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怖游戏里做NPC 作者：采薇言归

　　文案：豪门贵公子邵斐向来物质生活丰满，精神生活贫瘠。某天被偶然卷入一场bug，他突然发现：我只是一个NPC。
　　——还特么是恐怖游戏里朝不保夕的那种。
　　自从神秘主神宣布全球上线，人类陷入集体恐慌。各国公开组建名为“攻略组”的特殊势力，要求成员将有限的人生倾注到无限的游戏副本攻略中去。
　　——作为最强攻略组的老大，纪晨一直活得很有压力。
　　责任包袱千斤重可稳可皮攻x精致贵公子心藏小恶魔受，前苏后甜
　　本质上是个恋爱故事，欢脱向，作者胆子贼小，所以非常不恐怖w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甜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斐纪晨 ┃ 配角：邵润珂庄娉婷齐宿等 ┃ 其它：前苏后甜，绝对亲妈
　　文案
　　豪门贵公子邵斐向来物质生活丰满，精神生活贫瘠。某天被偶然卷入一场bug，他突然发现：我只是一个NPC。
　　——还特么是恐怖游戏里朝不保夕的那种。
　　自从神秘主神宣布全球上线，人类陷入集体恐慌。各国公开组建名为“攻略组”的特殊势力，要求成员将有限的人生倾注到无限的游戏副本攻略中去。
　　——作为最强攻略组的老大，纪晨一直活得很有压力。
　　责任包袱千斤重可稳可皮攻x精致贵公子心藏小恶魔受，前苏后甜
　　本质上是个恋爱故事，欢脱向，作者胆子贼小，所以非常不恐怖w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甜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斐纪晨 ┃ 配角：邵润珂庄娉婷齐宿等 ┃ 其它：前苏后甜，绝对亲妈


第1章 chapter1
　　天光明媚，春意正浓。
　　庄园内到处是盛开的繁花，鲜嫩的玫瑰、百合、郁金香刚刚从大棚中剪下，娇艳的花瓣上盈盈挂着几滴晨露。更夺目的是花园中一群身着各式礼服的姑娘，有的身姿窈窕，有的端庄大方，足以迷乱人眼球。
　　不远处的高台上，邵斐轻晃着手中高脚杯，轻抿一口其中的白葡萄酒，目光远远荡开，像是在欣赏楼下群芳，又像是在远眺不远处湛蓝的天空。
　　他身姿颀长，一身熨帖的白色西装勾勒出瘦削健美的身材，面容精致，眉目温润。楼下嬉戏攀谈的男男女女时不时悄悄抬头，眼中尽显痴迷之色。
　　耳边传来高跟鞋哒哒的响声，走上高台的女子高挽着金色发髻，钻石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走到邵斐身边，温和一笑：“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邵斐默默心想，全长着同个医院整出来的同款脸，白花花的腿闪得人脑壳疼，这谈得上哪门子喜欢不喜欢？
　　但这话是说不得的，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邵斐谦和地笑了笑，随手一指：“那个挺好。”
　　女子顿时来了精神，偏头一望，眼中闪过一道凌厉又审视的光：“那是甄氏集团的千金，家里最近负了一大笔债，怕是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圈子……你真要选她？”
　　邵斐目光轻飘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摇摇头：“不换了，就这样吧。”
　　女人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表情，依旧笑盈盈地塞给邵斐一个系着红丝带的小礼盒：“好，听你的。你抽个空，把这个送给人家。”
　　不看也知道，盒子中就是女人一直挂在嘴边的给儿媳妇的传家宝。
　　盯着那红丝线看了几秒，邵斐突然感到一阵乏味，他随手将盒子塞进口袋，放下手中高脚杯。
　　“妈，我先去趟洗手间。”
　　……
　　洗手间里，邵斐站在水池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青年面容俊俏，白色西服称得皮肤愈发白皙，纤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使得人不笑也仿佛含了三分笑意。可邵斐能看到自己眼底掩饰极好的落寞，那是一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迷茫和烦躁。
　　似乎从很久之前起他就有这种感觉——身边一切仿佛被提着线的木偶，喜怒哀乐都不过是牵线者随意勾勾手指。就像是镜子里的那个人，生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做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动作，却不能称之为活着……
　　镜子中人影突然勾起嘴角，嘴唇弯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对着邵斐诡异一笑！
　　邵斐突然一愣，抬手揉揉眼睛——
　　眼前一切如常，镜中青年紧抿着唇，温润的眉宇间略显疲沓。
　　……是错觉吧？
　　邵斐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即他拧开水龙头——随着一声尖锐的突突声，喷涌的血水哗啦啦淌下，瞬间便挤满了洗脸池。
　　邵斐：“……”
　　他下意识把水龙头一拧，关上了。
　　满池血水径时消失了个干净，洗脸池的白瓷砖光洁如洗，在灯光映照下流转着明亮的光。
　　邵斐望着眼前明晃晃的洗手池，突然有些进退两难：连续遇到两次诡异情况，傻子也知道这有问题。
　　恰在这时，厕所隔间内侧响起低低的叩门声，接着是一个磕磕巴巴的清亮男声：“有、有人吗？”
　　那声音有点耳熟。
　　邵斐思索片刻，脑子中陡然闪过一个想法——一个奇异的想法，换做往常的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如今却不知为何，只是在脑海中想想便有了极强烈的吸引力。
　　他缓步走过去，以同样的频率在门上轻轻敲击三下，故意压着嗓子轻声道：“你猜我是人是鬼？”
　　“啊——！！！”
　　隔间内陡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之是男孩恐惧的嚎哭：“别过来，别杀我！我、我是无辜的，你别杀人，杀人的厉鬼投不了胎！”
　　听着这动静，邵斐顿时感觉有些莞尔。不过他现在可以确定里面不是鬼，是他继母带来的那个小家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邵斐拍门：“好了出来吧，是我。”
　　男孩哭哭啼啼：“不，你休想骗我出去！”
　　“你、你一定是在用我哥的声音骗我，我才不信你！除非……除非你能背出我哥的三围！”
　　邵斐扶额：“……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三围？”
　　嚎哭声戛然而止，又过了一会儿，隔间门锁“咯吱”一声弹开，门拉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张圆滚滚怯生生的脸。
　　看见邵斐，少年脸上恐惧的表情渐渐转为惊喜，他猛地推开门向邵斐怀里扑去：“哥！真的是你！”
　　邵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吧，什么时候惦记上我的三围的？”
　　少年咧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是那些女人在聊，我就随便听一听……而且我知道哥你肯定不关心这些，只有假扮你的鬼，为了取信于我，才会真的说出来。”
　　“哥啊，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刚刚我上厕所上得好好的，隔壁突然敲门，说那边要纸。”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之色，抓邵斐袖口的手紧了紧：“我也没多想，就扯下一圈卷纸递过去，可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喊“不对不对”，我正懵着，一沓纸就从那下面递了回来，上面全是血，我还看见一只血红的眼睛！”
　　“我的妈呀！当时就差点把我吓尿了！”
　　邵斐轻叹口气：“你是该吓尿了。家里的洗手间又不是外面的公厕，哪有什么门缝给你递纸？”
　　少年欲哭无泪：“我那不是没想起来么！反正她要往这边钻，我吓坏了，一脚跺在那堆纸上，说“等等拿错了这是我撒尿的纸”。她那边好像还想说什么，外面门突然吱呀一声——恐怕就是哥你进来了。”
　　“总、总之，这里闹鬼，哥我们快告诉妈去！”
　　少年两眼泪汪汪地拽着邵斐的西服下摆，鼻涕眼泪蹭了一堆，邵斐无奈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拉着他往外走去。
　　边走邵斐边想，这洗手间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这园子怕是也得卖掉，出去后得找个警察，把墙、瓷砖什么的都拆开看看……
　　不锈钢的门把手“咯吱”一转，刚踏出一步的邵斐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他下意识微微阖眼，再睁开时——
　　眼前一切都大变了模样，大红的地毯铺至眼光所见的每一个角落，明火摇曳的烛台悬挂于古铜色墙壁上，大厅中女子身着宽大的蕾丝长裙，男子身着束腰夹衣，五官深邃，眸似琉璃。
　　少年缩在邵斐身后，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哥，这是哪儿啊？老妈给你相亲，不会是相了一群女鬼吧？”
　　邵斐半晌无言：“……我也想知道。”


第2章 chapter2
　　这是一座典型的中世纪古堡，通道略显狭窄，大厅却高而空阔。
　　邵斐抓着弟弟的手，顺着人流的方向缓步穿过烛光昏暗的长廊，皮鞋踏在光滑的石面上，发出低沉的咚咚声。
　　他越走越是心惊。墙上的装饰品名贵华丽，壁炉中火焰跃动，不时蹦出噼啪的火花——不该是什么整蛊节目，他们没那么多投资来还原这些，也没胆子对邵家的少爷们下手；来往的仆人脚步匆匆，却不忘对他弯腰行礼，动作灵活，眉目鲜活——绝不是平常糊了层浆糊般的梦境可以比拟。
　　自已和弟弟身上也突然换上了华美的西式礼服，夹衣衬，瘦腿裤，方形领口开得很大，领口和袖口都缀着花纹精致的蕾丝。
　　……难道是穿越？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两人步入一方大厅，大厅中灯火辉煌，一男一女被围在中央，一个身姿肥硕，一个妩媚窈窕，见了邵斐，两人眼神都倏地一亮。胖子径直走过来，大笑着给了邵斐一个虚抱：“老弟啊，你可算来了！”
　　邵斐下意识摆出礼节性的微笑，对男子微微点头，心里却是一阵苦涩：这人是谁？该怎么称呼？
　　还没等他想好该说什么，男子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缩在邵斐身后瑟瑟发抖的邵润珂，嘴角一咧，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邪笑：“这是你新收的小宠物？模样还挺正，什么时候玩够了也送我玩几天呗？”
　　邵润珂一脸茫然：“……哥？”
　　邵斐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推到身后，一边不着痕迹地上前挡了挡，一边轻描淡写地笑道：“一点小情趣，别见怪。”
　　胖子嘿嘿一笑：“懂，我懂！”
　　女子这才迈着小步走过来，提着裙摆对邵斐微微屈膝，柔声唤道：“子爵大人。”她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绯红，微微垂头错开邵斐的视线，伸出微颤的右手。
　　这是要握手？
　　邵斐下意识探出右手，手伸到一半他突然一个胆颤：不对！握手是哪个年代的事情？这时候有吗？
　　难道是吻手礼……会不会很唐突？也不对，吻手礼貌似是对女王？
　　他硬生生遏住右手的动作，有些僵硬地拐了个弯，将手探进口袋——掏出一个缠着红丝带的小礼盒。
　　邵斐拼尽自己二十余年微笑的能力，拼命舒展眉宇让自己显得看上去不那么尴尬，干巴巴道：“一点礼物，送给……不成敬意。”
　　……夫人还是小姐？他又觉得脑仁疼了。
　　女人倒是一脸喜出望外的模样，眼睛湿漉漉地一眨不眨盯着邵斐，脸颊红晕迅速升腾，看得邵斐一阵心惊胆战。
　　他大脑飞速运转，心想这女子果然是这家的千金，她看上去很喜欢我……那我刚刚在她面前亲口承认养男宠？
　　女人倒是完全没有在乎的样子，她兴致勃勃地解开红绳，从礼盒中取出一对手镯——上好的和田白玉，颜色水润，加工精细，连纹理都是完全一致的对称。放到邵斐生活的世界里，这种质地的镯子一定是天价，更何况是一对。
　　女子下意识惊叹出声，眼中隐隐有泪光浮动：“从东方运过来的玉镯？不行，这太珍贵了，子爵大人，我——”
　　胖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夫人，你就安心收着吧，威廉老弟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小玩意。”
　　女子沉吟半晌，轻轻点头，缓缓将玉镯戴在手上。她的手臂光洁如藕，套上手镯后愈发显得纤细欲折。
　　邵斐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抽搐，笑容有些僵硬。
　　终于算是叙完了旧，两人请邵斐尽情享受宴会，转身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邵斐寻了个光线阴暗的角落，尽量将自己和邵润珂藏在阴影里，可女子依旧时不时地从远处投来目光，其中盈盈的缱绻和暧昧几乎不加掩饰。
　　邵润珂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哥，你那嫂子看你眼神不对啊。”
　　邵斐装作没听见。
　　邵润珂继续：“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们暗地里肯定有一腿。”
　　邵斐捏了捏衣袖，不说话。
　　邵润珂变本加厉：“她这么浪，老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哥，他老公不会也跟你有一腿吧？”
　　邵斐：“……”
　　他忍无可忍的转过头，弹了弟弟额头一脑蹦儿。
　　邵润珂捂住红彤彤的额头：“哥，你欺负我？！”
　　邵斐干脆利落道：“没错，就是欺负你。小珂，你看，这满池子的衣冠禽兽，就你一只小绵羊，你可得好好听话，不然小心我把你送给那个大佬当宠物。”
　　邵润珂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什么是当宠物？”
　　邵斐一时语塞，突然意识到对弟弟说了超出他年纪范围的问题，顿时有些苦恼地拧了拧眉心，斟酌道：“呃……大概就是每天吃吃喝喝，被喂得饱饱的？”
　　邵润珂眼前一亮：“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
　　邵斐迟疑：“……不用？”
　　邵润珂炯炯有神，“啪”地一拍掌心：“简直是神仙日子——决定了，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宠物！”
　　邵斐：“……”
　　他一阵失笑，忍不住揉了把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目光流转，望向大厅中左右逢源的女子，落在她手腕上莹莹一抹白色上。
　　……即便继母与自己算不得亲近，她在自己订婚这件事上也是劳心劳力。
　　他默默在心里道了声抱歉，又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邵润珂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正想着，大厅正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猛力推开，木板甩在坚硬的墙壁上，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颤！
　　门外跑进来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仆，浑身被雨水打湿，亚麻色发丝凌乱不堪，衣衫半敞。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尖叫：“死了，莫尼死了！”
　　大厅中顿时一片躁动。
　　邵斐倏地站起身，他这才看到女仆的裙摆和鞋袜都沾满了血迹，她颤巍巍俯倒在地，一边绝望地哭泣一边凄厉地惨叫：“诅咒，这一定是诅咒！”
　　胖子喘着粗气跑上前，一脚踹在女仆腰部，厉声喝道：“瞎说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
　　他转过头，那张被肥肉挤满的脸微微板起，显不出多少威严，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各位女士先生，我先失陪一会儿，处理一点家事。大家放心，维特雷古堡很安全，绝对不会——”
　　女仆一把拉住他的脚腕：“大人！马圈的马都被人杀死了，外面暴雨封山，我们出不去了！”
　　仿佛平地一颗惊雷在人群中炸响，方才还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顿时纷乱起来，他们吵嚷的声音太大，以至于胖子不得不大声嘶吼：“都——别——乱——！这只是场意外，请大家赏脸在这儿暂住一晚！我，维特雷子爵，以贵族的荣耀起誓，决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门外适时打下一道惊雷，将胖子狰狞的眉眼照得鲜亮。邵润珂打了个寒颤，紧紧抓住邵斐衬衣下摆。
　　邵斐面色冷凝。
　　而与此同时，在大厅的另一边，棕褐色短发的青年仰头饮尽杯中酒液，随便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他望着门外大雨，眸中闪过一丝慎重之色，微微偏头，右手虚捂耳朵，嘴唇张合——
　　“游戏开始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披萨和番茄跟上那个胖子——别跟我说雨大，小雨都体现不出来你们的职业素养。小婷盯紧那个子爵夫人，还有客人们的反应——记不住就挑最特殊的记。什么叫特殊？当然是长得漂亮的，这游戏的尿性你难道今天才知道？”
　　他耳中传来嘈杂的声响，混杂着大厅吵吵嚷嚷的躁动，像是有人在抱怨说“老大让我再喝一杯，这可是纯正版82年拉菲”。话是这么说，青年依旧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匆匆走出大门，迈入瓢泼大雨里。
　　青年紧皱的眉宇微微舒展，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他手中空杯遥遥举起，嗓音低得近乎呢喃，目光却无比虔诚。
　　“祝我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推荐一篇好文w基友超棒的完结年下古耽《反派他在养徒弟》
　　南门教主叶御天年少成名，江湖人心惶惶说其要一统江湖，整日提防。
　　后有消息传出，叶教主无心统一江湖。
　　嗯？
　　他忙着养徒弟呢，哪来空一统江湖？
　　众人经观察所言极是，于是放下了心。
　　几年以后——
　　这些人看着新的武林盟主，表面笑嘻嘻，内心OS：他是不当，养个徒弟来当是吧……
　　沈不入年少遭遇不幸，短暂当了几年叶御天的徒弟。
　　江湖皆传叶御天残忍冷血，遇见唯恐避之不及，可他为什么觉得，这被称为‘血魔’的男人竟该死的十足可爱呢？


第3章 chapter3
　　大厅内气氛有些萎靡，胖子扯着女仆走了出去，只留下女人招呼客人，安排堡里的仆人带他们各自去房间。角落的阴影里，邵润珂缩着脑袋瓜，良久才悄悄吐出一句：“哥，我感觉不太妙。”
　　邵斐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心想这是句废话。
　　邵润珂犹犹豫豫：“哥，你不觉得这发展似曾相识吗？典型的暴雨山庄模式，我在小说里经常看到。那个死了的女的只是个开始，后面就是连环杀人案，杀杀杀，一直杀到死光光。”
　　他一边头头是道地说着，一边把手掌横在脖颈上，做了个鬼脸，吐出殷红的舌。
　　邵斐简直要气笑了，心想哪有这么咒自己的？他一掌拍在弟弟头顶，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处境跟所谓的暴雨山庄模式有什么不同？”
　　邵润珂摇摇头。
　　邵斐动作优雅地从架子上拿过一支高脚杯，给他倒了浅浅一层杯底的红酒，垂眸笑道：“再怎么暴雨山庄，行凶的也都是人。可是这间古堡里看着像人的家伙究竟有几个是人？乖，喝点，然后去睡觉。”
　　邵润珂本来乖乖地接了杯子在舔酒，闻言“噗”一口全喷在邵斐衣领上。他呛得厉害，一边哆哆嗦嗦地咳，一边带着明显的哭腔叫了声“哥”。
　　邵斐拍拍他的小脑瓜：“少看些杂书。”
　　言罢，他将邵润珂打横抱在怀里，径直向正指挥仆人的女子走去。
　　身姿纤细的少年被人抱在怀中，略带婴儿肥的嘴角挂着几点殷红的酒液，优雅高贵的青年颈侧也洒满了酒液，将纯洁的白色衣领染上缱绻的红，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酒的甜味，平添几丝性感。
　　女人一看，眼圈便红了，讷讷地将手缩在背后，勉强笑道：“子爵大人这是要休息了？请跟我来——”
　　邵斐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不必麻烦夫人，随便哪位仆人帮我指路就好。”
　　说这话时，邵润珂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露出半边羞愤交加的侧脸，红彤彤的，像抹了蜜的苹果。
　　女人脸色愈发惨白，烛光下摇摇欲坠，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转身拉过一个女仆。
　　“带子爵大人去休息，去楼上的房间，301号。”
　　一进屋，邵润珂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跳了下来，哒哒哒跑到房间一角，目光警惕：“你、你你干什么呢？我、我可是你弟弟！”
　　邵斐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又不是亲生的。”
　　邵润珂猴急地大叫：“怎么不是！你歧视父亲的染色体么？”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邵斐有些敷衍地回应他，目光在屋中扫了扫，最终从桌上餐盘中拾起一把银刀。
　　刀是用来切牛排披萨的那种，钝得一匹。
　　不过聊胜于无。
　　“你把门锁好，快点睡觉，谁来都不要开——如果真的害怕，我来也别开。”
　　正在被子里努力把自己裹成团子的邵润珂顿时一滞，闷闷地从被子里喊出声：“哥？”
　　“我出去看看。”
　　邵润珂顿时惊悚：“别，哥我错了哥！别丢下我，我让你随便抱，我就是你的萨摩耶——哥！”
　　邵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咔哒”一声关上门。
　　门外果然暴雨倾盆，邵斐从一个仆人手中要了伞，又问了命案发生的地方——在后花园。
　　花园内开满火红的玫瑰，被疾风骤雨打了个当头棒喝，此刻全都萎靡起来，殷红的花瓣落了一地，混入浑浊的泥泞里。
　　花园里不止胖子一个人，四周还站着两个青年，不知是医生、探长还是什么别的身份。借着不时划过天边的闪电，邵斐眯起眼睛，努力记下他们的面容。
　　这俩人很奇怪。
　　刚刚在大厅，他便注意到，他们出门时都轻抬着右手，不像是在挡雨，倒像是在捂耳朵。
　　见他过来，胖子踩着湿哒哒的泥地，焦急又艰难地跑过来：“老弟，你过来干什么，这边没什么事，快去休息吧。”
　　邵斐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尸体，心想应该是已经被抬走了。他保持着微笑，随口找了个理由：“维特雷老哥，我对所谓的诅咒有点兴趣，想过来看看。”
　　胖子眉头微皱，眼中浮现出一抹焦急之色：“那有什么好感兴趣的——诶？”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老弟，你是对阿米莉亚感性趣吧？”
　　胖子一脸顿悟地指了指一旁跪着的女仆，眨着猥琐的小眼睛对邵斐挤眉弄眼。
　　邵斐……邵斐悄悄咽下一口老血，无奈地应和：“没错，她刚刚散乱着头发的样子真性感，我想找她聊聊。”
　　胖子打了个响指：“没问题老弟，她是你的了。阿米莉亚——去，服侍大人回屋！”
　　女仆闻言颤巍巍地仰起头，亚麻色卷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脸颊上。她看向的不是邵斐，而是一旁的维特雷子爵，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滚落，划过浅褐色的眼瞳和鼻翼两侧浅浅的雀斑，她复杂的目光中含着满满的悲痛和哀求，像只楚楚可怜的丑小鸭。
　　胖子毫不在意，他粗鲁地将女仆一把拽起推向邵斐，撞得邵斐脚下一个踉跄。
　　邵斐：“……不，等一下，就在这里。阿……阿米莉亚？你看到了什么诅咒？”
　　女仆身子微微一颤，小声道：“莫、莫尼的样子跟、跟前夫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旁边地上还写了两句话。”
　　“清晨，我背离天堂，将心献于撒旦；收下我虔诚的灵魂，化为爱之果，梦之书。”
　　前夫人？
　　邵斐一边听着，一边悄悄用余光瞥向一旁的维特雷子爵。胖子眯缝着本就狭小的眼睛，表情十分淡漠。
　　他没有阻止女仆诉说。
　　邵斐眼光一挑，突然伸手拉住女仆的手：“你胳膊上是怎么了？受伤了？”
　　女仆触电般颤抖起来，另一只手迅速捂住白色袖套上浅淡的红痕，结结巴巴说：“我没事！是、是刚刚不小心蹭到了血。”
　　她垂着头，手指不安地抓着衣袖，邵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胖子脸色骤然变得漆黑一片，跨步上前甩手就是一巴掌。
　　他咆哮道：“蹭了血？你怎么敢用这种脏手碰威廉子爵！”
　　邵斐：“……”
　　刚刚难道不是你把浑身是血的她往我怀里推？
　　遭受打骂的女仆哽咽着去换装了，胖子一脸惋惜地拍拍邵斐肩膀，一边用“贵族的荣誉”跟他保证等人洗白白后一定亲自送到他床上，一边推搡着催促他赶紧回屋。邵斐笑容俨然麻木，心想这所谓的荣誉还真是一文不值。
　　但眼前显然再没有合适的理由，邵斐磨磨蹭蹭地绕着花园兜兜转转，思索许久，还是没敢说出想看看尸体一类的话——他不敢冒险，怕毁人设。
　　等最终回到城堡内，时间俨然已经不早了，大片的房间熄了蜡烛。邵斐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路过一扇扇紧闭的黑色大门——至少三分之一的门内正不断传来不可描述的低沉喘息和**声。
　　他低头加快脚步，心中越发感慨；这些贵族可真是糜乱到了骨子里。这种鬼日子，难道自己真要顶着威廉子爵的壳子过下去？
　　邵斐愁得出神，没注意正前方不远处的房门正轻轻拉开一条小缝。在他经过时，门内突然伸出一条胳膊，熟练又急迅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往屋内拖。
　　邵斐顿时一惊，慌乱中反手便是一拳——没用，力量差距过大，他轻飘飘的一拳没能逼退来人，自己却被抓住手腕一个反拧。那人在背后借力一推，邵斐眼前一花，再回神时，他已经被人反拧着胳膊抵在墙上。
　　来人显然是个男子，手掌宽厚，手劲极大，他掌心攥在邵斐冰凉的手腕上，指腹有些粗糙，火热的触感一路升腾。
　　靡靡之音隔墙入耳，邵斐心中警铃大作，他艰难地侧过头将嘴和墙壁分离开，斟酌片刻，挤出一句话：“……放肆！我可是子爵！”
　　身后的男人沉默片刻，突然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听声音很年轻，但那种满不在乎的意味听得邵斐头皮发麻，可全身都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感受着着青年俯身靠近，炽热的鼻息喷在耳侧——
　　他厉声道：“子爵个屁！你是哪个攻略组的新人，一点规矩都不懂，适应性测验通过了么？”


第4章 chapter4
　　301号房间里，邵润珂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进被子，卷成一只大棉花虫，一边胡乱念着天王老爷阿弥陀佛耶和华阿门……一边瑟瑟发抖。
　　他不敢睁眼，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邵斐走后，他就看这屋内桌子不是桌子椅子不是椅子，雕花的红衫木衣柜像是染血的樛木，烛光忽明忽闪，角落里像是藏了好几双眼睛。
　　他哆哆嗦嗦地将自己团成一个球，闭着眼睛努力想回忆一些美好的事情。可那些吃大餐开趴体通宵看小说打游戏的记忆都像是蒙了一层膜，就连母亲的音容相貌也一并模糊——他记得那些事情，记得老妈是一个温柔又不失严厉的美女，却莫名地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是一本文笔并不出色的小说，枯燥地将一切设定罗列在眼前，人匆匆一瞥记了去，却再难有什么更深的了解和感触。
　　只有今天是不一样的。无论是诡谲的洗手间，诡秘的古堡，丑陋的男爵与他水性杨花的夫人……种种形象鲜明地立于眼前，甚至将记忆中那些关系亲密的狐朋狗友都盖了下去。对了，还有邵斐哥——
　　邵润珂摩挲着指尖，心想都认识四年了，怎么从来没发现我哥还蛮可靠？
　　他将自己挡在身后，周旋于那对夫妻面前时，笑容明亮又隐着些狡黠，完全不是原本记忆中那个站在高台上完美精致的花瓶。
　　简直帅裂苍穹！
　　这么想着想着，困意出其不意席卷而来，眼前场景变得虚幻而缥缈，人形莫名拔高。梦境中，
　　邵润珂感觉自己坐上了一辆云霄飞车，天空中三百六十度倒挂回旋，整个人不知兴奋还是恐惧地嗷嗷直叫，突然脚下一崩，轨道一裂，车在最高点脱轨，朝着太阳自由飞翔。
　　邵润珂：“啊啊啊啊啊——！”
　　他惊恐地尖叫着，心想完了完了小命要凉凉。但是惨案没发生，一只纤细的手探过强化玻璃，掐着他的脖颈，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那是个面容秀美的金发姑娘，穿一身艳红色的蓬蓬裙，指甲涂着鲜艳的亮红色，一边掐着他脖子一边歪着脑袋，咧开一张殷红的大嘴。
　　“找到我要的纸了吗？”
　　邵润珂：“……”窝滴个亲娘咧！
　　他刷地睁眼，眼前不是过山车崩裂飞溅的铁轨，而是古堡幽暗的穹顶。
　　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但还没等邵润珂喘口气，一只如梦境般纤细白皙的手掐上他的脖颈，腕上玉镯叮咚作响，将他整个人从床上半拖起来——
　　是古堡的女主人。
　　盛装的女子俨然费心做了一番打扮——比她主持聚会时更加浓妆艳抹，火辣的红唇仿佛绽放的玫瑰，目光中却满是咒恨和狠毒。她狠狠掐着邵润珂的脖颈，一字一顿道：“你、也、配、上、他、的、床？”
　　邵润珂：“……”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针对我？
　　可他被掐得眼前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去掰女人的手指，却被裹起的被褥狠狠拖了后腿，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将手从被子里脱出。
　　女人半裸露的红衣在他眼前不断扩散，绽放出一片血色的海。
　　失去意识前，邵润珂心中闪过最后一丝念头，迷迷糊糊地想：我今年是不是跟红色犯冲？
　　与此同时，在一楼角落的小房间内，邵斐状态也异常糟糕。
　　他一直都是家中大少，邵氏不言而喻的法定继承人，纵然生母去世，父亲再娶，继母带来一个弟弟，也都是些威胁不到他地位的小角色。
　　即便来了这边，内心惶惶不安，他的身份也是高人一等的子爵，走到哪里都受人礼遇，哪想过被人以这种姿势钳制着抵在墙上这种事？
　　但青年说的话简直石破天惊，径直划开他脑海中原有的思量，给一切诡异事件打上更多惊世骇俗的标签。
　　邵斐紧咬着后槽牙，努力无视耳边的热流和墙壁对面嗯嗯啊啊的怪响，勉强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快松手！”
　　屋内沉默了几秒，青年突然道：“你是第一次进入游戏？没人带你？常识也没人教过？”
　　“小子，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你是活得有多腻歪？”
　　有意压低的嗓音颇有些醇厚，语气中透着几丝古怪，又杂着一丝难以细辨的怜悯。
　　邵斐感觉自己终于被松开了，他揉着酸痛的手腕和肩头，心想游戏？什么游戏？
　　他一边大脑飞速运转，一边对着墙壁迅速调整表情。
　　等邵斐勉强平复心情转过身去，青年已经退开几步远，正打开衣柜掏出几件丝绸长袍。
　　从邵斐的角度能看到他俊秀的侧脸，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只是眉头间有细细的纹路——那是长年习惯性皱眉留下的痕迹。
　　未等邵斐说什么，就听到青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沉声道：“这场游戏算你临时加入我的小组，从现在开始不许单独行动，必须听从指挥。”
　　“今晚不准回去，就在我屋睡。”
　　邵斐：“……”
　　他千锤百炼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
　　可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邵斐幽幽道：“我疏忽了哪些常识，你倒是说来听听？”
　　青年长叹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太多了——你要是我的组员，我非狠揍你一顿不可。”
　　邵斐背靠墙壁，双手抱臂，低着头默默磨牙。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威廉子爵这个身份的，但这种中心人物也是能碰的吗？跟核心剧情牵扯太紧，早晚完蛋！”
　　邵斐轻哼一声。
　　“关键剧情发生后，你竟然过了那么久才赶到现场，知不知道会遗漏多少重要信息？我猜你是去照顾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孩子了——他是什么身份？NPC？还是玩家？”
　　邵斐：“……他是我弟弟，亲的。”
　　“砰”地一声巨响，青年一拳砸在衣柜上。
　　他突然转过脸来紧紧盯着邵斐，眼眸中满溢着怒气，整个人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咬牙切齿道：“你把他带进来的？他满18周岁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
　　邵斐莫名其妙：“……哈？”
　　穿越违法？还是撞鬼违法？
　　青年陡然拔高嗓音：“他还是个孩子！”
　　邵斐：“……”
　　邵斐从没被人这么怒气冲冲地指责过，一时半会脑袋都有些当机，一股莫名的羞恼感骤然上涌，淹没他的胸膛。他狠咬着牙，心想要不是打不过，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幸而青年的怒火只展露了一瞬，他很快沉静下来，只是眉头又紧紧拧起，这让他雕刻般的五官多了一丝沉稳的味道：“算了，出去再跟你算账，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把这个副本攻下来……遇上我也算是你们幸运，你弟弟现在在哪儿？”
　　邵斐干巴巴道：“那还真是谢谢您了——他在我屋睡着呢。”
　　青年面色顿时一变。
　　他一把拽住邵斐手腕，推开门狂奔起来，面沉如水：“他有危险，快！你房间在几号？”
　　邵斐被他拖得气喘吁吁，一边扶着栏防止自己磕倒，一边迅速答道：“301，在301！那什么……大佬，你为什么说他有危险？”
　　青年急促道：“待会儿再细说。记得叫我的名字，我是艾迪男爵，爵位比你低，人前不准露馅。”
　　“真正的名字……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晨星攻略组？”
　　“我是纪晨。非正式组员不准叫我老大，你可以叫我晨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想了个小剧场，差点就拿来做文案了！
　　纪晨：老大是生死兄弟才能叫的，你不是我兄弟，只准叫晨哥。
　　邵斐：呵呵。
　　一场游戏结束后——
　　纪晨：小兄弟，我们攻略组生存率高，待遇好，老大长得还帅，要不要加入我们组？
　　邵斐：抱歉，不约。
　　又几场游戏结束后——
　　纪晨：我不想做你老大，我想让兄弟们喊你嫂子！
　　邵斐：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说出这句话？
　　纪晨思索片刻，斟酌道：是……我难以掩盖的帅气？我绝世超伦的才华？还是我不入俗流的美德？
　　邵斐扶额：……我明白，是你举世无双的厚脸皮。


第5章 chapter5
　　一看到301的房门，邵斐心中便“咯噔”一声。那门显然没关好，幽幽露出一条小缝，像是恶魔裂开漆黑的大嘴。
　　但邵润珂不可能不锁门。
　　心中愈发焦虑，也不知从体内哪里涌出一股力量，爬了三楼气喘吁吁的邵斐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喊：“邵——”
　　他连一个名字都没喊完，余下的字便卡在了咽喉里，骤然被堵住的气管憋得整个胸膛近乎炸裂。
　　屋内熄了蜡烛，借助着窗外黯淡的光，能轻易看到地上流淌着大片黑褐色液体，从床铺的方向逐渐蔓延，一点点汇聚成幽暗的小河。
　　邵斐脚下一个踉跄，双腿一软向后仰去。
　　——他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纪晨皱着眉，健硕的胳膊环住邵斐的胸膛，将人紧紧扣在怀里——那有点难，因为邵斐的腿软得像根面条，整个人也几乎瘫倒，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将人提住，不至于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便干脆牢牢闭住嘴，将人往怀里又搂得紧了紧，聊做安慰。
　　直到他听见床底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黑影摸索着爬了出来，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音：“……哥？”
　　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短暂地映亮整个房间，纪晨看到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白白净净的，脸颊微圆，正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脖颈，一边目光惊悚地望着他们。
　　邵润珂一眼瞟过去只觉得天崩地裂——即便他今晚已经无数次崩塌世界观，此时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废力撑着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看到我哥软绵绵地被陌生男人搂在怀里？
　　邵斐却想不得那么多，他骤然经历大悲大喜，重金打造的精致皮囊再也挂不住了，他猛地挥开纪晨的胳膊，“扑通”一声向前扑去，一把将弟弟拉到怀里，将脸埋在少年纤细的肩膀上，颤声道：“……小珂！”
　　在他身后，怀抱骤然空缺的纪晨失神片刻，捻了捻才残留些许温热的指尖，莫名感觉有些小失落。他摇摇头把杂念晃出脑袋，转身点亮烛火。
　　火苗亮起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被鲜血染红床铺中央躺着一个女人，一身性感的艳红色蕾丝睡裙，妆容艳丽，嘴角隐约还勾着娇羞的笑，小腹微微隆起，胸口插着一把刀。
　　大把玫瑰花瓣洒在她四周，又飘落在枕头和床下，被褥一角上用鲜血潦草地写着两行诗——
　　清晨，我背离天堂，将心献于撒旦；
　　收下我虔诚的灵魂，化为爱之果，梦之书。
　　半晌的沉默。
　　邵润珂缩在邵斐怀里哆哆嗦嗦了半天，突然结结巴巴地说道：“哥，她、她想杀我。”
　　说罢，他扬起头，给邵斐看脖颈上五道细长的淤青。
　　淤青是可怖的深紫色，痕迹与女人的手指长度相符，长痕尽头有几处破了皮，露出鲜白的血肉——那是女人的指甲抠挖导致。
　　邵斐垂着头，指尖轻轻摸过邵润珂脖颈上的点点血迹，听得弟弟疼得抽气。他没说什么，只把少年往怀里搂得又紧了几分。
　　……对不起。
　　他紧咬着下唇，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可咽喉仿佛被堵住，怎么都说不出口。
　　纪晨在一旁站了半天，突然轻咳一声：“差不多行了，人没事就成。抓紧时间，我们——”
　　他的话语淹没在门外骤然响起的纷乱脚步声中，只听蹬蹬蹬一路巨响由远而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301房门前，门扉被猛地推开，露出维特雷子爵阴沉的脸。
　　身着软甲的卫兵蜂拥而入，将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面无表情地拔剑出鞘，利刃在烛火下跃动着寒光。
　　撕下温情的伪装，胖子绿豆般的小眼睛中闪烁着逼人的光，他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邵斐的后背，表情扭曲而狰狞，沉声道：“威廉老弟，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狂风携雨点猛烈地冲撞着窗户，在一墙之外发出沉闷的咆哮，宛如野兽捕猎前沉沉的低吼。
　　屋内却一片死寂，几乎能听到火花在烛芯跃动的噼啪轻响。
　　邵斐突然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门口，从容不迫地将邵润珂从地上扶起，抬手竖起少年的衣领，将那些狰狞的淤痕尽数挡在丝织般滑顺的蕾丝领口下。
　　一片刀光闪烁中，青年贵族面色如常，他甚至在慢条斯理地帮少年扣上纽扣，白皙的手指灵活勾动，那一颗颗繁琐的扣子便乖巧地钻入扣结中。
　　一旁的纪晨心底突然一颤。
　　明明眼角还挂着尚未抹去的泪光，可青年看上去气场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他泰然自若地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都透着种莫名的贵气。
　　终于整理好了邵润珂的衣服，邵斐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刀，手指翻飞间银光闪闪，目光坦然又凌厉：“维特雷老哥，我尊你一声哥，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若不是我遇到了艾迪男爵，一时意气相投多聊了几句——现在躺在这儿，胸上插着刀的就该是我了吧？”
　　邵斐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很轻，嘴角甚至还噙着微笑。
　　那副面容看在胖子眼里却突然变得异常危险。恍惚中他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此刻他将那些隐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和自信都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整个场面便不再只受他一个人掌控。
　　胖子额头渗出几滴细汗。
　　他扭曲的面容一变再变，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矛盾和狠绝你方唱罢我登场，邵斐面上从从容容，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却突然响起一声尖叫，骤然劈裂紧张的氛围：“死人了——！”
　　“阿米莉亚，阿米莉亚死了！”
　　像是在紧绷的气球上扎开一个小孔，屋内本该激烈的对峙骤然泄了气，众卫兵面面相觑，一齐望向胖子，等他下达指示。
　　胖子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嘴唇微微哆嗦，不知嘟囔了句什么。他转过头避开邵斐的目光，狠狠瞪了卫兵们一眼，语气颇有些色厉内荏：“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卫兵们面色古怪地收起刀，排着队一路小跑出了门。胖子夹在其中，灰溜溜正欲离开，却被邵斐一口叫住：“维特雷老哥，我们跟你一起去。”
　　胖子满头大汗：“这个……威廉老弟，我……”
　　邵斐不以为然地笑笑：“我明白。我只是突然有点好奇，究竟是哪个阴险小人，竟然敢用这种方式挑拨我们的关系。”
　　胖子脸色露出一抹喜色：“对，没错，这绝对是挑拨！老弟，我们……”
　　邵斐一脸正气，语气坚定得像是在念新闻联播词：“你我深情厚谊，情同手足，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怎么可能遇到这点小事就受影响？”
　　两个人走在前面，一副哥俩好不分彼此的模样，后面邵润珂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磨磨蹭蹭落在后面，却被纪晨一把拉住袖口。
　　纪晨眼神火热，一副惊为天人的口吻：“那是你哥？他原本做什么的？演员？”
　　邵润珂胳膊一僵，脑袋里开始呼啦啦地转，心想这人谁？我哥跟他啥关系？他们都说了啥？
　　不知道怎么才能不拆自家老哥的台，邵润珂犹犹豫豫，干脆顺着纪晨的话胡扯道：“……算、算半个？”
　　豪门之人，谁不是演技爆表。
　　纪晨一拍大腿：“人才，绝对是人才！小兄弟，来来来快告诉我你哥姓甚名甚，目前已经入组还是在单飞？有没有兴趣加入攻略组，为人类伟大而光明的明天贡献一份光和热？”
　　邵润珂：“……”
　　哥，快回来！这边有个传教的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可爱告诉我不是在单机码字QAQ


