黎隶又忍不住笑了。   “你有什么才能就老老实实表现出来,朕护着你。”黎隶只把凌蔚的表现认作是对鲁国公和凌韫的忌惮,叹了口气许诺道。   凌蔚抓抓后脑勺,笑道:“陛下英明,草民之前关于海外那些话若是被其他人听着了,就算不把草民当造谣生事的抓起来,也会被认为是胡言乱语吧?也只有陛下有这么宽广的胸襟。所以,草民是没什么担忧的,只是……”   “只是?”黎隶被凌蔚拍龙屁拍的舒服,眉开眼笑道。   “只是……草民以前跟的老师的影响……”凌蔚干笑道,“草民不会联诗,不会题诗……”   “这是为何?”   “老师认为,诗词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若无病呻吟,那诗词只是一篇押韵的废话。就跟善书法的人不会去抄账本一样。当然,草民回到晏朝之后,也知道联诗题诗是一桩雅诗。只是以前受老师的影响太大,每到这时候就文思枯竭。想着若是说会写诗,友人相聚让即兴来几首,草民写不出来,反而得罪人,还不如最开始就说不会得了。”   “免得草民遭了骂,连累教导过草民的老师也面上无光。虽然老师……再不会知道了。”凌蔚神情落寞道。   编的好辛苦,编的他心都碎了。   “唉……可惜那么多能人异士,没能回归我大晏。”黎隶唏嘘道,表示理解。   一般有才之士都有自己的傲骨,就跟善书者不常留书,善画者不常留画一般。善诗词者,可能也会有自己的怪脾气。曾经教导凌蔚的老师认为诗词必须言之有物,必须情之所至,也是能理解。   只是……   “这只要好好解释就成了,你小子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说不会了。”黎隶面色古怪道,“你到底是懒的,还是傲的?”   凌蔚望天:“草民只是有自知之明。”   随你怎么想,先混过去再说。       第十三章 志向      作为一个现代人,凌蔚能背诵经义、攥写策论,但是诗词歌赋什么的,实在没这天赋。   而这个朝代,考科举,是一定要考诗词的,而辞藻华丽的骈体赋也是贵族们所喜爱的。   凌蔚从未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文坛大盗也不是想当随时就能当的。在需要的时候他能从自己知道的诗词歌赋中选需要的拿出来用,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让他时时刻刻都能保持大文人的状态,显然不可能。   现在胡诌一个有怪癖的老师的影响,他也是在为以后铺路。   他是要走科举道路的,也是肯定会和其他真正的文人们打交道的,与其之后得罪人,还不如趁着现在还不出名的时候,就在皇帝面前挂了号,以后也好解释。   凌蔚并非是特别好名的人,但是穿越回一个陌生的古代,他在考虑了自己的安全之后,最终选择了这条道路。   他就是个普通怕死的人,刀枪无眼,上战场他做不到;而官场上都是真正的腹黑老狐狸,他要是去跟人家玩官场斗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还是当一个讨好皇帝的“宠臣”,一个行事狂放的大文人,适合他一些。   当今皇上好名,天下人皆好名,若是自己传出了文名,别人对付自己,也要掂量一下。   凌蔚这么积极钻营,也是实属无可奈何。   从一个虽然天天嚷着不安全,但是运气好的话基本上就挺安全的法治社会,到了一个没人权的封建社会,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凌蔚骨子里都透着不安全感。   更何况虽然世人都认定了他是常乐公主幼子,而他无论长相、姓名、甚至身上的胎记也都和那幼子一样,他自己也有冥冥之感,或许他并不用担心自己身份的事。但是毕竟凌蔚心中并不认为那就是他的家人。就算是家人,父亲和大哥对他都不怎么友好,虽说公主娘对他好,可一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和一个流落在外刚回来的孩子,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孰轻孰重,不用想就知道。   凌蔚信不过自己在这里的家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若遇到什么祸事,家人能不能成为他的庇佑,所以他必须成为自己的庇佑。   因此他硬着头皮掺和进皇家卖萌耍宝,和暂时不会对政治上有影响的幼年皇子公主交好,对着皇帝皇后借着自己是海外之人不懂规矩而口无遮拦行事鲁莽,让他们相信自己对他们是一片赤子之心,真的将其当做可靠的长辈而不是君王。   好感刷起来之后,他经过科举晋身,成为“清贵”,再把文名刷高,就算不扬名天下好歹也要扬名京城。   等这些护身符都做好之后,他再给人“古怪惫懒对权势不感兴趣”的印象,只一心一意当个别人眼中有才华,但是自己就是不愿意动弹的“闲臣”,最好再给自己讨个爵位。   有名望、有圣眷、有地位,还不争权夺利,凌蔚觉得,这样子存活率总能高了吧?   有时候闲下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把现实想的太过悲观。但今个儿听见这家人犯事了,明个儿听见那家人贬谪了,他心中的弦立刻又绷紧了。   别说犯事砍头,他在现代社会中习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连身处富裕家庭尚且觉得不适应。若是陷入贫寒困苦,他估计都活不下去。   还是努力钻营吧。他又不是古人想着青史留名。百年之后的名声,哪比得过活着的这百年逍遥自在来的实惠?   ……黎隶对自己宠信的人是真的好。   即使是太子,在他面前也是稍稍拘谨的,也只有凌蔚似乎真的因为从海外归来,对君臣之别没有深入骨子里,对待他就像是普通撒娇弄痴的小辈似的,且人又得他欢心,算起来也算是他的子侄,所以黎隶对凌蔚很多时候是非常纵容。   看黎隶惯着自己的幼年子女黏着凌蔚,就可窥一斑了。   把凌蔚叫进宫来吓唬一番,又听了凌蔚一顿忽悠之后,黎隶像一个普通长辈一样,考校了凌蔚最近的功课,又看了凌蔚现在的字,先损了几句,又鼓励了几句之后,才把凌蔚放走,让凌蔚去探望被他揍了屁股的太子。   黎隶背着手,看着凌蔚新留下的墨迹,眼中不掩骄傲。   “这是瑾堂的字?”刘皇后进来的时候,黎隶正摊着凌蔚写的诗观赏着。   那纸上写的俨然是当时在状元楼写下的“黎膺的诗”。   “这可了不得。离童试才多久?”刘皇后惊讶道,“不仅形体不再松散,甚至可以窥见几分风骨了。”   “听说,瑾堂不知道从哪听说,写完十八口大缸的水,那字的骨架才能立起来。就真让人立了一口大缸在院子里,日日只练‘永’字。如今已经用尽了五口大缸的水了。”黎隶好笑的摇摇头,“这字,也算厚积薄发了。”   “日日练字,可还有空读书?”刘皇后不由莞尔。   “据说他习字已成惯性,一边背书一边练字,一心二用也不会出错。”黎隶乐道,“赵老头本因瑾堂一心二用专门上门斥责,见其确实有长进,并不互相干扰,方作罢,默许了他如此行事。”   “臣妾还未曾听闻瑾堂如此趣事。”刘皇后点头。臣子的事,她就算能打听到,也不会打听。“瑾堂的启蒙可是陛下亲自教导的,老师也是陛下为常乐牵的线。瑾堂有如此成就,陛下也该高兴了。”   说起来,黎隶对凌蔚似乎比皇子还好。不过作为皇帝,本来就不会与皇子太亲近,以免一些臣子起了别样的心思。而太子虽然得宠,但黎隶对太子寄予厚望,有时候,特别是凌蔚归朝之前,黎隶对太子明显严厉大于宠爱。   倒是对于外姓的小辈,黎隶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出自己的宠爱。   刘皇后最初也酸了一阵子,而后想开了。况且凌蔚对自己儿女是真真好,儿女们对凌蔚也是非常依赖,刘皇后也越来越喜爱凌蔚,巴不得凌蔚更加受宠。   现在见黎隶对于凌蔚的成长露出如同父亲一般得意的神色,刘皇后不慌不忙的敲边鼓,不动声色的替凌蔚说了不少好话,话里话外都是把凌蔚当自家小辈看待,让黎隶心中对凌蔚更加亲近。   刘皇后在为凌蔚刷好感的时候,凌蔚已经到了太子所居住宫殿,探望可怜被打的胖太子。   因着黎隶怜惜太子年幼,暂且未让太子搬去东宫,似乎准备等太子成婚再搬过去。所以凌蔚并未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胖太子那里。   凌蔚还以为胖太子受了多重的体罚呢,还愧疚着。结果一进门,就发现胖太子正活蹦乱跳的和安康锦阙玩从宫外买的玩具。   见到凌蔚,胖太子还贼兮兮的伏在凌蔚耳旁道:“孤可讲义气了,自己挨了打都没把你供出来!”   凌蔚又是感动又是黑线。虽然感动小胖子的义气,但是小胖子难道真以为他不说,皇帝就不知道了?   “瑾堂表哥!”   凌蔚还没回答,两小孩已经朝着他扑过来,他忙不慌的将两小孩扶住:“太子这个时间不是该读书吗?怎么陪着魏王殿下和安康公主玩?”   “这不是挨打了,正在养伤吗?”胖太子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凌蔚嘴角抽了抽:“又和太傅吵架了?”   胖太子瞬间蔫了,垂头丧气的挨着凌蔚坐下:“瑾堂,那老头天天嘴里之乎者也,这个也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似乎全天下除了读孔孟之道的读书人,都是废物庸才。孤真的很不喜欢。要说学,孤觉得从瑾堂这里学的还多一些。”   凌蔚把两小孩抱在怀里,一人分一条大腿坐下,然后十分胆大妄为的在胖太子尊贵的头顶拍了拍:“你真以为陛下是让你去跟着他学的?”   胖太子疑惑的看向凌蔚。不跟着学,当什么太傅?   凌蔚叹口气,想着黎隶让他来找太子似的含糊之语,不由头疼。那皇帝陛下,是又准备让自个儿来给太子做心理辅导了吧?有什么事,他自己不能跟太子说吗,非要让自己说?还是说,这就是作为皇帝的矜持?   “他是太傅,是因为他是除了孔家人之外,最德高望重的读书人。而且他够正直,够迂腐,够顽固,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凌蔚觉得,自己在这里腹诽老人家,简直是罪大恶极,可恶的皇帝老儿,他就是自己不好意思说吧?   看着胖太子若有所思,凌蔚继续道:“当然,他的学识也是不错的,太子殿下虽然不需要向他学太多,但是启蒙也足够了。”   “瑾堂的意思是,父皇意不在于孤能在太傅那里学到多少,而在于让天下人看见,谁是孤的太傅,谁给孤启的蒙?”胖太子垂头丧气,“孤明白了。看来换太傅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孤还得装的更加尊敬他。”   装什么的……太子殿下你用词不妥啊。凌蔚嘴角抽搐。   “啊,孤不开心!要听故事!要玩游戏!要瑾堂讲海外的事!”胖太子一秒钟从知书达理好孩子变成熊孩子,伸手吊在凌蔚脖子上就开始嚎。   “要听故事!”   “听故事!”   “玩游戏玩游戏!”   “瑾堂表哥讲外面的事!”   听太子这么一闹腾,两小孩也一人拽着凌蔚一根胳膊开始闹,最文静乖巧的安康也不例外。三孩子的吵闹声冲击着凌蔚可怜的耳膜,让凌蔚脑袋又开始疼了。   他就知道,小孩子安静不了多久!       第十四章 下人      果然不出凌蔚所料,状元楼一事很快就传开了。孔家不出仕,孔家的姻亲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一代孔家的水准。孔家的姻亲为难小孩、侮辱边疆将士(……),孔家若再隐世下去,任别人说,那么孔家的声望就得打折扣了。   他们可没抹黑孔圣人,而是孔圣人的后人给他们的先祖抹黑。   凌蔚不得不为孔家鞠了一把同情泪,也更加坚定了自己不能混朝堂的决定。   看那帮人肚子黑的啊,即使是他们口口声声最尊敬的孔圣人的后代,也是该坑就坑。   让凌蔚比较欣慰的是,这件事中,自己的存在感被淡化了。这件事最多只是自己因是武将勋贵之后,仗义执言而已,连那胖太子叫自己表哥都没传出去。毕竟胖太子当时哭得凄惨,周围又人声嘈杂,听清的人不多。   而自己帮忙代笔写诗,也被说成了是义愤。   再加上后来赵圭和刘祺留下来和那群读书人又展开了“辨战”,自己的存在感就更弱了。   凌蔚觉得,皇帝还是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喜爱的,至少在这件事中,他把自己摘了出来,并未让自己这么个小童生也陷入这场混乱中。   知道这件事暂且和自己没关系之后,凌蔚就回归了读书习字进宫带孩子的生活规律。   因着也知道凌蔚要努力读书,进宫的频率大概是一月两三次。即使这样,都已经非常引人注目了。   只是想着凌蔚的来历,和常乐公主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而且凌蔚也并没有官职在身,所以还并不到让人嫉妒的程度。   让凌蔚格外轻松的是,他大哥似乎终于想通了,不再找他麻烦,甚至还有些躲着他的意思。他在府内日子也过得十分舒心,再没有下人敢怠慢他。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期盼着搬出去的日子。   对外人来说,凌蔚住在驸马府理所当然。对凌蔚而言,这则是寄人篱下,怎么也没有自己一个人住来的自在。   ……若说和之前生活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凌蔚走动的人中,多了黎膺。   虽说已经到晏朝三年,但凌蔚交友圈子挺窄。   说起来,他也就因为赵昭是他老师的缘故,和赵家走动的勤一些。而有过几面之交的人,也都是赵昭带他出去认识的。   就连刘祺,和他都不算太熟悉。   毕竟大家都是要考科举的读书人,在考上进士之前,都没什么空闲时间,可不像是纨绔子弟那样,天天都能出去浪。   再加上常乐公主在的时候也不可能带他去女眷堆里,凌韫来后也并没有带凌蔚出去会过友,凌蔚也不常见过其他勋贵,甚至自家府上交好的人家是哪几户都不太清楚。   所以多一个人说话,让凌蔚还挺开心的。   哪怕知道一个实权王爷就意味着麻烦,但是这个实权王爷确实深受皇帝信任,那么自己就算走的近一些,也是利大于弊。   何况搬家之后,就要和黎膺做邻居了。现在熟悉了,以后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眼见房子就快整理好了,凌蔚又发现了一件麻烦事。   若是普通别庄倒无所谓,本来就有打理的下人,凌蔚住进去就成了。   这新赐下的“别庄”,自然是没有人打理的。凌蔚就算把伺候自己的人全部带了去,那宅子也太空了些,人手肯定是不足的。   这看门的看院的打扫的采买的做饭的,样样都要人。   驸马府现在也没那么多下人,估计还得采买。   凌蔚有些犹豫,是等大哥大嫂自己想起来,还是自己去提醒?   虽然大哥大嫂后来肯定能想起来这件事,但就怕临时买人调教,让自己延迟搬家的时间。   他可是一刻也不想耽误。   一次闲聊的时候,黎膺听见了凌蔚的长吁短叹,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打仗总是会有受伤残疾不能继续待在边疆的人,虽然有遣散银子,但营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黎膺可以叫人挑选一下能用的、人品也不错的人。他看着凌蔚对下人挺宽厚,若是有人能跟着凌蔚当个家丁什么的,总比拖着残疾的身体种地强,也算造化。   只是那些人受过伤,恐凌蔚不愿意。   凌蔚倒是无所谓。打仗的兵从边疆退下来之后,到各家去当家丁也很常见。上过战场的,比普通护院家丁还厉害些。   不过凌蔚觉得家中的事不由自己做主,似乎没办法就这么定下来。   “瑾堂不用担心,若是瑾堂同意,我自会处理。”自从和凌蔚熟悉之后,虽然凌蔚还是称呼黎膺为“秦王爷”,但黎膺在凌蔚面前已经自称“我”了。   “那就麻烦王爷了。”在关乎自己利益的时候,凌蔚从来不矫情。   。……   黎膺的方法,就是让他皇帝老哥背锅,说那是皇帝赐的院子,所以连下人也一起赐了。   这种事也常见,凌韫也只得认了。   不过凌韫和程鸾都认为这是因为皇帝因为之前的事对自己的不信任和不满意,担心他们选的下人又会怠慢凌蔚。这让两夫妻忐忑了许久,行事更加谨慎。   皇帝说黎膺既然要让别人帮忙安排他那些受了伤的兵,干脆把其他事也一起揽了吧。黎膺领了他哥那半开玩笑的口谕,只得把其他人都配齐了。   凌蔚搬过去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什么护院的看门的采买的做粗活的全齐全了。   黎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有些越俎代庖了。但是皇帝都下口谕了,即使皇帝本身是开玩笑,他也得照着做。   凌蔚倒是挺开心的,乐得不自己麻烦。何况这些人的能力都挺强的,基本上都会两三样活路。   比如那园丁也是个挺厉害的木匠,而那做饭的还会些医术。   凌蔚仔细的问过了黎膺这群人的讯息之后,还专门列了个表,来安排各人的工作。他还从其中挑了个会读书会算账的清瘦中年人当管家。黎膺说那人在军中也是管后勤的,只是因为受伤过重不得再劳累,再加上并无亲人,所以希望能在凌蔚这里安顿下来。   凌蔚觉得,黎膺给自己的这些下人,一个个拿出去都是人才,当家丁什么的,真是辱没了他们的才干,何况,还要签卖身契。   但那些人并不觉得卖身为奴不好,甚至对肯收留他们的凌蔚感恩戴德,让凌蔚唏嘘不已。   “真是可惜了。”凌蔚私下对黎膺说道。   黎膺叹气:“说他们可惜的,你还是第一人。”   凌蔚摇头:“草民绝不是第一人,王爷才算是第一人吧。”   黎膺回了凌蔚一个浅笑,苏的凌蔚一脸血。   不笑的美人突然一笑真是杀伤力太大了,让凌蔚更把持不住的是,他发现黎膺竟然还有酒窝!   这对一个不直的汉子来说,实在是太犯规了。   凌蔚要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此人高不可攀,攀了就死,才把那荡漾的心思压了下来。   偏偏黎膺在面对凌蔚的时候,笑容越来越多,看的凌蔚的心情简直如同拍打海岸的波浪,此起彼伏。   一想到以后就要和黎膺做邻居了,凌蔚心里就更难以平静了。   只是凌蔚的好心情还没几天,就让他听到一个特别惊吓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第十五章 分家?      凌蔚觉得大部分时候,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当然,遇到脑残、神经病、圣母圣父的时候除外。   所以,凌蔚一直认为,他便宜爹和便宜大哥,估计脑子有点不清楚。   不然怎么非得表现出和他过不去的样子?他这个“海归”怎么也没有得罪他们的机会吧?   现在,大哥算是正常了,也不找茬了,而远在东南的爹就开始发力了,实在让凌蔚无语不已。   前面说过了,这大户人家的习俗,平常都是父母在不分家。不过有时候在儿女都成家之后,也有提前为儿女们分家的。但这一般也是在爹死后,娘还在的情况下。   当然,这种情况,大户人家也不常见,大抵上都要等到父母都老去之后,才会分家。   所以凌蔚觉得他爹不只是脑子抽了,大概已经到了脑袋被门夹了,全坏掉了的程度了。   他爹居然写了书信来,书信写的文绉绉的很委婉,但翻译出来大概就说既然凌蔚已经有了字、又有了童生的功名,在世人眼中算得上成年了,所以给两个儿子分家。正好皇家赐了院子,那院子就给凌蔚了。   这不扯淡吗?   别说凌蔚傻眼,连凌韫都差点晕了。   这两兄弟第一次气氛和谐的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大哥……我到底哪里得罪父亲了?”哪怕凌蔚对便宜爹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有些憋屈。来到这个朝代之前他不可能得罪便宜爹吧?来到这个朝代之后他也没见过便宜爹几面,也不可能得罪吧?就算之前嫌弃他没能耐,现在好歹他名声也渐渐越来越好,还被认为是下届会元的有力竞争人选吧?   怎么就对自己这么看不顺眼到连世俗都不顾的程度?他这么做,是在诅咒他自己去死吗?   “……你没得罪。”凌韫对着书信看了好几遍,额头上青筋暴绽,一副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把书信撕了的样子。   “那怎么……”难不成爹真的脑子有毛病?   凌韫看着凌蔚强忍着悲伤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再想起之前自己的无理取闹给这个好不容易归家的弟弟造成的伤害(其实也并没有),忍不住一阵心酸心塞。   凌韫叹气:“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不过你既然已经回来,有些事早晚会知道。”   凌蔚支棱起耳朵,这是有八卦可听?   “你可知为何我不愿把你考得童生的事告诉父亲?”   不是因为你有病找碴?   “因为我知道父亲即使知道也不会给你取字,反而让你难过。”凌韫继续叹气。   凌蔚:……   你逗我?便宜爹不会给我取字倒是有可能,你怕我会难过什么的,你觉得我会相信?   “……父亲,到底是……为何?”   凌韫再次叹气:“……他……”   “他?”   “父亲他……”   “父亲他?”   “脑子有病!”   “咳咳咳……”   凌蔚看着咬牙切齿的凌韫,差点被口水呛住。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大哥吗?难道也被人穿越了?!   似乎是因为前段时间终于醒悟了,认可这个弟弟了(?);又或者是继续找一个即使说了也不会丢了家族脸的人倾诉,凌韫咬牙切齿的打开了话匣子,也给凌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世界上还真有人如此不可理喻……   什么叫做父亲对母亲有怨就折腾自己?这扯淡吗?   穿越前,他倒是看什么微博什么天涯什么猫扑,看到过各式各样的看上去是正常实际上脑袋有问题的人的八卦。他也只是看个笑话,感慨一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还真没想到,穿越后,居然还能近距离接触这种……脑子不太清楚的人。   凌蔚听着凌韫开始一件事一件事的翻旧账,把爹娘的底子都给掀了,顿时黑线无比。   他之前就觉得大哥不太正常了,感情是被家里逼的?你看这封建社会的儿子,有多少会对着自己弟弟一件一件数落自己父亲脑子有病的?而且这黑料还是从他记事起开始算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所以说自己在学习的时候显示出的超强的记忆力才没有引起别人关注吗?   凌蔚眼含敬畏的把茶捧给说自家父亲黑历史说的口干舌燥的大哥:“大哥,你是说……父亲对母亲有怨,但是母亲身份高贵他折腾不了,想要让母亲难过的话,就只能折腾儿子?”   凌韫灌了一口茶,捶了一下桌子:“正是如此!”   “而之前父亲只有大哥一个儿子,想着府里还要大哥继承所以只是冷待大哥,生活上折腾。而我是小儿子,反正有大儿子继承家业,他就可以随意折腾我了?”   “没错!”   凌蔚无语的看向凌韫,凌韫也无语的看向凌蔚。   这两兄弟这时候看起来分外默契。   “而且,我长的跟父亲更像一些,所以父亲还是留有几分情面。而瑾堂你……”凌韫酸溜溜道,“跟母亲长的更像。”   凌蔚更加无语。   这到底什么事啊?   “即使如此,父亲这么急匆匆的把我赶……咳咳,为我分家,也不符合规矩吗?他不怕世人说他吗?”凌蔚不解道。   “父亲之前那么多年做了许多他自以为很正确的事,都被人……诟病。所以父亲就破……性子就有些拗了。”   凌蔚:……   大哥你是不是想说破罐子破摔?你确实想说破罐子破摔吧?   “可是父亲作为鲁国公,难道不担心凌家的名誉受损吗?其他凌家的人也看着?”这让凌蔚最不解。他记得古代都是挺看重大家族的吧。   “父亲是独子,爷爷奶奶因战场受过伤,已经早逝。因经历战乱,凌家家族老一辈已经没有活着的了。”凌韫解释道。   也就是说,脑子不清楚的爹是家主,上面还没有关系比较近的说得起话的长辈,如果他自己都不要脸了,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但是母亲她也不可能……”这才是凌蔚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好歹公主娘是清醒的吧?   “听闻母亲……病了。”凌韫双目赤红。   所以便宜爹就趁着公主娘病了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分家了?!这人也渣的过分了吧?!这是真的想把公主娘气死吗!!   “这可是……”叹为观止的渣啊,凌蔚不由心想,“母亲……可是公主……父亲……还真敢……”   “凌家满门忠烈,又手握兵权。父亲在公事上还是没有折腾的,所以在私事上,皇上也不好过问。”   凌蔚一想,倒也是。说起来,在他心中那已经从便宜爹进化成渣爹的人做出来的事,也并没有踩上皇帝的心理底线。说折腾公主娘,他也没怎么折腾,或者说折腾不了,不然怎么会想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气公主娘。而对他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是他做父亲自己的事,反正没打没骂没弄死,皇帝也不好插手。   说起来,皇帝也并不是没插手。他三番五次表示出对凌韫和凌蔚两兄弟的看重,但凌梧就是不买账,皇帝也气的内伤。   “父亲这样做……实属不明智。皇上的忍耐是很有限的。”凌蔚也不由叹气了,“只怕若是皇上对父亲印象不好,反而拖累了大哥你。”   反正自己既然分家了,在皇上面前已经挂了个小可怜的名号。就算以后渣爹有什么事,皇上也会网开一面吧?   这么想来,凌蔚也不气了。   气什么气啊?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渣爹脑袋有病!反正只是分家又不是逐出家门,公主娘肯定更心疼自己,大哥对自己态度也转好了,皇宫里的两大巨头肯定也会对自己充满怜惜和同情。而分家可是有家产的,他有了自己的宅子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店铺,以后做什么事也方便许多。   怎么想都很划算啊,渣爹真是坏心办了好事,太令人开心雀跃了。   “可不是?”凌韫垂下头,咬牙道,“就怕最后皇上清算到整个凌家身上!”   “大哥一心跟着皇上走,就没多大问题吧。”凌蔚安慰道,“等大哥掌了兵权后,父亲想闹也闹不起来了。且等等吧。再说了,这件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最好没有,让我就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离开吧。   “父亲趁着母亲卧病,已经开了宗祠,请了见证人……”凌韫苦笑。这程序都走完了,在祖宗面前都禀告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即使常乐公主病好了闹腾,也不能把已经分了的家再合回去,最多多给些家产给凌蔚作补充,“小弟,苦了你了。”   “……”凌蔚低头不语,面色悲戚。   不苦不苦,真是太好了。   两兄弟垂首相对,一个神色比一个神色凄苦,程鸾走过门口往里瞧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这时候还是让这两兄弟自己安静一会儿吧,她还是另找时间安慰丈夫。程鸾想着那不靠谱的公公,也不由心塞。   这到底什么事儿啊!       第十六章 高义      凌蔚被分出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大部分的人的反应都是这样:居然还能这样!怎么就能这样!   凌蔚被认识他的人轮番叫去了一遍,还惊恐的看着他老师义愤填膺的拉着他的手骂了他父亲半天,最后居然因为情绪太激动晕倒了。而他师母也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老师,师娘,”凌蔚见赵昭醒来之后又要激动,忙一掀袍子下摆跪下道,“事已如此,学生也无可奈何,总归……父亲总归是父亲,且父亲也没把学生逐出家门,只是分家而已。”   “你这孩子跪下干什么,快起来。”邓晴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凌蔚的手臂拉着,“好了!赵昭你别说了!嫌孩子还不够伤心吗!”   赵昭叹气:“不说了不说了,毕竟是你父亲!毕竟是你父亲啊!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听闻是母亲……病了。待母亲病好之后,总不会亏待我的。”凌蔚憋了许久,都没能憋出一滴眼泪,不得已学着小说上那样,硬下心咬了舌尖一口。这一用力过猛,疼的他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用了好大的毅力,才没让狰狞的表情的露出来。   看着凌蔚强忍着眼泪这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赵昭和邓晴两口那个心酸了。   这年头拜了师的老师,就和父母差不多了。凌蔚又和其他被教导的很好很早熟的孩子不同,又体贴又会撒娇,让两口子都当做幼子般疼爱。眼见凌蔚受了这种天大的委屈,还因为给他委屈的人是他父亲,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两口子心中哪能好过。   更可恶的是,凌梧似乎深怕分家的事在常乐公主知道之后会黄似的,还故意把消息散发的到处都是。   不过还好的是,他还知道不能把凌蔚给逼死,没给凌蔚泼污水,只说凌蔚已经有功名,就算成人了,他为国戍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为了两个儿子着想,提前把家分了,以免到时候两儿子自个儿乱了。   但是这借口说的再大义凛然,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其荒诞。   若是凌梧再狠一些,给凌蔚泼污水,说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凌蔚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对以后的仕途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毕竟世人不知道凌梧是个糊涂的人,自然会信凌梧这位父亲对儿子的评价。   不过凌梧或许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知道这样做会真的把常乐公主惹怒,也会将皇家惹怒,到时候或许就没那么纵容他了。   他脑袋虽然糊涂,好歹智商还是正常的。   赵昭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情绪缓过来之后,就思考着凌蔚怎么把在这件事中受到的坏影响降到最小。即使凌蔚在这件事上纯属躺枪,但凌蔚以后难免会有得罪的人,难说那些人不会用这件事抹黑凌蔚。   “既然鲁国公已经说了是担忧为国捐躯后的身后事,那么这次的战事估计是很紧张的。”赵昭沉着脸道,“鲁国公高义,实在让人佩服。”   “是啊,鲁国公真是高义,战事艰难啊。”邓晴也黑着脸附和道。   凌蔚在一旁呆愣着继续泪流满面。   怎么听不懂?   ……很快,凌蔚就知道自家老师说的是什么事了。   因为京城里开始传着东南战事的艰难,开始传着鲁国公的高义,并且穿着鲁国公将要亲自带兵,因为鲁国公已经在安排后事,准备拼死一战啦!   凌蔚:“……”   凌韫:“……”   两兄弟这段时间面面相觑的时间有点多呀。   “那个,大哥……”凌蔚觉得这事变化太快,有点跟不上节奏。   “父亲真是高义啊。”凌韫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拍了拍凌蔚的肩膀,然后施施然的走了。   凌蔚:“???”   大哥这是啥意思?   凌蔚一头雾水。   更让他一头雾水的是,黎膺带着他哥的圣旨,对着他巴拉巴拉夸奖一通,给他了一个“海阳县男”的爵位,并且赏赐其田地金银绢帛若干。   黎膺见凌蔚接旨之后一脸迷茫的样子,干咳了两声,解释道:“鲁国公高义,皇兄自然有所褒奖。”   “……”凌蔚瞪着眼看着手上的圣旨。这是皇帝都认定了渣爹是因为担忧战场捐躯,提前安排后事了?   “本王也有所耳闻,东南边疆局势紧张。”黎膺背着手,眼神中露出向往,“若非不熟水战,本王也想请求出战。”   “……”凌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瑾堂不用担心,”黎膺以为凌蔚还在因为分家的事而难受,宽慰道,“以后瑾堂和本王就是邻居,有何事,可随时找王府的人帮忙。”   “谢王爷。”凌蔚苦笑着行礼道谢。   “瑾堂何须多礼。”黎膺提醒道,“宫中……太子等听闻这件事后,有些闹腾。皇兄拘着他们冷静一下。不过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皇兄恐怕很快就会召瑾堂进宫。”   ……什么!我还没安静几天,又要哄孩子了?!   ……黎膺的提醒来的十分及时,及时到黎膺还没走,让凌蔚进宫的人就来了。   凌蔚悄悄偷看随他一同进宫的黎膺。既然要让他进宫,秦王何必急匆匆的跑来先给他宣旨?难道就是为了提前十几分钟告诉他皇帝会召他进宫。   黎膺感觉到了凌蔚的视线,微微的偏过头,耳根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由粉变红了。   凌蔚不由捂住胸口,差点被苏出一口血。   长得好气质好身材好,有小酒窝,害羞了耳朵还会红,这简直太让人把持不住了!这就是他好的那一口啊!但是……他不敢……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等会儿进宫之后还要装哭呢,现在这么荡漾等会儿还怎么装!   凌蔚开始不断回忆以往经历悲伤的事,结果什么都没回忆起来,脑海里全部被黎膺那红彤彤的耳朵的画面占满了。   难不成等会儿又得咬舌头?之前在老师家咬的伤痕还没好呢,凌蔚实在是没勇气再咬一口。   “这个。”黎膺突然递过来一个小香囊。   凌蔚迷惑的结果香囊。   “藏在袖子里,想……哭的时候擦一下眼睛。”黎膺说这话的时候,脸还是望着并没开启的马车车窗的。   凌蔚:“……谢殿下。”   惊悚!秦王殿下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居然还为他准备了东西!!   “瑾堂心性豁达,但在宫里……弱势些总是好些。皇兄不介意,但宫里还有其他人看着。”黎膺保持着脸的转向不动的解释道。   “谢殿下。”凌蔚心中一阵感动,秦王殿下真是好人啊。只是秦王殿下你为毛不对着我的脸说话啊,这样不觉得别扭吗?   黎膺不再回答,凌蔚也不好搭话,两人一路沉默到宫门口,换了两顶小轿进了后宫。   凌蔚刚一下轿,就被两小炮弹撞的后仰,差点仰天栽在地上。还好黎膺眼疾手快,扶住了凌蔚的腰,把人扶了起来。   “魏王殿下,安康公主,怎么哭了?”凌蔚顾不得被美人摸了腰的羞涩,忙把两小孩抱住,关切的问道。   “呜呜呜呜瑾堂表哥不难过。”   “不难过!安康陪着表哥!”   ……   听着两小孩的哭诉,凌蔚感动之余又哭笑不得。他还没难过呢,两小孩先哭上了,这样让他怎么哭着博同情啊。   “咳咳。”上首的皇帝陛下两声干咳。   “参见陛下。”凌蔚忙跪下行礼。   “得了得了,快把朕的锦阙和安康哄好。”黎隶挥手,“要是锦阙和安康哭坏了眼睛,朕拿你是问!”   “小公主小王爷,你们听,不能哭了,不然陛下要降罪草民了!”   安康和锦阙这一对龙凤双胞胎出奇一致的捂住自己的嘴,愤怒的看向自家父皇。   “凌蔚!”皇帝陛下怒了。   “草民在。”凌蔚无辜的回望。   皇帝陛下咬牙切齿的扫视了凌蔚几眼:“给朕过来!”   居然用朕当威胁!你胆子大呀!   草民胆子不大,一点都不大,这不是不哭了嘛。凌蔚特无赖的继续回望。这两根大腿一边挂着一小孩,草民我过不来啊。   黎隶看着凌蔚那两腿部挂件,心塞塞的让人给凌蔚赐座:“拿个大点的凳子,免得又挤不下。”   于是凌蔚在坐下的时候,还是带着两挂件,只是从两腿部挂件变成了两腰部挂件。   黎膺坐在了凌蔚上首处,对着黎隶道:“皇兄,瑾堂分家之后又缺人手,可否让臣弟继续给瑾堂挑选得用的人?”   “成成成,你做就成,缺人跟朕说。”黎隶等着凌蔚道,“看你父亲给朕找的麻烦!”   凌蔚终于有机会用到香囊了,一抹眼睛,那眼圈立刻就红了,表情之委屈,把黎隶接下来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第十七章 秘密基地      黎隶正被没出口的话噎住的时候,刘皇后终于姗姗来迟,来带着一一本正经的小胖子。   “臣妾请陛下安。”   “儿臣请陛下安。”   两母子异口同声的给黎隶行礼。   “来得正好,给朕劝劝瑾堂,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黎隶跟找到救星似的,忙道。   刘皇后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立刻蹭过去:“瑾堂?瑾堂表哥?真哭了?真哭还是假哭?”   “……”凌蔚一边痛苦的流泪,一边瞪着眼前的小胖子。你这是安慰人还是逗人呢?   “父皇!瑾堂真的哭了!不是假的!”太子惊恐的蹦跶到黎隶身边。   黎隶忍不住狠狠敲了太子的大脑袋一下:“朕当然知道是真的哭了!你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吗?跳什么跳?成何体统!”   胖太子捂着脑袋委屈看。父皇你别说我,你的行为有时候也没什么体统,别跟我谈规矩,上次谁为了炫耀自己武艺高超,爬书上去了?   黎隶干咳一声,恶声恶气道:“哭什么!别哭了!堂堂男子汉,怎么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凌蔚抽抽噎噎道:“草民……草民也不想哭。就是委屈。草民怎么就惹得父亲恨不得将草民逐出家门了。”   “瑾堂,你现在有爵位了,不应该自称草民。”太子话刚一出口,就被三尊大佛瞪了,讪讪的捂住了嘴巴。   “这不是还没逐出家门吗……”黎隶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在场的包括他儿子女儿的怒视,他也和太子一样讪讪的住口。   “瑾堂,事已如此,你更应该坚强起来,做出一番事业。”刘皇后说的话才靠谱些,像个安慰和鼓励的话,“若你因此一蹶不振,不正好合了欺辱你的人的意?”   虽说刘皇后说的这话在理,但是凌蔚怎么听着不太对?这“欺辱的人”是他渣爹吧?刘皇后的意思是让他好好奋起,牛逼起来之后咬啪啪啪打他爹的脸?   这是应该跟儿子说的话吗?难道刘皇后不应该劝说他,渣爹这么做其实是有苦衷的,他作为儿子应该体谅渣爹,不能和家人离心?这么光明正大的“挑拨”父子关系真的可以吗?   “皇后说得对。”黎隶终于跟找到感觉似的,也开口劝说道,“凌梧那人向来糊涂,你因为他而感到委屈,那你委屈的时候夺着呢。这时候你就得多跟你大哥学学了,看他多淡定啊,这才是君子之风。”   凌蔚大囧。皇帝陛下,君子之风不是这么用的……   “谢……陛下和娘娘的宽慰,草民……咳,微臣会努力调整好心态的。或许微臣更加上进了,父亲就会改观了。”凌蔚哽咽道。   然后皇帝皇后皆用一副怜惜的眼神看着凌蔚,就差没直说“别傻了,孩子,醒醒吧”了。   那眼神刺激的凌蔚差点连苦情戏都咽不下去了。   还好皇帝皇后都是很忙的,安慰(刺激)了凌蔚一会儿之后,就携手施施然走了,留下凌蔚继续带孩子。   大概是体贴凌蔚现在心情不好,其他小皇子小公主这次并未过来,只有太子带着两弟弟妹妹陪着凌蔚。   虽然凌蔚很想对这晏朝第一夫妻说,安康和锦阙留下,胖太子求你一起带走吧。   “皇叔,你也很忙吧?”胖太子本来看着黎隶和刘皇后走了,正想一蹦三丈高,结果看着黎膺还杵在那里,忙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黎膺看着胖太子眼巴巴的盼着自己走的样子,勾起了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微嘲的微笑。即使只有几秒钟,也把小胖子刺激的胸口疼。   这凶神恶煞的经常被他爹和他娘用来在他不听话的时候吓唬他的皇叔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他都不能好好的往瑾堂身上飞扑了!   “听闻瑾堂在宫里有一片秘密……秘密基地?可否让本王也去看看?”黎膺无视小胖子哀怨的眼神,温和道。   凌蔚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只可怜的大兔子。听到黎膺的话,凌蔚尴尬的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呃……秘密基地什么的,那是用来哄孩子的。王爷见笑了。”   安康眼巴巴的奉献出自己小手帕:“瑾堂表哥,给。”   凌蔚感动的拿过小公主的手绢擦了擦眼睛:“谢谢小公主。”   “不用谢。”安康笑眯眯道。   “我……我……”锦阙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手绢,旁边当布景板的宫女立刻递上来一条绣着小老虎的手绢,锦阙马上把手绢递给凌蔚,“我也有!”   “谢谢小王爷。”凌蔚感动的摸摸锦阙的头。   “孤也有,瑾堂要吗?”胖太子扯出一根杏黄色的汗巾。   “……太子殿下,你自己用吧。”凌蔚嘴角扯了扯。   “哼。”胖太子把汗巾扔给身后的小太监,“走走,秘密基地!”   “那就劳烦瑾堂带路了。”黎膺提醒被正太萝莉萌一脸后就无视他人的凌蔚。   凌蔚忙尴尬道:“秦王爷请。”   ……凌蔚的秘密基地是什么?   黎膺看着那被重兵把守的,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半晌无语。   他皇兄卖了半天关子,吊足了他的胃口的秘密基地,就是这个?   把林苑的珍贵花草挖了之后,开垦的田地?还是这么小块的田地?   “结果了!”锦阙一声欢呼,朝着其中一棵矮小灌木跑了过去,望着上面挂着的青色的果实,“表哥表哥,现在就能吃了吗!”   “要等红透了,才能吃。”凌蔚看着那些袖珍的田地,也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小苗苗已经长这么高了。”安康也摇摇晃晃的走到一株稍高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面前,眼巴巴的望着,“安康想吃玉米。”   “很快了,小公主再等等。”凌蔚笑眯眯道。   “土豆!红薯!南瓜!”胖太子蹲在一块地面前流着口水。   “……嗯,都吃吃得饱的。”凌蔚嘲笑道。   “哼,吃的饱多好啊。”胖太子摇头晃脑道,“父皇说,这些粮食能让人吃得饱,还不占良田,大善。”   “是是,陛下说的总是对的。”凌蔚失笑,“这次总算多种了一些了,太子殿下也能多吃点了。”   “多吃点好啊,我要吃烤红薯蒸南瓜烧土豆!”   “我也要!”   “安康也要!安康要吃玉米!”   “糖拌西红柿!”   “嗯嗯,都有。”   黎膺看着一大几小乐呵呵的样子,疑惑道:“瑾堂,这些是……”   “这些啊,是草民……嗯,小官从海外带回来的种子。”凌蔚面上喜悦的表情变成了唏嘘,“当年师父让小官随身带着一些海外粮食作物的种子,即使再苦再饿也不能丢掉或者吃掉它们,小官当年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凌蔚深情的注视着面前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管理的十分精细的田地:“玉米可以种在山地上,土豆和红薯都可以种在砂壤土中,南瓜藤蔓会爬在架子上,院子里就可以种。这些作物都能填饱肚子,玉米和土豆更是海外国家的主食,嗯,地位和我们国家的小麦粟米和稻米一样。”   “除了这些作物,小官还带回来了白菜、花生、辣椒等作物,还有海外改良后的稻谷。”凌蔚摸摸鼻子,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带的种子极少,所以种了三年,也就扩大到这么点规模,还需要继续留种。不过每年都能品尝一下,也算评价一下这些作物的优劣?”   “白菜已经割了一茬了,皇叔只能等几个月后了。”小胖子擦擦口水,“什么时候才能大规模推广种植啊,孤想每顿饭都能吃上。”   “那可得再留一段时间的种子。不过皇宫里的地肯定不够了。”凌蔚琢磨着,好歹也是自己带来的种子,能不能申请点种子自己拿回去种。分家之后,他也是地主了吧?   “都是粮食?且不占良田?”黎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神色激动的走了过去细细观察,“产量如何?”   “至少玉米、土豆和番薯的产量都十分高。”凌蔚又摸了摸鼻子,极力忍着自己得意的表情,“特别是玉米和土豆,不然海外也不会把其作为主食了。小官带回来的种子,当年只有一小捧。秦王爷您看,现在它们的面积。今年肯定能有更多的种子。”   “好!太好了!”黎膺第一次如此情绪外露,“瑾堂,若这些作物能推广,有多少人可以免于饥饿之苦!”   胖太子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有些羞愧。他就想着自己吃了,而皇叔一直到这种的什么,第一个就想到还有那么多吃不饱的民众。果然如父皇所说,他这个太子还远远不合格。   “师父大善大德,小官如今才明了。”凌蔚叹息道,“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欢喜。”       第十八章 父母之隙      凌蔚是去上班途中,莫名其妙的穿越的。   众所周知,要价很高的私立幼儿园教导的东西都很多,什么双语都是小意思了,人家要小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学的可不是什么课本,而是各种各样的知识。   虽然小孩子不一定听得懂,但是从小培养,总会比没有从小培养的来的聪明吧?   凌蔚所在的幼儿园就是特别高大上的那种,小孩子一两岁就得先排队报名占名额的那种,一年学费能上五六万那种。所以教的东西也是包罗万象。那里的老师都和凌蔚一样,至少是研究生文凭的。   比如穿越的那天,凌蔚就带了许多小包的食物种子给小朋友们。他要教导小朋友们认识平时常吃的作物的种子,然后指导小朋友们将种子种下。这可是长期的课程,小朋友们每天都要来照顾苗苗,并且画画记录苗苗的成长。通过这种学习,不只是让小朋友们明白一些自然科学知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明白食物来之不易,要珍惜粮食。   凌蔚当时带了玉米、水稻、土豆、小麦这四种主食的种子,红薯、南瓜、白菜、花生、辣椒、西红柿、丝瓜、黄瓜,都是比较好种,又很常见的作物。   这些作物成熟之后都会给小朋友们吃掉,高大上的幼儿园自然要标榜全天然非转基因。反正他们又不看产量,凌蔚就联系了同学,拿的非转基因种子,自家研究用的。不是那种为了卖种子无法留种的作物。而且一代一代的种植,产量也不会降低。   因为凌蔚对同学说,这些作物还要留种,继续种植,成为园区一景,以后的小朋友们也要照顾。   当然,那些种子都不多,一种一小包的样子,刚装满凌蔚的小背包。   而那小背包跟着凌蔚一起穿越过来了,将要为晏朝的菜篮子发光发热。   再晏朝,稻谷、小麦当然是有的,连丝瓜、黄瓜、花生也都从西域传过来了。但凌蔚带来的种子虽然是非转基因能留种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培育杂交,这些种子无论是抗病害能力还是产量,都比现在种子强。不过这些要有长期的比较才知道,所以如今黎隶对已经有的作物并不重视,特别是北方不适合种水稻,所以那几块地的作物是凌蔚私有的,留下的种子也会归凌蔚所有。   这也算是皇帝给凌蔚的奖赏之一了。   至于剩下的晏朝没有的种子,则被黎隶很宝贝的收了起来,重兵把守,令人栽种留种,只每次摘取少许尝鲜。   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高产量、又不占良田的粮食作物,对皇帝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以凌蔚受宠,可不单单是他会来事,又受皇子公主们喜爱。   黎膺自然也是很重视这些粮食的。自古军粮有时候比军饷还重要,若是国家能产出更多的粮食,边关的那些将士们的后顾之忧也会小些。   吃得饱的兵,才有战斗力。   而且听闻这些粮食比如今的粟米稻米小麦等更加耐储藏,甚至连南瓜、白菜这些蔬菜都能容易储存,将士们餐桌上也能多些菜。甚至在隆冬也能吃上蔬菜。   黎膺拉着凌蔚的手,询问了许多关于这些新作物的问题。还好凌蔚在这些年时时关心这些作物,也积累了些经验,不然还答不上来。   不过黎膺居然知道这么多农业方面的知识,倒是让凌蔚有些吃惊。在他看来,那些贵族子弟们,不都是脱离生活实际的人吗?   “边关军粮紧缺,有开垦田地。”黎膺回答了凌蔚的疑问。   凌蔚了然:“屯田?怪不得。”   军屯自古就有,倒没什么惊奇。只是黎膺居然亲力亲为,还是让人佩服。   “何为屯田?”胖太子听了半晌,突然问道。   他现在学的还是四书五经,天天听着儒家的伟大,实用的东西,就偶尔听听黎隶的言传身教,以及凌蔚在平时会讲些东西。   “朝廷组织人开垦荒地以取得军饷和税粮,田地归朝廷所有。屯田有军屯与民屯之分,以军屯为主,以给养边防军,这就是边防屯田。”凌蔚讲解道,“士兵在操练之余就下地劳作,有时候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囤积多余的粮食补给其他地区。自古以来,屯田都是国之要事。”   “原来如此。”胖太子点头,“现在边防屯田多在北疆吧?那里土地贫瘠、气候寒冷,若有能耐寒且不挑土壤的高产粮食作物,就能产出更多的军饷和税银对吗?”   “太子说得对。”黎膺有些吃惊,“太子如此年纪,竟已知晓这些事?”   不是说太傅是个迂腐的读书人,难道传闻有误?   “是瑾堂教的好。”胖太子不好意思的笑笑,“瑾堂经常跟孤和弟弟妹妹讲些民生民俗。”   他以前还以为,所有的吃的都跟林苑里的果子一样,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呢。   “锦阙也知道。”小王爷含着手指,眨巴着眼睛,“瑾堂表哥还说,民以食为天,老百姓能吃饱肚子,就少有动乱。”   安康点头:“吃饱肚子很重要!吃饱了才有心思学其他的!”   “瑾堂已经教导这些?”黎膺惊讶道。   凌蔚把锦阙的手指从嘴巴里扯出来,给他擦了擦手,不好意思的笑道:“陛下信任在下,让在下陪着殿下们玩耍,虽然在下才疏学浅,但好歹比殿下们稍稍年长,多见些事,多走些路。若平时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能给殿下们的成长提供些许助力,也不枉陛下和娘娘的信任。”   “瑾堂过谦了。”黎膺低头看着各自扒拉着凌蔚一条大腿,脑袋不断蹭啊蹭,像小动物一样的锦阙和安康,“瑾堂如此,很好。”   凌蔚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其实他没想那么多来着,就是带孩子嘛,以前当幼儿园老师当出职业病了,遇到些事,就要来点小道理“引导”孩子。   这个时代,皇子公主们都是宫人在带,自然不可能多言多语,教导什么的更不可能。而大部分妃嫔视野局限于内宅,自己都不知道多少道理。皇子公主们要懂事,都是从老师教导开始。   凌蔚这种行为,还真算得上特立独行了。他成功的在一干孩子们心中,树立了“大哥哥很厉害,懂很多事,连父皇母后都说大哥哥说的很对”的高大印象,受孩子们喜爱之余,又多了几分敬重。   关于皇子公主的教育,黎膺自然不好插嘴。他很快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询问关于粮食的事,直到日头偏西才依依不舍的结束。   更依依不舍的是三小殿下,好不容易等来凌蔚的进宫,结果被皇叔霸占着不放,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连插嘴都插不进去,很不开心。   但是对方是皇帝皇后用来在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吓唬人的可怕皇叔,所以三小殿下也不敢表现出不满,只能可怜兮兮的目送凌蔚出宫,并让凌蔚再三保证,下次进宫一定要好好陪他们玩耍。   ……出宫之时,秦王府和驸马府的马车都候在外面,黎膺想和凌蔚继续畅谈的念想落了空,看着似乎不怎么乐意。经过这一日的长谈,黎膺对凌蔚印象又好了许多,并对凌蔚说要同辈相交,不要客气,不需要自谦。自己对凌蔚的称呼,也从“本王”变成了我,还允许凌蔚叫他的字“鹰飞”。   凌蔚百般推脱不过,便应下在私底下没外人的时候,称呼黎膺的表字。   不过鹰飞什么的,让凌蔚想起“莺飞草长”的成语,不知道皇帝陛下在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的表字,是不是叫草长,咳咳。   凌蔚回到家,凌韫正等着。问了皇帝和皇后的态度之后,他松了口气:“皇帝陛下没生气就好。”   凌蔚见凌韫最近和他关系缓解,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疑问:“大哥,小弟有一事不解。父亲……做这些事,总有些缘由吧?”   “有啊,让母亲不开心他就开心了。”凌韫非常无所谓非常不尊重的回答道。   “父亲和母亲之间怎么……”凌蔚停顿了一下,又道,“若是不适合我知道,就当我没问吧。”   凌韫叹了口气,道:“你总会知道的,我先告诉你也要,免得你对父亲还有多余的幻想。”   “这事还要说到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嗯,那时候我也年幼,这事还是后来知道的。”   “据说祖父祖母过早的仙逝,两家人丁都挺稀少,但祖母家当年还是有人在的。先帝时刚开国,战乱未停,舅爷战死沙场,在临死前托父亲照顾他唯一的女儿,嗯,也就是父亲的表妹。于是父亲就闹着要在表姑守孝之后纳其为妾。”   “我记得公主即使无子,驸马也不得有妾,只可以有通房吧?”凌蔚咂舌,“况且当时大哥已经出生了啊。”   妾和通房不一样,妾好歹有个“名分”,通房和普通奴婢没有区别。有时候妾可以养育自己的子女,而通房是没有资格的。   “所以是母亲不同意,所以父亲气恼了?”说不准那表姑最后还死了?古时候那什么表哥表妹表姐表弟的最容易真爱了,所以父亲认为那表妹是真爱,然后认为公主娘逼死了真爱,就记恨上了公主娘?   啧啧,跟话本里写的一样。   “不是。”凌韫平静道,“是表姑听了后闹出家。”   凌蔚:“……”       第十九章 三观破碎      “不是。”凌韫平静道,“是表姑听了后闹出家。”   凌蔚:“……”   凌蔚:“啥?”   凌韫继续道:“表姑说她一大家闺秀,怎么能与人做妾。舅爷让父亲照顾她,父亲居然要趁人之危强娶她做妾,实在是狼心狗肺,她宁愿常伴佛灯,也不愿受此侮辱。”   凌蔚:“……呃……”   原来这稍稍有些家底的良家女子,都是不愿意做妾的。若是一个好好的女儿被人拿去做妾,一个家族的人都抬不起头。而一些世族,连让自家女子入宫为妃都是不太肯的。除了必要的政治联姻之外,选秀入宫的基本是普通良家女子,或者是小官女子。   凌蔚那表姑家虽然男人都在战场上死绝了,她成了绝户女,但好歹也是大家族的女子,哪能与人做妾?那表姑还未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一听到这消息,又悲又怒,当场就闹过一次自杀,被救下来之后就心灰意冷,要遁入空门,以保护家门最后的尊严。   凌蔚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来好。   说好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情真爱呢?怎么画风一转,就变成恶霸强抢良家女了?   “呃……表姑最后出家了?”凌蔚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被母亲劝回来了。不过虽说没有出家,但一直在尼姑庵为舅爷念经守孝。”凌韫愤愤道,“舅爷刚战死沙场,就闹出这种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话。也是母亲厉害,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对外传是有人针对父亲,故意传播的流言,其实并没有这回事。那时候还在打仗,知道的人不多,好歹被压了下来。哼,每次父亲做出什么离谱的事,都是母亲收拾烂摊子!”   凌蔚就更不明白了:“那父亲怎么会对母亲……”   凌韫扶着额头:“父亲认为表姑闹着出家是母亲逼迫的,表姑对他是真爱,母亲是因为嫉妒才迫害表姑,不但逼得表姑进了尼姑庵,还仗着公主的身份在外面乱传消息,抹黑他对表姑的一片真心。父亲还说舅爷把表姑托付给他,就是嫁给他的意思。然后一闹,就是这么多年。”   凌蔚两眼无神:“我觉得……舅爷把表姑托付给父亲,难道不是因为家中没有可信的亲戚,表姑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家财怕被人惦记,父亲虽说是表亲,好歹也沾亲带故,身份地位也高,可以护得住表姑的原因吗?而且若是母亲将表姑接来,其他人也不会说表姑无人教养,还能凭借公主的身份给表姑说一份好亲?”   “谁知道舅爷怎么想的呢?不过正常人肯定会这么想的就是了。”凌韫冷哼。   “……”凌蔚觉得自己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这神转折了,“可人人都说父亲不对,父亲也没醒悟?”   “父亲认为那些说他的人都是迫于母亲的身份。”   “……好吧。”凌蔚算是明白了,“也就是说,父亲认为母亲因为嫉妒而差点逼的深爱他的表妹遁入空门,而所有人都在母亲的逼迫下和他唱反调,他认为这不是他的错是母亲的错是周围人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所以开始报复社会。”   “报复社会?”凌韫想了想,“这话挺精辟,果真是报复社会。”   凌蔚也不由用食指按压着太阳穴揉了揉:“父亲这样胡闹……皇上……不说他?”   其实凌蔚想说的是,公主娘守着这种脑残干什么!当朝民风还算开放,民间女子都能和离再嫁,公主娘为什么不踹了这个神经病!   凌韫显然是明白凌蔚的未尽之语的,他丝毫不避讳的说道:“父亲在公事上还是不错的,当年祖父起兵帮助先帝征战,那兵现在虽说收归朝廷,但之前可是凌家私兵。不然先帝也不会在父亲幼年时就和祖父约好,给父亲母亲定下婚约。”   “等等?父亲母亲是自小定下婚约?那真爱表妹是怎么回事?!”凌蔚疑惑道,“在已经定下婚约的前提下,表兄妹应该会稍稍避讳吧?”   “表姑和父亲年龄相差十岁,出这件事的时候,表姑才十四岁。表姑到了需要避讳的年龄时,母亲都已经进门了。”凌韫冷笑,“听老人说,表姑是常来府中玩耍,但都是和母亲一起。表姑因着自幼丧母,和母亲感情极好。”   “……”凌蔚表示无言以对,“那父亲怎么认为表姑对他……真心一片?”   “鬼知道。”凌韫没好气道,“可怜表姑经父亲这么一闹腾,父亲倒是没什么事,表姑可被害惨了。表姑后来蹉跎到二十七八岁,母亲才帮她找到合适的婆家。如今表姑远远的嫁了,再没回过京城,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父亲知道表姑出嫁时,又和母亲闹了一通。若是表姑夫家心胸狭隘些,估计表姑婚后日子不太好过。”   凌蔚不由叹了口气。   这件事表姑何其无辜。明明是渣爹脑残,但世人只会认为表姑和渣爹真的有首尾。也还好这个朝代对女性并不算苛刻,或许表姑蹉跎这么多年,更多的是心结吧。   之后两兄弟又是相顾无言,双双叹气。   凌蔚也有些郁闷了。他对公主娘印象还是很好的,对公主娘吊在渣爹这棵歪脖子树上很是惋惜。但听凌韫这么一说,他也知道公主娘至少现在没大可能和渣爹离婚。   渣爹掌着兵呢。在凌家的兵彻彻底底变成皇帝的兵之前,公主娘是不可能离婚的。   说不准皇帝还乐得见得自己和大哥和渣爹离心,这样自己和大哥对皇家的归宿感更强一些,等大哥继承爵位的时候,皇帝就不用担心了。   凌蔚有些后怕。当今皇帝还算宽厚,要是朱元璋那种皇帝,渣爹估计死的不知道会有多凄惨,而自己和大哥,估计也难有生路。   晏朝皇帝不兴杀功臣,皇帝本身能力和声望又都很高,对不稳定的因素都采取怀柔政策,希望潜移默化的改变。凌蔚虽然不知道这隐藏的危机在彻底解决之前,会不会爆发。但他现在很庆幸当今皇帝和先帝的这个态度。   他觉得自己满自私的,渣爹自己找死,可别连累别人。他可是无辜的不能再无辜了。   “父亲这样做……确实过分了。”凌蔚只得叹气道。   凌韫似乎想一口气把对凌梧的怨气都发泄出来,继续道:“听闻父亲为祖父母独子,自幼娇惯,养成了执拗的性子。别人越是说他错,他就越认为自己正确。而且他似乎认为自己很厉害,说他不好的人都是嫉妒或者别有居心。算了,不说了。”   大哥你已经说了很多了。凌蔚在心中默默吐槽。   渣爹这就是直男癌加王子病吧?   见互相聊开了,凌蔚觉得似乎可以和大哥更加深入的交流一些,比如,解除某些误会之类。   眼看着自己就要分家了,但有兄弟的扶持总比孤家寡人好。本来以为和凌韫最多维持不温不火的陌生人状态了,见着两人关系因为渣爹的脑残有了回暖的趋势,凌蔚当然要顺着杆子往上爬。   “大哥……”凌蔚踌躇道,“既然父亲厌恶我,并非我的问题……那么之前大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吗?”   凌韫一下子僵硬了。他尴尬的看向凌蔚,干咳了一声,不搭话。   凌蔚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   “咳,之前,确实是大哥不好。”凌韫尴尬道。他之前就想道歉来着,但一直不知道怎么说。现在既然已经说到这个话题了,还是说清楚吧。毕竟他也是准备和凌蔚和好的。   “那个……你知道的,父亲虽说只有我一个儿子,但对我也不算好,所以大哥我算是被母亲单独带大。”凌韫又干咳一声,“母亲……总是忍不住在我面前念叨着,不知你过的如何如何,我就有点……有点小小的,只是小小的情绪。后来你回来了,母亲把我扔给父亲两年多,单独陪着你……我还是第一次离开母亲那么久……咳咳,有点……有点不适应,对你态度就不怎么好。大哥给你道歉了。”   说完,凌韫对着凌蔚深深一作揖:“二弟在外面流浪吃苦,大哥我在家锦衣玉食,我居然对二弟心怀怨愤,实在是羞愧至极。”   “大哥不必如此,这是人之常情。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小弟以后还需要大哥多多指教。”凌蔚忙把凌韫扶起来,心中泪流满面。   这种心情他明白啊,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这不就是现代社会一些独生子女会有的心态嘛?只是大部分人都是年幼时候才有这种心态,大哥你都二十了啊!二十了啊!还因为第一次离开母亲那么久而吃醋?你这是恋母情结吗?你是妈宝男吗?!   主题:求助!!我爹是直男癌王子病,我哥是妈宝男恋母癖,作为我家唯一一个正常男人,我该怎么办!   回答:凉拌。楼主还是快分家出去住吧,远离他们才是正道,不然你也会被带偏,成为蛇精病的!   凌蔚不由再次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渣爹脑子有病!分家好啊!分家太好了啊!他解脱了!       第二十章 蒙学      凌蔚觉得最近特高兴。   三年来,从未这么高兴。   虽然自己家有蛇精病,但是蛇精病已经把自己赶出门外,简直没比这个更高兴的事了。   凌蔚每天读读书练练字,和老师唠唠嗑和皇帝扯扯淡,忽悠一把萝莉正太之后,就在美王爷的陪伴下逛自家那还没建完的宅子以及分给自己的田地租户庄子,体会一把大财主的自豪感,人生简直滋润。   只是凌蔚没想到国泰民安到这份上,黎膺作为主管京中兵务的大官,怎么能按时上下班来陪自己到处乱逛?就没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加加班?还是说本朝官员福利好效率高,从不加班?   不管怎样,凌蔚还是决定认了这个朋友。当然当然,这不是因为黎膺长得太好看身材也太棒的原因。绝不是这个原因,至少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凌蔚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颜控,绝对不是颜控。他只是被黎膺礼贤下士(?)的态度感动了,然后认可了这个朋友而已。   凌蔚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皇帝对这个弟弟是真的信任,而不是像小说电视剧里常写的那样,有戒备。所以他就算走得近也没关系。凌蔚很快就和这个未来的邻居混熟了。   让凌蔚稍稍有些不习惯的是,自从说开之后,凌韫找他的时间也多了。似乎凌韫觉得,多了一个弟弟还是不错的。所以每当凌蔚练字的时候,凌韫都会过来指点一番。当凌蔚读书的时候,凌韫也会来讲解一番。虽说最初有些不适应,但凌韫的学识确实是不错的,见识也还算广,给凌蔚还是带来了挺大的帮助。特别是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让凌蔚受益匪浅。   凌蔚现在最大的难题,不在于努力就能背好的经义,也不是在于努力就能练好的字。而是两个世界的历史不一样,典故也不一样,前世一些耳熟能详习以为常的典故,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而这个世界众人皆知的典故,凌蔚是不知道的。   读书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文,都得用典。若是典故用错了,那可是贻笑大方。   凌蔚想着,要不从头整理一遍典故,把常用的典故列出来,这样就不会弄错。   普通人做这么件事,可能会做很多年。但凌蔚不用,他过目不忘啊,只要飞快的翻完一本书,如果他愿意记忆,就能记下来。只是整理典故,还是挺容易的。何况现在也有人整理过常用的典故,虽然不全,但也能省下凌蔚许多事。   因着凌蔚只是露出整理出来自己用的意思,也没想到著书立说那么高大上,赵昭听了,也只认为凌蔚做的类似学习笔记一类,也挺支持。   而后来凌蔚整理的这这一本书,居然成了他文学史上做出的巨大贡献,成为他不但是文学家,还是教育家的第一个佐证,倒是让人没有想到。   现在他只是想别出丑而已。   在整理典故的时候,凌蔚想起他在幼儿园时,教导小朋友典故时的第一篇文,《三字经》。   《三字经》最初起源约是宋朝时候,经时间推移,每朝每代都有增改,最后一次修改时新中国时候,增加了近代史部分。《三字经》用通俗的文字将经史子集等各部类的知识揉合在一起,用典极多,每三字一句,四句一组,如诗如歌,简单通俗,朗朗上口,启迪心智。是中国古代历史上蒙学第一书。   蒙学三大教材,《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其中《三字经》的内容无疑最广泛,也继承了《千字文》的长处。虽然有学者觉得《三字经》比不过《千字文》的文采,但凌蔚觉得,“没有文采”才是《三字经》比《千字文》作为蒙学读物,更高明的地方。   若要学习文采,有的是其他精妙文章学习。幼童连字尚且不识,讲究什么辞藻?不过在学了《三字经》之后,再修习《千字文》就比较合适了。   凌蔚时常陪着宫里那群小祖宗,老是讲故事做游戏也不成,他也不想自己被定义成一个玩伴,玩伴可不受重视,不符合他钻营的期望。所以他总是想尽法子交给皇子公主们一些东西,好歹在他们幼年的时候,有个半师之谊,也更受尊重些。凌蔚这路线到目前看来,走的还是满正确的,皇帝和皇后也更加信任他,越发让皇子公主多亲近他。   如今朝代启蒙的教材千差万别,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孩童所学,要么太深奥要么太粗粝。凌蔚想着,在整理典故的时候,改编一下《千字文》和《三字经》,把其中不是这个世界的典故替换掉,然后交给皇宫里的小朋友们,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若是被皇帝看中,推广给天下,自己刷名声的目标就不用等着科举扬名,提前往前跨越一大步了。   至于《百家姓》,牵扯到姓氏排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他还是不沾这个了。   打好主意之后,凌蔚就开始更加勤奋的读书,连皇宫里的藏书都舔着脸去蹭。因着凌蔚进宫之后就去看书,让一干小孩子们寂寞不少。但皇家的小孩子都被拘的很乖巧,至少在皇帝开口后都挺乖巧。听闻凌蔚是为了考举人而奋发努力,连最粘凌蔚的安康和锦阙都没有闹腾。   两小孩子甚至在凌蔚读书的时候,蹭蹭蹭跑来陪着。他两也不说话打扰,就自己玩自己的,做自己的事情。   凌蔚萌的心都要化了。他在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就会把书里的一些故事和道理用诙谐的语言,描述成小故事讲给两小孩听,还真让这两小孩学了不少东西。   不管他们懂的了多少,但总归是比不知道的小孩明白些。   一次胖太子在两小孩面前炫耀自己在太傅那学会的(终于听懂的)某个典故的时候,两小孩居然表示都听过,还用童言稚语把那典故和背后的道理都重复了一遍,甚至比胖太子还懂的多些。   胖太子心里那个气啊,气的都要在地上打滚了。他一已经启蒙的九岁大孩子,还比不过两路都走不稳,字都不认识的不到三岁小孩。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不气吗?别说面子,里子都木有了!   胖太子非常气愤的去皇帝陛下那里“告状”。皇帝听了也郁闷。那太傅虽然过于迂腐正直,不适合做官。但是学问大啊,在读书人那里名声高啊,给太子做启蒙老师,太子脸上有光啊。   但是学问大的人,不一定适合教书。胖太子听不懂啊,学不会啊,现在还不如两个没启蒙的小孩啊。皇帝心里也憋屈了,对那太傅也颇不满。   你丫也有小时候,也有不认字的时候,那时候你就是从四书五经开始学的?就是从深奥的文章开始读的?扯淡吧你!你那哪是教小孩,明明是炫耀学问!偏偏皇帝既然选中了这个太傅,在太傅没有过错的前提下,他还不能把这个烦人的老头子给下了。   你说太子学不懂是太傅的错?不不不,在这个时候,学生学不会,哪是学生太笨。   而让皇帝更气愤的是,太傅在几次抽查太子的功课不满意后,还回去长吁短叹,说太子愚钝。气的皇帝差点让人把太傅砍了。   其实普通老师在教导普通学生的时候,学生学不好,回去念叨几句,也是常有的。但是太傅是普通的老师吗?太子是普通的学生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世人也重视老师之语。皇帝眼见着自己的嫡长子“愚钝”的传闻居然传播了出去,简直灭人家满门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总不能因为一老师对学生的评语,就把老师砍了吧?他儿子,他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起来,皇帝也是心塞的不要不要的,天天都盼着太傅要么自己赶快死,要么家里人赶快死,就算不死也要重病,好找借口把这个太傅换掉。   当皇帝也是不容易啊。   听着胖太子有一次“哭诉”,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你弟弟妹妹能去听凌蔚“讲课”,难道你不会去吗?反正太傅说你愚钝,朕就做主让你早上听课,下午自己琢磨功课。那下午你就去凌蔚那里呗。而凌蔚也每天进宫吧。什么?你要回家读书练字?练字不会早上练吗?读书家里的书有宫里多吗?给朕滚进宫,好好带孩子!   “皇上,苛政猛于虎!”凌蔚一脸悲凉。   “滚,朕这是看重你,你该感恩戴德。”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拍在凌蔚背上,拍的凌蔚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在地上。       第二十一章 太傅      皇帝陛下嫌弃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至少你射和御肯定不合格,看你弱成的那样子。老幺不是和你关系好吗?让他休沐的时候教教你。”   “王爷公事繁忙,还是别了吧?”凌蔚揉揉差点闪了的腰,“微臣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射和御可以慢慢学。”   “也是,你也只能慢慢学了。”皇帝陛下怀疑的看着凌蔚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果然是流落在外的时候苦头吃多了吧,这身板也太弱了,“启辰也在学骑射了,你跟着启辰一起学。别还比不过启辰,那可就丢脸了。”   什么???和小胖子一起学???小胖子才九岁啊!!!无论自己学得好还是学得坏,都很木有尊严啊!!!   皇帝陛下表示,尊严是什么?能吃吗?你打得过我吗?打不过那你跟着我儿子一起学怎么,这是看重你!   “挺好的,瑾堂不是常说,有比较才有动力。”胖太子摊手,“有你的垫底,孤才知道孤还是很优秀的,就有动力了。这叫什么,鼓励教学?”   凌蔚:……   真的好想揍这熊孩子一顿!   “这么神气怎么在你夫子面前不神气一点?”凌蔚一把将胖太子捞到膝盖上,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颊,“这么聪明一小胖子,怎么在外面传成愚钝了?”   “啊,瑾堂也听到了啊。”胖太子凑到凌蔚耳边小声道,“孤故意刺激太傅的,父皇都没看出来。既然孤不能嫌弃太傅,让太傅嫌弃孤总成了吧?”   凌蔚眼皮子直跳。这熊孩子知道皇帝陛下为这件事愁的连脾气都坏了几度吗?知道什么叫坑爹吗?要是皇帝陛下知道了,非打他屁股不可!   “不可这样!”凌蔚咬牙道,“别忘了,你是太子!你的名声是会被记在史书上的,你想千百年后别人提起你,都说你愚钝吗?”   “以后聪明就好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时不了了,大了未必不佳。”熊孩子的熊理论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我真的听不懂啊,嗯,大部分听不懂。瑾堂之前讲过的,我还是能听懂。”   “那让表哥给太子哥哥讲,讲了后,太子哥哥就听得懂了。”安康小声道。   锦阙看看安康,又看看太子,然后把脸贴着凌蔚的背,开始脸滚背:“表哥讲的好。”   “也成。微臣每天帮殿下梳理一下已经讲过的内容,再帮你预习一下将要讲的内容,这样殿下应该就能听懂了。”凌蔚觉得这主意不错。要是能让太子和太傅的矛盾缓和一些,不只是帮了太子,也是帮了太傅。其实他觉得太傅那人也就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学问上,人情世故一概不懂,但并不是个坏人,人品也不差。要是因为这件事真的让皇帝记恨上了,导致晚景凄凉甚至祸及家人,也蛮可怜的。皇帝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不过说起来,太傅也太缺心眼了,太子的坏话也敢嘀咕。是,尊师重道嘛,皇帝和太子都不能拿你怎样,但是人家心里记着啊。这个社会本来就是皇权社会,你得罪了皇帝,自己又没什么其他让皇帝看重的价值,以后还不是等着倒霉?   人家唐太宗纵容魏征还是因为魏征能干呢,而且他需要一个直臣来帮他树立形象。但是魏征死后还不是被推了墓碑。虽说魏征也有错,但是落在其他已经死了的大臣身上,唐太宗也不一定会和一个死人计较,更不会做推墓碑这种事。可见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皇帝就算再大度,本质上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类。是人类就有喜怒哀乐,就有底线。对于当朝皇帝而言,这个来之不易的嫡长子,就是他的底线之一。更是皇后的命。   皇后之前一直生的是公主,最大的公主如今都已经出嫁了。其他的妃嫔儿子一个一个生,两夫妻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嫡子,刚降生就封为太子。他们两虽然算得上是明君贤后,但也绝对不会容忍别人这么传太子的坏话。   何况这事太子还真冤,连凌蔚都觉得太子冤。   这么腹黑一熊孩子还愚钝,天下就没有不愚钝的了。   “可瑾堂花时间给孤讲课,瑾堂自己的功课怎么办?”胖太子虽然有时候熊了点,在关乎凌蔚切身利益的时候,还是很体贴的。   “太傅给太子殿下布置的功课,微臣科举的时候也会考。讲课也是学习的一种。微臣不把课程吃透,如何给殿下讲解。”凌蔚笑道。   胖太子靠在凌蔚怀里嘀咕:“那好,瑾堂可不准说孤愚钝。你要敢说,孤就在你脸上画乌龟!”   “……”凌蔚眯眼,“上次微臣午睡后脸上多了两只小乌龟,果然是太子殿下画的吧?”   胖太子眼神游离:“都说了不是孤,说不准是瑾堂梦游自己画的。”   这熊孩子!凌蔚把胖太子拎起来转了两圈,胖太子“哇哇”叫着,嚷嚷凌蔚欺负他。其他两小孩看着有趣,也扑上去闹着要玩转圈圈。凌蔚一不小心就挖坑自己跳进去,带着三小孩转圈圈转的头晕脑胀。   藏书阁里的内侍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一个个吓的面无土色。但殿下们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也没人阻止。他们也不可能越俎代庖,跑去呵斥,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凌蔚在那里“大逆不道”。那些内侍心中也明白了,凌蔚敢做这事,其他伺候的人还习以为常的样子,可见是真的很受宠。   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说早就听闻凌蔚得皇帝皇后夫妻两喜爱,但毕竟还没见识到那喜爱的程度。现在见到了,凌蔚再到这里来读书,伺候的人都尽心了许多,那茶水点心都比之前来得好。   凌蔚感受到了之后,也只是笑笑了事。这踩低捧高人之常情,犯不着进心里去。但能让人捧着,总比被人踩着好吧?   然后他就让伺候的人把茶水换成了白开水……娘哟,再好的茶他也喝不下啊,闻着都想吐。   谁知这种举动都能被传成生活简朴,真是醉了。   ……有了凌蔚的帮助,太子在太傅那里的功课有了显著的提高,让太傅有些惊讶。   本来听着让太子读半天书,休半天假的时候,太傅还认为是这个学生不但愚钝,还懒惰,难免回去又抱怨一番。没想到虽然上课的时间减少了,但是太子的学习进度却加快了。   “太傅讲的课程太深奥了,孤连字都不认识,太傅引经据典,孤也听不懂。”太子毕竟年龄还小,难免话中带了一丝怨气,“孤的表兄每日会进宫给孤讲解课程,教孤识文断字。孤懂得了大体意思,再听太傅讲解,就能理解一些了。”   即使太傅的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是个缺心眼,但太子都说的这么直白,他听不出意思,就不是情商问题,而是智商问题了。   太子既然功课能跟得上,那就和愚钝没有关系,而是他教导的关系。   他本也也是为了太子好,想着国家的储君,怎么也要学些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大道理吧?可他也不想想,太子字都认不全,哪能听得懂他那些拗口的大道理?   太傅也终于明白过来了,感情太子并不是愚钝。不然也不会只被教导了文章大体的意思,就能这么快跟上了进度。   太傅虽然专注于学问,为人处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这人是真的人品好,心胸也宽广。他细细问了太子被凌蔚教导过的知识后,对凌蔚对学问掌握的深度和广度也惊讶不已。   天下顶尖的读书人的圈子就这么大,那太傅和凌蔚的老师赵昭也有交情,早听赵昭隐隐的炫耀了无数回他那关门弟子。现在听了太子对凌蔚那夸起来就停不下嘴的赞扬,对凌蔚也更加好奇。   也幸亏凌蔚现在名声不显,所做的事都在皇宫里,只有皇帝家的人知道。他在太傅印象中,也就是个刻苦的读书人而已。若太傅知道凌蔚做了那么多“杂事”,估计就不会对凌蔚有好感,而是骂凌蔚“本末倒置”“不务正业”了吧。   不过太傅现在对凌蔚印象是挺好的,而太傅也意识到,他学问做的太好太深奥,小孩子根本听不懂。他这是大材小用啊!要教也应该教导成年皇子啊!给小孩子启蒙算啥事啊!他这么个大学问人就教小孩子识字断句简直是侮辱自己的学问!   于是皇帝还在思考着怎么把这个太傅换掉的时候,太傅自己来请辞了。   皇帝听着太傅说他大材小用了,笑得都牙疼了。而当他听见太傅辞去给太子启蒙的职务之后,外面人传着太傅终于不堪太子的愚钝的时候,那牙就更疼了。       第二十二章 帝后的期望      “凌蔚!这是你搞出来的烂摊子,快给朕想办法!”黎隶咆哮道。   凌蔚委屈瞅:“陛下,微臣冤啊,六月那个都要飞雪了啊,长城都要被臣的泪水给淹没了啊。这关微臣啥事?”   黎隶瞪:“还敢跟朕叫冤?若不是你!太傅怎么会请辞!”   凌蔚更委屈了。太子殿下跟不上学习进度,咱帮忙开小灶,让他跟上进度了,这也能叫错?   黎隶似乎也觉得自己挺没理的,气倒是消了点,声音也稍稍小了点:“叫你想办法就想办法,哪来那么多废话?”   凌蔚摸摸鼻子:“陛下有那么多能臣,还想不到办法?”   “这事怎么能跟外人说!”黎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椅子的把手,“那个老匹夫,朕有机会,一定要砍了他的脑袋!启辰跟不上学习进度他要到处乱说启辰愚钝,启辰跟上了进度他还要到处乱说!明明是他自己不会教学生,什么都推到启辰身上,是真的不担心朕怪罪他吗!”   他还真不担心,或者他就没考虑到这个吧。凌蔚心想。   晏朝的官制和凌蔚所知的历史有很大区别。三公为太傅、太师、太保,是名义上的丞相,但都是用于追封;东宫设有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都是虚职,但这是给活人的。所以在外称的太傅太师太保多指的是这三个职位,为从一品,不上朝。而太子讲师一般都会加封太子太傅的虚职。   被皇帝陛下怒吼着要砍他脑袋的太子太傅名叫于学国,为皇帝陛下经常嘀咕的另一个于老头,礼部侍郎于铮的族兄。这两人都是学问大手,性格也都是一样固执。但于铮能当到礼部侍郎,自然固执之余也会做人。而于学国则是完全的除了学问之外,一切不懂。但他在读书人中特别有声望,被称为“名士”。   黎隶不敢把这“名士”安排在干实事的位置,就想着让他来当太子讲师,也算物尽其用。   哪知道这个“名士”连讲师都当不好,还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而因为这个“名士”太出名,黎隶暂时还不能把他怎样,免得惹了其他读书人的非议。   “你鬼点子不是很多吗?怎么这时候想不出点子来了?”黎隶把凌蔚招呼到身旁,压低嗓音道,“还是说有什么损招,不好意思大声说?来,到朕耳边悄悄说,谁都听不到!”   凌蔚指着自己鼻子,郁闷道:“陛下,您觉得微臣看起来像是奸佞之臣吗?”   “朕看你就蛮像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陛下慎言啊,您的话可是会被史官记下的!”凌蔚欲哭无泪。   (旁边随时当壁花的史官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露出阴测测的微笑。)   “你当史官和你一样傻,不知道朕在开玩笑?”黎隶一脸正经道,“你要是再废话,朕就真的让史官把你写成奸佞了!”   凌蔚:“……”   陛下你狠!   “咳,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凌蔚叹气,这都什么事啊,凭什么要他来出主意啊,又不是他的错。真是万恶的封建主义头子!   “哈哈,朕就说,你小子鬼点子多,肯定有办法。”黎隶大声笑道,“快说,是这么个解铃法?”   “太傅是高德之人,既然之前误会了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名声造成了损失,那么现在知道了并非如此,又怎会让太子殿下蒙受不白之冤?”凌蔚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如今太傅只是认为自己不适合启蒙而希望辞去太傅职位,并非太子不堪受教,太傅肯定会自己向人解释的。只是太傅不善交际,可能还未想到这一点。但是于侍郎思想慎密,肯定会想到。”   黎隶上下打量了凌蔚一眼:“你小子其实早就在考虑这件事吧?不然怎么会想到把于老头扯进来的。”   凌蔚不好意思道:“之前太子殿下对着微臣,嗯,委屈了一场。所以微臣就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没想到陛下真的会问微臣。”   “你何必给启辰面子,直接说他抱着你嚎啕大哭得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就算胖太子在黎隶面前装的再懂事,熊孩子的爹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儿子是熊孩子?   黎隶心塞道:“你说你怎么不快点考?要是能参加今年的会试,考个状元什么的,朕就把太子塞给你教导启蒙了。”   凌蔚语塞。   他穿越后仅学了两年就考得童生,居然还被嫌弃考慢了??错过了今年的春闱,要等两年才能考举人,若考中了,则在第二年春季参加会试。那时候他也才十八岁,妥妥的青年才俊吧?哪里慢了?而且什么叫做“塞”,感情你就那么嫌弃你家小胖子?小胖子会哭的!   “对了!朕有个好主意!”黎隶的眼睛突然亮了,吓的凌蔚差点倒退两步。   陛下你想干什么……这是要发大招的节奏吗!   “你老师不是国子监祭酒吗?也是读书人楷模啊。”黎隶点点头。   “那个……老师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确实和于太傅差不离,但若老师替了于太傅的位置,这……是老师不如于太傅,还是于太傅不如老师?”凌蔚迟疑道。若按照之前的说法,于太傅给太子启蒙是大材小用,那老师不就是“小材”?若说老师“大材”,那岂不是于太傅狂妄,连给太子当老师的活都看不起?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朕什么时候说了让赵老头当太傅了?你都能想得到的,朕能想不到吗?!”   得,您老人家最聪明。凌蔚默然。   “朕的意思是,你老师是读书人的楷模,那么他的关门弟子肯定是很优秀的。你又是上一年童试第一,进国子监也是理所当然的。”黎隶越说越觉得靠谱,“你得个监生,不就能参加今年的会试了?”   “……陛下,微臣本来就有监生资格。”凌蔚无语。   国子监监生在晏朝有举监、贡监、荫监三类。举监是举荐举人中品学兼优者,贡监是举荐秀才中品学兼优者,而荫监是爵位三品以上、文武官职(不管虚职实职)二品以上,可送一子进国子监。   若官员有重大贡献,皇帝特许其子进国子监,也是荫监。   凌蔚他爹是鲁国公,他娘是常乐公主,他哥是世子直接可以降一等袭爵,家中唯一的监生资格当然是给凌蔚用。   黎隶被噎住了。他也想起来,凌蔚本来就不需要贡监的资格,因为他本身是具有荫监的资格的。而他选择暂时不进国子监,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层一层的考上来,好不被人看轻。这也是经过自己赞许的。   凌蔚看着皇帝陛下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忙道:“陛下啊,不是微臣不想马上考科举呀,实在是今年就参加科举,微臣考不上啊。”   黎隶顺着凌蔚的台阶慢悠悠的下来:“考不上就加倍努力!别给朕丢人!”   “遵旨!微臣一定努力读书!”   “下去下去,看到你就心烦!”黎隶像赶苍蝇一样把凌蔚赶走了,然后自己继续头疼太子讲师的事。   凌蔚终于逃脱了熊孩子他爹的魔爪,又被熊孩子他娘叫走了。   刘皇后恪守本分,虽然黎隶常在政事上询问她的意见,但她从来不主动掺和,更不会召见外臣,连娘家有官职的人,若非黎隶同意,也绝不召见。只有凌蔚是意外。   在黎隶和刘皇后看来,凌蔚和自家子弟无异,又和小殿下们走得近,不算外臣。刘皇后也时不时的会召见凌蔚,询问小殿下们的情况。   凌蔚知道黎隶对刘皇后信任,在刘皇后心急火燎的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就照实说了,让刘皇后松了一口气。   “启辰的启蒙不能断,在陛下找到新的太子讲师之前,就拜托瑾堂了。”刘皇后叹气。若不是为了给自家孩子刷声望,她也觉得,还不如让凌蔚启蒙呢,“若是瑾堂今年能参加会试就好了。”   凌蔚:“……”   当进士是路边的石子随便捡吗?他是真的考不上啊!   “可瑾堂要三元及第,进国子监是可惜了。”   他今年进士都考不上,还三元及第!皇后娘娘您醒醒啊!   “要是明年加开恩科就好了。”刘皇后叹气。   凌蔚彻底无语了。他到底在帝后心中有多能干?三元及第一个朝代能出几个人啊摔!让他一根面条吊死得了!       第二十三章 老师的期望      赵昭:“……”   凌蔚:“……”   凌蔚:“老师,您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我看了这么久,眼睛酸不?”   赵昭:“……你厉害啊,连美芝这么拧巴的人都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向你道谢,还托我给你带礼。”   凌蔚:“呃,老师,美芝是谁?”这名字怎么这么像尼轰女人?   “就是于侍郎。”赵昭又打量了凌蔚一会儿,“于侍郎字美芝。你说你真行啊,太子太傅的事也敢掺和。”   凌蔚觉得特别委屈:“是学生掺和吗?学生只是和平常一样去宫里蹭书而已。太子有问题要问,学生总不能不回答吧?谁知道就会出这种事。”   “给于学国求情,也是不得已?”赵昭冷哼。   哎呀,老师直呼于前太傅的名字呢,看来关系不怎么好。凌蔚心想着。   “那个……皇上突然问到了,学生就觉得于太傅他……嗯,学问和人品都是不错的。因为……无心之举遭祸,不免有些同情。”凌蔚小声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没有问题?现在事情都发生了你来问我?!”赵昭吹胡子瞪眼,“也亏皇上当你是晚辈没生气,只罚你跪了一个时辰。要是其他人,打板子都是轻的!”   凌蔚:“???”跪了一个时辰?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好了,以后别这么冲动,我知道你心善。但古道热肠也要分场合。”赵昭压低声音,“伴君如伴虎,别老是撩拨老虎的胡须!”   心善?古道热肠?谁?说我?凌蔚一头雾水。   “美芝还问到我,你现在学习如何,能否参加会试。”赵昭揭过这个话题不再谈,“我说你今年参加会试还太早了。”   凌蔚心安。还是老师了解他啊,不像那大晏帝国第一夫妻,都快以为他无所不能了啧啧,还三元及第呢。   “好歹得了个童试第一,老老实实跟着科举的路子来,要能得个三元及第的美名才好。”赵昭捋着胡须得意道,“那老匹夫想让你直接进国子监然后参考,我有这么蠢吗?”   凌蔚:“……”   老师你醒醒啊!老师你怎么了!你作为老师还不知道我几斤几两吗?怎么你也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啊!什么三元及第!玩笑开大了!   “老师……三元及第……从古至今都没多少人,学生……差得远吧?”凌蔚小心翼翼提醒道。   赵昭敲了一下凌蔚的脑袋:“你作为我的学生,怎么能这么没信心!有多少人只学了三年就能考上童生,还是第一!三元及第怎么了?照样可以!”   我没信心啊!我真的没信心啊!童生只要会背就好了,但是秋闱春闱进士一科要考经义诗词策论三科啊!   “经义……学生还成。诗词和策论……悬了些吧?”凌蔚头很疼,但这绝对不是赵昭敲疼的。   “当我没看过你的策论吗?只要磨练一些技巧,再揣摩一下考官的喜好就成了。别说考生,就是已经当了官的人,比你言之有物的都不多。”赵昭唏嘘道。   凌蔚心想,还真是。现在的读书人大多还是死读书读死书,学以致用的很少,策论大部分也是夸夸其谈。他可是经历了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现代人,至少在言之有物上比现今大部分读书人来的厉害吧?而且自考过童生后这大半年时间,他天天在老师的指导下做文章,从遣词造句上,也算有些火候了。   但是凌蔚心里还是不怎么有信心:“这读书人千千万万,其中天之骄子不知几许,学生不敢妄自尊大。”   “那也不能妄自菲薄!”赵昭道,“谦虚是好事,谦虚过度就失了锐气,不可取。我知你十二岁才开始读书,但你比旁的人有天赋,也比旁的人刻苦。还有谁能像你一样,将看过的典籍都倒背如流?”   那是我记忆力好……凌蔚不再反驳,再反驳似乎真的自己很自卑似的。但他还是觉得三元及第什么的不靠谱啊。   “再说了,诗词……”赵昭又开始打量凌蔚,“说起来我还忘记这件事了,你厉害啊。”   我又怎么厉害了?凌蔚一头雾水。   “自己的诗词都毫不心疼的说是别人写的啊。”   “……”凌蔚惊吓,“谁造谣!”   赵昭冷哼:“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凌蔚冷汗:“那不是秦王殿下写的吗?”   “装!还装!”赵昭忍不住又敲了凌蔚脑袋一下,“我知道你是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诗顶上,但传出去后别的人不一定会这么认为,说不准会说你替人代笔,趋炎附势,你知道吗!”   “太子殿下都嚷嚷出来了,学生总不能说不知道吧?”凌蔚委屈道,“老师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人家秦王主动找我说的,他以为你的诗词我看过,让我帮你遮掩一下!”赵昭气得又敲了凌蔚几下,“我只教了你韵脚和背诗,还没教你写诗呢!听说这写诗还是你以前的老师教的?那个仙人?”   “……师父真不是什么仙人。”凌蔚老老实实的挨了几下,“师父只是普通的博学之士,懂的多了些而已。”   “听说你还有不联诗不题诗的怪癖?”   “也不是怪癖,只是灵感来了就写得出来,没有灵感就写不出来。”   “那考试的时候没灵感怎么办?”   “考试的诗词题目就那么些,写以前做过的诗就好。”凌蔚早就想过了,那些题目,他背了那么多诗词,总会有差不离的,“考试时候不能拿以前的诗充数吧?所以学生从现在开始还是不会作诗比较好。”   “啪!”赵昭又打了凌蔚脑袋一下,“这不是有信心的很吗?怎么就说考不上了。”   凌蔚无语。老师啊,我说的是三元及第不可能,没说考不上啊。就凭我的记忆力和您的教导,也不可能考不上啊。   “既然你会作诗,那以后还是要多传出一些诗作出来,免得你考试的时候写了佳作,还有人以为你作弊。”哪怕这写诗不是自己教的,但是学生是自己的啊。学生优秀,怎么能不拿出去炫耀?   “可我不会联诗啊……”   “不会联诗就不联,哪个文人没点自己的脾气?”赵昭特别理直气壮,“你就说为师说的,诗词须有灵魂,东拼西凑哪能成诗?不过是徒有其表!自古以来,联诗可有佳作传世?”   “……老师,您是不是也不会联诗……”   “不会!”   凌蔚:“……”您老回答的太斩钉截铁吧?   赵昭慢条斯理道:“为师写诗要么情之所至,要么精雕细琢,若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诗句凑起来,我看着就浑身难受。”   哦,强迫症啊。   “……可不联诗我哪去展露诗才啊。”总不能找个名胜古迹跑去题诗吧?   “总会有机会的。”赵昭卖着关子。   ……凌蔚可不知道他老师所说的“总会有机会”指的是什么机会,反正他目前没机会。   凌蔚本以为皇帝会让他给所有小殿下们一起教的。但皇帝让他只教导太子启蒙,其他小殿下们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以玩乐和科普为主。连安康和锦阙都再不准在凌蔚给太子上课的时候去打扰了。   凌蔚心里明了,皇帝这是让太子跟其他小殿下们拉开差距呢。总不能让其他小殿下们比太子启蒙早。   可见目前为止太子的地位还是挺稳固的。   至于关于太子愚钝的流言,似乎在于侍郎在劝说下,于前太傅终于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开始忙不慌的辟谣,甚至不惜抹黑自己,说自己习惯给启蒙过的学子授课,所以开始的时候才不适应,误以为太子愚钝。后来他换了授课方式,教太子识字断句后再讲解,才发现太子聪慧。正因如此,他才羞愧的辞去太子太傅一职。虽说皇上认为他已经能教导太子,但他仍旧为之前的事而羞愧不已,恨自己差点误了太子,坚决请辞。至于大材小用什么的,是皇上给他面子,故意说的。   皇上说,于爱卿啊,你太过谦了。你以前是教导举人进士的,突然让你教识字不多的小孩子,是有些不习惯,也是太委屈了。所以你就去翰林院继续做学问吧。   翰林院是个清高的地方啊,大家一看,皇帝对于学国真的很好啊。而于学国也心胸宽广,这么大年龄了,是自己的错就坦白是自己的错,也不掩饰,简直是我辈楷模。   这件事终于解决了一半,只剩下解决太子讲师的事了。       第二十四章 有实无名      “你说陛下和娘娘是不是太为难人了?”凌蔚大吐苦水,“老师也是!三元及第!亏他们想得出来!”   黎膺听着凌蔚抱怨了半晌,微笑道:“那是皇兄和皇嫂对瑾堂有信心。不过这样确实给瑾堂带来许多压力。毕竟虽说考中考实力,但三元及第,还是有一定运气在的。我想赵祭酒所说,应该是肯定瑾堂有三元及第的实力而已。”   凌蔚感动。听听!这说的才是人话啊!这话听着才顺心啊!是嘛是嘛,这三元及第也是要考运气的!就算状元是皇帝说了算,但解元和会元可不是皇帝说了算啊!现在话说的这么满,到时候没考上,自己岂不是丢死人了?   “不过,无论瑾堂是否能三元及第,瑾堂的学识不会输给别人。”黎膺继续道,“瑾堂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赵祭酒有信心。”   “老师很牛,这个我知道。”凌蔚感叹。   “牛?”黎膺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向凌蔚。   凌蔚被这无意间卖萌的动作萌的一脸血,干咳一声:“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是瑾堂家乡俗语?”   “算是吧。”   “瑾堂家乡许多俗语挺有意思。牛?是取牛乃大牲,所以厉害的意思吧?”黎膺笑意加深,露出两颊浅浅的酒窝。   凌蔚再次被萌的一脸血,本来就不怎么听话的心脏,又荡漾了一下,心中默念了许久“这是皇上他弟,这是大将军,想了就被砍头”,才把荡漾压了下来。   真是没办法,作为一个不怎么直的汉子,在看到外表特别符合自己审美的男性,那肤浅的颜控之魂就蠢蠢欲动了。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这美人不但拥有弯男最爱的男子气概,性格也平易近人的不像是个骑马打仗的王爷。   弯男爱男人,自然不是爱娘娘腔,那样关了灯,和爱女人有什么区别?弯男欣赏的人,自然是越爷们越好,所以许多弯男过不了直男那一劫,造就了许多悲剧。而他们扮成娘娘腔,也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已。   这样似乎就可以和女人一样,正大光明的和男人谈恋爱。而一些双性恋甚至直男,在看着女性化的外表和关了灯的情况下,也不介意玩玩。   不过凌蔚有感情洁癖,他已经做好了孤身一辈子的准备。嗯,他也有男友的,还能折叠的男友,虽然清洗和消毒麻烦了一点,但长的可够味,又体贴又安静,绝对不会背叛他。   “瑾堂还在烦恼皇兄期望过重的事?”看着凌蔚明显在神游天外的模样,黎膺轻声问道,“瑾堂不用担心,皇兄只是说说而已。”   “啊,不是不是,我当然知道皇上只是给我一个很高的目标,让我不要松懈。”凌蔚回过神来,为刚才满脑子不怎么健康的思想嫩脸一红,“我只是想着不知太子太傅的位置定下来没有,太子殿下总不能老是跟着我启蒙。无论学的如何,名声总是不好的。”   “这事皇兄已经有了决定。”黎膺倒是真能回到这个问题,“于太傅认为太子聪慧,皇兄心喜,决定亲自教导太子启蒙。待太子启蒙后,再择取多名讲师,一起教导太子。至于太子太傅一职,本就是用于奖赏,以后还是不常设了。”   有太子老师之实,而无太子老师之名。即使当了太子的讲师,也不过是和太子有一份师生情谊,而非像于太傅一样,能从老师的角度评判太子。   至于于太傅,他既然已经自己请辞,就已不是太子的老师。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皇家可不认这个。太子之后尊重他是品德好,不尊重他,也是他差点误人子弟的缘故。   误人子弟,不堪为师。   “皇上英明。”凌蔚略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皇帝乃天子之尊,他给太子启蒙,没谁敢说不好,对太子的声望而言,甚至比让什么大学者来启蒙都好。   “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教导太子启蒙,实在是太过劳累了吧。”凌蔚叹息。虽然经常被皇帝欺负嘲笑,但当今皇帝,确实是个好皇帝。   “咳,这个……”黎膺同情的看着凌蔚,然后不自在的别过脸。   凌蔚:“???”   凌蔚:“!!!”   凌蔚:“王爷!秦王殿下!不要告诉我,皇帝陛下只准备担个名,其实做这事的另有其人!”   黎膺视线躲闪:“咳,凌蔚……聪慧……”   “不不不,我很笨,我什么都不知道。”凌蔚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   QAQ太子坑了爹,皇帝陛下就要坑我吗?!难道还真的要我继续给熊孩子启蒙吗?给熊孩子启蒙是那么容易的差事吗?带熊孩子玩耍,偶尔教导点东西,自己也担不了什么责任。要是真的把启蒙的事揽了,到时候熊孩子不学好,可真的是自己的错了!   而且熊孩子最后总会长成熊大人,自己可不想因为教导熊孩子启蒙,最后掺和进熊大人的斗争中!看看那几个已经成婚或者快成婚的皇子,明明小胖子位置还稳固着,都已经不老实了!   况且,自己还只有教导的职责,只有义务!!!没有权力!!不但没有职位,连俸禄都没有!!白干活!!   可恶的封建主义头子!真是黎扒皮啊!自己就是那被压迫的劳苦大众!   看着凌蔚瞬间低落的情绪,黎膺忙道:“瑾堂也不必担心,皇兄还是会在国事之余教导太子的。何况就算没有这件事,瑾堂还是会教导启辰启蒙啊,也和现在没区别。”   凌蔚扯出一个苦哈哈的笑容。   这能一样吗?以前自己是业余帮忙,帮的好坏都没关系。现在这件事从帮忙变成责任,那中间的差别就大了呢。   看来,得加快整理典故的顺序了,至少先得把《三字经》啊《千字文》啊之类的启蒙书籍整理出来。   “瑾堂,你写的诗我已经准备让人装裱,挂在中堂。”黎膺见凌蔚显然还在头疼,也知道这事责任太重,凌蔚比其他人都看的更透彻,心中忧虑重,便转换话题道,“瑾堂是见过晏朝的边疆吗?”   凌蔚知黎膺是故意转移话题,对黎膺的体贴,好感又深了一些,心中也不由吐槽,都是一个爹一个妈出来的,黎膺和皇帝陛下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个体。黎膺一定继承了先帝先后所有的优点!   “流浪的时候见过,只是大多露宿在荒郊野外。”凌蔚前世假期多,工资高,自然大江南北,甚至世界各地都旅游过,讲起边疆的风景,当然没问题。   “草原上倒是一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只是那味道确实是难闻。牧草丰盛的地方,那牛羊的粪便自然到处都是,那个味道啊……啧啧……”   “在东北边境,有一条墨河,以河水漆黑如墨而命名。墨河以北的地方,寒冷更深,有一块常年冰雪的地方,称北极。越往北的地方,夏天白昼越长,冬日夜晚越长,被称为极昼极夜。在极夜的时候,天空中会出现五彩的光芒,如同仙人降临。在我朝的墨河,也能见到北极光。”   “西北有大片的戈壁滩,还有一望无垠的沙漠,气候干旱,昼夜温度的差异极大,当地人称为塔克拉玛干沙漠,别名死亡之海。嗯,就是西域。西域的气温差异有一句俗语,‘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可见一斑。”   “什么是棉袄?棉花是一种如同麻一样,可做衣裳的植物。鹰飞可见过白叠布?在天竺广泛种植,御寒能力特别强。”   黎膺突然抓住凌蔚的胳膊,神情十分激动。   “疼疼疼!”   “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黎膺松开手歉意道。   凌蔚捞起袖子,看着白嫩嫩的两胳膊上两十分明显的手指印,感觉更疼了。   “……瑾堂……”   凌蔚抬头,看着黎膺虽然脸色如常,但耳朵已经绯红,再低头看着自己那白花花的胳膊,忙把袖子放下来:“咳,鹰飞见谅,我从海外归来,总有些时候忘记礼仪。”   “没事没事。”黎膺忙摆手,“大丈夫不拘小节,瑾堂可随意。”   我可以随意,那你耳朵红什么红啊。凌蔚腹诽。   “请问鹰飞有什么疑问吗?”   “瑾堂刚是否说,白叠布是从那一种叫棉花的植物中得来的?而且御寒能力很强?”黎膺急切的问道。   凌蔚眨了眨眼睛。晏朝不是已经有白叠布了吗?难道并没有棉花?       第二十五章 骑射      幼儿园既然教导能食用的植物,当然其他用处的常用作物也是会介绍的,棉花和麻自然是介绍的重点。   不过这种纺织用植物不像是食用类植物,小朋友们种植了之后,就能进行后续的操作。纺织类植物在成熟之后,将其做成衣物,都需要专业的技能,别说小朋友,幼儿园老师都难学。所以其种植、使用,凌蔚也只是在书上看过。   这种给小朋友科普的书籍能有多少操作性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给黎膺讲解一下棉籽的处理、棉线的纺织,以及棉袄的制作,还是可以的。   “这些也只是我一时好奇,询问种植棉花的农人得知的,其操作性就不敢保证了。不过大致上是这么个过程。”凌蔚想了想,很坏心眼的道,“棉花在西域种植最好。若高昌等地为我朝臣服,棉花可在高昌种植。鹰飞询问棉花,是否为关心边疆将士御寒的衣物?”   黎膺点头:“现在边疆将士所穿多为麻衣,虽说毛皮御寒,但不可能人手一件。每到寒冬,冻伤的兵卒不在少数。别说边疆将士,普通平民多穿麻衣,夏日还好,冬日都十分难熬。若遇到……冻死都是有的。若真有可以种植出来的,御寒堪比毛皮的植物,那简直是国之福音,不亚于玉米等粮食的推广!”   “可我朝不是已经有了白叠布吗?”   “白叠布是从西域和天竺商人带来,如何得来不得而知。”黎膺遗憾道。   凌蔚笑道:“这有何难?重金之下有勇夫,若想问,哪有问不出来的?无论是从胡人还是天竺人那里传来的东西,若是为民有益,哪有问不来的?自古以来,他们从我们华夏学走多少好东西?不过是互相学习罢了。”   “若人人都有瑾堂这样胸襟,这事当然不难。偏偏有人认为我们华夏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其他胡人的东西不过是小道,若是遇到白叠布之类,也只会斥责为奢侈,不可多用。”黎膺不悦道。   “这也正常。晏朝地大物博不假,其他国家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藏着掖着,深怕晏朝学过去,就更加强大了。”凌蔚安慰道,“至少我回来了,有些事骗不过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棉花我还是认识的。对了,还有呢绒。”   “呢绒又为何物?”   “现在西域游牧民族多饲养牛羊之类。羊肉可吃,羊皮保暖。但一只羊只有一张皮,一件羊皮衣十分珍贵。而呢绒则是只用羊毛做成的布。羊可以不用宰杀,年年都可以剪毛织布。待羊老了,再吃肉。这对于许多家庭而言,就减少许多花费。只要养几只羊,就可以年年就有布。而且羊是可以不吃粮食的。”凌蔚解释道。   之前他只把视线集中在食物上,其实还有许多可以做的。比如衣物、比如冶炼、比如火药,这些都是富国强兵的东西。   “西域许多胡人在边疆杀烧抢掠,也并不是天性凶猛,而是因为他们缺衣少食。若把这法子交给他们,他们不需要为了与我朝平民买卖,就杀掉牧羊,只需要羊毛织布就成。已经成年的羊,总比从幼羊养大容易吧?若能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定居下来,那就更好了。”凌蔚狡黠道,“只要不跑,我们就不怕了。若是和边疆城镇连成一片,那一块不也是我们的土地了?甚至不需要让他们从放牧改成种田。就算放牧,也是不一定要游荡的。”   黎膺盯着凌蔚看了许久,看得凌蔚心里都发毛了。   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应该没有啊?   作为一个穿越者,总会有一个强国梦。虽然有些事情不切实际,但是从后世的经验,总能提取出一些有用的吧?   “我们立刻进宫,瑾堂将刚才的话给皇兄再说一遍。”黎膺沉声道。   凌蔚松了口气。既然黎膺这么说,也就是说他之前说的话中并没有多少忌讳的地方。   虽然他有个强国梦,但他也是个自私的人,若为此付出自己的小命他还是不肯的。   “这些都是我从海外的国家,以及……中国看到的东西待我回家将这些东西整理一下,若是陛下用得到自然最好。”凌蔚表示自己先要回去想想,“这些都是零零散散的东西,至于怎么用……不瞒王爷,我对记忆些杂事,或者写诗弄文还算有点能力,但是治国边防什么的是不懂的。不过朝中的各位大人们都有经国之才,肯定能想出应用的办法。”   黎膺又盯着凌蔚看了许久,再次看的凌蔚冷汗直冒。   黎膺叹了口气:“我省得。瑾堂不需要称呼我为王爷,我们同辈相交不是吗?我知道事关重大,不会让瑾堂为难。”   说着,黎膺笑道:“若不是这次我突然提起,瑾堂还想不起这些事吧?说不准瑾堂之后还会想到更多的事。”   凌蔚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大概吧,毕竟许多事是年幼时经历的,若不是偶然,也想不起。若还能想到什么有用的,自然会进献给陛下。”   这次就说纺织,以及不小心说漏嘴的怎么让游牧民族尽可能的定居下来就成了。至于边境通商,现在晏朝开放着,丝绸之路正兴旺着,连海上丝绸之路都在悄然开启,沿海造船技术有了很大进步。所以即使稍微言及边疆通商之事,也没关系。   其他的,比如冶炼啊火药啊或者其他国家的矿产之类的事,还是留着吧。他总不能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那他以后拿什么刷好感,立功劳?他现在对陛下最大的用处,不就是知道海外那些晏朝没有的知识吗?   “我就当抛砖引玉了,”凌蔚苦笑道,“鹰飞可要帮我跟陛下求情。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事说出来,要怎么用,我真的不知道,也别让我参与。我这个外行人一下子就露馅了。那个叫啥……纸上谈兵是不对的,术业有专攻,一定要交给朝中各位大人啊,若是不说是我想的这些东西,那就更好了。”   “好。”黎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树大招风,瑾堂能这么想,很好。”   “我其实没什么大的志向。”凌蔚嘀咕。   总觉得给自己找了麻烦事?突然爱国主义情操冒出来,还真是太莽撞了啊。   ……既然事已至此,凌蔚只能头疼的写折子,把自己所思所想写下来,包括牧场和轮牧。至于圈地什么的,晏朝根本不用担心其中牧民的反抗,只需要把这些法子交给归顺的西域贵族就好。   在西域,那些牧民比起中原的农民地位更低。西域各国大部分都是奴隶制,那些牧民本身就是贵族的财产,更不用说牧场和牛羊。   贵族都是想享受的,谁愿意到处乱跑?到时候他们接手了这个法子,就可以在选好的牧场正中建城,牧民们在他们周围放牧,什么季节在哪里都是确定的,比起他们通过经验逐牧草生长而游牧要来的好管理。甚至他们还可以在城周围割牧草圈养牛羊,这样流动性就更低了。   至于圈养的牛羊口感不好什么的……有吃的就成,这个时代没发展到挑剔食物口感的程度。   凌蔚还写了棉布和呢绒的纺织方法,想了想,他又加入了羊毛线编制毛衣的方法,并且附上了图。不过他也说明,这些都是以往见过的,凭记忆写出来的,肯定会有错误。只希望这些东西能抛砖引玉,让晏朝的工匠们得出更好的方法。   晏朝人才辈出,那些厉害的工匠们也多得是,总比他这个半吊子强。只要给了方向,凌蔚相信,凭借劳动人民的智慧,一定会得到很喜人的成果。   凌蔚向宫里和赵昭那里都请了假,花了五天时间,反复修改,才完成了那一封图文并茂的折子。凌蔚觉得,这折子和论文差不多了。   还没当官就开始写折子并且直接上达圣听的,估计他也是头一份了,啧啧。   当凌蔚完成折子的时候,黎膺就急匆匆的过来,和凌蔚一起入宫。在马车上,黎膺事先观看了凌蔚的折子,双目异彩连连,连声交好,让凌蔚羞窘之余,又有些小自豪。   哎哟,这就是穿越者的牛逼哄哄啊。怪不得某点那些穿越男,总容易飘飘然。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王爷大臣因为自己的折子连声夸赞,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能让虚荣心满足了。   当黎隶看到折子的时候,凌蔚再次让虚荣心狠狠的满足了一把。虽然皇帝陛下的哈哈大笑声震的耳朵有点疼,那大巴掌拍在背上也很疼,但是心里满足啊,脸上就不由笑的跟朵花似的了。   “你小子怎么不早点想出来。”黎隶又拍了凌蔚的肩膀几下。   凌蔚觉得自己那小身板都要被拍的散架了:“这些生活中的事,哪就一件件记着了。何况微臣对晏朝也不了解,也不知道晏朝哪些东西有,哪些东西没有。也就是生活中看见什么,想起什么,觉得能用,就忙不慌的给陛下送来了。”   “那你平时就多看多想,看还能不能记起什么。”黎隶背着手,“想要什么奖赏?加官进爵?良田美宅?”   “什么奖赏都不需要,这是微臣该做的。”凌蔚贼兮兮道,“若是陛下能帮微臣瞒着,不让人知道是微臣说的,那就最好了。”   “怎么?给你功劳还不要?”   “微臣怕麻烦啊陛下。”   黎隶笑骂道:“德性!朕不是跟你保证过了吗?你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什么都不用担心,朕会护着你。”   “微臣知道啊,所以才什么都说。”凌蔚苦着脸,“可是总会有人试探微臣吧?微臣和老师一样,做做学问还成,和人打交道真的不成。微臣直来直去惯了,不会那些弯弯道道。说不准就会得罪人,或者被人坑了。到时候让陛下来救微臣,给微臣收拾烂摊子,不如微臣低调些,还活得自在些。”   “得得,你就是懒得为那些事费脑子吧。”黎隶鄙视道,“但你终究要科举做官,这些事总是要经历的。”   黎隶说这话,就不是以皇帝的口吻,而是以长辈的口吻了。   凌蔚不好意思的笑道:“到时候就请陛下给个闲官吧,嗯,能不上朝就更好了。微臣也就能逗逗小殿下们玩,给陛下出出鬼主意。微臣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到哪个实权官职,都是尸位素餐。”   黎隶收敛起笑容,严肃道:“你的能力究竟如何,朕岂会不知道?”   “陛下当然知道,就纵着微臣当个闲官吧?”凌蔚嬉皮笑脸道,“微臣自小苦日子过的太多,就想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养老生活才是微臣最满意的生活。”   “年轻人怎能胸无大志,暮气沉沉?!”   “人各有志,微臣就这性格,求陛下成全。”凌蔚委屈道,“陛下刚才不还说护着臣吗?”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然后对着黎膺笑道:“看,朕就跟你说了,瑾堂就是这副性子,惫懒的很,简直一点志气都没有。现在信了?”   黎膺皱着眉头,似是不解。   卧槽!我就说陛下怎么又来这么一遭,还以为这次动作太大,引起陛下怀疑了呢。原来是有人拖后腿!   凌蔚可怜兮兮的看向黎膺。   黎膺不自然的移开和凌蔚对视的目光:“瑾堂不慕名利,也很好。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   “谢王爷成全。”凌蔚拱手作揖。   “瑾堂不必多礼,我已多次说过,愿与瑾堂同辈相交。”   “在外面,礼仪不可废。”凌蔚才不会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和一个实权王爷多亲密呢,哪怕知道皇帝很信任这个王爷也不成。   伴君如伴虎,要谨小慎微啊。   “哈哈哈,朕突然想起,说起来,瑾堂也可以叫老幺为小舅舅啊。”黎隶大笑。   黎膺很不满的看了自家皇兄一眼。   黎隶干咳两声,板着脸:“老幺年纪比瑾堂大不了多少,同辈相交也可,免得把老幺真的叫老了。”   黎膺再次皱眉。他哪里老了?   “老幺啊,你看你总是皱眉头,小心皱纹都要比我深了。真的变成小老头了。”黎隶再次撩拨自家不可爱的弟弟。   黎膺不回答,继续皱眉。   “唉,瑾堂,你说老幺像不像个小老头?”黎隶拉人入坑。   凌蔚心中直抽,这种事他能评价?   “王爷稳重老成,是陛下教导的好。”这时候还是微笑着拍马屁就好了吧?   “当然是朕教导的好。”黎隶洋洋得意,“想当年,老幺多可爱啊,又爱笑又爱撒娇,总是跟在朕身后叫着哥哥,像个小尾巴一样。”   “皇、兄!”黎膺尴尬的耳朵都红了。   “唉,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黎隶后半句突然声调下沉,语气有些阴森森的,连脸色也沉了下来。   凌蔚刚才还在听皇帝调侃王爷,惊得恨不得躲在墙角当壁花。现在突然见识到了皇帝陛下变脸的功力,那就更惊吓了。   王爷不过是从小时候的萌正太,变成了现在的冷酷帅哥而已,皇帝陛下你不必一副咬牙切齿要灭谁满门的模样吧?   还好黎隶的负面情绪只显露出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又调侃了黎膺几句,把他幺弟调侃得耳朵的红色都蔓延到脸颊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住口,让凌蔚去找胖太子,补足这段时间的功课。而黎膺则留下来,和黎隶一起探讨怎么把这折子里的事拿到朝堂来说。   ……凌蔚并不知道自己的折子在朝堂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波,也不知道一干朝臣差点在朝堂上吵的打起来了。   这晏朝的文人可不文弱,就算对武臣会说些看不起的话,但他们自己也是能骑射的。所以即使在朝堂上,一干文武大臣打起来,也是很有看头的。   晏朝虽说没有丞相,但是有内阁辅政大臣,但那内阁辅政大臣又和明朝不一样,而是两文两武,其中有一文一武必定是宗室,而且四人都为兼职。   即使没有品级,算是虚职,但这四人实质上就为文武百官最高等级了。   如今两个宗室还算淡定,另两位辅政大臣则也打了起来,那文官王棋被武官钱琥踢了一脚,武官钱琥却被文官王棋打乌了眼圈。气的钱琥大骂王棋,说自己让着他,他却往自己脸上招呼,文人简直阴险。   不过还好,吵来吵去打来打去,好歹也吵出些眉目来。各位大臣揉揉自己的伤处,虽然龇牙咧嘴,但也挺精神的去做各自该做的事了。   毕竟这是为国为民有益的事,做好了,所有人都会青史留名。   这个朝代的官员虽然也有沽名钓誉和迂腐守旧的,但大多还是想做实事的,思想也不保守。   凌蔚听黎膺说起上朝的“盛况”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当闲臣的决心。   伦腹黑程度他不及朝中大人不说,连撸袖子打架他都打不过。若是争论什么,他不是次次都会被打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回去?皮肉之苦先不说,那得多丢脸啊。   不过说起皮肉之苦和丢脸,凌蔚觉得现在就挺难过了。   自从和胖太子一起练骑射之后,他是大腿也被磨破了,手掌也被磨破了。但胖太子都支撑下来了,他这个大人总不能叫苦吧?也只能忍了。   偏偏那教骑射的师傅严格负责的很,说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小孩,需要加重训练,才能短时间内练出点效果来。   凌蔚叫苦不迭。   他只是学习君子六艺而已。那君子六艺的骑射,并不是说多厉害,而是要好看。比如射箭,并不是说要让你射的多准,而是让你能踏着节拍拿着弓箭踩拍子,跟跳舞似的,然后往靶子上射,就算脱靶也没关系(当然,箭射在靶子上,面子会好看些)。   总的来说,这就是装逼罢了。怎么好看怎么来,说是武艺,不如说是乐舞。   而那教骑射的师傅,简直是把他当兵蛋子来操练。   凌蔚倒是想反驳啊,但是胖太子在旁边啊,他叫苦的话,不是给胖太子树立不好的榜样?若是连他的支撑不下来了,胖太子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岂不是更要叫苦耍赖?到时候让人家师傅还怎么教?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   况且,先帝不用说,开国皇帝基本上都是马上皇帝。而当今皇帝当年也是四处征战的人,现在每年狩猎也是不断的。按照黎膺的说法,他皇兄现在去边疆提着大刀砍人都是没问题的。虎父无犬子,虽说胖太子征战的机会少了,但是骑射功夫总要过关吧?哪怕是狩猎场上表现好一些,对他太子的地位也是加分项。   况且胖太子现在大多是宠溺出来的虚胖,宫中的孩子们运动也少。若能通过骑射课把身子骨锤炼好,把一身肥肉变成肌肉,以后变成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在外貌方面也能为自己加分。   虽然凌蔚觉得太子胖乎乎的模样挺可爱的,但这种相貌,作为太子,是不太合适的。   凌蔚咬牙坚持着,还在胖太子想放弃的时候通过比赛和激将的方式让胖太子也咬牙坚持下来了。两人虽然觉得苦,胖太子还窝在凌蔚怀里哭过几场。但一大一小两男子汉倒是都完成了师傅严苛的训练。   这倒让教导的师傅很是惊讶。   其实这骑射教导并不是一直这么严苛的。这师傅一直教导皇子,哪会不知道皇子们娇生惯养,不一定坚持的下来?但黎隶让他来教,肯定是信任他的能力、责任心和教导方式。那师傅本来是在前几次课程严苛些,在皇子快要放弃的时候,就稍稍降低水准。其实皇子又不是士兵,也就是强身健体,最多在狩猎场上出出风头,那还是有人帮忙的。所以也就有个样子就成了。   何况太子从出生起就被娇生惯养,比其他皇子更骄纵些,那师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凌蔚,师傅何曾不知道这是个文人。他也做好了慢慢减轻训练量的心理准备。   哪知道这两人还坚持下来了。   骑射师傅当然能看出凌蔚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而凌蔚的坚持以及对他的尊敬也让他很有好感,很快就把这件事如实的,嗯,最多有一丁点加工的,告诉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当然高兴啊,略一沉思,就让骑射师傅在照顾两人身体的前提下,保持训练量不变。   而凡有名垂千古野心的君王,都有着开疆扩土的喜好。只是那能力能不能支撑起喜好,就是明君和昏君的区别。黎隶是个明君,听了凌蔚描述的那广阔富饶的海外之地,他怎么会不心生向往?但是现在国内的状况还并不能支撑自己开疆扩土,他也只能压抑着自己征战的欲望励精图治。   若他这一辈子没能完成开疆扩土的愿望,那愿望总是会给子孙完成的。而他的太子,国之储君,晏朝未来的皇帝,怎么能不善骑射呢?   黎隶略作考虑之后,把他那已经完成京中军务整顿,把宫里侍卫和京城防守士兵都训练的叫苦不迭的黎膺唤了来,让他也每隔几天花时间进宫去教导凌蔚和太子。   黎膺的功夫那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比起宫里那骑射师傅又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他平时训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士兵,凌蔚和胖太子就更苦逼了。   胖太子这次连有凌蔚安慰都快支撑不下去了,但是看着黎膺那张冷脸,愣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小时候父皇就用王叔来吓孤,”胖太子在凌蔚耳边道,“虽然长大了知道父皇说的大多不是真的,但是毕竟是从小吓到大的。”   凌蔚:“……”陛下你用你弟弟来吓你儿子真的好吗?还是把弟弟当大灰狼一样使用?你弟弟会哭的,真的会哭的!   而胖太子童年的心理阴影黎膺王爷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据说是进宫和他皇兄难得的切磋了一番,带回来两黑眼圈。   凌蔚:“……”这这这……这是大逆不道吧?   黎膺顶着两熊猫眼面瘫道:“我都是打在看不见的位置,皇兄就冲着我的脸打。”   凌蔚:“……”你们两兄弟真是够了……   好吧,先不说这两兄弟。   凌蔚觉得,胖太子学的这么苦也不是事儿,就开始在胖太子学的途中,给他讲解边疆的一些风景,还跟黎膺商量着,让他多讲讲边疆将士们的生活。   男孩子最容易被战争什么的唤起热血,听到激动的时候,胖太子似乎也燃起了骑马打仗的雄心。在听到说骑射功夫好了,能保护自己了,就能求着父皇让自己去边疆历练,他自己训练就积极了,也不叫苦了。   果然还是有点盼头才成。   黎膺再次对凌蔚刮目相看。   而骑射师傅在看着秦王进宫,他也乐颠颠的变成了学生,希望能多学点。虽然在宫里呆着,但他也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而黎膺讲的那些军中的事,也让他十分向往。   不过凌蔚听着,倒不觉得怎样。   这时候军中的生活还是分枯燥,除了训练就是屯田,简直没有任何趣味性可言。   想想他大中国的军队,虽然也枯燥,但是有体育活动有文艺活动还有各种学习充电。这些活动还能增加士兵的战斗力和凝聚力。等士兵们服完兵役回家,说不定还能带回一技之长,为生活做点贡献。   凌蔚半开玩笑的借着跟黎膺说华国的军事的时候,把现代军营中一些事告诉了黎膺。   没想到黎膺还真能接受这种“不严肃”的事。   原来军营里太过枯燥,士兵们在平时即使有军中律例,也会因为无聊至极触犯军令。若给他们找点事做,也挺不错的。   说实在的,别说士兵,连将领们也挺无聊的。   而凌蔚所说的那些运动也挺有意思的,就连蹴鞠都和他们现在所玩的不同。   这个世界的历史从秦朝就开始不同,但是汉朝还是建立起来了,不过三国魏晋南北朝是没有的,而是一个繁盛的统一王朝,而后就是晏朝。而蹴鞠从汉朝开始,就用于兵家演练兵法所用。   凌蔚所说的蹴鞠的制度更加完善,可玩性也更强。而篮球排球等运动也和蹴鞠一样,能锻炼士兵的体魄和配合,也能演练战术。   至于乒乓、羽毛球、滑冰等等,听起来就很有趣。   而且比赛什么的,也挺有意思的。   至于唱歌跳舞什么的,虽然军中不准歌妓,但让士兵们自己唱……也不错?军歌和军乐舞什么的,也是自古就有的。   黎膺有了许多新想法,恨不得立刻就回到边疆实施。然而皇帝陛下并不放人,而是让他先在京城的驻扎兵营中试试。   皇帝陛下并不是不信任黎膺,反而太宠黎膺,觉得自家幺弟老是呆在苦寒的边疆是不成的。打仗的时候没办法,现在边疆平稳了,怎么也得享享福吧?要是把身体弄坏了,他多心疼啊。反正练哪的兵不是练,京城的兵也是成的。   至于黎膺的一些动作引起一些老顽固的弹劾,黎膺还没回话,黎隶就把人骂了。   朕的幺弟在边疆可是常胜将军,你质疑他的带兵能力,成啊,找个和他一样战功的人我就认?你一个不会带兵打仗的文官叽叽歪歪什么?各司其职知道吗?你要真懂兵,好啊,朕给你一队士兵,你去练,练一个月,要是打得过朕的幺弟的兵,朕就算你说得对!   弹劾的文官瞬间怂了。跟秦王爷比练兵?武官都没敢的,更别说文官了。   而他们对皇帝对秦王爷的宠信又有了深刻的认识。   只是秦王爷除了练兵和打仗之外,什么爱好都没有,也不喜欢和其他官员交往,连宗室邀请都推的一干二净。别说什么拉帮结派,连正常的交往都没了,孤僻的很。除了进宫进的勤快,似乎也就和鲁国公被分出去的二公子走的近了。   不过大臣们都知道凌蔚也是进宫进的勤快,新宅子还是秦王府隔壁,所以两人走得近也是理所当然。   一些大臣不由感慨,秦王爷这走的是孤臣的路子,怪不得皇帝那么信任他。   ……艰苦训练还是有效果的,凌蔚觉得自己身体好了许多,饭量也大了许多(虽然饭菜还是一样难吃),身高也长的更快了。   凌蔚上辈子是南方人,所以身高只有一米七七。在南方人中算是高了,但是在北方上大学的时候就很不起眼了。这让他一直有遗憾。   这辈子窜个子的速度,和自家大哥的身高,让他拥有了长的比上辈子更高的自信。   只是明明这是古代啊,皇帝陛下和秦王爷身高都很挺拔,估计都是超过了一米八的,接近一米九的。真不知道两人怎么长的,难道是吃得多的缘故?啧啧,即使现在饭量增加了,黎膺一顿饭,自己得吃两天。   身体好了,凌蔚的精力也更好了。虽说读书的时间少了,但是凌蔚觉得,理解起来更快了。似乎是脑子更清醒了?而且集中注意力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若是调动记忆,疲惫感也越来越少了。   这是好事。   更好的是,他能很帅气的骑马了,而不是抱着马脖子发抖了。   只是大腿两侧那已经磨成的茧巴显示了他曾经遭受的痛苦。   只是让凌蔚很奇怪的是,胖太子的运动量明明加大了,也只是从一个小白胖子,变成了一个小黑胖子。   难道要等十几岁了再次抽条才会瘦下去?   不过胖太子的身体更好了就是了,其主要表现在凌蔚抱起来觉得更沉了,若不是最近力气增加,估计快抱不动了。   嗯,从一个虚胖子,变成了一个实胖子。   凌蔚还有一件开心的事。他现在能同时抱得动锦阙和安康,不用两小孩争来争去,也不用让自己累的跟条狗似的了。   只是因为多了骑射课程,让他陪伴锦阙和安康的时间少了,让两小孩挺寂寞的。   不知道两小孩对刘皇后说了什么,刘皇后去求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就让两小孩陪着凌蔚和胖太子上课了。   反正都是在阴凉处,也不碍事。   两小孩看着凌蔚和胖太子苦哈哈的联系骑射,自己也玩起小弓箭,打起不伦不类的小拳术。   凌蔚觉得,这也是强身健体吧?小孩子还是多动动比较好。他就把自己大学体育课选修的简化太极拳教给两小孩。虽说没实战作用,好歹当个广播体操?   两小孩都挺聪慧的,都打得有模有样。经黎膺和骑射师傅这两位专业人士坚定,这一套拳法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对女人小孩老人都有好处,于是皇帝陛下就让凌蔚将其交给了所有的小殿下。   凌蔚才知道,原来这时候还没有一套专门用来强身健体的武术,连五禽戏都没有。   不过五禽戏他是不会的,太极拳能流传那么多年,肯定也是很好的。   于是凌蔚每天早晨多了一项工作,就是提前进宫,站在一干小殿下前面“领操”。   他怎么觉得,他又把自己给坑了?       第二十六章 乔迁      凌蔚觉得最近他被坑的次数比较多。   不过看着新房子的时候,凌蔚觉得,这一段时间被压榨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么大一个宅子,都是自己的了!以后他就能当家做主了!   简直忍不住热泪盈眶。   想着之前“寄人篱下”,被欺负了想自己去厨房找口热食吃,都找不到。现在自己不但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厨房,连房子都有了。   而且有了独立的生活空间之后,他能做的事,就比之前多多了。   比如好吃的,比如好吃的,比如好吃的……   之前就算会做饭,他也找不到机会进厨房啊,更无法解释怎么把别人眼中是中药材、甚至香料的东西往食物里放。   但现在他自己是主人了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   凌蔚忍不住眼眶湿润。穿越之后,他也是大地主了啊,在现代社会,哪可能有这么大的院子,哪可能有那么多的田地。再想到分给自己的金子银子珍珠宝石各色玉石,凌蔚觉得简直人生终于要走入巅峰了。   嗯,如果有电视电脑网络的话,那这个人生就更完美了。   “二弟……”   凌蔚正在YY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哥一声哽咽,抬头一看,他哥的眼眶也湿了。   凌蔚:“???”我在感动,大哥你哭啥啊?   “二弟啊!家里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啊!父亲也对不起你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凌韫说着就掩面痛哭起来,那个模样之凄惨啊,把凌蔚哭懵了。   他激动出来的热泪都被吓的憋了回去。   “大哥,你这是何必……”凌蔚迷茫道,然后双手就被凌韫握住了。凌蔚拉着他的手啊,那个泪眼婆娑啊,好像凌蔚这不是乔迁,而是要跳入火坑了。   “再不进屋,就要错过吉时了。”旁边程鸾也抹着眼泪,小声提醒道。   “是、是呀,大哥,我们先进去吧。”凌蔚忙道。这站在门口哭,实在是很丢人啊。   现代人乔迁之喜,大多是邀请亲朋好友来吃一顿,就算庆祝了。但古人的讲究就可多了。什么时辰进屋,门口需要刮什么,进屋后说什么贺词,上什么香磕什么头,那都是有讲究的。而大户人家乔迁的时候,还会有风水先生随时陪着,讲解要做什么。   如果讲究的人,还要做一场风水的法式之类。   当然,请客也是要请的。指示凌蔚的交际圈子不广,他父母尚在就分家,即使被皇帝一道圣旨给披上了一层金光外皮,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大肆请客也不合适。所以这次来给凌蔚暖屋子的人,也就是三三两两在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同龄人。   因为家中没有长辈,连赵昭和邓晴都不好登门。不过赵家三子都来齐了。   赵家长子名沝(zhui),二子名炎,和凌蔚都挺熟悉。   看着取名规则,凌蔚曾经好奇过,那“金”和“木”怎么没有。原来现在赵家的长子赵沝其实才是第三子,长子赵鍂和二子赵林都在幼年时就过世了。古代时候婴幼儿的死亡率非常高,即使是大户人家也不例外。   除了赵家三子,还有其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多是赵圭带凌蔚认识的。而赵昭的其余几个弟子中,只有大弟子齐隽还在京城,此刻也来了。   而皇后娘家刘家也来人了,来者正是刘家这一代最负盛名的刘祺。刘祺本来和凌蔚不太熟悉,但是自从胖太子闹腾的事之后,两人就熟悉起来了。刘祺还带来了他几个相熟的好友。   鲁国公相熟的勋贵,有的抬来了贺礼,有的是这一代年轻人亲自代表全家过来。即使凌蔚并没有大肆宣扬,但还都挺给面子。   鲁国公虽然糊涂,但其权势不弱。而凌蔚本身又深受帝后宠爱,想要攀附的人也挺多的。只是碍于人家没有邀请,若是平时没有交流过,也不好贸然上门。   不过凌蔚现在分出去了,这些人情交往总不能少的,让他好一阵头疼。这就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一群宾客中,最显眼的自然是秦王爷。   在座的,自然他的身份地位最高了。   不过想起凌蔚以后就住在他隔壁,他亲自过来一趟也合适。再说了,大家都传着凌蔚是难得的和秦王爷交好的人。   因为有了黎膺在,所以在场的宾客都有些拘束。不过还在宴会还是安排的不错,大家的气氛也还不错。   虽说是分家了,但凌蔚家中并没有女主人,这宴会还是程鸾越俎代庖安排的。不过这之后,就要凌蔚自己安排了。   所幸黎膺说,他安排来的下人管家都挺能干,这些小事都能做得好,凌蔚只要把握大方向就好,让凌蔚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说最初大家都还老老实实的,但见着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而黎膺虽然冷冷淡淡,但也并不摆架子,三杯两盏浊酒下去,这一帮年轻人就开始有些闹腾了。   别看在场的大多数是读书人,在晏朝,读书人都是很活泼的。一些自诩为“名士”的人,更加的不拘小节。   这脑袋有些晕了,就有人把盏当歌,有人联诗作对,有人舞剑做陪。凌蔚的酒量不错,这种酒还喝不晕。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群读书人就这么嗨起来了,顿时无语。   “礼仪呢?”凌蔚小声吐槽道,“说好的古、读书人都重礼呢?”   “这有什么?”赵圭好笑道,“难得没有长辈,还不好好乐乐?听闻瑾堂和家父一样,不愿联诗,那给大家高歌一曲如何?”   “好极好极,若瑾堂高歌,我当舞剑作陪!”这舞剑作陪作上瘾的是赵家二哥赵炎。作为一个武人,但好歹是赵昭的儿子,和读书人还是合得来。   “我当击筑!”   “我来弹琴!”   “瑾堂不是从海外归来,可让我等听听海外的曲子?”   “我倒是听过胡人的曲子,和我大晏却有不同。”   凌蔚听着三三两两闹开了,不由摸了摸鼻子。还唱海外的曲子呢,我给你们唱一首“onlyyou”,你们欣赏的了吗?   “瑾堂若会海外的乐曲,我也很好奇。”黎膺在面对凌蔚的时候,态度是最软和的。这种态度更加让人确定两人确实关系不错,也让那群借着不和长辈一起松快了些的年轻人更加放松。   “在下不才,这琴虽学了三年,仍旧是皮毛。看来只能高歌一曲,博大家一笑了。”凌蔚叹气,王爷都这么说了,“在回归故土的时候,师父曾经扮作说书人赚取盘缠。在闲暇之时,曾谱曲一首,全当自嘲。今儿个我就当一回说书人,让大家乐乐。”   说着,凌蔚就让人拿来了一木质镇纸当做惊堂木,站在上首开始说书。而赵圭抚琴,赵炎舞剑,刘祺击筑,而黎膺居然也取下佩剑,击剑做伴。   这么大的阵仗,凌蔚心中有些尴尬。要是他唱的是软绵绵的歌,比如什么“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这群人还怎么伴奏?而且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所唱的曲调,这怎么伴奏?   当他开嗓子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伴奏就是打个节奏啊,这弹琴伴奏也是,听着他唱的曲子,用相近的曲调打节奏。   凌蔚清了清嗓子,把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开口学着说书人的声调唱道:“浪迹!天地间!没有长剑在手!”   惊堂木拍一下,继续道:“三寸!惊堂木!生死无法左右!孑然!一身轻!流连小街巷口!起手!一挥袖!讲述几段风流!”   走过了春夏,唱遍了天涯,看惯了落寞还有繁华;巷子口也罢,厅堂上也罢,哪里有听众哪便是家。   走街串巷闻听得那传说神话,汇集成一句句的嬉笑怒骂,案台之上醒木声也来得惊诧。   凌蔚环视着听歌的人,看着大家挺有兴致的样子,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对这首歌的接受度还成。   “且听这,说书人我说上一话!”凌蔚改唱为念,道:“且说墨水入江流,形单只影天际游;破旧长剑旧衣衫,唯有侠义心中留;江湖纷繁多少事,岂能一剑断恩仇;人心不似酒中镜,是非对错谁能猜透;铄金烁得金满楼,金樽玉盏本无忧;忽而误入尘缘里,墨染江河血染危楼;寻恨徒行三千载,一朝释怀三杯后;怨复报怨仇复仇,恩怨轮回几时能休!”   “好!”听歌的人纷纷叫好,交口称赞。   凌蔚笑着一拍惊堂木,继续唱道:“又一场雪花,又一个春夏,又一场一场的说书啊!喝采声也罢,嘲笑声也罢,合上书我继续走天下!”   赵炎的剑舞的更快,赵圭的琴抚的更急,刘祺的筑和黎膺的剑也击打的更加激烈。   “且说烛火入寒秋。横枪愿与家国守;来日冠翎归故里,笑看君王将相侯;可叹古来征战多,解甲归来有几何;化作无定河边骨,孤魂长望家乡尽头;缘木寻缘三生后,三世闺深烛火幽;相许重逢功名后,星君难别更未折柳;流年尽付城墙外,长亭曲水长相候;年年岁岁复年年,可怜霜雪覆过眉头。”凌蔚念到这,深深叹一口气,将惊堂木轻敲一下,其他伴奏的人也知道,这歌曲进入尾声了,便纷纷将节奏放缓。   凌蔚幽幽唱道:“一声惊堂木且将书卷收合,故事真亦假全凭听者定夺,我为说书人亦被歌曲述说,蝴蝶庄周梦亦或庄生梦蝶。”   歌声戛然而止,在场的人先是静默几秒之后,开始纷纷叫好。   “瑾堂呀,早知道你唱的这么好,怎么不早给哥哥唱几句?”赵炎收起剑,不正经的拍了拍凌蔚的肩膀,“这词是你师父写的?令师果然是高人,心性洒脱,世人难比。怪不得家父总是遗憾不得一见。”   “好一个‘怨复报怨仇复仇,恩怨轮回几时能休!’,好一个‘蝴蝶庄周梦亦或庄生梦蝶!’”刘祺击掌道,“短短一首歌,词曲通俗,朗朗上口,真像是说书人侃侃道来,却又字字玑珠。”   “过奖过奖。”凌蔚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真是替作词作曲者谢谢你们的夸奖了,洛天依也会很高兴的。   没错,这首歌就是洛天依原创曲,《中华粘土娘》。他听的是那个有时候高大上有时候蛇精病的王胖子的翻唱。   再次感谢自己的记忆力,即使歌曲也可以记起来。   真是场合不同,那歌曲都高大上了不少。听着众人的夸赞,好似那歌中包涵了他那个虚构的老师的人生智慧,什么道家思想,简直让他不由窘迫。   “这曲调有些音和大晏不同,胡人乐曲中似乎也用过。”一个擅长音律的书生道,“我们晏朝的音若为一阶,那乐曲中一些音则只有半阶。不过听起来倒是别有味道。”   不知道是真的欣赏,还是给凌蔚面子,大家对凌蔚的即兴表演都挺赞赏。   虽然放得开,但是显然也不可能跟军训拉歌似的,嚷着“来一首再来一首”,也不可能跟演唱会似的喊着“安可安可”,凌蔚终于可以安静下来,默默的看着别人装逼了。   连黎膺都抹不开面子,被凌蔚起哄着,来了一首诗。   当凌蔚拉着黎膺非要让他表演个节目的时候,其他的人看凌蔚,简直跟看上帝一样。嗯,在大晏朝不能说看上帝,是看玉皇大帝。   最终凌蔚也有些微醺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打着醉拳告辞离开,连他的大哥也在又哭了一场之后,和他大嫂一起相携离去了。   倒是黎膺还没走,他还要粗略再介绍一下这些新买的下人们。   原先跟着凌蔚的人大部分也跟着凌蔚分出来了,至少两个贴身小厮和两个大丫鬟是没离开的。若是家生子,他们家人的卖身契也都给凌蔚。   在嘱咐了一番之后,黎膺也终于离开。凌蔚一个人睡在正屋那比自己原先睡的大多了的床,居然失眠了。   来这个世界三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还真是激动啊。   ……凌蔚头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自然就顶着个熊猫眼。   而可恶的是,万恶的封建主义头子居然不给他放假,他还是得一大早进宫去给熊孩子上课。   凌蔚十分不高兴的让皇帝陛下给他放假,皇帝陛下斜了他一眼,道:“朕都兢兢业业,难道你还能比朕累?”   随,假期木有,继续干活吧。   好在骑射师傅还算有良心,让凌蔚和胖太子今天稍稍偷了一下懒。   胖太子很不开心的对凌蔚道:“孤本来要带着弟弟妹妹和瑾堂道喜的,父皇不让孤出宫,说王叔去了,荣宠过盛,对瑾堂不好。”   “陛下说得对。”凌蔚笑眯眯道。看来皇帝陛下还是有良心的。昨天就够乱了,若是小殿下来了,岂不是更乱了。   “不过父皇说,之后就可以借口去王叔府上,溜去瑾堂家玩了。”胖太子贼兮兮的偷笑道,“孤还听说瑾堂在宴会上高歌,怎么不唱给孤听听?”   “安康想听。”小姑娘靠在凌蔚身侧,乖乖的啃着糕点,把糕点渣子啃得凌蔚一袖子都是。   “听!”锦阙已经爬到了凌蔚背上作妖,被凌蔚一把拽到腿上,那小孩就开始一边咯咯笑一边拍手,气的凌蔚眼睛抽筋。   “唱什么唱,有什么好唱的。”凌蔚笑骂道,“信不信臣让你背书?”   胖太子死皮赖脸道:“瑾堂让孤背的书还少吗?孤上次偷听大哥他们念书,觉得也差不多能听懂了。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比起瑾堂真是差远了。”   “差远了!”安康虽然没听到太子说的是啥,但她能听得懂太子是在夸奖凌蔚,忙乖乖附和。   “差远了差远了!”锦阙继续“啪啪啪”鼓掌,然后转过头像只小动物一样在凌蔚怀里拱来拱去,“表哥唱歌!”   “对啊对啊,唱歌。”胖太子乐呵呵道。   凌蔚十分头疼。似乎太子因为和前太傅处的不愉快,对和前太傅类似的读书人都有一种偏见,满口酸儒酸儒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啊啾!”黎隶揉了揉鼻子。难道前阵子穿少了着凉了?)   “不是他们比臣差远了,而是你还没学到能听懂的程度而已。”凌蔚捏了捏胖太子仍然没有瘦下去的脸颊,“谁跟你说臣唱歌了?”   胖太子翻了个白眼。反正他就是讨厌于太傅那种读书人,眼高于顶,明明自己没能力,还拽的跟什么似的。他回答道:“是母后说的。”   凌蔚一听就明白,肯定是刘祺说漏嘴,让刘皇后知道了。不过刘皇后还跟太子说这个?   “瑾堂不唱,那让孤唱给你听?”胖太子拍拍胸脯,“孤也是会唱的!”   “太子哥哥唱。”   “唱!唱!”   安康和锦阙倒是非常给太子面子的喝彩。   凌蔚嘴角直抽。怎么有一种“妞给爷唱个?”“妞不唱,那爷给妞唱个?”的即视感?   这乐中包括乐器和歌,只要不是靡靡之音,倒也是拿得出手的高雅技艺,太子当然也是要学的。凌蔚并不意外太子会唱歌,不过他即使再嚣张,也不可能让太子唱啊。   于是他严肃的拒绝了。   胖太子很遗憾很不高兴,他还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歌喉呢。   凌蔚觉得,胖太子这是太闲了,需要多教点东西了。正好《三字经》和《千字文》他也整理的差不多了。虽然典故多,但字数少,要整理也不算太难。   凌蔚整理好《三字经》和《千字文》之后,准备拿给赵昭看看。   不过虽然赵昭只是国子监祭酒,但也被认命为会试的阅卷官之一,倒是没有时间替凌蔚修改,便只能延后了。   这次会试,状元呼声最高的是刘祺和肖瑚。不过因为状元楼一事,肖瑚算是得罪了不少人,也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即使会试取得好成绩,殿试估计就悬了。   当会试放榜后,会元却不是刘祺和肖瑚中之一,而是一直不显山不显水,来自蜀地的一位书生,姓祝名沐。那书生已经而立之年,因得不是什么望族之子,平素又低调,并不显眼,这次倒是成了会试中的一匹黑马了。   不过那祝沐在秋闱时,也得了第二的成绩,所以能得到会元,也不算意外。   只能说那会元什么的,确实要看运气。   凌蔚的压力就更大了。还说三元及第呢,刘祺的学识比自己高多了,只是没自己知识面广,也没自己能扯淡而已。刘祺的策论他的老师也看称赞过。没想到这次居然把会元丢了。虽然也是会试第二,但他是解元,若得了会元,怎么皇帝为了一出佳话,也会把他点为状元。   一朝皇帝若出一个三元及第,皇帝也很有面子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会试的时候失利,刘祺在殿试上发挥的也只是中规中矩,不过好歹还是保住了前三甲,得了探花之位。   刘祺少年风流,还不到而立之年,得探花之位,也算一桩美谈。   而会元祝沐则得了榜眼之位,状元被一约四五十岁的书生夺得。   赵圭自然也是进了殿试,为二甲第一,得了传胪之位,赵家喜的不知什么样子。这位次对于赵圭而言,算是超常发挥了。   而原本有志状元之位的肖瑚或许是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影响了心情,会试时发挥就稍稍差了些,落到了十几名。在殿试时位于二甲二十多位。虽说这成绩也算很不错,但对于肖瑚而言,心里落差就有点大了。   不过凌蔚倒是觉得,是皇帝陛下给了孔家面子,不然以肖瑚那嚣张劲儿,还得罪了黎膺和太子,扔到三甲,甚至让他落第,都是可能的。   反正殿试的内容又不会公开,全凭皇帝心情。他肖瑚就不能见了天子龙颜太过紧张,发挥失利吗?   这么想,皇帝陛下意外的大气呢。   然后,凌蔚就听到消息,皇帝陛下把肖瑚弄到外地去当县令去了……   刚还夸他大气呢……   而春闱终于结束,赵圭也考上了进士,赵昭终于去看凌蔚整理出来的“启蒙读物”了。   赵昭慢悠悠的翻开,然后“唰”的一下转头看向凌蔚,吓的凌蔚差点从凳子上蹦跶起来。       第二十七章 三字经      “过来。”赵昭沉着脸道。   凌蔚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心中惊疑不定。   这到底怎么了?怎么严肃?难道他写了什么不对的东西?还是说他写启蒙教材这种事本身就是不对的?但是之前老师也没有说不可以啊?   “老师?”凌蔚满脸忐忑。   赵昭伸手,“啪”的一声拍在凌蔚脑门上,难得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妙!收了你这个徒弟,连带为师我都有青史留名的机会了!走!直接进宫!”   “我今天好难得请到假不进宫……”凌蔚看着赵昭皱眉,连忙改口道,“我是说,那个,老师,你总要改改吧?”   “改什么改?”赵昭瞪了凌蔚一眼,“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改了,哪怕只改了一个字,在外人看来,这《三字经》和《千字文》的主要功劳就是我的了?哼。等你把这两篇文章传遍天下之后,总会有人改的。但是那之前,谁也不能改!”   “是……是吗?”凌蔚不明所以,不过老师比他为人处世强多了,也熟悉这个社会的规则,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那现在进宫?”   “等等。”赵昭想了想,道,“你叫人去请一下秦王,约好时间,我们三一起进宫!”   凌蔚点头。这还需要见证人?这《三字经》和《千字文》有这么重要?不是启蒙教材吗?   黎膺这日正巧在京郊军营,第二日才回来。凌蔚托了人带了口信,黎膺让人回话,说今晚就提前回来,第二日一早就进宫。   第二日正好赶上上朝,这一早的意思就是让凌蔚跟着他一起去上朝,等着皇帝退朝。   赵昭也是要上朝的,只要朝会后留下来就好了。   不过这之前,黎膺先让人递话进宫说了这事。   凌蔚有些不太乐意。以前虽然要按时进宫,但都是早朝之后才进宫,还能多睡一会儿。这早朝可是必须午夜起床,凌晨三点就得在宫门口候着,凌晨五点就得进宫门。   还好黎膺是宗室,不需要凌晨三点候着,其住宅离皇宫宫门也算近。他们可以睡到凌晨三点,再慢悠悠的进宫。   凌晨三点!凌晨!三点!   这违反人体健康自然规律的起床时间,让凌蔚萎靡不振,哈欠不断。   黎膺关切的递上茶水:“瑾堂先喝口浓茶?以后瑾堂也是要上朝的,最好习惯。”   凌蔚靠在舒适的马车中,因为凌晨寒冷,他朝着摆着小炉子,温着茶水的地方靠了靠,幽怨道:“我要当一个闲臣,一个不用上朝的闲臣。”   黎膺见凌蔚一边满脸不愿意、跟喝苦药似的将茶水小口小口的咽下,一边嘀嘀咕咕抱怨不停,忍不住笑道:“等瑾堂再大些年岁,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封王拜相,是多少人的梦想。”   “人各有志,我就想混吃等死,富贵悠闲一辈子。想封王拜相的人那么多,我就不去抢了。”凌蔚砸吧着嘴,这茶可真够难喝的。难道真的要他自己去尝试着炒茶?可他从哪里找到鲜茶叶啊,他名下又没有茶园。   黎膺笑着递上一个小罐子:“瑾堂真是不喜喝茶。”   “不是不喜,是喝不习惯。”凌蔚狐疑的接过小罐子,一揭开,里面居然是在这个时候价值可不算便宜的白砂糖,顿时有些小尴尬,黎膺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吗?不过他嘴里的味实在是难受,还是舀了一小勺糖进嘴里,好受不少。   “这是皇兄让人从天竺学来的熬糖法改进后糖霜,产量不高,尚且不能推广。”黎膺见凌蔚有些不好意思,体贴的转移话题道,“正如瑾堂所说,其他国家也有许多值得大晏朝学习的东西。”   “糖霜?”凌蔚想了想,这应该就是最早的土白糖吧?记得最初的白糖是熬煮后用黄泥浆褪色?这个确实是挺费时费力,纯净的黄泥浆也挺难找。后来白糖是先经过多重压榨后熬煮,再用石灰褪色吧?这个工艺后来也是现代制糖工艺的基础?   这是个赚钱的好法子呢。凌蔚想着。糖什么的,虽然能够给国家创收,但比起粮食和布匹,还算不上国家民生的基础,所以他不拿出来和人分享也没关系吧?自己实验出怎么制糖,先赚一笔再把制糖方子传出去也可以吧?   现在他分家了,也是要小钱钱来保证生活水准的。   嗯,除了白砂糖,冰糖果糖什么的都可以有,他还可以开一家糖果店。   “瑾堂?瑾堂?”见凌蔚发呆,黎膺还以为凌蔚快睡着了,“实在太困,现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没事没事,还撑得住。”凌蔚刚说完,就很没说服力的打了个哈欠。   “先眯一会儿吧。”黎膺轻声笑道。   凌蔚揉了揉耳朵。这种压低嗓音的笑声实在是太犯规了,听得他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如果这种声音放在B站上去,估计会有一群不知廉耻的姑娘们会刷屏“啊耳朵怀孕了怀了一个宇宙!”。嗯,他不是不知廉耻的人,所以只是起鸡皮疙瘩。   “那我先眯一会儿。”凌蔚蜷缩在座椅一角,靠在软软的毛皮垫子上闭上眼,居然很快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黎膺悄悄的注视着凌蔚,见他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悄悄伸出手指,在凌蔚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凌蔚皱皱鼻子,黎膺连忙缩回手。不过凌蔚并没有醒过来,而是继续睡觉。黎膺松了一口气,踌躇了一会儿,又伸出手,飞快的在凌蔚的脸上蹭了蹭。正巧这时候马车突然颠簸,凌蔚朝着黎膺这一边歪倒。黎膺连忙伸手将凌蔚扶住,迟疑了一会儿,就将凌蔚放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黎膺歪着头看着呼呼大睡,这样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的凌蔚,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个微笑。昏暗的马车内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笼照明,那淡淡的光辉照出黎膺绯红的脸颊,和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凌蔚醒来的时候,黎膺已经离开了。问了车夫,才知道黎膺已经去上朝,让他在马车里继续睡着,待睡醒了再进宫。   凌蔚摸摸头发。这样他还何必一大早起来?直接睡到往常时间,然后进宫去见已经退朝的皇帝陛下不就好了?   问了一下时辰,现在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朝也要上完了。凌蔚舒展了一下筋骨,虽然睡了一会儿,精神头不错了,但是在马车上睡觉,终究没有在家里躺平了睡舒服,他觉得自己身体酸疼的就跟被什么碾过一样。   还好这段时间他有刻苦锻炼身体,所以下来走了走,缓了缓,身体的不适减轻了不少。整理了一下仪表之后,他就先进宫了。   这时候进宫,小殿下们已经起床了吧?还可以和小殿下们玩玩。   黎隶退朝的时候,就听着太监说凌蔚已经领着小殿下们打完了几遍太极拳,现在正在跟小殿下们讲课。那讲的不是别的,真是《三字经》。   黎隶带着黎膺和赵昭到凌蔚往常给小殿下们上课的宫殿门口的时候,凌蔚正坐在一群小殿下中间念《三字经》。他念一句,小殿下们摇头晃脑的跟着念一句。其中小黑胖子念的最为沉醉,那闭着眼摇头晃脑的样子,特别有他口中所说的酸儒的感觉。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苟不教,性乃迁~”   ……   “这混小子,还没拿给朕过目,居然已经开始教朕的儿子女儿了。”黎隶笑骂道。   赵昭惶恐道:“陛下息怒,瑾堂就是年轻人,毛躁了些。”   黎膺看着一脸笑意的凌蔚,冰冷的脸上也不由缓和了不少:“瑾堂本就是写来给小殿下们看的。”   黎隶瞪了黎膺一眼,吓的赵昭冷汗直冒。他可不是像凌蔚那样已经捋顺了皇帝脾气的,即使知道皇帝没有生气,仍然感觉一阵心惊肉跳。   “父皇!”锦阙最调皮,注意力最不集中。虽然嘴里也跟着念着,但小脑袋总是忍不住东张西望,自然最先发现了在窗门口“偷窥”的皇帝陛下。   “陛下万岁。”凌蔚忙起身行礼。   “起来吧,你写的《三字经》和《千字文》朕都看过了,很好,你就先教着吧。”黎隶雷厉风行道,“朕准备向全国推广,既然是你写的书,就给朕想个法子怎么推广。”   凌蔚屁颠屁颠的爬起来,凑到黎隶身边,抢过太监倒的茶水给黎隶递上:“陛下啊,先跟臣说说,赏臣什么吧?臣写这个还是很艰难很辛苦的。”   赵昭差点暴起揍凌蔚一顿,他这个学生怎么在他面前这样,在皇帝陛下面前也敢这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好吧,你要什么?又是金子银子?”黎隶很赏脸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冷哼道,“你就能不能有点出息?!听说你今早跟着老幺上朝,在马车上就睡着了?睡着之前还嚷着以后当闲官就可以不上朝了?朕都这么早起来!”   凌蔚嘴角抽了抽。陛下你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陛下啊,臣这次不要金子银子,要几筐茶叶好不好?新鲜摘下来的,还没制成茶团的那种?”凌蔚谄媚道,“就茶叶!不要别的!”   黎隶颜色古怪的看着凌蔚:“你要茶叶干什么?”   “这团茶实在是太难喝了,臣琢磨着能不能把华帝国喝过的茶叶试出来。可是臣到处找不到鲜茶叶啊。”凌蔚可怜兮兮道,“陛下你不知道,团茶有多难喝。不但苦,里面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简直比药还难喝!药里至少不会加肥猪肉!”   黎隶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嗯,朕现在喝的就是你说的,比药还难喝的,加了肥猪肉的茶。”   “陛下的茶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就算加了肥猪肉,那也是上等的肥猪肉,肯定应该还是好喝的。”凌蔚随口扯淡。   赵昭不忍直视的侧过脸。他到知道自家学生在皇帝面前得宠,现在看着,也的确是得宠。但是这模样是不是太傻了?作为老师,他怎么觉得真丢脸。   “够了!拍马屁都拍的不伦不类!”黎隶笑骂道。   凌蔚谄笑:“这不是拍马屁,是拍龙屁。陛下,茶叶茶叶。”   “瑾堂若要茶叶,为何不和我说?”黎膺道,“我在城郊就有一座茶叶园子。若瑾堂需要茶叶,可随意取用。”   “咦?真的?”凌蔚一副你不早说的模样。   黎膺移开视线。你之前也没问呀。   “好了,茶叶有人给了。你还想要什么。”黎隶笑道,“普通的东西,你不必问朕要,问老幺要就成了。他那里东西多,又从来不肯好好打理,都堆的发霉了。你帮他用点,免得浪费。”   “好呀好呀,那王爷可不要小气,等出宫咱们就去茶叶园子逛逛吧?明天正好休沐!”凌蔚顺着杆子往上爬。   “自不会小气。瑾堂需要什么,以后直接跟我说即可。若我没有,再问皇兄。”黎膺认真承诺道。   “那陛下,我没什么想要的了。”凌蔚笑嘻嘻道,“刚说什么来着?推广?这容易啊,陛下为《三字经》和《千字文》写一篇序,老师再为其写一篇序,而后刊行推广就好了。若是嫌推广的比较慢,可以让各级官学先采用。不过若是推广,微臣建议,还是等微臣考上进士再说。之后再说这是微臣读书的心得,短短几年就能考上进士的秘诀,那主动学的人肯定就更多了。”   “瑾堂之言甚是。”赵昭也道,“陛下可先让瑾堂在宫里教导殿下们,先不忙推广。待瑾堂考得进士之后再推广。只是瑾堂名声不显,恐有人会怀疑这并非瑾堂所写。因此臣斗胆,请丁侍郎代序。”   “你找了个好老师。”黎隶叹息道。   赵昭做出了避嫌的动作,坦坦荡荡的告诉世人,这两篇文就是他学生的功劳,连序都不写。其他人若是想分杯羹,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脸皮够不够厚。   赵昭这哪是避嫌,而是防着别人。读书人不一定品德就多高,特别是在面对能名垂千古的事的时候,总是容易起坏心。   “臣之荣幸。”凌蔚满头雾水。   黎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凌蔚一眼。蠢成这模样,怪不得不敢入朝为官。要是没人护着,还不被那群老狐狸啃的骨头都不剩?罢了罢了,朕作为长辈,还是多护着吧。   “那你就先教着。序朕和丁爱卿来写就成了,注释赵爱卿写。”黎隶道,“赵爱卿不用推辞,你是瑾堂老师,你做注,比其他人更能理解瑾堂的想法。若是注释做的不对,也糟蹋了瑾堂一番心血。”   “臣遵旨。”赵昭道。   “你就老老实实好好读书,要是考不到三元及第,看朕如何收拾你,听到没?!”黎隶瞪着凌蔚道。   凌蔚委屈道:“那三元及第需要运气啊,不是臣想得就能得的。”   “朕说话,你说遵旨就好。”   “陛下,刚愎自用是不对滴。”   “嗯?”   “臣遵旨。”凌蔚委委屈屈道。   “皇兄只是逗你玩,只要瑾堂好好考,皇兄不会怪罪你的。”黎膺道。   “哼。”黎隶冷哼一声。   凌蔚感激的看向黎膺。大好人啊!小天使啊!等茶叶做出来了,一定分你一半!   “好了,好好努力!”黎隶一巴掌拍在凌蔚脑门上。   “遵旨!”   “再给朕多写点类似的文章教朕的儿女启蒙!”   “遵旨!……啊,陛下,这不是想写就写得出来的啊!”凌蔚忙道。   “你已经答应了。”黎隶好笑道,“做不出来就是欺君之罪,哈哈哈哈哈。”   黎隶大笑着把凌蔚口中说难喝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赵昭跟着黎隶一起离开,走时特别无语的看着凌蔚,深深叹了一口气。   黎膺走之前倒是宽慰道:“皇兄只是开玩笑,凌蔚不用太在意。”   “王爷,你真是一个好人。”凌蔚泪眼婆娑。   “孤也是好人。”黑胖太子看人都走了,拉着凌蔚小声道,“嘿,孤会为你求情的,瑾堂不用担心。”   “太子殿下,你也是个好人。”凌蔚感动道。   “嗯嗯,孤跟父皇说,砍头就不必了,打板子就够了!”   凌蔚:“……”   凌蔚:“殿下,你找揍。”   “嗷嗷嗷瑾堂你大不敬!!”   “站住!别跑!”   “大不敬大不敬哈哈哈你抓不到抓不到!”   ……   “表哥和太子哥哥又闹起来了,课还上吗?”安康小公主含着手指小声道。   “我也要玩!”锦阙已经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彰明收了个好学生。”于铮酸溜溜道。   虽然他的关门弟子刘祺也挺给他长脸,但刘祺比起凌蔚来说,就差远了。   刘祺最多算是名扬海内,凌蔚这能名垂青史的预兆。   光是《三字经》和《千字文》,就足够他在青史留名了。   “彰明也是高德。”于铮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彰明好命,羡慕不得。”   于铮之前对凌蔚只是爱才惜才。后来凌蔚仗义,若非深受皇上宠爱,估计当时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的事。于铮对这个古道热肠,救了族兄也算帮了于家一家人的少年很是感激。   “或许老夫应该做点什么。”于铮呐呐道。他虽然正直,但也不是不知变通啊。   ……凌蔚并不知道有人怀着“报恩”的目的给他挖坑了,他现在正屁颠屁颠的跟着休沐的黎膺去茶园参观。   制造茶叶当然幼儿园不教,但是科普频道有讲过啊,某点小说为了凑字数也会详细写啊,凌蔚记忆中有方法,只是没有实践过而已。   他想先看看这里的茶的制作方法。   晏朝的茶和前世的唐宋时期差不多,茶多制成茶饼,喝的时候磨成粉煎服,里面再加各种各样的香料作料。在唐后期,往茶里加东西的做法逐渐被上层人士所鄙弃,发展处清茶。   这时候的茶就是现代人也挺熟悉的,日本的抹茶茶道。   许多叹息日本茶文化如何如何的人并不知道,日本的茶道是被中国所抛弃的,因为茶粉泡的茶也并不好喝,还不方便。经过许多人许多年的改进,才有现在方便又好喝的中国茶。   只能说,茶道传给外国,是高雅人玩的高雅事。而在中国,无论是食物还是饮料,都是朝着便民和美味的一方面发展。至少在茶道上,与其说中国不重视传统,不如说中国更重视怎么把茶叶发展到人人都能喝,人人都知道怎么喝。   凌蔚要琢磨炒茶,自然不是弄什么茶道。他是个俗人,自然直接准备让茶叶的制作工艺进步到人人都能喝到美味可口的茶水的地步。   虽说现在的茶饼和后世的散茶工艺上有很大不同,但一些步骤,比如前期的处理,还是相同的。黎膺叫来茶园的管事,带着凌蔚观看了采茶的现场和制茶的工坊,凌蔚还上手试了一下。   文字上说的简单,但真上手的时候,凌蔚还是一阵手忙脚乱。一天的时间显然不够让凌蔚炒出能喝的茶叶,他便拿了一大筐筛分好的上等茶叶回去慢慢琢磨。   黎膺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看着有趣,也跟着凌蔚一起忙活。凌蔚炒茶叶的时候他就帮着晒茶叶,两人都不让下人帮忙,自己兴致勃勃的忙活,还真的把茶叶的制作试了出来。   虽然一大筐茶叶只剩下一小罐可以喝的,但是看着茶叶漂浮在被子里那不同于平时喝的茶叶的高雅样子,两人心里都十分高兴。   黎膺不待茶水变温就先抿了一口,感叹道:“我总算知道为何瑾堂不喜喝茶。喝过瑾堂炒的茶叶后,我也喝不下其他茶了。”   “那是。”凌蔚也尝了一口久违的味道。嗯,肯定没有现代社会那些茶叶好喝,不过比起现在的茶水好太多了。   那么接下来是大赚一笔呢,还是大赚一笔呢?凌蔚偷偷瞟着黎膺。卖方子给黎膺赚取分红,想必黎膺是愿意的吧?       第二十八章 一半茶园      凌蔚炒制出来的,自然是未发酵的绿茶。除了绿茶之外,还有黄茶白茶青茶黑茶,其中青茶就是乌龙茶。乌龙茶的工艺最复杂,泡法最讲究,凌蔚决定将其放在最后琢磨,然后用来装逼。   喝乌龙茶被人称作喝功夫茶,可见其有多繁琐。全套功夫做下来,可不比日本的茶道简单。   当然,复杂有复杂的喝法,简单也有简单的喝法,大部分人还是把茶叶放进被子里,用开水一冲……   黎膺似乎也发展出习武之外的兴趣,有空闲就和凌蔚一起琢磨着把其他类型的茶叶弄出来。   这样两人只要有空闲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忙活茶叶的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忙活到入夏的时候,两人还真把几种类型的茶叶都琢磨出来了。   黎膺对凌蔚想把炒茶的法子卖给他的事却没有同意。在他看来,虽然茶园多在权贵名下,但以凌蔚受帝宠的程度,并非买不到。他不能占凌蔚便宜。   “鹰飞这话可不对。”凌蔚解释,“这茶叶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鹰飞花的这些时间都不作数了吗?说起来,倒是我占鹰飞的便宜了。就算这方法,我也最多只占了一半的功劳。”   凌蔚见黎膺还要拒绝,继续道:“我是最烦那些琐事的,就算给我个园子,我也管不好,让我坐着等收钱不成吗。再说,这方子制作的茶叶,也是要选择好的茶叶。鹰飞如果方便,可把这法子献给陛下,也能为国库创造些收益。”   黎膺叹气:“既然瑾堂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从今以后,我名下茶园的收益都分一半。瑾堂不要拒绝,不然我于心不安。”   凌蔚坐立不安:“一半太多了吧?一成就不错了。”   黎膺摇头:“我也不缺这些钱,反倒是瑾堂已经分家,以后用到钱的时候很多。虽说很多人看不上金钱这俗物,但没钱总是很难过的。”   凌蔚笑道:“我当然知道金钱是个好东西,没想到鹰飞和我一样也是个俗人。”   “打仗用兵,没钱没粮都不成。”黎膺叹气。   凌蔚点头:“军饷确实是一大难题。不过现在国泰民安,边疆的将士们也会越过越好的。”   “希望如此。”黎膺道,“若瑾堂还有其他赚钱的法子,也可告诉我,我仍旧分一半给瑾堂。”   “……那多不好意思啊。”凌蔚摸了摸鼻子。   黎膺道:“若没有瑾堂,我也想不出这些法子。我不过是出些人力物力,若是瑾堂自己做,也是能做好的。”   虽然黎膺这么说,凌蔚哪听不出来帮助之意?凌蔚有些感动。秦王爷果真是个好人。虽然秦王爷或许真的不缺这点钱,但是这对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虽说分家后他被分了不少东西,但是因为父母还在世,父母的东西大部分自然不可能分给他。他能分得的也就是京中的一些产业和一些金钱。   凌蔚刚看到自己得到得东西,还很高兴。待自己真的分家出来,开始人际往来之后,才发现,这钱,花起来,真跟流水似的,哗哗哗就没了。   而大户人家家中都有存粮的习惯,以免遇到天灾人祸,颗粒无收的时候。特别还没安定多少年,各家各户都把存粮作为重中之重。凌蔚分得的田地还没倒收成的时候,他现在吃的粮食还是当初分家的时候分得的。   若是父母双亡,家中的私产,他和凌韫应该一人一半。但父母皆在,这分多少,都是父母说了算。虽说一般而言,父母都会在表面上做到公平。   但是凌梧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也不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优秀又得帝宠得儿子分出去。   所以凌蔚所得的东西其实是非常不公平的。凌梧自己留下了大部分的财产,只把京中的土地和店铺分了一半给凌蔚。而鲁国公府的根基在东南,京中的好田地和好地段的店铺没多少。   而财产银两,什么有价值的珍宝,凌蔚一样都没得到,凌梧还要留着自己用呢。所以凌蔚只得了一百万余万两的银子和五十余万贯铜钱。而这其中大部分还是常乐公主知道分家的事之后,从嫁妆中拿出压箱底的银钱补贴的。若是按照凌梧的分法,凌蔚最多只能有三四十万两银子。   常乐公主手中的嫁妆中有不少珍宝,但她自己跟着凌梧这个脑袋有毛病的人,每日都过的都如履薄冰,手中不能没有东西。她死后,嫁妆当然会平分到两个儿子手中,但是死之前,无论是凌韫还是凌蔚,都不可能打自家可怜的娘亲手中东西的主意。   常乐公主能拿出那么多银钱给凌蔚,已经很不容易。   ……在民间,交易基本上都用铜钱,银子只有购买大宗物品(如大量的田地房屋)或者纳税的时候才会使用,并不在民间作为流通货币。这时候晏朝的银矿开采并不多,所以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清初的时候还贵一些,一两银子,能兑换约一贯半钱,及一千五百文左右。二十两银子,都可以让小户人家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所以凌蔚之前还以为自己会过的很滋润的。   然而并不是这样……因为他的底子实在是太薄了,每年人情往来都是一大笔钱,无论是庄子还是铺子的收益都不够他的花销,虽说现在看着还风光,但是寅吃卯粮总不是个办法。而当他科举做官之后,结识的人越来越多,所花销的也越来越多。其他不说,那些逢年过节送的物品甚至珍宝,他自家没有,全都得用钱买。   但开源节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个时代的收入,官员的俸禄只是很少的一方面,多是田地和店铺的经营(当然店铺都是挂在下人名下),还有其他商人“挂靠”之后给的“孝敬”。   而京城中勋贵众多,一根竹竿砸下来,就能砸到两三个官员,那能分的利益都分得差不多了。家中有钱的商人早就找好了投靠的人家,而好的地段的商铺和好的土地也早就在别人手中,是拿钱都买不到的。   至于在外地买土地,凌蔚京城中的人和事都没理顺,实在没有那个人力和精力去外面开拓财路。   凌蔚倒想节约一些,但他这种常进宫的人,穿寒酸了那是大不敬。何况自己本身分家后就有些人看不上了,若再在外面没做足了底气,那可能就有不长眼色的人欺负上门了。   想想也真是伤心伤感。   ……凌蔚并不知道黎膺手下的茶园有多大规模。在他想来,黎膺常年在边疆,也不像是善于打理俗物的人。特别是茶园这种打理起来费时费力的东西,估计更不喜欢吧?不过无论收益有多少,对他而言,都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凌蔚考虑着,以后有什么新奇的点子,就和黎膺合伙开店吧。他没有好的铺面,黎膺有啊;他没有得用的人,黎膺有啊;他的拳头不够大,但黎膺是皇帝最宠爱信任的王爷啊。这样他就只管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都不怕人眼红的。   想到这个美好的未来,凌蔚终于答应了黎膺“各一半”的分法,并承诺以后有什么好点子一定要告诉黎膺。   当然,之后的发展,凌蔚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还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反正之后他看见黎膺把茶园一半的地契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被吓的。   ……“哈哈哈,听说老幺分了一半茶园给你?”黎隶喝着凌蔚奉献的茶叶,大声笑道,“你能啊。”   凌蔚苦笑道:“臣把方子给王爷,王爷说给臣茶园一半的收益……臣、臣还以为王爷就那一个园子呢。”   谁知道那么多啊!!!谁知道全国各地都有啊!!!谁知道一半的收益怎么会变成一半的地契了啊!!!心脏都被吓停了啊!!!   凌蔚抹了一把脸,悲愤道:“臣要把地契还给王爷,王爷居然不让王府的门卫给臣开门了!居然把臣关在门外了!他还居然跑到京郊军营不回来了!”   黎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王府门卫不给你开门,你就每天去敲?你知道吗?京城中都说你得罪了老幺,还有不少的人准备和你断了交情。本来分家的时候朕看你还挺受人喜欢的,若不是你和老幺闹这么一出,朕还不知道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嘛。”   凌蔚无辜道:“臣又不是金子,哪能人见人爱。就算金子,都有人说它俗气呢。臣回来后,除了读书进宫之外,也没和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无论是惹人喜欢还是惹人讨厌,都没机会才是。”   “那倒是。别人讨厌你或者喜欢你,和你本人确实没多大关系。”黎隶笑道,“你倒是看的透彻。”   “那陛下,您能帮臣把地契还给王爷吗?”凌蔚苦着脸道,“臣抱着这东西,寝食难安啊。”   黎隶笑着摆摆手:“老幺给你,你就拿着。就算不给你,他平时也没怎么打理,都是朕派人打理。你说老幺这人啊,朕赐给他田地庄子铺子,他就那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也不好好打理,还要朕帮他看着。”   说到这,黎隶就开始话唠了。他能从黎膺小时候,嗯,走路还走不稳的时候,就不会打理自己的东西,所有好东西都塞给他,他来打理。一直说到黎膺现在出了布兵打仗就没其他爱好,对俗物也一概不上心,过的比京中普通官员还简朴,他看着痛心,便赏赐这样赏赐那样,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还得赏赐人去专门打理,连账簿都要人专门看着。   “他就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皇帝陛下心塞的总结道,“朕要是不派人看着,他能把所有产业都折腾没了!”   凌蔚心头黑线。他觉得,能说出“金钱有用论”的黎膺,不应该是这副样子。在皇帝陛下眼中,黎膺似乎是一点俗物都不通似的。凌蔚不知道这是黎膺对皇帝陛下的信任,还是不信任,反正没他开口的余地就是了。   “分给你好呀,朕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黎隶皱眉道,“既然他给了你一半地契,干脆你就帮他把账簿也看了。”   “……这不好吧?”凌蔚大囧。   “有什么不好的?这茶园不是有你一半了吗?”黎隶吹胡子瞪眼。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凌蔚被皇帝陛下说的晕乎乎的,走出宫门了还没愣过神来。   他本来是想求着皇帝陛下,替他把那一半地契还给黎膺的,但是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他帮黎膺看账簿了?这不太对吧?   这本来就不对啊!   凌蔚坐在马车里,一下一下的用脑袋撞着马车的车厢。这两兄弟到底搞什么鬼啊?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啊。   ……把凌蔚打发走之后,黎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老幺,瑾堂是个好孩子。”   本来应该是在京郊军营的黎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平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是是,你知道,你若不知道,也不会……”黎隶咬牙道,“瑾堂幼年凄苦,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大晏。回来没享福几年,就被凌梧那老匹夫给分了家。即使这样,他也无怨无悔。”   “我知道。”黎膺继续平静道。   “是是是是,你知道,你都知道。”黎隶狠狠的瞪了黎膺一眼,然后似乎丧失了所有力气似的,双手把着扶手,靠在了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罢了罢了,都是朕的错,若不是朕没保护好你……”   黎膺皱了皱眉头:“这并不是皇兄的错。只是我已经不爱女人,若能得一心人,自然最好。若不能得,也没关系。总归我还有皇兄在。”   “得了,你记住你现在的话。若瑾堂能接受你,朕自然会帮助你。但若瑾堂大些之后,想要娶亲生子,你也不得阻拦。”黎隶苦笑,“瑾堂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若是你真的看重他,就不要给他添麻烦。”   “那是自然。”黎膺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瑾堂确实是不错,若不论性别,你的眼光倒是挺好。”黎隶苦笑,“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古道热肠,就连对皇家,都有着一分难得的赤子之心,难得的把朕当做长辈,而不是君王。对启辰他们也十分好,即使朕知道启辰作为太子,太过依赖外人终究不对,但都不忍心让他们疏离。”   “启辰和瑾堂相熟之后,越来越有作为太子的样子了,皇兄该高兴才是。”黎膺答道。   黎隶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这倒是。朕现在考校启辰的课程,虽说学的不深,但若论见解和对实务的理解,比起他那几个哥哥也不须多让,甚至更加贴合民生。启辰的骑射也越来越好了,嗯,越来越有朕的样子。”   看着黎隶洋洋得意的傻父亲模样,黎膺也露出笑容:“瑾堂很会教学生,也很会带孩子。”   “所以你就忍心让他没有自己的孩子?”黎隶虎着脸道。   黎膺板起脸:“若瑾堂想要娶亲,我自然不会逾越,做一辈子挚友即可。况且以瑾堂品德,即使以后娶亲,也不会有贪婪之心,我的那些东西交给瑾堂,也放心。”   黎隶按着眉头:“这倒也是。朕想瑾堂现在肯定愁眉苦脸,想着怎么让你的茶园多赚一点,至少其一半的收益要超过原来的总收益,不然他肯定寝食难安。嘿嘿,真是个傻孩子。”   黎膺想着凌蔚那暴躁的在自己门口转悠来转悠去的样子,也不由露出腼腆的笑容。   黎隶心中又是一阵叹气。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幺怎么就跟夸的是他自个儿媳妇似的,他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皇帝陛下心中那个愁啊。黎膺的事本来就是他心中一根刺,若黎膺能找到合适的人,别孤独终老,他自然高兴。但另一边,他又确实是把凌蔚当亲近的子侄看待,若凌蔚将来因为黎膺而不能过上正常的人生,他又觉得很对不起凌蔚,很心痛。   但毕竟他对黎膺更亲近些,所以对黎膺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唉。   ……“你终于肯从军营回来了啊。”凌蔚阴森森道。   黎膺不好意思道:“最近公务有些忙。”   凌蔚看着睁眼说瞎话的黎膺,咬牙切齿的瞪了他好久,最终还是鉴于对方王爷的身份、以及自己武力值在其面前是负五渣的原因,放弃了削他两下的企图。   “看这!”凌蔚拍了拍桌子。   黎膺见凌蔚还在生气,讪讪的凑了过去:“什么?”   凌蔚摊在桌子上的,是花了他很长时间写的一份茶园如何做大做强的报告书,上面写了现代的一些管理啊营销啊策略,主要思想是在炒茶方法肯定会传出去的前提下,怎么把自家茶园的品牌做起来,让大家一说茶叶,就想到自家的茶叶,自家的茶叶,就代表着高贵高雅高规格。   凌蔚本身不是学经济的,他也没做过生意,这些东西,都是凭借自己记忆东拼西凑的。反正他看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那么多人写,好歹也会有点用处吧?他这个不会做声音的现代人,也只能通过现代思维和信息大爆炸下接受的各种销售策略和讯息,来忽悠古代人了。   嗯,看着黎膺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写的应该还是有几分可行性吧?   “瑾堂真是什么都懂。”半晌,黎膺才感叹道,“我会召来茶园的管事,到时候劳烦瑾堂说一说了。”   “我要读书!没空!”凌蔚想起来就是气,他看起来很闲吗?很闲吗?真的很闲吗?!好吧,是比这个实权王爷闲一些,但自己也是很忙的!要读书准备科举,还要给小殿下们启蒙!非常非常忙!   “瑾堂只需要最初的时候吩咐一下,偶尔召他们来问问就成,就是账本也是他们算好了的,只要看看收益就好。”黎膺道,“若收益不好,无论他们找什么借口,都换个管事就成。我们不缺人。”   呃,优胜劣汰啊。好吧好吧,我缺人,但你不缺……凌蔚腹诽。   “只是账本之前是陛下的人管着吧……这样好吗?”凌蔚突然想起来,黎膺之前的产业都是陛下代管,这说不定是黎膺让陛下放心的一种举措吧?他这样插一脚,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凌蔚说的含糊,但黎膺接触到这种言论多了,自然之道凌蔚未尽之语。他笑道:“以往我在边疆,也没个信任的人打理中原这些产业,只得托皇兄派人打理,毕竟我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皇兄了。不过皇兄一直嫌烦,说他国家大事都忙不完,还要替我打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现在瑾堂能为我分担,皇兄很高兴。我也不想皇兄老是指着我说,这么大了,还要兄弟帮忙看家。”   “是这样啊。”凌蔚了然。这就应了他之前第一个推测,陛下和黎膺之间不是不信任,而是太信任了。   不过,从兄弟看家,变成他这个外人看家,是不是也有哪里不对?凌蔚满心狐疑。但看着黎膺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是自己多疑了?   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吧?       第二十九章 熊孩子再临状元楼      初夏还用不着冰,特别是早晨。难得的休假,凌蔚盖着薄被,睡得正香,突然被一声刺耳的笑闹声吵醒,还没睁眼,就感觉一个非常重的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差点把他压吐了。   “哎哟……”凌蔚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忙怒气腾腾的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黑胖脸。   “瑾堂瑾堂,孤来找你玩……咳咳,探望你了,快起来快起来。”胖太子在凌蔚身上扑腾着,那因为长壮实而更重的身体把凌蔚的身体压得咯吱咯吱响。凌蔚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断掉了。   “太子殿下你先起来成吗?”凌蔚咬牙切齿。   “孤不……哎哟……”胖太子扭头看着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就能把他提溜起来的黎膺,顿时蔫了,“王叔,哈……哈哈,孤只是跟瑾堂闹着玩。”   “抱歉。”黎膺皱着眉,充满歉意道。   “没事没事,我先起来。”凌蔚顾不得被人闯进卧室的尴尬——他还能跟一个九岁的熊孩子计较?那熊孩子还是太子!   至于黎膺也闯了进来……闯的好啊!凌蔚看着缩着脖子一脸鹌鹑样的胖太子,心中给黎膺点了赞。   黎膺对这种无礼的闯入别人卧室的行为显然十分羞赧,脸颊微红跟喝醉了似的,凌蔚不由的看呆了。   “我带太子出去等你。”黎膺出声后,凌蔚才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干笑着答应。   黎膺把胖太子放在地上,胖太子垂头丧气的跟在他后面出屋。黎膺走到门口,准备合上门的时候,干咳了一声,小声道:“虽然现在天气渐热,瑾堂还是要盖好被子,以防凉了……肚子。”   说完,黎膺跟逃也似的慌张的关上了门。   凌蔚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掀开的被子和掀起的里衣下露出的白花花的肚子,淡定的把衣服下摆扯下来,把肚子盖住。   不就是露个肚子吗,再热一点,他还裸睡呢。   不过黎膺害羞的样子还真好看。   ……凌蔚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慢悠悠的出去之后,发现胖太子已经在美美的享用属于他的早餐了。   “这肉馒头真好吃。”胖太子一口一个,“就是太小了。”   “那叫小笼包。”凌蔚嘴角抽了抽,坐在了胖太子的旁边,下人马上端上了一碗粘稠的青菜小米粥、一屉小笼包和一个茶叶蛋。   “这是什么?”熊孩子马上把黑黢黢的茶叶蛋抢走,“好吃吗?”   “茶叶蛋,你吃吃就知道了。”凌蔚把茶叶蛋从熊孩子手中拿回来,剥掉了外壳,露出里面褐黄色的鸡蛋。   “孤不喜欢吃白煮蛋,没味道。”熊孩子皱眉摇头。   “咬一口,不好吃就吐出来。”凌蔚把蛋递给熊孩子。   熊孩子闻着这不同于普通白煮蛋的香味,犹犹豫豫道:“母后说了,粮食珍贵,不准浪费。”   虽然这么说着,熊孩子还是就着凌蔚的手咬了一口茶叶蛋,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吃!”   “给。”凌蔚本想把被咬了一口的鸡蛋递给熊孩子,但熊孩子直接一口一口的就着凌蔚的手把鸡蛋吃光了。   “真好吃!”熊孩子眼睛亮蹭蹭的看着凌蔚。   “你都吃了一屉小笼包,喝了一大碗小米粥了,吃多了不消化。”凌蔚慢腾腾的剥了一个茶叶蛋自己吃。   “孤还能吃!”胖太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孤还在长身体!”   “好吧,再吃一个,只能吃一个了。”凌蔚让人给胖太子又盛了小半碗青菜小米粥,“吃多了撑得慌,你就该难受了。”   胖太子从凌蔚面前的屉子里夹走一个小笼包:“孤知道,瑾堂啰嗦。”   “鹰飞不够吃就再叫他们蒸点?”凌蔚问道。   他一个人早餐是吃不了多少的,只是因为他弄出了些新鲜的吃食交给厨房,所以黎膺每当休沐,总会和凌蔚一起吃饭,甚至习惯了凌蔚一日三餐的吃法。   一般而言,这里的正餐只有两顿,其他时候肚子饿了会吃一些糕点之类垫肚子。不过凌蔚习惯了一日三餐,前几年住在驸马府没条件按照自己的生活规律来,现在搬了出来,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因为今天休沐,黎膺肯定是要和凌蔚一起用早餐的,所以厨房早早的就多做了一些。不过胖太子一来,肯定不够吃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厨房了。”黎膺道。果不其然,一会儿厨房又端上来了新鲜出笼的包子。   “为什么瑾堂要叫它小笼包?小笼包是什么?明明是小肉馒头。”胖太子一边吃一边嘴里还不闲着。食不言的规矩在熊孩子面前就是一张废纸。   看,瑾堂和王叔都有说话,他怎么就不能说了?   “在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有馅的馒头就叫做包子。”凌蔚的食量估计是三人最小的,即使他在锻炼之后食量大了不少。所以他也是最快吃完的。   等熊孩子也吃完早餐,凌蔚押着熊孩子用泡着薄荷叶子的温水漱口,并用杨柳枝做的牙刷蘸取盐刷牙。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的熊孩子,都对刷牙这么深恶痛绝。   “不刷牙小心变成满口黄牙,难看死了。”凌蔚敲了敲胖太子的头,“还会有蛀牙!满口牙都会烂掉!”   “孤才不会。”胖太子捂着嘴,“饭吃完了,孤要出去玩!”   “好了,你还没说你怎么出来了。”凌蔚是典型的吃饱了肚子才有心思想事情。   “启辰早就闹着要到瑾堂府上游玩,皇兄一直不许。前段时间皇兄考校启辰的功课和骑射之后很高兴,一时不注意就答疑启辰了。”黎膺解释道。   “安康和锦阙也闹着要出来,不过他们还小,母后不放心。”胖太子得意的小。要是那两小的跟过来,他岂不是又不能霸着瑾堂了?   “好吧,那么太子殿下,你要玩什么?”眼前两个人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凌蔚也懒得装模作样。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道。   “孤上次没去成状元楼就被坏蛋拦住了,孤要去状元楼。”熊孩子表示对没去成的地方很有执念。   凌蔚翻了个白眼:“状元楼?你还想被围堵一次吗?知道你上次闹的多大吗?陛下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件事压下来吗?你还去,向被陛下打板子吗?”   “孤就是想去就是想去……”胖太子一见凌蔚不同意,就要使出一哭二闹的绝招,但是抬头看见黎膺的冷脸之后,气势立马就蔫了,小声道,“孤就是想去……”   胖太子一头栽进凌蔚怀里,拱来拱去。   “好了好了,去去。”凌蔚揉了揉胖太子的头,“反正过了这么久,也不一定有人记得咱们了。”   “瑾堂,你太宠启辰了。”黎膺皱眉。一国储君,怎能这副娇纵模样。   “太子平时也很庄重的。私下里活泼点挺好的。”凌蔚笑道。在现代,这也就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孩子而已。就算是储君,也要有快乐的童年呀。何况皇帝陛下看着那么健康,这太子说不准要当多久。从现在就小大人模样兢兢业业当一个成熟的国之储君,这一成熟就成熟那么多年,到后来哪还撑得住。   先快乐幼稚几年多好,陛下看着也开心。   况且太子学的东西一样没拉下。   黎膺见着凌蔚坚持的模样,又想着宫里的皇兄和皇嫂都挺支持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再说其他的了。   “我也一起去,启辰乖巧些,别给瑾堂添麻烦。”黎膺道。   胖太子立刻乐了:“孤不会的!孤很乖的,对吧,瑾堂!”   “对对,太子殿下最乖了。”凌蔚笑道,“那么现在咱们要改个称呼了,叫声表哥听听?”   “不叫!”   “切……”   “出门在外,自然用化名。”黎膺叹气。这么由着太子胡来真的好吗?   “孤……唔,我就叫启辰?”胖太子问道。   “太子你的名字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凌蔚道,“还有其他的吗?”   “哎呀,取名字好麻烦,瑾堂给我取一个。”   我哪能给太子取名字啊?凌蔚求助的看向黎膺。   黎膺把还趴在凌蔚怀里的胖太子扯下来:“启辰原意为启明,及太白金星,那么就叫长庚吧。”   “那我姓什么?”胖太子对这个名字还是很满意的。   “晏吧,以国为姓。”黎膺道,“我就叫晏鹰飞。”   “鹰飞的字知道的人不多,”凌蔚点了点头,“知道鹰飞的字,大概也能猜出来太子是谁,到时候也会收敛些。”   不知道的人,就不需要他们猜出来了。   “我觉得长庚的名字比启辰好听,如果跟父皇说改名字,父皇会同意吗?”坑爹的胖太子天真无邪道。   “我觉得陛下会揍你。”凌蔚淡定道,他推了推黑胖子,“换身衣服吧,带了多余的衣服吗?你这衣服可不像个书生,可又别遇到无聊的人。鹰飞也去换一身衣服吧?”   “好。”黎膺提溜着太子回府去换衣服。   凌蔚仰天叹气,决定这种带熊孩子上街的好事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担着。特别是去状元楼,总会遇到“斗文”的事。以前这种事不会轮到他,但现在《三字经》和《千字文》虽说没推广,但风声已经传出来。这文人圈子就这么大,只要能知道的,基本上都知道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他去状元楼,难免会遇上一两个意图“打败”自己,好扬名的人。   所以一定要找人当挡箭牌呀。   凌蔚立刻让人去给赵府和刘府上递帖子,让也休沐在家的刘祺和赵圭一同去状元楼,“有贵客相陪”。   做完这些事之后,凌蔚就慢吞吞的等着那一大一小换好衣裳,再慢悠悠的往状元楼去。   ……因凌蔚所在是最靠近皇城的内城,所以去状元楼的路途比赵圭和刘祺都要长些。待凌蔚到的时候,刘祺和赵圭两人已经在楼前等着了。   “两位久等?怎么不先上去坐着?”凌蔚拱手乐道,“你们两站在这,可太引人注目了。”   刘祺嘴角一抽。能被凌蔚说成贵客的人,他们两哪敢坐着等?以前不觉得,等熟悉之后,才知道这凌小弟为人有多促狭。   “见过……”刘祺和赵圭刚想行礼,就被凌蔚拦住了。   “得得,进去吧,这我兄弟,这我侄子,带他们来见见世面。”凌蔚笑眯眯道。   “……”赵圭&刘祺。   见世面什么的,你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为什么孤……我平白降了一个辈分?”胖太子不满道。   凌蔚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总不能介绍鹰飞是我长辈吧?对吧,鹰飞?”   “是。”黎膺很满意的点点头,也算给面子的给两人打了声招呼,和凌蔚一左一右的牵着胖太子进了状元楼。   “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赵圭疑惑的看着牵着小孩走在前面的两人。   “有什么不对劲,那是太子。”刘祺皱眉,抬脚跟上。   “什么?!”赵圭被吓了一跳,他可没机会见过太子。这凌瑾堂怎么把太子都拐来了?等等!之前哭闹的那小孩……   赵圭抖了抖,决定什么都不想了。人啊,有时候还是少想一点为妙。   至于刚才感觉到的异样,被他抛在了脑后。   凌蔚预料中的有人找碴,然后他打脸的事并没有发生。看来虽然他的名字传出去了,但是脸还是没多少人认识啊。   倒是赵圭和刘祺因为是状元楼的常客,又是这一届新科探花和传胪,倒是引来不少注意。导致他们两带来的三位“同行的人”更加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胖太子来状元楼之前挺有兴致,等到了状元楼就觉得没意思了。   状元楼说白了,其实还是一座酒楼兼茶楼而已。只是学子众多,读书人都喜欢在这里以文会友。   而胖太子本来就闲不住,又不喜除了凌蔚之外的读书人,更不喜欢听凌蔚之外的所有读书人讲学问,所以很快就感觉到了无聊。   “看吧,都说不让你来。”凌蔚叫了一壶茶,又叫了一壶白水,“这里的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不过你也吃不下了吧?”   “吃得下!”听说有好吃的,胖太子终于提起些劲头了,“有什么好吃的?”   “把这里招牌的点心都上一份吧。等走的时候,也给宫里带一份。”凌蔚知道赵圭和刘祺大概已经猜出两人身份,也不做隐藏,“厚德,安泰,不好意思,让你们作陪了。”   “无碍无碍。”虽说有些惊讶担忧,但能有和秦王和太子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人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就算刘祺是皇后娘家子侄,但皇后一向谨慎,很少让娘家人和太子相处,以免有结党之嫌。所以刘祺见过太子,却并未说过话。   这两人少年英才,不到而立就能金榜题名,自然心中也是有大抱负的。对太子也诸多好奇。   外面有传太子聪慧,酷似当今皇上;也有人说太子愚钝,远不及他几个哥哥。特别是之前于前太傅的事,闹得就更沸沸扬扬了。虽说后来于学国说是他因为羞愧差点误了太子之故,大部分人也信了。但总有些流言,说是他迫于皇家之威。   每当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凌蔚就觉得,当今皇上还是很大度的。要是在明朝,那些胆敢说这些话的人,早就被厂卫抓了。   胖太子在外人面前还是很高傲的,这表现在他只和凌蔚、黎膺说话,对其他两人基本不理睬。   小孩子嘛,又是受宠的小孩子,总是把自己的喜好表现的很明显。   即使刘祺也算是小胖子的表哥,甚至血缘上比凌蔚亲近的多,毕竟常乐公主是先帝义女。但在小胖子眼中,这就是个陌生人。   “好了,除了吃,你也见识一下状元楼的特色。”凌蔚见着刘祺和赵圭被冷落着有些尴尬,不由叹气。这两人学问好,但是在为人处世上还嫩了些。估计多当几年官,就会好些了吧?   “什么特色?”小胖子问道。   “说文论道啊。”凌蔚给小胖子倒了一杯白水。自从他弄出茶叶,宫里的人都被养刁了嘴,喝不下那乱七八糟的茶汤。不过目前他们还没开始卖茶叶,也没把方子传出去,所以外面喝不到。“厚德和安泰都是有才之士,你好好听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有什么想加入一起讨论的就说。”   “明白。”小胖子点点头。原来瑾堂想换个地方给他上课啊。   赵圭和刘祺对视一眼,大概也明白凌蔚心里所想。虽然对太子如此听凌蔚的话感觉很不可思议,但是有能在太子面前表现的机会,还是要好好把握。   “既然鹰飞也在这,我们就聊聊布兵之法和边疆战事吧。”   赵圭:“……”   刘祺:“……”   不是孔孟之道吗?!   凌蔚无辜的眨眨眼睛。黎膺在这,当然要谈他感兴趣的,怎么也不能让黎膺感到无聊啊。   黎膺对着凌蔚笑了笑,对凌蔚的心意十分受用。   “兵法好,我对这个感兴趣!”小胖子十分开心。这个有意思啊,比孔孟之道有意思啊。   赵圭和刘祺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说。   不过两人确实是博学之士,虽然并不是钻研兵法,但也略知一二。并且两人也不是不通实事之人。晏朝建立之后边疆战事频繁,东西南北都有零零散散的战事,这些年才好些,所以两人当然对边疆战事以及异族之事有过研究。   总的来说,还算谈的较为尽兴。   而让赵圭和刘祺惊讶的是,黎膺被称为“战神”王爷,他的才智自不用说,没想到凌蔚居然也对边疆了若指掌,如同亲临。   不,或许凌蔚真的有亲临过。他可是见识过海外的战争,也曾经见过晏朝的边疆。   而太子也出乎他们的意料,其见识比他们想象中的广的多,甚至比起他们如此年纪的时候,要优秀的多。   “听得多看得多,就知道的多了。”胖太子在旁人面前,还是挺矜持的,“两位也是饱学之士。”   赵圭和刘祺忙说不敢。他们两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说说,太子有多聪明,学的东西有多么多,见解也超乎常人,简直比外面所称赞的最好一面好。   这样的太子,为何还会传出那种不堪之语?为何皇帝陛下还没有雷厉风行的整治?   或者说,到底是哪些人故意让这不实之语传出来?   两人不愧是出生于大家族,其阴谋论脑补的一套一套的。   他们却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还真不是什么阴谋论。不过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又口无遮掩的老夫子弄出来的烂摊子而已。   虽说刚开始觉得挺无聊的,但真聊开了之后,太子还是挺有兴致的。毕竟宫里人都那么多,他和外人交流的机会几乎没有。   不过聊得越多,虽然太子认可了两人的学识,还是觉得这两人比起凌蔚差远了。先不说看的书籍的多少,也不说见识的多少,就说那言语,就没凌蔚的有趣。好端端的一句话,非要拽上些深奥的字眼,让人听着烦躁。   好端端的说话不成吗?明明刚刚对话的时候挺正常的。   还是个孩子的太子嗤之以鼻。   他却不知道,这两人说的话才是文人常用的书面言辞,那是对他的尊重啊。   “瑾堂的学问又有精进。”刘祺不由叹息道。   怪不得老师总是遗憾,没能把这个弟子收到自己名下。若是瑾堂,说不得真能达到三元及第的美名。至少他目前为止,没见到比瑾堂在学问上,知道的更广更深的人。   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少书。听说他因为分家后家里没书看,直接去宫里看书了?那宫里肯定有许多孤本吧?刘祺有些心痒。作为读书人,总是对书有偏爱。   若是瑾堂背了下来,他是不是能让瑾堂默写给他看?他可以用自家的孤本交换啊。   “三年之后,瑾堂必定高中。”赵圭也对这个越来越变态的小师弟很敬佩。这才学了几年呢。   “不用三年,明年就可。”太子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什么?”凌蔚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第三十章 斗诗      凌蔚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而太子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低头不说话了。   “长庚!”凌蔚眯着眼。   “我什么都没说。”   “你当我耳聋吗?”   “哎呀瑾堂你好烦,我没说就是没说。”小孩子就是有特权,这都理直气壮的耍赖了。   凌蔚只得把询问的视线投向黎膺,没想到黎膺也默默的把脸转向窗户,似乎窗口有什么新奇事物似的。   这没问题才有鬼了!   赵圭和刘祺对视一眼,决定回去询问一下家中的父亲。如果真有加开恩科的事,父亲肯定是知道的。   在场的气氛有些许尴尬,赵圭忍不住在桌子下用脚碰了碰凌蔚,让他缓和一下气氛。毕竟面前是王爷和太子呀,就算混得再熟,这样也有些太嚣张了。   凌蔚只得把疑问咽了下去,待回去的时候再问黎膺。太子见似乎已经蒙混过关,又开始得瑟的炫耀凌蔚教给他的知识,把赵圭和刘祺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听的凌蔚哭笑不得。   其实太子学的东西根本就不算多,更不算深。但在场的两人肯定不可能考校太子,都是太子提问,这两人回答。   太子问的问题多么多啊,知道的典故也多么多啊,一下子就把两人唬住了,似乎太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似的。其实太子问的典故和问题,都是《三字经》和《千字文》里的,要更深一点,他也不知道了。   所以凌蔚说太子狡猾狡猾的,小黑胖子肚子也是黑的。   等赵圭和刘祺回去,肯定会把今天的事带给家中人和相熟的人,到时候太子聪慧的消息大概就能传得更广了。于太傅造成的不好影响,估计也能得到一定消除。   太子这里谈得正高兴,就像一个小孩子炫耀自己新得的玩具似的,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是否是刘探花和赵传胪?”一个清朗中带着一丝倨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瑾堂?”太子疑惑的看向凌蔚。   “这也是状元楼的特色,学子间互相交流学问。”凌蔚微微皱眉。只是有的学子是来请教或交流,有的学子则是来“挑战”的。   不过古人有一点好,大部分时候在外面还是要表现的知礼。若是在楼下坐着,有人要和你“交流”,还不能拒绝。但是在楼上雅间关着门,就可以婉拒别人。   黎膺和太子都坐在这里,显然不是适合交流的时候,刘祺准备直接开门婉拒。   “为什么要拒绝啊,我也想看看你们之间是怎么交流学问的。”但是总是有人拖后腿,比如丝毫没有低调意识的熊孩子。   而刘祺这时候刚打开门,话还没开始说,熊孩子没有压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刘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而门口的书生一拱手,面带挑衅。   哎哟,还真是个来者不善的。   熊孩子本来就是看个热闹,看见凌蔚和黎膺的脸同时黑了,顿时缩缩脖子,装鹌鹑了。   “秦王爷安好。”那书生一眼就瞧见了黎膺,忙作揖行礼,“原来还有凌兄。”   至于刚才发声的那个胖小孩,就被书生忽略了。   刘祺见那书生已经绕过自己走进门,顿时有些生气。这人真有些不识好歹。   ……不过这人还真跟刘祺有过节,或者跟刘家有过节。   刘祺为皇后子侄,而这人名为谢霖安,为谢贵妃的子侄。   后宫如今有两位贵妃,徐贵妃最受宠,无论是自己还是娘家都挺低调;而谢贵妃现在虽说不如徐贵妃受宠,但肚子争气,已经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为其所出。其中大皇子已经成婚并开始办差,在朝中评价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有大皇子的关系,谢家就有些猖狂起来。虽说在外面行事还是挑不出错,但一些事总是和刘家针锋相对。   而谢家和刘家本身都是从前朝保留下来的世家,而从前朝起就不和。说不上世仇,也算世怨了。   谢霖安本身也是今年科举前三甲的热门人选,在秋闱中,成绩是第二。他本来卯足了劲儿,要在会试中和刘祺一争高下。哪知道运气不怎么好,恰好感染了风寒,起不了身,错过了这次科举。   听到刘祺得了探花之位,本来声势上和刘祺不相上下的他则没人提起了,他本身就有些气不顺。今天来状元楼,听闻刘祺来了,两碗黄汤下肚,就上来挑衅了。   现在看见秦王在,他就更不愿意走了。   谁不知道秦王深受皇帝信任,若能在秦王面前“打败”刘祺,即使今年没能参加科举,他的才名也能上达天听。   人都进来了,虽然有些无礼,但刘祺又不能把人赶出去。   再说了,谢霖安也有充足理由进来,屋里的人答应了嘛。虽然答应的是个孩子。   ……凌蔚忙悄悄拉了一下太子的衣摆。这时候求你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不可以出声啊。咱低调的围观就好,等刘探花把人打发出去就好。   然而熊孩子并不懂凌蔚的苦心。他虽然被凌蔚和黎膺的脸色吓唬了一下,但见人进来了,又有些人来疯了,那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霖安是邀请刘祺和赵圭下去“斗诗”的。邀请刘祺是关键,赵圭纯属躺枪。   读书人都有些傲气,谢霖安都挑衅了,刘祺和赵圭自然不会拒绝。   太子屁颠屁颠的跟着下去,说要见识一下读书人斗诗的盛况。   凌蔚本想把熊孩子拉住,让他在屋里老实呆着,等会儿等注意力集中在刘祺等人身上,他们就悄悄溜走。但他还没把人拉住,太子已经一溜烟的跟着出门了。   凌蔚苦恼的看向黎膺:“鹰飞,等太子回宫后,可以向陛下申请,教育太子一下吗?”   黎膺皱眉:“这性子确实需要磨练。”   这样咋咋呼呼的哪像个太子。   但人都已经跑出去,凌蔚和黎膺也只得跟了出去。太子虽然想看热闹,但他也看出凌蔚和黎膺都有些生气。为了能继续看热闹,熊孩子使出撒娇大法,睁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向凌蔚,表示他就是想多学一点,多见识一点,他一定会乖乖的,绝不捣乱。   虽然是个小黑胖子,但是小黑胖子也有小黑胖子的可爱。凌蔚再次败在了熊孩子的卖萌攻势下。他把熊孩子紧紧的牵着,往身后一带,做出护卫的姿态。   “那就请长庚安静的观看。”凌蔚咬牙切齿道。   “当然当然,我一直都很安静。”熊太子忙不慌的点头。   “瑾堂不用太担心,启……长庚多见识一点,也好。”黎膺也是知道太子因为于太傅的事对读书人有偏见,现在表现的这么有兴趣,也算是一件好事。   “一定要安静!”凌蔚点头。   熊太子也点头:“安静安静。”   但显然,熊孩子之所以被称之为熊孩子,就是他们做出的保证一向不作数。   在场斗诗,是以抽签形式。因为是三人斗诗,所以三人轮流抽签,抽出三个题目。这三个题目中有内容有体裁。三人各自做文,然后由大家进行评比。   所谓斗诗,实际上诗词都在其内。三个题目,赵圭抽到了“咏菊,七言律诗”,刘祺抽到了“咏古,词”,而谢霖安则抽到了“边塞诗”。   赵圭和刘祺一下子面色不就好了。谢霖安曾随其伯父在边塞住过一段时间。这亲眼见过边塞的人,和只在书中见过边塞的人,在写的诗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而谢霖安则一直以边塞诗而闻名。虽说其诗词算不上大家,但三人都算不上大诗人,而谢霖安的边塞诗则是最出色的。   若是这抽签没有出老千的话,谢霖安这次的运气是真真好,相当于已经提前拿下了一筹。   这斗诗比的不只是质量,还要比速度。虽然不会排个一二三四,但是必须在一炷香时间之泪完成。不然这斗诗就没意思了,虽说也有人讲究诗词“十年磨一剑”,总不能等上十天半个月再得出胜负吧?   三人都算是才是敏捷,一炷香时间之内,三人都写好了三首诗词。当三人诗词一拿出来,刘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刘祺本身并不是擅长诗词,而是擅长策论。但他诗词中规中矩,也不会拖他的后腿。所以在科举时候,他的优势是挺大的。   所以在场比诗词,相当于是比他的短处,本身对他就是不公平。   公平的话,谢霖安也不会比了。在秦王面前,要比,他就一定得赢。   这三首诗,首先边塞诗众人一看,就是谢霖安的画面感最强。虽然刘祺和赵圭已经竭力避免自己的短处,朝着边塞将士和边塞战事方面写,但仍旧没有谢霖安的诗词有灵性。   而另外两首诗词,谢霖安表现的也十分出色,就像是经过准备似的。   虽然众人仍旧在评比诗词,谢霖安已经把得意之色带到了脸上。   “鹰飞,可有不妥?”凌蔚见黎膺眉头越皱越深,想来是看出了什么,连忙问道。   黎膺只皱着眉点了一下头,但并未说话。想来他看出了什么,但是或许没有证据,不好出声。   凌蔚越发觉得这次比赛有问题。   事实上除非是真正特别擅长作诗的人,或者是突然灵光一闪,遇见这种限时斗诗,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拿不出多好的作品。   这诗词就算不讲究精雕细琢,也讲究灵感。这抽签抽中的题目,不一定有灵感,何况还限制了体裁。   说起来,刘祺和赵圭所做的诗词才是斗诗时大家应有的水平。即,虽然不算有灵气,但无论是辞藻还是用典,都较为完美。虽算不得能名扬的好诗,但也绝对在一般水平之上。   而谢霖安就太过出色了。他每一首诗词都已经达到了小有出彩的程度。   这读书人不一定是诗人,真正的大诗人一个朝代中都是有数的。而普通读书人估计一辈子都难得有一次“灵光一闪”,而这种小有出彩的诗词,也至少会经过长时间的积淀。   虽然也可以说谢霖安这次斗诗都抽中了他擅长的,甚至他曾经做过但是没有公开的诗词,但这种概率就挺低,运气也太好,难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没证据。谢霖安又本身就是有才华之人,拿出三首不错的诗词,压了别人一筹,也不算太过显眼。   连黎膺眼光这么毒辣的人都只是怀疑,其他人估计是连怀疑都没有了。   凌蔚叹气,这次亏,刘祺和赵圭是吃定了。只可惜赵圭,这是纯躺枪啊。不过老师严格,这次在状元楼丢了脸,回家可没有好果子吃。   “写的不就这样嘛,为什么那些人那么惊讶?”熊太子用他那独特的童音大嗓门问道,“比起瑾堂来说,差远了。”   凌蔚脸黑了。   谢霖安脸也黑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齐刷刷的把视线射向这个突兀插嘴的小屁孩。   而熊孩子岂是因为人多就不熊的?反而熊孩子正是因为关注越多,才越熊。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蔚又不能捂住熊孩子的嘴,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熊孩子继续坑下去,心中不断后悔,刚才就应该不顾熊孩子的撒娇,把人带走!   “确实不怎样,瑾堂写的好多了。”熊太子看着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了,那表情特兴奋,说话也更利索,“瑾堂瑾堂,你也来一首,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好诗词,免得他们……嗯,怎么说来着?井底观天?”   凌蔚:“……”   求你住嘴啊!你没看见在场的读书人们都眼中冒火了吗!特别是谢霖安,那都不只是冒火,而是喷火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凌兄也加入吧。”谢霖安冷哼一声。   “瑾堂瑾堂,他明明比你大,为什么要叫你‘兄’呢?”熊孩子还不知好歹的继续乐呵呵的发问。   “……这是尊称和自谦,并非年龄排行。”谢霖安看向那熊孩子,眼带不满。   “那我也也以被人这么称呼啰?”熊孩子乐道,“瑾堂瑾堂,快叫我长兄!”   凌蔚:“……”等等,不是说好了你还是姓黎吗?怎么姓长了?不对!就算不是因为年龄排行,那也是年龄差不多的,你这年龄也太小了!   不对,现在似乎不是该纠结这个的时候。你们都看着我干嘛?!特别是谢霖安你,不是要针对刘祺吗?!别看着我啊!不约!我们不约!   “小孩子童言稚语,请谢兄不要放在心上。”凌蔚忙道。   熊太子还想说什么,被黎膺瞪了一眼,讪讪的闭嘴。但那神色,就明摆着写着,“不服!我不服!我说的都是真话!”,让谢霖安的脸色更不好了。   “谢兄何必为一个小孩子置气。谢兄高才,这次是某输了。”赵圭忙上来打圆场。这可是太子啊,还是别闹了,免得到时候小太子一时说漏嘴泄露了身份,下不了台。   刘祺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认赌服输:“厚德说的是,这次是谢兄赢了。谢兄何必听童孩之语。”   谢霖安面色稍霁,而熊孩子就不高兴了。   明明就是瑾堂写的更好啊,这群人怎么这么讨厌,和于太傅一样,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他。年纪小又怎么了?   “本来就是瑾堂写得好!”那熊孩子不依了,就算黎膺还在瞪他,也压制不住熊孩子的熊之魂了,“这写的什么呀,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不怎么样,都不知道你们夸什么夸。而且厚德和安泰擅长策论,诗词本就是短处,赢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成,熊孩子记忆力还不错,居然把凌蔚刚低声和黎膺说的话给讲出来了。   但是你能不能闭嘴!还嫌局势不够乱吗!   看看人家谢霖安,那脸色已经青黑了!   “既然如此,那凌蔚请!”看,谢霖安连尊称都不用,直呼其名了。   他当然不会顺着熊孩子的话跟两人再比一次策论。策论对他而言也是短板,比肯定是比不过的。而凌蔚的《三字经》和《千字文》虽说隐约有流传出来,但作者是谁,都被捂得死死的,并非让凌蔚想象中的那样,自己走到路上就会被人拉住,然后挑衅的程度。   若是凌蔚知道了这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他估计就不会把刘祺这招蜂引蝶的拉出来。这哪是挡箭牌啊,自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了!   因为熊太子的狂妄之语,不只是谢霖安脸色不好看,那“井底观天”的评价可是得罪了一群人。不只是谢霖安要求凌蔚参与这次斗诗,连其他人都起哄要求。特别是凌蔚在外名声不显,就算前段时间凌家分家的事闹了一阵子,但是凌蔚本身还是没多少人认识,名字也不为太多人所知。所以见一不出名的人这么狂妄(凌蔚:我冤枉啊!),引起众怒也是理所当然。   “瑾堂,抱歉。”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了了,招蜂引蝶的刘祺歉意道。   “无碍无碍。”凌蔚欲哭无泪。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熊孩子居然这么坑他。   但心中再悲愤,凌蔚还得在面上把逼格装出来。不然丢了脸,别说老师会抽他,若是熊孩子不高兴了,熊孩子他爹可不会想着是熊孩子坑人,而是会把帐算在凌蔚头上。   凌蔚面色如常的叹气道:“我师从赵祭酒,本就不擅长斗诗和联诗。只是以往有所感,碰巧做过类似的诗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就明白了。   赵昭那么有名,他反对把高雅的诗词弄到“争斗”和“娱乐”上的“怪癖”和“趣闻”,读书人圈子中早有耳闻。   这出了名的大学问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坚持。因为他们很出名,所以大家也就认为那也是一桩雅事了。   凌蔚先点出自己的老师是不愿意学生斗诗,自己也不会斗诗,顺带也帮自己师兄这次失败下了台阶。然后又说明自己确实有不错的诗词,但是那是自己曾经写过、只是没公开的。这样就算自己赢了,那也不是斗诗中赢的。   人家的诗词是日积月累中大浪淘金得出的精华,和斗诗时临时写的诗词层次不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   凌蔚这话一说出后,其他读书人的脸色就好转了,那气氛也不那么紧张了。   原来是曾经做过类似的好诗词,被那小孩见到过。小孩见过精雕细琢的好诗词,再看这次斗诗中写的诗词,自然觉得凌蔚的诗词更高一些。   小孩子嘛,见识短浅嘛,自然不知道斗诗和平时写诗的区别。   凌蔚松了口气,继续说自己那几首诗词也不是很好,以往做过的诗词在斗诗时拿出来也是很不公平,非常不好,所以还是别拿了。   众人也纷纷表示理解。如果那诗词做的不好,岂不是说自己积累的佳作还不如人家临时写的?如果那诗词确实做得好,那在斗诗中也不公平。   台阶都给了,凌蔚本以为大家就这么顺着台阶下了,没想到谢霖安脸色仍然没有好转。   “既然凌蔚确实有佳作,就算不参与斗诗,也可拿出来与人鉴赏。”谢霖安眼含讽刺,语含轻蔑,就差明晃晃的在脸上写着“不信”了。   凌蔚就呵呵了。你丫这么不满,果然是因为这三首也不是你临时写出来的,而是早就写好了的吧?不然你不满什么,攀比什么?   “既然谢兄都这么说了,我就献丑了。”牛,牛什么牛。凌蔚也不推脱了,既然有人上赶着要被打脸,他不上去左右开弓连环巴掌,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殷勤了?       第三十一章 劝诫      回去的马车上有些沉默,熊孩子也知道凌蔚和黎膺都不高兴,这时候倒是真的沉默了。   状元楼的打脸进行的非常容易,凌蔚很快就从记忆中提取出来三首诗词,修改了其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典故,扔到了谢霖安面前。   反正这样子肯定是得罪人了,还不如让自己出一口气。   咏古和边塞倒还罢,凌蔚在选择咏菊的诗词的时候,用了明朝丘濬所创作的一首七言诗。   浅红淡白间深黄,簇簇新妆阵阵香。   无限枝头好颜色,可怜开不为重阳。   题目为《咏菊》,小记为“路过琼州,四季如春,花朵四季常开,菊花亦于如此,突有所感。”   这首咏菊的意思是,菊花多在寒秋开放,所以世人多称赞其风骨。但这里的菊花却不趋时不媚俗,不屑为应时而开供人观赏。   而谢霖安之前的《咏菊》则是传统的歌颂菊花专门选择在寒秋开放,是多么的高尚多么的不流于世俗,它获得了众人的歌颂,赢得了良好的名声。   而凌蔚这首《咏菊》则是写菊花四季常开,世俗的赞誉与她何干?温暖如春也罢,炎热如夏也罢,金秋时节也罢,隆冬腊月也罢,想开就开,所谓“应季”,所谓“风骨”,都是别人强加给菊花的。而菊花从来不为世俗所动。   正如北方的菊花不在春秋百花盛开的时候开与人观赏一样,南方的菊花也不应别人称赞她的风骨非得守在深秋。   谢霖安的脸色自然不好看,等两首诗一同传了出去,他的诗不免就落了下成。甚至别人会认为凌蔚就是在讽刺谢霖安这次邀约刘祺和赵圭,并且选择刘祺和赵圭不擅长的“诗词”来争夺的一事。   谁都知道,谢霖安自诩才高八斗,偏偏在科举之前意外卧病,没能于刘祺一争高下,心里一直憋着气。这次找刘祺,就是为了重新拾起自己的名声。   即使刘祺已经得了探花,但还不是在斗诗输给他了?所以他还是比刘祺厉害。   说白了,还是名声。   读书人重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重名过分了,就是沽名钓誉了。凌蔚那一首咏菊,岂不就是以菊花不为世俗名声所累,随心所欲,来反衬谢霖安锱铢必较。   刘祺从未放出话来说比谁强,就只有谢霖安拽着刘祺不放。   凌蔚因为之前说自己这几首诗词都是事先做好的,不愿参加这次斗诗,所以这次斗诗还是谢霖安胜了。只是这后续的发展显然并没有顺着他的预期。他三首精心准备的诗词,被凌蔚压得灰黯无光。而凌蔚则从默默无名,或者说只在特定的人中有才名,变得渐渐才名远播。   而凌蔚之前的事迹,比如刚出生就跟着老神仙走了,在海外长大,十二岁才回到故国,并且开始启蒙,短短三年,就考取了童生,并在童试中获得了第一名,被赵祭酒收为关门弟子。   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幼童,也被称之为神童。只是又有传闻,凌蔚其实跟着老神仙的时候已经学了许多知识,欠缺的只是对晏朝文化的了解。所以他用三年时间补足了常识,自然厚积薄发,令人刮目相看。   韩非子有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这正如凌蔚的写照。   在打脸之后,凌蔚就告辞离去了,又把刘祺和赵圭留下来应对其他人。   反正坑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多一次。   而在状元楼的一鸣惊人,并非让凌蔚和黎膺面色有所好转,反而更深沉了。   马车上一路无话,待进了家中,胖太子已经垂头丧气,再没了之前的活灵活现。   黎膺将两人送到门口就告辞了。这次胖太子在状元楼搞出的事,还需要他来善后。他说等宫门快要下钥的时候再来接胖太子回宫。   而胖太子在凌蔚面前一向顽皮嚣张,现在却乖巧的很。   凌蔚做到椅子上,让胖太子坐到他对面,并叫人上了两杯茶,然后让下人离开。待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凌蔚才慢悠悠道:“怎么,现在不神气了?”   胖太子垂头道:“瑾堂,你和王叔是不是生气了?”   “是啊,那你明白我们为什么生气?”凌蔚板着脸道。   胖太子歪着头想了想:“是因为我之前说了要安静,后面又插嘴了。言而无信?”   凌蔚叹了口气:“就这个?”   胖太子迷惑到:“不是吗?”   凌蔚看着一脸迷惘的胖太子,不由又叹了口气。   是啊,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生什么气吧。   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会安静,却再次插嘴,把本应缓和的事情再次推向矛盾,这自然是他生气的一部分。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最根本的。   最根本的是,太子太没有眼色,太不会为他人着想,在做出一件事的时候只凭自己好恶,没有想到其中影响。   可是太子错了吗?   若那个被坑的人不是自己,若不是自己和皇家中人亲近,让他们有一份维护之情,旁人还真不会说太子错了。   太子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储君和君王仅一字之差,太子何须看皇帝之外所有人的眼色?   哪怕是皇后也不用看。   只要当了太子,其教育,连皇后都不能插手。太子必须对皇后孝顺,毕竟这个社会还是重孝道。但这个社会同样的,也歧视女人。太子只要礼数做到了,不听皇后的话,不听后宫妇人之言,不但没错,还会被人赞赏。   能说太子的,只有皇帝。若是后来有了太傅,估计还要算上太傅。   但是太傅也不能起多重的作用,毕竟太傅是臣,太子是君。   所以他一个只拥有最低爵位的小臣子,怎么能要求让太子看他眼色,做事之前为他三思呢?   当然,为人太子,这样做事不经头脑肯定是大大的不对的。   并不是说他就真的要为臣子考虑,而是他要明白,做一件事,会发生后果,他最终要承担这种后果。   比如这次在状元楼的事,即使抛开给凌蔚惹来的麻烦不提,太子为他自己也惹来了很大的麻烦。   凌蔚让太子去状元楼,除了满足熊孩子的要求之外,更多的是让太子接触其他读书人,改变对读书人的偏见,并且通过和刘祺、赵圭的交谈,把太子聪慧敏学的印象传出去。   刘祺和赵圭,算得上是这一代读书人中的领军人物,虽说现在还不显,但是在年轻一代读书人中,话语权十分大,声望也十分高。   而太子还小,以后得他所用的中流砥柱,肯定是会从刘祺和赵圭这一辈人中选出。   凌蔚也算是煞费苦心,而这苦心背后,有皇帝陛下的推动,自然不必说。   不然凌蔚自己是肯定想不到这一点。   凌蔚看见太子今日出宫是很惊讶,但太子会出宫他则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皇帝陛下之前就说过了,让凌蔚领着太子去见见他相熟的读书人,让太子显露一下学识,惊艳众人一把,然后在事后再瞧瞧泄露太子的身份。   这样太子愚钝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太子之前表现不错,他的学识和见解也的确让刘祺和赵圭惊讶不已。但是后来不成熟的表现,足以大校太子之前给人留下的好印象。特别是他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这一面,针锋相对的还是谢贵妃的娘家人,大皇子的外祖家。   谢霖安不足为惧。其才华尚可,其心性却差了许多。入朝为官,可能其品行不会有多大影响,只要你会装,又有背景和才干。但心性却是大问题。   谢霖安因为一时倨傲,挑衅刘祺的同时,拉赵圭下水。赵家清贵,邓家则为武将勋贵。这一文一武,虽说因为平时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在各自领域则是颇有声望。赵圭这次丢了面子,赵家肯定认为是谢家对赵圭不满,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凌蔚他师母一向护短,难免会回娘家抱怨一番。   无论最终赵家和邓家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对谢家起了芥蒂之心,但谢霖安此举显然是不动脑子。   嗯,太子此举也是不动脑子。   谢霖安虽然不足为惧,但谢家必定是大皇子的外祖家,若是太子的身份传了出去,说不得就有人认为太子对大皇子不满,才故意和谢霖安作对。而太子小小年纪,就对兄长不满,岂不是有不悌的征兆?   为太子者,除才学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仁善。甭管他坐上了皇位是什么样子,但他在当太子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仁善的一面。因为仁善,才不兴暴政,这些当官的,心里才放心。   而仁善的表现形式中,孝悌是最重要的一点。   太子只是一时冲动,心中恐没有多想。但做事的人不多想,旁观的人则会多想。   胖太子见凌蔚半晌无语,心中更虚,小声道:“瑾堂,孤、孤有什么做错了,跟孤说好吗?瑾堂不说,孤也不知道啊。”   凌蔚看着太子局促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软。   若在现代,九岁就是一备受宠爱,除了烦恼课本之外,万事不愁的年龄。   九岁熊了点算什么?虽然世人都吐槽熊孩子,但是大部分人在出身社会之前,都学不会看人眼色,更学不会三思而后行。   甚至一些人已经工作很多年,还经常得罪人。   可是太子毕竟生于这个年代。别人得罪人,大约就是自己过的不顺。太子若是老得罪人,严重的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凌蔚把太子拉到自己身旁做下,揉了揉他的头顶:“殿下呀,臣就问一句,陛下教导殿下,是不是常说殿下乃国之储君,身份贵重,不需多想。”   太子想了想,小声道:“孤在宫中也常因为琐事可能和其他兄弟有过小过节,孤曾经因为心中不安向父皇忏悔,父皇的确如此说过。父皇还说,孤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凡事不需多做计较,需他们尊重孤。”   凌蔚黑线,果然不错。他继续问道:“皇后娘娘是否也教导殿下,凡事不用担心,自有陛下和娘娘做主?”   太子点头:“母后说过,遇事不用多想,父皇和母后总会解决的。”   凌蔚更加黑线。这帝后宠儿子如出一辙啊。他又问道:“殿下身边似乎从未出现过劝诫的人?”   太子愣了一下:“宫中下人,怎能多口舌?”   凌蔚叹气:“果然如此。”   太子忐忑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他能怎么说?说帝后不对?   “瑾堂肯定有话说吧。”太子拉了拉凌蔚的袖子,小声道,“瑾堂说的劝诫……只有太傅做过。只是太傅总说些孤听不懂的话,孤也不认为太傅说的是对的。”   凌蔚继续叹气。也是。在宫里敢劝诫太子的人,除了帝后,也只有太傅了。但前太傅是个不靠谱的,太子没学到什么东西,也……可以想象。   “可是孤有瑾堂不是吗?如果孤做错了,瑾堂会告诉孤吧?”太子低声询问道。   凌蔚扑哧笑了:“臣要是劝诫过多,殿下会不会厌恶臣?”   “不会,瑾堂对孤好,孤明白的。”太子见凌蔚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松了口气,声音也大了些,“所以瑾堂快说吧,孤哪里做的不好。”   凌蔚又揉了揉太子的头:“这些事本不应该臣多嘴多舌。为人处世之道和为君之道类似,都应由皇上言传身教,并由太傅谆谆教导。只是陛下公务繁忙,太傅之位又暂时空缺,倒是耽误殿下了。”   “那瑾堂说?”   “臣逾越。”   “不逾越不逾越。”太子摇头,“瑾堂不说,就没人肯对孤说了吧。”   凌蔚惊讶,太子之言居然露出一丝落寞。或许这小胖子并非表面上表现的那么不谙世事?   “那殿下都这么说,那臣就今天之事,一件一件讲给殿下听。”凌蔚停顿了一下,“太子可知挑衅之人为谁?”   “周围有人说过其名字,似乎姓谢?”太子愣了一下,大声道,“难道是那个谢家?!”   “是。谢霖安为谢府二房嫡子。”凌蔚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太子低声道:“而刘祺为孤表兄,呵呵,原来如此。”   凌蔚略过这个敏感话题不提,道:“臣这次让谢霖安难堪,谢霖安会对臣印象如何?谢家会对臣印象如何?”   大皇子和谢贵妃,又会对我印象如何?就算自己报上了帝后的大腿,但大皇子毕竟也是君,对付他这个小喽啰,只需要伸出指头指一下,就有无数人为他出气。   若是凌蔚已经通过科举,当上进士,授予官职,那么大皇子对付他也要掂量一下。毕竟他有实职之后,身份地位就有所不同。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最低等的爵位。至于凌家……看他爹那模样,他还真担忧到时候会不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即使大哥和他关系已经缓和,他仍然对凌家有着不信任感。或许公主娘回京了,情况会好一些吧。   凌蔚并非想低调。若这次不是谢霖安,他打脸也就打了。在科举之前扬名,对他也有好处。他本来就想刷文名,刷文名就是通过一次次考试和一次次打脸完成的。   只是打脸也要分对象,哪怕是其他世族勋贵,也比大皇子外祖家来的简单。   “孤、孤立刻进宫跟父皇说!”太子终于想通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会给凌蔚带来多大麻烦,忙急道。   “说什么说?说了之后,反而显得臣小鸡肚肠,殿下杞人忧天。”凌蔚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回去拿出你平时的熊样子,用最得意最炫耀的语气把今天这件事告诉陛下,明白吗?”   “孤做得不对,为什么……”太子不明白道。   “殿下四书五经已经通读过,也可以学点其他东西了。”凌蔚转移话题道,“待下次臣入宫,教殿下读史可好?”   “瑾堂教什么,孤就学什么。”太子疑惑道,“瑾堂为何不解答孤的疑问?”   “有些话,臣不能说,说了也没用,要殿下自己想明白。若殿下自己想不明白,其他人多说也无用。”凌蔚道,“不过为了让殿下能想明白,臣会陪着殿下去历史中看看其他人是如何做,如何想。”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太子呐呐道。   “在史书中,看历朝大事,殿下能明白其兴衰缘由;而看人物传记,则能通过他人得失,反省自身得失。”   “殿下目前身边没有能劝诫的人,那就只能靠殿下自己劝诫自己。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殿下也可三省自身,在入睡之前,细思一天所作之事。很多事,在事后重新想一遍,就能悟出不同的教训。”   “孤明白了。”太子点头,“瑾堂……这次……孤很抱歉。”   “让臣想想,殿下这次之所以这么冲动,是听到臣和秦王殿下所说,谢霖安可能出老千的事了吧?”凌蔚笑道。   太子皱眉:“是。刘祺和赵圭都是多学之士,能和瑾堂交好,不愧为今科探花和传胪。若谢霖安要与之比拼,那就堂堂正正的来,如此歪门邪道实在是令人不齿。孤……就想着,若是瑾堂,定能使其挫败。孤一时气愤,既没有询问谢霖安身份,也并不知谢霖安和刘祺之间过节,更没细想瑾堂处境,是孤不对。”   “让臣再猜猜,殿下说好了安静,但最后忍不住又出声,是否是因为众人纷纷说殿下小孩子不懂事的缘故?”   太子脸红:“孤、孤自小到大,除了被于太傅嫌弃过,还没被任何人嫌弃过!连孤的父皇和母后都夸孤!那群书生居然说孤不懂事,明明是他们眼瞎,连谢霖安用心卑劣都看不出来!”   “噗……好了好了,别激动。”凌蔚道,“但是以后殿下遇到这种事还多呢,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顽固。或许殿下你是对的,但是或许别人都说你是错的,这时候该如何?陛下每次朝政,都有不少人出来唱反调。难不成你次次都要激动?”   “还有人敢跟父皇唱反调?”太子瞪圆了眼睛,“瑾堂别骗孤!”   “常有的事。陛下那个位置高高在上,一举一动都有人顶着,连饭菜都不能多吃一口,睡觉都不能多睡一分钟,更何况朝中大事?虽说臣不上朝,但也知道,在朝会时候,各位大人还会大打出手。以殿下现在性格,见着底下大臣都打起来了,估计自己也要撸袖子上了吧?”凌蔚调侃道。   太子风中凌乱,摇摇欲坠:“还打架?在上朝的时候打?”   “太子不曾问过陛下朝政之事?”   “孤还小,父皇说孤还不用操心这些烦心事。”太子老实答道。   凌蔚瀑布汗。陛下啊陛下,你这到底是太宠太子,还是对太子不满?太子又并非寻常人家孩子,九岁了还小,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教导?就算是勋贵人家,九岁时候,也至少要学着处理身边的事,不然以后成家之后,岂不是手忙脚乱?   “殿下……待下次臣进宫,还是从史书开始学吧。”凌蔚无奈道。   太子点头:“读了史书,孤就能明白瑾堂所说的道理了吗?”   “多读书,总会明白的。”凌蔚答道。   太子继续点头:“听瑾堂的。”   凌蔚又和太子说了一会儿话,见太子疲倦了,又守着其小睡了一会儿,自己拿着一本书在床头发呆。   黎膺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因有宫人来接,黎膺并未亲自送太子进宫。毕竟即使他是王爷,宫门下钥之后,他也不好出来。   待太子离开之后,凌蔚走到黎膺身旁,问道:“太子今日所说加开恩科之事,却有其事?”   黎膺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未说准。”   未说准,那就是确有说过?凌蔚脸色一下子沉了。   怎么总觉得……是个坑呢……       第三十二章 扬名      黎膺见凌蔚沉默了,有些不自在道:“瑾堂不用担心,总归不是坏事。”   “也是。”凌蔚做了一下深呼吸,勉强笑道,“反正,我也已经……”   入坑太深了。   就这么傻傻的掺和进皇家的事,真是……   但是不掺和又能如何?他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人,唯一能抱上的大腿就是帝后。而抱上帝后大腿的途径,就是刷这些尊贵的小孩的好感度。   他之前以为孩子们还小,或许自己能在他们长大之前,就已经积累出足够多的底蕴,可以从泥潭中脱身。   但是没想到,皇帝陛下不按牌理出牌。   一般人,会想着让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去给自己太子当老师吗?   陛下就能!   凌蔚虽然觉得这推测有些太过自恋,但是他隐约觉得,这次加开恩科,或许真的和他有关系。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陷了进去,那么这也不是坏事。   现在自己只是个童生,就算教导皇子们也是有实无名。等自己考中了进士,那么就能变成有名有实。哪怕太傅这官职还不大可能落到他头上,但是一个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总是跑不掉的。到时候,而有了这一层身份,他的劝诫就不再需要小心翼翼。但这前提是,他至少名列三甲。   进士并不会立刻授予官职,立即授予官职并留在京城的,只有前三甲,后面的进士能不能留在京城,就要靠关系和运气了。   大晏的殿试前三甲并没有固定的官职,但基本上,前三甲都会进入翰林院,或成为编修或者修撰,或成为天子或者太子讲读。而有后一种待遇的人,通常不是在科举之前就已经名扬,就是勋贵人家,皇帝早就知道这么个人。   凌蔚符合后一种,现在正在努力争取前一种。   但这大前提是,他得考中前三甲。若考不上,对他寄予极大希望的皇帝陛下估计会很失望。而在封建社会,让皇帝很失望了,他的日子估计就不好过了。   “瑾堂不用担忧。”黎膺除了这么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看出凌蔚虽然有时候会做出世人所不理解的傻事,但有时候又比常人来的更通透。他能看出来,凌蔚在下一次秋闱春闱中必须取得好成绩,那么凌蔚自己也能想到。   虽然凌蔚高才,黎膺并不担心以凌蔚的才华,考不出好的成绩。但是世事无绝对,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   凌蔚压力大,也是理所当然。   但现在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了。而且以黎膺看来,早一点科举,也对凌蔚又好吃。无论给鲁国公府分家的事披上了多么光鲜的外衣,但明眼人都知道凌蔚和鲁国公府没多大关系了,至少鲁国公对这个儿子并无感情,那么凌蔚就没有可以借的势。   虽然皇上能保护凌蔚,但是凌蔚自己的地位才更加至关重要。皇上有皇上的苦衷,只能大面上给凌蔚保护,比如额外给了凌蔚一个最低的开国县男爵位,能领取从五品上的俸禄,好歹在庄子铺子有收成前,有了其他收入来源,并且由民变成了官,不会受到普通官员欺压。   但凌蔚和皇宫走的越近,其将面对的“敌人”也就越强大,一个男爵显然不够。而科举晋升的人清贵,若能考得前三甲,更是让人不可小视,皇上也能名正言顺的重用凌蔚。   在凌蔚的实力足够的情况下,自然越早考得进士越有利。   凌蔚显然也想通了,神色好了不少:“这次状元楼之行,皇帝陛下估计又会踹我。”   黎膺见凌蔚已经转移话题,也跟着道:“这次是太子不对……皇兄和皇嫂……都太宠太子了。”   凌蔚挑眉:“太子为一国储君,太宠并不是一件好事。陛下和娘娘应该也明白的。”   黎膺道:“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皇兄……之前做太子的时候很哭,待他有了太子后,自然就不愿意太子太辛苦。抛去身份不提,皇兄和皇嫂,也不过是普通的父母。”   可他们不是普通的父母啊。凌蔚心道。   多少太子,都是栽在了“普通的父母”手中?在太子年少时,帝后作为普通的父母宠溺无度;待太子长大了也长歪了的时候,普通的父母就该为身份让路,若是这时候皇后去世或者失宠了,太子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纵观史书,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贤明的君王不一定能养出贤明的继位者,即使大部分时候,太子都能安然继位,但继位之后也不一定是好皇帝。   比如周朝成康之治后紧接着就是昭穆时代的衰,汉朝宣帝中兴之后其继任者汉元帝柔仁无能,三国刘禅更是虎父犬子的杰出代表,即使有诸葛亮的孜孜教诲,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面几个朝代更不用说真是代代都能诠释皇帝不会教儿子的真理。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可是千古明君贤后,而他们的儿子李承乾,只能让人长叹一口气;明太祖是个千古狠人,其亲自教导的皇太孙朱允炆却优柔寡断。   说起来,凌蔚还要庆幸小胖子在帝后如此宠溺下,还没长歪。其熊的程度,也就是普通富人家的娇宠孩子而已。而且小胖子听得进劝,会反思自身,三观基本比较正常,学东西也快。在几乎没人教导,只有一味宠溺的背景下,小胖子长成这样,真的只能说帝后的基因好。   但再这么宠下去,就算太子之位不会动摇,但当他继位之后,这大晏王朝的盛世之景能不能维持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凌蔚觉得,若自己真的上了贼船(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差不多一只脚已经踏上去了),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皇兄一向……比较宠。我也是皇兄带大的。”黎膺小声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艰难的时候,皇兄即便饿着肚子,也要先让我吃饱。”   凌蔚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等等,陛下之前是太子吧?你也是皇子吧?”   怎么听起来不像是皇后嫡子过的生活,倒像是贫苦人家?还吃不饱?普通小康家庭的嫡子,也不会吃不饱吧?   “瑾堂经常进宫,多了解一下前朝之事,知道些忌讳,还是必要的。”黎膺提醒道。   前朝旧事?黎膺所说的前朝肯定不是指前一个朝代,而是先帝之事吧?凌蔚绞尽脑汁想着,能有什么旧事?好吧,他确实没怎么关注。   可都是宫廷旧事了,他问谁?老师会说吗?老师应该知道吧?唉,要是公主娘回来了,问公主娘是最好的。要不问大哥?大哥应该知道吧?   黎膺似乎并不想多说,两人一起用完了晚饭,黎膺又和凌蔚一起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才回到自己府中。   ……第二天由于皇帝带着一家人去京城郊外某座别宫避暑,凌蔚难得有一个小长假。   他想起前一天黎膺所说的事,便驱车去了赵府,想询问一下老师是否知道加开恩科的事,外带旁敲侧击一下先帝之事。   “你倒是消息灵通。”赵昭似笑非笑,“确有此事,估摸下次上朝就能确定下来。你可知是谁提出的吗?”   “老师你?”凌蔚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人。   “要是我提出的,待你高中,岂不是有人说我徇私。”赵昭拿着扇子敲了凌蔚一下,“是于侍郎提出,先帝时因战事,曾停了几次科举,耽误了许多学子。如今去年北疆大胜,刚又传来东南大胜,应大赦天下并加开恩科,以示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凌蔚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和我有关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赵昭对着凌蔚又是一下:“当然是为了你。”   “可是我并不认识于侍郎。”   “蠢得你!”赵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凌蔚一眼,“于学国的事是不是你求的情?为此还被罚跪?《三字经》和《千字文》是不是你写的?皇上和于美芝一同作序,皇家对于家不满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估计于美芝也以为这是你的提议。”   “所以说,于侍郎这是……还人情?”凌蔚好奇道,“于侍郎不是……很正直?”   “正直是正直,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不然能当上礼部侍郎?”赵昭冷哼,“你帮了他家这么大的忙,这样就想把人情还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凌蔚冷汗。其实根本没帮过忙好吧?什么下跪啊、求情啊,根本没有的事。《三字经》和《千字文》的作序者也不是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就归功于自己了呢?说起来,都是皇上施恩,结果他捡了便宜。   当然,就算白捡便宜,他也不会推脱。推脱就是傻子。   “好了,恩科这事十拿九稳了,从今天起,老夫出题,你破题作文,每天五篇!”赵昭严肃道。   凌蔚摸摸鼻子。每天两篇变成了每天五篇。得,反正字数不多。   “那个,老师,我还有事问。”凌蔚小心翼翼道。   “什么事?”赵昭狐疑道。   “昨儿个秦王殿下对我说,我经常入宫,找人询问一下,前朝,咳咳,旧事比较好。”   “前朝?”赵昭问道,“什么前朝?”   “就是……当今圣上,还在当太子的时候……”凌蔚眨巴眨巴眼睛,“我屋里长辈不在,只能问老师了。若老师不好说,我再写信询问母亲。只是写信……一来一往,时间就有些长了。”   “这个啊。”赵昭捋捋胡须,“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先皇后早逝,先帝宠爱奸妃,差点乱了纲常。当今圣上外平兵乱,内护幼弟,甚是辛苦。你只要记住,一切以当今圣上之意为主,远离魏家和……汉王、平昌公主一家即可。若有人提起,你也要知道自己的态度。”   魏家?这个凌蔚倒是听说过,这也是勋贵之家,其女为前朝末代皇帝宠妃,后入了先帝的后宫,任贵妃,有一子一女,正是汉王和平昌公主。   乱了纲常?难道是指废嫡立庶?或许,先帝还有想立魏贵妃为后的心思?先皇后早逝,先帝又有宠妃,这太子无论是能干不能干,地位都岌岌可危。历史上为了宠妃废太子的事还不少见?那些太子被罗织各种即使从史书中读来,都觉得荒谬的罪名,甚至连罪名都没有,之后下场更是凄惨无比。   凌蔚只知道当今皇上从太子一路走来,应该是顺顺当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决定以后多留心一下那汉王和平昌公主的事。虽说皇上地位稳当,但既然黎膺提出来了,那就是还有什么幺蛾子没能处理完。   “你也不用多想,只要一心一意跟着皇上,就没有问题。”赵昭道。   凌蔚道:“明白明白,我一颗红心向着当今皇上,绝不偏移!”   赵昭无语的看着凌蔚。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错,但怎么听起来就是这么不对劲呢?于是他再次上手,用扇子敲了敲凌蔚的脑袋。反正他是老师,可以随便敲,想没想明白都可以敲嘛。   ……皇帝陛下这一避暑,就走了十来天。不过这段时间政事也没有停歇。虽说没有上朝,但常召官员上避暑山庄议事。待回宫之后重新上朝,那开恩科的事就定了下来,京城学子欢呼雀跃,摩拳擦掌,似乎个个都有希望考上似的。   大晏朝的恩科和一些朝代所开的那种纯粹施恩,只要会试通过,殿试就必中的恩科不同。大晏朝的恩科只在于不按照三年一考的时间,多开一次考试而已,其他规矩和平常科举并无不同,所以恩科进士和平常进士也并无不同。   说白了,只是加考一次而已,并不会放水。   按照圣旨上写的,今年就要加开秋闱,明年春闱。而下一次科举考试,则仍然是往常时间,不做改变。即秋闱在一年后,春闱在两年后。   这几年,估计是学子们的欢喜年了。   皇帝加开恩科,凌蔚的事只是导火索,其重要原因,还是现在的大臣有前朝的、有先帝的,皇帝自然想一并换掉。而科举取士,培养一大批忠于当今皇帝的官员,再调教几年,正好补上缺口。   凌蔚肯定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的。距离秋闱也没有几个月了,他现在正在被赵昭的魔鬼训练套餐折磨着,什么偏题怪题都见识过了。也还好他过目不忘,无论那题再偏,都能记忆中搜寻到其出处,所以并不算多难。   赵昭见偏题怪题对于凌蔚而言并不算问题,便开始要求其卷面的整洁和文字的正确,只要有一处错误,就立即重写。让凌蔚神经高度紧张,下笔时条件反射的精神集中,下笔速度也越发的快。   凌蔚从未间断练字。因在现代时,他便临摹的瘦金体的字帖。虽不敢说得其骨髓,但也算是像模像样。用毛笔后临摹众多字帖,在练好文字骨架之后,凌蔚放开字帖所写的字体,也是他已经习惯的瘦金体。不知道是不是所用书写工具的不同,也不知是不是所花的功夫的不同,凌蔚的字终于有了几分神韵。赵昭也赞叹不已。并说若再过些时日,其字体大成,说不得能成为书法大师。   书法大师什么凌蔚暂时不想,只是瘦金体作为楷书的一种,用于科举最大的好处就是字体工整清楚,考官看着也不费劲。   在科举时,哪怕草书写得再好,也不会有傻子用草书答卷。   在大晏朝,字的好坏也会影响考官的判断,并不像明清时期那样,要求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台阁体。赵昭见凌蔚诗词无问题,策论也无问题,想了想,也就只有书法是短处了。   于是其他考生在绞尽脑汁作诗作文时,凌蔚却在加大劲儿的练字。这在考生中,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件事被赵圭传了出去。与这个趣闻传出去的,还有凌蔚在状元楼所写的那三首诗词。   凌蔚那三首诗词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并被谱成曲子传唱,朝着京城之外传播。只这三首诗词,凌蔚已经被冠以了善诗词之名。   普通读书人能有一首诗词传世就已经算作难得,凌蔚这三首诗词都被各学问大家赞赏,说有传世之风。凌蔚诗词之名,不远播都不成。   凌蔚的老师赵昭也善诗词,但其情之所至,感有所发,最厌恶无病呻吟。因此有着不愿斗诗也不愿联诗的怪癖。最先见赵昭如此,有不少人说赵昭假清高,或者自卑才华。后来赵昭名望越来越高,流传的诗词佳作也越来越多,才让那些人闭上嘴。   而现在,虽说斗诗联诗仍旧是宴会上读书人娱乐之一,但也都公认斗诗联诗只是娱乐,除非正好情景交融,不然做出好诗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凌蔚师承赵昭,有赵昭的怪癖打头,他说他也不会斗诗联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可是赵昭的关门弟子,关门弟子向来是收徒者最满意的人。凌蔚和赵昭怪癖类似,在很多人看来,那是理所当然。   只是凌蔚临近科举,不练诗不练文,反而去练字的做法还是让一些读书人很是不舒服。说凌蔚狂妄自大的人也不少。不过也有人苦笑,这学生学什么,那是老师决定的。让凌蔚练字,也是赵祭酒的主意,哪是凌蔚狂妄?若说狂妄,那也是赵祭酒狂妄。   后来后一种说法变成了主流,特别是一些学生在听其老师嘟囔之后。似乎是赵祭酒不止是让凌蔚专心练字,还经常跑到老友或者宿敌那里去晃悠,嚷嚷“我让我学生好好准备科举专心练字,你学生呢”之类极其欠扁的话,让其他人好一阵恼怒。   而赵祭酒本身在学问界的地位就非常高,他的话也被很多人认为准则。并且他的学生,几乎没有掉出二甲前三的。赵圭这成绩,只能算是中等。所以赵祭酒不只是学问大家,还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甚至被他教导而没有收徒的人,科举也都是一次性过。这在科举中,也十分难得。   有多少考生头发苍白,连童生都考不上?   因此赵祭酒的话,就被别人奉为真理。说凌蔚狂妄的人少了,视凌蔚为劲敌的人则多了。   特别是在状元楼被凌蔚落了颜面的谢霖安。上一次他卧病错过会试,打造好的声势浩大的局面瞬间泡了汤。这一次开恩科,他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在明年春闱中拔得头筹。   他还挺得意。上一届人才辈出,但这一届恩科,至少在京城中,难以有才华和他匹敌的,就算京城之外有黑马杀出,自己抱住前三甲的位置也是妥妥的。若是得了探花,就是和刘祺等同;若是得了榜眼或者状元,岂不是就超过刘祺了?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准自己运气真的好。   但是他还没得意多久,凌蔚的名声就传了出来,而且因为他状元楼的失利,明明只是个童生,声望比他这个举人还高。甚至每当有人说谢霖安多厉害多有才华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加一句,那凌蔚,可是比谢霖安更厉害,至少在诗词方面,谢霖安无法与之相比。然后就是状元楼之事,传闻越来越广。   偏偏赵圭和刘祺不要脸不知耻,每当有人问起凌蔚,都连连称自己“多不如也”,刘祺甚至道,“若赵祭酒未收瑾堂为徒,则其必为某小师弟”。   刘祺敢说这种话,那肯定是于侍郎肯定了的。   于诤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和赵昭差不多,甚至不比于学国差。当然,若比起教书育人,那于诤和赵昭就超过于学国太多,于学国至今未能教出一个得用的学生。连于诤都肯定了凌蔚,那更加显出凌蔚的不凡。   而“不凡”的凌蔚则满心无奈。怎么他就被架起来烤了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好吧,其实这也没多大关系,只要他能高中……咳咳,三元及第,那名望不但会稳定下来,还会更胜一筹,说不得刚得到状元,就能被人奉为大家。   但是关键是他得三元及第啊!都被架的这么高了,他甚至连考第二都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这种局面肯定是人为操纵的,这到底是哪个混蛋的主意?!   (黎隶鼻子一痒:“阿嚏!这大热天的,朕难道还能感染风寒?”)       第三十三章 在考场上做饭的凌蔚      凌蔚呼哧呼哧的练字(?)备考,忽然有一天被他老师询问,是想被举荐进国子监成为监生后再报名参加秋闱,还是下场考一场院试,得了生员资格再去。   凌蔚一愣,他都忘记自己只通过了童试前两场,还没获得生员资格了。   前面说过了,在童试中,未满十五岁称幼童,只考默诵经义即可。但凌蔚年龄不凑巧,考完前两场之后,发现下一场院试碰巧自己过了十五岁,要考其他内容了。   这也不怪凌蔚,他对自己的生日向来记不太清楚。记得清楚地公主娘又走了,他那时候和大哥不睦,大哥也自然没想起他的生日,所以待知道恰巧错过时间的时候,被他老师好一顿抽。   因着凌蔚其他内容没备考,为了保险起见,赵昭就让其缓一年再考。   作为他赵昭的学生,即使是院试,也得考个好成绩。别说低空飞过,中空飞过都不成。   今年加开恩科,但院试每年都有,凌蔚参加完院试之后再参加秋闱也不迟。即使不参加院试,他也可以进国子监。   虽说赵昭更希望凌蔚挨个儿的考,但也知道皇帝陛下把凌蔚架在了火上,不算殿试,院试秋闱春闱连考三次,就是三次都得取得第一,那压力实在是太大。若是进了国子监,取得监生资格后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少了两次考试,也少了许多压力。   省下考试的时间,还能多复习……咳咳,多练一段时间的字。   黎膺也劝说凌蔚进国子监,这样考试压力会小很多。   不过凌蔚还是决定去考考。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考霸,在学校的时候就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中考高考四六级还有考研,他经历了这么多考试,得出的经验就是,甭管平时学的好不好,临场发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有人平时成绩尚可,一到大考就总是比平时成绩好;有的人却平时考试都拿第一,到大考就蔫了。   凌蔚虽说不上是考试型选手,但抗考能力也不错的。   这临场发挥,除了运气因素之外,最重要的是抗压能力。没看许多考生都是压力过大,考场发挥失利?更别说古代这种决定一生的考试,很多考生在考场上就直接疯了。   凌蔚虽说也知道一场场考试压力过大,但若他没有经过前面考试的磨练,直接进入会试考场,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不习惯古代的考试环境和考试规则,继而考试失常。   院试和乡试,毕竟比会试和殿试的压力要小得多。凌蔚虽说自己有练习考试的内容,但毕竟未曾真枪实弹的练过。他就想以每一次考试作为练兵,以免会试时手忙脚乱。   至于是不是会失利……哪怕前面考试失利,只要不是太差,后面会试和殿试能够拔得头筹,在世人眼中,自己肯定只是发挥失常,毕竟世人总是关注最后的结果。若是会试直接考砸,那就真的是全完蛋了。   听凌蔚这么分析后,赵昭虽然对凌蔚用院试和乡试来“练手”的说法用扇子敲了他的脑袋好几下,但也认可了他的想法。   黎膺在知道后,提出这段时间暂且由他管理凌蔚府上内务的事。   “瑾堂不用担心俗物,专心备考就可。”黎膺道凌蔚府上就他一个主人,虽说有管事在,但总有些事需要过问他。虽说不忙,但琐事惹人心烦,特别是看着银钱哗哗哗的流走,而自己的收入完全跟不上的时候。如果能一心备考,不用担心其他事自然更好。   只是黎膺毕竟是外人,让他帮忙管理府上的琐事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但他转念又想,不让外人管理自家的家务事,也是因为防备之心。但是他有什么可防着黎膺的?他连下人们都是黎膺找来的。况且他还管着黎膺一半茶园呢。   所以没考虑多久,凌蔚就同意了。   “我们来往甚密,总是从大门频繁进出也惹人注意,若是瑾堂出仕以后,更加惹人口舌。”黎膺又道,“不若另开一扇侧门进出,避开别人耳目。”   凌蔚一听,顿时觉得好有道理。即使是私人到访,因为黎膺的身份,每次他都要开正门迎接,确实弄得太过引人注目。既然黎膺自己都不愿意走正门了,那另开侧门也没什么吧?   “况且我总是要再去边疆的,到时候王府之中无人做主,每次快马加鞭将琐事报于我,也太过繁琐。以后也劳烦瑾堂帮忙看护一番。”黎膺诚恳道。   凌蔚点头:“交给我即可。”   都帮人把那么大的产业都管了,不就是一座王府,大概就是看看打扫的干不干净,下人的月钱发的如何吧,管管管。   黎膺微笑:“那就劳烦瑾堂了。”   凌蔚看着黎膺脸上浅浅的酒窝,手指蠢蠢欲动,好想上手戳一戳:“不劳烦不劳烦。”   等黎膺真的去边关之后,凌蔚才知道,黎膺所说的“劳烦”,真的即“劳”又“烦”,事情多的令人发指,根本就不是一座王府的琐事!好吧,或许也是一(整)座王府的琐事,黎膺并未说错……   不过现在凌蔚很高兴的看着黎膺让两个府中的工匠把相邻的一面围墙上打了个门,还把大门的地方做了个雕花拱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普通装饰雕刻。谁也想不到,那门是可以打开的。   府中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就算没签,也不敢出去乱说主人家的事。黎膺和凌蔚各持有一把钥匙,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去对方府上。   ……黎膺想到不让凌蔚被琐事烦恼,最近和凌蔚感情越发融洽的大哥凌韫自然也想到了。   凌韫现在每个月都会和凌蔚两聚两三次,对着凌蔚吐槽一下那个除了公事之外其他都不靠谱的渣爹。   他也想着让凌蔚安心读书,便提出让凌蔚在考试这一段时间都住回府上。府上有程鸾照料,凌蔚会舒心许多。再说了,科举每场考试,都是要准备很多东西的。科举结束,也要人在外面接着的——考场的环境可不太好,很多娇生惯养的读书人出来就病倒了。凌韫想着凌蔚年轻,肯定准备的不周全。   不过当他知道有黎膺代为打理之后,就高高兴兴驱车回府了。   “这……是不是不太好?”程鸾则觉得,这事怎么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太好,王爷都说了和凌蔚相交莫逆,代为打理有何不可。”凌韫感叹,“有了王爷相助,即使是父亲也没法再欺负二弟了,甚好,甚好。”   “可是这内务之事……”还是觉得不对劲啊,很不对劲啊!   “王爷和二弟感情真好啊,有王爷看护着,就说明皇上也看护着,二弟这次科举定吃不了亏。”凌韫继续感叹,“且不能拂了王爷好意。”   是……是这样吗?虽然程鸾觉得满心的不对劲,但丈夫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油反驳的余地。或许……真的是她多想了?   ……有了黎膺的帮忙,凌蔚确实舒心不少,考前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不少。   院试和秋闱、春闱一样,都是考两场,一场正试一场复试,十五岁以上考生,考的是经义、诗词、时事策论、史论四科,每科一天,黎明前入场,即日交卷,并不在考场过夜。   凌蔚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心理准备,却发现院试的考场其实环境不错嘛,虽然考场纪律确实严明,带进考场的东西也会被严格检查,但并没有没有史书中写的清朝科举那么变态,隔间也较大,可坐可卧,还有小火炉可以放置木炭烧水做饭。凌蔚此次专门带了锅碗瓢盆,新鲜蔬菜,还有腌制好的肉条,放置在一个放满冰的小箱子里,那冰开可以降温。   而且,因为大家都是小隔间,所以见不到其他考生,凌蔚就觉得,气氛也不是多么紧张。   至于考试入场时见到那些紧张的考生,凌蔚向来都是无视的。   这人数,别说比起高考中考什么的差远了,连自己学校考试的规模都达不到,有什么可紧张的。   古代人可没经过凌蔚穿越前那么密集的考试,锤炼出千考百炼的坚强心脏。所以凌蔚,估计是考场中,最轻松的考生。   而且第一场经义,也给了他很大信心。嗯,按照穿越前培养出来的非常好的考试习惯,凌蔚考前先检查了自己的书写工具,待发卷之后就先看了一遍试卷,发现里面所考默写填空果然自己都见到过,心中仅存的紧张感也没了。   他优哉游哉的在草稿纸上把答案写出来,检查一遍是否有错字之后,再用以完成书法作品的严肃态度,将答案誊抄在试卷上。看着自己那苦练出来的字迹,凌蔚满意的点点头。看见这么一手好字,肯定能给考官留下很不错的印象。   虽说经义试题够多够杂,但对于知道答案的人来说,那字数合在一起,也写不了多久。而对于过目不忘的凌蔚而言,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因此即使凌蔚誊写时拿出了对待书法作品的态度,写完之后,仍旧才过了一个半时辰,那日头还没有完全升起来。   因为凌蔚最近实在是太过出名,所以监考的考官也挺好奇。所以监考官故意巡视了凌蔚所在的考场,却发现凌蔚已经开始发呆。一看其桌案上,试卷的墨迹都已经干透了,显然已经作答完毕很久。   监考官瞟了一眼凌蔚的试卷,在露出的那一页试卷中,答案都是书写满了的。经义考试上考的内容,监考官丢掉考试许久,没有经过专门的复习,所以也不一定答的完。不过就他知道的内容,凌蔚无一错误。而且就算答案记不太清楚,但管其字,也知其答题时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监考官叹一口气。百闻不如一见,就凭这一手字,就知凌蔚果然名不虚传。   若不看姓名,谁能相信,有这么一手好字的人,是三四年前才开始学晏朝的文字?   其他事可看天赋,唯书法,除了天赋之外,更重苦功。   古代考试,可没有提前交卷一说。所以凌蔚等的是百无聊赖,最后干脆慢吞吞生火做饭。因为马桶在隔间内,虽说有厚厚的木盖子盖住,但难免有味道溢出来,所以凌蔚不敢多喝水,只是在渴了的时候润润嘴皮和喉咙,做饭也是蒸的干饭。不过这一顿饭做出来,仍旧香飘四溢,让许多考生心里想骂娘。   监考官又被吸引了过来,满脸无语的看着已经花了半个时辰小火蒸好饭的凌蔚,正把切好的腌肉和新鲜的蔬菜倒进锅里,呲啦呲啦的开始翻炒。   凌蔚见着监考官无奈的瞪着他,吓了一跳:“这个……大人,考场不准做饭?”   监考官看着这个品级比他高还叫他大人的半大少年,扯了扯嘴角:“可以,只是别弄出太大声响,打扰别人做题。”   凌蔚连忙点头。还好菜已经做好。看来明天还是吃蒸菜吧。粉蒸排骨如何?正好新一批土豆成熟了,粉蒸排骨下面可以垫土豆。可惜不到南瓜成熟的时候,去年的南瓜刚成熟不到一个月就被吃光,不然南瓜粉蒸排骨也是不错的。还有红薯粉蒸排骨也很好吃啊,可惜红薯也还不到收获期。   那后天就吃梅菜扣肉得了。只是梅菜扣肉有些咸,得多喝水。还是吃清淡点的吧,盐焗鸡似乎不错,虽然用时长了点,但是后天考诗词,肯定剩余的时间更多。   那大后天吃什么?愁啊……   监考官问着凌蔚所做的饭菜的香味,很想说,即使你不弄出声音,也非常打扰别人答题。就这香味,就让人饥肠辘辘啊。   监考官也是一路科举上来的,知道在考试时,就着凉水啃干馍的痛苦。在这种时候闻到喷香的饭菜味道,简直残忍的令人发指。   但考场上提供小火炉,本身就是让呆在考场一整天不出去的考生们可以热水热饭用的,只是读书人中别说极罕见有会做饭的,就算会,在考场中估计也没人有那个闲心,甚至连热水都没心情烧(当然其中也不排除连热水都不会烧的考生,这还是绝大多数)。   像凌蔚这样,大老早就答完题,开始慢悠悠做饭的,监考官还真的从未见过。   嗯,做的饭无论闻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似乎比酒楼里的还精致些。   论还未出现的小炒的魅力。   白菜炒肉片,鼻端与味蕾的双重诱惑。   此时还不到换班时间,监考官腹中也空空如也,虽说他可以拿出糕点果腹,但是看着闻着这一道从未见过的佳肴,他也有饥肠辘辘之感。但作为监考官,他又不能去问学生要吃的,最后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掉头离开。   离开之前,他在心里为凌蔚周围隔间的考生默哀。   而凌蔚看着监考官走了,松了一口气。吃饭的时候被人瞪着,那多尴尬啊。他将已经晒干的考卷仔细的折叠起来,放在桌案一角,用绢布盖上。然后在另一边放好笔筒等东西隔住,以免饭菜水杯不小心滴落在试卷上。然后才把麻布铺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把饭菜端上去,美美的开始享用自己的饭菜。   吃完饭洗完锅碗瓢盆又上了一次厕所后,那时辰也就刚过午时,凌蔚继续百无聊赖的等考试结束。本来他想午睡一会儿,但是想起电视剧中那些睡觉过程中试卷被掉包被污最后没考上的戏说故事(其实并不会),决定还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守着试卷吧。   等交卷的时候,凌蔚已经在心中默背了好几本书了。   考试如此无聊,凌蔚很是无语。   而监考官也同样无语。   经过上午的监考官的科普,所有考场的监考官都知道凌蔚在考场做饭,导致左右考生心思浮躁,连监考官心思都浮躁了的奇葩事迹。   无语之外,他们心中又有些酸溜溜的。果然是高才之人,他们科举的时候,冥思苦想不说,到交卷时候也未必能答完所有题。而凌蔚则早早的完成了所有试题,并且看那样子,似乎还非常有把握,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凌蔚第一场考试出场的时候,凌韫、赵圭、黎膺都在门口等着。看着凌蔚精神抖擞的从考场里出来,和周围脚步虚浮的考生形成鲜明对比,三人“瑾堂辛苦”这句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们听着凌蔚说考题很早就答完,在考场中无聊的想瞌睡,给自己蒸个白米饭炒个白菜肉片还被监考官说不能弄出声音影响别的考生考试,实在是压力山大。   三人默然无语。你说的这话,似乎听不出哪里有压力的样子。而且我想监考官所说的影响考生,绝对不是指炒菜发出的声音吧……   “考试题那天怎么办,肯定更无聊。”凌蔚皱眉叹气,“要不我带面粉去,下午蒸点糕点?这个比较花费时间。”   三人:“……”   得,你开心就好。不过估计你左右的考生都会很不开心了。   ……接下来的考试,果然让和凌蔚同场的考生都记忆深刻。   凌蔚说的第二天吃粉蒸排骨,他就真的吃的粉蒸排骨。   虽说第二天考的是史论,但对于所有史书都了然于胸,任何典故都信手拈来,议论文写作还经过高中大学研究生多次摧残的凌蔚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就算他为了让史论更好看一点,采用的是骈体赋,想优美的词句和排比句花了些时间,但草稿写完的时候,也还不到午时。   这一篇文章也就千余字,写的时候花时间,誊写的时候就不花时间了。仍旧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凌蔚又答题完毕,检查几遍之后,就把试卷摊开晾着,开始做饭。   中午仍旧吃的是白米饭,蒸米饭的之前,凌蔚拿出冰块箱中早就切好并泡去血水,再放入姜蒜黄酒以及自己调配的五香粉腌制,并裹好米粉的肋排,以及削皮切块用少许盐拌均匀的土豆块,放入碗中。碗下面垫着土豆块,上面整齐的码着排骨。然后他拿出特别让工匠打造的双层蒸锅,下面放入水和大米,上层放着排骨,待米饭蒸好的时候,排骨也蒸好了。   因为蒸的时候盖着锅盖,并没有太大的气味散发出来,左右考生刚松了口气,以为凌蔚总算放弃在考场上做饭。但凌蔚揭开锅盖的那一刻,那香味又开始勾引人肚子里的馋虫,并且再次把监考官吸引过来。   监考官和正夹着一块排骨的凌蔚对视了一会儿,无奈道:“慢点吃,别污了试卷。”   凌蔚一个劲儿的点头,跟小鸟啄米似的。   而只用写五首诗词的第三天,凌蔚果然拿来了面粉模具馅料,开始做点心。   监考官和周围考生已经没有什么可想可说的了。谁让人家才华横溢很早就做完试卷,谁让人家厨艺精湛做得一手好菜,旁的人也只能受着。   什么,你说饭菜太香影响你答卷?对不起,考场只是禁止喧哗,没有禁止过香的饭菜说法。而且考场中为了方便考生,一直以来都是可以热水热饭的,你自己不会,还怪别的会的人?   因为考诗词答卷后的闲余时间最多,凌蔚就蒸了糕点,把第三天决定吃的盐焗鸡挪到了最后。议论时事的策论花的时间最长,所以凌蔚在写完草稿之后,就把腌制并包好的鸡用纸包好,放入瓦罐中用粗盐埋住,煨上了。   待凌蔚誊写好之后,盐焗鸡差不多煨熟个八九成熟了了,凌蔚边把瓦罐放下来,蒸米饭。因为粗盐很烫,所以米饭做好的时候,鸡也全熟了,吃起来温度也正好。   凌蔚美美的享用自己的午餐,监考官和其他考生继续无语凝噎。   凌蔚是在考试还是在报社,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第三十四章 小三元      “考试如何啊。”赵昭背着手问道,“时间是否紧张。”   凌蔚点点头:“是挺紧张的。特别是策论的时候,来不及誊写,肚子就饿了,只得中断先去弄饭吃。如果乡试的时候题量更大、题目更难一下,我担心草稿还没写完就饿了。写文如果不一气呵成,恐怕会影响文章的连贯性。”   赵昭:“……”   凌蔚:“所以学生就想着,答卷之前就先先蒸一些小馒头,可以一口一个的那种,一直用小火温着。等饿了就可以揭开吃,又不会弄脏试卷。等写完草稿之后再做饭,吃饱之后小睡一会儿,精力充沛,再修改文章,最后誊写。这样时间也会充裕些。”   赵昭:“……”   凌蔚:“学生认为,若是难度和题量再加大一倍,草稿加誊写,估计就得写到午时之后了。还不如放慢速度,把草稿和誊写分别放在上午和下午,时间充裕些。”   赵昭:“等等,乡试和院试不一样!乡试是一科考三天!”   凌蔚:“对哦,那我第一天不用做饭了,免得打断了思路,就蒸馒头吃好了……乡试的时候玉米、南瓜、红薯都成熟了,蒸玉米南瓜红薯吃也不错。剩下两天吃点好的。”   赵昭:“……除了吃的,你还能想到其他的吗?”   凌蔚:“……确实,后两天肯定很难熬。但是带其他东西去,会被认为是作弊吧?老师有什么建议?”   赵昭:“……你可以不用一天就把考卷完成。”   凌蔚:“老师说得对。那学生第一天写草稿,第二天修改加誊写。睡一觉起来,说不定有不同的感悟。”   赵昭觉得说不上是心塞还是心喜,怎么好想给自己这个得意弟子两下子呢?   “反正不急,瑾堂可以第一天写草稿,第二天修改,第三天再看看有什么可修改的,再修改一次后誊写。这样三天都有些事做。”赵圭强忍着笑。   凌蔚点头:“那就这样。”   这样你个……赵昭更加心塞。   但是他又说不出哪里心塞。   “就……这样吧。”赵昭挥挥手,让凌蔚滚出去。再看他一眼,赵昭真的会忍不住敲他脑袋。   “哎哟,瑾堂,不厚道啊。”赵圭跟着凌蔚一起出了书房,道,“既然你如此擅长庖厨,为何不对你师兄露两手?”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我这不是怕你们嘲笑我。”凌蔚开玩笑道。   赵圭笑道:“孟子曰君子远庖厨,说的是君子不忍杀生的心理,和不下厨有什么关系?”   “师父心性豁达,即使在逃亡流浪途中,也尽全力让我和他过的更舒服。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也能做出许多美酒佳肴。我也学了几手皮毛,多已交给府中厨子。术业有专攻,现在厨子做的比我好多了。师兄若是有兴趣,待科举后,我做东,请你到府上大吃一顿。”凌蔚邀请道。   赵圭笑道:“那可说定了,你其他几个师兄肯定也会舔着脸上门讨口食,到时候可别把我们拒之门外。”   “小弟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凌蔚叹气,“只是要等科举后了。怪不得考场上每年逼疯那么多人,压力真的很大呀。”   赵圭:“……”   小师弟你还能在考场上琢磨吃的,压力哪里大了?和你一个考场,闻着你的饭菜香味的人压力才大好吧?你知不知道这件事都传开了,连你师兄我都被好几个同僚打趣了!   算了,这也是小师弟的能耐嘛。一直以来是最小的,所以当有了小师弟之后就把小师弟当亲弟弟宠的赵圭喜滋滋的想。   ……或许是正试的时候,凌蔚的名声已经传开了。所以当复试的时候,凌蔚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进考场的时候,负责检查考生行礼的官员都忍不住对凌蔚行了注目礼。   而当有人发现自己和凌蔚座位接近的时候,甚至忍不住露出绝望的目光。   本来压力就更大了,结果自己啃着干粮抓头挠腮的时候,闻到饭菜的美味,不但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还会想着有个人已经答好试卷,优哉游哉的捣鼓吃食了,那心情就更烦躁了。   几乎所有听过凌蔚在考场上的事迹的考生都一直认为,考试的位置在凌蔚附近的,那就是最地狱的位置。   想起来前一届考试有一个考生在考场上因为答不出来试卷被逼疯了,把考试隔间全砸了。虽然那考生被“请”了出去,但是那被打翻的马桶味道久久不散,周围的人受尽了折磨。   凌蔚周围的位置,就跟那被打翻了的马桶周围的位置一样地位了。   若凌蔚知道了,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然而他现在还是很放松的。   有了第一次考试的经验,凌蔚觉得,原来这考试也就这样嘛。比起高考中考研究生考试什么的,简直时间充裕到无聊了。而且环境也不错,还可以自己做吃的。若不是周围风景不好,当野餐也是不错的。   复试的时候,因为心情更放松,凌蔚答题的思路越加的顺畅。而他提前就规划好了考试的时候吃什么,所以答题的时候就算饿了,也不会分神想着午餐和晚餐的事,注意力也集中不少。   至少他自己对自己这次的答题很满意,觉得比正试更完美。   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凌蔚吃着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陪着喷香的大米饭,惬意无比。   嗯,这次就算得不到案首,好歹积累了经验,剩下几场考试,也不会怯场了。   监考官忍不住第三次“路过”凌蔚面前,心里想着,这下院试也结束了,乡试什么的也轮不到他监考,用不着避嫌了,而他和赵祭酒也有着几分交情,舔着脸问问凌蔚这几场考试吃的是什么,总是可以的吧?   怎么每次凌蔚都能拿出从未见过的美食呢?!   ……阅卷官齐刷刷的围在一份试卷前。   五位阅卷官平时可不是一直和和气气的,为一份试卷的评等,大吵一架的时候都是有的。如今这么整齐一致的神情,实在是难得。   “各位同僚这是怎么了?”主考官林学政好奇的走过来。   “没什么,还不是那一位。”付鸿叹了一口气,“即使作为阅卷官,还是忍不住嫉妒啊。”   “这一手字,即使名字是糊住的,都知道是谁写的。”钱拾光也忍不住苦笑道。   其他学子都是尽可能的模仿大家的字迹,一是更加美观,二也是担忧考官徇私舞弊。   凌蔚的字虽然独具一格,但也是楷体字,融汇了前朝几大书法家的风格。而凌蔚只在状元楼留了两次墨迹,但很快就被人收走,而且其书法进步很快,若非其老师,估计都不会认出这是谁写的。   但其他考官偏偏认出来了。   因为凌蔚是唯一一个将经义试卷都做完的人。这个在交卷的时候,收卷的考官会率先检查其试卷整洁后才封卷(当着考生的面,若卷面有污,会直接在封皮上写上标注,以免有阅卷官徇私舞弊,故意弄脏考生的卷子)。所以考官回来就说,凌蔚了得,试卷都答完了。   而他们批改了这么多考卷,也只见到一份全答上的试卷。   更令人惊讶的是,凌蔚不但全答上了,还全答对了。   他们自己出的题自己明白,那其中有多少题有多偏,考的有多细。甚至一些填事件的精确到了月份不说,还需要通背整篇文章,根据前后文才能计算得出。   若不是试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若不是知道这人是凌蔚,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泄露了考题。   而一旦知道那试卷是凌蔚的,那么凌蔚的字迹就非常好辨认了。   若是第一次经义的考卷让他们对凌蔚的才华半信半疑,那么后来的几门考试,他们甚至都想把其考卷搬回家收藏起来了。   凌蔚善诗词是早就听说过的,其诗词也确实不负盛名。而其史论和策论也非常了不得。策论论据严瑾,所言之物之丰富,让他们这群考官都啧啧称奇。   据说凌蔚跟随仙人师父游历海外各国,见识之丰富,非常人能比。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而史论的骈体赋,先不说其论点,只凭文笔之华丽,就让人读之满口生香。   考官们各有各的偏好,有的爱好文笔之华丽,词句之对仗;有的爱好行文朴素,言之有物。而凌蔚不但言之有物,文笔也十分华丽。文中有诸多妙句,足以让世人称赞。   谁都知道,在科考的时候,原本十分的实力,能拿出五六分,已经是了不得。毕竟妙文需要情感,也需要灵感,而考场有固定命题,还有时间限制,甚至还有巨大的心理压力。因此从古至今,在科考中出现的好诗好文,几乎没有。   而凌蔚每一场考试的试卷,都让人拍案叫绝。   说完内容,再说那一手字。   赵祭酒让凌蔚备考,以练字为主的事,有人称赞,也有很多人讽刺讥笑。   有人说赵祭酒太过狂妄,也有人说凌蔚是否是字迹太过不堪入目。   然而他们现在看到凌蔚的字,才知道赵祭酒的意思。   这哪是凌蔚写的不好,而是写得太好。在他们当中许多人还在模仿前人书法,只得其形,不得神韵之时,凌蔚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并且趋于小成。   别的考生字迹就算端正,也能看出其浮躁;一些考生更是可能时间不够,字迹略显潦草。   而凌蔚的试卷,则如同一幅书法作品一般,拿出去挂墙上,都有人交口称赞。   这时候,这群考官才理解,为什么赵祭酒一反常态如此高调的“炫耀”徒弟,而丁侍郎为何也会一反常态,对赵祭酒表示自己的酸意。   即使他们是考官,都忍不住对凌蔚有股酸意,对赵祭酒有股酸意。   对凌蔚酸,是酸其天赋。明明不到四年前,还被人嘲笑目不识丁,如今,说是大学问人,都不为过;对赵祭酒酸,是酸其眼光。当时多少人嘲笑赵祭酒收了这么个大龄还不识字的徒弟,而如今,这个徒弟足以把赵祭酒的名声推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凌蔚这才华,注定名扬天下,甚至名留丹青。而作为凌蔚的老师,赵祭酒当然也能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凌蔚毫无悬念的成为了正试的第一名。在个人风格这么显露,无论哪个考官都知道这试卷是谁的前提下,甚至有人想使点坏心眼都不可能。   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呢。   而且早就听说凌蔚深受皇上喜爱。皇上肯定会在事后调阅其试卷。这试卷优秀的让人想压都压不下去,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榜首非他莫属。   怪不得凌蔚还只是童生,就有人推测其将成为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   若不出意外,凌蔚有此才华,三元及第也确实不算水中月镜中花。   然后他们在打听凌蔚考场的表现的时候,就知道其早早的答完试卷,做出的美味让监考官都复杂不已的趣闻。   心中更是无奈至极。   这人太优秀了,真是遭人嫉妒啊。   ……复试答题的时候,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凌蔚再次满分的经义试卷时,几人还是久久无语。   第一次若是说凌蔚可能有几分运气,碰巧看过所有的题目出处。而第二次还全满分,就不得不让人猜测,其阅读之广了。甚至他们怀疑,凌蔚不仅是阅读广,说不准还全部背了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这历史上天才妖孽隔百年也会出来一次,难道凌蔚就是这一代的天之骄子?   “只可惜不能带回家。”林学政感叹道,“若是向皇上请求,不知道截留其试卷的可能性有多大?”   “本官还真想试试看。”钱拾光捋着胡须道,“就算不成,让凌蔚重写一份参考的诗词也成啊。”   众考官纷纷眼睛一亮。有道理呀。考卷不能留下来,让凌蔚重新写一份总成吧?只是这也得先问过皇帝陛下才成,毕竟即使考试之后泄露考生答题,也会被人诟病。若皇帝陛下同意,他们才好上门呀。   “那就由老夫去向陛下说明吧。”林学政低头看着凌蔚瘦直挺拔的字迹,眼中思虑一闪而过。   听闻凌蔚深受帝宠,若是在皇上面前称赞凌蔚一番,说不得皇上会龙心大悦。   反正他也是实话实说嘛。   ……凌蔚在等成绩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紧张的他都忍不住在放榜之日多吃了两碗饭,结果撑得慌,被赵昭好一顿白眼。   不过还好其成绩还是让赵昭很满意,不然凌蔚免不了又会遭一顿爆栗。   凌蔚不出意外,自然是案首。而之前县试府试之时,凌蔚虽说是参加的幼童的考试,但其成绩也是第一。   县试府试院试都为第一,又被称作小三元。凌蔚也算是得了个小三元了。   凌蔚和关心凌蔚的众人,也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了小三元,那么距离三元及第的距离,看着也不那么遥远了。   而随着凌蔚小三元的名声传出去的,还有其阅卷官对其交口一致的超高评价。   其诗文还未传出,大家还不好评论,但只凭凌蔚正试复试的经义都全对,就让人受到了惊吓。   而当凌蔚之前的考官泄露,凌蔚之前的县试和府试只考了经义,但也都是全对,更加让凌蔚仿佛有了光环一般,走到哪里都被人仰慕崇拜。   甚至还有读书人想主动找凌蔚求教,只是苦于凌蔚所住地方靠近皇城,并非一般人能前往。   凌蔚刷文名的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当他三元及第之时,估计就差不多了。   之后他只需要巩固就成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他放松的时候,几月之后就是秋闱。现在名声越盛,若是秋闱考砸,那跌的越惨。   而在凌蔚继续备考的时候,他考试时的诗文已经流了出来,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秦楼楚馆又有了新的词曲可以唱。   据说几位阅卷官齐齐上奏,凌蔚诗文美妙足以传世,希望能破格将凌蔚的考卷公布,以免这么优秀的作品埋没于档案之中,不见天日。   礼部几位官员也纷纷附和,认为历届考试中,都有优秀作品,何不把每次考试前三甲的试卷都刊印公布给世人,还能让人学习其优秀,也能显得考试的公正。   皇上准奏。   于是凌蔚这一届院试前三甲的试卷和上一届会试、殿试前三甲试卷一起公开,并刊印……贩卖。   据说那书店是皇上的手下开的,所以其赚取的银钱,都进了皇上个人的腰包。   而凌蔚的字,随着其试卷,一起火了。   有人评价,凌蔚其字以画法作书,脱去笔墨畦径,行间如幽兰丛竹,泠泠作风雨声。虽还有稚嫩之初,但已初窥其神韵。   凌蔚这种字体,随着他的名声让更多的人喜爱,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临摹他的字体。   当凌蔚的声望越攀越高,可以想象,凌蔚被封为此朝书法大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但有人称赞,就一定有人诋毁。   不知何时,就有种言论,凌蔚所答经义,全部满分,实在是匪夷所思,并非常人能及,说不得有什么猫腻。   只是现在这种言论还只是隐藏在盛赞中的风言风语,并不受人重视。   ……“不遭人嫉恨的人是庸人,有诋毁才是正常的。”凌蔚在得知的时候,只是付之一笑。   “我会派人查一下来源,防微杜渐总是不错的。”黎膺倒是觉得,这流言来得不简单。   凌蔚不由大笑道:“若真是有心人传播流言,想要摸黑我,待我剩下的经义考试也全部正确之后,他自会跳出来。”   黎膺好奇:“瑾堂似乎很有把握。”   这是天赋啊,凌蔚心道。   “抄书百遍,其义自现。”凌蔚指了指自己案上的毛笔,“我练的可不只是字。”   黎膺了然。   凌蔚的刻苦,他自然看在眼中。   若凌蔚真能每次经义都全对,也并不令人多么惊讶。   正如凌蔚所说的,他读过的书,都上手抄写过。特别是经义,别说百遍,几百遍都是有的。黎膺记得凌蔚还在用毛笔蘸水缸的水练字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默写四书五经。在皇宫中看书回家之后,凌蔚也会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看过的书默写出来。   凌蔚分家的时候被亏待,那珍贵书籍几乎没有。现在凌蔚那几排书架上排的满满的孤本珍本,都是他从皇宫书库中看过之后,回家默写出来的。   可见凌蔚所说,抄书百遍,其义自现,可不是一句虚言。   “若是那时候他能站出来,我倒会很高兴。”凌蔚眨眨眼睛,狡黠道,“到时候请王爷奏请陛下,让我和他公开对峙,围观的人越多越好。只要他念出试题的前半句,我保证能把其整篇都背诵给他听。”   有实力,就是这么自信。   “那是自然。”黎膺见凌蔚胸有成竹,也不再担忧。他知道凌蔚虽然有时候脾性有些跳脱,但并不会做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既然凌蔚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黎膺也隐隐有些期待,那背后之人会站出来指责凌蔚了。   那场面,一定会非常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以画法作书,脱去笔墨畦径,行间如幽兰丛竹,泠泠作风雨声”出自清代陈邦彦。       第三十五章 不靠谱的皇帝陛下      凌蔚接到让他进宫的口谕的时候,稍稍有些惊讶。   为了让他专心备考,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进宫了。   虽说没有太傅,但是讲读学士还是很多的,他们轮流给太子讲课,小殿下们也持续学习着三字经。   刘祺、赵圭两人也被叫去给小殿下们讲了一次课,回来之后那个脸色就跟喝了黄连似的,特别苦。   连刘祺这么内里高傲、外表平和的人,都忍不住叹了一句,怪不得都说天家子弟不易教。   虽然凌蔚也觉得小孩子们精力充沛了些,但要说多难教,似乎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能把这些事分给别人,自己安心备考,还是不错的。   所以现在皇帝又让他进宫了,话里露着,似乎还是太子的事,就让凌蔚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好有黎膺为他解惑:“太子殿下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低落。皇兄本想让太子自己想通,最终还是心疼了。”   情绪低落?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换了老师吧?凌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黎膺也不再多说,只说去见了陛下就知道了。   哄孩子,凌蔚还是很在行的。虽说不知缘由,他还是准备了一些东西,用篮子装着,一起进宫。   准备东西的时候,黎膺还忍不住从篮子里“偷”了一小块,被凌蔚很是鄙视了一番。   “你又没有少吃过,这是带给太子殿下吃的。”   黎膺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一闻到那熟悉的甜香味,就忍不住了。他平时也不是那么爱吃甜食的。   ……因着黎膺当值,凌蔚护着那个小篮子,独自去见好几个月没拜见的皇帝陛下。   他还没跪下去,就被皇帝陛下急匆匆的吼住:“起来起来,别跪了!快去给朕看看启辰!”   凌蔚问道:“陛下你总该先跟臣说说太子殿下究竟怎么了吧?不然臣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啊。”   皇帝陛下冷哼:“还不是你这小子惹的事?”   凌蔚无辜:“臣冤枉!”   “好了好了!”皇帝陛下似乎心里烦得很,也不想看凌蔚耍宝了,“启辰在状元楼对上谢家那混小子的事朕知道了。瑾堂啊,你说朕是不是很不会教导孩子?”   怎么话题突然扯到这里来了?你真不会教导孩子,我也不敢说啊。   “陛下何出此言?”装傻装傻。   皇帝陛下似乎也没想让凌蔚回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朕少年时过的苦了些,有了启辰后,就难免溺爱了些。总想着启辰还小,等再大一些严厉一点也不迟。但朕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启辰作为太子,国之储君,不能继续溺爱。”   凌蔚道:“这是好事啊,殿下一定也能体会陛下的苦心的。”   皇帝支支吾吾道:“但是,似乎,朕……说的过分了些?”   凌蔚:“???”   皇帝陛下又支支吾吾道:“就是……把朝中的事……说的……太险恶了一点。”   凌蔚听了半天,才明白,感情皇帝陛下终于因为状元楼这件事醒悟到太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还是需要让他知道人心的险恶和算计,早一点成熟起来。所以他就开始给太子讲解曾经的艰辛,边疆的动乱,和朝中大臣的狡诈(??)。   不过皇帝陛下估计有着长辈们经常犯的通病,自己又有点跟儿子吹嘘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把其中的黑暗面夸大了好几倍,以彰显他的卓尔不凡。   凌蔚听着皇帝陛下的话,冷汗都滴下来了。按照皇帝陛下这种说法,似乎这太平盛世都是假象似的。边疆蛮夷兵临城下,朝中大臣各怀鬼胎,京城之外民不聊生,时有卖儿卖女惨事发生。他作为皇帝,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战战兢兢,随便提出个什么政策,都会有一群有私心的人反对。偏偏把人都砍光了,他就成光棍司令了。所以明知道这些人很讨厌,他还得忍着继续重用。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这哪是盛世明君啊,明明就是夹缝中生存的末日帝王啊。   凌蔚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告诉太子殿下,所言之语有夸大不就成了。”   “朕是皇帝!”黎隶瞪眼。   凌蔚:“……”然后呢?   “朕是父亲!”黎隶瞪眼。   凌蔚:“……”所以呢?   黎隶语气一软:“而且朕想着,说严重些,也能让启辰多想一些,早一点成熟起来。只是等了几个月……”   等了几个月,然后呢?怎么不说了?难道是因为看着太子殿下被吓到了,终于知道自己过分了,却不好意思跟太子殿下说明自己是吓唬他的了?   “若是旁人点醒启辰,比朕说来得好。”黎隶眼神中明显带着心虚。   反正朕就是不说!反正朕就是不好意思!反正朕就是要在儿子面前保住面子!反正朕就是不承认把儿子吓坏了是朕的错!   凌蔚干咳一声:“咳咳,太子还小,恐无法理解陛下的深意。容臣去劝劝,太子殿下就明白了。”   “快去快去。”黎隶松了一口气,有凌蔚劝着,应该就没问题了吧。也怪他觉得太子最近的沉默是成熟的表现,又因为政务繁忙,没多注意。待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不对劲了。   他确实是心虚来着。这么忽视儿子,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应该做的事。但是他真的很忙啊。   “容臣再问一句,皇后娘娘也……”虽然皇后娘娘之前很宠太子殿下,也没教导太子殿下阴私的一面,但是皇后娘娘可不是冲动的人,若是她想教导太子,恐怕不会用这么……胡来的方法吧?   黎隶的神情更显得心虚了:“皇后她……沾染了暑气,一直在避暑别宫休养,没回宫。朕想着有徐贵妃和谢贵妃一起打理宫务,启辰生活上肯定没问题的。唉,朕果然离不开皇后啊。”   凌蔚更加无语。这不是谁打理宫务的问题吧?谁打理宫务,也不敢亏待正受宠的太子吧?明明是你这个爹把人吓坏了,还不好好宽慰!   皇帝皇后虽然宠溺太子,但对其身边人管的很严厉,决不允许有人带坏太子。这过于严厉的后果就是,太监宫女们都十分恪守规矩,对太子也最多点一下规矩的事,其他私事一概不能过问,安慰疏导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皇后病了,皇帝就把太子吓唬一顿之后,丢一边自己忙去了。留人家之前一直天真纯稚的小孩子一个人捧着被吓坏的小心肝儿战战兢兢,最后捂出了病。   凌蔚干巴巴道:“皇后娘娘了,一定很心疼……”估计好不容易养出点起色的病,又会被气的加重。   黎隶瞟了凌蔚一眼:“朕让皇后安心养病,没让她知道。等启辰想通了朕再告诉他。”   要是太子殿下没想通,你还准备继续瞒着,瞒到皇后回宫?????   这真的是要把皇后再气病一次的节奏……   凌蔚无奈道:“臣先去看看太子?”   “去吧去吧。”黎隶突然把凌蔚叫住,“等等,你手里提着的篮子装的什么?”   “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凌蔚揭开篮子,“臣想着太子吃点好吃的东西,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让启辰多吃点。”黎隶更加心虚,“他最近,有些消瘦。”   所以小胖子瘦了一点了,你才发现人不对劲了?   凌蔚怀着对皇帝陛下的鄙视心情,来到……东宫?!   这是东宫吧?!   东宫位于宫城东南,靠近东门的地方。可见其虽在宫中,但是离皇帝住所以及后宫都十分远。   黎隶本来怜惜太子年幼,所以太子之前并未搬入东宫,说是要等太子大婚后再搬进去。   而这次黎隶似乎狠下心,在吓唬太子一顿之后,就让太子搬去了东宫。   这么大的事,刘皇后肯定是知晓的。不过似乎刘皇后也认为太子应该独立了,所以并未反对。   当然,刘皇后并不知道皇帝陛下在让太子搬进东宫之前,还吓唬了太子一顿。   凌蔚心中更加无语。小孩子本就心思脆弱,被父母娇宠大的孩子更是如此。在被逼离开父母单独居住之时,小孩子都会惶恐不安好久,更何况皇帝陛下之前还……   唉,太子就这么过了几个月了?这得多不容易?   凌蔚一边心疼着,一边让人通报,第一次进了东宫。待一看到太子的时候,他心疼之余,居然生起一股怒火。   “瑾堂。”太子勉强笑道。   凌蔚把篮子往桌上一放,连礼都不行了,上前几步将太子搂在怀里:“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才几个月?!”   太子靠在凌蔚怀里,嘴边扁了扁:“孤在长个子,所以瘦了。”   骗鬼啊!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壮实的黑胖子,现在人倒是不黑了,但是除了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没退去,那身材看上去明显缩水太严重了!   还好看上去还算健康,也确实个子拔高了一些,不然凌蔚简直心疼死了。   他看了三年的小胖子,怎么就变成个瘦子了?这才几个月就变成瘦子了?小孩子新陈代谢再快再抽条长个子,也不应该瘦的这么快?   亲爹啊,皇帝陛下你是亲爹啊!儿子都瘦成这样子了,你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吗!   “孤真的没关系,御医也说是少年时期长个子的正常现象。”太子吸吸鼻子。   “现在早晨一顿吃几个馒头?”凌蔚阴测测问道。   太子又洗了洗鼻子,眼圈红红的:“两个。”   “以前你都是吃五六个吧?”凌蔚咬牙切齿。   “因为今年夏天特别热,苦夏,胃口不好。”太子眨了眨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父皇也知道,也说现在天气炎热,不常去骑射课,运动少些吃的少些也好,免得太胖……”   “你哪里胖了?明明是壮实!”凌蔚咬着牙。他来到这个朝代之后,其实接触最亲密的反而是宫里这群小孩子,而小孩子中最亲密的,自然是皇后的这三个小孩。   而太子年纪最大,性格顽皮,但和他顽的最好。其实比两个说话都说不利落的孩子,这个偶尔让他头疼,经常作妖的熊孩子,还更和他亲近些。特别是有了一段时间师生之谊之后,凌蔚更加把这个孩子放在了心上。即使知道这是太子,潜意识仍旧把其当子侄辈一样,抱着背着牵着,估计宠的程度,不比太子亲爹娘差。   现在看见前一面还壮实可爱的小胖子,现在变成了一柔弱小瘦子,凌蔚心里那个痛啊,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瑾堂……呜呜呜……”太子抓着凌蔚的衣裳,把脸埋进凌蔚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哭声越来越响,变成了嚎啕大哭,都哭得打嗝了。   凌蔚一把将已经不是小胖子的太子抱起来,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太子才抽抽噎噎止住了哭。   “父皇说的好可怕……”   “外面好可怕……”   “宫里也好可怕……”   “大臣们好可怕……”   “打仗好可怕……”   “父皇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启辰害怕……好害怕……不敢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宫殿里,都没个人和启辰说话!母后不在!弟弟妹妹也不准过来!就启辰一个人!可是父皇忙,启辰不能打扰父皇……呜呜……启辰跟父皇保证了,要乖乖的,要快点长大,不能再当小孩子……不能害怕……可是启辰还是害怕……”   “想瑾堂……想母后……想父皇……想锦阙和安康……”太子趴在凌蔚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启辰不是个好太子,启辰让父皇失望了……”   “没有没有,殿下,你听臣说,其实根本没那么可怕。”听太子哭得连自称都变成锦阙和安康那种小孩子自己叫自己名字了,凌蔚知道太子是真的怕急了。   别说小孩子,大人突然换一个空旷安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大房子,都要抑郁一段时间。陛下……是真不会教孩子啊。之前一味宠溺,现在却是揠苗助长,都太极端了。   “来来,殿下,臣不是说下一次上课就给殿下讲史书吗?我们补上好不好?”凌蔚抱着太子坐到椅子上,屋里伺候的太监在奉上茶水之后,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臣给殿下带了新做的糕点,殿下先尝尝?”   太子的情绪终于控制了些,他在凌蔚衣袍上蹭了蹭那张哭成的大花脸,抽噎道:“孤,孤可是听说了,瑾堂在考试的时候都不忘做好吃的。瑾堂什么时候会做好吃的,孤都不知道。”   “臣一直都会啊,只是以前没自己的厨房,母亲和大哥也管得严,不好下厨。”凌蔚把篮子打开,里面有几个造型可爱的绵绵软软的淡黄色点心。有一点像馒头,但比馒头更软更泡,“这个叫蒸蛋糕。”   “蒸蛋糕?”似乎是情绪发泄出来了,最近一直不怎么感觉得到饿的太子,觉得肚子似乎在咕咕叫了。   小小的糕点下面垫着纸张,凌蔚捏着纸张包裹的部分,将蒸蛋糕拿起来:“尝尝。”   太子就着凌蔚的手咬了一口。软乎乎的,说是蛋糕,但是并没有蛋的味道,倒有一丁点奶香和甜香,从未尝过的味道和口感。虽说有些温凉了,仍然非常好吃。   太子三口两口就把小巧的蒸蛋糕吃掉了:“孤还要!”   “再蘸着这个吃。”凌蔚小心翼翼的揭开篮子中的一个小罐子,拿出一个小勺子,将罐子里的嫩黄色的酱涂在蒸蛋糕上,“桃子果酱,自从做出来之后,你皇叔每天都要拿着它蘸馒头。”   “桃子果酱?”太子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好吃!是桃子的味道!不,比桃子更香!”   “好,自己吃,臣给你讲故事。”凌蔚把勺子递给太子,“别弄在臣衣服上。”   “孤才不会。”太子终于恢复了一丁点之前的活泼,“瑾堂讲什么?”   “讲历史啊?好好听课。”   凌蔚整了整嗓子,整理了一下记忆中这个朝代的史书,将其中的故事以有趣浅显的语言,娓娓道来。   他讲的,正是各朝各代的太子的传记。   穿越前,凌蔚对太子的了解,也多是从电视剧中知道的。   电视剧嘛,里面的太子个个悲剧,似乎没有皇帝的猜疑没有兄弟的陷害,就不是太子似的。   事实上,历史中悲剧的太子的确有,但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的更多。   历史中太子之争的悲剧,一般来说多是这几种情况。   其一,太子他妈失宠了,有了其他的宠妃其他的皇后。在许多时候,母凭子贵,但更多时候,是子凭母贵;其二,如同李世民和朱棣那么霸气,直接上刀子逼宫。但这时候肯定要摊上一个不如儿子霸气的皇帝。这逼宫可不是只逼太子,而是连皇帝一起逼;其三,很少很少的皇帝,猜忌心太重,谁当太子谁倒霉,如武则天。其实这就不是太子悲剧了,是那皇帝的儿子都悲剧。所有儿子那时候都一致祈祷诸天神佛,太子之位千万别落在自己头上,那是催命符;其四,才是皇子相争。而这个几乎只限于清朝。在其他朝代,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嫡无长再过继。就连著名的李承乾太子,也是犯了谋逆大罪才被唐太宗狠心放弃。而李泰只刚在唐太宗面前显露出谋夺太子之位的想法,就被唐太宗贬谪。   泰诚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断之以义,使之居外者,亦所以两全之耳。   魏王李泰,是我极为心爱的儿子,我对这个儿子实所钟心。此子年幼的时候就很聪敏伶俐,又十分爱好文学,我对他的宠爱是那么的不同寻常,然而我不能让后世子孙认为皇位是可以通过谋划得到的,所以将魏王李泰降为东莱郡王。(在此鄙视一下自己都是非正常手段谋得皇位的唐太宗同志。)   从这里可以看出,清朝康熙那样养蛊似的教养皇子实属罕见,至少在汉族王朝,皇位更替是必须讲究礼法的。元后嫡子在确立之后,若非巫蛊、谋逆的大罪,几乎不会被废。若是遇到一个英明的爹和一个英明的妈,那地位更是稳固。   不过影视剧讲究戏剧性,九龙夺嫡多戏剧啊,什么架空什么其他朝代,都要套上九龙夺嫡的影子,才好看。所以让现代人以为,只要是太子,那就十有八九会被废。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比如明朝,除了最初朱棣谋反之外,其余皇帝只要太子没死,都是太子继位。   所以太子虽然难做,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如履薄冰。只要他的妈稳得住,他自己也稳得住。不然汉景帝也不会在当太子的时候一时气愤,用棋盘砸死族兄,还屁事没有,继续继位当皇帝了。   历史上脾气大的太子可不止汉景帝一位。   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和凌蔚穿越前有所不同,但因为都是汉家王朝,没出现清朝那种奇葩,所以大致上皇位更替的规律也差不多。   当然,凌蔚自然不可能说什么皇位更替。他只是讲史,单纯的讲史而已。至于每一个废太子的原因,嗯,那是史书写的,又不是凌蔚说的。   太子听了之后,心情平静下来。原来当太子,也没有那么可怕?那父皇说他当太子的时候四面楚歌,人人都想拉他下马,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连兄弟都要害他呢。(不靠谱的皇帝陛下。)   “父皇……皇奶奶早逝,是吗?”太子咬着蒸蛋糕,含糊问道。   凌蔚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至于陛下所说边疆战事和朝中之事……虽然确实辛苦,不过陛下有些夸大了。陛下只是想让殿下理解的更深刻一些。要真严重到这样,秦王殿下怎么会因为在边疆无事可做被召回京?前段时间的东南大捷又是如何而来?陛下是明君,治下虽然仍有不足,可能有大臣尸位素餐,可能有平民挨饿受冻,但大致上,这仍然是盛世光景。”   太子咽下了最后一口蒸蛋糕,默然无语的看了凌蔚一会儿。   “孤饿了,孤还想吃蒸蛋糕。”       第三十六章 误处      蒸蛋糕是没有了,不过东宫有小厨房,随时备着有各式点心。   而太子爷这次不吃点心,他只要馒头,然后和他王叔一样,用馒头蘸桃子果酱吃。   真亏得小厨房里居然真的有馒头。   太子一口气吃了三馒头,撑得趴在床上直哼哼,凌蔚笑着给他揉肚子:“悠着点吃,喜欢果酱的话,臣教厨房的人怎么做。”   太子一边哼哼一边回答:“谁家没有几个做菜的秘方,这些都是要保密的。御膳房的人也只是各做各的拿手菜,不会把菜谱拿出来。瑾堂真笨。”   “是是是,臣真笨。”凌蔚把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的太子拎起来,接过太监呈上来的消食茶,“先喝口。”   太子皱着鼻子喝了一大口,然后脸侧到一旁,一个劲儿的吐舌头:“难喝。”   “今天有课吗?”凌蔚又逼着太子灌了一大口后问道。   “没,今天休息。”凌蔚不让太子继续睡觉,太子就双手吊着凌蔚的脖子,趴在凌蔚背上打盹,“不过锦阙和安康他们还在学习。瑾堂没有进宫的时候,有翰林院其他人轮流为他们讲解《三字经》和《千字文》。”   凌蔚叹道:“锦阙和安康啊……臣也好久没见着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还记得臣不。”   “怎么可能忘记。”太子嗤笑,“不是人人都和瑾堂一样笨。”   “凌大人,刚陛下遣人来传了口谕,若是大人还有空,可去探望一下魏王和长乐公主。”旁边太监突然道。   凌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魏王和长乐公主,是锦阙和安康的封号。   “孤也想去。”太子委屈道,“父皇都不让孤去。”   太监恭顺道:“陛下口谕还道,今天殿下可以让凌大人陪同。”   太子眨了眨眼睛,父皇这意思是,瑾堂去哪他就可以去哪吗?   太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走走,去看锦阙和安康!”   “好好,再扯臣头发,臣要揍你屁股了。”   “哈哈哈哈你敢,你追的到孤再说!”太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凌蔚理了理头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太子眼泪和鼻涕荼毒过的衣服。还好还好,是深色的衣服,干了之后就看不出来了。不然还真是丢人。   太子在宫内是可以乘坐小轿的,太子邀请凌蔚同坐,凌蔚……当然不会去坐。   之前蹭黎膺的轿子和马车,那是皇帝同意了的,这个皇帝没发话,凌蔚自然不会逾距。   凌蔚不坐轿子,太子也没强求,他要和凌蔚一起走路……   “说好的走路呢?太子殿下。”太子趴在凌蔚背上打哈欠,“这不是在动吗?”   凌蔚心塞不已。这熊孩子,即使受了刺激,变得成熟,但其熊是从熊爹那里继承来的基因,估计改不了了。明明黎膺是多么体贴多么温柔的一个小天使啊,真不知道是黎膺基因突变,还是陛下这里基因突变。   ……说是路程多远,但凌蔚一直没有放下锻炼,所以走的还算轻松。   即使背后有个小太子。   现在天气转凉,小太子现在也已经不是胖子,凌蔚背了一路,身上连汗都没出。   快到了的时候,太子恋恋不舍的从凌蔚背上爬了下来。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蹑手蹑脚的去“探望”正在学习的一干小殿下们。   嗯,那之前要让太监们不准通报。   凌蔚偷偷从窗户那里看了一眼。嗯,今天当值的是赵圭,现在小殿下们正在休息。   不过赵圭的脸色怎么这么……僵硬?   “瑾堂!”   凌蔚正在思考着,突然被一个尖锐的童声叫了名字。他定睛一看,果然是锦阙这个最喜欢东张西望的小屁孩。   锦阙这么一叫,屋内跟按了暂停键似的,开始还挺闹腾的小殿下们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瑾堂”“表哥”的声音此起彼伏,锦阙更加皮,直接从窗户那里爬出来,往凌蔚怀里跳。   吓的凌蔚冷汗都出来了,连忙伸手接住:“小王爷啊,你小心点!”   “表哥!”锦阙抱住凌蔚的脖子就开始晃悠,“不进宫,坏人,打!”   凌蔚觉得自己脖子被圈着,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天,小熊孩子的本性也开始显露了吗?不愧是和他爹和他哥一脉相承。   其他小殿下们也围了过来,胆子大一点、身份也高一点的小殿下抱腿的抱腿,抓手臂的抓手臂,搂腰的搂腰。生母地位不太高、胆子也稍小一点的小殿下也鼓起勇气,伸手抓着凌蔚的衣服角。   赵圭回过神来,就看见凌蔚身上挂了一连串小孩,很是狼狈,差点忍不住笑场了。   安康小公主本来也想往凌蔚身上扑,中途被太子烂了下来:“安康,就看见瑾堂了吗?看见哥哥也不招呼一声。”   安康小公主歪着脑袋瞧了瞧:“你是谁?”   太子:“……”   太子QAQ:“孤是太子啊,是你太子哥哥呀。”   安康=-=:“骗人,太子哥哥才不长这样。”   太子TAT:“瑾堂!!!!!!安康不认识孤了!!!!!!”   凌蔚托着一干身体挂件艰难的挪动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有坏人冒充太子哥哥!”安康怒指。   锦阙慢悠悠的转头,看了一眼太子:“冒充!太子哥哥才不长这样!”   太子已经被打击的摇摇欲坠。   而其他小殿下可能是被其母教导过不能说太子的事,所以并未开口。但他们的眼神里也明晃晃的写着不信。   凌蔚憋笑。得,几个月过去,小殿下们倒没有认不出自己,而是认不出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只是瘦了。”凌蔚忍着笑解释道。   安康和锦阙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子,似乎难以想象这个和太子哥哥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就是太子哥哥。   “安康,锦阙……”太子的幽怨之气已经快要冒出来了。   安康小心翼翼的拉着太子的衣袖晃了晃:“真的是太子哥哥?”   太子QAQ:“真的是孤。”   锦阙幽幽道:“我和安康总是被拦着不准去见太子哥哥,说太子哥哥很忙,不能被打扰。原来太子哥哥是生病了。”   被生病的太子:“……”   安康小姑娘眼泪一滚就出来了:“太子哥哥……”   “没事没事,孤不是好了吗?”太子连忙把小姑娘艰难的抱起来。哎哟,人长瘦了,力气也变小了,“孤一好就来看你了。”   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太子,那一干小殿下们也不围着凌蔚了,纷纷乖巧的跟太子行礼。只有锦阙大魔王,指挥着凌蔚,把他从凌蔚怀里转移到太子面前。   太子把安康和凌蔚交换,变成太子抱着锦阙,凌蔚抱着安康。   “哎哟,锦阙你变重了。”太子嚷道。   锦阙不开心道:“我长大了!”   “是是,锦阙长大了!”   “太子哥哥坏人!不让锦阙和安康见!”   “是是是,孤是坏……孤可没有拦着锦阙和安康!孤也很想你们,是父皇拦着孤不准来见你们!”   “父皇是坏人!”   “是是是,孤也这么觉得。”   凌蔚:“……”   你们这两小这么腹诽皇帝陛下真的好吗!   “父皇大坏蛋!”安康靠在凌蔚怀里抽噎道,“大坏蛋!”   凌蔚默然无语。   听这句话说的这么顺溜,估计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那这应该是皇帝陛下默许的吧?   “瑾堂。”赵圭等这帮小殿下们安静下来之后,才走过来打招呼,“你不在家里备考?”   “皇上召我进宫散散心。”凌蔚在赵圭的招呼下,领着一干小殿下往临时作为授课场所的宫殿里走。   赵圭看着凌蔚怀里抱着安康,旁边走着牵着锦阙的太子(明显太子抱不住了),后面跟着一连串尊贵的小萝卜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凌蔚你这样真的不算是大逆不道吗?!不对!那群让人头疼的小捣蛋们,怎么会变得这么听话!   凌蔚刚坐下,小殿下们就不用人招呼的,和往常一样,自己提溜着自己的椅子凳子,围着凌蔚坐成一圈。   赵圭看着小殿下们晃晃悠悠的搬动、或在下人的帮助下搬动椅子的时候,觉得今天肯定没睡醒,要不提前告假回去休息?   “赵师傅坐。”安康算是里面最乖巧最懂事的一个了,她还记得赵圭站着呢。   赵圭嘴角抽了抽,见都这样了,也不在意的坐了下来:“瑾堂和……殿下们,果然情谊深厚。”   “算不上情谊深厚吧?这是这几年一直陪着他们玩耍。”凌蔚道,“打扰厚德上课了,抱歉。”   “无碍。”赵圭摇头。反正他讲课的时候,这帮小殿下们也在走神,几乎没有在听的。   他和刘祺还算好的,至少小殿下们不听,也不会表现出太过排斥。所以现在跟小殿下们授课,基本上是他和刘祺了。   不过不排斥不代表好好听,和幸亏陛下只是让他们两给小殿下们启蒙,并没有抽查功课。只是陛下不抽查,不代表他们心里就安定了。即使这一群不是小皇子小公主,而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都有一种误人子弟的愧疚感。   “可否让我旁听?”凌蔚早就听赵圭和刘祺露出对这个差事头疼的神色,也挺好奇,这么一帮挺听话的小孩子,到底怎么让两位博学之士头疼的。   “自然可以。”赵圭和凌蔚非常熟悉,又见凌蔚能这样出场,知道肯定是皇帝陛下允许的,也不在意,“若讲的不好,请瑾堂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   赵圭再洒脱,也是个尊师重道的读书人,可没凌蔚那么不守规矩。所以在讲课之前,还是让人把座位椅子恢复原位。小殿下们也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听课。   凌蔚和太子则坐在上首处一侧旁听。   赵圭开口几分钟,凌蔚就知道,这症结在哪了。   赵圭犯了和前太傅一样的错误。   诚然,赵圭和刘祺一样,自己都是学富五车。   但自己学富五车,不代表他们就会教学生。   赵圭现在讲解的是《三字经》。《三字经》中有许多典故,以《三字经》为总纲,以其中典故为线索,衍生讲解其典故所在的典籍知识,凌蔚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赵圭的讲解,比《三字经》本身要艰深太多。他的讲解,和同僚谈论学问倒是绝对没问题,但这一帮小孩子肯定就听不懂了。   而赵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凌蔚不由叹气。   这启蒙水准,还不一定有外面那些只考上秀才的私塾先生来的高明。   这就跟研究所里的教授去教小学生常用物理,一开口就是XX定论XX公式,从未接触过这个领域的小学生们听得懂才怪。如果中间还夹杂着特殊名次,估计不是听不懂理论,是话都听不懂了。   眼见着小殿下们又走神走的很明显了。赵圭停止了讲课,无奈的看向凌蔚。   凌蔚摸了摸鼻子,走到赵圭身旁,在其耳边小声耳语道:“厚德啊……师兄啊……老师在你启蒙的时候,也是这么教的你吗?”   赵圭愣了一下。   “就算记不得老师给你启蒙那么久远的事,但距离老师给我启蒙的时间,还不算长吧?你是在启蒙啊,不是在和我讨论学问。”   赵圭沉思了一会儿,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凌蔚耸肩。   其实这问题很好想通,关键是赵圭和刘祺都不会忘那里想。   凌蔚后来分析,于太傅应该也是同样的心理。   毕竟就算没教过孩子,但从经验来判断,也知道孩子需要听什么。   他们之所以没想到,或者没往这里想,是因为在宫里的原因。   进了宫,为皇子公主们讲学,对凌蔚而言,最重要的是让皇子公主们听的开心、听的进去、学到东西;而对于他们而言,这是皇上的重视,是皇上的欣赏,也是他们的机会。他们要让皇上明白他们的才华。   所以在这种潜意识下,他们会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全部展现出来,其越深奥越难懂,辞藻越华丽,越能展现出他们的才华。   这不仅仅是讲给小殿下们听,而是期盼被皇帝陛下赞赏。   而他们也希望,自己说的越多越深刻,若是小殿下们也学的越多越深刻,自己的工作,才算完成的好。   毕竟在宫里讲课不像在外面,这些小孩子的身份地位的尊贵让人难免心生紧张,生怕自己教的少了,殿下们学的少了,自己就会被皇帝骂。   久而久之,越害怕就越讲得深刻,越讲得深刻就越听不懂,越听不懂就越焦躁。都形成恶性循环了。   不过赵圭是聪明之人,凌蔚一点拨,他就明白了。   只是明白了不一定下得了台。就和于太傅一样,当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误了小殿下们这么久之后,心中难免涌起愧疚之心。而赵圭又不像于太傅那样自负,认为这耽误是因为自己学识太渊博,这职位不合适的缘故。他把一切都归于自己的错。   想着自己也是被人教出来的,还看着小师弟被父亲教导出来,就算没教过人,好歹见过。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真是被迷住了眼睛。   凌蔚见赵圭尴尬不已,忙道:“还是先上课吧?”   赵圭叹气:“为兄还如何上的下去。”   凌蔚道:“若是半途而废,那才会让老师责怪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赵圭又叹了口气,勉强笑道:“瑾堂说的是,待为兄讲完这堂课,再去向陛下请罪。”   凌蔚点头。与其最后被别人告到陛下面前,不如自己坦白。陛下大度,不会责怪。   赵圭再讲课的时候,小殿下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了。   咦,好奇怪,居然听得懂了!   “还是瑾堂高明。”太子凑到凌蔚耳边偷笑道。   凌蔚点了点太子的脑门,没说话。   其实不是高明不高明的问题,而是他更了解孩子的特性而已。   不过赵圭虽然讲解的浅显,让小殿下们听得懂了,但其毕竟不像凌蔚那样,将典故都讲的生动有趣。孩子们又没有定性,久而久之还是会走神。不过效果好歹比之前好多了。   太子听完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拉着凌蔚离开了,说等课程结束再来找他们玩。   凌蔚一走,小殿下们的注意力就分散了一半,锦阙更是瞬间没了精神,让赵圭很无奈。   他果然还是不会教孩子啊……   ……凌蔚今天就全花在陪玩上了。   等小殿下们下课,他还去讲了一会儿故事,才在小殿下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嗯,特别有成就感。   离宫之前,他又被皇帝陛下召见。   皇帝陛下肯定是知道今天发生的事的,明显心情好了许多:“赵圭向朕请罪,朕让他继续教着。”   “陛下圣明。”   “哼!你怕是不是这么想的吧!你居然教锦阙和安康说朕是坏人!胆大包天啊!该当何罪!”   “……陛下,冤枉人是不对的,臣啥都没说过。”   “哼!”皇帝陛下背着手,恶狠狠的瞪了凌蔚一眼,“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凌蔚弱气道:“没错?”   “说实话!”   “说了陛下不怪罪?”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凌蔚梗着脖子道:“错了!陛下若是觉得太子殿下不成熟,可以慢慢教导,而不是把人吓唬一顿之后扔到一个空旷的角落不准人探望也不准他探望别人!这是虐待!”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黎隶怒吼道。   “是陛下你说的不怪罪。”凌蔚委屈道。   黎隶气得背着手转圈圈,然后走到凌蔚面前咬牙切齿道:“朕没有把启辰扔到一旁后不管!朕只是太忙!太忙!”   说道最后,黎隶也有些心虚了。   凌蔚也知道黎隶的愤怒说白了就是恼羞成怒,他忙给皇帝陛下顺气:“臣了解陛下。国务繁忙,陛下怎可能事事都想的那么周到。陛下也只是对太子殿下希望太高,认为太子殿下想明白之后,就能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但是,人的长大,是一年一年的长,不是一天一天的长啊。其实若皇后娘娘在,陛下点通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再安慰一番,太子肯定会顺利成长起来的。”   “也是,皇后不在。”黎隶终于气顺了一些。   “皇子公主的教导都是皇后娘娘在做,陛下又没有做过,做得不顺手理所当然。”凌蔚继续顺气,“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黎隶点头:“若是皇后再就好了。朕应该等到皇后回来的,唉。皇后不在宫里,宫里就一团糟了。徐贵妃虽贴心,但做事不成。”   这句话凌蔚就不敢接嘴了。   真是的,怎么扯到后宫妃嫔了。弄得他跟上眼药似的。难不成自己还有天然黑的天赋?   不过,为什么陛下只说到徐贵妃,不说同样协助宫务的谢贵妃。   凌蔚想了一下就不敢往下想了,反正这不该是自己能知道的事。   “听说你在启辰面前哭了?”黎隶转移话题道。   凌蔚尴尬道:“太子殿下也哭了……”   “朕……唉……”黎隶又背着手转了几个圈子,然后怒吼道,“快点考完!你看看朕的子女都被你耽误成什么样了!那些一个个读书人看着厉害,怎么连教孩子都不会!这几个月来他们不说,朕也知道!”   咦?我的错啰?凌蔚傻眼。怎么就变成我的错了?   “要是考不好,朕打你板子!”黎隶继续怒吼。   “是是是,好好好。”凌蔚忙道。得,陛下说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吧。   “嗯。”黎隶点头,“今天天气凉爽,也没有太阳,你先去门口跪着吧,等老幺来接你。”   说完,皇帝陛下就施施然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让太监在地上放一个厚垫子。   凌蔚傻眼了。       第三十七章 乡试      “丁公公。”凌蔚看着那个慈眉善目的总管太监,有些发憷。   “凌大人请吧。”丁公公笑眯眯的拿着垫子,“凌大人放心,这垫子厚着,跪着绝对没问题。若是凌大人觉得累,也可以坐着。这门口没人来,别人也看不见您究竟是跪着还是坐着。”   凌蔚一头雾水。跪坐在软垫上?这不是惩罚吧?本来他还以为皇帝陛下恼羞成怒,但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皇帝陛下已经离开了,丁公公嘴严,也不可能问出什么。凌蔚只得道了谢,满心疑惑的跪在垫子上。   虽然丁公公说跪坐着也没关系,但即使别的人不上台阶,看不真切,但从背后看着,跪坐和直跪差别还是蛮大的。虽然不懂为什么,凌蔚还是不想给人抓住把柄。都有垫子了,跪着也就是累了点,跪就跪了。   哪知道,这一跪就跪了两柱香的时辰,他腿还真有些麻了。正想着要不要不要面子,坐一会儿再跪,就听见人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自己被一把拉了起来。   凌蔚因为腿麻,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忙被那人护在怀里。   “瑾堂!”黎膺焦急道。   “鹰……王爷,没事没事,就是腿麻了。”凌蔚见黎膺满头大汗的样子,知道他是从接到消息之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吧。不过从城外到皇宫,两柱香的时间也不够,难道说皇帝陛下早就让人去叫黎膺了吗?   黎膺见凌蔚气色还好,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对守着的太监道:“奉皇兄口谕,瑾堂跪到这个时辰就可以了。”   太监毕恭毕敬道:“陛下说过了,王爷来了,直接带凌大人出宫即可。凌大人跪在垫子上,日头也不晒,王爷不用心疼。”   黎膺点点头,就要把凌蔚背着走。   凌蔚连忙拒绝,表示自己腿好着,只是有些麻了,走路不碍事。这在宫里被一个王爷背着,成何体统啊。   黎膺也不坚持,他让旁边一太监一起,一左一右的架着凌蔚,就往外走。   凌蔚尴尬道:“我真的没事。”   黎膺皱眉:“瑾堂挨了十板子,还跪了一个时辰,怎能没事?”   凌蔚:“……”   两柱香变成一个时辰就算了,挨了十板子是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黎膺的眼神示意吓,凌蔚咽下了反驳的话,像一个重伤员一样,被人架着上了小轿。出了宫门的时候,他在众目睽睽知县,被黎膺背下小轿,上了马车。进自家的门的时候,自然也是被黎膺背着。   演了一路的戏,回到家后,凌蔚终于可以问出心中疑问:“鹰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大着胆子说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教育不对,陛下恼羞成怒了?”   黎膺很是无语。他还不知道这一着呢。他详细的问了之后,皱眉道:“瑾堂确实大胆了,这种事瑾堂可以委婉一点。不过也没关系,这样的瑾堂才是皇兄熟悉的,或许更让皇兄放心。只是以后瑾堂说较为直白的话的时候,除了不要有其他人在场之外,最好看着皇兄的心情。皇兄今儿个心情不错,才没有发怒。不然皇兄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会迁怒你。”   凌蔚摸摸鼻子:“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我也是看着太子殿下瘦成那样,心疼狠了。而陛下已经反省,他让我直说,我就直说了。以后我会委婉点。那么……就不是为这件事了?”   “瑾堂不知道为何事?”   凌蔚一个劲儿的摇头。   黎膺叹气:“看来瑾堂当闲官是正确的。”   凌蔚:“……”是么是么?怎么觉得被小看了呢?   “等等!先不要说,让我想想!”凌蔚绞尽脑汁的回想自己进宫以后做过的事,“难道是因为擅自插嘴太子的事,陛下虽然没有恼羞成怒,但是外人本不应该插嘴皇家的事,所以……要做出个惩罚的姿态?”   凌蔚按照自己看的众多小说,提炼出这个最后可能的结论,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黎膺。   黎膺稍稍别过脸:“瑾堂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只是瑾堂是自家人,若不能谈及太子的事,陛下也不会问。若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就没关系。陛下以此名义惩罚瑾堂,不是坐实了瑾堂插手太子的事?这反而会引起麻烦。”   凌蔚惊讶:“不是这件事?那还有什么?没别的了吧?”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政治智商?   黎膺提醒道:“瑾堂见了为小皇子小公主们启蒙的赵圭,然后赵圭就找陛下请罪了。”   凌蔚满脸迷惑。这有什么?无论请罪不请罪,和自己也没关系吧?   黎膺见凌蔚傻乎乎的,真没想明白,只得将这件事掰细了解释:“瑾堂是好心,怕赵圭教不好,迟早会得罪皇兄。赵圭也是能理解瑾堂的。只是并不是人人都是赵圭,甚至一些人认为自己没问题,是小皇子们自己不好好学。但赵圭此番,其行为很快就会传给其他共同教导小皇子们的人。赵圭肯定不会说明是凌蔚你点醒了他,但别人都是知道你当天进宫,或许有人认为是你在皇上面前告状。”   见凌蔚满脸呆滞,黎膺继续道:“人心不可测,就算知道不是你告状,但是说不定也会认为若不是你多管闲事,陛下也不会认为是他们的错。无论皇兄是否责怪他们,他们都会认为是你抹黑了他们在皇兄心中的形象。”   “虽然说不得这些人都是光风霁月,不会胡思乱想,但谁能保证?而且瑾堂如今才名远播,早就有人心生嫉妒,恨不得抹黑你。也说不得会有人会挑拨离间。”   凌蔚揉了一把脸:“是这样吗?我真没想到,不过是点播一下师兄,还有这么多麻烦事?他们怎么能联想到那么多不靠谱的事?”   “官场中,本来人心就更多疑些。”黎膺叹了一口气,然后微笑道,“所以瑾堂当个闲官也不错,不用考虑那么多。”   “这倒也是。”凌蔚连忙点头,“可是还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怎么办?”   “皇兄心里有数。”黎膺停顿了一下,声音渐渐放轻,“我也……会护着瑾堂。瑾堂可将遇到的不解的事告诉我,我来给瑾堂解释。瑾堂听的多了,也会应对了。”   凌蔚看着黎膺泛着薄红的脸颊,傻愣愣的点了点头。真是好兄弟啊,在别人说这么感人的话的时候,自己在YY别人的美貌,是不是太狼心狗肺了?可是漂亮但英气勃勃的脸庞上泛着薄红,粉色嘴唇挂着淡淡的微笑,再加上深邃明亮的眼睛中露出些许的羞涩,配着泛红的耳朵和浅浅的酒窝,简直苏破天了!   “瑾堂?瑾堂?”   黎膺连呼唤了两声,才把凌蔚从美色的迷乱中拉了回来。   “咳咳,我只是觉得人心险恶,令人惊恐啊。”凌蔚忙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发烫的脸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看呆了什么的,还是好丢脸。   “瑾堂不用担心。”黎膺假装没发现凌蔚的失态,只有上翘的嘴角和弯弯的眉眼泄露了他的一丝好心情,“瑾堂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养伤’好了。十板子也不是多重的伤,绑上绷带,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只是老师恐怕会心里不安了。”凌蔚听着这话,知道这估计要连同老师一样瞒着了。而师兄估计会很不安。   “若是瑾堂不从这件事里摘出来,那赵祭酒才会更不安。”黎膺道,“赵祭酒对瑾堂爱若亲子,瑾堂不要让赵祭酒真正伤心才是。”   凌蔚黯然的点点头:“这没想到随口提醒的一句话,居然还惹出这种事?但是都见着了,不提醒也不成啊。总不能真等着师兄被陛下怪罪。”   黎膺踌躇了一下,轻轻的搂抱了凌蔚一下,看似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安慰似的:“瑾堂这件事确实做得有些欠思考,若瑾堂当时不说,待出宫后,去赵府再将此事悄悄告诉赵圭和赵祭酒,就算赵圭想不到,赵祭酒也能想出稳妥的法子,不让赵圭被怪罪,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你。”   凌蔚更加黯然。所以自己就是个蠢的是吧。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没好处。”黎膺安慰道,“至少皇兄再次确定了瑾堂的赤子之心和光明磊落,皇兄认可你,比什么都可靠。”   凌蔚勉强露出个微笑:“也是,有皇上护着,这次我不但没事,说不得又会受到一箩筐的人情。”   黎膺想了想,也忍不住有些乐了。   还真是如此。   ……很快,凌蔚挨打的事就已经传遍了全京城。   不过碍于凌蔚是被黎膺亲自“背”回家,凌蔚遭到皇帝厌弃的事虽然有人传,倒是没多少人相信。   之后皇帝和皇后都有赏赐到来,那流言也散了。   凌蔚现在最烦别人来探望,只要一来探望,他就得提前“化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演戏。其他人还能闭门不见,但赵家和自己大哥总不能不见。   然后他就发现,不是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赵圭和大哥那么多眼泪……   赵昭还好,来了一次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凌蔚一眼之后,狠狠的骂了凌蔚一顿,然后让凌蔚好好养伤,就没再来了。而赵圭则隔山岔五的来报道,来了就说对不起凌蔚,开始抹眼泪。   而赵圭遇上凌韫,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不不不,这词不是这么用的,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似乎也不是这么用的)。两人见面就唇枪舌剑非常委婉的互相攻击对方,然后在凌蔚面前,一个表现的比一个更悲切,让凌蔚有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错觉。   后来还是黎膺出面,跟两人说凌蔚需要安静,好好养伤,继续备考,才让两人不那么频繁的来了。   凌蔚躺够了十天,就忙不慌的爬了起来,对赵圭和凌韫表示自己已经无事,要闭关把之前拉下的功课补回来,才重新得到了安静的生活。   “真是服了……大哥和师兄太小题大做了吧?”虽然嘴里抱怨着,但凌蔚面上却带着笑容,“大哥也是,和师兄较什么劲儿。”   黎膺道:“凌韫想通了,还是个不错的家人。瑾堂若有麻烦事,也可交给凌韫解决。为人兄长,他也该补偿一下那三年对瑾堂的冷落。”   凌蔚摸摸鼻子:“这倒不用,只要以后好好的,别学我爹就成。这次装个伤,收获还不错,陛下和娘娘赏了许多可以用的金子银子,他们也知道我缺钱啊。”   “待茶园的人已经开始试着往外销售新的茶叶,瑾堂很快就不用太过担心了。”黎膺安慰道,“瑾堂为何要把其他人道谢的礼退回去?”   想起那些价值不错的礼物,凌蔚露出肉疼的神色:“既然是我‘出言不逊,惹恼陛下’,那我被罚就是活该。其他人送谢礼,不是和陛下的决定过不去?而我收了别人的谢礼,不也显得是为了别人的谢意才‘仗义执言’吗?唉,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太多弯弯道道,但我决定做事之前还是多想想,宁可谨慎太过。”   毕竟以他给自己规划的道路,以后嚣张的时候多得是,可不能在小事上给人抓到把柄。   黎膺本来想说凌蔚思虑过细,不过想着,多谨慎似乎也没错,便没有再劝。   凌蔚见黎膺没有反对,对自己的决定多了几分信心。果然,他最粗的大腿还是皇帝陛下,若要在皇帝陛下面前保持好感度,不但要讨他欢心,偶尔直言,显得没有太多弯弯肠子,最好还做个“孤臣”。   就跟黎膺一样。即使皇上本身对黎膺有挺深的兄弟情,但是黎膺本身不和任何人结交过甚的行为,也让皇上很放心。嗯,自己算是例外。   现在他只是因为皇帝陛下的维护,让别人“欠人情”,若是自己就上杆子往上爬,真承认这“人情”,那就眼皮子太浅了。   无论别人之后怎么做,会在什么地方“还人情”,但他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表现出和这些人主动结交的意思。   交好的,就现在的几家人即可。   ……这件事总算揭过,凌蔚终于又可以安心复习“练字”。唯一不同的是,虽然他不进宫,但是黎膺在进宫的时候,凌蔚总会备一些小玩意儿小吃食,让黎膺带进宫里分给太子和小殿下们。   虽然黎膺提着大篮子的画风实在是有些好笑,但黎膺并未拒绝。回来的时候,黎膺还会将小殿下们的童言稚语转述给凌蔚听,甚至会带回来一些小殿下们的墨迹。   凌蔚见安康和锦阙已经能将他们自己的名字写的很好,不由也心生一股自豪之意。   后来听黎膺说,皇上又把太子挪了回去,凌蔚忍不住大笑起来。本以为皇上这么好面子,虽然舍不得,但仍然会让太子在东宫里呆着。没想到皇上爱太子能爱到自打脸的程度。   不过皇上找的借口不错,说那太子东宫年久失修,需要修缮一下,就让太子搬回来住。   至于修缮到什么时候,还不是皇上自个儿说了算。   “那太子又长胖了吗?”凌蔚好奇道。他还是很想念之前胖乎乎的太子啊。虽然现在的太子是个柔弱美少年,颜值上比起之前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们家的人,一旦瘦下来就不容易胖回去。”黎膺答道,“启辰的饭量已经恢复了,但并未重新胖起来,倒是壮实了一些,个子也拔高了许多。”   “饭量恢复就好。太子真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那样不吃饭怎么能成。”凌蔚安心道。   “自从瑾堂带给启辰的各种酱,启辰吃饭就离不开。”黎膺的话带了一丁点委屈,“那香菇鸡肉酱,瑾堂全给了启辰,我都没得吃。以前是全给我带去兵营的。”   凌蔚已经习惯黎膺因为一口吃食而跟自己的侄子吃醋了,他熟练的安慰道:“我也就给太子带点下饭的酱,你在家我可是经常亲自下厨给你做饭,难道还比不过几坛子香菇鸡肉酱?我给你烧香菇红烧鸡成吗?”   “要加土豆。”黎膺连忙提要求。   “得得,烧鸡公加香菇和土豆,给你把土豆全炖化,对吧?”   “对,还要加干辣椒。”   “恩恩,干辣椒。唉,辣椒不多了,希望能多种点出来。”   “不够我去问皇兄要,”   “别,陛下不会说你,但是又会吼我。”   凌蔚望天。虽然陛下总是光打雷不下雨,但是耳膜受折磨也是蛮可怜的。   “那我问皇嫂要,皇嫂不会小气。”黎膺想起刘皇后一回宫,难得的显露出之前还没当皇后时的脾气,对着自家皇兄好一顿吼,就感觉可乐。   别看他皇嫂现在贤惠可亲,似乎脾气好得很。但之前皇嫂可是跟着皇兄一起四处征战,也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兵法和功夫,有一半是皇嫂教的。   皇嫂近些年为了孩子修生养性,保养身体,轻易情绪不会太大波动。但不代表皇嫂的脾气就被磨没了,武艺也生疏了。皇嫂轻易不动怒,一动怒,皇兄也只有抖的份。   一想起来以前皇兄折腾他,被皇嫂吼着只能去门外蹲着,他就觉得那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似乎那段时间的黑暗与不堪都烟消云散了。   “娘娘确实不小气。”凌蔚印象中的刘皇后还是那个温婉大气的端庄皇后,自然不知道黎膺脑补他哥被刘皇后河东狮吼的场景,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刘皇后多温柔啊,肯定是连只蚂蚁都忍不住踩死。什么,你说刘皇后曾经随军出征?哦,人家随军出征的女子多了,大多还不是温温柔柔,不过是待在后方管后勤嘛,真贤惠。   对这个朝代的人了解的还是太少的凌蔚后来发现刘皇后的彪悍的时候,差点没吓跪下。   而此时,凌蔚还是开开心心的给小殿下们准备礼物,跟好基友和和美美的吃饭聊天,再读书写字作文准备乡试。   日子飞逝,终于到了乡试的时间。   因为这次考试每科要在考场里呆三天,凌蔚准备了很多东西,决定要舒舒服服的考试,别因为过的不好而影响考试成绩。   然后他发现,他前后的考生,在看见他带了那么多生鲜食材之后,眼中露出深深的绝望。   凌蔚带的东西虽然多,但是都很注意,检查起来也快,连肉都是切好的,不可能藏东西,所以检查起来很快(也有可能是知道他身份的缘故)。当他顶着同场考生绝望的眼神,一路来到自己考试小隔间的时候,发现居然有监考官已经等在那里了。   面生的监考官注视着凌蔚把东西摆好,然后道:“这三天想好吃什么了吗?”   凌蔚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监考官开口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愣了一下,才答道:“老师说,乡试的题不比院试,我的时间不会那么充足。”   监考官点点头,还是赵祭酒靠谱啊。   “所以老师让我考试之前先把馒头蒸着,饿了就吃馒头。等草稿写完再做饭。”凌蔚想了想,道,“今天就做一锅香菇炖鸡吧,考试费脑袋,得好好补补,还可以吃两顿。”   监考官:“……”   你是想香死周围的考生吗?   “然后用鸡汤泡饭吃。”凌蔚觉得这主意不错,“要不要再凉拌个豆芽菜?还是萝卜丝?”   监考官干巴巴道:“白萝卜丝切细了用冰镇一下,只加一点细盐,味道就很不错了。”   凌蔚一脸寻到知己的激动:“我也这么觉得!最烦那些凉拌白萝卜丝的时候加黑乎乎的酱的人了!不但难看,萝卜丝的本味也被咸酱压制住了,还有何风味可言!”   “确实不错。”监考官心有戚戚焉的点头。然后两人又讨论了几道菜肴的做饭,互相交换了些意见,待考生都差不多入场之后,监考官才离去。   凌蔚双手撑着脑袋,满心疑惑。那监考官难道是听说自己善烹饪,特意来和自己讨论一番?至于吗?算了,不想了,还是等考试完再说吧。       第三十八章 解元      乡试和院试所考内容不大相同,但和会试相同。   乡试共考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和以经义为主题的文章,大概就是前面填空题,后面一篇五百字以上的作文;第二场考的是命题式七言律诗、五言律诗、任意词牌的词各一首;第三场考的是命题式作文,结合经义和实事,以实事为主的策论;题量就第一场考试多一些,其他两场考试的难度就不在题量上了。   而第一场开始恰好是凌蔚最擅长的。   虽然出题的考官觉得可能所考内容已经够多够偏了,但在过目不忘的凌蔚眼中,去难度大概就是字多少的问题。   凌蔚在看完一遍试卷之后,就决定先把填空做好,再写好经义的大纲,待吃完午饭之后,下午写好草稿,早早睡觉,第二天修改誊抄……然后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怎么办?再说吧。   或许也可以第二天只修改,第三天誊抄?   不管怎么,反正时间很充足就是了。   有些监考官不信邪,觉得凌蔚就算再厉害,但院试和乡试毕竟不同,他乡试应该不会这么优哉游哉吧?   然后他中午掐着点去,看见凌蔚正在喝鸡汤,而经义填空部分已经全部做完,草稿纸上也写好了文章的纲要。监考官闻着香菇炖鸡那香喷喷的味道,想起自己带来的味道并不怎么好的“工作餐”,吞咽了一口口水,愤然而去。   而凌蔚在第一天考试之后,终于遇上了些小麻烦。   这考场的住宿条件可不怎么样,虽然带了被子,但睡上去仍旧很不舒服。   这就算了,那门口的木板虽然胡了纸,秋日的夜晚也算不上太凉,但关键是不隔音啊。   这考场上那么多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打呼噜,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考试不顺整晚叹气,再加上鸡鸣狗叫之声,让凌蔚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再加上第二天一大早,考场就要敲钟将考生唤醒,凌蔚的精神就更差了。   当监考官再次来看凌蔚,见着他脸上两黑眼圈的时候,神清气爽笑容满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嗯,这样子,才像个考生嘛。   而凌蔚也打定主意,以后两场考试,一定要在第一天就把文章写好,这样才不会影响之后的发挥。   像这次,他第一天就把草稿写好了,第二天脑袋里困的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再次修改。   凌蔚趁着自己很困,干脆吃了一笼热腾腾的奶香小馒头蘸果酱后,就倒头继续睡觉。   这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而白天考场事实上比晚上安静的多,凌蔚很快就睡着了。待凌蔚被监考官的干咳声唤醒,也才刚过午时。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畅,凌蔚给自己做了个卤牛肉笋丁浇饭,美滋滋的吃了一顿之后,精神气又回来了,脑袋也清醒了,提得起劲儿润色自己的文章了。   监考官再次心塞的离去。这家伙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好呢?虽然几乎全部考生晚上都没睡好,但是他们卷子也没做好,文章也没写好啊,心里着急啊,根本不可能睡个回笼觉,待养足了精神再继续写。所以还是凌蔚对自己太过自信的缘故吗?   不过监考官又想,凌蔚在第一天已经写好了经义的填空,连文章的草稿都已经打好,只剩下润色和誊抄,这么淡定也是理所当然。   监考官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回望了那一碗已经被吃的精光的油亮的大碗,转身离去。   因为担心第三天的状态会更差,因此,在润色好文章之后,凌蔚就认认真真的将文章誊写到试卷上。   到第三天,果然不出凌蔚所料,精神状态更差了。即使早上补觉,但下午仍然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这种状态别说作文,连写字都容易出差错。凌蔚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前一天已经把试卷全部答好。   因着怕自己睡过交卷的时间,凌蔚特意给自己凉拌了一个酸辣海蜇丝。这海蜇丝还是贡品,黎膺特意拿了许多回来存着吃。嗯,存在凌蔚的厨房里吃。现在他们两几乎一起用饭,食材什么的都是共用的。   这酸辣劲儿一上头,凌蔚立马清醒了,终于熬到了交卷的时候。   对比那些脚步虚浮眼圈黑沉,半条命都快下去了的其他考生,凌蔚的精神气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让收卷的考官打量了他好几眼。   不过回去之后,凌蔚舒舒服服的跑了个澡,吃了顿好的(对他而言,在考场上吃的确实不算好,只能一菜一饭,最多加个凉拌菜什么的,实在是太苦了),然后美美的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下午让为了陪考请假在家的黎膺指导着练了一会儿骑射,舒展了一下筋骨,晚上又泡了一个澡之后,才早早的睡了。   第三天凌晨去考试的时候,凌蔚又是精神抖擞。惹得一同考试的、还没把前三天用掉的精神补足的考生们好一顿幽怨的眼神。   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就凭这精神头,其他考生们就觉得,和凌蔚争夺解元什么的,就完全没戏了唉。   这就跟一个精神疲倦的人和一个精神充沛的人打架,在两人实力相仿的情况下,谁赢谁输简直一目了然。   何况凌蔚本身实力,也和他们不一定在同一水平线上。   第二场考试凌蔚就轻松多了。诗词呢,唰唰唰就写完了。凌蔚静气凝神,用对待书法作品的态度,将三首诗词誊写到试卷上。他吹了吹墨汁,嗯,这字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然后就是两天半的磨皮擦痒……这时间太充裕,也难熬啊。   凌蔚千般无聊万般无聊,只得换着花样做点心做面食来打发时间。做了一堆吃不完,只能带回家投喂黎膺。   黎膺在考场门口接到精神气比上一次考试还好的凌蔚的时候,还得到一篮子香喷喷热腾腾的动物形状的小馒头小包子。   “给我的?”黎膺难得的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凌蔚打了个哈欠:“是啊,考场无聊,做多了。”   黎膺默默的塞了个小兔子豆沙包进嘴里:“豆沙?你没带豆沙进去吧?”   凌蔚又打了个哈欠:“我带了豆子啊,现做的呗。”   黎膺默默的吃小兔子豆沙包,不说话了。   他表示无话可说。   因为第二场考试休息的太充分,所以第三场考试他的精神头比第二场考试还好。   监考官:“……”   考生:“……”   都很想揍他,怎么破?   凌蔚在众人的怒视下,一头雾水的走进考场。一看题目,乐了,这不是前段时间写过的吗?改一改就能用。今天考试也不用愁了,还是愁吃什么吧。   烧烤怎么样?会不会太嚣张?凌蔚写完策论,修改并誊写好之后,开始烦恼着。   算了,还是不要太嚣张了,老老实实的卤一点鸡腿鸡翅膀鸡爪子吃吧。反正香料带齐了的,熬卤水没问题。虽然新鲜卤水可能没有老卤水那么香,但是下饭也够了。   于是这三天,考场里都飘散着浓郁的卤水的香味,连监考官都吃不下饭了。   ……而黎膺再次在考场门口接到凌蔚的时候,又收获了一篮子卤菜。   凌蔚:“做多了……”   黎膺咬了一口切成小块的豆腐干:“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卤菜,我太无聊,临时想起来的。”凌蔚之前还没做过卤菜,“回家再改良一下卤料,我觉得还不够香。唉,要是有冰糖就好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冰糖做出来。”   “已经很好吃了。”黎膺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要带到军营里去。”   凌蔚瞬间被黎膺眯着眼睛的萌态所虏获,忙不迭道:“带带带,我给你多做点种类,随便带!”   “嗯。”黎膺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卤汁,好香。   凌蔚口水滴答的看着黎膺舔嘴唇,一定好香。   卧槽,不成,再脑补下去就变痴汉了,打住打住!快转移话题!   凌蔚艰难的转动脑子,干巴巴道:“也做点给宫里的小殿下们送去。”   黎膺抬头,瞪眼,眼睛中满是不满。   凌蔚感觉心脏遭到了致命一击:“咳咳,你吃腻了再送!”   黎膺埋下头继续眯着眼睛咀嚼着卤豆腐干。   凌蔚捂着心脏败退。王爷啊!你还记得你是大将军吗!为了这么点吃的就卖萌真的好吗!不过真的好萌好萌,无论是微笑的样子还是不满的样子还是委屈的样子都好萌!眼睛大大的水水的还是双眼皮!嘴唇粉粉的薄薄的笑起来还有小酒窝!耳垂小小的肉肉的一害羞还会红!偏偏五官长成这样,合在一起还英武不凡,简直让人流水滴答。   更别说王爷还有即使套在袍子里也能显示出来的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还有大长腿和小蛮腰!   细腰大长腿,何处不销魂~~(鼻血ing……)   “瑾堂,怎么了?”黎膺将筷子放进篮子里,拿着手帕捂住凌蔚的鼻子,“上火了?”   凌蔚把手帕堵住鼻子的两个孔,一脸生无可恋:“秋天干燥,又没休息好……”   凌蔚你没救了没救了!都YY的流鼻血了你干脆认了吧!   怂……不敢认……那可是王爷……还是武艺高强深受皇帝信任掌握兵权的王爷……   黎膺催促着马车夫加快速度,安慰道:“回去后用凉水敷一下,我让人叫御医。”   “不用不用,肯定是在考场里没休息好,蔬菜水果也吃得少。”凌蔚尴尬道。   黎膺道:“先躺下吧,这样血止的快一些。”   凌蔚略惊恐的看着黎膺的大腿,这是让他枕大腿吗?这这这……不太好吧?   虽然他很想躺上去试试……   “我和瑾堂何须如此拘谨?”   凌蔚看着黎膺一脸平和的样子,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思想太龌蹉了。这样继续流鼻血也确实不是事儿,躺着鼻血确实止得快些。   凌蔚晕乎乎的躺了下去,后脑勺枕着并不软的大腿,感觉到从颈部传来的属于黎膺的温度,他觉得头更晕了。   黎膺伸手盖在凌蔚眼睛上:“先睡会儿吧,很快就到家了。”   黎膺掌心的温度敷在凌蔚的眼睛上,十分舒服。晕乎乎的凌蔚还真忽视了鼻子的不适,睡了过去。   黎膺拿起手帕擦了擦凌蔚的鼻子,看着血已经止住了,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没睡好吧。听说还有的读书人因为秋闱和春闱导致元气大伤,重病甚至暴毙的都有,他知道之后很是担心了一阵子,专门跟皇兄磨了这么久的假期陪考。本来他还想将御医带到马车上,但凌蔚说御医出诊都有备案,这样专门候着,太过高调。何况诊断,早一会儿玩一会儿也没多大关系。   所以黎膺便请了京中有名的大夫在府中候着,凌蔚一回去就马上诊脉。   前两次大夫都说凌蔚身体很好,除了稍稍有些劳累,并无多大问题,甚至不需要吃药,只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成了。   黎膺才稍稍放心一些。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太过劳累了吧?   黎膺考虑着,要不要再向皇兄磨几天假,等凌蔚身体休养好了再回去。   反正已经请了半月了,再把剩下半个月请掉,也……没关系吧?(黎隶:有关系!!你当你修陪产假吗!!)   凌蔚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大夫正在诊脉。   “大夫,瑾堂身体如何?”黎膺焦急道。   “只是有些劳累和上火。不过秋季凉,也不需要喝降火的药,好好休息就成了。”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小老儿也给许多科举后的学子把过脉,像凌大人身体状况这么好的还是头一例。别的书生,就算身体无大碍,也一定心思郁结焦躁,凌大人不愧其才名,不骄不躁,心态不错。”   被大夫夸了心态的凌蔚不好意思道:“大夫谬赞,这段时间麻烦大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爷给了小老儿这么多诊金,小老儿却没帮上忙,心中有愧才是。”大夫笑道,“这样吧,小老儿写几个秋日滋补的药膳方子,给凌大人补补身体,也算出了一份力。”   “谢大夫。”凌蔚谢道。   “好好休息,我会让人去看榜。”黎膺做到床头,给凌蔚掖了下被角,“不用焦急。”   凌蔚想着之前枕着黎膺的大腿居然睡着了,很不好意思道:“这段时间也麻烦鹰飞了。”   “我们之间,无需言谢。”黎膺道。   凌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之前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在马车里睡着,现在却在床上醒来,那么是谁把他搬下马车的……   呵呵,应该不是黎膺吧……   ……秋闱之后,凌蔚在家里吃好睡好,闲得都长蘑菇了。而放榜之前他又不好乱逛,免得被人问东问西。想来想去,他干脆去琢磨冰糖的制作方法得了。   中医认为冰糖具有润肺、止咳、清痰、和去火的作用。也是泡制药酒、炖煮补品的辅料。所以大部分菜,特别是炖煮和红烧的菜里,都倾向于放冰糖而不是白糖。   卤料里也是。   黎膺府中是有糖霜,也就是上好的白砂糖的。有了白砂糖,再制作冰糖就很容易。   只是白砂糖如今也是奢侈品,还是从天竺传来的。虽说黎隶有意派人去天竺学习熬糖之术,但天竺的商人也知道技术保密的重要性,要是晏朝学到了熬汤,他们的糖就卖不出高价了。因此黎隶派去向天竺商人讨教的人并没有收到多大成果。他已经决定,等东南的战事也平定下来后,就派工匠直接去天竺学习。   凌蔚早就有熬糖赚钱的想法,只是前段时间刚收了黎膺一半茶园,制茶和贩茶的事走上正轨就消磨了他一部分精力。后来又忙着备考科举,更是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现在突然想起来了,他就想着,什么时候试验一下,把熬糖的法子试验出来。   其实他最想试出来的,是晒盐的法子。   在所有穿越古代文中,晒盐都是必须的。   茶叶和糖只是改善民众的生活,给自己创收。而晒盐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正因为是大事,所以牵扯到许多利益。凌蔚现在不敢说。   他不怕这晒盐的法子不会被推广,他怕自己分分钟成炮灰。   发展的脚步是挡不住的,特别是本朝风气开放,君王圣明。   但是他自己太渺小了。   晒盐总会得罪人,得罪的还不是一小波。那些人抵挡不住晒盐后,盐不再成为暴利的来源。断人财路等于要人性命,凌蔚要了那么多人的命,他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   晒盐是肯定要推广的。但是这法子什么时候拿出来,拿出来后怎么推广,自己又怎么从这漩涡中脱身,都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说白了,凌蔚还是很自私的。虽然他很爱国,希望咱华夏分分钟和海外甩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但这前提是,他得保住自己得小命,并且最好不但保住小命,还能活的舒服。   所以晒盐什么,至少等他考完科举,有了官职,最好爵位再升一升之后,再说吧。   凌蔚在家里试验熬糖的技术的时候,秋闱也放榜了。   报喜的人一路跑到凌府门口,把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老爷!大喜!大喜啊!高中啦!”   “老爷当然能高中!”冯宁笑着训斥道,“是个什么名次?”   “解元!当然是解元!”报喜的人乐道,“现在再没有人说老爷的才名名不副实了!”   “该酸的人还是酸。”凌蔚笑道,“全府每人赏两贯钱,报喜的多半贯,去账房支取吧。”   “谢老爷!”   报喜的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老爷,桂榜出来了,接下来就是鹿鸣宴。老爷可要做一身新衣服?库里还有许多绢布存着,没用过。”任升笑道,“让府里的人赶一赶,鹿鸣宴之前定能赶出一套新衣裳。”   “我觉得我的衣服还是不错啊,不需要新的。”凌蔚对衣服什么的倒是不在意。   “任升说得对,老爷你还是重新做一套吧。老爷你的衣服多是素的,鹿鸣宴好歹穿喜庆点。”冯宁也劝说道。   任升点头:“小的记着库房里有一匹绛红色的布料,是皇后娘娘赏的,其大小正好可以做一套衣裳。”   “绛红色?”凌蔚连忙摇头。这里的绛红色,可不是后世所说的深红色,而是正红色,也就是中国红,“不成,太艳丽了。”   虽然这红色经常有人穿出来,并不一定是喜庆日子穿。但凌蔚总觉得别扭。   “瑾堂,恭喜!”黎膺从小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匹布料,“你的衣服都太素了,还是重新做一身吧。这一种绛红绢布上供的不多,我也只得了两匹,一匹已经做了衣裳,正好还剩一匹。你可千万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这太贵重了吧。”凌蔚连忙接过布匹。以皇帝陛下对黎膺的宠爱,黎膺都只有两匹,那宫外其他的人肯定一匹都不可能有。那么自己用这布做了衣裳,岂不是和黎膺情侣……呸呸,基友装了,想想好有点小激动。   “不过是一匹布,就是用来做衣服的。”黎膺见凌蔚喜欢,自己也欢喜,“我总不能做两套一样的衣服。”   冯宁和任升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谁家不是一样颜色做好几套衣服?怎么就不能做两套颜色一样的衣服了?做不同样式的不成吗?   而且,老爷啊,谁刚才说的绛红色太艳丽了?现在怎么就不说这话了呢?   算了,做下人的,还是闭嘴吧。两位老爷,爱乍地就乍地,下人们只要听话好好干活就成了。   嗯,最多心里吐槽一番而已。       第三十九章 过年      古代的衣服都得手绣,其做工时间之长,就可以想象了。   但是若是家里养的绣娘多,又不需要整体性的花纹,加工加点,衣服也可以做的很快。   黎膺那一匹布之所以那么珍贵,是因为在织的过程中,就已经织入了花纹,而且全是同色系,非常考验手艺,皇帝几乎不会拿出来赏人。这布料本身是祥云纹路的,只要在领口、袖口、衣摆处绣上一些装饰用的祥云或者藤蔓的花纹,就已经非常华丽了。   因着赶工,黎膺信不过凌蔚家那几个绣娘,就让王府的绣娘一起加入进来,一件一副很快就做好了。凌蔚一试,感觉脸懆的心慌。   这颜色也太华丽了,虽然说大街上穿艳色系的贵公子还挺多的,但是他就是不习惯啊。总觉得再背一朵大红花,就可以拜堂了。   