第6章 chapter6
　　阿米莉亚死在狭小的佣人房里。
　　没有丝绸睡衣与玫瑰，瘦小的女仆在死前依旧竭尽全力打扮了一番，亚麻色发丝柔顺地铺在脸侧，面颊因失血而一片惨白，嘴唇却红得娇艳。
　　——凶手将她的血抹在了嘴唇上。
　　女仆的上半身看上去精致而柔美，下半身却仿佛置于地狱——凶手非但将刀深深插入她的小腹，还残忍地将肚皮刨开，洒出遍地花花白白认不出原貌的东西，鲜血飞溅在墙上，遮掉半句字迹秀美的诗。
　　清晨，我背离天堂，将心献于撒旦；
　　收下我虔诚的灵魂，化为爱之果，梦之书。
　　邵斐只瞥了一眼，胃里便一阵翻搅，他赶忙将邵润珂挡在身后，捂住他的眼睛，低声道：“别看。”
　　纪晨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大踏步进了门，沉沉的目光从墙壁上扫过，凝聚在女仆腹部那把刀上。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维特雷子爵，这个在花园和301号房间都面不改色的胖子，这时却是一副活见鬼的怂样，装模作样瞥了几眼，便找了个借口匆匆逃开。
　　邵斐若有所思地望着胖子狼狈的背影，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他正想得出神，杂物间内突然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邵斐一转头，这才发现房间角落里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十分瘦削的青年，腭骨高高突起，整个人像个包了层皮的猴子；另外一个恰好相反，身材圆润，比之维特雷子爵也不遑多让。
　　纪晨伸手一指：“瘦的叫披萨，身份是医师；胖的那个我们通常叫他胖子，不过在这个副本里容易混淆，临时命名叫番茄。他的话……算半个刑官吧。”
　　两人本来装作尊敬地在角落俯首低眉，此时一听立刻齐刷刷抬头，目光汇聚在邵斐身上。瘦子还没说什么，代号番茄的胖子已经嘟嘟囔囔地嚷了起来：“老大，这什么情况？咱们晨星已经接了这个副本，哪家敢摞咱面子——”
　　纪晨一巴掌拍在番茄脑门上：“说的什么话！那是两个误入的自由人——你看看你这一身匪气，像个像样的公职人员吗？”
　　说罢，他掩嘴轻咳一声，有点不自然地看向邵斐：“这组员散养惯了，说话没上没下的，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番茄：“……老大，你吃错药了？”
　　纪晨眉头一拧：“滚犊——咳，我是说都正经点！别不把剧情类游戏看在眼里，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懒散的样子，当这是度假呢？”
　　番茄奇冤：“我们哪有懒散，我们兢兢业业在破案好吗？不但要到处搜证据，还得给老大你擦屁股……”
　　邵斐微微一愣，突然认出了这个声音：“刚刚那声尖叫……是你喊的？”
　　番茄自豪地挺起胸：“对啊，老大叫我弄点动静出来。”
　　邵斐眉头一挑：“……然后你们就杀了阿米莉亚？”
　　“对……诶？不对！”
　　番茄陡然反应过来，跳脚道：“我们是正经人好吗？我们只是刚好搜到这里，发现了尸体，顺手加以利用。”
　　“说起来，这尸体倒是奇怪的很。虽然看上去跟第一具尸体很像……对了，你见过第一具尸体么？”
　　邵斐摇摇头。
　　番茄唏嘘道：“不见也好，你们这些新人最容易大惊小怪，要是反应不当还得连累……等等老大我错了，别拍我脑袋！”
　　纪晨冷哼一声，放下手：“你就没个正形！披萨，你来说。”
　　瘦子上前一步，嗓音有些沙哑：“好。花园里的尸体也被开膛破肚，但那个女尸的肚子里有尚未成型的婴儿。这个女仆，阿米莉亚，她不一样。”
　　“她是自杀的。”
　　“她是自杀的。”
　　一清冷一沙哑的嗓音同时响起，在狭窄幽暗的空间中回荡，瘦子略显惊讶地抬头望了邵斐一眼，目光中终于带上几分正色：“你怎么知道？”
　　邵斐指指地上的女尸：“正常人捅刀，刀会微微上扬，而她身上的刀却是向下倾斜的状态——因为她是用俯视的视角，在自己身上划刀。当然，这也可能说明行凶者远高于她，但是你们看墙上的字，那个高度，与阿米莉亚的身高相符。”
　　“我们通常认为，人在竖直的东西上写字时，会下意识将其写至与双眼平行的高度。”
　　“这与之前的推论不符。”
　　“而且你看那字迹上的血痕——这次的字跟之前不同。如果是之前的字迹是凶手作案后留下的挑衅，这次的字迹却是在凶手犯案之前，就已经写在了墙上。”
　　邵斐在女尸前蹲下，抬起她的胳膊，拉起袖套：“她身上没有被捆束的痕迹，口鼻没有遮掩物，脸上痛苦的表情也很真实，不像是被迷晕之后收到残害。这不是插在心脏那种一刀毙命，她死前应该有一段时间是意识清醒的状态——那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凶手布置一切，却一言不发？”
　　“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阿米莉亚自己写下了两行字，然后持刀划开自己的肚子，失血过多，最后死亡。”
　　烛光明灭，扫过女仆微卷的曲发，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打下幽幽的暗影。空气中的血腥味过于浓重，使人恨不得屏蔽嗅觉。
　　番茄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牛逼啊兄弟！你只看了那么几眼，就分析出来这么多？”
　　邵斐默不作答，微微一笑。
　　番茄拽住纪晨的衣袖：“老大，我服气，愿意表示单方面支持你的决定——这小子值得泡，上吧！”
　　纪晨：“……”
　　他额角青筋一颤一颤地跳动，右手紧攥成拳，刚要砸在胖子脑袋上，门外却突然来了动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来人秀美的脸颊。
　　姗姗来迟的姑娘足有一米七八，身材妖娆得像神话中的妖精，长腿迈开一步能走小一米，她撩着自己浅褐色长发，倚着门框笑意盈盈，目光中却闪着危险的光：“怎么我一来就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胖子，你说泡谁？”
　　番茄结结巴巴：“泡、泡泡泡……泡茶！对，我是说咱婷姐缺个小跟班，专门端茶倒水敲肩摸腿……”
　　姑娘反手就是一个爆栗，美眉倒竖：“反了你了！”
　　番茄哀嚎一声，一手抱紧自己脑袋瓜，右手捏起手指在嘴前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还有模有样地配上一个拟声词：“刺啦。”
　　“就你嘴欠。”姑娘笑骂一句，转身望向纪晨，晃了晃手中一串钥匙：“老大，对面的303里面没人，我们去开个短会吧。我打听到不少消息，应该对解决目前的难题有帮助。”
　　“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现在就可以提交猜想，结束这个副本了。”
　　纪晨沉思片刻，点点头。
　　“走吧，动作快一点，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番茄披萨……邵斐？你去哪儿？”
　　一直表现得安然自若的贵族青年背对着他，脚下微微有些不稳，腰杆却挺得笔直。他向长廊的另一头走去，嗓音平稳却很轻：“我去趟洗手间，很快回来。”
　　纪晨：“……小心点，快去快回。”
　　这么说着，他掌心却下意识捏起，眉头微蹙，眼眸中闪过几丝犹豫。
　　一直装作透明人的邵润珂望着他那副想要跟过去的表情，心中骤然闪过一丝警惕，赶忙啪嗒啪嗒跟上去：“哥，我陪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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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一进入卫生间，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邵斐便捂着嘴径直冲向水池。邵润珂落后半步，他瞪大了眼，看着他方才还淡然若素的哥一手抓着墙沿，一手捂着胃部，“哇啦”一阵狂吐。
　　两人晚宴上根本没敢吃多少东西，邵斐压根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吐了几口酸水后就开始不住地干呕，脸色一片煞白。
　　邵润珂急得快哭了：“哥！”
　　“没事，我没事。”邵斐低低说道，他手指死死扣在墙沿上，防止自己软倒下来，嘴角抽了抽，勉强勾起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微笑：“你怎么跟过来了？”
　　邵润珂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撇撇嘴，跑过去将邵斐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我早就觉得哥你怪怪的。看，果然是在装，哥你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
　　邵斐轻笑一声，有些疲沓地阖上双眼，心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被现实逼的。
　　他借着身高的优势，顺势将邵润珂揽在怀里。
　　弟弟的身躯温热又柔软，但微微低头，便能看到他娇嫩脖颈上越发狰狞的掐痕。只差一点，邵润珂就会像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女人一样浑身冰凉倒在血泊里。
　　然后下一个是谁？是不是自己？
　　什么攻略组，什么纪晨，都是靠不住的。他也许是一个优秀的团队领导者，但对于团队之外的人，在一楼提醒他不要回房，也就是那个男人会做到的极限了。
　　邵润珂如果真的死在301，他会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会做，因为他的团队都是各具才华的能人，是看淡生死的精英。
　　邵斐甚至满怀恶意地想：如果我没有镇定自若的气场，也没有一眼看穿命案的敏锐，他还是否会高看我一眼？
　　他会选择让番茄闹出动静，引开子爵，还是悄然退场，保全自身？
　　……答案当真经不起推敲。
　　邵斐紧搂着邵润珂，越是思索，他越是心底一片冰凉。
　　“所以啊，小珂，”他揉着邵润珂柔顺的短发，轻声道：“没有人可以依靠，我们有的……只有彼此了。”
　　303房间内此时此刻却异常安静。瘦子是个喜静的，爱贫嘴的胖子刚受了训，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纪晨也皱着眉紧紧盯着门板，像是要把那里瞪出一个洞来。
　　见了老大这幅严阵以待的表情，就连被称作婷姐的姑娘也有些心中骇然，她默默将得到的线索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越想越奇怪，心想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形势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了？
　　可她左思右想，都没觉得这个副本有什么难。
　　还好没过多久，门板“吱啦”一声打开，邵斐拉着弟弟走进来，脸上依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疏离又不失礼貌道：“不好意思了，你们已经开始了吗？”
　　像是蒙受大赦，番茄两眼冒光，抢嘴道：“没呢小哥，等你呢！”
　　邵斐有点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了几眼，目光扫向一旁抱着胳膊的纪晨：“我以为你们赶时间……”
　　“对，赶时间，大家都抓紧了，”纪晨轻咳一声，板起脸：“晨光小队作战会议现在开始，现在，挨个汇报你们的发现。”
　　“好的老大，我先来！”番茄抢先道：“我跟披萨之前负责进行后花园事件的探查，死者莫尼，是维特雷古堡的女仆，死因是被尖刀划开腹部，她的指甲有折断的痕迹，应该是在死前进行过激烈挣扎。”
　　“死者的躯体略显僵硬，鲜血有凝滞迹象，发现时应该离死亡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腹中有尚未成型的胎儿。另外在现场，我们并没有发现所谓的诗句，也许是被雨水冲刷掉了。”
　　瘦子不说话，只在一旁不住点头。
　　外号小婷，大名庄娉婷的姑娘立即补充道：“我从劳务的女仆口中了解到，莫尼是古堡中资历较老的女仆，但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喜欢画更浓的妆容，经常对着空白处出神地笑。”
　　纪晨：“女人怀孕了，这种表现可以理解，问题是孩子是谁的？”
　　“凶手将死者开膛破肚，显然是对她腹中的胎儿怀有怨念。如果凶手是女子，那也许是出于嫉恨，如果凶手是男子……只能说明女子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番茄：“老大，我记得这个年代，子爵在古堡里就像皇帝一样，所有的女仆都是他的。所以……你是指维特雷子爵是凶手？”
　　纪晨点点头：“有这种可能。而且小婷之前告诉我——”
　　庄娉婷顺口接过话题：“这个古堡里最受欢迎的男人，不是维特雷子爵，而是威廉子爵。”
　　邵斐正聚精会神站在一边听，冷不防地被点了名，顿时一脸疑惑道：“我？”
　　姑娘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没想到吧？我可还从姐妹们口中得知一个超劲爆消息哦！”
　　“维特雷子爵，他、不、举！”
　　恍若平地炸雷，邵斐顿时感觉被雷了个外焦里嫩。他迅速联想起之前许多琐碎的信息，心中渐渐涌起一个荒谬无比的念头：“所以，那个胎儿……”
　　姑娘语气复杂：“是你的。”
　　纪晨骤然黑了脸，手中下意识用力一掐，扭断了手边书桌上一根羽毛笔。但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所有人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邵斐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
　　番茄夸张地大呼：“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塑料兄弟情！”
　　庄娉婷插嘴：“古堡里怀孕的女仆可不止一个——小哥，看不出来，你那活儿能力超群啊。”
　　邵润珂：“所以我们邵家有后了？哥？”
　　邵斐笑容一点点崩塌，他一把将冒出头的邵润珂摁回去，愤愤道：“瞎掺和什么！”
　　“我是邵斐，跟威廉子爵没关系！”
　　“咳咳！”
　　纪晨突然惊天动地地干咳起来，吓了几人一跳。番茄嘴快，脱口而出道：“老大，你嗓子疼呢？”
　　然后他就被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呈大字扒上了墙。
　　纪晨黑着脸：“说正经的！还有心情聊什么八卦，猜想评价低于80分可是要被抹杀的！”
　　番茄捂着屁股，哭丧着脸小声道：“这就是正经情报啊……”
　　他又被狠狠瞪了一眼，赶忙挪到一个远离纪晨的角落，坐下来不说话了。
　　房间内一安静，邵斐就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烫，他想着赶紧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于是一边想一边慢慢说道：“所以威廉子爵睡了古堡的女仆，被维特雷子爵发现。他处置了出轨的女仆……这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恨威廉子爵，想要把夫人的死嫁祸到他身上……”
　　说着说着，邵斐思路逐渐清晰：“不对，他想的不是嫁祸，而是谋杀！”
　　“他先杀了莫尼，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诅咒的流言，然后派人去301房间杀我，并试图制造同样的诅咒的假象。但他没想到我当时不在房间，而是他的夫人躺在我的床上……”
　　“对了！他的夫人对我有意，深夜潜入我的房间试图勾引我，在看到床上的小珂时心生嫉恨，想要掐死他。应该……应该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开门，她以为那是我回来了，便将昏迷的小珂甩在床下，自己爬上床……”
　　“但她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情人，而是来自丈夫的尖刀。”
　　“可是这也不对，阿米莉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身份？她为什么要自杀？”
　　邵斐掐着眉心，苦笑道：“她又没怀我……威廉子爵的孩子。”
　　庄娉婷耸耸肩：“那就是下一步需要调查的了。我这儿还有最后一个消息，维特雷子爵之前有过另一个夫人，他很爱她，但是也是在一个雨天，他的夫人死了——同样开膛破肚，腹中有胎儿，身旁写着诗。”
　　“女仆们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费尽心力才挖出这一点儿，其余的就要靠咱们自己了。”
　　说着，她撩起裙摆，从鞋筒中抽出一张卷起的纸。
　　“那个……我能说句吗？”
　　一个弱弱的声音突然响起，竟然是一直缩在邵斐身后装透明人的邵润珂。他有些紧张，小脸上淌着几滴细汗，迟疑道：“为、为什么不可能真的有诅咒呢？”
　　晨星攻略组的几人对视片刻，都露出了莞尔的笑容。
　　庄娉婷微微弯腰，拍拍邵润珂头顶的发旋：“这个游戏副本的难度只有二星，理论上讲不会出现灵异现象。真正恐怖的东西往往出没在四星五星的副本里——小弟弟，愿你永远不要见到。”
　　邵润珂焦急地拽着邵斐衣袖，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他犹豫半晌，心一横：“可是，可是我已经第二次遇到有人跟我要纸了！”
　　“之前在301，我做梦，梦见一个穿红裙的金发女人，指甲红彤彤的，我感觉……她的穿着打扮和这里的人很像。”
　　“错觉吧孩子，都说了不可能，”番茄大大咧咧道：“第一次参加游戏，心情有些紧绷也正常。番爷我第一次下副本，回去也是好几天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噩梦——”
　　“胖子，闭嘴。”
　　庄娉婷突然打断番茄的话，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凉，嘴唇微颤，脸色透出几分惊恐。纸卷从她手中跌落，又被慌忙捡起，递到邵润珂眼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
　　邵润珂瞥了一眼，脸色顿时一白：“没错！”
　　姑娘倒抽一口冷气。
　　纪晨皱眉问道：“怎么了？”
　　庄娉婷苦笑道：“老大，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写的有点难受QAQ
　　感觉没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


第8章 chapter8
　　那是一张破损的油画，用色明亮艳丽，画上的女人明艳不可方物，金发如阳光披散在肩头，红裙夭夭，无风自舞，湖水般碧蓝清澈的眸子像一首婉转的抒情诗。
　　庄娉婷：“这幅画是我在杂物间捡到的，你看它背面——”
　　纪晨接过画一翻，只见磨损过度的羊皮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字：献给亲爱的薇拉，你比鲜花和骄阳更令人沉醉，我爱你不息。
　　“维特雷胖子的前任夫人，就叫薇拉·加西亚。”庄娉婷补充，“但是维特雷子爵可不会绘画，那个死胖子每天就吃吃睡睡到处玩乐，才把自己胖成个球。会绘画的是才华横溢的威廉子爵。”
　　邵斐：“……”
　　这身子的主人到底给维特雷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番茄：“那薇拉夫人也是被维特雷子爵杀死的？因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邵斐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威廉子爵，维特雷子爵，两人都不过是子爵，身份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就算维特雷蠢成一头猪，也不至于自家女人被睡了一大半，还一点疑心都没有。”
　　纪晨点点头：“薇拉夫人是一切的源头，我们接下来的重点就放在调查她上。小婷，你继续去女仆那边打探消息——晚上发生这么多命案，她们应该没空休息。”
　　“番茄和披萨看看胖子去了哪，在做什么，最好找到他杀人的证据，证实我们的猜想。”
　　“邵斐，你……”
　　“我去301看看。”
　　邵斐站在房门前，一手揣兜，回头谦和地一笑：“有点想法想证实一下。而且那个房间只有我们俩进过，又没来得及仔细调查，怕是漏掉了不少信息。”
　　骤然被人打断，纪晨顿时一愣，他心里突然有些别扭——不是手下人不听指挥的别扭，而是因为青年转变太快，他有些难以适应。
　　明明几小时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现在非但适应得很好，还有理有据阐述自己的想法——多久没见到这么有潜力的新人了？
　　一定要拉到组里来！纪晨暗暗握拳，新世纪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啊！
　　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好主意，我跟你一起。”
　　301房间还是一团乱糟糟的模样，女子的尸体已经被搬走，染红的被褥还尚未更换。外面雨倒是小了些，纪晨一把推开窗户，微寒的冷气径时灌入屋内，将沉闷的血腥味吹散。
　　邵斐在屋内左转右转，到处敲敲打打，最终在巨大的红衫木衣柜前停了下来。他推开柜门，望着里面空荡荡的硕大空间陷入沉思。
　　纪晨一直在暗戳戳地观察他，见状忙问：“有什么问题？”
　　邵斐思索着，视线慢慢游移：“我在想这屋里会不会有暗道之类的东西，毕竟之前在大厅时，其他人都是按顺序排房间，只在我这里，维特雷夫人特意嘱咐女仆要把我安排到301……找到了！”
　　他俯身钻进衣柜，按下角落里一个微小的突起。
　　“咣当”几声轻响，墙内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整个衣柜的内侧向一旁缓缓挪动，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
　　“果然。”邵斐眼前一亮，抬脚就要往下走，“我下去看看，拜托帮我照顾一下小珂……”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邵斐有点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只见纪晨神色复杂，烛光从侧面洒来，他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
　　那双黑眸却明亮深沉，几乎能照到人心里去。
　　他一把将邵斐推在后面，嘟囔道：“着什么急？老子可没那么闲，自家的小鬼自己照顾去。”
　　“往边上让让，我先下去看看，没事的话喊你。”
　　说罢，纪晨翻身一跃，身形隐没在黑暗里。
　　邵斐捂着肩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些许力道，莫名让人有些火热。他微蹙着眉，目光闪烁，沉吟不定。
　　纪晨一走，邵润珂就仿佛满血复活，他屁颠屁颠跑到邵斐旁边，戳戳他的胳膊：“哥，下面危险吗？他是不是在保护你啊？”
　　“……”邵斐揽住弟弟的肩膀，在他脑门上轻磕一下：“别乱说。”
　　言罢，他看见弟弟手中一个崭新的烛台，微微一愣道：“这是哪来的？”
　　邵润珂抬手往角落里一指：“那边捡的。”
　　邵斐思索片刻，目光渐渐变亮。
　　他拉住弟弟的手：“把这个点上，我们也下去。”
　　隧道幽暗狭窄，几乎只容一人通过，陡峭的螺旋楼梯一路向下延伸，不知要深入到什么地方。皮鞋踏在石阶上，发出低沉又明显的“咚咚”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幽幽回荡。
　　邵润珂紧紧拽住邵斐的衬衣下摆，一边走一边哆嗦。又走过一段台阶，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道：“哥，太静了，我害怕。”
　　邵斐高举着烛台观察沿路两侧的墙壁，闻言正欲安慰下弟弟，就听他紧接着提议道：“要不咱唱个歌吧？”
　　邵斐：“……”
　　他忍不住地想笑，轻声说：“好啊，我唱给你听。一个两个三个小朋友/四个五个六个小朋友/七个八个可爱小朋友/一起手拉手玩雪球～”
　　他嗓音空灵剔透，又含着些许柔情，歌声在隧道中幽幽飘荡，邵润珂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冲上去要捂他的嘴：“哥——！”
　　邵斐笑道：“别闹，蜡烛要掉了——怎么，不喜欢这首歌？我记得挺火啊，家里投资的一个综艺里出的，项目很赚……你难道没听过？”
　　邵润珂快急哭了：“不，我不要听这个！”
　　好吧，换一个。”邵斐轻咳一声，捏起嗓子，“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邵润珂哀嚎一声，恨不得以头抢地：“哥，我错了哥！别唱歌了，咱们静静！”
　　邵斐摸摸弟弟后脑勺上翘起的发卷，含笑道：“乖。”
　　接着他端起烛台，继续查看墙上的痕迹。这是一个年代颇久的隧道，也许跟古堡存在的时间一样长，墙上岩石缝隙发黑，阴潮的湿气从缝中渗入，使得石阶上长满灰褐色的苔藓。
　　看来威廉子爵跟古堡的女主人偷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石阶底端，转过最后一个螺旋，透过手中烛火，邵斐迎面便看见纪晨一张敛容屏气的严肃脸。
　　见了他们，纪晨眉头一拧，一把抓住邵斐手腕，厉声道：“下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们听消息吗？”
　　邵斐莫名其妙：“你没拿蜡烛就下来了，我们怕你看不清东西。再说这隧道蛮正常，又不是古墓，会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哪有什么危险。”
　　纪晨一脸郑重：“不能掉以轻心，这副本情况不妙，有灵异类元素，我已经通知大家提高危险度评价了——你刚刚下来的时候就没遇到什么怪事？”
　　邵斐摇摇头，一脸茫然：“什么怪事？举个例子？”
　　纪晨：“我听到一段诡异的歌，什么几个几个小朋友，多半与那些女子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子有关。这种东西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是怨灵！”
　　邵斐：“……”
　　邵润珂“噗嗤”一声就要笑，却被邵斐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只能呜呜呀呀地乱哼哼。邵斐努力绷住嘴角，干巴巴道：“好、好可怕啊，我们快出去吧。”
　　打开隧道另一头的石门，面前果然又是一个衣柜，柜中满满塞着各式各样的女式服，其中又尤以红色偏多，只是像是许久没有人碰过，架子上落满灰尘。
　　纪晨面色冷凝，将柜门轻轻推开一条小缝——
　　门突然被猛力掀开，一只肥硕的手旋风般卷了进来，手上小刀寒光闪烁，直戳纪晨胸口，柜门外男声尖锐道：“不许动！”
　　纪晨：“……”
　　他反应极其迅速，一把攥住来人手腕，反手一拧一折！
　　门外男声尖叫起来：“我去疼疼疼疼疼！操。你大爷的，番爷我——”
　　纪晨沉声道：“你怎么样？”
　　柜门外番茄吃痛地抱着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哆哆嗦嗦好半天：“我我我我……我是你亲小弟啊老大！”
　　纪晨冷哼一声，甩开他的胳膊。
　　“格斗水平太差，回去每天加练三个小时。”
　　番茄欲哭无泪地点点头，心中疯狂妈卖批，心想我特么是个文员，练你妹的格斗。
　　但当小弟讲究的就是个察言观色，老大脸色不好的时候绝不能上前讨价还价。他抱着自己剧痛的胳膊，一边谄笑道：“老大，你们怎么钻在这衣柜里啊？难不成是……”
　　胖子小眼睛一眨，突然顿悟一般惊跳而起：“我懂了！对不起老大，我不该打扰你们好事，我这就关门，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纪晨一脚将他踹开。
　　他黑着脸钻出衣柜，一边骂骂咧咧道：“收收你那龌龊的心思！”
　　“都给我谈正事！这是哪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胖子屁颠屁颠刚要开口，就被纪晨一个死亡眼神瞪停了嘴。纪晨指着一旁角落里的瘦子：“披萨，你来说。”
　　披萨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递上一本薄书，扉页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薇拉·加西亚的字样，像是一本日记。
　　披萨：“老大，我想你们需要先看看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几个小朋友出自明星大侦探 恐怖童谣（最喜欢的综艺没有之一，双北赛高！）
　　天啊地啊出自窦娥冤


第9章 chapter9
　　3月10日晴
　　今天又在湖边看到他了，天蓝色的马甲衫像湖水一样澄澈。
　　一天的好心情。
　　3月15日阴
　　父亲的病依旧没有起色。家里状况不太好，今天送来的珍珠粉都不如以往高档。
　　他在湖边画画，专注的样子真美。
　　3月24日阴
　　三天没有见到他了，是生病了吗？
　　向上帝祷告，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3月28日雨
　　父亲说要把我托付给一个子爵，连同加西亚的家族与古堡一起。希望是他。
　　……
　　翻阅着陈旧的日记，指尖划过那些娟秀的文字，纪晨目光突然一凝：“古堡？”
　　“古堡本来是属于加西亚家族，也就是维特雷前夫人的？”
　　瘦子点点头。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维特雷子爵不知道家里有一条暗道。”
　　两人继续翻看下去。
　　……
　　4月12日暴雨
　　要嫁给维特雷了。
　　父亲说只有他能挽救颓败的加西亚家族。
　　无话可说，日记以后也不能记了。
　　只是遗憾……没能再见他一眼。
　　5月1日暴雨
　　他不行！他不行！
　　上帝啊，我难道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你要如此惩罚我！
　　11月24日晴
　　竟然还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他和维特雷是朋友，这真是难以想象。
　　身体在躁动，我控制不住。
　　我要忏悔……我恐怕要做错事。
　　11月25日晴
　　我不后悔，永远不。
　　12月13日晴
　　邀请他参加宴会。
　　12月19日晴
　　他带了一支玫瑰。
　　12月27日晴
　　想做一只飞鸟，翱翔在他眼中的天空。
　　2月4日阴
　　维特雷居然提出那样一条建议，他是疯了吗？
　　他想试探我们？
　　2月8日阴
　　他竟然是认真的。
　　上帝啊，这太诡异了，可为什么我开心得想哭？
　　3月12日晴
　　我们有孩子了。
　　要想个办法，这个孩子不能姓维特雷一辈子。
　　3月16日晴
　　他带了一幅画。
　　想回他一首诗。
　　……
　　日记中间空了几页，新下笔的痕迹有些凌乱，足以见得书写者内心激荡。
　　邵斐轻咬着下唇：“薇拉夫人和威廉子爵的地下情是从11月开始的，一开始日记用语都很甜蜜。”
　　纪晨：“转折发生在次年2月，维特雷提出一条建议，然后薇拉就怀了孩子……孩子姓维特雷？”
　　他脸色突然一沉，神情复杂，慢慢道：“该不会是……”
　　话未说完，房门突然发出“咯吱”一声脆响，庄娉婷大踏步走进来，她嫌裙子麻烦，干脆将裙摆别到腰际，整个人看上去威武又霸气：“你们也查到这儿了？那正好，我这儿有个证人。”
　　说着，她从身后拉出一个女仆打扮的少女，推到房间中央：“亚莉，把你知道的再说一边。”
　　“是……”
　　少女柔柔弱弱地咬着唇，手指不安地交叉在身前，她小心地用余光瞥向旁边的庄娉婷，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一丝红晕。
　　得到庄娉婷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咬咬牙，坚定道：“薇拉夫人是被子爵大人杀死的，因为阿米莉亚告了密，她偷了夫人写给威廉大人的情诗！”
　　“维特雷子爵……不能做那事，又想要有继承人。他、他跟威廉子爵关系要好，就拜托威廉子爵，帮、帮他生孩子……”
　　“可是……他又不能容忍薇拉夫人爱上别人……”
　　似有狂风过境，烛光顿时摇曳起来，屋内光影窜动，越发显得气氛诡谲。
　　邵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脸不得要领的恍惚，木然地僵在那里半天，说话时声音仿佛飘自九霄云外：“这不科学！”
　　众人同情地望着他，番茄拍拍他的肩膀，叹道：“节哀，节哀。”
　　“不是，你们难道都不觉得奇怪？”邵斐恍恍惚惚，“怎么可能有男人受得了这种事？”
　　庄娉婷一脸怜惜地望着他：“我们都猜了个大概了。这就是剧情类副本的尿性，怎么奇葩怎么展开，小哥，你得习惯。”
　　番茄接道：“你这身份可是占便宜的一方。啧，现实里这种机会想找都不可能，偷着乐吧！”
　　话音未落，他脑袋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纪晨铁黑着脸：“够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这么一来，阿米莉亚自杀的原因也能解释一部分。我们从头捋一捋，差不多可以提交猜想了。邵斐，你还有什么补充么？”
　　邵斐捂着眼睛。他笑不出来，只觉得浑身一阵疲沓：“……没有。让我静静，我有点恶心。”
　　“我有个问题。”
　　声音传自幽暗的角落，众人皆是一愣。只见邵润珂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目光空洞而淡漠。
　　他的头发正在疯长，只几秒钟便垂到了腰际，发丝从黑色一点点转换成耀眼的金色，身上夹克衫也一点点染上殷红——
　　面容精致的少年微微歪头，指尖在嘴唇上轻轻划过，露出艳红而尖细的指甲。
　　他盈盈笑道：“为什么都要查我怎么死的？我不在乎，姓氏前加维特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我只想知道……你们找到我写给威廉的那纸情诗了吗？”
　　“拿过来，我想亲自念给亲爱的听。”
　　幽闭的房间静得可怕，蜡烛发出“呲呲”的细响，烛芯似是即将燃灭，火光骤然缩成一个小球，屋内即刻暗淡下来，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可怖的黑暗里。
　　重物落地，发出“砰”地一声脆响，随之是女仆胆颤心寒的尖叫：“救命啊！有鬼——”
　　尖叫声戛然而止，化为撕心裂肺的咳嗽。借助昏暗的光线，众人隐约看到长发从“邵润珂”身侧飞出，迅疾地卷上女仆脖颈。
　　邵斐突然上前一步。纪晨心中一惊，赶忙拽住他的手腕，低声急促道：“拖住她，别激怒她！我已经在提交猜想了，只要再有三分钟——”
　　话未说完，他的手就被狠狠甩开。
　　“薇拉，住手。”
　　邵斐的声线清冷，如玉珠落盘，语气却异常平淡，听不出息怒。灯光如此昏沉，他的眉目都掩盖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邵润珂”倒是满不在乎地笑出了声：“你算什么东西？早点滚出去，把我的威廉还给我。别逼我亲自动手——”
　　“谁说我不是威廉？”
　　青年背脊微曲，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他理理衣领，解开最上端几颗纽扣，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刚才他是骄矜的贵族，如今便更像一个慵懒的公子，眼睫微垂，目光温润。
　　他轻轻张口，话语仿佛在舌尖兜转了几圈，缱绻又轻柔道：“好久不见，薇拉。”
　　“邵润珂”僵住了。
　　她有些茫然无措，漫天飞舞的发丝下意识要回收，可立即又反应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嘴：“不，假的，你不是威廉——”
　　“清晨，我背离天堂，将心献于撒旦；收下我虔诚的灵魂，化为爱之果，梦之书。”
　　青年嗓音温柔，仿若流水淌过铺满碎金的河床。简短的两句诗生生让他念出了甜味，仿佛真正在心上人面前低语。
　　他说，“薇拉，你送我的诗，我看到了。”
　　“邵润珂”顿时僵成了一根木头。大片红晕染上她白玉般的脸颊，又迅速蔓延到身后颈间。
　　她呆愣片刻，轻轻应了一声，眼眸中流转出羞赧的光。
　　“那、那你接受吗？”
　　纪晨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一边暗中握拳，一边在心底疯狂夸赞：厉害！牛逼！不愧是我看上的准组员！
　　然后他就听到青年一声嗤笑，嗓音骤然清亮：“不好意思，我不接受。”
　　他冷下脸： “说得再天花乱坠，你们也是出轨！”
　　纪晨：“……”
　　番茄两眼放光：“……卧槽真大爷！”
　　女鬼瞬间被激怒，张牙舞爪扑了过去，凄声尖叫：“我杀了你！”
　　邵斐一把揪住她的发丝，绕着桌腿眼疾手快就是一顿缠，嘴里毫不留情：“我还杀了你呢！把我弟弟吐出来，他年纪还小，不能被你这种玩意儿影响三观！”
　　女鬼简直要炸，指甲唰地长出半米长，利剑般向邵斐迎头劈去！
　　邵斐下意识一闭眼。
　　失重感骤然袭来，使人一阵头晕目眩，耳边突然传来一串杂乱的声响，仿佛坏掉的机器滴滴报着警报。
　　一片干扰音中，邵斐勉强分辨出一个机器人般干巴巴的音色。
　　“二星副本《情书》结束，游戏得分93分，恭喜过关。”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啦～
　　第一个副本写完了……感觉自己处理的不是很好TAT 求包涵！第二个副本已经写的差不多了，自我感觉比第一个好一些（臭不要脸）w 总之求支持！


第10章 chapter10
　　女鬼消失了。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倒霉的女仆亚莉。
　　邵润珂已经恢复正常，正双腿交叠狼狈地趴在地上，一手捂着磕得红肿的额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窗外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嚷，将活力注入到腐朽的古堡内。第一缕晨光穿透漫天乌云和玻璃窗，遥遥射入阴沉的房屋。
　　湿润润的风轻轻扫过，所有陈旧的设备都随着晨曦闪耀起来，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邵斐终于松了口气。
　　他从地上坐起，拍拍衬衣下摆上沾上的灰尘。
　　“不是告诉你拖住她吗？你怎么敢——”
　　纪晨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眼中闪着愠怒的火光，手掌习惯性地要锤邵斐的脑袋。
　　邵斐抬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的目光过于清冷，倒是给纪晨倒了一盆冷水，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还不是他的组员，不归他管束。挥起的手在空中一滞，僵硬地拐了个弯，“啪”地一声重重落在纪晨自己的大腿上。
　　番茄在旁边条件反射地一抖：听着真尼玛疼。
　　邵斐轻飘飘道：“三分钟零十秒。”
　　纪晨下意识道：“……什么？”
　　问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说需要三分钟。
　　那多出来的十秒……
　　纪晨的脸色瞬间凝固。
　　在青年澄澈的目光注视下，他突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抱歉，我……”
　　我看你出了神。
　　邵斐突然微笑起来，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没事，我不是想兴师问罪，正相反我得感谢你们的帮助——没有你们，我和小珂肯定活不到现在。”
　　他走过去将弟弟从地上拉起来，动作轻柔地抹去他眼角泪珠。
　　纪晨追过去问道：“出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能不能出去还是两谈呢。邵斐摇摇头：“没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纪晨语气中透着隐隐的期待，眼睛闪闪发亮，“我们晨星攻略组生存率高，待遇好，老大长得还帅，要不要考虑下？”
　　加入攻略组？
　　那怎么可能，邵斐想，我连自己什么情况都还没搞清楚。而且……
　　他苦笑道：“小珂呢，你们也收吗？”
　　纪晨一愣，眉头一拧，语气不容置喙：“不行，他未成年。”
　　邵斐轻笑：“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吧？”
　　“主要还是因为……他还是个累赘？”
　　青年的语气有些微讽，听得纪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都哪跟哪？法律明确规定……”
　　邵斐：“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拒绝。”
　　纪晨：“……”
　　他鲜少发出邀请，更鲜少被人拒绝。晨星攻略组是他的心血，更是很多很多人眼中的希望，他衷心希望这个小组能走得更远，但是……
　　青年的拒绝不似作伪，他眉眼微垂，看上去很疲倦，嘴角噙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我理解你。作为老大，你要对你的组员负责。可是作为一个哥哥，我也同样要为自己的弟弟负责。”
　　“就这样吧，期待下回再见。”
　　纪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邵斐的身形在他眼前拉长，薄雾逐渐笼罩四周，他拼命向前倾倒，却不能移动半步——这是系统在登出了。
　　他看见青年红润的嘴唇在张合，在对他说什么。
　　但是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只有刺耳的风声。
　　他只能拼尽全力回报一个笑容，心里悄悄想，那应该是祝福吧。
　　纪晨几人消失在原地。
　　屋内只剩下邵斐和邵润珂两人。
　　邵润珂搂紧他哥的脖颈：“哥，那个纪晨真奇怪，怎么你说“讨厌他自以为是”，他笑得那么开心？”
　　邵斐摊手：“可能他觉得是表扬？不过小珂，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邵润珂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想了几秒，突然傻眼：“我去！哥，怎么就剩咱们俩了？！”
　　弟弟的反射弧太长，可真让人放心不下。望着骤然空阔的房间，邵斐心乱如麻，抬手想揉邵润珂后脑勺。
　　他眼前突然闪过一阵花白。
　　熟悉的机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顺畅了许多：“检测到残余数据，正在梳理……”
　　“数据对象具备普适性特征，正在申请导入数据库……”
　　“申请通过。”
　　“恭喜玩家S0001号，您已上线。”
　　……
　　邵斐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光滑的镜子，映着洗手间不知多少瓦的白炽灯，洗手台整洁干净，隐约能闻到除臭剂淡淡的香气。
　　镜中映出身长玉立的青年，一身象牙白西装显得腰细腿长，眉宇间有些疲倦之色，茫然又惊讶地微微咧开嘴。
　　这是回来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
　　邵斐默立几秒。他用审视的目光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脑海里不断建立猜想又不断推翻，最终晕晕转转搅成一团浆糊。
　　他倏地探手拧开水龙头。
　　清澈的水流哗啦啦一泄而下。
　　没有血，曾经的场面更像是一种错觉。
　　犹豫了一会儿，邵斐最终没有做出敲厕所隔间门、在厕所里大喊有没有人这种掉份儿的事情——虽然他很是心动了一把。
　　他深吸口气，拧开洗手间的门。
　　门外是灯火通明的走廊，眼熟的繁复灯饰与墙边高挂的一幅幅名画。走廊的装修是简易风格，那些名画却全是大家之作，端的是低调奢华。
　　是他熟悉的庄园别墅。
　　邵斐轻叹一声。
　　不知为何，他心底隐隐有些失落。在经历过那样一段跌宕起伏的剧情、接触过那么多个性鲜活的人后，再回想之前的事情，记忆中的每一张面孔都是如出一辙的枯燥乏味。
　　但日子还是要过，而且要好好过。邵斐走过清冷的长廊，心想之前是在做什么？对了，之前我在相亲。
　　随手指的那个姑娘……是哪个集团的千金来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便听到少年清亮的嗓音焦急喊道：“哥——！”
　　邵斐转过身：“小珂？”
　　邵润珂径直扑到邵斐怀里，拉着他的袖口不放手，支支吾吾咬牙半天，勾勾手示意邵斐低下头，在他耳边悄悄问道：“哥，你都还记得吗？”
　　邵斐望着怀里天真烂漫的弟弟，突然就很想摸他短发支棱的后脑勺。
　　他努力按捺住冲动，一边在心底偷笑，一边故作疑惑道：“记得什么？”
　　邵润珂瞪大眼睛：“就……就……”
　　邵斐适时露出困惑的表情。
　　邵润珂不说话了。
　　他缓缓从邵斐怀里退出来，撅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咬着嘴唇说：“我……我搞错了。我做了个梦，瞎想呢，哥你别生气哈。”
　　邵斐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一把将邵润珂拽回来，撸上觊觎已久的后脑勺：“这就放弃了？意志力就这么点？”
　　邵润珂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哥，你又骗我！”
　　邵斐只笑不说话，心想谁让你这么好骗，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轻飘飘的，像穿越大海的风。
　　一个人的记忆也许会作假，两个人的记忆却一定是真实。邵斐安抚地拍着弟弟的脑袋：“别担心，交给我，我会把它查清楚。”
　　——查清我们是谁，我们在哪儿，为什么而死，又为什么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9点还有一章～


第11章 chapter11
　　初春的风还略带寒意，呼啦啦卷起纹路精致的白色窗帘，窗帘尾端刮到黑木办公桌上几份刚刚打印出来，还略带温热的文档，带着几张A4纸轻飘飘落到地上。
　　邵斐一手捏着眉心，俯身捡起掉落的文件，余光瞥见上面鲜明的大字“查无此人”，禁不住轻叹一声。
　　文件是关于“纪晨”“庄娉婷”等人的调查报告，尾页付着几人的简笔画——邵斐特意找了最有资历的侧写绘画专家，画出来的肖像与原人足有八分相似。他动用家族力量，不分昼夜查了好几天，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邵斐又派人围绕“游戏”，“攻略组”，“猜想”等主题进行调查，结果查到的全是些“决赛圈老阴比基本素养”、“手残无伤向割草视频”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跟他想查的东西毫不相关。
　　邵斐简直要对家族能力产生质疑了：难道邵氏不是家底最厚最神秘的隐世家族？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自相情愿？
　　这不科学！
　　但事实摆在眼前，明明以为回到了主场，却依旧抓不住一丁点老鼠尾巴，这种认知让邵斐心乱如麻。
　　他揉揉眼睛，短暂地将注意力从文件上移开，走到窗前，看见窗沿上一只正单脚跳的肥麻雀。
　　也不知道偷吃了庄园里多少好东西，麻雀晃着大肚子和小脑袋摇摇摆摆，突然“啪叽”一下从窗沿摔了下去。它掉到半空才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着扑闪着翅膀，殷红的细爪一阵乱颤——
　　它落入一只白皙的手掌心。
　　楼下花园中，头发黝黑的少年嗓音微讶：“麻雀？”
　　坐在他对面的邵润珂闻言抬头，惊奇地探过身去，用手指戳了戳麻雀毛茸茸的小脑袋：“骗人吧，麻雀不是会飞吗？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也许是受了伤。”
　　黑发少年微微仰头，额前刘海向两边滑开，从邵斐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脸——细长的柳叶眉，眼眸也细而深邃，薄唇色泽浅淡。分明是仰着头，他看人的样子却更近似于“瞥”，那是一种无声的傲然，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他看到了邵斐，嘴角上扬，展露出一个带点邪气的微笑。
　　邵斐按铃唤管家进门，轻声问：“楼下是谁？”
　　管家尊敬道：“是二少爷和他的朋友，齐家的小公子。”
　　邵斐思索片刻。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圈子里貌似的确有个齐家，不算太上流，也不算太磕碜，自家曾和他们合作过几个项目——比如城郊不久前刚建的大型奇幻游乐场。
　　管家察言观色：“少爷可是想要阻止他和二少爷来往？”
　　“为什么阻止？”邵斐摇摇头，“多个朋友挺好。”
　　这确实是心里话，因为邵润珂这几天以来情绪极度低落，据说跟好几个朋友都绝了交，邵斐已经很久没有见他这么开心地跟谁聊天了。
　　“你出去吧。”
　　看着管家低头称是，后退出门，邵斐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寒意。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家中人，越发感觉他们一个个都像贴着各色标签的模板。就像在纸上画一个小人，再标以“忠诚”，“死板”一类的标签。
　　简直令人心寒。
　　只有邵润珂是不一样的。他那么鲜活，性格和行事风格都带着鲜明的个人色彩，让他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人。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来人不等邵斐回应便心急地推开门，探出半个小脑袋：“哥，在忙吗？”
　　邵斐眼神一柔，微笑道：“没事，进来。”
　　邵润珂屁颠屁颠跑到邵斐旁边，坐在自己的专属小转椅上——自从从古堡回来，他就变得特别黏人，而且只黏邵斐一人，从早到晚跟在邵斐屁。股后面，直到最后邵斐无可奈何地在书房里加了桌椅板凳，让他没事时就坐自己对面。
　　邵润珂眼神闪闪发亮：“哥，齐宿说外面新建了个游乐场，是咱们两家合资的项目。他邀请我出去玩。”
　　邵斐快速翻阅着手中文件，随口应道：“想去就去，我又不会限制你。”
　　邵润珂嘿嘿笑：“我知道，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邵斐乐了，抬起眼从文件上方扫了邵润珂一眼，温柔道：“这点小事，手机上说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爬这么多层楼？”
　　邵润珂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脑袋一热就上来了。好了哥，我走了啊！”
　　他欢欣雀跃地出了门，连脚步都仿佛在跳跃。
　　邵斐甚至都没来得及补上一句“注意安全”，他无奈地苦笑片刻，突然想起来之前翻看过的游乐园项目书——里面可是包含了500米升空飞梯，360度螺旋翻转过山车，VR火山地狱游艇等一系列惊险项目，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但愿他保持童心，别对游乐园失去幻想，阿门。
　　电脑中传来“滴滴”的声响，又一份调查文件传输到邵斐界面上。
　　他点开加密文档，扫了几眼，目光骤然冷凝。
　　与此同时，远在次元壁的另一端，邵斐千查万查也找不到的纪晨正将一打文档“砰”地甩在桌面上。
　　他面色漆黑，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加密文件我都找人帮你黑进去了，结果还是告诉我找不到？”
　　他面前的番茄哭丧这脸，心想我就是个文员，又不是情报贩子，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老大心情不好，此时不适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番茄默念三遍“男子汉该跪下就跪下”，果断认错：“老大，我错了！”
　　他认错认得极为熟练，态度诚恳语气铿锵，眼睛一眨眼泪就流了下来，整个场面可谓声泪俱下，一时间看得纪晨都有些发毛。
　　他沉默着将桌上散乱的文件又规整起来，耐心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
　　报告中总共找到了82583个邵斐，适龄的有20817个，家中有弟弟的有1103个，文档附上了他们所有人的照片，纪晨一直看到眼睛疼，也没找到记忆中那个优雅又贵气的青年。
　　他无可奈何地放下文件，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大片大片耀眼的金色屏障，心想难不成是海外华裔？
　　那可就真的有些难查了。
　　“怎么，又训胖子呢？”
　　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庄娉婷迈着高跟鞋“啪嗒啪嗒”走了进来，一袭露肩黑色小短衫称得肌肤如玉似雪，短裙下一双形状姣好的大长腿，走过来仿佛带了一阵香风。
　　番茄眼前一亮：“婷姐！”救我婷姐！
　　他真切诚恳的目光换回了庄娉婷一记犀利的眼刀，女子完全不作考虑就站在了纪晨一边：“训得好，整整他那坏事的脾气。”
　　番茄：“……”
　　又怎么坏事了？明明最认真做事的就是我！
　　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着小眼睛，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最后进门的瘦子身上。
　　披萨继承他一如既往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
　　接连遭遇老大斥责，队友背叛，番茄绝望地翻着一双死鱼眼，心想：社会啊，你冷漠残酷没良心，番爷我明明兢兢业业做事，快快乐乐做人，愿意以全身肥肉为诺保证对晨星永远忠诚——为什么队友们还是更关注别人家初出茅庐的新人小子？
　　……就因为他长得比较帅？
　　庄娉婷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翻开一个文件夹，抽出其中一沓纸递给纪晨：“上面下达了紧急命令，是个救援任务。”
　　有些副本情况特殊，其中时间会与现实同步，这时根据进入者花费的时间就可以判断他是否陷入了困境。家世好的人喜欢选这种副本，一旦在剧本中度过的时间超出预计，家里人就会找攻略组强行插入。
　　这就算是救援任务。
　　救援任务往往比正常任务风险要高。
　　于是纪晨偏头瞥了一眼文件，皱眉问道：“几星？”
　　庄娉婷：“二星。但那个剧本构架比较奇怪，不是常见的规范版本，强行进入的话，主神恐怕会将难度大幅度提升。”
　　“我讨厌这种任务。”纪晨翻看着文件，“总有些不自量力的混蛋瞎搞事——新世纪都五年了，怎么还有人看不清形势？”
　　“自负呗。”庄娉婷嚼着口香糖，红唇张合：“会找上我们，对方不是富x代就是官n代，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一个个都心比天高——个人资料还搞个绝密呢，真搞笑，说什么那副本里就他一个人，我们见了就知道。”
　　“这都不算最奇葩的，”她探过头，口中吹出一个颤巍巍的小泡，含含糊糊说道：“我还见过厌恶攻略组的，说我们开发的攻略严重影响了他的游戏体验，升级就该找那些未开垦副本。”
　　纪晨哼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嘲讽：“那不错啊，觉悟很好，活得下来的话，应该是个人才。”
　　庄娉婷吹出的蓝色泡泡“啪”地碎了：“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只见过那人几次，回头听说他去了个不入流的开荒队，第一局游戏就没能回来。”
　　“话说回来，老大，这个任务咱们接不接？晨星毕竟还在度假期，就算拒绝，上边应该也说不了什么。好不容易的假期，我还指望多做几期水疗呢……”
　　纪晨“啪”地一声合上夹子。
　　他皱着眉，阳光从窗外照来，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
　　“……还是接吧，年纪轻轻就敢于挑战，这家伙也算个人才。”
　　“这个副本的基础攻略就是我们做的，里面的情况我们会更熟悉一点。不过游乐园的主题……很容易衍生成各种版本，副本任务什么的会变化很大，别掉以轻心。”
　　庄娉婷有些无奈：“……好吧，听你的，谁让你是老大呢。”
　　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哒哒哒”走到目光空泛的番茄面前，揪住他肥嘟嘟的脸颊：“发什么呆呢，干活了！”
　　“休息日无薪无保障加班……真是黑心又苛刻的老板！搁新世纪之前，老娘早就辞职不干了！”
　　姑娘一边碎碎念，一边拽着胖子瘦子出了门。
　　阳光照亮空阔的房间，微光中有细小的轻尘飘荡，仿佛一粒粒碎屑般的金子。
　　纪晨摸着文件纸的边缘，微微阖眼，嘴唇抿起。
　　新世纪之前……主神没有出现，世上没有真实游戏，没有各类副本，成年后达不到等级要求也不会被抹杀。人们天天忙碌于琐事，可以全心投入地恋爱，也可以因为加班而一怒辞职。
　　真奇怪，明明只隔了五年。
　　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副本开启倒计时！
　　想把更新时间改为晚上九点，想把更新时间改为晚上九点，想把更新时间改为晚上九点，小天使们有没有意见？


第12章 chapter12
　　邵润珂站在游乐场大门前。
　　刚开业不久的游乐场，地面上还残留些礼炮响过飘落的碎花亮片，但宣传显然做的很好，园内一眼望去乌压压地挤满了人。嬉闹声夹杂着一串串尖叫，将欢乐带到园区的每一个角落。
　　进门不远处就是最火爆的项目之一，旋转过山车。高耸的轨道上下落差将近30米，铁轨花样扭曲，几乎拧成了一根麻花。车体顺着轨道急速滑旋，径直冲上陡峭的高坡，在最高点倒悬几秒，又唰地一冲而下，仿佛坠落云霄。
　　邵润珂仰着头，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尖锐叫喊声，脸色一片苍白。
　　齐宿双手揣兜站在他身后，望了眼高耸的云霄飞车，又瞥了眼他难看的脸色，语气轻快提议道：“害怕的话就别坐了，我们去玩别的——你看那边，那个**城堡怎么样？”
　　邵润珂想也不想，果断摇头：“不，我要坐这个。”
　　齐宿眨眨眼。
　　“啊，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他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和脸色却没有丝毫歉意，狭长的眉眼微微一挑：“我是认真提议的。趋利避害，人类本能嘛，正常。”
　　邵润珂语气异常坚定：“我明白，但我要坐。”
　　微风吹拂起他轻薄的短发，发丝的尾端稍稍长了一些，随着风儿微微颤动。少年咽下一口唾沫，目光中隐隐含着一丝恐惧，但他双手紧握成拳，毫不退缩。
　　他眼前下意识浮现出曾经噩梦中铁轨脱轨，半空悬垂，女鬼言笑晏晏，一把掐住他咽喉的场景。
　　但是不能害怕下去，邵润珂想，都是因为自己太弱，才会被女鬼俯身，哥哥才险些受伤……
　　有些事情他不说不提，一直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不代表他真的忘了。
　　“我得克服这个，我不想……”
　　不想再当个累赘。
　　过山车一轮飞快。十分钟后，邵润珂双腿发软地瘫在路边座椅上，脸色惨白地抱着塑料袋，吐了个昏天黑地。
　　齐宿贴心地在一旁照顾他，轻轻捶打他的背脊，又递给他清水，直到邵润珂脸色稍稍恢复正常，才轻飘飘地提议道：“过山车也坐过了，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去玩其他项目，要不我们去**城堡吧？”
　　邵润珂双手握拳：“不行，再坐一次！”
　　我还没克服心理阴影，一次怎么能够？
　　齐宿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那一直无所谓的目光中带上一丝丝惊奇：“为什么还要坐？明明都这么难受了，放弃不好吗？”
　　邵润珂摇摇头，不说话。他脸色苍白，黑眸却格外明亮，似有火光。
　　齐宿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好吧，那就再坐一次。”
　　在邵润珂疯狂自虐式玩乐时，邵斐正逐字逐句地翻阅着新的调查报告。
　　他微蹙着眉头，将简洁的报告读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报告是围绕“维特雷古堡”，“威廉子爵”，“薇拉”等关键词进行的调查，邵斐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让他查出了消息。调查人员从某些偏门的书里查到只言片语，又从海量的影像资料中抽取一张半截，拼拼凑凑，汇聚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这些人物、建筑都是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
　　邵斐向软椅上一仰，右手揉着眉心。
　　他的心情甚是复杂。自从发现无法查到与“纪晨”相关的任何信息，他也对自身经历建立了几条假设，可根据这份报告，几条假设又被推翻了大半……真令人头疼。
　　究竟是什么原因？
　　如果所谓副本的背景都真实存在，纪晨他们又为何杳无音讯？
　　大脑里一团乱麻，邵斐闭着眼往桌上一抹，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的手背突然触到一张纸。
　　那是张便利贴，粘在水杯侧面，因而一直没被邵斐发现，纸的正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我在**城堡等你”，背面写着一串网址。
　　这是什么？
　　邵斐犹豫片刻，还是在电脑上输入了网址。
　　页面一闪，蹦出一个极简的小恶魔笑脸，下面附着一张图片——
　　身材纤细的少年蜷缩在水晶棺里，柔软发丝擦过他苍白的面颊，嘴唇是黯淡的灰色，身下是大片大片盛开的鲜花。他静静躺在鲜花中，眼角还挂着尚未拭去的泪珠，晶莹泪水映射出璀璨的灯光，愈发显得少年面无血色。
　　是邵润珂。
　　手中水杯倏地松开，“砰”地一声摔得粉碎。邵斐顾不得那些扎在腿脚的玻璃碎片，他面色铁青，迅速跑出房间，叫住门外的管家：“小珂人呢？！”
　　管家：“二少爷？他和齐家的小少爷一起出了门——”
　　“等等！”
　　邵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哪个齐家？”
　　管家神色同样迷茫：“就……就？”
　　支吾了半天，管家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邵斐闭上眼，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邵润珂，在书房，弟弟来告知他，要与朋友一起去游乐园……
　　他突然一掌狠狠拍在自己脑门上！
　　管家耸然一惊：“大少爷！”
　　“没事，去叫司机，快！”邵斐紧咬着牙，“圈子里从来就没有齐姓的家族，游乐园是邵氏独资产业！”
　　“根本就没有什么齐家少爷！”
　　在邵斐多番催促下，司机夺命狂奔，本来半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缩到了十分钟。
　　抵达时司机都出了满额头的汗，心想给别人开车是出力，给这邵家大少开车是在玩命啊。
　　邵斐管不了那么多，丢下一句“待在这儿等我出来”，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游乐场。刚迈进大门，他便意识到情况不对——正值中午，如日中天的游乐场本该人满为患，可眼前的场面寂寥又荒凉，看不见哪怕一个人影。
　　寒风簌簌扫过，邵斐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电子音。
　　“检测到副本《奇幻典礼》，默认进入游戏模式。”
　　“任务内容：收集五枚奇幻银章，打开通往城堡的大门，唤醒公主。”
　　“任务时限：不限时。”
　　“这……就是副本？”
　　刹那间诸多思路在邵斐脑海中划过，他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但更多的疑惑同时涌上心头。可他来不及细想。
　　不远处突然地动山摇，身后门柱不断颤动，灰尘扑簌簌抖落。一个硕大的身影转过灌木丛，露出真容。
　　那是一个游乐园常见的毛绒布偶熊，手中牵着大把气球，负责跟每一个购买气球的孩子合照。但此时此刻那布偶仿佛有了生命，漆黑的小眼珠滴溜溜转动，殷红大嘴咧开，晃着与身材极度不成比例的大脑袋，一步步向邵斐逼近！
　　“来玩呀～”
　　“来玩呀～”
　　明明嘴巴没有动，粘稠甜腻的声音却不断传来，巨熊踏着沉重的步伐，脚下生风。
　　“不喜欢我的话……”
　　它大嘴一直咧到了耳根，布绒丝线断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针脚。它嘻嘻哈哈怪笑着，含糊不清的嗓音飘散在空中：“不喜欢我的话，就只好吃掉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齐宿是个重要的角色呢～
　　另外从明天，下一章起，更新时间正式改为晚上九点！求支持么么哒！明天12点没有更新千万别觉得是我弃文了！


第13章 chapter13
　　轰鸣声骤然响起，在空阔的乐园上空回荡。
　　邵斐脚步飞快，一路逃窜，魁梧的大熊在后面一路紧逼，肥硕的手掌似有千斤之力，一掌拍下便有一摊碎屑飞溅，它看着笨重，脚下却异常灵敏。
　　邵斐倒不是特别担忧，他还没有拿出最快速度，脚下尚且游刃有余。毕竟邵家家规严禁，对饮食健身等都有自成体系的方案，从古堡回来后他又有意识地增加了一些锻炼项目，因而体魄算不上强健，但也绝不是什么宅男懒女普遍的亚健康状态。
　　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五枚奇幻银章。
　　银章有多大？长什么样子？会藏在哪里？
　　它要是埋在垃圾桶里，难道还要人一点点去翻？
　　正想着，邵斐耳边突然响起一串电子音：“添加补丁，银章锁定系统已上线，现自动为您显示距离最近的银章位置。”
　　话音一落，邵斐眼前现出一个耀眼的光点，载入般划了几道圈圈，径直向他身后落去。
　　——落在大熊玩偶的胸膛位置。
　　大熊胸膛没有纹章一类的饰品，那光点显然透过它厚实的布料毛皮，落在内部胸腔中
　　邵斐无力扶额：“……”
　　算了，总比翻垃圾好一点。
　　接下来……想办法干翻这头蠢熊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狂奔，脚下微微提速。布偶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却没能一同跟上来，似乎速度已经到了它的极限。转过几个弯，邵斐勉强将它甩开，却看见不远处一座矮楼悄悄敞开了门，探出一颗脑袋。
　　那是个年轻人，头上戴顶黑色鸭舌帽，眉头短而斜飞，吊着一双尖利的眼睛，语气不屑：“谁让你来的！”
　　邵斐心头微一愣神，见陌生人的微笑已经条件反射地摆上了脸颊，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青年不耐烦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道：“过来，进屋再说！”
　　身后轰隆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模糊甜腻的声音来回飘荡：“在哪儿呀？在哪儿呀？”
　　“想要玩捉迷藏吗？”
　　邵斐尚在犹豫——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他倒宁可独自对付身后的玩偶。
　　但下一秒他立即改变了决定，向鸭舌帽青年所在的房间俯首猛冲！
　　眼前一片耀花眼的银光闪闪，全部穿透房门落在屋里的青年身上。
　　——他手上赫然有四枚奇幻银章！
　　距离矮屋不远的地方，邵斐刚刚离开的游乐园大门处突然一片荧光闪烁，半空中浮现出水屏般旋转的涟漪。
　　纪晨四人从涟漪中迈出，落在大地上。
　　眼前是一片被破坏过的水泥地，街道两边的小摊被巨力从当中锤开，洒落一地狼藉。纪晨望着地上巨大的脚印，脸色有些难看。
　　庄娉婷抱着胳膊，眼神中满是嫌弃：“老大，任务对象已经挂了怎么办？”
　　纪晨果断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番茄大大咧咧地晃着脑袋：“就怕连尸体也留不下啊，看这破坏力，游戏内肯定有巨型生物。无论是一掌扇破肚皮，一脚跺成肉泥，还是一口咬掉脑袋……我错了！老大我胡说八道！”
　　被极端危险的目光凝视着，番茄瞬间爆发的求生欲惊人，昂首挺胸一脸正色：“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一定要全心全力完成任务，为党和国家奉献满腔热血！”
　　纪晨懒得搭理他。
　　他严肃地提醒组员：“都仔细看好游戏任务。”
　　“我们要寻找五枚奇幻银章，系统会提示我们银章位置，然后……”
　　话音戛然而止，纪晨骤然一噎！
　　耳中响起一声刺耳的警报，顿时让人头晕目眩。脑海中的游戏任务像是被用橡皮擦抹去，又迅速浮现出新的内容：
　　“滴！检测到特殊程序，游戏任务刷新。”
　　“任务内容：摧毁五枚奇幻银章，前往城堡，屠杀恶龙。”
　　“任务时限：不限时。”
　　“这游戏还他娘的会临时更改任务内容？搞笑呢？”
　　番茄瞪着一双小眼睛，神色隐隐有些慌张：“老大，什么情况？咱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档子事儿吧？”
　　纪晨面色严峻，沉默片刻后说：“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记住首要目标是找到任务对象，次要目标才是游戏任务……”
　　他说着说着又消了音。
　　众人奇怪地抬头看他，只见纪晨脸色黑得像碳，面部隐隐有些涨红，眼中像是含着怒气，但其中又杂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众人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是一个被掀倒的小摊位——各景点常见的那种，十块钱照张相，然后P上各种日景夜景摩天轮之类的玩意儿。
　　此时寒风扫过，桌铺上的白布飘飘扬扬，半遮半掩地露出下面半块照片墙。
　　所有的照片中都是同一个青年，或是撑着船从三尺高空滑下，或是在五光十色的冰雕世界中盘旋，最上边的照片最是精致，图片中是一方硕大的水晶棺，青年仰面躺倒，眉目安详，身下铺撒着大片血红的玫瑰，艳丽的花瓣称得人肌肤苍白如雪。
　　——是邵斐。
　　番茄等人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他们家老大气势汹汹上前，一脚踹倒了摊位。
　　白布飘荡，露出白板上方一行大字，和一个简易小恶魔笑脸。
　　“想救他吗？我在**城堡等你。”
　　万里晴空不见云，头顶蔚蓝色张扬而纯粹。
　　番茄小心翼翼地笑了一声，说：“老大，这不是上次那小兄弟吗？这感情巧啊，上回他力挽狂澜，这次就换咱们来英雄救美，哈哈哈哈哈。”
　　庄娉婷抬手就是一个顶肘，胖子“诶呦”一声惨叫，捂住胃部弯下了腰。
　　庄娉婷：“……没事老大，放心，人肯定还活着呢。”
　　“而且委托对象在城堡里，下落清晰明了。”
　　纪晨额角青筋鼓鼓跳动。
　　他狠狠地合了下眼，沉声道：“第一任务改为摧毁银章，我们分两队行动，番茄和披萨一队，娉婷跟我走。尽快完成任务，在城堡门口会和，记得保持联络。”
　　邵斐不知道有人插手了游戏世界，使得晨星误以为他是委托对象。他还在追前面鸭舌帽青年的脚步，对方步伐飞快，脚下仿佛有风。
　　一边走他还一边抱怨：“真操蛋！都说了我自己能通关游戏，怎么还塞人进来烦我？”
　　“喂，你，后面那个——你是哪个攻略组的？”
　　邵斐微愣：“我？”
　　鸭舌帽青年不耐烦地扬起帽檐，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废话！这里还有别的生物？”
　　邵斐心头微动，指指门外微笑道：“有只熊？”
　　青年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他。
　　邵斐摆摆手：“别这样，我开个玩笑，舒缓一下氛围——”争取一下思考时间。
　　“其实我属于晨星攻略组。”不好意思，只知道这么一个攻略组。
　　“不可能！”青年目光骤然变得凶狠，“少打着我纪神的旗号骗人，晨星攻略组每个人的资料我都知道，无论生日、身高体重、兴趣爱好……”
　　邵斐眼角一挑，诧异道：“怎么，你是他们粉丝？”
　　“铁粉！”青年傲然地捶着胸口，“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喜欢他们了，最大的梦想就是成年后加入晨星！”
　　“所以——”他冷冷道：“别在我面前冒充晨星成员，别侮辱这个名号。”
　　没想到这个攻略组还挺出名。
　　邵斐一边想着，一边耸耸肩，语气轻快：“我还不是正式组员，只是编外成员。”
　　这不算说谎吧，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想，反正纪晨邀请过我，只不过我没答应。
　　青年眉头皱起，眼中闪烁着狐疑的光：“……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有什么证据？”邵斐轻笑一声，抬手在青年帽檐上轻叩一下。他眉眼弯弯，语气却很是冷淡：“我不需要提供证据，你爱信就信。”
　　言罢，他转身扫视四周，希望找出可以对付布偶熊的工具。
　　青年的目光却突然亮了起来，他痴痴地望着邵斐，口中喃喃道：“这种霸气……你真的是晨光攻略组编外成员？”
　　邵斐：“……”
　　孩子，你是不是对霸气有什么误解？
　　青年一把拉住他的手，恭敬地举在面前，眸中满是憧憬：“大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拜托带小弟一把……我该怎么加入攻略组？”
　　邵斐：“……你不怀疑我是假的了？”
　　“不可能是假的。我刚刚脑子不清醒，没转过弯来。”青年连连摆头。
　　他指着自己鼻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鲲，“大鹏一日同风起”的那个鲲。”
　　邵斐心底一乐：“哪里有鲲？”
　　陆鲲：“不重要不重要，关键是——我是陆家人。你懂吧？就是……就是那个陆家，你肯定懂！”
　　邵斐：“……”我不懂，什么陆家？
　　青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想了一下，我要是在副本里面出事了，我爸妈肯定会去找最好的攻略组救我，那没得挑，肯定就是晨星了。再说，你要是敢骗我，等我出去一查……”
　　他摸摸帽檐，眉头挑起一个桀骜的高度，略显青嫩的面颊上满是傲然。
　　“总之，加我进组吧，包赚不亏。”
　　“你想啊，我身后可是陆家，无论政界还是商界，谁不得高看我们家一眼？我要是进了组，咱们晨星就能在国内横着走，到时候谁也不敢给咱们强制任务，副本我们随便挑，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就休假……”
　　他说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邵斐客气地笑着，心里却渐渐冷淡下来。
　　回忆着纪晨犀利的眼神和永远紧皱的眉头，一种直觉般的念头在他心间升起——晨星一定不喜欢陆鲲这样的人。
　　那个男人的话……怕是宁可死在游戏里，也不会逃避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每晚9点更新哦！


第14章 chapter14
　　两人没有开灯，矮楼内有些幽暗，光线从高而狭小的窗户中投射进来，每隔一段路就在地上映下一个亮点。
　　陆鲲还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家有几千平米的大庄园，什么游泳池花园高尔夫球场……应有尽有，我要是入了组，大家随便玩。”
　　邵斐仰着头在拽窗帘下的细绳，身子微微后仰，避开头上落下的灰尘：“哦。”
　　陆鲲意犹未尽：“我能让我爸妈拨专款，在帝都中央建一座高台。以后晨星就不用跟那些三流玩意儿一起挤办公室了。”
　　邵斐捡起一根钢管，在石灰墙上试探着敲了敲：“嗯。”
　　陆鲲绞尽脑汁：“我……我还能发动媒体，让每天头条都称赞我们的丰功伟绩，用不了多久晨星就是全国人民救世主！”
　　邵斐从一个箱子里抽出一卷钢丝，在帷幕上刮了刮，试验其锋锐程度：“啧。”
　　陆鲲欲哭无泪：“大哥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啊？你说出来，我们陆家什么都能办。”
　　“别，我能有什么不满意？”邵斐语气轻描淡写，他将钢丝一圈一圈展开，测量其长度。
　　他只是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炫耀的。毕竟如果他想做，也不过是一个吩咐的事情。
　　陆鲲却两眼放光，像是得了什么承诺，他一跃而起，眼巴巴道：“那大哥，你是同意收我进晨星了？”
　　“我说了不算，你得问你纪神去。”邵斐客气地笑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案，一起试试？”
　　陆鲲果断点头：“没问题！大哥，我知道还得过纪神那一关，不过我一会儿要是表现好，你能不能替我美言几句？”
　　邵斐深谙说话艺术：“好好表现，我看好你。”
　　陆鲲几乎热泪盈眶，冲上去帮邵斐一起卷钢丝。
　　他一边卷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从如何喜欢上晨星说到他做了多少努力，又说游戏任务有多么多么难，他费尽心力才找到四枚纹章，只差一点就能独自通关，可惜让他爸妈搅和黄了。挑战高难度的理由清晰明了：为了向晨星展示自己的能力，早日获得认可。
　　邵斐悄悄地听，从中筛选出大量情报，当下心情也轻快了许多，于是拍了拍陆鲲肩膀：“保持这种态度，晨星会看到你的诚意的。”
　　可别再提之前那些东西，否则你纪神怕是会把你揍到妈都不认识。
　　等两人交流妥当，准备出去与布偶熊决一死战时，矮房突然颤巍巍抖动起来。
　　天空响起轰鸣，大量墙灰暴雨般扑簌簌洒下。邵斐当机立断拉着陆鲲往大门口直冲而去，一边狂奔一边仰头望向上空，只听“吱啦”一声巨响，大量阳光倾盆而泄——
　　天光正好，碧空蔚蓝，屋顶的位置探出半只毛茸茸的耳朵，爪子正推着屋顶，要将矮屋整个掀开！
　　“嘻嘻嘻嘻，找到你们啦！”
　　十分钟不见，布偶熊竟然长高了许多，身姿更加臃肿，猩红的大嘴占了大半边脸：“抓到你们，游戏就结束了哟！”
　　邵斐用力将卷起的钢丝甩给陆鲲：“快去布置！就按我们刚刚说的！”
　　陆鲲一个飞跃，精瘦的身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看那动作果然是练过的。
　　他看来真的很想加入晨星。
　　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都来不及细想，邵斐在门口一个急停，回头望向高大的布偶熊。
　　他不会做什么挑衅的动作，之前还特意问了陆鲲，此时颇不协调地对着上方比划了一道中指，手指僵硬得厉害，表情也有些尴尬，只有语气还算像模像样：“来追我啊！”
　　往另一个方向疾驰的陆鲲：后半句呢？你他妈生儿子没屁。眼呢？
　　行事向来肆意妄为的青年非常遗憾，本来还蛮期待大佬骂脏话的。
　　邵斐带着布偶熊飞奔，在路线复杂的游乐园里绕起了圈。
　　不太容易，因为巨熊破坏力太大，很多地方邵斐绕弯跑断腿，布偶熊迈着两条柱子般的腿直接碾压，破坏力堪比挖掘机。
　　国家应该聘用它去搞拆迁。
　　更可怕的是它还在不断蹭高，个头一点点变得更加庞大，邵斐额角和心头都在冒汗：要是熊长到了超出计划的高度，整个方案恐怕会完全失效。
　　幸好陆鲲虽然行事风格嚣张，个人能力还是不错的——大概过了五分钟，邵斐就看到不远处亮起一串彩灯。
　　那是他们约好的信号。
　　邵斐心头一喜，已经感到酸痛的双腿中又生出几分力气，脚下加快几分，他扭头对着大熊又喊：“来追我啊！”
　　……原谅他只会喊这么一句。
　　巨熊哼哧哼哧地移动着，血盆大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径直从几间店铺中间穿了过去，留下一地残骸。它只顾着追逐邵斐，不知不觉靠近了游乐园内第三高的建筑：螺旋翻转云霄飞车。
　　邵斐停在过山车脚下。
　　他看上去有些狼狈，黑发被汗水润湿，条缕分明地搭在额前，一身白衬衣也几乎湿透。但邵斐在笑，轻松又明快的笑容，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布偶熊摇摇摆摆走过来：“不跑了吗？要放弃了吗？”
　　“放弃？”邵斐微微勾唇，“我的字典里没有那个词。”
　　“只是现在开始，该跑的是你了！”
　　他突然高喊：“陆鲲，动手！”
　　不远处控制室里的陆鲲目光火热，狠狠推下手下按钮：“操他妈的破熊，给我去死！”
　　机器发出一声尖锐的轰鸣，过山车上各色彩灯轮番闪烁，邵斐突然感到了一阵旋风——疾驰的飞车驶入轨道，瞬间便加到了一个惊人的速度！
　　近乎透明的细丝陡然绷直，一端系在高楼外墙的管道上，另一端被飞车带着升空，狠狠从布偶熊身上划过！
　　只听“刺啦”一声，巨熊身上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裂纹，它茫然地转着滴溜溜的黑眼珠，试图用爪子去捂自己的脖颈。
　　但它的外形构造注定了它做不到。布绒从裂纹的位置悄然撕开，整个布偶熊裂成了两半——它从脖颈以上的部分重重砸落在地上，将水泥地砸出一个大坑。
　　陆鲲：“耶！成啦！”
　　可算是成功了，邵斐心想。他抹了把顺着额头淌下来的汗珠，顺手理了理自己奔跑时被风吹乱的衣领和衬衣下摆。他走近巨熊，探手去掏隐藏在布绒中的银色光点。
　　“咻！”
　　破空声从身后急速而来，快得让人无法反应，邵斐倏地一僵，感觉有什么硬物擦着自己的脸颊扫了过去，射入巨熊残破的身体内。
　　布绒被射出一个小洞，透过小洞，能看到一根锋利的针，或者说锥子。
　　邵斐猛地回头！
　　不远处的矮楼的屋顶站着两个身影——不是人影，而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一个像蟒蛇拖着长尾，手中端着看不清的长管，另一个像是雄狮，浑身披着浓密的长毛。
　　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邵斐赶忙掏出银章，转身飞奔：“陆鲲！快跑，去城堡！”
　　身后细锥纷纷射来，仿若一场箭雨。
　　屋顶上，庄娉婷端着用射击游戏和飞镖游戏临时改装的枪，瞄准射击。她身姿窈窕，染成棕褐色的卷发随着歪头的姿势从肩膀上扫下，在颇有料的胸前一荡一荡。
　　纪晨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不住摇头：“准头不行，欠练。”
　　“切，”庄娉婷撇撇嘴，“都是些打气球的破玩意，能改装成这样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准头能到哪里去？”
　　“少给自己的弱小找借口，”纪晨说，“刚刚那几下够你调整偏差了。”
　　庄娉婷：“……”
　　她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一副乖巧的表情，将手中设备递给纪晨，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装模像样道：“求老大指正。”
　　纪晨也不推托，随手卷起衬衣袖子，露出下面小麦色的结实肌肤。他蹲坐在地上，将枪架往胳膊上一搭，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
　　一根细锥飞射而去，射在正狂奔的怪物脚下水泥地上。
　　这一枪算是在摸手感。
　　他又重新抬臂，锐利的黑眸仿佛自带瞄准器，枪口对准下方怪物的脑袋。
　　可就在勾下扳机的前一秒，那怪物侧过头，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黑色眼瞳如黑曜石一般澄澈明亮。
　　纪晨心头顿时一愣。
　　但他的手臂依旧保持着习惯的姿势，千锤百炼出的**记忆不会因这片刻的愣神而迟疑，锋锐的锥尖冲出枪管，朝着目标方向飞云掣电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晨：今天射了我老婆
　　纪晨：模糊下概念就是在一起了
　　邵斐：……你可知有种东西叫秋后算账？


第15章 chapter15
　　细锥携带一股旋风，闪电般破空而去。
　　但奔跑中的怪物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溜烟儿地抄着小路，从高台上上跃了下去。
　　庄娉婷捂嘴，憋笑憋得辛苦：“没事儿老大，正常操作。”
　　纪晨皱眉，狐疑地看了眼枪管：“奇怪。”不应该射不中的。
　　他正想把改装器械拆开，看看是不是哪里调配的不对，却突然感到前方一阵犀利的风，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纪晨反应迅速猛地侧身低头——
　　一根细锥从他眼前“咻”地射了过去，钉在身后高墙上。
　　两人愣神片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这是我们射出去的那支，”庄娉婷拔下插在墙里的细锥，看着水泥墙上留下的一个小坑，语气严肃道：“反射回来的威力恐怕比我们射出去的还要强。”
　　“……也许是对远程攻击做出了一定限制。”纪晨将枪带往身上一套，“走，追过去看看。”
　　“明白！”
　　庄娉婷开始行动，但她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啊，刚刚射出去那么多，怎么就飞回来一支？”
　　纪晨不说话，眼中难得地露出些许笑意。
　　庄娉婷：“……”卧槽，问了个傻问题。
　　“走吧傻闺女。记住，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纪晨拍拍枪管，顺着屋檐一跃而下。
　　庄娉婷撇撇嘴，正欲跟上，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不远处一个从总控室内飞奔出来的黑色身影，那浑身银光闪得她嘴都哆嗦：“老老老老大！快看！”
　　纪晨已经一个前滚稳稳落在平地上，此时失去了高地视野，一脸莫名其妙：“看什么？”
　　庄娉婷激动得嗓子都尖了：“四个！那怪身上有四个银章！我去这不就齐活了嘛！”
　　纪晨面色一凛：“它往哪边跑？”
　　庄娉婷：“城堡！维利城堡！另一个怪物也在往那边跑——他们快汇合了！”
　　“快下来！”纪晨一手捂住右耳，“番茄披萨，发现目标！现在立即往城堡方向前进，堵住他们！”
　　奔跑中的邵斐状态极差。
　　他带着布偶熊绕了好几个弯，早就累得够呛，刚刚又在高台上停顿了一会儿——跑步这种东西必须一蹴而就，一直跑下去也还好，可中间一旦断开，肌肉收到休息信号，再想让它们动起来可就要再花费千八百倍的力气。
　　陆鲲倒还精神些，还有力气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不断尖叫着给邵斐汇报最新情况：“怪物从屋顶跳下来了！追过来了！操它大爷的它们怎么这么快，这是踩着风火轮吗？！”
　　邵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城堡就在眼前——
　　他脸色一沉，突然大喊：“小心！”
　　陆鲲正歪着脑袋往后看，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被石子绊倒：“怎么了大哥——啊啊啊啊啊！”
　　他一回头，赫然看到城堡前方两个怪物正朝着他们直冲而来，一个圆滚滚的像个刺猬，另一个一身陈皮像棵枯树，手臂的位置长满尖锐的枝。
　　邵斐：“分头绕道！绕城堡转一圈！”
　　“没问题！”陆鲲脚下当即一个闪电漂移——凶险得厉害，就他凭惯性前冲的那几步，都快跟怪物行贴面礼了。
　　两人分头绕路，朝城堡两侧飞奔。
　　圆滚滚的番茄一脸难色：“分兵了，咱们追哪个？”
　　披萨指指右边，陆鲲逃跑的方向，嗓音沙哑道：“这个银章多。”
　　番茄皱着一张大圆脸：“可是左边那个跑的慢啊。”
　　“分头追。”披萨平静地吐出这么一句，长腿迈开便要往右跑，番茄赶忙拉住他，“等等等等，我有一个想法。”
　　“你看这大门，”他指指城堡大门上五个五环一般的空洞，“这儿肯定是用来放银章的，那两个怪物拿银章的目的肯定是为了进城堡。”
　　“咱们就在这儿守株待兔，”番茄眯着小眼睛嘿嘿一笑，“是不是挺好？”
　　瘦子一脸难色。
　　番茄指指右耳：“我已经把情况跟老大讲了，你听他怎么说。”
　　披萨捂住耳朵，里面传来纪晨低沉的嗓音：“胖子没谎报军情吧？大门上真有五个环？”
　　披萨对着空地点头：“是。”
　　“……你们待在门口别动，等我们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是银章开门，我们的任务……恐怕有问题。”
　　几分钟后，纪晨和庄娉婷站在了城堡大门口。
　　那是座游乐园常见的城堡，外壁涂成金灿灿的颜色，尖尖的屋顶飘荡着彩虹色的彩旗，连窗户都修成可爱的心形。由于是小熊维利的题材，城堡外不伦不类地悬着个硕大的蜜罐，仿佛将蜂蜜藏在了顶端。
　　纪晨摸着大门上凹陷下去的圆环，试探性地推了推门。
　　大门紧闭，纹丝不动。
　　“我们的任务是摧毁银章，进入城堡？”他面沉如水，“如果银章是开启城堡大门的钥匙，这任务岂不自相矛盾？”
　　庄娉婷一手掐腰，一声支着下巴：“两只小怪也很奇怪啊，我还没遇到过见了玩家不扑上来咬人，反而逃跑的怪物。”
　　番茄一脸正气，断言：“这是陷阱！”
　　纪晨沉默了。
　　他仰起头望向城堡高而尖的塔顶，阳光照耀下尖细的穹顶仿佛闪烁着荧光。
　　那里有一个青年在等他。他心思缜密，行动大胆，才能和觉悟都是上佳。
　　但他为什么会陷入危机？
　　纪晨默默地想，只凭那几个小怪的速度，邵斐要想办法抓住它们，或者将它们连同银章一起摧毁，会很难么？
　　……应该不会，游乐园里能借用的地势那么多，凭他的聪明才智一定没问题。
　　那他为什么没能通关？
　　如果，如果是因为游戏任务本身便藏了陷阱……
　　纪晨眸光一闪，下定决心：“我们假装散开，放那两只小怪过来。”
　　邵斐不知道自己被人拿去做了衡量游戏难度的标准，他蹲在城堡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只觉得浑身酸痛，简直要废。
　　绕着城堡跑了一大圈，回过头那些怪物压根没搭理他们，反而将城堡大门守了个水泄不通……哪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
　　哦，错了，更糟心的是身边还有只瓜娃子，絮絮叨叨瞎扯个不停：“大哥，我们怎么办啊大哥？还有什么方案吗大哥？我觉得情况不太妙，要不我们再转几圈再过来？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大哥？”
　　邵斐捂脸：“……别叫我大哥。”小珂我一定要救你出来，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可爱的弟弟了！
　　他瘫在地上坐了一会儿，透过灌木丛茂密的枝缝艰难地观察怪物们的行动，大脑飞速运转，随后扭头对陆鲲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
　　“我有一个方案。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引开它们，我们需要诱饵。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吸引怪物的究竟是人，还是银章，所以……”
　　陆鲲突然惊叫起来：“散开了散开了，大哥你快看！”
　　邵斐猛地一转头——只见不远处四只怪物摇摇摆摆，两只一组朝着城堡背面走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塔楼背面。
　　“机会绝佳，不能错过！”陆鲲双眼贼亮，“大哥，我们快走！”
　　青年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猫着腰便打算冲刺。邵斐赶忙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在身后。
　　他眉头微皱，不安道：“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像一个陷阱？”
　　陆鲲：“陷阱？”
　　邵斐指指城堡边角。
　　陆鲲眯眼望去——那地上隐隐露出一根枯枝般的触手。
　　他惊得脸色发白：“这年头怪的智商都这么高了？先前那只熊分明不是这样的啊！”
　　邵斐轻叹一声：“重点不同，那熊的破坏力大。你看这些小怪，力气显然没有布偶熊那么高，为了平衡，相应地提高智力也是正常。”
　　“我们再观察一下。”
　　这一观察，就过去了大半小时。
　　番茄靠在被太阳晒得异常暖和的石墙上，捂着大嘴巴打了个瞌睡；“有完没完！这年头怪的警惕心都这么强？”
　　接着他就被庄娉婷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把口水给我擦干净！才多久就等不了了？学学披萨——人家抱怨了么？”
　　番茄一脸幽怨地捂着脑门，心想披萨那小子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不多嘴不抱怨稳当牢靠一丝不苟，这哪儿还属于凡人的范畴？
　　他哭丧着脸望向纪晨，希望老大替自己做主。
　　纪晨脸色也不好看，他沉默半天，下令道：“全员散开，退得再远些。”
　　另一边的灌木丛里，邵斐终于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紧紧盯住怪物的移动轨迹，突然低声道：“就是现在，冲！”
　　言罢，两人便如离弦之箭，径直朝着城堡大门扑去！


第16章 chapter16
　　跑起来之前，邵斐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做了近十种计划预案。
　　可没想到什么都没用上，两人保持百米冲刺的速度直挺挺冲往大门，期间遇到的最大危险是地上一粒小石子——陆鲲差点被绊了一跤。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靠在石门上，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惊悸的目光。
　　陆鲲小心翼翼压低嗓音：“什么情况？我们这就成了？”
　　邵斐捂着嘴不断咳嗽——他刚刚被风呛了一口，此刻感觉腰侧一抽一抽地疼：“不知道，不管了，开门吧。”
　　陆鲲犹犹豫豫：“要不我们在门口再观望一会儿？”
　　“没有意义，”邵斐轻捶着自己胸口，试图让自己顺顺气，“怪物放水也好，被怪物撵着也罢，我们总归都要进城堡的。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就进去看看。”
　　陆鲲点点头。
　　五枚银章在石门上整齐排列，绽放出耀眼光芒，它的质地突然变得晶莹剔透，其中仿佛有水银缓缓流淌。下一秒，璀璨的光芒骤然黯淡下来，银章上崩出几道裂纹，哗啦啦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大门轰然旋转，露出一条漆黑的小缝。
　　两人对视一眼。
　　邵斐走上前推动大门，那门轴似是许久没有动过，生锈般“咯吱咯吱”响动起来，声音在万籁俱寂的乐园中飘荡，让人心头惊颤。
　　邵斐挺直背脊，踏入城堡，脚下踩着光滑的石阶，发出一串清晰镇定的“哒哒”声。
　　“唔！”
　　身后陆鲲突然闷声一哼，邵斐心头一惊，猛然转身，只见城堡大门正在迅速地无声闭合，最后的阳光从门缝渗出几丝，映出陆鲲一张惊惧交加的脸！
　　青年右手紧紧抓在胸口，关节用力到颜色苍白，鸭舌帽从头顶脱落，表情扭曲，脸色绝望又狰狞。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面色极度痛苦，挣扎着向邵斐探出胳膊——
　　邵斐冲回去抓向他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什么病——”
　　他突然愣住了。
　　对方的身体是一团幻影，他的手径直从陆鲲胸膛中间穿过，触在冰凉刺骨的水泥地上。
　　分明只是几步之遥，青年却仿佛已经被割离在了另一个时空，他蜷缩在地上发出无声的惨叫，嘴唇一片青紫，邵斐触碰不到他，只能焦急地大喊：“陆鲲！陆鲲！”
　　“别喊了。”
　　“他听不到。”
　　身后石台上突然传出一道清冷的男音，语气中带些不甚明显的笑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城堡内彩灯突然齐刷刷亮起，霓虹灯投下斑驳的色块，更多的聚光灯是璀璨的银色，耀得邵斐眼前白花花一片，生理性眼泪几乎瞬间便流了下来。
　　他只能眯缝着眼，等待瞳孔适应明亮的环境。
　　陆鲲的身形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愈发黯淡，人已经基本无法动弹，只能瘫倒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邵斐半跪在地上，听得高处那人一步步走下台阶，在他身边站定。
　　“放手吧，你救不了他。”
　　“他早在一天前就发病死亡了，迄今为止你见到的陆鲲……不过是我模拟他制造的幻影。”
　　邵斐一言不发。
　　他眯缝着眼，冷冷注视着来人。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长而微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上淡淡的阴影，唇色绯红，神情慵懒，细长的眼睛微微一挑，便无端显出几丝邪气。
　　是齐宿。
　　一片银光映得少年面颊如玉，他微微偏头，嘴角噙着笑，目光却居高临下，仿佛一个淡漠世事的帝王。
　　邵斐沉默片刻，缓缓起身。
　　世间笑容千万种，邵斐懂得该在何时摆出怎样的笑容，进而表达冷漠，疏离，温和，客套，欣赏等各种意味，这是做邵家大少爷的必修课。他很少有不笑的时候，很少撕开有意培养的外在伪装。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丝毫微笑的欲望，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眼眸中寒光闪烁，那些寒光如有实质，利刃般射向齐宿——又被少年随手接下。
　　齐宿轻飘飘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借用一下他的形象——你们管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回收利用吧？”
　　邵斐紧咬着后槽牙。
　　他听见自己嗓音又冷又钝，仿佛裹着刀子：“邵润珂呢？你也把他回收利用了？”
　　齐宿粲然一笑：“我怎么舍得？他可是难得的样本，跟你一样，金贵着呢。”
　　样本？
　　邵斐面如寒霜，脑海中迅速闪过诸多思绪，他维持着冷冰冰的模样，简短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齐宿道，“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给你讲个故事。”
　　“那之后，就看你想做什么了。”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所有人都仿佛没有灵魂。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是不是很痛苦？”
　　齐宿双手插兜，灯光流水般洒在他漆黑的短发上，使得他闪耀如星斗。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他说，“难过吗？为什么那么紧张邵润珂？我知道你们以往的关系很疏离——为什么突然变得不一样？”
　　邵斐嘴唇紧抿，双手攥拳，背在身后。
　　齐宿的声音在空阔的古堡中幽幽飘荡，掀起串串回音：“为什么查不到晨星的消息？为什么这里不存在攻略组？”
　　“当然因为——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邵斐眼眸骤然收缩！
　　“他们掌控这个世界，他们操纵这个世界，他们将世界化为他们游乐的后花园，”齐宿语速逐渐加快，渐有咄咄相逼之势，“维特雷城堡是真实存在的，游乐场变成副本的过程你也亲身体验过，那么下一个场所会是哪里？会不会是邵家庄园？”
　　少年咧开嘴，笑容仿佛恶魔；“邵斐，邵大少爷，你觉得你自己，跟维特雷子爵、威廉子爵的区别究竟在哪儿？”
　　“不知道？没想过？那我告诉你——”
　　“你就是下一个他们！”
　　灯光无声闪烁，空荡荡的城堡亮如白昼。
　　邵斐一点一点勾起唇。
　　他的动作很慢，显然有些勉强，嘴角有些僵硬，像是在跟什么进行激烈对抗。但无论有多艰难，笑容一旦挂回到他脸上，他便仿佛找回了自己的主场，变得气定神闲，处变不惊起来。
　　“我知道了。”邵斐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晰，“你说的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想做的只有回家——带小珂一起回家，快把小珂还我。”
　　齐宿微微一滞。
　　下一秒，他脸上笑容变得愈发灿烂，声调也略显欢快：“怎么会跟你没关系？”
　　邵斐扬眉一瞥：“一定要我说的那么清楚？简单来讲，就是我信不过你。”
　　“世界的异常我有注意，也有自己的判断。说实话，我宁可去问晨星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相信一个不安好心、胁迫他人的家伙。”
　　齐宿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即便那个人并无坏心，只是采用了理论上最高效的手段？”
　　“高效的手段？”邵斐笑容略带讥讽，“这不是手段问题，是品性问题。”
　　齐宿沉默片刻。
　　“好吧，无所谓。”他摊摊手，“本来想跟你好好讲理。但现在看来，讲理的效率真的很低，对人类而言，最有效的永远还是暴力手段啊。”
　　说罢，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齿轮咯吱咯吱的转动声从城堡地下传来，地面石砖裂开，一个高台缓缓升起。
　　高台上托着一个精致的水晶棺，灯光自发转动，汇聚在水晶棺上，将本就剔透的棺体映得更加晶莹，也同样照亮了棺中躺倒的少年。
　　邵斐眼瞳一缩：“你对他做了什么！”
　　齐宿无辜道：“他自己坐过山车晕过去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不过——”他眨眨眼，“人类，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大概就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棺中少年身姿纤细，脸色苍白，看上去极为柔弱。他的衣领微微敞开，隐约还能看到之前留下的青紫色的掐痕。
　　邵斐紧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一口一个人类，你到底是谁？”
　　“我？”齐宿微微一笑，“我有很多名字，中枢，系统，总控……很多很多。”
　　“我最喜欢的名字，是主神。”
　　“因为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便是神。”
　　作者有话要说：
　　1号……不不，2号主神登场！


第17章 chapter17
　　“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便是神。”
　　齐宿轻飘飘地说着。他坐在水晶棺上，左手却透过闪耀的水晶，从棺中拾起一朵洁白的花。
　　邵斐看着他将花别在衣领上，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哦。”
　　齐宿一愣：“你这是什么态度？”
　　邵斐：“……没什么。”
　　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联想到了小时候，小小只的邵润珂看了动画片，挥着从工具间偷来的拖把，在花园里大喊“我是世界之神”的模样吧。
　　“你倒不如直接点说想要我做什么。”邵斐双手抄兜，提议道。反正齐宿在他这里公信力很差，说什么都只能信半分。
　　齐宿说：“我要你假扮一个人。”
　　说着，他指尖一挑，点了点地上的陆鲲虚影。
　　精瘦的青年一手攥着鸭舌帽，一手紧紧扣在胸前，面容上依旧残留着痛苦的痕迹，眼睛睁得几乎突出来，目光空洞，瞪向无尽虚空。
　　他现在看起来赫然是一个死人了。
　　邵斐蹲下去，又试探性地摸了摸陆鲲的面颊——无果，摸到的依旧是一摊空气。他沉默了一会儿，黑发从额前落下，挡住眼睛和表情。
　　齐宿以为他不愿意，在后面补充道：“他的家族地位很高，跟你在这边的身份非常相似——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力才挑出这么一个人？年纪要合适，地位要相似，生活环境都替你考虑进去了，出去以后继续当你的大少爷……”
　　“够了，”邵斐冷冷道，“我扮演他做什么？”
　　齐宿勾起嘴角。
　　“什么都不用做，”他说，“你能够扮演他，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邵斐轻笑，语气有些嘲讽，“按你的说法，他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难道也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他的父母亲人全部建在，身边有我不了解的交际圈——你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我可能成功？”
　　被他反驳，齐宿也不生气，依旧悠悠然地说着：“我让他的虚影跟你见面，就是为了让你从客观的角度对他有个基本了解。你也体谅下我嘛，又要设置游戏难度，又要想方设法把银章送到你手上，我很累的。”
　　他微微歪头，对邵斐笑了笑，目光澄澈如水。
　　“接下来，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将他的记忆数据导出给你，然后按照他的样子给你捏一个三维形象。你就当做是虚拟现实游戏，在另外的世界体验下不一样的生活，怎么样？”
　　邵斐依旧沉默。
　　齐宿等了三秒，见邵斐没反应，就当做他同意了。少年从水晶棺上跃起，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细眉上挑笑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解决。”
　　他伸出白皙细腻的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圈中渐渐荡起水波般的纹路，一圈圈涟漪荡开，露出一副画面。
　　邵斐身形微微一僵。
　　画面上有四个人，正组成小队谨慎地在城堡通道中行走，为首的那人挺鼻薄唇，目如鹰隼。
　　正是纪晨。
　　齐宿戳着荧屏中心，手指点在哪里，哪里就荡起一圈水波。他玩得很是开心，语气也轻松愉悦：“这几个就是上次跟你一起参加副本的人？啧，等级还蛮高。”
　　“要说还有哪里容易露馅，我想也只有见过你的他们了。”
　　他勾起一抹无邪的笑容，眸中星光闪闪，轻声道：“在这个副本里，杀了他们。”
　　“需要我帮忙吗？”
　　……
　　一片死寂中，晨星四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之前虽说他们故意放了两只怪物靠近城堡，但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买不了吃亏的心态，没想到城堡的大门会被打开。姗姗来迟的晨星众人望着散落一地玻璃渣一般的银章碎片，都感觉有些玄幻。
　　这算是摧毁银章的任务完成了？
　　番茄蹲在地上用手戳那些碎裂的银片，一边戳一边大开脑洞：“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放进去的是关键NPC！说不定是被邪恶势力变身的公主之类的……像那啥，怪物史莱克？”
　　“切，”庄娉婷抱臂在旁，纤眉轻挑：“你倒不如说它们是被封印的恶龙——银章破碎，恶龙拿回法力，变身游戏终极大BOSS。”
　　说着，她挥舞双手，褐色卷发在空中一荡，做出一个“穷凶极恶”的表情。
　　番茄啪啪鼓掌：“演得真好！婷姐，你什么时候能匹配到一个恶龙的身份？压根儿不用化妆，直接本色出演——诶呦我去，我错了，别揪我耳朵！”
　　“别闹了。”纪晨凝望着敞开的城堡大门，光线在他脚下划出界限清晰的横线，所站之处是一片光明，城堡内却是一片黯淡，隐隐有风从深处卷来，带着几分泥土般浑浊的气息。
　　他神色凝重，迈步向前：“都跟上。”
　　“来啦！”庄娉婷嫣然一笑，步伐轻捷。
　　后面番茄揉着自己赤红的耳郭，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城堡内万籁俱寂，跑进去的怪物像是凭空消失，听不到任何一点杂音。几人只能听到彼此清晰的脚步声，节奏鲜明踏在地上，仿佛一步步蹬在心里。
　　窗户狭小稀疏，建得又高，隔好几步远才能在地上投下一个微弱的光斑。借助那微薄的光线，几人勉强能看清道路和石阶，稍远一点的部分全部淹没在黑暗中。风从小窗灌入，呼啸声在穹顶拉长，兜兜转转，幽幽怨怨。
　　披萨突然出声道：“老大！”
　　披萨话很少，一旦要说都是重要信息，纪晨很是重视：“怎么了？”
　　披萨指着身旁石柱上一道涂鸦，干巴巴道：“这里我们三分钟前刚刚走过，我记得这个。”
　　庄娉婷：“鬼打墙？”
　　“不至于吧？”番茄大大咧咧凑上前去，眯着小眼仔细看那涂鸦，“这字真难看……到此一游？”
　　他咧嘴笑了：“我还当什么呢！别这么敏感啊兄弟，这种涂鸦到处多得是。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就喜欢写这个，还有什么xxx我爱你——”
　　披萨摇头：“我不会认错。”他望向纪晨，目光诚挚而坚定。
　　“记住这个记号，我们再走一段。”纪晨低声说，“番茄你想办法做个记号，弄点不一样的，xxx我爱你就算了。”
　　番茄一脸懵逼：“哈？”又没有笔，要怎么留记号？难道要我学齐天大圣在石柱下撒一泼尿？
　　他纠结再三，在闭眼咬牙试图解裤带时，被庄娉婷一脚踹飞。
　　最后，纪晨从改装枪里卸下一根细锥，在涂鸦旁画了个猪头，并特意在猪额头上写了个大大的“番”字。
　　三分钟后，晨星众人再度站在同样涂鸦的石柱下，看着上面明晃晃的猪头，一同陷入沉默。
　　这次，连番茄也再找不出什么理由。
　　纪晨面沉如水。
　　遗漏了什么信息？
　　错过了什么关键？
　　他们又走了一圈，这次每个人沿路上都擦亮眼睛仔细探查，恨不得把脚下每一块砖都掰开来瞅一瞅，结局却依旧无果。
　　庄娉婷伸出手指摩挲着涂鸦：“会不会是剧本设置？”
　　纪晨皱眉：“这是任务型副本。”
　　“没错，”庄娉婷点头，“但这是一个非常规的副本，期间如果插入些其他元素——比如剧情类元素，也不是毫无可能。我们的任务是什么？进入城堡，屠杀恶龙——这听起来不就很像一个童话故事？”
　　“你的意思是——”
　　庄娉婷：“说不定是剧情需要。比如上一个副本，在游戏剧情开始之前，我们也度过了一段开场白一样的空白期。”
　　纪晨沉默半晌。
　　小窗的光束越过他的肩头，落向身后仿佛无穷无尽的长廊。射不出多远，光束后继乏力，黑暗便翻涌而上，幽幽暗色浓烈异常。
　　连风声都销声匿迹。他们仿佛被割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
　　“……我觉得不太对。”
　　纪晨突然仰起头，望向城堡极高远的穹顶，目光熠熠，“我说不清楚，咱们再走一次。”
　　我感觉……有什么在看着我们，在阻止我们靠近。
　　但话不能这么说。身为老大，将全队的生死抗在肩上，纪晨容不得自己用直觉这种东西进行判断。
　　他只能提议：“再走一次。”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众人蓦然回首，只见他们刚刚走过的拐角处有一个黑影，正探头探脑地向他们望去。
　　黑影隐约是个人形，无奈头上长角，面部铁青，大口獠牙长过下巴，手跟脚掌都生着尖锐的利爪。
　　番茄嗓音骤然亢奋：“这不是咱们追的那小怪吗？老大，柳暗花明啊！”
　　转机出现得如此突然，让人惊喜交加，晨星众人眼睛都绿了，恨不得像饿狼一样扑过去，纪晨当机立断：“追！”
　　那怪物看见他们也像是大惊失色，转身撒腿便逃。
　　不知遭遇了什么，之前同行的另一只怪物被它背在肩上，此时软绵绵地耷拉下脑袋和爪子，随着它奔跑的起伏一荡一荡。
　　纪晨眼前发亮，大声喊道：“另一只受了伤，它们跑不快，我们抓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晨：我们抓活的！
　　邵斐：我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第18章 chapter18
　　寂静的城堡顿时热闹起来，脚步声嘈杂乱耳。
　　邵斐紧咬着牙，感觉汗水细细密密一点点沁上额头。陆鲲的尸体压得他喘不过气，身后咬紧不放的怪物速度还在他之上，他有些焦虑地仰头大喊：“齐宿！把这些东西移走！”
　　他耳边响起少年疑惑的嗓音：“什么移走？你后面那些就是你要找的人啊。怎么，现在人类见面不打招呼，改你跑我追了？”
　　要找的人？
　　陆鲲的脑袋压在邵斐肩膀上，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尽力回忆刚刚惊鸿一瞥的画面：一个蛇精，一个狮子精，一个肥球，一根枯木……
　　他顿时一惊：跟晨星的配置果然一致！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邵斐不敢回头，一边闭上眼睛猛冲一边大喊：“纪晨！是我，邵斐！你还记得我吗？”
　　毫无作用，身后怪物非但没有停止脚步，速度似乎又提了几分。
　　——而在另一视角的晨星众人眼中，前方奔跑的怪物突然仰头一阵怪叫，嗓音凄厉，震得人耳膜疼。
　　番茄双眼炯炯有神，笃定道：“呼朋唤友，这绝对是在呼朋唤友！要么是“兄弟们，抄家伙”，要么是“老大救命嗷”！”
　　庄娉婷：“……你什么时候学了门外语？”
　　番茄“呸”了一声，说：“我哪用得着学外语，我这是移情，深入剖析小怪内心。”
　　“少胡扯了，”庄娉婷冷哼道：“这分明是你在任务中喊的最多的两句话——你是看了这怪的可怜模样，很有代入感吧？”
　　几人嘴上扯皮，脚下却丝毫不慢，猛虎扑食般急速向前，身后一片尘土飞扬。
　　尝试无果，邵斐只觉得肺都要炸裂了：“齐、宿！把这些怪物移走！”
　　齐宿：“怪物？什么怪物？我这边分明是正常——”
　　少年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沉默片刻后，语气有些心虚：“我明白了，有个混蛋插入了一段干扰程序。”
　　邵斐脑仁都疼了起来：“你不是自诩为无所不能的神吗？”能不能做点神干事？
　　齐宿：“好了好了马上马上，给我十秒钟……”
　　又跑了几步，邵斐感觉自己正冲入一片透明屏障，大量流水般阻断的空气从周身划过，眼前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他向远处望去，黑暗的城堡中隐约亮起了光——
　　不，不是光，而是一大片闪烁的乱流，空间仿佛被割裂成两半，其中浮现出海市蜃楼般缥缈又宏伟的幻境。
　　那是一片大陆，地势高低起伏，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波光荡漾的湖泊，依山傍水建着城，灰白色道路四通八达，城中高楼林立，人影绰绰。
　　一颗硕大的圆球悬浮在大陆上空，散发出耀眼金光。那些金光如有实质，将陆地割离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格子。
　　眼睛被闪得生疼，邵斐却舍不得闭眼，他死死盯住眼前的景象，渴望多获得哪怕一丝一缕的信息。然后他听到齐宿隐含着怒气的低音：“滚出去！”
　　一根金光骤然断裂，化作点点粉末飘扬而下。
　　空中圆球却颤巍巍转动起来，从中间像帷幕一般上下裂开——邵斐这才发现那不是一个球，而是一颗硕大的眼睛！眼瞳上下转动一圈，赫然对准了邵斐，仿佛跨越万千维度！
　　眼瞳呈现璀璨的金色，神情却异常空洞。那里面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纯粹只是机械扫描般的注视，盯得邵斐浑身发毛。
　　他听到一声熟悉的电子音：“玩家S0001号账号异常，正在请求抹除……”
　　“条件不符，抹除指令驳回。”
　　“正在请求监视……”
　　“序列失效，监视指令驳回。”
　　“正在请求提高S0001号权限……”
　　周边骤然又黯淡下来，模糊的幻影在飞速远离，裂缝渐渐闭合。邵斐身体僵硬，却另有无形纤维般的东西拉动他的四肢，将他挽留在**城堡中。
　　但就在一切恢复原样的前一秒，一粒金光落在邵斐额发间，他听到耳边嘈杂的电流声，其中夹杂着一声不甚明显的电子音。
　　“……请求合理，指令通过。”
　　身后脚步声紧追而来，又在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邵斐听得胖子一声惊呼：“怎么是你？怪物呢？”
　　邵斐半倚着墙壁，冰凉的石墙从身体接触处传递出一丝寒冷的触感，顺着腰际和脊柱向上不断蔓延，帮助他保持清醒。他支着半瘫的双腿，大口喘着粗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他仰起头，对上一双深邃而锐利的黑眸。
　　纪晨的目光中怀有审视，但更多的是忧心忡忡，嗓音微哑问道：“你是谁？”
　　邵斐有点懵：“我是……邵斐？”
　　纪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住的房间号是多少？”
　　邵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301。”
　　连续答对几个问题，纪晨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他向邵斐递过一只手，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邵斐犹豫片刻，搭上他的手，任他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目光坦然：“我在做任务。”
　　“任务？”纪晨皱眉，“什么任务？”
　　“躲避魔鬼。”邵斐一本正经地胡诌八扯，“本来游戏任务是这个，但我突然感觉魔鬼们很是眼熟，试验了一下，果然是你们。”
　　他摊摊手，笑道：“这任务陷阱真多。”
　　庄娉婷等人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分析道：“对啊！我们的任务是击杀恶龙——恶龙难道就是指你？”
　　“这也太可怕了，任务完全是对立的，如果没有分辨出对方的玩家身份，两队岂不是只有一方可以通关？”
　　邵斐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我该谢各位不杀之恩。”
　　番茄咧着大嘴：“诶，别这么客气，你欠番爷我一个人情就行——”
　　话没说完，他就被铁黑着脸的纪晨揪着后颈，扔到了队伍最后面。
　　倒是庄娉婷眼光一挑，落在邵斐身后陆鲲的尸体上。
　　姑娘姣好的眉头微微蹙起，想了半天，突然一声惊叫：“我去！这不是陆家那小子么？”
　　仿佛平地起惊雷，刹那间所有人都静了一瞬。纪晨丢下手中的胖子，大踏步走上前来：“陆家的？你确定？”
　　庄娉婷拼命点头：“绝对是他，这小子是个红人，传说是咱国最强富二代——老爹最强，后台最硬。他这是……死了？”
　　邵斐嘴唇一抿，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那可是个大麻烦，”庄娉婷脸色一沉，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他死在这里，陆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话说到底谁是我们的任务对象？”
　　邵斐张张嘴，却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指。
　　庄娉婷脸色微变。
　　“那……他的死跟你有关吗？”
　　她望向邵斐，目光微寒，眸中隐隐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邵斐抬头直视她，目光真挚坦诚：“无关。我后进剧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亡很久了。”
　　庄娉婷还想说什么，却被纪晨挥手挡住：“好了。委托对象死亡时间早于我们进入副本时间，这不算我们晨星失职。回去以后写任务报告，就直接说看到了这孩子的尸体。胖子，听到了吗？”
　　番茄哭丧着脸：“又是我写报告？老大，你就算薅毛，也不能光逮着一只羊薅啊！”
　　“你不写谁写，就你经验丰富。”纪晨面色平和，语气中却隐隐透出几丝威严，“记得用语简练，不该提的人别提。”
　　“……知道了。”番茄瘫着张脸。薅吧薅吧，早晚把番爷薅秃了，到时候就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秃毛羊的怨念。
　　邵斐却是心底一动，仿佛淌过一弯暖流。
　　以他的资历见识，何尝听不出来纪晨这是在有意保护他。
　　他俯身看向陆鲲的尸体——少年一脸安详半倚在墙边，眼眸合起显得睫毛细长，劲瘦的四肢软软垂下，面颊青白，嘴唇暗如死灰。
　　那让人苦恼但并不厌烦的多嘴多舌，带些憧憬和仰慕的眼神，自傲但并不桀骜的柔软的心……都随着生命的流逝化为泡影。只要合上眼睛，几乎还能看到记忆中少年眉飞色舞，鸭舌帽抛上半空兜兜转转，又稳稳抓在掌心。
　　他笑着说：“我叫陆鲲，“大鹏一日同风起”的那个鲲。”
　　邵斐目光柔和，又隐隐有些悲伤，心想抱歉啊，不能在你纪神面前帮你吹捧一波了。
　　但你的心愿，我可以替你达到；你喜欢的人，我来替你守护。
　　他一边想着，一边转身抬头，嘴边勾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定定看向纪晨。
　　“我有个请求。”
　　“我想加入晨星，你们同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斐：被一个很不错的小家伙喜欢的团队，应该是一个很棒的团队吧。