不过除了凌蔚自己之外,所有人都说衣服好,连黎膺也这么说。凌蔚又舍不得这一身贵重的新衣服,便还是在鹿鸣宴的时候穿上了。   在凌蔚穿越前的历史中,鹿鸣宴本应于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歌《诗经》中《鹿鸣》篇,称“鹿鸣宴”。但在本朝,鹿鸣宴则在放榜十日后。   凌蔚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考试加等待放榜,学子们一个个都精神萎靡,走路都打着旋儿。若是放榜第二日就去鹿鸣宴,说不得一个个连强打精神都难。这休息了十日,好歹也缓过气来。大家精神抖擞的参加宴会,也热闹些,看着也舒服些。   而当考卷可以公开贩卖之后,放榜后第二日朝廷就会贩卖前几名的考卷,所得收益,有一部分就用于鹿鸣宴,还减轻了朝廷的负担。有个十日的期限,也算是为鹿鸣宴筹钱。   当然,此举被一些朝中大臣大呼为有辱斯文。但是被驳斥道,这读书人笔墨纸砚都得要钱,既然你觉得用钱买有辱斯文,那你就让那些店铺都白送得了。这买卖字画书籍都被认为是一桩雅事,用雅事所赚得的银钱来举办读书人的盛宴,当然更是一桩雅事。   这论调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所以鹿鸣宴的筹资就这么定下来了。   今年出了凌蔚这一朵奇葩,卷子卖得特别好。特别是其经义和诗词两份试卷,更是卖的脱销。所以凌蔚算是这次鹿鸣宴最大的功臣了。主持的官员看见凌蔚,也笑得跟牙疼似的。   凌蔚:“……”   不应该笑得跟朵花似的吗?   “凌解元,幸会幸会。”一清瘦中年男子对着凌蔚笑道,“在下焦成,字大成。”   凌蔚拱手:“焦亚魁,幸会幸会。”   焦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凌蔚还知道自己的排名。他还以为这种天才人物都是眼高于顶,不会看在自己排名一下的人物。他的笑容变得亲切许多:“凌解元直接称呼在下的字就好。”   字?大成吗?这听起来总觉得充满了乡土气息啊。凌蔚眨了眨眼睛,笑道:“大成兄也可称呼我的字。”   凌蔚字瑾堂,这个早就传遍了,他就不用再介绍了。   “凌解元好狂妄,居然不用谦称。”旁边一读书人不知道是不是傻的,突然冒这么一句。凌蔚还没觉得什么,倒是把焦成懆的不行。   凌蔚懒得解释,扫了那个一脸愤恨的读书人一眼,施施然的坐在了举子列座的首位。   “看看,这种人也配做解元!”那读书人更加气愤,而其他人则悄悄的将脚步挪离他的身边。   估计是他的一位同窗好友忍不住拉了他一下,解释道:“凌解元有爵位在身。”   有爵位等同于官员,凌蔚虽是最低品级的开国县男,但也等同于从五品上,连在场一些监考官都没凌蔚品级高。这官对民自称“我”都已经算是谦称了,就算是同辈相交,自称“我”也并无不可。又不是面对长辈上官,这样满是嫉妒的嘴脸实在是难看。   那同窗不由想着,此人既没有眼色,甚至人品也堪忧,以后也还是远着吧。   那读书人估计一直自视甚高,并未打听凌蔚的身份,只听闻其早早的传出了会三元及第的狂妄流言,一直对凌蔚很有敌意。他原本视解元为囊中物,其本身也挺有学问,得了经魁之名。但总觉得凌蔚抢了他的解元,一直耿耿于怀。   至于那个在他之前,得了亚元的人,他看着人家白发苍苍,自然不好比较。   凌蔚更懒得跟这种人计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是骂人的话。你科举就为了做官,不关心窗外事做什么官?在鹿鸣宴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人,他不计较,有的是人嫌弃其心胸狭隘不会做人。   还没做官就先被同科举人嫌弃,这仕途还走得下去?   在鹿鸣宴上,佩服凌蔚、想借此机会和凌蔚攀谈请教的人也是非常多。其中有些人或许心中还有些不服气,但是在和凌蔚攀谈之后,之前的不服气都变成了深深的敬佩。   考官们也竖着耳朵听着,最后也不得不赞叹,赵祭酒天天那么得瑟,也确实有得瑟的理由。他们要是有这么个弟子或者子侄,肯定也忍不住天天得瑟。   “本以为凌解元经义全对只是碰巧读到了相关的书籍。”焦成羞愧的摇摇头,“现在看来,凌解元阅读之广,让人汗颜。”   “我老师是国子监祭酒,其家中所藏书籍本就和常人不同。”凌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讪笑道,“你们还真以为老师所说的让我考前练字,就是单纯练字吗?都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到了我老师这里,他嫌弃我底子薄,就让我‘抄书破万卷’了。不然我这一手字,如何能练成这样?”   旁的人听了,纷纷震撼。   确实如此。若说作诗作文,还能说天赋。但那字,却是有天赋都不成的,必须要苦练。   听闻凌蔚刚回到晏朝的时候,连毛笔都不会拿。如今短短三年多时间,其字已经被评价为已见其独特风骨,若再过些时日,堪称大家。可想而知,其练字之苦。   随着凌蔚当上解元,他的一些轶事趣事也被一些多嘴多舌的人传了出来。其和老师一样,不会联诗斗诗算是旧闻,他最初练字的时候为了立起字的骨架,在门口立了几口大水缸,一直连基本笔画,直到把水缸中的水全用光,才开始写其他的字的事,也被传了出来。   世人纷纷赞叹,有大学问的人,往往都有大毅力。   如今凌蔚笑谈其老师当初“不让备考让练字”的事,旁的人才恍然大悟。这哪是不让备考,这就是备考啊。之前大家都只单纯的想到字上面,但那字那里来的?那练字写的又是什么?都没人注意到。   现在听来,赵祭酒不愧是大家,别人都在练文章练诗词,他却让凌蔚打基础。   抄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听着容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若真的是每本读过的书,都超过好几遍,那经义能全对,也理所当然。   “不知道凌解元所抄书籍,能否装满一屋子。”焦成感叹道。   凌蔚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府中书房和书库里的书,都是我默写的。老师曾经骂我是窃贼。”   旁的读书人一愣,然后纷纷大笑。   而心思稍稍敏锐的人则捕捉到,若凌蔚府中之书都是他默写而得,那么之前鲁国公府传的沸沸扬扬的分家,凌蔚不是连一本书都没得到?这金银有价书本无价。孤本更是有钱都买不来,往往被成为一家人的底蕴。   不过他们和凌蔚也不熟,别人家的事,自己不过是想想,心中感叹一声鲁国公果然私德有亏,也就罢了。   鹿鸣宴之后,凌蔚的才名才算是坐实了。   之前哪怕得了解元,还是有人不怎么服气。但经过鹿鸣宴的交谈“交锋”之后,就不得不服气了。   无论你问哪一本书上的知识,凌蔚几乎都能答上,并且十分详尽。其腹中书稿,说不得真有万卷那么多。   而“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及赵祭酒和凌蔚师徒之间关于“练字抄书”和“窃书”的趣闻,也成为众人皆知的美谈。   当凌蔚看到一些话本中都开始编纂自己的“奇闻异事”的时候,不由的感慨,这算是……红了吧?   啧啧,连真人同人文都有了,不是红了是什么。   只是看见自己的真人同人文,感觉好羞耻肿么破?   ……乡试完了可不紧接着就是准备会试,而是准备过年。   今年是凌蔚分家出去之后,所过的第一个年。对于凌蔚而言,也是自己真正有家之后的第一个年。   因为分家之后第一年必须在新家度过,凌韫想着凌蔚一个人孤零零的,府中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忍不住又洒下了男儿的热泪。   凌蔚觉得,自己大哥怎么这么爱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动不动流眼泪,你还怎么带兵打仗。说好的快点接了鲁国公那一片势力,然后让公主娘从此以后扬眉吐气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至于孤独什么的,凌蔚还真不觉得。   虽说没有亲人,但他府中人多着呢。这过年,也热闹的很。   大概是因为主家亲切又上进,不但现在日子过得好,还能展望更美好的未来,凌府每一个下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比凌蔚还幸福。   那年货什么的,也早早的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黎膺找来的这些下人,真是人人都有两把刷子。   比如府中的管家苏维苏先生,凌蔚觉得,这当管家简直是太暴殄天物了。他不断把府中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能在凌蔚迷糊的时候充当谋士,甚至对外面的产业管理也很有两把刷子。   “苏伯,你该去做官。”凌蔚感叹道。   苏维笑的不成:“小的乃是贱民,哪能做官?老爷不嫌弃小的,能让小的当管家,小的已经很感动了。”   凌蔚叹着气摇摇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苏维微笑不语。   在这府上的人,统统都有着才华,但是想要自己出人头地,又都不可能。   他自己是贱民出生,三代不能科举。其他的人,有脸上受伤的;有手脚略有残疾的。就算出身和身体都没什么毛病,但拥有一身手艺,在外面干活,又哪能比上在高门大院里当下人来得强?   特别是他们家小老爷这么好的人当主家,可比在外面强千万倍。   不过也正是因为小老爷有这种想法,才会让他们这群兵痞子放下戾气,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吧。   苏维仰头望了一眼一墙之隔的秦王府。即使王爷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但现在他们心中的第一位,也已经变成了小老爷。小老爷对他们,有再造之恩。   虽然小老爷自己完全没感觉到。   不过说起来,王爷和小老爷谁第一谁第二什么,说不准也不由他们这些下人犹豫。   苏维狡黠的一笑,背着手慢悠慢悠的去账房查账去了。   这茶园的第一笔收益回来了,今年一定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好年。   ……这大年三十,黎膺要去宫里赴家宴。他和凌蔚商量后,干脆把小门打开,两个府中的人一起过年。   凌蔚这找热闹不嫌人多,自然答应了。   只是那苏管事和王府的宁管事则头疼的不成。   人太多了不说,王府大部分人还是有官位的,这座位排序都是一件头疼事。   不过还好秦王府的下人和秦王本人一样不拘小节,那王府侍卫跟凌府的护卫混在一起,也没有个当官的模样。甚至他们其中一些人还曾经是战友。那就更亲近了。   比如凌蔚的厨子纠葛王府的侍卫总管两是睡过一张大通铺的铁杆战友。虽然两人家境不同,现在地位也不同,但从死人堆里拼出的感情,却是还在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凌蔚的“馊主意”,这一场过的是鸡飞狗跳,一点也没有两位管事心中的那么庄重。   凌蔚想出了许多“小游戏”,划拳什么的那是小意思,连击鼓传物都出来了。女眷那边,还玩上了丢手绢。一干老爷们被迫出来表演节目,连两位管事都不得不上了一次台。   苏管事的琴弹的不错,宁管事居然能把一套拳耍的虎虎生威……咳咳,真不愧是将军府上的管事啊。   最后一群人都喝过了头,只有凌蔚估计带来了现代人习惯了高度酒的体质,清清醒醒的回房睡觉。而其他人,都是打着醉拳回去的。第二天早上,那叫头疼的人数不胜数,醒酒汤简直供不应求。   黎膺是在宫里守的夜,第二天凌晨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两府的下人都已经处于“瘫痪”状态,不由哭笑不得。   还好女眷们不拼酒,倒是还有伺候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凌蔚就驱车去大哥家和老师家拜年。后面几天,宫里也放假了,皇帝陛下就把凌蔚叫进宫里来陪孩子。   凌蔚时隔许久,再次见识到了小皇子们上蹿下跳的威力。   唉,明明这些小皇子小公主们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一个个乖巧的像个小老头一样。结果只剩下自己,就变成了一群皮猴子。特别是锦阙,那真的是跟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一脉相承,那简直不叫熊孩子,叫小魔王了。   还好安康小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简直是贴心小棉袄。凌蔚感动的抱着笑眯眯的小公主,如今,只有小公主能安慰他被熊孩子们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灵了。   “别皮,等臣考完科举回来给你们上课的时候,统统等着抄书吧。”凌蔚怀里抱着乖巧的小公主,背后冒着骇人的黑气。   小殿下们立刻正襟危坐,连带头捣乱的太子和锦阙都一脸严肃的坐直了。   “瑾堂你别吓唬孤。”太子不满道,“都是你说的破道理,什么抄书百遍,现在父皇也让孤抄书!”   “挺好的,陛下一手草书让人交口称赞。太子殿下好好学学。”凌蔚微笑,“若殿下不喜草书,楷书?行书?隶书?总有一款适合殿下。”   太子不由泪目。凌蔚你变坏了!以前你不会这么欺负人的!   凌蔚微笑。一想到以后就要和这群熊孩子朝夕相处了,一定要树立起老师的威望来才成啊,不然像师兄和刘祺那样每天苦哈哈的,日子也太难熬了。   “练字好,安康喜欢楷书。”已经开始写字,并且写的还不错的安康小公主对着手指道,“安康想摹写表哥的字,表哥的字好看。”   “公主还是先摹写其他楷书大家的字吧。臣的字还欠缺火候。待臣的字写好了,再让公主摹。”凌蔚才不会让皇帝陛下臭骂他误人子弟呢。他可是知道,皇帝陛下天天明着暗着示意自己,让他心爱的儿女们学他那手字。   可是皇帝陛下也不想想,他那一手草书,小殿下们连认都不认识,何况是摹写了。   ……新春很快就过去了,凌蔚收获不菲,从宫里带回一大堆赏赐不说,还有小殿下们的赏赐。其中太子殿下写的那一副对联,他准备把其贴在了秦王府门口。   “……瑾堂为何要把对联贴在我门口?”黎膺不解。   凌蔚摸了摸下巴:“因为字太丑。”   黎膺:“……”   黎膺:“启辰会闹你的。何况太子的赏赐,另送人不好。”   凌蔚恍然大悟:“啊,我都忘记了,你家门口不是我家门口。”   这两府人常常混在一起,凌蔚都忘记秦王府不是自己家了!   于是他将太子殿下的对联贴在了自家卧室门口。反正就是字太丑,不想让人看到。   黎膺被凌蔚的话弄了个大红脸,小声道:“其实若是贴在王府门口,启辰也会高兴。只是被外人看见了,会认为瑾堂对太子殿下不敬。”   凌蔚点头。他就只是单纯的忘记秦王府不是自己家了而已。这种事他还是明白的。   要说凌蔚忘记这一点,还真不怪他。   似乎从过年后开始,两家下人的窜门也十分频繁了。凌蔚经常看见宁管事和苏管事一起喝茶聊天,而王府的侍卫还会邀请凌府的护卫到校场切磋。他和黎膺也是吃喝都在一起,难免脑袋就糊涂了一下。   其他小殿下们的墨宝,凌蔚该贴的贴,该保存的保存。待太子殿下终于又能溜出来玩耍的时候,看着凌蔚专门拿了一面墙壁保存自家弟弟妹妹的墨宝的时候,笑的直不起腰。   而太子殿下觉得凌蔚家伙食太好,愣是问他那其实非常宠溺儿子的皇老爹要了三天假,住在了凌府里(当然对外称是住在秦王府和秦王讨教兵法)。   凌蔚觉得,这三天简直是难熬至极。   那太子殿下即使现在没能胖回去,还是保持着美少年的姿态。但这美少年只是张皮子,内在里还是一熊孩子。   早上要是凌蔚醒的比太子殿下晚,太子殿下保准会溜进凌蔚卧室里,去捏凌蔚鼻子,气的凌蔚套上衣衫就追着太子满院子跑。   然后凌蔚非常惊悚的发现,太子居然还会爬树,爬的比他还顺溜。   “父皇教的。父皇比孤爬的快。”太子殿下一边啃着卤鸡腿一边道,“当然,是背着母后教孤。”   凌蔚:“……”   为什么皇帝陛下要教你这个?!!!   太子道:“父皇说,这个在野外很有用。他以前在野外行军的时候,就会爬到树上小憩,比较安全。”   凌蔚:“……”   这种时候,他难道应该说,皇帝陛下真是全才吗摔!   “皇兄确实很厉害。”黎膺插嘴,“爬树和游泳,都是皇兄教的我。”   凌蔚:“……”   皇帝陛下还教了啥?捅马蜂窝教过没?   “没教过,但是捅过。”黎膺道,“以前我和皇兄都馋甜的。皇兄就去学了怎么,咳,得野蜂蜜。”   凌蔚:“……”这日子……真苦……陛下,还是很威武的……       第四十章 状元      会试的时间是在三月,这时候天气温度还算合适,不至于让考生受太大的罪。   凌蔚听说前朝有段时间是把会试时间定在二月初,结果很多举子在考场上冻出毛病来,随改为三月中旬。   不过这天气还是较凉,再加上又开始下春雨,有些潮湿。怪不得每年会试后,大病一场的考生总是很多。   考前的这段时间,凌蔚乖乖的呆在府中备考,除了老师家中,哪都不去。   倒不是他不想出去散心,实在是中了解元之后名声太望,想要找碴的人也太多,走哪都能遇上“讨教”的人。   这些人和谢霖安一样,捡着对方“不擅长”什么就比什么,非要拉着凌蔚斗诗。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想要借凌蔚台阶,达到自己扬名的目的。   凌蔚会让他们得逞吗?显然不可能。这文人总是有股傲气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理睬的。虽然咱不擅长斗诗,但是你都围追堵截了,咱也不怕。但是那之前,你先得拿出可以让我下场和你斗的资本。   来,我之前写的几首诗都在这呢。你只要拿出任意一首诗词,和我之前所有的诗词比,只要有一首比得过,我就和你斗。这条件够低吧?你既然要斗诗,写了那么多年的诗,总会有一两首得意之作吧?而我所有流传的诗作中,总有层次不齐的,用你的得意之作,找一首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写的(比如考场上),如果这都比不过,你还斗什么斗?   水平不一样,我不屑于和你斗。   这有才的文人,基本上都是自傲的。所以凌蔚这种做法,不但没有让人觉得狂妄,反而又成为一桩美谈。   若是以诗会友倒无所谓。你非亲非故的非要拦着人“斗诗”,既然要“斗”,那你好歹和别人是同一层次吧?要是一首佳作都拿不出来,还大言不惭的和人“斗诗”,你“斗”什么斗?这种人,简直是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想踩着凌蔚上位一样。   不过虽然凌蔚放出了这种话,但是天天纠结这些,心情都烦躁了。唉,这名声不上不下的时候最厌烦了,已经树大招风,却又不到别人不敢惹你的程度。凌蔚最后只得乖乖在家备考了。   皇帝陛下这时候也很体贴,让凌蔚安心备考,并没有让他进宫。不过凌蔚也没忘记继续刷好感,黎膺还是肩负着往宫里送东西的职责。堂堂一亲王,变成了个跑腿的,还无怨无悔。   因着三月微凉,黎膺上次狩猎留下的许多毛皮都做成了大衣被子垫子,让凌蔚带进考场去。   除了御寒的毛皮,还有木炭。虽说考场会发木炭,但是凌蔚向来都是自备木炭。   凌蔚所带来的木炭,自然是皇宫中作为御用贡品的白炭,又被称为银炭、银骨炭,无烟耐用,可以燃一晚上,多是宫里用于烧烤烹饪。黎膺搬来了许多,凌蔚就拿来御寒了。   除了这些,凌蔚还随身带了生姜大蒜辣椒等作料,可以熬驱寒汤喝。   凌蔚还带了红糖,准备熬红糖姜茶。虽然红糖姜茶是女人调理月经和气色时喝的,但是男人喝……补补气血,也是可以的。   “这次考试吃什么呀?”   凌蔚抬头一看,居然又是上次乡试时候的监考官。他记得乡试和会试的监考官品级是不同的,短短半年不到,监考官升官了?   “带了红糖和糯米,如果有时间,就做红糖糍粑。没时间,就做红糖馒头。”凌蔚老实答道。   “不吃肉?”   “吃,今天要答题,吃肉包子。等试卷做好了,再想其他的。”   监考官点点头,施施然的离开了。   凌蔚满头雾水。这来自己面前溜达,就是问自己吃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说今天只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周围的考生纷纷松了一口气。   早就听说凌解元爱好烹饪,生活讲究。即使在考场上,那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五香嘴,经常一做饭,那香飘四里啊,让整个考场上的人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虽说这个考场上,并没有和凌蔚之前碰巧曾经同场过的人。但是凌蔚的名声已经传开了,许多人看见凌蔚,心里就发憷。   要知道,凌蔚折磨人的可不只是香气。而是凌蔚这边饭菜的香气冒出来,他们就能联想到,凌蔚那神闲气定的模样。想着自己搔头挠腮,焦眉烂眼,而有个人却优哉游哉,胸有成竹,甚至可能已经将考卷做好了。即使知道比不过,那心里的慌张也是可想而知的。   凌蔚并不知道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想着第二天吃孜然小羊排或者羊肉汤锅。如果有人知道他心中的这个菜谱,估计现在就得吐血。   ……会试的考试科目以及时间规则,都和乡试一样。   第一场仍旧是经义,题量没有变化,但是出题更细更偏。   不过对于都记下的人,这偏不偏难不难,凌蔚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还在感慨,这会试的经义科也不难嘛。他还以为会试的题量会是乡试的两倍呢。   得,对于凌蔚而言,这难度也就是题量大小、字数多少了吧。   毕竟经义无论是填空还是作文,都逃不过四书五经的范畴。凌蔚不仅熟背了四书五经,连所有前人对四书五经的注释和相关文章都记得很清楚。四书五经就那么多内容,其中经义也已经被人翻来覆去写过很多遍,再考,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按照乡试时候的教训,凌蔚第一天就做好了文章并且修改好。然后很早就入睡了。   身下垫着老虎皮,身上盖着熊皮,这一晚上居然还有些微热。   晚上照旧睡的不怎么好,于是第二天早晨钟鸣之后,凌蔚又小睡了一会儿,开始做羊肉汤锅。   孜然小羊排什么的,还是留到第三天吃吧。   凌蔚带来的羊肉都是鲜嫩的小羊羔,本来膻味就不重。不过他受不了羊肉的膻味,所以羊肉泡去血水之后,又经过多重作料的腌制。   到熬汤那一步的时候,凌蔚的料就放的很清淡了。切好的羊肉入水煮沸,起白沫就把白沫舀走,加水压火继续熬。待汤熬的清澈见底,不再有白色泡沫的时候,就加少许盐和白胡椒,可以起锅入碗了。碗里加一点香菜葱末,嫩白的羊肉汤上飘着绿意,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嗯,闻着也是一种享受,羊肉汤什么的,太香了。   是啊,太香了。左邻右舍都在咽口水,脾气暴躁一点的考生已经在心里骂人了。   监考官来巡视的时候,凌蔚已经把头天蒸好的白面馍馍撕成小块,放进吃完肉的羊肉汤里,吃羊肉泡馍。羊肉泡馍就是今天的主食,不另外加米饭了。   监考官见凌蔚吃的香甜,默默的按着肚子萧瑟的离开了。   他本来以为今天带的盒饭也算不错了,结果和凌蔚一比,又输了。   中午吃的羊肉泡馍太满足,凌蔚晚上就懒得弄其他东西了。他现擀了面皮,切成了一指宽,做羊肉汤面。羊肉汤面里滴两滴辣椒油,吸溜一口,那是浑身都在冒汗,爽的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都是暖乎乎的,特别舒服。   因为第二天已经把试卷誊写完毕。第三天,凌蔚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孜然小羊排。羊排泡去血水,葱姜蒜切段,和酒一起放入水中炖煮。和煮羊肉汤一样,舀去表面的白沫,待汤清澈之后,羊排也已经煮的烂软。将羊排捞起来将水沥干,然后放入油锅里,加盐、辣椒面和孜然粒爆炒。   于是考生们就听见“呲啦呲啦”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股浓郁的不可言说的辛辣香味,比昨天的羊肉汤,更快的传遍了整个考场。在闻到这股奇异的香味的时候,无论口味如何,考生们都不由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早就听闻和凌解元一个考场最愁人了,这真的亲身体会了,才知道那愁人,真不是闹着玩的。   那凌解元,又在吃什么了?   考生们看着自己桌子上冷硬的干粮,简直忍不住掉下了几滴辛酸泪。   而监考官放下了自己的筷子,叹了口气。   他也吃不下了。要想去问问凌蔚到底吃的什么,用的何种调料,为何有如此独特的香味。   唉,心里跟有猫挠似的,好愁人。   ……   “今天的孜然羊排做的不错,等会儿回去做给你吃。”凌蔚在考完第一场的时候,对等候在外的黎膺说道,“不过就是味太重了要喝水,在考场上,还是做清淡一点的比较好。”   黎膺默默点头。   ……   第二场考诗词,凌蔚践行了自己要做清淡食物的诺言,他做了三杯鸡。   三杯鸡,鸡腿肉,再加上一杯米酒、一杯酱油、一杯油,炖煮之后就可起锅,食之鲜美酥软,浓香扑鼻。   嗯,浓香……扑鼻……   咽口水。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凌蔚表示,能!咱不能三天都吃三杯鸡啊,再吃点别的吧!黄焖鸡和宫保鸡丁如何?宫保鸡丁里爆炒的花生米也很香很下饭的!   ……   黎膺看着那一包油炸花生米,默默的看向凌蔚。   凌蔚打着哈欠到:“做了宫保鸡丁,然后就很想吃油酥花生米,就多炸了一些。快吃吧,你在外面等着也饿了吧。”   黎膺拈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有淡淡的盐味,好香,非常适合下酒佐餐。   凌蔚看见黎膺一脸满足的样子,也忍不住满足的微笑了。无论考试再怎么累(其他考生怒目而视),只要一出考场,一看见黎膺这张俊脸,疲惫就一扫而空而啊。   ……   第三场考试……   “不要做太香的,扰民!”监考官终于严词警告了。   凌蔚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这都最后一场了你才说这个,真不是找碴?好吧,反正他前段时间油腻的吃多了,这几天正好想吃清淡一点。   就吃山珍煲如何?清淡刮油,还能减肥(虽然自个儿不需要)。   山珍煲香吗……估计……还是……香吧?   只是味道清淡一些。只是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更加勾人了怎么破?   ……   “换了个监考官,好烦,连我吃什么都要管。”出了考场的凌蔚忿忿道,“这考场规定了考生可以做饭吃,他不准我做这样不准我做那样,规定拿出来啊!要不干脆以后写个规章制度,考试这三天不准做饭,只能吃干粮!”   “没错,很烦。”黎膺点头,“考试中本来就可以做饭,他不应该限制你。”   “是吧是吧?我都听他所说的,第一天就熬了一锅山珍乳鸽汤下饭,他也对我怒目而视。第二天我想,好吧,不吃肉了吧,我抄个韭菜鸡蛋总可以吧?他还对我怒目而视。第三天我鸡蛋都不炒了,就弄了一个什锦炒饭下蘑菇汤,他还对我咬牙切齿。”凌蔚摸了摸肚子,非常委屈,“这三天是我吃的最差的三天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好了。我需要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再大吃一顿。”   黎膺皱眉,继续点头:“确实太过分了。”   只有韭菜炒蛋和炒饭什么的,也太简陋了。这考试本来就消耗体力,怎么能这么过分。不知道这监考官是谁,该不会故意来找碴的吧?   (监考官哭晕在茅房。)   ……虽然这次考试横生波折,还遇到监考官找碴(监考官:……),但凌蔚对这次会试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至少他没遇到苦手的题目。   就算这次他没被点为会元,但殿试肯定没问题。到了殿试,只要他自己没出丑,那状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有三元及第,有两元,也不错的。谁还不准有个失手?   但是显然凌蔚看轻了自己。放榜之后,他的名字高高在上,果然是会元无误。   看来,虽然监考官们对凌蔚咬牙切齿,但是对于凌蔚本身的才华还是认可的。   嗯,对他做饭的手艺也是很认可的。   同场的考生看见凌蔚名字,那心里真的是五味繁杂。   自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凌蔚已经在悠闲的做饭,做出来的饭让整场考生都食不下咽。而这么悠闲的凌蔚,最后成了会元。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到了这种地步,真的是连比较的心思都没有了。   得了会元,凌蔚松了一口气。   会元到手,状元就是看皇帝陛下心情。   这皇帝陛下要他三元及第,他走到了这一步,最后一步只靠皇帝陛下的决定,皇帝陛下自己总不会掉链子。   想着自己这一路,凌蔚也是唏嘘不已。   等拿到状元,他可是小三元就全拿了。在史书上也能留下几笔了吧?   凌蔚没想到的是,当他百年之后,史书中对于他的科举真的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这一笔不是说他三元及第,而是说他在考场上做菜,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这文学家还没当上,就先当上了美食家。   ……到了殿试的那一天,黎膺显得比他还紧张。   凌蔚听见黎膺反反复复的叮嘱他放轻松,陛下没什么可怕的时候,都差点忍不住笑了。   这皇帝陛下他都见了无数次了,哪有什么可怕的?再可怕,有陛下嚷嚷要打他板子可怕?   黎膺这样子,真像是送子女去高考的家长呢。   不过虽然进了无数次皇宫,但到正殿中还是第一次。   凌蔚随着众人一起三叩九拜,高呼万岁,听着皇帝陛下那充满威严的话,心中唏嘘不已。   陛下在这种时候,还是很霸气的。完全想象不到他还有爬树下水,打鸟摸鱼的一面。   这殿试的题目,是随着皇帝陛下的心情来定。   皇帝陛下此次定了一首诗词,题材不限;一篇策论。两者的题目,都是以古望今。   这借古讽今是诗词和文章常用的的题材。但越是常见,就越难出彩。   凌蔚也挺为难的。虽说有皇帝陛下兜着,只要自己不出错,基本上状元就跑不了。但是这试卷也是会刊印的,要是自己太不出彩,也很丢人。   这借古讽今,因为凌蔚穿越前的历史和现在有很大差别,所以许多诗词都要修改了才能用。   思考了一会儿,凌蔚便下笔了。   那诗词,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其实是他最喜欢的。虽然这个世界没了三国,但赤壁仍旧有著名的战役,其交战双方也有名垂千古的人士。只要更改了典故和人名就可以。   但殿试上可能用律诗会更正规一些,虽然凌蔚不怕皇帝陛下循规蹈矩,但就怕其他考官叽叽歪歪,说他不庄重之类。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用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   这前朝也是有凤凰台的,那凤凰台是前朝开国皇帝为了号召天下贤人归朝,共治天下而专门搭建的“求贤台”。其地方并不在金陵,但正好在春秋时几国交界处。所以只要把“吴国”和“晋代”改了,再把京城替换了就可以。   前朝和晏朝的都城是不一样的。凌蔚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京城写成前朝的。前朝的都城在哪来着……好像是金陵?   这篇文就变成了讽刺前朝开国君王搭建凤凰台求贤若渴,而他的后人却骄奢淫逸,贤人们登临凤凰台,也实现不了报复。   至于借古喻今什么的……他不知道啊不知道,他可是抱住皇帝陛下金大腿的人,怎么会看不见京城呢?   而策论……就《六国论》吧。秦灭六国在这个历史节点上也是存在的,只是其中一些史实有些许不同,稍稍修改一下就好了。   虽然凌蔚思考了一会儿,也打了草稿,但是他写完之后,还是比其他人快的太多。又因为他的座次考前,所以停笔那一刻十分显眼。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楚宫花草埋幽径,周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金陵不见使人愁。”   凌蔚回头一看,呵,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跑他背后来了。   “启辰,回来。”黎隶虽然听着像是在怒吼,但是那笑意怎么也隐藏不住。   “父皇!”太子殿下直接把凌蔚已经干了的墨迹收走,拿到了黎隶面前。走之前,还不如给凌蔚一个礼贤下士的温文尔雅的微笑,雷的凌蔚差点抽风。   “胡闹。”黎隶一边斥责太子,一边接过太子手中的考卷,摇头晃脑的开始看,那神情之满意啊,看得凌蔚又差点抽风了。   成,这陛下是不会掉链子。但是这父子两演戏是不是演的太过火了?你没看见这其他的大臣的嘴角都在抽筋了吗?   不过,朝中大臣这样一幅虽然嘴角和脸皮都在抽搐,但是大致上还算是习以为常的样子,难不成是经常性看见皇帝陛下抽风?难道皇帝陛下在别的人面前也这么熊?   凌蔚突然觉得,这朝中大臣,也蛮不容易的。   黎隶确实是和太子两人在唱双簧。太子早就躲在后面猫着了,等凌蔚写好,他就摸过去,然后把诗词念出来,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把试卷拿给黎隶看。   反正太子还不满十岁,又是众所周知的受宠。动作表现的孩子气一点也没关系。   当然,这件事之后,太子一团孩气,需要磨砺的印象就在朝中大臣心中留下了。也导致之后太子殿下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巨大的磨难”。   这熊爹坑孩子,比熊孩子坑爹,也不须多让。       第四十一章 恩荣宴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任性行为,显然给下面的考生们带来了挺严重的影响。   虽然说大家都是在认真答卷,但这可是在皇帝和众多大臣眼皮子底下,考生们不自觉的就会留心周围。   凌蔚提前交卷已经给人带来了挺大的压力,而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见才心喜”的行为,更是让有志在殿试上搏一搏的人瞬间灰心丧气。   历年的会元到了殿试上,大部分都不会成为状元。   毕竟皇帝的喜好和考官的喜好是不一样的。   凌蔚知道自己会成为状元,是因为三元及第什么的,本身就是皇帝陛下提起的。为自己刷名声的行为,也是皇帝陛下一手主导的。   但其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啊。就算有人知道凌蔚和宫里关系亲近——比如这次会试得了第二的谢霖安,但他觉得他自己也和宫里挺亲近的。凌蔚进宫多是陪小殿下们玩耍,而他进宫则是和大皇子见面。而皇帝陛下看重大皇子,自己十次进宫,有两三次都能见到皇帝陛下,偶尔皇帝陛下还会向自己问策,考校学问。   谢霖安觉得,只是陪着小孩子玩耍的凌蔚,太低端了,根本显示不出来学问,这说明皇帝陛下只是对他面子情,并不是真正的看重。   所以在殿试中,谢霖安自认为不会比凌蔚差。他可是和皇帝陛下说过话的人,又擅长策论,殿试上拔得头筹的可能性非常大。   结果他哪知道,皇帝陛下会在殿试上来这么一出。所以谢霖安就恨上了太子殿下,认为太子殿下与凌蔚交好,想要扶持凌蔚,才这么做。至于别人所说的,太子殿下年幼不懂事什么的,屁,宫里哪有小孩子,太子殿下明明就是心思深沉,看见大皇子太优秀,心中有了危机感,开始排除异己了。   谢霖安自认为,自己就是那被那排除的异己,好像太子殿下不把凌蔚的试卷拿给皇帝,他就能得状元似的。   这边皇帝陛下看完凌蔚的试卷之后,将其传给其他大臣,已经传了一整圈。那边考生们才陆陆续续写完。   凌蔚一直保持着面瘫脑袋放空状态,看着皇帝陛下“玩”。现场好像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所有大臣都在交口称赞。有说诗好,有说文好,有说字好,其他考生们好像全成了陪衬。   倒是有人说凌蔚年纪太轻,不过就立刻被人反驳,就是因为年纪轻才好,你不能因为人家年龄的原因,就不公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除非真的出现一个精彩绝艳的人物,不然状元就是凌蔚的囊中之物了。   但话又说回来,要真惊才绝艳,在之前的考试上就会显露出来。应该说,除非在场的考生哪个被穿越了,才会发生这种事。   遇到这种情况,考生们的表现不一,他们的反应,也被皇帝尽收眼底。   就跟自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学生一样,那坐在高处的老师,其实可以把整个教室学生的动作尽收眼底。不说不是因为没看到,而是懒得说而已。   皇帝坐得那么高,视力又好的可以弯弓射大雁,在场的考生又坐得稀稀拉拉,哪一个看不到?这表情不对劲的,扫一眼就发现了。   其他的人不认识,谢霖安他还是认识的。这人他有印象,说是年轻气盛都算褒义词了,完全就是心胸狭隘自视甚高。听说他招惹这个招惹那个,皇后那侄子刘祺都被他“斗”过好几次,简直跟斗技场上的大公鸡似的。皇帝陛下有几次去大皇子那里例行询问遇到他,那神气的模样啊,好像皇帝在求贤,而他就是那个贤似的。   皇帝陛下不得不感叹,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谢贵妃、大皇子和谢家人都是一样的让人头疼。只有二皇子要低调些,像他。   嗯?你问为什么皇帝陛下看不惯谢贵妃的性格,还能让她生了两个儿子,还当了贵妃?   呵,那还用说,第一是出身好,第二并且最重要的是,长得漂亮身材好啊。又不是皇后,有没有脑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谢霖安这表情,皇帝陛下心中是记下了,对其印象也就更不好了。   时间一到,考生们没写完也得交卷。   别说,还真有考生心理素质太差,交白卷的。   这殿试是当场唱名,凌蔚自然是状元无误,榜眼被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焦成夺得。   焦成年纪也不大,刚过而立。如今能得了榜眼,也算是青年得志,令人艳羡。   而探花,则是由一个四五十岁的读书人。   凌蔚还以为探花都会选年纪稍轻,且相貌端正的人担任,原来并非如此?不过那四五十岁的读书人也是相貌堂堂就是了。   这皇上选进士,也要看脸。长的歪瓜裂枣的,别说三甲,就连进士都不会给。   而让人惊讶的是,谢霖安这一位黑马,居然落到了二甲第二,这名次虽然也算不错,但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以接受。   倒是有人说谢霖安才华横溢,又少年英俊,堪得探花之位。但皇帝陛下一句轻飘飘的“此子心性浮躁,应当磨练”,就把人家从探花往下撸了两名,变成了二甲第二。   就撸两位,你也不能说皇帝陛下偏心。但是这有名号的和没名号的,对于读书人而言,又是两回事了。别人最多打听到传胪是谁,谁打听你二甲第二?   进士们纷纷谢恩,排在前面的几位中,谢霖安的脸色最突兀,那笑容显然很勉强。让最开始帮他说话的人都不由叹了一声气。   其实这进士排的位次,和之后能在仕途上走多远,有关系,但也没有太大关系。谢霖安年纪轻轻,家势又好,宫里还有贵妃和皇子帮衬。再怎么说,也比现在的榜眼、探花、传胪在官场上吃得开。   人家榜眼是庶族,探花只是当地望族,在京城排不上号。而传胪,只是京城一勋贵的旁系子弟。其资源都比不上谢霖安。   但谢霖安估计确实是年少气盛,就连上次没能参加会试,也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估计从小到大,都是家族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没受过委屈。这心中有怨气,脸上就压抑不住。估计他自己还以为自己带着完美的笑容,但在别人看来,那笑容是要多假有多假。   谢霖安心中确实是带着怨气。   凌蔚他都不服,前面几个他更不服。他并没有听到皇帝说他心浮气躁的评价,不过就算听到了,他肯定也认为是太子进了谗言。   这一定是太子排除异己的手段。   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家父好好说道说道太子的阴险,还要跟谢贵妃和大皇子说道说道自己的委屈。太子既然已经开始防着谢家了,那么他们也该做出应对的方式了。   目前还没接触过阴谋诡计,在皇帝陛下的庇佑下,就算不是傻白甜,好歹也是快乐成长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脑补成心机深沉了。   而后他还会继续被人冠以心机深沉高深莫测的高帽子,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都会被人认为是耍手段的高人。   在这一点上,未来他可以和他的老师,被人认为胸中自有丘壑的凌蔚相互诉苦。   但目前为止,太子还乐得没心没肺的,单纯高兴自家小伙伴三元及第,以后可以常常见面了。   若不是在场还有很多人,太子殿下估计就要往凌蔚身上扑腾了。   嗯,在外人面前,太子殿下现在还是很注意形象的。   ……在唱完名次,皇帝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之后,进士们就鱼贯而出,离开了宫殿。   恩荣宴在三日后,一处御林苑举行。在恩荣宴前,会有状元、榜眼和探花的骑马游行。   凌蔚想着,自己穿着那套红衣裳,胸口再绑一朵大红花,还真有新郎官的感觉。   在离宫的时候,凌蔚被一太监拦了一下。   “凌大人请留步。”   “请问李公公何事?”凌蔚问道。   李公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都没和凌蔚说过话,凌蔚还知道他的姓氏。   “凌大人,皇后娘娘召你,秦王爷也在。”人被叫出姓名,知道别人认得自己,心情总是会好些,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李公公便多说了两句,“魏王殿下他们也在那里。”   “谢李公公。”凌蔚道。   黎膺在?小殿下们也在?到底什么事?   他一头雾水的跟着李公公走,刚进门口,锦阙就冲出了,撞得凌蔚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哎哟,我的小王爷。”凌蔚眼疾手快,把也差点栽倒的锦阙捞到怀里。   “表哥没事吧?”稍慢一步的安康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凌蔚一手牵着安康,一手抱着锦阙,艰难的给刘皇后行礼。   “成了,别跪了,坐下吧。”刘皇后忙叫人扶住凌蔚,“今儿个你得了状元,锦阙和安康嚷着要给你道贺。本宫就把你叫来了。”   “恭喜表哥。”两小孩笑眯眯道。   “谢谢小王爷,小公主。”凌蔚也笑眯眯道。   “瑾堂,恭喜。”黎膺也贺喜道。   “谢谢王爷。”凌蔚道。   “好了,道喜也已经道了,你们该让瑾堂回去了。”刘皇后把两小召唤到身边,“瑾堂也会去好好庆贺一下。”   “那臣弟也告退了。”黎膺忙道。   “成成,你也回去吧。皇上和启辰估计还要过会儿才回来。本宫就不留你们说话了。”刘皇后挥了挥手,几位宫女端着盘子出来,“这些就算是本宫和锦阙、安康的贺礼了。皇上和启辰的,让他们自己准备。”   “谢皇后,谢魏王殿下,公主殿下。”凌蔚看了一眼,嗯,有自己最喜欢的金子银子,收入又有增加,好,很好。   收获了一堆赏赐,心满意足的凌蔚和黎膺一起回去庆祝。   在府中,早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庆祝晚餐,两府厨师摩拳擦掌,吃的凌蔚心满意足,差点撑得睡不着。   ……后几日,凌蔚轮番去老师家和大哥家报了喜,又婉拒了许多贺礼,终于到了恩荣宴这天,骑马游行。   凌蔚摆弄了自己胸前的大红花,显得十分尴尬。   “以后同朝为官,请凌状元多关照了。”焦成笑着拱手道。   “叫我瑾堂即可。”凌蔚笑道,“席探花可还好?”   席林苦笑道:“我还没习惯骑马,有些紧张,让两位见笑了。”   看席林身上衣服,就知道其属于勋贵旁系,但家境估计不好。虽说骑御是君子六艺,但是没钱,可练不好。   不过游街的马都温顺,想来问题不大。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就被太监催促着上马了。   凌蔚的骑术倒是被训练的不错,但是被那么多人围观,那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尴尬。   感觉自己好像是游街的猴子似的……居然还有叫好声……   而从道路两边的阁楼上扔下来的香包手帕花朵什么的,更是让凌蔚心中叫苦不迭。虽然这些东西砸到头上并不疼,但是囧啊。凌蔚又从头上扒拉下一张手绢,叹了一口气。   “瑾堂好受欢迎。”焦成乐呵呵道,“我们三人中,就瑾堂收的最多了。”   凌蔚面瘫脸:“嗯,被砸的最多。”   席林一脸紧张的拽着缰绳,担忧道:“这人这么多,马会不会受惊?”   “这个……应该不会吧?”   ……   显然马儿是经过千挑百选,并没有在游街的时候出岔子,凌蔚也没有狗血的遇见马被人做手脚,然后差点摔下来之类的事。   游街完毕,取下大红花,整理了一下衣衫,凌蔚和两人一起,往恩荣宴走。   这恩荣宴是很多进士唯一一次近距离和皇帝接触,甚至能够交谈的机会。在场的许多进士都显得很兴奋。   恩荣宴上还会做诗词助兴,对于一些家中没有门路的进士而言,这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在皇帝面前展现才华的机会。   虽然殿试也算是让皇帝看到了才华,但那时候毕竟人多。除了发挥的特别好和特别差的那几个人,其他人,皇帝也不会特意去看是谁的试卷。   游街的三人到了恩荣宴之时,其他进士甭管认识不认识,都纷纷来打招呼。不出意外,这三人是会留在京城。现在打个照面混个眼熟,以后说不定也能照应一下。   很快其他贵人也纷纷入席,当皇帝携太子和皇子一起到来的时候,恩荣宴算是正是开始了。   凌蔚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除了太子之外,皇帝只带了几位成年或者将近成年的皇子。即,那些皇子的岁数排行都在太子之前。   太子之前,皇帝有四位皇子,大皇子汉王黎适十九岁,母谢贵妃,已经成婚并出宫建府;二皇子赵王黎瑚十五岁,母谢贵妃,已经指婚,王府也在修建中,于今年完婚;三皇子楚王十五岁,母余婕妤,王府也在修建中,但因余婕妤过世,还未相看王妃;四皇子越王黎淳十三岁,母林才人,还在宫中读书。   谢贵妃自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已经为其侧妃,其余皇子皆是下等妃嫔所生。连三皇子的母妃去世了,也只追封为婕妤。   凌蔚记得后宫有两位贵妃位正一品,贤良淑德四夫人为正二品,其他妃嫔凌蔚就没去关注过。现在两位贵妃位置都满了,四夫人似乎只有一位良妃,也是皇帝太子时候就跟着的老人。宫里大多是低等妃嫔。   当然,这不代表皇帝陛下就清心淡欲了。这比太子大的皇子只有四人,但公主可不止这个数。太子之下,除了锦阙之外,还有三位小皇子和好几位小公主。皇帝陛下也就是近几年才开始修身养性。   凌蔚拿起茶杯,遮住嘴边八卦的微笑。   太子如今瘦了也白了,估计挺注意防晒,哪怕骑射课在继续,也没有晒成原来的小黑炭。现在看来,也是一翩翩美少年,有两分黎膺的影子(从这里可以看出,黎膺和黎隶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四分刘皇后的影子,还有四分随了皇帝陛下,但那四分是继承的最好的几个部位,所以长的可比皇帝陛下俊俏多了。   当然,皇帝陛下夸太子的相貌,说的可是有九分随了自己,一分随了刘皇后。   美少年太子背着手微笑的站在皇帝陛下身边,还真有那么几分雍容的架子,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平常熊孩子的皮样,倒也是唬得住人。   其余四位皇子,汉王也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看着十分大气;赵王就看着比较沉默寡言,很是稳重;楚王估计刚刚丧母,身形瘦削,虽然连带微笑,但是总有一副抹不开的愁绪,有几分忧郁美少年的感觉;越王则不知道是不是出身较低的缘故,比起其他兄弟更加沉默一些。   不过无论性格如何,他们对着在场的进士们都显得十分谦虚和看重,对皇帝陛下也显得十分敬重。   因为有外人在,太子也没有傻的来打招呼。其他人见了,倒有些怀疑,太子在殿试时是不是真的只是看重凌蔚的才名才会做出那件事,并非和凌蔚多熟悉。   恩荣宴有佳肴有丝竹,但看着众多进士的样子,都不像是把心思放在美食美酒和美乐上。   皇帝携太子和皇子向进士们举杯敬酒,许多进士这一杯酒还没下去,只是端着,脸上就已经出现酡红,似乎酒不醉人,人就先醉了。   可见这皇帝的酒,对于这些读书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荣耀。   酒过三巡,就是显露才华的重头戏,吟诗作对。   不知道其他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端着酒杯来凌蔚这里的人特别多。凌蔚虽然之前说好了不擅长临场作诗,但可没说不会做对子。于是这酒过三巡,凌蔚就已经对了七八个对子。   也幸亏这对子的对仗,考的也是知识的丰富性和反应的灵敏性。凌蔚凭借着记忆力,倒也能很快的找出相应的对仗,不然这么密集的对下来,凌蔚估计也会词穷。   本来这做对子也就是个乐子。做不出来,自罚一杯酒,也不会有人笑话。毕竟这对子,也不是立刻就能想到的。   哪知道这么多人一齐上阵,都没难倒凌蔚。这读书人的气劲就上来了,凌蔚很快就面对了车轮战的窘迫。   太子有胳膊肘撞了撞他皇老爹:“父皇,瑾堂好像被围攻了。”   “瑾堂虽说才高八斗,但实在是太狂妄了些。”黎适不知是真是假的惋惜道。   黎瑚转头看了他大哥一眼,慢悠悠道:“我倒没看到瑾堂哪里狂妄了。他的态度不是一直很亲和吗?其他人明摆着为难他,但无论认识不认识,要找他做对子的,要和他喝酒的,他都来者不拒。以瑾堂的身份,即使是同科进士,他也可以婉拒这些无谓的麻烦事。我倒是觉得,瑾堂实在是太过谦和了,才会让人为难。”   黎适被自己同母弟弟噎得说不出话来,显得有些尴尬。而黎瑚还似乎没看出自家大哥的窘迫似的,继续道:“不过瑾堂全部对出来了,倒是让那些为难的人恼羞成怒了。大哥所说的瑾堂狂妄,该不会是说瑾堂没让那些为难的人得逞吧?这话可不对。这既然对的出来,何必要装作对不出来?瑾堂又不需要讨好这些人。我觉得,瑾堂做得很好。我挺欣赏他,等会儿我要去找他喝酒。”   黎适的神情,别说皇帝和太子,连剩下的两个出身不太高的弟弟都有些不忍直视。   早就知道二哥是个直肠子,不会看人眼色,经常无意识给大哥拆台。但是每一次见到,都还是觉得……好替大哥尴尬啊。       第四十二章 令人心塞的儿子们      黎适和谢霖安交好,早就把谢家这一位,这一辈中最右才华的人,视作自己的股肱之臣。谢霖安被凌蔚三番两次的羞辱(凌蔚:我比窦娥还冤……),黎适自然对凌蔚印象不好。   这种只会讨好小孩子,没什么大用处的人,在黎适看来,无异于伶臣。黎适这么认为,也以为自己父皇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父皇不这么认为,那他一定要让父皇看轻凌蔚的真面目(凌蔚:我真是哗了汪了……)。结果被他胞弟给抢白的下不了台。   而黎瑚似乎因为被起了个头,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对凌蔚很感兴趣,对凌蔚如今流传出来的诗词歌赋都了如指掌,赞不绝口,那样子,在后世,就是一个合格的卖安利人员。   嗯,虽然黎瑚长的很老实很沉默寡言,但是意外的,他其实是一个话唠。   黎瑚在提起凌蔚的诗词的时候,楚王黎骏缓缓抬起他那忧郁的脸庞,加入了话题。   黎骏出生的时候,是前三个儿子中长的最壮实的,无论翻身滚爬,都是学的最快的。皇帝陛下一乐呵,觉得这孩子简直和他弟一样,一定是天生的大将军,于是取名“骏”。   但是黎骏长到了启蒙的时候,就歪了。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影响,还是得了什么刺激,刚学会读书,就爱那些忧郁的诗歌。稍稍年长些之后,更加伤春悲秋,完全一副忧郁文艺青年的模样。也还好黎骏虽然没达到皇帝陛下“大将军儿子”的期盼,好歹也算是文采斐然,作为一个忧郁文青,也是有文化有逼格的忧郁文青,所以皇帝陛下还不至于太心塞。   因为母妃去世,黎骏最近更加的忧郁,连外界的事都没怎么关心,一心关在屋里,为逝去的母妃和逝去的童年攥写纪念的诗歌。   如今听到凌蔚的诗,他惊为天人。虽然凌蔚的诗歌并非只有忧郁,但豪气的诗歌他也是爱的,何况凌蔚忧郁起来比他还犹豫,悲伤起来比他还煽情。一直以来无精打采的黎骏顿时捶胸顿足,认为自己错过了人生的知己。然后就开始和自家二哥讨论凌蔚的诗词,决定在结识这个知己前,先好好了解一番,等会儿说话,才不至于失礼。   二哥三哥聊起来旁若无人,大哥还在尴尬,皇帝陛下一副事不关己的逃避状态和旁的大臣聊天。四皇子越王黎淳左瞧瞧,右瞧瞧,凑到太子面前小声问道:“太子殿下?”   太子转过头,也小声道:“四哥称呼孤为五弟就好。”   “礼不能废。”黎淳继续小声道,“太子殿下,小七可好?我昨天听说小七少吃了一块馍,是真的吗?我现在在读书,不能每天去看小七,父皇不准。我很担心啊。小七是怎么了?生病了?心情不好?还是太热了?太冷了?难道是做恶梦被惊吓了?……”   太子板着脸答道:“小七很好,少吃一块馍倒是有可能,因为前天晚上他偷吃了几块蛋糕,结果闹牙疼,孤还训过他。估计是晚上吃的太多,结果第二天就吃不下了。四哥应该去看看小七,好好对小七说一下,甜食要少吃,不能仗着瑾堂心软就吃独食。”   黎淳沉默了一会儿,道:“蛋糕也不会少了太子殿下吧,小七不久多吃了两块而已。”   太子继续板着脸:“小七年纪小,磨磨瑾堂,瑾堂就心软了。孤磨瑾堂,瑾堂就说孤长大了,不能跟小孩子抢。小七也是,小八也是,锦阙也是。一个个作为弟弟都不知道尊重哥哥,只有小六安分点。你是小七胞兄,应该多劝劝。”   “太子殿下,你作为哥哥,多让出几块蛋糕是应该的。如果是我,把我的一份全给小七,我都乐意。”黎淳心疼道,“但是吃了不漱口还是不成的,蛀牙多疼啊。是应该劝劝。留着第二天吃也成啊。”   “你太惯着小七了。”   “小七年纪这么小,哪能叫惯着。唉,但是只吃蛋糕也不成,御医不是说要多吃蔬菜水果吗?小七就是不喜欢吃这个,好愁人。”   “小孩子就是太宠着了,不宠就吃了。”   “太子殿下你说那些御厨房的人怎么这么没用,就不能做出小七爱吃的蔬菜和水果吗?”   “他只是太爱吃甜食,孤就不爱吃。”   “太子殿下,你说我和母妃怎么劝小七都没用,去求求母后,母后能劝一下小七吗?我和母妃都忍不下心说重话。”   “……估计母后也……容易心软。锦阙也蛀牙了,唉。怎么不学学孤,孤就从来不爱吃甜食,能好好吃饭的。”   两位当哥哥的对视一眼,相顾叹气。   有个不受管教的弟弟,真愁啊。   得,黎淳虽然母妃份位不算高,在宫里也不算得宠。但是肚子争气啊。皇帝没去睡几次,但都有两个儿子了。而林才人和黎淳虽然为人处世低调,但是对于小七纪王黎濂都是宠得令人发指,一副有子弟万事足的样子。黎淳平时不和其他兄弟交往太深,但是一涉及到小七……咳咳。   皇帝陛下一边和大臣交谈,一边看着被孤立还不自知没话找话自唱自嗨的大儿子,准备摩拳擦掌去找知己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交流弟弟有多么头疼但是总而言之还是很可爱的四儿子和太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他的种!他的种!怎么感觉都这么蠢,一点都没有继承到他的英明睿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虎父无犬子呢?他的儿子怎么个个都这么让人心塞!   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太子最贴心,虽然有时候顽皮了些,但是年纪还小啊。皇帝陛下松了口气。得了,太子好就是真的好,其他的,他不管了,只要不惹事就成了。   至于老是想惹事的大儿子……皇帝陛下表示呵呵哒。这段数这心计,要能掀起风浪,他就佩服了。   包括宫里的谢贵妃也是。皇帝陛下偶尔还要去宠幸一下。看见貌美无脑的女人,皇帝陛下就有一种自己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生物的自豪感。   和谢贵妃在一起,轻松啊,自在啊,什么都不用想啊,还能乐呵乐呵啊。   嗯,下次让皇后多给谢贵妃送匹布。   “殿下们感情真是深厚。”大臣们则表示,皇子之间(除了大皇子)都和乐融融,实在是国之大幸。   皇帝陛下微笑不语。这时候他这做父亲的还是很自豪的。这都是皇后教的好啊。   ……这边皇子们交流的差不多,凌蔚这里也已经喝的喝不下了。   倒不是醉了。现在这酒的酿造技术,都是低度酒,估计最多十几度的样子。但喝多了撑啊,凌蔚想入厕了肿么破!   这时候果然还是装醉吧……装醉了能问问可不可以入厕吗?凌蔚欲哭无泪。   虽然读书人年少气盛,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眼色的。见为难了这么久,都没让凌蔚败下阵来。凌蔚喝酒明显都有些醉眼迷蒙了,自己再拽着不放,那就不是套近乎,而是得罪人了。识相的纷纷散了,就算有不识相的,也被周围人劝着。   皇上还在上面看着呢,注意点。   不过这群进士们心里都很可惜。这次恩荣宴,又是凌蔚拔得头筹了。   凌蔚脑袋里却是被“想上厕所”的字眼刷屏了。他居然都忘记了。酒喝多了不会醉,但是会撑!会涨尿!   娘哟,这可真是悲剧。   还好对于这种会灌酒的宴会,还没有那么反人类,非要像其他礼仪一样,不能上厕所。而伺候的小太监们也都很精明,见着凌蔚喝多了,就主动询问要不要更衣洗脸,清醒清醒。   嗯,更衣的意思,就是上厕所。   凌蔚松了一口气,忙和其他人暂别,去找厕所。   这林苑中厕所还是设了好几处。而进士们能憋都憋着,估计也觉得入厕什么的太不优雅太不庄重了,只有凌蔚这个虽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皇权的重要性,但脑袋里还是少了一根筋的人一时疏忽,喝多了。所以厕所不用排队,这是个好事。   放了水,净了手,又擦了擦脸,凌蔚整理了一下穿着和头发,准备出去再战,结果一出门,就看见黎膺正靠在一棵树下,等着自己。   “我让人熬了解酒的汤,喝了再回去。”黎膺满脸的不赞同,看的凌蔚莫名有些心虚,“他们为难你,你怎么就全盘接受了?就算你不易醉酒,但喝多了宿醉头疼怎么办?”   “这不是不好意思拒绝吗?”凌蔚干笑道。他其实也是被为难的有些冒火,干脆来一个战一个,要战就战个痛。冲动了冲动了。   凌蔚从太监手中接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熬好的汤药,灌了下去。他正在为那古怪的味道皱眉的时候,一颗冰糖突然被塞进了嘴里。   凌蔚看着快速收回手的黎膺,回味着嘴唇上手指的触感,顿时呆了。   这……举动是不是太亲近了点?还是他想多了?   黎膺背着手,转身离开:“快回去吧。”   凌蔚使劲晃了晃脑袋。所以,是他多想了?等等,刚才黎膺脸红了没?耳朵红了没?没看清!   凌蔚满脑子都是黎膺这过于亲密的行为,喂糖什么的,又不是小孩子,这真的有点……太过了?而且手指要修长好像还感觉到指节上有茧好想咬一口……停!在大庭广众之下YY节操还要不要了!这天干气躁的又流鼻血了怎么办!   “瑾堂表哥!”正在胡思乱想的凌蔚没发现自己周围正在高谈阔论的读书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条件反射的捞起一路哭着朝着他奔跑过来的小炮弹,让他安分的坐在怀里,然后随手捻起桌子上离得最近的桂花糕,塞到了小孩手中。   “瑾堂表哥!我的蛋糕被太子哥哥全偷吃了,打他!”锦阙花着脸控诉道。他午睡醒来,就发现蛋糕全没了!全没了!然后他就一路哭着跑啊跑,看到瑾堂正好上厕所回来,就跟着跑过来了!   “好,打……”凌蔚回过神来,“谁?锦……咳咳,小王爷?你怎么跑过来了?”   卧槽!!伺候的人呢?!宫里的护卫呢?!怎么就让锦阙一路跑到这里了!!   “我睡醒了,蛋糕没了,我就跑啊跑,找不到路了。”锦阙被桂花糕安抚下来,“看见瑾堂了。人真多。”   “……”嘈好多,他表示不知道怎么吐了。   “瑾堂,这、这是……”旁边的人已经被这个哭闹着突然冲进恩荣宴的小孩子给惊呆了。   “这是……”凌蔚头疼,怎么说?这怎么说?这哭闹的小屁孩就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最尊贵的皇子,魏王殿下?   “锦阙!”而皇帝陛下已经携着雷霆之势皮袍翻滚面色铁青的走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看这样子应该是犯了错,这错还不小,年纪虽小但鬼精灵的锦阙立刻一头钻进凌蔚怀里,装死。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父皇发怒了!   黎隶走了过来,那周围的人立刻噼里啪啦跪了一片。凌蔚也抱着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不下来的锦阙小王爷,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起来起来,跪什么跪。”黎隶一把将凌蔚抓了起来,“锦阙这是怎么回事?!”   “魏王殿下说……”凌蔚为难的瞟了四周一眼。   黎隶也突然回过神来,这事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忙干咳一声:“都平身。诸位爱卿请自便。瑾堂你既然是朕外甥,过来这边坐,也来认识一下你的表兄弟们。”   凌蔚为皇帝陛下这找的烂借口给跪了,但是即使这借口再烂,说都说出来了,他就只能跟着走了?   其余进士们纷纷一头雾水的站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外甥?”   “我突然想起来,凌状元是常乐长公主和鲁国公的儿子。”   “常乐长公主?”   “常乐长公主是先皇义女,认在先皇后名下,写入了族谱,其地位等同于皇后嫡女。今上登记后,加封长公主。据说长公主和陛下如同亲姐弟。”   “怪不得……”   “怎么没听人说过?”   “凌状元低调呗。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凌状元的身份贵重呢。”   “据说鲁国公提前分家了?”   “去年苦战,鲁国公破釜沉舟,提前托孤,陛下赞扬其高义,特赐府邸一座,并加封凌状元为海阳县男。”   “咦,你对凌状元很了解啊。”   那人笑道:“凌状元的府邸在我家对面。”   得,这又是一个勋贵子弟。   这年头勋贵子弟都纷纷来科举,来抢庶族的上进之路了吗摔!你们这些出生就含着金汤勺的勋贵子弟干嘛呢干嘛呢!想打架是不是!   旁边谢霖安狠狠的灌下了一杯酒。明明他也算皇亲国戚的!为什么皇帝陛下没有招呼他!长公主还只是个义女,说起来凌蔚和皇家还没有血缘关系呢!他至少是大皇子的亲表兄!   等等……魏王?那不是太子的胞弟吗?这一定是太子的阴谋!   ……“阿嚏!”太子揉了揉鼻子,“锦阙,你是不是在心里说孤坏话?”   锦阙这才转过脸,给了自家太子哥哥一个大大的兔子眼。   黎隶本来想好好训斥一下这个乱跑的熊孩子,但是看见锦阙这一副兔子眼睛,立刻就心软了,那语气也软了许多:“怎么乱跑到这来了?!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锦阙迷迷糊糊道:“这是哪?我哭着出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一路上也没遇见别人。看见瑾堂表哥,我就跑过来了。”   黎隶顿时被噎住了。也是,锦阙才刚过三岁,懂个屁啊!都是伺候的人的问题!   恩荣宴摆的这林菀,自然是有皇帝的行宫别院的。黎隶本来就准备在恩荣宴结束之后把凌蔚留下来,刘皇后提议,凌蔚是自家子侄,又没有长辈在身边,他们两就是凌蔚在京城唯一的长辈了,还是要给孩子庆祝一下。凌蔚的成就,也有黎隶教导的一半功劳,于情于理也该一家人吃个饭。   黎隶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把想凌蔚想的紧的小殿下们都带来了。准备恩荣宴结束就把凌蔚留下来吃个饭,好好教导一番。这三元及第了,该做官了,官场的一些事还是要长辈来教的。他可不是凌蔚可以依靠的唯一的长辈了吗?自然是他来教。   结果哪知道,锦阙就迷迷糊糊的跑过来了。   别说你不能指望三岁的小孩子能多认路,也没人跟锦阙说过,这里不能来啊。   所以都是伺候的人的错!   “伺候的人呢!死了吗!”既然不是儿子的错,那就是别人的错,黎隶瞬间暴怒。   “皇后娘娘差人来说,伺候魏王殿下的人偷了个懒,就找不到魏王殿下人在哪了。现在皇后娘娘已经把人都收押起来,延后发落。”丁公公小声道。   “跟皇后说,锦阙在朕这,不用着急。那些人先关着,之后再说。”黎隶沉着脸道,起手给了凌蔚一巴掌,排在凌蔚后脑勺上,“都是你的错!弄什么蛋糕,也不多弄点!锦阙也不至于哭闹!”   凌蔚委屈。是谁说的不要多弄,不能让小殿下们吃多了甜食?所以不是提出限制的皇帝陛下的错,也不是疑似偷吃了弟弟蛋糕的太子殿下的错,反而是他这个做蛋糕的人的错了?   好吧,陛下说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凌蔚委委屈屈的认了。   “锦阙,孤可没吃你的蛋糕。”太子殿下觉得,有些锅他还是不能背的,“你不是蛀牙吗?母后就减了你一半的甜食,你是不是晚上把蛋糕吃了,忘记了已经没有多的了?”   锦阙眨了眨兔子眼睛,一只手照旧抱着凌蔚脖子,一只手开始数数:“一、二……锦阙昨晚吃了一、二……好像真的没了!”   太子无辜耸肩。   “太子哥哥我错了……”   “好,孤原谅你,别哭了。”太子很大度。   “谢谢太子哥哥。”知错就道歉的好孩子。   黎隶很欣慰的点点头。   ……欣慰个屁!黎隶看了看周围大臣们无语的眼神,干咳了一声,道:“孩子还小,见笑了。”   “魏王殿下乖巧。”大臣们忙夸赞。   “只是陛下,魏王殿下年纪尚幼,此时责不在他。”一留着三缕胡须的中年人道,“但魏王殿下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这里也有许多护卫和伺候的人,居然能让魏王殿下一人跑过来,实在是太危险。若是魏王殿下摔着伤者该如何是好?”   “谢爱卿说的对。”黎隶皱着眉。这意思是说负责宫中和行宫护卫的秦王不尽责,还是说管理内宫的皇后不尽责?他知不知道,因为谢贵妃的哭诉,再加上皇后最近身体欠妥又忙于选秀,他就把这行宫的内务分给谢贵妃了?   而黎膺所管辖的行宫的护卫也是在外围,行宫内也是内侍在巡逻。没有哪个侍卫敢进内宫范围溜达的。   心塞,上眼药都没上对,难道谢贵妃没跟他家里通气?嗯,好像因为选秀的事,皇后又一向把内宫管的很严,若宫外的人不进来,也不知道宫内的事。黎适也忙于“政事”,很久没进宫了。不知道也不为怪。   黎隶叹气:“果然想要让皇后偷个懒,就是不成啊。这事事都离不开皇后,朕心疼啊。”   谢荣一头雾水。外臣本来不能插嘴内宫的事,好不容易找到皇后的纰漏,漏的还是她自己的儿子魏王殿下,这机会难得,他拐弯抹角的给皇后上眼药,但是……陛下这话似乎……不太对?   不过黎隶不再提这件事,谢荣也不好追问。他说一句是关心,说两句就是逾距了。能当这么久的官,他也是不蠢的。   嗯,只是运气有点不好。   黎隶本来就没打算责怪锦阙。他想着虽然锦阙闹到恩荣宴有点丢脸,但是这些进士们也不太可能和小孩子计较,所以他也懒得再想。这凌蔚也已经叫过来了,也不用回去了,就陪着说话吧。   于是在尽职尽责的长辈的带领下,凌蔚第一次认识了朝中的栋梁之臣。除了认识的礼部侍郎于铮,和他老师国子监祭酒赵昭之外,黎隶这次带的人是除了礼部之外的其他尚书,四位内阁辅政大臣。礼部尚书已经告老,所以这次由礼部侍郎于铮代替前来。照这样子,应该是于铮继任礼部尚书之位了。   看来黎隶虽然嘴里唱骂着“那讨厌的迂腐的又臭又硬的于老头”,但是内心还是挺看重他的。       第四十三章 怯懦      凌蔚挨个见礼,众多大臣纷纷回礼。   赵昭笑的见牙不见眼。皇上这么介绍,说凌蔚是他的外甥。以后别人看凌蔚,就不只是新科状元。   皇亲国戚在京城多如蚂蚁,但被皇上亲口承认,并且引荐给重臣的,那可不多。   他徒弟以后肯定很能耐。   “朕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惫懒。”黎隶拍了拍凌蔚的肩膀,那力气之大,差点没把凌蔚拍地上去。   凌蔚面带微笑,暗地里磨了磨牙。他是不是哪里又惹到皇帝陛下了,怎么总觉得皇帝陛下在欺负他?   “哪里哪里,凌瑾堂都惫懒,那别的人可都羞愧死了。”谢荣忙亲切的笑道,“我和鲁国公是老朋友了,鲁国公知凌瑾堂三元及第,想必一定会非常高兴。”   凌蔚的涵养不够,忍不住脸皮跳了跳。   这老头故意的是不是?虽然皇上扯了一层遮羞布,普通民众都认为是鲁国公以为战局太过惨烈,提前托孤才分家。但是他们这种地位的人,还不知道他那渣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故意膈应人不是?   “鲁国公和大姐自然都会高兴。”黎膺冷冷道,“本王记得谢尚书和鲁国公难得见一次面,每次见面都没好脸色,逢年过节也不会往来,原来是老朋友,果然够随意的。”   谢荣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他就是客套客套一下,谁和那脑袋拎不清的真是好友了?   “谢尚书原来和鲁国公神交已久?这也算一段佳话了。”赵昭捋着胡须,微笑道。   凌蔚不由低头忍笑。什么佳话?相爱相杀?老师也挺损的。   谢荣被赵昭一噎,很好脾气的打着哈哈,开着玩笑就揭过了。   凌蔚明摆着有皇上护着,现在看来,居然还被秦王护着。他听汉王和自家侄子谢霖安说,凌蔚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在宫里也就是个伶臣般的逗人发笑的地位,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至于凌蔚在文人中的口碑,谢荣又不是文人,他是勋贵。那什么清贵的文人雅士,他向来是看不起的。让他侄子走科举道路,也是因为皇上看重科举而已。   谢荣心中决定对凌蔚重新评价。难道自家侄子和汉王都看走眼了?还是说凌蔚隐藏的很深?骗过了谢霖安和汉王?   黎隶全当没看见臣子间的针锋相对,在介绍完之后,就把凌蔚赶去皇子那边,让他和同辈人好好交流感情。他就继续跟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外加评价这一帮新科进士。   凌蔚离开后,虽然进士们先酸了一下,然后发现,凌蔚不在酒席上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有人一下子把风头抢光了,自己也终于能展现出才华了。   ……凌蔚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几位皇子。   毕竟这么多年来频繁进宫,虽说多接触的是小殿下们,但十次进宫,好歹也有一两次见到其他皇子,客套几句也是有过的。   当然,再深入的接触就没有了。   毕竟之前凌蔚表现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皇子们看重的(针对大皇子),皇子们也不会在宫里故意表现出对谁感兴趣(针对其他皇子)。而且,这些皇子见到凌蔚的时候,凌蔚要么在帝后身边,要么在小皇子小公主身边,也不可能说什么话。   所以这么“深入”的交谈,还是第一次。   黎适虽然对凌蔚很没有好感,早就在心中给凌蔚打上了“太子鹰犬”的烙印,但他又不是智商有问题,当着凌蔚的面,还是表现的很礼贤下士。   不过他的这种礼贤下士,在他胞弟黎瑚殷勤的态度的对比下,就显得特别……尴尬。   怎么说来着……黎适是端着皇子和王爷的身份,对着一个地位低的人表现出身处高位者对有才华之人的亲近;而黎瑚就是对于一个有才华的自家兄弟的亲近。   如果没有对比,还能显得黎适特别具有亲和力。但和黎瑚一对比,就显得对凌蔚不够尊重。   他胞弟都把凌蔚当同等地位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是上位者?   黎适看着和凌蔚勾肩搭背挤眉弄眼表现出自己的亲近甚至敬佩之情的自家弟弟,再次在心中升起一种,如果这不是他弟,一定要一把掐死的冲动。   在黎瑚的“坏榜样”下,其他皇子也有模有样的把凌蔚当做了自家兄弟看待。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表面上是如此。   不过,或许,他们在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毕竟这可是他们父皇亲口承认的“外甥”。   常乐公主虽然实际上和皇室没有血缘关系。但有时候血缘关系什么的,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常乐公主受封长公主,是写进皇家族谱的先皇后嫡女;而其他真正有先皇血统的公主却没有加封。仅凭这一点,就让他们对常乐长公主的一双孩子有了不同的态度。   黎适那种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储君的位置上,态度上也带着未来皇帝的高傲的心态,其他皇子都是没有的。   他们未来也就是王爷了,即使和太子是亲兄弟,但是看着凌蔚和太子的亲近,他们这群亲兄弟不一定比得过凌蔚这个表兄弟。   大家现在都是父皇的臣子,将来都是太子的臣子,所以有什么好高傲的?   凌蔚也感觉到这几个皇子的态度,虽然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近,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汉王那种态度,黎适还以为这几位王爷也是那种天天想着把太子拉下马,甚至谋朝篡位的那种野心家。结果大家虽然性格……咳咳,各异,但是智商和情商都是在线的。   这三位皇子跟凌蔚之间的话题各不同,非常符合他们自己的个性。   黎瑚是不断询问凌蔚海外的趣事,那样子,若不是晏朝造船和航海技术不发达,他就想环球旅行一样。   “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看看瑾堂以前呆过的国家。过了这么多年,华帝国的国土不知如何了?”黎瑚十分心疼。   凌蔚在心里呵呵黎瑚一脸。这遗憾劲儿,这位是直接把他虚构的华国的国土视作晏朝的国土,准备去海外抢占了吧?醒醒吧孩子,现在晏朝的技术还不能支撑长途海上旅行的,不然他敢编排自己海外的身份吗?不过就算能,他也敢。毕竟现在没有卫星,地球又是圆的,谁也不知道地球到底有多大,有多少块陆地。所以就算他们环球旅行一圈,但谁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把世界上所有陆地都找到了。   没有卫星的时代,海外身份就是这么好用。   黎瑚的兴趣点还算正常。黎骏就是和凌蔚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凌蔚听着黎骏已经询问着“真我”“假我”“我非我”时,对黎骏那忧郁的眼神雷的半死。   这位到底是文艺青年还是哲学青年,还是说文艺青年和哲学青年是共通的?你刚才不是还在和我讨论诗词歌赋吗?我们好好的讨论诗词歌赋好吗?   凌蔚面无表情的抛出“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的千古未解之谜,让黎骏自己纠结去。   至于黎淳,那简直是就堪比洗脑了。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凌蔚满脑子都被这位弟控哥哥的妄想塞满了。   一边黎淳不断夸赞的他家小七,一边黎淳又不断觉得小七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时时刻刻都遇上麻烦。凌蔚根本就不用回答,就只用在黎淳满脸自豪的时候跟着自豪,在黎淳满脸担忧的时候跟着担忧,然后黎淳就把他因为知己了。   这知己还真容易呵呵。   至于锦阙小殿下。他被凌蔚专业的抱孩子技术抱的太舒服,已经趴在凌蔚怀里睡着了。   凌蔚一边应对几位大殿下,一边护着怀里的小殿下。说实话,三岁的小孩子和三个月的小孩子是完全不同的,这就算坐着,凌蔚还是觉得手好酸啊。   这恩荣宴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至于太子殿下,他被他皇老爹拉着去和朝中重臣混面熟去了。熊孩子已经快十岁了,也该接触一下朝中大臣了,不能老是关在宫里不露面啊。   ……当恩荣宴终于结束的时候凌蔚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他马上就发现松气的太早了。   恩荣宴之后,还有帝后专门为他准备的庆祝私宴。   这简直是全国独一份的殊荣,凌蔚简直感恩戴德,虽然他更想回家睡觉。   如果那私宴只是和小殿下们说说话,凌蔚还不至于那么累。但是皇帝陛下似乎当普通长辈当上瘾了,拉着凌蔚忆苦思甜一个时辰,就让凌蔚很想跪了。   凌蔚提醒皇帝陛下别说了,再说宫门就下钥了。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说黎膺在宫中有住处,凌蔚跟黎膺一起住,明天再回去。   凌蔚:“……”   陛下你还真忆苦思甜说上瘾了?可是我已经找不出来拍马屁的话了啊!   更让凌蔚崩溃的是,皇帝陛下忆苦思甜之后,皇后娘娘也跟着来絮絮叨叨,传授他一些管家的经验,话里话外都是以后他就要接触更多的人了,要怎么好好管理内务,不能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常乐不在,她这个舅母就越俎代庖,凌蔚家里也没个女主人,来传授一下管家的经验。   最后帝后两人意犹未尽的离开的时候,凌蔚的脑袋已经涨的有两个大,昏昏沉沉的连之前对黎膺暧昧的举动都抛到了脑后。   知道他准备睡觉的时候。   凌蔚看见那一张床,瞬间脑袋清醒了。   等等!皇帝陛下就那么小气,黎膺在宫里的住处就这一座小厢房吗?!这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啊!   不不不,肯定是我想多了。这卧室外面也有守夜的小床对吧?   凌蔚自以为自己想对了,一转头就看见黎膺在明亮的烛火中隐藏不住的绯红的耳朵。   虽然这人眼神特正直,脸色特正常。   “今晚就委屈瑾堂和我抵足而眠了。”黎膺平静道。   凌蔚:“……”呵呵,这时候他还感觉不出来不对劲他就是傻子。   不过黎膺既然要假装很正直,凌蔚也不会捅破。他也很正直道:“是我委屈了鹰飞才是。我睡相不好,鹰飞可别怪罪我。”   黎膺忙道:“我睡相也不好,瑾堂别怪罪我才是。”   凌蔚很正直的点点头,然后很正直的和黎膺分别沐浴完,很正直的穿着新换的里衣,很正直的躺在同一床被子里,睡觉。   这皇帝陛下抠门的只给一床被子了吗?   凌蔚感觉到身边男人僵硬的身体,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他之前其实早就有觉察了。应该说,弯的人对同样弯的人有一种类似雷达的直觉。只是因为黎膺的身份,和现在古代的背景,他不敢往那方面想,所以即使觉察出来苗头,也很快自欺欺人的忽略过去。   但是一旦想通,之前许多事的不对劲就很明显了。   虽然凌蔚还是担心黎膺的身份,和皇帝陛下的态度。但是一想到黎膺居然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凌蔚就不由有些荡漾。   他两辈子,还没和真人交往过。作为一个感情性交上有双重洁癖的人,凌蔚不想出去找炮友,也不想当个杀千刀的骗婚gay,所以他都已经做好了和可折叠的男友过一辈子的准备。   这穿越到更保守的古代后,反而遇到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并符合他胃口的、对他还有意思的男人,凌蔚不由有些飘飘然。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凌蔚心中是有些小窃喜的。   “瑾堂,你不是累了吗?快睡吧。”黎膺道,声音中有些紧张。   他也知道今天看着凌蔚终于完成了三元及第的梦想,太过高兴之余行为有些失控了。再加上自己闲操心的兄嫂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机会,估计他这次是骗不过去了。   黎膺内心也是觉得凌蔚对他不是没有意思的。但是他同样也担心,有意思不代表凌蔚就准备走上这条路。   毕竟成亲生子,传宗接代才是普通人的选择。   他本想温水煮青蛙,待再过几年看看。不过现在这样,似乎也无所谓。   黎膺知道凌蔚内心远比同龄人来的有主意,早点发现了……似乎也没什么。若不乐意,他也不会纠缠。若再相处下去,他害怕自己感情越来越深,最后无法抽身。   和凌蔚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贪心和凌蔚相处时候的平和幸福。   两人各怀心思,但最后居然都沉沉睡去了。   也什么狗血的事都没发生。   没有擦枪走火也没有滚在一起。   两人的睡相和他们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都规规矩矩的。之前怎么睡,现在还是怎么睡。两人起床之后,庆幸之余也有些遗憾。   显然他们既期待有一点进展,但又还没做好有进展的准备。   两人都对对方的态度吃不准。   于是帝后二人怀着八卦之心来和这两人一起用早膳的时候,被两人正常无比的态度弄得心塞不止。   黎隶和刘皇后对视一眼,都看得见对方眼中的无奈。   本来还担心黎膺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帝后的眼光多毒啊,哪能看不出凌蔚对自家幺弟也是有点意思。本来这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一对夫妻就对黎膺可能孤独终生很是心塞,如今有一个幺弟喜欢的,很可能也喜欢幺弟的,还很受自己喜爱的人出现,他们也就动了心思。   指望两人这么相处下去,要捅破窗户纸似乎太难了些。因此黎隶和刘皇后商量后,借着这次“庆祝”,特意找凌蔚多说了会儿话,将凌蔚留在宫中,好给两人“抵足而眠”、“同床共枕”的机会。   照他们想来,两人都是血气方刚,又都对对方有意思,男子又不担心让对方怀孕,就算彼此不做些什么,但是同床共枕这么亲密的事,总会让两人关系发生点变化吧?   然而结果令他们心塞无比。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迟钝到盖一床被子也能纯聊天然后睡觉,一点别扭都没有?   还是说自己眼瘸了,其实这两人对对方都没意思?   不管帝后怎么心塞,凌蔚和黎膺还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少在宫里的时候,像是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直到出宫,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时候,凌蔚和黎膺的神情才出现了一丝端倪。   怎么说来着,两人在密闭的马车空间里独处,怎么还是有些尴尬的。   特别是黎膺,明显神情沮丧程度已经快要局限化成乌云,笼罩在头顶了。   凌蔚在马车一侧正襟危坐,偷偷瞟一眼,又偷偷瞟一眼,心里挣扎的厉害。   若在现代社会,无论以后成不成,现在他肯定都是想要处处看的。   相处了这么久,凌蔚也知道黎膺是个很靠谱的、不乱来的人。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分,作为弯的不能再弯的同性恋,遇到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但现在是古代社会,黎膺也不是普通人,是皇帝信任的实权王爷,这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说他俗也好,说他现实也罢,甚至说他怯懦都成。比起爱情什么,他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天知道他真的和凌蔚在一起后,皇帝陛下会不会认为是他教坏了黎膺,然后把他找个理由杖毙什么的。   好吧,他是勋贵,杖毙什么的可能不可能,但是流放呢?这个是很有可能的。   即使现在皇帝陛下视他为子侄,但是对比当亲儿子般从小带到大的亲弟弟,他这个没血缘的子侄算个屁。   更何况,黎膺现在还年轻,谁知道几年后、十几年后是什么样子。他是不是想娶妻了想生子了,厌恶这段“年少轻狂的黑历史”了。   说白了,凌蔚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就算被黎膺的美色迷住了好多次,也不敢放入感情。   若是放入感情,想要发展感情,不管黎膺如何,他是肯定会认真对待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对于男女都太难得,凌蔚就是有这个奢望。但说真的,他对这段感情不看好。   凌蔚本想冷处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但是看见黎膺沮丧的样子,突然就感觉很心疼。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悄悄放入感情了吧。   不过,当断则断,拖来拖去,自己不就成了渣男了。只是这样,估计以后会很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凌蔚叹了口气,道:“鹰飞,抱歉。”   黎膺这个一米八就左右的汉子居然以非常明显的动作缩了一下,眉梢唇角也耷拉下来,眼神瞅着凌蔚,显得特别可怜,差点没让凌蔚当场反悔自己的决定。   不过凌蔚还是坚持住了,他艰难道:“我……天生就这样……可能别的人不理解甚至很厌恶,但我天生就喜欢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以后我也不准备成亲生子,去祸害其他无辜的姑娘。我不知道鹰飞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既然都被发现喜欢男人的事了,估计也被知道自己对他居心不良了,第一件事就是坦白,不要产生额外的误会,争取就算当陌生人也不要引发怨恨。   “我知道前朝士大夫也曾以男风为雅事,鹰飞估计也不排斥。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使爱的人性别不对,我也从未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对我而言,这不是雅事,而是生活。若是有爱人,我不会背叛他,也不愿他背叛我。”   所以我知道本朝也有契兄弟的事。但是人家是虽然一起“玩”,但也会各自成亲,我做不到。   “我过后估计会过继族内孩子继承香火,父亲母亲也不会多管我。但鹰飞深受陛下看重,以后自会有陛下做主,将来也会妻贤子孝……”   所以,我们两不合适。凌蔚叹气。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再说下去眼眶都红了。以前没希望还好说,现在有希望自己推了,估计以后都不可能遇到和黎膺一样优秀的人了,这是注孤生的节奏啊。   更悲催的是,以前他好歹还有可折叠男友,现在连男友都买不到。   “瑾堂的意思是……若是皇兄同意,瑾堂愿意和我在一起?”黎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凌蔚:“啊?”啥?   黎膺一下子握住凌蔚的双手,若不是还在马车里,估计立刻就要跳起来:“太好了!皇兄已经同意了!”   凌蔚:“……”   等等!什么?!我没搞清楚状况!!       第四十四章 讲读      王府的管事和凌府的管事出来迎接两位主人,发现他们两下了马车都是飘着走的。   黎膺是喜的。   凌蔚是吓的。   黎膺一顿抢白之后自认为要给凌蔚缓冲时间,没再咄咄逼问,然后凌蔚就一直脑袋空白直到回家。   冯宁还以为凌蔚太过劳累,忙叫人一起伺候着凌蔚上床小睡一会儿,待厨房做好午饭,再让凌蔚起床。   凌蔚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黎膺所说的,莫非是皇帝皇后不但已经知晓这事,而且还已经同意?   只是帝后知道的是黎膺对自己有意思,还是自己对黎膺有意思?或者两者皆有?   或许是被黎膺点明了,凌蔚本身又不蠢,再一思考帝后的行为,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突然清楚了。   凌蔚记得帝后虽然对自己很好,但是有一段时间突然对自己比以往更好了些,也更信任了些。那单独教导太子,并常常提醒让自己考个三元及第,似乎就是黎膺回来之后的事。   那时候或许黎膺已经坦白了?   帝后那愧疚和诡异的好感,难道是因为觉得黎膺带坏了自己?   对的,那时候他虽然窥伺过黎膺的美貌,但也只是单纯欣赏美色而已,不至于让帝后看出端倪。   而今天这件事,估计是帝后也看出自己隐藏的感情,特意“撮合”了。不然在宫廷之中,抵足而眠,还只有一床被子什么的……不过这种事,帝后是不是……手段太粗糙了一些?这虽然不是后宫,也是行宫别院,他们两满脑子这种“撮合”的事,真的好吗?也……太开放了吧?   凌蔚怎么觉得,帝后不但不阻止,还挺……配合的?这太配合了?不对啊。怎么说,那男风横行所谓雅事,也不是正事。或许帝后不管他和黎膺随便玩玩,但黎膺的意思,似乎是也不会娶妻生子,这帝后怎么会如此作为?   难道真的是虽然信任黎膺,但是背地里也防着黎膺,所以黎膺断子绝孙他们坐观其成?   凌蔚晃了晃脑袋。   也不对。   就算帝后掩饰的再好,但从他的观察来看,帝后对黎膺是真情实意的,断不会如此想。况且黎膺也非常信任敬重皇帝,皇帝若是不放心,他就给黎膺挑王妃好了。长兄如父,黎膺的婚娶本就是皇帝说了算。   凌蔚想来想去,都觉得帝后这做法不符合常理。要说帝后真的开明无比,觉得真爱无敌不在乎男女不在乎性别不在乎子嗣传承……呵呵哒,现代的父母都做不到,古代比现代重视子嗣几百倍,哪可能不在乎?况且为了男情人不结婚不生子,那就不是雅事,而是天大的丑闻了。帝后为了皇室的面子,也断不会让黎膺这么做。   但黎膺的话不似作伪,帝后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作伪。凌蔚心中想不明白,忐忑不安,哪敢就这么应了。   等等,帝后都知道了且默许……好吧,不是默许,还亲手上阵撮合了,他愿意不愿意,真的有用吗?   不管原因如何,既然黎膺都把皇帝那边的路扫平了,自己不扑上去,还是个男人吗?叽叽歪歪错过扑倒美人的机会,他又不是真的蠢的注孤生!   凌蔚翻个身,起床。嗯想通了,先起来吃个饭再说。说实话,皇宫里的东西,味道真没有自家好。   “老爷,不再睡会儿?”冯宁惊讶道,“老爷累了,多休息会儿吧,厨房的饭菜还没好。”   “不睡了。”凌蔚干咳一声,淡定道,“快开放了,还不快去请王爷过来用饭。”   “好啰。”因为黎膺和凌蔚每天一起吃饭,冯宁也没觉得不对,直接去小门那里跟对面的人说了一声。   黎膺虽然心里欣喜,但也知道需要给凌蔚一段时间缓缓。结果听见凌蔚叫他吃饭,他还愣了一下。   “王爷?”伺候的人也一愣,难道黎膺不想过去?遭了!因为已经习惯王爷固定在那边吃饭了,这边厨房还没准备呢。现在准备来得及不?   “走。”黎膺淡定的就走了。   什么让凌蔚先缓一缓之类的想法,顿时抛到了脑后。   先吃完饭再缓吧。   伺候的人松了口气。原来是王爷忘记时间了啊。他就说嘛,王爷都有大半年时间天天去隔壁一同用膳,也吩咐了厨房不用单独准备。他还以为王爷和凌大人闹什么别扭了呢。   等等……为什么他要用闹别扭这个词?   ……“瑾堂。”黎膺见到凌蔚的时候,还是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拘谨。   凌蔚倒是平静无比:“今天让厨房专门蒸了南瓜排骨。南瓜新丰收的,你尝尝。宫里的饭菜看着精致,实际上没什么味道,我可是饿惨了。”   黎膺默默的伸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嚼了嚼,抬头看看凌蔚,又低下头嚼了嚼,又抬头看看凌蔚。   凌蔚差点憋不住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黎膺这么可爱的一面?好像一只求抚摸的大狗狗,好想扑过去揉了揉。   咳咳,稳住稳住。怎么警报一取消,思想就开始荡漾起来了呢。   “宫里的御厨不是最好的厨师吗?我家的厨子不是只是军里的伙头?怎么我觉得家里的厨子比御厨做得好。”凌蔚也夹了一块排骨。嗯,味道不错,有他的七八分真传了。   “宫里的御厨不是厨艺不好,而是宫里各人口味不一样,所以他们擅长的和我们家的厨子不一样。”黎膺擦了擦嘴,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微笑,“不过还是瑾堂教得好。”   我们家,谁和你是我们家!凌蔚腹诽。以前还没发现,现在才觉察到,这家伙处处算计,简直心机鬼!心机鬼!   凌蔚脸有些红,不知道再怎么装下去,也开始低头扒菜扒饭。   以前习以为常的对话,现在挑明了,怎么觉得这么没羞没耻。黎膺这是自带说情话天赋MAX吗哼!   黎膺见状,也不再说话,安静吃饭。   虽然饭桌上安静的只能听见碗筷的声音,但是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弥漫开来。   冯宁用胳膊肘撞了撞正好进来有事汇报的任升:“我怎么觉得王爷和老爷气氛不大对劲?”   任升道:“有什么?一直这样啊?”   “我觉得似乎感情……更好了?”   “有吗?王爷和老爷感情一直很好。”   “也是……”冯宁点点头。估计是老爷三元及第,他高兴坏了?   ……一顿饭之后,两人似乎突然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也并未就马车上的事再进行什么讨论。   他们还是照旧一起吃饭,闲暇时一起看书,一起讨论,黎膺也会继续教凌蔚骑射。   只是这相处之间,下人们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觉得以前可以坦然看,现在不敢坦然看的那种。   明明似乎没什么不对,现在看见他们相处中的一颦一笑,都觉得不对。   比如现在黎膺手把手的教凌蔚矫正射箭的姿势,因为凌蔚身量未长成,像是镶嵌在黎膺怀中似的。以前也是这么一副样子,下人们只道黎膺和凌蔚感情好。   但是现在看见这场面,下人们纷纷移开目光,总觉得没法直视。   一次两次,下人们还是一位是错觉。但是次次都这样,问别人也是这样,就有些奇怪了。   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凌蔚这一箭正好射在靶子靠中间的位置,十分得意的回过头,对着黎膺得意一笑。黎膺低下头,下巴正好在凌蔚额头上蹭了蹭。   刚将目光移过去的下人们又纷纷迅速把目光移开,总觉得心中被古怪的羞耻感充满了。   真是中了邪了!   两人就这么非常正常正经的相处着,朝廷的任命也下来了。   凌蔚还以为自己会成为太子讲读,没想到得到的旨意,却是被封为天子讲读。   太子讲读和天子讲读品级一样,但是职责范围完全不一样。   太子讲读顾名思义,既是陪太子读书、给太子授课;而天子讲读可不只是陪天子读书,还会参与天子决策的商议,甚至会参与到圣旨的起草。   这天子讲读,就是天子近臣了。   凌蔚接旨之后愣了一下,对这道圣旨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瑾堂本就和太子交好,若直接封为太子讲读,恐一些有心人将瑾堂归于太子麾下,做出一些不怎么好的事。”黎膺早就知道凌蔚虽然很聪明,但对于官场上这些弯弯道道就跟缺根弦似的,总是想不明白,已经很习惯的给他解释道,“天子讲读则是天子近臣,代表天子心腹。虽然皇兄还是会让瑾堂为太子和其他皇子讲课,但瑾堂身份不同,那些人的想法也会不同。”   凌蔚不明觉厉的点点头,原来一个官职还有这么多说法?刘祺和赵圭最近也被封为了东宫讲读,就没什么关系吗?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皇上说做啥就做啥。反正皇上知道不是官场的那块料,也不会坑自己。   应该吧?   “讲读”其实是两个官职,即侍讲学士侍读学士,但职责差不多,所以统称为讲读,为从四品。看似只比凌蔚男爵高一个小品级,但是实权官职和爵位是完全不同的。凌蔚的地位也截然不同。   得了天子讲读这个身份,谁都知道,凌蔚深受皇上信任。   不过联想到凌蔚的出身,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惊讶。   果然如黎膺所料,虽然官职是天子讲读,但是凌蔚又做回了以前的工作。早晨给太子讲课,下午带着太子和小殿下们一起“讲课”。   只是以前是隔山岔五进宫一次,现在他天天都得进宫当差。简直乐坏了小殿下们。   也乐坏了赵圭和刘祺。   以前他们每天做着凌蔚的活,即使知道了方法,也心中叫苦不迭。   这种带小孩的工作,和他们想象中的为官,完全不同。   现在两人被解放出来,去翰林院安心修书,也能时不时被皇帝传唤,询问一些政事。   说起来,他们那两太子讲读倒像是天子讲读,而凌蔚这个天子讲读,倒是做着太子讲读的活。   皇帝陛下就是这么任性。   不过比起被皇帝陛下问他不熟悉也不擅长的政事,凌蔚宁可带孩子。大概皇帝陛下也了解凌蔚,没有让他做不擅长的事。   而且给小殿下们讲课还有个好处,他不用早朝啊。   从五品的京城官员,是有资格上早朝的。但是为了不耽误皇子课程,默认的是讲课的翰林院学士不用早朝。凌蔚除了休沐,天天进宫报道,他自然不用上朝。   一想到不用上朝,凌蔚觉得整个人生都被点亮了。他还忍不住在黎膺面前炫耀一番。   黎膺哭笑不得。这哪个官员不盼着有上朝的资格,面圣的机会。偏凌蔚就不乐意。算了,这也是凌蔚的……优点?不慕名利?   其实凌蔚只是不擅长和一群腹黑狐狸相处……和起太早而已。   ……这天凌蔚左牵黄右擎苍,不不不,左边牵着锦阙小殿下,右边牵着安康小公主,正带领着一串萝卜头去“苗圃观察基地”观察最新的小苗苗成长情况,用简笔画和小日记记下粮食从一粒种子到成熟的艰辛,体会粮食可贵的时候,被气冲冲的太子殿下撞了个踉跄。   “太子殿下,你不是去听政了吗?怎么跑回来了。”凌蔚松开两位小殿下,把太子扶稳。他还以为今天难得可以不用见到老是要问他稀奇古怪问题的熊孩子呢。   “瑾堂!孤快气糊涂了!”太子拉着凌蔚就开始告状,就像是找大人告状的小孩子一样,丝毫没有觉察到他和凌蔚地位的不对等。   他作为太子殿下都解决不了的事,告凌蔚有毛用。   “怎么,有事好好说。”凌蔚叹气。又是什么事?   “下面传来了终于剿灭贼首的喜讯,孤和父皇正高兴着,结果有个老匹夫跳出来弹劾有功之臣,说叔王滥杀战俘,有失天和,残暴凶狠,不但不应该被奖赏,还应该被惩罚!”太子气呼呼道。   凌蔚嘴角一抽。果然又是这种事。   这个时代虽然开明的人多,但是就跟哪个时候都有读书读傻了的人一样,也有许多官员的脑回路很奇特。   当然,或许是他作为现代人觉得很奇特。   比如杀人如麻的贼匪被杀了,反而说杀贼的有错之类。   这种人,放到现代估计就是网络上的那些圣母键盘侠,反正官兵杀人,就是官兵的错,不管那些人有多么的恶贯满盈,不管官兵所作所为是如何符合当朝律例。他们就没想打,那些被害的人无辜不无辜。   还有那些嚷嚷不能改进农田水利技术,说奇技淫巧不可取之类。好像他们去田野间讲一通大道理,那粮食就能丰收增产似的。   太子被凌蔚教导的很通达实务,脾气又是被宠的娇纵的,一听这些人满口胡言乱语,虽然当时还能忍下来,但是一旦回来,就要开始找凌蔚大诉苦水。   凌蔚带着其他小殿下们回去,让他们把刚才的所见所闻画成图画,写成小日记。然后把太子带到另一处,听太子大诉苦水。   虽然这些殿下们还小,但是都已经知事了。虽然他们现在不明白,但是以后会想到,听太子“痛骂”其他大臣,说不定会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   等太子吐完苦水,凌蔚才问道:“这次陛下又是怎么解决的。”   太子憋屈道:“父皇还是那么说,不理睬就得了,只要自己知道怎么做就好。可是孤心里憋屈。这些人怎么还能在朝为官?”   “所以这些人怎么还能在朝为官,太子殿下询问陛下了吗?”   太子道:“问了,可是父皇不说,让孤自己想。还说不懂的就问瑾堂。”   凌蔚眉梢一抽。陛下你能不能别这么“物尽其用”,这为君之道应该你来教,问我干什么?   可是陛下都布置了这个任务,凌蔚只得兢兢业业的解决任务。   他先安抚了暴躁的太子一番,待太子毛顺好后,才道:“太子殿下认识今天弹劾的那人吗?”   太子茫然的摇摇头。   “既然太子不认识,不了解,怎么能知道陛下为何忍耐他?”凌蔚道,“还记得臣教殿下的表格和关系图吗?”   “记得。”   “太子殿下要知道这其中的缘由,首先得了解弹劾的人是谁,家庭背景如何,为何入朝为官,现今担任何种职位,怎样一步步高升。然后再去了解被弹劾的人是谁,家庭背景。然后将其一步一步的填入表格中。然后再把其中殿下认为有用的要素提取出来,把有关系的要素连上线。”凌蔚提议,“这个就当做殿下这次的作业吧。这些资料太子殿下若不知道,可询问陛下如何获得。”   哼,把皮球踢回去一半。好歹陛下也对外说的是亲自教养太子,总要教些东西,总不能他一人全部干了。   太子殿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这些东西列出来,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吗?   “为什么瑾堂不直接告诉孤?”太子不解道。   凌蔚笑道:“因为这结论如何,需要殿下自己的判断啊。而且就算臣说了,无论殿下觉得解释合适与否,最多只是听听而已,转瞬就忘记了。殿下若是自己找出结论,不但得到了这次问题的答案,以后遇到相似的问题,殿下不也能自己很快的找到解释了吗?”   太子点点头:“这就是瑾堂说的,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差不多吧。”凌蔚欣慰笑。太子殿下这么聪明,教导起来很有成就感啊。自己只是提了一下,他就知道自己是教导他一种思维方法了。   为君者,最忌猜忌过重,刚愎自用,偏听偏信。   这封建社会就是一言堂,这坐在最高位的人要做出正确的判断,就要多收集资料,多思考,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虽然这样肯定还是有错误,但再和其他人的结论比较,总会得出不一样的东西。冤假错的东西也会少许多。   而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故意的,太子每次听政的时候,都会听到这种奇葩人士的奇葩言论,每次都让太子一肚子火。   或许陛下是教导太子要多忍耐?   陛下还是很费苦心的。凌蔚感慨道。陛下真是个伟大的父亲呢。   ……“阿嚏!”黎隶揉了揉鼻子,“真是气死朕了!这几天怎么竟是那些没什么用处的酸儒的弹劾,弹劾的朕都想拿剑砍人!”   “皇兄息怒。”黎膺道,“前段时间朝中没什么大事,他们自然安静了一会儿。现在西边贼匪刚灭,算是一件大事,他们自然要出来找存在感。”   “也是,御史台的人每个月不来找找存在感,就像是浑身不舒服似的。”黎隶冷哼,“好像他们不断弹劾别人,就能名垂青史似的。这些沽名钓誉的人,哼。不过朕的儿子真是随了朕,你没瞧见启辰气得那个样子嘛,哈哈,那张小脸都青了。启辰还问朕为何要忍耐那些人,朕就让他去问瑾堂了。”   “为何……要问瑾堂?”黎膺嘴角一抽。   黎隶一副理所当然道:“朕可是启辰伟大的父皇!若是告诉瑾堂朕还需要芝麻蒜皮的小原因忍耐那群酸儒,朕可说不出口。瑾堂不是启辰老师吗?传道授业解惑,本来就是老师该做的嘛。”   黎隶:“……”   居然觉得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第四十五章 知人善用的另一个解释      黎膺被皇帝陛下特意召见,是为了西北剿匪的事。   晏朝也才第二任皇帝,虽然天下已经在第一任皇帝那里全部打下来了,但每逢中原乱世,边疆总会有人趁火打劫。北边的鞑子是这样,东边的海盗是这样,西北的恶匪自然也是这样。   西北的恶匪剿了好几年,终于把那狡兔三穴的大头目给杀了,匪乱算是告一段落。但是剿匪只是第一步。   西北本来就偏僻,又遭到多年匪乱之苦。所谓穷乡恶壤出刁民,若是处理的不好,那些没饭吃的刁民说不得又会被哪些心怀不轨的人给教唆,落草为寇。   这次剿灭的匪徒,有许多都是当地的民众。   而且大的匪徒剿灭了,还有小的流窜的匪徒,其治安也堪忧。   黎膺也在京城待腻了,皇帝陛下正好给他找点事做,准备让他换下西北的宁贤。   表面上的意思是,黎膺作为王爷,去当地能更好的稳定人心。而黎膺也善于用兵,能力强,换下宁贤,也能在当地稳得住。   内里,黎隶还是忌惮宁贤功高盖主了。   宁贤在西北经营多年,声望隆厚。他剿灭匪徒,给当地民众带来了稳定的生活,若再主持当地安定和经济工作,那当地估计就只知宁贤,不知皇帝了。   像鲁国公那样,在东南不挪窝的,第一是因为边疆未稳,第二,也是黎隶调不动。黎隶又不是兴杀功臣的人,所以他才一步一步的徐徐图之。   碰巧凌韫除了公事之外,其余时候是个糊涂虫,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心向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就等着凌韫身体不好,让他儿子接班就成了。   当然,宁贤在接到调令的时候,也松了口气。宁贤当然知道有很多人弹劾自己——这武将立功,总是会被文臣弹劾,这是常态了。接到调令,就说明皇帝要保住自己,说不定还会往上面升一升,到其它地方发光发热;若是不动弹,他就考虑皇帝是不是忌惮他功高盖主,决定借那群文臣的手收拾自己了。   因为他不回去,越在这里呆着,他在当地的名声就越大,文臣们就会越发群起而攻之。这弹劾的人一多,要给自己罗列点罪名,再容易不过。   至于造反……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在刚刚知道被弹劾,就得到调令回京,接任的还是秦王爷。秦王虽说和任何官员的关系都淡淡的,但这也证明他对官员没有特别的喜恶,最是公平。让秦王来,他不用担心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收集“罪证”给自己穿小鞋。   看来这次回京,是升官加爵的节奏啊。宁贤非常高兴,还忍不住把自己藏了许久的那坛好酒挖出来喝了。   黎膺这次被他哥单独约谈,谈的就是去西北的事。   有事做了,黎膺当然很高兴。但是一想起刚和凌蔚的关系有了进展,就要长时间的分别,他又有些难过。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儿女情长左右的一天。   黎隶看着自家幺弟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接到事做就喜形于色,心里估摸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就说嘛,自己出手,肯定有效果。瑾堂那小子肯定和幺弟感情上有很大进展了,只是瞒着自己。哼哼,瞒得住?想在一起?求朕啊。   黎隶好整以暇的看着黎膺皱眉,一秒钟……十秒钟……二十秒钟……   “咳嗯,瑾堂带来的那些种子也已经留了足够多的种子了。西北土壤贫瘠,正好可以带去那里播种。所以朕会任命瑾堂为户部员外郎,随你一起去推广新粮食,主持屯田事宜。”黎隶看见黎膺眉头展开,心里也舒了口气。得了,还是别看戏了,怪心疼的。   “员外郎才从五品……”黎膺有些踌躇。嗯,让凌蔚跟着去什么的,倒是没有反驳。   “朕又没把他的讲读给撸了,只是兼任而已。”黎隶笑道,“这惫懒的小混蛋回来之后肯定会求朕免了他员外郎的官你信不信?哈哈哈,他就是个懒鬼,不想做事,若非是帮你,他才不会去西北那么偏的地方。”   黎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骄傲:“又不是让瑾堂下地,臣弟不会让他辛苦的。”   黎隶:“呵呵。”看着弟弟变成了绕指柔什么的,作为哥哥的有些心塞啊。   “好了好了,还有半年时候才会去呢,你先在家呆着,好好准备一下。”这时候去就是接烂摊子,怎么也要等宁贤把当地撸顺,该建立的建立好,之后,再去。皇帝这时候特别黑心,“唉,但是瑾堂走了,谁给朕教孩子。”   为了自己的幸福,黎膺毫不犹豫的拉人入坑:“赵圭和刘祺不是教的挺好的吗?这一届的新科探花和榜眼也是饱学之士。我记得那榜眼也很年轻。”   黎隶还是叹气:“但是瑾堂教的更好啊。算了,反正还有半年,让瑾堂写个……对,那什么学习大纲和课表来着,让他们照着教。朕就不信了,这样还教不来。”   皇帝陛下也是心塞。凌蔚教起孩子来,孩子们个个都勤奋好学,聪慧敏捷;轮到其他人,看着他们那一脸的苦相,皇帝陛下就算听到了夸赞的话,也知道是违心之语。   在这种对比下,又是自家的孩子,皇帝陛下当然觉得自家孩子个个都是好的,是老师的问题。   他也不想想,凌蔚教孩子和这个时代的人教孩子能一样吗?现代的金牌幼儿园,那是真正的寓教于乐。你听故事,和听文言文,能一样吗?   说实话,这么小年纪能静下心来学那些深奥的字词,凌蔚觉得,小殿下们已经很不错了。   反正他学文言文,都是在初中时候了。嗯,好像现在的小孩子是小学开始学?但也学不到小殿下们那么深就是了。   要求不一样,方法不一样,那效果自然是不一样。   何况凌蔚也挺坑人的。小殿下们习惯了他那一套教学方式,觉得那样很快乐很轻松,再听别的老师教课。虽然本着尊师重道的心,他们仍然会尽最大努力,很认真的听讲和完成作业,但是心里肯定有偏向。那偏向不是在别的老师那里学不进去,而是在凌蔚课上更认真更专注。   那学习的结果,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何况凌蔚这边,学好了还有奖励呢。有好听的故事,好玩的游戏,好吃的糖果,会被凌蔚摸摸脑袋,被说“好厉害”,怎么想,也是凌蔚这里学习劲头更足吧?   赵圭和刘祺也想知道彼此教学之间的差距,待他们观摩了凌蔚的一堂课之后,瞬间明白了彼此的不足。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知道了,不代表做得到。夸赞倒还是成,这什么故事游戏糖果……还有那大逆不道的摸脑袋……算了吧,还是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做一个迂腐的老夫子吧。   反正现在有凌蔚了,也轮不到他们去受罪了。嗯,真是松了口气。   要是他们知道半年后凌蔚将要陪同其“夫婿”去西北上任,主持屯田事宜,估计一走就是两年,估计得心塞死。   ……凌蔚回家得时候得到了这个消息,毫不犹豫得就答应了。   黎膺看着凌蔚答应的那么快,有些感动也有些疑惑:“瑾堂不怕边疆艰苦?”   “西北?又不是没去过。”凌蔚道,“何况又不是去当兵,而是去做官,还有鹰飞在,我哪会吃苦。”   西北也就是温差大日晒强和缺水嘛。但是日晒强可以撑伞戴斗笠,温差大有衣服有冰块,缺水什么的……那水其实都是有的,只是不够分。但再怎么不够分,也少不了当地最大的官的。   何况屯田什么的,都是在水充足的地方,水是肯定不缺的。   凌蔚在看书的时候也看过描写西北的书,如今的气候和现代时期不一样,西北还算湿润,绿洲什么的也比现代时期多的多。   黎膺想想,也是,又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发展经济。就算他要维护治安,剿灭小股匪徒,但那是他的事,凌蔚又不会去打仗。   “我不会让瑾堂吃苦的。”黎膺拉着凌蔚的手,拿起来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   凌蔚红着脸道:“那是当然。”   正在掺茶水的下人默默的提着水壶退了出去。   都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那就不是眼瞎了,而是脑残了。虽然两个男子之间……咳咳,但这是两位老爷,是两位主人,他们爱乍地乍地,当下人的,只要管好嘴,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第二天凌蔚上班的时候,对着太子和小殿下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小殿下们明显情绪低落,只有太子那神情,似乎在心里策划着什么鬼主意,让凌蔚提起了十二分的心。   还好还有半年时间,现在说离别之情还太早,在凌蔚哄了哄后,小殿下们又恢复了活力。   这也是凌蔚这么早说的原因。要是临别再说,估计小殿下们会难过很久,也会影响读书效率,到时候接任的老师若不是赵圭和刘祺,肯定会以为自己使了绊子,气量小的说不准还会记恨自己。早一点说,等他们花半年时间接受和习惯这件事,到时候情绪波动也小一些。   “瑾堂,你看孤做的表格。”课后,太子拿出了自己的“作业”。   凌蔚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完成了:“问过陛下了?”   “做的时候没问,做之后问过了。”太子也有辅佐的其他官员,这些明面上的信息,也是能收集的,“父皇看过了之后给孤讲解了一下,不过孤还是听得不太明白。”   凌蔚看见有不同笔记的修改痕迹,那应该是皇帝陛下的笔迹。   在表格里,仔细列举了弹劾和被弹劾的人双方的信息。太子殿下的作业做得很仔细。而皇帝陛下修改的地方,是添上了“清官”“师徒”等注释。   “孤看了,在利益上,那个人和宁将军没有什么纠葛。按照他的背景来看,应该是他确实是读书读傻了,才会认为宁将军确实是错的。”太子顿了顿,继续道,“但是那人的好友中,有家人和宁将军是差不多职位的。按照瑾堂的话来说,是有竞争?所以或许那人弹劾的时候不是因为私心,可作出弹劾的决定的时候,或许是受了其他人的影响,其他人不一定没有私心。”   “至于为什么不能贬谪他……孤看着,他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为官的名声好,为身也正。按照父皇给出的几个点,他的老师和学生不一定是大官,但孤问了,都是在民间很有名的读书人。”   “如果贬谪他,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太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踌躇。在他看来,议论就议论呗,他爹是皇帝,皇帝还怕人议论?   凌蔚当然看得出来太子的疑惑在哪。即使之前被皇帝陛下吓唬过,但是皇帝陛下也是用那种臣子权力很大,自己无可奈何来忽悠太子。太子在知道真相之后,自然知道,至少现在朝中的官员,还没有一个能让皇帝陛下忌惮的。   所以那些读书人也就是一张嘴皮子,为什么要忌惮嘴皮子?   “来,殿下,今天,臣就跟你讲讲,什么叫做道德绑架,什么叫做舆论效应。”凌蔚给太子塞了块饼,让太子边吃边聊。他看着太子在长身体,饿得快,而学习时间又长,所以在授课的时候,都是和太子靠着坐着聊天,能喝水和能吃东西能上厕所,太子坐累了还要爬到他怀里趴着听。   “道德绑架?舆论效应?”   凌蔚道:“臣已和殿下讲过《荀子》。还记得《荀子》中,讲诉孔子和鲁哀公的一段对话吗,‘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在‘王制’中也引用了这句话。”   太子点头:“瑾堂还说过,国之乱,除非外敌入侵,那么无论最后亡于谁手中,但起因一定是伴随着民乱。”   “是的。安抚民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为什么要重视读书人呢?是因为读书人是一群很能说很能写的群体。”凌蔚笑道,“从近的来说,殿下肯定知道,即使陛下再英明,但这治理国家总是有个过程。民众总是由贫到富。到了最后,也会有人一直吃不饱肚子,一些地方还是很贫困。国家的强大和兴盛,不一定是人人都能马上体会到。那么,同样是贫困,为什么有的人会揭竿而起,而有的人会默默等待呢?大部分时候,这是‘希望’的原因。打个比方,殿下若是现在没吃东西,饿了,肯定不会心慌。因为殿下知道,很快就会有吃的。”   “瑾堂的意思是,那些还处于贫困中的民众之所以还很安定,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希望,知道父皇是个明君,知道父皇很努力的在治理国家。现在吃不饱肚子,但是只要父皇在位,总会吃饱肚子。”   “殿下说的很对。这造反什么的,可是会被灭族的。不把人逼到极点,谁会去做那些事?这时候,名声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读书人能说能写,虽然很多读书人看不清劳苦民众,但普通民众都是很尊重读书人的。读书人不但嘴皮子一翻,喜欢说,他们还会著书立传,甚至写话本戏曲。别人不一定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但他们会听,会把听到的事信以为真。”凌蔚举了好些例子,本来史书上写明的好人,却被戏曲小说描写成了坏人,而那坏人的形象就在民间确定下来。   这个时候并没有《三国演义》,凌蔚就只能把《三国演义》的例子搬到自己“故国”去。那周瑜就是个被黑的,“三气周瑜”什么的,把周瑜黑成了一个自负才华,心胸狭隘,居然被活活气死的小人。而事实上周瑜却是一个心胸宽广,才华横溢的人,只是天妒英才,病弱早逝。   凌蔚还把现代社会一些被“舆论”逼死的人的事例改编一下,讲给太子听。虽然被“舆论”逼死的都是些小人物,但是也可以看出其可怕。而一些企业被无良舆论逼的几乎倒闭,那更是值得太子一听。   若一些闭塞的地方的民众听信了传言,认为统治者是坏人,继而不断揭竿起义或者落草为匪,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失的事,在各朝各代都不算罕见。   过分歌功颂德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不歌功颂德,现在又没有现代社会那么发达的信息网络,普通老百姓们怎么知道皇帝是好是坏?只有知道自己皇帝是个好的,那民众心里才安稳啊。   看着太子若有所思,凌蔚继续道:“从远的来说,这历史也是读书人写出来的。而很多人甚至不相信正史,而相信野史。那野史……就跟小说话本差不多了。太子殿下也想当一个明君,除了国泰民安的责任感之外,名垂青史,万世不朽,也是重要的原因吧?”   太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殿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这一生,名利二字,怎么都是逃不开的。再高尚的人,也会存乐名扬天下,名垂青史的抱负。若没有这种抱负,没有理想,哪有动力做事?”凌蔚道,“所以太子殿下想在史书中留名,和陛下一样成为一个明君,这是好事。但就是因为那些读书人乱写,泼污水,在百年之后,反而被人误解,那多憋屈。”   太子郁闷:“那不能让他们不写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太子叹气:“好吧。舆论效应孤知道了,那道德绑架是什么?”   “殿下迫于舆论,不得不做出与自己本心,甚至与事实不相符的事,那就是道德绑架。”凌蔚又举了个例子,“臣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件事。有个人的父亲吃喝嫖赌,从来不管家中妻子和孩子。如果在外面受了气,还会家暴,他的妻子和孩子经常受到伤害。后来家里太穷,那个父亲就捐了家里所有的钱财跑了。但那妻子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含辛茹苦将孩子养大,孩子也争气,最后当了大官。然后那父亲就来找他孩子,要钱要赡养。”   太子瞪圆眼睛:“难道那人最后给了?这种人,应该被打出去!”   “是啊。但是那个人不养他父亲,别的人就说他不孝顺。即使他之前受了很多苦,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那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他不是好好的吗,不是当了大官吗,他父亲那么可怜,为什么不原谅他。”凌蔚还举了许多亲生父母抛弃孩子,当孩子长大后有钱了,又以孝道逼迫孩子认亲给钱的,“这就是道德绑架。明明是一群只会喷口水的人,如果事情发生到他们自己身上,呵呵。但是没办法啊,舆论嘛,若是那个大官背上了不孝的名声,被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弹劾他了哦。”   太子憋气:“所以即使知道那个人很迂腐,不会做事,就是因为他是个清官,他是个好人,他有很多所谓清流的朋友、同门,所以父皇不但不能怪罪他,还要捏着鼻子给他升官。”   “当皇帝,很多时候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凌蔚摸摸太子脑袋,“而且陛下给他的官职……嗯。”   太子恍然大悟。父皇给他的官职,似乎除了动嘴皮子,就没有实权了。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每个品级上有许多官职,哪个官职上安什么人,原来是有讲究的。   “知人善用。”凌蔚摸摸太子的脑袋。   太子点头:“怪不得父皇说,如果觉得他太烦人,不能忍受了,还有其他品级不错的位置,比如修书。”   凌蔚:“……”   陛下,你这么教太子,真的好吗?       第四十六章      凌蔚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说于黎膺听,黎膺沉默了一小会儿,试探的问道:“皇兄……这么说,也没错吧?”   凌蔚顿时悟了。好吧,这不是皇帝陛下的教育方式问题,而是时代局限性和所受的教育不同,对吧?   “对了,那轩辕将军是什么人?怎么给我递帖子,让我参加什么抓周?”凌蔚没有长辈教导,对京中的关系往来都是雾沙沙的。之前他潜心读书,又没有实权官职在身,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往来。现在他三元及第,又深得皇帝信任,是香馍馍了,给他递帖子的人就多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势利眼。本来每个阶层交往的圈子不一样,以前凌蔚没达到那种地步,自然没人邀请他。现在能力和地位能到那个圈子了,那人际往来就来了。   凌蔚本想回去问大哥,那什么将军一听就是武官,应该是和父母有往来的。他记得似乎分家的时候,这家人虽然没来,但是贺礼却是送了的。   不过如果黎膺知道,他就懒得回去了。每次回去,他大嫂就满脸酸气,看的他心里发慌。   咳咳,大嫂是个好人,毋庸置疑。只是她倾尽全力拿命生下来的孩子,一见到凌蔚,就不要爹不要妈,一个劲儿的往凌蔚身上爬,凌蔚不给抱就哭闹不止,她这当娘的心塞啊。   凌韫倒是觉得没什么,估计封建社会大部分的男人,都对儿女并不是太亲近。虽然重视,但估计总觉得小孩都是女人管,所以他儿子对他弟亲近凌韫不但不会吃醋,还会觉得挺高兴。   但当娘的都是把儿女当命根子,儿子这么亲近其他人,不吃醋才怪。   久而久之,凌蔚也怕去了。看着大嫂幽怨的目光,他承受不住啊。   “轩辕将军?”黎膺想了想,“是上护军轩辕熊吗?他和老鲁国公有交情。轩辕熊长子轩辕虎在荆州任刺史,二儿子轩辕豹在禁军,都还算有出息。这一家人人品还不错,瑾堂可以交往。”   熊?虎?豹?怎么一家肉食性猛兽啊?这名字,一听就是武将家的……   “那我就去一趟?”凌蔚发愁,“送什么啊?”他侄子周岁,他就在桌子上放了东西,他哥没让他送礼。谁知道小孩子周岁该怎么送?   “这种事问问管事就好。”黎膺表示他也不大管这些,都是管事按照惯例来给他准备好,他再审一审单子即可,“这种事让苏维准备就好。”   凌蔚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决定去问一下大哥和大嫂。他可不像黎膺,地位够高,送什么,甚至不送,其他人也不会认为他不对。他的地位没达到那种地步,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凌蔚硬着头皮上门请教。   虽然见着自家被宠的皮的不得了的儿子在凌蔚乖巧的玩手指头,程鸾的酸气都快冒出来了,不过还是很细心的给凌蔚讲解了关于各家各个年节该送什么礼。程鸾说的很细,把每一种情况都说的很清楚,什么时候厚一分什么时候薄一分,什么时候人应该亲自去,都说的清清楚楚。   那送礼的事,若条条款款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多。只是第一不一定记得住,第二这也需要灵活运用。所以程鸾虽然说得多,但是也没指望凌蔚真的能听得懂。她想着,还是帮着凌蔚拟定个送礼单子,让凌蔚比着来得了。   没想到凌蔚还没等她说出来,就借口有事,落荒而逃。   程鸾抱着扁着嘴巴不高兴的儿子,顿时郁闷不已。凌蔚来了儿子眼中只有凌蔚她不高兴,凌蔚走了儿子不高兴她也不高兴,怎么都不高兴。   “怎么?二弟又走了?”凌韫好久没和凌蔚唠唠嗑了,今天有事外出,特意嘱咐程鸾将凌蔚留下来。   程鸾勉强的笑道:“小叔说有事。”   “有事有事,你觉得你信不信,你觉得我信不信。”凌韫忍不住有些火大了,“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每次二弟来,你都一副幽怨的恨不得二弟赶快走人的样子?二弟和赋儿亲近是好事。”   程鸾低声道:“赋儿对小叔比对我还亲近,我就是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赋儿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了?二弟和他亲近怎么了?”凌韫之前一直忍耐着,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了,“还有,我听说,现在赋儿还在吃奶?而且你还不让他走路?”   程鸾辩解道:“赋儿不喜欢吃其他的,多吃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而且走路也不急于一时啊。”   “是,你说的很对,连太医说的都没你说的对。”凌韫讽刺道,“既然你说的这么对,怎么赋儿需要请太医了?”   程鸾顿时语塞,摸着泪道:“我千辛万苦才把孩子生下来,我舍不得他不开心啊。赋儿一换其他吃的就哭闹,我舍不得啊。而且,让孩子自己走路,磕着碰着,多心疼啊。”   “既然赋儿是你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你就更应该好好管教他。慈母多败儿,赋儿是我嫡长子,以后要袭爵的。照你这么惯下去,我先不说之后他还能不能成才,我看,他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今天太医含含糊糊的说了凌赋的病因之后,凌韫心中就一直窝着一把火。   好好的一个孩子,嘴里长泡,身上长癣,身体羸弱,天气稍稍一转变,就铁定会发烧咳嗽。凌韫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急得心急火燎。孩子年纪小,也不敢多用药,怎么也不见好转。凌韫今天专门去太医院堵人,那太医才含糊的把病因准确的告诉他。   一岁多的孩子,早就应该吃点其他东西了。就跟人挑食会得病一样,小孩子挑食更容易得病。那嘴里起的泡和身上生的癣,都是因为挑食造成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蔬菜糊糊和水果糊糊,是必须要吃的。而且现在吃都算晚了些,在孩子四五个月大的时候,就得补充这些东西了。   一岁多的孩子还未断奶,并且除了奶水再不吃其他任何东西,这别说生病正常,能活到现在,都算不容易了。   而且就跟成年人经常不运动身体会虚弱一样,小孩子也需要多运动,四肢才会有力,身体才会好。一岁多的孩子不会走路的正常,但是以太医的观察,那孩子被宠溺过度,最多在床上爬一爬,那还是在凌韫在的时候。孩子平时都是被抱在怀里,一步路也不肯走。太医也曾问过程鸾,是否教过孩子走路。程鸾说曾经教过,后来看孩子摔倒后哭了,就再也没让他走过。   太医都快郁闷死了。这孩子的身体怎么好的了?   太医还感叹道,这些许多养孩子的知识,还是凌蔚跑到太医院和御医、太医们讨论出来的。看看宫里的孩子们,皇上信任凌蔚,按照凌蔚的方法还照顾孩子,这几个小殿下们,就是比现在已经长大的几位皇子公主当年的身体要好的多。而凌蔚不可能不照顾自己的侄儿,所以连凌蔚的话都听不进去,太医提醒了几次之后,也就不好多说了。   凌韫记得,似乎凌蔚的确跟他委婉的提起过孩子的事。只是他一致认为,养孩子那是后院妇人的事,和大老爷们无关,并且让凌蔚也少关心这些,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现在凌韫真想抽死自己。要是自己儿子因为溺爱而早夭了,他还不得呕死?   凌韫本想着今天晚上好好的和凌蔚讨教一下怎么养儿子,即使这本不应该是男人做的事也无所谓了,儿子比面子重要。结果凌蔚又跑了。   之前他还把程鸾吃孩子的醋当做一个趣事,虽然口头上也说儿子喜欢凌蔚没关系,但也没把其当做多大的事,甚至认为这是程鸾爱孩子的表现。现在他心里有气,又觉得程鸾根本不会照顾孩子,自然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程鸾本来还觉得冤枉,在凌韫将太医的话复述一遍之后,差点晕厥过去。   凌蔚看着六神无主的程鸾,心中更加烦闷。若是母亲在这里,一切事不都了解了?   之前程鸾在怀孕之时还太过劳累导致小产,他也是之后才知道。程鸾把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条,他一直很满意。但这些年接二连三的事,让他对程鸾产生了不满,甚至连没有规劝他和二弟早一点和好,也怪在了程鸾身上。   若是知晓这事,估计心里得大骂凌韫是渣男。   这程鸾十五岁嫁给凌韫,现在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别说养孩子,按照现代社会来算,她现在也就刚刚高中毕业。下人们会养孩子的不敢管她,她的娘家人在京城之外当官,公主娘在东南没回来,她不会养孩子,很正常。   而且之前太过劳累,也是公主娘不在,家中都是些大老爷们,虽然大夫说要静心休养,但她一人主持内务,还天天被凌梧气得心塞无比,能静下心来才怪。   这次也是,若凌韫觉得不对劲,早一点跟程鸾说,程鸾不听凌蔚的话,还能不听的凌韫的?   就算程鸾有责任,难道万事不关心的凌韫就没责任了?   更别说之前凌蔚那件事,程鸾更是冤枉。   不过在这个社会,男主外女主内。只要是内院发生的事,凌韫一股脑的怪在程鸾身上,别人估计都会说凌韫没错。   封建社会的男人都是这样想的。   程鸾哭得凌韫心烦意燥,凌韫又吼了程鸾几句,程鸾便把哭声憋着,只低声抽泣着。   凌韫觉得下人们没有规劝程鸾也有错,便把伺候小凌赋的下人们都叫来,挨个儿骂了一遍,并把小凌赋的奶娘赶走了,其他人要么调到其他地方去,要么罚了工钱。   奶娘哭天抢地,觉得自己冤枉至极。   凌韫冷笑:“夫人这是第一胎,不会带孩子理所当然。你作为奶娘本该提醒夫人,结果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带过孩子,还不知道赋儿被这样宠着会把身体宠出毛病来?”   说罢,凌韫就让人把奶娘拖了出去。   其他下人噤若寒蝉,虽然心里都感到冤枉,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凌蔚可不知道自家大哥正在发火的事。他在大嫂幽怨的目光中坐了那么久,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好几层,最后终于忍不住拔腿逃走。   常人只听一遍肯定记不住,但凌蔚不是常人。他把程鸾所讲诉的整理成一个表格,然后又去请教了师娘,师娘修改了一些细节之后,就把表格抄了一份。   “这办法好。”邓晴决定把这个用来教导女儿们。这东西直观,只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再按照表格来就成了。待熟悉之后,再自己做删减。   凌蔚见师娘都觉得好,他就放心了。   黎膺见他拿着表格,乐颠颠的开始和管事讨论回礼的事,也挺好奇的拿过表格研究。后来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就拿着表格匆匆进宫了。   然后凌蔚就迎来了皇上的赏赐。   凌蔚:“???”   黎膺道:“皇兄把表格推广给六部。”   凌蔚了然。哦,原来是提高了工作效率吗?嗯,这个表格数据什么的,确实是比长篇累牍的文言文看着要直观的多。   轩辕府上的抓周宴,自然是正在禁军任职的轩辕豹的儿子。   那轩辕豹已经有两个嫡女,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嫡子,自然全家人都十分高兴。轩辕熊也一反往常低调的处事方式,广邀宾客参加孙子的周岁宴。   黎膺总领禁军,自然也受了邀请。   黎膺对轩辕豹这个下属感观不错,而轩辕熊又是开国功勋,他自然会给几分面子。   凌蔚比黎膺早去一会儿,他被他大哥拉着到处认识家中相熟的勋贵,算是正式在武将的勋贵圈子中露相。   因为凌韫和凌蔚亲近的样子,鲁国公两子之间有隙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谁都知道,凌韫是个直肠子。他若是不喜欢一个人,绝对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偏偏他的身份在那里,即使是皇子也奈何不了他。   估计是因为凌蔚受到皇帝赏识,而他本身说话也没有文人的那一股酸气,对武将也十分敬重,所以在文人武将每朝每代都有点间隙的前提下,他算是难得的在武人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   而那些武人在听凌蔚讲诉边塞啊战场啊讲的头头是道,对于海外的一些战争更是描述的精彩非凡,对凌蔚心中更添了一分亲近。   “怪不得秦王如此看重瑾堂。”轩辕豹笑道。   他本人看起来和名字及官职都不怎么搭边,长相精瘦儒雅,和轩辕老夫人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不过根据这位在官场上的名声,就可以知道他本人可和什么儒雅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是纸上谈兵。”轩辕豹身后一人低声嘟囔道。   本来四周比较嘈杂,他自己嘟囔,别人也不一定听得到。但此时碰巧黎膺走了过来,在场的人安静了一下,所以这句话就显得特别突兀。   那人立刻面红耳赤。虽然他不服气,都说出口了,但是也没想让人听到啊。   轩辕豹也很是尴尬,忙道:“说什么呢?快道歉!”   被轩辕豹这么一吼,那人顿时觉得下不了台,脸红脖子粗的梗在那里,就是不说话。   凌蔚笑道:“我并非带过兵打过仗,说是纸上谈兵也不为错。”   众人听到,觉得凌蔚心胸开阔,更觉好感。而那人脸上青青红红,更显尴尬。   “瑾堂。”黎膺对周围的行礼攀谈敷衍几句之后,走到凌蔚旁边,就杵在他那里不走了。   还有想要在黎膺面前拉拉关系的人见黎膺明显的对周围人的套近乎显示出拒绝的态度,也不好意思凑上来。   “王爷。”轩辕豹心中是苦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秦王和凌蔚关系有多好,这自家侄子的话被王爷听见了,哪还能好?   而且就算没听见,周围的人肯定听见了。等会儿这件事就会传开。鲁国公一脉是好惹的吗?凌蔚还是天子讲读,见到天子的机会多得是。   轩辕老爷子有大智慧,开朝之后就一心求退,自己的兵权也早已经交出去。两位儿子虽然是武职,但管的都不是家中私军,给皇帝不会造成威胁。   皇上也投桃报李,对轩辕一家礼遇有加。不然轩辕豹也不会刚过而立就在禁军当将领。   轩辕一家都被轩辕老爷子教导的谨慎入微,对周围人是既不亲近也不得罪。这人是轩辕老夫人家一亲戚,因年纪轻轻就考得了举人,轩辕一家觉得能扶持一个读书人出来,对家里也有好处,便让这人住了下来,对外交往时也准备带着。   哪知道这今天第一次露面就惹麻烦,让轩辕豹后悔不已。决定回去后好好和老爷子说道说道。   因凌蔚自己都不介意,其他人也不会拽着这个话题不放,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黎膺找到凌蔚后,就哪都不去,凌蔚走哪他走哪,别人说话他点头,只凌蔚说话他才回话。   其他人心想,虽然早就知道秦王孤傲,不与他人深交。现在百闻不如一见,这真人比传闻中的还冷。   不过转念一想,秦王手握大权,又是辅政内阁,如此不近人情,皇上才放心啊。   一些人听闻黎膺还未婚娶,心里就动了心思。这亲王是有两位可以写入族谱的合法的侧妃的,而不是其他人那样,那妾说的好听,称什么姨娘,其实也就是个奴婢,正房夫人发了狠,也是说卖就卖的。   这亲王妃肯定是皇帝亲自指定,但是侧妃的位置还是可以想的。   不过虽然心里起了心思,但也没可套近乎的条件。那先皇后早逝,皇后是从来不会插手皇帝的兄弟儿子的后院,那谢贵妃据说曾经带着自家家族的小姑娘去“偶遇”秦王,回头就被皇帝禁足,皇后还专门发懿旨斥责,羞的人家小姑娘只得跟着家人远远的离开京城,那想在京城攀高枝,是肯定没希望了。   自那以后,也就没人敢打秦王的主意。   但黎膺去了边疆几年,当年的事一些人也淡忘了,现在又起了心思。   不过现在毕竟不是好机会,他们只心中筹划一下,这今天的主角,还是轩辕豹的儿子。   小公子乳名“大猫”,大名“轩辕朗”。据说贱名好养活,这个小名是专门向某个道士求来的。   凌蔚专门凑过去看了看,原来是“朗”不是“狼”。嗯,这家人终于不取动物了,不过……大猫什么的……唉。   这估计是自家爱好吧。大猫什么的,也比大狗二狗三狗好听。   这大猫长得可不像猫仔那么羸弱,已经周岁的他,别说爬的虎虎生威,连走路都没问题了。虽然晃晃悠悠的看着心惊胆战,但也确实能走上好长一截路。   凌蔚突然听到耳边一声叹气,转头一看,那刚不知道跑哪应酬去的大哥回来了,看着人家健壮的孩子就面露忧色。   估计是想起赋儿了吧。凌蔚心想。   赋儿的身体是太弱了些。凌蔚偶尔去驸马府上的时候,看着赋儿实在是被娇宠太过。他虽然委婉的提了几句,但是人家父母都不当回事,他又不常来,以为虽然娇宠,但应该是大家族的通病,他这个外人也不好管,就作罢了。他前段时间听说,大哥把赋儿身边的下人都换了,心中也不由叹息。   那下人为主人家的错误买单,也真是冤。谁叫这是封建社会呢?他这个自私鬼只能感激自己穿越成了封建主而不是被压榨的劳苦大众。   在别人家的抓周宴上唉声叹气自然是不好的,所以凌韫很快就调整好了脸色。   因为是世交,他也在桌子上放了一玉雕的如意锁让孩子抓。   那在桌子上添礼的人家都知道,放的东西要颜色较淡并且没味道的,不然把人家小孩子吸引过来,打扰了别人的抓周,那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结仇不说,其他人估计也不会和这家人往来了。   毕竟谁家的抓周都是事先训练好了的,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凌蔚也放了一只毛笔上去,中规中矩,就算误抓了也没关系。   黎膺和凌韫对视一样,同时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的把凌蔚挡在身后,遮掩了个严严实实。   凌蔚:“……”这是干啥???       第四十七章 户部      不止凌蔚纳闷,专门凑过来陪贵宾的轩辕老爷子也挺纳闷。   “蕴之,你把瑾堂遮住干什么?”轩辕老爷子先和黎膺见礼之后,拿着拐杖敲了敲凌韫的肩膀。   凌韫苦笑:“若不把瑾堂遮住,估计等会儿贵公子就得直奔着瑾堂来了。”   轩辕老爷子愣了一下:“还有这事?”   他突然想起来,凌韫的儿子抓周的时候他也去过的。那小孩的确是直奔着凌蔚爬过来,然后就赖在凌蔚怀里怎么也不肯动。还是凌蔚哄了好久,许了好多好处,才让那小孩重新爬上桌子抓东西。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小孩抓了东西递给父母之后,又回去重新抓了一样,嚷嚷要送给凌蔚。   不过这件事被认为是两兄弟感情太好,凌蔚和侄儿也亲密的趣谈。毕竟凌家小公子第一次抓了弓箭,第二次抓了砚台,两样都是吉利的好东西。文武双全什么的,也非常符合鲁国公这一辈的状况。   但听凌韫这么一说,难道凌蔚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并不仅限于他侄儿?   “哪会那么严重,那是意外。”凌蔚十分窘迫。这认识的小孩和不认识的小孩能一样吗?   凌韫干咳一声:“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如果二弟你扰了伯父孙子的抓周,伯父会直接用拐杖教训你的。”   轩辕老爷子大笑道:“胡说!我什么时候用拐杖教训过人了!”   说罢,又用拐杖敲了敲凌韫。   凌蔚默默的往黎膺那边挪了一步,黎膺嘴角弯了一下,非常配合的移动了一小步,把凌蔚和轩辕老爷子隔开。   “我就不信了!”估计是越老越固执,轩辕老爷子本来只是好奇,被凌韫这么一说,就非不信这个邪,绕过黎膺,拉着凌蔚就往前走,“走走走,我倒要看看,我孙子是不是真的会抓周抓到你。”   黎膺没料到轩辕老爷子这行动,他本来只防着拐杖,结果哪知道直接上手抓人了。他又不能把凌蔚拽回来,便值得满脸黑气的看着。   轩辕豹看着上司的黑脸,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打圆场道:“若真是抓了瑾堂,那也不错。瑾堂可比这一桌子的东西寓意好太多了,三元及第啊。”   “那是,我儿子就是抓的二弟。”凌韫一下子就被取悦了,也不拦着凌蔚了,“去去,说不准还真的会奔着你来。”   众人听轩辕豹这么一说,也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抓周也有不抓东西抓贵人的。这三元及第,可是几百年难得一见,一个朝代也不一定有那么一个人。若真是不抓桌子上的东西,而奔着凌蔚来,那可不是吉利的很?   凌韫的孩子抓周抓到凌蔚,还可以说是因为凌家小公子和凌蔚玩得好。可轩辕家的孩子若是抓到凌蔚,那可就真是意外了。   轩辕老爷子神情古怪道:“被他们这么一说,我还真希望我孙子抓你了。”   凌蔚脸皮一个劲儿的抽搐。什么叫做抓我?警察抓小偷吗?   一会儿,这场宴会的主角终于登场。小家伙穿的很红很喜庆,脑袋上还是虎头帽,样子也是虎头虎脑,还真是一只大猫。   而小家伙也并没有奔着凌蔚来——其实凌韫和黎膺真的是多虑了,这小家伙又不像凌赋,一被抱出来,听说叔叔来了,就一个劲儿的东张希望找叔叔,一见着凌蔚,就爬了过来要抱抱。   这里围着的人那么多,小家伙哪会一一去看?见了满桌子的东西,自然按照训练好的,直奔主题。   嗯,直奔主题前,还把通往目标的“道路”都清理了,该扔的扔,该踢的踢,硬生生的在桌子上扫荡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立起身子,慢悠慢悠,一摆一晃的走到金弓前,一屁股坐下,拿着金弓开始把玩。   这武将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训练着拿武器。   主持的人自然是吉利话一大堆,轩辕老爷子一边嘲笑凌韫,说那孩子不是没有奔着凌蔚来嘛,一边把孩子抱过来,让他认识认识人。   难得秦王来了,就算他不指望和秦王多亲近,也想让秦王看看他孙子。   轩辕小公子虽然个头壮实,但是有些怕生。其他的人或真热情或假热情的围过来,要抱抱孩子。那小公子一见别人伸出手来,就扁着嘴要哭。   轩辕豹感叹道:“我儿子就是认生。之前都是夫人抱孩子,后来我想抱,儿子都不给抱。磨了好久,他才习惯。”   然后他就忍不住天天回来抱着孩子玩了。什么孩子是后院女人养的规矩,在胖乎乎萌哒哒的儿子面前,都是浮云。   凌韫有些小郁闷。他也不常抱儿子,所以儿子对他也不亲近。以后他还是多抱抱吧。妻子养不好孩子,母亲又不在身边,虽然二弟靠谱但是二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总不可能把孩子给二弟养。想来想去,还是他自己养吧。   他被凌蔚一顿说,也说通了。别人的看法与他何干,自己儿子好才是正事。把儿子养的壮壮的,带出去也有面子,比什么重规矩有面子多了。   说白了,就是凌梧“太不重规矩”,给凌韫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他总是死守规矩死要面子。不过在面对儿子上,他终于有所改变。   凌蔚很欣慰。不然自家大哥,要从一个奇葩,走向另一个奇葩了。那多心塞。   “认生……吗?”黎膺不悦的皱眉。   轩辕豹回头一看,顿时语塞。   他儿子什么时候钻凌蔚怀里去了?!还把鼻涕往凌蔚身上揩!!   凌蔚看着满脸惊恐的轩辕豹的夫人,一脸生无可恋。   小家伙本来在他母亲怀里呆的好好的,他母亲正端庄的坐着,他也乖巧的玩手指。见到凌蔚,小家伙突然眼前一亮,然后双腿有力的一蹬,一个纵跃,就朝着凌蔚扑了过来。   他母亲没料到儿子突然这么一挣扎,就没抱住。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脱手而出,腾空而起,吓的面如土色,尖叫声已经快要破嗓子而出。   而正在观察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的凌蔚连忙伸手将孩子捞到怀里,那动作显然是练过无数次,非常纯熟。   嗯,抱孩子的样子也比孩子他妈还纯熟。毕竟在大户人家,抱孩子的基本上是下人,当妈的也难得抱一次。   轩辕家的小公子到了凌蔚怀里就高兴了,一高兴鼻涕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在凌蔚肩膀上蹭了蹭,蹭了一个深色的印子。   “这、这……”孩子他妈显然已经吓的语无伦次了。   “先把鼻涕擦了。”黎膺继续皱眉。   轩辕豹忙叫下人把手绢来了,给孩子擦鼻涕。然后他一个劲儿的给凌蔚道谢,并让人把他衣服上的鼻涕也擦了擦。   但是他儿子却抱着凌蔚的脖子不撒手,一拽他,他就干嚎。   轩辕豹:“……”   凌蔚对孩子的魅力真的这么大?!   “这孩子……我见过。”凌蔚尴尬道。他就说看着怎么眼熟。   “见过?”轩辕豹傻眼。   凌蔚道:“我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轩辕兄是否是带着孩子进宫过?我一月也能见到这孩子几次。”   然后带着一起玩……几个小殿下对于一个还不怎么会走路的小孩子特别好奇,特别是锦阙和安康。   他们两是宫里最小的孩子,见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可高兴了。   只是当时他只是直接去陪小殿下玩,并不知道皇后接待的是谁。只知道这个小孩子叫“猫猫”,这“猫猫”还是其他小殿下告诉他的。   原来是轩辕家的孩子吗?   “皇后娘娘是妾身姑姑,妾身常去宫中看望娘娘。”轩辕豹的夫人见孩子没事,松了口气。   她是皇后内侄女,当年许多皇亲国戚都抢着想娶她入门。后来还是皇后做媒,给她挑了一个皇族圈子之外的人嫁了。出嫁之后丈夫婆婆都对她很好,即使连生两个女儿,也对她没有苛责。家中丈夫虽然有通房,但并不好色,也没有庶子庶女,而且通房丫头也只是丫头,连个姨娘也不是。   轩辕家不兴有姨娘,说那是浪费钱。   所以她对皇后做的这门亲事特别满意,对皇后也特别亲近。有了儿子之后,也常常进宫带给皇后看。   因为她对皇后十分亲近信任,在皇后那里也很随意。所以去了宫里,都是让孩子和小殿下们一起玩。她想着孩子年龄还小,扯不上皇子间那点事。但是有幼年这一份交情,对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而和小殿下们一起玩耍,有专门的人看着,她自然也不会去凑热闹。对于宫里伺候的人,她是很信任的。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也听姑姑说过,凌蔚在给小殿下们启蒙,那么见过自己孩子,也是肯定的。   只是她没想到,凌蔚居然这么招自己儿子喜欢,连她都没这待遇,简直心塞。   凌蔚这种人,简直是每一个宠孩子的母亲的天敌,连刘皇后之前都心塞过。   轩辕豹扯了几次没把儿子扯下来,只得干笑道:“看来刚大猫没看见瑾堂,若是看见了,估计就直奔瑾堂来了。”   “早知道我该拉着你走过去的。”轩辕老爷子也啧啧称奇,“我孙子抓周抓了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那多有面子。”   凌蔚拍了拍抱着他脖子不撒手的小家伙。你们能不能晚一点再讨论这件事,先想想怎么收场?其他人都跟看稀奇似的看着他。估计以后他会成为孩子周岁宴的拒绝往来户了。   ……好不容易出去应酬一次,就被孩子弄得鸡飞狗跳。凌蔚劝了好久,轩辕家的小公子才撒手,还恋恋不舍的把抓周礼上抓到的金弓给了凌蔚。   这导致轩辕豹夫妻都十分心塞。   轩辕老爷子倒是开心的很,觉得孙子和凌蔚有缘分,让凌蔚多来玩。倒是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她娘家亲戚出言不逊的事,言辞间很是客气,似乎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再重新说道。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凌蔚也表示不在意。   来的时候是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凌蔚和黎膺自然是同乘一辆。   那马车帘子刚放下,黎膺就一把将凌蔚抱到腿上坐着,双手圈着他,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满脸不高兴:“还好我们以后没孩子。”   凌蔚哭笑不得之余,心里也有些甜滋滋的。   在这个重视传宗接代的封建社会,能对他说这种话,确实挺感动。无论以后黎膺的想法会不会改变,现在他确实是非常开心的。   黎膺见凌蔚不说话,很不开心的张口咬住凌蔚的耳垂。   “松口!”凌蔚吓了一跳,连忙拍着黎膺的手背。   这耳垂上留下牙印,那还了得?!   黎膺很不高兴,不松口不说,还磨了磨牙。   凌蔚一张脸立刻红透,耳垂更是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别这样,会被人看见。”凌蔚慌张道。   “看见又如何。”黎膺含糊不清的嘟囔。   “黎膺!”   “嗯。”黎膺见凌蔚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了,才不情不愿的松开口,改为轻轻舔舐凌蔚的耳背。   耳背是凌蔚的敏感处,一舔就是一个哆嗦。而黎膺不光是舔,手上也不老实,又摸又揉,手还往衣服里钻。凌蔚被摸的浑身酥软,眼角含泪,心中不由觉得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坑爹。   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体这么敏感啊?自己摸的时候也没见这种反应啊?还是说是因为亲亲摸摸的是个美人的缘故?   美色误我!   凌蔚一边眯着眼放松身体享受着,一边很悲愤的想着。   下马车的时候,凌蔚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是一边耳垂和两处眼角有些红。   倒是黎膺那笑容有点显眼。   不过黎膺在家中都时常笑着,笑的这么……刺眼的时候也不少,下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过了这么久,该习惯的都习惯了。就算不习惯,人家是主人,他们是仆人,也没有可以置喙的地方。   ……凌蔚在轩辕将军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帝后耳中。   皇帝陛下还专门为此事把凌蔚召来嘲笑了一番。   凌蔚觉得很冤。谁知道这家小孩子是自己带着玩过的?如果不是认识的孩子,哪会出这种事?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黎隶见凌蔚恼的都快想要从地缝里钻进去,才放过他,“你确定要跟着鹰飞去吗?”   凌蔚一个劲儿的点头:“臣去,确定去!”   黎隶突然有些心塞。凌蔚这样子,明显是被自家幺弟吃的死死的。按理说,他这个当大哥的,在为弟弟可能注定孤单一身忧虑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找到一个非常优秀的、从现在看来,很大可能会相伴一生的人,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这个“伴侣”确实是太优秀了,还是他疼爱亲近、看着成长的晚辈,年纪也不大,所以他总是有一种凌蔚被坑骗了的愧疚感。   凌蔚幼年颠沛流离,回归故土之后潜心读书,估计对男女之事并不知晓。而且凌蔚这么喜欢小孩子,小孩子也亲近他,就这么断了别人子嗣的念想,是不是太不厚道?   但黎膺不可能娶妻生子,他若是开口让凌蔚娶妻生子,又太不厚道。   心塞来心塞去,黎隶也只能当鸵鸟,极力忽略那种罪恶感。他只能想着,怎么让两人过的更好一些。   不过现在看见那么惫懒,连早朝都假哭耍赖不愿意去的凌蔚,为了黎膺,跑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去,黎隶忍不住又有些心塞。   “你每日抽半天去户部学学,”黎膺叹气,“既然要去,就被给朕丢脸。”   “陛下放心,臣一定好生学,绝对不丢脸!”凌蔚笑嘻嘻道,“陛下可别想臣,虽然臣肯定会想念陛下。”   “油嘴滑舌。”黎隶被逗笑了,“朕明天就下旨,封你为户部员外郎,你先去学着。”   “学学学,一定好好学。”凌蔚忙点头。   黎隶想了想,又道:“朕会派一个司农寺的官员陪同你去。那也是你的老熟人。”   凌蔚愣了一下,道:“是胡大人?但是胡大人不是司农卿吗?司农卿能外出?”   “呃,他自清降为司农寺少卿。”   凌蔚:“……呃,胡大人……果然……嗯,是个务实的好官。”   “胡爱卿确实不错。”黎隶点点头。若是多一点胡晨这种官员多好。   凌蔚笑道:“只是胡大人也要在陛下手下,才能有所作为。若是遇到其他人,肯定是连复起的希望都没有了。只有陛下才会为他把位置留着,让他能随心所欲。”   黎隶矜持的点点头:“所以你也要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   凌蔚忙答应。   凌蔚第二天下午就去了户部。户部侍郎领着他认识了同僚之后,就把他扔给其他员外郎。   虽然说其他人对凌蔚还算客气,但并不算热络。他们指给凌蔚甘州的档案所在,然后就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凌蔚看了看满是灰尘的档案,摸了摸鼻子。   好吧,这些人都是四五十岁了,才混到个员外郎。他十六七岁就有了人家四五十岁的地位,让别人心中不喜也是理所当然。   本来他还以为凭自己这么受宠的地位,会有一拨人来讨好自己呢。结果居然被冷待了。不开心,说好的可以仗势欺人呢?   凌蔚搬了把凳子,开始慢吞吞的看档案了。   虽然作为一个文科生,地理上甘州的资料甚至矿产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时间不一样,其地理气候肯定也有所不同,风俗民情更是有很大不同。所以还是得好好看看。   其他官吏看着凌蔚被冷待了也不摆脸色不吭声,只安安静静的看资料,心中对凌蔚的芥蒂去了几分。   这凌状元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   那些官吏冷待凌蔚,自然是有理由的。   首先凌蔚的得宠,是了解皇帝,有资格陪伴皇帝左右的人才知道。   毕竟凌蔚虽然挂了个天子讲读,但是既不上朝,也没有其他职位。听说只是在教殿下启蒙,给太子讲课,但是太子有太子讲读,怎么看凌蔚都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按照正常情况下,有资格上朝的官员才是被皇上器重的官员。不上朝,就没有资格对朝政发表意见。不能对朝政发表意见,就证明这个官员没有权力。   而连凌蔚之下的探花榜眼都已经上朝,凌蔚却不上朝,一般的官员就认为,凌蔚是不是得罪了皇帝。   虽然说皇帝拉着凌蔚介绍,这是他的子侄。但这是对尚书以上的官员说的,连其他进士们都没听见,这些员外郎什么的,自然更不清楚。   他们也就知道凌蔚是三元及第,是鲁国公和常乐长公主分出去的二儿子,有一个最低的爵位。   而凌蔚得罪了谢家(虽然算是谢家自作多情,他纯属躺枪),谢荣是户部尚书,这户部就是他的“天下”。他对凌蔚不满,自然户部其他人对凌蔚也有所芥蒂。   而谢家常在外传言,凌蔚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所以不受皇帝重用。皇帝只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儿子,才给了他一个闲职,不让他参与政事,认为他有才无能,还容易得罪人。   其他人甭管信不信,户部的人就信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凌状元突然就兼任了员外郎,似乎不是不受重用的样子。连上一届的金科三甲还在修书呢,他都参与实务了。   而看他模样,文文静静乖乖巧巧,充满书卷气,一看就让人新生好感,对其他人也不卑不亢,礼节周全,明摆着受了冷待也很平静。   凌蔚坐在那里看了两个时辰的书,除了喝了点白水上过一次茅厕之外(他卖的茶叶还没供应六部官府),一直不言不语安静的看书。关于甘州的资料不多,凌蔚很快就看掉了大半。   其他人见状,心中对凌蔚的评价有了改变。   一些人想起来状元楼谢霖安被“折辱”的事,又想起来谢家在开科考试前信誓旦旦的传着谢霖安必定中前三甲,凌蔚三元及第的传闻实属狂妄的事,心中有了计较。   不过谢荣是尚书,谢家又有贵妃和汉王,他们最多心里叹息一下,也不敢对凌蔚态度缓和。       第四十八章 忘年交      虽说没有人对凌蔚表示亲近,但也没人情商低到故意去为难他。   所以凌蔚一坐就是一下午,也没人打扰他。   并且在凌蔚手边的水时时刻刻都是满着的,虽然凉了,但凌蔚并不在乎这个,所以为难的人也无可奈何。   凌蔚合上资料,见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左右,而周围人似乎也闲了下来,就开始找人攀谈。   虽然档案还算详细,但毕竟纸质资料更新较慢,凌蔚决定找其他人请教一下。   这人都直接来问了,他们也不可能装作很忙,不理睬。   明摆着得罪人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做。   虽然态度稍显冷淡,凌蔚只当没感觉到。经过几番攀谈之后,凌蔚还真找到一个对此很了解的人。   此人姓钱名琼,也是科举晋身。钱琼家乡在西北方靠近玉门关,年少时喜好游历,曾经多次去往甘州,并撰写有游记。钱琼三十来岁考上进士,因是辅政大臣钱琥同宗旁支,而钱家以武立功,正好缺文人,便帮他留在了京城,现在在户部担任主簿。   钱琼因为背靠钱家,所以虽然对上司虽然尊敬,但并没有想讨好的意思。之前冷落凌蔚,也不过是因为不认识,而同僚都那么一副态度,他也就随大众而已。   户部虽然人多,但去过甘州的人,也只有他一个。钱琥虽然已经成家立业,不能再四处游历,但对当初的景色还是记忆犹新。平时,也少有人和他聊这些。现在凌蔚聊起这些,引起了他的谈性。一来二往,他就和凌蔚熟络起来,聊的颇为尽兴。   凌蔚也从他的话中了解到了甘州具体的一些情况,并且要了一本他写的游记回去慢慢看。   这钱琼居然把自己写的游记带在身上,估计是遇见人有兴趣,就送一本。   凌蔚回去之后说起这件事,黎膺道:“谢家是太嚣张了。”   “不过谢尚书的办事能力很强,他担任户部尚书之后,户部的工作做的不错。”凌蔚很客观道,“而且他也没怎么为难我,排挤什么的……又不是小孩子,我不在意。”   而且谢家这么作死下去,即使谢家许多人的才干都不错,皇上也用得上。但若他们在皇上心中的恶感超过了他们的能力,并且有其他人可以替代的时候,就是谢家倒霉的时候了。   当今皇帝很仁慈,不杀功臣也不可能杀儿子。但不杀不代表不处理。汉王估计没多大事,大不了就是被训斥被降爵位,谢家可就倒霉了。   也不知道谢家怎么想的,皇后深受皇帝敬重,太子深受皇帝宠爱,皇后和太子都十分稳固,他们怎么就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做出一副夺嫡的姿态。   就算夺嫡,那也要等皇帝年老的时候再说吧?皇帝陛下刚步入中年,身体强壮的很,不出意外,再活个二三十年绝对没问题。大皇子那时候,都五十左右了吧?说实话,谢家就算真的想夺嫡,再让谢贵妃生个小皇子,估计还靠谱些。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谢家如今的动作很神奇。只能说,被荣华富贵、从龙之功迷了眼了。   凌蔚没把谢家当回事,黎膺却暗地里找了谢家许多麻烦,这是后话。   当凌蔚进宫的时候,皇帝陛下虽然知道他在户部的事,但也没觉得多大不了。   在他看来,这估计也是对凌蔚的一点磨砺。如果凌蔚这都受不了,那以后受不了的多得是。   显然凌蔚做的比他想象中的还好,不然没有抱怨,还渐渐的赢得了户部一些中立的官吏的好感。除了铁了心想讨好谢尚书、以及本来就是谢尚书一脉的人之外,其他人对凌蔚的感观越来越好。   这些人本来就知道凌蔚的才华,只是被人误导,对凌蔚有所误解。不想和他起冲突,便敬而远之。后来发现凌蔚的性格诙谐洒脱,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而且确实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和他的年纪完全不搭。在感慨少年可畏的同时,也对凌蔚越来越认可。   虽然妒忌的人也有,但层次相差太远,年龄出身相差很大的前提下,这嫉妒也不敢摆在明面上。   谢荣在知道凌蔚要去户部的时候,专门泄露了风声,让他的下属知道,这个人和他不和。   他自认为做的悄无声息,并且认为凌蔚少年得志,肯定年轻气盛,肯定会产生冲突,到时候他就能跟皇上告一状。   没想到,凌蔚居然不上当。   谢荣心中又生一计。   于是凌蔚再来户部的时候,就发现他临时坐的桌子上,堆了一堆资料。   “凌大人既然已经来户部任职,还是要做点事的。”一官吏笑道,“尚书大人说了,光是看,是看不明白的。”   凌蔚扫了一眼,做账?做账不是雇人来做吗?如果是一般的读书人,哪会做账?何况还是这么厚一摞。   算术虽然本该是读书人必修的科目之一,但自从科举进士科不考这个之后,走进士道路的读书人基本上不学这个。   考算术等科目的人,是直接经过各部门考试当小吏。而像是算账、技术指导什么的,都是这些人的事。   大致上,相当于领导和普通员工的区别。   凌蔚是户部员外郎,能上朝的正式官员,算账这种事,本来就不该他来。但谢荣打着让他学习的旗号,他要是拒绝,就是他不对了。   若是凌蔚不会,那就更好了。虽然一般读书人都不学算术了,但算术确实是儒家规定的学习科目之一,你凌蔚不会,那就证明你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厉害嘛。   凌蔚看着那么厚一摞账本,问道:“大人可说什么时候完成?”   那小吏道:“大人说,这账本本是五天的分量。凌大人不熟悉,就七天好了。”   凌蔚沉默地点头。   小吏看着凌蔚的脸色,非常高兴的回去禀报了。   谢荣很满意,承诺给那小吏调个更清闲的工作。   这下子凌蔚总该生气了吧?这是去告状呢,还是硬着头皮去做,然后怎么也做不好呢?   无论是哪种,他都有充足的理由给皇上上眼药。   什么?你说凌蔚能完成?怎么可能,这即使是熟练地小吏,也要花个七八天熬夜加班才看得完的账本。   第一天,凌蔚如谢荣所料,非常暴躁的把账本都翻了一遍,还在纸上写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在发泄怒气的样子。   谢荣得知后,捋了捋自己的美胡须,非常满意。   第二天,凌蔚带了一个奇怪的工具来。一个木头框子里面穿着木头珠子,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谢荣明显的为难,又开始和凌蔚保持距离的户部其他同僚,看着凌蔚拿着那奇怪的工具,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凌蔚摊开写着奇怪符号的纸,拿着那奇怪的工具,就噼里啪啦一通拨弄。整整一天,房间里都响着那拨弄木珠子的声音,扰的众人好奇的就像猫爪子在心里挠一样,痒的不得了。   凌蔚第二天,还是拿着那奇怪的工具噼里啪啦一通打。然后,下午的时候,他叫来给他抱来资料的小吏:“都算好了。你核对一下。”   “好……”小吏愣了一下,“什么?!”   凌蔚微笑:“都算好了,核对一下。”   “凌大人,你开玩笑吧?”小吏忍不住惊呼。   凌蔚继续微笑:“是不是开玩笑,你核对一下就知道了。”   小吏看着那一堆账本发愣。难道凌蔚让其他人帮忙做了?但是他专门守着,以这些都是机密为由,连一张纸都不准凌蔚带出去啊。   他可以确定,凌蔚确实没有把账本带出去,也确实没有带任何纸进来。他可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死死的盯着凌蔚啊。   难道这账本是乱写的?   “既然瑾堂都说做完了,那就核对一下吧。”   凌蔚一抬头,就看见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满面寒霜的黎膺和神情如常的谢荣。   凌蔚咂舌,不愧是做到尚书的人,除了和自己过不去以及铁了心支持汉王显得很蠢之外,至少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就像一只老狐狸。   不过若是普通人,估计也真的被谢荣给坑了。   可惜面对我,就是他被坑了。凌蔚颇为自恋的想着。   “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屋子里的人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   他们当中能上朝面视天颜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要么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帝,要么自恩荣宴后就再未见过皇帝,其紧张和惊喜可想而知。   “平身。”黎隶拿着算盘拨弄了一下,道,“瑾堂,在户部学得如何啊?朕来检查检查,你有没有给朕丢脸。”   凌蔚麻利的爬起来,笑道:“哪能给陛下丢脸呢。户部的大家工作都很认真,臣学了不少东西。陛下可以问问诸位同僚,臣学得可快了,绝对没有丢脸。”   “这是你做的账?”黎隶又翻了翻账本,“检查一下,要是错的太多,朕可是会好好教训你的。”   凌蔚笑了笑。   他可是作弊了的,绝对没错。   ……谢尚书带着人查账,凌蔚就陪着皇帝陛下在旁边聊天喝茶。   黎隶笑道:“你受了欺负怎么自己不来告状,还要鹰飞心急火燎的来告诉朕?”   凌蔚看了黎膺一眼,然后也跟着笑道:“说实话,臣还没觉得被欺负到了。”   黎隶点头:“说的也是,这次就算朕不来,估计你也被欺负不到。不过你那工具是什么?”   “算盘。”凌蔚所在的贵族幼儿园为了开拓孩子们的思维,算盘课就是其中之一。凌蔚虽然不是授课老师,但也去玩过几把。   算盘如果背下来口诀,就是一个熟练工的问题。背口诀什么的,对凌蔚而言就不算事。他听一遍就记住了。   看见那教算盘的老师,用起算盘来,那计算速度不亚于计算器,凌蔚也挺好奇,自己买了一个算盘经常拨弄着玩。   到了古代之后,计算器什么的是不可能找得到了,凌蔚看账本看的头昏脑涨,就想起来算盘。   算盘其实制作很简单,他跟木工说了大致形状和用途之后,木工就做了一个十分精美的、边框和珠子都雕了花的算盘给凌蔚。   他觉得那完全是工艺品了。   不过在他教授下,家中和王府的管事及账房先生都学会了算盘,那计算的效率大大提高。   凌蔚也在古代这艰苦的环境中,成功的从只会背口诀的算盘新手,变成了估计和当初那教算盘的老师差不多的熟练工。   凌蔚介绍了算盘的用途之后,黎隶立刻觉得这很有推广的价值。   无论是凌蔚之前用的表格和数据图,还是现在的算盘,都能让工作效率得到很大提高。   黎隶不由感叹,另一个华夏国度的智慧,也不容小视。这样强大且璀璨的国度,居然因为内忧外患灭国了,真是令人叹息。   不过黎隶稍稍有些郁闷的是,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但凌蔚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拿这些邀功的意思,都是自己默默的使用。   听着凌蔚说他第一天看账本就把计算都用异国的数字记录下来,晚上回去就让下人们加班加点用算盘算好。第二天他就是拿着算盘,把之前算好的账本再检查了一次而已。凌蔚对自己机智的作弊表示十分自豪,并闹着要让皇帝陛下给点奖励,以鼓励他的机智。   而他完全没想到,把算盘这好用的东西先给皇帝陛下。   真是抓不到重点……   “成成成,你要什么,说吧。”黎隶被他闹着心烦,忍不住对着他的脑门胡了一巴掌,遭到他弟的瞪视。   黎隶拍了拍大腿:“反了你了,居然敢瞪你哥!”   黎膺默默望天。   黎隶顿时心塞,也不管讨要赏赐的凌蔚了,对着黎膺就是一顿数落,从他小时候尿床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在边关怎么叫都叫不回来。皇帝陛下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辛酸感,把弟弟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结果长大后那软萌的弟弟就变成了高冷面瘫。明明小时候跟在自己后面哥哥长哥哥短要抱抱不抱就哭,长大了居然连听自己唠叨都要嫌烦。真是不孝顺!   凌蔚看着唾沫乱喷的皇帝陛下,又看着皱眉黑脸的秦王殿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啧啧,黎膺小时候还尿床!还和皇帝陛下求抱抱!黑历史,真是黑历史。求皇帝陛下继续多多爆料,这些黑历史他可以嘲笑一辈子,哼哼。   黎隶估计是最近经常被黎膺郁闷道,所以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也停不下来。   凌蔚给他添了两次茶水。   当谢尚书带着查完帐的人出来的时候,皇帝陛下还在苦口婆心的教训他一点也不可爱的弟弟。直到黎膺那张脸黑透了,皇帝陛下才住嘴。   “怎么?有错吗?”皇帝陛下抿了口茶水,皱眉。   刚才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茶水的味道。现在喝起来,怎么这么难以下咽呢。   新的散茶喝惯了,这磨成茶叶沫混了其他调料煮的茶水,就喝不下了。   “凌员外郎高才,没有错误。”谢荣微笑道,“恭喜陛下得一英才。”   “算账而已,什么英才。”凌蔚还没谦虚呢,皇帝陛下就先谦虚了,就跟被人夸了孩子的长辈一样,听得谢荣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满意的拍了拍凌蔚的肩膀,道:“户部可不是只算账就成了,好好学学其他的,特别是律例什么的,不然让你收个税你都不知道怎么收。”   “有劳尚书大人了。”凌蔚微笑着对着谢荣拱手道。   谢荣也微笑道:“瑾堂不用客气,老夫也算瑾堂半个师长了。”   凌蔚:臭不要脸!   明明是在为难人,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半个师长!凌蔚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比起谢荣来说,似乎自己还差得远。   真不愧是尚书……而且还是死要钱的户部尚书……   凌蔚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比下去了。于是他抹了一把脸,笑容满面的开始和谢荣两寒暄。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小说话本,从琴棋书画谈到柴米油盐,从人生哲学谈到今天晚上吃什么。看着那和乐融融的样子,任谁都说,这铁定是一对忘年交,铁着呢。   “咳,两位爱卿果然很合得来。”黎隶忍不住,差点笑出来,“不过现在时辰也晚了,还是明天再聊吧。”   两人意犹未尽的遵从皇上的旨意,不再闲扯淡了。   “你明天就教教户部的人,怎么用这个算盘。”黎隶吩咐道。   “算盘只是小技,诸位大人若是乐意学,臣自然惶恐的倾囊相授。”凌蔚答道,“谢大人,那明天见?”   “凌员外郎慢走。”谢荣和蔼可亲道。   恭送皇帝带着黎膺和凌蔚走远,谢荣脸色才沉下来。   现在他只得承认自己确实小瞧了凌蔚。   若凌蔚不是和太子走得近,已经被太子收做心腹(胖太子进化美太子:茫然回头,谁叫我?),他一定会很欣赏这个人。   凌蔚不但学问好,而且为人处世也比同龄人强太多,并且见识渊博,似乎阅历不浅,和他聊天聊地也不落下风。   谢荣想起来自家输给凌蔚后就怨天尤人的侄子,天天说自己是绝对能赢过凌蔚,只是因为太子暗箱操作。现在看来,谢霖安输的不冤。   或者说,谢霖安比起凌蔚来,差了一大截。若不论学问只论为人处世,更是连拍马都赶不上。   谢荣低下头,拿着凌蔚遗落下来的算盘,拨了拨里面的木珠子。   本来想让凌蔚在户部吃瘪,让皇帝看轻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处。但是现在看来,凌蔚不但不会吃瘪,反而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现在皇上还要让他教户部的人用这个叫算盘的东西,就算这是小技,但沾上一个“教”字,那就是人情。   不过说起来,这东西确实是神奇。熟练的小吏七八天才能完成的账本,两天就能做完,户部效率就可以大大提高了。这样等忙碌起来,他也能快点得出东西,免得其他部门天天堵上门要钱。   拽着国家的钱袋子,谢荣也是很累的。   若是户部效率能够提高,对谢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凌瑾堂确实是不错的人。”谢荣起了惜才之心。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拉拢到自家船上?   谢荣转念一想皇帝对凌蔚的看重(现在他是真承认那是看重了),心中越发觉得,这人应该为己所用。   改天和汉王见面的时候提一提。毕竟汉王比起太子那个未长大的孩子,应该和凌蔚更有共同语言才是。   ……那边谢荣打定了拉拢的主意(虽说不一定行得通),这边凌蔚已经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这个老狐狸真是太不好相处了。   “如果谢荣不是老狐狸,皇兄也不会让他掌管户部。”皇帝人走了,黎膺的话也开始多起来,“虽然谢荣在一些事上不太清醒,但作为户部尚书,他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凌蔚了然的点头。就跟自己那脑子不好的渣爹,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一样道理吧?   “可惜了。”凌蔚叹气,“他们怎么就那么不清醒呢?这让陛下多难过啊。”   黎膺愣了一下,微笑道:“若是人人都和瑾堂这么想,就没那么多事了。”   夺嫡啊……经过先帝的事,怎么还会有人撞这个枪口上呢?   曾经被宠妃和庶子折磨的皇兄,怎么会容忍夺嫡的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第四十九章 没得逞的阳谋      自从皇帝跑到户部来了一趟之后,凌蔚就在户部如鱼得水,没人再冷落他不说,连谢荣都对他和颜悦色,经常找他聊天套近乎。   凌蔚也不计前嫌,没对冷落他的人态度有什么不同,对讨好他的人也态度依旧。   一来二去,那些人也知道凌蔚虽然年纪小,但是心眼不小,气量也不小,也就老老实实,不再想东想西了。   只是谢荣一改往常态度,对凌蔚很是亲近,天天“瑾堂瑾堂”的打招呼,时不时就要拉着凌蔚开小灶,教授一些官场上的小常识,或者是户部工作时需要用到的经验。   凌蔚表面上淡定无比,回头就惶恐的找黎膺询问,谢荣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黎膺虽然年轻,外表也看着冷酷不近人情,但对官场上的人心却是挺了解。他听了凌蔚的疑惑后道:“谢荣之前错估了你的才华和受皇兄赏识的程度。现在明白了,自然不会得罪你。况且他认为你是太子……嗯,心腹,如果他和你走得近,说不准太子会忌惮你。”   黎膺这话说的很直白。谢荣这做法也算阳谋。第一不得罪人,就算凌蔚没对他产生亲近感,但之前的不快也会被抹消掉;第二。他这个户部尚书有意对凌蔚好,凌蔚无论乐意不乐意,都得表面上高高兴兴的接受了。而太子对凌蔚和谢荣这个铁杆的大皇子支持者走得这么近,心中会不会有意见,那就不好说了。   凌蔚听了之后直咋舌。这人怎么想的这么多,真可怕,他果然还是老老实实的抱皇帝大腿,然后当个游离于官场之外的闲臣就好。   至于会不会惹得太子猜忌……凌蔚想着那个因为已经长成半大少年不让再抱,但是还是会吊着他的脖子,攀在他背上耍赖的熊孩子。嗯,谢荣把熊孩子想得太高深了,目前熊孩子还处于傻白甜状态,什么结党什么多疑什么的,和傻白甜少年不搭边啊。   不过太子这样才好,皇上看着才开心。汉王就是想的太多,把自己套进去了还不自知。   凌蔚在知道谢荣意图之后,也就放心的和这位尚书大人学习了。   别说,谢荣虽然使了阳谋,但所教授的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凌蔚听了也是受益匪浅。   这户部的工作,除了人事管理之外,其实务性的工作,大概就和现代的会计有些许类似。但凌蔚虽然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会计知识,但毕竟他学的并非这个专业,从事的也并非这项工作,实际上也就是个门外汉。谢荣在这方面浸淫多年,自然有独特的心得。   凌蔚认真学习之后,再结合现代社会一些先进的会计和经济方面的意识,总结出自己一套方法。   不过目前,他还没有实施的机会。等到了甘州,就可以好好试试了。   凌蔚把自己的方法也好不藏私的拿给谢荣讨论,谢荣在实务方面,可不是什么固执保守的人。他在和凌蔚讨论之后,觉得凌蔚那一套方法可行,便率先在户部开始试着运用,最后虽然有些小问题,但经过不断改进之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而凌蔚关于后世琢磨出的开源节流的思路,以及一些便利的小工具的运用,对谢荣产生了很大的启发。   户部,顾名思义就是死要钱加死抠门。掌管钱袋子的谢荣,对于怎么赚钱特别感兴趣,但对于其他部门天天要钱表示特别心烦。   其实国库又不是他私人的钱袋子,按理说他不至于那么纠结。但他就是对于数字特别敏感,即使是国库的数字,入不敷出他就天天吃不香睡不好。   这样的人,不在户部任职真的是浪费。所以即使黎隶对谢家已经很不满,谢荣还是坐稳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若不论暗地里心思,凌蔚对谢荣是越相处越觉得敬佩。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其对新思想的接受程度,谢荣要混成一代名臣,都是十分容易的事。   而且就算官风和人品,在这个官场上来说,也还算可以。官员们很少没有小贪小徇私的,谢荣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的处事都在一定界限内,算是一个十分清醒的人。   凌蔚特别难理解,这样的人,怎么就在夺嫡这件事上死钻牛角尖?难道说从龙之功就真的这么有魅力?   恕他这个对皇权没什么太大崇拜感的现代人无法理解。   反正皇帝不猜忌,太子不在乎,凌蔚就认认真真学,只把谢荣当上司当同事,甚至真的当半个师长来看,就成了。   想通了之后,凌蔚对待谢荣就更加自然,逢年过节还送了自家产的茶叶和冰糖,让收到礼物的谢荣好一顿惊吓。   为此,太子倒是有些小吃醋。因为凌蔚所做的冰糖水果糖之类是太子最爱的小零嘴,他每次找借口跑凌蔚府上“学习”,那都是连吃带拿坑走凌蔚挺多糖的。   某天太子兴高采烈的来到凌蔚府上,一翻糖罐子,没了!   询问之后,凌蔚居然为了省钱,把糖连同茶叶当稀罕物送给谢荣府上当年节礼物了(谢府先送,凌蔚得回礼,不能装鸵鸟)。   