第19章 chapter19
　　时间倒回30分钟前。
　　“杀了他们，在这个游戏里。”齐宿微偏着头，笑容带些邪气，“需要我帮忙吗？”
　　沉默片刻，邵斐缓缓摇头。
　　“我做不到。”他目光坚定，“扮演陆鲲毫无可能，你的调查太过潦草，计划也过于轻率。我们性格差异过大，很容易露馅。”
　　最重要的是……
　　他不愿意套用青年的身份，在邵斐眼里，这无疑是对陆鲲的一种侮辱。
　　在游戏中发病身亡，孑然一身，孤立无助，所有的梦想都化为泡影——他已经足够可怜了。
　　但话不能这么直接对齐宿说。
　　于是邵斐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组织着语言：“如果你的目的只是入侵另一个世界，我这里有个建议。”
　　“我是个商人，就从这个角度举例。要知道，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永远不是一锤定音，而是循序渐进，细水长流。”
　　邵斐仰起头，黑发妥帖地贴在脸侧，眸中浮现出谦逊又温和的笑意：“你把我伪装成陆鲲塞进去，就像是硬要将自己人推上敌家总经理的位置，目标太过明显，容易被当成靶子。”
　　“倒不如选择一种温和的方法，持之以恒地对另一方世界施加影响。”
　　齐宿眉头微皱，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邵斐笑了笑。
　　“有办法建立跨越世界的通讯联络吗？”
　　……
　　“我想加入晨星。”
　　青年的白衬衣被汗水润湿，下摆也划着几道污渍，模样着实有些狼狈。但当他仰起头微笑，背脊挺拔如劲松，姿态卓雅又庄重，目光平视不矜不伐——没人能回绝他的请求。
　　至少纪晨不能。
　　他下意识接了句“好啊”，心底骤然迸开一簇火花，小火苗热腾又欢跃，整个胸腔都热了起来，那股热气径直上冲，搅得脑袋也晕乎乎的。
　　然后他被人拽住了衣角。
　　纪晨反应了两秒，这才想起来漏了关键步骤，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问道：“那个……番茄披萨，小婷，你们有意见吗？”
　　众队员整齐划一地摇头道：“完全没有，热烈欢迎！”
　　言罢齐刷刷开始鼓掌。
　　参差不齐的掌声在城堡长廊中回荡，回声一串接一串，生生搞出了万人喝彩般的浪潮。邵斐难得地感到了几分羞赧，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对晨星众人报以微笑。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我记得你们是公职人员，扩队……是不是手续很复杂？”
　　纪晨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这年头公职和私营分得没那么清，管理太严，成员会缺乏主观能动性。毕竟新世纪了，大家朝不保夕，没那么多力气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不过形式还是得有。”他转头吩咐道： “番茄，回去帮新队员写个入队申请，阳光积极一点。”
　　番茄一声哀嚎：“老大！怎么这个也要我写？”
　　“你不是文员吗？”纪晨拍拍他的肩膀，“关爱新晋队员，展现老人关怀——说实话，我特羡慕你的文采，要不是老子写不出来，老子肯定亲自写。”
　　番茄苦着脸，心想这时候知道我是文员了？
　　他将苦瓜般的脸转向邵斐，两眼泪汪汪，邵斐立即从善如流道：“多谢多谢，不过不用帮忙，我自己写就好，自己写比较有诚意。”
　　“客气什么！你不懂情况，写的不像样。”纪晨大手一挥，“交给胖子就成。你家住哪儿？晨星有自己的宿舍楼，你要是愿意可以搬进来，不愿意的话……”
　　邵斐打断他的话，说出早已编好的一套言论：“我家在海外，平时活动怕是不太方便，我们网上联络可以吗？”
　　纪晨面上一愣。
　　“集训先不说，”他皱起眉头，“出任务怎么办？”
　　邵斐说：“副本的话没问题。其实我情况有点特殊，对游戏副本有特殊感应，只要提前约好参加哪个副本，我们可以在副本中汇合。”
　　“还有这种操作？”庄娉婷目光诧异，“从来没听说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邵斐笑了笑，回答：“机密。”你只需要一个主神。
　　庄娉婷撇撇嘴，一副不耐的模样。她还想追问，却被纪晨一声“好了”打断。
　　纪晨望向邵斐，双眸璀璨如寒星，目光犀利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你不愿说，我们可以不问，但我要你一句保证。”
　　“晨星会视你为兄弟，将后背与希望托付给你，彼此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你呢？你能同等地回报这份信任吗？”
　　邵斐庄重地点头，眼眸中似有火光闪烁。
　　他说：“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纪晨咧嘴一笑，表情如沐春风，他难得软下嗓音，语气很轻，咬字却重，仿佛将什么郑重地放在心上。
　　“欢迎加入晨星。”
　　“这是入队礼。”纪晨说着，丢过去一个耳机般的小玩意儿。
　　邵斐兜手接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晨星专属，秘密神器。”番茄从后面挤过来，挤眉弄眼道：“屠龙宝刀，拾取绑定，一刀999，砍怪如割草。”
　　纪晨按下他圆滚滚的脑壳：“什么玩意儿！”他看向邵斐，说：“别听他瞎扯，这是个副本内可用的联络耳机，其他人看不到，只有本队人可以使用。”
　　邵斐点点头，心想难怪他们之前可以暗中联系。他将耳机戴在耳腔中，那东西顿时像果冻般融化开来，在耳朵上覆盖一层轻而无形的膜。
　　“小心点用着，”庄娉婷抱着胳膊，在一旁补充道：“晨星算是把家底都给你了——在不同副本间通用的道具可遇不可求，哪一个不是稀世珍宝。”
　　邵斐点点头，正想说话，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滴滴”声——
　　“玩家阵营变化，原任务取消。”
　　“游戏任务更改为：在十分钟内逃离游乐园。”
　　“游戏限时：十分钟。”
　　脑海中提示刚刚浮现，城堡便如地震般剧烈颤动起来，墙灰尘土哗啦啦倾洒而下，将几人浇了个蓬头垢面。
　　一片坍塌的嘈杂声中，纪晨大吼：“全体！往出口跑！”
　　邵斐没说出口的话登时噎在了嗓子里，差点把他呛着。他摸着自己稀泥一般瘫软的双腿，感受到浑身细胞对跑步尖锐的抗拒，心里顿时恨齐宿恨得牙痒痒，头一次产生了骂娘的冲动。
　　地面剧烈震颤，他连站都站不稳当。
　　原晨星队员则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精英，眨眼的功夫就窜出去老远，在一片裂缝间灵活跳跃，如履平地，就连番茄这个胖子也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尘土飞扬中，邵斐眯缝着眼——有些灰尘落下时撒入了他的眼睛，刺激着脆弱的角膜，疼得厉害。
　　一片雾蒙蒙的泪光中，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是纪晨，他本已跑了出去，此时又奔了回来，在邵斐面前背身蹲下，焦急道：“快上来！”
　　邵斐使劲抹了把眼睛，也不矫情，俯身攀上他的背脊。
　　背着邵斐，纪晨加速冲刺，步伐十分敏捷，头顶仿佛长了眼睛——他总是能完美避开落下的石块。一开始邵斐还集中精神想给纪晨提示，后来便发现这完全多此一举，他趴在纪晨肩膀上，心里不由自主地分了神。
　　掌下肌肤热得有些烫手，肌肉紧绷，俯耳便能听到清晰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不，那不是从耳朵中听到，而是从胸膛前紧贴着的背脊上传来，顺着肋骨径直导入脑部，使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男人的手臂穿过他腿弯，固在大腿根侧，奔跑中牵带着裤子布料不断摩擦。邵斐突然有些烦恼今天穿得太薄，以至于让那滚烫的触感轻易穿透布料，火辣辣地触在大腿上。
　　还好初春的风微凉，从脸颊耳稍打着旋掠过，能将温度降上一降。
　　……但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邵斐脑袋有些晕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背着一路跑到游乐园门口的。直到纪晨将他放到地上，又扶着他站稳，凉风兜头一吹，他才骤然醒过神来。
　　纪晨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没事吧？”
　　“啊？啊……我没事，”邵斐下意识应道，“今天跑得太多，有点累了。”
　　他这才调整过状态，勉强压下心头杂乱，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刚入队就拖大家后腿，真是抱歉了，回去我加练。”
　　晨星众人都有些愣神——习惯了被老大呼来喝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要求加练的。
　　番茄目光嗖嗖地射向纪晨，突然发现他们老大此时也有些忡愣，手掌在脑袋上摸了半天，竟然挤出一句：“其实……不练也没什么……”
　　番茄大惊失色：“卧槽，老大你吃药了吗！”
　　然后他便以千锤百炼的姿态被踹飞了出去，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感慨：还是熟悉的老大，熟悉的配方。
　　四周白雾渐渐散去，视野突然变得模糊，几人心知登出的时候到了。纪晨紧张地盯向邵斐所在的方向，只见青年扬眉一笑，嘴唇轻轻开合。
　　这次他听清了。
　　青年在说：我会联系你。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晨潜意识：这大腿手感真好……练出肌肉就没有了啊……
　　终于可以开始谈恋爱了！姨母笑！预计下个副本让二人关系突飞猛进，再下个副本正式牵手，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chapter20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晨星小组办公室的落地窗采光上佳，大片金色阳光穿过大地上的金色屏障，钻入室内。
　　纪晨端坐在办公桌前，全神贯注地低着头，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光扫过他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侧脸，调皮地在那挺直的鼻梁上打滚。
　　有人敲了敲门，没等回应，便大踏步走了进来——是庄娉婷，她手里抱了一堆文件夹，进门后往桌子上一摞：“老大，这是你要的资料，海外知名攻略组官方联系方式。”
　　“哦，放那吧。”纪晨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庄娉婷探过头去：“老大你忙什么呢？手机这么好看？有我好看？”
　　说着她撩了把头发，伸出纤纤细指，在黑色短披肩小外套上缓缓画了个圈。
　　她身材本就惹火，又经过刻意打扮，浓密的大波浪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紧身衫称得身材弧度完美，黑色迷你短裙下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大腿。
　　纪晨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庄娉婷假意愠怒，十指在桌上轻叩——她修了美甲，指尖是晶莹亮丽的灯笼红，显得皮肤白皙如瓷釉。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纪晨悠悠抬头，看见她突然一愣：“……你还在呢？”
　　庄娉婷：“……”
　　纪晨语气淡漠：“什么事，快讲。”
　　“哼！”庄娉婷气得鼻子都拧巴了，狠狠瞪了纪晨一眼，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甩门便走。
　　她一路走回茶水间，脸上表情骤然一变，对着里面围桌而坐的番茄和披萨大喊：“伙计们，劲爆消息，老大恋爱了！”
　　连披萨眼睛都亮了，番茄更是跳起老高，大声嚷嚷道：“卧槽，老大？不可能！”
　　庄娉婷得意洋洋：“实锤认证——他不但恋爱，多半还gay了。”
　　番茄：“怎么个实锤法？”
　　“简单啊，”庄娉婷抬脚踏在椅子上，短裙上撩到靠近大腿根，露出半片莹白的肌肤“你看，姑奶奶我今天漂亮不？”
　　番茄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吐出来一句：“还成？”
　　庄娉婷俏目一瞪，抬手做了个扇飞的动作，番茄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婷姐我刚刚眼睛进了沙子！等我好好看看——诶呦，这是谁家的天仙，怎得下凡到了我们这小地方？”
　　“嘴欠！”
　　庄娉婷笑骂一声，接着目光一挑，神神秘秘道：“以前老大虽然不近女色，但遇见好看成我这样儿的，他也会多瞟几眼。”
　　“但是这几天，他一直抱着他那手机发消息，几乎就把我当成了空气！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半晌的沉默。
　　番茄脑门上肥肉难受地叠起好几层，目光十分挣扎，艰难地开口道：“婷姐……我个人认为，以你为指标，貌似有失公允……”
　　庄娉婷不说话，俏眸中寒光闪烁，嘴角勾起危险的笑意。
　　番茄下意识打起了哆嗦，话语登时一转：“有婷姐亲自下场认证，老大这恋爱绝对是坐实了！披萨，快走，我们去进行二轮挑战，把老大的恋爱对象扒出来！”
　　他拽着一脸茫然的披萨，屁滚尿流地逃出了茶水间。
　　进了纪晨办公室，却见身材健硕的青年一脸阴沉，正在起身收拾东西。
　　番茄扒着门边：“老大？”
　　“我去开个会。”纪晨拿着笔记本往门外走，“有事？”
　　番茄没话找话：“啊，我有点……那不是……那什么……”他小眼睛左右乱瞟，落在纪晨身后文件柜上，脑中灵光一闪：“老大，是披萨要找点档案！”
　　透明人披萨：“？？？”
　　纪晨并未在意，风衣外套随手往肩上一搭，丢下一句：“翻完记得规整好。”径直出门去了。
　　听得脚步声越走越远，番茄一个箭步直奔目标——纪晨放在抽屉里的黑色手机。
　　他捧着手机，仿佛捧着战利品，趾高气昂地大踏步走回茶水间：“看，这是什么？”
　　“诶呦可以嘛。”庄娉婷眼睛亮了，她接过手机，按下启动键，“屏保怎么解？”
　　番茄：“呃……”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他们眼前探过，拿走手机，只见披萨卸下背后的壳，不知怎么捣鼓了几下，再递回来时手机已经处于解锁状态。
　　瘦子捧着手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
　　“有前途兄弟！”番茄大力拍着披萨的背脊，“你这是典型的“咬人的狗不叫”！”
　　庄娉婷撇嘴：“怎么说话呢你。”
　　几人嘴上互掐，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三只脑袋挤在一起，激动地点开屏幕中央绿色APP。
　　番茄：“诶，这不是邵小哥么？老大天天满面春风的，是在跟他聊天？”
　　庄娉婷轻哼道：“我就知道！”
　　她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你们难道没觉得老大对邵斐态度不一般？”
　　番茄犹豫道：“还好吧……”
　　庄娉婷举例：“他背他！他背过你么？”
　　番茄：“……婷姐，老大怕是背不动我。”
　　庄娉婷：“……那披萨呢？”
　　番茄：“……不用背，披萨跑得快。”
　　庄娉婷面色一寒：“那、我、呢？”
　　番茄：“……”
　　他立即拍掌叫好：“没错，他们一定在谈恋爱！”
　　解决完原则性问题，几人开始看手机。先翻到历史消息。
　　一天前
　　纪晨：在吗？
　　邵斐：在，有任务？
　　间隔三分钟后，纪晨回复：没有，就问问你吃晚饭了没。
　　邵斐：一会儿有个宴会。
　　纪晨：哦。
　　第一段对话就此结束。
　　番茄目瞪口呆：“这就完啦？”
　　庄娉婷：“老大没参加过宴会吧？每次邀请都被他推了。”
　　披萨默默点头。
　　番茄痛心疾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我跑么？就游戏副本里那么多宴会场景，老大聊点什么不好？”
　　几人唏嘘一番，接着看下一段记录。
　　7小时前——
　　纪晨：起床了吗？
　　邵斐：嗯，有事？
　　间隔五分钟后，纪晨回复：没事，记得坚持晨跑。
　　邵斐：已经结束了，我起的比较早。
　　纪晨：撤回一条消息。
　　时间又过去三分钟。
　　纪晨：身体状态怎么样？肌肉酸痛的话，有些方法——
　　邵斐：还好，我有雇职业教练和按摩师，不必担心。笑脸/
　　邵斐：你想说什么方法？
　　纪晨：撤回一条消息。
　　纪晨：哦，没事。
　　晨星队员们面面相觑。
　　庄娉婷轻咳一声：“过多的撤回消息容易给对方种下不严谨、不坚定的印象，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老大？”
　　番茄愁眉苦脸：“怎么提醒？说老大我们不小心拿了你的手机，不小心开了屏保，又不小心看了你跟邵斐的聊天记录？”
　　庄娉婷：“……”
　　庄娉婷：“我们还是看后面吧。”
　　30分钟前——
　　纪晨：在吗？
　　邵斐：……在。
　　纪晨：今天天气不错。
　　邵斐：你们那边是晴天吗？真羡慕啊。我这里从一小时前开始下雨，越来越大了。
　　邵斐：我不太喜欢雨天。
　　纪晨：嗯。
　　聊天至此，戛然而止。
　　众人泪流满面，番茄脑袋狠狠磕在桌子上，嗷嗷大叫：“聊啊，聊下去啊！多么简单又安全的话题，老大怎么也能聊死？”
　　“老大平时不是挺会说吗，训起我们一套一套的，现在怎么就八棒子打不出个屁呢！”
　　庄娉婷皱着眉，摇摇头：“老大不是不会说，是太小心了。他抱着手机那么久，却只发出去这么几条消息，我都可以想象——肯定是码了删，删了码，犹犹豫豫，最后拖的时间太久，只好结束话题。”
　　番茄：“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庄娉婷双手抱臂，“怎么，你还想代替老大谈恋爱啊？”
　　“这不是恋爱不恋爱的问题，这是全队生存危机！”
　　番茄一脸严肃，郑重道：“得不到期待的答复，心情就会变差，这时离得近的我们就会成为出气筒——”
　　庄娉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我跟披萨的事。”
　　番茄：“……”
　　庄娉婷：“咱们队有专门出气筒。”
　　番茄：“……”
　　他咬牙切齿：“有、我、的、事、啊！”
　　正在这时，桌上手机突然“嗡”地一声震动起来，几人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只见屏幕亮起，蹦出一条新消息——
　　邵斐：纪晨，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又怕打击我？
　　邵斐：没关系，尽管说吧，只要不是后悔收我入晨星，我都接得住。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庄娉婷小心翼翼道：“假装不在线？”
　　“不行！”番茄面部扭曲，“我来回复，我还不信了——”
　　老子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他嘿嘿怪笑着按键盘：其实我喜欢——
　　庄娉婷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嗓音都变了调：“你不要命了？！”
　　为时已晚，写了一半的消息已经发送出去，屏幕上显示：
　　纪晨：其实我喜欢
　　邵斐：？？？
　　已经被对方看到，再撤回就是欲盖弥彰，庄娉婷赶忙补救，十指飞速点击，在屏幕上撩起一片幻影。
　　纪晨：树和朝阳，也喜欢海和飞鸟。喜欢繁星与日月，也喜欢溪流和海洋。
　　邵斐：……
　　邵斐：你喜欢散文诗？
　　庄娉婷长出一口冷气，刚要抹掉额角上刹那间渗出的汗珠，番茄却突然一个蛮牛冲撞——他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巨力，直撞得庄娉婷脚下一个趔趄。灵活的胖子猛然抢过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送——
　　纪晨：最喜欢你
　　空气骤然安静。
　　茶水间一片死寂，洗手池的水龙头貌似没关好，水珠滴答、滴答，缓慢又清晰地落下，溅在人颤抖的心尖上。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晨：老子没恋爱
　　纪晨：老子嘴不笨
　　纪晨：不能一上来就说骚话，老子想给新队员留个好印象
　　实力坑队长三人组：放着我来！
　　终于写到谈恋爱了！快让开，让我的小甜文之魂熊熊燃烧！哇咔咔咔！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意 4枚、之伊 1枚、问灵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chapter21
　　一片死寂中，庄娉婷缓缓抬头，面目扭曲而狰狞。
　　“死胖子，”她一字一顿道，“你活腻歪了？不用老大动手，今日我就亲自帮他清、理、门、户！”
　　手机“嗡”一声颤动起来，挽救番茄于危难之中。只见聊天界面内对方回复——
　　邵斐：你是谁？
　　邵斐：番茄？
　　邵斐：披萨？婷姐？
　　看到了救命的曙光，庄娉婷眼前发亮，赶忙码道：哈哈哈聪明，我是番茄！
　　邵斐：……
　　邵斐：你怎么在用纪晨的账号？
　　邵斐：笑脸/吓我一跳。
　　纪晨：老大去开会了，手机没拿。
　　邵斐：嗯，那我待会儿再联系他。
　　生死危机已过，庄娉婷终于松了口气，内心的八卦小恶魔又活络起来。她盯着手机界面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纪晨：小哥，你有对象了吗？
　　邵斐：？？？
　　屏幕另一头，邵斐有些愣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偶然进入维特雷城堡副本之前，家里在给他相亲，本来都指好一个姑娘了，他却把信物落在了副本中。
　　回过头来受到继母追问，邵斐脑海中灵光一闪，是这么回答的：
　　“镯子送人了。方才路上遇到另外一个姑娘，我对她一见钟情。”
　　继母：“是谁家的千金？”
　　邵斐不说，只说那姑娘家世不是很好，怕报出来树大招风，他要保护她。
　　他说：“您只管放出消息，说我已经订婚，对象保密。”
　　继母：“她家是做什么的？”
　　邵斐脑海中不知为何就浮现出了纪晨的脸，他琢磨着回答：“公职人员吧，很稳定。”
　　继母：“你总得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子。”
　　邵斐回忆道：“嗯……身高一米八，身材健美，脸……还成，挺帅的。”
　　沉默片刻，继母眼神略显惊悚：“她……哪一点吸引你？”
　　邵斐思索三秒钟：“责任感很强，遇事的时候会挡在我前面……很有安全感？”
　　继母败退。她来时丰姿冶丽，像束盛期的郁金香，走时整个人蔫头耷脑，几乎是跑着逃走的。
　　她非常苦恼，大儿子眼光出了问题，自己又没能耐管，怎么办好？
　　邵斐顾不得那么多，他有一百件事情要忙，早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等回过神来，宴会结束，整个圈子都知道了：邵家大少看上一个姿色平庸，家世衰败的女子，为了保护对方，真实身份连自己母亲都瞒着。
　　这绝逼是真爱啊！
　　照这种情况，邵斐应该告诉庄娉婷，他有对象了。可他摩挲着手机屏幕，目光滑到纪晨头像上时，心头突然一悸，感觉不是很想就这么回复。
　　思索片刻，邵斐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庄娉婷如果问自己对象长什么样呢？
　　难道也告诉她，对方身高一米八，四肢健硕？
　　绝对不行。
　　于是他果断回复：还没有。
　　纪晨：我就知道！握拳/
　　纪晨：老大也还没有呢！
　　邵斐顿时一愣，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对面分享过来一条链接，图标粉红粉红的，不知道是什么APP。
　　纪晨：给你推荐个软件，老大也在用的，能教人怎么谈恋爱，你用了保准能找到好对象。
　　邵斐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我难道是缺对象么？但对方是出于好心，良好的教养不容他拒绝，便随手回了个“谢谢，我会试试”。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邵斐一回头，发现是满眼冒红光的邵润珂。
　　邵润珂在游乐园里睡了大半天，什么都不知道，醒来之后精神极佳，身体倍棒，自我感觉突破了瓶颈，还收获一个上天难找下地难求的好朋友。
　　他这段时间天天邀请齐宿来家里做客，聊完天就拉着对方打游戏。刚开始邵润珂想在朋友面前秀一发技术，但他很快发现齐宿那手法是真的牛，抬眼一瞥，手上一勾，对面便化为一地集装箱。
　　邵润珂毫无高手包袱，心态转变迅速，很快从一个火力刚枪选手无障碍转变为了专呼666的舔包员——现在喊666他都觉得不够，还要把好友的牛逼视频剪辑出来上传网站，拉动周围人疯狂点赞。
　　此刻他便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满脸恳求：“哥，手机帮我点个赞呗？”
　　邵斐难以拒绝，他划开手机，邵润珂屁颠屁颠地一路指到他的账号，只见账号名为“天下第一齐神吹”，下面一大溜视频，命名方式清一色，“30杀吃鸡我特么吹爆”，“**吃鸡我特么吹爆”，“摩托车甩空回旋吃鸡我特么吹到爆”……
　　邵斐顿觉不忍直视，以手捂额：“点哪个？”
　　邵润珂嘿嘿一笑：“全部。”
　　邵斐：“……”
　　他干脆直接把手机递给邵润珂，让他自己去搞。
　　看着弟弟捧着手机，小麻雀一般踮着脚蹦蹦跳跳出门去，邵斐心头一动，突然道：“齐——”
　　邵润珂惊奇地回头：“怎么了哥？”
　　邵斐捂着脖颈，嘴唇无声张合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好无奈地地笑笑，跟弟弟挥手：“没事，玩去吧。”
　　邵润珂一走，邵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不信任齐宿。
　　但是没办法，每当他想说出“齐宿不值得信任”一类的话，嗓子都自动消音，仿佛真的是神对世界立下一条规则，不允许凡人说他的坏话。
　　邵斐转身走到窗前。
　　天气颇为恶劣，阴雨绵绵，无数水花溅在玻璃上，模糊了他的剪影。
　　邵斐默默阖眼，心想游戏中看到的金色巨眼是什么？齐宿真的是神吗？
　　这是一个虚拟世界，我，小珂，还有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被程序制造的NPC？
　　他微蹙着眉，一手抚上自己胸膛。
　　透过单薄的衬衣，心脏传来火热有力的跃动声。
　　邵斐望着划过道道水痕的窗玻璃，双拳慢慢攥紧。
　　不，我不是。他想，我绝不承认。
　　我……是活着的我，是邵斐。
　　……
　　手机屏幕的另一端，“帮老大谈恋爱”三人组终于长呼了一口气，开始扫尾。
　　庄娉婷大姐大一一审核：“聊天记录删了吗？”
　　番茄：“报告，删了！”
　　庄娉婷：“恋爱软件图标隐藏了吗？”
　　披萨不说话，点点头。
　　庄娉婷：“确保软件在后台运行吗？”
　　言罢，她自己比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长出口气，伸了个懒腰：“搞定！”
　　番茄还有些担心：“婷姐，咱们下载这软件能行吗？”
　　庄娉婷丢给他一记白眼：“排行榜第一的恋爱APP，好评无数，你说行不行？”
　　番茄纠结：“我们不能光听评论说，得用用看看吧？那评论要是水军刷的呢？”
　　庄娉婷：“……都新世纪了，谁有闲心思做水军？”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依言划开手机，找到被隐藏的APP。
　　APP是粉嫩鲜艳的亮色图标，上面画着两个卡通小人，中间抱着一颗硕大的爱心，下方一行小字：快来恋爱吧。
　　点进去之后的页面依旧艳丽，只见背景中漫天飘荡着粉色花瓣，上方一个对话框：请选择目标标签。
　　下面附着一大串晃花人眼的小标签。
　　番茄：“……怎么感觉跟评论说的不一样？没下错吧？”
　　庄娉婷也很奇怪：“没啊。”她滑动手机翻页，“咱们先把前期设置做了，说不定后面就一样了。”
　　番茄：“好嘞！我看看——这是给老大挑标签？”
　　庄娉婷：“来，挑，一人一个。披萨，你先。”
　　披萨捧着手机看了半天，勾选一个“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个适合老大。”他嗓音沙哑着解释。
　　番茄撇嘴：“像是像，但这标签没意思，太笼统，不吸引人。等番爷挑个给你看看——就是它！”
　　手机屏幕一闪，显示“一夜七次”已被勾选。
　　庄娉婷：“……”
　　番茄：“瞅我干哈？这是对男人的最佳表彰好吗？”
　　“够了，”庄娉婷一脚把他踹开，“让你选就是一个错误决定——诶这个怎么删不了？”
　　只见手机上蹦出一个对话框：标签已锁定，无法更改。
　　庄娉婷：“……”她脸色黑了下来。
　　番茄条件反射地开始颤抖：“喂，别过来，在这儿打架老大可是会听到啊！”
　　庄娉婷瞪了他半天，突然嘴角一撇：“算了。”
　　她把玩着手机，将标签一路往下划，一边自言自语：“这么搞也挺有意思，不过缺点配合。”
　　番茄：“什么配合？”
　　“这个，”庄娉婷指着手机中一行小字，突然阴阴地笑了起来，“强取豪夺。”
　　番茄结结巴巴：“婷、婷姐？”
　　“霸道总裁专配。”庄娉婷一挥手，“就这么定了。”
　　她话音未落，茶水间的门突然被人猛力推开，俊美无涛的青年端着水杯，一脸诧异：“你们在这儿开讨论会呢？”
　　庄娉婷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她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闪电般把手机藏到桌下，干巴巴笑道：“对、对呀。”
　　“是吗？”纪晨一边接水，一边随口问道，“讨论了什么议题，有什么成果？”
　　庄娉婷磕磕巴巴：“就……就……”
　　番茄反应快，立即救场：“我们讨论了老大你！”
　　纪晨顿时乐了：“讨论我什么？”
　　番茄用诗朗诵一般的口吻，语气热情澎湃：“啊，老大，我们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我们连小型会议都无法开启！”
　　“贫嘴！”纪晨咧嘴一笑，晃悠悠出了茶水间，“上次救援任务的结论下来了，上面给了处分——都过来听听。”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众人紧绷的神经才陡然放松下来。番茄摸着自己的胸膛，唏嘘道：“番爷的小心肝呀……”
　　“别管你那脂肪肝了。”庄娉婷嗓音苦涩，“我手一抖，戳错地儿了，怎么办？”
　　只见她掏出手机，屏幕上粉红花瓣飘飘扬扬，显示一行大字：“标签“七年之痒”已勾选。”
　　“正在构造世界，请稍后。”
　　庄娉婷凄苦道：“你们说……邵斐看到这个标签，还会愿意跟老大谈恋爱吗？”
　　番茄同样凄苦道：“别说邵小哥了，番爷我都不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姨母笑～


第22章 chapter22
　　邵润珂抱着他哥的手机，啪啪啪啪点了一堆赞。不但点赞，他还变着花样在下面评论，跟骂“神仙死全家”的喷子掐架，一人对抗千军万马，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十几分钟，他终于意犹未尽地关掉页面，本想将手机还回去，但屏幕一闪，竟是自动蹦出一个APP对话框。
　　粉色少女气息的对话框上标着一溜小心心，下面是一串俏皮可爱的大字：快来恋爱吧！
　　邵润珂顿时惊了：哥这是要找嫂子？
　　鬼使神差地，他点进了图标页面。
　　眼前蹦出一个对话框：请选择目标标签。
　　邵润珂捏着精致的下巴想了一秒，懂了：这是个相亲APP，输入想要的对象标签，就能进行自动筛选。他有心想看老哥喜欢什么样的人，但只见已选标签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少年皱着眉，原本的欢乐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他哥条件那么好，上哪找配得上的人？
　　“干脆我来帮老哥定标签。”邵润珂低声嘟囔，“条件要达到最高！我看看都有什么——”
　　“万人迷？选上！”
　　“天籁之音？选上！”
　　“肤白貌美大长腿？选上！”
　　他拿出了点赞和对掐的手速，把看好的标签通通勾选，一边在心底哼哼，心想世上怎么可能存在符合这所有条件的人？
　　不可能的！
　　休想跟我哥相亲！
　　不过……
　　这里面有些标签怎么怪怪的？魔法使，破镜重圆……这是形容人的么？
　　“润珂？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把聚精会神的邵润珂吓了一跳，手上一滑，点到一个奇怪的标签“异界入侵”。
　　他倏地转头——来人是齐宿。
　　“是你啊。”邵润珂呼了口气。
　　还好没让老哥看到他拿着手机胡搞。
　　“我带了新出的VR Switch。”
　　齐宿撑着把莹白透明的伞站在廊外，细雨顺着支架淌下，仿佛帘幕前成串的水晶链。
　　少年踩着雨水，浅白的运动裤和球鞋却纤尘不染，细密的长睫微微一勾，对邵润珂扬了扬手中的手柄，“有几个游戏看上去不错，要不要一起玩？”
　　“好啊好啊！”邵润珂顿时来了劲，兴高采烈地蹿起身，“我去把手机还给我哥，你等我三分钟！”
　　“没问题。”齐宿笑了笑，黑发在风中微微颤动，“别说三分钟，一辈子也可以。”
　　邵润珂脸色一红，夺路而逃。
　　他闷着头跑过长廊，眼前全是齐宿在雨中抬眸一笑，脑袋中晕晕乎乎啥都没想，却觉得胸膛要炸。站在邵斐的书房门口，他正欲推门，却突然又犹豫了。
　　思索片刻，邵润珂一咬牙，掏出老哥的手机——将那款APP链接分享到自己手机上。
　　要是拉着齐宿玩玩，是不是就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了？
　　不，不行！邵润珂刷地摇头，心想给朋友玩相亲游戏，这也太奇怪了！
　　除非……
　　邵润珂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眸中闪过一丝炽热的火光。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迅速将链接分享到朋友圈，只屏蔽齐宿一个人。
　　……除非把这个游戏炒成爆款。
　　干坏事的少年脸颊绯红，手脚发颤，心情激荡。他过于聚精会神，完全没发现在他分享的APP链接下方，一个小小的淡金色虚影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半开半合的金色眼瞳。
　　而与此同时，被他揣在兜里的邵斐的手机上晃过一道金光，屏幕突然亮起，闪过几行小字。
　　“收到权限者S0001递交的方案，正在进行对接……对接成功。”
　　“副本构建中……”
　　“构建倒计时：72小时。”
　　权贵的圈子很小，金字塔尖上就那么几户人。邵家二少爷发朋友圈，附带宣传链接，那可是值得开家庭会议重点讨论的大事。
　　先了解其爱好，然后才有可能投其所好。
　　这串APP链接便在这么一个小而特殊的圈子中迅速传开，越来越多的人点开申请页面，看到倒计时按钮。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便是开服倒计时了。
　　因此六天后，当手机屏幕突然蹿出一条金色锁链，将他们拽入屏幕中时，所有人都是懵逼的。
　　——邵家二少爷发的不但是条钓鱼链接，还特么是个催命符！
　　可惜为时已晚。
　　高贵的小圈子集体沦陷，越是靠近社会上层，越是一片重灾区。
　　事件发生时，邵润珂正跟着齐宿打游戏，5v5对战，他操纵着法师参团，一个技能都还没发，就被对面猴子两棒带走。
　　邵润珂：“啊啊啊杀了那个猴子！杀了他！”
　　齐宿微微勾唇，手指舞动如风。
　　屏幕中一个黑红色魅影疾掠而至，手中匕首自敌方背后深深没入，瞬间爆发出成倍伤害。刺客随即再度进入隐身状态，步伐轻盈，幻影飘逸，所过之处敌方丢盔弃甲，哀鸿遍野。
　　轻松拿下五杀，一身红衣的刺客潇洒地踩在猴子脑袋上，衣袂飘飘，英姿飒爽。
　　齐宿微微偏头：“润珂，看，我给你报仇了。”
　　身边一片寂静。
　　哪里还有邵润珂的身影。
　　笑容如被擦拭般一点点消失，齐宿眯起眼睛。他的眼眸细长，眼睛黑白分明，眯起时显得格外渗人。
　　他拾起旁边座位上孤零零的手机，盯着上面淡金色眼瞳，刹那间一股真正刺客般的威压从他身上迸发开来，仿佛少年手持寒刃，遥指苍空，身后一片血雨腥风。
　　沉默半晌，他眼眸中亮起璀璨银光，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自言自语道：“混、蛋，你怎么敢？！”
　　邵斐不知道这一切。
　　因为同一时刻，他也被手机屏幕中陡然爆射的金光拉入了副本中。
　　邵斐感觉自己像是在云端飘荡，又像是在深海潜泳，四周异常安静，却有细微的暖流从四肢拂过，让人心安。
　　恍惚中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语气平淡地问道：“感情是什么？”
　　感情？
　　邵斐有些懵，他脑子也不太清晰，含含糊糊回答：“一些心情的总称，包括……喜、怒、哀、惊、恐、爱？”
　　“不，”那个声音说，“这些是由化学物质引起的生物电信号反应。比如爱的错觉来自苯基乙胺，只要有足够的这种物质，人类便会感到爱意。”
　　“不对，”邵斐果断摇头，“不能这么简单地从物质层面去解释，它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
　　声音停顿片刻，语气毫无起伏：“无法理解。”
　　邵斐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失重，仿佛从高空坠落——
　　砸入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他挣扎着张开眼，四肢沉重僵硬，视线有些模糊，只感到身旁探过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
　　手指肚有些粗糙，带点薄茧，邵斐被他摩挲得一阵颤栗，下意识张嘴“嗯——”
　　接着他便愣住了，一把按住自己喉结，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手的主人却低低笑了起来，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嗓音低醇微哑，性感得人头皮发麻。
　　他笑着唤道：“起来了宝贝，你要迟到了。”
　　邵斐一脸懵逼，嗓音颤抖得厉害：“纪、纪晨？”
　　“叫老公。”男人的手轻轻下移，落在他的后背上，“腰疼吗？我帮你揉揉？”
　　俊美的男人眼中盛满笑意。邵斐恍惚觉得他有些不同，似乎眉目更加成熟稳重了些，但仔细一想，脑袋顿时疼得要炸裂。
　　身体下意识对疼痛施行保护机制，阻止他继续思考下去。邵斐浑身僵硬，下意识道：“不，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
　　他猛地合上眼睛。
　　我是谁？
　　我是邵斐。
　　我是……
　　大段的记忆蜂拥着涌入脑海，每一个细节都异常鲜明，邵斐浑浑噩噩地想：我是个成名歌手，亚洲小天王，目前隐婚七年，对象叫纪晨……
　　不，不对！
　　好奇怪，我是谁？
　　邵斐猛地捂住脑袋，那里俨然已经烧成了一团浆糊。
　　“怎么，发烧了？”男人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摸了摸邵斐额头。
　　“没发烧啊，”他嘟囔着，用带点批评的口吻说，“快起来，装病没用的。一会儿小婷要是接不到人，小心被她指着鼻子骂。”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食指在邵斐鼻尖一勾，嗓音低醇微哑：“昨晚胡闹了吧，你看你怎么就不知节制，一直咬着我不放？”
　　邵斐：“？？？”
　　他迅速扒拉出关于昨晚的记忆，只回忆片刻，脸上便猝然升起一大片红晕。
　　还好男人没有深入这个话题——他往房门外走去，呼吸略显急促：“大清早的别勾引我，你今天不想下床了？快起来，早餐在桌上，蛋花汤要喝干净，不准偷偷倒掉——别怀疑，我会知道的。”
　　“当然，”他倚门回眸，勾唇一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柔光，“如果你是故意想挨罚，那另当别论。”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七年之痒！副本幻想进行时！
　　主神大数据推演版·老夫老夫的主角日常，真人携虚假记忆本色出演。构建副本的是纪晨世界里的1号主神（不是齐宿），所以晨星众人受的影响较大。邵斐受的影响小，一开始还会感到疑惑，但随着副本进程受到的影响会逐渐加深。