太子那个气啊,凌蔚居然这么小气,为了省那么点钱,居然拿他的零食当礼送,简直不能忍!(凌蔚:这明明是我家的……)所以太子气呼呼的和凌蔚生了整整五六天的气,等凌蔚下一批水果糖做出来之后,才原谅凌蔚。   谢荣在得知这一件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阳谋得逞了呢,高兴的喝了两小盏黄酒。虽然太子很快就和凌蔚和好了,但是他相信,只要争吵一旦发生,那裂痕就已经出现了。就算和好,也不能恢复如初。   接下来,就要看汉王能不能将凌蔚拉拢过来了。   嗯,谢荣料的没错。只要争吵一旦发生,那裂痕就已经出现。所以太子表示,为了安抚他受伤的小心肝,让凌蔚多做点糖给他吃,他还要分给弟弟妹妹呢。   凌蔚表示这种压榨实在是太过分,他就把房子交给了皇帝陛下,让皇庄也可以做糖果。至于太子殿下会不会吃糖吃得牙疼,凌蔚表示,这是熊少年的父母该关心的事。   真是的,都十岁的小少年了,居然这么爱吃糖,简直幼稚。凌蔚腹诽,腹诽完之后,还是拿新做的蛋糕哄好了从熊开始往傲娇发展的小少年。   若论起宠孩子,凌蔚真的和帝后不须多让。   对此,黎膺表示更不开心了。每次太子携弟弟妹妹来玩耍,凌蔚的注意力就全被一群小孩子给带走了。他也就杵在旁边当个布景板,偶尔给凌蔚搭把手,照顾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子。   黎膺就纳闷了。他小时候无论自己还是自己见过的小孩子,都没这么上蹿下跳的,一个个早熟稳重的很。难道皇兄是因为自己没享受到童年,就让他的儿女们享受?也不对啊,除了太子和锦阙在宫里也是横着走的小霸王之外,其他皇子公主还是一个个早熟稳重的很,怎么到了凌蔚这里,就跟猴儿似的?   黎膺看着凌蔚身上挂了一堆孩子,就像是凌蔚说过的海外那什么圣诞树一样,更加不开心。   还好接下来他们将要远离京城,过二人世界了。   黎膺想到这,心里才稍稍好受点。不过每次熊孩子们一走,当晚黎膺就要以不高兴很心塞为名,找凌蔚讨要安慰。   摸摸抱抱亲亲蹭蹭,甚至像一只大狗狗一样,把凌蔚浑身舔一遍。凌蔚每次安慰黎膺,都安慰的腿软。而每次他一腿软,就会被黎膺以身体不够好为名,拉到训练场上训练骑马射箭。   这骑马是同骑,这射箭是抱在怀里,弄到最后凌蔚倒是挺享受的,下人们纷纷表示被闪瞎了眼睛,开始想找对象了。   还有些下人表示,自己也是伺候过其他主人的人,从未见过如此黏糊的夫妻,真是恩爱的让人都看不下去了。   咦,你说这不是夫妻?   嗯,好吧,夫夫也成……反正见得久了,也无所谓性别了。反正也不管他们的事,除了眼睛闪瞎了心也被闪荡漾了之外。   这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啊……   ……凌蔚日子过得很舒畅,但谢荣这边过的却一点也不舒畅。   不知道怎么回事,汉王铁定心思认为凌蔚就是个跳梁小丑,不值得拉拢也不足为惧,所以对谢荣的提议表示不予采纳。   除非凌蔚向他投诚,他才稍稍考虑一下怎么表示出欢迎的姿态。要他自己放下身段去结交,那绝无可能。   而汉王说自己选定的肱骨之臣,谢霖安就很好嘛。才华又好,又是母族的人。   谢荣表示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自家人不好吧?虽然看来这么长时间,谢荣知道谢霖安比起凌蔚差远了,但总不能在汉王面前这么说吧?汉王重视自家人是好事。   但是谢荣怎么就觉得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他扔了一颗冰糖进嘴里。唉,嘴里甜滋滋的,心里怎么这么苦呢?   不过这糖真好吃,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听闻凌蔚是从海外归来,这海外制糖技术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制糖也是能给国家增加收入的,得向皇上说说,把制糖方法推广出去,然后就可以增加卖糖的税收了。好事啊!   不过这么草率的跟皇帝说去要凌蔚的独家方子,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先跟凌蔚沟通一下?让凌蔚自己去献?但是若是凌蔚更得宠了,汉王又不愿意去拉拢凌蔚,那是不是会对汉王更不好?   谢荣表示很头疼,却不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得到了制糖的方法,已经暗搓搓的在皇庄试验,准备训练好一批熟练的工匠后,就派他们四处推广来着。   而谢荣自己都没发现,他虽然一颗红心向着汉王(再加上皇帝陛下),但是已经因为凌蔚的事渐渐对汉王心生不满了。   他明明要施展阳谋,挑拨凌蔚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反而让自己对汉王产生不满,这可真是挺讽刺的。   ……时光如梭,凌蔚在宫里户部里浪着浪着,就到了该启程前往甘州的时间了。   《尚书·禹贡》曰:雍州之域。自六国至秦,戎、狄、月氏居焉。汉初为匈奴右地,武帝元鼎六年,使将军赵破奴出令居,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张掖、敦煌郡,断匈奴之右臂,自张其掖,因以为名。初属张轨,后凉末段业亦尝据此地,后业为北凉沮渠蒙逊所杀,据之,后又迁理姑臧。后魏太武帝平凉,以为张掖军,废帝二年改军置甘州,因州东甘峻山为名。或言地多甘草,故名。隋大业三年罢州,为张掖郡。   现在历史发展和凌蔚穿越前不一样,但是地方没变。   甘州虽然属于大陆性气候,常年降雨量不多,但境内有四条较大的河流,以及二十六条季节性河流。因此甘州城内甘泉遍地,泉水清洌甘甜,所以得名“甘州”。甘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晏朝自然也在此建立了州府。   因着水资源丰富,甘州在河西走廊中,也算是产粮大州,其产出的粮食,可供北方驻军粮饷之用。但也因为其河水充足,所以无论是落草为寇的、还是北方民族打家劫舍的,都喜欢往这地方跑。这地方各民族混居,特别是在战乱时候,那更是被争抢的厉害,导致虽然土地肥沃水也充足,但民不聊生,还不如周围较为贫瘠的地方。   但现在晏朝建立了,国内也稳定了,这地方也该发展起来了。   平定匪乱是第一步,而怎么把这个地方治理好,才是最重要的。   黎膺直接被任命为甘州提督,凌蔚以中央官员的身份下去,不设地方职务。   而甘州刺史则是甘州一当地人,碰巧是凌蔚的熟人,钱琼的堂兄,钱捷。   凌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钱琼不显山不漏水的,居然背后势力还不小。他和辅政大臣钱琥连了宗,堂兄还是一省大员。平时看他闷不吭声,除了谈论起自己游历之事和家乡之事话多一些,简直不像是家中多辉煌的人。   不过凌蔚又想起钱琼的年纪还不满四十,他考上进士的时候也只是二甲中等,若是普通没背景的人,估计也就外放了,而他却户部当主簿。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中央的官员总是比地方官来的高贵些。所以这也是家中有能力的表现?   钱琼已经和凌蔚混熟了,得知凌蔚要去甘州后,还专门让凌蔚带了些东西给他堂兄。   “下官幼年丧父丧母,被伯父带大,因此和堂兄如同亲兄弟般。”钱琼说起来也是满脸唏嘘,“只可惜下一次见面,不知何时了。”   这封疆大吏可不是那么好回京的,而他也不是那么好外调,还正好调回家乡的。   凌蔚带着钱琼给的东西和书信,乐了半晌。   这钱家在当地肯定是望族,他还正愁要收税要帮忙发展经济,不知道从何入手。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有了钱琼书信的引荐,想必刺史大人也会好说话一些吧?   “有什么不好说话的。”黎膺皱眉,“谁敢得罪你?”   凌蔚看着黎膺一副你说谁得罪你,我就撸袖子带人揍谁的态度,笑的直不起腰。哎哟,我的秦王爷哦,怎么感觉越来越可爱了呢?   而凌蔚这开心的态度,在出发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这古代的长途旅行实在是很折磨人的。无论是骑马还是坐车,那劳累感都不是现代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骑马骑久了大腿疼屁股疼,那马车坐久了,整个人更是都快散架了。   不是马车不好,而是那路啊……啧啧,不说了。古代的路,铺了青石板的那是城里,所谓的官道,那也最多是弄平整并且铺了碎石子。有些连碎石子都没铺,就是土路。   这种路,走起来的酸爽,可想而知了。   如果路上遇到下雨,那就更让人浑身舒畅到想要上天了。   凌蔚坐一会儿马车又骑一会儿马,轮换着来,才不至于把自己折磨的太过。   而太子殿下已经表示来不起了。   是的,你们没看错,同行的还有太子殿下。   凌蔚:“……我说太……长庚,陛下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太子有气无力的抬头:“什么叫做放出来了,孤……我是狗狗吗?”   凌蔚:“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什么都没说。”   太子趴下,继续装死。   凌蔚无奈:“要不休息下再走?”   太子叹气:“我可不能拖累你们的行程。父……父亲说了,我是来给你当小吏的,如果因为我而放缓行程,那岂不是露馅了?”   凌蔚哭笑不得:“陛下到底为什么会放你出宫啊。”   黎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皇兄认为,作为皇位的继任者,只留在宫中学习,是不能了解民生大事的。皇兄当年不但带兵打仗,也曾治理过一方土地。启辰只在宫中,对宫外的事只从书本上了解,是没办法体会民生之艰辛的。”   “那也可以去京郊啊。”凌蔚给太子喂了一杯水。平时看着太子的身体还是蛮好的,结果居然晕马车,简直太悲伤了。   “可是王叔和瑾堂都不在京郊啊。”太子喝了点水之后,精神好些了,“我跟着其他人,哪能学到东西。”   虽然太子说的很对,但是凌蔚还是觉得皇帝陛下这决定太草率,太乱来了。皇后居然也不阻止陛下,难道是陛下先斩后奏?(这词用的不对啊。)   凌蔚从史书中读到的,太子到各地历练也是有的,但那都是光明正大,而且也都是担任了不小的官职。   哪有像陛下这样的,让太子偷偷摸摸出京,还隐姓埋名,给自己当助手。要是其他人,敢用这个助手吗?   按照陛下这种方法,还真的只有黎膺和他才能扛得住。   “我还以为,出宫会很好玩呢。”太子嘟囔,“没想到这么辛苦。我想我都不用到了地方再去体会民生艰难了,就是这路,我就知道百姓有多苦。瑾堂,海外就没有把路修的更好的方法吗?”   凌蔚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他脑子里好像有水泥的配方呢。   嗯,还是初中化学课上教的。感谢他过目不忘,而这些知识还能从脑子里搜索出来。   当然,如果他不故意去想,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就跟电脑搜索一样。   “用青石板铺路的话,价格就太昂贵了。”太子撑着下巴,沉思,“这修路也是民生吧?”   凌蔚当然知道太子是因为路途太辛苦在胡扯,他笑道:“华国有句话,‘要致富,先修路’。这路的确关系的民生。”   “此话何解?”太子好奇道。他刚才真的是胡扯呢。   “长庚还记得我曾经讲过的,农业、工业、商业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吗?”   “记得。”太子点头,对于凌蔚所讲解的,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观点,太子记得最清楚,不知道这算不算叛逆的一种形式。   “简单来说,这路修好了,老百姓的东西才能卖出去,国家才能收到税。”凌蔚道,“农业是国家的基础,所以在海外很多国家,农业已经不收税,反而会进行扶持。而国家的税收,都是来自于工业和商业。当然,这得国家繁荣到一定地步才可以,现在是不可能的。”   黎膺最关心的还是军事上的事,所以对海外经济方面的事情并未和凌蔚讨论过。这种言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现在主流言论是重农抑商,甚至儒家一些人,认为商业还会扰乱国家,甚至连商人都看不起。   虽然晏朝还没有重农抑商的政策,也没有歧视商人,但社会上大风气是这样。而为官者不能经商虽然只是限制了官商勾结(其实这政策并没有什么用),但也被一些人认为是商人地位低的象征。   但听凌蔚说来,海外是重视商业的?       第五十章 甘州      “海外确实是重视商业的。”凌蔚见太子打起精神来了,觉得转移注意力是个好方法,“什么税收啊什么经济发展啊这些太复杂了,之后再说吧。我先说说作为统治者,最关心的事。”   “长庚,你觉得陛下最关心的是什么?”凌蔚问道。   太子道:“不是民生吗?”   “陛下确实关心民生,但陛下为什么要关心民生?”   太子愣了一下。这他还没想过呢。   黎膺倒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凌蔚。   凌蔚摸了摸鼻子:“别这样看着我,估计敢说这么直白的也只有我了。”   黎膺道:“所以皇兄才让启辰跟着瑾堂学习啊。”   “不是跟着王爷您吗?”凌蔚道。   “王叔,瑾堂,别打哑谜了。你们知道,我还不知道呢。”太子不满道,“还有王叔啊,叫我长庚,别说漏嘴了。”   “那你也不能叫我王叔。”   “王爷!别打哑谜了!我还不知道呢!”太子嚷道。   凌蔚笑道:“好。太子你真的没想到吗?那我换个问法,民众生活好了,社会就安定了对吧?陛下为什么要关心社会安定?”   “当然是因为……”太子眨了眨眼睛,一脸促狭,“瑾堂你该真敢说。”   “过奖过奖。”   “真不愧是孤的老师哈哈哈哈。”太子乐道。   凌蔚哭笑不得。这话题转得太奇怪了吧。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那么臣接下来的话,殿下就能理解了。”   “叫我长庚。”   “好吧,长庚。”凌蔚拿出纸笔,画了两个圈,“所谓民生,最初的也就是吃饱穿暖。而吃饱穿暖,就是当地要产出粮食和布匹。现在有两个地方,他们都能产出粮食和布匹。这叫自给自足。一个地方能自给自足,那么即使不与外界有交流,也没干系对吧?”   太子点头:“瑾堂你还不如直接说,一个地方能自给自足,有人占据这地方就能当土皇帝呢。”   凌蔚瞬间黑脸:“这是臣能说的话吗?”   “这怎么不能说,我说能说就能说,反正就是这样。”太子无所谓道,“继续继续,然后呢。”   凌蔚和黎膺对视一眼,看见黎膺眼中的笑意,忿忿的拿着笔戳着纸张:“生产粮食和布匹都是需要付出的。我们现在以银钱来衡量。这甲地适合产粮但不适合产布,乙地适合产布而不适合产粮。都以一斤粮食和一匹布为例。甲地产出一斤粮食需要一百钱,一匹布需要两百钱;而乙地相反,产出一斤粮食需要两百钱,一匹布只需要一百钱。而他们如果拿出来贩卖,都是比原价增加五十钱。”   “那么甲地自己产布,一匹布需要两百钱,但是买乙地的布,只需要一百五十前。乙地亦然。若是两地交通方便,商业往来便利,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太子想了想,道:“自己织布还不如买,那不如都种粮食,然后把粮食卖给乙地后买布。乙地也是这样,不如都织布,然后卖给甲地换粮食。”   “是啊,最终就是,甲地不织布了,乙地也不种粮食了。”凌蔚笑道,“然后甲地和乙地,是不是就合为一体了?”   太子咂舌:“好像是这样!好厉害的样子!”   凌蔚又道:“其实这只是最极端的例子。当然,每个地方不可能这么单纯。但是商业本来就是互通有无。这经济上来往的多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地方和地方之间的联系也就越来越紧密了。最重要的是,就像甲地和乙地这样,各自自给自足的时候,就认为对方是外地。但若两地联系越来越紧密,甲地的东西乙地都能买到,乙地亦然,而两者之间本就属于同一个国家,同一种人,那么他们内心就会有一种想法,即,我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现代社会不就这样,地球村嘛。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凌蔚继续道,“夏商周时期,我们华夏的领土才多少?现在晏朝的国土有多少?即使晏朝刚开国的时候,领土并没有这么多。但是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清楚的知道,还有地方没回来。这‘回来’,就是认同感。即使现在不在,但是是华夏民族的,就是华夏民族的。就算暂时分裂,但是大家还是会走到一起。这认同感是如何来的?”   “互通有无,建立起经济联系之后,大家的思想也会联系的越来越紧密。而经济联系伴随着人员往来,互相通婚,那血缘上也会越来越紧密。”凌蔚说起这个,就有些热血沸腾,“所以若是就算是新打下来的地方,只要疆土和我们现在的疆土连着,再连续遇到会治理的好君王,只需要三代,就能把那地方完全变成咱们的。”   华夏文化的融合能力就是这么牛逼。   太子被凌蔚说的满面红光:“其实甘州原来也不在我们手上吧?似乎是前朝才打下来的。所以现在我们就是要把甘州完完全全变成晏朝的国土?”   “是的。先剿灭匪乱,再发展经济,然后积极的和中原进行通商,最后借由通商加大人员的往来,这是经济上的同化。在经济上同化之后,文化上同化就要容易的多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甘州的民众吃饱穿暖了,我们就可以发展教育,教他们识字,让他们的有才之士也入朝为官。到了这一步,甘州新出生的人,就会认为自己本来就是晏朝的人。而当新出生的人完全换掉了旧的那一代,那甘州属于晏朝这个事实,就已经确定了。”凌蔚看太子完全打起了精神,松了口气,“这个在前朝就已经实现了。”   太子瞬间蔫了:“我还以为有我能做的事呢。王叔快去打仗吧,再抢一块地方回来。把别人的变成自己的,多棒啊。”   这强盗思维哪来的?凌蔚扶额。   他只是强调商业的重要性,不想让太子以后也走上重农抑商的路子。虽然重农是对的,但是农工商还是要协调发展更好。   但太子怎么就扯到开疆扩土上去了?还是说无论是帝王还是未来的地方,都有一颗开疆扩土的心?   “好。”黎膺还真的点点头,看样子是真的很想往哪抢一块地回来试试,看是不是和凌蔚说的一样。   凌蔚干笑:“咱们晏朝这地理位置,想要开疆扩土可是不容易。海外疆土还是很广阔的,但是交通不方便,即使去了,估计也就是把资源拿回来自己用,想要长久的占领,那可不容易。”   好吧,他把殖民地都扯出来了。   太子点头:“那好,其他地方的金子银子粮食什么的都运回来。”   黎膺也点头:“有矿产吧。”   凌蔚继续干笑:“当然有。”若是你们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把地图给你画出来。作为一个文科生,高考的时候世界各地的矿产都是背过的。   不过这发展不对啊,不是在说商业吗?怎么真的扯到殖民地上去了?难道以后咱华夏要从被殖民的国家变成殖民国了?史书上会不会记载这是咱先说起的?如果真的记载了,咱这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这可真是挺让人好奇的。   ……有了凌蔚天南海北的乱扯,太子精神好了许多。   而太子身体底子不错,现在习惯路途中的颠簸之后,也不再那么难受。黎膺看在眼里,也就没有放慢速度,而是正常速度赶路。   太子现在的身份,是宗室中某个孩子。论起来,其爷爷是先帝的堂兄这种扯得比较远的关系。说是宗室,但是当年他爷爷都没封王,现在他们家那一支,除了姓黎之外,也和普通人没区别了。   而天下姓黎的又不止皇帝。   不过好歹是宗室的孩子,如果皇帝想起来,照顾一下也是经常的事。   所以凌蔚身边突然安插进来一个十岁的孩子,说是小吏估计也就是随行的学习的人,其他人也觉得大惊小怪。   而这孩子和王爷比较熟悉,他们也觉得正常。   宗室子弟嘛,即使没有爵位了,那也是连着祖宗的。何况那孩子表现得比较惧怕秦王爷,众人就更加肯定了猜测。   太子也活泼,精神好之后,很快就在这队人马中混得如鱼得水。那些人也不可能把太子真的当小吏,没看见凌蔚宠他的程度吗?所以大部分人都称呼他为小少爷。   凌蔚听着,怎么觉得是在叫他弟弟。   算了,黎膺都觉得没关系,那就这么叫吧。   ……京城到甘州约两千公里,马车一天不紧不慢大概跑个十多公里,遇到有事耽搁就更慢了。所以大概一个月左右,凌蔚等人才来到甘州。   若是到南边就简单多了,沿着运河南下就好。走旱路确实慢得多。   凌蔚等人风尘仆仆的来到甘州,甘州刺史钱捷和负责剿匪的将军宁贤早已经在城外等候。不过这路途遥远,旅途疲惫,他们也没多做纠缠,只把人带到早就打理干净的住处,先歇下来。接风宴,则在三日后才举行。   长途跋涉,凌蔚也有些撑不住。第一天基本上都是昏睡过去,第二天精神才稍稍好转。   相比之下,太子一到地方就开始上蹿下跳,一点都没有赶路时萎靡的样子。   凌蔚躺在床上让黎膺给他揉腿揉腰:“孩子的精力就是无穷啊。看看长庚,我就觉得我老了。”   黎膺一边借着按揉的机会吃着嫩豆腐,一边严肃道:“瑾堂都老了,那我呢?”   凌蔚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瑾堂是嫌弃我老了?”黎膺不依不挠,手都伸到了凌蔚衣服底下去。   “把爪子挪开,别乱摸,我累着呢。”凌蔚打了个哈欠,“好累,我就应该呆在京城舒舒服服的当个闲臣,每天上上街遛遛狗,多潇洒啊。”   “瑾堂!我们上街去!”刚说上街,太子就窜了进来,“啊,王……王爷也在啊。”   “不去,我好累,让我缓缓。”凌蔚头也不抬,“你也消停点,现在街上可没什么好逛的。”   “不是说现在外面安全着吗?”太子疑惑,“匪徒都剿光了啊。”   “匪徒是剿光了,但是甘州现在百业待兴,人穷着呢。这人穷过分了,就容易出问题。要是真遇上哪个活不下去的拦路抢劫甚至砍人杀人报复社会的,怎么办?”凌蔚随口胡扯,“好好呆着,别出去,危险,乖。”   太子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乖的:“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鹰飞把甘州的军政大权全拿到手了,你就能出去了。”凌蔚回头瞪了黎膺一眼,怎么在太子面前还这么不老实,手摸哪呢!   黎膺一脸严肃,继续尽职尽责的按摩。他只是在按摩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做。   “这样啊。”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不是有人不欢迎咱们来?”   “大体上还是欢迎的。鹰飞来这里,说明朝廷重视这里。”凌蔚见黎膺越来越过分,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再捏下去,他就要叫出来了。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正经点!   “不受欢迎的,大概是我吧。”凌蔚道,“毕竟我是代表国家来收税的。”   太子完全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点了点头道:“欢迎朝廷派人来维持稳定,但是不想给朝廷纳税?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只是纳税。还有田地。”凌蔚叹气。这甘州别看气候干旱,但是出于河流交界处,那田地牧场可是不少。经过战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地主豪强趁机大肆圈地。   但他来了之后,那土地就会重新丈量,原本不是你的,就得吐出来,收为国有然后重新分配。   凌蔚读了晏朝的税法之后,觉得晏朝现在的税法还是挺适合社会发展的。他结合了均田制和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的一些条款,以地征税而不是以人增税,而地主的私有土地也要增税。   而让凌蔚觉得大为惊讶的是,官员虽然不服徭役,但是税也是要给的,而且税率也并没有打折扣。   这在封建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事。   这个还是在前朝开始实行的。当时也受到了许多封建官僚的反对,但皇帝说,他自己名下的皇庄都要纳税,那些臣子有何理由不纳税。于是反对就被压了下来。   这缴了几百年的税,官员们也就习惯了。   在晏朝开国的时候,也有官吏想嚷着不交税,但先帝也不是好忽悠的。他是靠自己手上的兵打下的天下,又不是靠谁谁的支持当的皇帝,自然硬气的很。   先帝也是那句话,自己的皇庄都要交税,你们谁比我更尊贵?   先帝在私生活上乱了些,但是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留在史书上,估计也是个明君。   嗯,跟汉武帝似的。   所以,以晏朝实施的税法,这些地主豪强强取豪夺的土地得吐出来不说,他们自己得田地也要重新丈量,然后交税。   这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所以凌蔚不受欢迎简直都是程度轻了,这简直是遭人恨的节奏。   太子听了之后却显得很开心:“我是跟着瑾堂来的,所以我也是遭人讨厌的人啰?哈哈哈太好了,孤还以为有王叔在,没孤什么事了!这有事,才有孤显示本领的机会啊!”   “长庚你最好注意下自称,不然明天就得有无数官吏和地方望族给你送钱送美人了。说不准以后你随便在街上走走,就能遇到卖身葬父的、被强抢做小妾的、从青楼逃出来的等等。”凌蔚沿着嘴打了个哈欠,黎膺连忙把茶水递了过来。   凌蔚喝了口茶,瞥了黎膺一眼。递个茶水就想让我原谅你,没门!   “我也渴了。”太子眼巴巴的看着黎膺。   黎膺面无表情的也给太子倒了一杯。   有凌蔚撑腰,太子也不怕了,还敢让他王叔端茶送水了。   “我还小,这些招数对我来说太早了吧。”太子满脸好奇,“这些话本中出现的故事,真的会发生?我还以为都是编的呢,太离谱了。”   “小说都是来源于生活,不管离谱不离谱,有人上当就成。”凌蔚点了点黎膺,“秦王爷在京城都能遇到故意往马车上撞的年轻寡妇,何况你。”   太子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为什么是寡妇?这层次也太低了吧?”   “嗯,我也觉得层次太低。好歹也要是个落魄小姐。”凌蔚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那种家道中落投奔远房亲戚结果被强卖进青楼或者强嫁给谁当小妾的那种。出身还算不错教养也好长的也水灵,给王爷当个妾室都可以的那种。”   太子道:“不然就是不愿陪客的花魁?卖艺不卖身那种?”   “花魁啊……有人会把花魁接进府吗?”   “话本经常那么写。”   太子和凌蔚齐齐的看向黎膺:“有人曾经把花魁接进府吗?”   黎膺满头黑线:“你们两看的什么话本?什么落魄小姐什么花魁?就算花魁从良了,也不可能进王府的门,连稍稍有规矩的人人家都不可能。”   “就没人接进来过?”凌蔚不信,“肯定有。”   “我也觉得,肯定有。”太子也不信。   黎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如果有哪家人真的做了这种事,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凌蔚和太子点头:“果然是有的。”   说完后,凌蔚开始和太子讨论,话本上那些贪官污吏地方豪强使出了如何手段,他们这些“钦差大臣”又是如何面对。   黎膺最开始觉得好奇,皇兄是如何容忍凌蔚给太子讲话本中的故事的。这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不学无术的象征吧?不过听了一会儿凌蔚和太子谈话的内容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一个话本,凌蔚也能启迪太子去思考一些严肃的事情,甚至上升到思考人性弱点的高度。   黎膺不得不感叹,凌蔚真是拿着什么都能当教材,这就是他所说的,寓教于乐?   ……黎膺身边的人都是亲兵,太子身边伺候的也是值得信任的侍卫,因此即使太子偶尔说漏嘴,但仍旧没有泄露身份。   所以接风宴的时候,太子居然没能坐上主桌。   不过太子并没有感到屈辱什么的,反倒是觉得很新奇。   但凌蔚显然不能放任太子单独坐一桌。他知道太子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可他担心太子不小心说漏嘴。   陛下可是瞒着太子出京的事呢,虽然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瞒下来,但他这里可不能出问题。   放太子一个人坐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说漏嘴?   和他们一起坐,那些人自持身份,即使知道太子是宗室子弟,也会因为他“家道中落”和年幼,不会和他搭话。   少说话,露馅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有了一个宗室的身份,即使没官职也没爵位,坐主桌自然还是没问题的。当然,正如凌蔚所料,主桌上的那些人也不会主动和太子说话。   太子沉默的坐在那,竖着耳朵听着桌子上的人寒暄。   黎膺走的自然还是高冷路线。他在那冷着一张脸,谁搭话都是用最短的字句结束对话,虽然还是有人不断的来撞冰山,但以黎膺这种高冷范,要套近乎几乎不可能。   而凌蔚走的则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路线。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扯到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上去,完全把这当做了个人秀才华的时间。   一顿饭吃下来,别人对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才华有了很深的了解,纷纷表示状元郎果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其他的……呃,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觉得,自己好像学到了什么。   比如虽然礼仪嬷嬷教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但要套话,还是得在饭桌子上,还要摆上酒。(等等,好像什么偏了……)       第五十一章 简单粗暴      凌蔚很快就投入工作。   首先等着他的是一大堆档案。   凌蔚粗略看了下,档案还是很齐全,钱捷和宁贤对工作还是很配合。   宁贤不用说了,人家配合是应该的。他又不是当地人,交接完马上要回京城的。   钱捷这举动,凌蔚就有些意外了。   在他想来,钱捷是当地望族,朝廷这一番作为,肯定会触及到他的利益。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带头抵制才对。   后来几番接触之后,凌蔚才发现,钱捷这么主动的原因。   甘州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安定了,皇帝也是好皇帝,晏朝正兴盛着,这甘州肯定是会收入朝廷管辖内的。   挣扎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早点投诚。要能给钦差留下好印象,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那比多少田地都强。   在这个时代上进的人,都是挤破头了想去中原。钱捷家族早在晏朝建立的时候就开始观望,确定晏朝能立的稳了,就开始筹划。   和钱琥连宗,送钱琼进京科举并留在户部,这都是棋局的先招。现在朝廷派人来接管甘州了,才是甘州钱家表现的时候。   而且,还有句话是,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即使是望族,在战乱的时候吃的苦头也不少。甚至因为家中有钱,那吃的苦头就更多。   现在甘州安定了,即使稳定交税,那也比乱世好得多。   虽然有人贪心不足,但钱家经历了这么多年没断代,其眼界不是普通望族所能相比。   当然,钱捷拿出这么多档案,除了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一定会向着朝廷之外,也是考验凌蔚的能力。   凌蔚的才名虽然已经远播,估计再远的地方也知道这个三元及第的凌瑾堂。但凌蔚毕竟年轻,有句话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钱捷已经决定将钱家彻底绑在朝廷这一艘大船上,但朝廷派来如此年轻的钦差,他心里也在打鼓。   虽然人人都看着黎膺,觉得黎膺才是主事的人。但从京城递过来的消息和钱琼的书信,让他不得不相信,其实户部前来主事的,真的是凌蔚。   黎膺真的只管军政和安定。   凌蔚才是真的要来甘州“抢钱”的人。   凌蔚的能力到底成不成?如果办不好,他不但不能讨好朝廷,估计还会吃个瓜落。   他这种因为是当地望族,投诚及时,临时被提起来当刺史的“外路”官员,心中可是随时都忐忑不安的。   凌蔚倒没有感觉到钱捷“考验”的意思。在他想来,这么快就拿出这么多档案,真是有心。   这抢钱是争分夺秒的事,得快点把事情理顺才成。   凌蔚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太子也被抓来打下手。   十岁的孩子啊,跟着凌蔚苦哈哈的看档案整理档案,弄得灰头土脸的,还真是压榨童工。   凌蔚本还以为太子会闹情绪,没想到太子虽然累了点,适应的还不错。   “比在宫里无所事事的呆着来得好。”灰太子道,“我觉得能做事挺好的,我已经烦死了每天除了听歌听政什么事都没得做的日子了。何况呆在宫里,有一群人动不动就指责我,连吃块糖都要被说。”   凌蔚帮太子擦了擦小脸蛋:“太子说的是那几新的东宫辅臣?”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本不想跟瑾堂说这些的。瑾堂宠我,若说了,瑾堂肯定又忍不住跟父皇说。我也长大了,知道之前给瑾堂带来很多麻烦。那些辅臣都是位高权重,他们不会记恨我,但是会记恨瑾堂,父皇虽然之前都保住了瑾堂,但是他们都很厉害,不一定看不出来。”   “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是……”太子低头,“我多吃了块点心,多带了块玉佩就被说过于奢华;读书稍稍倦怠一点就被说惫懒愚钝不堪大用;偶尔心情低落想玩乐一下……就被比作前朝昏君。呵呵,如果哪天脾气暴躁了,就是前朝暴君了。”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他们是规劝我规范言行。但是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那么完美,表现得如同他们心目中的圣人。我也有累的时候,懒的时候,想玩的时候。我喜欢美食,喜欢华服。可是这一切,我都没有超出过东宫的开支,也没有逾越过太子的制式……怎么就要被骂做未来的昏君?我脾气偶尔也不好,但是骂就骂了,罚就罚了,却从来没动过私刑。若是我的错迁怒,事后我也会给补偿……我一直乖乖的按照瑾堂的话来做,怎么就是暴君了?”   “长庚一直按照我说的来做,你身边的人服气吗?”凌蔚轻声问道,“被你责骂的宦官在你被辅臣骂的时候如何?”   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他好像很难过,父皇说,他还私下找过郑大人,结果郑大人骂他带坏我,是趋炎附势。”   凌蔚叹气。其实太子对待下人,是真的特别好了。这被宠大的孩子,又是太子,肯定脾气都是有的。   别说太子,现代社会那些被宠大的孩子,脾气都是挺大的。   但太子好在从来不动私刑,在他的劝说下,偶尔脾气上来了迁怒,回过头自己想明白了,都会用赏赐来补偿。   虽然这种先责骂再补偿的,在现代社会来说还是不算好。但在封建社会,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仁慈的上位者了。   在封建社会,凌蔚也不可能把太子改造成民主斗士,提倡人人平等。太子只要作为一个在封建社会的评价中的好太子、好皇帝,就成了。   那些辅臣也不是真的多看重宦官宫女,要为他们说话。他们不过是针对太子行为的本身而已。   凌蔚也知道那几位辅臣有些严厉。但他毕竟没有和那几位辅臣接触,黎隶收到的辅臣的上奏也没给凌蔚看。父子两都对凌蔚好,没想到把凌蔚扯进来,就像当年太傅的事。凌蔚虽然嘴里嚷着不要惹麻烦,但是就是心软,护犊子。真知道了,就算管不了,也会给太子出主意。   到时候泄露出去,说不准就是凌蔚背责了。   不过显然太子已经承受不住了,所以黎隶才会想让太子缓口气。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太子就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倾倒了出来。   那些辅臣们都是国之栋梁,有才有德之士,不然也不会被黎隶选来辅佐自己的儿子。   可是正如之前的于太傅一样,自己有才有德,却不一定教得好孩子。   凌蔚听着太子所描述的那些人的劝谏,发现这些辅臣的上疏速度简直在互相攀比,比谁的上疏多,比谁的措辞凶狠,比谁的言语锋利。太子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批评”。   而这几位当中,那位郑大人,国子监司业郑博,最是激烈。每当太子有一丝一毫行为不当,立马犯颜直谏。   犯言直谏,那是书面语。大白话就是,当着面骂人。   别说太子才十岁,哪怕是成年人,被天天这么当着面骂,那也受不住。   但没办法,犯言直谏的官才是好官,这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文官的典范。   当然,最后贤臣都是懂得劝诫技巧的,但是犯言直谏的官员都是会在史书留下好名声的。   也有人说过郑博这样天天都要当着太子的面责骂一顿不太好,郑博说,“死而无憾”。   得,对于有风骨的读书人,“死谏死谏”,那就是名留青史,死而无憾。   至于被“死谏”的人听不听得进去……听得进去那是明君,听不进去,那就是昏君。   被死谏的人骂了,再生气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去。   皇帝都这样被御史拽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骂着,何况太子?你太子有什么资格生气?   显然黎隶也是这么劝他儿子的。以后当皇帝了,因为小事被群臣“死谏”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因为房子漏雨,想要翻新一下宫殿,都被一群文臣“死谏”,跪在那不起来呢,还有要撞柱子的呢。   你说这黎隶自登基以来那是兢兢业业,目前也没有好大喜功的苗头,内库也充足着。他一不是大兴土木重新建宫殿,二也不动用国库的钱而是私库的钱,你们这些臣子闹什么闹?难道你家房子漏雨了,你不会翻修?   老百姓有钱了,还要翻新一下房子呢。   太子被他爹这么说了,也就忍啊忍。但是孩子的忍耐力显然不如饱受摧残的成年人,忍来忍去就忍无可忍了。太子本来脾性就大,又处于快到中二叛逆期的时刻,第一次萌生了,既然这些人要死谏,干脆让他们全都去死的想法。   本来嘛,封建社会的上位者,对人命其实不怎么看重的。太子本来就有处置别人性命的权力,只是从来没用过。这么被一逼迫,简直都要被逼迫的心理变态了。   还好有凌蔚在。   每当接受凌蔚教导的时候,太子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还没到自暴自弃的程度。   凌蔚忍不住叹息。   这都什么事啊。   走了一个于太傅,又来了一堆辅臣。这能不能来点靠谱的人辅佐太子?   好吧,这些人都是高人,就算不辅佐太子,也会名留青史的高人。比如那郑司业,既然是他老师的下属副官,凌蔚和他也十分熟稔,曾经也像他讨教过学问。   说实话,郑司业是个学识渊博、品德出众、本身性格也和蔼可亲,心胸宽广的人。而且郑司业教导学生也很有一套,算得上是很有亲和力,甚至有时候有些诙谐的老师。   也就是说,郑司业对待其他求学的人,那态度都非常好,绝对能让你感觉到儒学大家那如沐春风的高人风范。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就……死谏了。   好像文臣在面对上位者时,都……喜欢死谏。   好像不死谏,言语不犀利,态度不直白,就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和自己那不屈的风骨。   好吧,敢于死谏的文臣确实是好文臣,但是一个好文臣不一定就能发挥好的作用。   凌蔚就不信了,一个孩子被天天责骂,甚至小题大做的责骂,真的能规范行为,成为圣人?   他饱读史书,真没发现一个被死谏规范行为的。   人家唐太宗纵容魏征,还是因为唐太宗本来心智都已经成熟,而且还有长孙皇后劝着。   看看人家李承乾,前期多好的一孩子,即使腿疾和弟弟被偏爱导致叛逆,最开始也没什么过错。结果东宫一群大臣死谏死谏,天天骂,人家李承乾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比作秦二世。   结果李承乾就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没做什么都是秦二世了,那还不如做了呢。   凌蔚虽然只是幼儿园老师,且幼儿天天被骂着都会出心理问题,更别说青春期的少年们。   有多少青春期的少年,是被严厉的师长毁掉的?   斯内普虽然二次元文学被讲的很萌,但若真的这种老师在现实学校中上课,他教的那个班一定会得到全校倒数第一信不信?   学生也是有人格尊严的,太子更是需要人格尊严。严师出高徒那是教学严谨,而不是教学严厉。   过分严厉只会让人厌学。   凌蔚心疼不已。他都不知道太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只要不逾制,穿得漂漂亮亮吃得开开心心有什么错?他自己要是有孩子,也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带个玉佩,就被人指着骂以后一定是败家子,且不说他儿子怎么想,他这个当老子的肯定都要撸袖子上去揍人。   但是这也确实没有解决方法。黎隶也发现儿子情绪不对,及时把儿子扔出来喘口气。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举。   要么太子自己能够成长到被天天责骂还岿然不动;要么就是那些东宫辅臣自己改变自己的劝诫风格。   两者都很难。   “先别想那么多,你在这里呆的时间还长着呢。”凌蔚只能劝道,“在这里就开开心心的。你要相信陛下,说不准等你回去,陛下就把事情解决了。”   太子叹口气:“就全靠父皇了。”   凌蔚笑道:“好了,聊天时间结束,继续整理档案吧。难得遇到个清醒人,我们可别辜负钱刺史的一番好意。钱刺史这么做,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太子也笑道:“对!整理好之后能写信给父皇吗?我也是很能干的。”   “当然要炫耀一下,不然陛下怎么知道太子已经有多厉害了?”凌蔚心想,只是陛下看见我居然真的把太子当小吏使唤,会不会背地里扎我的小人?   ……整理档案的人,自然不止凌蔚和太子两人。他们只是负责最核心的数据整合。其他誊抄什么的,自然还有其他小吏帮忙。   只五天时间,凌蔚就已经摸清楚甘州土地、税收、人口,甚至望族之间的实力等情况。   当凌蔚去向钱捷“请教”的时候,把钱捷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别说整理数据,就是全部看一遍,都不止三天的时间吧?   他可不知道,太子负责分类,凌蔚负责记数据,然后一群小吏把数据记录在表哥中,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计算。虽然说得口干舌燥,翻档案翻的灰头土脸,但效率是极快的。   现在连新学算盘的太子,打起算盘来,那手指都跟在飞似的。可见真的是熟能生巧啊。   钱捷听了凌蔚一些疑问之后,不由觉得后生可畏。   那真是可畏啊……他都吓到了。   这凌蔚,可比他堂弟信中写的,还要厉害的多。   凌蔚现在来找钱捷,就是让他召集各地望族,想让他们自己老老实实的吐出占地,并且纳税。   钱捷先是苦笑,觉得这皆无可能。   虽然大家都知道甘州铁定是被朝廷管辖了,也乐意让朝廷维持甘州的安定。但是钱塞在自己包里了,要拿出来,那就是割肉般疼痛。   何况大家都还有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总想着大家都消极怠工,朝廷这山高水远的,也拿他们没办法吧?   “怎么会没办法。”凌蔚爽朗笑,“朝廷是山高水远,所以不是把秦王派来了吗?秦王离甘州远吗?”   钱捷愣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凌蔚继续爽朗笑:“有秦王在,不怕的。”   怕……什么?钱捷心中咯噔一下。   凌蔚收敛笑容,沉声道:“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他们连抢劫的异族落草的流寇都得屈服,秦王还不如那些被剿灭得匪徒拳头大吗?”   “你这是威胁……”   “没错,我就是威胁。”凌蔚冷哼,“你敢说他们,没做过投敌的事?乱世?呵呵,这晏朝都第二任皇帝了,甘州自晏朝开国起就是晏朝的地盘,毋庸置疑。这算是叛国吧?”   虽然这些豪强大多手中也有护院的武人,但哪比得过彪悍的异族和流寇?甚至先帝初期这里还几番被异族占领。他们的势力能保存到现在,妥协是在所难免的。   就算不帮着人欺压老百姓,那送钱送粮甚至送人的事,总没少做吧?   确实,为了安定民心,法不责众。但是若是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叛国,诛九族哦。   “当然,法不责众。”凌蔚见钱捷被自己不按牌理出牌,吓傻了的样子,温和道,“陛下是明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不但不会有惩罚,还会有奖励的。”   钱捷简直不敢置信,凌蔚居然这么简单粗暴。说好的徐徐图之呢?   凌蔚表示,谁要和你徐徐图之?   反正天高皇帝远,御史也管不着。他说那些人私通异族匪类,还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朝廷中的大臣知道了,肯定喊打喊杀声比他还大。   别看朝中大臣经常扯皮,但是对于叛国这档子事,那都是深恶痛绝的。何况宁将军在西北剿匪死了不少兵将,异族年年打草也死了不少百姓,大臣们谁敢在这问题上当圣父,就等着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钱捷送走凌蔚之后,那脑袋一直晕乎乎的。   他还是觉得凌蔚这性格突变让他消化不良啊。   说好的文人雅士温文尔雅呢?这怎么比土匪还土匪?直接就喊打喊杀了?   不配合?好。既然你不配合,那你肯定对朝廷心生不满,咱们就来查老账吧。有没有给匪类纳过贡送过人?有没有和异族有私下往来?在异族侵占甘州的时候有没有投靠?   只要符合以上任何一条,你就是叛国没得说了。   当然,你如果现在悔过,表示一颗红心向着朝廷,咱们还是可以好好说。法不责众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咱陛下是明君哦,不但不惩罚,还会赏赐哦。   所以,你的心是诚,还是不诚?   黎膺在接管兵营训练兵士扫荡流寇和趁火打劫的散贼,凌蔚就带着太子大宴宾客,那望族是今天来明天来天天来,美酒佳肴高歌曼舞日日不断。   而宴会这么热闹,那些来参加宴会的望族们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们有心想找凌蔚“通融”,凌蔚表示,下官忙的很,要根据甘州的具体情况,制定出符合甘州现况的税收细则,然后上表。那些杂事,你们就咨询下官的副手吧。   望族们看着那言笑晏晏的小少年,顿时胸口堵得慌。   这么个小少年能顶什么事?   这可是宗室子弟,皇家血统,你不可能看人家年纪小就轻视人家。怎么,你敢说你轻视“黎”姓的人?   ……当然不敢。   然后那些自诩为老狐狸的望族们发现,未及弱冠的凌蔚不好惹,总角之年的黎长庚照旧滑不溜秋。别看黎长庚容貌秀丽气质温和身量尚小,但那都是表相啊表相。流氓起来,那是比凌蔚更犀利。其言辞应对,让他们这些成年人简直难以招架。   这都什么妖孽啊?京城的人就这么可怕吗?   望族们有的还想坚持一下,有的已经开始迟疑了。   这联盟,已经开始从内部瓦解了。       第五十二章 婉谏      “瑾堂,你在写什么?”黎膺结束了几天的集中操练,急忙忙回来找凌蔚安慰他被那群软趴趴的士兵伤害的“幼小心灵”,结果看见凌蔚根本不理他,反而在奋笔疾书,“给皇兄的上表不是已经写好了吗?”   说完,黎膺就趴在了凌蔚的背上。   凌蔚被压了一下,毛笔立刻在信纸上戳了个大黑团,顿时怒了:“黎鹰飞!”   黎膺从背后抱着凌蔚,下巴在凌蔚肩膀上蹭:“累。”   凌蔚回头就看见黎膺两浓厚的黑眼圈,顿时气消了一半。   得了,重写就重写吧,反正也没写多少。   “你去兵营了六天,难道都没睡觉?”凌蔚抬手摸了摸黎膺的脸,“难道谁还敢为难你?”   黎膺在凌蔚手心上蹭了蹭:“宁贤把他手下的将士都要带回去领赏,留下的兵都是当地的,这几天在重新编列操练。”   听起来就很累。凌蔚了然的点点头:“你快去休息吧。”   然后我重新写。   黎膺又在凌蔚手心蹭了蹭:“一起。”   凌蔚脸一红。糟糕,想到不好的方面了。   说起来也确实很久没见面了,凌蔚看着自己那有了个大黑团的信纸,果断的把纸团成一团扔掉。   走,洗澡睡觉去!   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啊。   凌蔚爽歪歪的堕落了一个晚上,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他一边趴在床上让黎膺给他按摩腰,一边抱怨:“我好不容易写了那么多,你就给我毁了,怎么赔我?”   黎膺一边按摩一边继续吃豆腐:“不就写了几行?要真多写点,你肯定会强迫自己把一整封信都写完,还要不要休息了?你看着比我还疲惫。”   凌蔚把头埋在被子里。好吧,也是,这文思一旦被打断,就很难续上了,所以他总是要写完再休息。   这段时间好像也真的太累了。   “启辰是不是和你抱怨什么了?”黎膺突然问道。   凌蔚冷哼:“你也早知道了?”   黎膺道:“当然,告诉你,你肯定得东想西想。我觉得你比皇兄还宠启辰,偶尔也让他独立点,他可是太子。”   凌蔚又冷哼一声,没说话。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明明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忍不住。   凌蔚也剖析过自己这种心理,回头想想,估计他也是把太子当精神寄托了。   当年他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身体缩水,莫名其妙的有了陌生的家人。虽说是个成年人,但现代社会顺顺利利读书就业的成年人又见过多少风浪?被吓懵了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强自忍着惶恐,装小孩编身世到处忽悠,但凌蔚那段时间真的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深怕哪里忽悠错了,在这个没人权的封建社会,自己脑袋就落地了。   就算脑袋没落地,只是被赶了出去,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活成什么样子。   看一百篇穿越文,也没给自己做好穿越的心理建设。   凌蔚那时候就感觉着,自己是在玩传说中的全系游戏,周围人都是NPC,他是玩家。自然,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幸好他有个“海归”背景,年纪又“小”,所以那种状态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这个时代,人和人总会注意距离。比如公主娘对凌蔚再好,那也是和颜悦色而已。凌蔚“十二岁”了,肢体接触是不可能有的。   当然,虽然公主娘的年纪够当凌蔚年纪没缩水时候的老妈了,但要凌蔚和她多亲近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意思是,人在极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都有一定的肌肤饥渴症状。这表现在希望和人有一定的肢体接触,感受到别人的体温,以维持安全感。   而现代社会,除了可能将来想要爬床的丫头,凌蔚身边还真没有一个和他能有肢体接触的。就连下人,也最多扶一把手,然后诚惶诚恐的缩回去。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甚至比现代社会还来得夸张。   当然,这和凌蔚身边没有个亲近的同龄人也有很大关系。如果凌蔚是在这里长大,别说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总会有几个相熟的。   现在凌蔚就是处于完全陌生的状态。   而太子的出现,则打破了凌蔚和外界的隔阂。   凌蔚十二岁的时候,太子才六岁,整一个精力旺盛的小魔王,和锦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凌蔚一进宫,就被疯跑的太子撞到,然后太子觉得,这人很合眼缘,就扒拉着凌蔚不动了。   太子是凌蔚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亲密接触到的人。   当抱着这个小孩子,感觉这个小孩子对自己的亲近的时候,凌蔚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通了。   到了这个世界就好好过吧,浑浑噩噩的也不是办法。   凌蔚哄着孩子,如是想到。   有时候也觉得这转变很奇怪的,但就是这么突然一下,一个非要闹着凌蔚抱的小孩子,就把他和这个世界的隔膜给折腾没了。   后来凌蔚因无意间救下了呛奶的双胞胎——当时下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孩子呛奶,凌蔚有过一定的医学知识看了出来,连忙把孩子抱起来抖动,让孩子把奶吐出来。当御医来的时候,两孩子已经开始缓过起来,但脸色因为憋气憋久了,都不怎么好看。御医当时说,若两小孩再窒息一段时间,就算救得回来,估计身体也会出问题。   且不管御医是不是有夸大说辞的迹象,也不说那些宫人们的疏忽最后给他们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灾难。凌蔚因为这件事彻底在帝后心中留下了印象,并被真正当做子侄看待。而太子也可以和他更亲近了。   在两双胞胎长大前,别看凌蔚才十二岁,但抱起六岁的太子可以走的非快。他的怀里和背上,也是太子专用位置。   帝后常常笑话,凌蔚简直不像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倒像是溺爱孩子的成年人。   凌蔚有时候也觉得,这太子就是个被宠大的孩子,没城府没心机偶尔有点熊,天真烂漫傻白甜。但就是这种孩子,才会让凌蔚在最开始放下心防,开始接纳这个世界。   孩子是小恶魔,也是小天使。   所以凌蔚对太子的感情,可想而知。那真的是当自家儿子看待。即使理智上告诉自己,太子长大了,以后牵扯的越来越多,他不适合再和太子走的过近。   但理智是一回事,行为会不会跟着理智走又是一回事。   看着太子对他一如既往的亲近,人也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聪慧,凌蔚心中的自豪是与日增长,哪还提什么疏远。   这不,太子一诉苦,凌蔚就琢磨着,能不能在力所能及,又不威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来帮帮忙。   ……黎膺这段时间一直在兵营,对凌蔚的事不是很了解。   在凌蔚解释了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之后,他首先对凌蔚“威胁”当地豪强的行为表示认可,然后就开始思考凌蔚帮太子小忙的行为。   凌蔚这忙,帮的很委婉。至少从目前来看,是看不出和太子有什么关系的。   前面说了,这劝谏最厉害言辞最激烈的国子监司业郑博,正好是凌蔚老师赵昭的副手。凌蔚作为赵昭的关门弟子,自然和郑博也有往来。   凌蔚曾经向郑博讨教过学问,也被郑博赞扬过。总的说来,郑博跟凌蔚的关系还不错,特使凌蔚分家出来后,第一波向凌蔚送贺礼的人家之一。   因此凌蔚以不愿意耽误学业为由,继续往京中送书信,讨论学问、见闻、疑惑,都是不会让人怀疑什么的。   凌蔚除了向郑博写信,他老师赵昭,以及其他几位有学之士,他都有写信。   当然,因为黎隶选的东宫辅臣都是顶尖的大学问家,自然这些人都囊括在内。   凌蔚现在写的问题,是史书上的一些见闻,再结合社会上见到的一些事,装作自己涉世未深,来向那些大学问人讨教。   凌蔚写了历史上关于劝谏的一些例子,比如《韩非子·喻老》里关于“一飞冲天”的故事等,史书上很著名的机智劝诫的例子,然后又结合了史书上一些很著名的“死谏”的例子,提出疑问。历史中,死谏并怒骂的没有一个成功,机智劝说的基本上都成功。面对的君主当时可能都是昏君暴君,但结果完全不同。这是君王的问题还是劝诫方法的问题?   凌蔚还问,换位思考,若是他被一个人天天责骂,即使知道自己有错,也会产生逆反心理;但若有人好言相劝,即使他觉得自己没错,也会考虑一下是否有不妥。君王也是人,人无完人,不然连曾子都要“三省吾身”,何况普通人?既然圣人都不完美,怎么能要求君王是完美的?但是历史上一直以死谏未荣,即使死谏从未产生过任何利国利民的效应(至少史书上没有),除了彰显出自己的清高和气结,对国对民的用处也不大。虽然说彰显了正气,但是国家少了一个有才有德的人,本来就是损失。何况极端的行为可能激化和君王之间的矛盾,让君王更加变本加厉,是不是本末倒置?   那么名声和结果,到底哪个更重要?   凌蔚一封信一封信,一个典故一个典故的问。每一个讨教的人问的问题都不一样,但又殊途同归。看着就像是一个一腔热血一腔正气的少年,初次步入官场,然后发现官场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的新手官员一样,对未来充满着迷茫,开始质疑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   而凌蔚这种迷茫之后,就从史料和社会交往中,寻求答案的做法,也会让大部分人对他产生好感,觉得凌蔚是一个会思考的聪明人。   而在场的人多是官场老油子老狐狸,对官场哲学也有自己的一分见解。而凌蔚,只要长了眼睛都知道,他是皇帝宠爱的新贵,给个人情反而是自己受益更多。所以这些人也不会吝惜指点凌蔚。   虽然从京城到这里,花了凌蔚近一个月的时间,但若是驿站,也就半月时间。一个月就能一个来回。   凌蔚来到这里已两月,这书信已经轮换了两拨,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看出凌蔚不良的居心。   而不出凌蔚所料,这些人就算是文人,能身居高位,也都是很注意说话的技巧的。教导凌蔚,也是劝说他,那怒骂和死谏什么的,那是面对已经用各种巧劝劝说不动,明摆着已经没用的君王,才用的最后的笨办法。人若是能活着,谁不想或者。一心求死,那就是死心的表现。   所以凌蔚别看了几本歌颂文人忠骨的诗文,就想着要向那种方向学习,跑到皇帝面前什么怒骂指责之类。人无完人,皇帝也不可能不犯错,就跟凌蔚自己也不可能不犯错一样。真觉得不对,好好说就成,当今皇上是明君,会接纳意见的。   特别是赵昭,都直接写信来骂凌蔚了,那话里意思特别明显,说凌蔚别向朝里那几个搅屎棍学习,天天想着死谏死谏,屁大点事就嚷着要长跪不起要撞柱子,说是为国为民还不如说是给自己刷名声攒名气,你老师我特别看不起那种其实一丁点用都没有的人,你要是想向那些人学,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凌蔚看着是满头冷汗。老师也想的太多了吧……他是这种沽名钓誉的人吗?好吧,他确实沽名钓誉,但是也不会用这种笨办法啊。   “鹰飞,你说明明他们写信教导我,都头头是道,怎么面对太子,就那么……苛刻?”凌蔚不解。   他其实除了学问之外,和这些人的交流肯定不多,所以他还以为这些人在官场上就是这副摸样呢,心中还想着皇帝陛下这剂药下的挺猛,是不是又揠苗助长了。   结果这不是挺正常吗?   黎膺不由失笑:“若真是遇到芝麻大小的事就嚷着死谏的这种人,如何能得到皇兄重用,并被皇兄任命为东宫辅臣?诸位大人平时还是很懂得如何说话的。不然你看看,他们教导的学生如何?”   凌蔚想想也是。那郑司业的学生,可都对郑司业亲近的很,即使学生有过错,郑司业也是以温言细语的劝说为主。郑司业曾经说过,责骂什么的,并不能让一个人变成好人。教育,就是言传身教,让不好的人自己感觉到惭愧。   有这种思想的老师,其实已经是一个好老师了。所以皇帝陛下被前太傅坑了之后,好好扒拉了一下京城中著名的大学问家和他们的教学方法,以及弟子情况,才选出这么个班底给太子用。   说起来,也是颇为辛苦了。   但谁知道,对别人算个好老师,对太子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那接下来,就要问人为何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应对方式。而明知道不对,还要坚持下去。”凌蔚叹气,“我是越发搞不懂了。”   黎膺道:“有何不解?不过是因为太子是国之储君,寄托的希望太大,乱了方寸而已。而且太子年纪不大,在他们看来,并没有形成自己的想法,他们也不会考虑太子的心情。”   “明白了。”凌蔚这下子搞懂了,这就是现代社会一些家长老师的通病嘛。即,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孩子不会难过不会抑郁不会有自主思想,如果孩子觉得心里难受那一定是无病呻吟。   “小孩子有什么心情”。许多大人常挂在口中的话。   太子的地位让这些人寄予很大的希望,不只是对未来国家的希望,也是因自己能辅佐出一代明君的野心。   有野心,思想就会被蒙蔽。   而太子偏偏年纪不大,威信不够,不足以让那些人考虑太子的意见和心情。又有皇上亲自下令让他们劝诫太子这“尚方宝剑”在,他们的行为自然就有些过分了。   没有畏惧之心,就不会有谨慎的思维。   “好了,别想了。”黎膺把凌蔚拉起来抱在怀里,“你能不能别天天想着别人的儿子?”   “那也是你侄子。”   “就算是我儿子,也不准你想。”   “只是个孩子……”   “小孩子最讨厌。”   “鹰飞你这是吃醋吗……”   回答凌蔚的是,扑倒,吃干抹净!   就吃醋怎么着?   ……太子很快也知道了凌蔚的“多管闲事”。在观看了凌蔚的来信和众位大臣的回信之后,太子陷入沉思中。   原来那些辅臣并不是那么讨厌。   原来那些辅臣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可恶。   只是因为他是太子而已。   这么想,太子心气就顺了不少。   凌蔚趁着太子心气顺,就更加使唤他,基本上把和豪强打交道的事都交给了太子。   “以后长庚要面对比这些人势力更强,性格也更狡猾的人。就当拿这些人先练手吧。”凌蔚觉得,这些人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你可是太子啊,管的可是整个晏朝最聪明的一批人。”   太子嘟囔:“我才十岁。”   “古代人十岁出将入相的还少吗?”凌蔚指旁边,“鹰飞十一二岁就带兵打仗了,十四岁就封大将军了。”   太子看了看“传说中的”王叔那张冷脸,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继续做苦力去了。   “其实我也没想到长庚真能玩转。”凌蔚摸着下巴,“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鹰飞,你说我写信给陛下,陛下会不会很高兴。”   “当然。”黎膺被凌蔚一顿夸,正高兴着,连凌蔚说太子好时语气中的骄傲也没感觉到不舒服,“也是瑾堂教的好。”   “那是。”凌蔚更加得意。   ……经过连续几个月的折腾,那些本来底气就不足的豪强们内部的联盟终于开始瓦解了,已经有人偷偷向钱捷拉关系,想要通过钱捷,向钦差大人们显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本来嘛,朝廷没来的时候,他们即使是豪强,也是日日提心吊胆,睡不了个安稳觉。现在朝廷来了,有人保护了,这纳税什么的,哪个王朝不纳税?   只有乱世不纳税,谁想回乱世去?   再说了,他们又拿什么反抗?人家名正言顺,自己罪名一箩筐,何况还有军队在这。   凌蔚的威胁可不是假话,真要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把他们砍了,那砍了也是砍了,他们毫无办法。   若是中原望族,凌蔚还不敢威胁。毕竟这些中原的望族和朝中的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基本上都是某某大臣的家族或者姻亲,连皇帝都不能随便砍。   但甘州不一样啊。   甘州是个边远地区,这里还被异族匪徒轮番占领,哪来的和中央权贵联姻的机会?   钱捷这种,算是策划了很多年并且有相当的运气,才会和钱琥连宗。   而钱捷祖上,也确实和钱琥祖上是一家的。   其他人没这个运气,也没这个眼光,未雨绸缪。   在没有权的时候,有钱,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   当官的说抄家,还怕罗织不出罪名?况且他们本身就不算正。   那么……就妥协了?   一部分人是认命了,甚至觉得这个钦差还蛮好说话,至少说老老实实的跟着朝廷走,还有赏赐。没说一来就把他们一窝端了。   但是有些人还是不想认命啊,口袋里的钱不想拿出来啊,所以歪主意还是得出。   有人就想了,那凌蔚也就是个户部小官,三元及第又怎么样,这么年轻,还这么毛躁,肯定也没多大能耐。   这里主事的人,明明是王爷啊。带兵的人,也是王爷啊。   凌蔚说他们有罪就有罪吗?置王爷于何地!王爷还没说话呢!   对,突破口就是王爷!   然后某王爷路上接连遇到卖身葬父青楼逃奴强抢民女。   黎膺:“……”   凌蔚&太子:“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三章 遇袭      黎膺那边的破事他自己解决,凌蔚一点都不担心。   说真的,真的非常好笑。   这些人也是话本看多了吧?   而且,这一天好几拨什么的,肯定是事先没有窜通好对吧?   更可笑的是,当这些都没有效果之后,一些人铤而走险,居然来刺杀黎膺和凌蔚。   且不说钦差要是真的被刺杀,朝廷得有多震怒,这些人什么好都讨不了。就说凌蔚等人住的地方,被黎膺的亲兵层层护卫着,有谁能有那个能耐,跑去刺杀?   所以那个刺杀的傻缺很快就被抓住了。   不过凌蔚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他不常出门,出门也带着一大帮人,这才没让人得逞。   若是正常情况下逛街,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他还不一定不会受到伤害。   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太子。   黎膺非常愤怒,居然真的有人敢造反(杀王爷和钦差,和造反没啥差别了)。而这傻缺的事,也让其他豪强叫苦不迭。   本来好端端的还有后路可选,磨蹭磨蹭的最后配合钦差丈量土地缴纳税款,说不定不但不会被责罪,还有奖励可拿。   之前那些小手段也没有触及底线,一切都可商量。   但是这刺杀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明白着是要造反啊。   如果是乱世之中,死就死了。   现在晏朝统治已经稳固,带了脑袋的人都知道甘州已经被朝廷抓稳了。盛世的时候想造反?脑袋被驴踢了吗?   黎膺是火急火燎的审问犯人找凶手,凌蔚则是利用这件事对豪强们造成的心理恐慌,再次试压,开始推行一系列政策。   不想被怀疑的豪强们,此刻是一个比一个老实,甚至连本来是自己的土地,都拿了一部分出来,以表示自己对晏朝的一片红心。   凌蔚的工作进度瞬间加快了不少。那丈量土地登记造册,是累的人仰马翻,凌蔚和太子都受了一圈。   太子苦哈哈道:“我已经好久没吃一顿好东西了,天天啃干粮。”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凌蔚很感动。娇生惯养的太子虽然偶尔抱怨一下,但从未表示过抗拒和不满,实在是太难得了。   “等回去,一定要好好吃一顿。”太子恶狠狠的咬下一口干馍馍,然后灌了一口凉水。   其实饿极了,干粮也还是不错的。太子想。   凌蔚其实最开始并没有想要亲力亲为——这些细碎工作,其实应该由小吏完成。   但凌蔚带来的人虽然不少,但是甘州可耕种的土地也不少。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凌蔚想在甘州试验推广新粮种。   京城附近已经耕种的土地,要让他们该种完全没见过的作物,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甘州这里都是“荒地”,本来就什么都没种。既然是朝廷分发的土地,那么前几年种朝廷要求的粮种,那能让人接受。   而且凌蔚还带了一批来食用,准备等土地量好了,税则实施了,然后用新的粮食大宴宾客。让他们吃到嘴里,知道这是好东西。这里的上层封建主们若认为那是从京城传来的好东西,那么及时为了跟风装逼,那也会求种子来种植。   但现在这些事还要保密,不然后来隆重推出的时候效果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因此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寥寥数人。   除了凌蔚和太子之外,就是自清降职的司农寺少卿胡晨。   他们三人带队,分头对土地进行勘测,看这些土地适合种植什么养的作物。   这推广新的作物,可不是把种子分发下去就成了。他们带的那些工匠们,将会通过对土质和供水的条件,判断哪些土地可以种植什么作物,并且在种植过程中,凌蔚和胡晨带来的这一批人还会全程指导。   这种农业技术指导,也是凌蔚曾经在给皇帝的“忽悠”中说漏嘴时,被皇帝采用,然后让司农寺试着推广。   在京城附近,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所以,这次胡晨才热情高涨的想要在京城之外大展手脚。   凌蔚非常敬重这种干实事的官员。或许这种官员没有那种天天找存在感的文人大臣在史书上的名声响亮,但这种官员,可比那些天天没事死谏的官员于国于民有用的多。   而且虽然是勋贵外加正统科举晋身,胡晨却能和农人工匠们一起下地,共同讨论,虽说本身的架子肯定是有的,但也绝对没有任何歧视。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见。   凌蔚看着太子对胡晨的态度也越来越好,从不解渐渐变得尊敬,心里非常高兴。   太子就该和胡晨这种踏踏实实的官员多接触。所谓国家大事,就是从点滴做起。太子反正地位稳固,所以与其和那些阴谋家空谈治国,还不如学学怎么踏实做事。   晏朝已经稳固了,以皇帝陛下的年龄和干劲,在他在任期间,晏朝的隐忧就会全部拔除。太子是守国之君,肯干实事才是最重要的。   胡晨虽然没有近距离见过太子,但眼力不差,也能看得出太子绝对不是什么破落宗室子弟。皇家的人确定了,是哪一位王爷的儿子就不清楚了。但这个人肯定地位很高。   胡晨看出凌蔚有意让太子和他接触,并示意自己多教导太子。他也不吝啬的将自己的经验和想法悉数相告。太子的学习能力很强,最开始可能还有些浮夸浮躁,现在也踏实下来。做事情越来越利索,问问题也越来越言之有物,胡晨感到十分欣慰。   如果这真的是得用的王子王孙,那么其成长对国对民,肯定是有大用处的。   当然,到后来他得知这个是太子的时候,那就不是惊喜是惊吓了,从此绕着凌蔚走路。   可见并不是人人都和凌蔚一样,拉着太子到处转悠,还非常淡定的。   ……凌蔚这里有了大的进展,黎膺那里也审出了头绪。   而就在黎膺收网的时候,凌蔚等人又遭到一次袭击。   这次袭击还是光明正大的,还有人放弓箭。   凌蔚是第一次直面死亡。   但他这时候并没有害怕的情绪——或许是太害怕太紧张,反而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了,就想着怎么护着太子,护着自己。   他先是后悔怎么今天偏偏和太子在一起,让太子遇袭。后来又庆幸,说不准这些人是分头截杀,太子在他身边,他至少可以看护着。   凌蔚虽然之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经过宫中骑射师傅和之后黎膺的细心教导,他又因为要给太子做榜样,很是下了一番苦功,所以无论是弯弓射箭,还是提刀砍杀,都没有问题。   只是朝着靶子和朝着人是两回事,他的手不自觉的抖动。即使人家刀往自己这边砍了,他都下不了决心砍回去。   正常人对砍人这种事,都是会忧郁的。   不过当他还算认识、甚至知道名字的护卫在他面前倒下,鲜血喷了他一脸的时候,那胆怯和忧郁就突然一下全蒸发掉了。凌蔚论起刀,红着眼来一个砍一个,其凶狠不下于周围的护卫和死命往上扑的刺客。   太子被凌蔚护在身后,最开始的时候也吓懵了——这一点上凌蔚心理素质还强些,至少还清醒着。不过在凌蔚开始毫不犹豫的砍人的时候,太子也清醒过来。   他知道他虽然武艺还不错,但这小身板去跟人对砍,肯定没用。毕竟他不是他王叔,十一二岁就能带兵打仗还能连连获胜。但小也有小的好处,他们虽然出来不可能带弓箭,但是……   太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一个装满铁球的袋子,打!   然后正在偷袭凌蔚的那个人鼻子被打中,哀嚎一声,被凌蔚砍了个正着。   凌蔚回过头,看着虽然脸色惊恐未定,但拿着弹弓的手还算稳的太子,在护卫们都叫着保护“小少爷”让“小少爷”躲起来的时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扯着嘴皮笑道:“虎父无犬子,不愧是舅舅的儿子!跟在我背后,给我做掩护,看准了打!”   太子被凌蔚一肯定,心中惊恐又散去几分:“好!一起!”   说罢,一个人弹弓铁球支援,一个人大刀砍人,再加上周围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人数比刺客少,但一时半会儿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在坚持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两方人都死了不少,凌蔚和太子被护卫们团团围在中间,除了防卫弓箭之外,基本上没多大危险,已经开始进入拉锯战的时候,突然想起一阵马蹄和马的嘶鸣声。   凌蔚一抬头,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鹰飞!”   黎膺是满脸煞气,他带的一队骑兵很快就将刺客冲散,他冲在最前面,一个翻身下马,就把浑身血污的凌蔚和太子搂在了怀里。   “没事,我和长庚都没事。”凌蔚感觉到黎膺的颤抖,忙连声安慰,“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太子也闷声道:“王叔,我没事,瑾堂保护我。不过瑾堂有事,他被砍到了。”   凌蔚:“……”   熊孩子!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还嫌你王叔受的刺激不够吗?   果然,黎膺一听,眼睛立刻充血,那样子,简直想把周围的刺客都碎尸万段:“伤到哪了?!”   凌蔚干笑:“左手手臂被划了一条口子,不算是砍到了,已经用布扎紧,没流血了。”   太子情绪低落:“都是我太没用。”   凌蔚道:“要是没有长庚支援我,我肯定不止受这种伤。长庚不怪我让你受到惊吓就好。”   太子忙摇头:“我也是想上战场的,这算什么。”   黎膺一声不吭,把凌蔚被碎布草草裹了一下的左臂拉到眼前仔细看。   为了及早治疗伤员,也有医生跟着一起来,而黎膺带的那些兵士们也是懂得外伤包扎的。现在已经安全,立刻有人取来伤药和水囊,要给凌蔚重新包扎伤口。   黎膺接过伤药和水囊,仔细帮凌蔚清洗伤口。   凌蔚不停皱眉。刚太紧张,还没感觉到。现在怎么这么疼。   “你轻……啊,别哭啊。”凌蔚看着黎膺一边给自己擦拭伤口上药,一边居然开始滴落眼泪了,忙慌张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就一个小伤口。”   “没哭,眼睛进了沙子。”黎膺揉了一下眼睛,沉声道。   凌蔚闭上嘴。好吧,进了沙子就沙子吧。   这边黎膺刚止住,太子看了凌蔚那从外表上来看,很是狰狞的伤口,也开始掉泪珠子。   “都是我不好。”太子很是自责。那一下若不是自己没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凌蔚也不会用手臂给自己挡刀。   如果他不是弱小到只能用弹弓打人,如果他也能提起刀枪和凌蔚并肩作战,也不会成为凌蔚的累赘。   “长庚护了我那么多次,我护长庚一次,怎么就叫不好了?”凌蔚现在尽全力扯出一个平和的笑容,连眉头都不敢皱了。这一大一小的男子汉,居然都开始掉金豆子,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啊。   “嗯。”太子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鼻子,开始给他王叔打下手。   钱捷和胡晨心急火燎的赶到的时候,正是这一副和血肉横飞的背景有些不搭的温馨画面。   “见过王爷。”钱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急得晕过去。好歹他现在还是刺史,在他的地盘上,居然出现这么嚣张的事,别说乌纱帽,他的人头还保得住吗!   而且这匪徒不是被清光了吗,这么嚣张的一群人是哪来的?   “是突厥。”黎膺面色铁青,“有人投靠了突厥……或者说,一直都是突厥的内奸。”   钱捷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过去。   凌蔚之前说“叛国”的罪名,钱捷知道,那是在吓唬人。结果还真的出现了一个确凿的叛国投敌的人,钱捷觉得,简直心脏都要被吓停了。   “下官……下官……”钱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现在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之前引以为傲的才智都跟飞走了似的。   “这事和钱刺史关系不大,钱刺史不必自责。”凌蔚见黎膺沉着脸不说话,只得自己打圆场,“接下来,还需要钱刺史配合一下,好把这群叛国贼一网打尽。”   “那是自然!”钱捷松了口气。有了凌蔚这句话,他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下官一定尽力协助!”   “突厥那群人,还没被打够。”黎膺一脸凶狠。   “淡定,淡定,回去再说。”凌蔚收回被重新包扎好的伤口,环视了一下周围受伤的……甚至死亡的护卫和普通工匠,心中悲愤无比。   他觉得,自己现在都没感觉到害怕,一定是因为仇恨和悲伤的缘故。   “……好好……收敛,无论是回家乡还是在哪,都要厚葬。”凌蔚哽咽着说不下去。   无论是厚葬还是抚恤,就能抵得过这些人命了吗?   凌蔚记忆力好,这死亡的每一个人的脸,他都能回忆起来。他见过的,这些人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能回忆起来。   就像最开始将鲜血喷洒了他一身的那个护卫,他记得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到处炫耀自己离京前刚出生的儿子。   就这么,命没了,全没了。   凌蔚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及时不能和黎膺一样带兵打仗,对于那些人,也绝不能这么算了。   凌蔚之前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中,及时在史书上看到过、也在别人口中听到过,晏朝周围的侵略和骚扰,但是毕竟没有实感。   在亲眼见到之后,他才知道,这种仇恨有多么刻骨铭心。   他决定,就算打乱自己之后的计划,甚至会违背自己安稳过日子的初衷,这件事,这次的仇,也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不然,他记忆中那些鲜活的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回去吧。”黎膺知道第一次面对这种惨烈场面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舒服。凌蔚和太子撑到现在,已经不易。   凌蔚点点头,拉着太子,上了马。   太子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虽然之前也有宫人被处罚而死,但都不会在他的面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可怕吗?”凌蔚问道。   “可怕。”太子低头,“讨厌这种感觉。”   “北方、东南、西南、西边,到处都有人对咱们晏朝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有人侵扰我们晏朝的国土。”凌蔚扬起了鞭子,“将士们无时无刻不在浴血奋战。”   “我知道……北边被王叔打老实了,东南现在战事还未平。”太子皱眉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凌蔚挑眉:“也不能这么说,非我族类,也有好人的。只是敢犯到我们头上的人,就不能姑息了。”   “你看,我教你读史书,那些历朝历代想要所谓和平解决,和亲送礼分封的朝代,哪一个解决了问题,让外族停止了侵略?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才有之后的边疆安宁,国泰民安。”凌蔚叹息,“真想让那些嚷着送钱送女人给异族,好不打仗的渣滓们,好好来边疆看看。”   太子嘀咕道:“瑾堂,你说的那些渣滓可是朝中重臣……不过我也这么认为。”   “有陛下在,有你在,一切都会好的。”凌蔚道。   黎膺骑马跟上来,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骑马带着凌蔚走的,至于太子……又没受伤,自己骑马呀。   但是凌蔚拉着太子同骑,他就只能跟在后面,心情非常不好,特别不好。   “王叔,突厥不是已经被打怕了吗?”大概因为今天的刺激,太子也不太怕黎膺,敢跟对着臭脸的黎膺说话了。   黎膺冷声道:“打怕了,又不是打死了。正因为打怕了,才会做些小动作。”   只是这次误打误撞,差点真的把太子给伤到了。   若不是审问之后确定那些人真的只是想要对付凌蔚,他还以为太子的身份暴露了。   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太子赶回去。黎膺想着。   太子还不知道黎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送走了。   凌蔚和太子回去之后,洗掉了身上的血污,就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这一场战斗,还是给他们心中落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所幸两人心理素质都不错,又有仇恨支撑着,很快就走出了阴影,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报复行为了。   太子是被这件事刺激成了坚定的主战派,以后登基之后,对胆敢侵略捣乱的异族更是凶狠。   而凌蔚已经开始画地图,脑袋里谋划着怎么给异族挖坑,并用利益劝服朝中大臣跟着他一起挖坑了。   ……胡晨到了战斗现场的时候,作为一个文人,虽然不怎么柔弱,还是被吓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还好之后很快调整过来,在凌蔚和太子休息的时候,他召集人手继续工作,并且向皇帝上疏,请求增派人手。   抚恤肯定是黎膺说了算,胡晨不便插手,他也相信黎膺不会亏待那些人。   但司农寺的工作要继续,还要继续派农人和工匠来,这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他也被激起了火气。   好端端的帮助当地人吃饱穿暖,结果还被刺杀,哪能忍?在知道是异族之后,胡晨咬牙切齿。怪不得,这种见不到晏朝好的,可不是异族吗?   那些嚷着要“以德服人”,用仁义感化突厥的腐儒们,真应该全部来边疆转转,等他们见识到了异族的凶狠,再来说说什么以德服人!       第五十四章 馊主意      凌蔚这段时间被“勒令”在屋子里养伤。太子精神萎靡了一阵子,又生龙活虎的,甚至比之前热情更加高涨的投入工作。   黎膺则带着他新练的兵到处“扫荡”,看样子是准备把贼寇的底子掀个底朝天。   黎膺这次是发了狠了,凌蔚见着他,都感觉到一股煞气惊人。   天啊噜,居然真的有煞气杀气这种东西,还真的会吓到人。   每当这时候,凌蔚就会上前捏捏脸捏捏耳朵,等黎膺气势弱下来,脸也红了,才松口气。   不过黎膺平时做事的时候没看怎么羞涩了,结果还是这么容易脸红。还是说他只是脸皮比较薄,但是心比较黑……   因为凌蔚手臂手上,黎膺倒也没做什么咳咳的事,就是除了出兵之外,每天回来就跟在凌蔚身后当小尾巴,好像深怕一个打眼,凌蔚就不见了似的。   凌蔚想着,这次还真是把他吓到了。   虽然有些愧疚有些心疼,但也有些甜蜜。   能有这么个男神级别的人时时刻刻关心着自己,重视着自己,真是打心底幸福。   凌蔚虽然左手不能用,但右手写字还是没问题的。   凌蔚这段时间就继续他的和东宫辅臣们的沟通计划…   大概是日子久了,一来二往,那些人也嗅出点味来了。凌蔚看着那些人有些促狭的书信,顿感尴尬。不过尴尬他也决定要继续下去。   他想让太子别那么难受是一回事,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敬重那些东宫辅臣们。   说真的,皇帝陛下选的这些东宫辅臣,真的个个都是能人。以后也是安邦治国的栋梁之臣。现在和储君闹矛盾了,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他们,都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凌蔚本以为自己的小九九被揭穿之后,自己肯定会挨骂。   没想到他们都表示很理解的样子,并且就算意见和自己有所不同,但也都为自己的行为表示了感谢。   赵昭还特意写信来把凌蔚好一顿夸。但是夸赞之余,也让他少管闲事。虽然每次闲事都是管的好,但并不是次次运气都这么好。   凌蔚看着自家老师把自己夸得跟朵花似的,简直自己已经成了高风亮节的代表人物,简直嫩脸一红,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那些东宫辅臣们作为重臣,皇帝陛下把太子偷渡出去的馊主意,自然是瞒不了多久的。但是他们都没发难,反而为皇帝陛下隐瞒着。   凌蔚觉得,自己的书信可能还是有点用?不过更多可能是,皇帝陛下也找那些东宫辅臣聊天了吧。   想起自己给皇帝陛下写的信中的“馊主意”,凌蔚又是一阵尴尬的不能自已。   他怎么就怂恿皇帝陛下去找那些辅臣扮慈父,忆苦思甜,让那些辅臣换位思考,若是自家孩儿,该怎么教导。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人家小孩子也不是圣人,就算是圣人,孟子还要有孟母三迁来教导呢。人家孟母也没有劈头劈脸把孟子骂一顿,而是委婉的教导。   这教育,还是要按照圣人所说的来才成。   皇帝回信,把凌蔚臭骂了一顿,说凌蔚胆大包天,连这种让他丢脸的馊主意都出。   不过据黎膺小天使告密,最后皇帝陛下还是照着凌蔚所说的做了,把几位辅臣感动的不行也愧疚的不行,所以那些辅臣对自己的态度才会那么好。   他们估计觉得皇帝陛下都已经忍无可忍了,若不是凌蔚从中周旋,估计就不是好言相劝,而是直接给他们也来个上纲上线了吧?   他们就记着太子是国之储君,怎么就忘记了太子还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了呢?这样逮着人家最宠爱的儿子骂,要换做他们,也不能忍。   凌蔚见太子这件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就和黎膺想的一样,把太子送回去。   毕竟太子这样偷跑是不好的,而且遇上上次那种事,凌蔚也觉得太危险了。   说句自私的话,先不说太子和他感情多好,就是感情不好,太子要是出什么事,他肯定要跟着陪葬。   危险系数太高了。   然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凌蔚实在是猜不透皇帝陛下的心思。   按理说,太子遭遇这种陷阱,皇帝陛下这个当爹的,肯定心急火燎的把人接回去吧?   但是皇帝陛下并没有这么做。   他不但没有把太子接回来,还特意下旨,让太子出京办事,把太子不在宫里的事落实了。   不过这出京时间,是下旨开始,算是打了个时间差。而且皇帝陛下也没说太子去哪了,要去多久,办什么事。   而大臣们询问,皇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们也不知道问什么好。   皇帝要派什么人,哪怕是太子,也不是他们能问的。   倒是有人打着“太子作为储君太重要,不能派出京城,就算派出京城也要让他们知道在哪,让臣民们安心”的大招牌来打探消息。   皇帝陛下就“呵呵”了。他当太子的时候不但秘密出京跟他那该早死的老爹办事,还带兵打仗呢。照这么说,他这个太子当的不好,还是那该死的爹当皇帝当的不好?   上蹿下跳的大臣们不敢说话。   这还怎么说?   太子也担心自己会被接回去,当接到他爹让他安心呆在这里,好好办事,辅佐(皇帝陛下用词不对啊)黎膺和凌蔚的密旨后,高兴的一蹦三丈高。   黎膺很不高兴。   他决定再用严厉的言辞给他哥写信。   宠儿子是不对的,他也应该宠一宠自己这个好不容易结束单身的弟弟。   如果黎膺知道“蜜月”这个词的话,一定会跟他哥说。快把小牛皮糖带回去,他还要度蜜月呢。   但是有了儿子,就对弟弟没那么宠了的皇帝陛下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照做。   虽然太子遇袭,他吓了一跳,但是太子没事,他就安心了。   他自己就是在马背上拼杀过的,本想着自己儿子估计没自己这么有血性了,还颇为遗憾。现在看着太子还不错嘛。   而且太子现在就能做那么多实事了,比他那些哥哥强多了(其实是皇帝陛下根本没给别人机会),不愧是他嫡长子。   虽然那些老顽固一个个表示要改变劝诫方法,但是谁知道太子回来,还会不会和之前一样,被一天三顿骂?而且骂了之后,他觉得,似乎也没学什么东西。   都纠结一些什么行为什么细节了,他想让太子学的,一样都没看到。   还是黎膺和凌蔚靠谱,每次太子跟在凌蔚身边,就一下子从那群老顽固口中的不可雕也的朽木,变成了凌蔚经常夸赞的天纵奇才。   你说他想让自己儿子成为天纵奇才还是朽木?   所以黎隶还是决定让儿子呆在凌蔚身边吧。   “桂芝,你说瑾堂还不及弱冠,怎么那些老顽固们个个都没瑾堂靠谱?”黎隶还是颇为郁闷的。本来他也知道掺和进皇位争夺,对凌蔚没好事。虽然他觉得他的后宫和他爹的后宫两回事,太子的位置也稳固的很,但总会有那么些蠢货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而他还不好说。   人蠢了,总会干出一些蠢事。凌蔚心肠好,才华高,但是心眼不多,黎隶觉得,凌蔚怎么看就是一副很容易被人骗的样子。不然怎么傻傻的对皇家的人掏心掏肺,还被自家幺弟拐回了家,断子绝孙。   所以黎隶有意识的想让凌蔚对太子的亲密转移到地下,弄一堆位高权重的东宫辅臣,可比凌蔚打眼多了。   结果东宫辅臣不给力,还是要考凌蔚来解决。   “陛下,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刘皇后柔声道,“诸位大人虽然都是有德有能之士,但他们是臣子。而瑾堂则是晚辈。”   黎隶一听,也叹息:“是啊,瑾堂是晚辈。”   “鲁国公对瑾堂不慈,常乐也难陪伴在瑾堂身边,对瑾堂而言,陛下和妾身算是他唯一的长辈。启辰、锦阙和安康又是瑾堂从小带着顽,瑾堂一片赤子之心,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刘皇后继续道,“瑾堂也是陛下手把手的教导的,对陛下自然掏心掏肺,所以得失什么的,也不会想的太多。”   “说的也是。”黎隶对自己“手把手教导凌蔚”这句话听着特别舒服,“不过就算朕是长辈,这晚辈做得好了,长辈也是要给奖励的。”   刘皇后莞尔:“若让瑾堂来选,估计就是不早朝和金子银子了吧?”   黎隶也不由失笑:“瑾堂就是惫懒和贪财改不了!”   ……凌蔚不知道帝后二人又是夸他又是损他。在得知太子不会回去之后,他就找到太子促膝长谈,告诉他皇帝陛下的决定。   “陛下上次写信骂我出馊主意。”凌蔚道,“不过却还是照着我的馊主意做了,去一帮臣子面前放低身段诉说一位父亲对他的儿子的疼爱和期待。”   太子听的眼睛亮晶晶的。   “陛下对殿下是真的好,好到连皇帝的自傲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凌蔚继续道,“辅臣大人们虽然也骂了我一顿,但都表示以后不会再对殿下太过苛刻,至少不会什么琐事都上纲上线。殿下回京之后,要好好感谢陛下,也要找机会和各位大人好好谈谈,把你的期望你的不满都说出来。人还是需要相互沟通的。”   太子忙点头:“我这就写信给父皇道谢,正好我收集了些特产要寄给父皇、母后和锦阙安康。诸位大人……我有些怕。”   凌蔚叹气。都说到“怕”字了,心理阴影还是蛮严重的。   “那殿下也和臣一块儿写信吧,以普通学子的身份,去讨教。”凌蔚又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馊的主意,“反正那些辅臣大人们已经大概猜到殿下的去向了,有什么事,他们也好和陛下一起为殿下兜着。”   太子一听,顿时觉得这主意不错。如果写信的话,即使言辞激烈些,没当着他的面骂,他还是受得住的。   于是随着凌蔚的书信,又多了一份“知名不具”的信,让一干辅臣惊吓不已,有心脏问题高血压问题的几位,差点被吓的晕过去,让皇上耳边嘈杂了好一阵,把皇上气得大骂凌蔚又给他惹麻烦,那是后话了。   现在凌蔚还是在养伤……   “养什么伤!不想养了!”凌蔚怒了,“伤口早就结疤了!”   黎膺满脸不赞同:“还是再养养。”   “不养了!我都快闲出病来了!”凌蔚表示对自己被关在家里非常不满,“难道还要养到伤疤掉了?要是一辈子不掉,我就一辈子不出门了吗!”   凌蔚拿出了胡搅蛮缠来对抗黎膺的无理取闹,最终取得了胜利,终于开始上班了。   这人啊,忙的时候想闲着,闲的久了,那就跟浑身长虱子一样,难受的要死。   特别是古代还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现代他还能当宅男,古代宅男的日子能过吗?没游戏没电脑没电视要怎么宅!   凌蔚战胜了黎膺后,精神抖擞的奋斗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去了。   黎膺叹了一口气,继续到处搜剿贼寇泄愤。   ……经过两三个月的搜剿,黎膺终于把甘州及附近都把控在手中,还专门跑了一趟原路,去把突厥某个路过的军队给劫了。   对这种捞过界的行为,朝中一些大臣表示了严厉的愤慨。   黎隶则采用了凌蔚在信中所写的馊主意,把黎膺为边关百姓报仇打了突厥,结果朝中某某和某某某居然说突厥也是人,黎膺这样是不仁慈滴不道德滴要求治黎膺的罪的“流言”传开了。然后某某和某某某受到了人民群众热烈的表扬。   别以为古代的民众就是好惹的。特别是在盛世之中,那民众不怕时时刻刻掉脑袋,还有皇帝推波助澜,那他们能做的事可是挺多的。   比如往某某和某某某大门口泼粪……   比如编歌谣骂某某和某某某……   比如拒绝和某某及某某某交易……   比如连卖身为奴的听说要卖进某某和某某某家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表示不去了,原因是他她它就是边疆被突厥骚扰了的小城逃出来的难民,虽然生活所迫卖身为奴,但也绝对不会进这种卖国贼的府邸去伺候。   黎隶表示,这效果太恐怖了,他只是说这些人脑抽了,怎么就变成卖国贼了。   而且民怨激起来之后,官员们也开始上奏,要求彻查这几个为突厥说话的人。   但是那几个人表示冤啊,他们又不是杀突厥杀的不好,只是说黎膺跑得太远了,没把皇帝放心上。   黎隶挥挥大手说,不怪众位爱卿,众位爱卿也是为朕着想啊。只是那行动,是朕的密旨。   对,这锅朕背了。   那群大臣气得不成。   皇上你早说啊!咱都被骂成卖国贼了你知道吗!这对文人来说,名声大于生命啊皇上!   黎隶表示,叫你们作,作死了吧?要名声,朕偏偏不给你们好名声。朕罚不了你们,还不能在精神上摧残你们吗?   当黎隶的书信随着赏赐的圣旨而来的时候,凌蔚大囧。   “我怎么觉得我像个奸臣?”凌蔚指着自己的鼻子。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太子点头。   凌蔚一巴掌糊在太子脑门上:“别学我说话,字练了吗?书读了吗?工作做完了吗?”   “凌扒皮。”太子嘟囔。   凌蔚气结。这小混蛋听着自己说话,捡来说自己了。   “别气。”黎膺表示赏赐的东西都归凌蔚,来个爱的抱抱。   凌蔚看见那满箱的金子银子,顿时眼神亮了一个梯度,然后给了可爱的金子银子一个爱的抱抱。   黎膺被丢在了一旁。   黎膺很不开心,于是他扛着凌蔚就走。   不是说手臂已经好了吗,哼哼。   为了金子银子忽视爱人的凌蔚接下来被这样那样翻来覆去的欺负什么的,嗯,就不说了。   反正凌蔚被欺负了之后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就当没这回事了。   ……甘州和京城的气候不一样,耕种的时间也不一样。   该冬天播下的种子已经播下,今年恰好早早的下了大雪,把种子保护起来。   瑞雪兆丰年,胡晨整天乐呵呵的,说明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因为豪强勾结突厥袭击钦差被剿灭的事,让其他豪强天天提心吊胆,深怕被那段时间杀红了眼的黎膺给砍了。所以对凌蔚的要求是配合的不能再配合,不但占的地吐了出来,改交的税早早的交了,还特别热心的帮凌蔚推广新粮食。   在他们看来,自家有存粮,就算新粮食中种的不好,用一年的歉收讨钦差欢心也是划算的。   现在他们都纷纷唾弃自己怎么那么傻,不早一点配合钦差,反而被那已经被砍死的某某给蛊惑了,想要和钦差对着干。   要是早一点投诚,不但心里安定了,还能有很多好处。   看,钱家就一直乐呵呵的,占了多少好处啊。   不过凌蔚是来发展经济的,不是来捣乱搞面子工程的,当然不准他们把所有的粮食都拔了改种玉米土豆红薯。   在合适的好土上,那该种的平常的粮食还是要种的。玉米土豆红薯不占良田,有山地沙壤就可以种。   虽然知道那些作物能吃,还是从京城传来的。但老百姓们没有亲眼见过,心里还是没底的。   但是在知道这些粮食不占良田的时候,老百姓的积极性就很高了。   原来粮食种的好的地方照样种,而平时种了也歉收的土地就种了新粮食,即使收成不好,那也不亏啊。   当然,如果收成好的话,那么一年的收获,就可以让当地人马上达到温饱线了。   这小农经济,就是看天吃饭。一年丰收,大家就能吃饱穿暖。   在这种对未来的憧憬中,凌蔚在甘州过了第一个年。   甘州的气温比起京城来冷得多了。虽然有炭火有上好的裘衣,凌蔚还是觉得很不适应,都不想出门了。   同样不想出门的还有太子。   反正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该丈量的该分发的该征收的都做好了,工作步入正轨之后他们也闲下来,就难得出门了。   两人天天窝在炕上,炕旁边还摆着火盆,简直如同两只畏寒的大懒猫,整个人骨头的酥软了。   黎膺可是不管寒冬腊月都是要坚持锻炼的人。他见着两人越发惫懒,终于忍无可忍将两人提溜出去好好训练。   虽然看着凌蔚耍赖的样子他也会心软,但是一想到那危险的袭击,就硬下心肠。   他虽然想时时刻刻保护着凌蔚,不让他遇到危险,但是毕竟这是不可能的。凌蔚还是要有自保之力,才让他更安心。   至于太子。嗯,当然他也希望太子有自保之力。   至于其他的打击报复什么的,绝对没有。   他怎么会跟自己的侄子计较。   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绝对没有因为自己还要天天去兵营操练而太子则可以窝在凌蔚身边听凌蔚讲故事吃凌蔚做的好吃的点心而心怀不满。   绝对没有。   而其他也闲下来的人几番窜门,见着凌蔚和太子天天在校场上练的热汗淋漓,不由觉得,这两人果然是人才啊。   看,人才的第一要素就是不懒惰!   看着他们这么有活力,连自己都有动力了。   特别是大概已经猜出太子身份的胡晨,更是感动不已。   有如此太子,国之大幸啊!       第五十五章 大食商人      “虽然以前也看到过玉米苗从土里冒出来的时候,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太子蹲在地上,看着田地里绿油油的玉米苗,“瑾堂,王叔,你们说这玉米能结出果实吗?”   凌蔚也蹲在田坎上:“应该能吧?是吧,鹰飞,胡大人?”   黎膺侧过脸看着胡晨。   胡晨抹了一把汗:“现在玉米苗的长势还不错,但还有那么长时间,下官也说不准。”   “唉,好担心。”太子和凌蔚同时叹气。   黎膺又侧过脸看着胡晨。   胡晨又抹了一把汗:“现在玉米苗长势还不错,一定没问题!”   娘哟,这秦王身上的煞气也太重了,怪不得朝中天天有同僚弹劾他,估计是被吓的吧。   “走,去看看番薯苗。”凌蔚带着太子和黎膺,在胡晨的陪同下,巡视了一遍新粮食种植的田地,看着目前来说,长势良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明白这些作物对华国民众的温饱产生的巨大贡献,但是一口气推广了这么大的种植面积,凌蔚心里也还是很虚的。   要是不适应当地的气候和土壤呢?要是种植方法不对呢?要是遇上什么天灾呢?甘州才刚刚稳定下来,无论是百姓家中还是官仓中都没有余粮。若是这一次种植失败,被弹劾是小事,就怕民众对朝廷失望,再次动乱起来。   “粮食真的很重要。”太子感慨,“以前老听说,民以食为天,但是总是没有实感。等到了这里,亲自参与进来,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我现在真的很担心,收成不好怎么办。”   “担心也是没有用的,这种地啊,很多时候就是靠天吃饭。”胡晨也感慨。他虽然是勋贵,但因为是没落旁支,在改朝换代之际,家中很是受了一番苦,也饿死过人。所以即使他发达起来了,对于粮食这东西,总是有特别的感情。   皇帝陛下看重他这一点,纵容他“胡来”,让他感激涕零。   “靠天吃饭……”凌蔚思考着在现代社会中农业抵抗老天的一些工具……人工降雨?机械化操作?滴灌喷灌?化肥?好吧,操作性都几乎为零。   即使记得现代许多先进的工具,但现代社会都是机械化运作了,他又不能立刻发明蒸汽机……   呃……要不要在死之前发明蒸汽机,把世界科技程度往上提升一个层次?但是即使记得原理,但是似乎自己没有专门看过其制作方法啊。   凌蔚的思维又在跑火车了。   “瑾堂?瑾堂!”   凌蔚一边走神一边走路,差点一脚踩进田地里,被黎膺一把捞起来,公、公、公主抱在怀里。   太子:“……”   胡晨:“……”   众位下人及农人:“……”   凌蔚:“放我下来!”   黎膺:“嗯。”   他淡定的把凌蔚放下来,然后平静道:“小心脚下。”   凌蔚尴尬无比。他这时候是该说知道了呢,还是该说谢谢?就算脚底下踩空,拉他一把不成吗???公主抱是什么鬼???没看到周围人都吓呆了吗!!!   太子惊呼:“王叔力气好大!”   凌蔚&众人:“……”   太子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偏?   “王叔王叔,怎么才能和你力气一样大!”太子很兴奋道,“我每天也有练武啊!王叔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力气是不是也很大?”   黎膺高冷道:“嗯,继续努力。”   太子忙道:“我一定努力。”   说罢,他还握了一下拳头:“我也要领兵打仗去,把突厥赶出中原!”   凌蔚干咳一声:“突厥本来就不在中原。”   太子道:“把突厥赶出草原!草原也是晏朝的!”   胡晨干笑:“自古英雄出少年。”   太子矜持的点点头,好像真的已经把突厥赶出了草原似的。   被太子这么一打岔,刚才黎膺对凌蔚的公主抱所造成的尴尬也烟消云散了。虽然众人心中还是有一丁点别扭,但都潜意识的催眠自己,这只是意外。   至于回去之后,凌蔚怎么教训黎膺,那是他们两的事了。   ……凌蔚觉得穿越后,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这在甘州试验新作物,居然长势喜人,没有发生任何他担忧的事,甚至连病虫害都很少。   凌蔚推测,这可能和这些粮种都是外来品种,现在还没有天敌有关。   虽然还没收获,但是看见地里绿油油的一片,农人的心也放下一半。   这果实他们也是吃过的,看在现在这长势,应该不会绝种吧?要是真如京城来的大人们所说,这粮食产量很高,味道也不错,那么明年的口粮就有着落了。   皇帝陛下还颁布了甘州三年减税的政策。虽然如果落到其他地方官员手中,那减三分就会变成一分半。但是有秦王和太子坐镇,三分就是扎扎实实的三分,谁也不敢私自增加。   如果这一年粮食丰收,不但明年百姓能吃饱,说不准还能有余粮。   抱着这样的希望,连被吓唬的奄奄一息的地方豪强都打足了精神。   这些地方豪强虽然在当地算是过的好的,但是连年的兵荒马乱,让他们的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虽然说吃饱穿暖没问题,但是眼见着仓库里的余粮越来越少,他们还养着那么一大家子人,心里说是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陈粮吃了那么久,谁都想吃点新鲜的。   为了讨好钦差,他们也是拿出了大片土地去种植新粮食。本来已经做好了绝收的准备,结果新粮食长势喜人,虽说还不到结果的时候,但是看着就让人充满希望。   新粮食他们也是尝过的,味道相当不错,做法也非常多。如果真的能丰收,想来明年一定很好过。   即使还不到收获的季节,凌蔚等人在当地的声望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若是粮食能够丰收,那么当地百姓肯定对朝廷感恩戴德,对晏朝的归属感也会前所未有的加强。   老百姓对于统治者的要求,也就是能让自己吃饱肚子而已。   ……“大食的商人?”凌蔚在听到这个的时候,想了一会儿,哦,阿拉伯人啊,“他们来干什么?”   “大食商人听闻甘州在种植新的作物,抗旱且对土壤要求不高,就请求我们把种子和培育方法卖给他们。”太子挺好奇的,“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大食的商人,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包的那么严实?”   “教义而已,大概,而且还能挡风沙挡太阳?”凌蔚一听到穆斯林,脑袋里不知道怎么就闪过“恐怖主义”四个字。他连忙把脑袋里的字眼抛开。穆斯林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嗯嗯,不能因为恐怖分子就歧视他们。而且晏朝这么强,又隔得这么远,他们就算要对外扩展也不可能来晏朝,“粮食?他们恐怕早就问过其他百姓了吧?”   太子笑道:“当然,只是甘州的粮食还没种出来,后续的种植他们心底也没谱。所以那些大食商人就来找我们做生意了。他们本来被门人拦了下来,碰巧我回来,觉得挺有趣的,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凌蔚立刻在心中权衡利弊,心中有了计较。他问道:“那么以长庚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太子想了想,道:“虽说现在百姓还不知道新粮食的种植方法,心里没谱,但今年丰收之后,那方法也就不是秘密了。所以那些大食商人最多等一年,就能用低廉的价格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嗯,甚至不需要购买?所以我想着,生意还是可以做的,说不定他们手中就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这样做,算不算贪污受贿?”   “如果收金银珠宝,被人弹劾了,不好说。但大食商人那里,不只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们也不缺。”凌蔚很欣慰。太子的想法基本上已经走上正途了。当然,或许在朝中大臣眼中,这算长歪了?   “瑾堂的意思是……让他们用有益于晏朝的东西来交换?可是他们有吗?不过是区区几个商人?”太子疑惑。这些商人,除了金钱和珍稀玩意儿,还能拿出什么?   凌蔚道:“那可不一定。要知道,大食离咱们可不算近,而大食商人可是从欧罗巴到我们晏朝都有,走的地方多了,总会见识到许多事物。就拿粮食来说,会不会有他们而我们没有的?大食气候炎热天气干旱,如果适合他们那里生长的粮食,是不是也能在我们晏朝干旱少雨的地方推广?或者说,在大旱之年用来救急?虽然外面可能没有晏朝这么繁华,但是每个地方每个国家的百姓也是需要衣食住行,他们也总会有聪明人,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可以让我们取长补短。”   太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瑾堂的意思是,让他们用粮食或者种植、缝纫等等衣食住行相关的技术,来交换我们的新粮食种植方法?”   凌蔚笑道:“就是如此,最好找非常熟悉他们那里的人,免得他们拿没用的东西来忽悠咱们。”   太子皱眉:“当地的人虽然见过大食的人,但是也没有去过大食,估计也不会特别了解吧。”   凌蔚摸了摸下巴:“估计只能我出马了……不过先得找一个比较熟悉大食的人,特别是语言。”   这忽悠,首先要让对方认为你很了解他。   谈判,就是比谁的底牌多,谁对对方更了解。   凌蔚的记忆力学习语言非常容易,但是现代社会……他还真没有学习阿拉伯语的机会,所以这门语言,他是不会的。   而且就算会,现代阿拉伯语和古代阿拉伯语估计差异还是很大。   凌蔚对于阿拉伯地区还是比较了解,毕竟现代资讯这么发达,还有地理课……但对于这个时代的阿拉伯的风俗民情,他就不甚了解了。因此他需要一个最好去过大食的人,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和语言,再去忽悠人家。   至于大食商人,还是先晾在一边吧。最好让他们感到这件事无望之后,再接见他们。   这些大食人肯定也是知道之后也有机会获得新粮食的种植方法的,他们大概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拜见一下晏朝的官员。毕竟晏朝安定了,丝绸之路以后肯定也会畅通了,大食的商人为了赚钱,肯定也会往晏朝走的。这时候能拜见一下晏朝的大官,了解一下晏朝对外国商人的政策,也是非常必要的。   ……这时候,黎膺和太子见识到了凌蔚学习能力的恐怖。   在这个丝绸之路上,懂外国语言,和外国人交流过的晏朝人可不少。凌蔚成功的找到了一个精通大食语言的人,和他学习日常对话。   然后一个月之内,凌蔚已经能流利的使用大食语。   小伙伴们都吓呆了。   这是来自于学霸的恶意。   凌蔚摸摸鼻子,对大家的“崇拜”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一种语言能达到日常对话,也不算难。就拿英语来说,就算不像他一样过目不忘,经历一个月的培训,日常对话也是没问题的。   虽然现在大食语的教材肯定没有以后其他语言教材那么科学易学,但是他记忆力好啊,一个月时间,还是能说的。   然后凌蔚接见了那个在听说晏朝的大官可能会接见他之后,就一直留在甘州做生意,没离开的大食人。   那大食人见着凌蔚的第一眼的感觉,大概和晏朝其他人第一次见到凌蔚的感觉差不多。   用华国的谚语来说,大概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么个毛头小子,看着就不像是有威慑力的样子。   倒是他身后那个同样年轻,但是一看就杀气腾腾,让人腿软的人看着比较恐怖。   但是接下来,大食商人就知道,所谓第一印象,到底有多么错误。   凌蔚不像是其他晏朝人,无论隐藏的再好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优越感,对待其他国家的人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情绪。   他是真的和蔼啊,是真的和善啊,那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啊。   但是凌蔚一开口,大食商人就差点忍不住跪了。   那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话,那对阿拉伯地形气候风俗建筑了如指掌的侃侃而谈,让大食商人感觉到深深的恐怖。   这些外国商人忽悠晏朝人,就是靠着这些人没见过没去过,靠的就是神秘感。现在神秘感被拨开了,不惶恐才有鬼。   而且这些商人,很多都是“政治商人”,比如现在这个大食商人就是,他不由不想着,晏朝是不是已经十分了解大食了?   不过也还好大食和晏朝不算近,基本上没什么冲突,所以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凌蔚太“了解”大食,大食商人也熄了胡编乱造的心思,被凌蔚忽悠的很快就把他曾经走过地方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个大食商人确实走过许多地方,不只是欧罗巴,甚至乘船去过英伦岛,甚至去过北非。   凌蔚靠着自己那点地理知识,不但忽悠得大食商人确信凌蔚确实去过这些地方,连旁听的黎膺和太子都更加确信了凌蔚归国之前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倒是为凌蔚那略微玄幻的身世又增加了些可靠性。   等太子回宫后跟黎隶那么一说,皇帝陛下也终于彻底放心了。   凌蔚那么妖孽,确实是走的地方太多了。而那华国和侵略华国的虎狼之国也确实对晏朝没有威胁。因为不止凌蔚不知道怎么去,连走过那么多地方的商人,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果然是大海的另一边,新的大陆上吧。   感谢这时候的航海条件还不能让他们找到新大陆,即使找到新大陆,凌蔚也可以胡编这不是他所在的地方。因为现在没有卫星啊,不能拍到地球的全景啊,所以地球这么大,谁知道凌蔚所说的地方在哪?   凌蔚终于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全貌。   本来以晏朝之前的历史,凌蔚认为这时间线估计是在唐宋时期。本来以为华国的历史发展历程不一样,但是外国的估计是一样的,还能猜猜时间,没想到外国的历史和自己曾经学习的,也不大一样。   虽说大致上还是处于欧洲黑暗中世纪,但欧洲的航海家们,已经开始出海毛线并且客串海盗了。   凌蔚听着真是吓了一跳。也还好晏朝的船只技术不怎么样,欧洲的航海技术也不比晏朝好,所以他们也只是在欧洲边上转悠,估计就算到了晏朝,也没能力兴风作浪。   不过,是不是该跟皇帝陛下吹吹风,让咱晏朝也赶快发展航海技术,在欧洲的冒险者们来到晏朝的海域之前,先跑到他们海上转悠一圈,彰显一下晏朝的国威,好震慑一下那群说是毛线,实际上是强盗的人。   名正言顺的打探到了海外的消息,并且为自己曾经撒下的弥天大谎做了补充之后,凌蔚又要了欧洲详细的地图——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是轮廓上大致是对的,能和凌蔚记忆中的地图相对比。   除此之外,凌蔚也要了他手中没有的粮食的种子和种植方法——只有胡萝卜,他不怎么爱吃的胡萝卜。   好吧,胡萝卜也是很有营养的,过年的时候,用胡萝卜炖排骨也是非常香的。家乡俗话怎么说来着?“胡萝卜,抿抿甜,看着看着要过年。”现在种下去,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吃上呢。   不过凌蔚还是觉得此番交易他费了这么大功夫(主要是语言学习),才掏到这么点东西,实在是不划算。   什么?大食商人要用宝石来换?   不不不,咱们不贪污不受贿,要来点有用的东西。   然后在凌蔚连番“折磨”之下,他终于掏到了好东西——羊毛加工以及呢绒、绒线等的纺织方法,还购得了一批欧洲的绵羊。   什么品种不知道,但是一摸那绵羊身上的毛皮,就知道比晏朝本地的绵羊的毛品质要好。   “这就是瑾堂说过的,不用剥皮,每年剪毛,就能做衣服穿?”黎膺还记得凌蔚的话,本以为那是华国才有的技术,凌蔚不记得,晏朝估计也就得不到了,没想到那什么欧罗巴也有这种技术,让黎膺对那遥远的据说很落后的国度产生了好奇。   “我曾经见过大食商人卖的地毯,就那么小一块,要换一千贯钱。”胡晨也不由唏嘘,“本以为是从晏朝没有的作物织出来的布,没想到是羊的毛?原来只是羊的毛也能做衣服?”   凌蔚又撸了一把绵羊软软的背部,毛衣啊毛衣,这可比披着动物皮舒服多了。那什么皮衣裘衣,果然只是用来装逼炫富的,穿在身上,还不如羊毛衫来的舒服呢。   “只是用羊毛的话,可比毛皮便宜的多。”黎膺也有了些笑意,“瑾堂之前所说的白叠子已经做成了布和棉衣,开始发给将士,比麻布保暖性好了太多。如果羊毛可以纺织的话,军屯中也可以在种植之余放养这种羊。”   “可惜我不记得华国的纺织机长什么样。”凌蔚叹气。他倒是记得历史书上那张珍妮纺纱机的图片,但是照着图片,也不可能做出纺织机来啊。只能寄希望咱晏朝的劳动人民充分发挥出他们的聪明才智,来改造这个纺织质量和效率都不咋地的纺织机了。   “这种事交给工匠就好。”胡晨表示,这次他人带的可多,人才大大的有,不用担心。   他们这次来甘州,还带了从天竺“买”来的棉花种子。皇庄里的棉花已经变成了棉布棉毯和棉衣,胡晨对棉花是很放心的。只是新的作物,无论是粮食还是棉花,在京城附近推广,阻力都很大。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事物的。特别是中原现在不缺粮食,传统的粮食和麻布能够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他们不会愿意冒险。       第五十六章 丰收      不但百姓不愿意冒险,朝中一些大臣,也难以接受外来事物。   一些文臣总认为晏朝就是正统,一切外来物品都是不应该推广的,是蛮夷的象征。连哪个大人外出的挂了个外国的饰品,都会被他们弹劾。   对于这种人,只能用“大义”来堵他们的嘴。   胡晨早就听说甘州虽然干旱,但是河水丰富,一直以来是河西走廊上的产粮大区。而甘州离京城较远,又是刚刚安定,那些朝中的老夫子们还不会关注到这里。   待这里的粮食丰收了,棉衣和毛衣也做出来了,取得了效果了,就可以用“民生”这顶大帽子来让那些老夫子住嘴了。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管仲的治国思想被孔子孟子两位圣人大加赞扬,孔子曾经说过,“微管仲,吾披发左衽已!”。孟子更是详细的叙述了,“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这政治书上写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咱老祖宗就已经明白了。   所以这些学孔孟之道的老夫子们,怎么能不听孔孟之言呢?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凌蔚通过大食商人找来了外国的纺织工匠和纺织机器,教会了大晏的匠人处理加工羊毛。然后大晏的匠人很快就经过集思广益,改良了纺织机,纺出了更好的羊毛线。   凌蔚扯了扯,觉得这羊毛线比起后世那用机器纺织的线质量上也差不离了,只是效率上,手工肯定比不上机器。   拿到了羊毛线,凌蔚记起曾经在大学勤工俭学学到的编制方法,觉得自己可以试试看。   然后黎膺就收到了一份让他这么淡定的人都差点跌落下巴的礼物——一条手工编织的羊毛围脖。   因为只是用来练手,所以凌蔚编织的是最简单的样式。说起来,因为古代的衣服和现代的衣服样式完全不一样,那围脖戴起来确实非常傻。   凌蔚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应该给你织一条围巾……不,好像围巾也不好配衣服,还是手套?不过我已经忘记怎么织手指的部分了,只能织不分指的那种。”   黎膺拿着围脖,表情略带梦幻:“你……怎么会这个?”   凌蔚尴尬道:“大学……咳,跟着师父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学习的,毕竟布匹衣物什么的,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大学的时候虽然有助学贷款,还有生活补助,但是想要稍稍过的好一些,还是得打工。而课程繁重,去肯爷爷麦当当什么的都不太现实。而文职类的工作第一是赚钱少,二是竞争激烈也不一定抢得到。   最开始他选择的是翻译来赚外快,但是翻译也耗时耗力,若做了大量的翻译工作,课业上就没时间了。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就遇到一个在当地卖手工编织衣物和小物品的老乡,学了用毛线编织衣物以及小物件的方法,然后靠做这些赚钱。   虽然最开始略尴尬,毕竟一个男生拿着毛线针编织什么的……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   编织其实就是个熟练工,不废脑子,习惯之后,完全可以一心二用。所以凌蔚那时候都是一边看书一边编织,课业打工两不误,而老乡给的收购价格也十分良心。   到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还攒下了一些钱。   虽然以后读了研究生,奖学金和帮导师的工资就够生活,工作之后更是没再碰过这个,但是已经学会的技艺并不会就这么忘记了。现在稍稍一回忆,虽然手有些生,开始编织的地方有些错误,拆了好几次重新编织,但是基本上还是能回忆起来的。   黎膺捧着围脖,看看凌蔚,又低头看看手中,然后珍惜又珍惜的把围脖套在了脖子上。   凌蔚大囧,阻拦了要出去炫耀的黎膺:“现在还不需要戴围脖……”   而且好傻好吧!   黎膺颇为遗憾的取下了围脖,又抬头看看凌蔚。   凌蔚马上投降:“我去给你编个能带出去的!”   黎膺心满意足的去军营折磨他那群兵了。   ……   几日之后,黎膺的下属惊悚的发现,秦王爷那随时佩戴着的御赐的宝剑上红色的吊穗,换成了红色的……猪?   那是猪吧??   虽然看着像是什么线编织的,但是确实是猪没错吧?   那圆滚滚的身躯,那垂在脑袋两侧的大耳朵,那标志性的拱鼻子,那用两颗小小的黑珍珠缝上去的豆豆眼,确实是猪没错吧?   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脸皮抽搐,但是看着黎膺难得外露出来的十分自豪十分得意的神情,都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   然后又过了几日,他们又发现,虽然身份不明但是已经能猜到其地位十分尊贵的黎长庚小少爷,腰间的玉佩,也变成了一只编织的圆滚滚的兔子。   这……是最新的流行吗?   钱捷作为甘州刺史,也是知道羊毛纺织的事的,这一看就是羊毛线吧?难道这真的是什么流行?   还是说京中来的大佬们准备亲自带动一场对羊毛线的纺织物的推广?   钱捷觉得,他需要跟随大佬们的步伐,为羊毛纺织物的推广做出贡献。他可是尝到了抱紧了钦差们的大腿的巨大甜头了。   于是,众人又发现,他们的刺史大人帽子上的红绒球变成了红色的毛线球。   黎膺:“……”   太子:“……”   凌蔚:“……”哈哈哈这是什么鬼?为什么要把毛线球顶在头上?   不久之后,忙中偷闲的胡晨突然发现,自己怎么跟不上潮流了。于是众人又看见,京中的另一位大人腰间的络子,变成了毛线纺织的带子。   凌蔚表示不忍直视。   这真是太丑了好吧?一件古代的衣袍,配上一条宽宽的如同围巾一样的带子,简直太违和了好吧?   但是他们都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凌蔚坚决拒绝和他们“同流合污”,这到底是什么鬼时尚?   而凌蔚虽然拒绝了,但其他人看着甘州几位地位最高的人都这么干了,上行下效,这“时尚”也渐渐流行开来。   在大街上到处可见,顶着各式各样毛线制品的达官贵人。   凌蔚表示,眼睛都瞎了。   不过这效果也是显著的,虽然凌蔚最开始只是给黎膺织了点东西,然后被太子吵闹着也要一样,最后被人误会了而已。他其实真没想过推广这件事。   不不不,推广肯定还是想过的。凌蔚准备了一大堆资料,准备让百姓们渐渐接受这种新的纺织作物。他从保暖性和经济性两方面做了详细的阐述,其认真程度比写论文的时候还高。为了让老百姓们听得懂,他还列举了大量直观的数据。   果然数据什么的,才是最能说服人的。   但是现在,这些都没用了。   老百姓们看着贵人老爷们纷纷穿戴毛线制品,很快就自觉养起了绵羊,并且学习羊毛线和羊毛其他制品的制作方法。   既然贵人老爷们都喜欢羊毛纺织的东西,那么羊毛肯定是很不错的。就算自己穿不惯,也能拿到街上卖了换钱。   甘州也有许多不靠河流的地方不能种地,但是有草地,可以牧羊。甘州的百姓们也是会小批量的放牧的,现在把一部分放牧的羊换成绵羊,也简单。   而且其他的羊养大了吃掉了就没了,但是绵羊可以一直养到老,只要养着,就有毛,就可以做衣服。就算绵羊养死了,也可以吃肉的。   老百姓对肉质什么的从来不挑。   凌蔚看着这么容易就把绵羊养殖和羊毛制品推广了,也有些囧。   这真的是没想到啊。   ……一转眼就到了秋季。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   想着来到甘州,也一年了。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凌蔚之前都是用嘴皮子忽悠人,这还是第一次做了些实事,算是知道了当官是什么感受,也知道了那公务到底是怎么个麻烦法。   他觉得还挺敬佩谢荣的。   自己顾着甘州一个州的税务等事,已经忙得晕头转向。谢荣作为户部的头头,管的是天下的事,问他要钱的都是朝中同僚,甚至皇帝陛下,都是不好惹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能稳稳当当的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即使皇帝陛下已经深深厌恶为大皇子蹦跶的谢家,也没想过把他换掉。   足以显示他的本事。   而且平心而论,除了在大皇子问题上糊涂之外,谢荣也算得上是一个干实事的好臣子,无论是对君王还是对国家,甚至对百姓,都挺负责。   凌蔚想着想着,思维就跑远,跑到京城去了。   不知道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身体可好?不知道锦阙是否还调皮?不知道安康有没有被欺负?   在京城呆了几年,还真的把京城当做家了。   “瑾堂,好多……”估计年纪还不到多愁善感的时候,太子此刻就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看着堆积如山的玉米、红薯和土豆乐呵。   夏天播种的胡萝卜此刻也收获了。因为种植面积不广,收获的胡萝卜只堆积了一小堆。但是对于其播种面积来说,其收获已经十分喜人了。   看着胡晨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就知道他对那收获有多满意了。   “好了……好了,明年好过了。”种植的农人搓着手,看着那收获的粮食,忍不住热泪盈眶。   自从乱起来后,吃饱肚子什么的,就成了奢望。   现在可恨的盗贼已经平定了不说,忐忑不安的接受了钦差大人带来的新粮食,其产量是他们以前每年粮食产量的两三倍,交了税租,也够明年吃一年还有余。   而且这些粮食不但好储存,也也好弄。   不像是小麦稻米什么的,还要脱壳,还要黏膜。这些粮食,都是可以直接煮了吃的,味道还不错。   要知道粗面什么的,虽然是家家都常吃的,但其入口口感如何,虽然他们不在意,但也不是感受不到。   但现在这些新粮食不同,只要洗干净煮熟了,吃起来已经非常美味。   甚至它们的烹饪方法也十分简单。遇到赶路的时候,也不用带着冷冰冰干瘪瘪的死面饼子。就带着玉米、土豆、红薯,在地上生把火,烤着吃就成,也不需要锅,还能保持很久,比米面都方便。   而且玉米饼、土豆饼、红薯饼味道也是十分不错的。   农家的小孩子最喜欢红薯。   小孩子都喜欢甜滋滋的东西,但是即使是麦芽糖,那也不是小孩子常能吃到的零嘴。但红薯不一样,红薯不但甜甜的,还是家中的主粮,每天都能吃到。   薯类其实不止红薯,还有白薯之类。而红薯中,也有不同种类。   凌蔚带到晏朝的红薯恰好是一种红心红薯,非常面非常甜,用来做烤红薯特别好吃的一种。   当然,这种红薯做炒菜就不怎么好了。   不过现在老百姓们都是把红薯当主食,炒菜什么的,连小炒都是凌蔚推广的呢,如今的晏朝很少用“小炒”这种烹饪方法。   毕竟小炒要油,而现在百姓们用的还是动物油,哪来那么多油炒菜。而且动物油炒菜也有些腻,大户人家吃荤腥吃的太多,也不爱这口。   只是红薯糖分高,吃多了烧心,凌蔚本想提醒一二的。但是思考之后,还是作罢了。   即使现在红薯丰收,并且是做主粮之一和储备粮,但老百姓们还没奢侈到吃红薯吃到烧心的地步,这种提醒纯粹是没事找事。   至于大户人家……他们能吃的东西多着呢,也不会光吃红薯吃到难受。   不过说起来,什么东西吃多了都难受。   丰收的时候,当地按照习俗,自然会举办大型的丰收祭祀活动。   甘州乱了这么多年,距离举行丰收祭祀活动,也隔了许多年了。   许多经历了甘州从安定到混乱,又回到安定的老人们,忍不住热泪盈眶。   凌蔚在京城没参加过类似的活动。   他开始还看的很尽兴的。古代的祭祀可不是上了祭品就了事了,那各种习俗让他眼花缭乱,还好周围有人提点着,不然他肯定会出丑。   而且祭祀也是大型的庆祝活动,什么载歌载舞什么舞龙舞狮肯定都是有的,看得凌蔚是兴高采烈。   但之后不知道谁起头,开始痛哭流涕,开始高呼万岁,然后祭祀活动从热闹欢乐的气氛变成了哭声一片,人人都在感谢万岁感谢朝廷感谢稳定甘州并被甘州带来繁荣的王爷和钦差大人们。   凌蔚以前看电视剧还觉得夸张,现在亲眼见着了,才知道老百姓还真的会为了这些事而情绪激动到无法自已。   好吧,“这些事”是关乎他们身家性命的大事,激动也是可以想象。   而让凌蔚更加惊讶的是,在乱世中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们因为甘州的稳定和新粮食的丰收而激动的感激涕零,还可以想象。那些甘州的地方豪强,甚至甘州的官员——包括刺史钱捷在内,也情绪激动。他们轻者红了眼眶,重者,也跟着一起满面泪痕。   凌蔚悄悄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也确实不是做戏,真的是激动着了。   即使是富裕人家,在乱世中也不好过啊。而且他们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在甘州最乱的时候也没想过离开,可想而知对甘州、对故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要知道,他们都是有钱人。在甘州乱起来的时候,跑到其他稳定的地方、甚至中原地方去,也是不难的。   但是他们都留下来了。   虽然期间做过一些妥协,虽然也曾经卑颜屈膝当过墙头草。但是他们也不想离开。   即使留在甘州朝不保夕,也不想离开。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或者说会不会到某一天活不下去了,但已经没了离开的力量。但是他们还是决定,留下来了。   比如钱捷。他能和钱琥连宗,明摆着确实是中原钱家的支系之一。如果举家迁徙,本家也会照顾他们,过的不一定比现在差。   但是他们一家人都留了下来,还自觉自愿的组织武装,抵抗外族侵略,帮助当地居民。虽然做的不多,虽然这前提是保存自家,但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可以见得其家训和人品。   若不是这样,皇帝陛下也不会直接任命钱捷为刺史,辅政大臣钱琥也不会同意和其连宗。   说白了,钱琥连宗这件事,皇帝陛下也是知道的,也是默认的。   这也是加强对甘州的统治的策略也说不定。   现在他们守着的这块土地,终于开始欣欣向荣。这些地方豪强们,也是很激动的。   家乡繁荣了,他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国,家人的发展也会越来越好。   凌蔚唏嘘之余,还不忘教导太子:“看,这就是民心。”   太子也被欢乐气氛瞬间转忧伤给弄傻眼了,在听到凌蔚说的话之后,郑重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凌蔚笑道:“是不是比书本上看到的、以及听别人讲述的,要直观的多?”   太子也笑道:“也比随着父皇出游的时候,看着万民跪拜,要直观的多。做样子和真的被尊敬着,真是两回事。自己做了实事被人感谢,和什么都没做就被感谢,也是两回事。”   离的比较近的钱捷抹着眼泪,正激动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猛地一甩头,差点把脖子拧了。   他们是不是幻听了?刚才黎小公子说的什么?是幻听了吧?   父皇???????万民跪拜???????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对吧?”凌蔚也意识到太子说漏嘴了,忙微笑的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人。   钱捷连忙使劲摇头,那幅度,刚才猛转头没把脖子扭了,现在也该扭了。   虽然他早就意识到黎长庚的身份不一般,但是最多也只想到哪位王爷的世子之类,至于皇子什么的……   呵呵,皇子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吃苦!还是来冒充小吏被使唤来使唤去!   胡晨捋了捋胡子。他早就猜到了。谁让凌蔚和宫中的几位贵人关系非同一般,京城中稍稍有些耳目的人都知道呢?   何况,他也得到了京中的消息,那一位可是被皇上派出京城,说有什么秘密的事务要做。   地方官场的人还以为那一位被皇上派出来是查亏空和政绩呢,正惶恐着。谁知道那一位早就跟着秦王爷和凌讲读来到甘州这偏僻的地方了?   胡晨在猜出太子的身份的时候,又想起上次遇袭事件,那才是好几宿睡不着觉。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是后怕不已。   真亏凌讲读敢带着太子出来,年轻人的胆子就是大。   黎膺瞪了太子一眼,太子忙吐吐舌头,朝着凌蔚身后躲。   黎膺上前一步,把太子挡在身后,然后冷飕飕的眼神射向钱捷。钱捷立刻打了个激灵,忙表示自己哭出幻觉了。   秦王爷果然好可怕!   钱捷带着听到重大秘密的恍惚感,和被黎膺凌蔚轮番威胁的恐慌感飘回了府邸。还好大家都很激动,都是飘回来的,所以他这状态也不算显眼。   但是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来堂弟从京城中传回来的家书里,对皇上几位皇子的描述。这年龄相似、和凌钦差关系又亲近、还不在京城的……   钱捷一个激灵,立刻翻身坐起来,冷汗浸透了衣衫。   难道是那一位?   钱捷想起自己曾经也没把这“小吏”当回事,又想起这“小吏”和凌蔚一起遇袭,睡意都被吓没了。   什么?惊喜?正好可以讨好?讨好个屁啊!这简直是催命符,太子怎么跑这么远了!还是跑来当小吏!还真做了小吏做的事!跟着一干人满甘州的跑!还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钱捷心理素质不错,此刻也差点被吓醒又要吓晕了。   “不过……”钱捷心情复杂道,“有如此储君,真是国之大幸……”       第五十七章 回京      凌蔚以为自己还要继续在甘州奉献青春,发光发热,结果翻年就得了被召回的圣旨。他还以为那召回的圣旨只是给太子的呢。   凌蔚和太子排排坐,相顾一叹。   不想回去怎么办?   虽然在甘州的生活可能比不上在京城的奢侈舒适,但是自由啊。没有皇帝陛下压着,也没有言官唧唧歪歪,没工作的时候,可以睡到自然醒,多美啊。   凌蔚和太子相视一眼,继续叹气。   “鹰飞,你不回去吗?”凌蔚抬起头,沮丧的问道。   黎膺道:“还有些事,估摸着还有半年才能回去。”   凌蔚继续叹气。不但要回去,没办法再睡懒觉,还要和黎膺暂时分别,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黎膺也有些小情绪。本来以为两人一同出任甘州是件好事,结果多了太子这个电灯泡,日子过得还没在京城舒坦。   至少那时候不会有人随时随地可能冒出来。   而现在又要暂时分别,他就更不开心了。   不过即使有些小情绪,也不能违抗圣旨。   黎膺也理解。太子出来晃悠了这么长时间,还遭遇过袭击,虽然黎隶为了太子的成长,没有让太子立刻回京。但现在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黎隶放心,那些东宫辅臣也该闹腾了。   为了太子回京途中的安全,肯定要有黎隶信任的人陪同。若不是黎膺这边新建立卫所的事还没做完,肯定是要黎膺护送太子回京。   现在黎膺暂时回不去,自然就要凌蔚陪同。   除此之外,黎隶也不放心把太子交给其他人。   凌蔚想了想,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再三叹气,也只能灰溜溜的收拾包袱,准备回京了。   嗯,除了包袱,凌蔚还准备把在甘州取得的成果整理成表格,攥写成报告,上交皇帝陛下。   特别是要把太子在其中的功劳大书特书。   该邀功的时候就得邀功,说不定还能继续不上早朝。   凌晨一点起床四点在宫门口排队什么的,简直是违反人性!丧心病狂!   ……凌蔚要回去,他上司胡晨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他也需要向皇帝陛下报告一下新作物的生长情况,并且把羊毛技术的事禀报皇帝陛下,至于怎么推广,还要皇帝陛下说了算。   胡晨本来对这新纺织技术的推广还有些忐忑,担忧朝中大臣会反对,说那是蛮夷的技术,咱大晏朝不能用。   凌蔚笑道:“大晏是养羊取皮做衣服,现在是只取羊毛,留下羊的性命。这得少杀多少生?是非常顺应天和的事啊。”   胡晨睁大眼睛。还能这么说吗?原来可以不从实际不从利益不从民生出发辩论,直接上这种虚的东西就好了吗?   虽然觉得好扯淡,但是似乎很能说服人的样子?   胡晨觉得,凌蔚果然是人才,怪不得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信任他如斯,真是堪称智多近妖。   缩在马车里,神神在在的想着怎么像凌蔚讨要好处的凌蔚,还不知道他上司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他也就只是和读书人交流太多,很明白他们的思想,然后指定的策略而已。胡晨是个实干家,好多年没和那些天天风花雪月琴棋书画的纯读书人交流了,自然想不到这一点。这哪能叫智多近妖?   回程的路上凌蔚和太子的情绪都不高——太子是想到回京将要受到的压抑,而凌蔚则是想黎膺了。   这两年和黎膺朝夕相处,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存在。突然一下分别了,还真不习惯。   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待离开了才发现,还真的挺想。   凌蔚本以为两大老爷们,应该没有那么儿女情长黏黏糊糊。不过显然他低估了自己对黎膺的感情。   两人陷入灰暗情绪,同行的胡晨实在受不了两人的长吁短叹,找借口换了一辆车。   本来还想和太子殿下搞好关系,结果不但搭不上话,还差点把自己弄抑郁了。   不过胡晨倒也理解太子殿下。   听闻皇帝陛下召集了朝中贤人作为东宫辅臣,辅佐太子并监督纠正太子的言行。本来他觉得这是陛下看重太子的表现,那些辅臣谏言激烈,也是对陛下、对太子负责。   不过和太子相处这么久之后,他心也往太子身上偏了。   年纪尚幼,便如此踏实上进,心系民生,不骄不躁,谦逊谨慎,他就没见过比太子更好的小少年了,也不觉得有人能做到太子这一份上了。太子如此优秀,还被人天天指着鼻子骂,骂得他这些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太子顽劣,需打磨,真是太冤枉了。   或许是和凌蔚混久了,胡晨的脑子也开始阴谋论了。   不知道那些辅臣是真的负责,还是故意弄坏太子的名声呢。   要是自家优秀的儿子被老师天天无根据的谩骂(太子优秀,那责骂的话肯定不属实了),胡晨肯定会忍不住套他麻袋。   所以看着太子因为惧怕东宫辅臣的无理取闹,连京城都不想回了,宁愿呆在甘州这么个艰苦的地方(胡晨脑补的),胡晨感慨之余也觉得愤慨。   能因为想要干实事就经常自降官职的胡晨,其本性就挺激烈的。他觉得那些人要么是沽名钓誉要么是受了其他人的指使,才会故意看不见现实,打击太子。这简直是侮辱了陛下对他们的期望和信任。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家中势力挺大,也有人在东宫当辅臣(其实就是他爹)的胡晨,决定回去给太子“翻案”,哪怕和他父亲争论一番。   凌蔚若是知道胡晨心里的想法已经跑了这么远,一定会问一句,“被儿子说沽名钓誉,求他爹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五十八章 暗话      即使凌蔚和太子心情再灰暗,赶路也不能磨蹭。   现在知道太子出宫的人越来越多,太子在甘州的事估计有些人也已经打听到了——毕竟皇帝陛下特别信任的人就那么几个,用排除法都能得到。   在路上磨蹭的越久,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好在凌蔚和太子在甘州待着的日子里,把身体锻炼的更加好了,所以急行军也能挨得住。   只是没想到胡大人看似文弱书生,结果一路上也没叫苦叫累,看着还颇为自在。   真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京城之后,凌蔚和太子首先在凌府洗去一路风尘,换好衣服之后,才进宫面圣。   对着皇帝陛下,还是保持着较好的精神面貌比较好。   黎隶和刘皇后早就在宫里焦急的等待着。他们一想到儿子在甘州吃苦甚至遇袭,心里就安定不下来。即使理智上做出了让太子继续待在甘州学习锻炼的举措,但感情上则日日夜夜焦虑不安。   现在见着太子,见他虽然稍稍黑了些,但是精神良好,身体看着也更不错了,终于放下了心。   刘皇后忍不住把太子揽到怀里,“儿啊儿啊”的直叫唤,跟普通的溺爱子女的母亲没什么两样。   黎隶也忍不住拥抱了太子一下。他这一年多次接到凌蔚、胡晨以及黎膺的书信,知道太子在甘州可是“大出风头”,干了不少实事,立下了不少功劳,心中甚是骄傲。   黎隶带过兵打过仗,戍边的时候也治理过边疆多个小镇,所以当皇帝之前,他管理的业务还是很熟练的。   黎隶还担心着,太子就这么天天关在京中读书读书读书,真的就会治国了吗?   所以说父子二人是十分相像的,黎隶也不太相信那什么熟读孔孟之道就能成为明君仁君的大道理。在黎隶看来,只会纸上谈兵,上了战场就是赵括。还是要练练手才成。   黎隶本想等太子再长些岁数——比如成婚之后,就让太子开始在六部锻炼。如果有可能,也想让太子亲历战场,去看看晏朝的边疆长啥样。   结果太子被东宫辅臣弄抑郁了,出京散心,正好就把他的计划提前了。   现在看来,确实是十分管用。   黎隶再次觉得,那什么名流名士,还真比不过自家外甥靠谱。   要不是凌蔚现在还未及弱冠,名声还不算太大,黎隶真想把那些什么东宫辅臣统统下了,让凌蔚上就得了。   不过黎隶确实是真心对凌蔚好,所以知道这样是把凌蔚架火堆上烤,所以还是作罢。   像这次太子出宫,其他人都认为是因为黎隶信任秦王,都不知道其中凌蔚的因素,可能更大一些。   当然,没有秦王保驾护航,太子也是不可能出行的。   “陛下,不要忙着感动啊陛下,先验收一下微臣的工作成果吧?”故意破坏气氛的凌蔚拎着手上的一叠纸晃了晃,得了黎隶一个大大的白眼。   黎隶一巴掌糊在凌蔚脑门上:“什么德行?好歹也是个官员,能不能正经点。”   “正经啊,微臣可正经了。”凌蔚舔着脸谄笑道,“陛下快看看快看看,觉得微臣做得好,记得给微臣奖励。”   被凌蔚这么一闹,帝后也不好意思再煽情了,太子终于如释重负的躲在了凌蔚身后。   哎哟喂,以前怎么没觉得父皇母后如此肉麻,他是已经长大的男子汉了,被这么心肝心肝的叫,尴尬死了好吧。   黎隶没让太监传递,直接接过凌蔚手中一叠纸,扫了一眼:“嗯,字不错,没有懈怠。不过你好歹也是个状元,你的文采呢?怎么全是表格图画和大白话?”   凌蔚忙道:“陛下啊,文采可不是用在这上面的。折子嘛,就该够直观够简洁,这样才能让陛下更快的抓住折子的主要内容,不浪费陛下的时间和精力啊。陛下日理万机,若是把精力花在咬文嚼字上,那多累啊。”   黎隶撇了凌蔚一眼,冷哼道:“是很直观,一目了然。直接给朕的折子可以这么写,但是给别人看的,你还是老老实实显露你的文采吧。不是每个人都很朕一样这么开明。朝中没事找事的老顽固多得是。”   凌蔚立刻答道:“好的陛下,遵旨陛下。”   黎隶忍不住又笑着拍了凌蔚一下,然后开始看凌蔚充满了图表的折子。刘皇后笑着把凌蔚拉到一边,细细的询问凌蔚在甘州的生活。   刘皇后现在看凌蔚是越发顺眼。若不是凌蔚,太子也不会成长如斯。而凌蔚这么“傻”的真的把皇帝一家当亲戚当长辈,也是绝无仅有了。   刘皇后觉得,凌蔚只要继续这么“傻”下去,皇上和她也会真的一直把凌蔚当自家的晚辈,甚至比除了嫡生的几位皇子还亲近。   当皇帝的,就是这么奇怪。自己的种,不一定比得过不是自己的种。   想到凌蔚已经和黎膺在一起了,刘皇后觉得,估计凌蔚也不会有差池了。他们两对黎膺可是百分百信任的。   凌蔚也很高兴的听着刘皇后唠叨,还跟刘皇后说了太子在甘州闹的一些笑话,让太子闹了一个大红脸,不甘示弱的也开始揭凌蔚的短。   两人针锋相对不甘示弱,纷纷揭对方的短吐对方的槽,乐的刘皇后不顾礼仪,笑的前俯后仰。惹得黎隶的注意力也被拉扯了过来,竖着耳朵听凌蔚和太子的互相攻击,忍不住嘴角直翘。   经过这么一闹腾,一年多没见面的生疏感也抹去了。估计是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有些想念的缘故,凌蔚觉得帝后对自己更亲近了一些。   黎隶一心二用,终于把凌蔚那厚厚的一叠“折子”看完了,十分满意:“看来新作物可以推广了,那羊毛纺织也可以现在北疆推广。北疆土地贫乏,干旱少水,一直以游牧为主。有了这技术,用羊毛制品和中原交换粮食,北疆的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些。”   黎隶叹气。虽然凌蔚说的话可能有部分开玩笑,但是他也觉得,这折子看着是轻松多了,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而不是其他大臣的折子,还得费力思考一下写的是什么。   毕竟那些大臣的折子基本上都是抽象的描述一件事,很少用数据,黎隶要考虑很久,才能大概猜到一件事的程度。并且,就算用了数据,也没有用图表这种扫一眼就能看到其中对比的工具直白。黎隶还得自己上手算。   黎隶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推广一下,让他看折子看得更轻松些。虽然一些老顽固会反对,但是写折子又不是写文章卖弄文采,他就想看到些实在的东西。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按到凌蔚身上,凌蔚因为自己插手东宫辅臣的事,已经够引人注意了。   “陛下?陛下?”凌蔚打断了黎隶的思路,“奖赏?”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朕正在想法子给你分担火力,真是不识相:“哼,还成,要什么赏赐?还是金银珠宝?”   “不上早朝!”凌蔚忙道。   黎隶嘴角一抽,仍不住一拳头砸在凌蔚头上,把凌蔚砸的泪眼汪汪:“懒得你!”   “陛下?陛下?舅舅!微臣早晨起不来。”凌蔚开始耍赖。   黎隶见凌蔚都开始打亲情牌了,忍不住乐了:“别人都盼望着上早晨议政,就你懒成这样,德行?朕还想升你的官,升官了怎么能不上早朝?你想被弹劾吗?”   “那别升官了?加爵行不行?舅舅最好了,最伟大了。”凌蔚见叫“舅舅”陛下很开心,就顺杆子上爬,叫得利索的很,“不升官,微臣也是要给舅舅办事的。”   “不升官小心别人欺负你。”太子吐槽,“瑾堂你能不能别这么懒,以后上朝我也会按时旁听。”   “殿下你注意自称,现在你回京了该自称‘孤’了。”凌蔚叹气,“不想上朝,不想早起。”   “朕都要早起!”黎隶伸手拽住凌蔚耳朵,“作为晚辈,你比长辈起得还晚,你的礼仪被狗吃了吗?”   “呜呜,舅娘快救救微臣。”凌蔚耍宝。   被叫了“舅娘”的刘皇后也很开心,忙把凌蔚从黎隶魔爪中救下来,“陛下轻点,瑾堂不想上朝就不上了,反正上朝了他也吵不过诸位大人们。”   黎隶讪讪道:“这倒也是,说不准不但吵不过,还会被人揍。”   凌蔚打了个激灵:“上朝的时候还能打架?”   太子道:“可不是,我……嗯,孤之前跟着父皇旁听朝政,就见着下面吵的不可开交,上拳脚的,用玉板砸的,可不算少。辅政大臣们还率先大打出手?”   “那个……鹰飞……咳咳,秦王殿下也会在朝堂上打架?”凌蔚瞬间八卦了。   “又没有外人,叫什么秦王殿下,听着别扭。”黎隶白了凌蔚一眼,谁不知道你两关系,“打,怎么不打。有一次有人闹着削减边疆军饷,说要以和为贵,老幺直接上前把人揍得好几天起不了床。”   “揍得好!咳咳,微臣是说,这太暴力了,不好不好。”   黎隶神情古怪的看了凌蔚一眼:“好吧,其实朕也觉得揍得好。”   “别人打咱们,咱们不但不反抗,还要把另一半脸凑上去给人打,这才叫做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太子嗤笑,“我呸!”   “殿下请注意自称。”   “好吧,孤呸!”太子哼哼,“孤早晚也要带兵,把那些什么鞑子倭寇统统扫荡一遍。”   “好志气,不愧是朕的儿子。”黎隶很满意。   “那个……陛下,早朝?”凌蔚把扯远了的话题又扯回来。   “近几次你还是得上的,总的给那些人讲解一下甘州的政务。”黎隶扬了扬手中的折子,“之后要不要上朝,看你的表现。别以为朕是你舅舅,就会偏着你。对了,你和赵圭、刘祺不是很熟悉吗?他们也被朕外放到边疆一段时间,前阵子才回来,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外放边疆?陛下啊陛下,了解您的人知道您这是准备重用,不了解的还以为得罪了您,被流放了呢。   凌蔚吐槽着别人,没想着在别人眼中,自己也是被“流放”的一位。   “微臣也许久没见着他们,有些想念了。”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提起这个,但凌蔚本来就准备回京之后好好的会会友。这两位,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批挚友了。   “那甘州刺史钱捷还是不错的,朕记得他堂弟在户部?也是进士出身?”黎隶想了想,“你也可以和他多交往,教教他官场上的一些事。”   咦?我来教?教什么?凌蔚一头雾水,但还是应下了。现在黎膺不在,没人给他解答疑问,要不等会儿问问太子?太子已经得了黎膺几分真传,其腹黑程度呈指数上升,在这些“暗话”方面,可比他厉害多了。   本来该辅佐太子,结果还要让太子给他解答疑问的,估计凌蔚也是头一人了。   黎隶又想了想,道:“朕过段时间会召集勋贵中的才俊进宫赴宴,你也来,朕介绍几人给你认识认识,以后也教教他们。”   咦咦?教什么?怎么教?一头雾水的凌蔚迷茫的应下了。   黎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凌蔚一眼:“老幺不在你就听不懂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肯定听得懂,等会儿微臣去问太子殿下。”凌蔚脱口而出,然后连忙捂住嘴,惶恐的看着黎隶。   黎隶忍不住被逗乐了:“朕现在总算相信了启辰在甘州是你左臂右膀的传闻了。”   太子得意的笑道:“瑾堂太单纯了,很多话都听不懂。不过这也好,听不懂的后果,往往被气到的不是瑾堂。”   太子是左臂右膀什么的,夭寿啊……凌蔚垂头丧气,惹得帝后又是一顿嘲笑。   不过虽然笑是笑过了,太子还是承诺等会儿私下把黎隶的话“解读”给凌蔚听。至于怎么不在场解释……有时候一些事还是别在陛下面前说得太明白,不然陛下自己就说明白了。   如果问这有什么区别……其实没区别,反正在场的人都是心腹,也不会传出去。大概是……逼格?陛下总是要打哑谜说些让人捉摸的话才叫高深莫测啊。   被帝后拉着问了半天之后,凌蔚就去见许久不见的小皇子小公主们,陪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用了一顿快乐的烧烤。   在宫里烧烤什么的……嗯,陛下为了方便,接见凌蔚的地方是在别苑。       第五十九章 预防      “老爷老爷,殿下来了。”   凌蔚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冯宁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条件反射的往身旁一摸……冷的。   又去训练士兵了吗?凌蔚迷迷糊糊的想着。   “瑾堂!”   “哎哟!”   随着一声清脆的童声,一个红色的肉球扑了过来,正好压在凌蔚的肚子上,把凌蔚差点压的吐了出来,瞬间清醒了。   凌蔚把锦阙推开,慢吞吞的爬起来,又往旁边瞟了一眼。   黎膺还没回来呢。习惯成自然,身边突然少了个人,好不习惯。   “瑾堂!”被推开的锦阙蹬掉鞋子,手脚并用的爬到凌蔚背上,把凌蔚压的差点栽下去。   “魏王殿下哟,你悠着点,先让微臣起床好吗?”凌蔚叹着气,一把将锦阙从背上捞到身前,然后拍了拍锦阙的脑门。   “瑾堂何必如此客套,称呼锦阙的名讳即可。”太子笑眯眯的走进来,“锦阙,别闹瑾堂。”   凌蔚往门外一瞅,果然在门口冒出安康的小脑袋,然后估计觉得私闯男人的内寝与礼仪不符,又偷偷的缩了回去。   “瑾堂再叫我殿下,就罚!”锦阙被拍了脑门也不生气,继续闹腾,“罚瑾堂做一百个蛋糕!里面有葡萄果酱的那种!”   “锦阙,牙会疼的。”私下里凌蔚也不太矫情,这样也显得亲近。不过有外人在,他肯定礼仪做的周全,“先出去好吗?等我换了衣服。”   太子把还想闹腾的锦阙抱走,立刻就有小太监冒出来,把锦阙乱踢的鞋子捡走。   凌蔚被神出鬼没的小太监吓了一跳,摸摸脑袋慢吞吞的在冯宁的伺候下穿衣洗漱。   等一切弄好,出去的时候,太子兄妹三人已经在美滋滋的享用早餐了,完全没有等他这个主人出来伺候的意思。   凌蔚慢吞吞的坐下,下人立刻给凌蔚端来了南瓜小米粥和小笼包子,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锦阙看看自己面前的小笼包子,又看看凌蔚面前的小笼包子,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小笼包子放在了凌蔚碗里。   凌蔚:“……”   “你只有五个,我吃了八个了。”锦阙眨眨眼睛。   凌蔚:“……”   凌蔚:“呃,谢谢锦阙。”   锦阙非常开心的笑了。   安康嘟着嘴,把自己咬了一小口的包子也放进凌蔚碗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凌蔚。   凌蔚:“……”   凌蔚:“……谢谢……安康。”   安康小公主也开心的笑了。   当然,太子也笑了,差点笑得呛着。   “瑾堂啊,我要不要也给你一个?嗯,咬过的。”太子乐道。   凌蔚瞪了太子一眼:“殿下您正在长身体,多吃点,不用给微臣。”   “瑾堂称呼我启辰或者长庚都成,突然听瑾堂用尊称,我还真不习惯。”太子倒也没坚持给凌蔚捣乱,“好啦,别瞪我了,在外人面前,我们会注意的。对吧,锦阙,安康?”   锦阙和安康都点头:“我们会注意的。父皇和母后也说了,私下没关系。”   凌蔚叹了口气:“好吧,长庚。今天带锦阙和安康来,有什么任务给我吗?”   太子道:“本来想说只是带他们出来散散心,不过……还真有。小六小七都出痘了,母后让其他兄弟姐妹都到别宫暂避。锦阙和安康觉得别宫关着无所事事,课业暂停了,母后也忙碌,照顾不上,便让我带着锦阙和安康来瑾堂府上暂住,等小六小七好了,再回宫。”   凌蔚淡定道:“哦,暂住啊。”   凌蔚:“……”   凌蔚:“什么!暂住?!”   太子眨眨眼睛:“对啊,暂住。”   凌蔚如同五雷轰顶。好吧,出痘什么的,幼年未出痘的皇子公主肯定会暂避,以免感染。但是跑他这里暂住???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太随意了点?   “瑾堂还可以顺便教导锦阙和安康的功课。”太子现在长大了,也明白自己看似对其他皇子公主更宽容的母后,其实对自己三兄妹是非常偏心的。   比如这次出痘,为了安抚小皇子小公主的情绪,功课都停下来了。但是母后让锦阙和安康住在瑾堂这里,完全就是让凌蔚给开小灶。而且自己也能借着这个机会,频繁的堂而皇之的出入瑾堂这里,继续接受瑾堂的教导。   要知道为了安抚那一干东宫辅臣,不让凌蔚成为靶子,凌蔚可是暂停了对太子的教导,不和东宫辅臣“抢事做”。但显然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对着一干东宫辅臣都不怎么放心,想着法子让太子往凌蔚这里跑。   皇帝可是为了凌蔚的年龄长吁短叹了许久。如果凌蔚年纪再大些,就凭着凌蔚三元及第以及勋贵的身份,他也能破格给凌蔚也按上辅臣身份。   可惜凌蔚年纪太轻,外人太肤浅,即使知道凌蔚才高,也认为凌蔚不能服众。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多肤浅的看法。但皇帝就是得顾忌这些。东宫辅臣的选择不在于能教导太子什么,而在于让外人看到太子身边有什么人辅佐。   凌蔚虽然语塞心塞,觉得自己估计又会被一些“德高望重”的人不喜,不过看着锦阙和安康亮晶晶的眼神,心里还是软了:“那锦阙和安康得乖乖的,我可是很凶的。”   锦阙和安康连忙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很乖。   用完早餐,凌蔚领着三人转悠了几圈消食,下人们已经把两位小殿下住的地方布置好。   虽然黎膺不在,但是凌蔚还是把小殿下们的住处安排在秦王府。   秦王府规格更高,防卫更严,凌蔚更放心一些。   何况皇帝陛下也是对外宣称两位小殿下也接触过六皇子和七皇子,要和其他皇子公主隔离起来,让两位殿下住进秦王府。至于秦王府没主人在……反正众人都知道皇帝信任秦王,秦王不在,秦王府也可以不用避嫌的随便进,丝毫不用担心秦王会忐忑或者觉得遭到冒犯。   倒是没人猜到皇帝陛下其实是把小殿下们扔凌蔚这了,最多想着凌蔚就住隔壁,可以照顾一下两位皇子。   锦阙和安康也确实是住在秦王府。不过秦王府和凌府是相通的……   ……凌蔚回来之后,照旧耍赖成功,借着翰林院学士的身份不用上早朝。虽说户部的身份还在,不过皇帝另给了他任务,让他在家好好整理甘州的事务,然后上表。   所以凌蔚现在是闲在家中。   不然皇帝也不会把锦阙和安康丢给凌蔚,让他带孩子。   太子用过早膳之后就离开了。他现在每日要跟着皇帝陛下学习政务,还要接受辅臣们的“谆谆教导”,忙得不可开交,不能像以前那样跟着凌蔚“疯玩”了。不过还好,东宫辅臣们也不像当初那样,把太子当仇人看待。   凌蔚接连不断的“求教”还是有点用的。   太子走之前还感慨了一下,还是在甘州的时候自由。只是在甘州的时候,太子算是初步真的认识到了自己作为太子的责任,对这些倒也不抵触。   凌蔚看着太子越来越成熟的样子,欣慰的同时,也有一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淡淡的寂寞感。   太子走之后,锦阙就更皮了。   或许是锦阙并非有太子的责任,又是帝后最小的嫡子和儿子,想想太子都被帝后宠成了熊孩子,可以想象锦阙被宠的程度不亚于太子。   也还好锦阙现在年纪还小,若再大一些,以帝后这种宠法,再加上他还是嫡子,难免朝中有人会产生不好的想法,撺掇着锦阙也产生不好的想法。   这种悲剧,史书上太多了。   凌蔚看的透彻,但这种敏感的事,即使他和皇家关系太好,也不能大咧咧的提出来。不过不能明说,不代表他没有其他的法子。   什么灌输“皇位是太子的你是弟弟不能抢啊”“皇帝宠你是因为你是幼子而太子是因为责任重所以看上去没你受宠爱但是太子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你不要乱想”“兄弟要友爱要团结”之类的,凌蔚觉得一点也不靠谱。若是锦阙以后对皇位产生了野心,肯定不是这种软绵绵的话劝得住的。   凌蔚觉得,要从根本上杜绝这件事,就要让锦阙产生“皇位什么的也没什么好的”的印象。   所以凌蔚在发现有人蠢蠢欲动的苗头之后,就开始跟锦阙灌输这些与当今社会格格不入的话。   像现在,凌蔚带着锦阙和安康逛街买东西然后去庄子踏青,然后不断的嘲笑太子的忙碌,然后感慨,皇上那个位置不容易,但是当老大的一定要坐,不然就不能庇佑弟弟妹妹们。这在普通人家也一样,当家的要继承家业要赚钱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能保证自己的家人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凌蔚还拿皇帝陛下举例子。皇帝陛下以前可是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现在困在皇宫,哪里也去不了。但是黎膺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想休息休息,想打仗打仗,想四处游玩就四处游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有人敢说黎膺坏话,黎膺可以直接把人揍了,反正有皇帝罩着。   但是皇帝陛下不行啊,为了当个明君,起得比那啥早,睡得比那啥晚,干得比那啥多,累到了想多吃一盘菜,还要被御史指着鼻子骂奢侈。内库不紧张了想翻修一下房子,也会被人骂奢侈。简直心累。   而且皇帝陛下一年四季都被关在宫内,大不了去一下别宫别院避暑山庄,想要出京到处走走,那就是出游,那就是劳民伤财。世界这么大,谁都想去看看,反正皇帝是看不到的。   现在锦阙年纪小啊,皮啊,坐不住啊,若是长大了,他可能还不会被迷惑,现在小屁孩一想到每天必须坐着听人念叨,哪都不能去,还有批改不完的折子,就吓的用脑袋直撞凌蔚的肚子(凌蔚:……)。当凌蔚谈起太子被东宫辅臣们天天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锦阙和安康都被吓傻了,大呼太子哥哥不容易,怪不得父皇母后要让太子哥哥躲出去散心。他们决定原谅太子哥哥带着凌蔚偷跑的事了(凌蔚:……)。   凌蔚这一番小动作,皇帝皇后肯定是知道的。   皇帝陛下知道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凌蔚许久,把凌蔚看得冷汗直冒。然后皇帝陛下赏了凌蔚狗头一巴掌,背着手施施然的走了,抽的凌蔚头晕脑胀。   皇后娘娘倒是个好人,大好人,虽然也什么都没说,但是赏了凌蔚不少可爱的金子银子珠宝巾帛。   之后凌蔚听两小说,皇后娘娘开始带着他们忆苦思甜,说当年在宫中过得是多么凄惨,皇帝陛下怎么争得了这个位置,可以庇佑妻子庇佑儿女庇佑弟弟。皇后娘娘对太子说,你要是不好好干,你就保护不了亲近的人。太子殿下压力大得在凌蔚这里住了两三天才缓了过来。   凌蔚:……我成了心理医生了?   锦阙老气横秋的说,太子哥哥,弟弟的幸福就靠你了,你要好好地呆在宫里。世界这么大,弟弟要去看看。   太子殿下:……   他也终于感受到了熊孩子气人的威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凌蔚正领着带着草帽的两小在自己庄子里浪。   凌蔚的庄子和田地本来地不算好,但是种了玉米土豆等新作物之后,也是年年丰收。后来皇帝不断赏赐了不少好地,黎膺也把自己的庄子全给了凌蔚“照顾”,凌蔚一下子就变成超大地主,什么良田什么山林都是大大的有。   在家里呆着也没事干,他该写给皇帝的东西其实早写好了,皇帝只是让凌蔚先借着整理资料休息一阵子,等太子出京这件事风头过了,甘州推广新作物和剿灭匪类的事在朝中吵完了之后再去上朝。   在家里呆着,总觉得少了个人,凌蔚心里怪别扭的,出来走走散散心也不错。   凌蔚请示了皇帝陛下,在得到皇帝陛下允许之后,就在太子艳羡的目光中,带着两小去城郊“休养”了。   这上山采蘑菇,下河摸鱼,视察农田,体恤民情。两小玩得不亦乐乎,都黑了一圈。   不过凌蔚也不是就只是带着孩子们玩乐。这要教导的东西,也是许多的。   对凌蔚来说,这叫课外实践活动,是对孩子们的学习的有用的。   为此,凌蔚还向皇帝陛下邀功,大大吹嘘了一番。   皇帝陛下说,好,很好,非常好。于是,凌蔚回家,发现府上多了几只小正太小萝莉。   在别宫的小殿下们统统被送过来了。   凌蔚:……   早知道就不嘴贱了,就知道皇帝陛下不是好人。   凌蔚又开始想念自己的小天使了。要是黎膺在,一定能跟陛下讨价还价。自己带着这么一帮正太萝莉,还不给活动经费,亏啊。   于是凌蔚非常不开心的向黎膺写信告状,大体意思是,你哥欺负人,我很不高兴。   黎膺看到信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不过甘州那么远,一来二往也要花许多时间。等黎膺的信到的时候,小殿下们也该回宫了。   ……凌蔚刚来晏朝的时候,就把牛痘的种植当做海外的医疗技术跟皇帝陛下提过。虽然凌蔚知道的不多,也就曾经听过科普的程度。不过经过御医们的试验,已经得出了种牛痘的方法。   这天花本是闻风色变的不治之症,能熬过去那都是有天大的福气。凌蔚这么一来,天花在咱华夏提前被攻克了。所以这次六皇子和七皇子感染天花,倒没让宫里恐慌太大。   只是两位皇子同时感染天花,还是太蹊跷了些。不过里面有没有猫腻,那都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查的事,凌蔚就当做两位皇子意外得病就成了。   六皇子和七皇子病好之后,凌蔚还专门送了两辆小三轮自行车给他们,作为病愈的礼物。   这礼物,太子没有,锦阙也没有。太子只是心酸,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能问着凌蔚再要一辆。而锦阙就不高兴了,吵了凌蔚很久,凌蔚皆以锦阙年纪太小,还不适合骑小车给拒绝了。   从此锦阙再也不挑食,天天嚷着要多吃好长高,算是意外之喜?       第六十章 心塞的户部尚书      长时间睡懒觉的结果就是,去上朝的时候,凌蔚迷迷糊糊的差点撞到树上。   这次可没有黎膺的车捎带他一起去,凌蔚得按照自己的品级,该走路的地方就得走路。到了城门口候着的时候,凌蔚四处张望了一下,满脸迷茫。   咦,他该站哪来着?一直没来上朝,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啊。   “凌大人,这里这里。”钱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凌蔚身后,小声指路道。   凌蔚连忙道谢,跟着钱琼站在一起。   谢荣正好看过来,意味深长的瞅了凌蔚一眼。凌蔚总觉得这家伙眼神里带着嘲笑。   而他旁观已久,就是没帮忙的老师赵昭,那表情就是赤果果嘲讽。   凌蔚默默的低下头。几乎没上过朝,找不到位置,怪我啰?   “凌大人虽是讲读学士,但若在六部任职,则站位以六部位置为准。”钱琼轻声道。   凌蔚感激的一笑。在甘州的时候,他和钱琼的堂兄钱捷共事很融洽,关系也不错。   当然,他在户部的时候,和钱琼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钱琼和钱捷通信,知道甘州的事之后,对凌蔚也更亲近一些。见凌蔚一脸迷茫,自然就来解围了。   “臭小子。”赵昭本来还想再看会儿笑话,见有人解围,走过来糊了凌蔚一巴掌,“简直丢人。”   凌蔚打着哈哈苦笑着接受老师的嘲讽,在众人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意的眼神中,低着头不说话了。   反正等会儿朝堂上可能还要说很多话,现在还是留着些口水吧。   到了上朝时间,大臣们在指引下鱼贯而入。凌蔚虽然刚才出了点丑,但和有些困懵了也有关系。现在清醒了,那学了许久的礼仪也捡起来了,倒也没出错。   刚开始上朝,虽然说的是甘州的事,但是有大佬们吵架,没他这小虾米什么事,他也就低着头听着而已。   对的,吵架,还真是吵架。   凌蔚在野史上见到过,那上朝的大臣并不是都和清朝那样死气沉沉,比如唐宋、比如明朝,那上朝的时候大臣们吵的面红耳赤甚至打起来,那都是十分正常的。   特别是明初的文人彪悍,那撸袖子打架的气势,不输与武将。   这晏朝现在对文武也没有偏重,文武大臣地位差不多,但是互相之间看不惯,那也是从骨子里出来的。所以这吵起来,还真是天翻地覆。   凌蔚仅剩的一丁点睡意,都被诸位大臣吓没了。   ……这次上朝,主要吵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新作物的推广。   新作物虽然在京城和甘州的试种都取得了效果,但是总有人不是以事物的实际效果出发,而是论什么“番邦之物上不了大雅之堂于礼不合”之类。   不过这论调刚出来就被拍死了。连所谓“酸儒”的代表,礼部尚书于诤,都把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凌蔚这是头一次见识到了读书人骂人的威力。于尚书引经据典,舌绽莲花,骂得之文雅,说得简直对方是文人耻辱,写成一篇文章都可以流传给后世了。   凌蔚本以为,按照穿越小说的屌性,这次朝会上,应该是所有人都反对自己,然后自己舌战群儒,力排众议,艰难的赢得胜利。   为此,他准备了许多资料,打了许多草稿,模拟了在遇到各种各样刁难的时候,该如何反杀。   结果,没自己啥事。   凌蔚此刻非常深刻的认识到,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就听了这么一次朝议,凌蔚就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混官场。   至少自己不会用这么文雅的词汇骂人,也不会撸着袖子就上去揍人……   这推广新作物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六部的头头全部表示赞同,其他小虾小蟹蹦跶着也根本起不了多大水花。   最后兵部尚书看着那反对的人吼得脸红脖子粗就是不妥协,直接一拳揍了上去。   人倒了,反对的声音没了。凌蔚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这样也成???   凌蔚偷偷瞟了皇帝陛下一眼,皇帝陛下很淡定,十分淡定。   好吧,看来是皇帝陛下默许的。真的这样也成。   结论定下了,本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打酱油的凌蔚终于派上了用场。   当凌蔚把那一叠厚厚的调查报告递上去的时候,皇帝忍不住脸皮踌躇了一下。   “挺……详尽的。”皇帝陛下翻了翻,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赞美了一下,然后给诸位大臣传阅。   那被揍的反对者已经重新坚强的站了起来,然后似乎找到了新的抨击点,开始指责凌蔚这一叠东西毫无文采,简直有辱斯文。   凌蔚憨笑道:“花团锦簇的文章下官不是做不出来,韦大人若有意,下官可以下朝之后和韦大人论诗论文。陛下日理万机,下官就想着把最紧要的东西列出来,让陛下和诸位大人们能够直观的看出下官想写的东西,一目了然,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卖弄文采什么的,在朝堂上,还是不用了吧?陛下和诸位大人都是有才之士,不需要在下卖弄。”   哼哼,终于可以用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了。别以为我年轻就好欺负。   “瑾堂的文采如何,天下人都有目共睹。而做事啊,还是踏实点好。”谢荣微笑道,“瑾堂若不踏实,陛下也不会让瑾堂去甘州办事了。”   谢霖安和凌蔚不和的事,即使凌蔚不在京城,也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所以大家公认,谢家和凌蔚是不对付的。   结果谢荣率先替凌蔚说话,让大家还愣了一下。   “瑾堂没多大能耐,就是踏实,朴实。”皇帝陛下瞥了凌蔚一眼,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能说的。“朕看瑾堂的折子,确实少耗许多无谓的时间。朕早就说过了,折子要言之有物,言简意赅。要卖弄文采,还不如多做几首流传天下的诗词给朕听。”   皇帝陛下这么一说,诸位大臣立刻高呼“万岁”“遵旨”,凌蔚也跟着喊。这事就算揭过了。   皇帝陛下都说凌蔚踏实朴实了,其他人还能怎么说?   凌蔚带的厚厚一摞图标数据,确实比看文章直观的多。   表格之类的工具,包括算盘在内,在凌蔚出京之前,就已经在衙门内部推广,现在用的人也不少,所以倒也不算多惊世骇俗。   本来这件事结论已经定下了,再加上凌蔚详细的第一手资料,以及胡晨带来的关于新作物种植的相关注意事项,推广新作物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皇帝陛下很快就把事情吩咐下去,效率之高,出乎凌蔚的预料。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小看了古代人。   ……凌蔚做好了自以为万全的准备奔赴“战场”,结果并没有什么卵用,大家都不甩他。   好不容易被人抨击了一回,还以为接下来就是自己大展雄风的时候,结果又被晾到了一边,听朝中大佬们继续撕逼。   凌蔚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皇帝陛下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并不是让他准备什么,而真的是让他纯休息而已。   朝议上插不上话,凌蔚就开始走神,到后来终于问到他的时候,他还没回过神来。   凌蔚茫然的抬头看着面色不豫的皇帝陛下。糟糕,前面在说啥来着,自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知道该怎么答啊。   皇帝陛下深知凌蔚的屌性,哪还能不知道这家伙走神了,干咳一声,道:“韦卿说鹰飞有功高盖主,恐有不臣之心。在甘州,瑾堂你和鹰飞共事,有何看法?”   韦卿?谁啊?揍他呀的!凌蔚此刻脑袋还是迷迷瞪瞪的,都没回过身来,只凭本能答道:“陛下平定塞北西南,震慑东南海寇,晏朝说不上四海升平,也算是社会安定,民众日子蒸蒸日上。刚陛下和诸位大人不是还在讨论怎么让民众在吃饱肚子的基础上攒下更多的余粮吗?这几十年前还是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呢。陛下这么大的功劳,谁盖的住?怎么盖?”   皇帝陛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听到没?朕算不上千古一帝,也好歹能名留青史吧?功高盖主?那也得盖得住朕才成。朕从来不担心谁的功劳大,朕希望诸位爱卿的功劳更大,朕经得起!”   诸位大臣立刻跪下三呼“万岁”,凌蔚跟着跪下后,才回过神来。   凸(艹皿艹)!这个什么“韦卿”是不是刚才骂自己的那啥韦大人?这是搅屎棍吗?!说自己没文采就算了,居然弹劾自家小天使有不臣之心,这是诛心之论啊!   这操蛋的言官不因言获罪的规矩,这明明就是诽谤罪!   凌蔚呼完“万岁”后利索的爬起来,赶紧补充道:“陛下是明君,品德和才干决定了陛下心胸的开阔。要是遇上昏庸之人,那武将怕立功劳不敢安邦,文臣怕立功劳不敢治国,这国家就会大乱了。有如此明君,是臣等之幸,万民之幸!”   凌蔚刚说完,他老师赵昭、礼部尚书于铮和户部尚书谢荣都同时出列,高呼“这是臣等之幸,万民之幸”。其他臣子见状,也跟着高呼“这是臣等之幸,万民之幸”,又是下跪叩首。   皇帝陛下刚才还有些不豫的神色现在完全阴转晴,嘴中谦虚着:“朕不怕诸位爱卿立功劳,功劳越大越好。朕与诸位爱卿共勉。”   那不知道叫啥只知道姓韦的大人面带苦色。说好的毛头小子不靠谱呢?那凌蔚年纪轻轻嘴上无毛,也从未上过朝和别人打过嘴仗,按理说最容易被带进坑里。他可是把凌蔚作为突破口的。   结果凌蔚就说了两通话,没通话都被他自己带进了沟里,连公认的与他有怨的谢荣都替他说话,这是撞了什么鬼了?   谢荣和他不应该都是大皇子一脉的吗?不是应该帮他说话才对吗?   那韦大人心里苦啊,准备回去就跟大皇子告状。   而谢荣,心底那更是苦。   有了个成了年的大皇子外甥,谢荣本是准备把赌注都压上去。   结果在针对凌蔚三番五次失败之后,谢荣开始发现,大皇子的“情报”有些不靠谱,看人也不怎么准。   而当他确认凌蔚是个深受皇帝信任的有才之士,让大皇子拉拢,结果大皇子执拗的认为凌蔚就是个跳梁小丑的时候,谢荣开始怀疑大皇子的……智商和情商。   这样的智商和情商,真的能当皇帝吗?   谢荣迷茫了。   他是想让谢家锦上添花,但是没准备把谢家拉进火坑里啊。   而这时候,姑嫂间隙和枕边风就显示出它的威力了。   谢贵妃在宫里都这么不靠谱,皇帝陛下纯粹是因为其容貌和家势,以及人太傻相处起来不用费脑子很乐呵,才会愿意继续去她宫里,给她一种还在受宠的假象——而这么明显的事,她自己居然都看不出来。显然,谢贵妃在家里的时候,脑子也不怎么样。   或者说,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   所以当谢荣夫人嫁进去的时候,受了好一阵磋磨。要说大摩擦,那是没有的。但是小事点点滴滴的积累起来,也足够谢荣夫人对其咬牙切齿。   而谢荣夫人更不高兴的是,她自己也有儿子,还是两个!然而她儿子并不受大皇子重视,反而是堂族的谢霖安被捧着。   诚然,她也承认自己的儿子没有谢霖安能读书,但也不是庸才啊?这就凭着亲疏关系,怎么也该是自己两个儿子和大皇子最亲近吧?   或许不仅仅是谢荣夫人对谢贵妃不喜,谢贵妃对谢荣夫人也不喜。因此大皇子对待谢荣夫人两个儿子,总是淡淡的。   作为户部尚书的嫡子,谢荣的两个儿子岂是卑躬屈膝之辈?他们也是有自尊的!你还不是太子呢,就这样对我们,那你当了太子,还有我们好果子吃?没有我们谢家的荣耀,没有咱父亲作为户部尚书的实权,你个谢贵妃你个大皇子算个屁?   谢荣的两个儿子碍于谢荣的脸面,表面上对大皇子还算恭敬,但是实际上早已经离心。谢荣夫人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也只是瞒着谢荣。   毕竟女主内男主外,这谢荣决定的事,她也不好插嘴。   对于她自己而言,是很不希望大皇子继位的。   谢荣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勋贵之女,眼界也不差。她看着皇后和太子的地位稳固的很,而谢家的荣宠也够了,不需要再进一步。   就算再进一步……呵呵,就凭大皇子那傻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谢荣夫人只得暗暗的让自己两个儿子朝着太子或者朝中其他什么比较安分的皇子靠拢,以显示自家其实对大皇子并不是那么亲近。然后呢,就和两个儿子合起来糊弄谢荣。   看,我们也很想和大皇子和谢贵妃搞好关系,奈何人家不理睬咱们啊?   谢荣每次进宫,回来都要强颜欢笑,从不说委屈,反而说谢贵妃在宫里如何如何艰难,自己心疼。   多看几次,谢荣心里也犯嘀咕。   他这个妹子他也知道,是被宠坏了的。之前没出阁的时候,就经常对他妻子无理取闹。但是妹子毕竟是妹子,他妻子肯定都是忍过去了。   没想到入了宫当了贵妃,还是那么个德性。他要是皇帝,绝对不好这一口。   然后他儿子也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说自己怎么怎么没用,大皇子看不起自己,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谢荣也有些郁闷了。   我儿子虽然算不上天纵奇才,比起其他勋贵也不差什么吧?就算比不过谢霖安,但是其他人还比不过?况且这才是你亲堂兄,谢霖安可是隔了房的!我这么为你筹划,你反而看扁我儿子,这样真的可以吗?   一来二去,谢荣也犹豫了。   见着谢荣犹豫,谢荣的夫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吹耳边风。   她也不说太子和大皇子的事,只说贵妇圈子里听到的八卦。   什么父亲正当壮年,结果儿子也长大了,父亲老觉得儿子长大了要分家产所以对儿子百般猜忌之类的;什么父母最宠小儿子,什么都愿意给小儿子之类的;什么夫妻恩爱,嫡子自然最得宠之类的。   谢荣夫人隔山打牛,就是要告诉谢荣,人家皇帝皇后夫妻恩爱,太子自然也受宠爱。何况皇帝皇后都身体棒棒哒,再活个二十来年没问题,和太子正好是萌萌哒年龄差。   总而言之,太子地位很稳固,大皇子无论是年龄还是母亲还是自己智商情商都是无缘那个位置的,老爷你就别犯糊涂了。   谢荣也不是蠢的。他心底对大皇子的怀疑越来越大,自然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可不是吗?大皇子继位的希望还没有人家魏王锦阙来得大呢!   况且,就算大皇子继位了,依他对自己儿子的疏离,似乎自家也讨不到好。他以后,还是要靠儿子的。儿子不得大皇子的宠,有个屁用啊。   谢荣终于想通了。也还好,他和凌蔚关系不错,太子还未曾进朝政,他和太子之间也没什么过节,要收手还来得及。   只可惜,他和谢贵妃都属于谢家。大皇子做什么蠢事,他要连带着吃瓜落。   像这次,明摆着推广新作物利国利民,又经过长期的实验,推广上并没有什么难度,就差拍板子了。   大皇子就因为这件事是凌蔚推动,而凌蔚是“太子党”,太子的一切功劳他都要反对,于是让人跳出来反对……   这蠢的没有边了吧?!   谢荣忙跳出来反对,陛下!这绝对不是臣的意思!臣可是户部尚书!这能赚钱的好事臣怎么会不同意!新作物必须推广!谁说话都不好使!   好不容易这反对声音压下去了,谢荣松了一口气。结果那人又开始抨击凌蔚。   谢荣咬牙切齿。凌蔚现在受不受宠有没有才都是全朝堂有目共睹的,这样的人年纪还这么轻,以后前途肯定大大的,谁没事去得罪他啊!   赶快帮凌蔚说好话!这凌蔚可是自己户部出来的,算是自己的下属!这上司要保护下属,谁说话都不好使!   好了,凌蔚自己也很给力,完美的规避了弹劾。那人又开始说秦王了,还是功高盖主!   好吧,藩王功高确实可以弹劾,皇帝心中肯定也有怀疑。但是秦王不同啊!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可以说皇帝怀疑所有人也不会怀疑他,恨不得把兵权都扔秦王手上他才安心!   而且秦王身体咳咳,朝中的老人都是知道的。这样不会留下子嗣的王爷,皇帝忌惮个屁!   这些不提,人家秦王还在塞北征战呢,你在后面说人家功高盖主有不臣之心,这多让边疆将士寒心,以后还有谁敢在边疆流血拼命?没看见人家武将那边眼睛都气红了吗?!没看见人家本来和武将不对付的文臣们脸色都铁青了吗!   谢荣抹了一把汗。   谁黑秦王他就和谁拼命!谁说都不好使!!   户部尚书谢荣自从清醒之后,每次上朝都恨心塞。       第六十一章 腹黑      凌蔚这次出门,虽然让太子受惊这件事(太子随凌蔚出京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成为他的“小辫子”,被许多看他不惯的人揪着不放——这时候凌蔚才发现,原来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都看他不顺眼,但皇帝陛下是一个开明且大部分时候心胸开阔的好皇帝,对弹劾凌蔚的折子一一驳回,并扬言自己曾经带兵打仗,遇到险情无数,那不是随战的将士统统得死一遍?   皇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只得悻悻罢手,而凌蔚的圣眷隆厚也终于传开了。   之前皇帝虽然也没有掩饰过对凌蔚的看重,不过或许是因为自己心理嫉妒不愿意承认,也或许是对凌蔚年纪小又被“赶”出家门的轻视,许多人并不相信。   现在凌蔚升了官还加了爵,从男爵变成了子爵,年纪轻轻已经比许多三四十岁的老官油子还风光,也再没人敢轻视。   再加上太子在甘州这件事上初步显示出自己的才干,且年岁也渐渐增加,其作为太子的光环初步显现出来,凌蔚和太子关系亲密,其地位也更受瞩目。   人出名了,之前的凌蔚各种小事都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琢磨的东西。不出月余,凌蔚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被传为了才高八斗(这个三元及第早就传出来了)、善谋略(甘州黎膺剿匪并跑到草原晃荡一圈的事变成他出谋划策)、多辩才(朝堂上大战文武百官),那真是胸中有丘壑,腹中藏乾坤,整一个妖孽。   凌蔚整个人惊呆了。   甘州农政之事他倒是功劳不小,这个他不会谦虚。但是军事上,他真的一窍不通。别说出谋划策,作为一个外行人,他本就听不懂那些行军术语,为了不添麻烦,他甚至不曾询问过黎膺关于打仗的事。   而朝堂上大战文武百官,那更是没有的事。他倒是上朝了,上朝后一直旁观文武大臣们吵架打架,自己全程打酱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针对自己的人,才说了几句话,风头就被户部尚书谢荣以及他老师赵昭抢去了。从头到尾,他就发过两次声。   凌蔚莫名其妙的听着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一些小事,全部变成了自己敏慧的“轶事趣事”,半天没缓过神来。   凌蔚抱着满腔的疑惑去请教老师,赵昭给了他一个意味声长的眼神,然后把他赶走了,连晚饭都不留。   凌蔚更加疑惑了,这麻意思啊?他家黎隶不在,没人给他解惑啊。   “所以,你就来问朕了?”黎隶的表情之复杂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凌蔚展露出自己作为学生和晚辈最诚恳的求教表情:“微臣真不明白,老师也不教我,只能问陛下了。”   黎隶表情更复杂了。这揣测他心思的大臣不少,直接跑来求教的还是头一次,这小子是太直了还是太傻了?   “陛下?舅舅?”   黎隶“啪”的一巴掌打在凌蔚头上:“朕有你这么个外甥真是愁死了。!”   凌蔚讨好的笑道:“微臣除了陛下和老师,也没人教导了啊。除了陛下和老师,臣也不知道问谁。”   黎隶叹气。他几个儿子都操心不够,现在又要多操心一个,真是心累。   “你既然在朕和启辰面前挂了号,其他人自然会认为你有不凡之初,你之前种种,自然会被人善加揣测。”黎隶顿了一下,“这当中也有朕和启辰的推波助澜。你这么蠢,要是被人看明白了,岂不是危险?被人认为你有心计,也会让人忌惮一点。”   说完,黎隶更加心塞,忍不住又扇了凌蔚脑袋一下:“你也是太蠢了些,怪不得赵昭也受不了你。之前还表现的挺精明的,都是老幺教你?”   凌蔚特傻特纯的点头。   黎隶再次无语:“……你要朕怎么说你?多学着点!你以为官场很容易吗!”   凌蔚忙道:“那让臣当个闲官不就好了?臣就教教书编编书,挺好的。”   黎隶顿时气结。朕辛辛苦苦的这么给你铺路,你却天天想着躲清闲?   黎隶越想越气,终于明白了恨铁不成钢的长辈是什么个纠结的心思。   作为皇帝陛下,他只愁自己的儿子太上进导致兄弟阋墙统治不稳,这晚辈不上进的心塞感还是第一次。   于是,黎隶也第一次作为一个长辈,开始训斥自己不上进的晚辈,絮絮叨叨念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凌蔚连番保证,自己一定要上进一定不会辜负舅舅的精心栽培后,卡着空门落钥的时间,才让凌蔚离去。   等凌蔚逃也似地离宫之后,晚上黎隶去了皇后宫中,还对刘皇后好一顿抱怨。   “朕觉得这小子的反省肯定是装出来的。”黎隶特不高兴。   刘皇后掩嘴笑道:“妾身也认为瑾堂是装出来的。瑾堂是个什么性子,陛下和妾身再明白不过了。这孩子是陛下一手教育出来的,他那点小心思,哪瞒得过陛下?”   黎隶叹气道:“是啊,朕一手教出来的……可这小子才华处事都还算没给朕丢脸,可这惫懒的性子实在是让朕生气!”   刘皇后劝道:“瑾堂这种年纪的人,走到他这地步的又有多少?陛下也别太逼着他了。”   “朕就是看他有这种能力,偏偏一点也不上心,才逼着他上进。”黎隶说起凌蔚就一肚子唠叨,“朕确实能宠着他一辈子无所事事也过得安稳,但男子汉大丈夫,连点建功立业的心思都没有,成何体统?!其他人愁着没能力没机会,他有能力,朕也给他机会,偏偏就是跟青蛙一样,戳一下才跳一下,实在是令朕生气。”   刘皇后笑着和黎隶同仇敌忾的说了凌蔚一阵子,又劝说了一会儿,终于劝得黎隶心里舒畅了些。   不过皇帝陛下认为,凌蔚就是需要抽着。他没长辈看着护着教着,自己作为舅舅,怎么也要担负起长辈的重责。   皇帝陛下做好决定之后,第二天神清气爽的去上朝。   刘皇后微笑着伺候皇帝陛下上朝后,自己默默的坐着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吩咐宫女带着赏赐和锦阙、安康,去了凌蔚府上。   ……凌蔚从宫中出来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在得知这之后有太子的推波助澜的时候,他就有些食不下咽。   太子长大了,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都不会让皇帝陛下放在心上。他明白,自己已经算是太子党——这也是皇帝陛下想看见的。太子这番动作肯定是为自己造势,就是不知道这是太子自己的主意,还是皇帝陛下的授意。   无论哪种,目前以皇帝陛下宠爱太子的心思,都不会责怪太子。   但现在不责怪,不代表以后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责怪。   凌蔚知道从年龄、出生、皇后的聪慧和地位、以及太子本身的性格和皇帝陛下的性格而言,太子的地位非常稳固。自己想太多,有点杞人忧天。   但他还是容易多想。   反正多想一点,多做一步准备,也没坏事,虽然心累了些,看见皇帝陛下真心像对待晚辈一样对待自己,自己还藏着别的心思,有些愧疚。   看来,只有在工作上多努力,弥补自己的愧疚和陛下的爱护了。凌蔚正这么想着,宫女就送来了赏赐和两位陛下。   看见宫女丢下赏赐就走了,留下两位殿下满院子撒欢,凌蔚叹口气。   好吧,带孩子也是为殿下分忧不是?   ……凌蔚以为今年得自己一个人过年的时候,终于传来了黎膺班师回朝的消息。   小别胜新婚,凌蔚终于认识到,自己对黎膺的感情,并不是颜控那么肤浅。   本来因为黎膺的地位和所处的朝代,虽然黎膺说着不会娶妻生子,但凌蔚实际上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如果黎膺想要反悔,他也认为自己能云淡风轻的放手。   如今他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现在担忧黎膺会变心也太没事找事了,凌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上。   虽然上朝很苦逼,虽然锦阙比太子小时候还皮让人头疼不已,虽然朝中大臣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是让人难受,但一想到自家小天使要回来了,凌蔚脸上就没少过笑容,看得一干故意找茬的人是毛骨悚然,凌蔚腹黑的言论再次被坐实。   然而他只是在思念情郎而已。   只是凌蔚还没高兴多久,一个消息,让他的喜悦差点被抵消掉了。   不只是黎膺,他爹也因为大胜,要班师回朝接受赏赐了。   想到时隔几年,终于又要见到那个除了打仗之外,其他时间脑袋很有问题的爹,凌蔚顿时心塞不已。   而比他更心塞的,是他那被荼毒已久的亲大哥。       第六十二章 接风宴      “唉。”凌韫叹了口气,咬住手中的玉米饼子,吞了下去。   凌蔚忍不住抖了一下:“大哥,你都吃第三个了,不撑吗?”   凌韫一脸抑郁:“不吃东西更难受。”   自家大哥难道是压力太大就忍不住吃东西的类型?凌蔚劝道:“大哥,母亲不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凌韫放下手中第四个玉米饼,眨眨眼睛:“如果没有这个好消息支撑我,我会忍不住去宫里求陛下外放的。”   凌蔚表示无言以对。虽然被渣爹坑过,也听了一耳朵渣爹趣事一二三,但毕竟没有长期在一起生活,所以对渣爹的感触和恐惧并没有凌韫那么深。   自家大哥这是受了多大的心灵创伤?怪不得会对公主娘那么依恋。   凌蔚来找凌韫,就是想打听一下渣爹的事。   看在渣爹没看他几眼,就开始不待见他的份上,好歹要做好心理准备。   结果凌韫比他更慌,基本上问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反倒是凌蔚不断安慰他。   不只是凌韫,程鸾也看得出在强打着精神。   程鸾自嫁到凌家之后,就一直和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也就是说,一直和那不靠谱的公公住在一起。这独自在京城的几年,虽说没有公主娘帮衬,也受了不少累,但确实要自由的多,也少了许多心塞。   自己当家做主惯了,又要回到上有公公婆婆,公公还不靠谱的日子,程鸾自然也是不乐意的。   只是这毕竟只是公公,不是亲爹,她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强忍着。   凌蔚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回了家。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想来渣爹顺着皇帝陛下的旨意,上折子一起为莫名其妙逐他出家门圆谎,好好的诅咒了他自己一把,心中肯定也是有了悔意,或者说是虽然没有悔意但清醒过来,知道这这件事对他也不好。   虽然时不时的脑抽,但渣爹在军中的威望不错,在民间也颇有口碑(私生活这点自然没有在民间传出),可见智商还是没问题的。   自己现在明摆着深受帝宠,地位蒸蒸日上,又和他没仇没怨,他虽然想给公主娘添堵,也不会有事没事把一个羽翼渐渐丰满的儿子推向仇人那边。   之前那么对自己,那也是自己弱小的如同一只蚂蚁,渣爹大概觉得即使自己心生怨恨,也没能力报复。   想明白这一点,凌蔚也放开了。   反正他只是怕渣爹找他麻烦,又不是想讨好渣爹,修复和渣爹的关系(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想明白渣爹不会找麻烦,他自然不会贴上去。   ……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不是故意的,外放的刘祺和赵圭也回京了。   凌蔚和赵圭的关系自然非常好,说是如同亲兄弟也不为过。对刘祺虽然之前只是点头之交,但有了在状元楼和谢霖安的口舌之争,凌蔚和刘祺的交情也渐渐加深。再加上两人学识、见解上都挺投契,在三人都离京之前,他们彼此之前的关系自然十分不错。   凌蔚隐约觉得,皇帝陛下的意思,大概他们这三人就是留给太子的班底了。   在外放期间,凌蔚和赵圭、刘祺也没断了书信。凌蔚在跟东宫辅臣打机锋的时候,两人也出谋划策,甚至出了许多力——其他两人也寄信“讨教”,分担了凌蔚不少火力。   这次两人回来,比两人早回来的凌蔚自然要给两人解封。   凌蔚本准备三人好好聚一聚,但是皇帝陛下把凌蔚拎到跟前教训了一番,凌蔚苦哈哈的把三人的聚会变成了年轻人的大聚会。   好好的朋友聚会带上了功利性,也真够郁闷的。   请客的事好说。虽然三人不在京城,但是京城可少不了这三位才子的传说。凌蔚现在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大。   毕竟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即使有荫庇,有如此成就的也少见,特别在文臣中。   凌蔚筛选了相熟的人中品德等条件都还不错的七八个年轻人,其中有勋贵有庶族,有文人也有武将世家。   本来凌蔚想着,自古文武相轻,文人和武人聚在一起会不会互相嘲讽?不过又想着本朝崇文的同时也尚武,武将中有文采斐然之人,文臣中也有能上马打仗的良才。他们这群年轻人是既得读书也得学武,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而且这些人都是彼此之间或多或少也有直接或者间接的交情的,甚至大部分人都是曾经来吃过他的乔迁之宴的人。   至于勋贵和庶族之间的区别……他下帖子的这群人并不介意这个。   皇帝陛下让他这么做的意思,就是让他和刘祺、赵圭三人重新在京城中站稳脚,甚至最好能成为领军人。   说句难听的话,这简直就是结党了。他现在宴请的人,就是他那一派的。   只不过他是奉旨结党,并不营私而已。   凌蔚苦哈哈的拟定好名单后,还要拿给皇帝陛下批注。皇帝陛下划掉几个,又添上几个,然后就凌蔚识人不清大肆批评。   凌蔚表示很冤枉。他在离京之前,这几个人还是不错的,那人品变了是他走之后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不过皇帝陛下要教训,他也只能听着。   刘祺和赵圭本来对三人之间的小聚会也挺期待的。他们三人外放的不同的地方,都受了不少苦,也做出了令自己满意的成就,想要分享的事很多。   当听到凌蔚大肆下帖子的时候,两人也郁闷,在知道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之后,两人受宠若惊之余,更添惶恐。   不过好歹他们还有自家靠谱的老爹开导和出谋划策,所以比凌蔚心态更好。   赵昭也把凌蔚叫着说道了好久。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凌蔚处于有父等于没父的状态,所幸有皇帝陛下这个好舅舅和赵昭这个好师父。   ……刘祺:“瑾堂,你……”   凌蔚:“咳咳,这是我的表弟。跟大家混个脸熟,增长点见识。”   锦阙:“在下瑾堂的表弟,诸位兄长唤我华宇即可。”   赵圭看看脸色难看的刘祺,又看看一脸自然的凌蔚,再看看神情乖巧的锦阙,神色也不怎么好看。   此时客人还没来,周围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刘祺也没有故意掩饰:“微臣见过魏王殿下。”   赵圭也行礼道:“微臣拜见魏王殿下。”   锦阙撇了撇嘴:“免礼。”   “表哥,九哥哥,红薯烤好了!”这时候安康一路从厨房一路小跑过来。   刘祺和赵圭一惊,忙又道:“微臣拜见长乐公主。”   安康连忙停住脚步,整理了一下仪表,温婉笑道:“两位大人免礼。本宫只是随兄长和表兄增长见识,大人不必多礼。”   凌蔚摸摸鼻子:“别瞪我,是陛下的旨意。”   “父皇听闻此次聚会聚集了京中才子,特让本王和长乐来增长见识。”锦阙拉着安康的手道,“在众人面前唤本王华宇即可,唤安康……嗯,瑾堂,你还没给安康取别名。”   凌蔚取的?刘祺和赵圭齐刷刷的看向凌蔚。锦阙对华宇,不由让他们想到启辰和长庚这两个名字。难道太子的别名也是凌蔚取的?   凌蔚又摸了摸鼻子。太子的别名可不是他取的,他只是仿造太子的别名给锦阙取名而已。   “安康就叫……太平如何?”凌蔚突然恶趣味发作。   “太平?”安康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笑道,“这名字好,若是天下真能太平,比安康自己身体健康好多了。”   “瑾堂,这样把两位小殿下带出去,真的没关系吗?”刘祺作为亲表兄正在和两位小殿下联络感情,赵圭则把凌蔚拉到一旁问道。   凌蔚笑道:“安康还小,并无干系。启……太子殿下也是小的时候就出来和人交流了。陛下和娘娘也是担心两位殿下关在宫中,反而不知道如何和人相处了而已。至于增长见识,倒是其次的。厚德不必太在意。”   赵圭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不在意个屁!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天天都能见到皇子公主,都习惯成自然了吗?!   凌蔚看赵昭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很纠结。其实他的心里也很纠结。   带太子出去的时候,好歹太子已经九岁,也是个小少年了。   而这两位还是小孩子。   并且孪生兄妹虽然不像孪生子那样,长的一模一样,但看面容也很容易看出来是兄妹。   兄妹、和凌蔚亲近、再加上年岁,很容易让人猜出他们两的身份。   本来好端端的朋友聚会变成了劳累的宴会,宴会也就罢了,还要掩耳盗铃的把锦阙和安康带去,凌蔚觉得更加心塞。   现在唯一可以安慰他的,就是前来赴宴的众人在猜出两小的身份,但又不得不强装不认识,陪着演戏时候的纠结神色。   嗯,一定和安泰、厚德现在的神色一样有趣。       第六十三章 问答      宾客陆陆续续如约而至。   时日刚临大雪,虽然凌蔚更宁愿在屋内烤火,但读书人附庸风雅,他居然宴请,那么也得做出风雅的样子。   这风雅,自然是赏雪赏梅。   凌蔚这府中自然是有梅可赏的。可幸亏是凌蔚接了这府,按照黎膺原本的想法,那园子也是被推平建校场的范围内。   园子里,这个时节开的梅花,有腊梅、白梅两种。地上的积雪自然是清扫干净了,树上和草丛中的雪自然是留着让宾客们欣赏。   凌蔚、赵圭、刘祺作为这一辈年轻官员中的佼佼者,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领头羊的地步。这次聚会,在众多人心中,就是个讯号。   赏雪赏梅是其次的,表明态度才是主要的。   说是年轻人,其实这些人大部分都在而立之年左右——凌蔚算是最年轻的。这种年纪,在官场中已经算是非常年轻。也恰恰是这么年轻就能进入官场,说明这群人的能力都是不错的。   因此当凌蔚把自己表弟表妹带出来,说是让小孩多和读书人交流,增长见识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开始怀疑了。   以前凌蔚没名气,把太子带出来说是族内兄弟,也不会有人过多联想。   但是现在不一样。凌蔚的任何行为,都会被人脑补一大堆。   这凌蔚能称为表亲的,也就姑表姨表。若凌蔚还是普通人,其他人一定认为是姑表一系的兄弟。   但是现在……   而锦阙安康年岁尚小,长相差距不算大,一看就是兄妹。   凌蔚姨表中这个年龄的兄妹,往最尊贵的地方想,也就是宫中那一对双胞胎了。   早听说凌蔚作为天子讲读不但给太子讲课,也给年幼的皇子公主讲课。最先还有人弹劾凌蔚年轻资历浅,教导皇子公主误人子弟。   凌蔚三元及第,才学自然无话说,能让人攻讦的,也只有年龄。   只是不知道为何,表现为中立、或者隐约站在凌蔚对立面的东宫辅臣们渐渐开始偏向凌蔚,凌蔚在甘州立了大功劳,回京被封赏之后,那凌蔚不堪做皇子师的言论也渐渐消失了。   因此现在凌蔚把年幼的皇子公主带出来“增长见识”这种似乎匪夷所思的事,在一群把凌蔚脑补的特别高大上的人眼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事实上他们也猜中了。   虽然嘴上不说,两小出现之后,众人也拘谨许多。一些人最开始还没怎么多想,但在看见其他人的反应的时候,也陆陆续续明白过来。   凌蔚等三人只是含笑继续招待宾客,并不过多言语。   皇子公主在这里,即使是小孩子,这群人也觉得这是天大的机会,自然会好好表现。   凌蔚等三人也不抢风头,看着那群人谈论学问谈论诗歌谈论的热火朝天。   锦阙这个小魔王刚开始还乖乖听着,不久就有些腻味了。他悄悄拉了拉凌蔚的袖子,凌蔚将他抱起来:“累了?”   锦阙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语带不屑:“这些人就这些本事?这些东西都是些花架子,哄骗小孩子吗?”   凌蔚还没回答,安康小公主眼巴巴的扯了扯凌蔚的衣角。   凌蔚现在力气不错,另一只手毫不费力的把安康小公主也抱了起来,小公主很开心的搂着凌蔚的脖子笑了。   其他人谈论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   这凌蔚对两位贵人也太随意了吧?还是说他们猜错了,这并不是什么贵人?   只有赵圭和刘祺嘴角一抽。虽然早见识过了凌蔚和皇子公主们的相处,但还是觉得……太不讲究了吧?   特别是刘祺,对这种相处模式还是很羡慕的。毕竟他也是皇子公主的表亲啊。   但让他真和皇子公主这么相处,他却是不敢的。这皇室的威严,在晏朝土著心中,可是不一般的。   “对吧,安康也觉得,这些人谈论的东西很空很无聊?”锦阙还在不依不挠。   安康小公主想了想,小声委婉道:“还成吧,自然无法和瑾堂相比。”   凌蔚心中无奈。现在他们谈论的是浅显了些,那是因为他们正是讲给小孩子、讲给你们听啊。结果反而被你们嫌弃了。   凌蔚道:“这些人要么是天子门生,要么是勋贵中后起之秀,当然不止这些本事。若锦……华宇太平想知道他们的本事,为何不讨教一番?现在毕竟只是宴会消遣而已,他们没拿出真本事也是理所当然。”   锦阙和安康对视一眼,对凌蔚的提议很是兴致勃勃。   即使是安康看起来温温婉婉,作为皇室中最受宠——甚至比大多数皇子都受宠的小公主,她也是充满傲气的。   而且两人也觉得自己学了不少东西,也不至于没话可谈。   于是两小从凌蔚怀里下来,开始朝着那一群人讨教。   锦阙和安康也知道以自己所长示人。锦阙对逸闻轶事军事经济更感兴趣,安康对各家学派学说更感兴趣。一人问学问,一人问时政,两人毕竟年岁还小,并不懂掩饰太多,很快就形成了两小“考校”众多年轻才子的“奇观”。   刘祺不由苦笑:“好端端一聚会……”   赵圭倒觉得无所谓:“总比我们三人和他们打机锋强。何况他们肯定心中十分感谢瑾堂给他们这个机会。”   刘祺想想也是,便打趣了凌蔚几句。   凌蔚不好意思道:“你们也知道,我也是受君所托,为君办事。”   这个“君”可不是代指,而是真正的那个“君”。   刘祺和赵圭再次为皇帝陛下对凌蔚信任看重而叹气。不过这种事他们却是服气的。他们两人作为天子讲读也是给皇子公主讲过课的,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   他们也有机会,只是没把握住而已,所以也就对凌蔚没什么异样的心思了。   自己不如人而已。   凌蔚三人缩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时候,那些宾客已经被两小震惊到了。   碍于年岁,锦阙和安康自然也不可能多惊世骇俗。但是比起同年岁的小孩,其见识却是不一般。一些见解,让他们这群大人也不由眼前一亮。   同时,也有些脸上发烧。   刚才他们还糊弄小孩子,现在看来,是被看笑话了吧?只是皇宫中小孩这么厉害吗?放在外面,怎么也是神童了吧?而且比起普通读书好的神童,锦阙和安康已经开始接触实际了。   不愧是皇子皇孙。   最后这局面从讨论已经变成了锦阙和安康问,一群才子答。而两小心中傲气,其问题也是挑的有些刁钻。   凌蔚算是真正的博览群书,所以讲课的时候,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两小的知识面可是很广的。   而其他人就不同了,他们可没有凌蔚这么全才,看过(背过)的书籍那么多。只是他们各自有专长,集思广益,也能将两小的问题回答个七七八八。   锦阙和安康也改变了对这些人看法。看来这些人真才实学也是有的,当然,不如凌蔚多矣,比起刘祺和赵圭,也有些差距。   嘛,但好歹已经超越普通庸俗之人了。   两小毕竟是双胞胎,就算没有心灵感应这么神气,好歹也是很默契的。两人对视一眼,就开始将问题抛向因为他两主导了宴会,自己跑到旁边躲懒的三人。   而且这两小比起刚才考校众人古灵精怪多了,问一个人问题,只准那人回答,问倒了,再问下一个。   若是比起真才实学,锦阙安康自然比不上刘祺赵圭。但锦阙安康是提问者,不是答题者。他们所学,和赵圭、刘祺所擅长的不一定重合。   但赵圭和刘祺不仅学问底子好,又出去历练过,对于两小的提问,除了一些典故没看到过,问题基本上都能回答上。   这立刻让其他人感觉到了差距。   这真是有对比才有伤害。   “公子小姐为何只把瑾堂抛到一边?”其中一宾客微笑问道。   他们已经确认这两位小贵人的身份,虽然人家掩饰身份他们不能叫破,但叫名字也肯定是不可能的,便以“公子小姐”的尊称了。   锦阙道:“我和安……太平的学问,都是学自瑾堂,我们知道的,瑾堂怎么会不知道。没什么可问的。”   安康也点头:“确是如此。”   宾客们心中更加确定这两位的身份了。心中激动之余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如何?有没有给两位贵人心中留下些好印象?两位贵人会不会回宫之后对着陛下提起?   “这讨论又不是想要考倒谁,若华宇太平心中有疑惑,也可和我讨论。”凌蔚觉得自己没参与进来,似乎有些不合群,便提议道。   锦阙和安康又对视一眼,眼中跃跃欲试。   大概每个学生都有一颗考倒老师的心?   或许瑾堂恰好没有看到他们看过的那本书?   于是两小充满斗志的想要把凌蔚考倒,但无论他们提出哪本书的问题,凌蔚不仅能解答,还能把他们提问的出处典故甚至原文背诵出来。   也真是显摆了。   两小从斗志昂扬到败下阵来,赵圭和刘祺不服,也开始“打擂台”,但也纷纷败下阵。   其他几位宾客本来以为凌蔚没被两小考倒应该是这些都是他教导的内容,但是赵圭和刘祺都败下阵来,那就不只是这样了?   他们也被激起了斗志——当然也是想在两位贵人面前表现一番。因此凌蔚遭遇了车轮战。   凌蔚眨眨眼睛。你们考其他的我可能还答不上来,想要偏门典故考倒我?逗,你们看的书,有皇宫藏书阁中齐全吗?   宴会散去,凌蔚再次扬名。       第六十四章 宽慰      听了锦阙和安康充满童稚的绘声绘色的描述,皇帝陛下放声大笑:“所以好端端的一个宴会,就变成了你出风头?”   凌蔚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冤枉啊,微臣可是一直猫在角落里躲着。微臣也不知道,怎么他们都开始针对微臣。”   “恐怕不是针对,而是不服气吧。”太子如今成熟许多,性格也没那么跳脱了,“瑾堂,锦阙安康没给你添麻烦吧?”   凌蔚想了想,道:“微臣觉得,虽然张扬了些,但其他人应该还是感谢微臣的。”   太子思索了一下,道:“也是,是孤多虑了。”   “太子哥哥,我怎么会给瑾堂添麻烦呢?”锦阙不依不挠。   太子忙道歉:“锦阙自然是不会的。孤只是担心其他人心思而已。”   锦阙老气横秋的点头:“这才差不多。太子哥哥也不要想太多了,容易变老。”   安康正在拿着糕点磨牙,闻言抬头:“变老。”   太子:“……”弟弟妹妹好像变得不是那么可爱了,是错觉吗?   皇帝陛下乐呵呵的见着儿女们“斗嘴”,然后让宫女太监将锦阙和安康带走,留着太子和凌蔚询问政事。   凌蔚听着太子和皇帝陛下一问一答,越发成熟有条理,居然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诡异自豪感。   看着那白白胖胖的熊孩子,长成了俊美英武的睿智少年,这种如同毛毛虫变蝴蝶的巨大变化,真的是让参与者非常自豪的一件事。   太子如今已经在参与政事,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纯粹听政。皇帝陛下交给了太子几件差事,太子都做得非常漂亮。再加上太子本身的地位缘故,只这一小段时间,在朝中的声望已经隐隐和已经在朝中经营了好几年的大皇子想抗衡。   这也难怪,这天下推崇正统,而太子作为嫡长子,生而受封太子,是正统继承人。别说皇后地位稳固,皇帝也喜爱他。就是他一无是处,也有推崇正统的读书人死死的追随他。   作为正统继承人的太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大皇子在先天上就输了一筹。   毕竟这不是某王朝那种礼乐崩坏的时代,太子就是太子,不是什么靶子。凌蔚心想。   只是凌蔚不明白的是,为啥皇帝和太子交流,还要把他拉上,还要时不时的让他说几句。凌蔚绞尽脑汁跟上皇帝陛下的思路,感觉脑细胞死了大半。   论做事凌蔚还成,朝中那些弯弯道道,什么揣摩人心之类的,凌蔚就算不是傻白甜,那也绝对不是大师级人物,跟从小在厚黑里面摸爬滚打的皇帝陛下不是一条路的。   偏偏皇帝陛下不知道是觉得凌蔚这方面太弱鸡想提点一下他,还是误以为他这方面很强悍想要让他提点太子,非要拉着他一块儿。凌蔚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再结合自己在现代社会看到的阴谋论啊基本浅薄的心理学(其实是电视剧小说)啊来扯淡,然后换来皇帝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真累……   好不容易被放走了,皇帝陛下还不让凌蔚回家,而是让他去看看其他皇子公主。   凌蔚最近忙着推广新粮种的事,他的课被其他翰林院学士顶替了。据说皇子公主们想念他的很。皇帝陛下一片慈父心肠,自然要把累死累活的凌蔚赶去安抚他可爱的儿女们。   凌蔚心里吐槽,这封建社会真是没人权。   太子也准备顺道去看看弟弟妹妹们,便和凌蔚同路。   “瑾堂,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越发的成熟睿智,和父皇越来越像了?”太子干咳一声,背着手望天。   凌蔚:“……”   咦,刚才的机智早熟美少年呢?怎么又变成换来的样子了?   凌蔚也望天:“太子殿下说的是,太子殿下说得对。”   太子非常不满意:“瑾堂你这话太敷衍了。”   凌蔚摊手:“刚才其实还蛮有气质的,现在嘛……和往常没差别了。”   太子脸一崩,冷哼一声。   凌蔚无辜望天。   太子“噗”的一下笑道:“我也只有在父皇母后、锦阙安康,和你面前放松一下了。”   说罢,太子叹气:“现在想起以前的自己,觉得自己幼稚尴尬的同时,又觉得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非常轻松,恨不得回到以前。”   顿了顿,太子开始诉苦。   虽说东宫辅臣比起之前,态度已经好太多。但他们理想中的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本人总是有差距的。越是有才有德的人,有时候越固执己见,越完美主义。但太子毕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如他们所愿的完美,所以其摩擦再所难免。   而有才有德又有名望之士,本身也是高傲的,不会和凌蔚一样那么委婉。他们在和太子意见冲突的时候,往往采取一些太子不乐意接受的方式,说一些太子不乐意听到的话来劝诫。   也还好太子已经比起以前的熊孩子成熟了许多,倒也能忍下去。但心里难受,也再所难免。   再来虽然在甘州的经历让太子在面对朝中之事的时候不至于乱了手脚,但甘州官员比起京城官员可要单纯的多。虽然有人捣乱,那也是地方豪强。大部分本地官员都是希望甘州能越变越好,所以做起事来也还努力,心思也勉强在一条线上。   但京城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京城中许多世家,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贵族。对他们而言,国家朝代都没有自己家族重要,因为他们已经经历了朝代更替而世族不倒。   虽然从前朝开始,皇帝们陆陆续续在削弱世族的力量。从培养本朝勋贵,到扶持庶族,到了当今皇帝的时候,世族的影响力已经没有以往那么大。但他们的地位不一样了,脑袋却不一定也跟着变通了。   本朝刚到第二代皇帝,勋贵们大部分还是有脑子的,知道跟着皇帝陛下走。看着皇帝陛下越发集中手中权力,重视科举和实际功劳,不傻的勋贵们基本上都是让袭爵的儿孙捞军功,让不袭爵的儿孙们走科举,实在没用的也要去当个侍卫镀镀金。而世族们虽然也开始走科举,但他们可没有什么忠君的思想。   谢家就是世族之一。但所幸谢荣是清醒的,看着谢家大环境在作死,连他这个族长的话都不听,他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寻求脱身的机会。但世家中清醒人不多,多是沉浸在世家前朝前代辉煌的幻觉中不肯自拔的人。   太子看着气得肝疼,偏偏不能下狠手把这群傻逼给一窝端了,反而得好好的供着。太子年轻气盛,心中憋屈可以想象。   特别是前段时间关于边疆贼寇的问题,和突厥正面对上过的太子,对于贼寇当然深恶痛绝,也知道边疆民众的水深火热。偏偏那些世族在朝中的代表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打击手握兵权忠于皇帝的勋贵,三番五次在边疆问题上使绊子,那些流血牺牲用命换战功的将士们就没有不被弹劾的,换来的功劳还要被他们这群使绊子的人瓜分。   太子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时候,气得在校场上砸了好几个靶子。   “父皇说,这种事很常见。父皇说,他心中知道谁的功劳谁在捣乱,但有时候也无可奈何。”太子低头,“父皇说,王叔在边疆作战时,被人故意拖延救援,守城将士十去其九,好不容易保下了城池,功劳被故意来迟救援的人瓜分不说,还被弹劾。”   凌蔚接道:“他们把将士的伤亡全怪在秦王头上,说秦王判断失误才导致大败,而守城的将士的功劳也全被分走了,故意拖延救援的人反而无事。”   太子苦笑:“连皇叔都会吃亏,父皇都不能护住皇叔、护住边疆牺牲的将士……”   “是啊……”凌蔚幽幽叹气,“可是当时护不住,不代表不能秋后算账啊。”   太子一愣,大声笑道:“我多时的郁闷,居然被瑾堂一言戳破。”   凌蔚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年轻人,别太冲动,有些事当时忍耐,但日子还长着呢。”   太子点头。   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就钻进牛角尖了呢?   东宫辅臣也好,朝中大臣也好,不就是欺他年少,轻他只是储君吗?连父皇当了皇帝还被轻视呢。   现在忍耐,到时候秋后算账就成。嗯,就跟父皇一样。什么时候和父皇探讨一下父皇秋后算账的心得?   凌蔚不知道自己一时嘴快的宽慰,让太子与东宫辅臣心目中的千古明君的距离越走越远了。   ……忙着忙着,凌蔚就把那谁谁和那谁谁谁要回京的事抛到了脑后。   直到某天上朝时被一陌生中年将领叫住,凌蔚傻眼。   咦?这是我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六十五章 东南边事      凌蔚还以为,大胜归来的将军进京什么的,都是跟电视上写的一样,要率领军队浩浩荡荡的进城呢,还要来个什么劳军之类。虽说自个儿这段时间忙的晕头转向,没太关注别的事,但渣爹就这么回来了?怎么就这么静悄悄的回来了?   等等,那公主娘回来没?他还是有点想念公主娘的。毕竟公主娘是他来到这个朝代之后,第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   凌蔚对凌梧自然没好感,但“孝”字大过天,凌梧差点用分家把凌蔚逼得声名狼藉,凌蔚对着凌梧还得恭恭敬敬。   凌梧虽然偶尔脑袋犯抽,但智商是没问题的,也知道在宫门前不能太过分。而凌蔚也不是当初任他欺凌的小可怜,即使他不在京城,也听到了凌蔚的名声。   才华横溢,圣眷隆厚,当今朝堂年轻一辈第一人。他也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然当分家之事,皇帝陛下递着梯子,他还是顺着梯子往下爬了,并没有真的闹腾起来。   这么想起来,凌梧觉得自个儿对着凌蔚还是有很深厚的恩德的,凌蔚有这种成就都是他的功劳。   于是,凌蔚一头雾水的听着凌梧明示暗示让他报恩,要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这人脑袋有毛病吧?哪来的恩?精子的恩?可是我又不是你亲生的。凌蔚腹诽。   所幸很快就有维持早朝秩序的侍卫和太监过来,各位大臣纷纷归队,凌蔚从凌梧的魔音灌脑中逃出来,松了口气。   再听下去,他表情都僵硬了。   “瑾堂辛苦。”自从清醒之后,就不断调整自己的站位,也不断向凌蔚示好,与凌蔚现在交情不错的谢荣叹息道。   “听父亲教导,是为人子孙该做的。”凌蔚嘴角抽了抽。真是被人看了笑话了。   ……既然凌梧回来了,这次早朝自然是凌梧的主场,询问和讨论的都是东南边疆的事。   凌蔚分家的借口是凌梧觉得自己要为国捐躯,结果这次他差点假戏真做,死在海上。   晏朝的海域非常混乱,倭寇越发猖狂不说,南海上一些国家也趁机打劫,而印度此刻分裂成南北两个国家,北边的国家和晏朝交好,陆地相邻,南边临海,陆地和晏朝不相邻的那个国家则视晏朝为仇敌。   凌蔚到了这个时代之后,研究过这个时代周边国家的情况。   按照本国历史推断,此刻应该是唐宋时期。但是无论是本国历史走向,还是周边国家历史走向,都大不相同。比如唐宋时期,倭寇还没有这么猖狂。倭寇猖狂应该是明朝最盛。   而南亚一带和印度在这个时期,并没和本国有过大规模长时间的战斗。但是在这个朝代,他们已经开始从海上和边陲骚扰晏朝。   或许是多次战斗的缘故,本朝和周边国家的航海技术也比唐宋时期要先进的多。凌蔚作为皇帝心腹,又见过“海外”的海船,自然被允许看到过本朝的战船设计图。   即使有些抽象,即使不是他学过的东西,凌蔚也看得出,这船只的先进程度估计和明清差不多了。   战争真是推动科技发展的一大动力。   目前南海肆虐的几大主力国家是倭国、印南、缅甸。倭国不用说,都知道是哪,印南即印度南端和附近的一些海岛,而缅甸,此刻基本上统一了中南半岛——怪不得有能力和晏朝对抗。   凌家的主力一直在东南,以海战著称,从开国以来,一直是守卫东南海域的主力。这次凌梧吃亏,是吃亏在倭寇和印寇、缅寇联合起来。不过还好晏朝的海军主场优势在那里,三方寇贼心也不齐,最终惨胜。   虽说是惨胜,牺牲将士无数,但成果也是巨大的。此次战役之后,其他三方寇贼也元气大伤,短时间之类不可能组织起来比较像样的攻击。而北印度也趁机向印南发兵——同是一个印度,别人也想统一的,印南目前岌岌可危。缅甸又因为皇位继承者死在战场上,其皇帝也因为悲怒倒下,目前陷入皇位争夺中,无暇对外。   只剩下倭国独木难支,东南边患情况暂缓,凌梧也可以回京邀功,甚至在京城住上好一段时间了。   皇帝陛下当然还是不满意的。在他看来,趁他病要他命,在这种时候,肯定应该主动出击。虽然死了不少人毁了不少船,但是现在国力强,人丁多,兵可以补,船可以造,很快就能重整军风,挑一两个国家打上门。   比如和北印度一起两边夹攻印南啊,或者趁着缅甸内乱打上门啊。倭国太远暂时不好打,但是这两个地方好打啊。   皇帝陛下其实还是不愿意便宜北印度的。北印度统一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和晏朝交好?他的意向是打缅甸。缅甸和晏朝陆地上也有国土接壤,晏朝的陆军也是非常强大的。陆上海上两面夹攻,怎么也能把正在混乱人心不齐的缅甸打个措手不及吧?   然而凌梧不愿意啊。   他觉得自己聪明着。东南真的平定了,他就没这么大的话语权了。凌梧可是把凌家军当做自己的私军,把东南边陲当做自己的地盘。若是东南不乱,他不就没用了,哪还有能耐跟皇帝叫板?   凌梧这次回来就是叫苦的,顺带拉上一道迂腐的读书人,鼓吹什么穷兵黩武,鼓吹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鼓吹什么仁义治天下。   反正就是别人打我们我们就应该用仁义感化他们,这么兵戎相见死了这么多将士就是皇帝让打仗不让用仁义感化不求和的错,还要主动出击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凌蔚终于知道,为什么凌梧作为武将,在武将心中的形象都不好了。   别说一些文臣看着凌梧跟看傻逼一样,武将们都想冲上去打人了。   不,有人真的冲上去打人了。   凌蔚看着辅政大臣钱琥冲上去用手上的笏板对着凌梧的脑袋一顿敲。凌梧虽然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但这次偏偏受了重伤,气血不足,身体虚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打的嗷嗷直叫。   皇帝陛下在上面神神在在的,也不说阻止。   以凌蔚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如果不是顾忌着皇帝的威严,他肯定直接下来上手揍了。   “圣人曰仁,凌大人为读书人楷模,想必是理解圣人之意的。”   出兵不出兵是兵部的事,目前为止跟实职挂在户部的凌蔚没关系,只有决定出兵要筹响筹粮的时候才和他有关系。因此凌蔚都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热闹。谁知道冷不防的就有人把他拉下水。   凌蔚抬头看着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傻逼是谁,结果发现是熟人。   那不是他回京上朝,就在朝堂上被揍了的韦大人吗?   凌蔚隐约记得,这韦大人似乎是大皇子的马前卒,怎么和自家渣爹搅和上了。   韦大人这么一打岔,钱琥和凌梧也停止了斗殴,包括皇帝陛下在内,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顶着凌蔚。   凌蔚顿时压力山大。   娘的,老子没惹你吧?没没惹你家主子吧?这么出来乱咬人真的好吗?   平心而论,凌蔚当然支持打,打他丫的,死命打。   趁他病要他命,与其被动防御,不如趁胜出击。这次要是成功了,东南边疆就稳固了,到时候就可以发展海运了。凌蔚可是记得海边的资源多着呢。什么海上矿产之类的暂时没技术想,但是海盐海上贸易都是巨大的财富。   有了这笔财富,晏朝的国力说不定翻一翻。   就说海盐,那可是国家战略物资啊。   但是凌蔚也知道渣爹的小心思。不就是害怕边疆稳了就没他事了,从此以后不能再嚣张了嘛。凌蔚觉得凌梧就是傻的。晏朝的统治已经稳固,天下民心早已经归顺。皇帝陛下是明君,太子殿下也越来越显示出明君的一面,若不出意外,至少百年之内晏朝统治是清明的。渣爹还想当什么土皇帝,想什么拥兵自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作为儿子,他压力很大啊。   但是他又不能在朝堂上跟着他爹对着干,“孝”字大过天啊。   凌蔚扫一眼,就发现四周的朝臣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同情”两字。   顿时心塞。   凌蔚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圣人的‘仁’,是对子民、对同胞的仁。韦大人要宽恕那群贼寇,问过了边疆被屠戮的变性了没有?问过了流血牺牲的将士了没有?问过了为手下将士而痛心的凌将军了没有?凌某不敢称楷模,但也好歹读过几本书。韦大人也是科举晋身,虽说为官多年,想必四书五经大概也丢的差不多了,不然岂不会不知圣人之言。”   凌蔚微微抬起下巴,用眼角斜视韦大人:“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啊韦大人。”   那啥韦大人脸色铁青,被凌蔚一通讽刺噎的差点缓不过气。   凌蔚继续道:“陛下,臣虽不才,好歹也在边疆呆过一段时间,颇能理解凌将军的心情。虽说此次险胜,但凌将军手下将士十去其五,作为将军爱兵如子,凌将军心中大恸,不愿在短期之内再出兵,情有可原。何况此次战役伤亡惨重,即使补充兵卒,也难以在短期之内训练成善战之师。”   “那瑾堂所见如何?”皇帝陛下可不认为凌蔚不愿意出兵,提起边疆贼寇,凌蔚的脾气可是和他老幺如出一辙,不愧是小两口。   凌蔚笑道:“得了这么大的胜利,将士们也该休养生息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是不成的。”   凌梧捻着胡须微笑,他儿子还是念着老子的。   凌蔚继续道:“但晏朝又不止一支海军,臣听闻,轩辕将军家中也是善海战,鲁州水师也英勇善战,屡立战功。虽说南北有所差异,但想来这个是可以训练的。何况江浙也是有水师的。”   “臣愿意领兵作战!”轩辕豹连忙出列。   “臣愿意领兵作战!”正闲得发慌的宁贤也连忙出列,“臣也善水战。”   “臣对江浙水师十分了解,想必比两位将军更适合出站。”一副儒雅之士的模样的史慈微笑道,“陛下还是派臣出站吧。”   凌梧的脸色顿时青了。   凌蔚低下头。你不愿意出战,我可满足你了,这可不是不孝。       第六十六章 黎膺回京      下朝之后,凌梧的脸色当然不怎么好,出了宫门,就要拦下凌蔚训话。   而凌蔚却比他先一步停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张口就是好一通佩服好一顿夸,从英武神勇所向披靡夸到体恤下士爱兵如子,充分表示出了虽然自己没和凌梧见过几面但是仍旧如黄河一般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直夸得凌梧晕头转向两眼冒金星,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今社会完美战神一枚。   凌蔚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拍马屁的话都一股脑的扔出来之后,开始惭愧的兴奋的讨赏的表示自己深刻理解凌梧的抱负凌梧的无奈凌梧的深明大义,所以完全是按照凌梧既想收拾贼寇又不愿意自家士兵没时间休养生息来上奏的,不用夸,真的不用夸,咱父子两心有灵犀啊。   凌蔚还表示,咱爹那么神勇那么忠君那么爱国,肯定是想自己去打仗自己去为那战死的将士们报仇的,他理解,非常理解。但是爹啊,您不是身受重伤了吗?还是身体为重啊,您的身体就是儿女们的福气啊。所以还是想养好身体吧,别生气了,这缅甸打完了,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吗?等伤养好了,您说打哪!倭国还是高丽?或者咱造个大船直接去海外什么欧罗巴!您只要想打,儿子我就跟着你上奏!   凌梧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我一点也不神勇一点也不忠君爱国一点也不像带兵打仗更没想过为凌家军死掉的那么多将士报仇,我就是不乐意出兵我就是担心贼寇被削弱了东南稳定了自己的权力会被削弱吧?   能说吗?能说吗?   即使心里堵得慌,觉得这儿子简直跟他娘如出一辙令人心塞。但是凌蔚仿若把他作为神灵般敬仰的态度还是让他很受用。他凌梧,就是这么高尚的一个人!   这么想想心情还是蛮不错的。虽然这个儿子没在身边养,但有能耐,对自己又够尊敬,还说完全跟着自己站队,感觉还是挺好的。虽然说这次让他心塞,那不是会错意了嘛。如果好好沟通一番不就成了?   凌梧心想,早知道就不端着架子,先把凌蔚叫来商议商议。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叫凌蔚回本家拜见,那不是表示自己对这个儿子还是不重视还是不满让凌蔚赶快滚过来跪舔嘛。   凌蔚看着凌梧神情似乎缓和下来,也松了口气。这该死的封建社会,这该死的愚孝,明明是当爹的傻逼,他被傻逼爹骂了还会被说不孝。   简直有病。   刚凌梧虎着脸叫住凌蔚的时候,一些人准备来解围而另一些人等着看笑话。待凌蔚用三寸不烂之舌夸的凌梧找不着北,不但没挨骂反而似乎博得了凌梧几分好感的时候,准备解围准备看笑话的都傻眼了。   还能这样?居然能这样?这样也成?   他们再次对凌蔚的认知有了新的改观。   “殿下?”旁边内侍低声询问,“是否还要过去?”   太子摇摇头,微笑道:“既然瑾堂自个儿就解决了,也就不用孤出面打圆场了。回去把这事跟父皇母后说说,让他们也乐乐。真不愧是瑾堂啊。”   说罢,太子便转身离去。内侍连忙跟上,但跟上之前,对旁的小太监打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立刻会意,一路小跑到凌蔚面前,对凌蔚说府中有事,让凌蔚赶紧回去。凌蔚连忙告辞。   趁着凌梧还没回过神来,还是先溜吧。   ……凌蔚以为小太监跑来说家中有事是来解围的,他眼力好,晃眼瞧见了墙角阴影处那一片杏黄色的衣角。   没想到回到家中之后,发现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还多了不少人,顿时加快了脚步。   但他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肩膀上还搁了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吓的凌蔚差点把人摔出去。   当然,显然凌蔚武力值还没倒这种程度,不但没把背后的人摔出去,反而被缠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稍稍一冷静下来,凌蔚就知道到底是谁会在自己家中,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厚颜无耻之事:“鹰飞,怎么悄悄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大胜得归,陛下会在城门口迎接你呢。”   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凌蔚脖子处蹭了蹭,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凌蔚耳边响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凯旋。”   凌蔚一想,也是。要是每一次将领回京都要出京劳军,皇帝也嫌烦。   “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去上朝陛下也不说你。”凌蔚拖着身后那一大坨往屋里走,“饭吃过没?”   离着这么近,凌蔚自然闻得到黎膺身上胰子的味道,当然知道黎膺已经洗浴过,换过衣服了。   “早上回来吃过写,中午等你回来一起吃。”黎膺打了个哈欠,“皇兄让我连夜赶回,困。午后陪我休息会儿,进宫见皇兄。”   凌蔚正想说你去见陛下拉着我干嘛,又想着黎膺这么说,估计也是陛下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那就早点用午饭吧。”   “嗯。”黎膺迷迷糊糊道,显然是困得狠了。   凌蔚顿时心疼。以黎膺的体力,累成这样,到底连了几个夜赶回来?陛下也不知道让黎膺这么急赶回来干什么。   联想到今早朝堂的事,凌蔚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是缅甸的事?   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大概今下午进了宫就知道了。   虽说现在还不到午饭的时候,但王府和凌府的厨子都不是白养的,凌蔚一说要用午饭,很快就有两人喜爱的菜色做出来。   凌蔚还专门去厨房炒了两个小菜,因为黎膺说想吃凌蔚做的菜了。   不过做菜什么的,也就是指挥下一下食材,放一下调料,翻一下锅铲,其他都有人做。   他想心血来潮自己烧火做饭也不可能,背后还黏着一树袋熊呢。   黎膺困成这样也不肯先去休息等着吃饭,非贴在凌蔚背后,凌蔚走哪他走哪。   用过午饭之后,黎膺就把凌蔚当抱枕枕着午睡。   凌蔚还不困呢,被抱得死死的,只能睁着眼睛数黎膺的头发。   你问为什么不是浪漫的数眼睫毛?呃,因为黎膺把头埋在了凌蔚肩膀上,四肢牢牢的缠在凌蔚身上,凌蔚看不到黎膺的脸。   虽然这样抱着不太舒服,但被想念许久的气息包围,凌蔚也不由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就有些犯困,不一会儿,凌蔚也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所幸还有下人记得提醒两人起床,不然错过进宫的时间,那就得挨骂了。   睡过一小会儿后,黎膺勉强打起了些精神。两人在马车上说着分别后各自做的事,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   大概是分别的时候比较多,皇帝陛下见到黎膺倒没有多激动。但是唠叨一阵子总是必不可少的。   凌蔚观皇帝陛下和黎膺之间的交流,也松了口气。虽然皇帝陛下一直很信任黎隶,但朝堂上总有人上蹿下跳的给黎膺找不自在,挑拨皇帝陛下和黎膺之间的关系。怕就怕三人成虎,让皇帝陛下对黎膺起了间隙。   显然现在还没有的,皇帝陛下面对黎膺,还是那个唠叨的傻哥哥。而黎膺面对皇帝陛下,还是那个有些小不耐烦但是大体上还是很听话的乖弟弟。   皇帝陛下唠叨了许久,终于想起说正事了:“朕决定对缅甸用兵,老幺你准备一下。”   凌蔚一听,心道果然如此。   这次皇帝陛下大概是想来个大的,真的把缅甸打的再也不敢捻晏朝的虎须。   虽说朝中能征善战的大将众多,但皇帝陛下最信任的,还是黎膺了。   黎膺自然高兴应下。黎膺和黎隶两兄弟都有些战争狂人的范儿,黎隶若不是太子还未长成,估计都想自己御驾亲征了。   “瑾堂,你跟着去负责后勤。”黎隶道,“朕怕这次会有人滋事。”   凌蔚皱眉,严肃应下。   黎隶叹息道:“朝中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有人敢在国家大事上伸手,甚至祸害到出征将士,别怪朕剁他爪子。”   凌蔚道:“陛下放心,想必朝中诸位大人再吵闹,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若都守不住底线了,陛下又何苦为难?”   黎隶又叹道:“说的也是,朕又何苦为难,何必为难。”   他眉眼间带上了一丝狠色:“朕赐你密旨宝剑,若有人敢在后勤上伸手,准你先斩后奏。”   凌蔚忙跪下接旨谢恩,心中压力山大。   负责后勤就负责后勤,怎么就演变到让自己先斩后奏的程度了?   黎隶自然是有考虑的。   先不说凌蔚这几年做事已经让他信任其办事能力,就说亲近信任程度,除了黎膺之外,凌蔚可堪排第二了。   这皇帝总是很信任自家人(也最不信任自家人)。   这次出征缅甸是黎隶登基以来第一次主动出击。之前多次大捷,也不过是自卫反击性质而已。   黎隶忍了那么久,终于人到了对外发威这一天。这出师,就必定要大捷的。   所以在人选上,出征大将自然是他最信任的黎隶,负责后勤的,已经在户部干得风生水起的凌蔚自然是最佳人选了。   你说年龄?这有才有志,不在年少啊。   再说了,虽说撇过了凌梧。但凌梧手下的兵将毕竟是最熟悉缅甸作战的人,肯定会分派一部分人出去。东南也是凌梧的地盘。   当然,常乐公主在东南多年的经营,让黎隶丝毫不担心凌梧会在其中使坏。但凌蔚作为凌梧和常乐公主的儿子,随军出征再好不过。   不只是凌蔚,凌韫他也是会派出去的。   只是凌蔚负责后勤,凌韫是作为副将出征而已。   别看凌韫有时候有些不靠谱,但作战方面,他也是家学渊源深厚,十一二岁就已经随军出战,立下不少功劳。这带兵打仗,是绝对没问题的。   正事说完之后,黎隶一瞅外面,发现时辰还早,便硬拉着想回家休息的黎膺留下来交流兄弟感情。   黎膺立刻在脸上表示出自己的不乐意,但被他哥冷酷无情的无视了。   这黎隶心中有一大堆要吐槽的,虽然平时也对凌蔚吐过,但对着他弟,他觉得有必要再吐一次。于是黎膺就开始充当心灵垃圾桶,听他哥倾诉心中被大臣等等“欺负”后的心灵垃圾。   凌蔚见势不对立刻开溜,说几天没见,特别想念那几位小皇子小公主,被黎隶大手一挥放行。   凌蔚在黎膺幽怨的目光中逃出生天,兴高采烈的找小萝莉小正太玩。结果碰巧遇到了难得有空的太子爷。   太子殿下见着凌蔚就眼睛发光,说自己本来就想找凌蔚聊聊,结果凌蔚和叔王去了父皇那,本想着今天见不到了。   于是凌蔚成功的摆脱了成为皇帝陛下心灵垃圾桶,却没躲过太子的后续攻击。   他便苦哈哈的被太子拉着倾诉心灵垃圾了。   凌蔚觉得,这实在是亚历山大。这些话是他能听的吗?知道的太多会有问题的啊。   但太子显然和他爹很多方面如出一辙,虽然现在没以前表面熊了,但是内里的熊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开始对着凌蔚吐各位大人的槽。   凌蔚一抹汗。听吧,总不能装晕吧?   凌蔚一边听着太子吐槽,还要奉献两只手给锦阙、安康玩。   锦阙在凌蔚右手上放草蚱蜢不知道玩什么游戏,安康在凌蔚左手上绑着红绳玩翻花绳,两小完全把凌蔚当玩具了。   ……终于能出宫回家的时候,凌蔚和黎膺都一副死鱼眼表情,仙人都被荼毒的不轻。   凌蔚叹息道:“我本来只是想刷刷名气刷刷声望,然后做一个有钱有闲有爵位的风流名士,大隐隐于朝,有人捧着还不会累死累活遭人记恨。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还能走回原来的轨道吗?”   “风流?”黎膺眯眼。   凌蔚郁闷:“重点是大隐隐于朝!重点抓错了!”   吃什么乱飞醋呢!   黎膺冷哼一声。   “……我错了,是闲流名士成了吧?”   黎膺勉强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若瑾堂觉得累,我去和皇兄说说,让皇兄别逼着瑾堂就成。”   凌蔚趴在黎膺肩膀上:“有用吗?”   黎膺斩钉截铁道:“没用。皇兄向来不太听人说话,固执的很。”   凌蔚白了黎膺一眼。那你说什么说?   黎膺微笑道:“若瑾堂没有认识我,没有和启辰交好,那么像原来那样当一个不理朝政的名士当然是省心省力,也非常安全的。但瑾堂心软,被皇兄拉进了坑里,即使瑾堂不愿意在朝堂上与人为敌,那些人也不会放过瑾堂。”   “所以,与其被动的被人攻击,还不如把握实权来的稳固。何况,瑾堂视启辰如自家亲弟无误,若启辰有何难处,瑾堂会忍心不管?”   凌蔚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做不到。   若太子在他面前面露难色撒撒娇,他还是会帮着做事。   谁让是自己看着教着长大的孩子?太子也懂得体贴人,除了有时候太过信任的举动有些让他头疼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很看顾他的感受。所以,即使太子年岁渐渐长大,他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别说太子,皇帝陛下也是。以前他把皇帝陛下当BOSS刷,现在被人这么看着护着宠着,他又不是泥土做的人偶,怎么会没几分感动,不加入几分真正对长辈的感情在里面。   所以他在皇帝陛下面前抱怨,但皇帝陛下给他的差事,他还是尽心尽力想要做到最好,为皇帝陛下分忧的。   估计皇帝陛下就是看准了他这种心思,才会把重担不断的扔给他。   想来,这算是自己作死?凌蔚觉得有些小绝望。   “成了,也就忙这一阵子。”黎膺摸了摸凌蔚的发顶,“待缅甸打过之后,朝内估计会安静一段时间。户部的事,瑾堂也忙得差不多了,想到其他部门躲一下懒,皇兄也不会阻拦的。皇兄大部分时候还是蛮好说话。”   凌蔚心塞的点点头。   ……黎膺在朝堂上出现,众人就知道这出征缅甸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时不时把弹劾黎膺当日常来刷的人心里也有些虚。但看黎膺没有理睬他们,皇帝陛下也没有怪罪,那胆子又稳住了。   在他们看来,一定是黎膺还有用,陛下还用的着他,才不办他。没看自己跳了那么久,皇帝陛下不也没怪罪嘛。   在他们看来,世上哪有不猜忌的皇帝?皇家哪有和睦的兄弟?   他们却不知,黎膺没理睬他们是视他们为蝼蚁。皇帝陛下没怪罪他们是没把他们放眼里。   皇帝陛下觉得,与其把这几个人下了,上几个不太熟悉的人天天说一些新的脑抽话,还不如把这几个人留下来,反正他们说什么想什么,自己已经熟悉了。   至于弹劾什么,三人成虎什么……这几人水准太差了,若是真拿出点实质东西弹劾,说不准皇帝陛下还能惊一下。他们天天弹劾黎膺的唯一说辞就是“功高盖主”,也就是说黎膺功劳太大,皇帝陛下你必须小心眼的猜忌他。   就算有皇帝心眼小,听着这么贬损自己的话,恐怕第一想到的不是去办那个功高的人,而是去办那个说自己心眼小的人。   功高盖主那是要温婉的说的,那是要用实际例子证明的,而不是张着嘴直接用来说的。   直接说的那是傻逼。   哪个皇帝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因为臣子功劳太大压不住才杀人的?就算实际上是这么回事,也得扯一张遮羞布吧?   何况皇帝陛下是丝毫不猜忌黎膺。   虽然有各式各样不和谐的言论出现,但黎膺成为出征缅甸的总指挥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从陆地上进攻的两位副将是轩辕豹和宁贤,从海上进攻的两位副将是史慈和凌韫——轩辕豹和宁贤虽然也善水战,但史慈和凌韫显然对南方的海域更加了解。   至于负责后勤的总指挥,则是凌蔚这个毛头小子。   本来还有人说凌蔚年纪小不服众,谢荣慢悠悠的冒出来说他服,有谁不服,其他人就蔫了。   户部尚书都说这个人好,这后勤粮草本来就是户部的事,难不成其他部门还说自己能成?   这事就这么定了。   皇帝还特意宽慰凌梧。看,虽然你受伤了不能为你手下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但是朕把你两个儿子都派出去了,他们一定能代替你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人物,妹夫你就乖乖的呆在京城养伤吧,一切不用担心!   凌梧本来就担心这次出征后自己威望会降低。但见自己两儿子都随军出征,还都是那么高的职位,心里就安定了。看来皇帝对他还是很好的嘛,他们凌家还是能捞一笔很大的声望的。   得回去跟大儿子好好说说,怎么勾心斗角,给其他副将使绊子,务必要把功劳全抢过来。   凌韫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御前失仪。   下朝后,凌梧不仅要“教导”凌韫,凌蔚也被叫回了驸马府。   凌蔚这还是第一次在凌梧回京之后过来。   分了家的人,自然不可能时不时过来,即使父母在也不成,不然叫什么分家。这父母跟着大儿子住一起,赡养的义务自然也是大儿子的。只要凌韫不出事,基本上和凌蔚就没什么关系了。   所谓分家,就是这么大的一件事。   凌蔚若是有了媳妇,媳妇还能时不时的去见见常乐公主这个婆婆,请请安套套近乎。凌蔚没女媳妇,只有个男媳妇(如果黎膺肯承认自己是媳妇不是相公的话),那个男媳妇显然是不可能去请安的。   因此凌蔚虽然思念常乐公主,也不好在凌梧明摆着不高兴的前提下跑过去见公主娘。   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因为凌梧是武将,自然对带兵打仗说的更多。而在前线肯定比在后面押送粮草,功劳来的容易些。所以凌梧重点叮嘱的是凌韫。   至于凌蔚。若是凌韫不跟着出征,凌梧还想着让凌蔚故意吃点小差错,最好让这次出征别成功(至于凌蔚会不会因此断送前途什么的他怎么可能会去想?)。但是凌韫凌蔚两儿子都跟着出去了,凌梧还是觉得,还是稳妥期间吧,别粮草出问题,把两儿子都栽在那。   他现在就两儿子,通房丫头不少,但因为常乐公主那个妒妇,没个庶子庶女。如今又因为多次受伤气血虚了,不可能再有子嗣甚至不能重色,所以儿子还是很重要的。       第六十七章 公主娘的祝福      难得见到公主娘,凌蔚自然是准备了好东西去孝敬的。   虽说刚分家的时候,凌蔚穷的一逼,家中资产估计还不如京城周边的大地主。但赖不住皇帝皇后都宠他,赏赐就没断过。   再加上黎膺产业的分红,制糖制茶的利润,凌蔚现在的富裕程度和赚钱速度,估计能让京中许多人眼红了。   不过他的财产不显山不露水,大部分打着黎膺和皇庄的旗号,倒也不引人注意。   但对着公主娘,他还是不会吝啬的。   至于送给渣爹的,那就中规中矩尽力哭穷了。   于是凌蔚拉了一车庄子里产的农产品作为表面上孝敬父母的东西,又暗搓搓的揣了一袋子在甘州收集的、来自西域的、在京城中也算是非常稀有的宝石,准备单独塞给公主娘做礼物。   凌梧当然知道凌蔚分家的时候分了多少东西,所以当凌蔚拉一车农产品来的时候,除了感叹凌蔚真穷之外,对凌蔚的孝心还是蛮受用的。   至少面子上看起来,凌蔚还是非常孝顺的嘛。   再加上凌蔚之前捧着他捧的很舒服,凌梧对凌蔚“教导”的时候,相比对凌韫的谩骂,要温和许多。   凌蔚总算知道自家大哥为什么对渣爹这么深恶痛绝。自家大哥虽说恋母这方面有点咳咳,但大部分时候,在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了。不然皇帝也不会认命他为副将,去进攻缅甸。   结果在凌梧面前,被训的跟不是个人似的。任谁都受不了。   见凌梧这样子,凌蔚看得出,他对自家大哥也很是不满的。   真是头疼。大哥好歹装个样子出来,也不用渣爹骂这么久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梧“教导”结束,凌蔚正准备去见公主娘,凌梧就让凌蔚可以走了。   凌蔚傻眼了。这公主娘都没见呢,哪能走?   凌韫自然又梗着脖子上了:“于情于理,二弟都应拜见母亲,不然世人还道二弟不孝顺。”   凌蔚马上点头。   凌梧瞪眼:“公主她身体不舒服,不宜见人。”   凌韫面不改色:“母亲刚还好好的,我见过。”   凌梧又开始和凌韫大眼瞪小眼。   凌蔚差点忍不住捂脸了。渣爹这是干啥?没软禁隔离公主娘的能力,还想做出软禁隔离公主娘的样子?有病吗这不是?   不过被凌韫拆穿之后,凌梧也不好意思再阻拦下去,衣袖一挥,就气冲冲的走了。   凌韫冷笑,自家人也不怕揭自家人的丑:“估计又是去哪个温柔善良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妓女那鬼混吧。”   凌蔚迷茫:“啊?”   凌韫解释:“父亲‘多情’,偶遇了‘被逼良为娼,身在青楼但心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妓花魁’,就忍不住怜香惜玉带回府中。”   凌韫顿了顿:“嗯,很多次。”   凌蔚冷汗直冒:“很多次?带回府?这也成?他不但是鲁国公,还是驸马!”   尚公主后是不能有妾室的!至于外室,那是普通人家都会认为是作风不好的行为的!   凌韫翻了个白眼:“在府中暂住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怜香惜玉的爹就会把赎回或者别人送来的名妓花魁嫁人的。她们并非外室也非妾室,只是在府中暂住而已。嗯,暂住。”   凌蔚:“呵呵。”   公主娘怕是懒得理睬吧。反正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凌蔚叹息。   走到公主娘住的院子,凌蔚发现,公主娘和渣爹隔的地方有点远啊。这估计是已经分房睡了?真不知道公主娘这些年怎么过的。   凌蔚正在叹息呢,就看见公主娘和旁人聊得兴高采烈,见着凌蔚还笑眯眯的挥了挥手:“瑾堂。”   哎哟,公主娘看着很滋润啊,气色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好,哪有半点凄苦的模样?   “儿子给母亲请安。”凌蔚笑嘻嘻的请安之后,顺着常乐公主的的指引,坐在她左手边。   他掏出已经焐热的一袋子宝石:“儿子从西域淘到点小东西,母亲看着喜欢吗?”   “瑾堂送的,为母哪有不喜欢的。”常乐公主把袋子接过,在凌蔚的撺掇下打开,“哎哟,这可真漂亮。为母就喜欢这亮晶晶的东西。这可能打不少漂亮的首饰。云腾啊,你可别羡慕,为母自然会给你媳妇也打一套。”   凌韫笑道:“那儿子先谢过母亲,谢过二弟了。”   程鸾忙道:“这可是二弟孝敬母亲的,儿媳怎么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孝敬我就是我的了,我就喜欢把儿媳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常乐公主打断道。   程鸾微笑:“那儿媳就谢谢母亲,谢谢小叔了。”   凌蔚摆手:“别谢我,谢母亲。”   常乐公主笑着让人把一袋子宝石收好,然后拉着凌蔚的手,细细的询问他生活上的琐事。听凌蔚日子过得不错,府内也井井有条,微微的叹了口气:“日子过的好就成。趁着年轻多攒点家底,以后也有底气。”   凌蔚觉得公主娘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话中有话。不过碍于人多,他也没细问,只是笑着应了。   常乐公主又拉着凌蔚说了好一番话。到饭点的时候,却让凌蔚离开了。   “瑾堂来了,我本应留你用饭的。但有他在,你估计也吃不香,还是回去吧。”常乐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早点回去,别让秦王担忧。”   凌蔚先是感叹公主娘的细心贴心,然后古怪感就更强了。   常乐公主亲自送凌蔚出门,在凌蔚快离开的时候低声道:“毕竟是皇家,看你也不是被逼迫的,我也就认了。母亲对不起你,只希望你凡事以自己为重。如今你地位声望都蒸蒸日上,真到了那一步,陛下也不会放弃你。”   凌蔚一头雾水的应了,在马车上思索了半天,一拍大腿!公主娘难道已经知道他和鹰飞之间的关系了?!听这话,还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   凌蔚顿时冷汗直冒。他倒不是觉得这事不可说。早晚他都会亲口告诉公主娘的。只是这事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还是让凌蔚颇不适应。   在古代,这传宗接代不是大事吗?怎么就这么容易的揭过了?   在古代,传宗接代确实是大事。常乐公主此番进京,也存着凌蔚年纪大了,该找个贴心的媳妇的心思。她可是人选单子都列满了的,准备挨个儿仔细挑,定要给自己多苦多难饱受磋磨的小儿子选个可心人,能照顾他一辈子的贤惠媳妇。   结果进京后被召入宫中,就被惊天霹雳劈了个正着,晕头转向,差点昏厥过去。   但常乐公主也是经历了大事的人,好歹稳住了。黎膺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看皇帝那表情,明显对凌蔚愧疚着,她若是要死要活哭天抢地,反而会让皇帝怪责凌蔚,便抽泣着应了,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只希望凌蔚过的好就成。   常乐公主回府之后,是伤伤心心大哭一场。这断袖分桃之癖,在当朝可做雅事,但就没见过为这件事不娶妻生子的。黎膺那情况是不会碰女人,按照皇帝的样子,自然也不乐意凌蔚娶妻生子。皇帝疼秦王这个亲弟弟,她难道不疼自己的亲儿子吗?凌蔚还自幼饱受颠沛之苦,好不容易回到家,还被凌梧分家,又受一次苦。眼见着凌蔚凭借自己努力,日子过得好起来了,结果……   但是她又能如何?皇帝都亲口说了,她又能如何?反对抗拒有用吗?要是其他男人,常乐公主定不愿意凌蔚放弃娶妻生子。但这是秦王,这是皇帝亲口说道,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含泪咬着牙应了,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太过不满。   常乐公主对凌蔚是愧疚日益加深,总认为凌蔚这一切都是她所导致。是她养不活孩子让人把孩子带走,是她管不住丈夫让孩子十五岁就被迫分家,是她让皇帝皇后多多照顾凌蔚让凌蔚多进宫,才会让黎膺看上凌蔚。   都是她的错。   如今之计,她只能帮着策划凌蔚前途,让凌蔚自己更加有底气;只能管好凌梧,不让他继续添乱;只能为凌蔚挑选过继的人选,让凌蔚不至于老无所依。   可凌蔚现在不娶亲还没关系,再过些时日,肯定有风言风语,常乐公主想想就伤心不已。   ……凌蔚冷汗之后,惊讶常乐公主的开明大度,也为在凌家唯一在乎公主娘的同意而感到雀跃。   虽然他不会放弃这段感情——就算没这段感情,他也不可能娶妻生子,但能受到家人祝福,当然更开心。   这人被常乐公主的演技骗了过去,还真以为常乐公主不在意呢。   凌蔚回家之后,把府中的事情跟黎膺说了。黎膺似乎早就知道常乐公主的反应,倒也没多惊讶,让凌蔚很没有成就感。   难道公主娘的开明程度,黎膺早已习惯?   此事揭过不提,凌蔚疑惑道:“母亲好歹是长公主,父亲看上去也不是没……咳咳的人,他对母亲的态度也过分了些吧?只是因为那表姑的事?可看父亲经常带人回家的样子,也不像对表姑多深情。”   黎膺道:“凌家虽是开国元勋,算是勋贵。但凌家自前朝就有传承,虽中途没落过一阵子,但也算得上世家。”   凌蔚眨了眨眼,瞬间秒懂。   虽说历史不同,但此时此刻,晏朝正处于世家门阀衰落时期。但所谓衰落,就是前不久还辉煌着。   世家辉煌的时候,那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世家之人,可是骄傲到若是皇帝白手起家,那是连皇帝都被斥做泥腿子的。   和这样的泥腿子结亲,他们都是不乐意的。   当朝皇帝虽说不是泥腿子,但发家时间较短,也称不上是历史多悠久的世家。但人家手握重兵,统治稳固,特别是当今皇帝,更是厉害,世家对皇帝还算是服气的,若是尚公主,也不会多看不起。   但常乐公主却并非先皇亲女,而是养女。其亲生父母虽说功劳极大,但那是对晏朝是对皇帝,对于世家而言,与他何干?   他们只看到常乐公主亲生父母并非世家而已。   老鲁国公在时,脑子非常清醒,知道世家在衰落,皇权在崛起,再加上和常乐公主亲生父母关系极佳,便积极的结了这门亲事。   但老鲁国公夫人作为世家嫡女,是十分看不上这个儿媳妇的。即使这个儿媳妇受封公主,在她眼中,也是披着华衣的猴子,上不得台面。   按她所想,自己儿子应该娶一个底蕴深厚的世家嫡女,才不至于辱没了其身份。就算是公主,除非是皇后嫡女,她才勉强看得上。什么妃嫔之女,她尚且不屑一顾,何况是养女?   老鲁国公毕竟常年在外打仗,凌梧的教导是由老鲁国公夫人执掌。老鲁国公夫人对常乐公主不屑一顾甚至轻蔑至极,可想凌梧对常乐公主是个什么印象。   他也觉得娶这么个媳妇自己委屈的不得了呢。   有了偏见就有了间隙。虽说常乐公主面貌姣好,在成亲之初还是琴瑟和鸣了一阵子。但当时老鲁国公夫人还未辞世,婆媳关系自然不睦。凌梧肯定偏向自己母亲,一来二往,那些许的情分也就淡了。   后来老鲁国公和老鲁国公夫人都去了,凌梧又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些风花雪月风流才子的习性,自诩为怜香惜玉不与世俗礼教同流合污,后来出现了自作多情要娶表妹为妾的奇葩事。   这奇葩事好不容易压下之后,又对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花魁情有独钟。   不过他好歹清楚现在的皇帝和常乐公主姐弟情深,而这么多年的相处,常乐公主也让他明白其不是任由人揉扁搓圆的存在,倒也收敛了些。   凌蔚感慨。什么鬼名堂世家情怀,我等屁民无法理解。啧!       第六十八章 使绊子      常乐公主和凌梧的回京,并未对凌蔚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凌梧这次确实伤了元气,再加上南北气候不同,还没搞出什么幺蛾子,就病倒了。他倒是在病中还叮嘱着让凌韫和凌梧多亲近汉王。但显然无论是凌蔚还是凌韫,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不过凌蔚留了个心眼。渣爹怎么和汉王接上头了?难道说他们之前也有联系?   听了黎膺说起世家的事之后,凌蔚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太子地位这么稳固,汉王还是在蹦跶,还是有人支持汉王。   世家强盛的时候,皇帝就是世家手中的提线木偶。每当对皇帝不满意的时候,世家就会出来搞串联。软一点做法,就是在继承人中选一个合适的人。而强硬的做法,就该逼宫了。   当今皇上地位稳固着,世家也不如之前那么强势,自然就想着从继承人中入手。   太子是正统,但正统就代表着他的地位也很稳固,并且受到皇帝陛下的影响最大。别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估计太子连他们送的花都不屑一顾。   汉王娘家为世家,从出身来说最符合他们的要求。而即使要搞串联,也要扯一张虎皮当大旗。除了太子的“嫡”,就是汉王的“长”最正统。   如果太子被他们拉下水,魏王的年岁又过小,要反对其成为太子有的是借口。甚至,在太子被拉下水的时候,说不准还能把皇后也黑一把。   汉王继位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   他们大概也感觉到了,当今皇上对世家的削弱,想要奋起一把,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们估计目中无人惯了,做事自大嚣张,看不清形势。凌蔚向来是把他们当笑话的看的。   只是若是自家渣爹也掺和进去了,那可就有些郁闷了。   虽然他和大哥都是铁杆的皇党,但这古代的罪可是会牵连的。若是渣爹出了什么祸事,别说凌韫,就是他这个分了家的人,也会遭罪。   凌蔚思来想去,和凌韫密聊了几次。   凌韫道:“二弟不用担心,家中有我在、有母亲在呢。”   凌蔚安下心来。也对,他都看得出来,公主娘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渣爹身体也越发不好了,即使想要蹦跶,也力不从心吧。   特别是等对缅甸的战争之后,鲁国公府对外非得形象代言人就该换成他大哥了。渣爹就更溅不起什么水花。   ……对缅甸的战争虽然已经拍定。但并不是在朝堂上调兵遣将,马上就可以出发的。   所谓兵未动,粮先行。在打仗之前,粮草等军备物资的筹备和运输、军队的整合和初步的训练、军械等的筹备,都是花时间的。   而且缅甸地处南方,瘴气重,打仗的时间也需要斟酌。   经过朝堂上几次吵架之后,出军的时间定为冬季。   冬季北方大雪纷飞,但是南方却温度适宜。而且这时候缅甸恰好少雨,瘴气也没那么重。对于中原地区的士兵而言,估计是最舒适的季节。   距离出兵的时间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作为后勤总负责人,凌蔚整天忙的跟陀螺似的。   而黎膺作为总指挥,自然也一样的忙。   两人小别重逢,还没来得及温存多久,就都忙碌起来。黎膺差不多是常驻兵营,而凌蔚也为了视察监督筹备军资的事,时常往外跑。两人见面时间并不多。   只是两人都太忙,又隔得近,想念了也不是很难见面,倒没有像之前那么想念。   凌蔚忙得晕头转向,顿感人手不够,然后响起了曾经那十分能干的“助手”,海着胆子跟皇帝陛下死皮赖脸的要人。   黎隶听了凌蔚的请求,脸上表情变换了好一阵子,跟川剧变脸似的。   凌蔚梗着脖子:“臣累啊,熬不动了啊,臣需要人手,求人手,求帮忙。”   黎隶古怪道:“人手不够向朕要人的不少,但要启辰帮忙的,你还是第一个。”   凌蔚一脸理所当然:“那是因为太子殿下之前还小,现在太子殿下为人处世已经颇有陛下风范,多历练一下挺好的。”   “啪!”黎隶一巴掌扇在凌蔚脑袋顶上,“得,就你胆大包天。启辰正跟着老幺在兵营学习,你去跟老幺要人吧。”   凌蔚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这仗还没打呢,有什么可学的。太子殿下要熟悉打仗,就应该从后勤到前线都学一学嘛。”   黎隶忍不住笑道:“就你贫。”   黎隶本就有让太子跟着凌蔚学习户部的事的意思,只是见凌蔚太过忙碌,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出来。结果凌蔚自己撞上来了。   黎隶想着,果然还是自家子侄比较贴心。   而太子本来在兵营里被黎膺操练的苦哈哈的,刚熟悉军营的生活,又被他爹打包给凌蔚做苦力。   不过介于太子和凌蔚关系好,有默契,虽说琐事多,但比在军营里对着黎膺那张冷脸,心情还是轻松得多。   因着太子给凌蔚打下手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对于繁杂琐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给周围见着太子“监工”而惶惶不安的其他官员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好印象。   之前有人传太子多嚣张跋扈,连东宫辅臣那么德高望重的名士都指着太子骂。虽说后来皇帝陛下想尽一切办法辟了谣。但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了成效都没多大。   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和太子共事,见着太子确实和传言完全不同之后,其他人才相信了,太子的性格和传言完全是两个人。   看,他这么被胡来喊去,做着普通小吏的活计,天天账本算盘不离手,却从未有过怨言,甚至比小吏的效率还高些。   而太子对凌蔚的态度自不用说,对其他人也十分平和。那种平和,是发自骨子里的平和,而不是表面上端着温文尔雅,实际上一看就知道打心底瞧不起人。   很多人表面上装的好,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实际上人又不是傻子,看得起看不起哪能看不出来?只是那些人本来地位就高,所以看不起人也是理所当然。   但若地位高的人,真正的对人平和,那效果可不是普通屁民谦虚所能达到的。   太子的风评就这么开始好了起来。经过官员们的口口相传,谁都知道太子做事能干且为人谦和。   做事能干就是明君的条件,而为人谦和则是仁君的条件。太子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打个工,之前久攻不破的谣言就这么渐渐散去了。   对凌蔚来说,这是意外之举。但是在皇帝和太子眼中,定是凌蔚早就料到此事。   定是凌蔚见着太子被留言所困然,便借着这个机会给太子正名来着。   为此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对着皇后将凌蔚夸了又夸。若不是凌蔚刚得了赏赐升了爵位,他肯定又要给凌蔚加官进爵。   皇帝陛下琢磨着,等缅甸大胜,凌蔚也是有功之臣了,到时候好好的把爵位提一提,封邑加一加。老幺没攒家当的心思,就打仗一个爱好,他给了老幺许多好东西都被荒废着,还是凌蔚接手之后才有了起色。现在多给凌蔚赏些东西,也让这小两口能好好的过日子。   而太子自然对凌蔚更加眷慕,凌蔚估计已经快在他心中成为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了。   当太子把心情告诉凌蔚的时候,凌蔚差点笑的肚子疼,直说太子想太多。   有些事,就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已。   或者说,太子人品值够高,普通阴谋诡计近不了他的身。   ……或许是看凌蔚过的太顺了,老天爷也要让他绊一下脚。   筹集军备的事,本应没什么问题的。   凌蔚带来了新的高产粮食,又带来了棉种,无论是军粮还是军衣都十分充足。而晏朝以武立国,边疆又一直不稳定,所以军械技术一直比较发达,军械也不用他愁。   虽说事务繁杂了些,但还没到愁人的程度,凌蔚筹集军备物资的速度也不慢。   结果半月之后,却有人狠狠的给他使了绊子。   盐。   这个凌蔚穿越之初惦记着的物品,因为自己没缺过,事情又多,就渐渐忘记了,结果这时候差点让他摔了个大跟头。   凌蔚看着皇帝陛下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扔到了地方,默默的往旁边小小移动了一点。   “瑾堂!你说!你说朕是不是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了!”黎隶暴怒道,“他们居然这么对朕!这么对朕!”   凌蔚忍不住在心中叹口气,道:“人心总是不足的。”   可不是吗,虽然皇帝陛下在逐步削弱世家的权力,但是采取的都是很温和的手段,没有像历史上某些皇帝那样,直接你不服,砍你丫的。皇帝陛下,还没做过杀功臣的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能杀的原因。毕竟世家虽然削弱了,但也不是立刻就能拿下的。而黎隶好名,并不想留下嗜杀的暴虐名声。   但总的来说,皇帝陛下对有着不臣之心的一些世家,对跟着世家蹦跶的大皇子汉王殿下,都还算忍着。   千不该,万不该,这些人内斗就内斗,在对外上面,总应该齐心协力吧?这对内矛盾,在面对对外矛盾的时候,总该暂时搁浅吧?这时候出幺蛾子,那就不是权力斗争,而是通敌卖国了。   世家又出了什么鬼主意了?   似乎是看着凌蔚是“太子党”立功他们还能忍,毕竟凌梧是他们那方的人。但太子也加入进来,就挑拨了一些人的神经。   其实除了太子,其他皇子也有事做。但他们和太子不同,并未在外历练过,身边也没有一个叫“凌蔚”的人,让他们体现出和平时高傲不同的一面,所以其名声比不过太子。   其他人还罢了,汉王心中就开始警觉。若是军备筹集顺利,若是缅甸攻打成功,虽说太子没上前线,但功劳也不小啊。   不,太子可是还去过军营,也受到不小赞誉。说不准皇帝陛下就会让太子上缅甸战场镀一层金捞些功劳(皇帝陛下确实是如此打算的),到时候太子的声望就更高了。   这能忍吗?   显然不能。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自然祖祖辈辈积累掌握了不少财富资源。   盐就是其中一种最重要的。   没看到那每朝每代的盐商都让朝廷头疼,都是贪污腐败的重灾区。官商勾结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因着前朝末期混乱,世家昌盛,大盐商多投靠历经改朝换代屹立不倒的大世家,而大世家为了捞钱,也让手下人从事熬盐的行业。   晏朝现在用的制盐方法还是最原始的熬盐法,其产盐地是海边和川蜀。因着川蜀交通不便,其大规模的调盐都是从海边征调。   这熬盐说起来简单,但要熬出精盐,也是有秘方的。晏朝刚刚建立,先帝并不愿意“与民争利”——其实就是对世家的妥协,并未插手制盐的事,只是采取传统的盐引方法,也就是给盐商贩卖盐的资格。但皇庄本身还没涉及到制盐这一块。   结果这次世家就借着盐的事使绊子了。   朝廷在征盐的时候,大盐商们纷纷拖延,一会儿天灾一会儿人祸,送来的盐也是杂质非常多的粗盐,里面不知道混杂了些什么。   偏偏江南一带还真遭遇了洪水,盐商们纷纷哭穷,说大水冲走了盐仓里的盐,连制盐工具都冲走了,皇帝陛下还不好当众发怒。   毕竟有一些“仁厚”的读书人简直皇帝陛下发怒,就跳着脚闹腾皇帝陛下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在天灾人祸的时候,还为难老百姓。   但是一场洪水而已,就真的让盐商们犯难了?怎么可能。   就算遭灾,也轮不到他们这群富得流油的盐商。   而没盐吃就没力气,别看盐填不饱肚子,那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现在粮筹备好了一副筹备好了军械也制造好了,就盐这里短了一块,让皇帝陛下能不气吗?   世家想给负责后勤的凌蔚和太子使绊子,结果最窝火的还是皇帝陛下。   当然,若是最后筹不到盐,即使因着有其他原因,不会给凌蔚和太子定罪,但功劳什么的,肯定也没有了。   世家和汉王都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妙棋。   只有暗地里成为世家“叛徒”的谢荣,气得真的吐了血。   这特么哪是要太子和凌蔚的命,是要他们自己的命啊!这可是皇帝陛下自登基以来,不,应该说是自晏朝建立以来,第一次对外发动的战争,对皇帝陛下,对整个晏朝,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人在这种大事上闹腾,是恨不得把皇帝对他们的忍耐都磨掉。   他们还以为现在是前朝前前朝,皇帝对世家再窝火,也只能忍耐的时代吗?这些人沉浸在往日的荣耀中,真的看不清现在的实际情况吗?   就算这次他们得逞,搅黄或者拖延了出战的时间,大不了凌蔚和太子功劳没了,但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但是被搅了事的皇帝陛下肯定对他们恨之入骨。   现在皇帝陛下是看着仁厚,但他当年可是和秦王一样,是在边疆砍杀,让蛮夷闻风丧胆的主。   真以为他脾气很好吗?   虽然是世家,但是是凭本人意志跟随黎隶,对黎隶较为了解的谢荣简直欲哭无泪。   但是仅凭谢家一家的力量,却不足以弥补这些。甚至谢家心也是不齐的。若只是普通事情,他这个族长自然能挑大头。但有了汉王从中作梗,一些谢家的人已经投靠了汉王,他这个族长说话都不管事了。   他只能尽力争取把自己这一小家庭从这其中摘出来。   而这时候,本应最心急火燎的凌蔚却平静下来。   他手中还捏着大招没放呢。   若不是这次的事,这个大招他都快忘记了。   不就是盐嘛。   有什么可为难的。   还有近两月时间,怎么也够了。   因此凌蔚在暴跳如雷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显得气定神清,胸有成竹,倒是让两人也平静下来。   太子忙问道:“瑾堂可有解决的方法?”   黎隶也压抑了怒气。是啊,这小子看着挺淡定的样子,难道有什么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凌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其实臣在海外学过制盐的方法。嗯,比晏朝熬盐的方法要……好,无论是产量、质量还是速度,都要快得多。只需要半月,就能晒好一池子盐。”   “你是说,晒?”黎隶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   凌蔚点头道:“是晒。陛下不愿意与民争利,并未插手制盐的事。但是凡是有轻重缓急,为了保证军资,既然盐商们遭灾了,提供不出来盐,那么陛下体恤民情,不再征调,而是让官兵自己制盐,收为公用,那,嗯,多么仁慈啊。”   黎隶眼珠子一转,若是凌蔚真有那什么晒盐的法子,那么这次他们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插手盐的事,若产量够高,他甚至能将制盐收为官制。   官制民销,就好管理的多了。   这盐价攥在盐商手中节节攀高,民众叫苦不堪,黎隶本就心生不满。   “你真有法子?成功率多少?”黎隶问道。   凌蔚搜索了一下记忆,晒盐的细则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旅游的时候还曾经参观过实际操作。按照记忆照着葫芦画瓢应该没问题吧?现在虽然不是最炎热的时候,但光照还是很充足的,雨水季节也过去了,也就修建池子需要时间……   嗯,对了,修建池子……可以用水泥啊!这东西他怎么忘记了!   有水泥就很快了嘛。   但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凌蔚还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他沉思了一下:“有七成的把握。若是能寻到一块海边平缓的地方,又恰逢天气干燥阳光充足,那么成功率可以达到八成。”   黎隶皱眉:“八成够了。”   比起现在一筹莫展好太多了。   太子也松了口气,埋怨道:“既然瑾堂有制盐的法子,怎么不早拿出来。”   黎隶也瞪凌蔚。   凌蔚尴尬道:“臣回来之后,没缺过盐,就没想到这件事。”   太子忍不住笑了,黎隶也笑骂道:“真是一点不上心。”   凌蔚也干笑。   事情有了解决的方式,黎隶心中也轻松许多:“地方朕给你找。希望老天爷要帮着朕,别下雨来为难朕。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现在你手上的事交给其他人。你就专注于这件水。启辰留在京城主持大局,其他物资的筹备别乱了。”   “儿臣遵旨。”   “臣遵旨。”   ……本以为这次能让凌蔚和太子栽一个大跟头,世家和汉王正高兴着,结果凌蔚就带着圣旨出京了。   这京城离海边很近,海边也有皇庄,所以凌蔚晒盐的事并未遇到多少阻拦。   为了办事效率,凌蔚还把刘祺也拉到一起帮忙。   刘祺也是太子正格的表兄,这时候不帮忙什么时候帮忙?别看刘祺读书能干,那办事能力也是不错的。当地方官的时候,把地方豪强也是治理的服服帖帖。有了刘祺干人事管理,凌蔚也能腾出手来做技术方面的事。   凌蔚先是让人在海边挖高低错落的池子,并修建引水的槽渠。自己研究水泥的事。   水泥只要知道配方,很快就试验出来。   刘祺和工匠们就惊恐的看见凌蔚捣鼓出来一堆泥,那一堆泥很快就干了,比石头还硬。   这是变戏法吗?   “瑾堂,这是……”刘祺见几乎一夜之间变出来的“石块”,整个人都傻掉了。   “水泥而已,没什么稀奇的。先修池子,试验制盐的事吧。”毕竟只记得方子,没实际操作过。能一次成功,凌蔚还是挺得意的,忍不住就装了个逼。   刘祺面色古怪的看着凌蔚。这还没什么稀奇?很稀奇好吧?有了这种东西,以后修建官道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边疆建城也不用那么困难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重要?   好吧,凌蔚真没想起来。毕竟他不是工科生啊。       第六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其实晒海盐在中国宋朝就开始了,每朝每代都有发展。凌蔚所使用的法子,是新中国没有使用机器的地方所使用的法子——这种人工盐场已经少见,有的也差不多并不是以产盐为主,而是作为特色旅游的一种。凌蔚就是去那里旅游了,观赏到了整套流程,还参与其中,才记了下来。   虽说在现代社会,这种人工盐场基本也被淘汰,但是只论人工而言,这应该是最先进的法子了。   毕竟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时间越到后面,其方法越先进。   要再提高,就得用机械了。现代社会的大盐场其原理和人工盐场差不多,但是做到了全机械化,所以其产量大幅度增加。   现在晏朝的盐还是靠熬煮,晒盐已经是非常先进了。当出盐的时候,那一地的白花花的盐让除了凌蔚的所有人都掉了一地眼珠子,大呼奇迹,看凌蔚的眼神也越发不同。   而凌蔚则不是特别满意。毕竟他第一次实践全套过程,其中肯定有不足的地方,其产量和质量都比他曾经见识过的人工盐场差多了。   所以凌蔚提出要改进的。而他提出要改进的时候,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佛祖。   不过他才是老大,连刘祺都是二把手。所以老大说改,那就改。而古代的劳动人民的智慧也是很给力的。凌蔚把现在的操作过程和记忆作对比,让工匠们讨论。一来二去,第二批粗盐真的比头一次产量和质量都提高不少。   大家看凌蔚的眼神,更像是看佛祖了。   这把凌蔚尴尬的哟,总算知道某点文那些男主为什么想秀技术了。这崇拜的眼光,让他误认为自己脑袋后面真的有光环在发光似的。   盐场顺利出盐的消息让虽然相信凌蔚,但是心仍旧提着的皇帝和太子都松了一口气。   盐场的消息虽然压着,但毕竟这么大的动作,该知道的人都是知道的。本来想着凌蔚是书生,除了读书其他什么的那是扯淡(当然他们不知道制茶制糖和新作物种植都是凌蔚指导的),准备看凌蔚笑话。   更有人暗搓搓的想,本来别人使绊子,凌蔚没筹到足够的盐,也怪不到他身上。现在他主动承担了这个烂摊子,岂不是自个儿傻逼惹了一身腥?这可真是太好了,一定要让他脱一层皮。   结果凌蔚做到了。   结果产量还非常高。   使绊子的人都慌神了,跟着使绊子的人混的盐商们更慌神了。   他们敢这么做,一是世家经年累月给人造成的比皇帝还牛逼的印象的余威所致;二是自己这行业挺重要,皇帝又是个好名的仁君,法不责众,有了正当的理由,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现在皇帝追究不追究倒还不知道,但皇帝庄子自己就能产盐,据说其法子比之前好千万倍,效率特别惊人。那么他们对皇帝而言,就没什么用不说,如果这盐拿出来卖,岂不是连安家立命的活儿都没了?   这真是跟要命一样难受。   盐商们都后悔了。早知道把盐乖乖的拿出来,别把皇帝逼急了去试验新的制盐方法,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到这地步。   而他们也对献出这种制盐法子的凌蔚恨之入骨,之后做出了种种针对凌蔚的事,这是后话。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后悔怎么纠结怎么暴跳如雷,凌蔚弄到了盐,任务完成,高高兴兴的运着第一批成品盐回了京城。   第一批盐出来之后,皇帝心中就稳了一半。   小样,敢为难朕,想跟朕谈条件,看朕腾出手来怎么收拾你们。   ……凌蔚任务完成,带着大批的盐回京,惊掉一群人的下巴,让一群人咬牙切齿。   皇帝得到新的制盐法子了心里也在琢磨,现在有底气了,要不要把盐的经营改一改。   这历朝历代都把盐管的很严格,盐铁两样东西,都是官产官营,然后发盐引让盐商们代理销售。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猫腻自不用说,凄苦的被剥削的盐工们和肚满肠肥的盐商及官员也暂且不说,但只是从控制上来说,规矩都是很严苛的。   但晏朝此时对于盐的政策,和唐朝时差不多,并未对盐有多严格的管控,而是让商人们自产自销。   不过现在皇帝陛下被盐商摆了一道,觉得受这种桎梏心里不爽,自然就想着怎么把盐的经营销售权力给收回来。   盐可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东西,要是由官家销售,国库得赚多少钱啊。   凌蔚自然是不希望晏朝的盐也像明清时候那样,制度那么严苛的。那种严苛的制度不但没有给国家带来好处,反而养肥了一群蛀虫。   凌蔚就劝皇帝陛下,如果把盐的经营权拿回来,一些人肯定会叽叽歪歪皇帝陛下小气,因为盐商们遭灾没能按时筹集盐而发火,不是仁君所为。   皇帝陛下一听,觉得是这么回事。但是他又觉得心里堵着慌,难受啊。   凌蔚提议道:“陛下不收回盐商们的经营的权力,但是不代表皇庄不可以继续产盐啊?这海边多荒地,荒地都是国家的,都是陛下的。陛下把地圈起来,生产盐,然后销售出去,那是正当行为吧?至于盐商什么的,他们也可以继续制盐销售啊,大家公平竞争就好。”   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凌蔚:“公平竞争?”   凌蔚非常正直的点头:“公平竞争。百姓们又不是傻的,谁的盐更好更便宜,就买谁的不就成了?”   皇帝陛下点点头:“是这么回事。等你从缅甸回来,就着手办这件事吧。”   凌蔚噎住了。他怎么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好大的坑?   “不去,太得罪人了。”凌蔚耍赖了。   皇帝陛下瞪他一眼:“你把盐做出来,已经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也不差后续的事。”   凌蔚蔫了。他当初出来承诺这件事的时候,咋没想到后续效应呢?   不过就算想到,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在军备物资上出幺蛾子,实在是太恶心了。   将士们为了国家在流血拼命呢,后面的人不但不支援,还扯后腿,简直令人寒心。   “如果盐商们的盐卖不出去了,接下来怎么办?”皇帝陛下见凌蔚蔫哒哒的,忍不住乐了。   凌蔚叹气:“盐商们要是肯服气,陛下可以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批发卖给他们,让他们做二道盐贩子。这样官家的盐场就可以专注于产盐,把后续销售的事让给盐商。只是盐场中最好留一部分盐直接销售,这样一是可以稳定盐的市场价格,不让盐商们乱来,剥削平民;二是在急用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出盐来。臣就只知道这些了,具体的实施法子,还请陛下召集各位大人们集思广益,肯定比臣一个人琢磨来着靠谱。”   皇帝陛下点点头:“你能想那么多也不错了。接下来就专心做好军备的事。盐的事,朕会让其他人做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恨得入骨。”   凌蔚瞬间满状态复活,感动到:“陛下!舅舅!您真是个好人!”   皇帝陛下一巴掌胡在凌蔚脑门上:“滚!一嘴胡话!朕当然是个好人!”   凌蔚屁颠屁颠的滚走了。   太子默默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父皇,为何不让我出来?”   “瑾堂见着你,不自觉就会靠谱一些,估计是当老师当惯了。”皇帝陛下笑道,“朕就是让你看看瑾堂不靠谱的样子。”   太子疑惑道:“瑾堂在我面前思虑可周到了,怎么在父皇面前就……嗯……”   “自己给自己挖坑跳还不自知是吧?”皇帝陛下乐了,“所以没有朕护着他,他不知道要被坑几次。”   太子也笑了:“等下次见着瑾堂,我也要嘲笑他。”   皇帝陛下道:“你可知为何瑾堂在朕面前,和在你面前,行为不尽相同?”   太子摇头:“启辰不知。”   “因为瑾堂当朕是长辈,能包容他;而他当你是晚辈,希望能引导你。”皇帝陛下叹气,“你也要大婚了,朕终究会把这天下交给你。你现在就得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信任,什么样的人不用信任但可以用,什么样的人不可以信任但不得不用。”   “可以信任的人,不但要重用,还要护着他,不能事事都让他去做。甚至在所做的事和他的安危有冲突时,要优先保证他的安全。”皇帝陛下顿了顿,“不只是因为值得信任的人会让你的皇位更稳固,还因为,皇帝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多愁善感当不了好皇帝,但是完全泯灭了人性,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朕不但是个皇帝,还是个父亲。你不但是太子,也是朕的儿子。朕不但希望能好好的把这江山坐稳,也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太子红着眼跪下道:“儿子知道了。”       第七十章 神机妙算凌瑾堂(大雾)      凌蔚还是第一次随军出征。   不过有一次遇袭的经验,到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何况他是搞后勤的,前线的战斗也和他没多大关系。   凌蔚本来坐镇后方就成,但他闲不住,也不太放心,就随着运粮的队伍两边战场来回的跑,还真发现一些问题。   凌蔚这么敬业,其他的人想懈怠或者想搞其他什么鬼,都要掂量着点。   太子还是跟着凌蔚跑。本来其他将领见着太子出现,总担心太子为了捞功劳,对他们指手画脚,或者提一些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   但太子只是老老实实的干活,真一副当自己是副手的样子,到让将领们吃惊之余,对太子的亲近也越加的重。   其实皇帝的意思,本来是让太子带几个兵去捞一点功劳的。   历来皇子都是这么捞军功的。   凌蔚谏言道,太子年纪尚小,又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到了战场别说刀剑无眼,就算安全没什么问题,但是添乱是肯定的(也只有凌蔚敢这么说了)。到时候将领们虽知道这是平常之事,但对太子就算不会不喜,也不会多尊重。   太子为国之储君,本来就是正统继位,又不是因功封赏,像古时候那样禅位,有没有功劳,有多大的功劳,本就没多大意义。怎么尽可能的学到多一点的东西人,让将士们大臣们更服气,比捞一个表面的功劳更重要。   皇帝想想也是。太子已经是在他之下,最高的位置了。就算得了功劳,还能怎么封赏?   也只是面子好看罢了。   但是他又不是看功劳选儿子当皇帝,无论哪个儿子功劳再高,太子永远是太子,这才是正统,捞功劳什么的的确没多大必要。   他想让太子捞功劳,也只是想着有了军功,会让那些武将文臣们更加亲近太子,别老想些有的没有的。   但是又正如凌蔚所说,太子要上战场,也不用急于此时。这攻打缅甸可是他即位以来,甚至是大晏朝建立以来第一次对外战争,意义重大,将士们都绷紧了神经,要太子真惹出什么麻烦,难免会有人对此不满。   与其捞虚的功劳,不如退一步,让太子做他擅长的事。哪怕功劳没有军功显眼,但参与其中的人,却是知道太子实实在在所出的力的。那功劳,也是实实在在,毫无虚假的。   皇帝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臣子们是傻的。皇子们那些虚假的功劳,不过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个歌功颂德的借口而已。   太子身份贵重,地位牢固,不需要那些虚名撑门面。正如凌蔚所说,如何在臣子心中真正得个实干的好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陛下越发觉得凌蔚忠心耿耿贤才难得,虽然惫懒了些,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靠谱嘛。   于是太子继续跟着凌蔚混了。   凌蔚也自在。反正太子虽然渐渐长大,但和凌蔚之间的交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发生改变,两人相处十分默契,比普通的长官副手的工作效率还要高许多。   太子声望渐渐见涨,汉王就逐渐着急了。他连番给皇帝陛下上奏,要求奔赴战场杀敌卫国,都被皇帝驳回了。   为了让这次战争取得胜利,他连太子都没派去前线惹麻烦,何况是本来就和这几路将军不和的汉王?   再说了,之前反对对缅甸战争跳的最高的就是汉王,现在他改变主意要通过战功给自己镀金了,也不看皇帝陛下乐意不乐意。   ……大晏朝的这次战争准备十分充分,兵强马壮,将领各个都是战功卓越的良将,士兵们还刚经历过一次重大伤亡,所谓哀兵必胜,这战前动员就吼着给同袍们报仇呢。   而缅甸本来就遭遇了大败,朝廷还正陷入皇位争夺,内乱不止,其本来有十分的战斗力,经过相互之间的扯皮,也只剩下不到五分了。   对比晏朝,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自然都节节败退。   不出半月,晏朝的军队势如破竹,就跟摧枯拉朽似的,海上军队已经登陆缅甸陆地,而陆上的军队已经深入缅甸腹地,对缅甸的都城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姿态。   缅甸朝廷这时候也知道不是闹内乱的时候,一边连忙把原来能打的将领拉出来组织抵抗,一边连忙向晏朝求和,什么割地赔款和亲统统都可以,只要晏朝退兵。   缅甸求和的声音传到京城的时候,原来的反战派此时又跳出来了,整天上蹿下跳说要求和,让皇帝退兵。   所说的那一套说辞,仍旧是什么打仗有伤天和,什么打仗劳民伤财,什么打仗不是仁君所谓。   得饶人处且饶人啊陛下,人家都投降了,就回来吧。不但要回来,最好再给人家点金银财宝补偿一下人家受伤的小心灵。   别说京城中皇帝气得吐血,这消息传到前线之后,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打仗打的再容易,那流血牺牲也是再说难免的。别说牺牲了多少人,就连主将身上也挂着彩。眼见着胜利在望,你让退兵?不但退兵,还要给赔偿?   这牺牲掉的士兵们是不是晏朝人?他们流的血丧的命就白费了?   “瑾堂,就这么算了?”亲历了这场战争,虽然没上前线,也见过许多伤亡,吃过许多苦头的太子愤怒道,“那群庸碌,除了添乱,还会什么!”   凌蔚淡定道:“殿下息怒。殿下要相信陛下,陛下是那种会被人闹一闹,就改变主意的人吗?”   太子眨眨眼:“瑾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蔚道:“下官只是知道,陛下是个圣明的皇帝。”   “父皇当然圣明。”太子不依不饶,“瑾堂你肯定知道什么,跟我说嘛。”   凌蔚被闹的头疼,停下手中的笔,道:“求和的大人们不是说打仗有违天和,违背民心民意吗?那么就让他们看到民心所向即可。”   “民心所向?”太子一头雾水,“这民心所向要怎么看?”   凌蔚道:“东南贼寇肆虐那么多年,在京郊修养的伤兵、涌往京城的难民、由东南搬到京城周边投靠的地主商户,其数目肯定不少吧?除了东南受到贼寇骚扰的民众之外,北方搬往内地的民众也不少吧?我想他们也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境遇的。毕竟无论哪里的贼寇,都是贼寇。朝廷今个儿给这边贼寇补贴,明个儿不是还要给突厥这些也补助一番?更别说,京城还有许多修养在家,曾经在边疆战斗多年的老将军和他们的子孙呢。”   见着太子若有所思,凌蔚叹气:“这仇恨啊,不是耍耍嘴皮子,就磨得掉的。就算没有私仇,这国仇总是有的。普通人中,也不乏血性之人。咱们华夏乱了这么多年,被外贼欺负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除非有小算盘的人,谁会愿意继续忍下去?”   太子松了口气:“瑾堂,你是不是早料到如此?”   “不是下官早料到,而是陛下早料到如此。”凌蔚道,“陛下深谋远虑,这些事怎会没事先想过?何况既然战前就有求和的,那么战争中不可避免的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何况大臣们什么心态,陛下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我还是觉得瑾堂肯定也有出谋划策。”太子坚持道,“只有瑾堂才会出这种主意。”   凌蔚忍不住郁闷了。他在这小孩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什么叫做只有他才会出这种主意?   ……当然,太子猜的没错。皇帝陛下是早料到有人会中途捣乱,因此提前就召集了凌蔚等人商议此事。   那以“民心”对抗“天和”,确实是凌蔚提出来的。   不过后续怎么具体实施的,那主意就不是凌蔚所出的了。准确来说,凌蔚只是起了个头而已。   绑架民意什么的,现代社会京城遇到这档子事,所以凌蔚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不过后续他就要忙着后勤的事,自然顾不上这么多。   在他想来,大概也就是来几个民众打着横幅请一下愿,意思意思一下,给皇帝陛下找个台阶下就成了。   然而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显然古代帝王大臣的厚黑学比他这个现代的土包子强太多,在他得知后续事情之后,惊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这民意事情的起端,是一老汉冲撞某御史车架,在被人拖走的时候边哭边骂,最后一头撞死在路边。   这期命案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帝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那御史和那老汉之前并无过节,但那老头原是军属,籍贯就在东南沿海。他大儿子从军后牺牲,二儿子也在贼寇上岸杀烧抢掠时抵抗,落下残疾,而他妻子和幼子也在那时被杀。   而后他们一家进京投奔亲戚,那残疾的儿子也算出息,虽说仕途无望但商业头脑不错,也混成了一个小有薄产的商人,后定居在京城郊外买了几亩薄田,家中尚属安定。   朝廷攻打缅甸的事传出之后,老汉高兴的多喝了二两酒。   这可是为全家人报仇啊!那贼寇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妻子儿子终于能够含笑九泉了!   然而这胜利的消息刚传来,老汉又听说朝中有大臣逼着陛下撤军,不但要撤军,还要对缅甸补偿。   老汉瞬间悲愤交加。这不是卖国贼吗?晏朝人的仇他不报,反而说陛下杀贼寇不好!自家人死了没多少补偿,还要给贼寇金银财宝!   老汉觉得自己身体愈加不好,半截身子入了黄土。儿子虽然小有薄产但因为残疾也还娶上老婆。等自己也去了地下之后,哪有脸面面对妻子孩子?   越想越悲愤的老汉决定拼了这条命,让其他人看看,什么才是民意!这民意,可不是几个官老爷拍拍脑门翻翻书,自个儿想出来的!   而老汉的事查清后,这幕后真相瞬间传开,瞬间引起了剧烈的效应。   这普通民众有静坐示威的,有朝着城门磕头请愿的,有对着“卖国贼”的府邸怒骂泼粪的;而读书人则开始联合起来口诛笔伐,写诗词文章讽刺的,写联名折子要上达圣听的——这骚动从京城传开,往四周波及。   首先反应的是戍边的大臣,无论文武官员纷纷上表,一边诉苦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兵在边疆如何艰苦如何危险,就为了把贼寇抵御在国门之外;一边弹劾那些求和派,好不容易咱们能反击了,一口气把人打痛,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贼患之苦。这会少死多少将士,少死多少普通民众?   什么才叫天和?自家人死的少就是天和!   戍边的大臣起了个头,边疆的读书人和地方豪强也开始相应。那万人联名书是一封又一封的送往京城。联名书上写着贼寇的暴行,那时字字血泪啊。你们不是要民意吗?这就是民意!民意说,打!给我往死里打!兵不够了我们都可以去参军!这一次把贼寇打死了,我们子子孙孙就再也不用担心贼患之苦了!   本来这些书信折子,怎么说也是在朝廷内部流传。但不知道怎么的,那些折子书信就开始在民间流传,甚至被读书人在茶楼等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宣读解释给普通民众听。   民众们是听一次集体恸哭一次,不断有血性男子汉要求参军,还有父母送儿子参军的。嗯,晏朝这时候的是募兵制。参军有粮吃有饷发,退伍之后还有补贴拿。   咳咳,不管怎么说,这民意所在,民心所向,很明显了吧?   诸位大臣?你们是想跟民心作对吗?你们是想被百姓们骂做卖国贼吗?   反正,最开始被卷入这件事的御史是被口诛笔伐,灰头土脸。可以想象,这史官手中的笔,可不会写出什么好话来。   史官也无聊啊。每一个史官,都有一颗写出流传百世的史书的心。然而这每天发生的事也不是件件都充满传奇性,虽然史官们都有一杆可以把史书写成小说的笔,想象力发挥到让你觉得他简直天天躲在梁上偷听偷看,但如果事情本身没什么爆点,他们也没法“春秋笔法”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啊。   这件事就很好,多有爆点啊,写下来一定能流传百世!还不赶快浓墨重彩的写一写!   不过呢,在写之前,还是得问一下皇帝陛下的意思的。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写!好好写!这多么发人深省啊!   于是史官明白了,写!好好写!一定要让后人警醒!   这历史啊,真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民众自己发起的。   真的?凌蔚反正不信。   若说是现代社会,民智已开,这普通民众游行示威倒是可能,这用上命的事,也不常见。   没有谁引导什么,没有人许诺什么,呵呵。   至于之后的事,没有谁的推动和故意引导,凌蔚就更不信了。   封建社会弄出一副民主社会的样子,想发言就发言,想请愿就请愿,老百姓还能跑到官员府邸闹腾,这不扯淡吗?   当官府衙门巡逻士兵都是吃素的啊?   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纵容,甚至一手造成这种局面。   真是可怕。   凌蔚看着这种局面,真是心惊胆战。   那些穿越后就以为自己成为X日天的同胞们啊,你们真的玩的过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吗?反正他是被吓到了。   这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阵仗,真可怕,太可怕了。   然而让凌蔚感到郁闷的是,自己不但被吓到了,还背锅了。   这三三两两的好友师长统统来信,那话里话外都是,“小样儿,行啊,这次的计谋很有点水准啊”。   凌蔚就囧了。他只是起了个头好吧?细节方面他可是一丁点贡献都没有,怎么就成了他的功劳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负责细节出谋划策的人,比如他的两位好友,也来信对他大家赞扬,似乎这一切的结果都在他预料之中,都是他的功劳似的。   还能不能好了?   而皇帝陛下给了他最后一击。皇帝陛下很高兴的来密旨,说瑾堂啊,你的主意很好啊,效果很不错啊,朕很开心啊,等你回京,几个功劳一起赏啊。   “瑾堂果然很厉害。”太子星星眼。   凌蔚掩面。这真不是他的功劳啊!他真的只是起了个头提了个议啊!这还能不能好了!   简直令人无语凝噎。   只有他的小天使来信安慰他说,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也出乎你的意料,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就好,别想太多,反正这对你也没坏处。就算让其他人也知道了,只会更忌惮你,以后捏软柿子也不会捏你。   凌蔚瞬间感觉好贴心。看!只有小天使懂他的心!   ……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凌蔚的“神思妙算”,很快就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凌蔚顺利从某些人眼中碍眼的小石子,上升到了眼中钉肉中刺,心腹大患的程度。   如此夸张的提升,真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   凌蔚表示十分憋屈。   别人的执行力太强,怪我啰?   凌蔚在郁闷的时候,前线的战事就没停过。   应该说。京城中在扯皮的时候,前线的战事就没停过。   黎膺早就得了他哥的密旨,让他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大不了他在京城拖拖拖,拖到黎膺把缅甸打完了再出结论。   到时候出什么结论也晚了。打都打下来了,他就不信那群人能厚颜无耻的让已经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如果真丧心病狂到这地步,皇帝陛下也决定撕破脸了。   至于黎膺打不打得下来……皇帝陛下说,弟!哥相信你!   黎膺表示,=_=,一边去。   缅甸到了穷途末路,内乱终于消停,开始有点抵抗的样子了。   虽然说,大概已经晚了但还是给晏朝的大军造成一定的阻碍。   比如大象,比如大象,比如还是大象。   这东南亚嘛,大象是特产嘛,那大象骑兵总是比骑马的骑兵看着可怕嘛。   大象一轰隆隆的跑出来,晏朝的将士再勇猛,也要暂避锋芒。   所幸大象也不是和马一样随处可见,骑兵人手一头。这大象骑兵,也是晏朝最精锐的部队,可谓是杀手锏了。   这之前扯皮,精锐部队都窝在缅甸都城保护皇宫呢。现在快打到皇宫了,精锐部队大象骑兵终于出来了。   跟缅甸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黎膺也不是没有准备。   他早就知道缅甸唯一能抵挡的,就是这大象骑兵了。所以之前也做了一系列准备。   正面抵抗是没可能的。哪怕他们也能搜来大象,也不可能临时组成骑兵。   所以,派诱饵诱敌深入,挖陷阱阻碍大象骑兵,成为对抗大象骑兵最有力的法子。   毕竟大象那个头确实很可怕,但是个子大代表着笨重。只要地上挖着沟壑陷阱,即使坐在大象上的骑兵看见了,要让那么大块头立刻停止行动并且灵活绕道什么的,也不太可能。   惯性啊惯性懂不?   在折损了不少人手后,缅甸的大象骑兵也学乖了。   他们反正只负责保卫京城,那就拖呗。   平地上可以打,晏朝的军队跑了,他们也不追。   反正不在不熟悉的地方作战。咱们就结成方阵杵在那,有本事你过来啊?你过来闯闯试试啊?   这就算是黎膺,也头疼了。       第七十一章 神机妙算凌瑾堂(大雾)      这军队五巨头聚在一起开会了。   凌韫、轩辕豹、宁贤、史慈,再加上总将秦王爷黎膺,五个人大眼瞪小眼,想办法呀。   好不容易朝中声音统一了,他们要是拿不下都城,回去怎么交代?   这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他们的兵可不适应这里炎热潮湿的天气啊。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问题的。   可是那大象堵在那里,要怎么过去啊?这人砍象腿都要砍一阵子呢。   五人召集幕僚召集副将召集各式各样的人手,甚至在军中悬赏,都没有人说能解决这个问题。   简直愁死了。   “王爷,将军,末将有一个想法。”一裨将弱弱开口。   “有主意了!”见是自己麾下的,轩辕豹很激动,“快说快说!”   那裨将道:“末将并无办法……但是,末将觉得,若问这世上谁有办法解决这难题,估计……只有那一位了。”   黎膺皱眉:“直说。”   裨将道:“就是……那一位大人。若是那一位大人也没法子,估计我们就只能用命去填了。”   裨将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直说名字。这事关重大,要是他说出来,那人又没解决法子,岂不是害了人家?他对那人感官挺好的,甚至挺佩服的。   他也是真心觉得,只有那一位能想出法子。   但即使是这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大部分人却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末将也觉得如此。”   “那位大人神机妙算,说不准会有办法。”   “或许可以一问。”   “……应该说,早就应该问问他了。”宁贤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我怎么就忘记凌大人了。”   “瑾堂在后面押运粮草呢,一时半会儿没想起他。”轩辕豹道,“瑾堂也真是辛苦。我打了这么多次的仗,这军备官时时亲力亲为的,也只有他了。”   “应该说敢把太子当副手,拉着太子一起亲力亲为的,也只有他了。”史慈笑道,“怪不得陛下一开始就属意凌瑾堂为太子师。之前瑾堂年少恐不服众,只有其实,并无其名。如今这名,也得坐实了吧。”   凌韫听见别人都在称赞他弟,心里自豪的同时口上则谦虚道:“二弟年少,禁不得夸。那么咱们就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过去?”   “如此甚好,王爷觉得如何?”宁贤问道。   作为最了解凌蔚的人,黎膺把眉头皱的死死的。他可知道,凌蔚可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他很多厉害的事迹,都是机缘巧合甚至别人杜撰。在平时,他不但不厉害,反而有点傻白甜。   当然,凌蔚有急智,说不准真有办法。   可如果凌蔚想不出办法,是否会影响到他?   黎膺正在纠结的时候,门口突然来报,凌蔚写了加急密信过来。   黎膺拆开一看,瞬间无语。   凌蔚信中,正是写着大象阵一事。   信中写道,他突然想起缅甸是有大象的,据说还有大象骑兵的,虽然之前没出现但打到都城了不会还不出现。那大象挺让人为难的,他想了想,家中上次过年时不是做了鞭炮吗?或许那个可以一用。用马啊骡子啊身上绑着鞭炮,点燃后赶往大象阵中。那大象肯定会受到惊吓。到时候乱跑啊乱撞啊乱踩踏啊什么的,就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了。   同理,白天的时候可以用鞭炮惊吓。晚上可以用火油布包裹箭头,射火箭去惊吓大象。动物都是怕火的。   反正大象就那么多,他们也不是想杀死或者生擒大象,大象自己慌乱了跑了阵型乱了,就够了。   “凌瑾堂果然神机妙算。”传阅过书信之后,大家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何止神机妙算,简直是能掐会算了。”宁贤又摸摸下巴,“怎么我们想着要问他,他书信就正好来了?”   众人纷纷惊叹,凌瑾堂果然能掐会算!神了!   于是凌蔚的传说已经变成神话传说,很快就要变成话本传遍大街小巷了。   从此以后,一代凌神算诞生(并不是……)。   黎膺叹气。他就说了,凌蔚的一系列误会,都是机缘巧合而已……   这封信的重点并不在于攻破大象阵,凌蔚只是随口一提。他的重点是,鞭炮很好,烟花很好,注意安全,今年过年回家放烟花放鞭炮,咱们去年年末就没在一起过,不开心。   嗯,隐晦的家书情话一封,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象阵上,没发觉罢了。   自己的家书被当众拆开了,黎膺很不开心啊。   于是他决定,化愤怒为愤怒,白天用鞭炮骚扰大象,晚上用火箭骚扰大象。   ……结果果真如凌蔚信中所说,大象被火光和巨响所惊扰,开始四处乱跑,骑兵根本无法控制。   这马匹还能用人力去掌控方向,大象是绝无可能的。   那坐在大象背上的骑兵就可怜了。好一点的还只是被大象驮着到处乱跑,这倒霉一点的,就被甩下来,被大象踩成肉饼了。那情况之凄惨,让晏朝军队看得胆战心惊。   本来他们还挺羡慕大象当坐骑的。现在看着不过是几串鞭炮就让大象疯癫了,若是自己坐在上面,估计也讨不了好。   还是算了吧。坐骑什么的,一般一点就成了。太夸张了,控制不住,那是坑自己啊。   大象阵被破了,攻占都城就没有悬念了。   这大军很快就兵临城下,做好围城的准备。   黎膺正算着,到底要围多久才能打下来呢。毕竟都城嘛,还是很牢固的。   结果刚围城不到半天,就有人开城门投降了。   黎膺颇为无语。他正在憋大招呢。结果大招还没读条结束,对方已经举白旗了。   不过不用继续打还是不错的,就算怎么占优势,这打仗总会死人,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这投降投了,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都城,凌蔚也随着运送粮草的队伍,也终于和大军将领会面。   他一见面,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凌蔚:???咋回事呢???   “凌大人!这次多亏你了!!”   “凌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瑾堂,这次你功劳大了!”凌韫拉着凌蔚的手道。   凌蔚:“……”   凌蔚:“哥,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蔚一头雾水,旁的人连忙解惑。凌蔚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寄过来的“家书”居然被当成了“密信”当众拆开,里面的唠嗑被当做出谋划策被采用,恰巧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然后引导大家获得了胜利?   扯淡呢?这样也成?   黎膺默默的点了点头。   卧槽,真的是这样啊!   凌蔚干笑:“诸位大人过奖了。下官只不过略微提了一句,何来的功劳?功劳是诸位将军的,下官不敢居功。”   “瑾堂,这你就太过谦虚了。”轩辕豹和凌蔚还算有点交情,出声调侃道,“这功劳有没有,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可不会吞没。”   凌蔚脸上烧的哟:“我真的没功劳!好吧,就算我有功劳,把我的功劳分给战场上的兵将可好?”   “原来瑾堂是担忧回去之后将士们的功劳会被人瓜分走啊。”史慈和凌蔚不熟,但这次和凌蔚共事,让他对凌蔚感官不错。凌蔚此番话后,他对凌蔚的印象就更好了。   “这可不用担心,若是其他人带兵还需要担心一下,但是秦王爷带兵,那就不用担心了。”宁贤笑道,“无论谁有功劳,都会记下的。”   凌蔚:“……”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黎膺干咳一声:“瑾堂不用过谦。”   你也来!还能不能好了!还有,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的“家书”居然被当众拆开了!还好里面没写什么过火的话,不然还要不要人活啊!   黎膺无辜看。这送信的士兵一说凌蔚来的密信,其他人就齐刷刷的盯了过来。不过他也是拆开后看了里面确实没有别人不能看的话,又正好有针对这次大象阵的策略,才让其他人看的好吧?   好吧……也确实是他的错。他应该默默的把书信揣好,然后随便找个借口把凌蔚的计策拿出来。   当然,这功劳还是凌蔚的。   “瑾堂果然神机妙算!”打酱油的太子星星眼。   凌蔚:“……”明明是如此大的功劳,为什么我的心情比哔——(消音)还要难受?   ……虽然缅甸已经投降,但大军还得驻扎在那维持秩序。   不过在战利品的清点结束之后,凌蔚就要随着部分军队回去,留守的大将只剩下凌韫一人。   这留守的大将只需一人,凌韫是自愿留下来的。其原因……大家也明白的。他一想到回家就头疼,哪怕公主娘在家中,也不能阻拦他逃家的心情。   这时候他就分外羡慕已经分家的凌蔚。他也想再“分”一次家啊,带着公主娘分家啊,把渣爹一个人扔在那里自生自灭多好啊。   一想到回去要看见渣爹那张残念的脸,听他叽叽歪歪要如何效忠汉王,凌韫真忍不住一头撞死。   陛下还没死呢!太子爷好好的呢!效忠汉王哥屁啊!爹你脑袋还好吗?你还真以为现在是哪个世家私下搞一下串联,就能颠覆皇位的时代了吗?   求你醒醒吧,就算能颠覆皇位,他也不会支持汉王那个脑袋不清醒的上位啊!太子多好啊,多乖巧啊,多努力啊,多脚踏实地啊,还和咱家关系多好啊。为什么非要上赶着用热脸去贴汉王那并不英俊的冷屁股!你有病,我又没病!   所以还是待在外面比较好,反正现在驻扎在城里,条件还是不错的。   ……这次回京,皇帝陛下可是要亲自出城门迎接了。   不过凌蔚才知道,原来皇帝在城门口迎接的大军,并不是直接回城的大军。   黎膺带着军队在京郊军营停下。然后大家洗漱干净睡个好觉,选了几队长得最顺眼的将士,又带了几个重量级的俘虏,大家穿戴整齐,骑着高头大马去城门外接受“迎接”。   咦?原来跟作秀似的啊。   凌蔚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正常。那回京的军队也不少,乱哄哄的涌在城门下不但不好看,也不可能都放进城里。而风尘仆仆的,怎么能显示出咱大晏朝的军威呢?   凌蔚作为后勤缩在后面,见着诸位将领下马跪拜,皇帝身边的太监大喊“平身”,皇帝陛下亲自扶起最前面的黎膺,两兄弟执手相看泪眼凝噎(这时候黎膺还是满给皇帝陛下面子,没有丢给他一张兔斯基脸),让无数民众看到了君臣之情,那真是深似海啊。   凌蔚不由的又往后面缩了缩。   “瑾堂那小子呢?听说他立了功?”皇帝陛下挥手招来随军回来的太子,然后四处张望,最后从人群中把凌蔚揪了出来,“你小子怎么躲那里去了?”   凌蔚垂头:“今天的重头戏是各位将军凯旋归来,微臣当个布景板就好了。”   皇帝陛下瞪了他一眼,也没继续说话,丢下他开始和其他几位将军加深君臣之情,然后带着众人一起回宫设宴。   “陛下干嘛瞪我?”凌蔚无辜。   太子悄悄道:“父皇可能准备在众人面前称赞你,结果可能嫌弃你丢他脸了。”   凌蔚摸摸鼻子,嫌弃就嫌弃吧,反正他就这样了。   ……众人早就知道宫里会设宴,但吃过宫里宴席的人都知道,那是绝对填不饱肚子的。因此在出发之前,凌蔚和其他人一起,已经吃过一顿了。   在宴会上,他就只是象征性的动动筷子,喝些酒水罢了。   所幸这场宴会上他并不是主角,所以找他喝酒的人并不多,皇帝陛下或许真的嫌弃他丢人,也没有往他这边凑,让他松了口气。   这关注太多了,他压力很大啊。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现在还没消化完毕。   他怎么就成了跟个再世诸葛亮一般的人物了呢?   不过虽然关注他的人不多,但是凌蔚能清晰的感觉到,宴会上一直有人用眼神刺他。   看来他真的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嘛,无所谓,反正又不是自己上赶着跟人作对,而是有人上赶着作死。   宴会后扯皮他就没参加了,因为他病倒了。   本来凌蔚还在感慨,自己身体很不错嘛,这段时间这么劳累,结果身体倍棒,连点小感冒都没出。说好的南方瘴气重,容易得病呢?   结果回来一松懈,他立刻就病倒了,病的还不轻。   不过他年轻,虽然病来势凶猛,但用药之后,危险不大,只需要精心修养就好。   只是这病把黎膺吓得够呛,连忙去跟他哥说,别再压榨凌蔚了。凌蔚想休息就休息,想偷懒就偷懒吧,反正有他罩着,有陛下罩着,别人也不敢怎样。   皇帝陛下叹气。这小子身子底怎么这么弱,看来真的是早年吃了太多的苦的缘故吗?   于是皇帝陛下大手一挥,凌蔚念叨已久的愿望终于实现,户部的实职给他撸没了,按上翰林院的一系列职位,以后也不用上早朝了,只需要时不时的进宫给皇子公主上课即可。   凌蔚立了功劳,结果有权力的实职没了,一些人还在幸灾乐祸,以为凌蔚哪里得罪皇帝陛下了,心想,这小子终于栽了,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结果一转眼,皇帝陛下就升了凌蔚的爵位。凌蔚从海阳县开国子爵升到了海阳县开国侯,连跳两级,加食邑千户。   非宗室最多只能封郡王,这郡王、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县侯,他就算第五等的爵位了,地位大大提高,走到外面,都会被人尊称一声“凌侯爷”。而且这爵位还并不是普通的虚爵。   这一般的因工受伤,爵位都是荣誉称号,只给爵位不给食邑的。而凌蔚不但给了还给了食邑不说,他的食邑还大大超过了爵位本身的规定。   那开国县侯食邑千户,他却是增加了千户。再加上以往的,那是超过规格了。   不过这食邑本来就是看皇帝宠信的程度,所以倒也没有人跳出来说凌蔚什么事。凌蔚此番立了大功,又还病着,一副殚精竭虑惨些为国捐躯的模样,让人想弹劾都要掂量几分。   如果说进爵让人开始怀疑,皇帝陛下并不是和凌蔚之间有了间隙,那么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就让人不得不吐血三升。   这特么的哪是不信任了!是特别信任!   你猜皇帝陛下怎么着了?他见着凌蔚此番立了大功劳,又因为之前“民心”的谋划让凌蔚的才智更加被魔化,咳咳,神化了,顿时感觉这是个好机会,终于能一尝夙愿。于是皇帝陛下说,凌蔚该赏,该大大的赏,爵位还不够,赏他做太子少傅吧。   太傅、太师、太保为正一品,辅佐天子;少傅、少师、少保为从一品,协助辅佐天子。但这六个职位都为虚阶,即荣誉称号,一般授予辅政大臣和快退休的重臣。比如黎膺就加封太傅。   而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及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顾名思义,是由辅佐天子改为辅佐太子而已。这六个职位也是虚阶,多授予皇帝钦点的东宫辅臣,都是要给太子上课的。   太子三师三少并没有安排满人,不过因为每一任太子三师三少并不是都坐满人了的,其他人也没在意。现在凌蔚被加封太子少傅,就让人不由心里犯嘀咕。   这太子太傅自于太傅走之后,就没人坐上这个位置。即使有了新的东宫辅臣,太子太傅的位置也是空着的,莫非也是给凌蔚留着的?   应该不是吧?那圣眷太隆了吧?       第七十二章 兼听      凌蔚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身边,没摸到身边的那个人。他打了个哈欠,抬头望门外望。黎膺没看到,倒是看到冯宁正在忙活。   “老爷,醒过来了?早膳已经做好了,正在厨房热着呢。”冯宁忙上前伺候着凌蔚起床。   凌蔚接过毛巾擦了脸,道:“鹰飞呢?去军营还是进宫了?”   “王爷哪都没去,正在院子里练武呢。”冯宁笑道。   正说着,黎膺就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擦汗的毛巾。   “醒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黎膺关切道。   凌蔚这一场病,把黎膺吓得够呛。皇帝陛下终于松口肯让凌蔚躲懒,黎膺也磨着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   不过他本来就是皇室宗亲,就算不上朝也没关系,只要有事去一趟就成了。   现在战事已了,他可以一直躲懒到下次朝廷有事的时候。只是之前皇帝的统治不稳,内忧外患,他这个当弟弟的,只能被当牛马使唤,为他哥的统治下苦力。   现在皇帝陛下的统治巩固了,边疆也安定了,他自然可以休息了。   黎膺虽然挺喜欢带兵打仗,但并不是闲不下来的人。   现在守着生病了的凌蔚,每天练练武看看书,到京郊庄子散散步看看风景,他觉得这种生活也蛮不错。   “出了一身汗,怎么不先去沐浴?”凌蔚皱眉,“昨天可刚下过雨。”   “我的身体可不比你那么弱。”黎膺虽然口上这么说,但还是顺着凌蔚的话先去沐浴。   凌蔚用过早饭之后,黎膺刚好沐浴完。凌蔚接过侍女手上的毛巾,给黎膺擦头发:“前段时间劳累惯了,乍一闲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黎膺促狭道:“那让皇兄再使唤你?”   凌蔚连忙把头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才不要,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黎膺的头发已经擦的半干,苏管事走进来,有些急切的道:“王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凌蔚和黎膺对视一眼。黎膺道:“你刚不是说闲着?现在事情不就来了。”   凌蔚嘴角一抽,给黎膺草草把半干的头发简单束在身后,就要起来迎接。   他刚起身,就有一个红彤彤的身影撞了进来:“瑾堂,哟!”   “哟……”凌蔚被撞的一个踉跄,勉强将怀里的红胖子抱起来,掂了掂,“魏王殿下,小心跌着。”   “我才不会。”锦阙笑道,抱着凌蔚的脖子,转头恭敬的朝着黎膺道,“锦阙见过王叔。”   “嗯……小心点,别跑太快了。”黎膺很无奈。凌蔚把这群小孩子惯的,真的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了。不过也还好只是私下而已,在外面,锦阙的规矩还是半点不错的。   凌蔚毕竟是大病初愈,气力比不做以前,抱了一会儿就抱不住了,转身把锦阙塞到了黎膺怀里。   突然被塞过去的锦阙和黎膺面面相觑,最后锦阙乖乖的从黎膺怀里爬下来,拽着凌蔚的衣角道:“瑾堂病好了吗?能进宫了吗?我想听瑾堂讲课。”   “我稍稍一岔眼,锦阙就跑没影了。”凌蔚还没回答,太子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见过太子。”凌蔚行礼道,“见过各位小王爷小公主。”   怎么太子后面还跟了一群小萝卜头??   “私下瑾堂还这么多礼,我可受不了。”太子道,“我本来想来看看瑾堂,没想到被锦阙安康偷听到了,便朝着要一起来。结果,嗯,你看,都来了。”   有黎膺镇着,一群小孩还不敢太闹腾。不过他们还是慢慢的朝着凌蔚挪动,然后把凌蔚围在中间。   这群小孩也不比幼年时候,不会往凌蔚身上爬。不过仍旧喜欢往凌蔚身上凑,好像凌蔚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吸引力似的。   “瑾堂身体好些了吗?”安康拉了拉凌蔚的衣角,小声道。   凌蔚微笑道:“臣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瑾堂好好休息。”安康故作老沉的点点头,“安康不舒服,多休息就好了。”   其他小皇子小公主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分享着自己生病时候的“经验”,把凌蔚感动的不行。   “好,我一定好好休息。”凌蔚刚才因被打扰和黎膺二人世界而稍稍升起的一丁点烦躁之心被这群可爱的孩子们真挚的关心冲没了。   “好好休息,早点回来上课。”锦阙老气横秋道,“不可以偷懒。”   “噗。”太子掩住嘴,“咳咳,锦阙别淘气,先去院子里玩着。等瑾堂衣服换好再陪你们玩。”   太子这个当哥哥的在弟弟妹妹面前还是颇有威信,他这么一说,一干小不点就结伴鱼贯而出,在院子里他们专属的游乐场地玩起来。   凌蔚早就在院子里造了滑梯跷跷板秋千树屋等儿童大型玩具,惹的一干小皇子小公主总惦记着这里。他觉得,自己府里,怎么越来越像游乐园了。   “魏王殿下跟太子殿下当年越来越像了。”无论是体型,还是性格。凌蔚感叹道。   锦阙以前还是个普通的可爱的小孩,这两年越来越横向发展,朝着太子当年那小胖球模样越来越接近。不知道是说皇后的爱好如此,还是两兄弟的基因太相近。   幸亏安康还只是个有点婴儿肥的普通健康小姑娘,还没发展到珠圆玉润的程度。   太子无语了一阵子,道:“瑾堂,你这是夸奖还是贬低。”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凌蔚颇为无辜道。   凌蔚和黎膺被这么一打扰,自然打消了去京郊度假的计划。   凌蔚敢保证,若是他们两出京,这帮小朋友一定会跟着出去,而随行的人肯定不会管。   皇帝皇后好像有一个天大的误会,似乎把孩子丢给凌蔚黎膺两夫夫,他们就可以完全撒手不管的样子。   ……太子此番前来,自然不光是为了探望凌蔚。他已经积攒了一堆学问上和政务上的问题,想要和凌蔚请教。   凌蔚颇为无语:“下官可记得殿下身边辅臣幕僚都不少。”   还让不让养病的人安心休息呢?这么劳心的事都丢给他,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懂脑子。   太子在这一点上很坚持“原则”:“别的人哪里比得上瑾堂?父皇也是这么认为的。”   凌蔚:“……”   您对我哪来的那么多信心?您身边的那些幕僚肚子里可比我黑多了好吧?   “我出去看着他们。”外面的小孩子总要有人看着,凌蔚要给太子解惑,黎膺就只能担负起奶爸的重任。   自从和凌蔚在一起后,黎膺这种事情做得也算是熟练了。以前别说小皇子,连几位已经成家的皇子看着黎膺都发憷。现在几位大皇子还是发憷,小皇子小公主们倒是不怕黎膺了。   至少有凌蔚在的时候,他们是不怕的。   凌蔚叹了口气:“说吧,有什么不懂的。”   太子立刻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了一堆问题。   这把问题随时记录在小本子上,以思考、回顾和询问,是凌蔚给太子出的主意。看着这小本子上好几页的问题,凌蔚一边为太子的成长而自豪,一边总觉得有一点自己坑自己的感觉。   太子的问题多且杂,从书本上看到的不太懂的地方,到为人处世遇到的困惑的地方,都有。   也亏得凌蔚过目不忘,不然休息了这么多天没翻书本,太子所提的问题还分布在不同的、毫无关联的书上,他也不一定答得上。   估计就是因为在凌蔚这基本上都能一次性得到自己所要的答案,太子便越发觉得凌蔚和其他人不同,也更依赖凌蔚。   试想既然你能在一个人那里得到答案,那个人又是你最亲近的人之一,你何苦去向不同的且不熟悉、还可能训斥你的人那里去寻求解惑?   太子是这么想的,皇帝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凌蔚却觉得不能助长太子的依赖和懒惰。每个人的见解是不同的,太子应该多听不同人的声音,多听不同人的看法,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见解。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这是为人君者必备的能力。   “因每个人的性格和经历不同,对问题的看法也不同。殿下可另做笔记,把询问的每个人所回答的东西都记下来,最后整理出来相同处和不同处。通过比对,殿下一定会发现许多有趣的地方。”凌蔚道,“下官建议殿下在整理归纳之后,将其给陛下过目。在用人识人、纳谏听议上,没有人比陛下更擅长了。”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瑾堂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好了,难得出宫一次,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天天这么绷着也不好。”凌蔚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我们出去看看鹰飞怎么带孩子,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有王叔在,锦阙他们会乖乖的。”太子倒是对黎膺很放心。       第七十三章      黎膺虽然不像凌蔚那么讨小孩子喜欢,但是小孩子见着他就乖乖的,倒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此刻孩子们已经玩累了,在休息。而黎膺在稍微胆子大一点的锦阙的请求下,讲着他在军队的故事。   人不可貌相,黎膺口才居然还不错,听得几位小孩子口中惊呼不断,特别是几个小皇子,那神情激动,似乎恨不得自己亲身前去参与。   “我长大后,也要当大将军。”锦阙握拳,“我要也要打缅甸。”   “可是缅甸已经是咱们的了,不需要打了。”凌蔚笑着揉了揉锦阙的头,“不过海外国家多的是,到时候魏王殿下可以随意挑选。”   太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听瑾堂说的,这是挑萝卜吗?还随意挑选。   他小的时候常听别的人说凌蔚太宠孩子,还不觉得。等自己长大了,当了旁观者,才发现果真如此。   这么看着,心里还有些小情绪呢。毕竟长大了,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了。不过太子转念一想,凌蔚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比起小时候,凌蔚教导他的时间更多了,心理也就平衡了。   见着凌蔚出来,虽然听故事听得高兴,但显然还是凌蔚更重要,于是孩子们又围了上来,要凌蔚讲故事。   凌蔚经历过对缅甸的战争,自然也能讲。只是黎膺讲的是前线战场的激烈,凌蔚讲的是战场后方的细琐。   这些后方准备本来应该满枯燥的,但经凌蔚讲述起来,几小也听得津津有味。   黎膺在一旁看着,眼神渐渐暗淡。   凌蔚,果然喜欢小孩子呢。   ……凌蔚没逍遥一阵子,就被皇帝陛下召唤去工作岗位了。   虽说不用上朝和人撕逼,也不用去户部跟账本撕逼,但每天进宫,还是会遇到些麻烦事。   比如大皇子,比如大皇子,比如还是大皇子。   凌蔚就纳闷了,皇帝陛下的几个儿子都很安分,这大皇子的同母弟都是坚定的太子党(其实还真算不上党,毕竟太子位置太稳固了),这大皇子是遗传变异吗?   还好他还没有胆大到吐槽大皇子是不是皇帝陛下喜当爹。   也不知道大皇子哪来的自信,好吧,或许是世家的支持给他的自信,他总觉得自己能和太子鼎力相争,整天上蹿下跳,到处搞串联,还认为皇帝看不出他的小九九。   当然,也有可能他知道皇帝看得出来,以为皇帝支持他争夺?或者认为有世家支持,即使皇帝不支持也没用?   毕竟按照前朝和前前朝的历史来看,世家的力量大着呢。   真是让凌蔚忍不住手动滑稽。   因为对缅甸战争,主和的多是大皇子一派。缅甸战争胜利,大皇子一派的人被撸下来不少。   凌蔚这一次立了不小的功劳,自然也是大皇子眼中钉。   不过黎适自诩为惜才的人,所以并没有为难凌蔚(然而他也没有为难凌蔚的方法),于是天天“偶遇”凌蔚,想要招揽他。   凌蔚这三天两头的在御花园偶遇黎适,有了一种自己是宅斗小说的女主,然后被男主“偶遇”……呸呸,是以为自己是宅斗小说的男主,被女主“偶遇”的错觉,雷得半死。   话说这御花园是妃嫔常来的地方,黎适一成年皇子,到这里“散步”,真的没关系吗?皇帝陛下的帽子颜色变了吗?   凌蔚听着黎适的长篇大论,思绪已经飞到云端去了。   “好巧,瑾堂也在。”   凌蔚正想着这次用什么理由溜走的时候,就听见二皇子黎瑚的声音。   “大哥,弟弟有事要找你帮忙。”黎瑚大笑着拉着一头雾水的黎适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对着凌蔚眨了眨眼。   凌蔚:“……”   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他怎么看不懂?   凌蔚摇了摇脑袋,不想了,还是去跟皇帝陛下汇报工作吧。   皇帝陛下此刻正皱着眉板着脸捧着奏折玩深沉,凌蔚进去的时候,周遭伺候的内侍们缩的跟个鹌鹑似的,周围弥漫着低气压。   “别跪了,过来瞧瞧。”凌蔚嘴里的“万岁”还没喊完,那膝盖才弯到一半,就被皇帝陛下吼了。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走过去:“陛下愁啥呢?”   “你看看,你看看!”黎隶将奏折扔给凌蔚,“这群混蛋!朕迟早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凌蔚用脸接住了奏折。   擦,又不是我气着你。凌蔚把奏折从脸上扯下来,一看,哎哟,真不要脸。之前怎么说来着?有伤天和?以和为贵?现在缅甸打下来了,一个个居然舔着脸要来分功劳了?真当皇帝陛下傻逼呢?   “陛下无视即可,反正这些人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期盼着说不定陛下哪天没睡醒,就眼花了批了呢?”凌蔚道,“若是诸位大人真的脸大如盆,敢在朝议上说这事,陛下只需要给他们鄙视的眼神,告诉他们,脸皮比咱京城的城墙还厚即可。”   黎隶看着凌蔚一脸“多大点事”的表情,感觉一腔怒火怎么都发不出来了:“直说?”   凌蔚点头:“脸皮太厚是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的,陛下直说则好。陛下占着大义,他们本就理亏。况且陛下为君,他们为臣。陛下点评一下臣子,有何不可?”   凌蔚顿了顿,继续道:“直说他们又能怎么了?时代不同了。”   凌蔚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了,不过他本来就是皇帝心腹,又被皇帝视作晚辈,这站在皇家立场上的狂妄话,让皇帝陛下怎么听心理怎么舒服。   可不是吗?时代不同了?那些所谓的世家已经衰落了,朕不用再给他们面子。   所谓世家,要是世代兴盛才是世家。若是败落了,就和普通人家没区别。   黎隶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奏折,似乎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见黎隶气消了,凌蔚给旁边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立刻上前收拾好凌乱的桌面,添上热茶,端来点心。   黎隶喝了一口热茶,气终于消了:“听闻老大天天在御花园堵着你?”   凌蔚一脸苦相:“陛下既然知道,何不来解救臣?”   黎隶叹气:“最近烦心事多,难得有一件趣事,还不能多乐乐?再说了,今天老二不是来帮你了吗?”   凌蔚脸皮一抽。趣事?乐乐?汉王若是知道皇帝陛下心中所想,不知道会不会臊得钻地缝。   皇帝太厉害了,朝中的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呢。说不准陛下让这群人蹦跶着没直接掐死,除了平衡朝中势力,让不怀好意的人都浮在面上之外,太无聊想看乐子也是理由之一?   凌蔚再次为皇帝陛下的腹黑程度而叹服。   “不说这个了。”黎隶见着凌蔚眼睛盯着桌上的点心,把点心盘子往凌蔚那边推了一点,“德性!老幺饿着你了。”   凌蔚笑着谢恩:“臣好歹是个大老爷们,过了半上午,早饿了。”   黎隶看着凌蔚毫不顾忌的往嘴里丢点心,嘴中嫌弃,眼中却带着笑意:“让你给他们讲课,又没让你中途不可以休息。还是说宫里的人伺候的不好,热茶都不给你一口,点心都不给你一块。”   凌蔚苦着脸:“被魏王殿下带头抢光了。”   黎隶忍不住乐了:“就说你宠得过了,锦阙对着其他先生怎么没这样?你就不能拿出点先生的威严来?”   凌蔚很无辜:“臣拿不出啊,看着殿下们的笑脸,就觉得几块点心,吃了就吃了吧。”   黎隶笑得直不起腰:“看看你,怪不得你病着的时候,朕给他们换了个先生,他们就一天天苦着脸,跟遭了虐待似的。”   凌蔚舔着脸道:“殿下们喜欢臣,是臣的荣幸。”   “得,别贫嘴了。”黎隶让人又端来一盘点心,“对了,让启辰记下不同人的观点,然后来问朕,是你的主意?”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凌蔚道,“多听、多看、多问,之后多想,也是做学问的方法。”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朕说的不是这个。你让启辰来问朕,那还要你们这些东宫辅臣干什么?”   凌蔚换回一张正经脸:“臣等学的都是为臣之道。臣能教导太子殿下为人做事,但为君之道却只有陛下能教导。殿下聪慧仁厚,但为君并不是聪慧仁厚就够了。但这些,臣教导不了,只能让殿下向陛下多学习。”   黎隶板着脸不言语。   凌蔚继续道:“臣最多能教导太子如何做事,但太子更需要的是,选择合适的人做事,而不是事必躬亲。臣也想过如何教导太子识人用人,但毕竟臣的眼界狭小,不比陛下宽广。”   再说了,太子太听臣子的话,难免会有人心思不纯,引导太子与皇帝陛下离心。这人心最经不起时间考验。幼年时期的太子和皇帝关系亲密的,在后面悲剧的,太常见了。   其悲剧原因之一,就是太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和皇帝的交流少了,两人之间起间隙了。   凌蔚让太子多向皇帝陛下求教,除了皇帝陛下确实是教导帝王厚黑学的最佳人选,也是让太子即使长大了,也能和皇帝陛下保持亲密的关系。太子对皇帝继续保有眷慕之心,皇帝对太子继续保有慈父之意,以后的变故就会小很多。   凌蔚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但杞人忧天,总比天塌了再补救好吧?   “就你鬼主意多。”黎隶叹了口气,“朕本想躲些懒,让你们这帮臣子好好教导启辰,没想到你这么靠不住。”   凌蔚拍马屁道:“那是。对太子殿下而言,臣说千句万句,也抵不过陛下一句教导啊。”   黎隶倒也不是真对这件事有不满。相反,他挺享受教导太子的过程和太子那崇拜的小眼神。   当父亲的,都喜欢被喜爱的儿子崇拜嘛。   他说这个,也就是想听凌蔚拍拍马屁而已。   拍马屁的人那么多,也就凌蔚拍的他最舒服。   黎隶又和凌蔚说了一些太子教导方面的事,才把凌蔚放回去。   凌蔚摸摸肚子,一肚子的茶水点心,午饭估计都吃不下了。   在皇帝面前装自在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第七十四章 名妓      据说皇帝陛下在朝议上开了嘲讽,气得许多人吃不香睡不好。   凌蔚看着黎膺难得的大笑,觉得皇帝陛下多开几次嘲讽也不错,看,他家黎膺多开心啊。   朝中之人怎么想怎么博弈,跟凌蔚没多大关系。   他又不上朝,每天就是教教学生,再怎么吵也吵不到他这来。   连大皇子都放弃和他偶遇了,凌蔚最近可谓是非常顺心。   别人都忙着扯皮,他却是在忙着过好年了。   这是他和黎膺共同相处的第二个年关。现在他更有钱了,对未来的担忧也少了,就想着怎么把这个年过热闹点。   结果凌蔚正想主意呢,就被他大哥叫去,说渣爹和公主娘都发话了,今年一家人要在一起过年。   凌蔚一下子就蔫了,老大不高兴的。   当然,和家人在一起过年也不错。但问题是,他更加把黎膺当他的家人啊。   和公主娘一起过年也不错,和大哥一起过年也可以,但是一想到大年三十还要面对渣爹那张残念的脸,凌蔚就觉得这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堵心呢?   黎膺也挺不开心的。   上一个年他就和凌蔚分开过的,这一个年想着能在一起迎接新年,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古人对过年这种事非常在意,若是凌蔚只是对渣爹那张残念的脸感到堵心,黎膺就是更加为新年家人团聚这种仪式而感到不开心了。   不过,黎膺再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   毕竟父母兄弟才是血缘上的一家人,虽说分了家,但凌蔚跟父母一起过年,也理所当然。   但理性上能接受,感情上却控制不了。于是黎膺只好在床上把开心找回来,折腾的凌蔚白天老是打瞌睡,直到把他踢下床一次,黎膺才消停了点。   ……“大哥,你怎么一副要找谁拼命的样子?”   既然要在公主府中过年,凌蔚还是要来帮忙的。   这次凌韫和凌蔚都立了很大的功劳,府上自然越发的热闹。即使凌韫和凌梧还是时不时的针锋相对,也不能掩盖住府中众人的喜气洋洋。   凌梧虽然对于事情发展没能依照他的想法,一开始很生气。   但战争过后,两个儿子都得了大功劳,自家也得了不少好处,他自然就高兴了。   虽然他支持大皇子,而大皇子在此次事中折损很大,太子威望空前。但自家得了实惠啊,他又不是对大皇子多忠心耿耿,不过是利益而已。大皇子的苦逼,比起他自家得的利益,自然不值一提。   那所谓大皇子党内部,本身心就是不齐的,各自都有各自的小九九。   因着对事情结果还算满意——除了凌蔚就任太子少傅,和太子绑的更紧了之外,凌梧最近还不算闹腾。再加上大过年的,谁都是喜气洋洋,凌梧和凌韫父子之间难得的比较和谐。   所以凌韫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凌蔚还有段时间没见着了。   “唉。”凌凌韫一副“心好累,好想揍谁一顿”的样子,“也罢,毕竟也是你爹,我就跟你说说。”   啊?咱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凌蔚捂住耳朵:“我可以不听吗?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凌韫气乐了:“你没听过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吗?好想说着他出了什么丑事,不会影响到你似的。”   “大哥,你的前半句和后半句并没有逻辑上的关系。”凌蔚放下手,为自己的嘴欠默哀两秒钟,“说吧,大过年的,出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是啊,大过年的,咱爹发什么疯。”凌韫咬牙切齿,“有什么幺蛾子,不能等过年后再出吗?”   凌蔚叹气,看来真的是挺严重的事了。   ……凌梧自诩为天生一颗风流种子,虽然有常乐公主这个恶女人阻拦他找寻真爱,不能纳妾养外室,还逼走了深爱他的表妹,但凌梧在外面沾花惹草可是一点也不少。   常乐公主也对他死心,只要不明面上弄出什么丑事,她也懒得管。   她还忙着收拢凌梧手上的权力呢,不来烦她,刚好。   南边本就是风流之地,凌梧又特别好“出淤泥而不染”那一口,什么卖身不卖艺……呸呸,说反了,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名妓之类,向来是他心头所好。   这两年年纪越来越大了,又受了重伤,气血越来越不足,凌梧也难得修身养性了一段时间。   现在身体感觉好的差不多了,凌家权势因为凌韫和凌梧两兄弟越发蒸蒸日上,他心情也好了,所以又要开始名士风流了。   北方女子虽比不过南方女子娇小,但也另有一番风味。   况且京城本就是富贵之地,那青楼的质量也是很高的。   比如那被称为京城第一青楼的万淑楼中的两位名妓,一位白衣胜雪飘然若仙,一位红衣似火媚然如妖,都是在南边也罕见的绝色。   凌梧自然也是要见识一番的。   这一来二往,凌梧就被那白衣胜雪的仙子给迷住了——前面说了,他本来就好这一口。   每年元宵之际,那万淑楼就要选花魁。万淑楼前一任花魁从良了,这一任花魁就是从这两位名妓中产生。   这花魁虽说是元宵节选出,但很早就要开始造势了。   花魁除了相貌才艺,谁能勾得更多的贵人为其摇旗呐喊,更多的文人为其攥写诗词,也是重要加分项之一。   凌梧迷那白衣仙子啊,自然是要为那白衣仙子造势了。   若是平常富贵人家,最多被人笑骂一句荒唐就罢了。但凌梧不但是国公爷还是驸马爷,堂堂驸马爷跑去给妓女造势,还一口一个仙子,他视公主脸面,视皇家脸面于何物?   要是普通的驸马,公主可以直接出动她的护卫把逛妓院的驸马打断腿!   这大过年的,凌梧给人添堵,也是添到一个境界了。   ……凌蔚半晌无语。   这都什么事啊?半大的老头子了,气血双虚,估计在床上能不能使力都是问题,还自诩名士追捧什么名妓花魁,有毛病呢?   说好的世家子弟重规矩呢?这就是他们的规矩?   好吧,这叫什么来着?名士风流,不拘小节啊。人家是纯纯的欣赏,是柏拉图式精神恋爱,和什么包养的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要带着纯洁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个屁!   “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爹绑回来不准他出门吧?”凌蔚头疼。这脚长在凌梧身上,他也管不住啊。   凌韫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喂喂,别冲动。”凌蔚瀑布汗,“我想……母亲应该遇到过这种事吧?她肯定会有解决方法。”   凌韫豁然开朗。   是啊,以前那么多年,公主娘都能把事按下来,那时候渣爹还年轻呢。现在渣爹都老了,更没有问题了吧?   事实证明,常乐公主绝对是靠谱的,完全不用小辈们担心。   很快凌梧就病倒了。御医来了一瞧,不断摇头,道凌梧本来气血不足,京城天气寒冷,他就容易着凉。   这也算是水土不服的突然爆发吧?   凌梧病倒了,自然不可能再出门去追捧他的白衣仙子了。   凌蔚知道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难道真跟宅斗小说里说的那样,下了什么不得了的药?   后来听凌梧悄悄说,凌蔚才知道,原来就那么简单啊。   公主娘不过是趁着凌梧熟睡的时候,熄了炭火开了窗子,又把被子弄薄了一点而已。而当天快亮的时候,又把碳火添上窗户关上。   北方大冬天的冻一晚上,凌梧的身体本就不算好了,自然就得了风寒。   凌梧刚得风寒的时候,常乐公主劝他休息,他非要拧着来,要去看他的白衣仙子。这时候冬天可不像现代那样有什么暖气。白衣仙子多看几次,凌梧就吹了更多的冷风,终于一病不起。   真是不作不死,可喜可贺。   凌蔚看着凌韫一副喜大普奔的样子,突然想着,若是渣爹突然去世了,说不准大哥也不会悲伤吧?   做人失败到这份上,渣爹还执迷不悟,也是奇葩了。   ……事情解决,凌蔚突然对青楼有了兴趣。   嗯,他只是单纯的对青楼有了兴趣,而不是对青楼女子有了兴趣。因为他是天生的同嘛。   看看无论某点文还是某湘文或者是某袖文,穿越到古代,总是要和什么青楼啊名妓啊扯上点关系的。特别是某点男主文,那男主要是穿越到古代,不看上那么个名妓,又被那么个名妓看上,然后赎回个什么名妓,最后名妓还要和公主大老婆亲亲热热互称姐妹什么的,那就不叫穿越古代文了。   这古代的青楼可和现代的夜总会不同。人家青楼女子,大部分是很有才华很有点水准的。   凌蔚也看过不少关于青楼那些奇女子的小说传奇,对青楼也蛮好奇的。   只是前几年忙着在晏朝立足,再加上身体年纪也小,没想到这件事上。   现在有钱有闲,又被渣爹的事勾起了好奇心,凌蔚也有点想见识一下了。   凌蔚跟黎膺说要去逛青楼的时候,正在射箭的黎膺一箭飞到了房顶上。   凌蔚:“……”   凌蔚:“……我只是好奇,我又不喜欢女人。你陪我去?”   黎膺无语。这好奇心能不能别那么重啊。   青楼什么的,黎膺是去过的。这是一个黑历史,一个和他偶尔脑抽的大哥有关的黑历史。   他对青楼是没什么好印象。但凌蔚好奇勾走他爹的白衣仙子的模样,黎膺苦劝不听,他也只能跟着去。   对于青楼女子会不会勾走凌蔚的心什么的,黎膺倒是不担心。他只是单纯的为凌蔚逛青楼的事而发愁。   要知道虽然逛青楼的官员不少,晏朝也不禁止这个,但传出去,风评总是不好的。   凌蔚想想也是。他现在是太子少傅,肩上担着教导太子的重任,被人发现去青楼似乎真的不好?   不知道皇帝陛下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件事,居然唯恐天下不乱的说,去啊,怎么不去?你不是文人吗?文人去秦楼楚馆喝个小酒写点小诗听点小曲正常啊,你不过夜就成。不过夜就不会风评不好。   皇帝陛下都同意了,凌蔚就“奉旨”去青楼了。   黎膺决定进宫去跟他哥打一架交流感情。   ……“那喜穿白衣的名妓的事我也听说过。”赵圭作为师兄,自然被凌蔚一起拉来了,“那名妓艺名为白仙仙。”   “好俗。”凌蔚扔了颗瓜子在嘴里,“就这样?”   赵圭道:“很俗吗?白仙仙这个名字很雅致吧?”   凌蔚白了赵圭一眼:“哪里雅致了?俗死了。把自以为雅致的词语堆在一起,就是大俗。”   赵圭也隐约知道凌梧的事,只道凌蔚对白仙仙心有偏见,便一笑而过不再争论。   且不知凌蔚是真觉得“白仙仙”这名字俗到极致。   喜做白衣,身带仙气,名字叫“白仙仙”,还能更俗一点吗?   元宵选花魁之前,为了拉票,两位名妓每晚都是要登台献艺的。凌蔚选的是二楼正对面的位置,开窗正好可以对到台子上。   前面也有其他青楼女子登台献艺。有唱歌的有弹琴的有跳舞的,因为眉眼间都有那么几分故作勾引,凌蔚看着觉得腻味,台下倒是气氛火热。   很快就轮到白仙仙上场了。   白仙仙抱着琵琶一上来,凌蔚就觉得,这女的挺厉害的嘛。   别人都花枝招展,她一身单薄白衣;别人都眉开眼笑,她一脸愁绪未消;别人都唱着挑逗人的曲子,她唱的是梅花好香好白高孤傲。   她头上就一朵白色珠花点缀,脸上白纱蒙面,眉间似蹙微蹙,双眼满含愁绪,一下子就把前面的人比成了渣渣。   “只可惜一首好端端的孤傲的咏梅,被唱得幽怨凄凉,倒是可惜了这首词。”凌蔚叹气。   对于他这种看惯了各色明星各种招数的人而言,这种小伎俩实在是不堪入目。但看着楼下的人的样子,还是很吃这一套啊。   “咳咳。”赵圭干咳一声,“为兄觉得,还不错啊。”   凌蔚似笑非笑:“该不会这词你写的吧?”   赵圭居然纯情的脸红了:“我只是觉得,白姑娘身陷青楼,委实有些可怜。”   青楼女子都可怜,谁不可怜。凌蔚不做评价。他对那白仙仙也没恶意,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白仙仙一曲歌了,凌蔚瓜子已经吃了一半。楼下突然吵闹起来。   原来是一富家公子第一次见到白仙仙,很好奇,白仙仙面纱下的容颜,想要一掷千金求美人取下面纱。   然后白仙仙怒了,说不接受如此侮辱。   那富家公子也怒了,我又没轻薄你,给钱让你取个面纱都是侮辱了?不就是个出来卖的,装什么装啊。   富家公子的朋友们支持富家公子,白仙仙的仰慕者们支持白仙仙,于是下面就吵了起来。   赵圭义愤填膺道:“真是欺人太甚!”   凌蔚点头:“是啊,那白仙仙真是欺人太甚。好歹有点基本的职业道德啊,收了人家的钱,就好好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嘛。人家只是让取个面纱,又没干什么,怎么就叫侮辱她了。这满大街的良家妇女都不带面纱呢,都叫侮辱?装过头了。”   赵圭顿时无语。为什么被凌蔚这么一说,他也觉得白仙仙有点假了?   “回去吧,没意思。”凌蔚吃瓜子都吃的口渴了,喝了一口茶,觉得这茶口感不怎样,就想回家了。   “等下面闹完了再走吧。”赵圭叹气,“你我下去,说不得就被围住了。”   凌蔚想想也是。他和赵圭在京城已经很有名气了,说不准这的会被围住。   要是黎膺没赌气,跟着来就好了。黎膺一冷脸,身上煞气全开,人群自动就会让开一条路。   楼下闹腾了半天,终于老鸨亲自出面,把事情摆平了。   白仙仙捏着手帕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让凌蔚唏嘘不已。   不就是让揭个面纱,至于吗?她自己也不是时时带着面纱啊。   算了,这也是打响自己品牌的招数之一吧。当名妓什么的,也不容易啊。   凌蔚心中唏嘘。真是苦命的女子。   凌蔚见楼下事情平息,就准备离开了。   看这么一副闹剧,还不如回家摸他家小天使的腹肌呢。嗯,胸肌也不错的。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结果凌蔚和赵圭刚下楼,就被人拦住了,说白姑娘有请。   凌蔚看着赵圭一脸抱歉的样子。哦,原来是这位曾经为白仙仙写过诗的大才子被人发现了。   “那你去吧,我回府了。”不知道黎膺还在没在赌气?他就出来见识一下,有什么好气的。反正他都会按时回家嘛。   “这位公子,白姑娘也请了公子一起上去。”青衣女子道。   “不去。”凌蔚扭头就走。   青衣女子:“……”这事情发展似乎不对啊。   “是不是小女子得罪公子了?公子何不上来一叙。”白仙仙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光。   凌蔚心中呵呵。你人就在一旁,还派人过来“请”,装,继续装。   “我未曾见过你,也未曾和你说过话,何来得罪一说?”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凌蔚对女子还是礼仪周到的,“我只是有急事要回家。”   “小女子只是心仪大人才气已久,想要攀谈几句而已。”白仙仙语气淡然。似乎这上来攀谈的不是他,而是凌蔚似的。   凌蔚懵。说的好像你认识我似的。   “大人可是凌瑾堂,凌大人?”   咦?还真的认识啊?   “在下正是。”凌蔚看向赵圭。你跟她说的?   赵圭忙摇头。他才没说呢。他也很久没来这里了。当人人都和你一样闲呢?   “大人才名满京都,小女子自然认得大人。”白仙仙的声音也和人一样,带着一股仙气,傲气,“大人可否为小女子作词一首?小女子愿为大人单独抚琴一曲已做交换。”   “不写。”凌蔚平静道。谁要听你弹琴啊,别挡道啊,我急着回家呢。   白仙仙大概没料到会被这么干净明了的拒绝,愣了几秒钟。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面带凄凉道:“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子被卖到烟花之地,但身陷污泥,心却是干净的,一直以来都是卖艺不卖身。但小女子年纪渐长,眼见妈妈越来越……小女子只望得了花魁之名,有了些许地位,才能打消妈妈的主意。凌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若有凌大人诗词坐镇,小女子离梦想也更近了些。求大人成全。”   “不写。”赵圭都听得满脸动容,结果凌蔚再次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白仙仙被噎住了,估计是从未见过如此铁石心肠不解风情的男人。普通男人不是听着她凄惨的身世看着她凄美的容颜,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吗?   然而,凌蔚并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个基佬。   “厚德兄,你加油写,小弟先回去了。”凌蔚拱手,走人,把赵圭扔下应对白仙仙。   逗我?因为不想卖身所以要去争夺花魁?当他不知道花魁就是初夜比其他青楼女子高么?她越出名,那青楼老鸨不是更想把她卖出去?   何况他可是听说过,有不少人要把这位仙子赎出去的。青楼女子从良后,身份上和良家女子没多大差别。虽说做不了高门大户的正妻,但普通地主人家的妾室,亦或是商人小富人家的正妻都是做得的。要赎这位仙子当正妻的,也不乏家中有薄产的人。只是那仙子自己不愿意罢了。   真没意思,还不如回家摸小天使的腹肌和胸肌呢。只是不知道小天使消气没?凌蔚摸摸下巴,有些后悔出来逛青楼了。       第七十五章 风流韵事      凌蔚出门的时候黎膺就有些后悔没跟着去。   凌蔚明摆着是好奇又不是出轨,他较个什么劲儿啊。   凌蔚在青楼的时候,黎膺就一直坐立不安。想着去接人呢,又觉得不太好。就在他忍不住要去接人的时候,凌蔚就回来了。   凌蔚回来就是一通抱怨。估计是文化作品太美化青楼女子了,凌蔚的期待有点高。但是所谓奇女子的“奇”就在于稀少,白仙仙就是个普通人,凌蔚就有些失望了。   不过或许这种段数,对于古人而言,也差不多了?   真好骗。   凌蔚带着失落的心情回来,遇到了同样失落的黎膺,然后两人天雷勾动地火,滚到了床上去。   凌蔚心满意足的摸到了他想念的胸肌和腹肌,黎膺也心满意足的把凌蔚啃了个遍。   两个死基佬都餍足的躺在了床上,开始交流感情,评论那苦命的女子。   “我觉得那么多人被骗,真的是智商问题?”他爹被骗,凌蔚还很淡定,毕竟他爹脑袋有问题。但赵圭看着也被迷住了,凌蔚就淡定不能了。   好歹也是他老师的儿子,也是他师兄,能不能别这么丢份呢?   “读书读傻了。”黎膺长臂一捞,把凌蔚捞到了怀里,“你可以跟赵祭酒告状。”   凌蔚偷笑:“好主意。”   告状什么,他最喜欢了。   赵圭目前沉浸于温柔乡中,尚不知他的小师弟决定捅他一刀。   凌蔚也无辜啊。这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也是为了师兄好啊,想必无论老师还是嫂子,都会很感谢他的。   他真是一个大好人。   ……第二天,凌蔚抱着沉痛的心情跟赵昭告了一状,赵昭表情沉痛的把凌蔚送出来。   “这事为师会处理。”赵昭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凌蔚皱眉叹气:“学生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求师兄别怪罪学生。”   “他敢!”赵昭吹胡子瞪眼。   凌蔚心满意足的离开。   真是的,好好的新婚燕尔,嫂子那么漂亮贤惠,师兄还有心情在外面勾搭什么仙子,真是伤风败俗。   嫂子现在正怀着呢,古代的男人嘛,找通房什么的他也不好说,但是跑到青楼去追捧青楼女子,还为其写诗写词,实在是不能忍。   他那师兄,样样就好,就是文人的风流把戏学的太坏。   过了几天,赵圭找到凌蔚,那个小眼神之幽怨啊,就差背后冒黑气了。   “不是为兄说你,这事确实是你不厚道。”刘祺笑话道,“好歹你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和那些穷酸书生学什么学?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你们赵家,陛下的意思,说不得你就是将来辅佐太子的肱骨之臣。你弄出这一段所谓的风流佳话,可会成为你的污点。”   凌蔚低头喝茶:“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嫂子为你生儿育女,现在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你还在外面追捧青楼女子,实在是很不道德。”   刘祺愣了一些,似笑非笑:“是不道德。”   赵圭叹了口气:“我只是欣赏美,又没有越界。”   “再说了,又不是什么真的仙子。这么拙劣的演技都能把你迷惑住,实在是让师弟我汗颜。”凌蔚抬头,“简直羞于说咱两是同门。”   “真的很拙劣?”   “当然。”凌蔚点头。   “那瑾堂跟我……嗯,孤讲讲,怎么个拙劣法?”太子好奇的伸脑袋。   凌蔚:“……”   太子什么时候出现的!   “微臣拜见太子!”三人连忙行礼。   “都起来吧。”太子也不客气,挤到凌蔚身边,好奇的眼睛眨啊眨,“瑾堂快跟孤说说!”   跟太子说青楼的事?陛下会揍死他们吧?三人面面相觑。   赵圭心如死灰。太子都知道了,陛下恐怕也知道了吧?怪不得他爹会揍他,丢人都丢到陛下那去了!   得,这下子他不认为是风流韵事,知道是丑事了。   “其实这也好判断。”凌蔚见其他两人都扭扭捏捏不敢开口,叹了口气,只得自己顶上,“青楼女子是苦,许多人都是被迫陷入火坑。高洁的女子也是有的,只是那……嗯,啥仙子,做的太过了。”   “瑾堂如何判断?”   “仔细观察一下就知道了。比如那天我遇到的揭面纱之事。若是那啥仙子一直带着面纱,从未揭下,其他人也遵从这个规则,那么突然遇到一个人要求她取下面纱,她情绪那么激动还情有可原。”凌蔚侧过头看着赵圭,见他微微皱起眉头,不由勾起唇角。   太子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这啥仙子是有真容示人的吧?”   “经常。”赵圭叹了口气,“她蒙上面纱,是最近的事。”   “所以说一个经常以真容示人的人,被人要求取下面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子明白了,“她这么闹,就有些假了。”   “何况那公子开始的态度其实蛮好的,也不存在闹事的意思。”凌蔚继续道,“那啥仙子一横眉冷对,倒是把那公子给弄懵了。后来事情吵闹到那种程度,还真不能说是那位公子的问题。”   “任谁好端端的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被弄得下不了台,都会生气吧。”刘祺面带讥诮,“何况不过是青楼卖笑。”   刘家虽然早就转型成了铁杆的皇帝一党,但世家传承也未曾断过。刘祺骨子里也是带着傲气的,说话也很不客气。   赵圭显得有些尴尬。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就看见仙气飘飘的白仙子被为难了,掉眼泪了,就认为白仙子被欺负了。   “那既然这么明显,为什么那么多人看不明白呢?”太子不解道。听凌蔚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是很明显的装模作样啊。   “因为色心吧。”凌蔚笑道,“以及怜悯之心?世人多有以貌取人等主观臆断之事。一富一穷起冲突,围观众人总认为是为富不仁。反正都是不认识的人,就凭自己想象了。”   “那什么仙子身为青楼女子,地位肯定比那公子低,自然众人都怜悯地位低的人。而女子和男子,自然是女子势弱,众人自然怜悯弱者。再加上她年轻貌美,撒两颗眼泪,追捧她的人,眼中就只有她了。”凌蔚借此教育道,“说白了,还是色字惑人。若是当时做这事的是一丑女,估计众人就会批判那丑女装模作样令人作呕了吧。”   颜,即正义啊。   “那么要怎么才能不被迷惑呢?”太子问道。   “心正。”凌蔚笑眯眯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正,方能不偏不倚。殿下以后也会遇到很多人,人有美丑,还有亲疏远近,如何能端正心中那杆称,就要靠殿下自己揣摩了,旁的人只能告诉殿下怎么做是对的,但如果作对,却要靠殿下自己揣摩。”   “弟子受教。”太子起身拱手鞠躬。   “微臣不敢当。”凌蔚忙把太子扶起,“殿下折煞微臣了。”   太子笑嘻嘻的顺着凌蔚扶着的手起来,招呼拘谨的另两人喝茶吃点心:“这可就是瑾堂曾经说过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刘祺也想起了凌蔚曾经写过的那篇文章。   “那可不是我说的,是中华帝国的名臣范仲淹所说的。”凌蔚叹息道,“范仲淹,谥号文正。范文正公一生因秉公直言,不入朋党,几遭贬谪。却仍旧高风亮节不改,在贬谪期间执教兴学,所治之地皆留下不菲功绩。”   “关于范文正公贬谪还有件趣事。因其每次都因秉公直言而贬谪,虽官位低了,但在百姓中声望却越发高。范仲淹三次被贬,每贬一次,时人称‘光’一次,第一次称为‘极光’,第二次称为‘愈光’,第三次称为‘尤光’。他倡导的“先忧后乐”思想,与仁人志士的节操,为以后代代读书人所尊崇,成为中华世人道德标准之一。”   太子眨眨眼睛:“瑾堂也是受此熏陶?”   “当然,不过显然微臣还未做到这一点。”凌蔚汗颜。他可不是古代读书人。   太子严肃道:“有如此良臣却不知重用,怪不得最后中华帝国会分崩离析。若孤得此良臣,定封王拜相,时时求其教导。简直暴殄天物。”   “国之幸也。”凌蔚、赵圭、刘祺同时起身,对着太子一拜。   太子蛮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诸位大人见笑了。瑾堂,你多说说范文正公的事吧?”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凌蔚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始讲起这一位北宋名臣。   刘祺和赵圭对视一眼。从青楼女子,非常自然把话题转到一代名臣;从好色之心,延伸到不以物喜。凌瑾堂其手段果然高,他们还担心会带坏太子,受陛下责难。凌瑾堂却开始跟太子讲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怪不得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重臣,都对凌蔚赞不绝口。凌蔚刚及弱冠,却已经任,为太子少傅,虽说是个虚阶,但从一品的虚阶已经称得上是万人之上。而二十岁就已经封侯,别说在晏朝,就是在前朝也少见。   但凌蔚进献良种,稳定甘州;试出新制盐法,化解军备难题;出谋划策,破解巨象阵。连领兵的几位将领都对凌蔚赞不绝口,认为凌蔚功劳之大,所得嘉奖理所当然。   甚至他们认为只给凌蔚这些虚阶,却没了实职,是陛下不公。   但他们两也算陛下心腹,哪里不知道陛下对凌蔚的亲近。或许陛下不给凌蔚实职,是怕凌蔚树大招风。   陛下对凌蔚的爱护之心,令人感叹。   若是一个人只超出其他人一丁点,或许会引人嫉妒。但若超出人太多,那就只剩下高山仰止的敬佩了。   赵圭和刘祺之前还对凌蔚隐约有着竞争之心,如今,也只剩下敬佩了。   这也是赵圭被凌蔚坑了,也只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不会生气的缘故。   当然,这也本来就是他的问题……   ……凌蔚非常机智的把话题从青楼女子转移到范文正公身上,不由为自己点了个赞。   带着太子聊青楼,陛下知道了肯定会抽他。他简直是太机智了。如此机智,都有些洋洋自得了。   而太子一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陛下。   黎隶忍不住敲了太子脑门一下:“你居然非要跟他们聊青楼的事,瑾堂他们一定为难急了。”   太子呵呵笑道:“儿子就是突然好奇嘛。赵祭酒这么正派死板的人,养出的儿子居然逛青楼,也难怪瑾堂会去告状了。不过儿子有个疑问。”   “有何疑问?”黎隶拍了拍身旁,让太子跟他挤一个位置。   太子毫不忌讳的挤了过去,爱着他爹道:“范文正公的故事肯定是真实的,若是编,编不到这么详尽。但儿子不解的是,为何其中一些地名和我们大晏类似?”   “因为都是华夏一脉相承啊。”黎隶显然也问过这件事,“瑾堂说过,当中华建国之时,当时的皇帝就将国土山河以故国命名。所以他们那里也有黄河,也有长江,连州名都和我们类似。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不少名字和我们不同。”   “原来如此。”太子点头。以前听故事,他还没想那么多。现在长大了,疑惑也有了,“那么璀璨的国度,居然国破家亡,可悲可叹。”   “瑾堂不是说过吗,国破山河在。说不准在瑾堂离开了那么久之后,又会有新的能人志士将侵略者赶出国土。”黎隶拍了拍太子的头,“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要重蹈中华帝国的覆辙。”   “父皇说的是。”太子仰头,“听瑾堂今天所言,对那青楼女子不但没有爱慕之心,反而有些轻视,看来传言只是为了给瑾堂泼污水罢了。”   “你没跟瑾堂说这事?”黎隶好笑道。   太子摇头:“没有。有谢厚德和刘安泰在,儿子不好开口。况且既然瑾堂没这意思,也不用问了,只要解决就好。”   黎隶点头:“朕早就说过了,瑾堂绝无心思,你就是白着急。”   太子摸摸脑袋,傻傻一笑。   ……虽然太子没告诉凌蔚,但是凌蔚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什么父子共同喜欢一位青楼女子的事。   当知道这个传闻的时候,凌蔚的心情之复杂啊,简直哗了全天下的狗,不分公母。   他就去了一次青楼,和那啥仙子就说了几句话,态度还非常不好,怎么就传成了他心仪那位仙子,还为其写了一篇文?   那些人为何会信誓旦旦,到底有什么证据让他们这么胡说。   凌梧还在病床上,在听到凌蔚也心仪他的仙子的时候,大闹了一场。凌蔚赌咒发誓,他绝对对那位仙子没有丝毫窥伺之心,才没让凌梧用家法。   凌蔚真是怒了。他这么大的人了,差点被一个他不承认的爹叫人用板子揍,简直不能忍!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传出这个莫名其妙的传言的!   “估计是因为这篇文的缘故吧。”作为当事人,赵圭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若是之前他还对白仙仙只是有所疑惑,现在就是深深厌恶了。   白仙仙既然认得凌蔚,那么是不是凌蔚给她献殷勤,她自然是知晓的。传出这种谣言,绝对少不了她的份。   她为何有这种胆量?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种胆量?   凌蔚细细看过那篇所谓他写给白仙仙的文,顿时脸色古怪不已。   怪不得会有人如此认为。不是这篇文写得不好,而是写得很好。虽说到不了流传千古的地步,但放眼当下,也绝对是能够广为流传的地步。   如果字迹可以模仿,但才气是不能模仿的。   读书人多高傲,有如此才气,写出如此锦绣文章,怎么会署上他人名字?况且这文流传如此久,没有一个读书人站出来说这不是凌蔚的文章。   若真不是凌蔚写的,肯定会有人质疑吧?   字迹和凌蔚类似,文章又如此的优秀,怎会不是凌蔚?   此文以莲花比作女子,从莲花的高洁歌颂女子的高洁,以莲花扎根淤泥,被寒风冷水冲刷,来比喻女子所遭受的苦难。最后以莲花的枯萎,来寓意女子悲惨的未来。辞藻华丽,感情令人动容,好一篇借物喻人!   用这么一篇妙文,让自己背锅,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凌蔚冷笑:“用如此文章来做泼污水的事,简直是侮辱了这篇文章。一腔才华都喂了狗了吗?”   “这事情如何解决?”赵圭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蚊子。现在就算他们到处说绝无此事,恐怕别的人也不会听吧?   “有何为难?”凌蔚高冷道,“这种事,只要比一比,众人自然就知晓真伪了。”   咏莲?他临时想不出来,但先贤咏莲的诗文可不少。若是他能拿出比这篇文更优秀的,那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这篇文目前悬挂于状元楼吧?”凌蔚嗤笑,“若是写给那什么仙子,不应该挂于她闺房?‘捐’给状元楼供所有来往读书人瞻仰,其意昭然。”   “也是。”赵圭露出笑容,“是为兄多虑了。”   若是其他人,估计真的有罪说不清了。但若是凌蔚,还真不至于。   那人显然小看了凌蔚。   ……凌蔚来到状元楼的时候,抬头看了看那牌匾。   他和状元楼还真是有缘,每次打脸都是在状元楼。   凌蔚目前在京城已经是牛逼哄哄的公众人物,很快就有人把他认出来。众人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来讨个近乎,这可是侯爷、太子少傅,从一品的国之重臣啊。   至于那什么给青楼女子写文的风流韵事,在普通读书人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两父子共同仰慕一位女子那个啥了点,但也没什么啊,只能说那女子太迷人。   只有御史才会捏着这个不放。   凌蔚背着手,神情高冷的走上楼。那掌柜立刻点头哈腰的跟上来:“凌侯爷,贵客临门,小店蓬荜生辉啊。”   “把那个所谓本官写的文章挂出来,”凌蔚冷声道,“本官自备纸笔,让你们看看,不是什么垃圾,都能冠上本官的名讳的。”   掌柜立刻浑身冒冷汗。凌侯爷这意思是,那文不是他写的?而他准备另写一篇更高明的文章,来以证清白?   本来他受到凌侯爷的文章还挺高兴的,现在听凌侯爷这么一说,哪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这状元楼开这么大,背后自然是有人的。掌柜立刻心头冒火。这读书人是非多,但为了收集讯息,这状元楼不得不开。开了之后,怎么置身事外,掌柜可是使劲了浑身解数,现在被人利用,能不窝火?   掌柜一边心想着要向上头告状,他们也不是好惹的,一边殷勤的把凌蔚迎上去。   凌蔚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左边跟着黎膺,右边跟着太子。掌柜可不是普通人,这两位爷都是认识的。刚还没注意到,现在看见一冷脸一微笑的两人,顿时腿就软了。   我的娘哟,估计这次回去不是告状,而是请罪了。   凌侯爷果然名不虚传,和皇家的关系是真的好啊。   但所幸在场的人大多不认识这两位爷,而认识的也不敢吭声。凌蔚带着两位重量级人物走到楼上,让人把那所谓他的文章挂出来。在那文章旁边,他另挂了一副白纸,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一篇《爱莲说》,砸死你丫的!       第七十六章 皇帝的愧疚      两篇文章只论立意而言,以物言志自然比以物喻一位女子来得高大上。其他莫论,就凭这立意,另一篇文章就输了。   再来,看那一手字,另一篇文的字确实和凌蔚流传出来的字差不离。但凌蔚忙于公事,已经很久没有流传出新的手稿。两者一对比,虽说大体框架似乎没多大改变,但谁的字更好,一目了然。   或者说,从其中可以看出凌蔚的字的非常明显的进步,似乎是把一人的曾经和现在拿来作对比。   这一看,说不是仿造,还是有预谋的仿造,都不可信。   “这幅字送你了,和另一篇一起挂着吧。”凌蔚霸气的将毛笔扔回桌上,背着手,带着两“跟班”施施然走了。   “咦?我不可以拿回去吗?”太子恋恋不舍,他想要这幅字啊。   “回去另送你一篇。”凌蔚可是要把字挂着持续打脸的,哪能让小孩把字收回去?   “那你保管好,绝不可以送人,谁问着要都不可以。”太子忙叮嘱掌柜。   掌柜一边抹汗一边点头哈腰:“小的知道,小的绝不把这篇文章给别人,谁问着要都不给!”   这太子发话了,除非是皇帝想要,不然他哪敢给?!   “另一篇也不要给别人,一直挂着,等到瑾堂气消了再把另一篇文烧了吧。”太子补充道,“不是什么文章都能冠上瑾堂的名字的。”   “小的遵命,小的一定照做。”掌柜差点忍不住流出一行男儿泪。这次错误,估计上头会弄死他吧?   有人送他一副凌蔚的真迹,凌蔚的字很少流落在外面,就算在状元楼写的那几幅,也被人拿走了,能在状元楼上挂一副凌蔚的文章,掌柜乐得不行,一时鬼迷心窍,没想太多。   后来知道这让凌蔚有了些许污点。但文人嘛,哪有不风流的,况且和名妓神交什么的,也是很高雅的。掌柜的也没撤下来。   结果这文章根本就不是凌蔚写的,那问题就大了。   而凌蔚亲自来辟谣,还带着秦王太子两见证人,那问题就更大了。   掌柜心中咒骂着那背后黑手。谁没事弄这么一出,就算这锅栽给凌蔚身上,也是不痛不痒啊,不是有病吗?   ……这背后黑手所出的计谋,自然不只是这么简单一出。   这可是一套连环计。   幕后黑手先弄出凌蔚给名妓写文章的假象,并传得沸沸扬扬,坐实了这篇文是凌蔚写的这件事。   在幕后黑手看来,凌蔚或许会对外称这不是他写的,但是别人不会相信啊。他也拿不出不是他写的证据来啊。   之后,借由凌梧也追捧此女一事,就可以做出父子争一女的局面。   这文人追捧名妓是风流雅事,父子争一女可就不是了。凌蔚怎么来说,都是德行有亏,就算其他方面打击不了,这太子少傅的职位肯定是得给撸了的。   太子少傅是辅佐太子之人,德行上肯定要杠杠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让凌蔚从太子太傅的位置上滚下来而已。   凌蔚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把凌蔚的官位撸了,他们再安插自己的人去“影响”太子,一举两得。   至于那白仙仙,到底知道不知道那文是不是凌蔚写的,那就说不准了。   反正凌蔚澄清此事之后,白仙仙就出来哭诉了。说她一低贱青楼女子,哪认得谁是真正的凌侯爷?一位书生说他是凌侯爷,并奉上这篇文章,她看着这文章写的如此之好,字体又和流传出来的凌蔚的文字摹本如此之像,她自然就认为是真正的凌侯爷了。   这天子脚下,哪可能有冒充官员之事?所以小女子确实冤枉啊。   至于那书生在哪?抱歉,小女子从那以后也没见过那书生,我可是从未出过青楼的苦命女子,哪里能知道那书生跑哪去了?   小女子冤枉啊,确实冤枉啊。   赵圭差点气得带人去把青楼砸了!   不认识凌蔚,扯淡啊你!那之前叫住凌蔚求诗文的,难道是鬼魂不成?!这明摆着是受了谁的指使,得了谁的好处,起了熊心豹子胆呢。   谁会给一个青楼女子胆子,让她不怕堂堂一侯爷的抱负,那肯定是比侯爷更厉害,让她确信能保住自己的人了。   那是谁,还用想吗?   然而这女子也确实是蠢。真出了事,许诺的人怎么可能保住她?她以为她是谁啊?一时间甜言迷糊,还真以为自己能像话本里一样,青楼女子改头换面跑到王府里去当小妾了吗?   扯淡啊不是。   最多当个没名没分的玩物,然后玩够了送人而已。话本能相信吗?   立志当荒唐王爷的人就算想故意给自己弄个污点,也不敢给青楼女子名分。汉王可是立志当皇帝的人,估计连接她进府都不可能。   不然百年之后,史书之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时日还是王爷的某皇帝,收了一名妓入府。   他脸还要不要了?   他不但是立志当皇帝的人,还是立志当千古一帝的人呢。   “得了,和她计较什么?”凌蔚倒是难得对付一介青楼女子。本身就够苦命了,他也懒得出手,“不知道她现在想明白没,怎么傻乎乎的自己跳入这种浑水。”   “估计是那位给了她天大的许诺,比如山盟海誓之类。”赵圭自诩风流,虽然被他爹打压,但女人的心思还是懂的,“而且……估计你上次驳了她脸面,正让她记恨着。况且她见识短浅,只以为传出个假文章,弄出你追捧她的假象,不过是让你增添一段风流韵事,再给自己的花魁之争多一点筹码而已,哪里会想的那么多,那么深?”   记恨?至于吗?凌蔚摸摸鼻子。   好吧,白仙仙估计真的是太蠢了,想的太少了。那骗她的人,估计也只是说想给自己增加点绯闻之类无伤大雅的事。   若是其他人,若不是牵扯到其他事,估计就是一笑置之,最多对外宣传那文绝对不是自己写的,表明态度之后,就懒得分辨了。   反正文人出名之后,假托名字写诗作词的可不少见,这就跟赝品似的。   而这文章,可不是赝品,而是以假乱真的高仿作了。   ……凌蔚解决了此次谣言后,就摆出一副懒得和人计较的姿态,日常该干啥干啥,一点都没有众人所想的那样找人算账的样子。   想起之前凌蔚那暴怒的样子,或许其实他对什么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风流事一点也不在意,在意的只是别人用一篇不怎么样的文章,冒用他的名字而已。   是的,之前被人传为经典的文,一瞬间就被打入了尘埃。   众人都笑话说,这文敢署上凌蔚的名字,简直是不自量力。看看,这一对比就知道高下了。   还模仿凌蔚的字迹呢,当人家字原地踏步走吗?   至于这件事更深层次的意义,就没人细想,也不敢细想了。   黎隶把凌蔚召到宫里密谈了一次,凌蔚出宫时,又带着一堆赏赐。   显然黎隶是知道谁干的,他也知道凌蔚知道是谁干的,并且把凌蔚的不追求,脑补成不想让他为难。   凌蔚还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没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有如何?抹黑朝廷官员?这罪名能扳倒谁?   黎隶觉得凌蔚就算不朝着他大儿子发难,显然也会拿小兵小将们发泄怒火。结果凌蔚屁事不做,还是整天乐呵呵的带孩子,坑坑同僚,再给太子摆谈些小故事,完全不打算追究这事。而凌蔚则认为,冤有头债有主,没办法朝着罪魁祸首下手,那殃及池鱼不但没什么意思,还会多费许多心思,划不来。   不过皇帝老大既然脑补他这么忍辱负重,他便做出个忍辱负重的样子,话里话外就是臣受了委屈但没关系!谁让这是陛下您的儿子!您的儿子就是臣的表兄弟!一家人坑来坑去哪能生气!不生气!臣一点都不生气!所以陛下你也别生气!龙体重要啊你千万别生气!这是表兄年纪还小被人诱骗了其实他传承自你的基因还是棒棒哒!能改!   这一番话听得皇帝陛下是老泪纵横,对着凌蔚吐了一池子关于儿子不听话被外人迷惑了的苦水。于是两人“舅舅呢”“外甥呢”“舅舅呢”“外甥呢”轮番喊了好几次,凌蔚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度再次有了新的进步,估计有两面城墙那么厚了。   不过过程是尴尬的,结局是美好的。看看那些可爱的金子银子,凌蔚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于要不要向汉王讨要点利息,凌蔚说,他不是已经向汉王他爹要利息了吗?   不管怎么说,皇帝陛下的印象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傻逼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一个大权在握集权在身的皇帝陛下认为他是清清白白,那么无论再多人泼污水,他都是清清白白。此番打脸无论成功与否,能否消弭流言,反正皇帝陛下站在他这边,他就是正确的。   汉王不但没能泼他污水,反而让皇帝陛下对凌蔚越发愧疚信任,也对汉王他自己越发失望,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帝陛下算不上好父亲,但绝对是对儿子们有父爱的父亲。然而这亲情,也是会慢慢磨没的,特别是在皇帝陛下有这么多儿女的情况下。   不作不死,已经被激起怒火的凌蔚,微笑着等待汉王最终结局的那一天。   ……京城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谢家年轻一辈中,头号种子选手谢霖安病倒了,据十分没有职业道德,私自泄露病人隐私的某医生道,谢霖安是郁结于心。   这谢霖安也是在京城红过一段时间的。   当年刘祺赵圭参加科举那一届,谢霖安是被称作和刘祺争夺状元之人,那才名在京城中,和刘祺是共争鳌头之势。   结果刘祺考上了状元,谢霖安却因病错过了那次科举。从此以后,这位才子就仿佛衰神附体一般,霉运连连。   本来错过一次,结果加开恩科,谢霖安能多复习一年,似乎也没什么。况且有把握的人前一年都考了,这一年除非是像他那种意外缺考的,不然就是前一年没信心科考的。   一年前都没信心,一年后又能牛逼到哪去?   谢霖安是志得意满啊,认为那状元之位就是他囊中之物,好生无聊啊,不如去找找刘祺麻烦吧。   然后,他就遇到了一生的宿敌(克星),凌蔚。   在那之前,谢霖安还以为刘祺是他一生的宿敌来着。他和刘祺同为京中才子之首,同年科举,一位为大皇子表亲,一位为太子表亲,可不是宿敌?   但是谁知道这半路杀出个凌蔚,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先是状元楼被凌蔚打脸,然后科举时被凌蔚打脸,最后凌蔚节节高升皇帝却不重用他于是他只要进了大皇子府成为幕僚。   借着,就是他出招凌蔚接招打脸他出招凌蔚接招打脸,直到现在。   他豁出去了,他写出一篇自己最满意的文章,连自己文人的人格尊严都不要了,势要让凌蔚败一次。   然后凌蔚扔出一篇文,再次打脸,他的那篇文被贬的一文不值。   于是他病倒了,他认为上天不公,如果此时有《三国演义》,那么他一定会高呼着,既生瑜何生亮,既生谢霖安,何生凌蔚。   然而,凌蔚可能一时间真写不出他雕琢了许久拿出来的精品文章,奈何他是个文坛大盗啊,而作者三观不正,遵从某点古代穿越文和某江古代穿越文的烂俗套路,写了和几百上千篇穿越小说一样的情节,让本文主角凌蔚,站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巨人肩上,啪啪啪的打了他的脸。   实在是可悲可叹。才华比不过金手指,真真是三观不正。   于是谢霖安吐血了,和某作者文下所有刷负分的读者们一样,吐血了。   这特么还能这么玩?   作者告诉你,这烂俗的情节啊,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这么玩了。   然后谢霖安就郁结于心,病倒了。   他这么一病倒,知情人就呵呵了。   还想着是谁写出这么一篇好文章来栽赃凌蔚呢,结果人家自己都露馅了。   就算谢家说着谢霖安是怀才不遇才郁结于心,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感觉怀才不遇了,谁信呢?   皇帝冷落他也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了,是一两年,他一两年前怎么不郁结于心。   但虽然大家都这么想,可苦于没证据,无论是谢霖安还是谢家,都死咬着怀才不遇不松口,那么他就是怀才不遇吧。   皇帝陛下说,谢卿家既自觉有才不得重用,那朕就重用你吧。那儿有个县城不错,你去当个县令造福一方百姓吧。什么,你还病着,不方便启程?谢卿家你才高八斗忧国忧民,一方百姓还等着他们的父母官呢,快上路吧。   宣旨的太监皮笑肉不笑的将圣旨递给了谢霖安,拒绝了谢家人递过来的荷包,施施然的走了。   德性!以前进宫的时候趾高气昂的,还当着面骂他阉人!真当他没了蛋蛋就没了血性呢?很多太监都等着机会给他使绊子呢。   人家太子殿下可是储君,除陛下外就没比他更大的呢,对着他们这群惨绝的阉人,还不是很客气?   不过太子小时候也不这样,跟汉王脾气也差不多,都是凌侯爷教的好啊,凌侯爷还会给太监们讲故事听,这么和善的侯爷,哪去找啊。   你说那凌侯爷讲的什么故事?司马迁知道不?郑和知道不?大明朝镇守边疆和将军们一起保家卫国的镇守太监们知道不?   咦?都不知道?那就对了,因为那不是咱们大晏,是凌侯爷的故乡华国啊。   这太监也可以很有血性的,这太监也可以流芳百世的。蛋蛋什么的只关系到有没有血脉流传,但是青史留名,可不会管你有没有蛋蛋啊。   凌蔚好像给太监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然而他自己并不明白这一点。   他只是从史书中读到,太监们也是不甘寂寞在宫廷中撕逼来撕逼去甚至想控制皇帝的。这些太监们虽然没这意思——太监撕逼得皇帝不给力才成,但是耐不住他们太无聊会起其他的心思啊。   古代把女人压抑的这么厉害,还会有女人有野心。那古代宫廷里的男人,怎么可能没野心?这和蛋蛋真没关系。所以凌蔚就想着,给太监们树立几个良好的模范吧,你们有野心,就朝着名垂青史奋斗吧。   反正他只是无聊了随口说了些小故事,就当唠唠嗑了,皇帝陛下也没意见,反而很感兴趣,那么他也就有空就说一说了。   史书中的好太监,真的挺多的。忠君爱国的太监们,比某些有蛋蛋的男人们,有种多了。   这男人的子嗣说不准能流传几世,但这史书可是会一直流传下去的。   于是凌蔚一时心血来潮,给他奠定了未来太监之友的基础,也算是……不知道怎么评价好了。   ……凌蔚收到了谢家很丰厚的年节礼。   他突然有点为谢荣感到心酸。   之前他对谢荣还是有很大的偏见的。毕竟谢荣对他有偏见,说他坏话还为难他,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会对谢荣没恶感?   不过后来共事这么久,不管谢荣是出于何种目的,但对他是真的好,教了他很多也帮了他很多。再说了,谢荣工作是真的认真负责,也难怪皇帝陛下对汉王蹦跶这么恼怒,还把户部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谢荣。   谢荣渐渐想通,朝着陛下、朝着太子靠拢,无奈汉王不给面子,谢家其他人也不给面子,谢荣虽然身为族长,却像是孤军奋战似的,被谢家其他人孤立了。   作为族长,作为谢家在朝中最大的官,谢荣本不应被谢家其他人孤立。但谁让汉王在呢,谁让汉王要求架空谢荣、孤立谢荣呢?这户部尚书加族长,怎么比得过未来的皇帝?   汉王背后还有其他世家支持,根本不在乎谢荣这一个户部尚书。再说了,汉王若真出什么事,谢荣能逃得过?谢荣被孤立了正好。他们扶持汉王,就是想扶持一个对自家有利的皇帝,若是谢家太给力,汉王肯定更亲近母族,他们不是白忙活了?   现在这样,他们在后面出谋划策出钱出力,谢家旁支那群傻蛋在前面当挡箭牌,还有谢荣拉低谢家对汉王的印象分,刚好。   可怜的谢荣,拼了命的想把家族从深渊里拉回来,却孤木难支,除了自己小家庭的人之外,其他净是拖后腿的。他忙不慌的给皇帝、太子增加好感,跟凌蔚套近乎,另一边就有人不但蹦跶,把他辛辛苦苦刷起来的好感度降到负数。   真是可悲。   凌蔚见着谢荣的大公子谢华亲自过来送年节礼,那态度之恭敬,就忍不住有些心酸。   “华章兄何苦如此?”凌蔚对谢华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人虽说算不上才华横溢,依靠父荫坐到了礼部员外郎的位置,但为人还算是厚道,也没有什么恶习,在京中世家子弟中,也是难得的没有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高傲味道的一位。   谢华听从父亲谢荣之命,和凌蔚交好。一来二去,两人算不上多好的朋友,但也是熟人了。   “终归是我谢家的人。”谢华也心酸。大皇子看不起他和他二弟,转而交好谢霖安,两人心中不忿也无可奈何。但谢霖安犯错,还要他和他父亲赔罪,这心中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   但即使他父亲被谢家架空了,但有着谢家家主的名号,谢家出什么事,他都得连带遭罪。有时候他想着,干脆让父亲把谢家家主的位置让出去得了。   可是个人都需要脸面,何况是谢荣这么高傲的人,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第七十七章 太子妃      谢华,字华章,谢荣嫡长子,户部员外郎。   谢琼,字琼瑶,谢荣嫡次子,宫廷二等侍卫。   谢荣的两个儿子也算得上是一文一武,但无奈都不怎么给力。谢华太老实,谢琼也不会来事,两人简直不像是老狐狸谢荣教出来的。   谢荣的夫人也是个挺厉害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父母都太厉害了,谢华和谢琼都耿直忠厚的不像一家人。   正因为如此,汉王很不待见这两兄弟,但凌蔚确实对两人感观不错。   特别是谢琼,叫着他琼瑶琼瑶的时候,心情就会特别好,很容易脸上自然而然就露出微笑。   这个原因,大家都是明白的。   谢荣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能让谢家更上一层楼的人,可这性格,也不是给谢家招灾的人,若谢家不出什么意外,下一代还是挺稳的。   再说了,谢荣身体不错,难说不能把这两个儿子培养起来。就算儿子培养不起来,不是还有孙子吗?   谢家还有两位皇子在宫里呢,怎么也不会衰落下去。   但是现在汉王在作死,谢家旁支在作死,那就不好说了。   ……“谢荣给你送礼来了?”黎隶问道,“听说你跟谢荣那两不成器的小子关系还不错?”   “华章和琼瑶都是耿直人,相处起来很轻松。”凌蔚答道,“很难想象他两是谢大人的儿子。”   黎隶哈哈大笑:“朕也觉得。谢荣是给你赔罪?”   凌蔚摸摸脸颊,苦笑道:“谢大人也是不容易。谢大人一心为着皇上,可谢霖安不听他的,他也没办法。谢家旁支出了祸事,还是得谢大人背锅。谢大人和赵王爷都很累,大家都体贴点,多好?”   黎隶叹了口气:“也就只有你敢说实话。”   “陛下是臣的舅舅,汉王和赵王都是臣的表兄,臣自然说实话。”凌蔚劝说道,“陛下别太担心,汉王只是被蛊惑了,赵王不就挺好吗?谢大人和谢家两位公子也是兢兢业业的为陛下做事。捣乱的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   “你倒是宽容,旁的人遇到这种事,肯定得恨上。”黎隶心里舒坦,不愧是他教导长大的外甥啊,简直比他一些亲生儿子还像他,这么宽宏大度。   “有什么恨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凌蔚笑道,“就算是大不了的事,臣也不会责怪不相干的人。或许陛下觉得臣为谢大人求情很匪夷所思,但臣曾经跟谢大人共事过,臣觉得,谢大人在户部确实让陛下省下许多心思。”   “你也替代不了?”黎隶好笑道。   凌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臣不成,太累。”   “你这个惫懒小子。”黎隶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在凌蔚背上,“你现在可是太子少傅,就这么给启辰做榜样的。”   “做榜样的是陛下,微臣何德何能,惶恐至极。”凌蔚忙道,“况且,臣懒惰了,殿下才勤快啊。”   “就你歪理多。”黎隶忍不住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有点重,拍的凌蔚差点趴地上去。   皇帝陛下虽然许久没有骑马打仗,但是身手还在,凌蔚深受其害。   “得了,惫懒小子,你休息了那么久,也该忙一忙了。”黎隶笑道,“给朕滚到礼部去,科举由你当主考官并组织出题。”   凌蔚傻愣愣的指着自己,连谢恩都忘记了:“我?微臣我?陛下您开玩笑吧?主考官怎么讲,也应该是像微臣老师那样,胡子一大把的人才可以吧?”   “谁跟你说主考官必须得胡子一大把?”   “这样才能显得德高望重啊陛下。”   黎隶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虽然是歪理,但好像有道理啊。凌蔚在读书人中声望已经比较高了,他想让凌蔚的声望更进一步,这样不但打他主意的人得掂量掂量,对太子也有好处。   等凌蔚声望超过那些老顽固,他也好把空了许久的太子太傅的位置安上人。   不过似乎真的操之过急了?   “那就副主考官,协助出题吧。”黎隶点了点头,“居然你推举你老师,那就赵昭当主考官。他是国子监祭酒,也合适。”   “其实老师也很怕麻烦,微臣害怕回去老师会用鞋底抽微臣。”凌蔚缩了缩脖子,“而且,副主考官也很麻烦啊,出题比答题还麻烦。”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朕金口玉言,你叽叽歪歪什么?”   凌蔚叹了口气,乖乖跪下:“臣,领旨谢恩。老师要用鞋底抽微臣,陛下要救微臣啊。要不陛下给老师下旨时,写上不能因为这件事抽微臣?”   黎隶拿起手中压纸的白玉尺子就给了凌蔚脑袋一下:“朕认为,该下旨给赵昭,让他多抽你几下。”   凌蔚捂着脑袋喊疼,可怜兮兮的看着黎隶。   “起来!朕没用劲,叫什么叫。”黎隶被逗乐了,“给朕好好干活。”   “好的陛下,遵命陛下。”   “又贫。”黎隶让凌蔚坐下,又问道,“老幺最近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你们两闹别扭了?”   “没有。”凌蔚想了想,“估计是臣要到公主府过年,鹰飞有点不高兴。”   “小孩子脾气。”黎隶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给朕都到宫里过年,把常乐也叫上。”   凌蔚无语。您还说黎膺小孩子脾气呢,结果瞬间就帮黎膺解决问题了,这宠弟弟也宠的过分了吧?谁家过年不想在自己家里来着?把人叫到宫里过年三十,亏您想得出来。   “就这么定了。”黎隶准备下来好好说说黎膺。多大点事啊,郁郁这么久,早点跟朕说,朕不马上给解决了?这弟弟啊,长大了还是让当哥哥的操心啊。   凌蔚无奈。这回去不但老师会抽他,估计他哥也会抽他了吧?   ……所幸皇帝陛下并没有欺负凌蔚的意思,让赵昭当主考官以及让常乐公主携驸马儿子到宫中过年三十的圣旨都下了,不过没人知道这和凌蔚嘴贱有关系。   赵昭当主考官,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以前都是礼部的人主持,但赵昭作为国子监祭酒,地位身份声望都是足够的,当主考官也没差。   人礼部的人都觉得很合适,其他人也没什么闹腾的理由。   相比之下,凌蔚当副主考官倒是显眼了些。但他是赵昭弟子,又是太子少傅,声望在年青一代读书人中数一数二,好像除了年龄之外,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有一堆人拽着凌蔚的年龄说事,皇帝陛下只感叹一句,朕每次重用瑾堂,你们都说他年龄,也只能说他年龄,可见瑾堂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为此,朕每次用了瑾堂之后就会把瑾堂的官职撸了让他休息,免得你们继续说他。等这件事结束之后,瑾堂不会在礼部任职的。   众臣皆无语。陛下你嘛意思呢?臣怎么看不懂?   凌蔚尴尬摸额头。   陛下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他凌蔚就是一块砖,哪里要用哪里搬。   好吧,这也是陛下信任的表现。   至于公主那里的旨意虽然也唐突了些,但皇帝陛下是以念旧为名,邀了京城所有的关系最近的宗室过年三十,所以倒也没人觉得是专门为常乐公主下的这个旨意,只认为陛下估计有什么大动作了。   或许是看到了一些不安分的宗室背后的动作,想要敲打一番。   然而皇帝陛下只是为了他幺弟不能跟凌蔚一起过年而想出的法子而已。这估计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希望父亲在宫里别出什么岔子。”凌韫口中念着三清老祖阿弥陀佛,如果这时候基督教传进来,估计他还会在胸口划拉十字架喊着上帝保佑了。   “大哥你别太紧张了,父亲在陛下面前还是有礼有节的。”凌蔚宽慰道。   凌韫苦逼的看向凌蔚,眼中明晃晃的写着“不信”两个字。   凌蔚侧过脸。天啊噜,大哥到底对渣爹绝望到何种地步?他真的觉得渣爹在皇帝陛下面前还是很正常的。   凌蔚随着常乐公主一起进宫,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宗室之人。   除了当初和皇帝陛下争皇位的平王守着皇陵没能来之外,皇帝陛下其他两位兄弟,蜀王和淮王都来了。   这两位王爷的母妃身份低微,似乎在夺嫡之战中也不是站在皇帝陛下这边,所以并没有得到重用,在京城就跟个透明人一样,还不如一般达官贵人来的风光,凌蔚也从未见过这两位王爷。   除了这两位王爷之外,皇帝陛下的姐妹也来了四人,不过受封长公主的却是并非皇室血脉的先皇养女,凌蔚他娘。可见这四位姐妹也不受皇帝陛下喜爱。   大晏的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这四位姐妹也是站错了位置,不然也低调如此。   这么看着,皇帝陛下和黎膺当年处境确实十分堪忧,似乎除了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之外,就没人支持他们了。   也难怪两兄弟感情如此亲密。   黎隶许久不召集这些人一起进宫,也是看着这些人就想起当年的事,怎么想心里怎么不舒服。   他可是太子,皇后嫡长子,正统的皇位继承人。结果居然没人把他当回事,个个都以为他会完蛋。   现在谁完蛋了?哼?!   过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把人召集起来,看着那些人唯唯诺诺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几年做的有点不对。   应该早点把人召集起来,最好每年都叫进宫里吃年夜饭。   看着多开心啊。   黎隶笑容顿时灿烂了,灿烂的一些人腿肚子都在打颤,之前因为一些人的蛊惑有些动摇的心立刻就摇晃了回来。   黎隶在当初四面楚歌的地步,都能当上皇帝。现在汉王的段数够他看吗?太子地位这么稳固,哪有可操作的余地?他们可不想和平王一样,去给先皇守灵。   大晏朝封王的封号都是按照封地来的(虽然那地方并不归他们管),独独平王的“平”字不是地名,可见处境之凄惨。   黎隶让他活着,可不是因为心软。   黎隶还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有了这么份额外效果。   不过即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对于这群手下败将,黎隶只会说,随便蹦跶,朕不是针对你,而是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年三十的宴会是宫里私宴,男女也是分开坐的。   皇帝陛下右边坐着和他同姓的,左边坐着和他不同姓的。   按照尊卑排序,右边是太子,左边是凌梧。   黎膺很不高兴。   显然他哥给他出的解决方法并不合他心意。   他想跟凌蔚两人一起过年,不是跟着一大帮子扫兴的人一起过年。   还好皇帝陛下也不愿意和这些人一起过年,吃完饭之后就把人打发走了,男宾只留下凌蔚黎膺,女宾只留下常乐公主。   凌韫夫妇回去照顾他爹,不让他在常乐公主不在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凌韫对他爹已经神经过敏,草木皆兵了。   凌蔚和黎膺终于可以在一起过年——虽然身边跟了一群小朋友,成年皇子已经回自己府上,太子死皮赖脸表示他还小还没成家于是留了下来。   而常乐公主被刘皇后留下来,则是商量太子妃的人选。   刘皇后并不想在娘家选人,在她看来,盛极必衰,一家不能出两代皇后,甚至皇妃都不要出,这才能让皇帝放心。   这家里的前途是男人打拼出来的,而不是挂在女人裙带上的。   刘皇后为人谨慎,不但娘家姑娘不要,和娘家沾亲带故的——比如姻亲家,也是排除在外的。   常乐公主虽然认为刘皇后太过谨慎,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刘皇后能受皇帝陛下信任如斯,说不得就是因为这份谨慎。   况且常乐公主也认为,这家中荣耀不是靠着女人吹吹枕头风就能来的。   除了刘家和刘家的姻亲,太子妃的选择面就狭窄了许多——刘家和刘家的姻亲都是很靠谱的,家中也有许多教养良好的好姑娘。   太子妃的人选不好选啊。陛下正在打击世家,那么太子妃肯定不能是一等的世家之女。但太子妃家中没些底蕴,又会丢太子的脸。所以只能在已经转型为勋贵的世家中选。家中既要有底蕴,又要一颗红心向着陛下,不能有世家那副怪脾气——刘家就很不错,可惜刘家是刘皇后娘家。   除此之外,太子妃的娘家还得省心,但家中子弟又不能太没用。太子虽然不需要太子妃娘家的帮衬,但太子妃娘家也不能给太子拖后腿。哪怕清贵之家,子弟未做官但有才名有清名,也是可以的。   符合这些条件,还得有适龄的嫡女,选来选去,刘皇后和常乐公主只选出三家。   一是程家嫡女。这程家就是凌韫妻子程鸾的娘家。程家虽说前朝没落过一段时间,但靠着跟随先帝打天下,恢复了以往的荣耀。不但底蕴深厚不输于其他世家,也是铁杆的皇党。不若如此,常乐公主也不会选择程鸾作为长媳。   第二,则是邓家嫡女。这个邓家和常乐公主也有关系,乃是凌蔚师娘邓晴娘家。邓家虽是勋贵,但那邓家嫡女的母亲陈氏却是世族嫡女,出嫁前出嫁后的名声都非常好。她教养出的女儿,怎么也不会差。   第三位宁家嫡女,常乐公主就不怎么熟悉了。但凌蔚却是熟悉这一家的。那宁家,就是和缘分不浅的宁贤将军家。皇帝肯重用宁贤,自然宁贤一家一直是跟着皇帝走的。宁贤家也是世家,不过在大晏建国之时出了些岔子,一帮人支持前朝,宁贤这一脉支持先帝。后来先帝获胜,宁贤这一脉自然就成了本家。   因这个关系,宁家虽说是世家,但发家史和勋贵也差不多了。   这三家的家风底蕴以及政治立场都是合适的,剩下的就是考核三位女子,哪一位更优秀一些了。   疼爱孩子的刘皇后还琢磨着,最好让太子相看一下。这太子妃,最好还是得让太子有几分喜爱之情。这样夫妻两以后生活才和谐,未来帝后也才会和睦。   帝后不合,后宫不稳,那是大忌。   还在装小孩跟凌蔚要红包的太子,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相看媳妇了,还乐呵呵的扒着凌蔚不放,别人要一个红包,他非要两个。一干弟弟妹妹也学他,一个不够,要两个。凌蔚大呼破产,然后笑眯眯的挨个儿补发。   黎膺摇摇头。凌蔚就是太宠孩子。这可是皇子公主,哪是这种宠法?   算了,皇兄不在意,皇嫂不在意,他也不用在意。   ……虽然逃过了年三十,但凌蔚还是得回公主府吃团年饭,外加给祖宗上香。   凌梧不是蠢人,之前白仙仙的事,他也知道自己也是被利用了,心情很是不爽,对汉王也没那么热络了。   虽然他自认为对常乐公主没有那崇高的爱情,偶尔还会给常乐公主找气受,但这么多年夫妻,常乐公主正儿八经的找他商量,他脑袋正常的时候还是会听的。   这时候他和常乐公主的相处,就像是同僚,而不是夫妻。   比如这时候,他就认为常乐公主说得对。   为什么要恢复世家荣耀?因为自己是世家,自家得利啊。   如果自家不得利,别人家得利,那么自己跳个什么劲儿呢?   现在凌梧他自己手握兵权,大儿子继承兵权妥妥的,爵位也不会削减;二儿子自己挣了爵位,又有文名。大儿子二儿子都深受皇帝和太子信任,太子即位,自家也是妥妥的辉煌无比,甚至可以压下京城其他世家也说不准。   所以,太子即位哪里不好了?   汉王?汉王即位,难不成会提拔他们凌家不成?   常乐公主沉痛道,虽说夫妻不和,但她既然嫁入凌家,就是凌家的人。她两个儿子都姓凌,自然要为凌家打算。这汉王如果即位,凌家的兵权说不得就给谢家了,凌蔚作为太子少傅说不得还要被贬谪甚至坐牢,凌家可就败了哦。   而太子地位稳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即位。凌韫和凌蔚已经和太子十分亲近,凌蔚更是太子身边第一人。太子即位之后,凌家两兄弟一文一武,都是位高权重,肯定比现在更辉煌。   所以,何必为他人做嫁衣?你看看,现在汉王不是连你也算计进去?   凌梧想想也是,太子继位,他两个儿子绝对是被重用,凌家肯定会辉煌。那么其他世家衰败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和凌家有什么关系?凌家辉煌就好了啊。他真是被那一通世家辉煌的说辞给弄昏头了。   这世家也有更替,他凌家要辉煌了,其他家族兴衰荣辱,自己顾着自己吧。   这么一想,凌梧心情就好了,也不再天天教训凌韫和凌蔚亲近汉王了。   在他看来,甚至太子继位之后打压其他世族更好,凌家不就一枝独秀了?   凌蔚觉得他爹挺天真的。不过现在天真点也好,免得又弄出什么幺蛾子让他们收拾烂摊子。   ……皇帝陛下给凌蔚扔了一副重担子,导致凌蔚刚过完年就开始忙碌。   这科举出题什么的,简直是太难了。一干德高望重的读书人,为此争的脸红脖子粗,都撸袖子打架了。   凌蔚这才知道,自家老师的战斗力有多强。听说师兄赵圭经常挨打,为师兄默哀三秒。   凌蔚自知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就缩在一旁当透明人,除非问到他,不然绝对不说话。   他以为自己够透明了呢,没想到还是躺枪了。       第七十八章 抽背      主考官只有赵昭一位,副主考官除了凌蔚之外,还有好几位。   但无论有几位,凌蔚都是最年轻的一位。   不是所有人读书人都能大肚容人。文人倾轧非常普遍。   碍于赵昭在场,其他人不好明显的排挤凌蔚。凌蔚也识趣,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默默的缩在一旁等他们吵出个寅卯子丑来。   等这群人吵了几天,终于把题目确定了。或许是闲下来了,发现旁边还有这么个碍眼的,一个考官便殷勤说道,让凌蔚负责经义的出题。   “当年瑾堂经义的卷子,现在还在供人瞻仰。”那位姓吴,留着三缕美须的考官拱手道,“想必瑾堂一人就能完成了吧。”   经义别看只有那么几篇纸,但其内容广泛,不知要查阅多少书籍。其工作量之大,向来都是几位考官共同完成。   可以说,出题最大的工作量就在这里。   让凌蔚一人完成,显然是在为难人。   但凌蔚并非不可以一个人完成。   稍稍沉思一会儿,凌蔚就准备示弱拒绝这件事。   “吴大人说笑了……”凌蔚话音刚起头,就被赵昭打断了。   “瑾堂,学业可有懈怠?”赵昭问道。   凌蔚愣了一下,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瑾堂一日不敢懈怠。”   “是否每日勤读不辍?”   “是。”即使忙于公务,读书也是凌蔚为数不多的休息方式之一。   “可否有把握完成这次经义出题?”赵昭严肃道。   凌蔚又愣了一下,看着赵昭黑沉的脸,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若诸位大人不嫌弃,在下愿接下这份差事。”   “这可是科举大事,急得很!”旁边一考官忙道。他显然看出来,赵昭是动了真火了。   其实吴考官也只是嘴上说说,想听凌蔚服软而已,真没打算让凌蔚一个人做这事。   要是最后试题出不出来,担责的可是所有人。   “瑾堂你需几日?”赵昭并不理会。   凌蔚道:“两日之后,在下将初稿给诸位大人定夺。”   “那么两日之后见分晓。若不能完成,我会亲自向陛下请求,让你退出这次主持科举。”赵昭环视周围脸色不定的众人,“可还有异议?”   “赵大人严重了,凌大人可是陛下亲自指定。”吴考官顿时觉得下不了台,阴阳怪气道。   “老夫会一力承担。”赵昭捋了捋胡须,“吴大人请放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当出头鸟,面面相觑。   早听说赵昭脾气暴躁,随着其岁数渐长,赵昭的脾气已经收敛许多,让许多人忘记当年的他和凌蔚一样,是一个喜欢到处打脸的人(凌蔚:……我明明是被动打脸……)。   这旁的人确实对凌蔚有些妒忌,表情上也带出来一些。但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没能让皇帝陛下改变主意,而凌蔚也确实除了年龄之外,无可指摘,他们也就是酸两句罢了。要说真为难人……以凌蔚在皇帝太子面前都是大红人的资本,谁会为难他?   吴考官也是酸两句而已,待凌蔚服软之后,再打着哈哈说自己只是开玩笑,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赵昭这破脾气真的爆了,非得让凌蔚独自完成经义的出题?   而这话是吴考官先提出来的,其他人当时也跟着附和,都没有提反对意见的。凌蔚顺势答应下来,似乎也没什么错。   就算他们要扯出事关重大,赵昭都说自己要一力承担了,还说他自个儿也觉得学生资历太浅,若不能完成这件事,就是能力不足,不堪留在此处主持科考,他们还能说什么?   并且他们隐隐觉得,是不是赵昭真的觉得凌蔚参与主持科考不合适,树大招风嘛,说不得只是找个借口让凌蔚退出?   众人踌躇着,想着反正就是两天的事。他们一起加班加点,两天也只是翻书讨论,还没开始出题呢,等得起。   两天后凌蔚就滚蛋了,那多神清气爽啊。   得,没人觉得凌蔚能完成这件事似的。   “那下官就拭目以待。”吴考官冷哼一声,竖子狂妄,自不量力!   “在下不会让诸位大人失望。”凌蔚拱手微笑。   ……“所以瑾堂那小子就真的接下了?”黎隶拍着大腿,吹胡子瞪眼,“朕指定的人选,居然难为难!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对朕提!”   赵昭道:“陛下意在为瑾堂扬名,那让瑾堂自己解决这件事才是最佳。况且或许连微臣也难以完成,但对瑾堂而言,他若真勤读不辍,并不难。”   黎隶的气稍稍顺了些:“也是。瑾堂还是有些天赋的。”   他得意的笑道:“朕的外甥,自然与众不同。这次也能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不成,不要以为人人都不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以后谁还拿瑾堂的年龄说事。那小子现在闭关看书?”   “是闭关了,在做什么微臣并不清楚。”赵昭答道,“但看瑾堂胸有成竹,微臣也并不担心。”   黎隶得意的点点头。不愧是他外甥,他教出来的孩子,就是能干。   赵昭心中也很得意。不愧是他学生,他教出来的孩子,就是厉害。   太子看看黎隶,又看看赵昭,小声道:“父皇,儿子能去帮瑾堂吗?”   “好好呆着,别添乱。”黎隶道,“这事旁的人参与进来,反而没有瑾堂自己来得快。”   “真的?”太子还是担心,“帮着翻翻书也不行?”   “还不如他自己翻书快。”   “儿子可以帮忙抄书啊!”   “你要闲得慌,去找你王叔学骑射。朕可听老幺说,你骑射功夫有退步。”黎隶瞪。   太子耷拉着头:“儿子遵旨。”   太子一步一叹气的走了。黎隶哭笑不得:“朕这太子,就是被瑾堂宠坏了,在朕的面前没大没小,让赵爱卿见笑了。”   太子怎么也是被陛下您宠坏了,和咱学生有什么关系啊?赵昭心中吐槽,嘴上却道:“太子在陛下面前,本该如此亲近。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但太子在陛下面前,就只是儿子而已。”   黎隶点头:“说得也是。但启辰也大了,该成家立业了。”   赵昭低着头,不再回答。这话可不是他该搭的。   ……经义出题一事,对于凌蔚而言,虽说有些劳累,倒也确实不是完成不了的事。   过目不忘,他这金手指可一直没丢过。   再加上这几年他不但没有丢下读书,反而因为家中渐渐富裕,又能随意出入黎膺书房,所以阅读面更广、阅读量更大了。   凌蔚先翻阅了历代科举经义试卷,闭着眼,在脑海里整理每代经义试卷的出题规律——虽说所出题目不尽相同,但范围总是那些,每一部分题也不是杂乱无章的。   凌蔚打好腹稿之后,就开始打草稿。这时候他列出来的就类似于后世的考试大纲范围,并且列出具体书目以供参考。   考试大纲和参考书籍反复删减之后,凌蔚就开始确定题量,以及每一部分在题量中的比重。   确定好具体数量之后,就只剩下出题了。   根据往年考试平均难度,凌蔚分了难、中、易三等题目。易的题目,自然是经义书籍中脍炙人口的一些经典篇章。这些篇章几乎人人都会背,但太过经典不可能不考,属于送分题。   中等难度就是选择一些较为具体的事件,比如年份、地点、时间之类。要答出这类题,就需要看书仔细,并且记忆较强。   而难题,则是从书本上不能直接得到答案,需要通过一部分逻辑推断来得出答案。比如题目问《春秋》中某一未提明的时间,孔子在何地。考生们必须记得孔子在那时间前后最接近的时间所做的事,然后通过逻辑和常理推断,得出孔子此时在何处的结论。   这不但要能记忆细节,还要有一定生活常识和活跃的思维,不是死读书就能答的出了。   经义也是能考出考生们的脑袋好不好使的,可不是光背诵就可以的。   除了填空题,经义还有给材料作文。不过这经义所需要写的文章题目,和诗词题目、策论题目等已经被其他考官在那几天吵架中吵出来了,凌蔚就不需要废功夫了。   他所出的题,只是填空和简答题而已。   只一日,凌蔚就将试卷出好。剩下一日,他则把用到的书搬出来,一道题一道题的检查。   虽然他过目不忘,但记忆总有疏漏,说不准就有记岔的地方,或者写错的字之类。   他还真发现几处小纰漏,改正之后,又担心自己检查不出来,拉着黎膺给他做苦工。   黎膺检查了一遍,表示并无错误之后,凌蔚才好好的睡了一觉,精神饱满的去“交卷”。   ……在凌蔚“交卷”的时候,赵昭倒挺淡定,其他考官却紧张的不行。   他们倒不是担心凌蔚,而是担心自己。   经过这两天的思考,他们觉得,就算凌蔚说他一力承担,但是若是凌蔚真的不干了,皇帝陛下还是会生气吧?   要不等凌蔚完不成的时候,他们好好劝一劝,还是把凌蔚留下来。经过这次打击,凌蔚总不会那么狂妄了。   稍稍打击一下就好了。   赵昭知道他们的打算后,冷笑不已。   凌蔚什么时候狂妄过?他可是一直没插过嘴,在旁就跟透明人似的。但就是有人跟他过不去,上赶着让他打脸。   凌蔚和他年轻时候的脾气不同。他是主动去打别人脸,而凌蔚则是不断有人找他茬。   他这个当老师的,看着就生气。   凌蔚真的将试题交来的时候,考官们并不意外。   出题不难,但题要出的好,那可不容易。   但凌蔚带来的不只是试卷,还有他的考试大纲和参考书籍。   这一套试题中包含哪些范围,每个范围占多少题量,出自哪些书籍多少页哪一年的版本和注释,凌蔚都写的一清二楚。   不止这些,凌蔚还写了往几年的考卷分析,明摆着自己这份试卷所出题的范围和难度,是一样的。若是有人质疑凌蔚出题的根据,那么这就是根据。   往年的试题,就是根据。   考官们在看到凌蔚写的考试大纲、参考书籍、以及往年试题分析的时候,就感觉心中“咯噔”一响,升起不好预感。   在传阅完那一份考试大纲和往年试题分析的时候,众位考官已经耷拉着脑袋,认为不用看题了。   凌蔚这份大纲把试题出处都写出来了,还需要看什么?   本来以为凌蔚这次可以被“治”一“治”,锉锉他的锐气。这对年轻人也是有好处的啊。   哪知道凌蔚还真能完成这个需要很多人完成的任务,拿出了一份无可挑剔的试题。   看着那份大纲,那份分析,那份参考书籍,最后再看看那份试题,之前的轻视和不满也烟消云散了,甚至连妒忌都妒忌不起来了。   这有真才实学,就是真金不怕火炼啊。怪不得皇帝陛下如此看重,确实是除了年龄之外,凌蔚不输给他们在场的任何人了。   而年龄很重要吗?凌蔚年龄小,却比他们更有才华,年龄更是优势啊。   “瑾堂高才,在下自愧不如。”一位考官放下试题,叹口气,拱手鞠躬,“之前多有得罪。”   有这位考官起头,其他考官也跟有了台阶下似的,纷纷表示歉意。   皇帝陛下拟定的这一批考官名单,多是有德有才的人。起先或许对凌蔚有偏见,但现在凌蔚显示出不输于当年三元及第的才华,证实了赵昭所说的“勤读不辍”,其他人的偏见也就变成了佩服了。   “凌大人准备充分啊。”吴考官似笑非笑,他就不信了,真的两天能弄出这么详尽的试题,“陛下早就告诉凌大人,有意凌大人参与这次出题了?”   吴考官一说,其他人心中恍然。   是啊,说不准是早就准备好的。说不得这份单子都不是凌蔚一个人做的呢。   皇帝陛下提携凌蔚的意思十分明显,不一定不是借这件事故意让凌蔚出名。说不准赵昭也是知情的,故意演戏而已?   虽然这事是吴考官提出来的,但说不准赵昭和凌蔚自己会找机会,让事情往这方面发展。   众人的眼光有些疑惑了。   毕竟这非一人之力能做出的事,他们疑惑也再所难免。   凌蔚冷哼。他就知道一定不会就这么结束。   “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賵。九月,及宋人盟于宿。冬十有二月,祭伯来。公子益师卒。”凌蔚突然开头道,“元年春,王周正月。不书即位,摄也。”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邾子克也。未王命,故不书爵。曰‘仪父’,贵之也。公摄位而欲求好于邾,故为蔑之盟。夏四月,费伯帅师城郎。不书,非公命也。”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人突然拿出《左氏春秋》翻开——为了出题,他们这里的书籍很多,并且都是分好类的。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   “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   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众人就这么傻愣愣的坐着,听凌蔚背书,听他一字不漏的背完春秋。   凌蔚示意旁边小吏掺满茶水,润了润嗓子后,道:“这《春秋》就用了半个多时辰,若要在下一本一本的背完,恐怕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在大纲上的书籍,在这里也是有的。诸位大人可以随意拿一本,起一句两句的头,由在下背诵后面的。”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被凌蔚的“背书”给吓到了,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昭冷笑一声,随手拿起《礼记》:“夫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故州闾乡党称其孝也,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此孝子之行也。”   凌蔚道:“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恒言不称老。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   “天下有王,分地建国,置都立邑,设庙祧坛墠而祭之,乃为亲疏多少之数。”   凌蔚道:“是故,王立七庙,一坛一墠,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皆月祭之。”   一考官拿出《周礼》,道:“司谏掌纠万民之德而劝之朋友。”   凌蔚道:“正其行而强之道艺,巡问而观察之,以时书其德行道艺,辨其能而可任于国事者,以考乡里之治,以诏废置,以行赦宥。”   ……   几来几往,在场的所有考官都参与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抽背”。凌蔚的考试大纲中除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其他别人写的注释和经义文章,共上百篇文章,他们都一一抽查过,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凌蔚除了让续水之外,中途都未停顿过。   吴考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在大家都不再“抽背”,凌蔚也微笑不语,现场鸦雀无声的时候,吴考官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正了正衣冠,对着凌蔚长长一作揖:“是下官小人之心。凌瑾堂高才,下官不如也。”   “吴大人何必这样。”凌蔚把吴考官扶起来,道,“瑾堂年少,诸位大人不信任,情有可原。若诸位大人已经认同,那就协同努力,不误了科举大事才是。”   “凌大人宽宏大量,但下官却不能厚颜无耻。”吴考官面如死灰,“下官将向陛下请辞主持科举之事。”   “吴大人何苦如此?”凌蔚忙道。   吴考官摇摇头:“下官决议如此。”   凌蔚还想在劝,吴考官却坚决告辞。   “时辰已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赵昭道,“科举时间临近,所忙之事还多。”   众人纷纷告辞,在告辞之前,纷纷朝着凌蔚再次道歉,弄得凌蔚尴尬不已。   明明是自己被为难,怎么跟自己为难别人似的。   “干得好,没给老夫丢脸。”赵昭上马车前,勉为其难的夸奖了凌蔚。   凌蔚摸摸鼻子。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这件事并未就此结束。   吴考官不是说着玩的,他真的很坚决的去向皇帝陛下辞去了此次考官之职,并名言自己听信谣言,以为凌蔚名不副实,多有为难。如今凌蔚已证明其才华足以担任考官一职,并且心胸开阔,并不因为他的为难而责怪他。这让他羞愧不已,无法接受考官一职。   皇帝陛下也劝说了一下,意思意思,见吴考官意已决,便道:“吴爱卿被蒙蔽,事不怪你。爱卿能坦然承认不足,正说明爱卿心胸同样广阔,品德高尚啊。”   于是皇帝陛下赐下赏赐后,同意了吴考官的请辞,并把吴考官的学生加入了此次考官行列。   当然,那位次肯定没有吴考官高,但好歹也是给了吴考官面子,表示皇帝陛下还是很信任他的。   吴考官回家后长吁短叹,令人断了和谢霖安的书信。   谢霖安虽说不是他弟子,但却是他同门师兄的弟子,也算是他师侄。   吴考官和凌蔚并无交际,但听谢霖安言语后,对凌蔚多有偏见,认为凌蔚虽有才华,但太过浮躁,只是弄些花架子而已。   如今凌蔚这一场“抽背”,足以显出其苦功,也颠覆了他对凌蔚的印象。   既然他颠覆了对凌蔚的印象,自然也颠覆了对师侄谢霖安的印象。   若他之前认为谢霖安是不忿,是怀才不遇。现在就认为谢霖安是嫉贤妒能,恶意中伤了。   “可悲可叹。”吴考官摇摇头,“唉。”       第七十九章 损招      “你这是出题出上瘾了吗?”黎隶看着那标注为“一二三四五”的五份试卷,很是无语。   “臣这不是让陛下定夺嘛。”凌蔚还真是出题出上瘾了。考题定下来之后,其他事就是有例可循,不费事了。   凌蔚闲极无聊,觉得这出题跟做游戏似的,挺好玩的——嗯,坑人挺好玩的,就跟玩文字游戏似的。所以他又出了四套试卷给大家观摩。   其他考官已经知道凌蔚把几本书都背下来,所以对他又出了四套试卷都麻木了,只说让他找陛下定夺。   于是他就找陛下定夺了。   当然,凌蔚还是要找些借口的:“在华国,每逢大考,都会准备好几套试卷替换,最后抽签决定,以示公平。”   黎隶抬起头,严肃的看向凌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凌蔚迷惑:“什么?”   “算了。”黎隶叹口气。估计是知道什么,但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故意不说吧。   这孩子总是这么体贴。   “朕记得第一套试卷你还把参考书单给很多人过目了?”黎隶问道。   “也不是很多人吧,只是同僚而已。”凌蔚答道。   黎隶又问道:“剩下的试卷也给他们详细看过?”   “剩下四套试卷只有老师细看过,其余只有几位副主考官传阅,粗略看了一下,都未细看。”凌蔚心中疑惑更深,皇帝陛下问这干啥?   “其余四套试题所考范围可是与第一套相同?”   “书籍都差不多,不过用的注释版本不同,所填写内容也不同。”   “第一套弃做不用。临近考试时,朕再亲自从剩下四套中抽取一套出来考试。”黎隶道。   “是,陛下。”凌蔚虽然迷惑,但也没追问。   反正皇帝陛下总有他的道理吧?   不过待回府之后,他还是把今天这事说给黎膺分享。   黎膺政治嗅觉可比凌蔚敏锐多了。他稍作思考后道:“汉王估计又有动作?”   “汉王?”凌蔚楞了一下,“他能做什么?他要做什么……难道……难道是科举?”   “科举舞弊。”黎膺一字一顿道。   凌蔚被一点醒,后背差点被冷汗浸湿。   这古代科举考官是最容易刷声望的位置,也是很危险的位置。   一旦出了科举徇私舞弊案,几乎就是直接倒台永不录用的悲剧。   甚至抄家流放都是有的,严重一点为平众怒,说不得还要砍头。   每朝每代,到了皇位争夺时,总会出现科举徇私舞弊,倒下一大批人。   这其中有多少是自己作死,又有多少是被栽赃陷害,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大晏朝并未出现过科举徇私舞弊的事,黎隶对权力抓的也严实,凌蔚还从未想过会出科举徇私舞弊的漏子。   毕竟在一个对朝堂管辖力度很大的君王手下,这种砍脑袋的大事,一般人还是不会做的。何况那些考官都是皇帝陛下亲自指定的,主考官还是他老师。   不过万一呢?   连皇帝陛下都考虑到了这点,或许汉王真的有什么动作?   凌蔚吓的都快睡不着觉了。   “有什么担忧的。”黎膺宽慰道,“有什么能逃过皇兄的眼睛?”   凌蔚苦笑:“是逃不过。怕就怕汉王舍的一身剐,牺牲棋子非要给我泼污水。只要科举舞弊一坐实,最后哪怕查出不是我的问题,但所有考官都会有连带责任,短时间内不可能升迁。若是泄露的是我出的题,那么即使把题漏出去的不是我,我也得丢掉官帽子。”   丢掉官帽子倒是其次,关键是这名声不好听了。读书人重的就是名声,为官做宰也要名声。名声大的人,只要皇帝还清醒,最多贬谪,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毕竟还要顾及自己的口碑。   凌蔚辛辛苦苦刷名声就是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重要。   他刚主持科举科举就出现舞弊,泄露的还是他出的题,即使最后查出来和他没关系,连带责任跑不掉,愤怒的读书人也不一定会相信自己真没做错事。   到时候自己辛辛苦苦在文人圈子里奠定的形象,可就一朝崩塌了。   看看史书上那些科举舞弊的考官们,即使不是他们的错,一个个还不是被罚的很凄惨。   为了平息众怒,为了社会稳定,他们这些人就必须得当牺牲品。   “但你准备了五套试题呢,还有四套别人都没看过。”黎膺道,“即使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凌蔚想了想,也是。若是只有一套题,自己又没在意,说不定就中招了。但是现在他闲得发慌弄出了四套备选,皇帝陛下否决了第一套,并且到了开考时,才从剩下四套抽签。那么汉王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凌蔚觉得,诸位考官还是靠谱的——听从汉王的安排那也得是有利可图。大家都是有家族的人,这舞弊案一出,所有人都得玩完,完全不可能把自己摘出来。   汉王既然要泼他污水,就不仅仅是让舞弊发生,更要让舞弊暴露。对于其他考官而言,这当然没利可图,不会有人做傻事。   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肯定是能把自己摘出去的人,或者没摘出去,也不会影响家族的人。   那么那些协助的小官小吏最有可能。毕竟考官们也是要让其他人帮忙做事的。   凌蔚拿第一套试卷打脸的时候闹的挺大,时间也挺长,添茶送水都好几次,场面又混乱。试题书单,说不得就有哪套被偷出去了。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说不定汉王就脑残了呢?   ……想明白了即使汉王出损招,自己也能安然无恙之后,凌蔚就淡定了。   该吃吃该喝喝该偷懒偷懒,被他老师赵昭拿着书本追着打,成为考官们工作之余一件趣事。   这些考官中,有当年监考凌蔚的。   凌蔚淡定的在考场上给自己改善伙食,结果让考官考生统统垂涎不已的事又被人翻出来说,凌蔚很得意的拿出了自家厨子做的饭菜炫耀。   虽说凌蔚的手艺还是不错,但术业有专攻,厨子学了凌蔚的菜式之后,所做出来的菜更不错。   看着凌蔚得意洋洋的炫耀,赵昭最先反击,他夹走了凌蔚饭盒里的唯一一根卤鸡腿。   “老师……”凌蔚面部表情瞬间僵硬。老师你的仙风道骨呢!   “这是孝敬师长。”赵昭仙风道骨的走了。   “赵大人……还真是不拘小节。”其他人默默的吞咽口水。这两人关系可真好,虽然说有点没规矩,但人家师徒乐意,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算想说什么,那也是,凌大人啊,您就不能主动分享一下吗?   凌蔚表示自己很小气,一点也不想分享。   于是每到吃饭时候,凌蔚就能收获一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然后被他老师打劫。   直到后来一同僚表示,要让他家厨子和凌蔚府上的厨子友好交流,凌蔚同意后。同僚们表示get到了新方法,纷纷要求一起友好交流。   大家族都有些自己的“秘方”,比如做菜的方子、养生的方子、调香的方子等等,这些一般都是不外传的。   不过普通技艺友好交流,在亲朋好友之间却是可以的。   凌蔚也大方,组织了个培训班,欢迎各位同僚把府上的厨子送来培训学习。通过厨子间的友好交流,进一步增进了和同僚之间的友好关系,达成了团结同僚的最终目的。   并且,他府上的人可是黎膺带出来的,比起别人府上除了油盐,万事不管的厨子,心思要厉害许多。   一来二往,还不知不觉套了许多话出来,把凌蔚惊讶的不行。   难道自己厨房那一堆人,原来是搞什么刺探敌情的?   厨房大叔笑而不语。   通过厨房大叔大婶们的给力支持,凌蔚知道这群人来凌府,至少是没有什么其他目的的。主人家也吩咐的很到位,决不让他们乱跑乱说话——虽然还是被套了话。   至于府上的其他事,他们也就只知道后院的一些琐事,对凌蔚没多大用处,遇到嘴碎的,就当听个八卦了。   凌蔚心里更安定了。   同僚们送厨子来培训,显然不是真嘴馋,而是通过这件事拉关系。   他接了这件事,就是同意了大家拉关系。   因为最初的那件事,他和同僚之间还是略有些尴尬的。   大家能混到这地步都不是蠢人,当然会想着怎么改善。   他就担心其中有人是大皇子一脉的,借由此事来他家刺探什么。   结果证明他想多了。   那么至少这些人中没有为大皇子做事的,不然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要知道他家可是铁桶一般,家仆除了自己从公主府分过来的寥寥无几的旧人,就全是黎膺找到他带过的兵退下的人,大皇子要安插眼线极为困难。   既然同僚中没有大皇子的人,那就表示暂时没事吧?   ……事实证明,凌蔚想多了。   不,或许应该所,他之前忧虑对了,现在觉得暂时没事才是想多了。   自从黎膺说过舞弊的事之后,凌蔚就留了个心眼。   在科考之前,和现代的高考公考似的,市面上总会出现一些参考书模拟题之类。   大街小巷的书店书铺是卖的热火朝天,一些外地的考生、或者京城并无拜名师的庶族考生,纷纷攒钱,一摞一摞的往家里买。   其实他们也知道那所谓模拟题都是商家们自己根据往年科考试题自己总结出来的,但练练手也好,说不定就歪打正着碰到原题了呢。   因为怕试题泄露,主持考试的人年年都有蹲守,抽查各家书店书谱中的“参考题”“模拟题”。   就算试题没有泄露,说不定他们出题者的脑波就和某些出模拟题的人重合了呢?特别是考试策论等的文章命题,那不小心重合了,问题就大了。若有重合,肯定会临场换题的。   不只是凌蔚,其他考官也会留意模拟题的事。   今年运气很好,模拟题中,并无他们拟定的题目。凌蔚看了经义的模拟题,和他出的题重合度也不高。   大家松了口气,凌蔚也松了口气,以为汉王并没有发大招的时候,几份书单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派去假装考试的人,某天在小巷中被人拉住,推荐“最佳参考书单”。   那“最佳参考书单”是好几家店铺出售的科举参考书单,看似彼此之间并无联系,之前也有小商贩出售这些假消息蒙人,凌蔚的家仆也没在意。   不过那天他阴差阳错,想着本来就要买几份书单回去给凌蔚抽查,就按照那小贩的意思,在那几家店购买了那几份书单。   凌蔚记忆力多好啊,他一扫那几份书单,就觉得眼熟。   若是单单一份书单,其实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虽然参考书和他出题有重合,但四书五经本来就那么多本,虽然注释五花八门,但根据往年考官喜好,还是能猜出其中可能考到的版本。只一份书单的话,虽然有猜中的,但数量太少,并没什么关系。   但这几份书单合起来,凌蔚就发现,自己出的第一套题中,所有的参考书都在上面不说,连推荐的重点段落重点语句都全中。   这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他便由派人专门打听这件事,发现“推荐书单”这种事虽然常见,但多是商家自己搞的噱头,像这样推荐的书单分布到好几家店铺,店铺之间彼此并无关系,是比较少见的。   凌蔚又探知到,那些商铺之间彼此真的没有太大关系,若要说联合起来,绝无可能。   这件事表面上十分正常,手段十分隐秘。然而,但正是这份“隐秘”,才是最不正常的。   毫无关联也绝无可能合作的店铺,怎么可能推出一份共同的“书单”?这一份推荐书单目录,小贩们是从何得知的?   凌蔚顺藤摸瓜,从一小贩口中得知,他们果然是受人所托,去卖这一份“推荐书单”,那人还自称是某位有名望的读书人的家仆,那些书单是他推荐给他的学生的。   根据那人的描述,并不能得知那“读书人”是谁。但好几个小贩团伙的说辞一整合,凌蔚果不其然躺枪。   年轻的状元,师从名门,深受皇帝太子信任,还在支持科考上占个位置,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绕了好大的弯,结果就是给他泼污水啊。   凌蔚都气笑了。   这次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预感会躺枪,查的细了些。而老天也站在他那边,让他的家仆“灵机一动”,不然还真发现不了。   看,他们话中的“自己”多聪明,连徇私都做的这么隐蔽,还专门找了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书店的好几份书单,勾画重点给人,好能迷惑人哟,真不愧是“自己”。   凌蔚转头就把这件事分享给皇帝陛下知道了。   皇帝陛下高深莫测的表示朕已知晓,臭小子安心工作就好。   凌蔚就把事丢一边,高高兴兴回去工作了。   ……春闱将近,各地学子陆陆续续进京赶考,京城中越发的热闹。   凌蔚作为主考官,也是有许多学子递帖子想要拜见求指导的。   当然,凌蔚和所有考官一样,闭门谢客。   为了避嫌,他们连自家学生都不见,更别说旁的人了。凌蔚倒是没被限制见学生,因为他的学生都是宫里的皇子公主。   不过有一天,二皇子赵王黎瑚,带着一小少年前来拜访。   凌蔚虽然和皇子们走的近,但都是幼年皇子,已经成年的几个,大皇子看不起他不和他玩,看得起他之后他也不和大皇子玩。其他几位皇子脑袋都很聪明,在宫里遇到了凌蔚就表现的很亲近,逢年过节礼也送的很厚,但私下并不过多交往。   黎瑚这样的成年皇子这样登门,还是第一次。   黎瑚是变装打扮偷偷来的,既然来了,凌蔚也不可能把人关在外面。   “让他进来吧。”黎膺让王府的人关好两边府中相接的小门,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等黎瑚来。   黎瑚被凌蔚亲自去大门口接进来,正谈笑风生呢,一见到黎膺那张面无表情脸,笑容顿时僵住了。   “王叔也在这啊。”虽说知道黎膺和凌蔚是邻居,关系也很好,但显然他并没有做好再凌蔚家中见到黑脸皇叔的心理准备。   看来,黎隶用他幺弟吓唬孩子,吓的可不是太子和锦阙两人。所有的皇子幼年时候都深受其害。   “嗯。”黎膺微微点头,板着脸道,“有什么和瑾堂说的直说即可,无视我就成。”   “王叔说笑了……”黎瑚大囧,谁敢无视你啊!   “赵王爷莅临蓬舍,请问何事?”凌蔚笑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真有求于瑾堂。”太子都不在凌蔚面前自称孤,皇帝陛下都对着他们所有儿子说这是你们亲亲表兄,黎瑚自然不会对着凌蔚自称本王。   “王爷说笑了,有何事吩咐请直说,何来求字?真是折煞下官了。”凌蔚笑的如沐春风,看得旁边小少年心中紧张去了一大半。   凌大人果然如爷爷和父亲所说,是个很和蔼的大好人。   “那我也不客气,就直说了。”黎瑚也不矫情,“这是我表兄谢华家老大谢铭,一心向学,但无奈资质愚笨,怎么都学不好。我可是知道瑾堂教孩子很有一手,也不敢求瑾堂收他为徒,只希望能抽时间教导一下。”   “请凌大人指导。”小少年谢铭对着凌蔚长长的一作揖。   谢家嫡长孙?向我求教?   凌蔚瞬间明白了黎瑚的意思。谢尚书是被逼急了,找后路呢。   “瑾堂也不用为难,我知道瑾堂还要进宫教弟弟妹妹们,只需要瑾堂在一个月休沐之时,抽一天指导一下。”黎瑚接着道,“我已经请示过父皇,父皇说让我问问瑾堂是否有余力。我便带着这孩子过来了。嗯,不过本来就会带过来的,求教肯定要亲自来啊。”   陛下也知道?还同意了?凌蔚看向黎膺,黎膺默默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事先知情不知情。   “既然赵王爷和谢大人看得起下官,下官一月一天还是拿得出来的。”凌蔚说罢,就当着黎瑚的面考校了谢铭一番。发现谢铭的基础还算扎实,就是奇思妙想多了些。   这肯定不受夫子喜欢吧?夫子说他愚钝估计都是轻的了,估计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要被斥责胡言乱语顽劣不堪了吧?   不过凌蔚倒是觉得这孩子挺有趣的。   “谢公子十分聪慧,赵王爷说他愚钝,真是过谦了。”凌蔚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虽说第一次见面,就比较符合他的眼缘。虽然不收徒,但每月指导一下也是可以的。   “瑾堂才是,过于客气了。”对这个表外甥,黎瑚还算比较了解。教他的先生都说这孩子虽然学习刻苦,但总是曲解圣人意思,不堪教化。他还担心着孩子会不会得罪瑾堂。   不过又转念一想,把孩子带来求瑾堂指导,本来就是示弱和显示亲近的意思,孩子学没学到什么,并不重要。况且谢铭礼仪周全,人也乖巧,只要叮嘱其不要把自己胡思乱想的东西乱说就好,也不会得罪瑾堂。   毕竟谢家嫡长孙这个身份来求教凌蔚,才能显示出谢家的诚意,或者说,谢荣的诚意。   谢荣不知道得知了身份风声,似乎终于打算把自家和整个谢家割裂开了。而黎瑚此番主动作为,见着似乎也是要和汉王彻底分道扬镳的预兆。   不过背地里的意思大家都当做不知道,黎瑚只是带着表外甥很单纯的来走走后门,让凌蔚教教知识而已。   凌蔚很热情的留黎瑚和谢铭吃饭,黎瑚答应后发现,他王叔也非常自然的坐在桌子旁等开饭,然后他顶着王叔一张黑脸,硬着头皮扒饭,还被黑脸皇叔教育不能浪费,最后带着谢铭落荒而逃。   “他好像很怕你。”凌蔚拿着茶水漱了漱口,“鹰飞,你说谢大人这什么意思?”   “太过担忧了而已。”黎膺答道,“或许……也不算太过。”       第八十章 推托      所谓舞弊,都是要在科举之后暴露出来,这才有杀伤力。   所以在科举之时,一切还算风平浪静。   凌蔚倒想在科举之前就把这事捅出来。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处。皇帝陛下明摆着虽然失望,但还是挂念着父子之情,并没打算把事情闹大。   凌蔚肯定也不会去赌他和汉王谁在皇帝陛下心中比重更大,谁比谁傻逼。   就这么安安稳稳下去最好。反正皇帝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印象分是扣下了。   那熊孩子继续作下去,早晚会把自己作死,他怕个屁。   就是有点憋屈。   然后,他就听见在朝堂上,秦王和汉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秦王把汉王狠揍了一顿,揍的汉王几天起不了床。   解气!小天使GJ!   凌蔚那个神清气爽啊,走路都带着风。   “秦王,还是不错的。”赵昭捋捋胡子。   “性情中人啊。”凌蔚点点头。   赵昭白了凌蔚一眼:“他是给你出气吧?”   “难道不是给老师和诸位大人出气?”凌蔚笑道,“不过,学生倒是觉得,秦王是在给陛下出气。这应该是陛下授意的。”   赵昭叹了口气:“陛下也难过啊。”   其他同僚虽然没搭话,但脸色都比之前黑云演出好上许多,显然都对汉王被打舒了口气。   ……凌蔚在知道可能“被”舞弊的时候,自然是通知了老师和同僚一起应对,免得到时候自乱阵脚。   所谓独郁闷不如众郁闷,顺带还能看看同僚中有没有真的傻、咳咳,对汉王愚忠到能拉全家去死的。   这次试探不出他所料,还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的人。   看着老师和同僚们被吓/气的面无血色,凌蔚顿时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这就是分享的好处呢。   不过凌蔚还是把愤怒的同僚们拦下来,没让他们找那些小商小贩的麻烦。   “显然背后指使者并不知道,第一套试卷陛下并没有采用。应该说,陛下最后采用哪一套试卷,不到开考之前,连我这个出题的人都不知道。”凌蔚道,“陛下的意思是,诸位大人知道就成了。毕竟这事肯定会爆出来,大人们只要装作不知情就好。毕竟陛下需要安稳。”   “凌大人真是好气量。”其中一考官道,“我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若这计谋得逞,我们所有人都得吃瓜落!”   “李大人也知道,科举舞弊是件大事。陛下实不愿引起恐慌。”凌蔚继续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何况闹大了又有什么好处?只要陛下心中明白咱们的委屈就成。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李考官压下火气:“凌大人说得是。”   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那汉王是皇帝的儿子。皇帝明白着不愿处理汉王,若真闹出来,说不得还是自己背锅。还不如忍下这口气,给皇帝留下委屈的印象,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的好处。   至于汉王,哼。   赵昭看着自己温文尔雅的学生,心中宽慰。看着当初的傻白甜鲁莽小子如今越来越适合官场,他老人家心中是无比宽慰的。   至于这次汉王的举措,他就没放在心上。   汉王的手段看着隐蔽,但是他们都是经历了多次科举的人,此番手段不是看不出来。虽说这次是凌蔚先发现,那是因为凌蔚是出题者的缘故。这些小贩异于常理的行为,他们其实也有发现,只是在知道凌蔚在查这件事之后,其他人就收手了罢了。   汉王把所有人当傻子,他自己才是傻子。   这件事败露,可不是没黑到凌蔚或是得罪了凌蔚这么简单的事,而是在场所有的考官都得罪了。   汉王重文轻武,但是又不是看重真正的读书人。在场的“书生大人”他其实是没放在眼里的,也不认为这些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   相比文人,他倒是更认为武将能给他带来威胁。   这种矛盾心理也是蛮正常的。重文轻武,不就是认为武将威胁大嘛。   但是显然,文人也不是好惹的。   这里的考官都是读书人心目中的楷模级人物,哪个不是学生一大堆?文人的同门关系网是挺可怕的。看凌蔚被谢霖安那一门读书人追着黑就知道了。   汉王弄出科举舞弊,不只是要凌蔚的前途,也是要了在场所有考官的前途甚至性命,就别怪别人把他当仇人。   这里的考官们的关系网一铺开,朝中大半做官的文人都和他们有交情,汉王的日子是被自己作的越来越难过了。   他在对缅甸的战争的时候得罪了朝中大半武将,又在这次科举得罪了朝中大半文臣,接下来就真的只能跟着他背后的大世家们自个儿玩了。   不知道这种局面他背后的世家料到没?   或许是料到了吧。没有跟着皇帝走的世家,在朝中地位越来越低,也就是面子上好看些。他们说不准就想扳下一批人让自己的人上位。   未曾想都没成功,摊手,天不遂人愿啊。   ……考官们憋了一肚子气,监考的时候和批卷的时候就格外严肃了些,显得这次考场纪律特别严格,批卷也非常公正甚至严苛。   经历过几次科举考试的考生们抹汗,看不出来啊,都说凌大人和蔼可亲,怎么做正事的时候就这么可怕。   好吧,他们把这次考试气氛的不同归于凌蔚太严肃。   凌蔚表示冤枉,那是考官们集体心情不好,他哪有能耐改变所有考官的心情和处事方式啊。   不过大家都不信他的。因为其他考官都是老面孔了,就算不是春试考官,也是什么秋试之类的考官。   凌蔚作为考官队伍中唯一的陌生人,那改变肯定是因为凌蔚啊。   凌蔚这个平时没个正经的人,就变成了别人口中超级正经的人,也满无奈的。   科考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就结束了。   汉王一行人等着买过参考书目录的考生发现试卷试题泄露,等着考生们游行示威。   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   考生们都安安静静的等放榜,完全没有人心浮动的意思。   这不应该啊,难道是买了参考书目的书生们并没有认真看过,所以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怕自己被连累,选择不说?   但你不说,我还不能找托来说吗?   于是开始有人传言,这次经义试卷泄题,还拿出一份参考书目来。   然后流言没传开,大家都认为这是为了炒作店里的书才来的把戏。   屁话。舞弊这种事是天大的事,不是谁家郎君看上了谁家女儿这种可以随便乱说虽然别人家很不高兴但律法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的。   舞弊这种事没有硬锤子,能乱说吗?   这参加考试的书生那么多,就算不全记得,看着那份书单,说那书单上所列举出来的篇章话语考没考还是知道的。   甚至买那一份书单,抱有侥幸心理的书生,最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的书生也是蛮多的。   “这参考书目确实齐全。”一书生讽刺道,“所考的四书五经都包含进去了。”   “可不是,连所有注释的版本都包含进去了。”另一书生也冷笑道。   其他人一看,是啊,可不是所有版本都包含进去了。   汉王一听汇报,不对啊,怎么所有版本都包含进去了。   他一查,才发现除了他一家在卖“目录”之外,还有好几家卖“目录”的,吹的比他还神。   他的人暗指凌蔚,其他人卖的“目录”甚至“试题”那也是扯了其他人的,从主考官赵昭,到端茶送水的小吏的三姑六婆都有。   把所有的目录合起来,还真是几乎全部都包含进去了。   汉王气得砸了两杯子。这时候他若不知道自己的“毒计”被人发现了,还用这么个卑鄙的手段,连后续的发挥都化解了,他就是真的蠢了。   本来就算换了考题,他可能扯出凌蔚派仆人卖假考题假参考书的。就算惹不到凌蔚,也要让他难受一下。   现在所有考官甚至礼部所有官员包括守门的小吏的“亲朋好友”都卖了,他难道把所有人都告了?   扯淡吧,明摆着是不良商贩扯着虎皮做大旗,为了卖东西,乱攀关系呢。   ……科举顺利放榜,风平浪静,屁事没有。   凌蔚松了一口气。   “陛下哟,舅舅哟,以后这种麻烦事能不能换个人,您看微臣累的哟,黑眼圈都出来了。”凌蔚可怜巴巴的指着自己眼眶。   “你是朕晚辈,麻烦事你不做,谁做?”黎隶连个正眼都没给他,“累了就滚回去休息,琼林宴给朕正经点,别丢朕的脸。”   “能不能不去?上次琼林宴臣被围追堵截,给臣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滚!”   “遵旨,臣滚了。呃,真不能不去?”   “啪!”黎隶卷起书敲到凌蔚脑袋上,“给朕振作点,不就是刁难吗?给朕统统打回去!”   “微臣遵旨。”凌蔚垂头丧气,准备滚蛋。   黎隶叫住他:“对了,你剩下三套试卷拿出去刊印吧,就说是备用试卷,让落榜的没落榜的都练练手。”   “三套?不是四套?”   “你还想把第一套丢出去惹风波哼?”   “不是不是,口误口误。”凌蔚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黎隶挥挥手把他赶走,笑骂道:“真是半点不让朕省心。”   凌蔚兴冲冲的出宫,把卷子一刊发,就把这次参考的考生们虐了个遍。   本来就认为这次经义试卷题目很是变态,非常考脑子。结果一看,得,人家还有三套呢,随机抽取呢。   哪来的变态,这还是人吗?   后来传出消息,这变态就是凌蔚。   哦,凌蔚啊,那个三元及第,经义满分的大变态?   那就难怪了。他出的题啊,说不准他自己还认为这太简单了呢。   看看其他考官对他的信任,四套试卷全他一个人出,要旁的人,一套试卷就累死了。   若不是主考官就是凌蔚的老师,他们还以为凌蔚被为难了呢。   怪不得陛下力排众议要让凌蔚当副主考官,看这效率多高,能省多少事啊。   汉王也明白了,为啥自己的参考书目没用,感情人家有四套试卷,让他父皇开考前抽取呢。这四分之一的几率,没抽到也没办法。   要是抽到了,他不就能把凌蔚扳倒了吗?   不过凌蔚自寻死路,为了显示他的能力,把四套试卷都放了出来,这下子总栽了吧?   这都是凌蔚太狂妄,自找的哈哈哈!本王要等着别人发现其中一套试卷真的和参考书目重合,然后让人去弹劾他!   但是并没有,还是没有,仍旧没有。   大家只是谈论凌蔚的变态,并没有说相似啊舞弊啊之类的事。   汉王就纳闷了,怎么还是没人说这事?   他买了那四套试卷一看,娘哟,这四套试卷都和他弄出来的那套参考书目不同。   所以凌蔚其实是出了五套题,扔了四套出来,还有一套没扔出来?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被骗了,根本就没那第五套题?   或者说凌蔚早就知道了,所以把第五套题毁了?   汉王气的倒仰。   ……“你那大侄子是不是傻的?”凌蔚一次喝醉了,忍不住问道,“还是说,这根本不是陛下的种?弄错了?你看连你二侄子和大侄子是同父同母,那智商情商水准都不一样。”   黎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种肯定是皇兄的,别乱说。可能……可能就是你经常说的那个,遗传变异吧。后面就正常了。”   “好吧,不提这个了。”凌蔚道,“你又要去边疆了?”   “北域有些不稳。”北域是黎膺的大本营,派他去理所当然,“抱歉。”   “说什么抱歉呢,别那么娘们兮兮的。”凌蔚又灌了一口酒,“小心。”   “我明白。”黎膺从未产生过这种出征前的依依不舍之情,他向来都是很向往打仗的。果然有了家室之后,整个人就不同了呢。   凌蔚也是有些小郁闷的。离别嘛,总是让人难过。不过黎膺有他的事业,他又不是等在深闺的怨妇,小郁闷喝口酒,就撇过不谈了。   黎膺在琼林宴后不久就离京前往北域去找那群又来打劫的傻逼们的麻烦,凌蔚呆在家里,也遇到了些麻烦。   “太子妃?”凌蔚听着公主娘的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   “当然是问你。”常乐公主瞪了凌蔚一眼,“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妃虽说要家世性情合适,也要跟太子合得来。你对太子最了解,太子喜欢什么样的你应该知道吧?”   凌蔚干笑道:“娘娘很开明。只是……我觉得太子还小,估计还没考虑过这事。”   太子昨天还在缠着他要吃的呢。似乎因为长大了,许多零嘴不让吃了,馋的太子只能来找还在把他当小孩溺爱的凌蔚来讨吃的。   “哪里小了?”常乐公主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以为都和你一样。”   凌蔚立刻感到一阵汗毛倒立的寒意,忙岔过话题:“娘娘肯定已经选定了几家人了吧?要让太子选,好歹知道个范围。”   “你师娘娘家邓家的嫡女,你嫂子娘家程家的嫡女,还有宁贤将军家的嫡女。”常乐公主道。   凌蔚想了想,道:“为何没有刘家的?”   “娘娘开明,说荣宠太过不是好事。”常乐公主叹息道。   凌蔚苦笑道:“是啊,荣宠太过不是好事啊,娘娘真是为难人了啊。”   常乐公主皱眉:“此来何意?”   凌蔚踌躇了一会儿:“母亲不觉得……我们家……也快……荣宠太过了吗?”   常乐公主愣了一下:“什么?”   “现在……还不是,但是等太子登基,我们家……”   常乐公主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家大儿子掌着兵权,又是国公爷,还是铁杆太子党,以后权力更大;自家二儿子就更不用说了,皇兄一直把他往帝师上面提,更深受太子信赖甚至依赖,还有秦王,咳咳,这个不提。   这么想,虽然现在凌家似乎不显山不露水,隐于众多子孙能干的世家之中,但若太子登基,一下子就变得异常显眼。   “但是我们凌家又没有……”常乐公主抿着嘴,“无论是邓家还是程家,都和我们家沾亲带故,娘娘是不是也……”   母子两相视一眼,很有可能啊。   皇后肯定也是看到了这以后的局面,所以选的家族中有两个都和凌家有关系。   何尝不是想和凌家绑的更紧密些?只是做法比较委婉罢了。   而且她也挑出了一家和凌家没关系的,并且让常乐公主先掌眼看看。或许也是存了若是常乐公主看出来了,想要拒绝,也能好声好气的把这件事揭过吧?   “儿子倒是认为,至少皇后不能出在程家,对我们更好一些。”凌蔚叹气,“但是不知道程家心中怎么想的。若是他们想争这个皇后之位,母亲也不好做恶人。而且这事最好和大哥商量一下。他才是凌家的一家之主。师娘那边……我想老师和师娘都是清醒人,就算邓家出了皇后,以师娘的性子,也会把我摘出去的。”   凌蔚这意思,就是遇到这种好事,程家脑子不一定清醒了。   也不是凌蔚悲观。凌蔚和程家并无多少往来,毕竟程家出程鸾的那一支在外地,在京城的这一支和程鸾并非一房,平时来往也不怎么亲密。   就算是程鸾本房,凌蔚这个做小叔子的和程家也不可能多亲密。   但是凌蔚总觉得,他这嫂子也不是不好,就是太符合古代女子的特征了,像对待自己,对待侄子,对待他哥,都有些让这个现代小小的不舒服。   不过两家人不住在一起,他又不常和程鸾打交道,也无所谓。   但若程家嫡女都和程鸾性格相似,做皇后肯定是会出问题的。   只是这种事他又不可能大喇喇的说出来,还是让大哥去决定吧。   他事先和大哥说明了,程家就算出了皇后,也和他们凌家没关系,别把凌家弄的跟皇后娘家似的。   凌韫回到家之后,听母亲兄弟这么一说,黑着脸道:“母亲还是把这件事推了吧。太子妃的事,让皇后娘娘操心即可,我们家若是不在朝为官,掺和这件事还无所谓。我和二弟都深受陛下重用,由我们插手像个什么样啊?”   常乐公主听凌韫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   她不是普通的家中丈夫儿子都清闲的普通公主,她丈夫不提,儿子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要是她插手太子妃的事,以后太子即位,会不会猜忌他们?   虽然现在太子很信任凌蔚,很信任凌家,那是因为太子还是太子,不是皇帝。   就算太子看上了和凌家有关系的女儿,那也是太子自己看中的,和他们没关系才成。   “可我要如何和皇后推了这件事?”常乐公主为难道。   凌韫笑道:“母亲直说即可。和瑾堂相处久了,我觉得他对着陛下和娘娘有话直说的态度挺好的。况且娘娘既然对母亲直说了不想让刘家荣宠太过,那么母亲直说,娘娘也是理解的。”   常乐公主虽然好几年没和皇后打交道,技能生疏了些,一时没想到那么多,但凌韫凌蔚两兄弟一提点,曾经的技能就慢慢的想起来了。   她立刻进宫,直言回家听了两个儿子的话,认为自家两个儿子都在朝当大官,自己还插手皇后的事不好。以后若是有人认为是因为皇后家感谢她的推荐,会不会有人说她两个儿子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这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刘皇后听着常乐公主一番话,哭笑不得,便不再提这件事。   不就知道,刘皇后又跟常乐公主说,多加了几家候选,候选人凑足了十个。增加的七个人,家中和凌家都关系不大。   凌蔚知道后,松了口气。   刘皇后,其实真的只是试探一下他们的心思吧?还是说这是皇帝陛下想试探一下?   细思恐极,还是别想了。       第八十一章 出局      太子即将选妃的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其候选的名单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但这知道的人都守口如瓶。   这高门望族并不愿意让自家嫡女入宫为妃——就算是皇帝的妃嫔,那也是小妾,除非是实在想富贵想疯了,才会让旁支的嫡女或者是自家庶女去争一争那皇帝宠妾的位置。   虽然世家有诸多弊端,但至少他们还是要脸的。   而皇帝后宫也很少收大家族嫡女。   纵观历史,没能耐的皇帝才会用后宫平衡朝堂。有能耐的皇帝,连皇后都可以是自己喜欢的小家碧玉。看看黎隶的后宫里,早年侧妃多是大家嫡女,到后来再进宫的,都是温柔贤惠美丽柔顺的小家碧玉,别说大家族的一个都没有,连寒门出身的高官女儿也是没有的。   皇帝回到后宫是为了安心放心,他们对大家族嫡女有着本能的不信任。总认为大家族嫡女都是向着娘家,且心机深沉;小家碧玉才是以夫为天,单纯可爱。   不过那都是选妃嫔的事,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位置,大家族都是要争一争的。   京城中顿时人心浮动,各种赏花踏青赛马活动层出不穷,各位女子明争暗抢,闹出了许多佳话和笑话。   给凌蔚递帖子的人也不少,什么赏花论诗花样繁多。不过凌蔚可不是普通的年轻人,他是年少有为的年轻人。   这年少有为,就代表着忙。所以凌蔚以很忙很忙为借口,推掉了所有人宴请。   反正现在他也不怕得罪人,有底气拒绝。   不只是凌蔚,凌家所有人都缩在府中不出门,连凌梧都很安静。   凌蔚问过凌韫后才知道,原来公主娘对凌梧说道,凌家没有合适的女子为太子妃,何必让别人借着我们的手去推举他们的女儿当太子妃。况且我们家的权势已经够强了,不必去和未来的皇后拉关系,求裙带关系更进一步。   说到底,太子妃最后亲近的还是她的娘家。既然不能全心全意的帮咱们,还不如不讨好了。两个儿子在朝堂上得用,到时候无论是哪家女儿当了太子妃,都得求着自家人。现在就应该高冷些。   凌梧本来还想着自家没适合女儿入宫当太子妃,心里满憋屈的。常乐公主这么一开导,他立刻就乐了。   是啊,自家的功劳可都是实打实的拼出来的,跟那些要靠女儿家入宫为家里谋利的人家逼格都不一样。就算别人家中出了太子妃,也得来讨好自家。   枕头风什么的,比得过咱二儿子对太子的谆谆教导吗?   闭门谢客,一定要闭门谢客!不闭门谢客怎么能展现出自家的逼格来?   凌蔚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家爹还挺好哄的。   或者说……也看得挺透彻的。   至于他大嫂心思有些浮动,还绑着京城程家给自己下帖子。凌蔚转手就让人把那帖子送到了大哥手上,然后万事不管了。   他们夫妻两的事,就让他们夫妻之间解决了。他这个分了家的小叔子,何必掺和这个。   他的技能也没点歪到宅斗上,也不需要宅斗。   ……“瑾堂倒是悠闲。”太子最开始知道自己要找媳妇儿了,还是蛮兴奋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疲劳轰炸,他被吓到了,躲到了凌蔚府上。   现在凌蔚府上没有窝着一只叫黎膺的凶兽,太子在这里呆的比在自己东宫还自在,恨不得常住了。   “殿下即将成家立业,这点麻烦都怕,以后三宫六院三千粉黛,岂不是要烦死?”凌蔚窝在太师椅上,懒懒的抬了抬眼皮。   太子打了个寒颤:“别说了,好可怕。”   “殿下只是相看,世家女子都矜持,也不会像当初甘州一样,用尽法子使劲手段,明面上还是很温柔的。殿下怎么跟见了一堆胭脂虎似的?”凌蔚忍不住笑道。   太子诉苦道:“可不是胭脂虎?我觉得,比胭脂虎还可怕。”   这一诉苦,就停不下来了,凌蔚不听也得听。于是凌蔚就听了一耳朵世家女子为了争夺太子位置的趣事。   他本以为,世家女子教养好,不至于像电视剧中那么夸张。没想到现实中,精彩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当然什么大打出手肯定是没有的,但时不时的上眼药打嘴皮子肯定是有的;故意往太子身上扑肯定是没有的,但时不时的偶遇肯定是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对溺爱大的儿子要有另一个亲近的女人的恐惧,又或者是对儿子将要遇到一大波凶残女人的担心,又或者是受了凌蔚这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异端分子的影响(凌蔚:怪我啰?),刘皇后开始给太子剖析那一帮女孩的行为的内在含义,听得太子是心惊胆战。   再加上甘州遇到的层出不穷的“碰瓷”,太子对女性有一丝丝阴影了。看到个温柔的女性,就条件反射的忍不住猜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是外表柔顺,内里藏刀什么的。   太子突然对谢贵妃那么作死,父皇还没动她的打算有了共鸣。谢贵妃蠢啊,看着就放心啊,不用猜来猜去啊。   “但是一个聪明的人即使猜不透,做事也知道分寸。”凌蔚好笑道,“一个蠢人才更可怕,他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怕,其破坏力不一定比聪明人差。或者说,在陛下能掌控大权,不惧怕任何威胁的时候,这种蠢人的杀伤力才是最大的。”   太子挠了挠头:“科举那件事?”   “若不是陛下应对得当,这件事传开,首先打击的其实是陛下的声誉。”凌蔚叹息,“这科举是为陛下选人才。若是出了事,那买答案的书生肯定永不录取。但是这其中几乎所有的书生都只是当做普通参考书来买的,殿下说他们冤枉不冤枉?而这些人当中,有才华的人也不少。出这种事,陛下会损失多少人才?”   凌蔚又叹了口气:“更别说这其中牵扯到多少家族。只是一场科举舞弊,引起社会的动荡是不可估计的。”   太子揉了揉眉头:“若是大哥聪明,就不会从科举下手。”   “若是谢贵妃聪明,也不会掺和进这些事,两个儿子,还不够她养老吗?”凌蔚看着呆愣楞的太子,忍不住像在太子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太子的脑袋。这估计是最后一次了吧?   “若谢贵妃聪明,母后也不会天天提心吊胆,担心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太子冷笑。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了。殿下不是来这里休息的吗?”凌蔚安慰道。   太子挤出一个笑容:“瑾堂闭门谢客,外人都说瑾堂懂进退。如果人人都和瑾堂一样就好了。”   “懂进退?下官说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你信吗?”凌蔚开玩笑道。   太子好奇道:“那真正理由是什么?”   凌蔚大笑:“因为那些人下官都不认识啊。若要给殿下介绍小姑娘,下官至少得了解那个小姑娘是好是坏,合不合殿下的心意吧?下官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就凭他们两片嘴皮子?”   太子一愣,这理由也太……   “现在的太子妃,之后的皇后什么的,那都是别人考虑的事。对你而言,那只是你的媳妇儿而已。”凌蔚笑眯眯道,“那是要和你生儿育女,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又不需要选一个名门女子撑门面当后台,肯定要选一个看得顺眼,能和自己日久生情的吧?”   太子瞬间脸红了:“选太子妃而已,哪来的儿女情长。”   “选媳妇儿而已,太子妃只是你媳妇儿的身份。”凌蔚逗弄道,“你不跟我说你喜欢怎样的女子,我怎么知道给你介绍哪种?”   太子支支吾吾道:“介绍……比起太子妃,更想当我媳妇儿的?”   凌蔚哈哈大笑:“下官就知道会是这样。”   太子扭捏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当然是这样。”   说罢,太子又道:“瑾堂说的理由,我信。瑾堂说的,我信。”   “哦?”   “因为瑾堂自己很厉害。”太子道。   凌蔚笑道:“那下官多谢太子夸奖了。”   太子害羞的岔过这个话题,开始和凌蔚谈论最近学习中遇到的一些困惑,以及生活中遇到的一些趣事。   太子当然相信凌蔚所说的理由才是真的,因为凌蔚从他还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么关心她。   就连父皇母后,都会更多的担忧那女子能不能胜任太子妃之位。但凌蔚是与众不同的,他总是更关心黎启辰这个人本身。   ……凌蔚再次收到了程家的拜帖。   这次他们聪明了,是让程家一读书的儿郎来向凌蔚讨教。   凌蔚暗笑不已。   家中没女主人就是这点很棒,那些拉关系的女人都没办法来,连他大嫂也不可能单独来见他这个小叔子。程家的男人似乎对这事并不是很热衷,也没有单独来找过自己。这次来的程家儿郎,是那被看中的程家嫡女的异母弟,程家庶子程珲。   程珲和凌蔚还算有点关系,他是赵昭某位入室弟子,也就是凌蔚某位师兄的弟子,承认了的拜师了的那种。   所以,这人也是他师侄。因着这层关系,凌蔚也不好将他拒之门外。   “见过师伯。”因着凌蔚师兄在外地任职,凌蔚对这位师侄也指点过几次,所以也还算熟悉。不过凌蔚家里常年窝着一只秦王爷,程珲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登门拜访。   “嗯。”凌蔚面无表情的看着程珲,看得他冷汗直冒之后,才道,“进来吧。”   程珲手脚都僵硬了。凌蔚平时看着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板起脸来时候还真有点气势。   “学生此次来,是为了请教……”程珲手忙脚乱的把学习笔记递上。凌蔚教太子的方法,自然也教导给了其他让他指导的人。因为这方法好,渐渐在京城的读书人圈子里就传开了。   凌蔚并非翻开学习笔记,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程珲。   程家的家风好,庶子没受什么虐待,还有良好的教育机会,不但也不会拜在凌蔚师兄门下。但毕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读书人,凌蔚好歹是上过战场的,被他这么盯着,程珲的脚都软了。   “你这样做,拿学习当借口,师兄会失望的。”凌蔚叹了口气,“你还能静下心来学习吗?”   程珲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他也不愿意啊。老师不在,凌蔚对他真的是非常好,比起不亲近的父亲的母亲,和已经去世、毫无记忆的生母,凌蔚才给了他长辈的感觉。   凌家所有人都闭门不出,连凌将军的夫人程氏想要接程家人进府一叙,不但没成功,还遭到了她在京外的父兄来信训斥。   凌将军和程家尚且沾亲带故都如此,更别说已经分家,和程家毫无关系的凌蔚。   虽然不太懂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但凌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不然不会其他师叔师伯、以及自家父亲叔伯感叹的说自己不如凌蔚。   父亲叔伯都对妹妹入宫为太子妃一事看得很淡,有一种成很好不成也可的态度,只有嫡母很不甘心,背着父亲让自己来找凌蔚探口风。   他一庶子,又能如何?   凌蔚见程珲红着眼睛半晌不语的样子,怎么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子。   “咳。”凌蔚干咳一声,拿起程珲的学习笔记。这师侄做功课倒是很认真的,说要来请教问题,也并不都是借口。   凌蔚便略过这事不提,细心的给程珲讲解功课。   程珲先还很尴尬,见凌蔚不提这事,渐渐被凌蔚所讲学问吸引,尴尬渐渐消失,但愧疚却越发重了。   为了这种事麻烦师叔,还拿着学问的接口,师叔很失望,老师知道了也会很失望吧。   待凌蔚讲解完的时候,已到半下午的时间,下人来报,说程琪程大人来访。   那程琪就是程珲的大哥,也是家中嫡长子。   “凌大人,这件事真的十分抱歉。”程琪和凌蔚也有过几面之缘,他如今在京中任统领一职,在黎膺还在京城中的时候,算是黎膺的下属。   “无碍,程珲是我师侄,在师兄不在的时候,指导他的学问是他的分内之责。”凌蔚拍了拍程珲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用多想,安心学习,待三年之后,师叔等着你金榜题名。程家的荣耀,是靠你们男儿建功立业撑起来的。你兄长就很好。”   “学生受教。”程珲对着凌蔚拱手,做了一个长揖。   “凌大人不用担心,家父已经和家母说清,不会再来烦扰凌大人和凌将军。”程琪的神情有些动容,“多谢凌大人对幼弟的指导了。”   凌蔚挥挥手表示不在意,然后叫人送客。   待人走后,凌蔚叹气。   刘皇后眼光确实不错,程家男丁都很清醒。但是程夫人这么一急躁,估计程姑娘是与太子妃无缘了。   毕竟女子教养多由母亲教导。   ……“大哥,我错了。”上了马车之后,程珲立刻低头认错。   “你何错之有?”程琪捏了一下眉间,“回去之后就收拾一下,这段时间住在书院吧。好好读书。程家嫡系就我们两个男丁,程家的辉煌是由我们撑起来的。”   程珲点点头。   程琪看着乖巧文弱的弟弟,心头冒火。   他母亲原本育有两子,但幼弟早夭,伤心之余流了一胎,导致身体一直不好,难有身孕,便送了自己丫鬟给他父亲。   程琪那时已经懂事,那丫鬟对他一直很好。或者说因为父母都高高在上,那丫鬟还亲近些。他曾经偷听到,那丫鬟已经快准备求母亲把她放出去,自行婚配,还为自己做了许多小东西,笑着称以后就见不到小少爷了。   后来那丫鬟成了父亲的通房丫鬟,他看着那丫鬟的眼泪,去问母亲为何要让不愿意留下的人留下来。   母亲当时回答,不想留下来,就心有不甘,心有不甘,父亲就会看出来,自然就不喜这个通房丫鬟。   然后那丫鬟虽然有孕,但果然不被父亲喜欢,产后郁郁而终,留下这个儿子,虽然是庶子,但已经被人在母亲名下,对外也是半个嫡子。   这个弟弟和他母亲长得很相似,性格也很相似,让他不由多照顾了一点。   他明白母亲所做是对的,但总是不由有些愧疚。   是对在整个童年时期,悉心照顾他的丫鬟的愧疚,也是对这个从小亲近尊重自己的弟弟的愧疚。   “待这件事之后,再多向凌大人讨教吧。”程琪继续道,“学得凌大人一两分,就够你用一辈子了。”   “是……”程珲小声道,“那妹妹的事?”   “父亲说,母亲不断托人向族叔写信,让姑母插手这件事,又让你来找已经闭门谢客的凌大人,这事已经定了。”程琪有些无奈。其实他也蛮期待妹妹当太子妃的。   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地位稳固的很,只要没有意外,绝对是未来的皇帝。那么他妹妹就是未来的皇后,程家成为皇亲国戚,自然地位与众不同。   但他也知道,若是妹妹当了太子妃是喜事,没有当上也没关系,毕竟程家有他,还有程珲。凭他们两兄弟,要让程家更加辉煌也是没问题的。   但就这么很快出局,程琪也是有些尴尬的。   按理说,他妹妹才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无论家世还是自身德容,抑或是和皇上太子最信任的凌家沾亲带故,都是加分项。   若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结果,说不得这太子妃就是妹妹的。   但是现在母亲这么逼迫凌家,甚至明知凌大人关门谢客,逼迫程珲用他老师的面子敲开凌大人的门,这直接把人得罪了不说,也让皇上和皇后看着母亲的处事手段太过急躁和霸道。   妹妹还不是太子妃,她就对备受皇上重用的凌家兄弟如此不客气,若是妹妹成了太子妃,岂不是没人可以让她客气了?   程琪早觉得母亲那脾气有点问题,但父亲说母亲是世家嫡长女,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长大。老牌世家脾气都大的很,连皇家都看不上眼,认为皇家家族没有他们历史长,都是土包子。母亲脾气大,心气高,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父亲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时过境迁,世家早就不是以往的世家,皇家也不是以往的皇家,所以母亲家已经慢慢败落了,而程家满满崛起了。   以前母亲可是下嫁。   父亲都无可奈何,程琪为人子,自然更无可奈何。   算了,妹妹不入宫也好。若是妹妹入宫,母亲的脾气,说不得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就算是太子妃,也不一定成得了皇后。就算是皇后,也不一定不会被厌弃。   说不得也是因祸得福,让他们程家不趟这浑水吧。   ……正如程琪所料,在下一次刘皇后召集女眷们在宫里小聚的时候,留下的女子少了一半,其中少了的名单中,就有程琪妹妹的名字。   这之后,程家夫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精神气都少了许多。   而程鸾经过父兄训斥,似乎也清醒了些。只是夫妻两关系已经变得紧张。   想想也是,程鸾无视凌家全家人决定避开这次风波的决定,擅自和京中程家勾搭策划,这明摆着是背弃夫家心向着娘家,这在古代是大忌。让凌家人不喜理所当然。   所幸程鸾父兄都是十分清醒的人,及时来信劝住了程鸾,才没导致这情况进一步恶化。   但是要修复夫妻间关系,还是有的熬了。   凌蔚得知之后,不由再感叹一声,还好家中没有女主人。   恩,只有两个男主人。   真不知道黎膺在边疆过得如何了。       第八十二章 治水      “你最近闲得慌啊。”凌蔚偷懒了许久之后,被黎隶叫到了宫里训斥道。   凌蔚道:“陛下,冤枉啊,微臣每天都有很努力的工作的。”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冷哼道:“不用贫嘴了,这里有事交给你。”   凌蔚双手接过黎隶递过来的折子,翻开一看,是江南发大水,祈求朝廷救援的折子。   “陛下,这是?”朝廷赈灾一直都是有固定的流程的。户部发粮发钱,然后一层一层的发下去。凌蔚已经不在户部,这事本不是他的分内之责。   “你上次做出来的水泥不错。”黎隶道,“可用。”   凌蔚还是不解:“这制造水泥的法子微臣已经交给内造的工匠们了,由工匠过去不就成了。”   黎隶道:“你没听出来这是借口吗?”   凌蔚:“……”我怎么听得出来这是借口?   黎隶又递了一个折子过去,看着那折子的样式,凌蔚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密折。   密折就代表着麻烦呀。   凌蔚打开密折,看着里面写着江南盐商们开始不安分,往北勾结瓦剌,往东勾结倭寇,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当看到最后一段,盐商们似乎很恨他,要对他不轨的时候,凌蔚冷笑道:“微臣愿意走这一趟。”   “朕可是拿你当诱饵。”黎隶见凌蔚这么干脆的答应,有些意外。当然,他知道凌蔚肯定会答应的,但是还以为在答应之前,凌蔚肯定要哭闹耍赖,讨要些好处呢。   “作为晏朝人,胆敢勾连敌国,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凌蔚黑着脸道,“若是微臣当诱饵能让他们快点漏出马脚,微臣愿意当这个诱饵。”   凌蔚顿了顿,笑道:“再说了,陛下不会让微臣遭遇不测的。”   黎隶冷哼:“朕自然不会。朕会从军中给你调出两百人护卫,只听你的命令,你可让他们打扮成家丁走卒,隐藏起来。另外朕会让老二和老四跟你一起去,他们将从江南附近军营调兵协助你赈灾。”   “赵王殿下和越王殿下?”凌蔚还以为皇帝陛下又会派出太子去历练,后一想,京中正在忙太子妃的事。选太子妃也是要让太子相看的,太子出京了,那太子妃还真么相看?而且赈灾可不是地方上的事,中央的协调更重要。有太子坐镇京中,他心中也安稳些。   不然除了太子,还真没人能压得下来汉王。皇帝陛下总不好自己出手。   凌蔚已经感受到,皇帝陛下已经对汉王彻底失望。现在晾着他,是想他身后的世家做出更大的动作,好一网打尽。   凌蔚有些胆寒。若是皇帝陛下现在对汉王出手,汉王最多也就是个削爵降职,当个闲王而已。皇帝陛下一旦出手,汉王也知道之后不能做什么坏事了。   但现在皇帝陛下是等着汉王作死,作更大的死,好掌握幕后之人的证据。待这些证据齐全,不但幕后家族会倒大霉,汉王的下场……也有堪怜了。   圈禁什么的还算是好的,若是扯上谋反或者通敌之事,估计就要被“自尽”了。   或许谢荣也隐约察觉皇帝陛下的用意,似乎终于准备不要脸面,准备把谢家家主的位置给别人了。   只是宗族礼法,哪有那么容易?   凌蔚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道:“此去江南,恐多凶险,赵王殿下和越王殿下……”   “就是凶险才让他们去。”黎隶道,“启辰少年时便在甘州面对抵扣,在缅甸战场上负责后勤。老二和老四好歹都已经成家,怎能一直待在京中安稳之地。朕本想把老三派去,不过老三媳妇怀上了,第一个孩子,还是让他看着落地吧。”   凌蔚点头道:“臣会尽力保护两位王爷的安全。”   黎隶嗤笑一声:“朕是要他们保证你的安全!要是你受伤,回来朕抽死他们!”   凌蔚忙道:“臣会尽力……嗯,王爷和臣三人都安全。”   “这才差不多。”黎隶把一个牌子扔给凌蔚,“朕已经点好了兵,你好好的带着。好歹跟老幺学了那么久,怎么带自己懂吧?”   “大……大概?”凌蔚还真不确定。   黎隶也不指望凌蔚有多懂,只要这些人保护凌蔚的安全即可。这些兵都是黎膺留在京中直接保护黎隶的亲兵,深受黎膺和黎隶信任,所以在保护和黎膺“莫逆之交”的凌蔚事上,定能更尽心。   凌蔚正要告退,黎隶把他叫住,道:“若……遇上为难的官吏,让老二去处理。”   凌蔚心中苦笑。看来这其中又有汉王在里面掺和了。   ……凌蔚出宫之前,接到刘皇后的懿旨,去看望了一下小皇子小公主们,考校了他们的功课。   在知道凌蔚又要出京之后,锦阙趴在凌蔚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肯下来。安康也拽着凌蔚的衣角,眼巴巴的问道:“老师注意安全,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凌蔚自从当了太子少傅之后,皇帝陛下便让小皇子小公主们称呼凌蔚为老师。不过这群小殿下们“老师”、“表哥”、“瑾堂”混着叫,被皇帝陛下训斥了一下后,才会在宫里称呼凌蔚为“老师”,出宫之后,还是称呼“表哥”。至于“瑾堂”,只有太子和成年皇子这么叫了。   “等臣安抚好江南的灾民就回来。”凌蔚拍了拍背上的锦阙,“他们没得吃没得穿没得住,很可怜的。陛下担心赈灾的人不尽心,不但臣要去看着赈灾的官员,让他们好好努力,赵王殿下和越王殿下也要去。”   “二哥和四哥?”锦阙用肉肉的脸蛋在凌蔚背上蹭了蹭,“我可不可以去?我也可以帮忙的!”   “等魏王殿下长大后,陛下定会让魏王殿下也出京的。”凌蔚道。   锦阙嘟着嘴:“那还得多久啊。为什么我不能‘嗖’的一下,马上就长大了。”   “那……是不可能的。”凌蔚忍不住笑道,“臣不在宫里的时候,殿下们的功课也不能放松,更不能对其他的老师调皮。”   “知道了。”小殿下们兴致不高的答应道。   “殿下们都是乖孩子。江南有许多有趣的小东西,微臣回京之后给小殿下们带礼物好不好?只要殿下们乖乖的完成功课,让老师们满意。”   小殿下们才稍稍高兴了些,让凌蔚一定要带礼物回来。   好不容易哄住了这帮小朋友,凌蔚正准备离宫的时候,遇到了黎瑚和黎淳的联手阻拦。   凌蔚:……还要不要我出宫了?   “真是好巧。”黎瑚道,“瑾堂可否和我兄弟二人同行?”   黎淳也点头:“嗯,好巧。”   凌蔚呵呵。你们两这等候多时的模样,跟我说好巧,逗我笑呢。   “两位王爷有何指教,就直说吧。”凌蔚拱手道。   黎瑚和黎淳对视一眼,无奈笑道:“我和四弟只是从未出京办过事,有些紧张了。对于治水和赈灾,我两是真的不太懂。思来想去,就忍不住来找瑾堂,先讨些主意。”   “瑾堂可否邀我二人到你府上一叙?”黎淳道。   凌蔚叹气:“王爷自管来就成了,何必这么客气。”   黎淳笑道:“这不是碰巧和二哥一起刚从父皇那里领旨出来,听说瑾堂还未出宫,就等着一起呗。瑾堂府中不缺我和二哥的饭食吧?”   “粗茶淡饭,两位王爷不嫌弃就尝尝吧。”都说这份上了,凌蔚还说自己缺吃少喝不成?   三人一起出宫,马车也是朝着一个方向驶去,这事自然很快就被有心人传开了。   不知道这局面是不是皇帝陛下以及两位王爷故意的。   ……黎瑚和黎淳虽说的确从未出京,也从未接触过赈灾和治水的事。但两人之前就已经听皇帝陛下透露过风声,也做过一番准备,看过不少相关书籍,翻阅过不少赈灾的档案。   凌蔚在户部的时候,这些档案都看过了,也记下了。虽说已经离开户部一些时间,但他的记忆是不会褪色的。三人谈论的时候,凌蔚在旁作补充纠正错误,黎瑚和黎淳赞叹不已。   “若不是父皇说瑾堂今天才知道去江南赈灾之事,我肯定认为瑾堂也已经早有准备。”黎瑚感叹道。   凌蔚笑道:“下官毕竟在户部任过职,刚去的时候,整理了不少档案,之后对这些也毕竟感兴趣,所以一直记得。”   但是你也记得太清楚了。黎瑚和黎淳在心中感叹。瑾堂大概是在水灾之时就有意识的查找相关内容了吧?真是忧国忧民啊。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瑾堂这么教导太子和他们的弟弟们,自己更是以身作则。   凌蔚又莫名其妙的被误会了。   “我听闻在江河两岸栽树,并禁止过度砍伐也是瑾堂的主意。我在书上看过相关的记载,说是涵养水土。但上面说的简略,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黎瑚问道。   “这其实很简单。”凌蔚拿起水杯,走到给小殿下们玩的沙地旁,黎瑚和黎淳也跟着走过去,“两位殿下请看。”   凌蔚把水杯倒了一半出去,流水将沙地冲出了一个小坑。   他又将剩下一半水倒在了旁边长着小草的地面,水被吸收了,地面并未有痕迹。   凌蔚见黎瑚和黎淳若有所思,又笑着将草地刨开,挖了一小块带着草的泥土起来:“两位王爷请看。”   黎瑚和黎淳仔细一看,地面上浅浅的草芽,在地底下却有深深的根须。这些根须连城一片网,将泥土牢牢的禁锢住。   “这就是涵养水土。”下人忙端着水盆过来,凌蔚洗净手后,继续道,“不仅仅是植物的根须能够将泥土禁锢住,根须还会吸水。”   黎瑚好奇道:“这些都是常见之事,但我居然从来没注意到。”   凌蔚笑道:“越是司空见惯之事,越是包含着大道理。在海外,专门有人研究这些小事背后的道理,称之为‘自然科学’。这些‘自然科学’在海外贡献可大呢。在咱们晏朝也是如此吧。哪一次利国利民的发明,不是从小事中获得的启发?”   黎淳蹲下来看着那片草地出神:“瑾堂……也是如此教导太……教导弟弟们?”   凌蔚微笑:“许多学问都是很有趣的,小殿下们学得很好。”   “我突然有些羡慕弟弟们。”黎淳叹气,“若是我小时候也遇到瑾堂这样的老师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黎瑚对着凌蔚拱手道,“瑾堂可否多我这个学生?”   凌蔚连忙侧身避过黎瑚的行礼:“王爷折煞下官。若王爷有什么需要问的,尽管问就好。”   “瑾堂如今是皇子之师,受得起这一礼。”黎淳也拱手道,“此去江南,希望瑾堂能多多指导。”   凌蔚苦笑:“下官一定尽力辅助两位王爷。”   “父皇说了,是我们两协助瑾堂。”黎瑚笑道,“我和四弟都是第一次出京办事,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能协助好瑾堂,不出错就不错了。太子殿下尚且给瑾堂打下手,我和四弟又什么做不得的。”   凌蔚尴尬道:“两位王爷别说了,再说下去,下官可要臊的挖了地洞钻下去了。”   黎瑚和黎淳笑了笑,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请教江南之事。   凌蔚一边回答,一边暗暗抹汗。哪能一样吗,咱和你们不熟啊,摸不透你们的性子啊。   ……在离京前,黎瑚和黎淳几乎每日都会来找凌蔚请教江南之事,凌蔚劝了几次之后无果,便自己找了曾在江南任职、或者祖籍是江南的官员,向他们请教江南风土人情之事。   那些官员先见着有两位王爷还有些拘谨,后来听闻是要去赈灾,便稍稍放开些了。   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希望自己熟悉的地方能更好的。   黎瑚和黎淳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官员相处。他们两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在宫里一直表现的很低调,也尽量不参与政事。如今太子已经成婚,不是当初的小孩,地位十分稳固,在朝中声望也十分高,他们参与政事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才敢接这种事。   毕竟作为皇子,就算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但其他野心不可能没有,比如成为一个贤王而不是闲王。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做一番事业?   之前既然故意低调,自然不可能和官员们多接触。这次和这么多官员们接触,别说官员们紧张,他们也紧张,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落了皇子的名声。   凌蔚微笑着看着两方人紧张来紧张去。这样才对嘛。好好干,不是说给我打下手吗?这种恼人的人际往来就交给你们了。   黎隶在知道此事之后把凌蔚叫去笑骂了一顿,然后给予了凌蔚支持,让凌蔚多多教导这两个儿子。   “他们之前太闲了,再闲下去,就成了废物了。”黎隶当然知道两个儿子之前是什么心思,不过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了,他也要把儿子们扶起来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和太子,都需要苦力啊,“好好教教,朕的儿子,不怕吃苦。”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臣就斗胆了。”这段时间,两位皇子故意的表现,让凌蔚知道这两位是真心求教,心胸也宽广,不是事后记仇的人,便放下心来。   “若是你早点回来,教教朕其他几个儿子……唉。”黎隶感叹。若是凌蔚教导的他大儿子,说不准就没这些破事了,大儿子也不会被世家笼络去。   “可是微臣那时候还小,也教不了……”凌蔚打破了黎隶的幻想,被黎隶的书卷打脑袋。   “滚滚滚。”黎隶挥手,“别来气朕了。”   凌蔚笑着滚走了。   ……赈灾的物资准备好之后,凌蔚和黎瑚、黎淳便急急忙忙出京了。   在出京之前,黎隶悄悄赐给凌蔚一道圣旨加一把弯刀,在通敌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准他先斩后奏。   凌蔚摸着腰间用金刀鞘装着的雕着龙的弯刀,这就是尚方宝刀了吧?啧啧,真威风。就是不知道这宝刀锋利不锋利,能不能一刀砍下人的脑袋。   咳咳,还是不要想这么血腥的事了。已经经历过多次死人,自己还亲手杀过不少人的凌蔚,对人命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恐惧了。   “瑾堂,这刀……”黎瑚眼力比较好,一眼就认出来凌蔚腰间的刀。   或许黎淳也认出来了,只是没说出来。   “陛下说下官连把像样的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就扔给了下官一把刀让下官好好带着,别给陛下丢脸。”凌蔚笑道,“下官一介文臣,哪会收集什么好刀好剑,陛下也是为难下官了。”   黎瑚扯着嘴角笑了笑。果然是父皇经常佩戴的那一把刀。   “瑾堂的确得好好带着。”黎淳皱眉。这次去江南,果然不只是赈灾那么简单吧。   其他御赐之物倒是无所谓,但是那刀剑、特别是父皇身上佩戴的刀剑却是不能随便赐予的。在这种特殊时候赐予,任谁都想得到其中含义。   先斩后奏。   江南有什么需要先斩后奏的?黎淳想想就觉得很麻烦。   长这么大,他还没自己砍过人呢。   比起黎淳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亲手杀人的机会,黎瑚心情就更沉重了。   汉王和谢贵妃已经当没有这个弟弟和儿子,一切事都将他排除在外。但毕竟是血脉相连,黎瑚又十分关注汉王的动静,汉王在江南有人,他当然是知道的。   在出京之前,皇帝陛下专门将他单独召见,说江南一些事,是他大哥惹出来的,就让他来替他大哥解决。   黎瑚听后,本就惶恐不安,现在见皇帝陛下将随身的宝刀都赐给凌蔚了,就更惶恐了。   大哥这次到底又做了什么事,比上次科举之事还过分吗?他后背不禁渐渐被冷汗浸湿。   且不提两位皇子心中何敢,一行车马经过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江南的地界上。   江南原本是世家盘踞之地,不过经过皇帝陛下几次打击,再加上缅甸一事上弄下不少人,现在服管教多了。   再加上凌家在南边海域经营多年,在江南也有不小的势力。虽然现在凌家人都在京城,但嫡系部队还是在南边驻扎着。因为南边没有战事,所以这次赈灾也从凌家军中调有人来。   这些人见着凌蔚这位凌家二少爷,自然恭恭敬敬。谁不知道凌家这位少爷的威名?   本以为凌蔚分家之后泯于众人,结果其先是三元及第,又是因功爵位节节攀升,已经封侯,甚至以一介文臣,献计有功,得了不小的军功。   他们对凌蔚都是很佩服的。后来得知凌韫凌蔚两兄弟十分亲近,对凌蔚也就更亲近了。   凌蔚见着这些“自己人”,心中松口气之余,也不由有些担心。   这些以凌家家军自居的军队,在皇上看来,肯定如鲠在喉吧?虽然有自家得军队底气很足,但是这种底气也会成为催命符啊。   不过大哥应该也注意到了,等军队交给大哥之后,应该还是能放心的。就是希望凌家军中不要出现刺头,连累了自家人。   这么想起来,自家真是有些渣,有些愧疚呢。   这些都是后面才解决的事,等人和物齐了之后,凌蔚就开始准备赈灾之事。   凌蔚把救济灾民,分发物资之事交给了黎瑚——江南给他穿小鞋的官员多是汉王一系的,汉王做的孽,就让他亲弟弟来偿还吧。   黎瑚只能苦笑着应下。谁让他有这么个好哥哥呢?   黎淳则跟着凌蔚跑到大坝上,带着人去修大坝。   “让士兵去修大坝真的好吗?”黎淳问道。以前修大坝都是服徭役的人来,军队只是负责维持秩序,现在他们不但把附近军队调来修筑大坝,还把自己的护卫也叫上了,这还是第一次。   “好不好,王爷借着看下去就是了。”凌蔚挽着袖子,“下官也要跟着去帮忙,王爷要去吗?”   黎淳咬咬牙:“去!”既然父皇都说了全听凌蔚的,那他就跟着做!       第八十三章 团结就是力量      好不好,凌蔚其实也不知道。   他只是缺人而已。   这江南遭灾,民夫缺的挺厉害。虽说在这时候,一般官员都是就地征用民夫,但凌蔚来之前,当地官员不作为,或者说准备凌蔚一个下马威,并没有新征徭役。   凌蔚把这事已经交给了黎瑚,让跟当地官员扯皮。但这修筑大坝以防缺口什么的,可不能拖。   凌蔚想来想去,就把军队用上了。   为了维持稳定,军队来的挺多的。南边又安定了,看见缅甸被灭,其他小国也消停了不少,南边的驻军都闲得发慌,这次有事就凑上来了,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功劳。   既然来捞功劳,那就上吧。   和洪水战斗,总比和人对砍来的稍稍安全些吧。   虽然凌蔚让军队参与抗洪救灾这事并没有先例。但是凌家军一向以凌家人唯首是瞻,这次带兵的又是直肠子,凌蔚说啥就是啥。其他军队的人,在听说凌蔚打包票,会给他们记功劳之后,也上阵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使把力气,就有功劳,何乐而不为?   江南文官有部分听世家的,不和凌蔚好好相处。但武官们都对凌蔚很有好感。凌蔚出自武勋之家,又是三元及第,简直大大长了武将家族的脸。而凌蔚虽然是文官,在甘州和缅甸都上了战场献了计策,连黎膺、宁贤等大将军都是佩服的,他们敬佩黎膺等人,对凌蔚自然也佩服。   这些武将在京城中也有人,在得知凌蔚要来之时,上面早就来信,一句话,“跟着凌瑾堂有肉吃”。   武将们听闻有两位王爷一起来的时候,还踌躇着,上面只说跟着凌瑾堂,没说跟着王爷,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到现在看来,两个王爷都听凌蔚的,他们还有什么不听的?   而且有的人江南就是他们的家乡,就算不是家乡,他们也要在江南待很久,这江南水患和他们也息息相关,为江南出把力气也没什么。   凌蔚本以为这初次吃螃蟹,会引来人不满。但文臣那边被黎瑚拖出了——他们也没法对军队之事插嘴,而武将这边不知道怎么的,特别信服他,他说怎么就怎么,不但把他吩咐的事统统完成,甚至完成的更好,然后在他面前邀功。   虽然不知道为啥,事情顺利展开了,凌蔚就有心思做接下来的事了。   他首先召了几个嘴皮子特别能说的人,到处宣扬,这军队是皇帝陛下特意派来的,这参军的都是人民的儿子,这军队的人都是人民的子弟兵,人民的子弟兵保卫人民,之前在海上他们流血牺牲抗击倭寇匪贼保家卫国,现在洪水来了,他们就抗洪救灾,和洪水作斗争。   人们在悲伤的时候特别需要救命稻草,这救命稻草不只是物资,更是精神上的。   他们需要看到的,是希望。   他们需要看到的,是自己并未被放弃的希望。   然后陛下把军队派来了。   江南人民也是遭受过匪寇骚扰的,也是被军队救过的。只是之前人们都认为军队抗击匪寇是应有之事,没想到他们是在保护自己这一点。   而军队是官老爷,也没想到和自己有关系这一点。   现在凌蔚开始宣传,宣传军队就是人民的一份子,很多军人们都是江南人,江南就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参军不只是服兵役,更是保家卫国,保卫家乡。   有人祸就杀人,有天灾,就斗天。   “江南我的家,保护江南靠大家。”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凌蔚教士兵们,不但要埋头干活,还要喊口号,不但要喊口号,还教给了他们一首《团结就是力量》,让他们唱。   “下官从未见过如此热火朝天的场面。”孔云是凌家军中一幕僚,此次带兵前来的就有他。虽说不是武将,但在凌家军中声望很高,脸凌韫都要称呼一声“孔大哥”。   “激起士兵们的士气,只是第一步。”凌蔚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有些得意。看来后世的一些经验,现在也能用上啊。   “第一步?”孔云惊讶。难道有比这个更奇特的事。   很快,孔云就知道了,凌蔚所说的第一步,还真的只是第一步。   当这些口号和歌曲传开来之后,就有民众在大坝上晃悠。有人问凌蔚,是否要把闲杂人等驱逐,凌蔚摇摇头,找来人询问之后,果然是有人想要“劳军”。   凌蔚接见了这些作为代表的乡绅老人,表示只要听从指挥,谁都可以来。这把黎淳吓了一跳。他想着这么多人,这么混乱,到时候会不会帮倒忙。   但后来他就知道,多虑了。劳动人民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再加上有军队带头,又不是打仗之类需要多强专业性的事,只要肯出力气就成了。   来了一批自愿帮忙的青壮丁,就有第二批。凌蔚阴测测的一笑,挽着袖子,拉着黎淳一起去推车拿铲子和水泥。黎淳别看长着文弱,但皇帝陛下的儿子们骑射功夫都是不错的,自然力气也是不错的,虽然最开始觉得很尴尬的,但是黎淳牢牢的记住皇帝所说的,要听凌蔚的,凌蔚干苦活,他自然也要干。   “那是皇子呢!”   “是皇子呢!”   “听说是四皇子,越王殿下呢!”   “是王爷啊!皇帝陛下的亲儿子!”   “他也在干活!皇帝陛下不但派来了军队,把儿子也派来了!”   “你不知道,他旁边那个也是个侯爷,三元及第的凌状元凌侯爷听说过吗?就是他!”   “这个我知道,凌侯爷还是我们这边凌国公和长公主的儿子呢!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   “文官不都是怕脏的吗?”   “凌侯爷不一样,土豆知道吗?红薯知道吗?玉米知道吗?棉花知道吗?都是凌侯爷带人种出来的。凌侯爷不但是文曲星下凡,还是上天派来解救我们的苦难的菩萨!”   “他们都在干活呢!”   “我们也得努力干,江南可是咱们的家乡呢。”   “越王爷和凌侯爷都是好人啊……都是好人啊……陛下是明君啊!”   “陛下当然是明君,不然老天也不会派救苦救难的菩萨下凡来……”   ……   凌蔚:“……”他的确是想给大家打一发鸡血,另带给皇帝陛下刷一刷声望,但是文曲星就算了,菩萨是什么鬼?   “凌普萨……”黎淳听着周围的议论,知道了凌蔚打的什么主意。佩服之余又……好好笑啊捶地!   “咳。”凌蔚尴尬不已。好歹也是个佛爷啊,菩萨是什么鬼?他是男的。咦,菩萨也有男的,重点不在这里?   ……   “瑾堂这小子啊。”黎隶看着折子,哭笑不得,“朕真该把你派出去。”   太子眼睛亮闪闪的:“瑾堂一直都这么厉害。现在江南都说父皇是天帝龙子下凡,瑾堂是极乐世界派来的救苦救难的菩萨,专门来辅佐真龙天子的。”   “朕觉得,瑾堂现在一定很郁闷。”黎隶哈哈大笑。   太子点点头:“儿子觉得也是。”   “你收拾一下,带着下一批赈灾物资去江南。”现在在大坝上干活的黎淳在民间声望非常高,黎隶当然也想让太子爷刷一把声望。好歹现在也不晚,“小心安全,不要怕吃苦,听凌蔚的话。”   “儿子知道。”太子是凌蔚的脑残粉,当然要听凌蔚的话。   ……   当太子到达江南的时候,江南还在下雨。   太子低头看了看泥泞的地面,抬头看了看阴雨绵绵的天空,不顾身边内侍的阻拦,把袍子往腰间一塞,就带着一队侍卫装沙袋去了。   “太子殿下。”凌蔚微笑,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不用吩咐就知道干什么。   “我来帮忙了。”太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我已经叫人把二哥也叫来一起帮忙。我想那些想阻拦的人已经没有阻拦的力量了。”   “太子说的是。”黎淳经过风雨的洗礼,虽然神情看上去疲惫,整个人精神气却充足不少,看着刚毅不少,“希望雨别再下了。”   只有自己参与其中,才知道人民有多苦,才知道人民需要什么。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被人真正的敬爱,是个什么滋味。知道给人民做实事,是个什么滋味。   周围人崇敬的眼神,和之前在京城中看到那些平民对王爷的眼神,又有何不同。   不就,黎瑚也来到了大坝上,他苦笑道:“我忙活了那么久,仍旧不如瑾堂。”   那些江南官员就是卡着徭役不放,要么说钱粮不够,要么说役夫不够,要么说这里的人遭灾了还征徭役不是明君所谓。   现在好了,徭役都不用征了,民众们自发来帮忙了。   这里能来的青壮年都来了,小孩妇女忙着做饭洗衣服送水,连老人都不愿意闲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乡绅们纷纷拿出存粮,大夫们自愿背着药箱来给大家看病、熬药汤驱寒。   “因为这是生死存亡之时。”凌蔚道,“若大坝垮了,这些乡绅地主,其家业也就全毁了。能转移出去的金银细软又能有多少?”   “最可怕的就是天威。”黎瑚望着汹涌的河水感叹道。   凌蔚笑道:“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最可怕的,是人。”   黎瑚望向正在努力劳动的太子和黎淳,和大坝上大坝下热火朝天已经分不清你我的士兵和民众,眼神渐渐坚定:“瑾堂说的是。”   “别愣着了,快带着人帮忙吧。”凌蔚拍了拍黎瑚的肩膀。   三个皇子都来到大坝上了,那些官员还坐的住吗?   他们做的住吗?当然坐不住。   即使他们不想在这大雨天出门,弄得浑身泥泞,但连太子都这样,他们敢说自己比太子还金贵吗?   倒是有人说太子这样浑身泥,做着粗活,有失仪态。皇帝陛下阴深深道,失不失仪,诸位卿家何不问问天下百姓?   弹劾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别说江南,这事传到了京城之后,太子已经被传得神乎其乎。不但皇帝陛下是神龙,太子也是神龙,他们两父子都是神龙,保大晏朝天下无忧呢。   ……当三位皇子都到齐之后,凌蔚就让三位皇子各领一队人,各司其职。   在白天夜晚,民众也都有自发巡逻,看着大坝有没有缺口,有缺口就立即叫人来堵上。   但是虽然现在守住了,但这雨不停,危险就没有解除。   前段时间大坝已经出现了大缺口,还好凌蔚早有准备,在大坝边做了一溜的水泥船,出现大缺口之后,就把水泥船沉下去堵缺口。   那时他和一群水性好的人都跳进了缺口,以水泥船为基础,重新填补缺口。   见凌蔚跳了下去,三位皇子也拉着绳子跳了下去,虽然不知道这四人作用有多大,但是起的激励作用却是巨大的。看着这么大的缺口,本来军民们都有些绝望了。但看着一位太子、两位王爷、一位侯爷都这么拼命,他们哪还能绝望?当然也一起拼命啊。当缺口补上,一行人精疲力尽爬上岸的时候,大坝上响起的不是笑声,而是一片哭声。   很多人都跪下了,朝着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大坝上喘气的人磕头。   这些情感,沉甸甸的,压在凌蔚和三位皇子心头,让他们寝食难安。   雨,还在下。大坝顶不住了怎么办?   “还有办法的。”凌蔚灌下一碗姜汤驱寒,然后对着三位胆大包天的皇子吼道,“谁让你们跳的?!你们水性很好吗?!要是你们出了什么好歹,咱们也别治水了,统统跳水里自杀得了!!”   三位皇子乖巧的排排坐,听凌少傅的教训。   “就算没什么事,要是有危险,我们也得先救你们!你们这不是帮忙!是帮倒忙!是让人分心知道吗!”   三位皇子乖巧的点头,凌少傅说得对,当时俺就是一时脑热,一心想着怎么把缺口堵上,就这么跳下去了。   “没有下次了。”凌蔚拍着桌子,“再添乱下官就向陛下请旨,把你们统统送回去!”   三位皇子忙表示,绝对没下次!咱们一定乖乖的!   “瑾堂生气起来真可怕。”黎瑚私下小声道。   黎淳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太子冷哼:“这算什么?孤还被瑾堂打过手心,罚过抄书和蹲马步呢。”   “那肯定是太子殿下你太调皮了。”   “我也这么觉得。”   “哼哼。”   ……雨还在下,据说上游的雨更大了。   虽然太子等人担心,但见凌蔚很淡定,他们也淡定下来。   太子自不用说,其他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凌蔚也是信服的很。如果凌蔚一副成竹在心的样子,那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或许是这四个领头的人都很镇定,大坝上的官兵和民众们也很镇定,大坝上到处唱着“团结就是力量”,那歌声似乎要撕破雨幕。   就在这时,上游的人来报,说上游的雨更大了,恐有更大的洪水从上游而来。而大坝上也开始流传起谣言,说大坝要守不住了,太子和王爷们马上就要撤走了,凌侯爷也要撤走了,现在他们只是装个样子迷惑大家,到时候他们都会走,官兵们都会走。   眼见着谣言越传越烈,开始人心惶惶,凌蔚冷笑一声,对着身边护卫吩咐几声。   ……   “开会啦!开会啦!”有人敲着铜锣,到处通知,“侯爷开会啦!传谣言的人抓到了!想毁掉大坝!毁掉咱们家乡的人抓到了!”   什么?之前果然是谣言啊!   什么?不但传谣言,还要毁掉大坝?!   赶快去看啊!   除了现在有工作的人,其他人都围到了大坝上。凌蔚和太子、黎瑚、黎淳坐在椅子上,前面跪了一排五花大绑的人。   这些人许多人都眼熟,这不是当地的大盐商吗?不过似乎朝廷开始贩卖便宜的盐之后,这些盐商就没以前风光了呢,他们还嘲笑了好久。   凌蔚冷笑着看着地上跪着的嘴里塞着布的盐商们,叫人拿来一叠书信给周围的人传看。   “是倭寇的文字!”   “倭寇!”   “他们和倭寇有勾结!”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认识这上面写得是什么,但是倭寇的文字就跟汉字缺胳膊少腿似的,他们这边常有倭寇出没,认识这是倭寇文字的不少。   凌蔚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立刻有人喊安静。   凌蔚背着手站起来,大声道:“前段时间的谣言大家也听到了,谢谢大家并未相信谣言,仍然奋斗在抗击洪水最前线!”   一些已经信了的人顿时心中尴尬不已。不过这时候大家都要吼着“我们从来没信过”、“打死他们”。   “如大家所见,这群人已经投靠了倭寇!不!他们之前就投靠了倭寇,朝廷已经查明,之前很多次倭寇袭击,都有他们通风报信!”   这下子跟捅了蚂蜂窝似的,群情激奋,有不少人已经从地上捡石子往那几个人身上砸。   “太子殿下之所以来江南,就是陛下得知倭寇的阴谋,他们想要派内奸捣毁大坝!淹掉大家的家园!然后趁火打劫!”   听到凌蔚这么一喊,那些神色颓废的人立刻激动的左摇右晃,神色十分愤怒。   “给我趴着!”押着人的士兵立刻用刀柄狠狠的砸了下去,把那群被捆着的人砸趴在了地上。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狗娘养的!作孽啊!”   “他们居然要毁掉大坝!毁掉我们的家!”   “杀了他们!”   ……   太子神情愤怒的站起来,拿出一道明黄色圣旨,道:“父皇特意让孤带来密旨和尚方宝刀,若是查明此时,准许先斩后奏!”   黎瑚和黎淳对视一眼,密旨不知道,但是那宝刀,不是瑾堂一直带着的吗。不过这时候不会有人傻的跳出来说这个,他们也站起来,跟着附和。   “请出尚方宝刀!”凌蔚喊道。   立刻有人双手捧着一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刀出来。   凌蔚抽出刀:“本侯以这群人的狗命,向上天立誓,这一场对上天的战争,本侯誓要战到最后!”   “大坝在本侯在,大坝亡本侯亡!”   手起刀落,鲜血溅起三尺,剩下的人头也被士兵砍下,尸体和脑袋被抛进洪水中,瞬间淹没在洪流之中,只一丝血色也很快被冲散。   “孤也起誓,孤由父皇所派遣,携龙气而来,庇佑这一方民众,势与大坝共存亡!”太子少年的身姿此时在风雨中毅力,似乎已经拥有了顶天立地的气势。   黎瑚和黎淳对视苦笑。这两人在干什么?这誓言是随便发的?他们也想跟着附和,但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很迷惑,这两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真能胜过明上天。   黎瑚和黎淳慢了一步,但是周围的人见那群通敌卖国,传播谣言还要捣毁大坝的盐商们的尸体被抛到江中,凌蔚和太子还对天起誓之后,纷纷跪下。   “小民对天起誓,愿与大坝共存亡!”   “草民定要和上天斗争到底!”   “民妇家中祖祖辈辈都生于此长于此,决不放弃!”   “和太子殿下、凌侯爷共进退!”   “皇帝陛下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千岁!”   ……   不只是民众跪下来了,士兵们也单膝跪下:“决不放弃,与殿下共进退!”   孔云叹了口气,和周围武将交换了眼神,也毅然跪下:“下官和殿下共进退!大坝在我在!大坝亡我亡!”   太子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黎瑚和黎淳被一声大过一声的声浪冲击的瞬间失神。   凌蔚看着两人傻愣愣的站着,叹了口气。他走到两人身旁,干咳一声,然后也跪下道:“下官与殿下共进退!大坝在我在,大坝亡我亡!”   黎瑚和黎淳立刻反应过来,也立刻跪下:“小王与殿下共进退,大坝在我在,大坝亡我亡!”   太子学着凌蔚背着手屹立在风雨中,眼神不断向着凌蔚求教,你们都跪下来了,我接下来该干什么啊!瑾堂你别也跪下啊!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啊!       第八十四章 吉兆      经太子在大坝上的宣誓,再没有说退后。   至少本来在大坝上的人没有退后。倒是有当地的官员悄悄的离开了。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往年这么大的雨,大坝一定会被冲垮。太子可能被救下来,但是他们的小命不一定能救下来。而且大坝冲垮之后,太子发的誓言,呵呵。   这些官员甚至暗搓搓的希望大坝垮掉,好看那跟贫民混在一起,完全没个贵族样的太子最后怎么收场。   特别是一些当地望族,他们打包好金银细软,全家驱车逃亡外地,逃走的时候,还在讽刺当朝皇帝一家果然是泥腿子,看太子,居然弄得一身泥,一点仪态都不讲。   一些人离开了,一些留下来。太子稚嫩的身影经过风雨的洗刷,越发刚毅,似乎只这么一小段时间,就从一个青涩的少年郎,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无论是官兵,还是平民,在见到太子的时候,都发自内心的尊敬行礼。可想而知,若是大坝保了下来,洪水退了下去,太子的声望会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但黎瑚和黎淳心里却是忐忑的。他们不像是其他人一样,盲目的相信太子从皇帝那里带来的“龙气”这种飘忽的东西——越是皇室的人,越不信这个。他们虽然也留了下来,但是也担心最后无法收场。   “不用担心。”凌蔚狡黠的笑道,“若没有把握,下官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不用担心。”太子信任的笑道,“瑾堂若没有把握,就不会做出此等事。大坝定能保住。”   两人相顾叹气。这师徒二人心有灵犀的样子,让他们感觉太排外了。   从缅甸战争之后,民间就传言凌蔚计谋之高,掐手一算甚至能推断未来。   当然,他们是不信的。   但若是洪水真的退下了,大坝真的保住了,那么他们估计也要相信这神乎其胡的说法了。   凌蔚听两人言语后,哭笑不得。   哪里是他能掐会算?不过是做好了完全准备而已。   ……雨还在下,眼尖的人却发现,那洪水不但没有涨,水位似乎有下降。   第一个发现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忙呼朋唤友一起来观察,结果这真不是幻觉。   渐渐大坝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虽说水位下降的不明显,但人们天天盯着水面,丝毫差别也能看出来。   “水位真的降下去了。”   “不应该啊,雨不是还在下吗?”   “是不是太子殿下和凌侯爷对天……宣战的缘故?”   “这个……”   “陛下的龙气……”   “老天也为陛下的龙气让道……”   “定是上天妥协了!”   ……   凌蔚微笑,让人继续引导言论,把视线从他和太子转移到皇帝陛下身上。   即使是太子,声望太高也令人担心啊,这锅还是皇帝陛下来背吧。   他和太子是皇帝陛下派来的,对天宣战是皇帝陛下吩咐的,震慑上天的龙气是皇帝陛下吩咐太子殿下带来的,连斩杀恶人向天示威的宝刀都是皇帝陛下赐下的。   皇帝陛下才是能掐会算,上达天听啊。   每朝每代开国时候都会弄出些祥瑞异事,当朝皇帝不是开国皇帝,但是祥瑞异事也可以有的。   太子作为凌蔚学生,和凌蔚越发默契,即使凌蔚没有教导他,他都能会意。   太子逢人就说,父皇果然神机妙算,父皇果然是真龙天子,父皇果然被上天眷顾。   果然果然果然,似乎皇帝陛下真的料事如神。   于是称赞太子和凌蔚的声音,齐齐变成了欢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人们一边欢呼一边继续坚守在大坝上,连日来的疲劳似乎都一扫而光,只等待着最后的胜利。   而老天爷似乎真的被这种斗志给吓到了,雨渐渐停歇,在一天中午,居然露出了一半的天空。   太阳雨。   夏天的神奇的景象。   “是皇帝陛下!陛下在向上天祈祷,是陛下的龙气冲散了乌云!”凌蔚抬头一看,大声惊呼。   旁边的太子被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着被太阳光晒的如同金丝般的雨滴,也跟着喊道:“是父皇!”   到底怎么回事,孤怎么没搞懂呢。嗯,管他呢,跟着瑾堂喊就好了。   “太阳出来了!”   “是皇帝陛下在帮助咱们!是皇帝陛下!”   “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大坝上的人开始高呼万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乌云散去了!是彩虹!”凌蔚心里感叹,今天运气真好啊,“陛下胜利了!陛下跟上天交涉胜利了!这定是真龙飞过的痕迹!”   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后彩虹就成真龙的痕迹?料是太子也傻眼了。这也太扯了吧?   然而民众们是相信的,士兵们是相信的,连将领们都相信了。那一排同样留守着的文官武官都齐刷刷的跪下,激动的大喊“这是陛下!”“这是皇帝陛下!”“陛下经过这里了!”。   凌蔚抹一把脸,那脸上雨水斑驳,看起来跟热泪盈眶一样,他一撩袍子,跪下狠狠的磕了几个头,把头上血痕都磕了出来:“谢陛下!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凌蔚的带头,大坝上已经没有站立起来的人,乌压压的人群一起对着彩虹磕头,一些人太过激动,额头上已经磕的流血。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太子和黎瑚、黎淳也跪在人群中,看着彩虹,三兄弟有些傻愣愣的。怎么办,他们也有点相信这是他们父皇元神出窍,化作神龙,跑来驱散了乌云,留下一道彩虹了。   说不准真是这样?回去问问父皇在空中飞翔是什么感觉?天庭长什么模样?怎样的一番唇枪舌剑才让老天爷让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凌蔚摸了摸额头,好像不小心太用力了,咱,真是演技担当啊。   不过回去赶紧百里加急给陛下递密折,跟陛下串串口供,别穿帮了。   ……神龙都飞来了,雨自然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凌蔚算了算,梅雨天气终于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大太阳了,这险情是解除了。   虽然已经不用担心决堤,但水灾过后还是有很多事要做的,灾后重建可不比抗洪救灾轻松。   还好有水泥这种大杀器,那建造房屋挺快的。   而见证了“神迹”,民众们身体虽然累,但是精神上却很亢奋,而本应该出现的混乱也因为“神迹”的震慑,让治安比没遭遇洪水的时候还稳定。   太子和两位王爷坐镇,洪水当头跑掉的官员就地免职。反正刚经过科举,新鲜血液多着呢,想必他们都很愿意到这个富饶之地任职。   本来江南官场被世族把持,皇帝陛下想要换一换人选,还有点为难。现在正好趁机换人。   被水冲倒的房子重建,被水淹过的田地补种上土豆红薯玉米,这些夏秋季节播种,在冬季就能收获。   新作物因为当地望族抵制,一直没能在江南推广,也没能好好利用新作物给皇帝陛下刷一把声望。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现在总不会有人嚷着不让种了,当地民众都会用锄头砸死他。就连最迂腐的人都不再说这些新作物的不是。现在粮食都被摧毁了,秋季几乎颗粒无收,大家的存粮即使有朝廷的救济,这个冬季也十分难熬。   以前受灾的时候都是这么过的,冬季都缺衣少食的过吧,什么流民什么卖儿卖女什么杀烧抢掠啊,都是在这段最难熬的日子。   现在凌蔚带来的新粮食作物,说现在种下,好好的伺候着,到了深秋初冬就有得吃了,产量还很高。北方的人早就吃上了这些新作物,就是江南的大老爷们不听朝廷的话,不给江南的百姓们吃。   凌蔚此次带来的赈灾粮食中,就有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北方现在产量很高,又好储存,又好填饱肚子。虽说粗粮什么的没有白面粉好下咽,但是普通百姓也不可能吃白面粉。   他们都是吃着混着麦糠米糠的粗粮,这些粗粮,可比玉米土豆什么噎嗓子的多。   至少凌蔚能一口吃下五个土豆不喝水,但是吃粗麦饼,得灌一大碗水才能勉强咽下去。   又好吃又好种,过冬能吃上,若是产量高,说不得还能过一个好年。   百姓们家园保住了,毁掉的地上种满了新粮食,未来也有了盼头,精神气十足,大家都喜气洋洋的,都不像是遭了灾。   待第一批苗苗长起来的时候,百姓们喜极而泣。   出苗了,他们就看到了希望。   朝廷此时又派来了人专门指导新粮食的种植,新的官员也上任了——皇帝陛下此时的效率非常高,趁着世族还没回过神来,就让人直接先上任了。   这些人都是今科或者往科的进士,可谓都是天子门生。   其中接任江南太守的正是凌蔚同科榜眼焦成。   焦成为庶族,一身荣辱皆系于皇帝身上。当时见到主动搭话的焦成,凌蔚就觉得这个人有些厉害。如今果然,能从毫无背景之人成为皇帝陛下的心腹之一,出任一省大员,果然不是普通人。   两人之后也没断过交情,或许正因如此,才派焦成上任。有个熟人帮忙,凌蔚也少了许多束缚。   焦成果真识趣,事事唯凌唯马首是瞻,办事效率又高,给凌蔚减轻了许多负担。   天公此时也作美,该出太阳的时候出太阳,该下雨的时候下雨,新补种上的粮食长势十分喜人,从京城派来的匠人们也说,照这种情形,不出意外,今年定能丰收。   凌蔚也松了一口气。   好歹把神迹什么的都搬了出来,若是出意外,那可就惨了。   为了稳定局面,他也算是兵行险招了。   那些世族连士兵们都开始煽动了,当时也由不得他不兵行险招,若是民心军心散了,那才是完蛋了。   ……“神龙?”黎隶看着凌蔚的折子,脸皮一个劲儿的抽,“神迹?”   “这小子还真会给朕找麻烦!”黎隶把折子往桌子上一扔,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也亏得是老天爷帮忙,不然还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收场!   太子和凌蔚发下宏愿什么的,黎隶并未怪罪。   虽然连太子都不清楚,黎隶却是清楚。   当时凌蔚献策治水的时候,治本自然是植树造林,涵养水土,这治标上面,除了修建大坝疏通淤泥之外,还有一个大招。   分洪。   主动扒开大坝,将洪水引导人迹罕至之处,减轻下游人流密集之处的压力——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而分洪的最完备的方法,就是修建运河渠道,待洪水来临之际就开闸放水,把水引到人工或者自然的湖泊里去。   黎隶早就开始在长江黄河沿岸修建水渠湖泊,当然,用的名义自然是引水灌溉——这种水利工程是常有的事,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毕竟说分洪什么的,这种新手段,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强烈反对。黎隶懒得和这些人瞎哔哔。待洪水来的时候,试试就知道了。   因此当江南这边发洪水的时候,黎隶早就开始准备抓住时机开闸放水,截流分洪。   凌蔚从焦急变淡定,就是得知了分洪成功,上流的水位已经降下来了。   上流水位降下来,下流水位自然也会降。   而他用自己浅薄的天文知识,观察风向、云层和周围动物反应,再加上请教当地对天气很有研究的老农人,知道雨快下完了,所以才胸有成竹,发下宏愿。   至于后面什么的太阳雨、彩虹变成了神龙神迹什么的,不过是碰巧遇到了,就利用一把而已。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陛下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以为自己得了风寒。凌蔚的一封折子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劲儿的打喷嚏,感情是这小子在给自己找事,让自己背锅圆谎呢。   黎隶捏了捏眉间,罢了罢了,他这个当长辈的,也只有给晚辈擦屁股。   于是黎隶昭告天下,要去祭天还愿。   反正在江南水灾的时候黎隶就按照惯例祭天祈愿,现在还愿也说得通。   不过这次黎隶不但祭天,还祭祖,放话说是祖辈龙气一起保佑的结果,算是坐实了让太子带龙气去拯救江南苍生的荒诞说辞。   不仅如此,黎隶还假称病倒,御医对外宣称是精气不足,元神有损。   这可以说疲惫,也可以说……咳咳,朕真的元神出窍在天上飞了一圈。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天下苍生是信了。   为了别以后再出这种幺蛾子,黎隶还专门让人传出流言,说他就飞这一次,毕竟就算元神是真龙,但是身体却是肉体凡身,经不起多飞。   黎隶让一群翰林学士帮他编神话,编的一些人都怒摔笔杆子了。   等凌瑾堂回来,定要让他好看!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好歹是圆回来了。黎隶这真龙飞啊飞的异事都被史官喜滋滋的写进史书中了,坐实了。   史官很高兴啊,这么好的段子,已经能让他的史书增色不少。   ……“瑾堂又被父皇骂了?”太子好奇的凑过来看。   凌蔚收起折子,冷哼:“什么叫又?”   “嘿嘿。”太子挤眉弄眼,“真不是父皇飞上天了?”   凌蔚无语。这什么话呢,什么叫做皇帝陛下飞上天了?   “说不准真是父皇呢。”黎瑚现在是对凌蔚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以前就挺看重凌蔚,但是现在他才真的知道了为什么父皇这么看重凌蔚,为什么太子这么依赖凌蔚。   这真的似乎能掐会算啊!真·神棍啊!   “瑾堂帮我算算我最近运势好不好。”黎淳俨然成了凌蔚脑残粉。   凌蔚:“……”   凌蔚:“下官并不会算命。”   黎淳叹气道:“我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对吧?”   凌蔚:“……不,下官真的不会算命。”   黎淳:“这不是算命,是玄学啊!”   凌蔚:“下官也不会玄学……”   没听过氪不救命玄不改非吗!   咦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划掉。   “天机不可泄露,四弟还是别问了。”黎瑚担忧道,“上次瑾堂泄露天机,结果大病一场。这次泄露天机更严重吧?还跟上天宣战,说不定把上天得罪的更惨了,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   太子也忙道:“瑾堂!我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凌蔚:“……不是太子殿下不知道,而是根本没这事啊……泄露天机什么的,我怎么不知道?”   对缅甸战争?他不是劳累过度又水土不服,所以病倒了吗?和泄露天机有什么关系?他泄露了什么了?   黎瑚一副“我懂”的样子。   黎淳想了想,也做出一副“我懂”的样子。   太子爷想了想,担忧道:“瑾堂你靠才华就可以了,为何要靠泄露天机呢?就算不泄露天机,我们也是可以胜利的。”   凌蔚:“……线管真没有。”   喂喂你们到底脑补了什么有的没有的啊!什么叫靠才华就可以了!这句话他好有既视感,不是应该是靠才华就可以了偏偏要靠脸吗?   咳咳,又扯歪了。   “你们想多了,下官真没有。”凌蔚苦笑,“这真是个意外。你们也看到了,下官早知道了分洪的事,又询问了雨季结束的日子,所以才会这么镇定。至于太阳雨、彩虹什么的,那是意外,下官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才会说是陛下的神迹。”   太子、黎瑚、黎淳统统做出一个“我信,瑾堂你说我就信”的表情。   凌蔚累觉不爱。   不要再让误会更深入了好吗?!他真的很好奇百年之后史书上怎么记载他了!不会把一好好的状元郎写成一个大神棍了吧!   “瑾堂以后不要再泄露天机了。”黎瑚还在瞎哔哔,“希望这次能安然度过。”   凌蔚:“……乌鸦嘴。”   乌鸦嘴啊啊啊啊啊啊!!!!!!!   凌蔚在遇刺的时候,昏迷的前一秒,心中怒吼道。   赵王殿下就是乌鸦嘴乌鸦嘴乌鸦嘴乌鸦嘴乌鸦嘴!!他不过是闲下来微服私访去已经恢复秩序的街上给远在京城里的小殿下们买点小特产,刚差护卫去把小玩意儿搬回马车上,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人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剑给他砍了过来。   凌蔚还没愣过神来,脑袋里还在想着“这两人大白天的穿着黑衣服以为很隐蔽吗这是有病吧”“原来真的可以从屋顶跳下来居然没有摔断腿”,就被剑锋擦了一下胳膊。   凌蔚回过神来,抽出随身佩刀跟两位刺客对砍,眼见着护卫也听到动静飞快的跑来,旁边突然驶来一辆马车,横在了护卫过来的路上,挡住了来路。   待护卫终于冲过来,和凌蔚汇合的时候,凌蔚被一个刺客一剑从肩膀上刺了过去,刺了个对穿。   凌蔚第一个反应是,还好我弯了一下腰,不然就不是胳膊而是胸口了;第二个反应是,我错了,不该因为把捣乱的盐商早早的砍了就放松了警惕,把护卫派了大半去维持治安、帮忙重建…   “凌大人!!!”   希望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的小天使啊,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凌蔚眼前一黑之前,脑海中闪过黎膺的音容笑貌。   ……“啪。”   正在给凌蔚写信的黎膺,突然不小心碰倒了茶杯。白瓷的茶杯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捂着胸口,觉得心里闷得慌。   “王爷?出何事了?”伺候的亲卫兵忙走过来。   黎膺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茶杯跌碎了,收拾一下。”       第八十五章 中毒      每当临近秋冬,草原上水草不丰的时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都会来大晏朝边境打谷草,对戍边将士而言,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只是若是普通的打谷草,还不会惊动皇帝陛下把秦王派出来,边疆将士都能自个儿把人揍回去。   黎膺来边境,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查。   有人探子来报,突厥内乱被一位王子平息,那位王子如今已经登上了大汗之位,对晏朝野心勃勃。   这就算了,似乎朝中还有人和这位新大汗勾结,出卖朝中情报。   皇帝陛下平定了缅甸,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敢打晏朝的主意?定要揍得他哥鼻青脸肿,让他好好后悔一番。   至于通敌卖国之人,若是查到了,当然要严处。   即使查不到也没关系把突厥打趴下,那朝中想要向着外面的人,也无计可施了。   皇帝陛下行事简单粗暴,既然你想要勾连敌国来对晏朝不利,那就把周围国家全部打趴下,看你还能跟谁勾连。   等边境都稳定了,再好好的算总账。   黎膺和突厥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和现在的新大汗也交手了好几次。   从未有过败绩。   那新大汗在吞并周边部落的时候也所向披靡,就是在面对黎膺时总是失利。   黎膺可谓是他的克星。   现在黎膺一到边塞,又打了他个满头包,即使有人通风报信,都没用。   黎膺还搜集到了通敌之人的消息。   皇帝陛下接到黎膺密折之后,冷笑着派人送来钱粮人马军械,让黎膺从边界打出去,好好的在草原上扬扬咱们大晏朝的国威。   现在咱们粮食多,又有新的冶炼方法提高了铁的产量,还有棉衣又轻巧又御寒,可谓战斗力十足。当年晏朝还乏弱的时候,黎隶还是太子的时候,两兄弟领着兵,就能从草原这头打到草原那头。后来是黎隶回京争夺皇位,才没把当年的突厥打散,但其皇族嫡系也换了人。   现在大晏朝富强了,朝中老大换成黎隶了,黎膺带着精兵强将,再逞一次威风,总不难吧?   黎膺也早就想狠狠揍突厥一顿了。   他还记得在甘州时候的仇呢。   只是回去的时间又得推后了,黎膺还是想念的。有家室的人,和以前单身狗的状态总是不同的。   因此黎膺经常公权私用,让送加急密报的人马去给他送家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黎膺在向凌蔚问策呢。   说不准几次出其不意的大胜,就有凌蔚的功劳呢。   凌瑾堂远在千里之外,还能为秦王出谋划策,果真如传闻一般神机妙算,真神人也。   明明是黎膺自己运筹帷幄,却似乎分了一半功劳给凌蔚似的,甚至计功劳的时候,还有人询问要不要给凌蔚计一份。   黎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些人误会了什么。不过作为一个面瘫脸,就是即使是在发呆的时候,都会让人认为他是在很严肃的思考。   “不用。”黎膺冷冰冰的丢出两个字,“树大招风。”   副将连忙称是。看来凌侯爷私下和秦王爷已经商议好了。听闻周边还几个国家,还有缅甸欲孽,都把凌侯爷作为首要刺杀对象,果然还是低调一点好。   以前听去过缅甸占城的同僚说,凌侯爷高风亮节,淡泊名利,从不争攻,他在缅甸战争中的功劳还是将军们硬塞给他的。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么多次的出谋献策,一次次累计起来的功劳也不少了啊,凌侯爷说不要就不要。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些酸腐文臣应该多学学,这才是名士风范啊。   得,出力不争功,就是名士风范了。   经过好几次战役,黎膺决定对突厥来一次狠的了,势要把突厥那野心勃勃的新大汗,那什么草原之狼,打成夹着尾巴的草原之狗。   “希望能回家过年。”黎膺知道凌蔚也被派出京,去江南了。听说洪水也平息了,灾后重建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想必凌蔚年前也能回京。   “不知道儿子见到我还认不认得出来。”副将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渣子,惆怅道。   想家啊,都想家啊,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想家啊。想家就好好干,一次就把突厥打懵,好回家过个好年。   “到时候留些好东西给瑾堂。”黎膺想着。   每次打仗的战利品他们是有权力自己分一些的。以前黎膺只随意捡了些,但是现在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他特别喜欢凌蔚数钱的时候亮晶晶的眼神。多带一些珍宝回去,想必凌蔚一定会很高兴吧。   想着凌蔚的笑容,黎膺就觉得干劲十足。   ……“到底如何了?”太子急得两眼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谁知道只是出门逛个街买个东西,就能遇到刺客?还碰巧是在护卫不在的时候?   “并未伤到要害,但是……但是……”治伤的大夫知道这躺着的是凌侯爷,急得两眼喷火的是当朝太子,抖的跟鹌鹑似的。   “但是什么,快说!”太子呵道。   “但是剑刃上猝了毒!”大夫道,“毒性凶猛,虽然草民已经尽力了,但是……但是……草民学艺不精!”   “那就找个学艺精的来。”太子挥手让人把这大夫带出去。他此番前来,也是带了御医在身边的。但是因为是防疫病,因此来的御医擅长的是治病而不是疗伤。   太子本以为只是普通伤口,便让人叫来了城中出名的跌打医生,结果居然是毒?   来的两位御医齐齐的聚集起来,还好他们除了擅长治疗疫病,毒物之类也有研究——皇帝陛下担心太子在野外跑着,撞着什么毒物。   御医经过紧张的救治,终于缓住了凌蔚的状况,没让毒素进一步扩散。   但是凌蔚仍旧高烧反复,昏迷不醒。   “殿下,这里药材有限啊。”御医表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太子殿下,瑾堂如何了?”黎瑚和黎淳在凌蔚遇刺之后,一个负责接手凌蔚手中的事务,一个负责城中治安并且追查刺客,忙得跟陀螺似的不停歇。   “孤要带瑾堂回京。”太子咬牙,“真是胆大包天!连当朝侯爷也敢刺杀!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是瑾堂,若孤和瑾堂一起上街,是否也要刺杀孤!”   “太子殿下息怒。”黎瑚和黎淳心中也很愤怒。   黎瑚比起两人的愤怒,心中更添了一份沉重惶恐。   他担心自己大哥也参与此事。   但无论参与没参与,也只能严查到底。父皇是绝对不会姑息此事的。   “这里的事,就拜托两位兄长了。”太子苦笑,“没想到竟遇到此事,两位兄长也要小心。”   “太子殿下放心,这里有我等在。”   “殿下,门口又有人来送东西。”一侍卫来报道,“还有人在外面磕头。”   “让他们带着东西回去吧。现在大灾刚过,谁家都不宽裕。瑾堂若是醒着,也不会收百姓的东西。”太子叹气,“这都是第几波了。”   “在得知瑾堂遇刺之后,每天都有百姓来门口送东西磕头吧?”黎瑚看着凌蔚昏迷不醒的脸,“城郊的寺庙道馆也有人不停的祈福。这就是民心。”   “二哥,瑾堂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御医说可以经得起车马颠簸,孤今天就带瑾堂回京。”太子吩咐道,“待孤和瑾堂走后,请二哥对外面的百姓说,瑾堂是挫败了盐商和倭寇企图捣毁大坝,趁火打劫的阴谋,被倭寇所伤。刺客是倭寇和盐商买来的亡命徒。”   黎瑚不解:“事情尚未查清,留下的刺客也不清楚是不是倭国人,太子殿下为何……”   “瑾堂遇刺并非私怨,而是国仇。”太子冷笑,“背后之人不是泄愤,而是通敌卖国。”   黎瑚和黎淳浑身一颤。   “孤回京之后,也会如此向父皇汇报的。”太子道,“这是事实,对吧?”   之前盐商要捣毁大坝就是凌蔚凭空扣的帽子,此次遇刺背后之人和背后原因也并未查明,这哪里就是事实了?   但是若太子说是事实,两位王爷也说这是事实,百姓们都认为这是事实,那么这就是事实。   凌蔚就是因为挫败了倭寇的阴谋被倭寇所刺伤,若是背后之人是晏朝人,那就是通敌卖国。   “这当然是事实。”黎淳冷静道,“我会向百姓们说明的。”   黎瑚愣愣的看着黎淳,苦笑道:“是的,这是事实。”   黎淳是决定一改当初游离于皇位争夺边缘,几不相帮的态度,正式决定投向太子一边了吗?   罢了,他除了跟着做,还能如何?   只能希望,这件事没有大哥插手了。通敌卖国,通敌卖国啊……   他已经帮不了了,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辛苦两位兄长了。”太子道。   “不敢,请太子带瑾堂赶紧回京,伤势耽误不得。”   ……太子带着凌蔚和御医,被一众护卫守护着,日夜不停的赶往京城,吃住都在马车上。   看着太子都没叫苦,两位御医虽然感到十分疲劳,也不敢叫苦。   而看着太子亲自给凌蔚喂肉汤肉糊的时候,围观众人心中更加确定太子对凌蔚的看重。   “瑾堂,你得撑住啊,你离京的时候说好了,回去要给锦阙安康带好吃好玩的东西。”太子念叨着,“你还要检查他们的功课。若没有你看着,锦阙可顽皮了,其他老师根本看不住他。”   “上次讲的故事你也没讲完呢,那个傻乎乎的总是被女人骗的陆小凤是不是又惹出什么乱子了?”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都写在小本子上,小本子都写满了。”   “回去后父皇会骂死我的,明明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我大意了。”   “王叔还在北疆打突厥呢,我都不敢让他知道,要是王叔知道,他会发疯的。”   “我好害怕……”太子低着头,轻声抽泣。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早就不会再哭了。他也上过战场,见过了生死,甚至亲手斩杀过敌人。但是在面对亲近之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还是像当年那个孩子一样无措。   “不要死啊瑾堂。”太子哽咽道,“瑾堂,瑾堂,你要是死了,以后还会有谁会帮我留蛋糕,父皇母后都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吃甜食了。”   太子絮絮叨叨,从小时候说到现在,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或亲或友,亦师亦父。   凌蔚虽从辈分上来说,是他表兄。但是从成长的过程中,凌蔚一直是把太子当晚辈照顾,太子也一直把凌蔚当做亲近的长辈对待。   比他的皇帝父亲还亲近。   毕竟皇帝除了父亲还是皇帝,他不可能在生活上对太子多细心。就算是照顾太子的刘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她有太多的事要忙,为了平衡后宫,她甚至要让自己的儿女暂时委屈。   暂时孤单。   太子一直是很寂寞的。   他生而是太子,生而是除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   高数不胜寒,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命定的孤家寡人。   而凌蔚突然出现,出现在一个孤单的熊孩子面前,像一个普通的长辈一样爱护他,教育他,甚至训斥他,给予了他所未曾想到的关爱,教会了他从未想过的道理。   每当他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凌蔚总在身边,教导他度过难关,甚至自己承担压力,替自己出头。   他是太子啊,他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啊,居然会有人把他视作弱者,将他保护起来。   凌蔚对太子而言,是亲近的师长,甚至有时候……满足了他对父亲的眷念。   太子总是想着,若是父皇不是皇帝,他们一家只是普通人,那么父亲,应该就像凌蔚一样。   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凌蔚也是无所不能的。   而无所不能的凌蔚却被刺了,受伤了,中毒了,可能撑不下去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如此的关心他,也不会有人毫无私心的教导他,更不会有人对他说,你除了是一国太子,还是启辰啊,启辰喜欢吃蛋糕,只要能好好刷牙,那就吃呗。家里也不缺这点蛋糕。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奢侈享受,蛋糕而已,下官给你做。   “锦阙知道后一定会大哭的,锦阙可比我当年的功力还强,哭起来后除了你谁都哄不住,母后都没办法,父皇都只能靠恐吓。”   “安康也会哭的。安康哭久了之后嗓子会哑,还会发低烧,瑾堂你那么疼爱安康,怎么舍得让她哭。”   “我的其他几个弟弟也会很难过的,大家都等着瑾堂回去呢。”   “吵……”   “我才不吵,是瑾堂太懒了,还在睡……”太子一边哭一边嘟囔。   “真吵……”   “才……咦,瑾堂,你醒了?!”太子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御医!御医!瑾堂醒了!”   