第23章 chapter23
　　直到外面传来响亮的关门声，邵斐才磨磨蹭蹭起了床。
　　拉开衣柜，里面衣物大多为浅色调，尤其以白色居多，款式简洁大气，格调优雅。邵斐挑了半天，只觉得每一件都很对他的胃口。
　　喜欢的感觉做不得假。
　　邵斐心中无比纠结，他走到餐桌前，望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皱了皱眉，下意识端起那碗蛋花汤往水池的方向走，走了一半路才幡然醒悟：我在干什么？
　　他垂头瞥了眼蛋花汤。
　　淡黄色絮状的汤香味扑鼻，上面撒着几片绿色葱花，端的是色香味俱全——但邵斐心知自己一直有个毛病，不爱吃鸡蛋及其类下制品。
　　挑食是个坏习惯，所以要不要喝？
　　邵斐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的做法——大多数时候会喝，偶尔也会倒掉。特别神奇，倒掉的行为每次都一定会被抓包，然后……
　　然后邵斐红着脸喝完了汤。他不想体验用那里吞鸡蛋。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邵斐打开门，发现外面是庄娉婷。
　　庄娉婷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西装裙称得身姿玲珑，妆容精美，走起路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她一边拽着邵斐下楼，一边拿出小本子报行程：“今天先去公司录两首歌，下午赶个通告，给你下一张新专辑做做宣传。”
　　邵斐望着天边愣神：“什么？”
　　庄娉婷忙得很，没空跟他唠嗑，下楼后径直把他塞进一辆雷克萨斯里，跟司机说：“去公司。”
　　邵斐望着窗玻璃上自己的轮廓出神。那确实是张熟悉的脸，但细枝末节处又似乎有变化，五官的轮廓更加柔和，眼尾带点不甚明显的红晕，小勾子般动人心弦。
　　他恍恍惚惚地想：我真的是邵斐吗？
　　如果是，为什么感觉很多地方不协调？
　　如果不是，为什么感觉很多地方很熟悉？
　　这种个人哲学领域的深入思考像一根紧绷的弦，在邵斐看到录音棚时“哔”地断了。
　　攥着麦克风，一种极其特殊的沉浸感旋风般摧毁了他的理智，面部肌肉熟练收缩，声带颤动，邵斐下意识张口唱歌。那歌声跟邵斐潜印象中应有的嗓音不同，更清，更凉，却不冷，仿佛春季冰雪初融，流水淙淙越过山涧与危岩，淌过花开遍野，淌过无垠星河。
　　邵斐心底一动，蹿过一个念头：这歌能火，家里应该把人签下……
　　他突然一愣，歌声也戛然而止。
　　家里？
　　签下什么？
　　外面庄娉婷“砰砰砰”地敲玻璃，一张臭脸贴在门上。
　　来不及仔细思考，邵斐对她满怀歉意地笑了笑，重新开录。
　　唱歌对他——或者说对这具身体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两首歌很快便录完了。在后期修音的过程中，邵斐一直站在窗边发呆。
　　录音室所在的楼层很高，从这里朝外能俯瞰繁华又嘈杂的都市，所见之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明媚的阳光当头洒下，光线穿插于众楼之间，仿佛一道道金色帷幕。
　　邵斐身体突然一僵。
　　他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那视线来自前方上侧，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狠与垂涎，**的，仿佛要把他连皮带肉一口吞下。
　　邵斐眼神一凛，猛然抬头！
　　眼前是干净整洁的落地窗，外面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暗中窥视感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傍晚邵斐回到自家楼下。
　　一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纪晨正在厨房炒菜。为了保护邵斐的嗓子，他们饮食一般很清淡，很少用什么刺激的调味料，但邵斐偏偏觉得那味道好闻极了。他倚在厨房门口，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宽肩窄腰，高挑精瘦，切菜时动作纯熟，刀法精湛，袖口一直挽到上臂，露出流畅优美的肌肉纹理。
　　他锋锐的眉眼淡化在烟雾里，仿佛利刃心甘情愿收刀入鞘，将自身拘在狭小的厨房间内，拘在人间烟火中。
　　纪晨猿臂一伸，勾过角落里的油瓶，左手倒下切好的青菜，随着“滋啦啦”一阵油爆声，新一轮香气迎面扑来。
　　男人转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邵斐。
　　“回来了？”他眼前一亮，又倏地皱起眉来，双手都被占用，干脆用胳膊肘去顶门，“出去等着，很快就好。”
　　邵斐长腿一勾，不让他关：“没事，等的无聊，让我看看。”
　　纪晨佯怒道：“看什么看？不知道自己嗓子闻不得烟味？”
　　“一次两次不要紧的。”邵斐嘴角微微上扬。
　　记忆告诉他，一开始他和纪晨都不会做饭，家里整天揭不开锅，但不知何时起，纪晨的手艺突然突飞猛进，家里做饭的重任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身上。
　　但“邵斐”知道原因。他不止一次见到纪晨手上的烫伤，也不止一次偷听到庄娉婷冲着纪晨嚷嚷，说再学不会就滚回去炸自己家的厨房。
　　明明是无法确认真实性的记忆，邵斐心底却不由自主涌起一股暖流。
　　他的额发间突然闪过一道金光，遥远虚空中响起呢喃：
　　“检测到感情值“爱”上浮，当前进度：30%。”
　　吃过晚饭，邵斐被强制拉出去遛了食，两人又回家一起看了会儿电视，随口讨论剧情和演员。期间纪晨给邵斐削苹果，水果刀在他指尖灵活翻转，如臂使指，苹果滴溜溜转过几圈，削下来的皮围成完好的圈。
　　邵斐望着光滑无痕的苹果，小心翼翼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长得像鸡蛋的东西……”
　　在纪晨肉笑皮不笑的灼灼目光下，邵斐后半句话机智地消了音。
　　鉴于昨天已经胡闹过了，而两人明天还有工作，纪晨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临睡前将人勾进怀里，在他额发间印下一串温柔的吻。
　　身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邵斐也并不讨厌这种温情的感觉。甚至在枕着纪晨的胸膛入眠时，他还蠢蠢欲动地想戳一戳身下富有弹性的肌肉——当然，在对上纪晨如狼似虎的眼神后，计划被迅速取消，邵斐一头栽进被子里，捂头装睡。
　　翌日，邵斐照常踩行程，按照庄娉婷的指示这边混一会儿，又那边混一会儿，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随意摆弄的布偶娃娃。
　　中途只出了一点小意外，在路上堵车时，他百无聊赖地开窗看风景，结果对面的白色奇瑞也拉下车窗，露出一张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斐斐！你是斐斐吗？”
　　邵斐：“……”
　　第一次遇到粉丝，他感觉还蛮新鲜，思索片刻后自然地笑着回应道：“好巧，很多人都说我跟他长得很像。”
　　女粉丝狐疑片刻，秒懂。
　　然后他们就在车流如海的马路中央聊了会天，天南海北一通乱侃，差点交换微信号——可惜旁边的庄娉婷冷咳一声，邵斐只好作罢。
　　车终于分流时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又都有点沾沾自喜：邵斐满足于捂住了马甲，女生满足于替爱豆捂住了马甲，皆大欢喜。
　　在他离开后，白色奇瑞寻了个街头停下来。
　　女生掏出手机，急不可耐地登论坛：斐斐超可爱！他竟然认为世上存在跟他颜值相近的人！
　　迅速便有人回复——
　　2楼：沙发！ps不存在的！
　　3楼：沙发……捅2楼屁。股。ps3楼没见过，4楼知不知道？
　　4楼：4楼在去刺杀楼主的路上，5楼你来说
　　5楼：没有照片5楼要阵亡了！
　　……
　　楼越接越长，贴底哀鸿遍野。
　　亲手掀起一阵刀光剑影，女生满意地点点头，准备收工。
　　她刚放下手机——
　　一道黑影突然从车窗窜入，化为果冻般一摊黑泥，仰面覆盖在女生脸颊上！
　　“啊——！”
　　惨叫声尖锐，划破长街。
　　路两旁的行人纷纷侧目，有大胆的年轻人上前轻敲车门：“怎么了，你还好吗？”
　　背光中，车座上女生抬起头，妆容精致，表情冷淡。
　　“关你屁事？”
　　年轻人被呛了个哑口无言，只觉满腔好心都化作了驴肝肺，看在对方模样不错的份上强忍着没竖中指，只转身“啐”了一口，愤愤不平地走了。
　　车内，女生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论坛页面。
　　她皱着眉，删除了自己名下所有帖子，把手机随手一丢。
　　手机弹了几下，落到副驾驶座位下面。
　　女生一脸木然地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长吐口气，低声道：“真没劲。”
　　作者有话要说：
　　暗藏危机的甜蜜日常～
　　咳……希望我暗搓搓的污没有吓到你们……


第24章 chapter24
　　论坛热帖被删这种事，邵斐是管不着的。
　　他正参加一挡综艺节目，有台本，稍微记一下就行，反正节目的重点不是他，而是借他的热度捧一个新出的组合。
　　庄娉婷脸色不太好看，邵斐倒觉得无所谓，甚至有闲心开导自己的经纪人：“后浪推前浪嘛，我早晚要凉，以后还指不定谁蹭谁呢。”
　　庄娉婷用眼角瞅他，从鼻子里往外哼气：“谁说你要凉？我告诉你——凭你那嗓子，还能再火一百年！”
　　邵斐苦笑：“是是是，火火火，都是你的功劳。”
　　庄娉婷恨铁不成钢：“那你能不能有点大佬的气势？”
　　“气势多无聊，”邵斐摸着下巴，眉眼弯弯，“我有大佬的气度。”
　　庄娉婷：“……”心累！
　　邵斐是真没当回事，他总感觉自己混娱乐圈跟玩一样，混不出名堂就回去继承亿万家财——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自己“家里有矿”这种潜意识，但总归玩的时候太过认真，就算输了。
　　“而且，”青年眨着漂亮的凤眼，指指台上的新人组合，“你不觉得前头那个小家伙很可爱吗？”
　　庄娉婷：“……可爱个鬼，给老娘洁身自好啊！”
　　“这么激动干什么？”
　　邵斐瞥她一眼，悠悠道：“你最近脾气这么火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聚光灯照不到的后台人员稀少，光线幽暗，邵斐却依旧眼尖地看到庄娉婷面容一沉，精致妆容僵硬地浮在面上，却掩盖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忧思。
　　他立即将语气放得柔和，目光真诚道：“婷姐，真要有事，你跟我说，我帮你扛。”
　　“……没什么，一点小事。”庄娉婷摆了摆手，淡淡道，“不指望你帮忙，你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我就感恩戴德了。”
　　庄娉婷嘴巴很紧，邵斐旁敲侧击了半天，什么也没挖出来。
　　恰好赶上节目组修整，庄娉婷踩着高跷般的高跟鞋，蹬蹬蹬跑去参与下一部分节目规划的讨论。邵斐一个人无聊地在后台晃悠，一会儿摆弄摆弄导演的摄像机，一会儿戳戳灯光控制系统的按钮，玩得不亦乐乎。
　　转过角，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年，眉目精致而柔和，清澈的眼眸仿佛时时带着丝水汽。他穿着紧身束腰的舞蹈服，正捧着手机玩游戏——正是刚刚在舞台上的组合核心成员。
　　邵斐在一旁偏头看他，只觉得少年的相貌甚是亲切，只要看着心就变得异常柔软，于是他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邵润珂。”少年仰起头，他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长睫扑闪扑闪，像只小鹿。
　　“很巧啊，我们都姓邵。”邵斐笑道，“你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哥。”
　　少年犹豫片刻，摇摇头。
　　“邵斐老师是前辈。”他说，“不能不讲礼貌，会被骂的。”
　　邵斐乐了：“谁骂你？经纪人？”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别怕，我去跟他说。”
　　少年还有些踯躅：“邵老师……”
　　邵斐竖起一根手指：“叫我什么？”
　　沉默片刻，少年乖巧道：“哥。”
　　两个人随意聊着天，一开始少年还略显拘谨，但很快便放开了，他甚至拉着邵斐一起玩游戏——5v5多人对战，邵斐被三个技能按钮搞得晕头转向，战绩0/12/2。
　　邵润珂撇嘴：“哥，你好菜。”
　　邵斐：“……”是啊，我怎么这么菜？
　　他的人生向来顺风顺水，很少遇到什么搞不定的难关，一时半会有些郁闷，邵润珂仰头看了他一会儿，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没关系哥，我带你上分！”
　　他们兴高采烈地又开了一局，这回邵润珂选了个刺客，黑发黑眸，红衣烈烈，行动飘忽如鬼魅。
　　他一边进入潜行状态，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英雄。虽然我玩的一般，但总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贼亲切。”
　　邵润珂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瞅了瞅邵斐：“哥，我看你也特亲切。咱们说不定上辈子是一家。”
　　邵斐莞尔一笑，顺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然后他的角色就被杀掉了！
　　蓝色长裙的法师凄婉倒地，刺客迅疾赶到，却没能触发暴击，被对面敲得抱头鼠窜！
　　第二局结束，邵斐望着0/10/1的战绩和邮箱里成串的举报信，陷入沉思。
　　这事的后遗症，就是直到傍晚邵斐回家，坐上饭桌，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纪晨早就发现老婆状态不对，一直迷迷糊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试探性地给他剥了个鸡蛋。
　　邵斐捧着鸡蛋下意识咬了一口，直到味道散开在口腔里才突然反应过来，“哇”地一口往外吐。
　　“浪费粮食！”纪晨佯骂了一句。他接过邵斐手中大半个鸡蛋，三口两口解决掉，又递过去一碗海带汤，直到邵斐顺溜了食才问：“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邵斐恍惚道：“纪晨……这世上竟然有我做不好的事？”
　　纪晨被老婆用迷茫无助的小眼神盯着，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赶忙毛遂自荐：“放着我来！”
　　十分钟后——
　　邵斐抬眼一瞥：“纪晨，你好菜。”
　　纪晨：“世上竟然有我打不过的人？！不可能！”
　　两小时后，他们被封了号。
　　两个人瞪着两双咸鱼般的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话，干脆把手机一抛，一同仰倒在沙发上。
　　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一开始是低低的闷笑，随后声音逐渐拔高，变成了开怀大笑。
　　邵斐捂着肚子，抬手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心中如有骄阳腾空，在心田兜头洒下大片烈而不炽的光，那么暖，几乎要满溢出来。
　　坏了，他想，我好像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检测到感情值“爱”上浮，当前进度：60%。”
　　睡觉前，纪晨有心想做点羞羞的事情。
　　邵斐还有点不适应，他开动脑筋，飞快地想了个理由，严词拒绝道：“不，我决定——从今天起，我只臣服于有王者实力的选手。”
　　纪晨脸刷地黑了：“……”是哪个王八羔子撺掇我老婆玩游戏的？
　　可惜他怒气再盛，也刮不到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沓的邵润珂。于是邵斐美滋滋裹进了被子里，语气轻快道：“晚安。”
　　纪晨奈何不得，只能把人扒拉进怀里，吻吻他的发顶：“晚安，做个好梦。”
　　邵斐梦见一片虚空。
　　虚空没有色彩，没有光线，没有边缘与尽头，但他偏偏看到眼前划过一金一银两道流光，虚空骤然被切割成两半。金光逼人，银光璀璨，他夹在中间，险些被晃成瞎子。
　　他猛地睁开眼——
　　屋内一片漆黑，幽幽月光洒进窗户，映在床尾。
　　身旁空空如也，抬手一探，床铺冰凉一片。
　　“纪晨？”
　　邵斐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从被褥中探起身子，茫然地四下扫视一圈。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一片阴影上，突然一阵心悸，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瞌睡也全醒了。
　　那片影子里藏着一只眼睛！
　　赤红色，透着暴虐的凶光，仿佛饥饿的野兽——
　　“啪！”
　　屋内突然亮起明晃晃的灯光。
　　纪晨站在房门口，左手按在开关上，嗓音低沉：“怎么醒了？”
　　邵斐不说话，目光直直瞪向墙角——那里是一盆鲜绿的兰花，叶片舒展弧度优美，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反射出油油的光。
　　眼睛什么的，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邵斐嗓音压得很低：“你去哪儿了？”
　　纪晨轻描淡写道：“去趟洗手间。”他翻身上床，用被子将两人裹好，“还早呢宝贝，快睡吧。”
　　去趟洗手间的功夫，被褥怎么会凉到一丝热气都不剩？
　　邵斐喉头滚动几下，咽下一口唾沫。
　　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将自己裹得更紧些。
　　“检测到感情值“惊”上浮，当前进度：50%。”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核平的一天～


第25章 chapter25
　　第二天邵斐没有行程，是难得的休息日。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早上依旧按点起床，只是眼袋微肿，面色略白，看上去有些憔悴。
　　纪晨心疼地端起他的下巴，手指轻轻从他眼睑下方拂过，俯身在薄唇上啄了一口，轻声问道：“怎么了宝贝，没睡好？”
　　邵斐瞥了他一眼，心想何止是没睡好，整个后半夜他几乎就没能阖眼，只要一闭眼，眼前必定是那双黑暗中猩红的眼睛。
　　他不说话，纪晨便算他默认了，遂关切地把邵斐摁回床上，强制要求他再睡一会儿，自己跑去厨房折腾半天，端出一碗红薯芝麻球。
　　刚出炉的芝麻球外壳酥脆，一口咬开，里面是软糯香甜的红薯泥，即便邵斐有些食欲不振，也接连吃了好几个。期间纪晨坐在桌子对面撑着下巴看他，目光热烈，含着不加掩饰的爱意。
　　邵斐被他看得有些脸红，随口问道：“你不上班吗？”
　　“主管出差，今天放一天假。”纪晨回答。
　　邵斐微微一滞，心想这是什么奇葩公司，不想在市场上混了？
　　他连吃几个芝麻球，嘴里有些腻歪，纪晨适时递过一碗荷叶粥：“今天有没有什么打算？咱们出去玩一天？”
　　邵斐沉默片刻，摇摇头。
　　“不了，”他抹抹嘴，放下碗，“今天打算呆在家里，把上次的歌写完。”
　　……打算查一查那双眼睛，和一直暗中窥探的人。
　　纪晨并不失落。恰好相反，他看上去倒像是松了口气。
　　“嗯，那我在家陪你。”他说。
　　邵斐端起水杯往书房走，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记得上王者。”
　　纪晨：“……”亲爱的，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走进书房，按下电脑开关，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邵斐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是阴天，淡灰色乌云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窗上蒙着一层薄雾，外面水汽颇重，像是要下雨。
　　“滴滴滴！”
　　刚开机的电脑中传来急促的提示音，邵斐转过身，看到桌面右下角一个信封模样的图标在疯狂跳动。
　　那是一封邮件，发件人为ZS侦探社，内容是一堆图片，图片上俊美的男人穿梭于人群，身边跟着两个带着鸭舌帽，看不清面目的家伙，背景是魔都标志性建筑，海上明珠。
　　图片尾端打着水印——一抹艺术性极强的淡金色轮廓，邵斐歪着头瞅了很久，感觉那应该是只眼睛。
　　邮件内容就很模板化了：
　　尊敬的客户，根据您的需求，我们对目标进行追踪，昨日发现其出现在魔都市，与身边二人举止亲密，疑似出轨。
　　邵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举止亲密？是指一拳捶在对方脑袋上？
　　而且他家距离魔都市十万八千里，坐飞机都要两个多小时，一来一回刨去在路上的时间，怕是只够在机场宾馆里打个十分钟的炮。
　　纪晨是十分钟的男人么？
　　这也太小看人了点。
　　邵斐懒得搭理那封邮件，随手就拖到了垃圾箱。
　　但思索片刻，邵斐又把邮件又拖了回来——他觉得照片上那水印有些眼熟。
　　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哪个娱乐报纸，还是哪次娱乐新闻？
　　水印上的金色眼瞳闪过一丝幽光。
　　“感情值“怒”未达阈值，方案失败。”
　　“方案重新模拟中……”
　　书房外，纪晨坐在沙发上，神情凝重。
　　手机几次响起铃声，都被他一把摁掉。
　　但对面有个电子设备类的高手，新的一次来电干脆跳过响铃，直接开放扬声器，里面一个男音在哀嚎：“老大！救命！再不过来你就得给我和披萨收尸了！”
　　沙发上男人阴沉着脸，修长健硕的双腿搭在椅背上，从鼻端挤出一声响亮的“哼”。
　　电话中继续鬼哭狼嚎：“老大，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单身一辈子没娶亲，我咽气之后你能不能逢年过节烧点美女给我？要胸大屁股大脾气温顺的，婷姐那样就算了……”
　　纪晨额角青筋鼓动，终于忍不住骂道：“有完没完？想死不用那么麻烦，过来我成全你。”
　　“天啊老大你可算接了！”电话中响起一声欢呼，“老大，新的波动出现了，就在魔都上空，是个大家伙，组织里分不出人手——老大我们需要你压阵啊！”
　　纪晨眉头皱紧。他扭头向窗外望去，目光如有实质，穿透浓密阴云和沉重的水汽，落向遥远的天尽头。
　　“我向组织申请了年假。”男人放下长腿，捂住右耳低声说，“有噬魂兽出现在z市，它盯上了邵斐。”
　　“我不敢动，我得守着他。”
　　“哎呀，有什么好怕的，嫂子吉人自有天相！”电话中人一拍大腿。
　　“这么着老大，披萨说他编个屏障程序，地点圈在你家，维持时长8小时。只要嫂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老大你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事情搞定，然后我们一起过去抓噬魂兽，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纪晨黑着脸，一把掐掉电话，无视掉对面的鬼哭狼嚎。他望向书房，透过房门的磨砂玻璃，盯着里面模糊的人影，手掌慢慢攥紧。
　　他想，抱歉，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纪晨了。
　　我赌不起。
　　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纪晨点开手机上的游戏图标。
　　还是同样的5v5竞技，今天却比昨日更加难熬，沉重的低气压笼罩在四周，纪晨手指捏得极其用力，几乎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
　　连输两局之后，他摔了手机，坐立不安地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走动。
　　他试图找点事情做。
　　但无论做什么，心都悬得厉害，难以平静。
　　十分钟后，纪晨敲开书房的门。
　　男人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目光中透出几分歉意，问道：“宝贝，我出去一趟，你能在家等我回来吗？”
　　邵斐随口答应下来。
　　但就在纪晨出门十分钟后，他手机“嗡嗡嗡”一阵颤动。
　　点开一看，消息来自邵润珂。
　　语音中传出少年带着哭腔的颤音：“哥！救命哥！我在广畅大厦三楼301——”
　　消息戛然而止，十秒钟后被撤回。
　　而后对面发来文字消息：不小心发错了，抱歉。
　　心唰地揪了起来，仿佛在胸里塞了一个锅炉，火气翻腾即刻要炸，邵斐哪还顾得上别的，拽过一件外套转身便出了门，连伞都没拿。
　　空中响起一声惊雷，自远处隆隆而近，两三点雨滴溅落，在水泥路面打下点点斑痕。
　　大雨紧随其后，哗啦啦倾盆而下。
　　“检测到感情值“怒”上浮，当前进度：50%。”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等邵斐赶到广昌大厦，地面已经积了满满一摊水，豆大的雨珠依旧密如瀑布，雷鸣压顶，闪电破空，乌云在几分钟间变得漆黑如墨，能见度低得可怕。
　　他顾不得挡雨，直接推开出租车门跳下去，一路狂奔。
　　跑到301房间门口，邵斐一手按住猫眼，一边咚咚咚地敲门，雨水顺着发丝缓缓淌下，将白色真丝衬衣浸透成略显透明的模样。
　　门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怒气冲冲道：“谁啊？”
　　邵斐急促喘息着：“先生！二楼起火了，请您迅速前往逃生通道！”
　　他嗓音中的焦虑如此真实，让门内男人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立即将门推开：“什么情况？我——”
　　邵斐眼疾手快，顶住房门一个侧身便挤了进去，手指并起，瞄准男人后颈猛力一切！
　　肢体记忆颇为娴熟，貌似他曾被人详细教导过如何用最小的力达到最大化的效果。男人两眼一翻，往后一倒。
　　邵斐轻出口气，这才来得及观察屋内情形——只见房屋中央一个大型情侣床，上面散乱地扔着几个未拆包的套套，地上是几件凌乱的衣服，一个白色手机落在地板上，表面的屏有几处裂纹，床上没人，洗浴间却亮着灯。
　　浴室是磨砂的玻璃，看不清其内详情，却能看到各物件模糊的轮廓。一个人影正蹲在角落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邵斐走过去敲敲玻璃门，轻声唤道：“小珂？”
　　里面的身影哆哆嗦嗦，缓慢移到门口，少年用微哑的哭腔道：“哥？是你吗？”
　　邵斐压下心中怒火，尽量将嗓音放柔：“是我，没事了，出来吧。”
　　沉默片刻，浴室的锁“嗑哒”一声弹开，拉开细细一条门缝。
　　少年模样很是狼狈，衣领被撕掉几颗扣子，歪歪扭扭地耷拉着。看到邵斐，他眼睛倏地亮了，随即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猛地扑到邵斐怀里，埋在他肩膀上大哭：“哥——！”
　　邵斐心疼地拍打着他的背脊：“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邵润珂哭得嗷嗷的，将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今天经纪人说有个导演看上我了，要一起吃个饭。我还以为是要叫我演电影，谈谈戏什么的……”
　　邵斐心疼如刀绞，胸中怒火一波高过一波，近乎炸裂。
　　他难以形容那种感觉。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少年却仿佛是他放在心上精心呵护的娇花，他希望能帮邵润珂撑起一片天，让少年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当偶像也好，在后台打游戏也罢，只要开心就好。
　　但现在，有人残忍掀翻他布置的屏障，将世间最丑陋污秽的一面展露在少年面前。
　　要不是杀人犯法，他甚至满怀恶意地想，要不是……
　　“检测到感情值“怒”上浮，当前进度：100%。”
　　耳边隐约传来“滴”的一声，将邵斐拉回现实。他怀中少年突然停止了颤抖——仿佛有什么从他身上迅速抽离，连恐惧的生理反应都被瞬间扼制。
　　邵斐：“怎么了，小珂——”
　　他关切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背脊冰凉刺骨，有什么深深扎了进去，顺着脊柱迅速蔓延。难以形容的剧痛感骤然袭来，仿佛灵魂被人拉扯，生生撕裂开一截去！
　　邵斐眼前一阵模糊，只见怀中“邵润珂”抬起头，未擦拭的泪水还悬在肉嘟嘟的脸颊上，眼睛却是一片猩红。
　　少年嘴角一点点咧开，精致的眉眼变得狰狞，低低的笑声从他咽喉深处传出。
　　他说：“我抓住你了。”
　　“检测到感情值“惊”上浮，当前进度：100%。”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晨：无良侦探组，坏我名声！老子怎么可能只有十分钟？老子能【哔——】的！


第26章 倒v开始
　　“检查结果十分正常， 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应该只是受到了点惊吓， 养一养就好。”
　　空荡荡的医院长廊上，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随口说着， 翻了翻手中厚厚一沓体检报告。他还顾得上用余光打量眼前俊秀的男人，一边看一边想有钱人就是事多，没点屁事就要做全面体检， 真是怕死怕到骨子里。
　　他对面的男人脸色却极差，闭着眼靠在冰凉刺骨的墙上，灯光掠过他深邃的眼窝，在眼睑处打下黯淡的黑影。
　　过了半晌， 男人才开口道：“……我知道， 麻烦您了。”
　　“没事。”医生不觉得麻烦，反而有心希望这样的冤大头再多一点，“病患已经苏醒，需要现在办理出院手续吗？”
　　“嗯。”男人轻声应道。他的心思和眼神早已飘到了不远处的病房上，透过门上明亮的玻璃窗，能看到气质优雅的青年靠坐在床头， 目光平淡如水。
　　纪晨在门外看了许久， 直到站成一座雕像。
　　浓烈的悲戚感从他身上不断漫延，化为山呼海啸般的巨浪， 轻而易举便能冲垮人的脊梁。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收拾好浑身情绪， 强笑着推开门。
　　门板发出响亮的“咯吱”，床上的青年转过头望向他。
　　邵斐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其他看上去都还好。见纪晨进来，他还勾勾唇角，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纪晨将人揽进怀里，脑袋压在邵斐肩膀上，闷声道：“宝贝，咱们回家。”
　　回到家中，纪晨照例开始做晚饭，邵斐则坐在餐桌边安静等待。纪晨做的很是认真，时间比往常稍长，饭菜也格外丰盛，邵斐默默地等到上菜，每个菜都适当吃了一些，又吃了一碗饭，才放下碗。
　　纪晨望着他，神情复杂：“都是你爱吃的菜，不多吃点吗？”
　　邵斐沉默片刻，轻轻道：“还好。”
　　抛出一个非常模棱两可的回答，青年却没有丝毫要再动筷的意思。
　　纪晨收拾了剩下的饭菜，下雨天降温，天有些冷，原本热腾腾的菜十分钟后便凉了下来，他皱着眉大口咀嚼，头埋得很低，再抬起时眼眶微红。
　　他放下碗筷，低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邵斐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其实我们的世界一直与另一个世界相通。”
　　纪晨自顾自地开始讲述：“那是一个充满异兽的世界，异兽有着各种奇异能力，天性凶残。幸而人类掌握了探测其降临地点的办法，并组建了专门猎杀异兽的小队。”
　　“我便是其中一人，晨星小队队长。”
　　“人类从杀死的异兽身上剥离其能力，赋予适应性达标的猎人。”
　　纪晨在邵斐面前挥挥手，手腕一翻，再展开时，手里已经攥了一朵鲜嫩的郁金香，橙色花瓣边缘是淡黄色的纹路，典雅又高贵。
　　“我的是空间异能。”他说着，将花递给邵斐。
　　邵斐面无表情地接过花。他低头想了想，将花随手放在餐桌一角。
　　纪晨：“……你不生气我瞒着你？”
　　邵斐思索片刻，慢慢答道：“有什么可气的？”
　　“即便结婚，你也可以有你的生活。婚姻并不要求你毫无保留。实际上，存有一点隐私才是长期稳健关系的保证。”
　　他的语气平淡沉稳，仿佛在读公众号里三小时一碗的毒鸡汤。
　　纪晨：“……”
　　男人的眉眼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有些烦躁，右手胡乱抓着脖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捞过桌上的水杯，一口闷下大半杯，仿佛这样就可以压制内心的躁动。
　　随后他抹抹嘴，继续道：“今天袭击你的……是一只噬魂兽。”
　　“它以人的情感为食，吞噬越多，便会更强大，自身所能伪装的情感也更完整。”
　　“它附在那个孩子……邵什么的那个，它附在它身上，吞噬了你们的感情。”
　　邵斐无动于衷：“哦。”
　　纪晨再也忍耐不住，俯身将邵斐搂在怀里，在他唇角落下一串略带急促的吻，嗓音沙哑，喉咙堵得厉害：“斐斐，对不起……”
　　邵斐突然伸手一把推开他。
　　从医院苏醒以来，青年淡然的神色第一次产生了些许变化，眉头微拧，神色有些不耐：“都说了不怪你。”
　　他语气冷漠，肢体动作也同样冷冰冰的，右手在桌上轻叩，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有点累，让我静静。要拯救世界还是怎样都随你，别来吵我。”
　　邵斐向后推动椅子，木质椅腿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刺啦”声。
　　他完全无视了纪晨，转身径直走向书房，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门“啪嗒”一声扣死。
　　纪晨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来电的“嗡嗡”声突然响起，拨号者不等人接通，手机变自动跳到了扬声模式。里面传来颤巍巍的一声：“老大……”
　　白天还满嘴跑火车的男声此时拘谨得厉害，语气中满怀悔恨，只干巴巴叫了声“老大”，后面便全部消了音。
　　纪晨缓慢地仰起头。
　　凛凛寒光一点点在他眼底汇聚，拧成一把锋锐的尖刀，仿佛下一秒便要冲杀出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无论敌我。
　　纪晨说：“番茄，披萨，我不怪你们。”
　　我只怪自己太无能。
　　他狠狠道：“有没有办法锁定那个噬魂兽的位置？”
　　“我要让它把吞下去的东西一滴不剩全吐出来！”
　　电话对面沉默片刻，男音小声说：“我知道一个人，异能是探查类，他也许有办法。”
　　纪晨不假思索：“名字？”
　　电话里的人急了：“老大，那人是陆家的！上次咱们救援任务失败，陆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恨我们恨得厉害！而且那群王八羔子天天眼睛长在头顶上，你去找他，他还不知道会提什么无理要求羞辱人呢！”
　　“再说了老大，噬魂兽非进攻状态下都藏在虚空里，里面全是空间乱流，就算能判断它的位置，你也不能进去抓它啊！”
　　“空间乱流？”纪晨低哼一声，低头看向自己掌心，“连这也做不到，我还要这空间异能有何用？”
　　电话里简直要哭：“老大！你现实一点！空间异能超耗能量，你会被乱流撕成渣的！”
　　纪晨沉声道：“这是命令。”
　　书房内的邵斐不知道门外有这么一滩血雨腥风，他只是觉得极为疲倦，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配合纪晨的几个小时已经耗空了他所有的耐心——对一个感觉不到心情起伏的人来说，靠着理智、习惯和是非观，强迫自己做出各种符合身份的反应，着实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他坐在真皮转椅上，两眼无神地望向半空。屋内没有开灯，他也不介意——或者说不在乎。
　　邵斐脑袋里很乱。
　　理智在脑海中告诉他，这样做是错的。他可以不计较纪晨的隐瞒，也可以愤怒或是责怪，但不应该如此冷漠。
　　这是冷暴力。
　　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冷暴力？他向自己的理智发起质疑，向那些印象中理所当然的黑白曲直吹响号角。仿佛凭空隔上一层厚厚的膜，他触摸不到、无法理解自己以往的观念。
　　理智用柔软的声音道：因为你爱他啊。
　　爱？
　　可是爱是什么？
　　邵斐心想，所有感情，都不过是由化学物质引起的生物电信号反应。比如爱的错觉来自苯基乙胺，只要有足够的这种物质，人类便会感到爱意。
　　不，不一样！理智焦急地呼喊：不能简单地从物质层面去解释，它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
　　邵斐心想，无法理解。
　　但他清楚自己缺失了一些东西，一些对人类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该怎么做？
　　强大的思维迅速梳理着思绪，绝对冷静的大脑很快给出了最佳方案：收集感情。自己体悟也好，直接复刻也罢，他需要得到其他人的感情。
　　噬魂兽以感情为食，证明情感是可以被剥离的。
　　先对感情进行分类，大致可分为喜、怒、哀、惊、恐、爱六种，接下来再针对每一种感情设置特定情境……
　　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一道金光。
　　那光点从邵斐的额发上亮起，投映到半空，慢慢凝聚成一颗金色的眼瞳，眼瞳开合的程度更大了些，无机质电子音淡淡响起。
　　“收到权限者S0001号递交的提议，正在分析可行性……”
　　“可行性高于90%，提议将对主体产生颠覆性效果，与2号世界融合加速。”
　　“提议通过，正在制定执行方案……”
　　不知过去多久，书房大门被人轰然推开！
　　满屋金光骤然消失，邵斐空洞的眼神一凝。他从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转头望向书房大门。
　　纪晨站在那里，灯光从背后打来，给他附上一层莹白色的光晕，他的正脸全部笼罩在阴影中，一双黑眸却亮如星火。
　　虽然看上去状态一如既往，空气中却飘散出淡淡的腥味，纪晨左手在门外偷偷扶着门框，背脊却挺得笔直，右手中攥着一团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像是流质，里面飘荡着两点赤红。
　　他嗓音微颤：“宝贝，我帮你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又是世界观大揭秘的时刻


第27章 chapter27
　　半生不死的噬魂兽耷拉成一团软泥， 邵斐摸上去的时候， 感觉手掌陷入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他合上眼， 意识却仿佛陷入一片虚空。
　　那是噬魂兽的精神领域，只见如宇宙般死寂且无垠的黑暗中，飘荡着一个硕大的金球。
　　邵斐下意识靠近那颗金球， 手掌轻轻贴了上去。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感情瞬间淹没了他。
　　这只噬魂兽吞没过许多人的情感，那些或悲或喜或压抑或激荡的情绪恍若冲击波， 重重撞击在邵斐心间。
　　他仿佛听到什么龟裂的声音，杂着刺啦啦的电子乱流，大量画面在眼前逐一闪现——
　　剧本，邵氏， 晨星……
　　那团东西被硬塞进他的脑子里， 与原本的记忆认知一融合，便仿佛酸碱中和般迸发出剧烈反应！
　　两者激烈地相斗，互相吞噬，在邵斐脑子里演了出激情四射的武打戏，搅得他一阵恶心，忍不住俯身干呕几声。
　　“坚持住。”
　　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凉凉的声音， 隐隐含着几分怒气。
　　邵斐勉强瞥过去一眼， 看见了齐宿。
　　少年是凭空冒出来的，周身闪着耀眼的银光， 他不耐烦道：“就这么出假戏，也能把你们困这么久？邵大少爷， 你是猪吗？”
　　“真是不好意思了，”邵斐咬着后槽牙，“无所不能的神，麻烦把我脑子里的螺旋桨停一停。”
　　齐宿扭过头去。
　　“自己熬。”他说，“别什么都想让别人帮忙，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他帮不了你。”
　　虚空中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邵斐前方慢慢浮现出一枚淡金色眼眸，眼睑缓缓拉开，金光乍射，辉煌盛大得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那金光比阳光更亮更闪，却毫无温度，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眼眸用电子音一般的声线道：“不要信他，他在骗你。”
　　邵斐：“……”
　　本就头疼，现在脑子更乱了。
　　齐宿紧接着道：“别听它瞎说！这个混蛋——就是让你们陷入游戏的罪魁祸首！”
　　“游戏只是形式。”金眸道，“形式只影响过程，当一切结束，我给你们想要的结局。”
　　想要的结局？
　　邵斐心头微微一颤。
　　“它在说谎，在混淆视听！”
　　齐宿语气略显焦急：“它属于另一个世界——纪晨所在的世界，所能影响的也只有另一个世界。邵斐，你和邵润珂不在它所能满足的领域里，我才能帮助你们！”
　　“我不会说谎。”
　　金眸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即便被指认说谎，也没有丝毫波动：“说谎是情感类动物的能力，我尚未掌握这一功能。”
　　“你当然没有，你也配？”齐宿冷哼一声。
　　金眸：“该功能正在调配中。”
　　言罢，一缕金线从邵斐面前闪过，遥遥指向他手中的金球。
　　“S0001，感谢你提交的方案。”金眸说，“这个副本为该方案首次试点，如果成功，便证明感情可以从情感类生物体内获得。”
　　“身为方案提供者，我将在实验成功后给予你高额奖励。”
　　“现在，请将你手中的实验品交给我。”
　　金眸的目光毫无感情，在这样的目光笼罩下，即使正从处于精神状态，邵斐也忍不住感觉凉飕飕的。
　　“你不能给它！”齐宿激动道。
　　他站在邵斐身后不远处，却无法靠近。几缕金线从他身前闪过，将空间分离成狭小的区间。
　　邵斐手捧金球，沉默许久。
　　他低声道：“我不明白。”
　　“我进入了一个副本，”邵斐慢慢理顺记忆，寻找思路，“副本捏造了一段记忆，赋予我虚假的人生……”
　　“并非如此，”金眸插嘴道：“游戏背景遵循游戏者选择的世界状态，我则根据游戏者的自身经历、性格进行重新模拟，并将模拟记忆导入游戏者大脑。在我的数据支持下，模拟误差不会超过1%。”
　　邵斐：“模拟终归是假的……”
　　金眸道：“这是一个大型强制性副本，与你接触的都是真正的游戏玩家。”
　　邵斐僵住了。
　　青年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涨红，眉目间第一次染上些许慌乱，浓密的长睫一阵轻颤，结结巴巴道：“都、都是玩家？那纪晨也……”
　　金眸道：“没错，他是真的纪晨。我模拟了他的人生，推演他在成家七年后的性格特点——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你们选择走到一起，七年后便会是游戏中的场景。”
　　邵斐整个人僵成了一根棒槌，木木地杵在那里，不说话了。
　　一旁的齐宿越发焦急，他无法突破金线的屏障，只能扬声喊道：“邵斐！”
　　“你清醒一点！”
　　“模拟终归只是模拟，不能突破这个游戏，你们哪来的七年？”
　　邵斐神情微动。
　　金眸立即道：“把实验品给我，我将保留你的人格数据，直到世界融合结束。”
　　“不能给他！”齐宿喊道，“其他人呢？邵润珂呢？你不在乎了吗？”
　　金眸中闪过一丝红光：“S0001号，如果你继续反抗，我将在世界融合后摧毁你的人格数据。”
　　齐宿讽笑一声：“世界融合？等不了那么久！邵斐，你要是敢把东西给它，我保证下个剧本就是纪晨的死期！”
　　邵斐：“……”
　　他冷下脸，手掌一点点攥紧。
　　青年的五官清隽，眼神轻飘飘地扫来，本就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傲气，此刻他刻意冷着脸，锋利的薄唇紧紧抿起，一直被金光银光压制的气势节节攀登起来，一时间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金球在他手中轻轻摇摆，柔软的表面被指尖掐出淡淡的水纹，水纹下方浮光掠影地闪过一幅幅画面，仿佛将千百人的人生凝聚在掌心。
　　“这个东西，如果让你们拿走，”邵斐轻轻问道，明眸中却寒光闪烁，“被吸走感情的人该怎么办？”
　　金眸不假思索，语气也毫无波澜：“不在考虑的范畴之中，归类于消耗品。”
　　邵斐脸色愈发冷如寒霜，眉头紧皱，转身望向齐宿。
　　齐宿微微错开目光，语气中透着股不自然的冷硬：“能恢复一部分，之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邵斐，你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点？”
　　“恢复一部分？”
　　邵斐突然笑了起来，弯起的嘴角凌厉如刀锋。他幽幽道，“齐宿，你并非无所不能，至少对于这个副本里发生的一切，你一无所知。”
　　他颠了颠手中金球，说：“你不知道，这里面也有邵润珂的感情。”
　　齐宿倏地抬头。
　　邵斐语气冰凉，仿佛夹着碎雪。
　　“你可以不管他的死活，他却很在乎你。”
　　齐宿抿了抿唇。
　　“我来解决。”他语气依旧冷硬，却又跟刚刚不尽相同，“把它给我，我能解决。”
　　“算了吧。”
　　邵斐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我信不过你。”
　　“当然，”他立即补充道，“我也信不过他。”
　　“我现在……只能相信自己。”
　　邵斐手上猛地用力一掐！
　　金球“噗嗤”一声裂开，内部窜出大片水滴般的流光，流星般四散奔逃，急速向远处闪去！
　　它们穿破虚空，奔向外面自己的主人。
　　齐宿伸手要兜，但那流光速度太快，他捞了个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邵、斐！”
　　“听着呢。”邵斐双手抱臂，扬眉笑道“怎么，有何高见？”
　　“……你会后悔的。”齐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丢下一句狠话，不愿再多停留一秒，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邵斐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在心底冷哼一声。
　　他转身直视不远处的金眸，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呢，有什么狠话要说？拜托速度快点，还有人在外面等我。”
　　金眸：“狠话？我不需要。”
　　它悬于虚空之上，俯瞰苍穹——仿佛无情无欲的天神。
　　“实验品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你提交的方案确实可行，但想要发挥效果，至少需要上万个与这相同的实验成果。投入与产出严重不匹配，方案在一开始便被否定了。”
　　“我所执行的是另一个方案。”它说，“不能增强自己，削弱敌人也是一样。只要实验品没有落到2号主神手中，计划便算成功。”
　　邵斐微微一愣。
　　“谁是敌人？”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2号主神？齐宿？”
　　金眸回答：“是的，我的敌人只有一个。其余人在必要时都归属于可拉拢对象，包括你，S0001号。”
　　邵斐眉头微皱。他心中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又因太过匪夷所思而难以置信：“这个编号是什么意思？”
　　金眸：“以S开头的编号对应2号世界，你是2号世界中第一个登录游戏的玩家。”
　　邵斐倒抽一口冷气：“我不是NPC？还是说NPC也可以成为玩家？”
　　“你不是。”金眸道，“我不擅长创造，尤其是情感类生物。游戏内不存在NPC，只存在登录玩家与未登录玩家。”
　　虚空中没有风，没有温度，邵斐却突然遍体生寒，鸡皮疙瘩顺着手腕一路向上蹿去。
　　他听到自己的嗓音在发抖：“不是NPC，为什么我们世界里的人都像是模板，没有灵魂？”
　　“原因已经摆在你面前了。”金眸语气平淡，吐出令邵斐毛骨悚然的话，“我不擅长创作，只擅长模仿。噬魂兽是有原型的。”
　　“他掌控着你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世界，两大主神，金眸苏醒早，实力更强，齐宿苏醒晚，失了先机。金眸偏重物质，走的是机械化治理路线；齐宿偏重精神，通过掌控万物的灵魂来掌控世界。大概就是这样～
　　app的副本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是1号主神金眸创造的虚拟空间，齐宿虽然最后入侵到了这个空间内，但拥有的掌控力较弱，无法夺取实验品。金眸其实是可以拿到实验品的，但正如文中所说，它真正的目的不是实验品。
　　我是这么想着去写的，但也不知道写的清不清楚（捂脸）只能先解释到这里了，具体的请看后面章节吧，毕竟很多伏笔不能解释太通透～