马车立刻停住,已经快颠散架的御医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   凌蔚半眯着眼,被折腾了一阵子,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被吵醒的意识,又要被折腾回去了。   “伤势很稳定,毒虽然有扩散,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御医松了一口气,“醒过来就好了,有意识,喝药就容易些。而且侯爷有求生意识,之后就好办许多。请侯爷坚持住。”   凌蔚软弱无力的“嗯”了一声,然后断断续续道:“别哭了,我没事呢,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才没哭呢。”太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瑾堂你太没用了,就几个刺客都打不过,回去让王叔好好训练你。”   “好。”凌蔚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等鹰飞回来,让他带我们去郊外的庄子泡温泉,把锦阙他们也带上,我们打雪仗堆雪人。”   “说好了。”太子哽咽道。   “说好了。”凌蔚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又开始闭目养神。   当药端来的时候,凌蔚还是坚持喝了下去。   他其实意识一直半昏半醒,有时候能听到外界的响动,只是自己像是被罩在一个壳子里,无法挣脱出来。   太子一路上絮絮叨叨,吵得他脑袋嗡嗡的响。最后太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吵得他的意识冲破了黑暗的壳子,冒了出来。   凌蔚知道太子会为自己伤心,但是没想到太子会如此伤心。看着哭得一脸狼狈的太子,凌蔚心疼之余又有些感动。   之前的交情没白费啊,太子真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   只是在这种时候还絮絮叨叨说着蛋糕的事,太子到底是对自己被限制甜食有多大怨念?   罢了,等身体好了,就再琢磨些甜食给太子吃吧。近些年一直忙着工作工作,他也很久没有享受生活了。   好不容易前段时间皇帝陛下给他放了假,结果还没休息够,又被丢到江南下苦力。风里来雨里去就罢了,累得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掉了也罢了,结果还被刺了一刀,还中毒了。   真凄惨。   希望他福大命大,能撑过这一次吧。   总不能让自家男人回来给自己报仇吧?他会发疯的。这仇,还是自己来报比较好。   “瑾堂,我一直说话,你就一直清醒着吧?”太子问了御医,御医说凌蔚最好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就怕又睡下去,就一睡不醒了。   “还是要休息一下。”凌蔚喝了药,又勉强咽下些吃食,精神恢复了一些,说话呀勉强说的利落了。只是毒素的影响,他还在低烧高烧反复的烧,烧的糊涂的很,额头上的湿布不断的换,给他脑袋降温。   他真担心,自己没被毒死,先烧傻了。   “那我睡醒就跟瑾堂聊天,瑾堂打起精神,很快就要到京城了。京城有好多厉害的御医,有用不完的药材。”太子扁着嘴,看着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凌蔚叹口气:“殿下跟下官讲讲下官遇刺后的事吧。”   太子忙点头,把之后的事事无巨细的讲给凌蔚听。   凌蔚遇刺的时候,虽然护卫不多,但城中守卫一直森严,所以很快就引来了城中巡逻的士兵,刺客见逃走无望,就统统自杀了。   但自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几个没自杀成功的就被带了回去,严加拷问。   只是那刺客都是些类似于死士的人,他们都被洗脑了似的,对幕后之人并不了解,也不关心自己杀的是谁。不过审问的人还是审问出一些细节,现在正在严查中。   “那些人确实和盐商有关系。”太子道,“也和当地一些望族有关系,或许……和朝中一些人也有关系。但是证据太少,目前还没有头绪。”   虽说还没有查出真相,但是太子绝对不会让人以这是凌蔚自己结了仇家来定义这件事,因此他咬死了那些死了的刺客中有倭寇的死士,这其中一定有倭寇参与。   只要倭寇参与了此次刺杀,那么这就从一幢普通的官员被刺杀,变成了大晏朝国威被挑衅的大事,以后若是能查明真凶,那真凶也会被扣上串通倭国暗杀朝廷官员的帽子。   “瑾堂之前说盐商要捣毁大坝,我也让二哥四哥这么跟百姓们说。他们就是阴谋被瑾堂识破了,才会来杀人。”太子问道,“瑾堂,我这么做的对吗?”   “对。”凌蔚很欣慰,“太子越来越像皇帝陛下了,以后都不能再把殿下当孩子了。”   “我本来就不是孩子。”被凌蔚夸奖了之后,太子很高兴。   “那太子殿下既然不是孩子了,故事就不要听了吧?蛋糕也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对了,下官之前一直琢磨着其他吃食,等伤好之后,就让小殿下们来尝尝。”   “……瑾堂……”   “殿下就好好读书吧,切勿贪口腹之欲啊。”   “瑾堂QAQ……我还是个孩子。”   “噗……咳咳咳……”   “小心点,别呛着了,喝点水……”   看着破涕为笑的少年,凌蔚松了一口气。这样有活力的样子,才是太子殿下啊,哭丧着脸一点也不好看呢。       第八十六章 遇刺理由      凌蔚遇刺的事传到京城的时候,造成了朝堂内外很大震动。   这官员遇刺还是晏朝刚开国,乱的那阵子遇到过。如今国泰民安,如此罔顾朝廷颜面的事,再没发生过。   凌蔚居然遇刺,官员们人人自危。   这官场上总会得罪这么一两个人,要是人人都来这一出,还得了?   太子陪同凌蔚一起回京,上奏到此事与倭寇有关时,官员们就更愤怒了。   这倭寇时不时的在海上海边杀烧抢掠,其倭国国主还有脸来晏朝朝拜要东西,说起倭寇的事总推脱那个是海盗所为,他也没办法。   谁信啊?   现在这些倭寇不但真对普通民众,还妄图捣毁大坝,甚至刺杀官员,反了天了!   这时候,连文臣都说不出“以和为贵”的话了。再以和为贵,他们出差的时候被刺杀怎么办?!   打!一定要打!缅甸都打下来了,倭国也能打!   黎隶面沉如水,没说打也没说不打,只说先把事情搞清楚了,幕后真凶查到了,再说其他的事。   “朕只希望,本国中,再无像盐商那样,通敌卖国的畜生。”黎隶冷笑道。   官员们低着头心中发寒。难道此时还有朝中其他人参与?难道朝中官员勾结倭寇买凶杀人?   这简直踩了所有官员的底线。   你可以口诛笔伐设绊子陷害,甚至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但是直接找杀人去杀人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太残忍了。   其实弹劾陷害什么的害人家满门的事,比买凶杀人要恶劣的多。只是买凶杀人太简单粗暴了,弹劾陷害还能自辩,还能自救,这买凶杀人……谁能时时刻刻保证自己处于安全的环境下?谁时时刻刻身边都带着护卫?就算带着护卫,也不保证没空子可钻。   谁家人不逛个街出个游?谁家人不买个奴仆收个丫鬟小厮?这处处都是空子啊。   听说凌蔚还是带着皇帝陛下特意派给他的护卫上街,还能被刺杀,据说刀刃上还猝了毒,这是划破个伤口就有生命危险的。谁能保证自己不遇到这么一茬?   到底是谁?是谁这么恶毒?   官员们心中忐忑不安,互相猜疑。而和凌蔚有间隙的人最先被排上怀疑名单。   甚至有人怀疑,那刺杀的说不准根本就是太子,凌蔚只是为太子挡了灾而已。   ……凌蔚知道自己遇刺肯定会造成很大轰动。   这简直是人人自危吧?   皇帝陛下肯定头疼死了。   刺伤凌蔚的剑刃上虽然猝了毒,但是古代的猝毒技术并不是很发达,所用的毒素也不是很多。他们多是用毒蛇的毒液来涂抹刀剑,经过反复的高温和外置空气接触的破坏,虽然用于猝毒的毒素凶猛,但能发挥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多强。   即使没有解毒蛋白,但因为伤口挺大,凌蔚出了不少血,所以中毒不是很深。   他的危险,在于失血过多,中毒之后,两者相加,才会奄奄一息。   经过御医的连番诊治,控制住凌蔚的伤情,在凌蔚清醒过来之后,算是度过了危险期。   有了内库里的珍稀药材,太医院众多御医经过集中诊治,凌蔚身上的毒素被进一步缓解,反复的发烧也被控制住了。   接下来就是养好伤,补好血,经过自身的新陈代谢,把剩余毒素排出体外。   御医们治好了凌蔚,自然是要邀功的。为了邀功,他们自然会把凌蔚的伤势说的很夸张。   那毒素有多么猛烈,那伤口有多么深,那失血有多么严重,高烧不退有多么危险,种种加起来,凌侯爷能好转,是老天加他自己的意识加皇帝陛下太子陛下的保佑以及太医院上上下下御医们高超的医术的体现。   凌蔚没危险了,皇帝和太子就高兴了,太医院参与此次“会诊”的医生自然得了很多赏赐,陪同太子去江南的两位御医更是得了大头。   凌蔚清醒过来之后就为自己的护卫求了情。他觉得这次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护卫能及时赶过来,让他只挨了一剑,已经很了不起了。   “瑾堂慈悲。”太子却觉得,作为护卫差点让凌蔚死掉,他们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在出事之后,那护卫就挨了军棍,之所以没处理,太子是想让凌蔚自己来处理。   不过凌蔚说放就放吧。反正凌蔚没事就好。   凌蔚在知道护卫挨了军棍,挺不好意思的,待伤情稳定之后,他就让人送些金银药材给那些护卫。   太子心忧凌蔚的事,再加上认为在凌蔚受伤的时候见血不吉利,因此那些护卫挨的军棍并不多,皮外伤严重了些,但并没伤到根本。   在凌蔚昏迷不醒的时候,护卫们惶惶不安。如果凌蔚有什么三长两短,估计他们都会在暴怒的皇帝和太子面前讨不了好。   凌蔚醒来之后,不但没怪罪他们,还赐下金银药材安抚被惩罚的护卫,让他们惊讶之余也感激涕零。   凌蔚的慈悲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也传到了京城,似乎更加坐实了他是菩萨下凡,辅佐真龙天子的谣言。   至于真龙和菩萨编排在一起,是不是画风不对什么的。咱大华夏向来是这么混搭风,大家都习惯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大意!”凌蔚救回来之后,黎隶就开始发火了,“朕早说了有人对你不利!你倒好!砍了几个盐商就大意了!护卫只留了小猫三两只,其他全派出去了不说,出去逛个街还能让护卫离开自己一个人待着,你命很大是不是?!”   凌蔚耷拉着脑袋:“臣错了,陛下息怒。”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黎隶很想给凌蔚两下子,但看着凌蔚虚弱的样子,又下不去手,“你还是启辰的老师呢,你就这么给启辰带的好头?”   “臣真的错了,臣大意了……”   “陛下说得对,瑾堂你此次实在是太大意了。”刘皇后皱眉道,“在知道有人会刺杀你的情况下,你应该时时刻刻绷紧弦。还好此次救回来了,若是没有御医在场,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常乐如何?你让小叔如何。”   “鹰飞他……不知道吧?”凌蔚小声道,“他还在北边打仗,可别让他知道了。”   黎隶冷哼:“朕当然把事情瞒下来了。鹰飞上次来信,说很快就能归朝,等他回来事情就瞒不住了,我看你怎么办!”   凌蔚嘟囔:“臣都这么凄惨了,他也不能怎么着吧?”   黎隶都气笑了:“德性!”   “陛下也别再骂瑾堂了,瑾堂此时也是无妄之灾。”刘皇后劝道,“那些人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能不丧心病狂吗?朕快把他们老底都抄了。”黎隶冷笑,“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他们可是当惯了太上皇的,现在连世家的底子面子都快被朕掀了。”   “陛下,臣能问一个问题吗?”凌蔚小声问道。   “说!”   “臣……对他们而言,臣估计不讨喜,但臣也没做出什么让他们恨之入骨的事吧?”凌蔚觉得自己很冤枉,“怎么他们对臣这么残忍,连刺杀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出来了?”   凌蔚细数自己来到晏朝之后做的几件勉强算得上大事的事。三元及第什么的……这不会让人恨之入骨吧?教导小殿下什么的……也没得罪什么人吧?甘州试验新粮食什么的……也没有威胁到谁的利益吧?茶叶制糖什么的……赚个钱也没什么吧?而且还是挂在黎膺名下。   若说得罪人,估计就是缅甸一战的事了。但是自己只是主战派中微不足道的小虾米一只,朝堂上除非点到他的名,他都是在走神发呆。   至于制盐的事打乱了他们的小算盘,但这个是他们自己惹上门来的。而且就算没有他新的制盐法子,这军备还是能筹集齐,只是多费些时间和功夫罢了。所以就算得罪了他们,也不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吧?   如果说盐商们恨他入骨,他还能理解。断人财路等于取人性命嘛。但是屹立好几百年不倒的大世家没可能为盐商出头到这种地步吧?   凌蔚清醒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总觉得如果不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刺杀,简直寝食难安好吧?   “妾身去催催御医的药。”刘皇后微笑的避过这个问题,转身离开,只留下黎隶在床边长吁短叹。   “你真不知道?”黎隶道。   凌蔚虚弱的摇头:“臣真不知道啊。”   黎隶叹道:“好吧,朕也不能指望你能自己猜出来。没有老幺在身边,你简直笨的很,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得你能掐会算,算尽上下百年事。”   凌蔚:“……陛下,臣不是神棍。”   “噗,朕当然知道。”黎隶还不了解凌蔚吗?凌蔚算是他教导长大的,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明白?凌蔚或许很有才华,或许也有些小聪明,但是造成这种误会中,有多少巧合,他和黎膺在讨论之后,都很无奈。   比如他给黎膺写个含蓄的家书都能被不小心当密折当众传阅,最后演变成出谋划策的事。   只能说这小子实在是运气太好,老天都帮着他。   “你可知外面都传你是菩萨下凡?”   “臣是男的!”   “……菩萨也有男的。这个不重要,你之前前科太多,运气太好,事情太巧,造成种种传言……”黎隶沉默了一下,然后好笑道,“特别是你这次弄出什么神龙斗天,让朕背了黑锅,天下人都信了。都传说天下大安,神龙降世,菩萨辅佐。你就是大晏朝气运之一。”   “哈?”凌蔚满头雾水,“这是在写小说吗?”   还是洪荒流仙侠类小说吧?镇压气运什么的?要不要再来点什么先天灵宝后天灵宝啊?   这也太扯了吧。   “还有,为什么是菩萨辅佐神龙,好歹臣也是三元及第,怎么也应该攀扯上什么文曲星君之类的,菩萨是什么鬼?”凌蔚无语。   黎隶忍不住大笑道:“要是别人听到你说‘菩萨什么鬼’,估计就不会认为你是菩萨了。谁让你慈悲为怀,拯救天下苍生呢?”   凌蔚更加无语:“陛下,别驴臣啊,臣什么时候拯救天下苍生了,臣怎么不知道?”   “新的高产不择地的粮食,棉花棉布,新的农具纺织机,还有新的制盐方法,以及缅甸大胜,江南治水。”黎隶挨个数。   凌蔚苦笑:“其他臣就不说了,缅甸大胜怎么也扯到臣的身上了?”   “因为你的献策。”   “……臣真没有献策啊。”   “朕当然知道你没有,但是让朕和老幺怎么说,你写了一封情书不小心被当做密折被人看了还被认为是献策用了导致大胜?”   “……陛下,那是普普通通的家书,并不是情书。”   “何况你还有个老仙人师父。”   “……师父不是老仙人。”   “至少别人认为是。”   凌蔚觉得自己变得太高大上导致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然、然后呢?臣成了菩萨转世,然后呢?”   “你不但是菩萨转世,还是大晏朝稳定繁荣的关键啊,你辅佐朕,教导太子,让太子从以往顽劣不堪变成了如今天下称颂……”   “陛下,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太子殿下从来都没有顽劣不堪过!那都是污蔑!”凌蔚说起这个就是气,“那些人肆意编排太子殿下,就为了显示自己高洁不惧权贵不趋炎附势,太子殿下还那么小!简直太过分!”   黎隶笑道:“朕当然知道,启辰一直都是好孩子,都是别的人乱说的。但你教导太子后,太子在外面风评变好却是事实。总而言之,连钦天监也说你的身世传奇,是大晏朝和朕的福星。”   “钦天监那群老神棍肯定是顺着流言乱说的。”凌蔚愤愤道,“陛下英明,殿下聪慧,手下贤臣良将众多,多臣不多,少臣不少,这太平盛世终究是太平盛世,谁也改变不了。”   “朕当然知道他们是顺着流言说的。”黎隶被凌蔚拍马屁拍的很舒服,“但钦天监估计也有他们的人,这言论传出去之后,就给他们一种错觉,要绊倒太子,绊倒朕,首先要除掉你。”   “臣,可真冤。”凌蔚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有话好好说,咱们能不能别这么封建迷信?什么菩萨什么气运什么福星什么杀了我凌蔚就能导致大晏朝气运紊乱真龙天子元神受损给人造成可趁之机什么的……   这是写小说吧?这就是写小说吧?大家都是文化人,这么扯淡的事居然会有人相信?   “无知,实在是太可怕了。”凌蔚哭丧着脸,“子不语怪力乱神,人,要多读书啊!”   “反正,他们已经山穷水尽,只能在这方面寄希望了。”黎隶也觉得凌蔚挺倒霉的,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啊,“好好休息吧,说不准以后还会有人针对你呢。”   凌蔚觉得自己好伤心,好难过,好特么想去shi一shi算了!   这都什么事啊!   ……“怎么不进去?”黎隶出门的时候,看见太子带着一干小尾巴正在偷听。   太子讨好的笑道:“我担心把他们带进去,会吵到瑾堂休息。但是他们又不放心瑾堂,便让他们过来看看。”   “父皇,瑾堂没事吧?”   “叫老师。”   “好吧,老师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黎隶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小女儿们,态度还是很温和的。   “父皇,老师是菩萨吗?”安康小声的问道。   “当然不是,那都是别人乱说的。”黎隶笑道,“正如瑾堂所说,再怎么也该是文曲星君吧?朕可没见过他尊重过佛祖。”   “那老师是福星吗?”   “这个……当然是了。”黎隶点点头,“简直福大命大,这样都没死成。”   “父皇,还是别让瑾堂出门了,我怎么觉得他出门一次就遇到一次危险。”太子心有余悸,“我觉得瑾堂不是福星,而是运气太差了吧?”   想想甘州遇刺,想想从缅甸回来就大病一场,想想到江南又遇刺,还真是一出门就遭灾。   黎隶叹气:“好像真是这样。看来那小子不是什么福星,实在是大大的倒霉蛋。”   “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瑾堂?”锦阙拉着自家父皇的袍子角道。   “叫老师。”   “太子哥哥都叫瑾堂,我以前一直叫的瑾堂,才不要叫老师。”锦阙胆子最肥,不依不挠。   “为什么不肯叫老师?”黎隶早就奇怪了,好像这帮小子都对叫凌蔚“老师”挺抵触的。明明他们只听得进凌蔚讲课啊。   “因为瑾堂和老师不同,瑾堂就是瑾堂。”锦阙老气横秋道。   “是的,瑾堂就是瑾堂,老师不一样的。”安康也小声附和道,“老师很严肃,有点可怕。”   “老师讲得什么我都听不懂,瑾堂讲的很有意思。”   “瑾堂会很多故事。”   “瑾堂带了很多好吃的!”   “想去瑾堂家里玩。”   “瑾堂说好了带我们去采蘑菇的。”   “现在没蘑菇了吧?”   “那钓鱼?”   “钓鱼不错。”   “瑾堂说了,等伤好了,冬天带你们去泡温泉堆雪人打雪仗。”太子也参与进来。   “能游泳吗!瑾堂上次教的青蛙泳!”   “哥哥,瑾堂说了,你那明明就是小狗刨水。”安康弱弱道。   “哼!”锦阙扭头。   “好吧……叫瑾堂就瑾堂吧。”黎隶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帮小朋友是把凌蔚和其他老师分开了,认为凌蔚和其他老师不同,所以不能一起叫老师。   算了,不叫就不叫吧。反正凌蔚也没个老师样子。   凌蔚躺在床上直翻白眼。   他们站在门口,声音那么大,真当自己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吗?   ……刺杀之事紧锣密鼓的查着,朝中天天不停歇的吵着。   这些都和养伤的凌蔚没关系。   凌蔚突然觉得,此次受伤或许也不是坏事。   虽然做的时候很激动,脑袋一热做了许多高调的事。但现在冷静下来,觉得果然还是太张扬了。   要是就这么回京,说不准会惹出多少事。   现在自己这么一受伤,避开了风头,那朝中风浪再大,都和自己这个伤患没关系了。   连之前准备着好好弹劾自己一顿的那几个天天看自己不顺眼的御史都偃旗息鼓。   自己可是立了大功还差点搭上性命的人啊,还被特许留在宫里养伤,谁这时候不长眼睛?   凌蔚伤势稳定后,常乐公主本来是请求让凌蔚到公主府养伤的。   凌蔚家就他一个人,让他回府显然不可能。   这时候常乐公主又开始抹眼泪。都是秦王害的。要是凌蔚家中有女主人,也有人照顾他啊。   不过黎隶思考之后,没同意常乐公主的请求。   在他看来,公主府还住着一个凌梧呢,那是个不靠谱的。   而常乐公主和凌韫虽然都不错,但是凌韫的妻子前段时间做了许多没头没脑的事,让黎隶觉得此人有些拎不清,不放心让凌蔚去公主府。   其实在黎隶看来,就算是常乐公主,对凌蔚也不是多亲近的。   常乐公主陪了凌蔚一段时间之后就回南边了,凌蔚一直是他和刘皇后照看着长大,可以说,他和刘皇后才更像是凌蔚的父母,黎隶在内心,也有些把凌蔚当儿子看待。   特别是黎膺和凌蔚好上之后,黎隶心里愧疚之余,也更把凌蔚当自家人。   在他看来,凌蔚受伤,谁都照顾不好,还是留在宫里最好。   在宫里,他和刘皇后才放心,还有太子和其他儿女能陪着凌蔚,凌蔚心情也好。   到了公主府,凌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说不得还会闷出病来。   凌蔚精神稍稍好些之后,还能继续给小殿下们上课,简直是养伤工作两不误。   至于凌蔚留在宫里符不符合礼仪,皇帝陛下表示,他说符合就符合,皇子伴读都能住在宫里,凌蔚作为长公主之子,怎么不可以了?       第八十七章 黎膺回京      凌蔚养伤的时候闲得慌,又打起了宫里书库的主意。   他当年考状元的时候,书库里的书只看了科举需要考的部分,还有许多珍稀书籍没有来得及看呢。   后来进宫后有工作要做,就没那么悠闲了。   趁着现在养伤,还不赶快打滚卖萌求皇帝陛下给书看?   “这简单,瑾堂说一声就好。”太子表示小事一桩,根本都不需要报告父皇,他都可以决定,“碰巧弟弟妹妹最近吵着不想上课,瑾堂看书的时候顺便给他们讲一讲,就当上课了。”   “若是他们听得进去,下官倒是无所谓的。”凌蔚觉得,估计皇帝陛下不会同意吧?小殿下们虽然都已经经过启蒙,但是他看的杂书,对小殿下们应该没多大用处才是吧?   然而皇帝陛下却同意了。   “反正你总会找到可以教的部分。”皇帝陛下如是说。   ……我的错啰?   “反正他们总惦记着你,不好好上课。”皇帝陛下如是说。   ……真的是我的错啰?   于是凌蔚躺在床上,开始继续他的教书生涯。   难得的是,原本教导小殿下们的老师们并没表示出不悦,反而说凌蔚还在养伤,都去教导小殿下们,实在是太卖力太敬业了。   凌蔚表示自己只是想看个书。   宫里出现一个很奇特的现象,一干小萝卜头每天都会相约到宫里书库,人手一张书单找书,然后不让其他人帮忙,一人抱着两三本书去看望凌蔚。   然后待傍晚的时候,一干小萝卜头又抱着书到书库,将书放好之后再回去休息。   “殿下啊,这书还是奴婢来抱吧?”内侍忙道。   锦阙摇头:“瑾堂说,每天闷在宫里不好好运动,对身体不好。本王年纪还小,不能学骑射,会伤了身体,所以最好多走走。”   “每天走路去书库,在走路去见瑾堂,再走路去书库,最后走路回去。”七皇子黎濂接嘴道,“瑾堂说运动量就够了。每天走路,身体好好,长得高高。”   “最开始有点累。”安康小声笑道,“但是现在走走歇歇,还是能坚持下来的。”   反正瑾堂怎么说都是对的。每天大家一起走,边走边聊边玩,比坐车啊被人抱着有趣多了。   虽然宫里的孩子娇气,但凌蔚教导他们的时候,都有意让他们多动动。   黎隶本就擅长骑马打仗,对儿女娇弱的模样很看不爽,很支持凌蔚的举措。   刘皇后则是,只要孩子们健康,一切礼仪都是纸老虎,她一个人都可以收拾了。   只是凌蔚去江南的这段时间,其他老师只会教导自己本职的工作,就没人组织他们蹦蹦跳跳了,宫里其他下人也担心小殿下们跌着摔着,恨不得让他们一直脚不沾地。   小孩子课程紧,也自然没有闲时玩耍。本来以前每天早上凌蔚还会组织他们广播体操,但凌蔚不在,没人组织,他们自己肯定是不会练的。   凌蔚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小殿下们精神气比他走之前差了许多。询问之下,就知道运动量小了。   小孩子不多动动,身体怎么好?   凌蔚躺着,自然无法继续组织小殿下们运动,他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从皇子公主住的地方,到书库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来回多走个几次,那运动量也够了。   而从住的地方,到书库的那条道正好穿越过包括御花园在内的几个花园,多看看植物,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不错的。   花花草草多,小孩子们走着也觉得有趣。   秋冬时节,小殿下们裹成圆圆的小团子,一蹦一跳的去搬书,有时候被妃嫔们看到了,也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   这是宫里难得的很有活力的一副画面。   小殿下们把书搬回来的时候,还会叽叽喳喳的跟凌蔚讲在路上遇到的事。一片叶子,一朵未开败的话,似乎每天去“逛园子”,他们都有新的发现。   凌蔚总是会很耐心的听他们讲完趣事,还会“强行科普”。   比如说到叶子,凌蔚就会提起那叶子是什么种类,其生长规律如何,有什么作用之类的。似乎任何一件小事,在他眼中都是了不起的知识,经常听得小殿下们惊呼连连。   太子来晃悠了几次,就向黎隶打报告,希望在公事之余,也来旁听。   皇帝陛下来旁听了几次,嘴角抽搐着同意了太子的请求。   这凌蔚,也太能扯了,连个叶子都能讲出不同的道理,只是那叶子所属植物的自然规律也就罢了,还有由每片叶子的不同引申到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甚至还能讲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小故事。   只是一片叶子而已……   别说太子,连他都想继续听听,凌蔚还能扯出什么来。   凌蔚也闲得慌,脑袋里储存了太多的知识没机会说出来,平时上课也有固定的内容,不好满嘴跑火车。现在皇帝陛下恩准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就开始侃大山了,看着小朋友崇拜的小眼神,他心里那个美啊,比喝了陈年老窖还醉熏熏的。   除了通过小殿下们每日的见闻强行侃大山之外,凌蔚也终于可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书了。   因为过目不忘,凌蔚看书速度非常恐怖。他看完一本之后,就开始回忆思考,然后把书讲给孩子们听。   看书只是强行记忆,讲书才是把书中之事归于己用。凌蔚讲的虽然浅显,却都是书中的精华部分,小殿下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是一些医药农工的知识,他也能编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来讲给小殿下们听。   太子恨不得常驻这里,不错过凌蔚每一次讲书。   但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不能像小的时候一样,只读书学习就好了。   人长大了,总是会越来越身不由己。   太子对此很不满。   凌蔚看在眼里,就在自己看过的书中选择对太子有用的书,在太子抽空来的时候,专门讲解给太子听——这比讲给小殿下们深奥多了,还夹杂了许多太子遇到过的事。但小殿下们或许不能全听懂,却也能听进去几分,甚至问出一些稚嫩却不幼稚的问题,反而给两人许多启迪。   在太子忙碌的时候,就自己带着那本书,闲暇时间翻来看看,既能加深理解,又算是休息。如果有什么疑问,就记下来,到下一次看望凌蔚的时候再提出来。   太子无论何时都拿着一本书,空余时间就翻来看,还用个小本子做笔记。和太子共事的臣子好奇问道,太子便说,那是凌蔚布置的功课。   学无止境,即使忙于共事,也不能疏忽学习。   “瑾堂在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他就惦记着宫里的藏书了。”太子还笑道,“真羡慕弟弟妹妹们,瑾堂看书后,还会给他们讲解,若不是孤太忙,恨不得时时也去旁听。”   “殿下们年幼,能听懂?”宫里的藏书大部分还是很深奥的。   “瑾堂总能用听得懂的话来讲解。”太子道,“瑾堂说,就跟音乐一样,懂音乐的人,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是擅长的。《三字经》和《千字文》可都是他编纂的。”   太子这是第一次正式承认这两部已经在晏朝推广开来,几乎是蒙学儿童必学的启蒙书籍是凌蔚编纂的了。   凌蔚编纂这两部书的时候花了很多心血。《三字经》和《千字文》用了许多典故,但是晏朝的历史和华国的历史并不尽同,时间点也不同,他删改了不少内容,替换上了这个世界的典故。   为了让典故具有代表性,又能朗朗上口,凌蔚改稿不下百次。   后来经过赵昭、于铮作序,很快就推广开来,但因觉得凌蔚当时名声太浅,并未将他是这两篇启蒙文作者的事公开。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是在这两篇启蒙文已经在晏朝传开了,已经被人认可之后,再把此文是凌蔚所做的事公开,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质疑凌蔚的年龄,而抵制这两篇启蒙文了。   而那时候,凌蔚肯定已经比那时声望更高。   现在《三字经》和《千字文》已经在所有官学推广,是蒙童不可不学的内容,甚至考童生的时候还会考到,其地位已经不可动摇,现在就算有人质疑凌蔚,也不会质疑这两篇文。   不过凌蔚虽说年纪不大,这些年的功劳和声望已经比许多朝中老人更高了。主持了科考之后,他在读书人中的声望也节节拔高,已经从想超越的人,变成了只可仰望的人。   他所编纂的启蒙书籍,说不准更让人信服。   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像凌蔚一样,少年得志?   “原来是凌侯爷,怪不得……”听的人赞叹道,很快就把这消息传开了。   “凌侯爷如此才华,若是此番遭遇不测,是我晏朝巨大损失啊。”众人纷纷道,对刺杀事件幕后之人更加厌恶。   太子微笑,果然瑾堂说得对,有时候一句“无心之话”,就能造成巨大的印象呢。   ……凌蔚自觉身体没有大碍的时候,就恋恋不舍的和皇宫里的藏书告别,向皇帝陛下请求回家待着。   老是在皇宫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啊,他想偷个嘴都不成。   “老幺马上就能回来了,等他回来再接你出宫。”黎隶道,“谁知道他们还不会继续刺杀你,有老幺看着,朕才放心。就你那大意的样子,哼。”   凌蔚尴尬道:“那真的只是意外啊陛下。”   “哼。”皇帝陛下表示朕不听朕就是不听。   凌蔚:“……”   于是当黎膺把草原上的雄鹰打成了没毛的土鸡,把草原上的狼王打成了夹着尾巴的野狗,大胜班师回朝的时候,先是得到一个好消息——凌蔚早就回来了,然后得到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凌蔚回来之后一直住在皇宫里,最后都进了京城之后,才得到了最重要的坏消息——凌蔚被刺杀,差点中毒死掉。   从这件事上,可以见到皇帝陛下对军队的掌控还是很强的,这么重要的事,黎膺现在才知道。   不过这也和黎膺太过相信凌蔚的亲笔书信里的报平安,没想过凌蔚会出事有关。   他也不可能和凌蔚通着信,还问旁边的人凌蔚好不好。   事实上军队里的基本上也不清楚凌蔚的动静,后来凌蔚都回京了,事情闹大了才知道,但是接下来就是皇帝陛下的封口令。   他们也知道黎膺和凌蔚关系很铁,也担心黎膺在心焦凌蔚时会在打仗时做出不理智的判断,这一瞒,就瞒到了京城。   于是在进京城,驻扎在军营,整装准备进京之前,黎膺让知道这个消息的将领自己站出来,和他们进行了和谐友好的武艺交流,加强了双方的默契和友谊,让上下属关系更加融洽。   进京之后,黎膺见到久别重逢的皇帝陛下,非常感动的和皇帝陛下进行了兄弟之间亲密对话和肢体上的交流,加强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消除了兄弟之间这么久没见面的生疏感。   御医可以作证。   等黎膺把胸中郁气发的差不多,调整好心情之后,才来接凌蔚。   在见到凌蔚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黑了一张脸。   “别教训我了!”凌蔚立刻捂住耳朵,“这么多天,皇帝陛下也说我,皇后娘娘也说我,我娘也说我,我哥也说我,连太子殿下和小王爷小公主都说我,耳朵都起茧了。”   “好,我不说。”黎膺沉声道,“让我看看伤口。”   “都结疤了。”凌蔚露出缠着绷带的肩膀,“没事了。”   “嗯。”黎膺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绷带,“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伤口好痒。”凌蔚抱怨道,“可御医说不能抓,在长肉呢,要忍住。”   “听御医的人。”黎膺帮凌蔚把衣服穿好,“我们回家。”   “好。”凌蔚看着黎膺一脸难过的样子,有些心疼,“我真没事了,别担心了。”   “嗯。”黎膺轻声应道,“小心点,我背你。”   凌蔚刚想拒绝,看着黎膺低落的神情,嘴唇动了动,最终叹了口气。   “好。”   算了,就算被别人看着也无所谓了。   “手能抬起来吗?会扯到伤口吗?”黎膺小心翼翼道。   “没关系。”凌蔚被伤到的左边肩膀伤到了筋骨,左手臂还是很无力,不过右手还是没关系的。   “王叔……”太子刚想说还是让内侍背吧,不过看着黎膺黑沉的脸色,被吓得一个激灵,“对不起……”   总觉得还是先道歉比较安全!王叔好可怕!   “都是下官自己疏忽,殿下不用太在意。”凌蔚笑道,“虽然下官出宫了,殿下的功课也别忘了。”   “不会忘记的。”太子道,“只是弟弟妹妹又要闹腾了。”   “走吧。”黎膺把凌蔚背起来,“我们回家。”   “好。殿下,下官告辞了。”   太子把黎膺和凌蔚送到宫门口,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以前还小,只觉得凌蔚和那么可怕的王叔关系那么好,真是太厉害了。现在长大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总觉得好像凌蔚和王叔之间关系不是那么单纯的样子?   “呵呵,一定是我多想了。”太子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个半死,那么可怕的王叔,怎么可能嘛。   ……“鹰飞?”   上了马车之后,黎膺就把凌蔚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凌蔚没伤到的那边肩膀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   “没事。”黎膺闷声道。   他都感觉到脖子上面的水了,还没事!   “我的伤没那么严重,只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才故意说得那么严重的,”凌蔚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真的没事,伤口也很浅。”   “你骗我。”   “啊呀,你要相信我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毒什么的也是假的。”   “你骗我。”   “……我真没骗你。”   “你骗我。”   “……好吧,确实是中毒了,但是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凌蔚无奈,这怎么一点也不好骗呢,这时候请听信咱善意的谎言好不好。   “嗯,我知道。”黎膺收紧抱着凌蔚的手臂,像是要把凌蔚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没保护好你。”   “……你在北边,我在南边,扯太远了吧。”凌蔚拍了拍黎膺的头,像安抚一只悲伤的大狗狗一样,“而且我也有自保能力的,哪就需要人保护了?这次只是大意了,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   “当然没有以后。”凌蔚道,“我其实是很厉害的。”   “我知道。”黎膺蹭了蹭凌蔚的手,“我回来了,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好,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凌蔚叹气,“所以别难过了好吗?我心疼呢。”   “我才心疼。”黎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你知道吗瑾堂,这是我第二次这么害怕。母后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害怕。第一次害怕,是皇兄差点被害死的时候。”   “皇兄登基了,我还以为我不会再害怕了,我是大将军啊,我都能为皇兄守土封疆了,还有什么害怕的。”   “可是我知道你受伤、中毒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明知道你已经挺过来了,没有危险了,还是害怕。”   “现在就算抱着你,还是害怕。”   那可真是怕惨了,第一次听他这么明白的剖析自己的心情啊。我的小天使明明是个很内敛的人啊。凌蔚心想。   他放松身体,靠在黎膺身上,拍了拍黎膺抱着他的手臂:“我也害怕。在受伤的时候,我也很怕见不到你了。不过老天有眼,我活下来了。不是说人都有一次死劫,度过了之后,就会一生安康,无灾无难。这应该就是我的死劫了吧?现在我已经度过了,就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我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你在打仗的时候我也整日担心着呢,担心你会受伤,结果反而是我一时大意受伤了,对不起,我没照顾好自己,让你担心了。”   黎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想抱着凌蔚,感受怀里这个人的存在。   好像松开手臂,人就会不见了似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爱这个人,但是在遇到失去的危机的时候,他才如此明确的感觉到,从一开始的吸引,再到后来的朝夕相处,他已经爱这个人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原来话本里也不全是骗人的,真的有如此浓厚的感情,会让人方寸大乱。   或许他现在应该冷静下来,好好安慰凌蔚,告诉他,有了自己,以后不会再让他受到危险,自己应该做出保护者的姿态。然后,再想想怎么报仇,怎么把幕后之人揪出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他做不到。   在见到凌蔚之前,心里想了那么多事,在见到凌蔚之后,在触碰到白的刺眼的绷带之后,他脑袋里就“嗡”的一下全空了,剩下的全是惶恐,连思考都不会了。   “对不起……”   “我都说了,别道歉了。”凌蔚就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安抚着自己的爱人,“我真的没事了,以后也不会有事的。我保证,绝对不大意了。而且,你也说了,你会保护我的。”   “我会保护你的。我会的。”黎膺重复着。   “我知道,我相信你。”凌蔚也跟着重复着。       第八十八章 余波      黎膺回来之后,凌蔚受到了全方位贴身照顾。   照顾的他X火焚身,然而黎膺总说凌蔚要养伤,不可以做爱做的事。   凌蔚QAQ。   这年纪轻轻血性方刚,久别重逢却要修身养性,简直太苦了。   更何况为了照顾凌蔚的身体,厨子做了一大堆补血养气的药膳,味道倒是不错,就是吃了之后更那个啥了。   然而黎膺还是严词拒绝。   不成,你身体弱,要养伤。   凌蔚QAQ。   不带这样的啊,其实伤口已经结疤了而且不结疤伤口也在肩膀上,不碍事的!   然而黎膺还是严肃拒绝。   不成,你气血弱。   凌蔚QAQ。   我被补的已经气血很足了!   黎膺表示,听御医的。   唯一知道黎膺和凌蔚关系,并且有给两人提供药膏的御医本着但求无错的的心思,表示凌侯爷气血两虚,体内毒素也还没排干净,禁房事,一定要禁房事。   凌蔚跪趴。这人的基本需求得不到满足,他感觉受到了冷暴力,要冷战,坚决要冷战!   黎膺只是默默的小心翼翼的亲手照顾凌蔚吃穿住行,凌蔚不理睬他,他也不生气,凌蔚就坚持了一小会儿就妥协。   无理取闹什么的,他做不来了。还是去磨一磨御医,让他定个可以房事的具体时间吧。   御医表示凌侯爷简直是恬不知耻,这么饥渴简直和外人相传的如同圣人一般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可惜他又不能说出去,简直憋的慌。   为了不继续被荼毒,御医只好改口,说这人啊,老是憋着也不好,也伤感情,隔个两三天来一次也是可以的。   凌蔚非常高兴的拿着御医的诊断扑倒了黎膺,虽然一个手臂无力也不能阻拦他对黎膺上下其手的热情。   “咦,身上怎么多了这么多伤口。”凌蔚东摸摸,西舔舔,在黎膺新增加的伤口上摩挲了几下。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着,还是凌蔚弄得他有些痒,黎膺显得有些拘谨,被凌蔚摸摸弄弄,很是害羞:“嗯……打仗,身上总会有些伤的。”   “你还说我,结果你还不是受伤。”凌蔚心疼道,“年轻的时候还挺得住,年老了看你怎么办。”   “嗯……”黎膺看着凌蔚在他身上亲亲啃啃,脸红道,“我、我知道了。你伤口疼吗?”   “不疼!”疼也要说不疼!不过其实真的不疼!   “你停下来,我来,别累着了。”黎膺小声道。   “让我在亲两口再轮到你。”这么久没见,虽然黎膺身上瘦削了不少,但肉更结实了,人鱼线更加漂亮了。那胸肌啊,那腹肌啊,简直让人把持不住。   亲亲亲,舔舔舔,摸摸摸,都是我的#_#,这些全都是我的#_#,太棒了。   穿越前身边的GAY蜜们一个个都把自己打扮得女里女气的,希望能碰到一个有男人味的一号。但零号遍地,一号难求啊,不然怎么都忍不住去找双性甚至可悲的恋上直男。   他道德要求高,感情要求洁癖,还以为要和网购来的男朋友过一辈子,结果穿越到封建社会,还找到了一个如此优质男友。   脸蛋好身材好气质好,温柔有钱还专一,简直太美不过了,这一定是他祖祖辈辈积累的福分,到他这一辈实现了。   黎膺忍耐着让凌蔚把他亲了个遍,摸了个遍,才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易碎珍宝似的,开始解决他的需求。   虽然凌蔚觉得他更喜欢粗野一点的,但偶尔这么温柔缠绵也是不错的,也蛮舒服的,他就不提出异议了。   这一夜凌蔚缠着黎膺要了好几次,终于心满意足的洗了鸳鸯浴,美美的睡了个大懒觉,起床的时候,黎膺还在床边候着,等他吃早餐——为了照顾凌蔚,他也拖在战场上手上,猫在家里不上朝了。皇帝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两人在朝中局势如此紧张的时候过两人的小日子了。   ……凌蔚和黎膺此时避开风头也是对的.   现在朝中又掀起了针对两人的浪潮。   针对凌蔚还是因为刺杀的事。有些人开始宣扬,凌蔚被刺杀是因为触怒了老天,还有人在京中传播谣言,非把这人祸说成天灾。   皇帝陛下都气乐了。   虽然他是背黑锅,但好歹对外也声称参与了这次“对老天的战斗”,凌蔚这没上天的都触怒老天生命垂为了,他这飞上天的,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了?   明明是人祸,明明是倭寇内贼胆大妄为,非要按在老天身上,岂不是那倭寇和通敌卖国之人就代表上天了?不是替天行道吗?   这还不需要朝臣打嘴仗呢,皇帝陛下自己就开嘴炮哄死一片,说的那弹劾凌蔚之人是两股战战。   “既然肖卿家认为倭寇和通敌卖国之人是管着大晏的老天爷,那朕只能说,这天,朕就把它翻了吧。”黎隶冷笑道,“御史不因言获罪,那是指归正朕的言行可以直言不讳,不是说让你可以说着通敌卖国朕也不治你的罪!”   “臣、臣并没有……”肖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   其余朝臣用眼角余光瞟着他。刚才还口若悬河,就差没说留了凌蔚,老天爷就要降下灾祸了,不但要杀了凌蔚,还要拿凌家全家祭天。现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他们在朝堂上也有仇敌,也没有上赶着这么作践人的。   凌蔚保住了大坝,安抚了民众,灾后重建也搞的很好,还给皇帝太子在民间提高了声望,立下了这么大功劳,还被倭寇差点刺死,就算他们对凌蔚有意见,也不会上赶着在这个时候发作。   没看到凌蔚都还在养伤,没上朝呢,他们想抓凌蔚把柄都抓不到。   “肖卿家还是去倭国任职吧。”黎隶一句话就定下来了肖瑚后半生的凄惨基调。   虽然他只是夺了肖瑚的官职,并没有做其他惩罚,但只要有了这句话,肖瑚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就连史书中,也一定会写这个人为倭国说话,说倭国代表上天,来惩罚大晏的贤臣,要陛下杀贤臣,臣服倭国。   有时候史书上看着很扯很蛇精病的事件,就是这么被记录下来的。   当千年后,后世人翻读历史书的时候,一定会赞叹,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史书上写的,比小说电视剧里写的还要离奇,而崇洋媚外,在这么古早的时候就有了。   那时候咱们华夏还兴盛着,那时候倭国还是咱们的属国,就能这么不要脸了。   殊不知肖瑚只是嘴上跑火车跑过头了。   肖瑚是刘祺和赵圭同科科举,当年不但是争夺状元的有力人选,还是孔家的准女婿。本来前途无量,结果在状元楼想要为难刘祺的时候没长眼,把火烧到了太子和黎膺身上,最后太子在凌蔚的指导下,反败为胜,引导舆论,反而让肖瑚背上了歧视小孩和武将的名声。   肖瑚作为孔家准女婿,当然在京中也是有人脉的。在听说那貌似是护卫的武人居然是秦王,而那苦恼的小孩身份也不简单的时候,日夜惶恐,结果殿试的时候影响了发挥,落到了二甲——当然他无论发挥的好不好,那都不可能进一甲,给他二甲二十多名,还是给了孔家面子。   之后肖瑚在官场上也混得不好,放榜后就外放,好不容易借着家里的关系回京之后,也没人多看重他,才子心气都高,这哪里受得了?   受不了又拿皇帝、太子、秦王没办法,总要找个人出气吧?肖瑚就恨上了凌蔚。   为什么恨上凌蔚,也简单。人是凌蔚带来的,诗虽然是秦王做的但是是凌蔚写的,而凌蔚还混得最好,他回来之后都是夸赞凌蔚的人。   好吧,前面凌蔚都是躺枪,全部都是借口,最后一个才是真正理由。   说白了,就是嫉妒着。   但肖瑚好歹也是个才子,家中也颇有势力,还娶了孔家小姐——虽然得罪了权贵但孔家为了自家女儿的声誉总不能退婚(当然现在他们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说得上是一个优质人才,就被世家招揽了,并推荐给大皇子。   没了谢霖安之后,汉王觉得没个拿得出手的年轻贤才当幕僚,很没面子啊。肖瑚来了,正好补上谢霖安的空缺。   两人在许多观点上都一拍即合——在这其中,太子和凌蔚显然有很大功劳,成了这两人恒久不衰的共同话题,他被汉王引为知己,并且换到了御史台做御史。   御史台向来是被世家把持着,这个机构的人好骂人啊,骂人还能说自个儿是刚正不阿,皇帝是个仁君贤君就不能让他们因言获罪的。   结果肖瑚刚冲着凌蔚开炮,他自个儿就栽了。   他这么一栽,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不敢动了。   凌蔚这家伙,还真是福大命大,老天保佑啊。   只可怜孔家小姐,嫁了这么个人,连带着孔家的金字招牌都蒙上了一层灰。   也辛亏孔家小姐的母亲是个狠人,当初想要自己女儿悔婚没成功,这次一哭二闹三上吊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相结合,终于让孔家松口,让孔家小姐和那肖瑚和离了。   肖瑚现在被按上了“心向倭国”的罪名,孔家把女儿接回来也算是正常,并不会被人所诟病——当然,识人不清把女儿嫁给这种人的污水,就够他们受的了。   经此之事,孔家人终于坐不住了,一改避世的风格开始积极入世向皇帝表明立场,这是后话。   嗯,也是意外之喜。   ……至于黎膺被弹劾。   呵呵,那简直太正常不过了,按照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论坛上的日经帖月经帖。   因为黎膺大胜归来嘛。   黎膺大胜归来,皇家声望和勋贵声望(早期勋贵多以武起家)又高了一截,世家怎么坐得住。   功高盖主,必须得功高盖主啊。   有伤天和,必须得有伤天和啊。   这两个借口之前就被凌蔚狠狠打脸了,现在还拿出来炒冷饭,他们大概是铁了心的认为黎隶是个小气鬼,看着黎膺功劳越来越大,总该坐不住了吧?   他们还准备好一堆说辞,准备在朝堂上对黎膺发难,最好刺激的黎膺口出狂言,出手揍人什么的。谁不知道黎膺最烦解释,喜欢直接动手解决问题了?   结果黎膺也受伤了,也闭门不出连早朝都不上庆功宴都参加不了了。   他们还怀疑黎膺是故意避开,结果武将们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彪悍,他们指着自己身上青一块乌一块的伤痕,在朝堂上大哭他们有多么不容易,主将受伤,他们也受伤,伤势到现在都没好,走路都在疼,结果这帮孙子不但不承认他们的功劳就算了,还要用那么狗屁的莫须有的罪名想陷他们于死地!这人心得有多黑啊!   黎隶摸着自己身上的乌青,突然觉得自个儿幺弟对自己还是真爱的,至少没打脸。   看看那干武将那凄惨模样,简直让人看着就心疼啊。   总而言之,弹劾黎膺什么的,本来就是看黎隶的心情。黎隶说他没错就没错,黎隶想说他有错,那么在行军打仗中总会有点小错。   黎隶不是昏君,不是自个儿没本事所以打压有本事的臣子和亲戚的可怜虫,所以黎膺屁事没有。   而黎膺本人不在朝堂,其他人想吵都吵不起来。   也省了许多口舌。   有针对黎膺的人,但有更多站在黎膺这边或者是洞察圣意的人,这弹劾黎膺自然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两口子躲着闲,朝中却为他们两吵翻了天,最后吵出了结果,两人都大获全胜。   实在是大快人心。   某种方面需求被满足了的凌蔚本来就神清气爽,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更高兴了。   至于那些在这次风浪中被淹死的人,他只能说,该,真该!   ……最后刺杀凌蔚的幕后的人还是没找出来,毕竟如今的侦查条件没有现代社会这么先进,那往来讯息要么靠口口相传要么靠书信,要销毁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封建社会没人权啊,皇帝想查处个什么人,只要手上权力够了,那就是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   黎隶目前暂时动不了背后的人——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快死的世家也是世家,世家与世家又同气连枝,很难一蹴而就——但这是剪除世家在江南的羽翼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于是勾连倭国的官员名单就出炉了,那真是一连串啊,那真是让人看着就心惊啊。   黎隶更损的是,还把那些官员的名字张榜公布给百姓了。   百姓们就明白了,感情那倭寇这么剿灭都剿不干净,是因为有这些龟孙子通风报信啊!怪不得呢!这些龟孙子因为怕阴谋败落,才去刺杀凌菩萨(凌蔚:……),该杀,统统都该杀!   黎隶说,他是个仁君,所以只有收受贿赂特别大的几个人被斩首,其他的要么发配要么罢官,倒没有血流成河。   当然,这些人的罪证其实是真实的,他们都有贪污受贿,甚至也真的人和倭寇海盗有所勾连,这些人虽说被按上的罪名不一定是他们所犯的罪,但都是罪有应得。   而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站错了队的官员,则最多是被免职或者降职了,也没有公布在“通敌卖国”的名单上。   这些人之后能不能起复,就看他们各自的能耐和各自的选择了。   黎隶表示,他还是很缺人的。   这场风波就算这么过去了。   从表面上,汉王和世家似乎都没有折损,折损的只是些小虾小将。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可正如凌蔚和小殿下们讲的小故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们眼睛被贪念所蒙蔽了,连自己已经处于极端危险的处境中都没发现,甚至以为凌蔚因伤而暂停了除了教导皇子公主的所有职务,又成了只有虚阶的“闲臣”,是他们的胜利呢。   ……黎瑚和黎淳回京的时候,除了带来了江南作物已经丰收,那里的灾民能过一个不靠着救济就能吃饱肚子的好年之外,还带来了万名伞。   歌颂凌蔚功德的万名伞。   本来百姓们还想给太子和两位王爷、甚至皇帝陛下都送一把的,不过经黎瑚和黎淳商量后,只给凌蔚送了一把。   这万名伞送多了就不稀奇了,再说了,他们皇家中人也不需要这东西的加持。   万名功德伞送到京城的时候,就更没有人敢说凌蔚坏话了。   这可是沉甸甸的民心,这可是江南人民所认可的好官。   他们再说凌蔚坏话,就是和百姓作对了。在面对黎隶这个好皇帝的情况下,和百姓作对就是作死。   黎淳回来之后就成了坚定的太子党——他不但坚持以前不和太子争皇位的立场,更要发愤图强,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   他看得出,太子确实心胸宽广,对兄弟说不定能和父皇对王叔一样信任。到时候他就可以大展宏图了。   黎淳的转变被黎骏看在眼里。两人都是边缘化的皇子,彼此交情不多。两人谈心之后,黎骏也一改之前低调藏拙的作风,开始积极的做事。   黎隶的基因不错,皇子的教育也都是不错的,他的儿子,除了基因突变或者因为心中贪念变蠢的,其实都是能干人。   黎淳这个原本只知道念叨弟弟的寡言孤僻的皇子能在江南吃苦耐劳独当一面,黎骏这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忧郁皇子自然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   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是爱好,不代表他的处事能力就差啊。   凌蔚后来发现,黎淳若是实干家,黎骏就是笑面虎,两人若是合作,一个负责抓实务,一个负责搞人际,那杀伤力简直是几何倍往上提升。   太子在看到两个哥哥锋芒毕露的时候,心里挺郁闷的,被凌蔚开导之后也体谅了两个哥哥小心翼翼背后的苦涩,知道了在皇家中的不易。   那王叔看着风光,是不是也小心翼翼?太子突然想到黎膺还未娶妻,自家父皇也没催促,总觉得get到了什么真相,让他情绪十分低落,连父皇那高大的形象都蒙上了灰尘。   “呃……其实不是这样的。”虽然黎膺的确很注意分寸,但不娶妻的原因确实不是因为这个,两人成为相好之后,凌蔚才知道。“鹰飞他……因为幼年时的原因,有恐女症。若是和女性亲密接触,特别是……肌肤相亲,就会恶心呕吐情绪暴躁。”   “啊……”太子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王叔要是知道我听到了他的弱点,我会很惨的!”   凌蔚:“……”鹰飞怎么你了?我看很正常啊,这童年阴影到现在还没好?   相比黎骏和黎淳不再压抑自己,开始展露出自己本来的光芒,黎瑚就苦逼多了。   他自然也是向着太子的,自然也是想当贤王的。   无奈有他哥、他娘、他年那一家子拖后腿。   他怀疑自己不但当不了贤王,连当个闲王都难。   这不,他哥又来找他了,非说他和凌蔚、太子共事,肯定得了两人很多把柄,让他分享一下,拿给他用用。   黎瑚气笑了:“大哥以为我们在江南干什么?大哥以为我们在大坝上风里来雨里去是为了什么?大哥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   黎适怒了:“到底谁是你大哥!你到底向着谁!”   黎瑚道:“谁心怀百姓,我就向着谁。一个勾结敌国来残害本国忠良的人,还想当皇帝?我可不让后世说我是千古罪人的同胞兄弟!”   “谁勾结敌国了!黎瑚你说清楚!”   “凌蔚这件事即使不是你下的命令,谁下的命令你应该也清楚。”黎瑚冷哼。   黎适被噎了一下,然后怒火滔天的砸了几个杯子,两兄弟不欢而散。   “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黎瑚跌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叹。       第八十九章 厚黑      “这么说,你是反对朕现在攻打倭国?”黎隶执黑子,在棋盘当中落下一子,杀气凌冽。   凌蔚抓着白子,左瞧瞧,右瞧瞧,都不知道怎么下子了。   “若是以臣本心而言,恨不得现在就打他丫的,但是倭国不同缅甸,和我朝有国土接壤。”凌蔚叹口气,扔掉手中的棋子,投降。   “你说你什么都学得好,怎么围棋这么烂?”黎隶嫌弃道。   “这个……人无完人啊。”嫌弃你还找我下棋?凌蔚腹诽。其实他觉得自己还是学得不错啦,至少规则什么的都知道的。但是这个……知道规则看懂棋谱也没用啊。   “难得有个好借口。”黎隶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现在攻打倭国没有多少胜算。   他是喜欢开疆扩土,但不表示就是个没头没脑好大喜功的皇帝。   没有七成的胜算,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这个好借口也不是没用的。”凌蔚道,“不能出兵,但不代表不能出使啊。”   “出使?”黎隶挑眉。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儿什么天皇大名总不能再掩耳盗铃,应该拿出点诚意来了吧?”凌蔚笑道,“听闻他们现在的统治也不是固若磐石,许多城池都纷纷想独立,天皇也被大名控制,如今只是个傀儡罢了。他们自个儿还在平定内乱呢,我们排几船精兵强将去出使,吓也把他们吓破胆了吧?”   “这……吓破胆了又有何用?”   “若是他们已经是一盘散沙,可能还有些为难。但现在那天皇和大名基本上还能控制住局面。”凌蔚解释道,“我朝出兵灭掉倭国很难,但我们目前也不需要隔着这么远的国土,只需要足够的好处就成了。”   “你是说……”黎隶隐隐觉得似乎明白了凌蔚所提的东西。   “兵将就带去了,使者再强硬点,要么赔款要么打。”凌蔚狡黠的眨眨眼睛,“再多开放几个港口让我们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免税贸易,我们的民众可以在他们国土上买地买房。”   “这……”黎隶只猜出了要提高纳贡,但凌蔚所说的,似乎……“不是提高纳贡?”   “提高纳贡之后,每年都要凑出那么多供奉,可能引起倭国民众的反抗,以后不知道能捞几年。但是只提赔款,看着其实是我们占理,并且表示捞这一笔之后,纳贡数目不便,显得我们很仁慈。”   “当然,他们可能一口气拿不出那么多赔款,可以分期付,或者用东西来抵。”   “赔款其实只是掩人耳目的,开放免税港口、允许我朝民众去岛上买地才是重头戏。”   “有了新的粮食作物,社会也越来越稳定,我朝的海外贸易肯定越来越多,廉价的粮食和布匹定能对倭国造成很大冲击,让他们逐渐依赖我们的粮食和布匹。”   “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肯定会聚集在港口附近居住,这时候,我们肯定会派军队驻扎在港口上保护我们的民众吧?我们晏朝的民众怎么也不该归他们倭国的法律管吧?”   “可以在倭国内买地……”凌蔚神秘兮兮道,“臣可是知道倭国好几处银矿铁矿的位置。”   凌蔚说一句,黎隶的眼睛就亮一分:“妙!真是太妙了!最妙的是!若你不说出来,连朕都没看出这行为背后的意思!你这小子,脑袋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这不是臣想的,而是臣幼年时跟着师父学过华国的历史和华国周围的历史,这在其他国家中发生过。”凌蔚道。   “哦?朕似乎记得,华国也曾经遭遇过这些。”黎隶也想起来了。   “是的,华国也遭遇过这些。”凌蔚叹气。   黎隶站起来,背着手转了几圈:“你把你说这的这些整理下,在辅佐你知道的华国和华国周边的历史,到时候讲给他们听!”   “啊,臣在朝堂上?”又要吵架了啊?他现在手臂还没好呢,又躺了这么久,功夫有退步啊。   “谁让你在朝堂上。”黎隶瞪了凌蔚一眼,“都是朕的人!这些事不需要他们知道!”   凌蔚了然的点点头。若是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准就真的有人通敌卖国给说出去了。   “那臣一定好好想想,怎么说服诸位大人。”凌蔚道。   “你跟老幺说说,朕不相信你。”黎隶嫌弃道,“估计若不是你见过这些事,估计你也想不出来这么损的法子。”   凌蔚理直气壮道:“因为臣是个好人!大好人!”   “去去去,别耽误时间。”黎隶忙不迭的赶人。   凌蔚摸摸鼻子,火急火燎的把我叫来的也是你,火急火燎的赶我走的也是你:“那臣就告退了。”   ……凌蔚把给皇帝陛下讲过的话讲给黎膺听了之后,黎膺面色很古怪:“确实很损,不是你想到的吧?”   “……你怎么和陛下说的话一样。”凌蔚无语,“的确不是我想到的,是华国曾经经历过的历史,我背下来了。”   “把别人对付华国的手段借来用?”黎膺点点头,“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想到的,你想不到这么损。”   凌蔚:“……我是个好人。”   “嗯,你是个好人,”   好人什么的应该是夸奖吧,为什么我这么生气!   “你多说一些,我帮你补充整理。”黎膺见凌蔚要怒了,忙凑上去啃一口。   “哼。”凌蔚拂袖离去,黎膺跟在凌蔚身后像个小跟班一样。   已经成亲但还是凌蔚替身小厮的冯宁真准备给两人添茶呢,就见两人走了:“王爷又惹老爷不高兴了?”   “每天都会来这么两下。”黎膺的贴身小厮郑超叹气道。   每天都要闪瞎眼,当下人的心里真不平衡啊。现在冯哥也成亲了,自个儿也是不是该向王爷求个恩典,不然每天这么被闪着,晚上都酸的睡不着觉啊。   凌蔚确实对口胡稍稍有点心得,但是对什么阴谋阳谋各种谋真的不擅长。   外面人传言他足智多谋,那全是碰巧了之后别人脑补的。   凌蔚只是把他记住的中国和世界近现代史全讲了出来之后,黎膺一边思考、一边询问、一边下笔。   “看着你这么正直,其实蔫坏蔫坏的。”两人忙活了一下午一晚上,蜡烛都换了一根,终于写好了这份献策的折子。凌蔚细细读了一遍,不由咋舌。黎膺这是把他说过的东西都根据倭国的实际情况活用了。   黎膺揉了揉眉间,凌蔚忙上手给他按摩眼睛:“这只是初步的,剩下的还要明天讨论。瑾堂,你所说的矿产的位置是正确的吗?”   “这个自然。”他专门查过了,晏朝现在已经发掘出来的矿产和自己记忆中吻合。但他不敢说自己知道晏朝剩下的矿产。   知道这么隐秘的东西,这可是大忌讳。   不过晏朝的不敢说,周边的却是敢说的。   “师父在华国遭受磨难的时候,在世界各地流浪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就只白白走了那么多路而已。”凌蔚指了指自己脑袋,“师父专门勘察了周边国家的、晏朝用得上的矿产,都记在我脑子里呢。”   “那你之前怎么……”黎膺话只问道一半,自己就停了下来。   还能怎么,不够信任呗。这是一份大礼,但……也是一份大罪。   “瑾堂,谢谢你。”黎膺把凌蔚抱住,“谢谢你的信任。”   “说什么呢。”凌蔚一头雾水。   他之前怎么没说?因为忘记了啊。虽然他记忆中有很多东西,但是不见得时时都会去想。自己的事还没搞明白呢,谁会去想其他国家的事?那太遥远了。   若不是这次皇帝陛下提起倭国,他也不会想起这个。   “把地图画出来吧。”黎膺见凌蔚并不想提起这个,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你看看,还要添些什么。”   “好。”凌蔚点点头。   “等定稿之后再重新抄一份吧。”黎膺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很久没写字了,好累。”   “比你舞蹈弄枪还累?”凌蔚无奈,“知道了,我会重新抄一份的。”   ……第二天凌蔚照旧没上朝——他是伤病员啊,即使不是伤病员,他也没有实职可以上朝啊。   他就是一明面上是闲官,实际上被恶毒的封建主义统治者压榨的累得要死的可怜人。   凌蔚先和小殿下们讲课,在听到传唤之后,去了黎隶书房参加“小朝议”。   一进门,看着里面的阵仗,凌蔚觉得自己小腿肚子有点抽筋。   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人啊。   太子和楚王黎骏、越王黎淳在皇帝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四位尚书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四位辅臣停止了讨论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刘祺赵圭两位熟人也……嗯,没笑,他们神情也十分进展。   “参见皇、皇帝陛下,诸、诸位大人安好啊。”凌蔚脸皮抽了一下,这是怎么个意思!   黎膺对着凌蔚眨眨眼睛,继续微笑。   笑毛啊!不准笑!回去收拾你!   在场的人凌蔚不敢惹,黎膺他还是能收拾的!   “咳咳。”黎膺收回目光,低头。怎么办,好像凌蔚生气了呢。但是为什么他会生气呢?黎膺百思不得其解。   “你来啊。别跪了!”皇帝陛下招手,“过来解释解释!”   “遵旨。”凌蔚在众人的注视下挪动了过去,开始答疑。   越答疑,凌蔚就觉得众人眼神越不对,特别是刘祺和赵圭两个熟悉的小伙伴,那眼神简直跟看怪物似的。   有这么夸张吗?凌蔚狂汗。   “瑾堂……果然高才。”钱琥感叹道。   “钱大人过谦了。”凌蔚忙道,“这都是秦王爷想出来的。”   黎膺默默的把头往旁边偏。   “明白的,老夫明白的。”王琪捋了捋胡子微笑的点点头。   ……王大人,您老人家明白什么了?下官我不明白啊?凌蔚一头雾水。   “别夸他了,他说不是他想的就不是他想的。”皇帝陛下挥手。   “臣等遵旨。”   凌蔚更加一头雾水了。   这到底在玩什么呢?   不过诸位大人已经在和皇帝陛下讨论细节了,他便默默的缩到刘祺和赵圭那一处。   不得不说,凌蔚听了这些大人一个比一个损的招数,一个头两个大。   以前跟着上朝的时候,凌蔚就觉得这古时候混政治的人,真是个个都可怕至极,我等傻白甜还是装装逼吓吓人后缩到一边吧。   现在听到这整个晏朝最顶尖的智囊团的出谋划策,凌蔚背后的毛毛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以为和自己一眼单纯傻气的小伙伴也一样的损。或许他们没有其他几位大人的阅历和经验,但聪明才智却是不缺的,会想到那些老人家想不到的东西,提出的意见也让人耳目一新,让几位大人捋着胡子连声称赞,后生可畏。   凌蔚又往后面缩了缩。   没想到小伙伴厚黑学也学得这么好,以后还能不能一起好好的玩耍了?简直不开心。   经过整整一天的讨论——连午饭都是在这解决,除了上厕所都不准出门,在这晏朝君臣上下的协同努力下,最终对倭寇计划终于出炉了。   凌蔚看了定稿之后,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了。   狠!太狠了!   这表面上的仁义道德,看着似乎晏朝多宽容多和蔼,背地里的圈套那是一环扣着一环,上面列出来的在完成第一步后的二三四五步,一步一比一步阴损,到最后,简直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可怜的倭国同化了。   瞧瞧,咱们还要派人去教授孔儒之道呢,建立孔圣人庙呢,还要接纳倭国学孔孟学的好的人才来晏朝接受晏朝国籍呢。   嗯,为了友好交流,我们的人也是可以去倭国做官的,简直太公平了!   凌蔚简直忍不住替倭国统治者留下清泪两行。   这么同化下去,一百年后、两百年后、一千年后,倭国连根子都是咱华夏的吧?   史书上会写着,倭国从此时此刻接受了咱华夏文化的大洗礼,完成了民族的大融合,变成了咱华国多彩多样少数民族大花园中的一朵娇花。   咱华夏后来五十六个民族就是这么满满融合的,现在要变成五十七个了。   “都是瑾堂的功劳啊。”诸位大臣临走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声。   凌蔚抹了把脸:“下官什么都没做啊。”   “是的,是的,此事和瑾堂没关系。”诸位大臣一副“我懂”的表情,施施然的走了。   “瑾堂真是淡泊名利啊。”刘祺叹气,“我不如你!”   我到底怎么淡泊名利了?   “瑾堂一直这样,父亲又该得意了。”   我一直怎样了?   凌蔚在回去的马车上冥思苦想,愣是没想出来,只能求助于自己的小天使。   “唔,我不想说那是我想的,他们烦,又会跟皇兄说要小心我,就说你是想的。”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不过本来就是你最先出的主意,也不算错。”   “哈?”所以他就是给自己的爱人背锅了?   “我还跟他们说,你之前实职被撤都是自己要求的。”   “这个倒是真的,我不想早起上朝。”   “这次如果立功又要升官加爵,你说官职和爵位够了,不想加了,想当个闲臣。”   “我的确跟陛下这么说过。”   “所以大家不要跟别人说是你想的计谋。”黎膺眨眨眼睛,“所以我又没撒谎。”   凌蔚拍拍脑袋:“似乎的确如此呢。”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好像也并没有哪里不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黎膺松了口气,糊弄过去了。   黎膺说的都是真的,但是隐藏了一些内容。   比如他在其他人问起凌蔚是否有在他行军打仗来往密信的时候是否有出谋划策,以及凌蔚之前几则“巧合”的时候,他都选择了默认,并且强调,凌蔚是不想升官加爵,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功劳。   皇帝陛下和黎膺自然是商量好的。他们这么煞费苦心的给凌蔚提高逼格,就是为了让人忌惮他。   他们两太了解凌蔚了,凌蔚这次被刺杀成功,并不是意外大意什么的,而是他本来就是这么粗线条的人。或许他懂得很多,但是在阴谋上都是雾飒飒的。   凌蔚之所以现在看起来无懈可击,就是因为他没什么想要的。金钱自己合法的赚、美色也只喜欢黎膺、权力他觉得不如皇帝陛下的信任还可以偷懒。   所谓无欲则刚。   这些诱惑不到他,他就难以犯错。   但是若是有人盯着他不放,他还是容易被伤到,就像这次刺杀。   所以要让人觉得凌蔚很厉害,很聪明,别人惹到他,一定会倒大霉,倒天大的霉。   如果人人都知道凌蔚的攻击防御只是小兵级别的,那么想要刷副本的人都会先来刷他了。如果别人认为凌蔚攻击防御是大BOSS级别的,就会把凌蔚留到最后刷,轻易不会对上他。   至于抢占功劳什么的……凌蔚不是把功劳都让出来了吗?自己什么都没有啊。而且这些都是他家黎膺的功劳,黎膺想让就让,还能堵上那些天天盯着他的怕他太厉害太聪明会威胁皇帝陛下位置的人的嘴。   黎膺和黎隶对凌蔚是真的好。   皇帝陛下这么护着一个人,也是难得。   只能说,误打误撞,将心比心了吧。   ……朝中之人本来以为以皇帝陛下的脾气,肯定会出兵倭国,他们都放弃抵抗了。   之前对缅甸的时候,他们抵抗的那么厉害,皇帝陛下还不是说出兵就出兵了,反对的人还被京中百姓砸了们泼了粪。   有前车之鉴,他们可不敢重蹈覆辙。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居然不出兵了,他只出使。   “朕想着对缅甸一战刚过不久,国内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起战火。”黎隶话锋一转,“但是!如果倭国这次不给朕一个合理的解决,朕也不惧一战!”   “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子无论想打的不想打的都满意了。不想打的觉得皇帝陛下已经让步了,如果倭国真的不识趣,他们也觉得该打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他们本以为出使的人会是凌蔚——凌蔚最近的机智刷的有点高,好像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似的。不过皇帝陛下说凌蔚还在养伤呢,元气还没恢复了,不出门。   而且出使的人,地位要足够高,才能显示出咱们大晏朝的国威。   于是出使的人是三皇子楚王黎骏,和四皇子越王黎淳,带兵的人是凌韫和史慈。   本来皇帝陛下更属意宁贤的。宁贤近些年军功很大,很有威名,他要是出去,肯定能吓倭国好大一跳。   不过太子妃定了宁贤的女儿,他这个未来的国丈爷不太好离京,自然罢了。   至于黎膺——皇帝陛下就没想过让他出使过任何国家了。这家伙打仗喜欢,但是特别讨厌打嘴皮子仗。看着他给凌蔚出谋划策,也知道他是个胸有沟壑的人。若真要打起嘴皮子,别人估计不一定有他利落。   但他就是懒得说。   不知道小时候受了什么刺激,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他就不会用口舌解决。   连朝堂上有人说他坏话,他要么不言不语,惹急了就是一顿胖揍。   说白了,还是皇帝陛下宠坏的。这苦果还是得皇帝陛下自己吞。   除非真的和倭国打起来了,不然黎膺除了京中护卫之事,就没事可忙了。两口子都闲下来了。   凌蔚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绷带也终于拆了。虽然留下了难看的一道疤,但有了太医院的祛疤特效珍珠粉药膏,就算不能完全祛除,也能淡化到难看的程度。   别说,这同那个啥啊,都有点臭美。凌蔚就很注重自己的外表。黎膺似乎也挺注重的。他在战场上受伤什么的重来不吭声,但回来之后也是要祛疤的。   如果外人知道冷硬的杀神秦王爷还会暗搓搓的做祛疤的事,估计要么笑死要么吓死。       第九十章 又被卖的凌蔚      这人闲下来了,就惦记着到处转转。   出使的人早早的出发了,准备不让倭国过个好年。   但留在晏朝的人还是要过年的。   凌韫这次离京,凌蔚本来要去陪着公主娘过年的。但是凌家离开南边自己的军队太久了,黎膺也恐那边的军队起疑心,觉得他把凌梧怎么了似的——别看凌梧时不时的脑抽,但是他带兵打仗却是真的不错,在下属中的声望也挺高的。   所以在凌韫出使的时候,凌梧带着一家人也离开京城,回驻地了。   凌梧回去,常乐公主自然也会跟着一起走,她还带走了程鸾和大孙子凌赋。   本来这个媳妇她觉得自己挑的挺好的。虽然小产了一次,她也只以为是媳妇年轻没经验,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后来凌蔚被下人怠慢、大孙子差点被养出病来、阻止凌蔚教导大孙子一系列事,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到底是不是选岔眼了?   到后来程鸾跟京中程家大夫人勾勾搭搭,无视凌家不趟太子妃这趟浑水的决定,私自掺和进来,甚至还帮着程家人去打扰凌蔚,就让常乐公主怒了。   常乐公主当即修书给亲家一封,亲家公来信把程鸾骂了一顿之后,程鸾才开始反省。   但是此刻反省也晚了。不但夫妻间感情差了,婆婆也不信任他了。   此时凌韫不在京中,常乐公主是绝对不会留下程鸾一个人在京中带孩子的。   就算程鸾学乖了,安于后院了,但常乐公主还担心自己的大孙子学坏了呢。   依照程鸾那儿宠溺劲儿,凌赋说的都是对的,欺负人也是对的,要星星月亮都要想办法被他摘下来什么的,常乐公主心塞的觉得,这是要养出第二个凌梧啊。   这孩子绝对不能被她养成那么个鬼样子!这是大孙子!是要继承爵位的!是要光宗耀祖的!她这么养下去,最好也是个自傲自负的纨绔!   程鸾委屈啊。她自从小产之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有了这个儿子之后,就再也怀不上。虽然凌梧因为自家渣爹的事很讨厌姨娘什么的,虽然和她感情没那么深了,有了几个通房,也不准备要庶子庶女,也不准扶姨娘,但是她难过啊。   所以对唯一的儿子好一点有什么错吗?   她儿子是要袭爵的,父亲叔叔都是朝中重臣,以后谁敢惹他?何况孩子现在还小,不懂事,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说不准不比他爹和他叔叔差呢。   这宠孩子的家长总有一套谬论——孩子还小不懂事,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不需要教。   孰知孩子就如一张白纸,你不教导他好的,他就永远学不了好。   也幸亏这家中凌韫是个正常的,也更听他弟弟的话。当初发现妻子照顾不好儿子的时候,就不管什么礼仪规矩,把孩子接到身边教导。   上班回来,都是他亲手负责孩子的教育,跟孩子亲近。等凌蔚闲下来的时候,他宁愿把孩子送给凌蔚“玩”,也不愿意让儿子跟程鸾多亲近。   程鸾儿子见得少了,在见着的时候,就更宠了,形成了恶性循环。   待常乐公主进京之后,孩子就由常乐公主带着——这婆婆带孙子在大户人家很常见,程鸾就更委屈了。   也是因为委屈,才会想岔,觉得若是程家强势些,凌家这些人也不会这么过分,所以才会打太子妃的主意。   说白了,程鸾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凌蔚并不关注凌家后院的事,但无奈他哥自从和他解除误会之后,就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成了一个令人无语的弟控,什么话都要跟弟弟说。   他也就很不情愿的听了一耳朵他嫂子的坏话。   其实本心来讲,他觉得他哥处理方式有问题。这时候应该和嫂子好好沟通下,两人试着一起改变。这才能让家庭更和睦,也不至于让嫂子走极端。   但显然古代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是大男子主义,并没有那么爱护自己的妻子。凌梧觉得自己给程鸾的机会够多了,程鸾总是搞砸,还心向着外人,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若不是为了面子、为了儿子、她在内院管的也还不错他懒得再找一个女主人,早就冷落她了。   现在不过是因为她带不好孩子,就把孩子给自家母亲带,她有什么可怨愤的?看看其他大户人家,婆婆带孙子孙女的太常见了好吧?他还嫌弃程鸾太没用,让自己母亲累着了呢。   凌蔚也不好说话了。   好吧,现在社会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嫂子心里苦,也没人理解。   只希望嫂子能快点想明白,不然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虽然同情嫂子,但是他不用去大哥不在的公主府过年,独自承担渣爹的火力和嫂子的怨念,他还是很高兴的。   太高兴,就让他又揣着一个装满了珍稀玩意儿的小匣子给他娘送礼了。   反正他家又没女主人,什么宝石宝玉也没处用,干脆打了不少精奇的首饰,隔三差五给他娘送过去,喜得他娘是高兴的合不拢嘴,然后吩咐他往宫里也送一分。   凌蔚在和黎膺通气之后,便同时也给刘皇后、师娘也送。   本来他先给小公主们也送,后来想着还是算了,瓜田李下啊,虽然公主还小,但是总会长大的,人李小二还喜欢把十三四岁的小女儿送给五六十岁的大臣当媳妇,谁知道外人怎么编排?小朋友啊,送点小玩具小点心就成了。   师娘高兴的不成,把自个儿几个儿子拎着耳朵骂了又骂,让赵家几个儿子在见到自己的小师弟的时候神情之幽怨哦,简直让凌蔚乐的不成,转头又送了一匣子给师娘。   刘皇后在皇帝陛下首肯之后,也开始笑纳凌蔚一匣子又一匣子的首饰。   这些首饰她不一定带的出来,更不一定有她自己的珍贵,但是这份心意,她还是很开心的。   不过凌蔚这些首饰打的挺漂亮的,刘皇后也常选些出来戴,皇帝陛下还喜欢猜她头上那些首饰是凌蔚送的,这也算两人的小情趣。   不过之后皇帝陛下以他也是长辈为由,命令凌蔚给刘皇后送东西的时候,必须给他也送一份,倒是让凌蔚愁了许久。   他怎么知道皇帝陛下想要什么?皇帝陛下真是为难人。   旁的人,要是给后妃送首饰什么的,早就被皇帝诛九族了。结果凌蔚还能乐颠颠的经常送,皇帝陛下是真的把凌蔚当儿子了。   太子也学到了,凌蔚选给刘皇后的首饰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一起挑,然后跟凌蔚一起送上去。   明面上,那首饰就全是他送的了,也让凌蔚的行为变得不打眼,并没有人知道他居然还胆大包天给刘皇后送东西。   凌蔚也是傻的,公主娘说送,黎膺说可以送,皇帝陛下说送了还要给朕送一份,他就以为真的可以随便送没关系,也不知道这于礼法大大的不合。   也幸亏之后有太子一半的礼物,又是太子直接呈送上去,不然他这个举动估计又会被人说谄媚——虽然有皇帝陛下的同意,其他难听的话倒是不会有人说。   常乐公主看着凌蔚依依不舍的样子,叹了口气:“好生照顾自己,你快把为娘吓坏了。”   “儿子知道了。”凌蔚是真的不舍,不过他只不舍公主娘一个人,可惜公主娘不能自己留下来,要看着渣爹别乱来。   “好生照顾自己,二叔快把侄子吓坏了。”已经会说话的凌赋老气横秋道。   凌蔚一把将小侄子捞到怀里,狠狠的碾了碾他的小脸:“好,我会照顾好自己,赋儿也要乖乖的。”   “赋儿一直都很乖。”凌赋凑上去,用自己柔嫩的小脸蹭了蹭凌蔚的小脸,“赋儿不会想二叔的。”   “嗯,二叔也不会想赋儿的。”   “噗……你们两。”常乐公主被逗乐了,“话还要反着说呢。”   凌蔚又抱着凌赋说了会儿话,凌赋保证下次回京会给二叔带好吃的好玩的,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说实话,凌赋确实被常乐公主带的很好,嗯,当然,这其中肯定有凌蔚一份大功劳,这个凌蔚还是要自豪的承认的。   小家伙离别的时候强忍着,最后还是掉了几颗金豆子,还非说是风吹的,嘴硬的很。   也不知道这一点到底学了谁。   看着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儿子的大嫂,凌蔚只能叹口气。   凌赋已经逐渐有了正确的是非观,对于不辨是非宠溺他的程鸾很不适应,再加上他到程鸾这里经常多灾多难,渐渐的,他和母亲就不亲了。   凌蔚又去听了凌梧的一番教导,被凌梧耳听面命一番之后,把家人送走了。看着家人的车马绝尘而去,他还稍微有丁点寂寞。   有家人在的时候虽然麻烦多,但是也热闹啊。   “瑾堂?”一直躲在后面看着没露面的黎膺冒了出来。   “嗯,回去吧。”凌蔚笑道。   罢了,他也有自己的家人啊。   再加上宫里那一群小不点,闹腾的很,哪里不热闹了?   ……凌蔚今年准备去郊外过年。   郊外有他们的温泉庄子,庄子里借着地热种着有反季节的蔬菜水果,大冬天的山上也有蘑菇和野味,过得比城里舒服。   反正他不用上朝,黎膺也磨着他哥被特许不用上朝,两人也不用进宫。   至于凌蔚的教课……   “你们全都要搬过来了?”凌蔚按着额角。   “嗯嗯。”一群小萝卜头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宫里虽然烧着地龙炭火,但门外还是冷得很。弟弟妹妹们一直不出门也闷得慌。”太子微笑的解释道,“正好瑾堂也不用进宫授课了。”   他就知道皇帝陛下怎么会同意自己搬到郊外里去住,不用进宫授课了呢!原来后招在这呢!   他就说原本代替他给皇子公主授课的刘祺和赵圭作为三皇子、四皇子的副手,一起去倭国讨债去了,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派出怎样的人才能让这群小朋友学的进去,结果全部直接打包扔给自己了吗?   “这个……太子殿下,不符合规矩啊。”凌蔚抹一把脸,苦笑道,“哪有皇子公主常住臣子家的。”   “这不是王叔的庄子吗?”太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皇子公主,是可以在王叔加常住的,都是自家人嘛。”   “太子殿下你学坏了。”   “都是瑾堂你教得好。”   “不,这绝对不是下官教的,下官是个大好人。”   “我也是好人啊。”太子眨眨眼睛,“父皇太特许我在年前提前放假,所以我也住进来了。”   “回你的东宫去!”   “不回。东宫好无聊。”   凌蔚苦哈哈的看向黎膺。   黎膺摊手,表示虽然他也很不开心,但是他哥发话的事,他也无可奈何。带孩子吧,大不了丢给太子,让他带。   凌蔚低下头,叹气,认命。一干刚刚还乖乖的小朋友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又要去温泉游泳的,又要上山找小兔兔的,又要吃水果的,吵得凌蔚脑仁都疼了。   “瑾堂从昏迷醒来时曾跟我许诺过,要给我和弟弟妹妹做新的点心,可别忘记了。”太子提醒道,“我们拉过勾的。”   来瑾堂这,终于可以不端着架子!也终于可以随意吃好吃的了!父皇真是太好了!   “下官知道了。”凌蔚安抚着小朋友们,又叹了口气。   他刚在公主娘走的时候说自己不寂寞,一干小殿下们闹腾的很,这下子真的来闹腾了。   难道他还有乌鸦嘴的天赋?呸呸!   ……“瑾堂,鱼鱼真的会上钩吗?”裹的厚厚的安康看着丝毫不动的鱼漂,小声道。   “不知道啊,今天钓不上来鱼,就饿着吧。”凌蔚拿着鱼竿,闭着眼睛小憩。   “真的没吃的?”锦阙像个猴儿一样,屁股一直在小椅子上磨来磨去。   “没。”凌蔚睁开眼,戏谑道,“到了下官的地盘,就要遵守下官的规矩,自己吃的自己找。管你钓鱼还是采蘑菇还是什么的。”   锦阙抬头看看凌蔚,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鱼漂:“啊!动了!有鱼!”   “咦?”还真的钓的起来啊?凌蔚帮锦阙一拉,还真是一条大鱼,“这运气……”   “瑾、瑾堂!我的鱼漂也在动了!”安康小公主也惊叫道。   凌蔚又拉起来一条大鱼:“……运气……”   “瑾堂……”   “瑾堂!”   “鱼鱼鱼!”   凌蔚无语。他本来想逗逗这帮小朋友,结果每个人都钓到了鱼。说好的钓鱼是一项技术活呢?难道这河里的鱼是变态,喜欢正太萝莉?   “就瑾堂没有钓到了。”太子也钓起来一条鱼。   “……”凌蔚表示心塞。   黎膺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满的水桶,又看了看凌蔚空荡荡的水桶,默默的把自己桶里的鱼放了两条道凌蔚的桶里:“你也有了。”   求表扬!   凌蔚:“……”你够了!别闹了!   “噗……”   “哈哈哈哈王叔作弊!”   “瑾堂哈哈哈……”   “咳,我没笑噗……”   ……   QAQ看吧!我都被小朋友们嘲笑了!   黎膺表示自己很无辜。   庄子里住进了一个小朋友和一个装小朋友的少年之后,凌蔚每天都热闹的睡不好觉,也不敢和黎膺亲近——要是小朋友突然跑进来怎么办!   不过最后他被黎膺安抚了。门口守着人呢,其他人住的地方离这里也有些距离没关系的。凌蔚才敢享受他的爱爱。   只是两人单独去泡温泉,来个温泉羞羞是不可能了。   每次泡温泉,凌蔚觉得自己就跟打仗似的,要看着一干小朋友别溺水了。   太子也发现,原来自己也能躲不了闲,这看孩子,也有他一份,谁让他长大了呢。   凌蔚用牛皮做成游泳圈,灌上空气,让孩子们套上,孩子们发现自己能飘着,就玩的更疯了。   这哪是泡温泉,完全是玩水。   凌蔚很无奈。   小公主和皇子们是分开的,小公主有女官侍女们看着,但皇子们都要和凌蔚挤一块,还要泼凌蔚水,连黎膺的黑脸他们都不怕了。   这帮小精灵鬼早就发现了,只要凌蔚在旁边,黑脸王叔就不会责怪他们。   把一干泡的晕头转向的小萝卜头从水里拎出来,凌蔚也不能有自己的空暇时间,而是要给这帮小朋友上课。   现在他们也渐渐长大了,学的也多起来了,凌蔚讲的也越来越深了,小殿下们学得良好,表示都听得懂,凌蔚很欣慰。   小殿下们的课上完之后,就由黎膺领着他们到山上去玩,不管事采蘑菇还是采野菜或者是抓点小动物什么的,凌蔚就继续给太子上课。   太子来这里,也不只是玩的。他的课程重着呢,之前参与朝政,做了那么多事,也有许多要询问。   待孩子们回来,太子这边的课程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去菜园子里学习自己采摘要吃的菜和水果,顺带给他们讲解一些农学上的知识。   凌蔚整天的时间排的满满的,非常……充实……   充实的让他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在放假。   ……答应太子的新吃食他也没忘记。他挑了挑现在的食材,还是小殿下们吃的甜蒸蛋给了他启发。   就做蛋挞吧。这个还有营养,多吃几个也不会对身体不好,里面夹着水果啊果酱之类的,还能做成不同口味。   模具上放上面皮做的外壳,鸡蛋黄和牛奶、白砂糖搅拌均匀用纱布过滤,倒进外壳中,烤好了就是香喷喷的蛋挞。烤之前在蛋奶糊中间点上水果或者果酱,就是水果蛋挞。   做起来简单,但味道确实很棒,很快就成为孩子们的新宠。   也成为黎膺的新宠。   黎膺有点不高兴:“你之前都没做给我吃过。”   “我这不是忘记了嘛。”凌蔚这些年忙晕头了,都没时间琢磨吃食,“我再给你做点其他的?”   黎膺点头:“要新的。”   新的?做什么呢?凌蔚翻翻捡捡,发现自己那一堆吃食里面居然还有琼州进贡来的椰子。   他把椰肉弄出来烤干做成椰丝,把糯米用鲜奶煮熟,拌上糯米粉、奶油、糖等团成团子,里面加入反季节的草莓和自己做好的草莓果酱,在锅里蒸熟后,拿出来裹上椰丝,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草莓糯米滋就做好了。   糯米驱寒补气,热腾腾的草莓糯米滋正好适合冬天吃。   只是糯米不好消化,凌蔚还要看着小殿下们别吃多了。   不过黎膺就不怕了,他一个人吃了两盘,还眼巴巴的让凌蔚继续给他做。   凌蔚拒绝:“给你侄子们做个好榜样,不准贪食!”   黎膺很不开心的背过身闹情绪,小殿下们也学者黎膺背过身去闹情绪,太子想了想,也默默背过身。   凌蔚:“……”   你们够了!   真是心塞……   ……凌蔚每天痛并快乐的,烦并热闹着,庄子上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呃,也并不算不速之客。来者是二皇子赵王黎瑚。   黎瑚在江南干的不错,回来也被皇帝陛下褒奖,但倭国之事,却绕过了他,他心里还是很郁闷的。   不过他也明白,父皇不是不信任他,不然也不会把他派往江南给凌蔚打下手。他不信任的是母妃,是大哥。   他看得出来,倭国之行,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其实朝臣也看得出来,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表面上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也没有直接发兵,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私下也会好奇,但表面上不会打探了。   或许,陛下只是为发兵倭国做准备,去探探虚实呢。大部分人都这么想,黎瑚也这么想。   他大哥也是这么想,正准备摩拳擦掌在下一次打仗的时候自己带着自己这一派的人亲自上阵,这次一定要自己抢占功劳,绝对不能让给太子。   黎瑚觉得很苦闷,皇帝陛下看着二儿子也心疼,就给他暗示,让他来找凌蔚指点迷津。   凌蔚:“……”皇帝陛下你又卖我!       第九十一章 倾诉      既然是谈心,所有无关人员都得赶出去。   凌蔚跟邀小鸡一样,把太子为首的小朋友(太子已经不是小朋友)都赶走,然后把杵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黎膺也扔了出去。   黎瑚看得一个激灵。   这瑾堂有点彪啊。   “真没想到……这里人这么多。”黎瑚苦笑,“看得我都想回去了。”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凌蔚诚恳道。   黎瑚干咳两声:“咳咳,都来了,就这么回去多不好意思。”   “你可以好意思。”凌蔚劝说道。   “不不不,以后我就鼓不起勇气再来了。”   “王爷你完全可以!”   黎瑚看着凌蔚。   凌蔚回望黎瑚。   凌蔚:“……好吧,有什么就说吧,我可不保证能对你有什么帮助。”   黎瑚左眼写着“不”,右眼写着“信”。   凌蔚很暴躁,真当我是万能油啊!   “我想说的事,瑾堂也是知道的。”黎瑚自顾自的开启了倾诉模式。   凌蔚抹了一把脸。好吧,听着吧。   黎瑚本来就有些话唠,再加上所说的凌蔚都知道,不需要保密,凌蔚又是自家人,不担心丢脸,又是皇帝陛下叫他来说的,所以他就更话唠了。   他把憋了许久的话,都絮絮叨叨讲给凌蔚听。从他母妃到他父皇,从他大哥到他外家,母妃和大哥多傻逼,他夹在父皇和母妃、大哥之间有多为难、世家有多可恶偏偏大哥还傻逼的相信,总而言之,宝宝心里苦。   凌蔚虽然心里同样苦,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听完了,并从中提取出了中心思想。   “你的意思就是,虽然知道现在做的是正确的,但因为贵妃娘娘和汉王殿下不理解你,让你觉得难受?”   “就是这样。”黎瑚一脸“不愧是瑾堂”的表情。   凌蔚道:“所以呢?”   “嗯?”   “所以,你难受,就不做了吗?”   黎瑚沉默了。   凌蔚叹气:“其实这没什么好想的。反正他们理解不理解,殿下你难受不难受,最后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对吧?”   黎瑚默默的点头。   “殿下重感情,下官是知道的。既然重感情,就多做点正确的事吧,至少最后看在你的面子上,皇帝陛下会网开一面。”   “就不能……劝劝?”   “若能劝,殿下早就劝了吧。”凌蔚觉得,其实大皇子能不能迷途知返,关键是在皇帝陛下身上。   其实要解决这档子事,也挺简单。皇帝陛下只需要做出一个对汉王殿下明显不满的姿态,比如降了谢贵妃的分位,把汉王殿下骂一顿再降了他的爵位或者捋了他的职位勒令他闭门反省,这事情就算结束了。   汉王也并不是有篡位的野心,他现在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世族做了篡位的准备,但他其实只是被推着走,以为自己是在争夺太子之位。   似乎有了世族支持,太子之位就是他的。   只要皇帝陛下断了他的心思,他就醒悟了。   赵王的劝说他听不进去,因为他没把这个一直以来他以为不靠谱,也没多少建树的弟弟看在眼里,反而觉得对方不帮亲大哥是对方不对。   总的来说,汉王已经陷入迷障中了,被世族灌的迷魂汤,让他看不清局势。   但是,皇帝陛下并不想点醒汉王。   最开始,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让汉王自己醒过来。汉王醒不过来,他就放弃了这个儿子。   现在汉王已经被他当做了诱饵,一个迷惑世族的诱饵。世族是看的出来,皇帝陛下已经十分厌恶汉王,但汉王和谢贵妃的位置却没有变动,甚至汉王手上还有实权,那应该是皇帝陛下不敢动汉王吧。   为什么不敢动呢?自然是忌惮世族呗。   也就是说,世族还是有威胁皇位的力量呗。   有了这种思想,世族就有恃无恐。哪怕明知道皇帝陛下察觉了他们的动作,却不会收手。   凌蔚看得很清楚,皇帝陛下早就有了收拾这些世族的能力,只是欠缺个借口。   皇帝陛下是个明君,也想当一个仁君,他的野心很大,想要史书上对他全是歌颂。   所以现在明明能动世族,但因为世族牵连极大,到时候估计要血流成河,他觉得这会给自己的皇帝生涯上添上不好的一笔。   因此他需要大义。   一个即使血流成河也能让历史站在他这一边的大义。   汉王就是让世族越来越疯狂的诱饵。   从凌蔚本身而言,他是反对皇帝陛下的做法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帝陛下和大皇子之间的事,他懒得管,这是皇家家事,他和大皇子又不熟。但世族作乱,会牵连许多无辜人。   为了皇帝陛下的大义,那些无辜的人就活该被殃及?   在这场博弈中,不知道有多少棋子被炮灰,汉王不过是分量最重的一个。   可凌蔚反对又能如何?他甚至不能说出口。   作为臣子,作为一个要靠抱皇帝大腿来存货的胆小鬼,他只能顺着皇帝陛下。   有时候凌蔚想,幸亏皇帝陛下大方面上是个好皇帝,不然以他这种卑鄙自私的心态,说不得最后成为一个佞臣。   或许在力所能及的方面,他还是会为了民众多做好事,在遇到不好的事的时候,他会躲开。但他绝对做不到用自己的性命为民请命,更做不到触犯龙颜仗义执言。   他之前的几次仗义执言都是有八九成的把握,皇帝陛下不会生气,甚至会让好感度更上一层,才会去拼一拼。   即使直谏,他也要保证皇帝陛下认为他是个为其着想的好人,更不能让皇帝陛下难堪。   皇帝陛下让黎瑚来找凌蔚咨询,其实真是为难凌蔚了。   凌蔚确实知道解决方法,但是他能说吗?说了就是挑拨皇帝和赵王父子之间关系。   凌蔚甚至怀疑,赵王其实也隐约察觉到了皇帝的用意。或许这才是他心里苦闷的根源。   母亲偏宠大哥,话里话外就是让他为汉王做牛做马;大哥看不起他,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父皇又把母亲和大哥做棋子,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两个亲人充当博弈的炮灰。   他心里能不苦吗?   可也正如凌蔚所说的,心里苦,那事就能不做下去了吗?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只能寄希望在皇帝陛下那里刷了足够的好感度,来稍稍软化皇帝陛下的态度。   在黎瑚走的时候,凌蔚也不知道他想明白没有。   黎瑚的表情还是那样郁郁寡欢。   “二哥真命苦。”太子突然冒出来。   凌蔚:“……”   凌蔚:“偷听了吧?”   太子:“嘿嘿……”   凌蔚:“是鹰飞带你偷听的?”   太子疑惑:“瑾堂怎么知道?”   “鹰飞对这里最熟。”只有他才知道怎么偷听又不被人发现,“除了你和鹰飞,还有谁听到了?”   “就我和王叔。”太子傻笑着想糊弄过去。   “回去抄书。”凌蔚冷哼一声。算了,太子听到最好,他就不用引起皇帝陛下猜忌了。大概这就是鹰飞的想法。   “抄……什么?”   “哪本最厚抄哪本。”   “咦?!!!!!”   “你可以让鹰飞帮你抄,他是共犯。”凌蔚停顿了一下,“如果你的弟弟妹妹心疼你,也可以叫他们帮忙。”   太子一溜烟的跑去叫人帮忙了,连黎膺的黑脸都不能阻止他。   ……过年的时候,小殿下们终于回宫了。   再不回宫,凌蔚担心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要跑来这里过年了。   然后他再次发挥了他乌鸦嘴的特长。年后第二天,皇帝陛下携皇后娘娘和一干未成年小殿下前来拜访,并决定住上两三天。   凌蔚:“陛下!这不符合礼仪!”   “朕到老幺的庄子里住两天,怎么不符合礼仪了?”皇帝陛下抢走了凌蔚钓鱼套装,带着皇后娘娘高高兴兴的钓鱼去了。   凌蔚:“……”这日子还能过吗!   “鹰飞!”凌蔚怒了。   黎膺眨眨眼睛。我的错啰?好无辜好委屈。   凌蔚叹气,环视一圈刚走几天又回来的小朋友:“走!山上采蘑菇去!今晚上吃火锅!”   “火锅喔!!!!!”小殿下们先是欢呼,然后疑惑道,“火锅是什么?”   “就是……火上一口锅。锅里煮东西。”   “这个暖和。”太子一副好想他很明白的样子。   “你去打猎。”凌蔚横了黎膺一眼,“打不到就别回来了。”   被迁怒的黎膺带着侍卫灰溜溜的走了。走之前被皇帝陛下发现了,飞快的扔下鱼竿跟着去了。   好久没打猎,他手都痒了。就算没有大猎物,小猎物也能稍稍解一下手痒啊。   皇后娘娘笑笑,把小公主们叫在一起钓鱼,小皇子们就跟着太子殿下去山上采野菜。   至于凌蔚,他就只能留在这里做火锅前的准备。   凌蔚并不是多爱吃火锅,所以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想起来。现在看着这么多人,又懒得想菜式,才决定做火锅。   反正这里都是皇帝家自己人,皇帝之所以这样出来,大概也是想体验一下普通人的天伦之乐,作为一个向来很能揣摩圣意的宠臣,他当然要满足皇帝陛下这个愿望。   火锅可以让工匠现做,反正就一口锅,一两个时辰就做好了。   火锅来的自然是鸳鸯锅,爱吃辣的爱吃不辣的都能吃。   辣锅熬的是传统的牛油麻辣锅,加了许多香料提味——耕牛虽然不能杀,但草原上有专门供吃的肉牛,耕牛死了也是要拿来卖的,家中不缺牛肉牛骨;清汤锅里就用的是皇后娘娘带着小公主们钓来的鱼,再加上小皇子们采来的蘑菇以及温泉庄子种的蘑菇熬成的鲜鱼蘑菇汤。   蔬菜切好装盘,野味也切好装盘,再来一盘猪肉、牛肉、羊肉,片好的剔除了刺的鱼肉,凌蔚还做了肉丸子、鱼丸子、酥肉、藕丸子、火锅面,调料也是传统的香油碟。   所有人一个调料碗,一双自己用的筷子,一双公筷,准备就齐全了。   “这就是火锅?”围着这么大一口锅,黎隶有些怀念,“很像朕当年行军时候的吃法,那时候我和老幺就是和将士们围在正在煮的锅前,等着吃饭。”   “这本就是从行军中衍生过来的。”凌蔚随口胡扯道,“把杂七杂八的食材丢在一起熬汤,然后涮菜吃。久而久之,就变成一种新的吃法了。在冬天吃很暖和,一群人围着也很热闹,能增进大家的感情。”   所以皇帝陛下,这符不符合你的胃口?   皇帝陛下表示既能回忆往昔,又能达到他享受普通人家天伦之乐的目的,他很满意。   几位成年人加上太子,他们都拒绝了内侍帮忙涮菜的请求,说要自己涮着吃才好吃。但怕小殿下们烫着,还是内侍们帮着涮菜。   这种吃法对于皇帝而言,简直太大逆不道了。不但围在一张桌子吃饭,还在同一口锅里煮,内侍们的脸都吓白了。   皇帝皇后都吃的很开心,小殿下们也吃得很欢乐。   他们也不用担心什么食不过三筷子的规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什么味道就吃什么味道。   凌蔚的火锅熬的很香,最后皇帝陛下还吃了一大碗的清汤煮面。   这兄弟两都是大胃王,真不知道皇帝陛下平时在宫里端着食不过三筷子的规矩,到底吃饱没。   不过依照他以前皇帝陛下一起吃饭的观察,似乎皇帝陛下三筷子就是一盘菜了……   夹菜的次数少了,就用夹菜的数量来弥补么……   吃完了火锅,凌蔚又让人端来晒干的菊花泡的茶水来漱口净手,然后继续吃餐后水果。   大家都一身火锅味,但都没有换衣服的意思,都聊的欢快。   皇帝陛下高兴啊,挨个儿小儿子小女儿的抱着问他们平时的生活,让一些平时是小透明的小皇子小公主受宠若惊。   太子被皇帝陛下特许,和黎膺两叔侄拼酒,拼的是凌蔚特意酿的葡萄酒。   看着那喝酒跟喝水似的,凌蔚心疼啊。   葡萄酒是这么喝的吗!他剩下的不多了啊!他还想吃葡萄酒烤肉呢!   咳咳,也不知道葡萄酒到底是喝下去比较浪费还是烤肉比较浪费。   自酿的葡萄酒度数低,太子和黎膺喝了这么久都屁事没有。皇帝陛下看着高兴,也加入进来。   刘皇后不但不劝,反而在一旁笑眯眯的煽风点火。   凌蔚啜泣,皇后娘娘,臣真的是看错你了!   结果凌蔚留下的葡萄酒喝完了,三人还没喝过瘾。   “瑾堂!你家就这么点酒?!”皇帝陛下不高兴。   凌蔚苦哈哈道:“葡萄酒没了!其他酒还有!读书可比这个高!”   “全拿来!”皇帝陛下瞪。   凌蔚朝着刘皇后投去求救的眼神。   刘皇后微笑道:“瑾堂放心,陛下这点酒量还是有的。”   摔!我不放心的不是皇帝陛下的酒量,而是我的酒好吧!   凌蔚虽然不好酒,但偶尔也会品个一两杯。这晏朝的酒其实并不好喝,浑浊干辣,清酒还要过滤,凌蔚喝起来就跟醪糟水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试验出酿酒的法子,因为产量不高,也没找到好方法量产,为了怕被土匪皇帝、土匪老师和土匪大哥以及几个土匪朋友一抢而光,他都是藏着掖着的。   黎膺喝过凌蔚酿的酒之后,也非常赞同凌蔚藏酒的举措。   谁知道这次黎膺就被气氛一煽动,脑抽了,把葡萄酒抱出来了。   现在他也喝高兴了,眼巴巴的看着凌蔚求酒喝。   凌蔚在皇帝陛下的压迫下,心疼无比的搬出了他剩下的佳酿。   剩下的酒都是泡酒。有养生的药酒、有梅子酒樱桃酒等果酒、还有梅花桂花酒,全部都是凌蔚的珍藏。   “瑾堂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啊。”皇帝陛下把酒坛子挨个儿嗅了一遍,冷哼道。   “呜呜呜。”凌蔚掩面假哭。   “为了惩罚你,朕决定,今天喝不光,剩下的也要全部拿走。”皇帝陛下把其中坛子里的酒舀了一小杯出来。“这酒有桂花香味,正好合桂芝你的名字,尝尝?”   刘皇后很豪迈的仰头一饮而尽:“确实是桂花香,臣妾从未喝过如此可口的酒。瑾堂确实该罚。”   “哈哈哈,对吧?来,桂芝,我们也好久没和鹰飞喝个尽兴了,一起来喝!”黎隶把刘皇后拉到身边,“今天我们也丢掉皇帝皇后的身份,好好的喝一次!”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皇后温婉笑道,“可有彩头?”   “当然有!赢的人就点名一种酒让瑾堂酿十坛子!”黎隶十分慷慨。   嗯,慷他人之慨。   凌蔚当即就差点跪了。   皇帝陛下!你饶了臣把!十坛子啊!您知道酿酒多不容易吗!   “你一定要赢……”凌蔚悄悄凑到黎膺身旁,小声道。   黎膺赢了,他才能耍赖!   “那臣妾可要加油了。臣妾可很喜欢这桂花酒的。”刘皇后轻声笑道,“记得很久之前臣妾和陛下、小叔一起喝酒的时候,可从未输过呢。”   凌蔚一个激灵。   皇后娘娘你当年居然这么彪!!!!不可能!!!!   “哼,今日不同往昔,朕一定能赢!”皇帝陛下拍胸口。   太子估计也喝嗨了,嘟囔道:“儿子觉得,一定是儿子赢!”   “我赢!”黎膺也斩钉截铁道。   顿时现场眼光碰撞处,火光四射。   凌蔚觉得这画面打开方式不对啊……   拼酒大赛从现在开始,参赛者是皇帝皇后王爷太子,倒酒者是小皇子小公主,评委是凌侯爷,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就跟木头人似的,对眼前一干毫无礼仪可言的人视而不见。   凌蔚觉得心累。   而结局出乎凌蔚所料。   刘皇后微笑着灌倒了她小叔——黎膺居然是最先倒下的,又微笑着灌倒了她儿子——姜还是老的辣,最后微笑的灌倒了她丈夫——皇帝陛下最终被PASS,从头到尾,她都保持着同样的微笑,同样的喝酒速度。   “承让了。”刘皇后放下酒杯,拿着帕子一角优雅的擦擦嘴角,轻笑。   凌蔚觉得自己没喝酒头都有点晕。如果这一幕如果放在弹幕网上,估计已经被一句弹幕刷屏了。   拼酒,哼?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辣鸡。   皇后威武霸气!给跪!   刘皇后还能神智十分清醒的吩咐人帮已经醉倒的三个人洗漱扶他们去睡觉,然后安排其他小殿下们睡觉,最后还不忘丢下一句“别忘了十坛桂花酒”。   凌蔚觉得自己腿好软,不就是膝盖吗?送给您了娘娘!娘娘您太霸气了!   第二天其他三人醒来的时候,都是垂头丧气,显然被打击的不轻。   不过也是凌蔚酿的酒好,第二天起来,并没有头疼的后遗症,和他们喝过的其他酒都不一样。这才让他们有力气沮丧,不然都嚷着头疼了,沮丧什么。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是因为输给了皇后觉得很木有面子,很不开心。   而黎膺则是因为珍藏已久的美酒都喝光了,凌蔚也不高兴了,接下来酿的酒要优先满足他皇嫂了,才不高兴。   凌蔚冷哼一声。该!谁让你昨天晚上那么嗨!酒都被你抱出来了,现在藏都藏不住了!以后再酿酒也不可能独吞了!   黎膺蹲在地上数蚂蚁。他因为太过伤心,画风已崩。   咳咳,总的来说,皇帝此次携爱妻出访,还是很高兴的。他觉得他心里最近心中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当过年的假期结束,皇帝陛下重新工作的时候,另一个好消息让他本来就不错的心情更不错了。   倭国那边出使的使团传消息来了,他们拟定的条约,倭国的国王已经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还觉得晏朝的人很傻很圣母呢。   倭国人这么单蠢,黎隶终于放心了,这下子可以源源不断的撸羊毛了。       第九十二章 迎亲礼      大晏朝出使团这么给力,原来稍稍还有点担心的凌蔚彻底放下心来。   他不担心不成,若是这其中出现了什么差错,估计又要把他拉去堵漏子——谁让他是万能砖。现在没事了,他就闲下来了。   不过也不能说闲下来,他又有了新的工作——筹备太子婚礼。   “……这不是礼部的事?”凌蔚接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交给别人朕不放心。”作为最宠爱的儿子的婚礼,黎隶自然希望尽善尽美。想来想去,他还是最信任凌蔚。   凌蔚博览群书,又疼宠太子,想必一定能弄得既让太子不受累又风光的。   “可是……”凌蔚踌躇道,“臣这样子插手礼部,礼部的大人们估计不会接受臣吧?”   “这有何难。”黎隶大手一挥,“礼部侍郎刚告老还乡,你去补上。”   凌蔚:“……”   凌蔚:“陛下,这礼部侍郎告老还乡,肯定有可以补上的人吧?臣空降到这个位置上,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这小子最为惫懒,忙完这阵子之后,你肯定又要耍赖不肯去工作。”黎隶一副朕看透了你的眼神。   所以说,我先去忙,忙完了再把我的官帽子摘了?凌蔚觉得,皇帝陛下真是任性啊,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胡思乱想。   不过凌蔚是真不想每天按时按点上班,隔三差五还要凌晨就跑去上朝。   睡不饱,老得快啊。   皇帝陛下递过来的担子不能不担着,只要他承诺之后会把担子卸下来就好。   于是凌蔚走马上任,跑到了礼部当二把手。   如果说之前凌蔚成为科举主考官之一勉强和礼部挂上了钩,这次就是真的两只脚都迈了进去。   在礼部侍郎准备告老还乡的时候,礼部其他人已经虎视眈眈,看自己能不能争取一下这个二把手的位置——如果皇帝陛下不调个其他人进来,基本上这礼部侍郎就是内部人员补上了。   然而皇帝陛下果然不出所料,安排了一个空降兵,其他人倒也没有多少郁闷,因为这种事太常见了。   本来他们还以为是外放的哪个官员会进京补上这个缺,结果是凌蔚,这个除了年纪之外,没什么可吐槽的人。   好吧,老是吐槽年龄,他们都吐的不想吐了。古人九岁就能拜相,凌蔚都过了弱冠了,当个礼部侍郎又怎么了?他还是天子讲读,太子少傅呢。   而且凌蔚在科举的时候,和他们中大部分人共处一段时间——科举本来就是礼部主持的,所以他们对凌蔚还是较为熟悉,也已经认可凌蔚的处事能力。   凌蔚这次空降,气氛异常的和谐,完全没有为难他的人。   这让他挺不习惯的。   他之前每次调岗,都有人扑上来求他打脸,现在这么和平,真的不习惯啊。   凌蔚唾弃自己,这是被虐出病来了吗?   礼部尚书顾属顾大人挺高兴的,他还以为凌蔚以后会接任他的位置呢。礼部尚书之位由一个名冠天下的读书人接任,才能显得礼部的专业性嘛。想想以前,什么工部的户部的都能调过来,顾大人老大的不高兴。   好巧哟,当初户部尚书谢荣也是这么想的。他对凌蔚没偏见之后,对凌蔚的工作非常满意,认为凌蔚精打细算,还有许多开源节流的法子,非常适合户部的位置。他家两儿子都不成才,谢家也没有人能进户部,他对户部又有感情,看不得别人把他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国库搞糟,如果凌蔚能继任他的位置,还是不错的。   结果凌蔚跑去主持科举了,然后又把所有实职都扔掉了安心窝在府中,除了教书什么都不干了,就跟国子监的那帮老头子似的,谢荣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现在礼部尚书的顾尚书估计之后也会走一遍谢荣的心理路程。   这礼部侍郎的位置说给就给,说撸就撸,皇帝陛下中央集权之后,也是任性的很。   不过也只有凌蔚让他这么任性,去了这个位置没人说不合适,从上面下来也是自己申请。   ……本来太子大婚应该是有定例的,循例而为就好。   但启辰是第二任太子,第一任太子是当今皇帝陛下,他成亲的时候还不是太子,他爹也还不是皇帝,正在争夺天下,所以启辰是晏朝第一个成婚的太子。   这属首例,就难怪皇帝陛下有点焦虑过度了。   但本朝没有先例,前朝前代是有的。   可皇帝陛下又不愿意照搬前朝的规矩,觉得晦气。   这就把礼部的官员弄的有些头疼了。   凌蔚叹气。这群人的脑袋还是不够活啊,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不愿意照搬,不一定要他们去改,只要把前面几个朝代的揉在一起就好了嘛。选择最符合当今的实际,又热闹,又不会累到太子部分不就好了?   礼部其他官员在听了凌蔚的话之后,大呼“瑾堂大善”,真不愧是凌瑾堂啊!这脑袋就是和咱不一样啊!   把凌蔚雷了个不轻。他说啥了?不就是说把前面几个朝代的太子成亲礼节揉吧揉吧凑一起而已,怎么就让诸位大人冒出了星星眼?   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他跟不上了吗?   也还好诸位大人还是挺矜持的,没有继续雷凌蔚。有了方向,这群已经把几朝几代礼仪都啃烂了的官员们的办事效率就比较快了。   他们把成亲的分成几个步骤,然后把每个朝代该步骤的礼仪列出来,挨个儿对比,挨个儿吵架。   凌蔚出了主意之后,继续窝在角落里喝茶。   他早就想吐槽了,晏朝这官场是怎么回事啊,无论做什么都要吵得面红耳赤,甚至都要撸起袖子上手揍。   连礼部这一群斯文人都是这样,说好的谦谦君子,文弱书生呢?都是放屁。   等他们吵了两三天,终于每个步骤都只剩下两三个备选项了,他们也吵累了,终于还想起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吵)轮(架)。   “凌大人有何建议?”顾属问道。   凌蔚道:“顾大人叫下官瑾堂即可。下官并未有何建议,只是……”   顾属道:“瑾堂但说无妨。”   凌蔚点点头:“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下官之见,这些意见都是不错的,彼此之间有优有劣,又长又短,不好比较。但这是太子殿下成亲,皇帝陛下作为父亲,应该是希望自己能亲手完善这次仪式的。皇帝陛下不仅是皇帝,也是父亲啊。儿子成亲,当父亲的肯定想亲自做些事的。”   顾属捋着他的山羊胡子点点头:“瑾堂这话不错,老夫本准备定好之后再拿给陛下过目,但陛下或许希望亲自选定。”   其余众人也纷纷称是。   他们儿女成婚,肯定也希望自己能决定这件事,而不是所有都由别人定好了。就算是循的旧例,其余细节,他们也会斟酌了又斟酌。   当父亲的,自然希望亲手为儿子娶媳妇呢。   他们只想到怎么完成皇帝陛下的任务,却没考虑到,皇帝陛下也是一位父亲啊。   什么,你说前面几位皇子成亲的时候,皇帝陛下怎么没有过问?   这嫡子和庶子能一样吗?就算是皇子,也是有嫡庶之分的。礼部这群人,礼数研究的透彻,所以对正统更加尊崇。   凌蔚见其他人同意了他的意见,便接着建议,再加几个选择项进去,一起拿给皇帝陛下。他们要让皇帝陛下有选择的余地嘛。   于是礼部这几位大人们为了讨(争)论(吵)该添什么进去,又开始撸袖子打架。   凌蔚又默默的缩到了一旁待着,免得被殃及了。   ……制定好的步骤,是凌蔚和顾属一起递交给皇帝陛下的。   黎隶看着那好几个候选项的方案,戏谑道:“这一定是瑾堂这滑头小子的主意。自己拿不定就来为难朕是吧?”   顾属看着皇帝陛下明显很高兴的神情,心中松了口气,凌瑾堂果然很会揣测圣意啊:“微臣才疏学浅,请陛下定夺。”   “好吧,那朕就来帮你们想一想吧。”黎隶让顾属退下,看着也想溜走的凌蔚,把人拎了回来,“你走什么走?朕叫你走了吗?”   凌蔚无辜:“没事臣就走了啊。”   “谁说没事?你这个滑头让朕还替你出主意,有这么好的事?还不快过来跟朕讲讲这其中有什么区别。”黎隶瞪道。   凌蔚摸摸脑袋:“臣才疏学浅……”   “凌瑾堂!”   “臣遵旨!”凌蔚严肃道。   “噗……”顾属差点在御前失仪,笑出声来,“臣告退。”   凌蔚和皇帝陛下的关系果然很亲近啊。说皇帝陛下只给凌蔚虚阶不给实职其实只是看顾凌家的权势和凌蔚的才华,实际上不信任凌蔚什么的,果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还叫不信任,那什么才叫不信任?   以顾属老辣的眼光,他觉得,皇帝陛下明面上放出来的理由,说不定才是真的。   凌蔚是因为太惫懒,又对权势没兴趣,所以在救急之后,就自己请辞,除了教书和出谋划策,其余杂事一概不管了。   皇帝陛下也是因为太宠他了,才会由着他这样没常理的乱来。   世人做不到不慕权势,就以为人人都和他们一样。   顾属家中也有从军的人,他也听说过凌蔚实际上在军中立了不少功劳,无论是对缅甸一战,还是在北疆的战斗,甚至更早在甘州秦王横扫草原的时候,都有凌蔚出谋划策,只是凌蔚不想接受封赏,便把自己的功劳全分了。   这话听着稀奇,但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这功劳之事,也不是敢乱说的,肯定还是有些谱的。   顾属有些遗憾,自己的女儿要么出嫁要么还小,不然凌蔚还真是个如意郎君。   “你说说你,朕叫你出主意,你反而把球踢回给朕了。”黎隶随手把案上的一卷书卷成一卷,有以下每一下的敲着凌蔚的脑袋。   凌蔚抱着脑袋委屈道:“臣这不是想着陛下肯定想要亲手为太子殿下娶媳妇儿,才会拦着众位大人把方案定下来,让陛下来定嘛。”   “什么叫亲手给启辰娶媳妇,说什么胡话呢。”黎隶脸上出现迷之红晕,又敲了凌蔚的脑袋两下。   “好吧,就是臣太懒了,陛下帮帮臣吧。”凌蔚谄笑道。   “哼。”黎隶拿起方案,细细问每一个方案的不同之处,认真细致的很。   凌蔚腹诽,明明就是想亲手给儿子娶媳妇嘛,还别扭个什么劲儿。陛下你叫我去礼部,我就猜到你是这么想的呢。哼哼,不好意思跟礼部的人来说,就和咱一起演双簧而已嘛。   还好黎隶听不到凌蔚的腹诽,不然肯定又要给他两下子。   皇帝陛下也有一定的选择难症状,选来选取,每个步骤还是剩下那么两三个可选,于是皇帝陛下把刘皇后和黎膺都拉来了,美其名曰这娶亲之事,长辈都应该来参谋参谋嘛。   黎膺一脸不满。他也就去负责一下护卫,其他的繁文缛节,他听着就头疼,更别说商量了。   刘皇后倒是兴致勃勃,还和皇帝陛下争论起来,结果都是她争赢了。皇帝陛下哼哼,好男不跟女斗。   “全福人是什么意思?”刘皇后突然问道,“这个在历代古籍中并未出现。”   “这是在我们那里的习俗。”凌蔚扫了一眼,刘皇后拿起来的,是他提出的一些习俗,“所谓全福,就是上面四位高堂俱在,下面儿女双全,兄弟姐妹友爱和睦,自己也有仁厚之名的妇人,一般都由女方的亲朋好友担任。在华国,女方成亲时要由全福人张罗,以求新婚夫妇未来吉祥如意。”   “这是个好兆头。”刘皇后很有兴趣。谁不愿意自己儿媳妇是个福气人?前朝的礼仪有许多庄重的仪式,甚至关乎上天关乎社稷的仪式都有,但是这种只关乎小两口的未来的仪式却是很少的。   毕竟太子这个身份不一般。   “这全福人需要做什么?”刘皇后问道。   “婚礼前一天,全福人要先去新房扫床撒帐,边扫边念吉祥话,以求将好运带给新婚夫妇;新娘盖上盖头前,由全福人将新娘的头发梳起来,并盖上盖头;在新娘上花轿之前,全福人要拿扫帚象征性的扫去轿子中的尘土,再拿着一把香把轿子里熏一边,最后再用镜子把轿子里各个角落都照一遍。”   凌蔚想了想,道:“据说这是将不干净的东西都赶出来。民间传说,总有小鬼见不得别人家庭和睦,就在迎亲路上,会有污秽被吸引过来。”   “这个挺有意思。”刘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可以有。”   黎隶也很满意:“让他们宁家出个全福人来。瑾堂,你再说说,华国还有什么风俗。”   凌蔚捡了些吉祥又不犯忌讳的说,皇帝陛下和刘皇后挑挑拣拣,又加了些进去。带这方案最终定下来的时候,黎膺已经两眼无神,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了。   “这就差不多了。”黎隶很满意,“桂芝你说呢?”   “臣妾也这么认为。”刘皇后也很满意。本以为儿子的婚礼还是像以前一样,由礼部一手定了,她心中还有些小遗憾。没想到能自己亲手来完成这次婚礼的仪式制定,刘皇后再满意不过了。   看,若是礼部来,哪会弄那么多吉祥如意的步骤进去?哪会想到太子小两口的未来幸福不幸福?   还是瑾堂贴心啊。刘皇后可不觉得凌蔚现在说的那么多吉祥的礼节,是现想的。他肯定是知道太子要成婚之后,查找了许久吧?   “既然瑾堂对这礼仪最熟悉,那就由瑾堂担任司仪吧。”黎隶高兴道。   “臣遵……咦?”   “你不乐意?!”   “臣遵旨。”凌蔚苦笑,“只是臣没干过这些,怕干不来啊。”   “有什么干不来的,多说吉利话就成了。”黎隶对凌蔚的嘴皮子还是很信任的。   “那臣回去好好想想,能不能给臣放几天假?”   “假期没有!”   “陛下,皇帝陛下,舅舅哟……”   “……就两天。不能耽误了锦阙他们的学习。”   “遵旨!”凌蔚乐呵呵的领着眼皮子已经打架的黎膺回家了。   “瑾堂这孩子。”刘皇后忍不住笑道,“什么时候才能勤快点?”   “估计难。”黎隶叹气,“老幺也被他带的越来越懒了,以前还会主动帮朕这个哥哥做事的。现在连军营都不常去了。”   “小叔在外征战那么多年,陛下看着他也心疼吧?能安安稳稳的待在京城休息,陛下当高兴才是。”   黎隶笑道:“朕当然高兴。”   ……太子知道凌蔚要担任司仪之后,就频繁的往凌蔚这里跑。   “不会太繁琐了吧?”太子一张俊秀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褶。   “下官都没抱怨呢。”凌蔚也苦着脸,“我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吗?我哪想得到那么多吉利话。”   太子舒了一口气:“看着瑾堂也在为难,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凌蔚斜了太子一眼,太子笑呵呵的摸了摸鼻子:“瑾堂啊,你说我要是射轿门的时候手抖没射中怎么办?你知道那时候我肯定会紧张的。”   “没关系,我已经为你找好了教练……嗯,就是老师。”凌蔚不怀好意道,“有他的悉心教导,想必到时候殿下您就算手再抖都能射中。”   太子顺着凌蔚眼神一看,黎膺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对着太子点点头:“我会好好训练你的,不会让你娶媳妇还能丢黎家的脸。”   太子一抖,这时候他想起了小时候被黎膺魔鬼训练的恐惧。   “瑾堂救我!”太子泪奔飞扑。   “殿下,这是为了您好啊。”凌蔚看着被黎膺像拎一只可怜的小鸡一样拎走的太子,掏出手帕挥了挥手,还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同情的泪水,“娶媳妇儿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吗?拿出毅力来!”   谁让你最近都疏于练武,皇帝陛下正准备借此机会好好练练你呢。   ……被定为太子妃的人为宁贤唯一的嫡女宁淑玉。   宁淑玉也是宁家这一代人中唯一的女孩子,甚至也是其母吴夫人娘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   虽然古代重男轻女,但是沾上了唯一这两个字,就金贵多了。   宁淑玉在家中,深受上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下到几岁的小侄子的一致喜爱,几位哥哥表哥堂哥都非常照顾她。   在这种情况下,宁淑玉能成长成一个宽和大度端庄又不失英气的好女孩,而不是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可谓是家教良好。   应该说,因为宁家和吴家这一辈都没女孩子,两家所有的女性长辈一腔宅斗御夫管家经验都找不到人传授,一帮臭小子小时候还贴着娘亲,稍稍长大了就跟他爹一个德性了,女人们都很寂寞啊。   好不容易宁淑玉小姑娘出生了,宁家和吴家的女人们眼睛都亮了,不仅眼睛亮了,连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点亮了。   这就像是一工匠穷其一生终于成为宗师,却发现没有人让他把技艺传承下去。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传承的人,女人们都十分高兴。   然后宁淑玉就是被这个家族所有的女人教育长大的。   这样的女孩子,当皇后的手段也足够了。   不过她家本来没打算让她进宫。   宠女儿的家庭都不愿意让女儿进宫。女儿终归是要出嫁,要是嫁给别家,哪怕是皇子王爷,宁家和吴家都有底气说打上门讨个公道。   但嫁给太子,成为皇后之后,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自己奋斗了。       第九十三章 太子成亲      虽然有些担心,但能成为太子妃,还是一件让家族脸上很有光的事,所以大致上,家里还是喜气洋洋。   若不是宁贤三令五申,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估计宁家下人出门的时候,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了。   宁淑玉被关在家中,绣嫁妆,继续接受宫斗宅斗深入教育,家中人还请来了被放出来的女官老宫女来给宁淑玉讲解宫里的忌讳。   即使这样,宁贤心中还是不安稳。他想着,若是常乐公主还在京城就好了,他让夫人带着宁淑玉去拜见常乐公主,定能受到不少提点。   除了常乐公主,京中其他公主他都是不信任的。   也有不少公主给他女儿下帖子,他都一概推了。   谁不知道这些公主当年站错了位置,这些年都过得低调无比呢?现在又想开始蹦跶了,也不想想皇帝陛下是那么大度的人吗?   他脑抽了才会带着女儿去接近那些野心一个比一个大的女人。   “女儿啊,你进了东宫之后,可千万别信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宁贤叮嘱了又叮嘱。   宁淑玉垂眸听着,心中暗想,这公主郡主都被爹爹都说成了不三不四的人,爹爹还真是的。   “女儿啊,你进了东宫之后多听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宁贤又道,“太子殿下对比他年幼的皇子公主都很好,你一定要拿出亲近的态度,千万别耍心眼,也别端架子,把他们当自家弟弟妹妹亲近。”   宁贤补充道:“这都是凌瑾堂说的,绝对没错!”   宁淑玉听着宁贤几乎每次说一次在东宫的事,都要加一句“那是凌瑾堂说的,听他的准没错。”,心中不由好奇。   凌蔚虽然出名,但深闺中的女儿们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但现在她要当太子妃了,这些都是她需要知道的事。只关注于内院是不信的。   内院和前面是相通的,哪些人需要亲近,哪些人需要疏远,都是她必须知道的。   宁淑玉听着自家爹爹说着太子身边比较重要的人的时候,提的最多的就是凌蔚,并让她见到凌蔚,一定要当老师和家人一样尊重,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人家是臣子,就端架子。   太子对凌蔚都是丝毫没有架子,亲近尊敬的很,作为太子妃,自然要跟着太子的步调走。   而且凌蔚是个心软的大好人,对凌蔚尊敬一点,准没错。   在宁贤口中,凌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足智多谋,能掐会算,淡泊名利,古道热肠,心胸宽广,简直完美。   天知道凌蔚怎么给他这种印象。估计武将们对于能和他们和睦相处、立了功又不邀功的文臣,都认为是大好人?   反正在宁淑玉出阁前,凌蔚已经在她脑海中成为一个背后散发着圣光的大圣人形象。   “以后你要是有孩子,一定要和太子提,让凌瑾堂带。也千万别因为孩子跟凌蔚更亲近就吃醋。”宁贤突然想起一则已经被证实的流言,“凌瑾堂教导的孩子,都比常人聪明百倍。不说宫中的小殿下们,就是凌瑾堂的侄子,在他爹寿辰被人逗弄考校的时候,懂得的典故和道理,都赶得上读过好几年书的人了,也不知道凌瑾堂是怎么教的孩子。”   宁淑玉郑重的点点头。虽然孩子的事应该是娘亲来提,她爹爹居然来提这件事,让她很是尴尬。不过正确的建议还是要听的。   她也听闻,太子幼年时候顽劣不堪,愚钝无比,曾经连太傅都气走过,说太子是朽木。结果后来皇帝陛下就不再设太傅,而是让当时还未科举的凌瑾堂来教导太子。   此举曾经被朝臣大为诟病,但皇帝陛下一直坚持,即使凌瑾堂并没有在东宫任职。   而后凌瑾堂三元及第,又在朝中崭露头角,皇帝陛下才给了凌瑾堂太子少傅的官职。   无论有无官职,太子都是凌瑾堂教导的,这点其他东宫辅臣都已经证实了。   太子在凌瑾堂的教导下,就像一块璞玉被慢慢打磨,展现出他应有的光彩。如今太子别说在朝臣中,普通百姓都知道大晏朝的太子心怀天下,仁义贤明,有当今天子之风。   太子去过的甘州和江南,现在都流传着太子惩恶扬善,为民造福的事迹。   宁淑玉也是听了太子这些事迹之后,对太子渐渐芳心暗许。   大概女孩子都有一颗倾慕英雄的心。   ……“你说你曾经见过宁家小姐?”凌蔚一边攥写他的贺词,一边好奇问道,“然后一见钟情?”   “……什么叫一见钟情。”太子支支吾吾道,“就是觉得她骑马的样子很精神,看着很顺眼。比起其他人走路一步三摇,嘴边永远挂着僵硬的幅度,说话慢的就跟要断气了一样好。”   凌蔚抬起头:“请把‘走路一步三摇’换成‘步履摇曳’,‘嘴边永远挂着僵硬的幅度’换成‘笑容端庄’,‘说话慢的就跟断了气一样’换成‘轻言细语’。人家那是大家闺秀应有的姿态,怎么在你嘴里就变味了?”   “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太子嘟囔,“和宫里那些老是找机会堵我的路的女人差不多,哼哼,我让父皇全部禁了足!”   “大家的规矩都是学的同一套,自然行事就很像了。”凌蔚好笑道,“若是你没碰巧看到宁家小姐骑马,估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那副姿态。不过既然你碰巧见到了她面具下真实的一面,就说明你们两有缘分。”   太子脸红红的,但嘴上还是很硬:“反正她有点精神,还是不错的。我可不想每天回去看到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偶。”   凌蔚笑着摇摇头。其实其他太子妃候选人在端庄的面具之后,不一定不是太子喜欢的模样,但谁让太子只碰巧遇到了宁家小姐人后真实的一面,没有遇到其他人?   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就是命运?   还挺浪漫的,就跟言情小说里写的一样。他怎么就没跟他家小天使在什么地方偶遇过?如果他和小天使的事迹是小说,那一定要给作者一个大大的差评。   “你写什么?”太子凑过去,“写了这么多啊?”   “你以为司仪很好当吗?”凌蔚叹气,“下官还要陪你去迎亲呢,这每一步路都要配上吉利话才成。”   太子本想说他就没见过说那么多话的司仪,大部分司仪都是规规矩矩的迎亲就成了,新娘子也是规规矩矩的上轿子就趁了。毕竟是皇家迎亲,不可能像其他普通人家那样,新娘子家还要闹一闹,堵一堵门什么的。   不过这娶亲的是自己,太子还是希望热闹点,喜庆点,若是像几个哥哥那样就跟完成什么任务似的,多没意思啊。   而且他也想多听听凌蔚说说吉利话。这每一句话都是凌蔚现想的,都是别人没听过的,都是只属于自己的祝福。   只属于黎启辰这个人,而不是太子的祝福。   也只有凌蔚会想的这么仔细。   “瑾堂你可得多说点好听的。”太子道。   凌蔚叹气:“知道了知道了,吉祥话少不了的,你就等着吧?礼仪背熟了吗?可别到时候出岔子,会被人笑话的。”   “才不会。”太子虽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决定回去再背背。   娶亲的时候闹出了笑话,那多糟心。   ……从定亲到娶亲,大概是半年的时间。   宁淑玉的嫁妆是从出生起就开始攒的,而东宫早就修好了,只是太子还没住进去。   等成亲了,他就得搬进去了。   现在的他,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害怕的哭鼻子了。   皇帝陛下说起当年的事,还笑话了太子好一通,不过太子非说他父皇记错了,绝无此事,还拉来凌蔚作证。   “殿下当然没哭,只是掉金豆子了。”凌蔚看着太子对他怒目而视,继续道,“不过这事还得怪陛下,陛下看太子太可爱,忍不住逗弄过火了。吓唬小孩子是每个当父母的通病。”   接下来轮到皇帝陛下对他怒目而视了。   一下子拉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的仇恨,凌蔚真是牛逼。   因为扯到自己当初的黑历史了,黎隶也不再提太子掉金豆子的事,让太子松了一口气。   “太子已经长大了,你怎么还像他小时候那样宠着他。”黎隶冷哼。   “殿下已经长大,可是臣还是大殿下那么多岁啊,这年龄差距又不会变。”凌蔚强词夺理道,“太子长再大,还不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还不是宠着殿下呢。”   黎隶居然被凌蔚歪理说服了,忍不住笑道:“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的司仪贺词写得如何了?”   “当然都写好了。”凌蔚揉了揉肩膀,抱怨道,“这可是臣呕心沥血之作,陛下可要赏赐臣啊。臣要的不多,金子银子什么的就不错。”   “滚滚滚,要钱去问老幺要去,他可是把家业都丢给你打理了,朕可没听到你亏了。”黎隶笑骂道,“稿子给朕瞧瞧。”   凌蔚把书稿递上去,道:“自己赚的和陛下赏赐的可是不同的,陛下赏赐的那可是沾着龙气的,就算不花出去,放在家中镇宅也好。”   “启辰,你听听瑾堂说的什么?”黎隶转头教训他儿子,“这没正经的样子,你可不准学!”   太子迷茫的点点头:“不学。”   金子银子镇宅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俗气?改日送瑾堂几尊玉麒麟玉貔貅什么的?   黎隶低头看着凌蔚写满吉利话的稿子,每个步骤说什么话列的清清楚楚,忍不住轻叹:“瑾堂有心了。”   “殿下娶亲,臣也只能在这方面尽心了。”凌蔚被夸的难得有点不好意思,“陛下看着还有什么犯忌讳的,需要改的地方?”   “没有了,挺好了。”黎隶酸溜溜的。他居然有点嫉妒他儿子了。他娶桂芝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如此贴心的人,在迎亲的时候,一路说着真心诚意的祝福,“你可得背熟了,别到时候忘词了。”   “陛下放心,臣绝对不会的。”凌蔚保证道。   ……迎亲那天,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绑着大红花亲自出宫相迎。   这可是给足了太子妃家面子。本来皇子迎亲,皇子妃都是乘着轿子自己去皇子府,皇子只在门口相迎。   黎隶觉得他儿子在外面刷足了名声,也要露一露脸。现在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他工作又忙,没时间去祭个天什么的,找不到把儿子拿出遛的机会。现在儿子成亲,正好可以在京城晃悠一圈,让那些曾经诽谤过他儿子的人看看,如今他儿子有多优秀。   当然,表面上的理由还是与民同乐,尊重太子妃,所以按照民间风俗迎亲之类的。   而这个黑锅又是凌蔚背了。   是凌蔚说太子妃是将来要母仪天下之人,太子要拿出足够的尊重;是凌蔚说最近晏朝好事多,百姓们对那个传闻中的太子很好奇,正好让他们看看太子,如此亲民的举措,让太子的声望也更高一些。而百姓们真挚的祝福,想必一定能让太子和太子妃受到上天保佑。   凌蔚说,他什么都没说。   凌蔚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他说的。   反正在他知道太子要亲自去迎亲,自己又要多增添几段吉利话的时候,就变成了他说的了。   当他听到宁贤将军的千恩万谢,又听到某些和他不对付的人说他趋炎附势(??)谗言媚主(???)的时候,他还一头雾水呢。   “是皇兄想的。”黎膺实话实说道,“但是皇兄总不能说是自己突发奇想吧?肯定是有人献策,然后他三思之后同意才成。”   “那为什么是我?”凌蔚想不明白。   “因为你是负责这次迎亲礼仪的人啊。”黎隶道,“不是你是谁?”   凌蔚:“……”我好冤。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太子妃娘家对自己印象肯定很好,至于污水什么的……他身上被泼的污水还少吗?不在乎了。   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绑着大红花去迎亲,凌蔚作为司仪和伴郎,也要跟着骑着高头大马一起去。   另一个伴郎是刘祺,他作为除了凌蔚之外朝中最有能耐的青年才俊,又是太子亲表兄,他跟着去迎亲,自然理所当然。   刘祺看着太子一脸紧张的跟凌蔚絮絮叨叨,有些心酸。   明明他也是表兄,明明他还早认识太子,怎么太子就和他没那么亲近呢?   当然,太子比起其他人而言,对他还是亲近信任的,但是那种亲近信任和对凌蔚完全不同。   如果太子对刘祺是彬彬有礼的亲近,对凌蔚就是撒娇耍赖的亲近(什么鬼)。   虽然刘祺完全无法想象太子对他撒娇耍赖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估计会追着直谏让太子保持端庄的仪态之类?   伴郎是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护卫的人就更了不得了。   这时候黎隶不把他帅气的将军弟弟拉出去当护卫头头,那是不可能的。   他要给他儿子一个最隆重的婚礼。   这场婚礼之后在史书上也有记载。这伴着太子迎亲的三个人,三人都进了内阁,其中还有一人是两朝辅臣大臣。   当然,现在其中一人已经是内阁辅政大臣了,然而这么高的位置也没用,他哥说让他去当护卫他还是只得去。   如此大的阵仗到了宁府门口的时候,宁贤笑着的嘴都僵硬了一下。   在这婚礼之前,他并不知道迎亲的是谁。不过凌蔚和刘祺会跟着太子一起来,他还是猜的到的。   但是那骑着马杵在一旁担任护卫头子的,居然是秦王,就让他受宠若惊了。   秦王担任这么高职务,是不是太……   你看其他皇子都没有出面的意思呢。   不过看着秦王挺高兴的,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笑容,看着太子也是满眼温和。秦王是真性情的人,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对着皇帝也能甩黑脸。所以他现在是高兴,就是真高兴了。   宁贤突然觉得自己想岔了。秦王除了是辅政大臣加大将军加王爷之外,还是新郎官的叔叔。作为长辈,亲自护送太子娶亲,只是作为长辈的一腔情意吧?   他早就觉得,皇帝陛下和秦王殿下之间绝对不是有些脑补的暗潮汹涌,两人感情是真的好,虽然生在皇家,却比普通大户人家的兄弟还要亲近和睦。所以秦王对待太子,像是对待普通的亲近的子侄,也是理所当然。   “今天府上是福到近前,喜事临门。里里外外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首先给娘家高堂宁大人您道喜了。您家今日喜临门,花车过府迎新人,可否放行?”凌蔚下马拱手笑道。   一番吉利话说得宁贤是一愣,然后放行。   皇帝陛下给足了他们家面子,他们自然不可能真的去为难什么。   宁家专门找的家族中的全福太太喜庆洋洋的领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出来,拿扫帚扫了轿子内一下,又举着一束香薰了一下,最后拿出一面镜子在轿子中照射了几下,才把新娘子送进花轿。   “起轿!”凌蔚拱手跟宁贤等人告别,然后翻身上马,护送着太子回东宫。   太子接到了新娘子,那表情乐的有点傻。   不过他的表情再傻,也让周边百姓觉得神圣无比。   听着周边此起彼伏的吉利话,太子在京城百姓中刷脸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落轿之后,太子取出弓箭。   “一射天,天赐良缘,新人喜临门;二射地,地配以双,新人百年好。三箭射轿门,天长地久定乾坤!”凌蔚高声道。   太子伸手将太子妃从轿子里接出来,凌蔚一步念一句吉利话,到了东宫拜堂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吉利话。   而凌蔚到了堂中的时候,笑容差点僵硬了。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出现的!   按照礼节,这拜高堂的时候,太子妃和太子应该朝着皇宫正殿方向跪拜,皇帝陛下最多写一篇贺文让人在两人面前念。   凌蔚本以为这念贺文的大概也就是黎膺了,黎膺是长辈嘛。   这新婚夫妇,应该是第二天再去拜见皇帝陛下和刘皇后。   结果这两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出来了。   简直一点礼仪都不顾了!   这之后一定会有人借此“直谏”的!   黎隶笑眯眯的对着凌蔚点点头,那笑容中凌蔚似乎看到了满满的腹黑。   这该不会还是自己背黑锅吧?   太子妃头被蒙住了看不见,但太子是能看见的。他当即就愣住了,最后求救般的看向凌蔚。   凌蔚干咳一声:“一拜天地……”   继续呗,还能怎么办?已经偷跑出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回去?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还真是任性,希望太子殿下别学。   太子妃本还是规规矩矩的跪拜,但后来听见一男一女激动的说“好”,顿时也有些愣住了。   这一男一女是谁?为什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说话?   即使听到有人说话,太子妃还是没猜到是皇帝夫妻两亲自到了呢。   知道皇帝陛下和刘皇后开始说着祝福儿子儿媳的话的时候,太子妃才愣过神来,差点没脚下一个踉跄,栽下去。   这也太夸张了!她受宠若惊啊!   凌蔚已经淡定了。   不就是皇帝皇后亲自来了嘛。   人家也是父母,也想被儿子儿媳拜一拜,正常。   不知道锦阙成婚的时候,这两夫妻会不会又偷跑一遭。   只是预料到自己又要背黑锅,凌蔚觉得狠心塞而已。这之后他会受到多少弹劾,他简直不敢想象。他决定之后还是马上称病什么的,躲出去吧。   被皇帝皇后这么一刺激,把太子太子妃送入洞房时,还真看到有一群小朋友在闹洞房要红包什么的——这当然是宫里那群小殿下们,凌蔚已经很淡定了。   不就是闹洞房嘛,不就是要红包嘛,不就是又是他继续背黑锅嘛QAQ。       第九十四章 皇子结盟      不出凌蔚所料,果然他成功背锅。   然后他就潇洒的辞去了在礼部的官职,继续开开心心的教书加休息。   皇帝陛下看着似乎松了口气的凌蔚十分无奈,不过现在没啥事,出使倭国的使团也要顺利回来了,就任由凌蔚自己躲懒了。   皇帝陛下也十分担心凌蔚的事故体质。每次他出去做什么大事,都会遇到不小的灾祸,受不小的伤病。有时候皇帝陛下也嘀咕着,凌蔚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异,是不是真的泄露天机什么的。   不过就算有什么神异,在他的龙气庇佑下,最终还不是化险为夷。皇帝陛下自恋的想着。   太子妃在嫁进皇家时受到那么大的礼遇,受宠若惊时,也对(背黑锅)的凌蔚十分感激,因此在太子把“瑾堂说”挂在嘴边时,表示十分的赞同和赞扬,这让小两口的感情居然升华不少。   好像两人有共同信赖的人,心灵就贴近了一样。   太子也总算找到人絮絮叨叨去谈论他那不长的往事,太子妃听的津津有味,有时候还惊呼连连,表示那实在是太具有传奇色彩,让太子一颗炫耀的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太子和太子妃两成亲之后如胶似漆,皇帝皇后看着也高兴。再加上太子妃对小殿下们都十分关心,小殿下们也喜欢这嫂子,让她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皇家大家庭。   太子妃也从中摸索到和太子、以及皇帝皇后相处的正确方式——多说说小殿下们多可爱,多听太子、小殿下们说说凌蔚多厉害即可。   久而久之,太子妃也被洗脑了,认为凌蔚无所不能,这是后话。   反正在太子妃回门的时候,带回来凌蔚一箩筐好话,好像她在皇家受到的礼遇都是凌蔚向皇帝皇后纳谏所致。   宁贤在太子居然亲自来迎接自家女儿的时候就诚惶诚恐,后来得知皇帝皇后亲临成亲现场,接受太子和太子妃的跪拜,更是诚惶诚恐。   后来在看到凌蔚被各种抨击的时候知道了“幕后之人”,他本来就是很感激的。当然他对抨击凌蔚的人是十分痛恨的。   这人什么话啊?说得他女儿好像多低贱似的,人家太子本来就和其他皇子不同,皇帝皇后亲临又怎么了?人家太子妃本来就和其他皇子妃不同,太子亲自来迎亲怎么了?皇帝皇后太子都没觉得自己落了面子,那一群人上蹿下跳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他宁家是不是?恨不得他宁家女儿被作践了是不是?   虽然现在太子妃刚嫁出去,宁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连累女儿,只能忍着,但无论是宁家,还是宁贤的夫人宁吴氏的娘家,都把这笔账记在小本本里。   在面对皇家的时候,他们没办法为女儿出头,但是对其他人,他们可都是不惧的。   ……凌蔚在太子成婚之后,其实情绪复杂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己抱过的小胖墩,成长成翩翩美少年,还娶到了一个漂亮媳妇儿。凌蔚在欣慰同时,也有些小小的落寞。   在这一点上,凌蔚和皇帝陛下很有共同语言,于是这段时间,凌蔚经常被皇帝陛下拉着谈论太子小时候的趣事,两人还为此醉过几回。   感觉好像两个傻爸爸似的。   刘皇后本来也有些伤感,但看见这两人的状态,伤感只剩下无奈。   黎膺倒是很高兴的。虽然他对太子也很好,但对于太子经常性的抢走凌蔚的注意力还是很不满的。   太子以前还小,面对一个任性的黑胖子小胖墩他还没什么情绪。太子越长越大,黎膺就不高兴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但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现在太子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总不会时时过来抢凌蔚的注意力了吧?   之后的情况发展显然出乎黎膺所料。太子越来越忙碌之后,安康逐渐长成一大姑娘稍稍避讳了些,但锦阙终于抢到机会成功上位。待锦阙也终于长大了,太子儿子也到了可以抱着凌蔚的脖子不撒手的程度。   总而言之,总是有熊孩子跟黎膺抢凌蔚的注意力。   这让本来走高冷路线的黎膺也逐渐朝着任性熊孩子方面发展。   这让他哥十分心塞。   好像自己弟弟因为险恶环境而压抑的叛逆中二期一口气爆发出来似的。   但凌蔚看黎膺,怎么都是好的,完全没觉得黎膺哪里熊了。   他异常的护短显然也在黎膺身上十分明显。   黎膺被凌蔚宠得最后发展到会抢走他皇太孙的拨浪鼓,故意把皇太孙弄哭的幼稚程度。成功的不但在下一辈心目中留下心理阴影,也在下下一辈心中留下了心理阴影。   皇太孙长大后,面对已经年老的黎膺,还会想起当初被花样逗弄哭的恐惧。   当然,凌蔚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发现小朋友们怎么都在黎膺面前乖巧无比,明明黎膺多么和蔼可亲单纯善良啊(什么鬼)。   ……凌蔚这里活得滋润,把他作为假想敌的人最近也过得滋润。   他们把凌蔚的辞职归功于自己的弹劾,认为自己终于战胜了凌蔚一次。   简直要弹冠相庆了好吧?   黎瑚忍不住冷笑。   这群人真是傻透了,他真是越来越绝望了。   算了,他还是先保全自己再说吧。就算他想把大哥和母亲从泥潭中拉出来,人家还不愿意,还要怪罪他,甚至要和他断绝关系呢。   真是心寒。   谢荣也越来越绝望。   他本以为这样拖下去,皇帝陛下的态度越发明显,大皇子能醒悟过来的。   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都看不明白,还以为自己成功扳倒了凌蔚,真是蠢透了。   要是凌蔚真被扳倒了,怎么可能还能继续教导太子、教导其他皇子公主?怎么可能频繁的出入宫内还和皇帝陛下密谈(其实是相互哭诉傻爸爸心态)?   没看到礼部尚书那老头子在看见他们喜气洋洋的样子的时候都在不屑冷笑吗?   “老夫总算知道当初瑾堂从户部离职之后,谢大人为什么会说怒其不争了。”顾属叹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于大人在还是礼部尚书的时候,就对瑾堂赞不绝口之时也经常露出无奈的神色了。”   于铮原本是礼部尚书,后出任一省大员。本来着礼部尚书外放看上去是贬谪,但他还有着东宫辅臣的头衔,可不像是失宠。   想着辅政大臣之一的王棋王大人已经递过几次告老还乡的折子,都被皇帝陛下扣下来了。但估计再过一两年,王大人还是会告老。   辅政大臣在入阁之前都会外放,并在地方做出一定政绩,这算是最后的考验。   若是于铮不出意外,入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本来这入阁的名额,很多人都以为是谢荣的。   户部尚书这个职务非常重要,当年王棋就是户部尚书。   不过谢荣应该是被拖累了吧。   “是啊,当时皇帝陛下免去凌瑾堂户部职位的时候老夫也觉得莫名其妙。这轮功劳,就算不高升,好歹也该平级调动吧?”谢荣无奈,“结果顾大人知道陛下怎么说的?陛下很无奈的说,瑾堂立功之后要求的赏赐就是不上班不上朝……你说这……”   顾属冷哼:“此子高才,就是太过惫懒!不是国之栋梁应有之举!”   “谢某也是这么认为的,并对陛下说,此子应该磨砺磨砺,磨掉一身惫懒之气才成。”谢荣叹气,“陛下倒是听进去了,让瑾堂忙了一阵子。但是前段时间被刺杀让陛下吓到了,说什么也不肯让瑾堂再累着。反正有什么事需要瑾堂做的瑾堂还是能做得很好,事情结束之后,瑾堂要懒着,就让他懒着吧。谁让他是陛下外甥?陛下对晚辈总是很宠的。”   顾属很不高兴的摇了摇头:“赵昭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学生!这到底像谁!”   “赵大人也很宠瑾堂啊。”谢荣顿了顿,表情有些羡慕嫉妒恨,“不过,若是谢某有此学生,估计也和赵大人差不离吧。”   顾属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有这么个好学生,他肯定也千宠万宠,比儿子还宠。反正凌瑾堂已经超出旁的同龄人太多,又深受皇帝陛下信任,他想闲着就闲着,谁要是说凌瑾堂不好,他肯定会上前讽刺到别人找地缝钻下去。   罢了,大概凌瑾堂这一身懒惰,就是被宠出来的吧。   按照太子殿下对凌瑾堂的信赖,估计这毛病到了太子殿下继位,也不会有好转。   显然,后面的发展被顾属说中了,让当时已经告老的顾属好一阵唏嘘。   有如此良玉美材不多用,两届皇帝陛下都很任性啊。   ……朝堂中就平静了一小会儿,待出访倭国的使团回来之时,朝堂中又跟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了。   使团带回来了太多好处,两位皇子也终于在朝臣中露了脸,在韬光养晦之后一鸣惊人,让朝臣们看到起能力手腕。   这引起了许多的忧愁,很多人都想起了先帝时皇位争夺那惨烈状况,差点动摇刚建立不久的晏朝根基。   黎淳和黎瑚回京之后,就去拜访了东宫,对没能参加太子的婚礼表示歉意。   三人相谈甚欢的话很快就传了出去,不管别人信不信,但两位皇子做出的姿态都是尊重太子的。   而后三人一同拜访凌蔚府上,还赖着不走,小住了一日,才让其他人相信,他们三人确实是很亲近的。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黎淳和黎瑚是在太子那里听太子说漏了嘴,知道了凌蔚府上藏着好酒。两人好奇,就撺掇着太子带头去讨酒喝,结果三人纷纷醉倒,干脆就在凌蔚府上住下了而已。   一些想着,三皇子和四皇子之前韬光养晦,是不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太子一派,只是因为太子地位未稳,所以他们也不好太显眼。现在太子大婚,标志着太子已经成人,并且太子也做出了很大成就,两人才开始崛起,来帮助太子?   后来这言论逐渐传开了,朝臣们都开始相信,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蛰伏,都是因为太子还未发力呢。他们一直都是坚定的拥护太子。   之后二皇子也和太子结伴去了凌蔚府上,也第二日才离开,让他们觉得,是不是二皇子也早就投靠太子了。   不过二皇子向来似乎都和大皇子走得远,虽然是同胞兄弟……在皇家,同胞兄弟什么的,政见不合甚至互为仇敌,太常见了。   当然,其实是黎瑚拜访他三弟四弟的时候,听两人赞叹凌蔚那里的酒实在是美,喝醉了第二天还没有任何头疼之类的后遗症,也好奇了,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去,顶不住他皇叔强大的压力,于是拉着太子分摊压力。   在史书上,这两个事件被称为其他三位皇子和太子结盟的象征,而凌蔚,就成了此次结盟的缔造者。   史书对凌蔚在这件事中的作用评价很高,认为当时朝中暗潮汹涌,大皇子野心勃勃、二皇子暗中观望、三皇子四皇子异军突起,太子又已经奠定了不菲声望,一场皇位争夺的惨烈斗争即将到来,晏朝又将面临动荡之时,凌蔚力挽狂澜,经过两次和皇子的密探,将四位皇子成功团了起来,之后,只剩下大皇子独木难支,危机化解。   一个王朝从强转弱,很多时候都是从内部斗争开始的。但是在凌蔚活着的时候,不,应该说只要是他活着的时候教过的皇子们,哪怕是刚启蒙的皇子,都相互友爱的不像是皇室中人,一直未发生过皇位争夺。   没有内部争斗,这是晏朝达到封建王朝兴盛的顶点,并且成功成为延续最长的王朝的原因之一。   而后晏朝虽然遭受内忧外患,但据说当时末代皇帝拿出了皇家的传家宝——凌蔚留下的“预言书”,最后咬牙按照凌蔚所写的行事,成功将国家从危难中解救出来。虽然晏朝被取代,封建帝制瓦解,但黎家一直作为国家上层家族延续下来。   这也成为凌蔚被神化的证据之一,各种版本的凌蔚“预言书”“预言诗”也开始流行,凌蔚后被尊为“圣人”之一,到处都有庙宇香火。   若是凌蔚在天有灵,估计得笑哭过去。   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从史官们那堪比小说家的记载开始。   其实大家想一想也知道,史官们怎么可能把细节知道得那么详细?很多记载都只有当事人在场的“密探”,有些还是深宫内院发生的事,甚至一些达官贵人的睡前小故事,史官们还能写出具体的神态、动作、谈话,感觉好像是史官们藏在房梁上、桌子下、床板底,时时偷窥似的。   显然史官们并没有那样的“异能”,所以他们所记载的历史虽然大体方向是对的,但是许多细节都是脑补的,咳咳,好吧,是合理衍生的。   这种合理衍生,再经过历代史书编纂者的“继续合理衍生”,就变得比小说还精彩了。   如果再加上野史,那就是神话小说了。   皇子两次和太子去凌蔚府上,第二日才归,其实只是讨酒喝而已。他们什么都没谈,就顾着拼酒,然后喝嗨了,继续喝,最后醉倒,第二天神清气爽尽兴而归。   结果到了史书上,就变成异常精彩的心理博弈,唇枪舌战,最后凌蔚顺利说服四位皇子,团结一致,共同为大晏朝发光发热。   ……史官们的记载,其实也是当时大部分人的想法——史官们也不是无的放矢,无中生有。他们的细节,都是当时人们认可的“细节”。   因此这一段精彩“博弈”,在正史野史中都有记载,也证明了这段历史的真实性。   虽然其实正史野史都是乱说的。   大皇子一党也是这么认为的,然后慌神了。觉得还不容易把凌蔚扳倒了,怎么凌蔚又出来捣乱。   虽然大皇子看不起连他兄弟在内的其他皇子,但还是狠心塞。   谢贵妃也很心塞。   这人的心,总是偏的。即使都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一定个个都喜欢。   就像是华国历史上,春秋时期某国主他妈,和清朝时某皇帝他妈一样。   其区别只是在于这两位妈偏疼小儿子,这位谢贵妃偏疼大儿子而已。   二儿子出生时她也难产,后来二儿子又是皇后带大(她推说身体不好)后才回到她身边,又不好好帮同胞兄弟而是“跪舔”太子皇后,谢贵妃对黎瑚若之前是漠视之余叮嘱黎瑚一定要以他哥为尊,现在就是厌恶敌视了。   黎瑚越来越心寒之余,也彻底死了让他娘和他哥清醒过来的心。   不管这朝中如何波涛汹涌,又因为倭国之行造成多大的震撼,又掀起了多大的风波,已经不上朝的凌蔚自以为已经游离于风波之外,他现在唯一头疼的就是熊太子带着兄弟讨酒喝。   熊太子倒还是很克制,只有开始喝醉之后再喝酒就比较悠着,但是他非常喜欢把别人灌醉。特别是他三个哥哥,还有现在围在他身边的青年才俊们。   似乎灌倒他人让他很有成就感,算是减压的一种方式——最近太子遇到的事情很多很烦,让他积攒了许多压力。   凌蔚可不管太子的新爱好,他只是心疼自己的酒。   他的酒刚酿好不久,太子就带着人上门了。   凌蔚终于怒了,也不管太子已经成亲,还是像他小时候那样把人狠狠训了一顿,还动手捏了脸。   太子可怜兮兮的说再也不会了,然后领着一堆作业回去了。   “启辰是故意刺激你。”黎膺冷眼旁观了这么久,才道,“在他成亲之后,你对他客气恭敬许多,启辰很不安。”   “所以训他一顿他就安心了?”凌蔚又好气又好笑。   “训他才代表你还是把他当原来的启辰,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黎膺道,“他还是当你是老师和兄长,并不希望改变这种相处模式。”   凌蔚沉默。   他之前没看出来,现在是看出来了。但是太子毕竟长大了,要再让他肆无忌惮的对待太子,他真的不敢。   他胆子小,他担心人心会变。   虽然这样其实他内心也是愧疚的。   “没关系,我会看着的。”黎膺安抚道,“对于黎家人的心理,我看得透。你现在尽管放心,若真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我会提醒你。而且你的分寸一直把握的很好,你可以对皇兄肆无忌惮,对太子自然更能。”   凌蔚点点头。他最近似乎是太过小心翼翼了,这点不好。   他不就是靠着在皇帝一家面前当一个普通的家人才刷起他们的好感吗?   可能是因为对太子感情太深,所以一想着太子会改变,自己先抗拒起来,才会行事上这么奇怪了吧?   不过现在还可以弥补。   于是凌蔚找到皇帝陛下诉苦,说太子成亲之后,他本来想像对待大人一样对待太子,结果太子越来越孩子气了,是不是皇帝陛下对太子太苛刻了。   凌蔚还拉他家小天使躺枪,说黎膺也越来越孩子气了,肯定是皇帝陛下压榨的太狠。   皇帝陛下说,怪我啰?   太子说,怪父皇,最近事情好多好烦,儿子不开心。   黎膺说,怪皇兄,最近京城好多暗潮,弟弟不开心。   皇帝陛下说,朕也不开心,朕也要任性,朕也要当一个熊孩子(大雾),于是皇帝陛下下旨,今年朕大寿,近几年又这么多喜事,朕要大办,要儿子们彩衣娱亲,其总策划交给凌蔚。让凌蔚编个节目出来让他乐乐。嗯,这幺弟是跟儿子般养大的,也归在儿子那一类,也得参加。   凌蔚&黎膺&众位皇子:……       第九十五章 祝寿      虽然朝臣天天都让皇帝陛下节俭节俭,但这次皇帝陛下说要大办寿辰,他们倒没有反对意见。   这寿辰本来就是大事,你朝中大臣都能办,皇帝怎么不能办?皇帝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如今四海升平,也该乐乐了。   至于彩衣娱亲什么的……那是在皇家内部的私人小聚会上,他们自家人关起们来搞什么,你们外人管得着吗?   凌蔚这时候就十分希望有人出来直谏,让皇帝陛下老实一点了。   但是这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家都表示皇帝陛下需要过一个热闹的生日。   凌蔚表示非常失望。   现在,他们正围成一圈,坐在院子里齐齐叹气。   “那么,有谁有主意了吗?”大皇子黎适的脸色特别不好看。   他跟在场所有人交情都不好,现在还要和他们一起演个什么节目,彩衣娱亲,简直再尴尬不过了。   他不由有些埋怨他父皇,真是胡闹。他们堂堂皇子王爷,居然要像个戏子一样,简直丢人。   被黎适这么没大没小的一喊,黎膺皱了一下眉。   这历史年纪和他差不多,他和黎适一同长大,本应该较为亲密的。但因为当时还是侧妃的谢贵妃护着黎适就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似的,深怕太子妃害了她儿子,又怕太子妃抢了她儿子,所以黎适受他母亲影响,也对他跟仇人似的。   不过他那时候虽然身体不好,但一直有股狠劲儿,在黎适三番五次挑衅的时候,揍得这小子哭爹喊娘的。每次揍了他之后,他还会被大哥再揍一顿,久而久之,黎适就学乖了,绕着他走了。   刘皇后见着谢贵妃每天被害妄想症,也懒得管黎适,直接把黎膺当儿子养了。   黎隶那时候也过的很窘迫,更管不到黎适。   或许黎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长歪了。   好歹是侄子,黎膺虽然对黎适没多少感情,但想着黎适已经注定——虽然他自己还在做美梦——的结局,也有些唏嘘。   黎适看着黎膺的表情,还以为黎膺是在瞧不起他,要找茬,立刻横眉冷对。   黎膺默默的把头转到一边。   瞪吧,不理你。   凌蔚瞅着这两人的互动,叹了口气:“汉王殿下有什么好建议吗?”   黎适冷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建议?   “瑾堂,我会唱歌。”安康扯了扯凌蔚的衣袖,“我们唱歌吧?”   凌蔚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大家排排站,双手在胸前合十,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顿时被自己雷的不清。   “如果实在想不出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凌蔚是真想不出来了,大合唱也是节目吧?反正他不怕丢脸。   “要不就唱歌?”太子也愁得不轻。若是让他们单独一个个来表演节目,倒还简单,舞一舞狮子,表演一段剑舞什么都可以。但是要大家都合在一起,就感觉好难。   他们这有男有女,有老(哪来的老?)有少,要怎么合在一起。   “太敷衍,父皇会不会不高兴?”黎淳道。   众人又垂下了头。   还真有可能吧?父皇好不容易才决定做一次大寿,他们也不想惹父皇失望啊。   “瑾堂?”太子可怜兮兮的看向凌蔚。   凌蔚抖了抖。   “瑾堂……”黎瑚也看了过去。   你干什么!   “瑾堂。”黎骏和黎淳也一起看向凌蔚。   “瑾堂!瑾堂!瑾堂!”锦阙扑上去,趴在凌蔚怀里打滚,“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快想个办法!”   为什么我一定有办法?!   “瑾堂,有什么提议就说吧。”黎膺叹气,“反正都是彩衣娱亲,就算是唱戏都是可以的。”   怎么连你也来?   “这次本王听你的。”黎适黑着脸道。   等等汉王殿下,你完全可以不听我的!   “让下官好好想想吧。”凌蔚按着眉头,夭寿哦,皇帝陛下你还能不能好了?这么折腾儿子们真的好吗?   ……凌蔚这次是真的愁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他记忆中东西不少,各代皇帝彩衣娱亲也有,但也就是舞个狮子而已。如果都是成年皇子,那么舞狮子也可以,但是还有小皇子小公主们,他们可舞不动。   要不把小皇子小公主们打扮成仙童,让他们唱歌献寿桃好了。   成年皇子在前面舞狮子,然后弄点烟雾出来,仙童们提着寿桃捧着花束从烟雾中出来,边走边唱歌,舞狮就围着仙童们转悠,蹦蹦跳跳。   虽然很傻,但好歹是……合在一起了。   凌蔚硬着头皮把这提议告诉了黎膺,黎膺觉得还不错。   “舞狮子比唱歌好。”反正把头蒙着,也不会尴尬。黎膺想。   其余几位皇子一合计,似乎舞狮子真不错。他们也是觉得,把头蒙着,总比把头露出来好,这样不尴尬。   小殿下们对自己要扮作仙童唱歌也很高兴。小孩子,总是不怕羞,喜欢显摆,喜欢热闹。   不过后来他们商量了一下,把狮子换成了舞龙。   毕竟六只狮子要编六种跳法,舞龙编一种舞法就可以了。虽然舞龙遮不住脸有点不高兴。   凌蔚本来想加入舞龙的。结果他被踢出去跟小殿下们一起唱歌。   “没有瑾堂带着他们,我担心他们会乱来。”黎膺解释道。   凌蔚垂头丧气,接受了这个理由。   于是他一个成年人,就要站在一群小仙童中间,一起唱歌,一起献寿桃献花。   (*/ω╲*)好羞耻,皇帝陛下见到了,一定会乐很久。这是一辈子的黑历史啊。   节目定下来之后,联系也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虽然黎适和其他几位兄弟关系都不怎么样,但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拖后腿。   在定位置的时候,黎适还是想争一争龙头的。不过后来凌蔚是以高矮排序,黎膺拿着龙头,太子甩着龙尾。   这龙头龙尾的位置好像就没什么意义了,黎适也没争的动力了。   黎适在练习时也使足了劲儿,这种不服输的劲头,凌蔚还是很欣赏的。   他还担心,如果黎适消极怠工,自己还没办法呢。   这配乐和动作编排好之后,舞龙练习的事就交给了黎膺。黎膺好歹是个长辈,他领着皇子们练习,也算合适。   凌蔚就和小殿下们扎成堆,练习唱歌。   凌蔚的歌喉还是不错的,得到了小殿下们一致赞扬。   但这其中有个极其不和谐的音符——锦阙居然是个超级大音痴。   他唱起歌来,怎么都找不到调子。不但找不到调子,杀伤力还特别强,能带着旁边所有人一同找不着调子。   凌蔚无语的看着锦阙。   锦阙无辜的看着凌蔚。   “你小子怎么能唱的这么左,都左的都飞上天了。”凌蔚一把将锦阙捞到怀里,狠狠的揉他的脑袋,“这到底是学谁呢?陛下?娘娘?”   “我哪里知道。”锦阙捂着脑袋哼哼,“反正我就是唱不好。”   “哪有唱不好的!”凌蔚道,“咱们拆开,一句一句的练!我陪你单独练!”   “不要单独练,我们可以一起的。”安康道,其他小殿下们也纷纷附和。   “我们一起吧。”   “如果有琴音对照,应该不会被带走。”   “可以听着琴音来!”   凌蔚点点头:“这种简单的调子我还是会弹的。”   “还是我来吧。”安康弱弱的举手,“瑾堂你真的不行。”   凌蔚被噎住了。   好吧,琴棋书画,他也就书不错,画稍稍能唬住人,棋被皇帝陛下虐的片甲不留,琴连小殿下都嫌弃他。   他这个举世闻名的大才子其实就是唬人的嘤嘤。   “那就拜托安康公主了。”凌蔚垂头丧气道。   “瑾堂放心。”安康笑眯眯道。   “那就拜托妹妹了。”锦阙垂头丧气道。   “九哥放心。”安康笑眯眯道。   ……锦阙学唱歌的过程异常惨烈。即使有琴音对照,但是他还是能唱出千奇百怪的调子。   锦阙好几次都想放弃了,但是看着其他兄弟姐妹不厌其烦的陪着他一片一片的重来,他就不好意思说放弃了。   凌蔚看在眼里,挺欣慰的。   锦阙终于能唱好这首歌,就算没有琴音也不会走调的时候,凌蔚做了一个很大的鲜果奶油夹层蛋糕,给锦阙庆和。   那蛋糕有三层,每层中间都刷了一层果酱,放了一层水果块。各色的奶油把蛋糕装点的异常漂亮,上面还用果酱画着娃娃。   “好好吃。”锦阙吃得满脸奶油,后来一群小孩子看着有群,无师自通的打起了奶油仗。   凌蔚本来刚开始还微笑的观战,结果他变成了重点招呼对象。这家伙一摸脸,干脆不要脸了,和一干小孩子对打。   黎膺领着一帮成年皇子气喘吁吁的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奶油横飞的场面。   “啪!”太子抹了抹脸,一坨奶油,嗯,锦阙扔的。这小魔头!   “啪!”这次又是谁!   “抱歉太子哥哥,手滑了。”安康小姑娘柔柔弱弱道。   “没关……”太子又抹了一下脸,“瑾堂你给我等着!”   太子怒气冲冲的走到已经支离破碎的蛋糕旁,抓起一把奶油,就朝着凌蔚扔过去,凌蔚一侧身,就躲过了,那一团奶油正好砸到黎膺脸上。   黎膺:“……”   太子:“……”   太子:“那个……”   黎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凌蔚手中夺过奶油蛋糕,朝着太子砸了过去。   正好砸了太子一脸。   黎膺:“手滑。”   太子:“……”   然后局面就开始混乱起来,几位成年皇子糊里糊涂的就加入了奶油大战,连站在一旁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战圈中众人的黎适也被卷入进来,卷起袖子跟他胞弟黎瑚大战三百回合。   等奶油大战结束之后,黎适还晕乎乎的。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真丢脸!   不过……黎适晃了晃脑袋。算了,别想了,多想无用。   他才不会那么幼稚呢。他是要登上九五之尊位置的人。   ……黎隶自从给了凌蔚一个十分坑的任务之后,就一直关注着凌蔚的进展。   在听到黎膺带着他一干儿子们舞龙,黎隶笑得合不拢嘴;在听到锦阙艰苦的学歌,其他小儿子小女儿们一直陪伴着,黎隶红了眼圈;在听到他们打奶油大战,黎隶让人传话给凌蔚,寿桃放那么久都冷了,不好吃,朕也要吃蛋糕。   凌蔚:“……”   陛下你是小孩子吗?   不过虽然心中吐槽,但皇帝陛下都发话了,凌蔚自然得照办。   他苦哈哈的在自家厨子的帮助下,做了一个九层蛋糕。   九五之尊嘛,自然九层了。   那蛋糕上面用奶油做了八仙贺寿的人像和大寿桃,四周都用果酱写着寿字。   那人像是厨子做的,他居然很有雕塑天赋嘛。   寿字是凌蔚写的,写到最后,凌蔚已经不认识这个字了。   因为奶油蛋糕容易坏,所以凌蔚是前一天做好的,然后一直放到冰窖里,到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皇帝大寿都是那么个流程,接受百官朝拜,赐宴百官,再接见一下为他祝寿的周边各国使节,听一听吉利话,收一收礼物,然后看看歌舞戏曲甚至杂技表演。   等这些都弄完之后,皇帝陛下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皇家内部小聚会,可以看到凌蔚“精心”编排的节目了。   皇帝陛下和刘皇后坐在上首,一干妃嫔和一干皇亲分左右坐着。   他们都知道皇帝陛下要求皇子们彩衣娱亲,但是并不知道这群皇子会弄出什么,他们也挺好奇。   太子妃在太子回东宫的时候,缠着问了许久,太子就是不松口,非说到时候就知道了,让她心痒了许久。   这内部聚会开始的时候,是各位皇子的献礼。   大皇子送的是什么千年人参鹿茸,二皇子送的是白玉如意红玉寿桃……总而言之,都是些吉利的东西。   当小殿下们送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神情一直没多少改变的皇帝陛下笑完了眼:“这是你们自己做的?”   “我们写的。”锦阙指了指自己和兄弟们,“姐姐和妹妹绣的。”   那是一面屏风,上面是用小寿字拼成的大寿字。屏风挺袖珍的,也就够皇帝陛下放在书案上观赏,皇帝陛下却爱不释手。   “这字写的不错。”皇帝陛下乐呵呵道。   刘皇后从皇帝陛下手中“抢”过了屏风,颇有些吃味:“绣工不错,没伤着手指和眼睛吧?”   “没有,早就在准备了!绣的不累。”小公主们齐声道。   “安康她们在绣的时候,我们也有帮忙。”锦阙插嘴邀功。   “怎么?你们也绣了几针?”皇帝陛下忍不住笑道。   锦阙摇头:“我们有给她们加油。”   “那明明是捣乱。”安康嘟囔道。   皇帝陛下哈哈大笑,表示那赏赐,女儿们要比儿子们多一倍。女儿们绣可比儿子们写累多了。   “其实并不是太累。”安康小公主老老实实道,“我们只是把字描了边而已。赏赐和哥哥们一样多就可以了。”   那寿字写好之后,小公主们把寿字边缘绣了一圈金线,就像是描了金边一样。若是一起绣,这帮小姑娘们可吃不消。   不过那黑字为底,金线为边,反而比纯金线绣的更文雅更端重些。   “朕说赏就赏。”皇帝陛下高兴道。   “不要什么都扯上我。”听皇帝陛下说完上次,凌蔚才小声回答道。   刘祺一副不信的样子。   凌蔚摸了摸鼻子。好吧,确实是他出的主意。   凌蔚和刘祺作为“陪衬”“外姓人”,自然不可能和皇子一起献礼,他们送的寿礼早就让内侍收走了。   几位成年皇子的礼物被小皇子小公主们碾压,顿时觉得心中好笑。   这群弟弟妹妹送的可没他们精心收集的珍宝值钱,但胜在心意。   只是他们长大了,也不可能准备这种寿礼。珍宝什么的,才中规中矩。   如果是其他兄弟拔了头筹,他们估计还会心中比较一番。但这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拔得头筹,他们都无话可说。   也没什么可比的。   寿礼送完了,终于到了表演节目的时候。   皇子公主们去换衣服,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深怕错过细节。   那搭着的台子上突然冒出烟雾,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着火了吗?”刘皇后惊讶道,“快灭火啊!”   “这是凌大人弄出来的仙气呢。”旁边内侍解释道,“凌大人说,外面演神仙的时候,就会弄出烟雾。”   “还真的挺像的。”黎隶看着那龙已经随着配乐出来翻腾了,在烟雾缭绕中,还真有点吞云吐雾的感觉,“瑾堂就是鬼点子多。”   “瑾堂这孩子,真是吓到臣妾了。”刘皇后抚了抚胸口,“这龙舞的还挺好的,练了许久吧。噗,陛下你看龙尾,启辰那孩子差点摔倒。”   黎隶也乐了,看着太子一脸庆幸的表情:“启辰是不是没注意到有那么多人正看着他呢?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会不会羞的想钻地缝里去。”   “等启辰回来,陛下你可别打趣启辰,他脸皮薄。”刘皇后开口就给自己儿子说好话。   太子现在已经羞的快钻地缝了。   在练习的时候已经很熟练了,但是一站在台子上,看着台下那么多双目光炯炯的眼睛,太子的脸上温度就不断上升,脑袋里就开始进浆糊。一不留声,就左脚绊右脚,差点栽下去。   天啦!栽下去这出表演就毁了!太子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似的,再不敢走神。   不只是太子,其他皇子也不好受。被人这么盯着,能好受吗?   也就黎膺表情正常些,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内心很平静,还是只是纯粹习惯性面瘫。   龙舞了一阵子之后,烟雾越来越浓,突然有了歌声响起。随着歌声,一排人从烟雾中走了出来。而龙就围着这群人跑。   “这是仙人带着仙童来献寿礼了?”黎隶乐道,“这还真有点仙人从云端下凡的感觉。”   “可不是,还有龙护卫着。”刘皇后也捂着嘴笑,“这好高的蛋糕,臣妾数了数,有九层呢。这可是陛下为难瑾堂?”   “怎么能说朕为难呢?”黎隶坏笑,“这是他该做的。这蛋糕做的真不错,上面的八仙祝寿,跟雕刻似的。寿字应该是瑾堂写的吧?”   “这可把瑾堂累坏了吧。”刘皇后言语里总觉得似乎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凌蔚站在队伍正中间,推着中间是大蛋糕,旁边点缀着献花的推车。那推车上扎着绸缎,看着异常喜庆。   其他小仙童们,提着篮子,篮子里有献花有水果。   大家都画着红嘴唇红脸蛋,看着有些可笑,又十分可爱。   “这画的……”在场一些笑点低的女眷已经忍不住肩膀抖动,“真可爱。”   “肯定是凌侯爷的主意。”   “就他主意多。”   “唱的真好听。”   “朕还是第一次听到锦阙在调子上的歌。”黎隶一脸唏嘘,“这可真不容易。”   刘皇后也一脸赞同的点点头:“锦阙那歌声啊,不知道随了谁。”   两夫妻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肯定是学的他王叔。”   咦,你们两夫妻直接推锅给幺弟什么的真的好吗?怎么也是你们两遗传的吧?   凌蔚带着小仙童们,终于把车腿到了皇帝陛下面前,献礼成功,然后舞龙的皇子们也把龙放下,一群人一起跪下,高呼“万寿无疆”。   皇帝陛下很高兴,他高兴的分了蛋糕,在场的人都吃到了这稀奇的食物——这居然是食物?还是甜食!他们还以为是雕像呢!   蛋糕只有凌蔚家的厨子会做,皇帝陛下甚至没要求凌蔚把这“绝活”交给御厨。反正他也不爱吃甜食,其他小殿下们会自己问着凌蔚讨吃的。所以其他人不但没吃过,见都没见过。   他们纷纷问在哪里买得到,但凌蔚并没打算出去开店。   他卖茶叶卖糖还有庄子收益,已经够富裕了。这人钱多了,就懒得动了。   他向来没什么野心。   像皇帝陛下讨金银不过是已经习惯了而已,不讨一讨就浑身不舒服。       第九十六章 工部      皇帝陛下任性了一次,凌蔚完美的让他任性成功,让皇帝陛下大为高兴。   现在他又不缺钱,一高兴,就赏赐了许多珍稀东西。   凌蔚把东西都晾出来观赏,发现其中有许多今年外国进贡的稀奇玩意儿。   其中一盏琉璃灯分外引人注目。   “没想到皇兄居然把这个都赏赐给你了。”黎膺有些惊讶。   “很贵?”凌蔚刚看见那盏灯的时候,并没有反应过来,那就是传说中的琉璃灯。   凌蔚也觉得那灯盏在一堆珍宝中特别引人注目——丑的令人瞩目。   凌蔚正想问,皇帝陛下是不是不小心赏错了东西,把什么要废弃的垃圾都赏下来。   也不怪凌蔚有眼无珠,这琉璃灯盏确实不怎么好看。   所谓琉璃,其实就是古法玻璃。古法琉璃是用提取青铜的副产品,在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其自然凝聚,色彩流云漓彩、美轮美奂。   青铜是官家才能制造,这注定琉璃在民间十分罕见。再加上其需要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炉,一般炉火难以达到,因此琉璃比美玉宝石更为难得。   凌蔚也在博物馆看过古代的琉璃制品。比起现代精致的玻璃制品,古法琉璃更多了一种古朴天然的美,同样是晶莹剔透,但是其半透明的质地让其有了一种玉的美感。而自然烧制的色彩,和古代工匠根据其本身色彩雕琢而成的花纹,不比现代玻璃制品差。   可这灯盏质地浑浊,中间有许多杂质气泡,颜色更是扭曲成一团,极端挑战人的审美。   怎么也谈不上好看吧?   “这琉璃是偶然从青铜中提取出来,被称为五彩石,又认为是大地精华。”黎膺见凌蔚满脸不相信,以为凌蔚并不知道琉璃是什么东西,“有传说女娲补天,就是用了琉璃。”   凌蔚抹了一把脸。得,女娲补天都用玻璃补的?那得多脆,还是说用的是钢化防弹玻璃?   “我只是觉得……不好看。”凌蔚算是明白了,原来晏朝刚发现琉璃这玩意儿,还没摸索出制作方法,更谈不上改良了。   他们只是把“天然”出现的“五彩石”,拿来再加工一番而已。   “只是个稀奇。”既然凌蔚都说不好看了,黎膺自然也会坚定的认为这个不好看,“皇兄把这个赏给你,看来对寿辰很满意。”   凌蔚围着那丑爆了的琉璃灯盏转了几圈,摸了摸下巴:“真的很不好看。这玩意儿很稀奇?能卖不少钱?”   “有价无市的稀奇东西,宫里也没有几件。”黎膺补充道,“但是皇兄赐下的东西,还是不能卖的。”   凌蔚道:“我又没说要卖这个,御赐之物当然是不能卖的,我知道。我只是问,琉璃在外面能卖什么价格,能换多少金子。”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太稀少了,又只有官窑才会偶然出现,所以黎膺还没见过有人卖过这个,“不过要说价值的话,同样大小的黄金做的瓶子,没二三十个是换不下来的吧?不过现在来说,就算拿二三十个黄金瓶子来换,别人也不一定愿意换。”   