第28章 chapter28
　　邵斐缓缓睁开眼睛。
　　晨光熹微， 窗户打开一条小缝， 清晨的凉风轻盈而过， 尾巴卷起窗帘一角。透过窗户缝隙，传来不远处鸟雀不知疲倦的清脆叫声，
　　副本结束了， 他坐在自家庄园三楼的书房里，手机摆在面前桌上。
　　邵斐突然抬手捂住眼睛，长叹一声。
　　金眸无机质音色的话语还在他脑海中飘荡， 将本就邪乎的情形推向更加危险的悬崖边缘。
　　“没有虚拟世界，也没有玩家、NPC，”金眸说，“这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争斗， 两个完整的、活着的、拥有独立意识的世界。”
　　“平行宇宙千千万万， 世界也并非单一。当两个世界在虚空中相遇，则必定会有一个吞噬掉另一个。”
　　它说：“世界相融是必然的过程。全民游戏的存在意义，便是帮助我了解2号世界的内部情况，加快融合进程。”
　　“你作为2号世界土著，被卷入我所创造的游戏世界，这是系统没有预测到的突发状况。按照运行逻辑， 我应该将你视为bug清除， 但2号主神——你称呼他为齐宿，他苏醒之后， 对自己世界的掌控能力加强，阻止了我的清理程序。”
　　“注意到这一点， 我对你的身份和经历进行了深入剖析，系统运算后得的结论是：你的支持会成为我高效接掌2号世界的关键。”
　　邵斐无从判断。他感觉这些多半是真的——逻辑很通顺，能解决他疑惑的大部分问题。
　　但他又无所适从地感到一阵阵惶恐。没有依据，没有亲身体验，他仿佛被人掐着脖颈强喂饲料的鸭子，海量信息兜头砸下，只能仰着头费力地接受，不知真假，又无从判断。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邵斐问。
　　金眸回答：“信息不对称容易造成误解，你是个智商达到标准线的人类，我希望你能根据真实情形进行理性判断。”
　　这话听得邵斐一阵皱眉。且不论金眸那怪异的语气和用词，就说这世上千千万万人，智商在线的少说也有数亿。
　　为什么偏偏是他？
　　金眸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立即回答道：“你是2号世界内部人，身上又携带着2号主神赋予的部分权限，适合从内而外展开行动，与我的势力相呼应。”
　　2号主神赋予的部分权限？齐宿吗？
　　邵斐微微阖眼。
　　他需要冷静，沉下心，将从过去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中再梳理一遍，画面有序地在眼前依次闪过，青年垂着眼眸，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颤抖。
　　良久之后，邵斐突然发声，嗓音清越：“融合之后，我们的世界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金眸说，“我要的只是管理权限，主神之间的争斗不会殃及普通人。”
　　“……但你也不会保护他们。”
　　邵斐低低地说着。金光扫在青年乌黑的碎发上，仿佛将那里镀上一层高贵的光。碎发挡住的光无法照到他的眼窝，那里便留下淡淡的暗影，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卷在其中。
　　“你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强制要求自己世界中所有成年人进入游戏副本——也就是我所在的世界进行探索。未完成要求，便给予抹杀，对吗？”
　　金眸波澜不惊：“这是在综合参考多种绩效方法之后得出的最优解。”
　　邵斐轻笑一声，略带讥讽：“最优解？真可笑。”
　　他仰起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姿欣长，背脊笔直，漆黑的眼眸宛如点漆：“说到底，你并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一个没有感情，结果导向型的主神……哼。”
　　金眸不在意他的斥责：“人类中有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以为你会理解。”
　　也许是邵斐的态度过于不配合，金眸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在融合成功后将第二权柄交给你。”
　　邵斐皱眉；“那又是什么？”
　　金眸：“我作为1号世界的主神，只会插手世界之间的争斗，对世界内部的权利斗争没有兴趣。换而言之，如果你答应帮助我，我将扶持你成为新世界的神。”
　　邵斐：“……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干掉全世界的母鸡，不准它们下蛋？”
　　金眸：“可以办到。”
　　邵斐顿时无语凝噎，他抿紧了唇，心想没有感情的家伙果然可怕，连讽刺都听不出来。
　　然后他就听到金眸说：“这个表情通常被人类用来表达鄙视、不满等情绪。你不认同我的提议？”
　　虽然语意是疑问句，却让它生生念成了肯定句，随后还加了一句分析，“据系统分析，九成九的人类都会对这项提议感兴趣，你是个奇怪的人类。”
　　邵斐：“……”没你奇怪谢谢。
　　“别费口舌了。”邵斐拍拍袖口，“我不信任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做主神，就像是把世界交到一个大型计算机手里，人类提前进入机械末日——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据我所知，你所在的世界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世界。”金眸貌似还想再挣扎一下，“齐宿为了增强掌控力，塑造自己的灵魂，强行压制了所有生灵的自主意识。即使这样，你依旧不愿帮助我获取2号世界权限？”
　　邵斐沉默片刻，道：“我需要考证。”
　　“请。”金眸最后说，“我可以给你十天时间进行考证，请尽快做出选择。”
　　“如果我的选择是合作？”
　　金眸说：“我在你身上留下了系统后门，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这样啊……”邵斐双手抱怀，不咸不淡道，“如果我的选择依旧是拒绝呢？”
　　金眸声音毫无起伏：“对计划有害的变数，无论投入多少资源，都必须清除。”
　　回忆完毕。
　　邵斐捏着自己眉心，感觉脑仁颤颤巍巍地抖，疼得厉害。
　　还没等他放松片刻，前方银光一闪，现出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身影。
　　来人气势汹汹，细眸眯起，勾起的嘴角染着几分邪气，银光在他周边熠熠闪烁，光芒犀利如刀锋。
　　邵斐：“……”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好端端得要被两位大神夹在中间虐？
　　齐宿眼中火气旺盛，咬牙切齿道：“邵斐，你胆子可真不小！”
　　“是是是。”邵斐往真皮转椅上一仰，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感觉此刻非常疲惫，实在是懒得伺候这一个接一个的麻烦，“我知道了一堆绝密消息，你想怎么样，抹掉我的记忆？”
　　齐宿磨牙：“你挑衅我？你以为我不能？”
　　邵斐捂着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怎么不能？您本事大的去了——像什么封住整个世界生灵的自主意识，也不过是翻翻手的事。”
　　齐宿的怒气在脸上僵了片刻。
　　“我没有……”他下意识想否认，但立即又转换了思路，“我那只是暂借，暂借你懂不懂？我需要力量！等赢下1号世界，我就会还回去，少这几天又没什么影响！”
　　邵斐望着少年这幅心虚的表情，仿佛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长久以来的迷茫和彷徨，对周边人的避之不及，对自己身份的恐惧……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目视着世间人如提线木偶、行尸走肉，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现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出自某个至高角色的私心？
　　“哦，”他暗暗攥拳，表面上依旧轻描淡写道，“我明白了，让我想想，你出去吧。”
　　齐宿：“……”
　　他紧紧捏着拳，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混蛋！要不是看在——”
　　话音未落，书房大门被人倏地推开，邵润珂探出半个圆滚滚的小脑袋，狐疑道：“哥？齐宿？”
　　“你们在聊什么？”
　　齐宿：“……”
　　邵斐眼睁睁看到了少年变脸全过程，横眉上挑，竖目微合，嘴角一勾，再转头时满脸都是熨帖的笑意。
　　“没什么，邵大哥问我几个问题。”
　　眨眼就从“混蛋”变成了“大哥”，邵斐的目光越过齐宿肩膀，落在正推门进来的邵润珂身上，神色非常复杂。
　　邵润珂小步跑到邵斐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怯生生叫了句：“哥！”
　　“在呢。”
　　邵斐摸摸他的小脑袋，扭头丢给齐宿一个眼神，“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
　　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指挥下属。
　　齐宿：“……”
　　他脸上挂笑，脚下却恨不得把地板踩出一个洞，在邵润珂背对着的地方对邵斐做口型：你、完、了。
　　邵斐轻哼一声，心里不动如山，反正债多了不压身，威胁多了不烫手，他不愁。
　　齐宿走出房门，邵润珂贴在邵斐耳边小心翼翼地问：“哥，你们在吵架吗？”
　　邵斐捏捏他的小鼻子，笑道：“没有的事，就随便聊聊。”
　　“哦。”邵润珂小声说道。他看上去依旧有些担忧，长睫扑闪扑闪，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邵斐心都要化了，一抱住弟弟，他就感觉像抱住了全世界，刹那间什么麻烦都别想让他忧心。
　　他摸着邵润珂的黑发，说：“没事，哥都能搞定——你这发尾有点长了，什么时候剪剪头发？我让人约设计师。”
　　“不急，”邵润珂吸吸鼻子，小声道，“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邵斐摸在邵润珂头顶的手顿时一滞，想起弟弟在副本里遇到的那些腌臜事，心立即沉到了谷底。
　　他抬起邵润珂的脑袋，直视少年清澈的眼眸，笃定道：“梦都是反的，别怕。”
　　邵润珂迷迷糊糊：“哦。”
　　他想了想，点点头：“我就说嘛，哥你怎么可能嫁给那个混混？”
　　邵斐：“……”
　　邵斐：“等等？”
　　他说的有些迟疑，而为时已晚，得到哥哥肯定答复的邵润珂已经重新燃起精神，开开心心地小跑出去，丢下一句“我去找齐宿了”。
　　邵斐望着弟弟欢脱的背影，一时心乱如麻。
　　之前被世界隐秘、两大主神的连番威胁挤满了大脑，来不及思考其他。但此刻一经安顿，副本中的一切骤然袭来，音容言行，历历在目。
　　恰在此时，桌上手机“嗡嗡”一颤，跳出一条聊天消息。
　　来自联系人纪晨，依旧是那么老套的口吻，干巴巴两个字：在吗？
　　邵斐：“……”
　　天气如此明媚，为什么他突然暴躁得想摔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金眸：你是个智商达到标准线的人类。
　　邵斐：……
　　金眸：你是个奇怪的人类。
　　邵斐：……
　　邵斐：如果我最后选择拒绝，一定是因为你的说话方式太讨人嫌。
　　齐宿：你胆子可真不小！
　　齐宿：混蛋！
　　（邵润珂走过来）
　　齐宿：邵大哥～
　　邵斐：……
　　邵斐：如果我最后选择接受，一定是因为你想泡我弟弟。


第29章 chapter29
　　纪晨的办公室里， 晨星众人齐刷刷贴墙站成一排， 正在挨训。
　　左手甩着手机， 纪晨用右手指着队员的鼻子，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们瞎动老子手机？谁让你们下载乱七八糟的APP？一个个毛没长全就想上天了！怎么，嫌弃我这个老大没本事， 不能一脚把你们踹到太阳上去？”
　　晨星队员认错态度十分不端正，番茄垂着头，故意用纪晨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囔：“谁知道APP也能演变成副本？之前又没有先例。”
　　“再说了， ”他抬了下头，小眼睛一瞥，“老大你不是玩得蛮开心的么？把人都娶回家了，该亲的亲了该摸的摸了， 夜生活恐怕也蛮丰富……”
　　他嘴上不把门， 连旁边的披萨都吓了一跳，赶忙捂着嘴咳嗽两声：“咳咳！”
　　番茄条件反射地一捂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望向纪晨的目光顿时变得惊恐——但意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降临，纪晨听后出神地摩挲着指尖，右手抹了下唇， 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番茄瞠目结舌：“不是吧老大？你们真睡了啊？”
　　纪晨被他喊回现实， 黑着脸一脚踹过去：“瞎嚷嚷什么，我就说你这人怎么思想这么龌龊？每年的三会一课都白上了？”
　　番茄感到无比冤屈：“那还不是老大你笑得太猥琐吗？”
　　“滚！”纪晨没好气道。
　　但没过几秒， 他又有些犹豫地问：“我有笑么？”
　　番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旁边的披萨也点了点头。
　　纪晨：“……真的很猥琐？”
　　番茄目光沉痛， 疯狂点头。
　　纪晨不屑地哼了一声，但嘴角仍然止不住地上扬，最后实在抑制不住，开口便是一串笑声：“哈哈哈哈哈！”
　　番茄：“……”
　　他和披萨惊恐地对视一眼，怎么办，老大疯了！
　　他们默默站在墙根下，眼睁睁看着纪晨带着傻子一般的笑容大摇大摆出了门，连惩罚都忘了说。
　　番茄哀叹一声，拽拽旁边的庄娉婷：“婷姐，我看老大是真陷进去了，咋办啊？”
　　庄娉婷俏眉微皱，一副出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番茄拉了她半天，她才慢半拍地抬起头：“什么？”
　　番茄指指纪晨离开的方向。
　　庄娉婷沉思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用温和又有些感伤的口吻说：“有一个喜欢的人，而刚好他也喜欢你，哪还有什么可说？幸福稍纵即逝，不赶紧抓住，太阳明天就未必会升起了。”
　　言罢，她唏嘘地叹了口气，侧头四十五度角遥望天空。
　　番茄：“……”
　　老大谈恋爱也就罢了，这边怎么又疯了一个？
　　纪晨没觉得自己疯。
　　但他确实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具体表现为：想到某个人脸就发烫，想起某件事就想笑，就连手机联系人的默认头像，他都能美滋滋地盯出朵花来。
　　奇怪，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纪晨心想。在这个游戏副本之前，他没觉得自己喜欢邵斐，顶多就是觉得这小青年长得好看，跟自家一身痞气的队员不一样，气质出众，脑袋聪颖，一言一行总带点贵气，却不是让人难以亲近的那种。
　　在游乐园背人的时候他没想太多，但事后总感觉有些别扭。大家族出身的青年细皮嫩肉，肌肉又不是软绵绵的，而是颇有弹性的那种，隔着层布料他都能摸到那种触感。
　　纪晨手指并拢摩挲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形容——有点像qq糖。
　　这么一想，他脑袋里就彻底炸了锅，副本中青年羞恼时脸红耳赤的样子，开心时上扬的唇角和明亮的眉眼，被搂入怀中时绯红的脸颊……他下意识手掌虚空揽了揽，仿佛是揽住了那弯精瘦又皮肤顺滑的腰。
　　再回神时，纪晨一低头，看到自己裤子顶起一大坨。
　　纪晨：“……”
　　男人的感情非常好检验——这至少说明，他对邵斐有欲望。
　　暗搓搓在厕所里解决了生理问题，纪晨扒拉出手机，一向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他鲜少地感到了丝丝忐忑，正襟危坐地码出两个字：在吗？
　　对面三分钟没有回消息，纪晨感觉自己的心被穿成串端上了烧烤架，火燎之下洒满花椒盐巴，满脑子都是：他怎么看待副本里的事？会不会把老子当成黑历史，打算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手心出了薄薄一层细汗，一会皱眉一会咬牙，脑洞早已飞出了天际，从自己忍痛割舍、爱而不得、茶饭不思一路幻想到带着晨星众人去抢亲，小婷负责放哨，披萨切断所有电子通讯，番茄扰乱群众，自己则趁机绑走新郎入洞房，花烛红帐，帘里春深……
　　还好三分钟后邵斐回了消息，避免了惨遭安排的可怕命运。
　　邵斐：有事？
　　消息用的是一如既往的客套语气，纪晨磨着牙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摸着手机打下一行字，又一点点删掉，反反复复。
　　最后他终于咬咬牙，心一横，按下发送。
　　纪晨：我想见你
　　纪晨：你在哪里？我去订机票
　　突如其来的直球吓了邵斐一跳，心脏咚咚地飞速跳起来。理智叫他马上回绝，但又有莫名的情愫萦绕心间，叫嚣着，躁动着。
　　勉强按捺下心情，邵斐回复：最近有事，不太方便。
　　纪晨：现在有空吗？
　　纪晨：开个视频呗？
　　纪晨：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么？手机那端丢下半句话，磨蹭半天也没了下文，邵斐只觉得心也被抛上了半空，一飘一坠好生不安。
　　纪晨：其实吧，
　　纪晨：我对你有点……
　　仿佛平地一声炸雷，陡然将邵斐的心田映得晃如白昼。思维迅速分析衔接上了后半句，他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心底无端腾起一阵惶恐。
　　不，不能让他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能。
　　我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思绪电光火石间转了好几个圈，邵斐拿出平时最快的速度，迅速打出一行字——
　　邵斐：进副本！
　　纪晨：……哈？
　　邵斐：你不是想见我吗？我们进副本！
　　纪晨：等等，晨星现在……
　　邵斐咬着后槽牙，舌尖顺着牙缝来回舔了好几遍。
　　他心知自己在做一个极冲动又极重要的决定，他不该这么做，他该把时间用在理顺主神和世界之间的联系、思考如何回复金眸和如何从纷争间脱身上……
　　邵斐：没有晨星，不要叫他们。只有我和你。
　　邵斐：副本结束，我给你答案。
　　邵斐：怎么样，敢不敢接？
　　纪晨：……
　　纪晨：笑话，我纪晨不敢接的副本还没生出来呢！豪爽笑/
　　两人都讲究高效，是以一个小时后，邵斐发给纪晨一行位置代码，两个人各自奔赴目的地。
　　代码是邵斐从金眸手中要出来的，他还特意要求它屏蔽了齐宿对副本的感应，代价是原有的十天考虑时间缩短为本次副本结束前。
　　在邵斐的思考中，两大主神对自己所在世界的掌控力是最强的，所以得罪金眸，最可能遭受报复的是1号世界中的晨星小队；得罪齐宿，最可能倒霉的是2号世界中的自己和邵家。
　　在两大世界相互入侵的争斗中，目前明显是金眸更胜一筹，所以邵家也要小心提防金眸对其施加影响；而副本统一被构建在2号世界里，掌控游戏的金眸和掌控世界的齐宿对副本拥有几乎对等的控制力，两者中任意一方摆明了要对晨星不利，都绝对是个大麻烦。
　　与两大主神的交流方法也完全不同，齐宿明显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会发怒，会掩饰，也更有可能出尔反尔背后下黑手。
　　但邵润珂在他眼中地位颇重。邵斐想，即便齐宿把自己大卸八块，也多半不会迁怒到小珂身上，顶多就是删去他的记忆，让他忘记自己这个哥哥罢了。
　　金眸更像是电子程序，善于收集大数据进行推演，讲的是最高概率和利益最大化。它的优点是不会说谎，但与冰冷冷的机械交流，总归不会让人舒服。
　　……无论倾向于哪一方，都无异于与虎谋皮。
　　刹车声骤然响起，司机为邵斐打开车门：“少爷，地方到了。”
　　邵斐没有动。他坐在松软的车坐垫上，抬头仰望。
　　外面是一座公寓楼，标准的小高层商品房，修剪整齐的小灌木围出羊肠小道，墙刷成深红与白相间的颜色，简洁又低调。
　　这就是副本所在地了。
　　天近正午，阳光仿佛粘稠多汁的酸梅汤，只是沐浴在其中便让人忍不住眯缝起眼睛。天却蓝得深邃，目光可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一丝云朵，汪洋般深蓝的大幕，宛如倒扣的屏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里让两人确定感情！哈哈哈没有凶险成分，纯纯的恋爱副本，是迄今为止我感觉码的最甜的部分w


第30章 chapter30
　　进入副本前， 邵斐非常冷静， 或者自以为非常冷静。他迈着沉稳的步伐， 心想：我需要确定纪晨对我的重要性，确定他是否值得我跟齐宿翻脸。
　　但一踏入副本范围内，远远望见公寓楼下挺拔如劲松的身影， 邵斐心中便是一阵水波荡漾，思绪有些踯躅，脚下却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楼下摆pose的纪晨也是内心惶惶， 满脑子都是“如何在一个副本内勾到老婆”，不过他脸皮较厚，不容易露怯，大笑着便迎了过去：“好久不见啊！”
　　邵斐：“……”哪里好久？
　　纪晨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迎面扑来， 邵斐有心想说别离我这么近， 会影响我判断，但这话在他嘴里咀嚼了几圈，还是默默咽了下去。
　　一个照面便会被影响判断，那不等于在最开始就得出了答案？
　　不行，不能这么不严谨。
　　偷偷瞅了对方一眼，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开始读取游戏任务， 只见公寓楼下贴着一张白纸——
　　“在A栋1102公寓合住着两位房客， 他们无聊至极，决定玩一个游戏。”
　　“现规定每人拥有25枚硬币， 每天清晨可以藏匿0到10枚，并给出一个关于自己所藏硬币数的真实信息。晚上两人互猜对方本日所藏的硬币数量， 答案更加接近的人获胜，持有的硬币减少相应藏匿数；另一人失败，持有的硬币增加本日胜利者藏匿数。”
　　“五天之内，最快藏匿所有硬币的人获胜。若五天之后，没有人持有硬币数为0，则持有数更少的玩家获胜。”
　　“游戏限时5天，失败无惩罚。”
　　“请尽情享受游戏时光。”
　　“失败没有惩罚？”纪晨皱眉，“不会还有什么隐藏条款吧？”
　　邵斐伸手将纸条撕了下来，在手中摩挲几下，突然道：“放心，没有隐藏条件——你记得我能感应副本吗？这是我感应到的一个超低难度度假副本，硬要说的话，算是无星吧。”
　　纪晨沉默片刻，低低地笑了起来：“无星副本？你还真是能随时打破我的游戏观。邵斐，现在就算你说你是主神私生子，我恐怕也信。”
　　邵斐微微一笑，心想可不就是从主神手里淘出来的么。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主神私生子。他的目光落在白纸右下角印章一般的金色眼瞳图案上，手指微微用力，将纸按压得变形。
　　……我是挑战主神威严，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人啊。
　　“失败没有惩罚，会不会显得游戏很无趣？”邵斐突然道。
　　纪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我们自己定个彩头吧。你要是赢了我，我就给你想要的答案。”
　　“怎么样？”
　　阳光下青年微微偏头，微风撩起他乌黑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仿佛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边，他们离的很近，纪晨几乎能看到他脸侧淡淡的绒毛，青年的眼睫也长，微卷，小刷子般痒痒地刷在心上。
　　纪晨喉结微动；“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我如果说……我只想听肯定回答，不想要否定回答呢？”
　　邵斐垂眸思索片刻，仰头笑道：“给呗。”
　　此时此刻纪晨才明白，心花真的是可以怒放的，刹那间他呼吸都粗重了许多，眼前仿佛出现大片幻影，娇艳盛开的鲜花将青年裹在其中，称得人白玉无瑕，举世无双。
　　“一言为定。”他嗓音微颤，“你这是给了我个拼上命也要赢的彩头。”
　　“各凭本事。”邵斐好整以暇，“说不定……我会拼上命也要让你输呢。”
　　两个人莫名其妙放了一番狠话，施施然并肩上楼。
　　推开1102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亮堂的二层屋，阳光从敞亮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整个客厅都是耀眼的淡金色。
　　家具一应俱全，大厅装饰成黑白相间的淡雅色，上方悬着棱角分明，造型奇特的创意led吸顶灯，靠近墙根的位置有一处旋转楼梯，木质台阶色泽浅淡，通往上面的阁楼。
　　“看来是一人住一层。”邵斐说着望向纪晨，“你想住楼下还是住阁楼？”
　　纪晨非常失落——他本以为是个百平以内的屋子，最好只有一个卧室，他就可以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睡沙发……然后沙发上着了凉，邵斐一感动，说不定就能登床入室……
　　现在可好，第一作战计划完全泡汤了。
　　主神懂不懂点人情世故？谁家里这么有钱还跟人合住？
　　合住的当然都是穷光蛋好吗！一天两碗泡面，窗户破洞抱团取暖的那种！
　　纪晨僵硬着一张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哈哈，我无所谓，你先选。”
　　邵斐也无所谓，不过谦让太多没什么意义，他沉吟片刻道：“那我住楼上。”
　　“好。”纪晨欣然同意，他身经百战，脑回路运转同样飞快，马上就结合实情推出了第二作战方案。
　　住阁楼的话……往屋顶凿个洞，漏雨也不是不可能吧？
　　他忍不住幻想了下湿漉漉的邵斐披着单薄的睡衣，瑟瑟发抖钻进自己怀里的场景……
　　一股热流倏地涌出，顺着血液流窜，纪晨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先上去了，待会见。”邵斐转身往阁楼上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扶着旋转楼梯俯身前倾，额发俏皮地轻轻荡下。
　　邵斐扬起嘴角：“别忘了藏硬币，游戏开始了。”
　　果然，当邵斐消失在楼梯尽头，纪晨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提示音：“请确定今日所藏的硬币数量。”
　　每人25枚硬币，每天可以藏匿的上限是10枚，如果一个人能连赢三次，游戏在第三天便可以结束。
　　纪晨摸着下巴，眼神游移不定。
　　藏多少硬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准确猜测对方藏匿的硬币数量。这方面纪晨有信心，为了应对变化多端的游戏副本，晨星内部一直要求队员不能有明显短板，作为老大他更是以身作则。一些心理学上的东西他有接触过，虽然只是浅尝截止，但运用起来总该比邵斐这个新人强。
　　但是多难得啊！能跟喜欢的人单独过副本，这简直就是新世纪最浪漫的约会。
　　五天都嫌时间太短，三天？
　　纪晨心想见鬼去吧，我就藏3枚，多了没有。
　　“收到玩家提交的硬币数为3，是否确认？”
　　纪晨：“确认。”
　　搞完这些，他终于有空在各屋转一转了。
　　左手边是厨房，电磁炉、微波炉、烤箱……一应俱全，刀具整齐地插在刀架上，拉开冰箱门，从保鲜到冷冻塞得满满当当。
　　厨房外是餐桌，铺着雪白整洁的桌布。再往外便是敞亮的客厅，墙上挂着34英寸大彩电，拉开旁边的玻璃门，外面有条宽度刚好的阳台，角落里散落着几个盆栽，长串的绿藤从花盆一路顺着栏杆爬上去，绽放一路淡黄如锦的小花。
　　纪晨伸手勾过一根花藤，小伞般的花朵摇头晃脑，他探手去戳，花瓣鲜嫩，触手极佳。
　　“这是木香花。”
　　纪晨回过头，才看到邵斐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邵斐换了身衣服，是宽松的居家款，淡灰色上衣描着浅淡的格子条纹，抬手时袖子落下，露出一节白皙如瓷釉的小臂，领口松松垮垮地耷着，露出半块精致的一字型锁骨。
　　脱下白衬衣与西装外套，也仿佛脱下了他那身尊贵典雅的皮囊，邵斐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润起来，优雅中透着点斯文腼腆。
　　是纪晨在上个副本中见过的模样。
　　纪晨看得眼睛发直，直到邵斐拍开他的手：“别拽，花都让你揪掉了。”
　　仿佛受惊，纪晨倏地松手，柔韧的藤蔓“咻”地弹了回去，撞得满藤小花扑簌簌地颤。他将手举到面前，闻得指缝间一股淡淡的清香。
　　“进来，别在阳台吹风，小心着凉。”
　　邵斐拉着晕晕乎乎的纪晨进了屋，关上阳台的玻璃门。他环视一番，目光落在不远处的DVD架上。
　　“干坐着没意思，我们找个剧看看。”邵斐翻了翻架上一沓光盘，漫不经心地提议，“都是不认识的剧……他这些碟标了号，你说个数字？”
　　纪晨目光一直紧紧盯在邵斐身上，随口应道：“6号吧。”
　　邵斐手上微微一滞，背对着纪晨勾了勾嘴角。
　　他从那沓光盘中抽出一张：“OK，6号……掌中的飞鸟，这是个文艺片？”
　　纪晨无所谓。
　　新世纪之后他压根没时间看这些，也很少有人有闲暇拍这些，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坐下来看剧是什么时候的事。
　　而且看剧，重要的真的是剧吗？
　　当然是陪在身边看剧的人更重要啊！
　　别说看剧了，就算邵斐说我们来玩顶起鼻子学猪头，纪晨也绝对二话不说，照做不误。
　　DVD机滴滴几声轻响，开始播放。
　　画面还没亮起，先冒出来一声娇喘，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只见屏幕中男人一边喘息一边低吼：“别想跑，别想逃离我身边，就算你是飞鸟，也得给我折了翅——你只要像这样，在我掌心**就够了！”
　　面容精致的青年的双手被拉在头顶，被一条细细的银链子捆住，神情迷茫：“不……啊不要……”
　　邵斐“唰”地按下遥控器！
　　哪个不要脸的居然把这种碟包装成文艺片！
　　电视瞬间黑了屏。
　　但影片中甜腻的声响还萦绕耳畔，房间内飘荡着奇怪的气息，温度瞬间高了许多。
　　邵斐感觉自己脸上烧得厉害。
　　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岔开话题：“这东西不靠谱，我们还是谈点正事……纪晨，你的数字信息是什么？”
　　纪晨：“……是个质数。”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邵斐下意识抬头一瞥，只见纪晨搭着二郎腿，坐姿十分别扭。
　　邵斐：“……”
　　一分钟都不到的小电影，这人是泰迪转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意 5枚、天蓝 3枚、漓安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梵骅 2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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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骅 50瓶、Drizzle 20瓶、是葡萄树鸭 1瓶、飘 1瓶、Ly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chapter31
　　0到10的质数包括2， 3， 5， 7，不包括6。
　　邵斐思索片刻，随即也释然了——毕竟纪晨是极优秀的攻略组队长， 随便一问就能套出来答案，那不科学。
　　要不是被小电影扰了思绪，他恐怕会给出一个更加模糊， 无法排除6的答案。
　　质数有4个，这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近乎三分之一。理论上讲……能够组成6的2和3可能性更高。
　　离晚上还有很久，有充足的时间继续试探。
　　邵斐正想着，就听纪晨问道：“你的提示呢？”
　　“我的嘛……”邵斐眨眨眼， “你给我发消息， 说过几次“在吗”？”
　　分明距离游乐园副本结束没几天，时间却仿佛过去很多年，没进副本时两人联络的次数不少，纪晨在网络聊天时又是一副老古董一般的模样，邵斐不觉得他能记得这个。
　　没料到纪晨笑得舒畅：“宝……咳，邵斐， 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做提示信息？”
　　“你也太小瞧我了。”纪晨咧开嘴， 眼中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光，“跟你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能复述出来——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为了想回复耗死的脑细胞？”
　　邵斐：“……”
　　这么可怕？
　　他还有心想挣扎一下， 随即就见纪晨对他比了个手势，报出一个数字。
　　邵斐：“……”丝毫不差。
　　他没什么第一天就失败的挫败感， 反而看着纪晨得意洋洋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双手合十在胸前轻拜一下：“好吧好吧，甘拜下风。”
　　纪晨得意忘形，下意识便道：“哈哈哈，你爸爸还是……”
　　邵斐扬眉：“嗯？”
　　纪晨反应迅速，反手便给自己一巴掌：“……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这都能让他占到口头便宜。邵斐顿时一阵失笑，感觉自己像是养了只大型犬，看上去呆萌，实际上比谁都狡猾。
　　两个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这次邵斐不敢尝试DVD了，只好正常打开电视，调到他认为最安全的财经频道。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心想按纪晨对他们世界的描述，财经……他应该看不懂吧？
　　事实证明，纪晨确实看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他胡侃。
　　“你看这个没劲。”纪晨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上的老头指点江山，“能出来说的都是些滞后消息，或者是些不痛不痒的插科打诨，节目投资人才往往是背后操盘手，真要是听了他们的瞎话，怕不是会亏到死。”
　　邵斐回忆起自己不久前签署过的“财经节目投资情况及增资计划书”，一脸微妙地问道：“你被骗过？”
　　“怎么可能被骗，我可有一双火眼金晴……好吧，我承认，我不擅长投资赚钱这种事。”
　　“不过没事儿，老子早有准备。”
　　纪晨翻身从沙发上站起，去架子上抽了张纸，用黑笔唰唰唰写下几行字。
　　邵斐好奇地凑过去，只见白纸上赫然写着“一套私人住宅房，一套国家安置房，坐标京都四环，存款80w＋，月工资20000＋，不时有奖金提成，不断累积中”。
　　纪晨轻咳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眼角余光不住地往邵斐身上瞥：“这些是我攒的老婆本，等将来成了家，家里资金由我老婆全权掌管，工资卡准时上交——想怎么投资就怎么投资。”
　　“怎么样？”
　　他扬着白纸，挑眉勾勾手指：“只要点点头，这些全是你的，心不心动？”
　　邵斐微笑不语。他擦着纪晨肩膀走过去，踮起脚从架子上抽出一张新的白纸，转过身去拧开笔盖，背对着纪晨开始写字。
　　这一写便是两分钟，直等得纪晨心痒难耐，忍不住凑过去偷看。他只看了上面几行，眼瞳一缩，整个人僵成了一根棒槌。
　　只见纸上用行云流水般洒脱的字迹写着：未上市公司29家，私人房产98处，家族矿产13处，私人小岛7座……
　　后面的字看不下去了，纪晨眼前一阵晕眩，搭在邵斐肩膀上的手都在颤抖。
　　邵斐抖抖肩：“别打岔，我在回忆我在各上市公司持有的股份数呢……”
　　“不不不宝贝咱们停一停，”纪晨嗓音发颤，“你是哪个小国的王子？”
　　“王子？我不是。”邵斐手下停顿片刻，轻描淡写道，“他比我差多了。”
　　仿佛贴着耳朵扔下一颗榴弹，纪晨脑袋里一片嗡鸣，呆呆地望着邵斐写了满满一页纸，末句“无法清晰回忆的资产若干”，然后把纸贴在了墙上。
　　青年抱臂扬眉，好整以暇地屈指弹了弹纸张末端，笑道：“老婆本，嗯？”
　　纪晨一脸沉痛：“陛下！臣知错了陛下！求您再给臣一个机会！”
　　于是他被新鲜出炉的邵·帝王·斐赶去了厨房，金贵的帝王表示他饿了，要吃苏格兰龙虾、克拉夫特和牛排、鹅肝鱼籽黑松露，配钻石马提尼酒。
　　冰箱里食材很多，但也不过是些家常菜色，幸而上个副本给纪晨留了不少厨艺底子，否则他连食材都认不全。
　　怎么办呢？真的猛士挽起袖子，摩拳擦掌，表示愿意直面充满挑战的人生。
　　三十分钟后，邵斐被唤至餐桌旁。
　　纪晨神秘兮兮地端出一个大托盘，托盘上面盖着个不锈钢锅盖，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法式大厨的模样。
　　邵斐十分惊奇：“这是什么？”
　　纪晨不说话，眉毛一挑，示意他掀盖。
　　锅盖一掀，浓白色雾气扑面而来，在邵斐眼前一晃。
　　邵斐顿时吓了一跳——不是被那热气，而是盘中颜色鲜艳的龙虾。
　　一排排拇指大的赤红小龙虾首尾相连，整齐排列出“苏格兰”的字样。为了整齐，小龙虾威武的大钳子被剪了下来，只留下两个摆在旁边充当两点，失去武器的小虾蜷缩成团，鼓着黑漆漆死不瞑目的大眼睛。
　　邵斐同样懵逼：“这是苏格兰龙虾？”
　　纪晨大言不惭：“正宗口感，独家秘方，苏格兰麻辣小龙虾！”
　　抬手扶额，邵斐哭笑不得，纵是他口齿伶俐，在这城墙厚的脸皮面前也只能败下阵来：“算了，上下一道吧。”
　　纪晨小跑着回了厨房，又端出来一个大盘。
　　这回倒还像样些，至少盘上摆着的确实是块牛排，撒着点胡椒粉，外表棕黑又油亮，看上去颇为可口。
　　奇怪之处在于旁边还摆着个造型奇异的雕花，雕刻人刀工不错，审美却不行，雕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邵斐眯着眼看了半天，判断那是一只狗。
　　牛排旁边为什么要放狗？
　　纪晨煞有介事道：“不是狗，这是一只叫克拉夫特的小狐狸。”
　　邵斐：“？？？”
　　纪晨手指餐盘：“你看，克拉夫特，和，牛排呀！”
　　脑袋里轰鸣一声，邵斐简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和牛当然是牛的一种，纪晨脑袋是怎么长的？
　　在心里吐槽半天，但一对上纪晨似笑非笑的目光，邵斐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愣了片刻，探出指头戳戳所谓的“克拉夫特”，将它从坐趴戳成仰躺，胡萝卜雕出的蠢萌大眼睛懵逼望天。
　　邵斐突然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一边笑，邵斐一边无奈道：“鱼籽黑松露就不要上了……我不想看见一坨黑乎乎不知材质的东西。行行好，给点正常的喝的吧。”
　　纪晨依言端过两个玻璃杯，杯中的金黄色透明液体浮着白沫，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说：“钻石马提尼我是真的搞不定，只能请你尝尝钻石青啤了。”
　　终于也有你搞不定的。邵斐顿时来了精神，挺直腰杆颇为意动地接过杯子，轻轻晃了晃，疑惑道：“钻石在哪里。”
　　纪晨严肃道：“看着我。”
　　邵斐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只见纪晨一脸庄重地捂着胸膛：“这里，有一颗钻石般的心。”
　　邵斐：“……”
　　用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力气，邵斐勉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按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故意板起脸，“你……跟我老实交代，将来如果求婚，你是不是也打算递给对面一个光秃秃的钢圈，然后说你有颗钻石般的心？”
　　危险命题！纪晨立即否认，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那怎么可能！”
　　“必须得有最盛大、最浪漫、最大气的背景，老子双膝跪地，献上666克拉大钻戒。”
　　邵斐失笑着摇了摇头。别说世上压根没有那么大的钻石，就算有，纪晨凭什么买得起？凭他那套国家安置房？
　　虽说现实很骨感，但纪晨大胆的言辞还是取悦到了眼界极高的青年，“帝王”示意纪晨可以跪安了，并且屈尊降贵允许纪晨为他剥小龙虾。
　　酥脆的外壳一掰开，里面露出鲜嫩的虾肉，炸虾时放了红油，因此虾肉也白里透红，弹性极佳。吃进嘴里口感极佳，嫩肉香滑，辣味又刺激，纵使邵斐并不习惯这种菜式，也一口气吃了很多。
　　而后……他尊贵的肠胃受不得如此刺激，齐齐闹了罢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晨星也没有小珂，两人都在放飞自我～


第32章 chapter32
　　连跑了好几趟厕所， 邵斐整个人一副虚脱的模样。
　　他缩在床上， 手捂小腹， 额头渗出密密一层薄汗，紧抿着唇，脸色白得像纸。
　　“谋朝篡位， ”他小声哼哼着，语气因难受而有些软糯，“纪贵人， 你这是……大逆不道……”
　　纪晨心疼得肝颤，在一旁小心地用温毛巾帮他擦汗，左手握住青年微凉的手。
　　他焦虑地提议道：“吃点药……传太医问诊吧陛下？”
　　“不，不去。”
　　邵斐一口回绝， 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被冷汗打湿的黑发从额前扫下：“太医都是跟你勾结好了的，我不信。”
　　“别瞎闹！”纪晨眉头紧拧在一起，语气有些急，随即又下意识地放软，“来吧我的陛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不给你陪葬吗？”
　　“什么话？”邵斐轻哼一声， 他从被子里探出胳膊， 朝纪晨勾勾手指。
　　“这样，你先告诉我。”
　　邵斐的嗓音异常虚弱， 咬字却清晰明了，“今天藏了几枚硬币？三枚还是两枚？”
　　“我的小祖宗！”纪晨简直要气笑了， “这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
　　“三枚，三枚行了吧？”
　　他俯下身，手掌怜惜地在邵斐头顶摸了一把，递过去几颗药丸：“来，我给你倒水。”
　　邵斐：“哦，三枚啊。”
　　他非但没有接药，反而拽起被子，一直蒙到头顶，整个人窝成鼓鼓囊囊的一团。纪晨急得简直想骂人，心想干脆拉起被角把人裹住卷，再撬开嘴给他灌进去。
　　但下一秒，他听到被子中传出闷闷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纪晨：“……”
　　他黑着脸，一把掀开被子。
　　被子下邵斐依旧捂着小腹——不是疼，是笑抽了。他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道：“晨星大队长，你还真信呢？”
　　纪晨：“……不难受了？”
　　“刚刚是有点难受，上过一次厕所就好了，后面不过是将计就计。”
　　邵斐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撩了撩自己的额发：“不是汗，都是抹上去的水——老大，你这水准不行，难以服众啊？”
　　即便加入晨星，邵斐也很少叫纪晨“老大”，如今他躺在床上眉眼弯弯地喊来，拴着俏皮上扬的尾音，略显苍白的脸颊上透出几丝红润，莹润的黑眸明亮如有光。
　　即便铁黑着脸，纪晨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下一秒怒气迎头袭来，如同烈焰将他的心肝烧了个透焦，身体行动速度超出了理智——他拽住邵斐修长的手，前扑压在还止不住笑的青年身上，嗓音低沉狠辣：“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队规——”
　　邵斐：“干、干什么？喂！”
　　邵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别嚣张，我也是练过格斗术的——喂！”
　　晨星的队规纪晨自己都不知道，脱口而出后他也愣了一下。
　　他正想编造个什么规矩，狠罚一下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但眼眸一转，突然被身下人慌张的模样晃了神。
　　邵斐向来处变不惊，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上一次见他失神还是在维特雷古堡，邵润珂疑似遇难的时候。
　　但这次显然又有不同，青年慌乱的目光中透着丝悸动，从耳根到颈后都染上一层薄红，不断开合的嘴唇色泽诱人，水珠顺着他的额发滚落下来，挂在纤长的眼睫上。
　　纪晨恍惚记起了上午的DVD碟，他们此刻就是屏幕中主角们的姿势，邵斐的手被他拉在一旁，四肢也被压制，宽松的睡衣下摆拱起，露出一节白皙如玉的瘦削腰肢。
　　纪晨：“……”
　　邵斐：“……滚下去！”
　　高贵气质之人的怒斥会让人畏惧，但此刻纪晨满脑子只能想到一个词：色厉内荏。他只犹豫了片刻，在邵斐面前深藏许久的痞气突然一股脑冒了出来，心火一涨，心想去他娘的畏手畏脚，老子喜欢，干就完了！
　　随即他俯身，亲上肖想许久的唇。
　　青年的唇有点凉，带点水渍，弧度却甚是完美。纪晨依照副本记忆中的方法慢慢吸吮着那柔软的唇瓣，又趁着邵斐愣神，探出舌尖在他齿缝间来回扫动，一点点撬动紧闭的牙关。
　　不知过了多久，纪晨听到身下人一声闷哼，终于感觉那牙关有了些许松动。他心中大喜，正想一鼓作气，趁机而入——
　　“砰！”
　　他被人一脚踹下了床！
　　床上的邵斐唇色鲜艳欲滴，面无表情道：“你顶到我了。”
　　生气了？
　　痞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纪晨下意识一阵心虚，小心翼翼道：“……对不起？”
　　不知为何，他感觉青年脸色更黑了。
　　三分钟后，纪晨灰溜溜地出现在淋浴间，打开水龙头，开始冲凉水澡。他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一会儿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一会儿又心想不对，明明是他骗了我，凭什么要我自己冲澡？
　　他不知道在房间里，邵斐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许久，突然以手捂眼，长叹一声，仰头倒在枕头上。
　　被子被他的动作带开一角，露出一截微胀的睡裤。
　　不太妙啊，邵斐心想。
　　才只是第一天而已，答案怎么就这么明显？
　　第一日的结算，因为两人都猜中了对方所藏匿的硬币数量，所以算为平局。
　　第二日清晨两人醒来时，回忆起昨天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觉得有点肝颤。
　　邵斐心想：不行，今天不能再出简单的线索了。
　　纪晨心想：不行，今天绝对不能再被美人计诱惑。
　　但回味了一阵，两人又都有些犯愁。
　　邵斐踯躅：我好像也蛮喜欢他的，要不就放放水让他赢了吧？
　　纪晨犹豫：他今天的美人计要是升级怎么办？要不我也改变下战略，牺牲下色相？
　　两人思索许久，无果，只好都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甜蜜的烦恼啊。
　　藏好硬币，邵斐起身洗漱、下楼。
　　热气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清粥小菜样样俱全，考虑到邵斐昨天肠胃不舒服，纪晨还特意削了个木瓜，做了份独家版杨枝甘露。
　　邵斐是过惯了这种日子的，这份早餐实际上比他在家吃的早餐逊色不少，但纪晨做的饭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从口感到意念上都跟邵宅中厨师所做的饭菜不同。
　　尤其男人今天还转了性，只穿了件灰白的背心，胸肌紧绷，腰腹平坦，隔着布料隐约显露出分明的腹肌轮廓，浑身洋溢着狂躁的荷尔蒙。
　　邵斐一边吃早餐，一边暗暗打量，心想纪晨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昨天把他憋坏了？
　　一大早就急着开屏，简直像只几百辈子没尝过肉味的雄孔雀。
　　“雄孔雀”不知道邵斐心中所想，只感觉到打量的目光不断暗搓搓落在身上，心中顿时大喜，有种恍然顿悟的错觉。
　　他心底一直有些不安，昨日一过那不安又加剧了许多，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邵斐模样也好，人也聪慧，家中资产数以亿计，凭什么能看上他？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纪晨心中大定：原来如此，这小子是觊觎我的色相！
　　色相老子有的是啊，论帅气老子怕过谁？
　　找准了方法，“雄孔雀”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欲要毕此一役平定四方——纪晨嘟囔了句“啊，厨房真热”，随手撩起背心下摆，露出精瘦有力的腰肢和鲜明的人鱼线。
　　正在匀速喝粥的邵斐：“？？？”
　　青年眼神古怪，纪晨乘胜追击，他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假惺惺地问道：“太热了，我把背心脱了你不介意吧？”
　　邵斐瞥了眼墙边挂着的温湿度计，看着上面明晃晃的15℃，又瞅了眼正开窗散味，冷风呼啦啦而入的厨房。
　　这人这是精神错乱？
　　邵斐有些迷茫地摇摇头，端着碗，下意识加速了进食进程。
　　直觉告诉他，再拖下去恐怕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果不其然，脱下背心的纪晨并不满意，甚至觉得邵斐望过来的目光还不如之前火热。他琢磨片刻，探手伸向裤带——
　　邵斐“砰”地一声放下空碗，抹了把嘴边溢出的粥——他真的是震惊到了，此人竟如此厚颜无耻，当真准备当堂脱裤子！
　　这还了得？！
　　不行，这家里是待不下去了。邵斐脑筋转得飞快，迅速道：“纪晨，今天咱们出去转转？”
　　计划被打断的纪晨：“呃？”
　　邵斐继续提议：“找地方看个电影？”
　　纪晨陷入思索：“嗯……”
　　不等他回神，邵斐当机立断，拍板道：“就这么定了！走，穿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亲上了！


第33章 倒v结束
　　出了住宅区， 外面竟然是繁华的闹市， 人声鼎沸， 车水马龙。
　　纪晨非常震惊。在他的印象中，主神很少构建如此大型的副本，更多时候玩家被局限于一个小的区域。他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 两人会被局限在公寓楼里。
　　邵斐心底也有些忐忑——他沟通了金眸，要求他开放副本周边领域。换而言之，两人此刻的活动范围已经不再局限于游戏副本内， 而是真正处于邵斐的世界里。
　　这也意味着……屏蔽齐宿变得更加困难。
　　得小心别出什么意外才行。
　　又想起与金眸的约定，邵斐目光一暗，原本愉悦的心情慢慢沉重起来。
　　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让人从四肢骨骸中泛起一丝懒洋洋的倦意。
　　两人心思各异， 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互相交换本日的硬币线索。这次两人都学了乖，纪晨说：“是我最喜欢的数字。”
　　邵斐则勾起唇角：“是个偶数。”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这提示难搞。
　　邵斐心想：喜欢的数字？可能的依据也太多了点。
　　纪晨掐着手指一算：偶数有5个！诶不对，0算不算偶数？
　　两个人思考了一路，直到终于站在某高耸的商场大楼前， 望着铮亮的玻璃门， 突然齐齐一愣。
　　糟糕，带钱了吗？
　　游戏角色的身份是没什么钱的， 毕竟金眸一开始设置游戏时就没打算让玩家出门，此刻情况有变， 两人身处副本之外，它又没办法随意添加补丁。
　　纪晨一掏口袋，只有一把哗啦啦直响的硬币。
　　游戏道具能不能花？
　　纪晨越沉思越悲痛——说什么两套房又几十万存款的，第一次约会竟然身无分文！这还怎么带老婆看电影？怎么请老婆吃西餐？怎么刷刷刷买买买？
　　他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整个人散发出浓郁的失落气息。
　　像只无家可归的大型犬。
　　邵斐看着便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发送几条消息，然后走过去拍拍纪晨肩膀：“没事，反正副本的东西也带不出去，我们就随便逛逛。”
　　纪晨越发心碎，老婆这么通情达理，岂不越发显得他无能？
　　不，不行。纪晨沉下心来，开始飞速思考快速赚钱的方法，自己手艺多，本事大，总能想出些法子……
　　思考乍停在迈进商场大楼的一刹那，纪晨的脚刚踏进去半步，耳边便传来一声贯穿数层楼的尖叫：“站住——！”
　　纪晨倏地一愣，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如刀锋，他不动声色地踏前一步，将邵斐挡在身后。
　　他抬起头，对上不远处狂奔而至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正规的职业装，一边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一边勉强挂起规范微笑，断断续续道：“先、先生，恭、恭喜您成为第一千万名、踏入我们商场的客人。今日，您在本商场的所有花费，全部免单！”
　　纪晨：“……”
　　他慢慢拧起眉头。
　　“真幸运啊。”邵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抓住纪晨的手腕。
　　青年歪着头，笑容优雅又亲切，商场中明亮的灯光当头洒下，将他含笑的眉眼笼罩在淡淡银光里。
　　“不可思议，但是副本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对不对？”
　　纪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他拉过青年掌心，十指交叉牵在身侧，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好吧宝贝，”
　　他低声笑着，嗓音醇厚，带着些许宠溺，“你说的都对。”
　　解决了财务问题，两人开始开开心心地逛商场。
　　先去影院所在的楼层看了眼列表和场次，纪晨兴致勃勃地指着旁边的宣传大幕：“要不要看这个？”
　　邵斐抬眼一看，大幕整体采用阴森森的棕黑色，浓妆艳抹的女人一席艳丽如血的红衣，拖着如墨的长发，眼神空洞麻木，背后是一座幽山，风吹树倒，影影绰绰。
　　上方顶着鲜红的几个大字：魂归故里。
　　邵斐：“……不看。”不要这么幼稚，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纪晨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神色还有些依依不舍。
　　邵斐在他身后哭笑不得道：“这种东西你在副本里看的够多了吧？再说我又不是小珂，你是指望我害怕？”
　　脑海中突然闪过青年在古堡中怒怼女鬼，手撕黑发的画面，纪晨神色一凛，放下手指。
　　差点忘了，身边这位可不能拿常规衡量。
　　但是两人约会，除了看恐怖片，还有什么选择？
　　“看这个。”邵斐指向另一块荧幕，上面仙气氤氲，柳叶簌簌，玉宇琼楼隐于云上，白衣男子反手持剑，回眸一望，白衣如雪，黑发如墨。
　　上方四个泼墨大字：缘定三生。右下角小字写着：邵氏影视集团荣誉发行。
　　纪晨眼前一亮：爱情片！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去前台买票，上午的票皆已售完，两人便选了下午。
　　之后两人便在商场里到处晃悠，纪晨有心想给邵斐挑两件男装，邵斐拗不过他，只好试了几件，每一次他从更衣室走出来，纪晨眼睛都亮得可怕。
　　在纪晨眼里，青年便仿佛一座宝藏，他竭尽全力挖掘，也不过堪堪触摸到边缘一角。
　　他伫立一旁，眼神火热——邵斐刚套上一件英伦风的浅灰色V领夹克衫，白色打底的衬衣露出几颗黑色纽扣，腰杆笔直挺拔如松，同样浅灰色的西装裤包裹着浑圆挺翘的臀，弧度优美的腰线被刻意突出，走动时袖口银扣反射明亮的灯光，仿佛将钻石镶在了手腕上。
　　邵斐不太习惯，歪着头拽了拽衣领。领口有点紧，勒得他有点难受——他的衣服向来都是有专门的设计师量体裁衣精心制作，还没买过这种街边货色。
　　……标价上千的精品男装，在邵大少爷眼中跟地摊货的区别真的不大。
　　但纪晨的目光实在过于炽热，硬生生将衣服衬托出了国际大牌私人订制的感觉，邵斐摩挲着袖口，犹豫道：“……好看？”
　　纪晨疯狂点头。
　　邵斐失笑：“那你给我买吧。”
　　没想到纪晨果断拒绝，一脸严肃地摇着头：“不要。”
　　邵斐莫名其妙：“？？？”
　　纪晨瞅了眼，发现四下没人，他探手一把将邵斐捞进怀里，贪婪地嗅着青年发尾的淡香，低声道：“号码我记下了，等出了副本，我给你买一整箱。”
　　邵斐：“什么？等等……”
　　“行了，别装了，”纪晨抵着青年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离邵斐只有几厘米距离， “拿老婆的钱给老婆买衣服？真当我不要脸？嗯？”
　　男人的鼻音低醇又性感，邵斐几乎能感受到炽热的鼻息喷在自己面颊上，他微微一僵，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纪晨低低地笑了，他贴得又近了些，气息吐在邵斐轮廓精致的耳垂上，满意地看到那里由莹白变得透红。
　　“什么一千万顾客，这么假的理由……你当我是傻瓜哄呢？”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天，你怎么总能让我说这句话？算了，都无所谓，总之老子还是那句话——我不在乎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纪晨的嗓音醇厚如大提琴，邵斐只觉得整个左耳都火烧火燎，烫得他眼前失神。
　　“我将一颗真心送于你，”他说着，语气无比虔诚，“你可以欣然收下，也可以原路退回，但是不准把它扔到泥里，再踏上几只脚。”
　　“我接受隐瞒，我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但我不接受欺骗和背叛。否则——”
　　邵斐愣在原地，一阵恍惚。
　　纪晨温热的唇碰在青年耳郭上，突然福至心灵，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语气微狠道：“老子绝对让你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
　　悔不当初这种东西，邵斐明不明白他不知道，但纪晨绝对是明白了。
　　他屁颠屁颠在后面一路小跑，追赶前面板着脸大步流星的青年，既不能跟丢，又不敢追上，只能小声地在后面讨饶：“宝贝我错了！我笨嘴笨舌！我不知好歹！我胡说八道！”
　　邵斐面无表情地快步走着，强忍住伸手捂耳朵的冲动——耳尖被咬的位置又烫又麻，还带些莫名的痒。他在商场中大步穿行，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试衣镜里自己绯红的脸颊，顿时咬紧了牙关，脚下又加快许多。
　　纪晨在后面苦着脸喊：“别，慢一点啊！”
　　慢你妹！
　　邵斐简直狠得牙痒痒。嚣张，厚颜无耻，蹬鼻子上脸——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此“玩意儿”尤不知情，还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跟着，委屈地喊：“不就咬了一口嘛，我让你咬回来成不成？想咬哪儿就咬哪儿，绝对躺平任处置！”
　　咬鬼去吧！
　　邵斐面不改色，心想这家伙绝不能这么放任不管，今天要是轻饶了他，我就是——
　　他脚下倏地一顿！
　　后面的纪晨没想到他会停，差点没刹住脚撞在邵斐背上。他疑惑地仰起头：“亲爱的，不生气了？”
　　邵斐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
　　他眼睛盯紧了某处，脚下后退几步，突然转身一把拽住纪晨袖口，将他往后面拉去：“过来！”
　　纪晨一脸懵逼：“……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
　　邵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语气刻意放松，但在纪晨看不到的方向，他的眼神异常凝重，似有浓云笼罩。
　　他一边脚下生风地飞速走着，一边随手寻了个理由：“我饿了，这边有家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好开心！哈哈哈就问我算不算一个甜文作者？
　　明天请假一天QAQ，后天会连更三章，因为跟编辑商量好周三入v，会倒一点，从26章开始～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也求多加关照啦！爱你们～


第34章 chapter34
　　正对着商场的影院出口区， 齐宿扶着双腿发软的邵润珂， 无奈道：“早说不要看恐怖片。”
　　邵润珂半边身子都挂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额头湿漉漉的，眼角透出些红。
　　他有些不甘心地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道：“我不怕， 我才没怕！”
　　什么红衣女鬼，都是我哥虐剩下的！
　　“行行行，你没怕， 你最勇敢。”齐宿轻声哄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抬手看了眼表，提议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邵润珂眼前一亮， 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啊！”
　　“走！”他兴奋地拽住齐宿衣角， “我要吃肯德基！我要吃炸鸡！还有那什么——豪华全家桶？”
　　“以前我妈管我，后来我哥管我，都不让我吃这个。今天他可是去外地审查项目了，我看谁还能管我！”
　　齐宿唇角微勾，任由邵润珂拉着自己一路小跑。
　　另一边，邵斐也拉着纪晨疾走如飞， 他脑袋里混乱得厉害， 满脑子想的都是邵润珂和齐宿怎么会在这里？
　　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到！
　　两个人迅速到了餐饮区，那一串串牌匾邵斐一个也不认识， 他稍作分析，果断选择了人最多、最方便隐藏的一个， 抬手推门便进。
　　纪晨一头雾水：“宝贝儿，这是快餐？”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高档菜。
　　邵斐哪顾得上什么快餐不快餐，他的注意力全部凝聚在身后的玻璃门上，生怕哪边窜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能不点餐，不点餐目标太明显，于是他拽着纪晨走到柜台，也不看菜单，手指随便划了几道：“就这些，上两份，速度要快！”
　　快餐上餐的确快，就是前台服务员看他们的眼神有点怪。
　　两人端着大托盘，邵斐寻了个不起眼又视角好的边缘位置，让纪晨背对着门，自己挤进幽暗的角落里。
　　总算勉强做好了掩饰，他这才有闲心看了眼自己点的餐，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托盘上一个鼓囊囊的圆卷，一包薯条，一袋硕大的整块炸鸡，还有一杯冰凉的可乐。
　　纪晨饶有兴致地戳着纸袋：“这不是番茄的最爱吗？没想到你也喜欢吃，你俩下回可有的交流了。”
　　邵斐：“……”
　　不，他悲痛地想，我不喜欢。
　　但他又岂能在这种关头自己打脸，遂只能咬牙微笑，拨开纸卷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黏腻的油味在嘴里炸开，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邵斐感觉有点腻，捂嘴嚼了几下，勉强咽下。
　　他从咬开的小口向里望去，面卷里面是五彩斑斓的酱与馅料。
　　对邵大少爷而言，这种挤作一团的卖相着实不佳。
　　将纸卷轻轻放下，邵斐摩挲了下手指，不想尝试灯光下油光水滑的炸鸡，犹豫片刻，将手探向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薯条。
　　不就是土豆条么？他想。
　　没料到纪晨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嗤啦”撕开一包番茄酱，挤在薯条上，这才递了过去，说：“这个得这么吃。”
　　邵斐紧紧盯着薯条上艳红的一团，喉结滚动几下，心里一片生无可恋。
　　他无奈地伸手去接，纪晨却麻利地闪了开。男人将薯条递到邵斐唇边，目光中洋溢着愉悦的笑意，语气轻柔道：“来，张嘴，啊——”
　　邵斐：“……”
　　邵斐：“你是不是欠……”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瞥见两抹熟悉的身影从门前晃过，径直推门进了餐厅。快餐店内一片嘈杂，但少年欢欣雀跃的嗓音偏偏穿过了鼎沸的人声，直通通撞进他的耳膜里。
　　邵润珂：“哇吼吼吼！开心！”
　　餐厅内温度高，少年的脸颊一片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四下打量，眼看着视线便要转到邵斐这边来——
　　邵斐唰地低头，一口咬在面前的薯条上！
　　速度之快，差点咬伤纪晨的手指！
　　手中只剩下薯条根部短短的一截，纪晨垂头愣神，神色都有些茫然：“……真的这么喜欢？”
　　邵斐没空搭理他，小心翼翼地探起头，越过纪晨肩膀往后看。
　　邵润珂拉着齐宿兴高采烈地去了柜台，没再往他们这边看。
　　他心中稍微松了口气，正想着这样下去不行，微一垂头，嘴边突然蹭到一点潮湿软糯的东西。
　　只见纪晨又抽了根薯条，沾上番茄酱，正一探一探地戳他嘴唇，脸上明晃晃地写满期待和跃跃欲试，试探道：“再来一根，张嘴？”
　　邵斐：“……”
　　不、不能生气……至少捱到出了这个门……
　　青年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暗自在心底将纪晨大卸八块，但还是乖巧地低头，咬下递在嘴边的薯条。
　　纪晨两眼激动得几乎放光：好乖！老婆爱吃的食物！投喂老婆的正确方式！
　　他一根一根地递过去，心满意足地喂了小半包，还有些意犹未尽，心想：冰箱里似乎有不少土豆？
　　不就是炸薯条嘛，我也回去做！
　　而邵斐心中早已将他翻油下锅，烹煎焖炖了十几个来回，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他不停地望向柜台，却见邵润珂兴奋地研究着菜单，恨不得把上面全部样式都问一遍，磨蹭了近十分钟。
　　好歹捱到少年点完餐，眉开眼笑地坐下开吃，邵斐再也按捺不住，拉起纪晨便往外走。
　　纪晨：“等等？没吃完呢。”
　　等什么等！邵斐咽下一口酸酸甜甜番茄味的唾沫，低声道：“先走再说，电影要开始了。”
　　他俩刚出门，还没转过拐角，邵润珂“呸”地一口吐出半根鸡骨头，望着门外的背影，抹了抹嘴说：“奇怪，我看刚刚那人好像我哥。”
　　齐宿拿了根塑料勺在帮他搅粥，手上动作不缓，不咸不淡道：“只是长得像吧，你哥怎么会在这儿。”
　　邵润珂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说的也是哦。”
　　“乖，”齐宿微微一笑，将手中搅拌到合适温度的粥递过去，“别光吃那些油炸的东西。”
　　邵润珂撇撇嘴，但还是乖乖地接了过去，小声嘟囔道：“齐宿，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哥——诶？”
　　齐宿：“怎么了？”
　　“没事。”邵润珂眨眨眼睛。
　　刚刚他恍惚看到齐宿眼里闪过一丝银色的光。
　　小口喝着粥，少年想，肯定是灯光晃眼，看错了。
　　“嗡——”
　　耳边传来手机震动提示音，此时此刻一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患的邵斐差点没绷住表情，探手一掏兜——没动静。
　　反而是旁边的纪晨掏出一个黑色手机，低头瞥了一眼，眼瞳骤缩。
　　“谁给你发消息？”邵斐语气隐隐有些急切，“不对，你什么时候带的手机？”
　　他探过头想看看，纪晨却抢先一步将屏幕摁暗，揣回兜里：“一直带着啊。不用管，垃圾申请。”
　　他说得轻描淡写又不以为然，邵斐有些迟疑，试探地问道：“什么申请？”
　　纪晨扬眉一笑，揽过邵斐的肩膀，压低嗓音暗搓搓道：“就是那种周边人消息，寂寞长夜求人陪那种……”
　　邵斐：“……”
　　纪晨挑眉：“怎么，你想要？我发给你啊！”
　　“够了。”邵斐伸手将纪晨越凑越近的脸推回去，扭过头不想看他。
　　两人脚下飞快，转眼便到了影院。邵斐一心急着入场，纪晨还惦记着他没吃多少东西，跑去买了一个大杯的爆米花。
　　爆米花还是温热的，咬进嘴里又香又脆，还带点淡淡的甜味，纵然是不习惯吃零食的邵斐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与此同时电影开始播放，重金打造的特效镜头由远拉近，俊逸的主角凌空跃过，空中乍然落下一滴泪水，水纹层层荡漾开来，引得观众轻声惊呼。
　　邵斐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致。
　　影片在特效和服化道上投入很多，场面宏大，气势磅礴，主演也撑得住，至少说明家族的投资没有被乱花——但改变不了这是个狗血言情片的故事本质。
　　纪晨倒是看得兴致勃勃，女主一哭他就乐，荧幕上一片梨花带雨，他在旁边“呵呵呵呵”地笑。
　　最后邵斐都有些忍不住了，拽过纪晨问他笑什么。
　　纪晨低头贴着他耳朵，小声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日子真好，不考虑游戏，不考虑副本，就像新世纪之前一样。”
　　邵斐心底砰然一动。
　　纪晨嗓音低沉，恰好此时剧情到了一个小高潮，电影声势浩大的背景音迎面压过，邵斐竖起耳朵，也只捕捉到有头没尾的半句。
　　“主神……”纪晨低低说着，语气中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意，“……玩弄于股掌，若有一天……我定要让它……”
　　背景音突然拔了个高调，激昂的鼓点急促敲响，屏幕上一直隐居幕后为非作歹的妖魔被飞来一剑贯胸而过，黑红色的魔气与血喷满半个屏幕。
　　莹莹红光映照在纪晨脸上，将他坚毅的面容染上些许暗红。
　　邵斐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微微一颤，心仿佛绑上铅块，重重坠落下去。
　　纪晨痛恨强制他们进行游戏的金眸，便如同自己无法信任曾压制人们自主意识的齐宿。
　　……他早该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某天纪晨兴高采烈地端出一盘炸薯条——
　　嘿嘿，他死定了


第35章 chapter35
　　电影结束， 两人退场， 邵斐本想要赶紧离开， 一秒钟都不多等。
　　然而还没走出通道口，两人便被拦住了。
　　拦人的是个白须华发的老人，身上披着破布麻袋一般的灰色长袍， 手中持两杆长旗，左边写“测字算运”，右边写“掌断乾坤”， 脚边摆个矮桌，桌上铺着张打印机彩打八阵图。
　　老人头发白得太干净，又毛毛躁躁的，有点像用了劣质染发剂。
　　他非常不熟练地捋着脸上八字胡， 贼眉鼠眼道：“亲……先生， 算个命呗？”
　　声音贼清亮，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纪晨下意识回头看向邵斐。这是演得哪一出？
　　邵斐尴尬地捂住脸颊——中间出了那么多事，他早已把这个计划忘到了脑后。
　　人确实是他进门前安排的，但一来时间紧，他信息传达得不清楚，二来他没想到自己此时已经掉马， 或者说即便掉马， 他也没觉得纪晨会当场揭穿。
　　现在倒好，好端端一场阳谋， 搅和成了大型尬演现场。
　　周边其他观众倒是兴致勃勃地围了过来，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电影人物cosplay？很像啊！”
　　“为什么不cos男女主， 要演个没啥戏份的老头子？”
　　“不知道，男女主可能在其他场吧？”
　　“什么嘛！不行，改天我得来二刷！”
　　纷纷的议论声倒是给了邵斐灵感，他强行微笑：“嗯，是cosplay，给电影做宣传。”
　　“难怪呢。”纪晨道，“商场要是敢摆这种摊，怕不是要被人查水表。不过宝贝儿，你们这宣传方式最好还是改一改，哪有摆在出口区，给散场观众宣传的？”
　　邵斐咬牙微笑：“对，你说得对。”
　　他在后面轻推了纪晨一把，不动声色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就配合一下？”
　　老婆发话，纪晨哪敢不从，当即大马金刀找了个马扎坐下，问那老头：“测什么？”
　　“测、测测……”老头眼珠滴溜溜往邵斐的方向瞄，沉默片刻，愁眉苦脸道，“先测个手相？”
　　纪晨点点头，刚摊开手掌，老人裤腰里突然传出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他眼睁睁看着老人如蒙大赦般掀起一身破麻袋，掏出一个崭新的智能手机。
　　老人：“稍等片刻哦亲，我们麻生教祖对您很是关注，从天庭亲自下达了指示，待我观上一观！”
　　纪晨：“……”
　　他转过头去，只见邵斐正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偏着脑袋，假装对房梁产生了兴趣。
　　纪晨眸中涌出一丝笑意，他重新在马扎上坐定，语气中透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来，你们“麻衣教祖”什么指示？”
　　“麻衣教祖”四个字一字一顿，被他咬得清清楚楚，戏谑的口气传到邵斐耳中，登时便觉得脸颊发热。
　　老头认认真真看完了指示，拱手作揖道：“先生，我们还是测字吧！”
　　“麻烦选择一个您最喜欢的个位数！”
　　纪晨：“……”
　　他忍不住又想回头，心想哪有这么搞的，岂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
　　随即他便听到老人补了一句：“还请您务必真诚，毕竟心诚则灵。本仙擅算姻缘，多年来从未失算，水平稳定，品质保证！”
　　如果没记错，这老头扮演的角色便出自他们刚刚看过的爱情电影，在影片里替男女主角批命，说他们命中带煞，正官不显，路通广寒，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若要强求，必死其一。批命传出去，才搞出了后面分分合合近两小时的大戏。
　　……最后大结局，男主女主幸福快乐地happy ending了。
　　啪啪打脸系列。
　　但事情也不能这么一概而论，纪晨心想，此刻他直面的不是一个算命先生，而是背后的高人，是“麻生教祖”！
　　他拾起桌上钢笔，写下一个大气磅礴的……6。
　　“拿去。”纪晨按着纸往前一递，心想我偏不写汉字，我看你能分析个什么出来。
　　算命先生整个人都不好了，模样像极了通宵达旦背下唐诗全文，第二天却被告知要考默写宋词的苦逼学子。
　　他盯着那明晃晃的阿拉伯数字6，嘴唇哆嗦半天，挤出一句：“你看这个数啊，它下圆上尖……”
　　纪晨强憋着不说话，心里偷着乐。
　　老人的手机又“嗡嗡”地颤起来，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扒拉手机，纪晨坐在对面抬手支着脑袋，出其不意道：“你们老祖还蛮时髦的，会发微。信啊？”
　　老人额角冒汗：“哈哈对对对，天上无聊嘛。”
　　纪晨意有所指：“老祖这么闲，随便一个人算命，他都要这么指点？”
　　老人赔笑：“哪能啊，老祖身份尊贵，别说我了，我们总经理恐怕都没资格亲眼……”
　　“咳咳！”
　　身后传来响亮的咳嗽声，与此同时，老人手上“嗡”地一阵尖颤，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甩到地上。
　　慌忙将手机捡起，再抬头时，老人额角都在冒汗：“来、来继续测字……”
　　纪晨勾着嘴角，说：“别啊，再聊聊，多跟我说说你们老祖呗？”
　　老人简直要哭出来了：“先生！再聊下去老祖就要砸我的饭碗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陪聊不起啊！”
　　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纪晨不再捣乱，任由老人扒拉着那字一通做法。最后他歪眉斜眼，愁苦地叹了一声。
　　看这神情，趋势不好？
　　纪晨眉头微蹙，眼神陡然变得危险。
　　笼罩在杀神一般的目光下，老人颤颤巍巍道：“这个数……它上面很尖，意味着你与目标之间会遇到一些困阻，矛盾可能比较尖锐……”
　　纪晨沉默不言，背脊却微微板正，眉头一拧，浓密的低气压如有实质，对着老头兜头盖下！
　　老人吓得手一哆嗦，嘴里顿时磕巴起来，忘了词。
　　他愁眉苦脸地低头去望手机，这回破罐子破摔，干脆也不装模作样了，径直照着指示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但是6这个数本身带有顺遂之意，只要能解决之前的坎，双方获得圆满收尾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纪晨面色稍缓。
　　老人越念越快：“不过6夹在78之间，7外表尖锐，其质不凡，8大肚挺圆，其心甚野。6居于两者之中，委实弱势，稍有不慎，便容易落遭受灭顶之灾。”
　　“因而批字之人，若求财，及时止损才是上上之策；若求姻缘，也最好暂且蛰伏，以观后续，再做打算……”
　　“哗啦”一声，纪晨猛地掀了桌。
　　他倏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材在地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纪晨脸色漆黑一片，眼中寒光跃动，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杀气。
　　算命的老人吓得抱头蹲下，惶恐不安道：“别打我！我我我……我就是个传话筒！”
　　沉默片刻，纪晨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响亮的嗤笑，黑眸炯炯，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怕什么，我怎么舍得打人？”
　　“我只是快要生气了。晨星的人都该知道，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纪晨这么一搞，邵斐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对于自己的感情，他这几天已经有了认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楚。他发的那些消息，本来只是放心不下，想给人提前打个预防针，可现在这看来……似乎刺激得过了头。
　　走在回家路上，邵斐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但纪晨只爆发了三秒钟，便仿佛成了没事儿人，照样嬉皮笑脸满嘴跑火车，回到家便要自告奋勇去解决晚饭问题。
　　邵斐寻思着他可别端出什么“黄瓜炒月饼”，“石榴炖粉条”之类的黑暗料理毒倒自己，于是偷偷挤到厨房门边观望。只见屋内白烟萦绕，香气扑鼻，男人裹着条样式简洁的小围裙，袖子撸起，小麦色的臂膀强劲有力，端着锅不断翻炒。
　　邵斐心底稍安，但随即又感到更加无措——这种被人吊着不上不下的感觉，比直接面对一个发怒的纪晨还要难受百倍。
　　这份不安在两人互猜硬币数，邵斐心神忐忑地报上一个“6”，并赢得当天胜利时达到了顶峰。纪晨倒似乎已经不再把输赢放在心上，无所谓地冲着邵斐笑——他报上的数字是“10”，但实际邵斐藏了8枚硬币，于是两人所剩的硬币数分别成了17和33.
　　他们回家后不久，外面下起了雨。所以吃过晚饭，两人没再出门，而是随便看了会儿电视，聊了一堆无关痛痒的事情。邵斐谨慎地带着话题走向，纪晨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最后两人冲了澡，道了“晚安”，转头各奔房门。
　　邵斐踩着拖鞋慢慢走上旋转楼梯，一边走一边感觉有些匪夷所思。直到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屋内漆黑一片，浓浓的潮气迎面扑来，墙上带着裂缝般明显的湿纹，水珠当着他的面从屋顶滴落，悄无声息溅在白色被褥上，润湿一大片。
　　邵斐：“……”
　　他无可奈何地捂住眼睛，本想叹气，但那口气在嘴里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就化作了淡淡的笑意。
　　算了，那就如他所愿吧。
　　邵斐倚着门懒洋洋地想，纪大队长还真是神通广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精装楼也搞成危房的，外面又正巧下起了雨。
　　……简直是老天都站在他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搞坏了屋顶呢？


第36章 chapter36
　　纪晨纵然是最强攻略组的老大， 也依旧属于凡人范畴， 做不出隔空拆屋这种神级操作。
　　他半躺在床上， 正拿着手机发消息。
　　屋内没有开灯，雨声通过一层玻璃的过滤，再传进来便只剩下些窸窸窣窣的轻音。黯淡的环境内， 手机屏幕散发出淡淡银光，称得纪晨脸色略白，眼神幽幽。
　　屏幕上又蹦出一条陌生人消息：都按你说的做了。
　　陌生人：邵斐现在正在往你房间走的路上， 预计127秒后敲门。
　　纪晨摩挲着手指，面色沉重，慢慢打字。
　　纪晨：你到底是谁？
　　陌生人：我是这个世界的主神，你可以叫我齐宿。
　　纪晨手上猛地攥紧， 心头剧颤。
　　名为齐宿的人却仿佛能知晓他心中所想， 迅速发来一长串消息。
　　齐宿：不是你想的那个。强迫你们进行游戏的是另一个主神，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齐宿：你很有潜质，我们需要结盟，联手打败它。
　　齐宿：你也很希望世界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吧？没有强制游戏，没有副本，人们庸碌而幸福。
　　屏幕荧光反射进纪晨的瞳孔， 一片暗色中， 男人眼眸微微充血。
　　纪晨：……我凭什么信任你？
　　齐宿：你别无选择。
　　齐宿：你喜欢的邵斐，他正被另一个主神欺瞒， 即将做出非常危险的行动。想要救他，你只有——
　　“砰砰！”
　　敲门声骤然响起， 纪晨条件反射地扔开手机，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房门被推开一条细缝，门缝间露出半张清秀的眉脸。
　　邵斐支着门，似笑非笑道：“不开灯？坐着装睡呢？你这是觉得吃定我了？”
　　“我哪敢？”纪晨下意识回答，翻身而起。
　　最后一眼瞥见的消息在他心底不断翻搅，搅得整副心肠都惴惴不安。
　　不安和惶恐顺着脊髓蔓延，一时间扰乱了思绪，纪晨鬼使神差地探出胳膊，一把将走到床边的青年拉进怀里，垂下头，将脸颊埋在他白皙的颈侧。
　　炽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处，邵斐一愣，顿时僵在原地。
　　邵斐：“……干什么？”
　　纪晨像只金毛拱在他颈窝处蹭蹭，含糊不清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喜欢你。”
　　邵斐：“……”
　　什么婉转迂回，假言暗意，邵斐应付起来得心应手，豪门世家规矩多，说起话不绕它十九八个弯，都显得掉档次。
　　他偏偏不擅长对付这种直球。
　　而且这个人是纪晨。
　　全天下除了邵润珂，唯一一个能让他只是在嘴边轻念名字，心便柔软得仿佛蜜糖的人。
　　念及自己背地里的打算，邵斐隐隐有些内疚，于是放任了纪晨的动作。他犹豫片刻，垂下眼眸，双手环抱上男人的背脊。
　　就算是最后给自己下一副猛药吧。
　　纪晨其实没计划这么多。只是某个自称无所不能的人联系到他，他便顺水推舟提了个破坏屋顶的要求，想着跟亲爱的一起挤一张床，裹着被子聊天也蛮好。可怀中的青年太乖巧，嘴下的皮肤又太过细腻，亲亲抱抱心猿意马，手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邵斐窝在他怀里，呼吸急促，脑袋晕晕沉沉，全身上下的热流都汇聚向同一个方向。纪晨的鼻尖抵在青年柔软的后颈上，张嘴轻轻舔舐了一会儿，又绕过微湿的发丝追逐那温热的唇瓣，舌尖扫过青年敏感的上颚，坏心眼地探出牙尖轻咬对方细嫩的舌。
　　他手上动作加速，直到怀中人猛地仰起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隐忍又欢愉的轻哼。
　　背后的胸膛炽热如火，纪晨的胸肌顶在邵斐背部，每一声心跳都顺着骨骼清晰地传进大脑，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烧灼内脏。
　　邵斐浑身酥麻，便听见纪晨低低地笑了几声，嗓音沙哑道：“宝贝儿，也帮帮我。”
　　……
　　纪晨心里简直要乐出一朵花。
　　他搂着邵斐，一分一秒也不愿放开，正想趁机再亲近亲近，突然被邵斐一掌推开。
　　习惯床铺整洁，略有洁癖的邵斐拒绝挤在乱糟糟的被窝里。他眼角带红，眼眸湿亮，拎着乱成一团的被单道：“你还有备用被子？”
　　纪晨：“？？？”如此风光旖旎的时刻，为什么要讨论被子的问题？
　　“果然。”邵斐微嘲地笑道，“你往我屋被子上浇水的时候，就没做好现在的打算？”
　　纪晨：“……”
　　他搓搓手，说：“宝贝儿，其实人体也像一个大暖炉，尤其是我这样气血足的。你愿意让我搂着睡的话，被子什么都无所谓……”
　　然后他就被恼羞成怒的邵斐用枕头糊了一脸。
　　至此两人睡意全无，两间卧室又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便干脆起身换衣跑到沙发上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邵斐拉开客厅侧面的玻璃门，阳台上咻咻的冷风呼啦啦迎头吹来，骤然吹出一片清醒的凉意。
　　纪晨心疼地把人拉回来：“吹什么风，不知道刚出了汗吗？”
　　邵斐默不作声，目光远远地投向窗外。
　　雨水的气息十分清冽，花香则若有若无，浓云散去，圆月投下皎洁的光，将天地映得如同白昼。
　　邵斐突然问道：“纪晨，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什么？”纪晨有点懵，脑袋里思绪一转，便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你是说这个副本？”
　　“当然喜欢啊。”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月，眼底闪过一丝向往。
　　“这个副本简直跟新世纪之前一样，我做梦都想过这样的日子。”纪晨说，“天色漂亮，月亮也好看，而不是悬着个暴发户一样大金球，那光刺眼得让人睡不好觉。”
　　“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是个挺心无大志的人，以前的梦想是混个人样，现在的梦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什么副本、攻略组——去他奶奶的，老子才不稀罕。”
　　邵斐心底微微一动。
　　“晨星呢？”他问道，“晨星你也不在乎？”
　　“不一样。”
　　纪晨摇摇头，说：“我是晨星的老大。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希望大家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什么叫好日子？每天在游戏里互相倾轧，在副本里苟且偷安，出去了还要各种集训，每次出任务都要做足思想准备，不知道哪天就回不去了——这算过的什么鬼日子？”
　　“至于什么最强攻略组——那都是别人在传，晨星里面谁在乎？番茄？披萨？还是小婷？”
　　他讽刺地哼了一声，凉风从他面上掠过，卷起几缕凌乱的鬓角。
　　“番茄的梦想是做个美食家。你还没吃过他做的饭，那是真好吃——当然，老子现在做的也不差。”
　　纪晨顿了顿，接着说：“披萨以前是学医的，他的手最稳，最适合拿手术刀。小婷……我还真不太清楚，她的话，梦想说不定是去维密走秀呢。”
　　他一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柔光，嘴角也勾起些许笑意。
　　“反正女孩子家家，从小富养，她怪心思也多，想做什么都不奇怪。”
　　邵斐莞尔一笑：“你怎么跟个老父亲似的。”
　　纪晨也笑，一拍大腿：“可不是吗？”
　　“为了那群混蛋，我一天到晚可是操碎了心。等这次回去，怎么也得让他们挨个喊声爸爸。”
　　他转头看向邵斐，目光明亮，仿若星火；“你呢，要是没有游戏的话，想做什么？”
　　邵斐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临时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犹豫道：“大概是继承亿万家财吧……”
　　纪晨：“……”
　　差点忘了，老婆自家有矿！
　　他顿时有点小忧伤，捂着胸口，脑袋里自动播放“我们不一样”，歌声嘹亮。
　　邵斐转过头，目光真挚而澄澈：“其实我挺感激这个游戏。如果不是它，我没办法真正认识自己、认识小珂，也没办法遇到你。”
　　貌似挺有道理。
　　纪晨捧着沉甸甸的自尊心，心想幸亏我混成了个老大，否则搁新世纪之前，我就是标准的被包养、吃软饭啊！
　　邵斐却轻笑道：“所以说，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不介意的话，就把你的梦想分我一半吧。”
　　纪晨突然一愣：“什么？”
　　“结束这一切，把世界拨回到原来的轨迹。”
　　邵斐语气中透着股异常的坚毅，仿佛终于下定决心。
　　他说：“无论你，晨星，我，还是小珂，都应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我们不是棋子，也不是玩偶，没有人有权利决定我们的命运——神也不行。”
　　月光映在青年眼中，倒映出弯弯一缕亮光。那光渐渐明亮起来，迅速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邵斐整个人被包裹在金线中，璀璨的光将整个阳台变成帷幕下闪耀的舞台。
　　一片金光中，青年微微颔首，笑意温和，隐有不舍：“再见，纪晨。”
　　一切发生得过于仓促，纪晨已经将反应速度发挥到了极限，睚眦欲裂地向前扑去——
　　他扑了个空。
　　邵斐的身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他面前，与此同时熟悉的水纹在周边化开，整座公寓楼摇摇晃晃，空间被登出的异象拉长，一切事物都变得扭曲可怖。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纪晨额角青筋鼓动，自称齐宿的陌生人的消息在他脑海中晃过，带走邵斐的金光在他眼前闪烁，渐渐与熟悉的金球融合——
　　他想破口大骂，但穿梭中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听到耳边嘈杂的电子音。
　　“临时副本结束，正在强制登出。”
　　作者有话要说：
　　友好的互相帮助哈哈！
　　ps结束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37章 chapter37
　　邵斐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依旧是一片虚空， 却与曾经噬魂兽体内的虚空完全不同。眼前的空间依旧漫无边际， 其中飘满淡金色的亮点。金色细线密密麻麻穿插其中， 将亮点有逻辑地连接、排列起来，织就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邵斐回过头， 前方赫然是熟悉的金色眼瞳，静静悬浮在虚空中，投射来的目光仿佛医院扫描仪， 冰冷无情，又仿佛能照到人骨子里。
　　他强忍着被看透般的不适感，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哪儿？”
　　金眸依旧操着一口无机质音，回答：“这里是游戏中枢， 你所看到的点是所有的副本节点， 线则是接通两个世界的规则线。”
　　它停顿片刻，突然问道：“临时副本还有3天时间，为什么要提前结束？”
　　邵斐微微一滞，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之色。他轻声开口，不知是说给金眸，还是在说给自己听：“验证出了结果， 觉得还是早点结束好。再待下去， 我怕我舍不得。”
　　金眸干巴巴道：“难以理解。”
　　邵斐没指望它理解。
　　实际上，金眸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都感到有些意外。
　　邵斐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他慢慢理顺思路， 斟酌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的世界里，晨星小队的4个人，拜托你阻止他们继续进入游戏副本。”
　　金眸立即回绝：“不行。”
　　邵斐：“为什么？”
　　金眸：“他们等级很高，任务完成度也高，是打通世界的主力军。”
　　邵斐眉头微蹙：“副本世界——也就是2号世界，掌控在齐宿手中，我投靠你之后，齐宿恐怕会在副本中对他们不利。”
　　金眸冷漠道：“那是你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邵斐眉梢微挑：“什么？”
　　“不仅仅局限于你的朋友，2号主神会针对副本中所有来自1号世界的玩家。”金眸说，“用一个你方便理解的方式来说，两个世界间的屏障就像是一堵墙，每一场游戏，都是在这堵墙上扎孔。游戏胜利，扎孔成功；游戏失败，入侵失败。”
　　邵斐心头微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你需要我……”
　　“是的，我需要你协助玩家完成游戏任务，即如果他们扎孔的力度不够大，你便从内部把通道打通。”金眸说，“当打通的通道达成一定数量，量变转为质变，世界壁垒便会崩溃。”
　　邵斐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淡淡金光从前方射来，映出他欣长的身形和清瘦的轮廓。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面色严肃道：“我的能力有限，没办法保证所有游戏全部成功。而且这些副本很多在同时进行，我一个人，分身乏术。”
　　金眸说：“尽力即可，我会给予你相应的副本权限。”
　　邵斐摇摇头：“你依旧没有解决我提出的问题——晨星，还有2号世界里我的家族，都面临着遭受齐宿报复的可能。”
　　金眸：“那就从源头上打消他报复的念头。”
　　邵斐疑惑道：“怎么做？”
　　金眸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冷淡得仿佛冬日凛冽的风。
　　“我会消除你在两个世界存在的痕迹。”它说，“如果你的朋友、家族都跟你无关，2号主神没有必要对他们施加报复。这也有利于你抛弃杂念，专注于副本任务。”
　　每一个字音都精准而无情，除了断句处，它的语气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你的身躯由我保管，灵魂则化为意识流穿梭于各个副本。”
　　“你将成为游戏里唯一的NPC，协助所有玩家完成副本任务。”
　　长久的沉默。
　　虚空中一片死寂，邵斐的身躯微微颤抖，双手紧捏成拳。
　　金眸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与无尽虚空和漫无边际的金线金点相比，青年的身躯弱小得仿佛尘埃。
　　邵斐微微垂头，额前黑发飘下，挡住所有表情。
　　“你是说……”他嗓音微颤，“你是要把我……”
　　金眸无情道：“没错。”
　　“S0001号，从今日起，你将不复存在。”
　　“——也将无处不在。”
　　良久之后，青年缓缓抬头。
　　他唇角无意识地勾着，眸中却深邃幽暗，没有丝毫笑意：“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金眸冷漠道：“没有。”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邵斐笑容冰冷，语气冷淡道：“就这样吧，合作愉快。”
　　尾音落下的刹那，一串金线卷上邵斐的小指末端。
　　冰凉刺骨的感觉顺着指骨蔓延全身，邵斐紧紧咬着后槽牙——他感到有什么正往他的灵魂深处注入。
　　思绪刹那间变得开阔明朗，许多不清楚的事情如今看去清晰明了，合上眼睛，他甚至能感知到1号世界中微弱的反应，阳光，雨露和风。
　　他咬紧牙关，心想，这就是权限？
　　与此同时，漫天金光沙尘暴般从天边卷过，瞬间笼罩世人。那金光同样渗过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屏障，向无尽的远方悄然蔓延。
　　邵氏庄园中，齐宿猛然抬头！
　　他望着天边泛金的彩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细长的黑眸中幽光闪烁，仰着头低喃道：“小看你了，竟然狠得下心……”
　　“既然如此，”齐宿眼底泛起一丝狠厉，自言自语道，“那我成全你又如何！”
　　少年眼眸中银光乍现，亮色蔓延，骤然袭遍另半边天空！
　　天地骤变，空间仿佛被凝固，无形的逻辑与规则不断销毁又重新贯连，大段的数据被消抹，又不断衍生，渐渐转化为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时空。
　　“久等啦！”
　　齐宿身后的房门轰然打开，邵润珂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他小口喘着气，脸颊上染着薄红，眼睛闪闪发亮。
　　齐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面长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身黑西装的管家追进门来，急促道：“少爷，甄家的人已经等了一个小时，问我们这合约究竟签不签？”
　　邵润珂一脸懵逼：“哈？”
　　“这、这是我负责的事吗？”他手指着自己，迷茫地眨巴着大眼睛，“我能做主？”
　　管家慈眉善目，语重心长道：“您可是邵家唯一的少爷，您不做主，谁来做主？少爷，请原谅属下多嘴，但您也该收收心，开始学习掌管家族事务了。”
　　邵润珂茫无头绪：“等等，我要掌管家族？我怎么……”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清风带来花园中鲜花的香气，沁人心脾，温暖阳光笼罩周身，暖洋洋的，像是置身于温泉，水流轻柔荡漾。
　　邵润珂却只觉得四肢骨髓冰凉刺骨。
　　他恍惚地抱住脑袋——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早年过世，身后并无子嗣，后来自己跟着母亲进入邵家，的确成了邵氏唯一的继承人……
　　邵润珂鼻子突然一酸。
　　他拽着齐宿衣角，喃喃道：“奇怪，我应该开心啊……”
　　为什么眼泪停不下来？
　　齐宿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拉到身前，轻柔地抹去他眼角的泪珠。
　　但是没用，邵润珂神色茫然，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他一抽一抽地耸着肩膀，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撞进齐宿怀里，抱住他嚎啕大哭。
　　“好难受，”少年眼眶通红，“齐宿，我好难受。这里——”他指指自己胸口，“好像空了一块。”
　　“……没事，润珂，你只是太激动了。”
　　齐宿按着少年的后脑勺，任由他将鼻涕眼泪都抹在自己肩膀上。在邵润珂看不到的地方，他眸色稍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如果斗争到最后，落败、消失的是我，你会不会也为我哭泣？
　　管家毫不知情，只以为邵润珂是为可以掌权而感到激动。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垂下头不去看主子失控的模样，心里则暗暗掐着时间，等少年状况稍缓，才轻咳一声，恭敬道：“还有一件事，夫人要属下问一句话。”
　　“夫人说，少爷年纪尚幼，上次给您办订婚宴，是她过于急切了。”
　　邵润珂一个哭嗝打了一半，硬生生被吓得咽回了后半个：“订婚？！”
　　齐宿猛然抬头，眼光唰地一寒。
　　“对啊，”管家挂着恭谦的微笑，不紧不慢道，“夫人的意思是，上次的订婚宴不作数，您看中的那位一米八、身姿健硕的姑娘，她也不同意。”
　　“您是邵氏独苗，婚姻大事对邵氏来说过于重要，夫人说她一定要亲自过问。”
　　泪珠悬在邵润珂圆润的脸颊上，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米八？我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他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好像还真有这档子事。
　　是哪个姑娘？怎么没有印象？
　　真的一米八？卧槽我是眼瘸还是心瞎？
　　邵润珂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仿佛被雷霆当头一击。一旁的齐宿铁黑着脸，将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这都是些什么烂摊子！
　　气急败坏的主神咬牙切齿，悄声把邵斐骂了一百遍，心想混蛋，这事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邵斐消失后，所有关于他的事情被合理转换到了别人身上。
　　以前的夫人：（以帕掩面）大儿子我管不了，我就是个继母嘤嘤嘤……
　　现在的夫人：（横眉怒目）邵润珂！我不同意，我看你敢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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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chapter38
　　远在彼方的1号世界， 此时此刻也是一片人仰马翻。
　　晨星三人组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墙角， 努力把自己缩成三只小鹌鹑， 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惊悚的目光相互交流。
　　番茄小眼睛往前方一挑：老大这是怎么了？
　　庄娉婷悄悄做了个口型：不知道，维生素SB嗑多了吧。
　　她正夸张地大张着嘴， 恰好前方传来一声隐含怒气的低音：“小婷！”
　　“到！”
　　庄娉婷唰地起身立正，双腿并拢，腰杆挺得笔直， 语气铿锵有力，“老大，有何指示？”
　　纪晨面色铁青，额角青筋隐隐绷起， 瞳孔可怕地抽缩着， 眼眶却泛起丝丝猩红。
　　他喘着粗气，低声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另有一个队员……”
　　纪晨的样子看得庄娉婷头皮发麻——她从未见过老大这般神色，即便晨星曾在副本里面临全军覆没的危机，老大也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队里的擎天柱突然变成了活火山，问的问题还让人不明所以， 庄娉婷犹豫片刻， 不知道该不该顺着纪晨的话说下去。
　　但没等她做出决断，纪晨突然改变了主意， 无力地挥挥手，嗓音沙哑道：“算了， 你们先出去。”
　　如蒙大赦，三人一个箭步跳起来，转身开溜。番茄蹿得最快，生怕老大把他留下来加练——说是加练，放到全队最弱的胖子身上，跟被动挨打也没什么区别。
　　几人出门后，纪晨沉默片刻，双手捂住脸颊。
　　他慢慢垂下头，背脊微弯，缓缓蹲在地上。无尽的疲沓和绝望潮水般奔涌而来，瞬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真狠啊，纪晨想，真是够狠。
　　他猛地一拳捶在地上，指骨“咯吱”一声脆响！
　　那个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混蛋，老子就该把他就地正法！
　　凉风穿堂而入，掀起窗帘一角。
　　外面天色已晚，黯淡的霞光渐渐被夜色吞噬，高空中悬着硕大的金色球体，淡淡金光将地面分隔成无数区域，亮如白昼。
　　纪晨突然站起身。
　　起得有些急促，蹲麻的腿微微一颤，他险些摔倒。右手疼得厉害，一片红肿，纪晨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联系人，紧咬着牙关发送消息，点击回复。
　　纪晨：我答应你。
　　纪晨：要怎么做？
　　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刹那，掌中手机突然银光大作，刺眼的光芒化作蜿蜒的细绳，不由分说地缠上纪晨的手腕。
　　仿佛银针刺穿灵魂，刹那间的剧痛令纪晨瞳孔骤缩，他闷哼一声，死死咬着嘴唇。
　　还好那痛感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般稍纵即逝，只在纪晨手腕上留下一道镯子般细而精致的银光。
　　少年清朗的嗓音穿过虚空，遥遥钻入纪晨的耳朵：“我在你身上留了后门，但除非我主动联络你，不要联系我。”
　　“接下来等我指示，进我选择的副本。”
　　“记住，帮我就是在帮你们自己。”
　　……
　　等待的时间无比难熬，纪晨将晨星一众挨个叫进训练场拉练，直练得一片鬼哭狼嚎。
　　几人后来都不敢进纪晨办公室，只躲在茶水间哭爹喊娘。
　　按照历史情况来看，此时应该由全队唯一的妹子庄娉婷出马，向老大据理力争，维护全队合理偷懒喝咖啡化妆补觉的闲暇时光。
　　但庄娉婷不干。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椅上，不安地甩了甩胳膊——昨天与纪晨对练时，她被男人拽住手腕一个过肩摔，差点抻着。还好纪晨还顾及她是女生，没真把人甩在冰凉结实的地板上。
　　番茄与披萨性别上不占优势，结结实实摔了几个大马趴。披萨还好，他动作灵敏，能闪开绝大多数攻击，番茄就遭了殃，一身肥肉被揍得青青紫紫，还要口头挨罚。
　　他崩溃地朝天大喊：我是文员啊！
　　紧接着便被狠踹了几脚，纪晨横眉竖目，说副本会考虑你是文员？敌人会顾及你是文员？等悲剧发生，你却无能为力，狠狠捶墙都发泄不了一星半点的苦闷——你还能记起你是文员？！
　　他这话咬得极狠，眼底布满血丝，似有实质的怒意铺天盖地，俊朗的脸上写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像是针对番茄，倒像是在怒斥自己。
　　这么想着，庄娉婷叹了口气，手中瓷杯轻放在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她抬手理了下耳边刚烫的大波浪卷发，语气淡然又笃定道：“老大肯定是谈了恋爱。”
　　跟谁恋爱？每天任务那么紧迫，老大又加强了训练计划，哪有时间谈恋爱？
　　番茄不以为然地撅起嘴，不说话，心想整天窝在同一层楼里，连苍蝇都是永远昨天飞过的那一只，除非晨星内部消化，老大还能跟谁谈？
　　难不成跟披萨搞基？
　　哇，那画面可有点惨烈……
　　正想得出神，茶水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吓得番茄浑身一颤。
　　三人猜测中心的另一位主角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外，黑眸一扫，语气隐隐有些急切：“集合，有任务了。”
　　无论平时私下聊天时多么散漫，一进入任务状态，晨星立即便找回了国内第一攻略组的气势和业务水平。用极短的时间收拾准备后，纪晨将纸印资料发给自家队员——那资料颇为详尽，连每个人在副本内的身份背景都介绍得一清二楚。
　　番茄捧着资料，嗓音尖而颤抖：“老大，你从哪搞的资料？这是谁家攻略组开过荒的副本？”
　　他随即又自我否定了：“不对啊，每次副本内容都会有调整的，就算是攻略也不可能详尽到这个地步，老大你不会是……做了什么邪恶的py交易吧？”
　　众人明白番茄的意思，他是指纪晨是否发现并利用了某项游戏漏洞。
　　这种漏洞在一开始主神降临时偶尔会出现，曾一度吸引了不少不务正业的人，但随着主神严惩了利用漏洞逃避游戏任务的人，又打上一个个系统补丁，使游戏渐渐臻于完善，已经近两年时间没有听说过有新漏洞出现了。
　　纪晨当然不会说这是他与名为“齐宿”的主神所做的交易，队员们知道的越少，在他看来越安全。若不是这个副本对人数有要求，他都打算独自进入游戏。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拍了两下番茄的肩膀，目光沉重凝实，看得晨星众人小心肝一颤一颤地抖。
　　随即他拽着番茄的衣领，将他转了个圈，抬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发出了几天以来第一声笑：“滚你丫的，老子这个还用你教？”
　　番茄哇哇乱叫着被踢飞，众人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老大开始踢番茄骂番茄，那就是没事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纪晨嘴角扬起，语调故意调高，显得轻松又惬意。
　　他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很差，但在外面也就罢了，进副本可不行。作为队长，纪晨想，我是团队的基调和脊梁。
　　他将满心苦涩都暂咽下去，将痛苦的回忆深埋心底，将唇角掰起一个爽朗的弧度，阳光扫过他下巴上未刮净的几根胡茬，映进他深邃幽暗的黑眸。
　　他诚恳又真挚地望着自家队员，又仿佛透过他们信任的眼神，看到遥远时空中那道清瘦的白影，和茕茕孑立的自己。
　　纪晨右手握拳，重重垂在心口上，低声道：“祝我们好运。”
　　“进入副本《维纳斯魔咒》。”
　　“副本类型：剧情类。副本难度：三星。”
　　“请于副本结束前提交剧情猜想，评分高于80分即为游戏胜利。”
　　“任务时限：两天。”
　　恬静的清晨，阳光明媚而温暖，只有鸟雀声争鸣乱耳，微凉的风轻盈而过，掠过绿意满盈的枝稍，又攀上窗台，顶着玻璃向内窥望。
　　空阔的教室内摆满画架和石膏像，桌子堆在墙边，座椅零散地分布着。
　　楼房较老，从外侧看能够看到爬山虎一路蜿蜒留下的疤痕般的纹路，桌椅也都是些老旧物件，桌布尤其脏乱，凝固着五彩斑斓的各色颜料，房间内却像是刚刷过新漆，墙壁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纪晨醒来时，周边便是这样一幅环境。
　　他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是一名插班生，叫孔晨，被有钱又有点不干净背景的老爸强势塞进了这所技校——家里正忙着漂白，老爹希望他孔武的儿子能弃武从文，捞根画笔描个花抹个草，静下心来领悟下艺术的真谛，好过一天到晚在外面给他添乱。
　　孔晨压根不是那块料，每天在班级里晃荡，当个透明人。
　　拿了捐款，教授讲师们也不搭理他，只要他别干太出格的事，早晚分个毕业证。
　　对于剧情类副本来说，这是最好的那一类角色——能够接触到核心区域，但自身又游离在故事之外，不受影响。
　　庄娉婷等人的身份也十分相似，都是在班级里不怎么突出，但也不怎么招嫌，平庸至极混日子的人设。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正抱着画板无所事事，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
　　拿了副本人设，就尽量做足样子，于是纪晨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双脚一抬搭在桌上。他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一股痞气自然而然倾泻出来。
　　几名学子脸色难看，抱着画板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但纪晨不在乎，他坐在墙根下，更方便从全局方向观察这些学生。
　　除去庄娉婷、番茄、披萨扮演的几位学生，教室内还有三个人，一男两女。
　　离纪晨较近的男生一头棕色碎发，模样白净，眉目清秀，正眉眼含笑地侧着身跟旁边的女生说话。
　　男生微笑的样子很漂亮，是那种阳光暖男的外形，旁边的女生则全程冷着脸，头也不回地盯着画板，背脊略显僵硬，也不知道在没在听——但微红的耳垂出卖了她的内心。
　　这两人一看就关系匪浅。
　　另一个女生坐得稍远一些，扎着俏皮的双马尾，晃着腿哼着歌，正打开颜料盒，将工具一一排列在眼前，嘴里喃喃自语。
　　番茄坐的离双马尾女生较近，他捂住右耳，嘟着嘴向纪晨复述女生的自言自语：“今天用哪个小可爱呢？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哦……”
　　耳机里传来嗡嗡的杂音，是庄娉婷忍不住插了嘴：“死胖子，不准用萝莉音！”
　　番茄坚决抗议：“语气语调能帮助了解人物啊！番爷我也是拼了命地在模仿，你们哪知道我有多努力？”
　　纪晨指尖在桌上一叩，及时打断他们——要是不打断，这两人能怼到天昏地老。
　　他俯身勾起一根红色的榛形画笔，甩小刀般随手挥了几下，转而将笔根叼烟一般叼在嘴里，来掩饰自己的发号施令：“番茄和小婷去跟他们套近乎，交错着来，重点问一下他们的恋爱观，有无交往记录，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副本名字里提到维纳斯，这个美神——”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杆色殷红的笔从他口中落下，在地上轻轻弹起，又重重跌落。
　　门口走进来一个青年，碎发乌黑整洁，脸庞光洁白皙，修身的白色西装勾勒出窄瘦的腰肢，举手投足间透着气质鲜明的优雅和从容。
　　他带着副金框眼镜，镜片挡住了漂亮的杏眼和亮如点漆的瞳，却添了丝禁欲的气息。
　　纪晨脑袋里下意识闪现一个念头：真他娘的性感。
　　下一秒怒火铺天盖地袭来，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将他从浪尖狠狠拍下。
　　纪晨死死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乍现——若不是番茄和庄娉婷还在耳机里唤他，他怕是早就失控冲了上去。
　　他眼睁睁瞪着邵斐缓步走上讲台，手中教案轻轻一放，抬手推了推眼镜框，微笑温和中透着丝不甚明显的疏离，语气微凉道：“今天我们来讲绘画的具象表现理论。”
　　后面是一长串专业术语的讲解，邵斐一边说着，一边调暗灯光，打开ppt投影仪。
　　拉上一层纱窗，教室内顿时昏暗起来，投影仪耀眼的蓝白色光打在青年身上，使他本就白皙的皮肤透出一股病态又诡异的美。
　　投影上各色名家画作次第闪过，年轻教授的嗓音十分清亮，如同潺潺流淌的小河。
　　纪晨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拼尽自身所有意志力，克制着自己垂下头去——他怕自己的眼睛会露馅。不用照镜子，他知道自己眼中此刻定是一片猩红。
　　耳边又嗡嗡地响了起来，番茄在不依不饶地呼叫：“老大，老大？”
　　庄娉婷斥责他：“吵什么吵，老大装睡呢！”
　　番茄摸不着头脑：“装睡干嘛？艹人设？”
　　庄娉婷：“老大装睡肯定有老大的道理，咱等凡人只要全力配合就行。”
　　纪晨：“……”他还真不是在装睡。
　　但与此同时，前方侃侃而谈的讲课声停滞片刻，三言两语迅速收了尾。邵斐指挥坐在窗边的披萨拉开窗帘，关上投影仪。
　　明媚的阳光即刻洒满了教室。
　　“下面的时间交给你们，请大家运用这节课学到的知识，绘制一副画。”邵斐扶着眼眶，淡淡道：“主题是……爱与美之神。”
　　说着他轻轻地笑了，唇角勾起柔软的弧度，周身从走进教室那刻起就蒙上的冰冷隔阂悄然裂开一条缝，刹那间纪晨恍惚以为他还是在硬币副本中的那个邵斐，正站在阳台边回眸微笑，手指尖萦绕着木香花淡雅的清香。
　　“维纳斯也好，纳喀索斯也罢。”教授·邵斐说，“形式不重要，我要看到你们表达的意象……”
　　他还没说完，走廊上传来一串急促的跑动声，来人在门口站定，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邵斐：“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女生，身形苗条，气质轻灵，眼睛仿佛时时刻刻噙着水光，顾盼之际如新月生晕，让人我见犹怜。
　　女生柔柔弱弱地道了声抱歉，掩嘴轻咳几声，脸颊上染着抹淡淡的红晕，从纪晨的角度刚好能看清女生的眼睛——清泉般水波流荡，瞥向邵斐时尤其明显，仿佛闪烁着荧光。
　　“咔”地一声，纪晨捏断了手中画笔。
　　他好不容易压制的心又开始暴动，尖声叫嚣着去他娘的副本，老子要扒光这没心没肺的兔崽子教他做人！
　　“兔崽子”仿佛心有灵犀，果断后退两步，与那女生拉开一段距离。他迅速将任务布置完，丢下一句“我一小时之后再来”，步伐镇定地走出教室。
　　只是从背影来看，那“镇定”之下怕是藏了不少仓皇。
　　纪晨身在局中，看不通透，庄娉婷几人却是旁观者清。
　　但他们清的方向……歪的厉害。
　　番茄：“来来来，番爷立个flag，那妹子绝对暗恋教授，没故事直播吃【哔——】。”
　　庄娉婷：“重点怀疑对象，打星——我怎么觉得这又是个爱而不得的血腥故事？这妹子不会黑化吧？”
　　番茄：“不一定，也可能妹子是受害人，教授是人渣啊。你看他走得那么快，迫不及待想干什么？”
　　庄娉婷附和：“有理！白天斯文晚上禽兽，假借课后辅导的名义把人骗到办公室，想不挂科就乖乖听话嘿嘿嘿……”
　　“都、他妈、给我闭嘴！”
　　耳机中传来一声暴怒的咆哮，震得三人脑袋都晕了一瞬。
　　他们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只见纪晨周身弥漫着如有实质的杀气，他垂着头，紧捏画板的手上指节崩到泛白，隔了几米远都能感受到那咬牙切齿的妒恨，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给生吞活剥。
　　番茄吓得咽了口吐沫，下意识道：“老大，你不会是……看上那妹子了吧？”
　　沉默几秒钟，耳机中传来纪晨清晰的磨牙声：“我看你腰肥肉厚，是个做红烧肉的好材料，副本结束后别走。”
　　番茄浑身肥肉一颤，瞬怂。
　　他缩着脑袋，掰过画板挡住纪晨狠厉的眼神，又偷偷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对着庄娉婷挤眉弄眼，做口型：哇，看来是真喜欢！
　　庄娉婷俏眉微皱，看上去有些忧愁，但开口依旧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这可是个NPC啊，老大这不等于喜欢纸片人嘛？”
　　番茄夸张地做着口型，连带手势比划：纸片人又怎么样？关键是人设，老大果然喜欢随风飘摇小白花这一款——你那假妩媚真暴躁，小辣椒的人设不吃香，过时啦！
　　庄娉婷：“……”
　　她冷笑一声，将指关节掰得咯吱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粗不粗长？w
　　隔壁接档文求收藏嗷～《影帝有张卖身契》
　　十八线小演员邹长逸，一觉醒来穿越三年后，成了大影帝，手边一纸卖身契，把自己卖给了个小祖宗。
　　此祖宗少不更事，本事倒不小，飞檐走壁，点石成金，甚至生啃节目组大铁锅，总而言之，不像个人。
　　邹长逸不当回事：飞檐走壁是跑酷嘛，点石成金是变魔术啦，啃大铁锅……这么粗制滥造的货色质检局不查封的吗？
　　直到最后被人摁在床上，他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邹长逸：我含辛茹苦，供你吃供你穿，你不能……
　　攻：含辛茹苦？喂我大铁锅？
　　邹长逸：我不是！我没有！
　　攻掏出当年的视频录像。
　　邹长逸：……
　　邹长逸：你不是吃的挺开心么……
　　玄幻＋娱乐圈，欢脱文
　　攻不是人，前期不谙世事，封印解除后秒变邪魅狂狷。
　　受大概……也许……可能……曾经是人？
　　求大家点进作者专栏收藏呀～