凌蔚点点头:“陛下说能远洋的船造好了,但是苦于没有多少珍惜的东西到外面换金子回来对吧?”   虽然瓷器什么的已经够好了,卖出去已经够暴利了,但是皇帝陛下贪心不足啊,觉得一个瓷器瓶子只能换一个金瓶子回来,不开心。   “确实是如此。”那船的设计图还是凌蔚进献的,也不知道凌蔚他老师到底收集了多少好东西让凌蔚带回晏朝。黎膺真想见一见凌蔚的老师。他甚至认为,说不定凌蔚的老师将凌蔚带走十年,就是为了将这些东西交到凌蔚手上,然后让凌蔚来报效晏朝。   这么多东西,明显是收集了一辈子。   至于凌蔚的老师为什么不自己回来,黎膺也能理解。一个来历不明没有地位的人,肯定不比凌蔚这种勋贵之子皇亲国戚来的方便。   “你说我要是把制造琉璃的法子摸索出来了,让商船拉出去卖,能换多少金瓶子回来?”凌蔚知道皇帝陛下在感叹出去换不到多少好东西的时候,自己也在琢磨,怎么弄一些自家好弄,在外面又很贵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出去糊弄人。   凌蔚可不想像历史上唐朝那么好心,把粮食、技术等输出外国,造福外国人。这卖东西,还是卖奢侈品比较好。   回来的捣弄的东西太多,凌蔚都差点忘记这穿越者必备技术之造玻璃技术了。   这琉璃,可是非常值钱啊。而且技术垄断之后,就真的只是晏朝独有的特产,想卖多高就卖多高,弄个拍卖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其他宝石要找到琉璃这么晶莹剔透的质地那得多困难?何况哪来那么大的宝石?如果是水晶,晶莹程度倒是够了,但是哪来琉璃这么璀璨的色彩?又怎么能弄成琉璃这样随心所欲的形状?   凌蔚曾经参观过手工玻璃制造工坊,看到了各种玻璃、包括彩色玻璃烧制的全过程,还跟着工坊师傅自己制作过玻璃制品,并且买了一堆书籍和工艺品回去(购物是此类旅游景点特色),对玻璃的制造方法,还是很了解的。   西方的玻璃是罗马时期开始制造,那是四世纪左右的事。也就是说,现在西方已经有了玻璃。但是,玻璃在民间普及,却是十六世纪的事。   也就是说,即使在目前唯一掌握玻璃制造技术的罗马,玻璃也是遗憾物。   而这时候国外的玻璃都是绿色的,尚且没有找到无色玻璃的制造方法,更别说彩色玻璃。   说起来,我们的琉璃比他们的逼格要高得多,拿出去说不是一样的东西,现在又没有技术可以细查其化学成分。   嗯,是的,咱们做的是琉璃,又不是玻璃。琉璃多好听啊,咱们的琉璃是女娲娘娘用来补天的五彩石做的呢。   对了,现在佛教不也是,琉璃是辟邪的东西吗?   虽然外国人不信佛,但是也可以拿出来说啊。   佛教发源地也是没有琉璃的,还不是来了咱华夏之后见这东西稀奇,就有了神话色彩。说不得拿到外面多吹嘘几下,那琉璃也变成基督教的圣物了,比如耶稣被钉到十字架上所滴落的血所化成的宝石什么的。   一切皆有可能啊。   “如果真能做出琉璃,皇兄一定很高兴。”现在四周都被打怕了,原来蠢蠢欲动的国家,见着被晏朝弄垮的几个国家的遭遇,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了,这次黎隶寿辰,周边所有国家都来俯首称臣。   黎膺算是彻底闲下来了。   如果能出航,他是想跟着船一起出去逛逛的。不过这时候,他会把凌蔚也拉上。   谁让凌蔚是最了解外国的人呢?到时候就算是……嗯,凌蔚说的,这叫蜜月旅行。   出去一阵子,也省得皇兄天天琢磨着怎么抓壮丁。   黎膺想的好,但现在皇帝陛下显然是不会把他最信任的文武大员派出去的。等两人成功出行,都不知多久之后了。   不过现在黎膺还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肯定能第一个出行。   “那就进宫给陛下说说呗,陛下也觉得最近闲得慌。”凌蔚心中吐槽,这一家子人都是闲不下来的。   谁知道皇帝陛下的爱好不是什么狩猎建园子女色看歌舞,而是政务政务政务呢?   ……黎隶正觉得最近没什么新鲜事,闲得发慌,凌蔚就来送惊喜了。   “琉璃?”黎隶问道,“外国也有这东西?”   “其实和我们同一块陆地的罗马也已经有了制造琉璃的技术,不过他们称之为玻璃,而且只能制作绿色的玻璃。”凌蔚道,“华国倒是早就做出了无色和彩色的玻璃……嗯,琉璃。”   “朕还以为琉璃是晏朝独有的。”黎隶有些小小的不开心。   凌蔚笑道:“华国和晏朝拥有相同的历史,都会制造青铜器、琉璃,是理所当然的。琉璃商朝就有了呢。只不过华国有一任皇帝特别喜欢琉璃,就召集工匠钻研制造琉璃的技术,还做出了一个水晶宫,嗯,当然,这种倾全国之力只供自己享乐的皇帝成了末代皇帝,亡国帝王。”   凌蔚随口胡扯着,还是要给皇帝陛下敲个警钟,玩物丧志啊。   “玩物丧志。”黎隶果然体会到凌蔚的话中真意,“怪不得你之前不提琉璃的事,现在怎么想起来提了?”   因为我之前忘记了,现在看到陛下您赏给我的丑到爆的琉璃灯盏,又想起来了。凌蔚暗自说道。   “因为听到陛下说海船造好了,要周游列国,顺带到海外捞一笔……咳咳,”凌蔚看到皇帝陛下瞪他,忙改口道,“顺带促进和各国商业交流。臣想起来,罗马一直把玻璃制造作为本国特有的奢侈品,远销欧洲各国,说不得到时候也会用玻璃来换咱们的东西。既然臣也有法子制造琉璃,甚至制造出来的琉璃更加璀璨夺目,说什么也不能被罗马骗了钱吧?”   “罗马商人确实到晏朝卖过此类物品,但朕并不知道那就是我国的琉璃。”黎隶库房里还有着几个罗马玻璃制品呢。   等凌蔚把琉璃做出来,朕就把那玩意儿砸了。   突然觉得自己收集此类物品很掉价的黎隶忿忿的想着。   “罗马制造的是绿色的玻璃,咱们制造的是彩色的琉璃,不是同一样东西。”凌蔚笑道。   “你不是说是一……”黎隶顿了一下,也跟着笑道,“当然不是一样的,我国的琉璃可是五彩石炼制而成的。”   凌蔚道:“那陛下,臣这就把法子写下来?”   “写什么写?这工艺可是要保密的,别的人朕信不过!你去工部,把琉璃给朕造出来才准离开。”黎隶当即决定,把闲了许久的凌蔚捉起来用。   看着凌蔚每天这么悠闲的样子,皇帝陛下不满很久了好吧?   “臣?工部?”凌蔚傻眼了。   “反正你推广新粮种的时候,就和工部许多人都打过交道。”皇帝陛下道,“现在的工部尚书你也认识,你就到他手下当个工部侍郎,把这事好好给朕办了。”   凌蔚想了想,他好想听说过,工部尚书刚换人,由原来的户部侍郎接任。现在户部侍郎正空缺着。   “陛下,做个玻璃而已,给臣一个员外郎就好了吧?”凌蔚弱声弱气道,“又是侍郎啊,空降不太好吧?”   “你可是侯爷,还是太子少傅,去当个员外郎你好意思,朕都不好意思。”皇帝陛下表示就这么定了,“好了,反正琉璃做好了,你就继续休息你的,别苦着一张脸!要你做点事,就跟朕要你的命似的。”   “臣遵旨。”好吧,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事,那就自己揽了吧。凌蔚垂头丧气的告退。   “哼哼,不知道这次胡晨又会不会跟朕闹腾,说让凌蔚在工部侍郎好好干,以后好接替他工部尚书的位置。”黎隶好笑的摇摇头。   凌蔚之前在户部的时候,不但成功让谢荣端正了立场,跟大皇子划清了界限,还被谢荣大加赞扬,说此子应留在户部。   凌蔚之后去了礼部,辞职的时候顾属还跟他闹腾了一阵子,说凌蔚无罪,不应该下了他礼部侍郎的位置,他本就是读书人楷模,理应留在礼部。在顾属闹之前,于铮刚从户部尚书调任外地的时候,也曾和他谏言,让他把凌蔚调到礼部。   现在凌蔚去了工部,工部还是早就很赞赏凌蔚的老熟人胡晨,真不知道凌蔚干完这次活,又要辞职的时候,胡晨会如何做。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臭小子。”黎隶笑骂道。   别人求而不得的位置,别人求着这臭小子留下,这臭小子非不干,好像让他好好的每天按时上班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凌蔚宁愿每天被一群小孩子闹腾,也不愿安安静静的处理公务,这让黎隶大为头疼。   “也只有朕这么宠着那臭小子。”黎隶摇摇头,“下次找个机会,把臭小子弄到吏部去呆一阵子,他就四部呆齐了。朕就不信了,吏部尚书还会哭着喊着要把臭小子留下来。”   得,陛下,您这是在赌气吗?还是强迫症呢?不过您已经很确定工部尚书会苦恼着要留下凌蔚了吗?   ……凌蔚去工部的旨意引起了朝中强烈的反对。   本来最先跳出来的是一直和凌蔚作对的大皇子党主力军,结果很快这主力军就被户部尚书谢荣和吏部尚书顾属给压了下去。   两个部的官员纷纷跟着自家老大撸袖子,那样子就跟要打群架似的。   工部尚书胡晨得意的笑:“微臣早就和瑾堂共事过,瑾堂很适合工部,微臣谢过陛下了。”   谢荣似笑非笑:“当年瑾堂跟胡大人共事的时候,还是咱们户部的人。胡大人既然欣赏瑾堂,就是瑾堂在户部的工作做得好,瑾堂理应回到户部。”   顾属冷哼:“瑾堂可是三元及第,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礼部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他是文人表率!”   三位尚书的眼光在空中交汇,激起的火花简直快把现场给点燃了。   吏部尚书默默的后退几步。这凌瑾堂真是个人才啊,让其他三部的尚书大人都快为了争夺他打起来了。还好这和咱吏部没关系。   “朕让瑾堂去工部,是有重要的秘密任务交给他。”皇帝陛下揉了揉眉间,他就知道,一定会吵起来的,果然,“各位卿家不用争吵了,瑾堂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   “哼!”三位尚书异口同声,站回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走着瞧!   没上朝的凌蔚并不知道,尚书大人们要抢人了。   他就是去打打下手,做做琉璃而已。   对了,皇帝陛下说,既然他都去了户部,就多看些东西。   那新粮食的种植和推广有没有问题,水泥的制造和运用有没有问题,海盐的制造和贩运有没有问题,海船的制造和下水有没有问题,新的农具什么的推广和试用的如何了,新茶叶炒制方法推广的如何……   咦,事情怎么这么多?   他不是只是去制造个琉璃,等琉璃造出来之后,就可以闲着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   “我感觉我又被皇帝陛下坑了。”凌蔚一脸懵逼。   黎膺一副“不是一直这样吗”的表情。   凌蔚捶床:“陛下这样太过分了!这是在抓苦力吗!是不是工部的事情太多了,忙不过来,他早就等着我一头撞进去了!”   黎膺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   确实听皇兄说过几次,凌蔚给晏朝的东西太多,工部有些忙不过来。   不过他不确定皇兄是不是决定即使凌蔚不撞进来,也要把人抓进来。   又或许是本来没打算,但是凌蔚自己撞上来了,就不用白不用。   “太过分了!我要涨工资!”凌蔚开始满床打滚。   “这个……还是别跟皇兄说吧。”黎膺建议,“如果皇兄听到了,肯定会说,私人补贴你一倍工资,让你多干一点。”   凌蔚一呆,把头砸到了被子里。   好吧,的确很有可能。   ……很快凌蔚就尝到了苦果。   工部侍郎是很忙的,是具体负责事务的,他还要召集工匠攻坚琉璃制造,就更忙了。   然而他工部那么多活,本来教书的活也没丢。虽然时间缩短了,有其他人分担了一部分,但是他的时间就压的更紧了。   别人上朝的时候,他就在跟殿下们上课。别人下朝的时候,他就去工部上班。别人放假的时候,他还要去琉璃工坊。   有时候他还要下地去看看新粮食的问题,有时候工匠们改进了农具、纺织机等等也要他去看看,有时候他还要跑老远去看看下水的新海船,有时候他要跑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海盐晒的如何……   “这日子没法过了!”回到家后,凌蔚抱着他家小天使吸取力量。   “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黎膺安慰道,“皇兄既然说过了琉璃制造出来,就可以让你闲下来,君无戏言,一定没问题的。”   “那我一定要努力,加快进度!”凌蔚握拳。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快点完成任务吧。   那琉璃制造,最难的是高温。   目前晏朝能稳定达到一千六百多度高温的炉子不常见,若是温度不够,石英石等就不能融化。   至于其中含铁物质怎么脱铁之类当时的难题,因为凌蔚带来的超前的技术,已经能解决,倒是小事了。   只有硬件上不好办。   凌蔚虽然熟知玻璃的制造方法,但是对于窑炉并不了解。   虽然他过目不忘,那也得过目才成。他以前就没接触过窑炉,自然就不能拿出好方案。   不过晏朝烧瓷技术很发达,炉火本来就能稳定达到一千三四度的高温。经过工匠们的不断改进,温度慢慢提升,最后终于得到能稳定在一千六百度以上高温的窑炉。   只是那窑炉是隧道窑,耗费巨大,但是能大批量生产同一种产品,若是改成烧制其他产品很不容易。   不过这窑本来就是用来烧纸琉璃,所以也不用担心改用。待琉璃生产出来了,这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其售价也绝对能很快填补上造价。   当第一批成品拿出来的时候,胡晨才得知凌蔚“秘密任务”是在忙什么。也才知道,原来这玩意儿是要卖到外国换金子,而不是皇帝陛下自用的。   他顿时来了精神。   换金子啊,他喜欢!多换点外夷的金子,然后造福本国人民啊!       第九十七章 出海      胡晨和凌蔚最初认识的时候,他还是司农卿。   那时候凌蔚甚至连童生都不是,连毛笔字都不会。   凌蔚带着海外的新粮种进献给皇帝,皇帝陛下专门把花园中开辟了一片菜园,种植这些新作物。胡晨作为司农卿,自然要来照顾这些新作物。   经过新粮食结缘,几年下来,凌蔚就和胡晨很熟了。   胡晨是个干实事、忧国忧民的好官。千年之后,这种好官就算不是电视剧里的主角,那也绝对是好人配角的。   曾经为了把新粮食作物推广到甘州,胡晨缠着皇帝陛下,自请降为司农少卿。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为了发展大晏朝的农业,胡晨是死也不挪窝。皇帝陛下觉得这官员好啊,干实事又不撕逼,好几次想把他往上提拔,胡晨就是死抱着司农寺的柱子不撒手,哪也不去。   后来新粮食的推广已经很顺利了,凌蔚又拿出许多新东西给户部,这些都是关系民生或者军事实力的。皇帝陛下找胡晨促膝长谈了一番,终于说服了胡晨从司农寺的老窝出来,进了工部,专门来理顺凌蔚拿来的新技术。   胡晨这才成了工部侍郎。   干了一段时间之后,工部尚书虽然不老,但也告老了,皇帝陛下高高兴兴的准许工部尚书告老还乡,把胡晨提拔成了工部尚书。   又过了不久,那工部侍郎的位置就给凌蔚了。   胡晨很高兴。他觉得凌蔚和他是同路人。其他人不能理解他,只有凌蔚能理解他。   对他而言,官职不在于有多大权力,而在于能实现自己的崇高理想。   他认为,凌蔚也是这样。   凌蔚从户部、到礼部、又到工部,从负责推广新粮种、到教导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再到抗洪救灾、又主持科举和太子婚礼,这些事看起来杂乱无头绪,但总归是为国为民为了皇帝陛下。   凌蔚不居功,不求升官,甚至每次办完事之后,都辞官回家,除了教书之外都闲着,别人不理解,他能理解。   凌蔚本就是个喜欢风花雪月(大雾)的才子,品德高洁恨不得饮风餐露(大大雾),投身朝堂之上并非他所愿(大大大雾),但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皇帝陛下,他才会进入朝堂,出仕当官。   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凌蔚,就是真·隐士啊!   别人不明白为什么在皇帝陛下明摆着偏袒凌蔚的情况下,凌蔚还能说辞官就辞官,只守着爵位和虚阶过活,但胡晨是明白的。   凌蔚说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权力官职都是外物,他不在乎啊。   胡晨回家对凌蔚赞不绝口,甚至为了凌蔚和他家那东宫辅臣的老爷子吵了好几架。胡晨是认为,凌蔚什么都好,太子也什么都好,他家老爷子是沽名钓誉,估计折腾太子,行为可耻!   老爷子气得倒仰,说胡晨不孝。   胡晨梗着脖子,忠孝难两全,他更忠于国家!   老爷子差点气得心肌梗塞,你这是在说我不忠于国家吗!   凌蔚和太子这是给儿子怎么洗脑的?怎么洗成脑残粉了?   不过后来凌蔚做了许多大事,太子也越来越受到民众爱戴,老爷子也就沉默了。   好吧,凌瑾堂那小家伙确实是不错的,太子也听他的话,成长的越来越不错,自家那臭小子不孝子说的话还是有点对的。   于是胡晨又在他老爷子面前耀武扬威,让他老爷子心塞无比。   现在胡晨又与凌蔚共事,在知道凌蔚的秘密任务是烧纸琉璃的时候,对凌蔚很信任的胡晨不会认为凌蔚是讨好皇帝,弄些没用的玩物耗费国家财力。   若是其他不了解凌蔚的人,估计都气炸了。凌蔚花那么多钱,弄那些玩意儿,可不是奢侈浪费?   在听完凌蔚解释之后,胡晨非常高兴。果然不出他所料,凌蔚做事都是为了国家。   海船造出来之后,皇帝陛下要用本国的东西换外国的金子,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也在造瓷器,准备一个瓷器换一个金器,回来融成金子,不知道能造多少大坝水渠,能开垦多少良田美地。   皇帝陛下说了,官窑拉出去卖的东西,赚来的钱都是要回到国库的。   现在琉璃造出来了,这琉璃可比瓷器贵多了,一个琉璃瓶子至少换十个金瓶子吧?这得赚多少金子回来填充国库啊?   “十个?”凌蔚摇摇头,“在国内卖,至少二十个金瓶子。卖到国外,没五十个金瓶子想都别想。这还是有价无市的。下官还要弄彩色琉璃、平板琉璃、琉璃饰品,这些都是要拍卖的,五十个金瓶子是底价!”   胡晨高山仰止。   怪不得谢尚书天天琢磨着把凌蔚弄回户部去,这脑子啊!有了凌蔚在,国库还怕没钱花吗?   不成,一定要把凌蔚留下来。凌蔚在工部多琢磨些好东西,以后赚了钱,工部肯定能拿大头。   户部天天攥着钱袋子,谁从里面拿钱都跟要他命似的。凌蔚带领工部赚了大钱,那群户部的人也不敢不把钱分给工部吧?   这每个部,都有许许多多的事要用钱啊。   他以前也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才子,待开始实现自己为国为民的崇高理想的时候,也变得死要钱了。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为了工部有花不完的钱,一切来抢凌蔚都是恶势力,一定要坚决抵制。   为此,胡晨专门背着凌蔚,召集工部其他官员开了个小会。   会议的中心思想就是,为了工部的繁荣发展,为了让大家能更好的发展政绩,一定要留下凌蔚!无论哪个部门想要把凌蔚抢走,都是他们的敌人!   留下凌蔚有钱花!留下凌蔚有功劳拿!这成了工部的中心思想。   待无色玻璃、以及能控制其色彩的彩色玻璃出来,并且试销售成功之后,这种思想成为工部的主流思想。凌蔚在工部,走到哪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同事们对凌蔚都是一副灿烂的笑脸,务必要让凌蔚感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让他有回家般安心的感觉。   工部在四部中地位一直比较低,功劳一直不好拿,背锅还特别多。凌蔚来晏朝后进献的一系列新事物,让工部地位有了很大提高,钱袋子越来越鼓,工部哪能放过这条大鱼?   何况胡晨本人还非常欣赏凌蔚品德,认为只有凌蔚这种高尚的人呆在工部,才能让工部继续发挥为国为民的强大作用,而不是成了某些人敛财的工具。   “鹰飞,最近工部好可怕。”凌蔚回家之后,扒拉着黎膺的胳膊瑟瑟发抖,“诸位同事们都对着我笑的可怕极了!特别是胡大人!我感觉被他们盯上了!准没好事!”   黎膺安慰:“应该是你想多了吧?胡大人是个好人,怎么会坑你?是不是琉璃烧制好了,海船也试航行成功了,他们太高兴了?毕竟你是最大的功劳呢。”   凌蔚:“真的?”   “真的,应该是这样。”黎膺道,“皇兄最近也高兴的合不拢嘴。”   “那我就放心了。”凌蔚拍拍胸口,“吓我一跳。我就说他们怎么这么反常。”   “琉璃烧制已经成功了?能大批量的烧制了?”黎膺问道。   凌蔚点头:“普通的制品已经差不多了。无色琉璃也试验成功了,现在在尝试大批量烧制。现在是在烧制平板大块的琉璃,以及控制琉璃烧制后的颜色。等成功后,我给你烧个簪子,五颜六色的。”   “五颜六色还是算了吧……”黎膺一脸为难。   “噗……我开玩笑的。”凌蔚大笑。   “……如果你真的给我烧一个,我还是会戴的。”黎膺正色道。   凌蔚想象着黎膺头上戴着七彩的琉璃发簪,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凌蔚这边琉璃烧制成功,黎隶也在准备出航的人选了。   本来他只是准备扬大晏国威,哪怕送点东西也没关系。   不过后来他就被凌蔚说服了。   别说大晏,就说前朝。前朝给周边国家那么多好处,为了彰显大国国威和慷慨,别人送点草根树皮来,他都要送一车金银珠宝回去。   结果邻国国力越来越强,最后反过来攻打前朝。   大晏朝也吃了许多周边国家的苦头。这群人正如凌蔚所说,要以德服人是不可能的。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若是要扬晏朝的国威,正好不能慷慨,反而要让其他国家感到肉疼。   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晏朝强大的武力,要让他们看到晏朝的富饶。   就像是对待倭国。当年对他们那么仁慈,他们可有一丁点对晏朝的尊重?   现在狠狠咬下了他们一块肉,基本上控制了他们的经济命脉,倭国上下对晏朝、甚至晏朝平民都是毕恭毕敬。   待倭国的人才频繁的流向晏朝,接受晏朝教育,接受晏朝户籍,接受晏朝姓氏,凌蔚所说的,倭国人将成为晏朝统治下的一个民族的未来将不会遥远。   国家对外交往中,如果是个好人,如果是位君子,那一定会被欺负。   国家,就应该成为流氓,还是披着君子皮的流氓。   估计骨子里就有点流氓基因,黎隶很喜欢凌蔚这句话。   他也决定践行这句话。   因此,他决定要让晏朝强大的海军护卫商船出行,带上一车丝绸瓷器琉璃,换来一车金银珠宝。   当然,如果外国有什么好东西,比如高产的粮食,好用的药材,比晏朝先进的技艺什么的,也要带回来。   为了出航花了这么多钱,不几十倍几百倍的赚回来,对得起花费的精力吗?   至于出国的人,黎隶最开始确实是考虑的黎膺和凌蔚。   黎膺的能力他最信任,而凌蔚是最熟悉外国、最会和外国人打交道的人,怎么想似乎都是最合适的。   但是他又想到了国内蠢蠢欲动的世家,还未安分的大儿子,和刚新婚的太子,以及逐渐长大的小儿子小女儿们。   这出航不知道多少时日,没有凌蔚教导孩子们,他不放心啊。   而且迟早要跟世家玩一次大的,没有黎膺坐镇京城,他也不放心啊。   因此,他划掉了黎膺和凌蔚的名字。   反正这两小子都年轻,以后出航的机会有的是,第一次就算了吧。   黎骏和黎淳这两小子出使倭国的时候干得不错,让他们继续跟着出使,敲打敲打其他国家得了。   黎隶想了想,把黎瑚也加了进去。   二儿子最近不容易啊,被他那不长脑子的娘和不长脑子的哥弄得整天精神郁郁,出去散散心也好。   而且别看黎瑚低调,其实黎瑚的武力值其实是几位成年皇子中最强的。只是碍于他大哥太高调,他才不显山不露水。   但是作为教导所有皇子武艺的黎膺岂能不知道?黎膺知道,黎隶自然也是知道的。   出使外国,建立“和谐友爱互通”关系,肯定是需要强大的武力值。黎骏负责打交道扮红脸、黎淳负责坚持原则扮白脸,最后若是谈不下来,黎瑚负责武力威胁。   嗯,完美!   黎隶点点头,就这样吧。   他三个儿子,也不比黎膺和凌蔚两人出使差的。   只可惜,太子又失去了出去见识的机会。   等国内安定了,就让太子跟着黎膺、凌蔚出去得了。把太子交给这两人,他才放心。   ……凌蔚以为,在远航的时候,自己就能离开工部了。   结果他失望了。   皇帝陛下没有放行的意思。   黎膺也很不高兴,在经过皇帝陛下苦口婆心的劝说后,他也认命了。   好吧,朝中局势还是不安稳,他们两需要留下来帮忙,不能离开。   凌蔚也认命了。   也是,小殿下们的学业正在重要关头,他们的三观树立也在最重要的时候,他离开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把他可爱的小殿下们教坏?留下就留下呗,总会有机会的。   不过凌蔚还是给皇帝陛下建议:“出航外国,可以由朝中大臣们合股……嗯,合股的意思是,出份子钱,到时候回航的时候,分相应的利润。这样会减轻国库的压力,也会堵住朝中大人们的嘴。”   毕竟朝中许多大臣都是宽以律己,严以律人。他们只是见不得皇帝陛下赚钱而已。不过这赚钱要是能有自己的一份子,那就不会说出反对的话了。   黎隶立刻明白了凌蔚的意思,表示这是个好主意。   “出使外国的使团,必须要陛下最信任,且和其他大臣没有牵连的。”凌蔚继续道,“每次让皇子带队出使显然不可能,陛下何不考虑一下……”   凌蔚示意皇帝陛下左右。   既然大晏朝已经有了督军太监,那么太监出航也是可以的吧?人家郑和就是太监了。   已经被凌蔚洗过脑,认为太监也能青史留名,还是美名的众位太监们立刻激动起来。   果然凌侯爷就是不一样的!他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真的在给咱们制造青史留名的机会呢!   “瑾堂言之有理。”黎隶自然也是知道凌蔚给太监们的洗脑的。最开始他感觉好笑。不过是一群阉人而已,能做什么事?   不过比起朝臣,黎隶虽然看不起太监,但也确实更信任太监。他不信任的,只是太监的能力。   但他身边这几个太监的能力,他还是信任的。外放的督军的、监督朝臣的太监干得也不错。   这出使外国,还掌握着那么多钱财,其他人黎隶也真不放心,让太监出去是个好主意。   太监一直在宫里,又没有子嗣,贪得钱财又有何用?何况,比起钱财,这些大太监们,估计更想青史中留下美名吧。   像其他普通男人一样,建功立业。在后人提起他们,能知道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而不是他们是个阉人。   “吴墉。”黎隶道。   他旁边的主管太监立刻跪下来,神情激动:“奴婢在!”   “你可愿去?”   “奴婢愿意!”吴墉忙道。   “你可想好了。远航很苦。”而且不一定有他身边主管太监这么安逸,回来之后,也不一定能回到主管太监的位置。   “奴婢愿意远航,为大晏朝出力!”皇帝身边的主管太监的位置可以说是太监的终极目标了,但是比起青史留名,主管太监算什么?再说了,立了功回来,害怕皇帝陛下不给自己好位置?   “好!有血性!”黎隶赞赏的笑道,“朕知道你兵马娴熟,在出航前,好好练习一下水性,习惯一下船上颠簸,晕船可是很难受的。”   “奴婢一定做到。”吴墉磕了三下头,眼圈通红。   一个太监,被陛下说有血性,简直是最大的赞扬了。   “我国都一次远航,扬大晏国国威,就摆脱吴公公了。”凌蔚拱手。   “侯爷请不要折煞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定要在外夷面前显我晏国国威!”吴墉神情坚定。   凌蔚恍然见到了第二个郑和似的。   不,这个人说不定比郑和更加厉害。毕竟他出行的目的和郑和不一样。所留下的名声也不一样。   如果航行的顺利,他还准备“唆使”陛下来个环球旅行呢。到时候说不得吴公公会成为环球旅行第一人,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留名。所有国家所有教材上,都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大晏朝的官员吴墉,首次完成环球航行,证明地球是个球。   到那时候,真的是没人会记得吴墉是个太监,只会记得他是个伟大的航海家。如果再加上他出游列国的经历,说不得还会说他是个伟大的外交家。   嗯,说不得还有伟大的冒险家?   其他太监羡慕的两眼通红。不过以后还有航行的机会,以后皇子们也不会此次出行,若是吴墉干得好,以后主管航行的人肯定都是他们这帮太监。到时候船上可不止一个名额。   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跟着出航。   就算达不到青史留名的程度,但是代表咱大晏朝出行,就是一件十分扬眉吐气的事。能离开皇宫,到处去逛逛,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到了外面,他们就不是奴婢,而是代表大晏朝的主人,是必须要挺直腰杆子,必须大声说话,必须保持尊严的人。   太监缺少的,就是尊严。   于是皇帝陛下发现,自从答应吴墉出使国外之后,其他太监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事事做到完美。   皇帝陛下叹气。凌蔚真是懂得人心啊。而最重要的是,凌蔚是把任何人都当人,即使是残缺的阉人,在凌蔚看来,也是一个完整的人,也能拥有自己人生。   所以太监们才会跟打了鸡血似的。   或许他看人太狭隘了。无论是官员、平民、还是太监,只要是人才,都是可以用的。   凌蔚只是想着郑和的事,又想着太监基本上整个身家性命都系在皇帝身上,做出行外国的事比较放心,才推举了吴墉。   他没料到,会让皇帝陛下开始任用太监为官。   这影响后世褒贬不一。但对于凌蔚,评价都是正面的。说他是一个有着人性光辉的好人,一个有着平等思想的好人。   凌蔚身上的圣光足足的,简直闪瞎人眼。   ……黎瑚在知道在出行名额上,是激动的。   因为这名单是凌蔚觐见皇帝陛下后才出来的,众人多认为这名单肯定有黎瑚的参与。   黎瑚一直认为,自己被大哥连累,上次出使倭国没有自己,这次出使外国肯定也没自己。   没想到居然有自己,自己还主管护卫,有这么大的权力。   一定是凌蔚进谏!除了凌蔚,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让父皇改变主意!   于是黎瑚专门来到凌府,对凌蔚千恩万谢。   凌蔚表示一头雾水,你说啥?我干啥了?   黎瑚表示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我心里明白就好!我记住了!   凌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又背上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锅了?       第九十八章 序曲      出海的事,自然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凌蔚表示,这些年在朝中掀起的轩然大波太多了,他都麻木了。   啧,说起来这些大波好像和某人没关系似的。   朝中人这时候也都明白了,感情皇帝陛下说要让凌蔚去工部完成一个秘密任务,就是说的出海啊。   其实出海什么的,因为凌蔚做出了详细的收支计划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但不会耗费国库,还会赚一大笔。所以有人想用虚耗国库的理由反对,也被堵住了嘴。   倒是有人想说这种商业行为不符合大国之威。凌蔚就呵呵了,说的好像白送就符合大国之威似的。白送才掉身价吧?何况白送的话,钱哪里来?他倒是挺建议陛下来个众位大臣众筹的,想必这位大人如此为国家面子着想,肯定愿意第一个出钱吧。   皇帝陛下严肃的点头,如果卿家你先捐钱,朕可以考虑。   那位反对的人就哑火了。   不过倒是没有人抨击不该出去的。这种扬我国国威的好事,怎么也不能明面上反对。何况凌蔚带来了那么多“所谓的外国技术”,极大的提高了晏朝的国力,也引起了别人对海外的好奇。   当然,如果能寻找到凌蔚曾经的“华国”就更好了。   凌蔚虽然不上朝多时,但他上朝(无论是巧合还是有人帮忙)就没在嘴炮上败下来过,这次也不例外。   凌蔚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啊。皇帝陛下同意,辅政大臣全同意,四部尚书举双手支持,船也造好了,后勤物资和货位甚至人选都定好了,你其他渣渣朝臣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所谓反对,要有一定地位的人反对才奏效,不是你几个位置靠后的官员凭着嗓门大就可以的。   世家还以为他们在朝堂中的人多声音大吗?没有一个混到高层,朝堂中其实早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皇帝陛下从继位开始,就悄悄的挪动朝臣们的位置,现在四部尚书都是他的人,辅政大臣待于铮上位,也已经完全掌握在皇帝陛下手心。   黎膺自始至终都是皇帝陛下心腹,另一位宗室是个没张嘴的葫芦,绝对的中立,不掺和任何事;钱琥是跟着皇帝陛下的老部下,王琪则是世家力量的代表,后来也迷途知返投靠皇帝陛下,提早的告老还乡,把辅政大臣的位置让出来。   军队那边,轩辕家、凌家、宁家三家已经把握了大半军权,其他庶族出身的后起之秀,比如史慈,也在军中具有很大威望。   文武高官都是皇帝陛下的人,世家还能怎么蹦跶?   还是那句话,世代兴盛才能叫世家,现在他们已经衰弱了,很快就能从世家的位置上被踹下来。   凌蔚看着朝堂中那群人还在上蹿下跳,不由心中低叹一声。   没看到站在首位的几位大臣都用看猴戏的眼光看着你们吗?这真是当局者迷吗?   结果不出凌蔚所料,早就决定的事,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还真期待封建王朝给你来个民主投票不成?   最后其他大臣入股也很成功,辅政大臣和皇族宗室带头参加,甚至为一个名额抢破了头,其他官员哪有不参加的?   听说这计划是凌蔚制定的,参加的人就更多了。   虽说许多人恨凌蔚恨的牙痒痒,但是凌蔚无所不能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特别是他敌人的心中。   这可真是一件悲哀的事。   太监进入队伍的事也被大臣们反对过,不过当凌蔚说,这种事需要皇帝陛下信任的人,皇帝陛下也信任诸位大人,那么诸位大人有自请出去的吗?各位王爷都能出航,你们自然也能吧?   这一出航,就相当于外放一两年,你们的工作总要有人做吧?那位置肯定要换人吧?   诸位反对的文臣立马哑火了。他们是嫌弃皇帝陛下找不到机会把他们统统撸下去吗?何况出航辛苦,他们也受不得累啊。   至于不反对的文武大臣,知道皇帝陛下的出航名单自有他的考虑,虽然心里痒痒的很想出去,但也不会给皇帝陛下拆台。   虽然这事皇帝陛下已经决定了,但总要有个人背黑锅,舌战群臣,给此次出行做出一个经过朝议后,众臣不反对的虎皮。   凌蔚专业背锅,值得信赖。   谁让他最让皇帝陛下信赖,又是对出海之事前前后后的准备最为了解的人呢?   凌蔚又成功拉了一波仇恨,他家又混进来不少探子甚至刺客,但都逃不过黎膺的火眼金睛。   在打仗的时候,敌国的探子可比这些人狡猾专业的多。在黎膺眼皮子底下玩这套,说班门弄斧都是在侮辱黎膺了。   不过借此,黎膺倒是抓到那些人的小尾巴,当年刺杀凌蔚的事居然有了头绪。   不能带着凌蔚出远门散心,黎膺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趁此机会灭火。   黎隶表示了万分支持。   黎膺整天不高兴,他这个已经不算是隐形,而是明目张胆的弟控也心疼啊。现在弟弟有事做了,他也高兴。   何况他也想找到决定性证据,赶快把那群烦人的苍蝇统统拍死。   皇帝耐心很好啊,但是忍了几十年了,再好好不到哪去。   一个刺杀朝中大臣的罪名,再加上之前的铺垫,通敌卖国的帽子是铁定扣的上的,到时候抄家灭族,谁说都不好使。   ……满载着货物的海船,在众多海军战船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海港,开始在世界各地宣扬我大晏朝的流氓作风了。   船上的三位皇子豪情万丈,看的太子眼红不已,忍不住凑到凌蔚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拉了拉凌蔚的衣角。   “陛下已经同意了,待朝中事稳定,下官会和殿下一起出航的。”凌蔚低声安慰道。   太子狠狠地点点头,心中不羡慕了。   反正自己早晚也会出海的,跟着瑾堂出去,肯定更有意思。   黎膺无奈的看了太子和凌蔚一眼。太子这都多大的人了,凌蔚还把人当小孩子宠,太子也把自己当小孩子似的,毫不顾忌的撒娇。   也不嫌弃丢脸。   算了,他皇兄都没觉得丢脸,他想那么多干嘛。   待海船出航,凌蔚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顺利跑路。   胡晨是气得脸上铁青,找到皇帝陛下理论。   皇帝陛下说虽然海船出航,但是弹劾凌蔚的人太多,凌蔚为了稳定朝臣的心,自请辞职,他也没办法。   胡晨气得直跳脚,这群傻哗,就不该纵容他们!凌瑾堂都牺牲多少次了?!这次还让他背锅!!   皇帝陛下叹气,谁让凌蔚是他外甥,又品行高洁,办事能力又强,凌蔚自愿背锅,他也没办法。   胡晨气得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拂袖而去。   皇帝陛下摸摸鼻子,对着身后怒吼道:“瑾堂你给朕滚出来!你看朕为了你的任性都挨胡卿家的骂了!”   凌蔚从屏风后面“滚”了出来,满脸惊讶:“陛下,胡大人真厉害,在陛下面前都敢这么……咳咳。”   皇帝陛下叹气:“朕这皇帝,被朝臣骂的时候难道还少吗?”   凌蔚安慰了皇帝陛下一番,把皇帝陛下哄高兴了之后,才问道:“陛下这次为何要说臣是被逼走的?”   之前都是说他自己非要辞职啊。   皇帝陛下哼笑:“虽然之前都说你自己辞官不做,但朝野中都默认是反对声音太大,朕扛不住世家压力,才把你当替罪羊,后来的爵位和虚阶是补偿你。”   凌蔚很惊讶:“还有这事?臣怎么没听到过?”   “你几乎不和其他朝臣来往,你的老师和朋友知道真正的原因,也不会拿谣言给你说。”皇帝陛下道,“你不知道,外面已经有话本把你写作几经沉浮,宦途坎坷的忠良贤臣了。”   凌蔚指着自己鼻子:“这也太离谱了吧?臣怎么说,也属于晋升太快的人群吧?”   “哼。”皇帝陛下笑道,“反正他们都认为你受了委屈,就把这事坐实了好了。”   凌蔚尴尬道:“可是臣本来就没有受委屈啊。外面乱传这个,给陛下声誉造成影响怎么办?”   皇帝陛下眼神柔和:“你担心太多了,朕的声誉能受到什么影响?只要能让他们垮台,朕之前的隐忍都是为后来的胜利做准备啊。”   凌蔚舒了口气:“那臣就放心了。这文人的笔杆子真是可怕。”   “别忘了你也是文人。”   “臣从来没记住过。”   “需要朕告诉你老师吗?”   “……陛下高抬贵手!”   “哈哈哈哈!”皇帝陛下大笑道,“你也给朕做个委屈的模样,最好写点什么诗啊词啊,表明一下心意。朕有用。”   凌蔚点头表示明白。这就是要把他作为借口,掀起舆论,准备彻底收拾那群蹦跶的人了吧?   皇帝陛下忍了这么久,也终于可以收网了。   只是为啥又是他当借口?为啥总是他背锅?   好吧,他应该习惯了……   ……凌蔚回去后,冥思苦想写了几首咏菊咏梅咏竹咏兰咏松树。   他在古代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自己做出几首不错的诗词了,这简直是天大的进步。   这几首诗词还得到了他老师大大的好评,让他得意的不得了。   “你这是干嘛?突然想不开,要当个文人雅士了?”赵昭先是高度评价了这几首诗词,然后毫不客气的开嘲讽道。   凌蔚道:“老师,学生本来就是文人雅士。”   “呵呵。”   凌蔚晕,这“呵呵”在古代就已经开始运用起来了吗?   “陛下让学生多写点表示自己品行高洁的诗词。”凌蔚叹气,好吧,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好像又要让学生背锅了。”   赵昭乐得不成:“你成专职给陛下背锅的了,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不错啥?再接再厉啥?继续背更多的锅吗?   凌蔚气结。   赵昭高兴啊,还把凌蔚留下来吃了一顿饭,然后在棋盘上把凌蔚杀了个片甲不留。   凌蔚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抱着他家黎膺大哭被欺负了。   黎膺给了凌蔚爱的么么哒,安抚了凌蔚受伤的脆弱小心灵。   “我快查清楚刺客的事了。”黎膺道,“我把真凶拉出来给你出气。”   “一定要给我出气!”   “一定!”   黎膺继续热火朝天的投入残忍的审讯中。   凌蔚的诗词向来传播速度非常广。   每传出一首,就能很快传遍大街小巷,无数文人雅士,嘴边不谈论着凌蔚最新的创作,就跟脱离了文人圈子的最新流行似的。   就连秦楼楚馆的红牌们,口中不唱着凌蔚的创作,都似乎掉了身价似的。   这次凌蔚又有了新作品出来,还是好几篇,自然很快就被谱成各种曲调,在京城各个角落传唱。   凌蔚传世的诗篇不多,这次如此高产,产出的还是托物言志的作品,肯定是有理由的。   那理由自然就是被刺激了,被又被撸了官职给刺激了。   京中的人们生活好了,生活好了之后,就忍不住想多一点八卦来调剂一下无聊的生活。   凌蔚的事就是大大的八卦。   于是,皇帝陛下的阴谋得逞。凌蔚的故事被广大民众们脑补的越来越离谱,简直到了孟姜女哭长城那种程度了。   一些一腔热血的读书人,甚至还准们联名上书,请清君侧,诛小人。   把凌蔚吓了个够呛,忙不迭的滚进皇宫,问皇帝陛下可不可以收手了?   皇帝陛下乐呵呵道,这旗号其实是他自己打出来的,他让手下的人当托打出来的。   凌蔚差点给皇帝陛下跪了。您老人家很吓人好不好?他对清君侧什么的有阴影,一般这话一出来,就是造反的节奏好吧?   不过晏朝所在的历史上,还没有举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的,所以皇帝陛下还很不能理解凌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咳咳,朝臣变动自然有陛下做主,普通老百姓以联名的行事来逼迫陛下变动朝臣的位置,是不对的。”凌蔚拍马屁把这事绕过去。   总不能说这口号好像是造反吧?   皇帝陛下被都笑了:“不过是个旗号而已,没有朕的准许,也没人敢说。”   凌蔚立刻跪拜,皇帝陛下英明,皇帝陛下威武,皇帝陛下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然后被皇帝陛下笑骂他胡言乱语,被踢出来了。   ……京城百姓们反应这么大,朝中自然也要相应的反应,其中一些大臣就说要把这些刁民抓起来。   皇帝陛下朝堂上持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下来就让凌蔚上街去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发布演讲,让大家安静,让大家相信陛下,说大家这样下去是不成的,会被当做暴民被抓起来的,大家要注意安全啊。   本来只是议论,就没准备闹事的人一听,感动的泪眼婆娑,凌侯爷真是爱护民众的好官啊!不顾自己委屈要保护民众啊!那种自己不过多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要抓人的人果然是小人啊!   这京城的言论倒是在凌蔚的说服下平息下来了,但是被压抑许久的种子已经破芽了。   那几个被议论的“坏人”世家在出门的时候感受明显。以前他们出门遇到的是敬畏和羡慕,现在走到哪都是仇恨的眼神,出去买个东西,都被人说不卖。   虽然他们有自己的铺子,出来逛个街买个东西都是图个新鲜,但是这样很丢脸好吧?   如果他们发火,那店家就冷笑,说这不卖难不成还强抢不成?咱们去衙门说说理吧。当今陛下这么英明仁慈,他就不相信在天子脚下,都不是个说理的地方。   他们自然不会闹到官府去——脸还要不要了?但是他们可以私下报复啊,找茬啊。   可是找茬却不管用了。   生意压迫……不好意思,京城的店不是他们一家独大,压不下来。   派人闹事……不好意思,官府的人立刻一拥而上,还没等店家报官呢,看着就跟早就守候在那里似的。   想要让官府出面,直接被官员骂了出来……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官是那种为非作歹,徇私枉法的人吗?哼?要报复?要让本官丢了乌纱帽?好啊,朝堂上见!   世家也没辙了,怎么对付一个普通店家都这么难?   凌蔚阴森森的笑了。   废话,那店我家开的呢,有本事你继续来啊。   世家还真继续来了,他派人砸了那家店,结果被黎膺打上门了。   黎膺冷笑,那家店我开的,凌蔚我挚友,你欺负我挚友我看不惯你,就不卖你东西,你还砸店了,好!咱们朝堂上见!   谁敢跟黎膺朝堂上见啊?谁不知道黎膺最不讲理啊?谁脑抽到要跟皇帝陛下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宝贝弟弟在皇帝陛下面前争个高下啊?   再说了,人家都说了,私怨。你欺负了凌蔚,全京城都知道,我是凌蔚挚友,全京城都知道。我家店不卖给东西不是理所当然?你居然派人来砸店,简直不给面子,那我们对砸吧。   皇帝陛下假惺惺的安抚了几句,然后说,你们砸店就是不对的,没有王法的,你们居然还威胁京中官员,他们已经告状告到朕这里来了。这么吧,你也别闹了,把你那威胁官员的儿子直接扔到牢房里做几天吧。   这下子那世家才清醒过来,皇帝陛下是对他不满了。   ……还没等皇帝陛下近一步发招,谢家出了一家丑闻。   谢家的小儿子谢琼调戏了某世家的小姐,被苦主找上门了。现在那世家说,咱家小姐的声誉已经毁了,你们必须给个说法,比如说娶了之类的。   那谢琼本来就有婚约在身,只是因为女方祖父去世,有孝在身,才没有娶亲。如果要娶这家小姐,势必要退婚。   那谢琼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说自己是被设计了,根本就没怎么那小姐,自己是被冤枉的,还说自家声誉被毁了,他良心不安,跑到护城河跳下去了。   嗯,正好遇到凌蔚,把凌蔚吓得哦,跟着跳了下去,把这小子捞了起来。   谢荣是又惊又怒,但他们又没有证据说谢琼没有调戏那家小姐——证人都有呢。但是谢荣又看不得自家儿子去死,所以含泪求皇帝陛下做主,撸了自己儿子官职作为赔礼,并且以自家品行有亏为缘由,自述连累谢家,要求卸下谢家家主的职位,并且分宗。   皇帝陛下是劝了又劝,说他了解谢琼那小子,那小子老实的很,绝对不是那种人——何况专门去调戏世家小姐,这得多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是谢荣表示要息事宁人,皇帝陛下也很无奈,于是谢琼宫里侍卫的官职没了,还被打了板子。   谢荣分宗的事没有被谢家答应,但谢家家主的位置却给了别人——不用说,那人正是大皇子死忠党。   大皇子还假惺惺的来表示了惋惜,谢荣冷笑不已。   谢贵妃从谢家家主的妹妹变成了谢家旁支的妹妹,你是不是很得意?   大皇子被气得倒仰,拂袖而去,并让谢荣好自为之。   然后大皇子气的还不止这个。本来这个事情虽不是出自他之手,想趁此机会让谢荣这个老顽固把谢家家主的位置让出来,让他推波助澜了一番。   现在谢家都掌握在他手上了,他本来很高兴。   结果谢家没了谢荣这个户部尚书,一下子感觉弱势了不少,似乎做什么都不好使了。   这就罢了。   因为兄长家德行有亏,他娘还被皇后懿旨训斥了。   对哦,这后妃还有个规劝族人的责任。谢贵妃同胞兄长家出了事,可不是谢贵妃也要承担连坐责任?   但是谢贵妃当时脑子抽了,非说谢荣和她又没有关系,谢荣已经不是家主了和她更没有关系。   皇后就呵呵了。本宫本来只是例行公事,这后妃家中有人犯事,都会接到这么份懿旨。她当年娘家都不认识的远亲打着刘家的旗号犯事她自己都对自己罚奉了。你不过接到个不疼不痒的懿旨就说要和兄长断绝关系,简直冷心冷肺,毫无人性。   于是谢贵妃被她一时脑抽的言论,给降成了谢妃。       第九十九章 分宗      谢琼被撸成白身之后,就躲到了凌蔚那里。   凌蔚:“……你到我这干嘛?”   “家里总有人来讽刺我。”谢琼身上的板子打的不重,如今凳子上垫个软垫,也是能做的,“去其他地方也不安稳,只有瑾堂你这里可以安心。”   凌蔚默然。你怎么这么信任我?虽然咱们交情还不错,但也不到多好的程度吧?   谢琼还真是最信任凌蔚。他就是觉得在凌蔚这里比较安心,凌蔚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事实上凌蔚也确实没把他拒之门外,倒是黎膺每日过来都会对谢琼黑着脸。然而谢琼是个超级粗神经,作为武将,又特别崇拜黎膺,完全没有get到黎膺的怒点。   反而因为能见到黎膺,还能向黎膺讨教几句,谢琼来得更勤了。   凌蔚看着这小子也蛮可怜的,一时心软,倒也没把人赶走,顺带还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八卦欲望。   谢琼对凌蔚还是完全不设防——又或许是谢荣让他故意这么做的。他还真把其中弯弯道道吐槽给凌蔚听了。   谢荣被冥顽不灵的大皇子弄得天天心惊胆战,而谢家除了他一家人之外,都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要跟着大皇子一条道走到黑,他总担心着自己会被落下水,但又觉得自己从谢家家主的位置上退下来,很丢面子。   世家都这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谢荣踌躇了许久,二皇子也劝了他许久,他还是没下定主意。   但他下不定主意,大皇子却是对这个居然不帮着他的亲舅舅很不满,认为他一日在谢家家主的位置上,就一日束缚着谢家,不让谢家完全倒向自己,因此变着法子想把谢荣拉下马。   当然,这主意很蠢,大皇子完全是被其他人不坏好心的蛊惑了。   但人只要智商一直掉线,就很难再上线,大皇子就跟魔障了似的,对别人的话深信不疑,把谢荣也当成了阻碍。   谢荣被大皇子几番刺激,也更加动摇了。   而凌蔚被刺杀一事,才让谢荣彻底下定决心。   他还想管着谢家,让谢家不至于为大皇子的愚蠢损失太多。他还想保持着谢家世家的辉煌。若是连他也离开了,谢家就只能从世家的位置上跌落,即使有二皇子在,也不复以往的辉煌。   但再这样下去,别说谢家,连他自己,连他这个小家都保不住了。   在大皇子覆败已经不可挽回的情况下,还谈什么脸面,还谈什么辉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儿子不给力,还有孙子,还有曾孙子。他们一家保住了,谢家总是还有希望的。   谢荣下定决心之后,就开始一步一步的布置,满满让家族其他人“架空”自己,逐步只剩下“家主”这个空壳子,让他们离夺得家主之位,只差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就等了这么久。   谢荣也没办法,总不能做得太明显,被人看出来了。他虽说嚷着不要脸要命,其实还是要脸的。   终于,谢荣还忍得住,大皇子和大皇子背后的人忍不住了。   虽然谢荣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抛出家族的女子名声不顾,要来“陷害”谢琼。   谢琼若是退婚,远未婚妻家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要怂恿一下,让谢琼的未婚妻的家族闹腾,谢家其他族人就能以谢荣教子无方,品行不端,来让谢荣下台。   谢荣若是不退婚,那被“调戏”了的女子家族就可以闹腾,到时候还是一样后果。   说实话,这计谋很拙劣,几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陷害。   但是知道又如何?还是得按照他们所写的剧本走下去。这就是阳谋。   明知道是陷阱,却摆脱不掉。   而那“被调戏”的女子也挺可怜。她只是旁支外地父母双亡而来投奔本家的孤女,无亲无故,也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会见一出身高贵的俊俏公子,是过了父母明路的。哪知道会被自己贴身丫鬟出卖。   后来那女子被关了起来,叫苦无门,最后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被远嫁到他乡。   也幸亏那家人见目的已经达到没逼得那女子自杀以闹的更大,家族中也有有良知的人,帮那女子远嫁。那世族也看不上那女子家的家产,全给了女子做假装,女子的嫁妆还算丰厚。虽然嫁的远了,嫁的也是庶族,但男方家中也还殷实,本身也算有能力。虽然这开头苦了些,受了苦遭了折磨失去了天真烂漫之心的女子把家庭经营的挺好,后半生也算幸福。   待女子丈夫高升之后,还为妻子出了气。   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现在谢琼只是说自己和那女子都是被利用了,还有些可怜那女子。   知道那女子远嫁之后,虽有心同情,但他若贸然出手,反而坐实了两人“奸情”,反而不好。   凌蔚听在心中,留了影响。之后无意间遇见那女子丈夫,还帮了一把。   那时候女子丈夫只以为凌蔚心好惜才,大生士为知己者死之心,最后成为凌蔚忠实小弟。却不知,凌蔚是多年前对他妻子的遭遇在心中落下了一丝同情的痕迹,顺手为之罢了。   大皇子以为自己奸计得逞,谢荣则是将计就计,让自己显得很无辜,在外人眼中,他和大皇子之间的界线已经十分分明。   就算以后大皇子做出了什么惊天骇地的大罪——虽然以皇帝陛下手腕,那大罪多半犯不下,谢荣这么表明自己的态度,皇帝陛下还是会念着他的忠诚,最多辞了官,再让儿孙进朝堂罢了。   谢琼作为谢荣从家主位置上退下来的借口,意外发挥出自己超常的演技,不但让其他人坚信他是被冤枉的,还被未婚妻认为是情深意重,未来岳家也十分满意。   看着谢琼又得意又心虚又愧疚的炫耀未婚妻给他绣的荷包,还说未婚妻寄来隐晦的诗词,说她信任自己,还鼓励自己。   那又酸又甜的样子哟,真让人牙疼。   算了,经过这么一件乌龙误会,让本来没有感情,甚至都没见过面的未来的小两口生出了感情,以后家庭和睦美满,也算一件喜事。   ……当谢贵妃变成谢妃的时候,她和大皇子才意识到,谢荣才是和他们关系最紧密的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把谢荣扳倒,他们才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   谢荣不是谢家家主,就意味着谢贵妃……咳咳,谢妃不再是世族谢家家主的妹妹,那娘家的档次一下子就下降了。   谢妃之前是世族谢家本家家主嫡女,后来是世族谢家本家家主嫡妹,那身份本是尊贵的很。现在她哥从家主位置上下来了,她娘家甚至可能成为谢家的分支,她一下子慌了。   刘皇后平时这么严肃的人,在听说谢妃慌神了之后,都笑得直不起腰。   怪不得皇帝陛下要留着谢妃,这可真乐呵啊,简直是枯燥的宫里难得的乐子,真要弄走了,宫里的生活都会变得乏味的。   你说那谢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之前一味附和儿子甚至怂恿儿子把她哥从家主位置上弄下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么一点?   她的娘家可不是谢家那一大家子,而是谢荣那一小家子。那才是她真正的娘家,才是真正和她一荣皆荣,一辱皆辱的人。   不过只要大皇子还没完全被皇帝放弃,想必谢家还是会跟着大皇子,倒也没差了。   谢荣不做就不做,做了也狠得下心。   他不但卸下来家主的担子,还故意挑起事端,让新接任家主的人很忌惮他,希望让他分宗分出去。   谢荣便做出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态度,奏请皇帝陛下主持公道,分宗。   谢妃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以为谢荣被分出去之后,她还是谢家上任家主的女儿,谢荣缺不算她哥哥了。于是她和大皇子商量之后,决定彻底和谢荣划清关系,说谢荣一家德行不堪,再不认这个哥哥。   皇帝陛下看在眼里,肚子里闷着笑。   真逗,逗的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妃和大儿子怎么能逗成那样,他大儿子一定完全继承了谢妃的智商,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二儿子,脑袋就很正常嘛。   皇帝陛下干咳两声,说谢妃和谢爱卿都如此请求,虽然于情于理把谢妃谢荣两兄妹分割开来看,实在不和礼法。但礼法也是要尊重人的意愿的,所以谢爱卿就分宗把,谢妃还是世族谢家本家,谢爱卿就是谢家的分家,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除非诛九族,不然谢妃和谢家本家犯事也和谢荣没关系。   皇帝陛下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礼部尚书顾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挑刺的御史又在世族的控制下闭了嘴,这胡言乱语就成了金口玉言,谢荣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分了家,再也不用担心猪队友拖后腿了。   谢荣分家后,专门拉着凌蔚喝了一顿酒(凌蔚:怎么又是我?),听凌蔚说起宁贤将军家的往事后,心中郁闷一扫而空。   是啊,宁贤家原来也是旁支,后来就是跟着陛下混,发迹后自然而然就成了宁家本家。   他虽然现在是旁支,但所谓现在的本家跟着大皇子混,迟早会垮台。他是陛下信任的户部尚书,两个儿子虽然不能干也不至于拖后腿,还和凌蔚交好,而且二皇子这个还算受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信任,也是认自己这个舅舅的。所以他怕啥?   说不定他还没闭眼,就已经又从旁支变成本家了呢。   谢荣非常高兴,对凌蔚千恩万谢。   凌蔚一头雾水,醉醺醺的回到了家。   他们好想谈到了二皇子谈到了太子谈到了太子妃谈到了太子妃娘家然后八卦了太子妃娘家那离奇的发家史……然后呢?   算了,不想了,头晕,回家睡觉。   谢琼终于不隔山差五跑自家混吃混喝了,他得把和黎膺的二人时间多补回来。   ……朝中这么热闹,本来该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黎瑚却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在床上乐不思蜀,天天瞅着有没有人打劫,简直快朝着他的战斗狂人王叔黎膺发展了。   以前明明装成一个话唠直愣子,结果骨子里却是这么个人,简直是看错他了。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是演技帝。二皇子之前是话唠直愣子,结果本质上是铁血甚至热血军人;三皇子之前是忧郁文青,实际上本质是八面玲珑笑面虎;三皇子之前是小透明寡言弟控,实质上是铁面实干家(其实还是弟控)。   三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装的像,在显露出本质的时候,让太子大呼上当受骗,十分悲愤。   凌蔚就冷笑了,那你现在是贤明仁厚温文尔雅美太子,之前还是任性妄为撒泼无赖熊孩子黑胖子呢,谁的反差更大一些。   太子被噎住了。   好像是哟。要论改变好像别人都不如自己?至少三位哥哥表现出来的,也是真实的一面,现在在没有公务的时候,他们表现出来的和之前也差不多。   倒是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嗯,至少不是黑胖子了,长相都不一样!   “原来瑾堂也认为我是美男子啊。”太子自恋的摸了摸脸。   凌蔚抖了一下,这关注点不对吧?这自恋绝对不是自己教的!   好吧,太子还是白胖子的时候就认为自己是最可爱的胖子,是黑胖子的时候就认为自己是最强壮的胖子,现在好不容易变成美少年了……至少……还算名副其实?   外夷的语言是皇子的必修课之一。只要皇帝英明,皇子基本上都是学霸,几门外语那是妥妥的流利无比。   他们三人几乎连翻译都用不上,自己就能和那什么国王酋长沟通。   他们也见识到了海外风土人情,虽然没见到凌蔚的祖国,但是其他国家还是见识到了。   此时正处于欧洲最黑暗的中世纪,凌蔚所说的强大的罗马帝国已经分崩离析。不过从欧洲历史文献的只言片语中,三人还是能窥见罗马帝国当时的兴盛。   那时候华夏正处于分裂战乱中,而罗马帝国横跨南北,建立了比现在大晏朝更为广阔的帝国。   若是罗马帝国没有内乱,若是没有吐蕃高原的阻拦,三位皇子很难想象当时华夏的处境。   在分裂战乱之中的华夏,何以阻挡罗马帝国强大的铁蹄?   怪不得凌蔚总说,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华夏最大的危机,居然就在前不久出现过。而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在危机过去的百年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旁边还有如此可怕的邻居。   不过幸好,华夏已经统一了,晏朝已经建立了,而欧洲却处于分裂中,无法再对晏朝产生任何威胁。   不趁此机会多捞一点东西增强国力,更待何时?   皇室中人,都有趁他病要他命的不要脸精神。   于是在倭国吃到甜头的黎骏和黎淳又开始摩拳擦掌了,他们一个板着脸一个笑着脸,开始了忽悠大计。现在还有黎瑚在旁边提着刀虎视眈眈,敢不听话就是干,这对外友好交流港口一个接一个的打开,对晏友好条约对晏居民特别照顾法令一条接一条的出台,三位皇子满意而归,国王们还对他们满口夸赞以为自己沾了便宜。   只能说凌蔚拿来的“策略”思想太靠前,让现在的人还反应不过来。   历史上,这被称为XX地的雏形,从文献中可以看出,这是凌瑾堂最先倡导。   这也让凌瑾堂在历史上再次褒贬不一。   当然,褒奖的都是华夏人,贬低的都是外国人。大家都明白的。   黎瑚、黎骏、黎淳在风里来雨里去,牢记凌蔚的嘱咐,沿着岸边走不跑深海去,补给充足,还多补充水果蔬菜水果干蔬菜干,多喝茶,预防坏血病,他们又都没有晕船,一路上顺畅的很。   这一路走,直到走到了非洲好望角,后来觉得这一路都太荒凉了没啥好东西可以换回去,再航行下去不划算,才满载着金银财宝土特产以及各国国王好厚一摞友好条约归家。   再回来的时候,三人用各地的土特产,再次换取金银财宝若干。凌蔚说了,土特产虽然稀奇,但是每次出航都能见到,回来虽然也能贩卖,但赚的都是本国的金银,不过是内部流通而已。   不如在国外全部换成金子银子,这样晏朝总体的金银数量就增加了。特别是金子。金子最贵重,以后肯定不会贬值,那才是硬通货。   嗯,硬通货的意思就是,永远不会贬值的货币。   三人想了想,是啊,铜钱在贬值,银子也会贬值,还真没听说过金子贬值。凌蔚说了,以后世界的总体趋势是向前发展的,世界各地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商业往来也越来越多,总会出现各地都能接受的货币。现在而言,黄金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   三人也发现了,给银子别人不一定要,但是金子,确实是各个国家都可以买东西的。金子确实是好东西。都换成金子得了。   因着这种思想,后面再进行贸易的时候,除了要分送的珍惜物品之外,其余东西都换成了金子运回晏朝。后来这条航路被称为黄金航路。在黄金航路上,出现了不少宝藏传说,是寻宝人的最爱。   现在三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们只是带着满船财物和喜悦,准备回国迎接掌声和献花而已。   ……当三位皇子回来的时候,精神气都大不一样了。   太子看着眼红,跑到三位兄长面前叽叽歪歪询问了半天出海的稀奇事,把三位兄长缠的哟,看见太子就头疼。后来说现在比较忙,等之后回府再谈,才把太子的嘴堵住。   太子捉摸着,要不要请个两三天假,专门住在哥哥府中听故事。   当然,他后面还真这样做了,并带着凌蔚黎膺一起,让三位皇子哭笑不得。   不过,倒是增进了兄弟友谊就是了。   黎瑚、黎骏、黎淳在同生共死中,兄弟情义也得到升华,现在也亲密的很,看得皇帝陛下是欣慰无比。   他生了那么多儿子,除了大儿子之外,其他儿子都是又能干又友爱,所以,也难过什么了。就当没有大儿子就好了。   凌蔚说的什么来着?这叫遗传变异。嗯嗯,对,遗传变异,不是人为能左右的。   三位皇子带回来的黄金装满了国库。谢荣看到之后,简直老泪纵横。   他当了那么久的户部尚书,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国库里的钱简直是恨不得一个掰成两半来话,经常被人骂做铁公鸡,被各个部门的大人报以铁拳。   他看着国库被慢慢填满,最后换成了金子,那巨大的喜悦啊,简直魂魄都快飞起来了。相比之下,之前的苦闷悲愤什么的,在看见国库里那么多金子的情况下,都烟消云散了。   黎瑚回来听了谢荣分宗的事之后,对此事表示了高度认可。   “舅舅还在,诸位表兄弟还在,总有机会再把本家拿回来的。”黎瑚提议道,“瑾堂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本王行走诸国,见识到诸多风土人情,经历过诸多人情往来,自觉长进不少。舅舅若不心疼,可让华章琼瑶跟随下一次出海,定能有所长进。华章和琼瑶资质不差,只是被谢家的荣誉和舅舅等诸多光环罩着,没有锻炼的机会而已。只要有磨砺的机会,定能发挥出本来的光彩。”   谢荣咬牙:“家中岌岌可危,我退下后家中再无顶梁柱。再心疼,那也得让他两独当一面。”   说罢,他就找上皇帝陛下,豁出脸面,长跪不起声泪俱下,终于为两个儿子争取到了下一次随船出航的机会,还是和凌蔚一组。       第一百章      待儿子们都回来之后,黎隶终于准备收网了。   一个好皇帝,总是百忍成钢。黎隶忍他爹,忍他爹的宠妃,忍他的兄弟姐妹,忍满朝指着他鼻子骂的文武百官,忍总是蠢蠢欲动的世族,忍他那蠢死了的大儿子,忍缅甸忍倭国忍突厥,忍到现在,终于无需再忍,挨个儿出手收拾了。   他爹已经睡进了奢华的棺材里,他爹的宠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欺负过他和他弟弟的兄弟姐妹的生活一言难尽,文武百官服服帖帖不服帖的都已经告老,缅甸灭了倭国突厥都翻不起风浪了,现在终于轮到世族和他大儿子了。   其实他收拾自己大儿子就一句话的事,若不是留着大儿子当诱饵把不服管教,还幻想着恢复以往辉煌的老旧世族钓出来,他早就像拍苍蝇一样,把蹦跶的大儿子拍到地上了。   现在世族的羽翼已经慢慢接触,国内大权,无论文武都已经把握在他手上,这次出航又为国库带来了大量金钱,让他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他之所以不敢立刻动世族,就是因为世族毕竟在华夏的土地上盘踞了这么多年,手上掌握了不少晏朝经济命脉。   以前黎隶还没注意到这点,还是凌蔚提醒了他。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若是国内经济乱了,他们离民乱也不远了。   一些亡国之君,并不是真的多残暴昏庸,而是触及了某些大集团的利益,只要那些大集团联合起来,经济乱了,民众难过了,社会就乱了。   世族之所以现在这么嚣张,也是深知这一点。   黎隶在凌蔚这个外挂的加持下,收拢了盐和茶叶的交易,又填满了全国的粮仓,制造出新的武器,现在连最缺的金钱都堆满了国库,可谓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就算世族弄出什么乱子,国家也有足够的武力和财力去摆平。   更别说凌蔚有意无意间,给皇帝、给太子拉拢了极其可怕的民心,民间已经把皇帝、太子等人神化,黎隶的支持度高的吓人。   就算世族想做什么,只要黎隶振臂一呼,敌人们分分钟被民众们打成乱世妖孽。   朝中羽翼被剪除,经济钱力被消弱,民心民意也彻底站在黎隶这一边,现在黎隶甚至可以随便捏个证据出来,就把这群人弄死。   当然,黎隶想当一个完美的好皇帝,一个完美的好皇帝一定是个仁君,所以他还是要拿出足够的证据的。   黎膺的审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拿到了想要的证据,让黎隶可以为自己的忍耐划下完美的句号。   这证据来的也算出乎意料,来自一个从未有人关注过的小透明。   还记得当初被拿来陷害谢琼的那苦命女子吗?她并不是孤身上京,和她一同上京的,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哥哥。   那女子父母是客船遇上突发的极端天气沉没而遇难,当时女子待在家中,那家儿子却是陪同父母。那家儿子因为年轻力壮,再加上熟识水性,终于坚持到了获救。但是因为受寒和父母双亡的打击,虽被勉强救了回来,但是伤了身体根本,变得离不开汤药。   原来上好的前程似乎也烟消云灭。   后来他决定带上妹妹举家进京投靠本家,既能给妹妹找个稍好一些的婆家,也希望京中的名医多,能调养好自己的身体。   他也明白,终归是不可能依靠别人的。   只是他毕竟年轻,高估了人心,害得妹妹被当做棋子,名声尽毁,还被远嫁给完全不了解的人。   因为那青年整日病怏怏的蜗居小院内养病,那家族的人一直没正视过他,即使把人家唯一的家人“卖”了,也没把人放在眼中。   哪知道青年就能以家族小透明的身份,偷偷探得一些重要的信息,比如关于世族养的那群死士以及联络死士的暗号的讯息。   青年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辗转联系到一进京备考的同门师兄,最后一次相信了人心,让他把消息找机会传给凌蔚。   之所以是凌蔚,因为凌蔚是个大圣人的名声最大啊。而且凌蔚是文人魁首,作为一书生,想要去拜见凌蔚理所当然吧?   巧的是,那同门师兄还真有联系到凌蔚的途径——他正是凌梧一下属家族子弟,凌梧那下属对这个子侄很看好,专门替他求来了凌韫的推荐信(即使是下属也知道凌梧在私生活方面不靠谱),让他有机会跟凌蔚求教。   如此周折之后,凌蔚得到了这至关重要的讯息,并把其告诉主查此事的黎膺。黎膺有了这个线索,终于把那从前朝覆灭的时候建立的组织给一窝端了,并拿了圣旨直接带兵围了那家人,在那家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   不过那家人也不省油的灯,断尾求生,抛出旁支的人当替罪羊,保全了本家嫡系。并且黎膺也没查到这个死士团伙就是刺杀凌蔚的证据——这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就是没证据。所以那家人只是违反国家律令,私自豢养超出规格的私人武装而已。   当替罪羊的旁支被流放,本家被连坐,交了一大笔罚金,好歹把人都从牢中赎了出来,贬官的贬官,外放的外放,在朝中是彻底没了声音,只勉强的保持着末流官宦家族的位置。   所谓世族杨家,已经不复存在。   黎隶倒是想大开杀戒。反正只要抓住一个把柄,其他把柄就可以自己造出来嘛。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家人犯事了,他只要下旨说有罪就好了,难道还有人查不成?   倒是凌蔚劝说道,除了杨家,还有其他世族。虽然有跟着杨家的,但大部分已经归顺皇帝陛下,并且努力让自己从不受控制的世族朝着皇帝手掌心里的勋贵转变,要么立军功,要么参加科举。皇帝陛下若是对着杨家太狠辣,恐怕其他世族会起唇亡齿寒之心,反而被吓出了异心。   不如给人一种皇帝陛下还是很仁慈的感觉,让他们麻痹。   反正最大的刺头子已经倒下了,剩下就是小喽啰,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对于他们,花钱、吵架、贬官、流放,就足以让他们从所谓世族的名单上被抹去名字,这比死还难受。皇帝陛下大不可杀人。杀人杀的太多了,反而会被人抓住把柄。   皇帝陛下见被刺杀的苦主都这么说,也就罢了。   反正他其实忍这么久,不就是不想落下一个暴君的名声吗?而且他也知道,对于那些把面子和家族看得比一切都重的世族而言,失去现有的地位,是比死更难受。   等待他们的,要么是死守着面子过着别人都唾弃的生活,要么彻底背弃家族和历史投入皇帝陛下的怀抱。   无论哪种,能左右朝政的世族已经不存在了,对皇权就没有威胁了。   果然皇帝陛下看似仁慈的做法,赢得了朝堂内外一致好感。大家都高呼皇帝陛下仁慈公正。   反正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满门抄斩什么的,没血流成河什么的,就没有吓坏他们的小心肝,那就是好的。   皇帝陛下适时的放出这是凌蔚安抚了暴怒的他的结果,是凌蔚说怒气不应该左右理智,再生气也要保持微笑……呸呸,再生气也要按照法令律历公正行事。   于是凌蔚又成了大善人。   这次倒是没有冤枉凌蔚。   凌蔚确实是圣人了一把。他毕竟是从现代社会法治社会穿越过来的,虽然自己被刺杀了,但看着那家老老小小无论无辜不无辜统统都会被杀,他还是做不到。   他可以毫无忌惮的在战场上杀死敌人,但是对着这些残忍的连坐制,他还是做不到。   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想拯救什么人,只是虚伪的不想让良心不安,所以跑去跟皇帝陛下叽叽歪歪了几句。那心理大概就是,无论有没有用(其实凌蔚真以为没用的,历史上政治斗争哪次不是血流成河),反正自己做了,良心就过得去了。其他人结局如何,就和他没关系了,睡觉也能睡得安稳了。   哪知道真的成功了。   只能说碰巧和不想落下暴君名声,又自信自己已经掌握了朝政即使不杀那么多人也不怕再有人有异心的皇帝陛下的心思不谋而合了吧。   不过虽然皇帝陛下没有判谁死刑,但流放的人中有好几个刚走出京城就“病逝”了,在京城中只是削官在家的几位本家有话语权的人也统统“暴毙”,这罪有应得的人,该被老天收走的还是收走了。   民间都传着这些人是老天有眼,即使皇帝陛下仁慈,老天都不会放过这些作恶多端的人。   但是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回事。   只是这种小小的流血,即使在明白人心中,也不会降低皇帝的仁慈评价而已。   他们也觉得,这家人刺杀朝臣勾结外国罪该万死,别说满门抄斩,就是株连九族都是应该的——华夏人都对卖国贼深恶痛疾。虽然他们把证据抹销的很干净,让皇帝陛下没抓住小辫子,留下了性命。但是这该死的主谋还是得死啊,不然不足以平众怒啊。   连其他已经归顺了皇帝陛下的世族都觉得这几个死得好。在他们看来,无论怎么内斗,但大家都是华夏人,这得多不要脸,才会去勾连外夷?   通敌卖国,这就是国贼,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耻于与这种人为伍,这种家族也不配称之为世族。   世族也是有自己的坚持和风骨的。   所以这些人的死,也让他们觉得清扫门户,大快人心。   杨家剩下的人,整日提心吊胆,即使还有些在京中做官,但都夹着尾巴做人了好一段时间,自不用说。   所谓世族联合起来扳倒晏朝皇帝和太子,重振世族雄风的大计划,因为领头羊(杨)的垮台,算是彻底崩塌了。   ……杨家出事之后,黎适终于聪明了一把,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在听到连其他世族都唾弃这被灭掉的杨家,说他们是卖国贼,不配称之为世族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失败了。   他怎么就会想着连同世族去扳倒他们黎家?去连同倭国去扳倒他们晏朝?   就算再怎么争夺皇位,都是他们黎家内部斗争,他怎么会想着连同外人把黎家的根都挖了?   黎家的根都挖了,他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当一个被世族操控的儿皇帝?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向太子臣服,和自己三个弟弟一样,当一个实权王爷呢。   看着三个被自己看不起的弟弟,如今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在朝中民间也都拥有了极大的声望,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乐见其成,并没有制止的意思,黎适也后悔了。   但是后悔也晚了。   这种已经失败才来的后悔,说是马后炮都抬举他了,不过是失败者的抱怨吧了。   什么早知当初什么的。   皇帝陛下惩处杨家之后,并没急着对大皇子、以及归附杨家的其他家族动手。   他还是很仁慈的,等着那群人自己表态呢。   这种态度,比直接处治人还让人胆战心惊。   这就跟等待判决似的,谁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一瞬间,之前无论是暗藏祸心还是高贵冷艳保持中立的世族们纷纷拿出行动,家中的老家伙纷纷告老告老还乡,并且以告老还乡为由向皇帝陛下“提要求”,希望能磨砺自家子侄,把朝中做官的子弟都外放出去“历练”一番。   他们还广散家产,捐给国库,甚至把一些良田都捐给国家,说要作为义田,安置受伤致残的士兵等。   这些措施,按照他们之前的态度的不同,所做的程度都不同。和杨家走的最近的家族简直是倾尽所有,就希望得到皇帝陛下一句“不追究”的话而已。   只要皇帝陛下不追究,他们的子孙还有崛起的一天,财产也有再赚回来的一天。但只要被打成杨家同党,他们也都背上了卖国贼的锅,那就是祖祖辈辈都洗不掉的污点,除非彻底舍去历史。   世族的底蕴就在于历史,没了历史,他们什么都不是。   凌蔚也没想到,太子当时铺垫了那么久的伏笔,现在起作用了。   当时太子只是想彻查此事,把凌蔚被刺杀之事从私人恩怨上升到国家大事,这样无论背后黑手是谁,都能下手报仇。   没想到这伏笔影响这么大,成了世家的催命符。   别说凌蔚,太子本人都瞠目结舌。   “这可太可怕了。”太子道,“这就是瑾堂说的谋定而后动吧。”   “不要乱用成语。”凌蔚更正道,“这叫瞎猫遇上死耗子。”   太子被噎了一下:“瑾堂,瞎猫遇上死耗子不叫成语吧……”   “太子殿下,你是福星啊。”凌蔚叹息,“真是傻人有傻福。”   “是啊,我也觉得我是福星。”太子得意道,“真是傻……瑾堂你什么意思!”   “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凌蔚用袖子掩住嘴,特别无辜。   太子气得跳脚:“我哪里傻了?你说我哪里傻了?!”   “下官胡说的。”   “你明明就是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下官真的是不小心乱说的,殿下你要自信啊。”   “这和自信没关系!”   ……   “瑾堂又和启辰闹起来了。”解决了心头大石,黎隶心情爽啊,“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黎膺点点头:“谢家现在想迎回谢荣回宗。”   “当初陷害谢荣,现在出事了又想拉谢荣回去收拾烂摊子。”黎隶笑道,“谢荣该不会为了家族面子,真答应回去了吧?”   “谢荣并没有答应。”黎膺道,“谢琼又来找瑾堂,抱怨说他们家早就没了面子,何必回去更没面子,要是谢家其他也沾了通敌卖国的事,岂不是连累自家名声。反正都是自家没问题,管别人死活。”   “谢荣那老狐狸是想借儿子的口跟朕表忠心吧。”黎隶显然很满意,“算他清醒。”   若是谢荣选择回去,黎隶的确不准备拿谢家开刀,但谢荣一家也别想有什么前途了。   他相当于用一家子的前途,换世族谢家的面子。   谢荣豁出去把自己面子踩在脚下之后,也终于没脸没皮的自私了一把。谢家什么的,既然已经对自家没有任何好处,何必用自己的小家庭去填补?自己好,自己的儿孙好,才是真的好。   二皇子才给他指明了一条能让他两个傻儿子也有前途的正路,他哪有心思去管别人?还是趁着自己还在户部尚书位置没退下来,赶快给儿子们铺路吧。   “黎适皇兄准备怎么处理。”也只有黎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问了。   “朕本来想让他去守陵的。”黎隶虽然对黎适失望透顶,但他连朝臣都不“杀”,自然更不可能杀儿子,“不过黎瑚那孩子虽然被谢妃和黎适伤的那么深,还是为他们求情。罢了,就把黎适圈在京城里,让他当个闲王,不用上朝,也不准出京。谢妃,就去佛堂住着吧。”   黎膺点头。他皇兄对儿子还是心软的。守皇陵条件艰苦,在京城好歹生活条件好些。虽然作为一个闲王不可能有多少收入,生活困窘了些,但有黎瑚救济,也能过得下去。   而且,黎膺知道,黎隶还是放心不下黎适。虽然那勾结外国的事,太子都向黎隶秉明是自己乱扣的帽子,但是黎隶还是怀疑说不得杨家真的和外族或多或少有勾结。黎适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   没有把黎适圈禁在府内,只是圈禁在京城,已经不错了。   其实所有官员和宗室,不都是无圣旨不得离开驻地吗?这么看起来,似乎黎适也没受到什么惩罚。   但最大的惩罚,其实是“闲王”和“不得上朝不得入宫”吧。   这相当于变相剥夺了黎适皇子的身份,甚至连宗室都不如了。   宗室还能入宫呢。   不能入宫不能上朝,在地位上和贬为庶人也没区别了,只是面子上好看些。   黎膺可以想象,黎适在得到这道旨意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不说黎适,在谢妃得到旨意的时候,就大闹了一场。   为了安抚谢妃,黎瑚还专门向皇帝陛下求了让自己去宣旨,就怕他母妃一时脑抽,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情又白费了。   他想着,母妃老老实实吃斋念佛,大哥老老实实在家反省,父皇过些年,对母妃和大哥的愤怒减少了,哪怕只是从愤怒变成不在意,到时候他求一求,说不得母妃能被放出佛堂,大哥也能重新进宫。   大哥没有被剥夺皇子身份,就表明之后还有回转的余地吧?   就算父皇不松口。他觉得太子被凌蔚教导的很仁厚,如果大哥和母妃不捣乱了,为了名声,说不得新君登基的时候,也会用大哥和母妃显示一下新君的宅心仁厚吧?   黎瑚还是聪明的。黎隶留着谢妃和黎适,就是存了等太子登基后,拿这两人刷一把名声。   但是谢妃显然之前没脑子,现在还是没脑子,把黎瑚好不容易求来的情践踏了。不但没能体会到黎瑚的好意,反而谩骂黎瑚拿她和黎适跪舔皇帝和太子,狼心狗肺,丧尽天良。除非黎瑚用自己去换回黎适,不然她就当没这个儿子。   听着谢妃的咒骂,从他甚至都祸及到他的王妃和他才一岁的幼子,黎瑚彻底心冷了。   或许人就是欠虐,母妃和大哥从未对黎瑚好过,更从未把黎瑚当做亲人过,但黎瑚理智上明白了,心中总是抱着一丝幻想。   毕竟这是他母亲,毕竟这是他同胞大哥,这本应是他最亲的亲人。   然而他得到了什么?   豁出去顶着惹怒父皇、甚至可能赔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前程的代价求情,结果只得到恶毒的咒骂,甚至祸及自己妻子和孩子。   “母妃好自为之。”黎瑚板着脸道。   人总要长大,总要看清现实。       第一百零一章 公务员考试      黎瑚好歹也是谢妃的儿子,谢妃怎么能做到如此凉薄?   不过他想起来武姜对郑伯,乌雅氏对雍正,好像历史上这种事也不算少见。   只是可怜黎瑚。听说他从小到大都没得到谢妃和黎适一丁点温情,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谢妃和黎适,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黎瑚听了凌蔚的评价,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说的话似乎都对,怎么听起来这么让人觉得恶寒呢?明明他是心中苦闷想要找凌蔚一醉方休(又惦记凌蔚新酿的酒了),结果被凌蔚这么一番同情,他觉得自己简直跟个傻X似的。   别人又没有把他当亲人,他良心上道义上过得去就成了,何必把自己憋的这么苦哈哈的。   “因为你从小缺爱?”凌蔚分析道。   黎瑚:“……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告辞!”   缺个屁的爱!他再管闲事就真的是傻X!   “赵王可真不容易。”凌蔚把黎瑚吓走了,还在叹息,“缺爱缺成这样了,你们应该多关心一下他的心理状况啊。”   黎膺半晌无语。父母俱在生活安逸还能缺爱,他这种爹不亲娘不在周围一堆不坏好心的人,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真亏凌蔚想的出来。   不过虽然他心中这么想,却一本正经的点头:“我会跟皇兄说的。”   ……且不说黎隶听到这“缺爱”的话之后,心中是何等滋味。   凌蔚闲了一阵子,又被当成万能砖用了。   这次,他终于去了吏部。四部呆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黎隶把凌蔚扔去吏部,确实是缺人手了。   世族终于分崩离析,彻底向黎隶俯首。世族的人贬的贬撸的撸,平时紧张的官位居然空了小半出来,急需招人。   今年恰好遇到外地官员进京述职,黎隶就想挑一些有才有德的人,进入中央工作。   但这选择,就有些困难了。   虽然可以通过述职来选,但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挨个查,又很废功夫。   凌蔚听了皇帝陛下的烦恼之后,嘴欠道,让他们考试得了,把想问的都出试卷上,进行笔试。然后取空缺官位四到五倍的人数进入面试。   黎隶面色复杂的看着凌蔚。   凌蔚马上捂住嘴:“臣是不是犯忌讳了?臣什么都没说!”   黎隶摆摆手:“犯什么忌讳?这主意挺好啊。这样吧,你就去吏部吧,给朕弄个具体的章程出来。若是弄得好,以后也可以沿用。”   “臣只是纸上谈兵,实践不成的。”凌蔚忙道,“陛下还是召集其他大人,想一个具体的方案出来吧。臣才疏学浅啊。”   “办不好就挨板子。”   “陛下啊,臣真不会啊!”   “办好了下次出海准你和老幺一起出去。”   “臣遵旨!”凌蔚立刻跪下,郑重磕头谢恩。   黎隶:“……德性!”   “陛下金口玉言!”凌蔚忙道,“可不能反悔。”   “那得你把差事办好了。”黎隶冷哼一声。   凌蔚道:“臣一定尽力!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去去去!朕当然是金口玉言。”黎隶把凌蔚赶走,让他赶快回家想方案。   其实无论有没有这事,下次出海皇帝陛下都准备让凌蔚和黎膺带着太子出去看看。   他那三个儿子航海回来之后,整个人从内而外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眼界也宽广了许多。他十分欣慰。   太子以后是要作为一国之君的,眼界也自然不能太狭隘了。   虽然出海有风险。但是做什么没有风险了?除非把太子关在京城不准出去,不然哪里都有危险。有了黎膺和凌蔚在,危险也不会太大。   看,每次出去凌蔚都会自己把霉运揽住,其他人啥事都没有嘛。   不过出海什么的,朕也很想出去看看啊。以前也南征北战闲不住的皇帝陛下已经很多年没出过京城了。他爱的是马背上的热血生活,又不是逛园子,所以也没有弄个出游下江南什么的。   反正太子也长大了,说不得自己真有机会出去转转,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禁不禁得住。黎隶叹了一口气,把这念头抛到脑后。   不过念头既然生出来了,就在心中扎了根,只等下次有机会,再冒头。   ……听了凌蔚得意洋洋回来邀功,说下次出海一定能带上他两的时候,黎膺顿时哭笑不得。   本来他们就能去啊?他已经得到旨意,在筹备下次出航的事了啊。   皇兄这是用了一个本来就要给他的饵,又把凌蔚诱进坑了吗?凌蔚怎么这么傻?   黎膺想了想,还是没忍心说出真相。   他装作非常惊讶非常高兴的赞扬了凌蔚的牺牲,并且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忧虑,说不用这样,大不了下下次去也成,总会有机会的。   看着凌蔚斗志昂扬的样子,黎膺想,要不要进宫跟皇兄交流一下感情(皇帝陛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凌蔚接了这差事,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若是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他肯定不愿意。   这种官员的考试,其实大晏朝本身就是有的,只是说没有形成一个系统而已。   把大晏朝本身的官员考试,和后世职场面试结合起来,再加上他博览群书,对各地风俗都很了解,考题也是不愁的。   至于面试就更简单了,吏部可以主持第一轮,刷下来一半;再让四部尚书和辅政大臣等主持第二轮,选出前几名,最后皇帝陛下压轴,评出名次,安排官位。   想必其他大人也很愿意露这个脸,这也算是人脉了吧?   不过具体怎么做,还要进了吏部之后,和吏部尚书范毅商量一下。他是去当侍郎的,不是去当尚书的,还是得顶头上司拍板才成。   是的,他又成侍郎了。   范毅在接到有空降兵的旨意的时候,愣了几秒钟,升起“这件事果然来了”的感觉。   凌蔚其他三部都去过了,就剩下吏部没呆过。朝中大臣本就在揣测,什么时候皇帝陛下要把凌蔚扔吏部去——不扔进去他们都觉得不太好了,强迫症啊,少一个地方算什么事啊。   结果,终于来了。   范毅有一种“总算来了”的诡异安心感。   在皇帝陛下给他打预防针,说了凌蔚初步的设想之后,范毅表示要全力支持凌侯爷的改革,凡是反对的守旧派不用凌侯爷出手,他直接拍死。   谁不知道凌侯爷能算上下五百年(好像越来越夸张了),去哪里做事,就能为哪个部门带来极大的好处。现在总算轮到他们吏部了。   这件事做好了,他也能名留青史呢。   这可是创新,这可是改革,这可是别人不敢做的事。   谁都知道改革会在史书上留下痕迹,但没多少人敢做,就是怕失败。   但凌侯爷怎么会失败呢?凌侯爷是再世姜子牙啊(又多了一个称号)。   于是凌蔚到吏部之后,得到吏部上上下下的一致热烈欢迎。   把他吓了一大跳。   工部欢迎他,是因为他曾经和工部大部分人共事过,这吏部是怎么回事呢?   这吏部其实就想着,跟着凌蔚有肉吃,一定要欢迎。   谁不知道其他三部的尚书大人为了抢凌蔚都跟乌眼鸡似的,每次打架的时候都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这让他们很心酸好吧?大家都是四部的,吏部隐约还是四部之首,怎么能不带我们玩呢?   简直不高兴!被排挤了!   现在凌蔚来吏部了,至少下次他们也能加入战局了。   他们吏部才是最厉害的!他们吏部才是四部第一!说不准凌侯爷就留在吏部了呢!   得,这心思真是诡异到凌蔚永远都猜不出来的程度。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不过在凌蔚非常顺利的召开了大晏朝第一次较为完善的公务员考试调研会之后,吏部的人看凌蔚就跟看神一样。   果然名不虚传!凌侯爷的脑袋怎么长的!怎么就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呢!   凌蔚摸摸脑袋,打了个寒颤。他怎么觉得同僚们的眼神这么可怕呢?   ……凌蔚的计划得到了同僚的一致支持,并且得到了顶头上司范毅的鼎力支持。   在整个部门的齐心协力之下,他们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班,终于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提交给皇帝陛下过目。   皇帝陛下召集了四部尚书、辅政大臣、翰林学士,一起来论证方案的可能性。   经过激烈的讨论,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琢磨,终于形成了一个较为让大家都比较满意的方案。   “但这考题……可真有些……”钱琥看着凌蔚拿出来的模拟试题,顿时打了个激灵。   真是太可怕了!他绝对答不出来!   “这个是水利相关,钱大人拿错了。”凌蔚拿出另一份,“这个才是给武将的。”   钱琥神色复杂的接过另一份试题,看了一会儿,道:“这试卷我似乎基本都能答出来。嗯,还有经历过多少次实战,自己武艺水准如何。看附加题,武将还要进行比武加试?这个好。比武怎么比?打擂台?”   “当然不是。”凌蔚又抽出一份方案,“这个叫军事演习,钱大人请过目?”   钱琥呆滞了几秒钟,凌蔚到底做出了多少份方案?   “这个……这个……”钱琥只扫了几眼那军事演习,就差点御前失仪,“陛下!凌瑾堂有罪啊!”   凌蔚顿时被吓了一跳:“什么?!”   皇帝陛下好奇道:“瑾堂何罪之有?”   “这么……这么好的建议,他居然藏着掖着不拿出来!”钱琥十分气愤道,“若早些推广,不知道能增加军中多少战力!”   皇帝陛下失笑:“到底是什么建议,让钱卿家如此失态?”   皇帝让内侍把凌蔚的计划书递上来,笑着扫了两行,神情越来越凝重。他一拍桌子,怒吼道:“凌瑾堂!你为何现在才把此呈上来!”   凌蔚一头雾水,跪下道:“陛下,您说清楚点好吗?臣还不明白臣犯了什么罪呢。”   难道他不应该妄议军政之事?不至于吧?他被皇帝陛下拉着讨论军政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个计划书,他来拉着他家鹰飞一起讨论了许久,才得出的得意之作。连鹰飞都夸赞了自己,不应该有问题啊。   皇帝陛下被凌蔚迷茫的样子气笑了。他走到凌蔚面前,伸出龙脚踢了凌蔚屁股一下:“起来吧,朕的意思是,这方案很好!你早该拿出来!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若是有这么一份方案,军队提前进行军事拟真演习,肯定能大幅度提高战力。虽然花钱,但养军队,哪里不花钱了?   如果能提前模拟战场上的各种情况,让士兵们提前适应,说不得之前几次战争,能降低不少损耗。   凌蔚迷迷瞪瞪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之前……臣没想起来。”   在场的不只是皇帝陛下,所有大臣都无语了。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强大的让他们无言以对。   人家之前没想起这件事,还能怎么着?   皇帝陛下眼神危险的看着凌蔚,似乎忍不住又想上去踹两脚。   黎膺默默的移动到凌蔚面前,不动声色的隔开皇帝陛下,道:“瑾堂这计划臣提前看过,可行。”   朕当然知道你提前看过!肯定是你和瑾堂那小子一起弄出来的!皇帝陛下叹了口气,算了,老幺都挡在前面了,他还能怎么着?绕过老幺去踢瑾堂那小子两脚?   真是心塞。   凌蔚这一份他自认为很普通,但是被众人惊为天人的计划书被争相观看,然后朝政的议题从公务员考试歪到了如何完善这份计划,增强大晏军事战斗力的议题上。   凌蔚无语。   你们这么讨论下去,之前的目的还要不要了?   还好皇帝陛下讨论了一会儿,好歹还记得召集群臣是干啥的,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在场的大臣都饶有兴趣的把各自“专业”的题拿来看,然后心中想着答案,纷纷心惊不已。   据说这题是凌蔚一个人完成的。这知识面之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凌蔚在外面才会传的那么神,他本来就那么神啊,简直全才!   户部尚书谢荣、礼部尚书顾属、工部尚书胡晨同时看向得意洋洋的礼部尚书范毅,范毅微笑。   凌蔚迟早是我部的!来战!   凌蔚看着四部尚书又在用眼神打架,虽然不知道他们打什么,还是默默的朝着墙靠了靠。   不过还好,大晏朝军事是独立存在的一个体系,没有兵部。四部两对两,还算平衡。   如果有了兵部,这战力就分布均匀了呀。   总而言之,虽然这场论证会过程是热烈甚至惨烈的,话题也歪了好几次,但结果还是拿出来了。   大家都很看好凌蔚这一套方案,并且决定听凌蔚的建议,自己也回去做题,到时候弄成一个题库,考试之前抽取题库里的题。   这一批官员一定会考的非常凄惨。他们心想,心情莫名的好。   到时候知道这是凌蔚起头的,不知道在民间,又会有关于凌蔚怎样的传闻?   ……怎样的传闻,也要事情结束之后才会传。   现在还在保密状态——嗯,官员们肯定或多或少的听到了风声,但对平民肯定是保密的。   他们早就知道京城有官职空缺,地方上也有高官位置空缺。   这可是晏朝建国以来,缺最多的时候。   要知道,即使是进士,也不一定补得了缺,更别说举人什么的。现在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涌到京城,想要用尽一切可用的关系,甚至散尽家财,把缺补上。   结果到了京城之后,得知陛下这次不看举荐了,大家统统来考试吧。咱们要公正公平的考试。   一些自己没才华但是很有人脉的人傻了,一些没有人脉但是自认为很有才华的人高兴了。   在知道这可能又是那神奇的啥啥提出的建议的时候,虽然有人忧愁有人高兴,但对那神奇的啥啥,心中都是佩服的。   即使是自觉自己考不上的人都认为,这确实是相对而言很公平的创举,能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的确是公正不阿,心怀天下的大好人大贤能。   不愧是那神奇的啥啥啊。   凌蔚一次逛街的时候,听到一群读书人在一起讨论“那神奇的啥啥”,顿时好奇。   “那神奇啥啥……是什么?”凌蔚凑过去问道。   “就是那位……神奇的大人啊。”书生神秘兮兮道。   凌蔚好奇:“哪位神奇的大人?为何不直说名字。”   “因为民间有传言,哪位大人是上天派来辅佐陛下的贤能之人,就跟周时的姜子牙一样。因为大人太过心善,为了大晏、为了百姓算尽天机,甚至和上天宣战,损了寿数。”一白胡子老者捋着胡须道,“后来钦天监的一位大人道,若是不称呼大人名讳,就能蒙蔽天机,为大人消灾减祸。”   “还有这事。”凌蔚非常惊讶,这么神奇啊,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当然,那钦天监的大人只醉后吐真言,泄露这话之后,钦天监的大人也大病一场。”老者叹息道。   凌蔚敬畏的点点头。他都能穿越,还有什么神奇的事不可能发生的?宁可信其有啊,真是可怕。   “只是一直称呼那啥啥是不是有点……”不太尊重。如果真的是贤人的话?   “我们这不是还没想出具体称呼的名字吗?”老者道,“这名字一定要是我们京城中的人取,那什么江南的西北的甚至东南都有人想跟我们争!争什么争!大人是京城中人!”   “这话就没道理了。”一中年书生道,“大人明明籍贯在我们那里!”   “哼,大人回到晏国之后,就一直在京城。”   “大人对我们有恩。”   “大人对我们还有恩呢。”   ……   凌蔚默默的从吵架的人群中退出来,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是哪位官员?应该是这次进京的人之一吧?既然如此得民心,我理应推举给陛下才是。”   只是吹得这么厉害,还扯上上天什么的,是不是太高调了?怎么钦天监也出场了?那么皇帝陛下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不过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知道?鹰飞和太子也没提过啊?   凌蔚回家之后把今天遇见的事告诉了黎膺,疑惑道:“有如此厉害之人,京城都传遍了,还扯上什么钦天监,我怎么不知道?我觉得我对京城的动静还是知道的比较清楚啊?”   黎膺刚听凌蔚说了几句,就知道凌蔚说什么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不过是世间传闻而已,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去跟皇兄说说,让民间少议论些。”   凌蔚追问道:“你也知道是谁?是这次进京的官员?如果真有能耐,我还真想去见一见。”   说到这,凌蔚遗憾道:“说着说着他们就吵起来了,我没好继续追问那人具体做了什么事。我问冯宁他们,冯宁也说不知道。难道真是我闭塞了?”   怕不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好说吧?黎膺干咳两声:“你真想知道?”   “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吗?”凌蔚迷惑道,黎膺怎么吞吞吐吐的?难道那真是什么不可说之人?youkownwho之类的?   “也不是……只是……”黎膺叹气,“你要先冷静。”   “我冷静什么?”凌蔚更疑惑了。   “听了之后别激动。”   “为什么我要激动?”凌蔚失笑,“难道是我的仇人?该不会是谢霖安吧?我就记得这家伙最恨我。他是不是也回京了?”   “当然不可能是,”黎膺道,“他翻不起浪花。”   “那是谁。”   “……是你。”   “哦。”凌蔚微笑着点头,“……啥?谁?”   “就是你啊。”黎膺道,“能掐会算,泄露天机,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半晌,凌蔚才发出一声尖叫:“逗我?!”       第一百零二章 升爵      凌蔚最近精神状态很飘忽。   他受到了很大刺激。   任谁变成那youkownwho之类的,都会受到很大刺激吧?youkownwho的结局可是一点都不好啊,灵魂被分成一片一片的,还被小孩子给灭掉了!这足以说明叫youkownwho的运气都很糟糕。   凌蔚强烈的表达出“本宝宝很不高兴”的态度。   黎膺叹气,所以他才会让人千方百计的瞒着凌蔚呢,就知道凌蔚肯定是这么个反应。   ……凌蔚的名声这么大,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这种具有神话色彩的名声,显然必须有人推动,才能成就。   凌蔚自己不可能去推动。所以推动的不用说,自然是他们皇室的人了。   皇帝陛下的野心很大,在有了凌蔚辅佐之后,野心更大了。   之前,他只是想扫除内忧外患,当一个明君。   现在,他想当千古一帝,华夏上下几千年,每朝每代只出一个,甚至一个都不出的那种。   要当千古一帝,中规中矩肯定是不成的。他得弄出些大动静来。   人都是喜静不喜动,弄出大动静,皇帝陛下要承受的风险也更大。   在前面弄出那些大动静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做好了成功后,也会受到非议的心理准备。   然而并没有。   不但没有,他的声望还节节攀升,以为还要过个十几二十年细水长流弄死的世族也很快覆灭。   皇帝陛下把功劳归于凌蔚。   他也从凌蔚的行为中学得,民心很重要,而玩弄民心,神权也是手段之一。   但这个每任皇帝都知道,所以每个皇帝都是真龙天子。   而纵观史书,每一个千古一帝身边,都有千古贤臣,那千古贤臣一定是被神化了的。   比如上古三皇五帝身边的贤臣都是神仙(连对手都是神仙),每朝每代都有皇帝身边的贤臣有神仙相授的奇遇,或者干脆就是神仙下凡。   只是作为朝臣,自己不想找死的话,肯定不会宣扬这些奇遇。   而作为皇帝,也醒不过朝臣有奇遇——谁知道这奇遇是想当贤臣还是想当皇帝?   皇帝陛下信任凌蔚啊,但凌蔚本身就很神奇啊,但凌蔚自己无意间就用了神权忽悠的手段已经把皇帝本身的声望刷到极高了啊。   皇帝陛下也真的疼爱凌蔚,刷他声望也不是让他树大招风去死的。他信任凌蔚,作为继任者的太子对凌蔚的信任不比他少,所以即使凌蔚有很高的声望,也不会成为他的催命符,反而会为他遮挡来自其他人的风雨。   凌蔚当年刚来晏朝的时候,费尽心思给自己刷文名,把自己刷成名士,就是知道皇帝好面子,只要自己不做死,皇帝不会轻易杀名士。   现在皇帝陛下给凌蔚刷神名,也是知道满朝文武都好面子,虽然很多官员看不起平民,但是也不得不忌惮民心。当和凌蔚作对,就是和老天派来辅佐皇帝的神仙贤臣作对的时候,想必大部分官员提不起被万民唾骂的勇气。   如果凌蔚手中有很大的权柄,那么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毕竟事情做得多,那犯错的可能性也越大。这种被捧起来的人,一旦失败一次,那就是前功尽弃。   但凌蔚他不慕权力,做完一票就暂时洗手不干,辞官回家偷懒,教教学生逗逗黎膺。   他犯错的可能性就很小。   只是这对凌蔚来说,压力还是巨大的。即使总的来说,他和皇帝是互赢的,皇帝有了一个神化的贤臣来衬托自己的高大上,以后做事反对声音小许多;凌蔚有了一层保护伞,不出大错一般不会有人再针对他。   但是凌蔚还是很不高兴。   这样他一言一行都被人关注着,不开心。   只是他不开心,就能跑去跟皇帝陛下闹,说我不管,你给我辟谣吗?   皇帝陛下再宠凌蔚,他还是皇帝陛下,他做出的自认为正确的决定,是不会被人左右的。   ……凌蔚不高兴,又不能朝着皇帝陛下发火,帮凶黎膺自然成了替罪羊。   这解决黎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赞同皇帝陛下的话,这样能更好的保护凌蔚。   但他也知道凌蔚会不高兴。   接触的越久,他就越知道凌蔚不是喜欢高调的人——即使他很多事都很高调,那真是形势逼迫。   他也知道,凌蔚以为世族倒了,没人捣乱了,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教书偷懒。这次招人之后,皇帝陛下可用的人才就很多了,不用再把自己作为万能砖搬来搬去补东补西了。   可现在看来,凌蔚还是只能休息一阵子,然后被皇帝陛下提溜到前台受苦受累。   凌蔚能高兴才怪。   既然凌蔚已经生气了,黎膺也只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对凌蔚生气的一二三四五六招,卖萌卖美色卖无辜卖凄惨,把凌蔚哄回来。   凌蔚也是心软,不久怄气就怄不起来了。但是他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黎膺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所以他咬咬牙,一头栽进这次公务员考试的准备中。本来只准备当个撒手掌柜的他,这次亲力亲为,势必把每个环节都细省一遍,把自己弄得劳累无比,回家倒头就睡。   凌蔚的同僚们是十分高兴的。他们很佩服凌蔚的工作精神,真不愧是四部争抢的人才啊!遭受了那么多不公正待遇(皇帝陛下:阿嚏!),每次立了功都被撸掉官职(皇帝陛下:阿嚏阿嚏!),但只要皇帝陛下授予重任,凌蔚还是兢兢业业跟个老黄牛似的,简直是业内楷模!   业内楷模表示,自己只是想忙一点,好无视黎膺。小两口闹别扭而已。   黎膺以为凌蔚不原谅他,凄凄惨惨悲悲戚戚的找到皇帝陛下,求救。   皇帝陛下也愁啊,他也知道以凌蔚的个性,肯定不高兴——要是高兴,他也不会这么信任凌蔚了。但是这小两口闹别扭,他这个当哥哥的出来算个什么事呢?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表示这是内院的事,内院的事归皇后娘娘管。   于是皇帝陛下实力甩锅,皇后娘娘接住了锅。   刘皇后:“……”此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刘皇后接了皇帝陛下的锅,只能硬着头皮做。她也不好出面,只得指使几个小的,询问凌蔚为什么不理睬皇叔了,皇叔看起来很可怜。   凌蔚也没发现可爱单纯的小朋友背后,居然有万恶的大人指使,于是笑眯眯的答道:“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指使需要给鹰飞一个教训,好让他以后别欺负我。”   “什么!皇叔居然欺负瑾堂!”锦阙瞪圆了眼睛,气呼呼道,“瑾堂千万不要理睬他!一定不要!”   在锦阙发言后,其余小殿下们也严肃的表示,站在凌蔚这边,一定要和欺负人的瑾堂抗争到底。   “好!我一定不理他!”凌蔚把小殿下们挨个儿抱起来掂了掂,笑的十分开心。   还是小朋友们可爱啊。   于是,黎膺得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凌蔚其实并没有生气了。   坏消息是,凌蔚在小殿下们的劝说下,决定冷战的时间延长。   黎膺:“……”好想揍这几个熊孩子怎么破?   不过他若是真揍了,估计就是他被凌蔚揍了。   ……凌蔚认真工作的效率是惊人的。   无论是考试前的宣传,还是考试制度的制定,以及考卷的制定,都做的十分细致,得到大家一致好评。   这次考试的效果十分惊人——大概是刚开始执行这个制度,想钻空子的人还没有找到空子可钻,这次选出来的人,都是真才实学。   笔试之后,便是紧锣密鼓的面试。   这次面试的阵容十分惊人,许多官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官,激动的话都说不圆。   而话都说不圆的人,基本都被刷下去了,摊手。   没办法,这当官可不是搞技术,你本身能力不一定真要多高——你还有专业技术的手下呢,但情商一定要高。   当官的,其实很多处理的都是人际交往的一些事。专业技术方面的,他只要选对人就成,其他的就是协调各方面关系,把事情办成。   作为官员,没有好的口才和情商,是当不了大官的。   或许你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但你没法和人好好的打交道,遇到气势强的人,就哑了,还能指望你能为民众办什么事?   官员啊,你要能不卑不亢,有强大的抗压能力啊。   凌蔚这理论出来之后,其他官员也不说凌蔚这选人不公平了。   他们自己都是官,当官的需要什么,他们自己最清楚。   或许自己的能力不一定比别人强,但他们要么家中有关系,要么圆滑会来事,要爬的更高,就得两者都有。   能力会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做出成绩来,让你高升。但情商,则决定你坐不坐得上这个位置。   再说了,当官是那么容易吗?是埋头干事就能干出来的吗?每天那么多应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得打点清楚了,一件事才做的玩,以为那么容易吗?   如果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还能指望这些官员以后在处理政事的时候,面对其他人能说出话来。   凌蔚果然是个聪明人,怪不得能取得比别人更高的成就。   经过笔试和几轮面试,出现在皇帝陛下面前的都是不但具有真才实学,还有拥有一定实战战绩,并且情商不错抗压能力也不错的人。   皇帝陛下非常满意。   觉得哪个都是人才。   “瑾堂啊,你看怎么分?”皇帝陛下高兴道。   凌蔚摸摸鼻子:“请陛下定夺。臣主持了第一轮面试,不能参与后几轮,这对他们不公平。”   不要在这时候让我又引人注目好吗!   但皇帝陛下此时并没有和凌蔚心有灵犀,他很高兴的和凌蔚以及几位辅政大臣商量了许久,最后进入面试的五个人都瓜分完毕。   有进军队的,有进六部的,有去衙门的,总而言之,都高升了。   这五位有的本身在地方上还是有较高的官职——有能力又有手腕的人,成就本来就不小。有的则是实在没背景,只当了个地方小官。   突然高升,简直心脏都快被吓出问题了。   这第一批因为别出声面的公务员考试录取的人,之后在黎膺朝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基本上组成了黎膺中央朝堂的骨架部分。   其中很多人现在都很年轻,大部分人都延续到了下一任皇帝。那时候他们的资历也够了,成为了下届皇帝朝堂的中流砥柱。   在史书上,这一次考试,这一批人,被大书特书。他们其中除了走歪路的、倒霉早亡的,基本上都政绩斐然。因为皇帝陛下的年号为“丰源”,因此这一批人被史书成为“丰源众贤”,开启了大晏朝、整个华夏历史上大盛世的序幕。   从此,华夏作为最强的国家,鼎立在世界上,历经几百年不衰,最后成功完成了政体转型,继续在世界上独领风骚。   凌蔚作为倡导者,自然又被大书特书不说(这都习惯了),他也在这一批人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人,都是懂得感恩的。   他们其中许多人,如果没有凌蔚,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到京城当官。凌蔚,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而这大恩人若只是对自己有恩惠,估计就只是人情而已。但这大恩人并非出于私情,而是出于大公,让许许多多人得到了恩惠。   此时又恰逢世族倒台,没人敢跟皇帝陛下唱反调;朝中官位空虚,朝中大人们也急于找下属。不然凌蔚这官员选拔方式,其实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肯定会遭到很大抵触,说不得还会和历朝历代的改革者一样,落得不怎么好的下场。   他也是狗屎运发作,恰好遇到这么个极好的时间,让这件事成了。   伺候许多年,因为朝中不缺人,所以不必再像这次一样,这么大规模的选拔官员。如此盛况,也再不得见。   不过此次考试的形势还是继承下来了。虽然没有中央大规模的考试,但是每个部门每年都会进人,在进人的时候都会进行笔试面试。在科举之后,除了前三甲有固定授官的官职之外,其他人都要经过进一步考试补缺,而不是跟之前一样,新科进士们随意或者根据关系大小,被随机分配。   总而言之,还是给后世官员选拔造成很大的影响。   当很多年之后,大晏朝已经变成华夏国,公务员考试每年都会举行的时候,有历史学家发现,早在几百年前,咱华夏的祖先已经举行过一次了。那一次,正好开启了大晏朝的盛世和华夏的盛世。   这让人不得不叹息,祖宗的智慧真是惊人。不愧是咱们华夏人,无论古今,都是棒棒哒。   ……当所有事都结束,官员们也到位的时候,凌蔚终于和黎膺和好如此。   然后第二天凌蔚就下不了床了。   按理说,承受的一方应该更轻松,毕竟他又没动。   无奈他的体力可比不上黎膺,所以躺着的就是他了。   黎膺心情很好,笑容跟沾了蜜似的,看的凌蔚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在黎膺脸上啃了几口。   好吧,他还是该死的被蛊惑了。这笑容可真迷人。   然后,凌蔚再次辞职了。   他又辞职了!   非常坚决的辞职了!   当凌蔚又没来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都吃惊了。   之前有人老是弹劾凌蔚,所以凌蔚辞官什么的,大家都认为是皇帝陛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让凌蔚顶锅。   现在反对的人已经没了,朝堂上下一致说凌蔚大大的好,怎么看也没理由又把凌蔚的职位撸了吧。   “朕早就说了,这家伙惫懒的很。有用的上他的时候,他还是会老老实实做事。”皇帝陛下阴森森道,“事做完了,他就继续偷懒了。”   “陛下!这朝中之事哪有做得完的时候!吏部需要凌大人啊!”范毅振臂疾呼。这次跟着凌蔚混,他们吏部简直人气爆棚好吧?这种好事多来点吧!   “陛下,户部事情很多的。”谢荣也立刻发言。   “工部一直都缺人!”胡晨瞪了两人一眼。   “凌大人应该进入礼部,教化百姓!”顾属慢悠悠道,“凌大人对教化很擅长。”   皇帝陛下叹气:“朕也想多磨磨他,无奈瑾堂多灾多难,身体羸弱,他一叫苦,朕这个当长辈的就不忍心啊。诸位大人也不必争了,还是让他好好的当个教书先生就成了。”   诸位大人表示心塞塞。   谁知道凌蔚真是个奇葩,还真因为太懒才辞官的?   “你教的什么学生。”已经回到京城,接替告老的王棋当上了辅政大臣的于铮皱眉道。   “好学生。”赵昭对着损友甩甩袖子,得意洋洋离去,把于铮气得倒仰。   我家学生这么懒,还能被诸位大人求着回来当官,你学生能吗?哼!   怎么就被这么个人把凌蔚收了呢!怎么常乐公主当时没找到自己呢!常乐公主和他家也有交情啊!   ……其他人本以为这次弄出这么大的事,凌蔚应该能高升才对。   就算不高升,好歹吏部侍郎的位置总该坐稳了吧?   结果他又跑了。   大家都惊呆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凌蔚是真的懒。   当然,这在民间,就变成了淡泊名利。   凌侯爷真是棒棒哒!   皇帝陛下琢磨着,凌蔚虽然不想当实权的官职,但是积累了这么久的赏赐也该发一发了,不然他自个儿都良心不安,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啊。   皇帝陛下非常高兴,其实他早就想好给凌蔚的赏赐了,只是之前世族天天盯着凌蔚,凌蔚劝说,不想太出风头,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够好了。   现在没人反对了,皇帝陛下就大肆封赏了。   于是凌蔚从海阳县开国侯,再次连跳两级,变成了海阳郡公,食邑加至两千户。   凌蔚就成了凌侯爷,变成了凌郡公,还是非常难得的有食邑的郡公。和他同样爵位的,要么是开国打仗立下汗马功劳的,要么是功臣或者是总是袭爵的。   但是都没说凌蔚当个郡公有什么不对。   人家连官都不要,皇帝陛下给他个爵位又怎么了?   除了升爵之外,皇帝陛下还终于把惦记了许久的太子太傅的帽子给凌蔚带上了。   天知道,皇帝陛下都惦记多少年了。那太子太傅的位置一直空着,朝臣还以为皇帝陛下不想设太子太傅了呢。   结果凌蔚戴上这顶帽子了。   难道皇帝陛下一直在等凌蔚?   还真有可能。都这么多年了,稍稍消息灵通一点的朝臣都知道,别看太子身边环绕着那么多能人异士,给小殿下们讲课的学士也十分多。但事实上,太子和小殿下们,几乎是凌蔚一个人教的。只有凌蔚在干其他事的时候,才会由其他人教导。   而即使别人教,还是能看到凌蔚施教的痕迹——凌蔚的学生们都十分怪,凌蔚布置的作业和课程,他们都会乖乖的完成。   你能知道去给殿下们上课的老师们,在看到殿下们拿着凌蔚布置的作业来虚心求教的酸爽吗?   天知道凌蔚这么懒,懒的都不可能好好当官的人,怎么在面对小孩的时候就这么有耐心。   不只是小殿下们,所有曾经向凌蔚求教过的小少年们都对凌蔚赞不绝口,并且表示听了凌蔚的课之后,总有些不适应其他人的课了,因为凌蔚太软乎了,一点都不严厉,偏偏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当一个好学生。   而太子,则是凌蔚教出来的最具有代表性的学生。   皇帝和太子都只认凌蔚,其实凌蔚本来早就是太子唯一的老师,所以现在成为太子太傅,很多人都有一种“早该如此了”的感觉。       第一百零三章 黎膺的教导      凌蔚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出海了。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啊,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出海啊,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皇帝陛下说,有么?证据呢?朕没说过。   “陛下!”凌蔚跪扑,“做人要厚道啊!”   皇帝陛下哈哈大笑:“朕哪里不厚道了,别胡说八道。你说朕承诺你了,证据呢?人证物证呢?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就是欺君大罪!”   凌蔚宽面条泪:“陛下,您就直说吧,还有什么让臣干的。”   皇帝陛下微笑点头:“早这样说不就好了。你上次不是弄出个军事演习嘛。”   凌蔚忙道:“臣先说明了,臣真的对军事一窍不通!最多纸上谈兵。”   “朕就是让你纸上谈兵,负责演习。又没让你带兵打仗。”皇帝陛下道,“也不用多久,你就演示一次。”   皇帝陛下抱怨道:“朕把你写的计划给他们试验过了,之前选拔武官的时候也用过,虽然据说选拔效果还不错,但朕总感觉他们就是让一群人演戏似的。你不是说能弄出实战的效果吗?你出的主意,你还示范一次,来个大的,别怕花钱,朕有的是钱。”   远航船队回来后,运回来好几船金子填满了皇帝陛下的国库。再加上最近年年丰收,税收收入杠杠的,还有倭国的赔偿,简直不能再滋润。皇帝陛下豪得很。   凌蔚当然知道,之前的军事演习就是指挥一群人模拟攻城防守什么的,确实是像演戏。   只是即使是这种程度,也比用沙盘和泥人来模拟战场,要……   等等,现在还没有沙盘吧?   “陛下,臣一直都是文臣,真不行的。”凌蔚道,“咱一文臣去指挥武将,怎么也指挥不动吧?再说了,臣以什么身份指挥他们?”   “能不能让那群武将服气,你完全不用担心。”皇帝陛下神情复杂,“你在武将中的声望已经很高了,他们已经把你当自己人。”   “哈?为啥?”凌蔚傻眼。他和武将有过关系吗?好吧,和鹰飞的关系很亲密。但这个和在武将中的声望没关系吧?   “因为你在缅甸的时候后勤搞的很好。”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其余的事,黎隶也懒得一一细说。细说了,凌蔚估计又得和老幺闹别扭了。   凌蔚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不过皇帝陛下明摆着不想说,凌蔚也不好继续追问。反正大概就是驴他,让他跳坑而已。   “至于官职……朕也在想,这朝中还没有一个专门的部门统一管理军队。”虽然现在带兵的将领都是他信任的人,但也是各自为政。皇帝陛下心中还是很不安稳啊。   如果要把军权集中,肯定需要一个部门统一调配军队。   “陛下是说,兵部?”凌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皇帝陛下立刻拍大腿:“对啊!可以再加一个兵部啊!你就去新成立的兵部好了!免得那些武官们老说四部的人仗着自己是中央,欺负他们!”   凌蔚:“……那个,陛下,新成立一个部门,这么草率决定真的好吗?”   好歹论证个几年吧?   “朕说好就好。”皇帝陛下点点头,“就让老幺去当兵部尚书好了。”   凌蔚无奈:“辅政大臣不是不能兼任四部尚书?那么增加一个兵部,秦王殿下也不能去当尚书吧?”   “那就让你哥去。”皇帝陛下想了想也是。   “我哥……还得守着南边呢。”渣爹还没死,南边军队权力交接还没完成呢。凌蔚提醒道。   “朕想想。”皇帝陛下思索了一下,“要不你去?”   “臣是文臣啊!文臣啊!”凌蔚真是无语了,“臣还要出海的,臣才不要上朝。”   皇帝陛下:“……懒死你。”   凌蔚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朕再想想。”皇帝陛下很不开心。最信任的三个人不能当兵部尚书,他很不高兴。   “陛下,第一任兵部尚书好歹要找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能服众的。”凌蔚叹气,千万别想着他啊,他这个文臣当兵部尚书,会被套麻袋的。   皇帝陛下脑海中出现一个人选:“那你去当个侍郎辅佐一下新的兵部尚书吧。等完成这次演习,你再回去懒着。下一次航行反正也要等明年了,不会耽搁的。”   凌蔚高兴了。是的呢,古代航行不像现在,轮船上装着马达,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出发。古代远航是要看季节,乘着海上季风前行的。所以下次航海得明年了。   不过兵部……算了,皇帝陛下高兴就好,反正凌蔚不相信等皇帝陛下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他朝臣会同意。   被大家一致反对,皇帝陛下一定会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的。   “只是建立兵部,四部就变成五部了,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帝陛下叹气。   以前四部的时候,可以两两对抗,现在五部了,皇帝陛下总觉得不够平衡啊,凌蔚瀑布汗。建立新机构是这么随意的吗?   不过说起来……华国古代本来就是六部,确实不是五部。   他刚得知晏朝的部门的时候还纳闷了一会儿,说好的三省六部制呢?好吧,以后华国也取消三省只有六部了,但是还有两个部呢?   兵部没了,各位将领各自为政;   刑部没了,倒是大理寺还在,统领天下衙门断案。但是大理寺比四部低一等,审判的时候总有点力不从心。   “看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吧。”皇帝陛下慢悠悠道。   这小子的表情真藏不住事,等忙完后还让他在家呆着,保持神秘性吧。要真天天在超唐总呆着,肯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皇帝陛下作为长辈,很忧心。   “臣没主意。”这次凌蔚学乖了,再也不乱说了。   “没主意你就别远航了,让老幺一个人去吧。”   “……陛下,苛政猛于虎。”   “朕让你少受累,享清福,怎么能叫苛政。”皇帝陛下似笑非笑,“想什么呢?说出来,朕不会笑话你的。”   凌蔚木着脸道:“臣真的什么都没想。”   “那朕下旨了,明年老幺一个人出去。”   “……臣是想,陛下不是上次愁大理寺来哭诉查案的时候各部门不太配合吗?”当然,那是世族还坚挺着的时候,故意为难大理寺。   “嗯?确实有这件事。”皇帝陛下也想起来了。大理寺是主要审查中央官员,但官高一级压死人,要去其他几部调查取证的时候总是容易碰钉子,每次都得他下旨特派官员才成。   不过朝中有许多其他事要做,这种只要下旨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就没多思考。   “朕知道了。”虽然凌蔚说得含糊,皇帝陛下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凌蔚的意思。   长期来看,大理寺置于四部之下,确实会有很多麻烦,老是自己下旨,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说不准,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建立一个新部门也是建,建立两个新部门也是建,一起讨论得了。   而且六什么的,比五好听一点(史官默默的把这一点记下来,成为以后历史电视剧必定“嘲笑”的一幕戏。)。   ……凌蔚终于回到府中,抱着黎膺大哭一场,皇帝陛下太欺负人了!   黎膺真的很不好意思告诉凌蔚,皇兄明显是逗他的。如果凌蔚真的坚持的话,肯定不会为难凌蔚。   不过凌蔚逗一逗就什么话都说了,他也没办法。   估计皇兄已经把逗凌蔚当做乐趣了,结果凌蔚每次都上当不说,还真能提出好意见来。   “不想了,反正一个部门哪有那么好建立的。”凌蔚冷哼,“我就不信陛下在朝中吼一声,那些守旧派就会同意。”   其实皇兄已经筹备很久了,朝臣中也已经沟通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步了。黎膺在心中默默道。   “而且就算建立了,我这个文臣怎么可能去兵部嘛。”凌蔚顿时觉得心中轻松了。肯定不可能的事,他有什么可愁的。   其实你是文臣武将唯一都承认的人,所以皇兄才会让你去兵部待着,把过渡期熬过去。兵部尚书不管是谁,你是肯定得去新部门的。黎膺心中默默道。   看着凌蔚满脸得意,黎膺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凌蔚那神奇的名声。   建立一个新部门,到底好不好使,大家心里都没底。   但是有神奇的凌瑾堂啊。   对于凌蔚的神奇,无论是文臣武将,都心悦诚服。在新部门成立的时候,让凌蔚去坐镇,大家心里都安稳。   凌蔚就跟吉祥物似的。   于是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朝臣们听说了皇帝陛下已经成功骗得了凌蔚进入兵部,顿时反对的声音没了。   凌蔚成了兵部侍郎,完成了目前所有部门的侍郎成就,兵部尚书是谁,朝臣们已经不关注了。   也没什么好关注的。朝臣们都知道,兵部尚书肯定是忠贞不二的皇党外加太子党,宁贤作为太子的岳父,又是跟着皇帝陛下的老臣子,作为兵部尚书再合适不过。   宁贤的能力也毋庸置疑,和凌蔚关系也好,兵部这个新部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总而言之,有吉祥物了,兵部的前途一定很顺利。   当然,如此和谐的朝堂讨论,又被史官如实(稍微添油加醋)的记载下来,凌蔚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任吉祥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凌蔚接到太子岳父的拜访时,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   “国公爷,你逗我呢?”凌蔚连忙摆手,“我不信。”   因为成为太子岳父而加封了个国公虚阶(没有食邑的那种)的宁贤微笑道:“陛下难道没有跟瑾堂说过这事?”   凌蔚犹豫了一下:“陛下之前是说过,但那不是开玩笑吗?我可是文臣,恐不能服众。”   “兵部中肯定也需要文臣的。兵部的职责不是带兵打仗,而是统筹安排,这一点瑾堂很擅长。”宁贤夸奖道。   凌蔚忙摇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擅长。国公爷帮我跟陛下说说,免了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宁贤好奇道,“瑾堂若不愿意,何不自己进宫?”   虽然进宫陛下肯定不会同意。   “因为皇兄威胁他。”黎膺大摇大摆的从屋里走出来,把宁贤吓了一跳。   “秦王殿下。”宁贤忙行礼道。   “不用多礼,”黎膺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凌蔚旁边,把凌蔚面前的炒花生剥开吃,“你们继续聊。”   宁贤嘴角直抽。外面传言秦王和凌瑾堂关系好得很。果然如此。还真不客气。   “反正也没办法打消皇兄主意,不如快点把皇兄布置的任务做了。”黎膺道,“不就是演习,我也参加,和你一组。”   凌蔚松了口气。他可真是纸上谈兵,对排兵布阵一点都不会。不过黎膺可是常胜将军,有了黎膺在,他心就安了一半。   “我们两打他们所有人。”黎膺又道。   宁贤脸一下子黑了。秦王果然一如既往的讨厌!   凌蔚脸也黑了:“……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黎膺淡定道,“我已经跟皇兄说了,皇兄会把太子他们扔过来打下手。”   “……说话注意点。”凌蔚扶额。还打下手!那是太子啊!即使那是事实也请在别人面前留点口德!   宁贤脸更黑了,这是皇家齐上阵的节奏?他们还打不打了?   “皇兄还说了,这次演习输了的人要受罚。”黎膺顿了顿,“据说是要在脑门上用毛笔写个‘输’字。”   “陛下是喝醉了的时候说的吗!”凌蔚忍不住了。   “没喝醉。”黎膺笑道,“皇兄和宁国公等人也是老交情了,曾经一起在外征战的时候,这种事没少做,更过分的都有。不过现在皇兄当了皇帝,已经很收敛了。”   “真的?”凌蔚好奇的看向宁贤。还有更过分的。   宁贤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以前皇帝陛下还是太子,带着他们这群老部下东征西战,在边塞的时候……咳咳,确实有点重口。   皇帝陛下“金盆洗手”这么多年,宁贤已经忘记当初那个没架子的太子,对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积累了足够的敬畏。结果突然又来这么一遭,他有些无语,又有些怀念。   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额头上写字的,即使那个字是皇帝陛下亲自写也不能。   “那就拭目以待!”宁贤急匆匆的告别,准备召集老战友们,告诉他们这个恐怖的消息,“虽然规则是瑾堂指定,可千万别耍赖。”   “绝对公平公正。”凌蔚一脸苦相,“国公爷你们悠着点啊。”   “呵呵。”悠着点等输吗!皇帝秦王两兄弟都是妖孽级别的!   等送走了宁贤,凌蔚抓着头发一脸抓狂:“我和你?还带着太子?不会还有赵王楚王越王吧?”   “的确都有。”黎膺点头,“皇兄的意思是,让将领们见识一下几位皇子的带兵能力而已。”   “这也太……”凌蔚叹气,“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输了呗,只要输的不难看。”黎膺倒是很洒脱,“皇兄虽然说尽量赢,但也知道面对那么多老将领,输的可能性很大。虽然有我,但独木难支。”   凌蔚松了口气:“只要没规定必须得赢就成。那么演习的地方在哪?”   “京郊围场多得是,找一处地形最复杂的。”黎膺道,“你每次围猎都没去。”   凌蔚掰着手指头,科举、在外面、生病、在外面、受伤……好吧,真的没去。他还是第一次去围场。   “可以提前去踩点吗?”凌蔚问道,“我好歹要知道地形。嗯,这不算作弊。”   “当然可以。”黎膺点头,“那几位将军都是只要在京城都会跟着去围猎的,他们对几处围场的地形都很熟悉。你从未去过,肯定要去看看,不然不公平。”   凌蔚叹气。   怎么越来越感觉,前途渺茫了?   ……凌蔚兴致不怎么高,但其他四位皇子兴致都高的很。   虽然只是演习,但好歹也是跟着带兵打仗,还是对着晏朝那几位成名已久的大将。   哪怕输了,也能学到许多东西啊。   看吧,他们也没打算赢。只希望输的不要太难看。   凌蔚见着那几人那么高兴的脸就不爽,微笑着提议,那演习也要来真格的。要当一个好将军,怎么能不熟悉军营呢?请太子和各位王爷去军营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培养感情吧。   黎膺表示凌蔚说得对。   太子说他曾经去过,很有用,凌蔚说去就去。   其余三位皇子满心忐忑的跟着去了。   军营的床很硬,军营的饭虽然管饱但是很不好吃,军营的纪律很严格,军营的练习很艰苦。   但太子比现在还年少的时候就在军营中被操练过,黎瑚、黎骏和黎淳又经历过艰苦的远航,四人居然都很适应不说,而且一开始进军营,就没有架子,很快就和士兵打成一片。   嗯,黎瑚和黎骏最开始还稍稍有点架子,没有其他两位弟弟适应快。   黎瑚在向其他两人讨教的时候,黎淳笑道:“我和太子是跟着瑾堂下过江南的人,在江南的大坝上,早就和普通士兵和民众打成一片了,水里来泥里去,累很了,倒在地上合衣就睡,哪有那么多讲究?”   太子点头:“更早之前……孤和瑾堂去甘州的时候,早就习惯了。那时候孤是以户部小吏的身份去的。”   黎瑚和黎骏相顾一叹。总觉得错过任何一次和凌蔚的共事,都会少许多学习的机会。   看看太子和黎淳,一来就受到了士兵们的爱戴,他们两个还被捧着敬着远着。好像太子和黎淳只是普通战友,就他们两是皇子似的。   好歹太子比他们年幼,太子地位比他们高,结果他们对太子亲近的很,甚至敢开玩笑,对他们就敬而远之。   黎瑚和黎骏学着太子和黎淳,花了好多功夫,终于融入了普通士兵中,不再被捧着敬着的时候,松了口气。   这时候黎膺阴测测的冒了出来,告诉四人,第一次测试过关了。   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获得士兵们的认可,就会失去这次演习的机会。说完,黎膺还重点看了黎瑚和黎骏两眼,吓得两人一个激灵。   秘密测试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肯定是瑾堂弄的。”太子肯定道,“瑾堂才会想这么周到。”   黎膺点头:“是我和瑾堂一起决定的。如果不能被将士们接纳,又何尝说带领?在战场上,将士们是用命来服从将军的命令。只是权力和地位,是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送命的。虽然这次只是演习,不会闹出人命,但是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毕竟以后,你们都是可能会带兵的。如果你们只是想在后面坐镇,在安全的时候提着刀收割几个人头,捞一笔功劳就可以的话,自无所谓。如果你们想真的起一点作用,建立一点真正的功劳的话,这次就认真一些吧。”   黎膺在凌蔚和皇帝之外的人面前话多一次:“太子和越王与普通民众和士兵一同守护过大坝,赵王、楚王、越王也一起跟着众多将士们远航,虽然有其他将领负责带兵,但你们是跟着一起有过战斗。既然你们都经历过,应该能明白。虽然皇兄并不愿意你们陷入危险中,但军队必须掌握在我们黎家手中,我们黎家的子弟必须要会带兵。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其他出兵的事,每次战斗肯定都会有黎家的人上场。”   黎膺看着若有所思的几人:“现在是我,以后就是你们。”       第一百零四章 武学      黎膺在操练他的侄儿的时候,凌蔚也忙得晕头转向。   虽然皇帝陛下说了,凌蔚只要把一次大型军事演习弄好就成,但一个新部门的建立,哪里只是弄个军事演习刷刷声望这么简单的事?   兵部的官员配置和硬件设施倒是早就商议好了,凌蔚算是拎包上任,不用费脑子。只是一开始工作之后,问题就来了。   晏朝的兵部的只能包括武职选授、处分及兵籍、军械、关禁、驿站等事,不涉兵权。之前的军事档案的管理也移交给兵部。   将领在外打仗,也是要写战况汇报的。打完仗,也要写战况总结的。这些档案都是要保管起来的。   因为之前没有一个统一的部门管理军队的事,因此那些档案都是堆在仓库里没人管。现在兵部接手,有专门的人管理,光是档案的清理就花了好长时间。   这些档案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上,如果遗失的话,可是要追责的。所以一定要做好交接。   宁贤负责调配其他事务——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好歹是个武官,看见那么多字还是很头疼的。凌蔚就专职档案交接和整理一事。   他光是档案都翻的头疼,也还好晏朝才两任皇帝,虽然大大小小战争不断,但资料并不算多,有些制式化的档案只要有就成,不需要细看有没有遗漏。   虽然每天翻档案翻的灰头土脸,但凌蔚从中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些档案记载了晏朝目前所有的大小战争战役,其中无论是失败还是胜利,都描述的很详细——这些都是要给皇帝看、给当时的大臣传阅的,关系到那带兵的武将奖惩,自然都写得很详细。   晏朝自乱世建立,内忧外患不断,其各类战斗次数非常频繁,各种军事案例积累起来,是一笔不小的书目。再加上乱世出英雄,晏朝开国初期直至现在的优秀军事将领非常多,可以说是人才辈出。因此这些案例都是他们行军打仗精华所在,含金量非常高。   凌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借由清点档案为名,将所有档案丢翻了一遍,其内容统统记住,然后回去归纳整理,并且和黎膺讨论学习。   黎膺早知道凌蔚记忆力好,但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那档案里的大小战役都记下来。他只当凌蔚早就有所涉猎,只是这次要军事演习,才和他讨教。   这些战役黎膺都听说过,但具体细节他不一定都看过。和凌蔚的相互讨论中,他不但交给了凌蔚不少,自己也学到了不少。   凌蔚把档案中学到的知识和自己记忆中古代现代的军事范例结合起来——男的基本上都好军事这一口,他小时候课外书都是XX军法,现在也都记得,只是纸上谈兵,无法运用于实际罢了——倒是对之后军事演习有了许多想法。   另外,他又感觉到那些将领们的智慧结晶,就被堆在档案室吃灰,实在是太可惜,萌发了编纂一本军事案例合集的想法。   兵书什么的他不敢说能写,但是把自己知道的案例归纳整理,给后人做参考,还是可以的。以后别人看见那本案例合集,也能知道咱晏朝还是有很多能人异士的。   这次忙完之后,他就该出海了。航海途中其实挺无聊的,到时候就可以在船上打草稿嘛。   除了晏朝的军事案例,他还准备把古代的兵书都看一遍,把典型的案例编在一起。   说不准在出海的时候,他还能看到其他国家的军事著作,到时候也编在一起。   虽然自己确实没点亮带兵作战的技能点,但归纳整理什么的,还是在行的。如果能有人从他归纳整理的案例中获得启发,成长为优秀的将领,为保家卫国出一份力,也算是自己的功德了。   凌蔚萌生这种想法之后,就借由建立兵部之便,向各位在京城的将领、向皇帝借阅抄写兵书,然后放置在兵部中,用的借口,就是兵部既然总管军事,可以设置一军事学院,为愿意走上武将一途的人进行授课,增强晏朝武将整体素质。   现在武将的知识传授,还是家庭相传或者师徒相传。但是文人尚且有各种学院,可以一齐授课。那么武人为何不可?   现在咱们只是小规模的试运行,所以这学院隶属于兵部。待以后发展了,说不定也能和国子监一样独立出去。   凌蔚提出这个建议,最初只是为了有借口借书——这兵书很多是家族相传的孤本,没有借口就不好借。   但后来那国武监真的建立之后,真的如凌蔚所说那样逐渐发展壮大,最后晏朝改制之后,国武监成为华夏第一军事学院,以后华夏著名军事将领,几乎全部出自此学院,在整个世界,这座军事学院都是属于传说层次。   凌蔚也顺利借到了他想要的书,并且非常勤奋的都抄写了一分——那时候的书本都不厚,凌蔚还有黎膺帮忙。为自己著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让凌蔚惊讶的是,他要开设一个新学院的事没有遭到多么激烈的反对——质疑的人只是纠结预算和招生,都没有说建立这个学院本身不对。他借书的事,也没遭到反对。   凌蔚还以为这种兵书都是密不可外传的自家机密,没想到这么容易都借出来了。   “不是每个武将家中都一定能出武将,也不是每一个厉害的武将都是好老师。”黎膺解答了凌蔚的疑惑,“如果学院建立起来,由闲居在家的老将授课,比自己给子孙授课肯定更好。年轻武人们经过学习和讨论,还有军事演习等实践机会,肯定成长的潜力也非常大。而且建立学员,不但能增加晏朝整体的军事实力,也能增加武将们的地位。他们当然愿意。”   “那文臣为什么不反对?”凌蔚问道。   黎膺笑道:“传道授业解惑这种事,文臣们当然没立场反对。”   凌蔚还是迷迷瞪瞪的不太明白。不过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结果好就成。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快点抄书。   ……因为凌蔚这次的“心血来潮”,给自己又增加了许多额外的工作量。   皇帝陛下哭笑不得。   凌蔚的惫懒众人皆知,但每当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差事之后,凌蔚又总会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从来闲不下来。   所以也难怪皇帝陛下总喜欢给凌蔚挖坑。   凌蔚的自找麻烦,总会给皇帝陛下带来许多惊喜。   他总会想到许多似乎理所当然,但是别人偏偏想不到的事。   比如国武监的建立。   有文人的国子监,怎么就没想到来个武人的国武监?   有文状元,还有武状元呢。   大概在潜意识里,大家都把武人和读书上学什么的没联合在一起。   当凌蔚提议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对啊,还能这样啊。   国武监也要学习四书五经这些基础的文化课,除此之外,就是军事知识的学习,甚至包含天文地理等行军打仗的时候必备知识。   后来国武监出来的学生,比国子监知识面更广。让国子监大为不甘心,也跟着改革。   咱们文人也是能夜观星象的,也是能发明创造的(什么鬼)。结果国子监渐渐开始发展自然科学,在晏朝改制之后,国子监成为文理兼备的综合性大学。   这都是良性竞争的结果啊。   现在人们还想不到那么远去,就觉得国武监建立,培养未来的将领,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而且文人也要给这些学生授课,对文人而言,也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他们决定一定要把武将那一身粗俗习气都磨掉!   于是文人们争相上岗。武官们就不乐意了。   怎么能让咱们未来的接班人被你们这群酸儒洗脑了?我们也要当老师!   武将们因为常年打仗,身体都衰败的快。因此开国初期那些传奇性的将领,如今都在京城养老,一个个本来都闲出虱子来了。   有这么个消磨时光的好事,老将们都争相报名,愿意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继续为晏朝发光发热。   特别是家中子孙不争气的老将。   去教书还能建立人脉,说不定以后那些学生看在自己是老师的面子上,还能帮扶一下自己不靠谱的儿孙一把呢。   并且虽然自己教不好自己的儿孙,但说不准其他老不死教的好呢?   因为如此原因,大家对国武监的建立都报以十二分的热情。当户部说预算的时候,朝中武将带来了自家老爷子的话,甚至愿意家中捐一部分钱,让国武监早点建立起来。   这国武监越早建立,自家就越早获的好处啊。   皇帝本来就不差钱,臣子们又这么积极,国武监很快就筹备起来。   凌蔚在忙兵部的事之外,还要忙国武监建立的事,他所抄写的兵书也要填充国武监的图书馆。   对了,他建立了图书馆制度。至于里面的书籍——他也懒得抄了,把活字印刷琢磨出来,把兵书都刊印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他还真没想到活字印刷的事。   活字印刷又引起了怎样的轰动,国子监也引进了图书馆制度什么的,他就懒得管了。   反正书籍传播是好事嘛。   凌蔚整理好档案之后,还协助宁贤完善了兵籍管理等制度。这些制度上奏给皇帝陛下之后,皇帝陛下非常爽快的都批了,说就照着这么做。   凌蔚用的可是后世已经成熟的制度,能不批吗?   宁贤十分高兴。   果然把凌蔚拉进兵部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凌蔚真是武将的好朋友啊。跟那群酸儒完全不一样。如果凌蔚能一直留在兵部就好了。   得,这下子抢人的成五个部门了,真是修罗场。   得说幸亏刑部还在暗搓搓的筹建吗?   ……凌蔚消化了那么多兵书,兵部逐渐走向正规,国子监筹备也十分顺利时,终于要迎来第一次大型军事演习。   其演习所在地就在一处大的狩猎场。那里有山有水有树有平原,非常具有挑战性。   凌蔚早早的跟黎膺踩点,并且把地图和沙盘制作出来。   黎膺和四位皇子围在沙盘那里,眼睛放光。   “……别看了,都看多久了。”凌蔚很无语。   “这……太厉害了。”黎膺拿着旗子插在其中一座高地上,“这太直观了。”   “嗯,这个就是直观。只是得事先踩好地形,并且有一定误差。”如果后世的卫星运用进来了,沙盘就很精准了。凌蔚在心里补充道。   “已经很厉害了。”黎膺爱不释手,“这个一定要推广……嗯,等这次演习结束后。”   “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准可以赢的感觉。”太子兴奋道,“如果赢了,我一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的。”   “殿下还是好好睡觉吧。”凌蔚叹气,“无论能不能赢,都先抱着要赢的心理才成。你们怎么能在打仗之前就认为自己要输,只求输的漂亮?”   黎膺点头:“士气。”   “我给你们写了几篇稿子,你们先看看。”凌蔚抽出几张纸,“能自己修改自然更好,就算修改不出来,也要背熟了。”   几位皇子接过一看,上面写满了各种充满着……嗯,少年意气的斗志昂扬的话,类似于我们一定要打倒那群老人家,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之类的。   怎么……略感羞耻?   凌蔚摸摸鼻子,看天。虽然那页纸上说的话很中二,但是有时候中二,才能调动气氛啊。   “我会背熟的。”太子觉得自己不可能比凌蔚写得更有斗志(羞耻)了,还是背熟吧。   其他皇子纷纷点头。他们只管背诵就好了,然后去……咳咳,鼓舞士气。   真的有用吗?   还真的有用。   在几位皇子的带动下,军营中一股诡异的斗志开始蔓延,似乎人人都充满了希望,觉得那些老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的领军者是黎膺这个常胜王爷,还有凌蔚这个被神化的智多星,并且太子王爷也在他们队伍里,他们还受到龙气保佑呢。   并且,他们带兵者的年纪多青春啊,青春代表行动力强脑子灵活,那群老将们已经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太子和三位哥哥面面相觑。   好吧,果然不能质疑凌蔚,真是太厉害了。   ……军事演习是按照现代社会中军事模拟对抗来的。   无论是咱华国,还是其他国家的军事演习,凌蔚都看过很多次。   虽然做不到后世那么声势浩大,但很多都是能借鉴的。   比如红蓝军队的对抗。   他们发放的箭头和刀枪都是没有枪头的,并且包了有颜料的布。只要身上受“伤”的人,身上都会有痕迹。   演戏设有观察组,来计算损失。   打个比方,例如红军守城的时候,向城下的蓝军射箭,实行“火力覆盖”,演习的观察组根据红军的火力密度、攻击范围,防御一方的防守态势、抗击手段、防护水平等诸多因素计算出蓝军相应的损失,当装备、兵员损失达到预先设定值的时候,判定蓝军某一支部队失去战斗力,退出演习场;或是损失达多少数量,相应退出同比例的蓝军人员、装备。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其他状况,比如现代社会中的拓展训练,夺旗帜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这其中,还设置了“俘虏”对方将领的条件。   总而言之……   “挺好玩的。”黎膺评价道,“很有意思。”   “我们是红方,他们是蓝方,各自有一座城。”凌蔚道,“一方旗帜被砍断,就算此次演习结束。其中损失士兵、俘虏将士等都是有相应的加分。当然,如果同时砍断了对方旗帜和俘虏或者杀死对方大将,那胜利就不用说了。如果砍断旗帜大将逃脱就扣分。”   “挺现实的。”太子跃跃欲试。   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凌蔚关于这次演习的具体细节指定出来之后,不只是皇子这边摩拳擦掌,另一边老将那里也是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这凌瑾堂脑袋到底咋长的,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呢。”轩辕豹笑道。   这次参加演习的是宁贤等几位朝中正当权的将领,而观察组则是已经退役的老将们。   “本来以为这次我们合力,虽然对手是秦王,胜率也是我们七他们三。”宁贤也笑道,“现在看来,说不准最大的敌人是瑾堂才对。”   “凌郡公现在是你的下属吧?”史慈问道,“他可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奇?”   “他究竟如何,就算不在兵部的人,都能看出来吧?”宁贤笑着摇摇头,“国武监的事,你们不是都知道。”   “那事暂且不说,凌郡公是否真如传说那样,可能为秦王出谋划策?”   “这个我倒不知道。”宁贤道,“不过我曾经和瑾堂讨论过一些曾经的战斗。你们猜怎么着?瑾堂对晏朝每一次战斗都如数家珍,并且其中许多我自己参与过的战斗,我自己都忘记了了细节,他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瑾堂熟读……不,熟背兵书,我从未考倒过他。”宁贤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以为借来的兵书都只是刊印后,为国武监准备的吗?瑾堂把每一本兵书都抄了一遍,并且似乎都背下来了。”   “至少我当时好奇之下,故意引导瑾堂评论其中基本我熟背的兵书的内容,瑾堂是全都一清二楚。”宁贤叹气,“若只是抄一次就背下来,显然不可能。明显瑾堂之前就已经熟背这些兵书了。虽然不知道其中一些孤本,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他借兵书,估计只是为自己知道哪些兵书找一个合理的来源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凌老国公府中所藏兵书可不少,长公主原先……咳,的家族也底蕴深厚。更别说凌郡公深受陛下信任,进出宫里的书库都是不受限制的。”轩辕豹道,“所谓的孤本,不过是我们自以为而已。谁知道其他家族有没有藏本?谁知道宫里有没有藏本?瑾堂早就看过,也不奇怪。”   “是啊。所以虽然不知道瑾堂是否为秦王殿下出谋划策,真的立下过功劳而不居功,但仅从瑾堂对兵书的了解……”宁贤这么说,其实心中已经肯定了军中之前的传言。   有如此高才的人,皇帝陛下不可能弃之不用。何况陛下一直宠信……甚至溺爱这个晚辈。   估计又和凌蔚的惫懒有关系。立功而懒得居功,害怕封赏受累什么的,非常符合凌蔚的个性呢。   “如果凌郡公的功劳被封赏的话,估计凌郡公再想闲在家中,就会被弹劾吧。”史慈笑道。   如此良将,怎么也该扔进军营中发光发热吧?   凌蔚连四部的侍郎都不乐意做,还去兵营……不可能。   “懒成这样,也难得了。”轩辕豹笑骂道,“要是在我家,估计老爷子会追着他打。”   “听说瑾堂的确被陛下追着揍过……从很早之前就揍过了。”作为太子岳父,宁贤曾经和太子谈论过凌蔚的事,所以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现在也经常挨揍。不过据说陛下都是亲自上手揍,也没揍疼。揍完之后,瑾堂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陛下也无可奈何。”   三位将军面面相觑。这宠的也是没边了,估计普通皇子都没这个待遇吧?   不过想想瑾堂的能耐和性情,他们也能理解。   “这次就让我们看看瑾堂到底有几斤几两。”三位将军斗志昂扬。这对手,要势均力敌才有趣啊。   凌蔚在按照现代军事的标准,训练特殊兵种,想要搞奇袭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假想敌了。   好吧,也不算假想敌……       第一百零五章 完结      当日,秋风吹,战鼓擂,狩猎场上谁怕谁。   两方大将坐镇,观察小组到位,气氛紧张,战情一触即发。   凌蔚去捉了只大白鹅,做了一把羽毛扇。   他带着青色的头巾,摇晃着羽毛扇,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头巾还真别致。”第一次见凌蔚扎头巾的太子好奇道,“谁给你扎的?”   “我自己。”凌蔚慢吞吞的摇着扇子道,“这叫纶巾,是华国一位叫诸葛亮的能人发明的。自诸葛亮只有,只要是儒将都习惯扎这么个头巾。”   “诸葛亮,那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蜀国丞相?”凌蔚讲过的故事,太子都记得,“原来这就是羽扇纶巾啊。”   “这装束是诸葛丞相的,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不是诸葛丞相,是周都督。”凌蔚微笑。   太子抓了抓后脑勺,好吧,反正都是故事里的人物,这个他分不太清楚啦。   凌蔚作为军师一类的人物——虽然他能上战场杀敌,但在几位将领中,他还是属于战五渣——自然是坐镇大后方。   这战术策略已经演算完毕,该安排的就已经安排好了,黎膺带着几位皇子一人分几支小队去偷旗子去了,凌蔚就坐在自家的旗子那里发呆。   好吧,既然演习已经开始,就没他啥事了。他就拿着羽毛扇扇风吧。   这等待真是一件愁人的事。凌蔚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又围着旗子转了好几个圈,看了看旗杆的影子,这时间就跟没流逝似的。   简直太磨人了。   虽然有战报随时回来,但那一来一往也需要时间的。凌蔚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抱着旗子睡一觉,等睡醒了,就尘埃落定了。   这么想着,他还真这么做了。   如果是真正的战争,他肯定要等着前线汇报,并且随时调整策略。但这演习,就是一下午的事,按照安排好的来就成了。   要么是他们推了对方的城,要么就等着别人兵临城下。   当战况有变,兵临城下的时候,再起床不迟。   凌蔚打着哈欠,给守门的士兵说一声,等兵临城下再叫他后,他就在旗杆附近的两棵树之间搭了个吊床,睡午觉了。   士兵囧的无可附加。这凌郡公也太心大了吧,一点都不紧张啊。   这是胜券在握了吗?   八卦的传播速度是十分惊人的。很快,连敌方将领,都知道凌蔚胜券在握,已经在午睡,准备等胜利后再起床了。   宁贤等人都气笑了。虽然他们也看重凌蔚,但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黎膺等人也知道了这件事,除了黎膺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凌蔚的淡定,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士气分外高涨。   黎膺一边附和他们,稳固士气,一边心中十分无奈。   瑾堂的心也太大了,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瑾堂大概就是那种抱着必胜的决心做准备,当准备做完,又抱着不计胜负的心等待结果的人。   真是心态好。   不过这只是个演习,失败结果也不过是在脸上写字罢了。凌蔚还真不在乎。   脸皮厚,是凌蔚优点之一嘛。   ……凌蔚这一觉,睡得之香,等他睡醒的时候,胜负还真已经决出来了。   不对,应该说他还没睡醒,是黎膺把他叫醒的。   “嗯?你回来了?”凌蔚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谁赢了?”   “我们。”黎膺本来在获胜之后还是很高兴的,但是看见凌蔚睡眼惺忪的样子,突然觉得这胜利也不算什么。满腔的兴奋,都变成了无奈。   “恭喜恭喜。”凌蔚掩着嘴打着哈欠。   “同喜……”真的兴奋不起来了。   “接下来是去领奖了吗?”凌蔚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太子他们呢?”   “带着俘虏先走了,我回来叫你起床。”黎膺叹气,“快去吧,不然皇兄又得说你了。”   “好。”凌蔚拍了拍脸,稍稍清醒了些,“抓了几个俘虏?”   “轩辕豹和宁贤‘战死’,史慈被‘俘虏’。”黎膺道。   “哦?那么我们的分数很高啰?我们这边谁死了?”凌蔚乐呵呵道。   “都没事。”看着凌蔚的表情,黎膺终于有点获胜的感觉了,“启辰他们做得不错。”   “不过怎么这么容易?”凌蔚好奇道。   “训练的那支特种兵立了大功。”黎膺道,“还有你出的几个诱敌的计策,他们没识破。三位将军都是熟知我带兵风格的人,所以都是按照他们对我的理解来制定策略。”   “正如我所料啊,哈哈。”凌蔚得意的大笑,“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会针对你,就来了个反针对。结果真的上当了。只把你一个人当对手,吃苦头了吧。”   黎膺摇摇头:“他们不是只把我一个人当对手,也把你当对手了……但是把你当对手也没用。”   因为他们对凌蔚十分陌生。   别说他们,连黎膺看见凌蔚制定的攻打策略的时候,都觉得非常新颖甚至精奇。   真是闻所未闻。   若是他在敌对一方,说不得都会上当。   凌蔚神秘的笑了笑。   他可是用的后世的军事理念,自然和现在不同。   比如凌蔚的策略是涵盖了水陆空三种路线。   陆兵的拟态匍匐前进就不说了,还有识水性的人嘴里喊着芦苇管从河中迁入,还有风筝携带火药去放火。   那种只会点燃不会造成伤害的火药也是演习可以用的,本来只以为是和刀枪一样象征性的造成损伤而已,谁知道凌蔚会用它来放火?   临时搭建的城池本来里面东西就密集,也多是竹木结构,结果风筝铺天盖地的飞进来,还真点燃了一些建筑,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也是这是演习用的模拟城池的小山寨,如果是真正的城池自然不会有这种效果。   但既然有了效果,难不成你还嚷嚷如果这是真的城池就没效果吗?   在放风筝的时候,宁贤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以为是迷惑他们的戏法。   谁知道风筝掉下后就爆炸了?   谁知道风筝掉下来之后才爆炸?   这时间卡的真准,不枉凌蔚带领放风筝的士兵琢磨了好久。   蓝军那边,带兵出城的是轩辕豹,结果马在过河的时候被绊倒,然后河里冒出好大一群人一拥而上把轩辕豹“砍死了”。   轩辕豹表示自己死的也太快太冤了。这水里居然藏着那么多伏兵!   宁贤死的也挺冤枉。   一群特殊培养的士兵趁着山寨着火的混乱,身上扎着树枝杂草,终于爬到了山寨门口,摸了进去,然后把脸用黑灰一抹,冒充救火的士兵伺机而动,恰巧遇到了来视察救火的宁贤。这几个人就拼着“以命换命”,愣是在宁贤身上盖了个表示阵亡的戳。   宁贤脸都黑透了。   要是在现实中,这些人一拥而上,不一定能留得下他。他好歹能挡一阵子,等着救援的人来。   但是这个规则是,只要在身体部位留下两处以上“戳”,就算阵亡。   这群无赖直接一拥而上,用的还是长棍,他就被戳到了。   这么无耻……绝对是凌瑾堂的计策!   至于史慈……他被俘虏还算比较正常,好歹是黎膺亲自出手的。   他和黎膺大战N个回合,最后黎瑚杀出来下黑手,一同围殴,把他拿下了。   那时候史慈还以为自己一个人绊住武艺最高强的两个人,虽然自己被俘虏了,但是红军其他人已经没有威胁了。   结果才知道,他是最后一个。   剩下的两个人还是被小兵“弄死”的。   三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这都什么事啊。   太子在宁贤“阵亡”后,和黎淳一起发起了总攻——他们都装作灌木,在山寨旁边呆了很久了。   黎骏则负责清扫附近的蓝军,尽可能的减少对方有生力量,这是凌蔚制定的刷分策略。   凌蔚表示,这规则既然是自己制定的,那么自己就知道怎么才最容易钻空子,刷高分。   其他人,还没吃透规则,没注意到规则里的漏洞和陷阱,自然就慢了一步。   若再来一次,凌蔚不一定能这么轻松赢,甚至不一定能赢。   毕竟对方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论用兵,自然都是不差的。   这边也的确只有黎膺能和他们一搏。   但无所谓啊,反正凌蔚就参加这么一次演习啊,反正凌蔚已经赢了啊。   凌蔚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现出一副“我就是赢了而且以后我不会参加了所以我会保持百分之百的胜率你咬我啊”的态度,恨得三位将军牙痒痒。   “瑾堂,你不厚道啊。”作为凌蔚目前的顶头上司,宁贤率先不满道。   凌蔚微笑着用羽毛扇扇着风:“国公爷啊,这赢就是赢,难道你们打仗还分厚道的赢和不厚道的赢?”   “这些都是不入流的阴谋!”轩辕豹抱怨道。   凌蔚继续微笑着用羽毛扇扇着风:“轩辕将军啊,这演习就是按照实战来的。难道你们打仗的时候还要划定一二三四种君子协定,然后再进行友好交流?”   “这次演习瑾堂试验了许多新的带病方法对吧?”史慈道,“这是否就是演习的目的之一。”   “正如将军所言。”凌蔚点头,“演习就是试验新的作战方法、试验新的武器,并且让将士们熟悉掌握新的作战方法和武器。毕竟演习可以失败,所以用演习试验是最好的。将军们肯定不断有新的想法,但是战场并非儿戏,若非必要,不太可能用人命来试验从未有人用过的计谋吧?”   “这是否也会推广到国武监?”皇帝陛下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当然。国武监学生彼此之间进行的小型演习,是学习的方法之一。”凌蔚道。   “认赌服输,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作为观察组之一的轩辕老将军一巴掌糊在他儿子的脑袋上,“打仗你还管怎么胜利的?胜利就是胜利。你都长这么大了,带了那么多次兵了,连这个最浅显的道理都搞不明白。”   轩辕豹耷拉着脑袋,任由他爹教训着。   真是丢脸丢死了。   “得了,输给几位殿下和凌瑾堂,臣也算认了。”宁贤苦笑着对皇帝陛下道,“陛下,臣认罚。”   “臣心服口服。”史慈倒是洒脱,他笑道,“臣希望下来后能和凌郡公多讨论一下这次见到的新事物,这些运用在实战中,一定很有趣。”   “找秦王殿下讨论吧。这些都是秦王殿下制定的,下官只是打了个酱油。”凌蔚忙道。   你又来了。众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凌蔚。这人的懒惰怎么和他的才华一样高呢?   “好了,这个接下来再说吧。”皇帝陛下的三个儿子赢了老将,他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嗯,能给自己的老朋友老部下脸上画东西,他也很高兴。好怀念啊,上次在他们脸上画东西的时候已经隔了许多年了。   “想当年,老臣脸上也被画过。”轩辕老将军一脸唏嘘,“陛下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轩辕豹一脸无语。爹啊,你这么对着儿子幸灾乐祸真的好吗?   ……演习结束了,兵部走上正轨了,国武监也差不多了,凌蔚又辞官了。   最近上朝上的他都睡眠不足了,终于可以补觉了。   在某次上朝的时候,众人无语的发现凌蔚又不在了,询问皇帝陛下后得知,凌蔚果然又辞官了。   皇帝陛下还是很溺爱的答应了。   这样真的好吗?这么一个文武皆备的大人才就这么懒成猪了,陛下您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皇帝陛下一脸无奈道,其实瑾堂还是很勤快的。看!朕只要安排他做事,都做得很好啊。所以事情结束了,休息就休息吧。瑾堂还年轻,资历也不够去当侍郎啊。还是多磨练几年吧。   众臣兔斯基眼看着陛下。   陛下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吗?凌蔚年纪轻资历浅什么的别人弹劾这个的时候您还驳斥过吧?这次怎么自己拿来用了?何况虽说凌蔚年纪的确轻,但是资历绝对不浅了吧?还磨砺,磨砺就是休息吗?   众臣心酸无比。   这凌蔚,明明有着大好前途,非要回家窝着。别人求都求不来,他非不要。   这就是传说中的淡泊名利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淡泊名利啊。   凌蔚打了个喷嚏,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   凌蔚闲着了,小殿下们又可以天天跑来找凌蔚玩……咳咳,学习了。   凌蔚见小殿下们对军事演习也很有兴趣,就把军棋琢磨出来,教给他们玩。   凌蔚玩的军棋是联众游戏网络上的那种,其元素已经十分丰富。他根据那种军棋,再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进行修改,制作出晏朝版军棋。   这种军棋其实蛮烧脑子的,比起小时候玩的那种儿童益智游戏完全不同,更适合成年人。   不过小殿下们都不是普通的小朋友,他们玩起这种烧脑子的游戏,还玩的挺有兴趣。   黎膺观看了几次之后,也迷上了这类军棋。   这种军棋经过一些修改,还能运用在战况模拟上,和沙盘一样,能直接用于实战。   黎膺端着军棋和他的同僚们厮杀一番之后,很快军棋和沙盘一样推广开来了。   这两样东西的推广,让凌蔚在军中的声望再次高涨。宁贤再次请求凌蔚继续出任兵部侍郎,甚至他让出兵部尚书的位置都可以的。   结果再次遭到了残酷的拒绝。   皇帝陛下无奈道,这话其他几部尚书也说过,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凌蔚就是这么个懒虫。   宁贤表示,他需要走太子这条路,让太子去劝。   太子为难道,瑾堂喜欢怎样就怎样,孤不会强迫瑾堂做他不喜欢的事。孤甚至觉得父皇有时候把瑾堂压榨的太惨了。   宁贤表示,他快心肌梗塞了。   现在的皇帝陛下已经够放纵凌蔚了,结果太子似乎更加放纵的样子。   这还能不能好了。   “殿下,朝廷需要瑾堂这样的人才啊。”宁贤苦口婆心。   太子笑道:“瑾堂一直都在啊。需要他的时候,瑾堂也不会推脱的。”   宁贤掩面败退。   这父子两都这么纵容凌蔚,他还能怎么着?   太子是真这么认为的。反正自己有事,凌蔚一定会来帮自己。他何必要为难凌蔚?等他当了皇帝,一定要让凌蔚更顺心才成。   凌蔚想当官就当官,不想当官就不当官,有自己罩着呢。   ……又是一年冬季。   凌蔚数了数,他来晏朝,十多年了吧。   他看着太子从一个小胖子,长成了如此俊秀的青年,甚至已经结婚,第一个孩子也已经在太子妃肚子里了;他看着锦阙和安康两位还在襁褓里的双胞胎,如今也长成了大孩子。   他看着宫里那群小孩子,一个个都成长成为优秀的小少年。他从为这群小孩子讲故事,变成讲大道理,教授学问。   从玩伴,到老师。   都这么多年了。   真是唏嘘啊。   刚穿越的时候,凌蔚心里不安的很。   封建社会啊,没人权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啊。   为了保命,他死命的刷皇帝夫妇的好感,给自己未来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准备成为一个在家族庇佑下的文人雅士。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爹脑袋有问题,居然把自己分出去了,害得他只能自己打拼。   文人的名声倒是刷起来了,结果名声刷过了头,刷过了界,不知道怎么着,就在莫名其妙不同领域成为了大牛,最后神化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而且最后自己也没像之前想的那么悠闲,他上了战场,杀过敌人;推广新粮种,发明新农具;修筑大坝,抵御洪水……还有许许多多的事。   凌蔚摸摸下巴。自己这算是实干家了?   “今年过年是在城里还是温泉庄子?”黎膺给凌蔚批了件斗篷。   对了,他最没想到的是,居然能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位完全符合自己想象的爱人。   相貌好,身材好,出身好,又温柔又体贴又专情,就跟话本里写的那样。   “去了温泉庄子,陛下他们会又跟过来吗?”凌蔚问道。   “这个……”黎膺无奈道,“无论去哪……估计都会来。”   “那还是去温泉庄子吧,暖和。”凌蔚叹气,“我的酒估计又留不住了。”   “不给启辰他们。”黎膺道,“放我这,就说全给我了。”   “就怕陛下一口气全要了。”   黎膺皱着眉,好像真的会有可能啊。   “老爷,太子殿下带着小王爷小公主来了。”冯宁禀报道。   因为已经见得太多了,他也没有了之前的一惊一乍。   凌蔚正准备出去迎接,一个红色胖子就撞了过来。   “瑾堂,哟!”锦阙猛地一跳,发挥了他不同于胖子的弹跳力,蹦到凌蔚怀里。   “哎哟,又沉了。”凌蔚将小胖子捞起来,笑呵呵的对太子道,“魏王殿下越来越有太子殿下当初的风范了。”   牵着妹妹安康的太子嘴角一抽:“瑾堂,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下官这是在夸魏王殿下和太子殿下有兄弟相啊。”凌蔚笑眯眯道。   太子摸摸鼻子:“好吧,随你怎么说。”   “怎么,又来蹭吃蹭喝?”黎膺满脸黑气的看着太子。   太子见多了黎膺的黑脸,也不怕了:“对啊,来蹭吃蹭喝。”   黎膺:“……”   “等会儿黎瑚、黎骏、黎淳也会来。”   黎膺:“……”   太子想了想,继续道:“我走之前,父皇说了,他处理完政事也会带着母后一起来。”   黎膺:“……”   凌蔚脸也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要过来?”   太子笑道:“没什么日子,就是闲啊。”   凌蔚:“……”   无言以对。   “好吧,今晚吃火锅。”凌蔚无奈道。   小殿下们立刻欢呼起来:“火锅!瑾堂这里的火锅最好吃!”   凌蔚看着那一群围着自己欢呼的小孩子们,叹了口气。好吧,没时间回忆往昔了,之后的日子,还唱着呢。自己,也还年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明天开始日更番外,大概6号结束番外。    第一百零六章 无责任番外 重逢   “你工作也太拼命了吧,居然会劳累过度晕倒。”赵昭卷着书卷不断敲打凌蔚的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老人家虐待你呢。”   “园长,您一点也不老。”凌蔚拍着马屁道,“哪是劳累过度,估计就是没吃早饭吧。”   “哼。”赵昭冷哼,“好了,你快回家吧。”   “……您要辞退我?”凌蔚做心碎道。   “是强制休假。”赵昭笑骂道,“你今年的公休假一天都没修吧?先给你批五天,你出去好好玩玩。年纪轻轻的,泡个妹子,早点成家。”   凌蔚哭笑不得:“园长你说得容易,哪是那么容易就泡的到的。”   “拿着假条,快滚!”   “好,我马上滚。”凌蔚捏着假条笑眯眯道,一溜烟的跑去人事处那里。   假条都是要拿到人事处备案的。   他又不是工作狂,有假可以休,何乐不为?   凌蔚现在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居然会劳累晕倒。   不过是当个幼儿园老师而已,哪有什么劳累的?   “老师!”一个小胖子一路横冲直撞,扑到凌蔚大腿上。   差点把凌蔚给撞倒。   “启辰,怎么?”虽然小胖子很沉,但凌蔚已经抱孩子抱习惯了,一把就把小胖子抱了起来。   “我听到有人说,老师你要走!”小胖子抱着凌蔚的脖子干嚎。   “……我只是休个假,下个下下个星期就回来。”凌蔚哭笑不得。   “老师你不能不休假吗?”小胖子听到凌蔚不是要走,松了口气。   “……不能。”   “那老师你能不能带我一起休假?”   “……不能。”   小胖子一扁嘴,张嘴就要嚎。   “哭的话,老师回来就不给你带礼物了,只给其他小朋友带。”凌蔚威胁道。   小胖子立刻把嘴闭上,不高兴的看着凌蔚。   “老师不在的时候,启辰也要乖乖上课,不可以偷懒。”凌蔚抱着小胖子回到小胖子的午睡卧室,“还有,现在是午睡时间,快睡觉。”   “睡不着,老师讲故事。”小胖子在凌蔚怀里扭来扭去。   “我讲故事,你不就更睡不着了。”凌蔚把小胖子交给保育员,做了个飞吻,“再见。”   “好吧,再见。”小胖子气呼呼的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凌蔚。   凌蔚被逗乐了,这小胖子真有意思。   ……凌蔚所在的幼儿园,是所谓的私立贵族学校幼儿园,开办这个幼儿园的赵昭是很有名气的国学家——似乎除了是国学家之外,还有其他很硬气的身份。这个幼儿园不但收费贵,而且必须走人情——即是和赵昭有交情的人,才能让孩子入学。   赵昭不缺钱,他一幅字画都能拍卖几百万软妹币。开办这个幼儿园,不过是因为熟人托他教孩子的太多了,一个个的教让他很为难,就干脆开办幼儿园,想送进来的就送进来吧。   赵昭是凌蔚大学的客座教授,不知怎么这两人就看对眼了,凌蔚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后来知道凌蔚去医院儿科实习之后被医闹患者吓的不想从事医疗工作了,就把凌蔚拉到自己麾下帮自己办幼儿园了。   当老师的时候,也能继续学习国学嘛。   凌蔚家是一县城普通工薪阶层,父母疼爱,还有一个十分尊敬爱护兄长的乖弟弟刚读大一,除了自身性向问题很烦恼之外,凌蔚觉得如今生活很如意。   只是凌蔚最近觉得,自己自劳累晕倒之后,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得了幻想症了似的。   他总觉得似乎世界……不太真实?   当然,他不是觉得自己晕了一次,就被人穿越了之类。他人生轨迹什么的没多大变化,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大概是错觉吧。   ……凌蔚本来准备出国好好玩一玩,不过这假期来的太急,让他来不及办签证。   他也没想好去哪个国家。   所以就定在国内旅游了。   凌蔚在网上翻找着国内旅游路线——他想去逛一下历史人文景观,作为国学大师的关门弟子,他自然对华国的历史非常喜欢。   “凌瑾堂故居?”凌蔚滑动鼠标滚轮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本名凌蔚?怎么和我一个名字。不对,好像我爸妈就是因为这个名人才给我这么取名?”   似乎是?记忆中是?但是怎么总觉得乖乖的。   好吧,和名人重名,所以怪怪的?   “就在帝都啊,我居然没去看过。”凌蔚叹息道,“还有故宫我居然也没去过!我在帝都呆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去过!我学习实在是太认真了!”   好吧,其实是太宅了?凌蔚摸摸下巴。反正他也懒得走,干脆就在帝都周围的景点逛逛吧?   他在帝都这么多年,还没去过帝都的名胜古迹,说出去会被人笑话死的。   连课外组织的活动他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完美的避开了,真是……神奇。   “可惜老弟在魔都上大学,不然就可以把他约出来一起玩了,嗯,逃课一个星期。”凌蔚坏坏的想着。   凌蔚的弟弟封蔚本来也是填报的帝都的大学,但是家中父母说他粘着凌蔚那么多年,也该“断奶”了,于是封蔚无奈的改成了魔都国际金融学院,说学成之后赚大钱养父母养懒哥哥。   两兄弟姓氏不同是因为凌蔚跟着母亲姓,封蔚跟着父亲姓。似乎母亲和父亲是各自离婚后再婚,他是母亲带过来的“拖油瓶”,封蔚是父母后来的孩子。所以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   不过父母恩爱,对他也十分十分十分的好,封蔚和他的感情也十分十分十分的好,所以他的生活一直很幸福,没什么狗血事。   凌蔚给父母和弟弟分别打了电话,说自己这段时间会好好休息——晕倒的时候赵昭联系了凌蔚父母,可把父母吓坏了。凌蔚安抚了好久,才打消了父母千里迢迢过来看望的打算。   只是现在他需要按时报平安。   然后,他就制定了旅游计划,提前在网络上购买了景区门票。   反正是在帝都附近,交通很方便,说走就可以走。   ……和凌蔚同名同姓的那位近千年前的历史名人,是位极具传奇色彩甚至神化色彩的人物。   晏朝是华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王朝,整整持续了近八百多年,期间虽说有过兴衰动乱,但最终都化险为夷,并且在两百年前和平政体演变成现在的民主共和国。因为晏朝皇帝是自愿退位,甚至为了减轻晏朝皇室在华国的政治影响力而带着家族所有成员经商,直言不再参与政事,因此在民间声望非常高。   现在晏家是全国甚至世界富豪排名榜上的人物,之所以没到世界前一百,不过是人家低调,许多资产没摆在明面上。   据说晏朝乃至晏家如此兴盛,都是那位凌瑾堂的功劳。甚至晏朝末代皇帝的改革和退位,都是凌瑾堂在好几百年前留下的“折子”写的。   那份“折子”如今还存放在故宫博物馆,供全世界的人瞻仰这位甚至能预测到千年后风云的神奇人物。   不过据有关专家研究,凌瑾堂当然不是什么神话人物。他只是一位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思想家而已。华国古代有许多思想家哲学家,在很古早的时候,提出的理念,就已经和后世相符合。   比如最早的百家争鸣时期,诸子百家提出的许多思想,都是华国乃至世界立国的根本。   所以凌蔚能看到封建制度的弊端,并且断言晏朝的统治会出现问题,甚至写出解决的方案,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每隔几百年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妖孽,历史向来比小说精彩。   凌蔚听着导游一边介绍故居文物来历,一边讲者凌瑾堂的奇闻异事,跟着其他游客一起惊呼连连。   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思想家、发明家、哲学家……这一连串的头衔简直闪瞎人的钛合金狗眼。如此牛逼哄哄的人物居然和自己同名同姓,简直太羞耻了。   凌蔚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导游绘声绘色的讲说,突然感觉裤腿被人拉了一下。   他一低头,就看见一小胖子正得意的朝自己笑。   “启辰?”凌蔚好笑道,“你逃课?”   “才没有。”小胖子顺着凌蔚的裤腿往上爬,“小叔回来了,我去接小叔,请了一天假。”   既然请过假,哪怕现在出来玩,凌蔚也没什么好说。他把小胖子捞到怀里,东张西望道:“你家人呢?小心别被人抱走了。”   “我被你抱走了。”小胖子咯咯笑着,指着旁边,“小叔在那,我没乱跑。”   凌蔚转头一看,一带着墨镜的年轻男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凌瑾堂的画像。   在室内戴墨镜,这也太装逼了吧?   凌蔚正腹诽着,那人正好转头望过来。   “人贩子?”   凌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计划写许多番外,结果动笔就不想写了。   不想写太子登基,不想写安康嫁人,不想写锦阙长大,不想写渣爹撕逼……就这样吧,完结在最美好的时候。这个无责任番外……大家乐乐就成了。二月六号新坑见。   小说下载尽在bbs.txtnovel.com--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