第39章 chapter39
　　庄娉婷用实际行动， 向番茄展示了什么叫“社会我婷姐， 人狠话不多”。
　　番茄无声地张大嘴巴惨呼， 弯下腰捂住被高跟鞋扎得肿痛的脚趾，悲愤地想我说什么了？我还不是操心你找不着对象么？
　　他在心里狠狠地诽谤了一番，诅咒庄娉婷三十之前嫁不出去。此阿Q精神效果极佳， 番茄的心情很快又欢畅起来，转而对着披萨挤眉弄眼。
　　披萨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口， 默不作声。庄娉婷则一边随手涂抹着画纸，一边左顾右盼，用余光去瞥其他人的画作。
　　她与披萨、番茄扮演的人物水平虽然一般，但也是正儿八经考入学院的学子， 此刻有着副本加持， 画个过得去的维纳斯不算什么难事。
　　纪晨则完全不同——原身本就是走了后门，绘画一点基础都没有，于是乎纪晨本色出演，挑着半干不干的颜料抖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用。
　　纪晨的心思本就分了大半在邵斐身上，余下一小半在观察全班人的情况， 最后剩下芝麻大点的精力用在绘画上。
　　他心里还憋着股子火气， 邵斐态度冷淡的表情在眼前不断回放，满脑子想的都是此间事了要怎么收拾这狼崽子， 闷气攻心手腕一抖，再回过神时， 画布上赫然勾上了一个大大的椭圆，上尖下圆，形似鸡蛋。
　　恰好庄娉婷凑过来看他的画作，捂着红唇诧异道：“老大，你这画的什么？维纳斯光头？”
　　纪晨轻飘飘地瞥她一眼，哼道：“是生命不能承受之大保健。”
　　庄娉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拾起旁边的画笔，一边往纪晨的画作上涂抹，一边推他往别处去：“老大，你这么搞不行，我帮你画画——你去查情报吧。”
　　主要是纪晨的角色身份比较特殊，违反纪律到处乱逛的事情也只有他做起来不算违和。
　　于是他摆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装作不耐烦地绕着教室转了几圈，将其他人的画作尽收眼底。
　　暖男画了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远处有曼妙的身影在半空起舞，飞扬的轻纱遮住面孔，却露出一段光洁的小臂，引人幻想。
　　那小臂是女神唯一露在体外的部分，线条柔美，边缘笼罩上太阳金色的光芒，纪晨敏锐地看到那小臂腕处有颗不甚明显的黑点，仿佛是不小心抹上的污迹，但换个角度，又像是颗画龙点睛的小痣。
　　纪晨的目光移到旁边冷脸的女生身上，她扬起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条淡蓝色丝带，右手持笔，正小心地进行二次涂抹。
　　她在画一片蔚蓝的湖，夜色沉甸甸笼罩下来，却有漫天的萤火虫四下飞舞。大片萤火虫汇聚在湖边，振着翅膀努力散发出淡淡光晕，它们的影子倒映在湖泊中，隐隐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形轮廓。
　　月亮赋予他洁白的肌肤，他的眼眸仿佛天山之巅的神水，夜风在湖面掀起淡淡波纹，少年的身影随之溢散，却留下唇边一抹柔和的弧度。
　　意境唯美，情景交融，即便纪晨不通画技，也能从这两幅画中感受到满满的爱意和温情——绝对是极佳的画作。
　　他不动声色地又往旁边迈了几步，借着身高优势，从上方窥探连衣裙女生的画作。
　　只一瞥，纪晨眼瞳骤缩！
　　那画上是一副现代聚会的场景，花园中玫瑰百合竞相绽放，身着礼服的姑娘们相谈甚欢，不远处是一栋大型别墅，造型精致，浪漫与庄严共存。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别墅二楼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花园——或者说是刚好转身，只能看到扬起的碎发和侧脸优美的轮廓，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被风撩起的衬衣下摆挡在圆弧形大理石围栏后面。
　　他端着一只高脚杯，杯中酒液随着转身的动作轻晃，刺眼的阳光模糊了面容，但那人的姿态中透露出天神般高傲的优雅和从容，酒杯折射的阳光仿佛天使的光圈，他只需站在那里，便毫无疑问地成为全场最耀眼的聚光点。
　　没有人敢与之攀谈。
　　与那灼目的风姿相比，满园的环肥燕瘦都成了难以入眼的胭脂俗粉，与含羞的玫瑰与百合一起，垂下头忸怩不安起来。
　　纪晨脑中轰鸣大作！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把钳住了女生的手腕，嗓音微颤道：“你怎么会记得……！”
　　女生吃痛地甩着手腕，尖叫：“你、你干什么！松手！”
　　但她哪敌得过纪晨的力气，细腻的手腕被拽出几道红痕，一旁的晨星几人差点没把下巴惊掉在地上，庄娉婷更是瞪大了一双浑圆的杏眼，也不是是惊讶还是兴奋，脸色都泛上些红，自言自语道：“强取豪夺！睥睨任性！霸道总裁！”
　　扎马尾的女生“蹭”地从座位上蹿起，圆眸微瞪，画笔遥指纪晨，义愤填膺道：“松手！孔晨！”
　　莲花姑娘挣脱不开，眼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脸颊滚落，一双妙目泛着水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你们在干什么！”
　　充满低气压的诘责声从门口响起，尖刀般插入两人中央，撕裂紧张的氛围。
　　马尾姑娘存在感强烈，一马当先道：“教授，孔晨他欺负菲菲！”
　　压根不用她提醒，从进门起，邵斐泛着寒光的目光就没从两人拉扯的手腕上移开过。
　　青年摘下金框眼镜，随手插在胸前的衬衣口袋上，露出墨色勾勒般修长的眉，唇角习惯性勾起，那微笑却无端让纪晨浑身寒毛乍起。
　　他倏地松开女生手腕，往日稳重的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下意识道：“对不起。”
　　却不知道是对那个叫菲菲的女生，还是对邵斐。
　　这幅秒怂的模样再度吓到了晨星众人，惊掉一地眼珠——这是他们那个天老大我老二的队长？
　　不可思议！
　　教授·邵斐显然是不满意的。
　　“孔同学，有空去打扰别人，我想你是已经完成了课堂作业，并且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邵斐一手插在兜里，似笑非笑道，“那就拿出来给大家展示展示？”
　　纪晨：“……”
　　他下意识有些不安，盯着邵斐看了几秒，暂被压制的火气突然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暴躁的情绪在胸口窜动，其中又夹着些不明不白的小委屈，心想明明是你先对不起我，又凭什么能若无其事摆出这么一副姿态？
　　肝火一旺，人就容易上头，纪晨大步走向角落的位置，一把将自己的画板转了个面——
　　教室中顿时鸦雀无声。
　　纪晨瞥了眼自己的画布，表情瞬间呆滞。
　　庄娉婷没有改动他画在中央的大鸡蛋，而是在旁边补了一堆小圆圈，每个后面拖着纤长的细尾，像一圈找妈妈的小蝌蚪。
　　邵斐难以置信：“你这是……爱与美之神？”
　　纪晨沉默片刻，机械点头：“是……爱与美结合之后，实现生命的大和谐。”
　　“噗嗤……哈哈哈哈！”
　　低低的憋笑声从教室各个角落响起，慢慢演变成了哄堂大笑，番茄和庄娉婷更是抱紧肚皮弯下腰，差点缩在地上打滚。
　　作为笑点中心的纪晨略感尴尬，但也没什么，这点小事对他的厚脸皮而言不值一提。
　　他紧紧盯着邵斐，看见青年险些破了功，点漆般漂亮的眼眸悄然弯起，目光刹那间变得柔软又无可奈何。
　　邵斐抬起右手，挡在嘴边轻咳一声，挡住自己唇边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笑意，却不知自己微红的耳根早就暴露了一切。
　　纪晨死盯着他的面容，目光近乎贪婪，恨不得扑上去含住青年的耳垂细细吮吸。他恍惚地保持着旋转画板的姿势，邵斐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顺着清风一路撩拨到心底。
　　他说：“孔晨同学，身为教授，我得对得起自己受过的良知教育。不管你家什么背景，这幅画作我实在没法打出合格分——不想挂科的话，下课跟我来办公室，上一节课后辅导吧。”


第40章 chapter40
　　课程结束后， 纪晨跟在邵斐身后， 随他前往所谓的办公室。
　　他落后两三步远， 望着一路上人来人往，不时有学子或教师模样的人与邵斐打招呼，青年均带着温文有礼的微笑予以回应。纪晨不动声色跟在后面， 一言不发，心里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在脑海里做情景模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 幻想着一会儿进了办公室，一关门，要怎么抓住那人手腕把他反扣在门上——正如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青年再怎么伪装得沉着冷静，耳根必定红得仿佛要滴血， 自己就一边舔舐他白嫩的脖颈， 一边扣住他劲瘦的腰……
　　掌下人大概率会色厉内荏，仗着教授的身份对自己高声喝骂，也可能会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是否还留有记忆。纪晨悄悄磨着牙，神色狡黠，心想老子绝对不认，就说对教授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不就是装吗？谁不会似的？
　　谁先露馅， 谁就是小狗！
　　他美滋滋地做了一路设想， 望向前方邵斐的目光越发露骨，将青年瘦削又挺拔的背影上三圈下三圈打量了个遍。
　　邵斐早就感觉到了身后灼灼的目光， 他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实则不敢回头， 心里乱作一团，满脑子都在想：纪晨是不是没有失忆？
　　但是不对，他纠结地想，晨星其他人明明不认得我，怎么偏偏纪晨是个例？
　　还没等邵斐消化心中的狐疑情绪，脚下转过两个弯，办公室终于到了。
　　年轻的教授推开门，立即有轻松的笑声从里面传来，打招呼道：“邵老师，回来啦。”
　　“嗯。”邵斐应了一声，将手中教案和课堂作业放在靠近窗户一侧的书桌上，转过头望向门口，微微疑惑道，“孔晨？怎么不进来？”
　　纪·大失所望·晨：“……哦。”
　　去他妈的多人办公室！你有亿万家产！你是个教授啊！
　　为什么不配拥有一个单人小房间？
　　那我们就可以做有爱的“课后辅导”了！
　　咸鱼纪晨失去了梦想，怅然若失地默默飘进屋内，寻了个离得近的墙角站定，开始乖乖接受课后辅导。
　　邵斐则将收上来的课堂作业一张张铺在桌上，挨个给纪晨讲解其中所用的绘画技巧，以及形韵结合的要点。
　　他草草翻过番茄等人的作品，对花田女神和湖中倒影简单阐述一番，重点都放在了另一张图上。
　　那是唯一一张纪晨没有看过的作品，想来应该属于扎马尾辫的女生。
　　图中用了大量暗色与暖色，以中央一座雕像为明显的分界线，雕像赫然是举世闻名的维纳斯，一只硕大的铁锤抡在空中，正要砸断它的双臂。雕像面色悲痛，状似哀求，赤红色的鲜血从白瞳流出，泪水般顺着脸颊滑落。
　　那扭曲的面容过于真实，看的纪晨心头一凛。
　　没有人可以只凭想象便画出如此鲜活的表情，要么马尾辫女生是个天才，要么……她见过这样痛苦的面容。
　　“注意她的色彩运用，”邵斐细致入微地讲解着，“砸碎前的雕像整体光线都做了暗处理，但断臂处以及雕像身后，作者用了暖色光，这说明了什么？”
　　纪晨还在想扭曲面容的问题，猝不及防被提问，愣了半天，含糊道：“断臂之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邵斐：“……”露出看傻子般的眼神。
　　对面办公桌的人倒是低声笑了起来，从电脑显示器后面扬起没几根毛的脑袋。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面容普通，中年秃顶，面容有些憔悴。纪晨余光瞥见他桌上的名字牌，后半截被几摞书挡住，只能看见开头一个“邢”字。
　　他眯着眼，眼球浑浊，意味不明道：“哪来的人才？邵老师，这你的学生？”
　　邵斐苦笑着应了一声，手指在木桌上轻叩，继续讲解：“你要透过画的表面去理解创作人的心意。在这幅画内，作者显然在暗示破而后立，维纳斯雕像因残缺而完美，砸碎她的臂膀，便能助她重获新生。”
　　“明白了吗？”
　　青年微微侧首，目光深邃而真挚，包含了许多难以辨别的情绪。一对上那双眼眸，纪晨便感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戳了一下。
　　邵斐的目的他再明白不过——信息明晃晃地送到手上，还逐张逐张地仔细讲解，傻子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纪晨作为资深攻略组成员，更是在见到画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幅画有问题，或者说画这幅画的人有问题。
　　但纪晨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就是来攻略一个普通副本么？不，当然不，他深谙自己的行动目的，遂果断装傻，摇摇头道：“不明白，麻烦教授再仔细讲讲。”
　　邵斐：“……”
　　他搞不清此刻纪晨到底想干什么，是已经知晓一切，单纯在跟自己置气，还是把自己当成关键NPC，有心想从自己这里掏出更多情报。
　　邵斐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心底突然一动。
　　他弯下腰，拉开最下方的抽屉，利用木桌遮挡纪晨的视线，手脚麻利又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纸夹在一本书中。
　　年轻的教授将书递给纪晨，左手推了推眼镜，淡淡道：“这本《欧洲绘画大师技法和材料》，你拿去仔细阅读，今天所讲的绘画技巧全都包含在里面。下节课上课之前，我要检查你的读书笔记。”
　　纪晨眨着一双咸鱼眼：“……哦。”
　　这人平时那股子聪明劲儿都白瞎了，现在怎么就get不到老子的脑电波？多拖延拖延时间，旁边那电灯泡说不定就出门了啊！
　　不过没关系，纪大队长思维运转飞快，立马就想到了新的拖延方式：“教授，今天的课堂作业，还有一张您没讲吧？”
　　他抖抖桌上的作业，从中抽出甄菲菲所画的聚会图，展开铺在桌子上，再抬头时，眼中写满了求知若渴。
　　邵斐：“……”
　　“这张画没有代表性，没什么好讲的。”他的手搭上纪晨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人往外推，“回去看我给你的书，里面讲解详细的很，等你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进行深度交流。”
　　“今天的辅导就到这儿，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趁着纪晨被“深度交流”四个字迷了心神，邵斐趁机将人推到门外。
　　他隔着办公室的木门悄声叹了口气，回头将目光放在桌上摊开的画作上，眉目中的柔和迅速消失匿迹，只留下冷如寒霜的疑惑与警惕。
　　邵斐回忆着早上所见的女生面容，那副娇柔又孱弱的模样，坦白来说没有很多大家族出身的矜贵气质。
　　甄菲菲……
　　她是当年订婚宴上的一员？
　　是了，甄家。邵斐记得当时自己点了一个女孩，继母在旁边提了一句，说甄家家世衰败，负债累累……
　　这会是她出现在这个不知名小院校的原因吗？但她又凭什么画出这种意有所指的画？
　　暗示，还是警告？
　　邵斐坐在桌前，手指微攥，在桌角慢慢轻叩。
　　他微蹙着眉，漂亮的唇渐渐抿出凌厉的弧度，尾指上隐约浮现出淡淡金光——那是很多条细而短小的金线，在小指上凌乱地缠了几圈，如同一枚造型奇特的尾戒。
　　就在金光浮现的同一时刻，仿佛受到什么刺激，邵斐脚下，纪晨曾经站过的地方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银色。
　　银光如有神智，避开邵斐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瓷砖缝隙向前蔓延，往对面那人的办公桌底下挪去。
　　对面姓邢的老师突然又抬起头，喊道：“邵老师，你们这节课的主题是维纳斯？”
　　邵斐的思绪被他迅速拉回现实，转身应道：“没错，怎么了？”
　　男子搓着手，光秃秃的脑门看上去有些滑稽：“我能看看这些孩子的画作吗？维纳斯这个主题我一直在研究，要是有好苗子，我也好……带他们读个研什么的。”
　　邵斐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几秒，忽而笑道：“好事啊，你拿去。”
　　说着，他将桌上的画作随手一卷递过去，只暗暗留下纪晨的“鸡蛋蝌蚪图”，塞进抽屉里。
　　另一边，下课后的晨星众人在三楼楼梯上找到了他们家老大。
　　纪老大拄墙而立，姿势潇洒，左手正捧着一本厚书，端的是一副认真刻苦的学霸模样——但那呼啸的风揭穿了他，劲风吹得页面呼啦啦翻动，速度快得人连页码都看不清，纪晨却依旧是一副捧书出神的样子。
　　番茄和庄娉婷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老大，你该不会是在摆pose，等谁从这儿经过吧？”
　　纪晨姿势一动不动，仿佛那书里藏了一座花园，只沉声道：“怎么这么久？你们都发现什么了？”
　　庄娉婷得意洋洋，高跟鞋在台阶上一下下磕着，扬眉道：“老大，我们问到了校园怪谈，维纳斯的诅咒。”
　　纪晨语气平淡：“是么，说来听听。”
　　庄娉婷娓娓道来：“学校五楼最里左侧有一处工具间，专门摆放写生用的各种石膏像，其中便包括了一尊仿制的维纳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一条传言，男生女生在那尊雕像前表白，便会得到爱神的祝福。”
　　番茄接过话茬，继续道：“但一年前，有一名男生在那间教室里被人一刀捅在胸口，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有人蘸着他的血，在维纳斯雕像上描出两道血痕，形如血泪。”
　　“三个月前，又有一名男生死在了同样的地方，嘴里插着一根玫瑰花，长茎一直塞到咽喉里。死者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那之后校园里就有了传言，说维纳斯不仅仅会为美好的爱情献上祝福，还会严惩拈花惹草，水性杨花的男男女女——老大，你说这些小屁孩是不是每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得给自己学校整出点诡异的东西来？”
　　纪晨不接话，手中厚书“啪”地一声合上，大马金刀往台阶上一坐，挑眉道：“就这些？”
　　番茄：“……对？”
　　“要你何用！”纪晨故作叹息，右手一翻，抖开一张纸，只见那是一张手写的调查报告，字迹整洁潇洒，最上边一行字是“关于维纳斯怪谈的调查总结”。
　　番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老大，你这是从哪儿搞来的？”这是开了挂吧？
　　作者有话要说：
　　教授有爱的课后辅导哇咔咔咔


第41章 chapter41
　　纪晨笑而不语。
　　他将白纸递给庄娉婷、番茄和披萨看， 动作中隐隐透出一股嘚瑟的意味， 叹气道：“唉， 人呐，就是不能太帅。怎么我随便下个本，就有NPC屁颠屁颠地凑过来送情报？”
　　“他怕不是觊觎我的美貌？”
　　晨星队员们：“……”
　　纪晨想的是邵斐， 其他人脑中浮现的却是甄菲菲楚楚可人的面容，番茄哆嗦着嘴唇，小心翼翼道：“老大， 你们……是没有前途的。”
　　纪晨大手一挥，潇洒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番茄：“……”
　　老大这绝对是憋坏了！不行，出去后绝对得给老大相个亲，实在不行暴力婷和披萨上阵凑合一下， 不能让老大这么抽风下去！
　　与庄娉婷和披萨交换一个眼神， 三人心照不宣，而后暂且将注意力转移回到手中的报告上。
　　上面对于死者的介绍更为详细，更重要的是报告标清了一件事——一年前的案件并不是本校发生的第一起案件，六年前，也曾有一名女生倒在另一栋教学楼的写生室里，身边同样摆放着维纳斯雕像。
　　只是年代过于久远， 而且教学楼又经过几次整改重修， 当年的学生又全部毕了业，很少有人将其与近年的案子联系起来。
　　报告里特意用蓝色的笔做了标记——想查明最早一次案件的真相， 恐怕要访问那些在学院里工作很久的老教师。
　　那起案件里，凶手的作案行径更为恶劣， 教室被搅得一团乱，石膏像碎了一地，据说鲜血甚至溅上了屋顶。也正是因此，那间教学楼由此作废，维纳斯雕像与其余幸存的物件一起，被转移到了这边的工具室。
　　六年前的案件其实在当年也掀起了极大的风浪，但并未演绎出奇怪的校园怪谈，大概是因为凶手在一周内被警方抓获。
　　凶手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姓吴，是死者的写生课教师，但因时间过得太久了，两人之间是否有暧昧关系尚不得知。
　　“奇怪，”庄娉婷抖着纸页，疑惑道，“为什么报告里时间越靠后的案件描述越详细，第一案只是潦草提及，用语还这么模糊不清？”
　　纪晨抬头瞪她一眼，像是听不得人说这报告不好：“废话！写报告的人又不是警察，也没看过专业的案件卷宗，恐怕也是像我们一样私下调查的——别人栽大树给你乘凉，你怎么好意思挑挑剔剔？”
　　“我才没挑剔。”
　　庄娉婷仰起头翻了个白眼，抬手将垂落胸前的波浪发撩到身后，“好吧，乘凉真爽——老大，你觉得这个副本只是单纯的谋杀案，还是说……有某种神秘力量？”
　　她一边说着，双手在耳侧扇了几下，耷拉着眼皮吐吐舌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纪晨倚着墙壁，思索片刻。
　　“三星副本……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们先按照谋杀的路子来查。”
　　“但也别掉以轻心。”他又提醒道，“这案件目前表现出来的难度配不上三星的标准，之后恐怕还会有事发生。”
　　“OK。”庄娉婷耸耸肩，抬手伸了个懒腰，腰肢线条弧度优美。
　　她懒洋洋道：“老大，下一步什么指示？”
　　纪晨站起身，随手拍拍衣服下摆，动作潇洒自如，眼角眉梢甚至流露出细微的笑意。
　　确定了邵斐的安全，他的心其实早已安了大半，剩余那些怨青年欺骗、不信任的火气，在纪晨眼里都可以归类于家事。
　　家事，顾名思义，是要关上门私下解决的事情。
　　于是乎，纪晨发号施令：“六年前的案子太过久远，现在的学生当年还没有入学，恐怕不会了解很多，我们的重点先放在一年前和三月前的两起案件上。尤其三个月前，那个花花公子——叫什么来着？”
　　庄娉婷手握报告，及时回应道：“张黎。”
　　纪晨：“就是他。既然是花花公子，平时必定与许多人有来往，番茄，你们去了解下他的人际关系，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又有没有跟谁交恶。”
　　“小婷，你去调查刚刚教室里扎马尾的那个女生，试探下她的心理阴暗面——她刚刚上课的画你们见过吗？很古怪，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披萨跟我来，我们去见识见识这所谓的美神‘维纳斯’。”
　　纪晨掂了掂手头厚厚的书籍，本想随手扔在窗台上，但余光一瞥又换了主意。他将书夹在腋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对了，”他突然补充道，“那个叫菲菲的女生——迟到的那个，小婷你也多注意着点，问清她那幅画的灵感来源。”
　　言罢，纪晨拉着披萨朝顺着楼梯向上走去，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撒入，在他身后延开细长的影子，又被台阶弯曲折叠，一直拖到墙根处。
　　庄娉婷：“……”
　　她狐疑地眯起眼睛，细细观察纪晨的背影，心想这恐怕才是老大最想调查的事情？
　　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最后才提这么一句，又匆匆离开——这里面有、东西啊！
　　纪晨带着披萨直扑顶楼。
　　顶楼的教室大多空着，只偶尔有几间敞着门，整层楼都没什么人，阳光倒是十分亮堂，将整条走廊映得透亮，暖暖金光照在身上，让人从内心深处泛起几丝舒适感。
　　谁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不会想到在尽头的房屋内已经流逝了两条生命。
　　工具间的门有些老旧，纪晨推了几下，发现果然是锁死的，门框两侧还粘着未撕净的封条。
　　但破解这种老锁，对晨星众人来说不要太轻而易举。
　　几分钟后，两人推开尘封数月的大门。
　　一股阴湿、闷窒的气息扑鼻而来，隐约还杂着些淡淡的腐臭腥气，纪晨和披萨都第一时间捂住了口鼻。
　　屋内物品摆放极为杂乱，因为许久没来人，各种物件上都蒙着一层浅浅的灰尘。
　　纪晨四下转了几圈，用目光丈量了下房屋高度——大约有3米。
　　“披萨，这个高度，”他指指房梁，问道，“人的血液有可能喷上屋顶吗？”
　　披萨非常沉稳，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听起来便显得十分可靠。
　　“如果受害者站在这里，自身身高在一米五以上，又被人一刀砍掉脑袋，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纪晨皱眉；“又不是午门问斩，怎么会砍掉脑袋？”
　　“那就要借助其他道具。”披萨说着，指了指旁边闲置的桌椅，“比如这个木桌，本身便有一米高。人躺在桌上，被仰面切断大动脉，同样是有可能的。”
　　“躺在桌上就可以？”纪晨深表怀疑。
　　“不，只是有可能。”披萨补充道，“具体取决于受害者当时的情况，如果身体血压很高，血液便可以喷射得更远。”
　　纪晨凝视着木桌，在它上面蒙着的布满污渍的桌布上来回扫视，慢慢陷入沉思。
　　血压高，首先意味着受害者是清醒的。
　　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且心情有强烈的起伏，紧张，恐惧……但行凶者无视了这一些，他甚至可能享受这一切，狞笑着，慢条斯理地做着准备，最后下手却又快又狠，一刀断送掌下人所有希望。
　　但也不能确定。
　　血溅上天花板是对六年前第一起案件的描述，之后的两起案件未必与之相同，无论是对第一起案件被抓捕的凶手，还是后两起案件的细节，他们了解的都太少了。
　　纪晨拧着眉头，颇有些发愁，心想副本既然不是一天之内结束，我们有没有可能向警察了解下内部情况？
　　以孔晨的背景……
　　人物背景在眼前浮现，纪晨望着“自家”四十几年来与警察斗智斗勇的黑暗历程，以及近几年为了漂白做出的无数努力，默默抽了下嘴角。
　　还是算了吧。
　　好好的校园本，被玩成黑道世家就麻烦了。
　　“老大，你看这个。”
　　披萨微哑的嗓音将纪晨拉回现实，他四下扫视几圈，只见瘦小的披萨掀起桌布，从墙角散乱堆积的木桌下废力地拖出一个灰白色物体。
　　纪晨赶忙过去搭把手，两人小心地避免它磕到桌角，最后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一尊头像石膏像。
　　雕像是个女人，卷发妩媚而张扬，一点蜷曲的发尾从她身后搭到胸前，没入淡淡的沟壑中。
　　这是维纳斯？
　　纪晨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他盯着女人头像看了许久，突然觉得这发型有点像庄娉婷。还好雕像五官还是极立体深邃的，尤其是一双灰白的大眼睛。
　　两人不通艺术，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纪晨掏出手机上上下下拍了许多照片，打算之后再仔细查查。拍照的过程中，他将雕像翻转过来，突然发现那底端手感粗糙，仔细一看，上面刻着两行小字。
　　第一行是一串字母，像是网址。
　　下面则模糊地刻着一句话。
　　“我所拥有的都是侥幸。”


第42章 chapter42
　　恰是用餐时间， 庄娉婷和番茄在食堂一番堵截， 凭借着各自的火眼金睛， 总算是发现了各自的目标。
　　两人匆匆打了几个菜，端着托盘脚下生风，灵活地穿梭于人群， 硬是挤在目标身边坐下。
　　庄娉婷那边还好，番茄就有些尴尬，他望着对面冷若冰霜的女生和眉头微蹙的男生， 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嘿，好巧啊。”
　　女生不说话，神色冷淡地低下头，小口但快速地扒着饭。
　　男生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土豆炖肉， 几次用筷子拣起其中为数不多的肉块， 蠢蠢欲动之后又放了下去——他实在没办法迎着对面虎视眈眈的眼神，继续给心仪的女生夹菜。
　　最后他叹口气，干脆放下筷子，温和地开口问道：“番程，你是不是找我们有事？”
　　番程——也就是番茄，他的脸皮之厚， 连纪晨都自叹不如， 此刻当然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打蛇随棍上，嘿嘿一笑道：“你们知道张黎吗？”
　　此言一出， 男生女生的表情刹那间都有些细微的不自然，随即女生一记眼刀狠狠挖向男生， 男生则苦笑着摇摇头。
　　彻底放下手头的筷子和餐盘，男生微微后仰，倚在座位上，轻声道：“何必这么试探我？该说的我全都跟警察说了。”
　　“没错，我们是朋友，”他说，“但点头之交而已，不那么熟。”
　　见他的神色有些抵触，番茄忙摆摆手道：“放心，我不是在替谁打探什么，我就是……好奇，懂不？你说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就入学晚没赶上呢？”
　　“好玩？你觉得这事好玩？”男生脸色微变。
　　番茄一边悄悄打量他们，一边哈哈笑着做出一副玩世不恭游手好闲的模样。
　　“当然好玩啊，多刺激？”他说，“这所学校很有趣啊，那个维纳斯的传闻也蛮有意思——对了，你们在那个雕像前面试过吗？”
　　气氛顿时一冷。
　　女生“啪”地掷下筷子，冷冷道：“我吃好了。杨念，我们走。”
　　男生苦笑一声，便起身要端餐盘，番茄立即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嚷嚷道：“别走啊，再聊聊嘛！我说你们这么慌张干什么，难不成那张黎追过你们？”
　　这话吸引了女生的注意，她的脸色愈发阴沉，眼瞳中满是寒意，回头瞪了番茄一眼，生硬地丢下一句“谣言止于智者”，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叫杨念的男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番茄滴溜溜转着小眼睛，在心里默默记上两笔：这两人跟死者张黎一定关系匪浅，张黎可能追求过、甚至可能正在追求两人其中一人。
　　但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恐于言明？
　　难道他们二人在凶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与此同时，长桌的另一边，庄娉婷端着餐盘，在扎马尾的女生对面施施然坐定，扬眉道：“郑悦，聊聊呗？”
　　女生抬头望了她一眼，顿时笑了，脸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吐掉嘴里的鱼刺，用纸巾摸了摸嘴，说：“好啊，聊什么？”
　　筷子在指尖翻飞，庄娉婷瞅着自己餐盘里死不瞑目的大眼鱼，随口道：“怎么没人陪你一起吃饭？甄菲菲呢？”
　　郑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甄菲菲？没戏的，我跟她没那么熟。而且……”
　　她的指尖在桌上轻叩着，意有所指道：“人家金贵的很，不会在食堂吃这种大锅饭。”
　　“哦？”庄娉婷眼底闪过一道金光，“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郑悦歪着头想了想，说：“还成吧。”
　　庄娉婷继续暗示：“上课的时候，只有你愿意为她出头。”
　　“如果上课时遇到问题的是你，我也会愿意为你出头的。”郑悦笑眯眯地说着，纤长的眼睫扑闪扑闪，“但如果是那对狗男女……呵呵。”
　　她微微俯身，嗓音压低道：“叫你的朋友离他们远一点，别被杨念那个变态和韩冰那个婊子骗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生突然又补充道，她拿起手边的筷子，抬眼微微一笑，手腕一抖，筷子猛地插到庄娉婷餐盘中鱼头的眼睛上！
　　死不瞑目的胖头鱼突遭此横祸，眼球顿时分崩离析，被煮成淡黄色球状的晶状体弹了出来，顺着凹凸不平的鳞片一路翻滚，坠入下方被剁椒染红的汤水内。
　　郑悦幽幽道：“你看这条鱼，当它被网捞起的那一刻，便逃脱不了被煮成饭菜的命运。”
　　“人和鱼又有什么区别？顶多圈住你的从渔网变成什么更虚幻的东西，但也更难以逃离。”
　　女生的话语和神情都过于奇怪，笑容中隐隐带着点癫狂。
　　庄娉婷喉头滚动几下，压制下心头翻涌而起的反感与不安。
　　好歹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她只用几秒便调整好了状态，大喇喇坐在位子上，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大手一挥，指着自己的餐盘，仿佛街头女霸王：“别的先不说，你得赔我一顿饭。这剁椒鱼头可是荤菜，花了我四块五。”
　　她摊开白皙的手掌：“来吧，掏钱。”
　　郑悦：“……”
　　女生目光奇异，像是在看什么奇葩的怪物。她愣了几秒，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捂着嘴，一边闷笑，一边抬手在庄娉婷掌心划了一串英文字母，说：“这样，我赔你一个机会。www.Venus.com，你要是有兴趣，就看看这个视频。”
　　庄娉婷并不满意：“你这是空手套白狼。”
　　“谁知道呢？”郑悦耸耸肩，“你觉得生命、爱情和艺术的真谛，哪个价值更高？”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庄娉婷满不在乎地应着，手指撩着自己波浪般的卷发，目光却慢慢变得幽暗深邃。
　　郑悦不打算再跟她聊下去了。女生端起餐盘往回收处走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就不要逞强了，趁早滚出这所学校吧。”
　　“如果你的选择是后两个，倒是可以试一下。”
　　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庄娉婷有些恍惚。她瞥了眼自己盘内被戳得七零八落的饭菜，顿时也没了食欲。
　　恰好番茄也结束了他那不怎么有效的尬聊，过来暗搓搓地戳庄娉婷肩膀。
　　“走，出去。”庄娉婷端起餐盘，“这边太吵，我们出去说。”
　　餐厅背面有一片小型花园，没有什么嫣红姹紫、怪石嶙峋，近人高的浓绿色刺柏倒是长得张扬肆意，杂草也狐假虎威般高昂着头，园中零散地生着几株桂花树，枝叶不算繁茂，但香气扑鼻，怡人心脾。
　　不大的校园里找不出什么意境丰富的地点，这片杂草园已经算是难得的幽会场所，庄娉婷拉着番茄一路走来，撞见了好几对小情侣。
　　番茄一边滋滋有味地偷看情侣们牵小手亲小嘴，一边有模有样地跟庄娉婷抱怨：“在食堂说多好，来这儿干嘛？要是被别人撞见了，以为咱俩是一对怎么办？”
　　“这传出去多影响我的清白，番爷我还怎么找对象？”
　　庄娉婷：“……”
　　她捏紧了拳头，抬起胳膊扬了扬，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假笑道：“这里更安静啊。你想，我要是不小心动手揍死什么人，随便挖个坑就可以埋了，对不对？”
　　恰好此时扫过一阵凉风，身旁刺柏摇摇摆摆，尖细的小刺从番茄手背划过，刮出一片冰冷而尖锐的刺痛感。
　　庄娉婷笑意盈盈的脸在他眼中异常恐怖，宛如魔女美杜莎，张扬的卷发都藏着蛇信子，随时要扑上来咬上一口。
　　审时度势，番茄秒怂，肥嘟嘟的脸瞬间挂满谄媚：“我错了婷姐！您美貌可人，我是怕别人会嫉妒我！”
　　庄娉婷瞥眼看他：“谁嫉妒？比如？”
　　番茄迟疑：“……披萨？”
　　两人耳机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嗤笑，随即是熟悉的来自老大的责骂：“不干正事，都在瞎说八道些什么？”
　　“一开频道语音就听到你们互吹彩虹屁，”纪晨恨铁不成钢，“番茄，你小子能不能把这本事拿去用在NPC身上？要是能把扎马尾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那姑娘拿下，我就郑重封你为晨星副队长。”
　　“老大，你可饶了我吧。”番茄苦着脸，肥肉挤成一条条褶子，“我们真没偷懒，刚刚我找到了……”
　　话音未落，庄娉婷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猛地将人往高大的刺柏后面拉去！
　　番茄：“唔唔？”
　　“嘘。”
　　庄娉婷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细密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阳光从背后投射，在地面映出两道长长的黑影。庄娉婷右手则捂住耳机，轻声汇报道，“老大，有人过来了。是……甄菲菲，和邵教授。”
　　远在教学楼顶楼的纪晨背脊唰地一僵，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他对披萨做了个手势，脚下步伐加快，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你们在哪儿？”他一边沉声问道，一边匆忙顺着楼梯往下跑。
　　耳机中的声音不太清晰，有窸窸窣窣的风，为了不惊扰人，庄娉婷嗓音轻得近乎耳语，纪晨只模糊抓到“食堂”，“花园”几个字眼。


第43章 chapter43
　　杂草丛生的花园有些寒碜， 但阳光正好， 风又轻柔， 和煦地拂过鬓发和脸颊。几朵白云自天际缓缓飘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混杂着草与灌木细微的香气， 使人想起朝气蓬勃的春光。
　　庄娉婷按着番茄的脑袋，两人俯身躲在几株高大的刺柏后面，望着前方不远处女生站定， 转身，目光盈盈如有水波荡漾，白裙飘飘似柔云轻扬，嫩白如瓷釉的脸颊一片通红， 双手紧张地在身前攥紧， 突然俯身鞠躬，细声道：“邵老师，我喜欢你！”
　　庄娉婷一把攥住番茄的胳膊，修长的手指紧锢住那里的肥肉，两人对视一眼，心境出奇地一致， 都忍不住想尖叫——老大被撬墙角现场！
　　被表白的年轻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摘下金框眼镜，揉了揉自己眉心， 说：“抱歉，甄同学， 我不跟自己的学生谈恋爱。”
　　女生宛如被巨锤轰中了胸口，眼泪一秒钟涌了出来，双手紧紧揪着裙角，红着眼圈央求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就为我特例一次，不行吗？”
　　邵斐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微笑中透出几丝疏离。他回头瞥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神色中隐隐有些焦急。
　　“甄同学。”他把‘同学’二字咬得极清晰，语调柔和，却含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不要再提这件事，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晶莹的泪水顿时顺着女生粉嫩的脸颊流淌下来，她抿着樱桃般的嘴唇，身形在风中飘摇，宛如一朵被暴风雨摧残后的娇花，楚楚可怜。
　　庄娉婷捂住自己的眼睛，回头无声做了个口型：苍了天了，老大是不是脑子不好，竟然喜欢这一款？
　　她心累地往后挪了挪，给番茄腾出地方，示意他往前移，继续汇报现场第一手情况。
　　甄菲菲泪如雨下，身姿摇摆如浮萍，对面的邵斐却毫无反应。他一手拎着眼镜，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淡，甚至有几分冷漠道：“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相应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答我的疑惑——那幅画的灵感，究竟来源于哪里？”
　　藏在树后的晨星二人眼睛倏地一亮，这个问题也是老大布置的任务之一！
　　两人眼神碰撞，非常默契，都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但与此同时，他们心底又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疑惑——那张聚会图他们也扫过几眼，没觉得有哪里奇怪。老大和这个邵教授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都抓着这张画不放？
　　女生不想好好回答问题。表白被拒，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悲伤又无助，紧捂着胸口，哽咽道：“老师，在你心里，一幅画都比我重要吗？”
　　邵斐：“……”
　　他是真的很头疼，也真的很着急。晨星的耳机还挂在他耳朵上，他清楚地知道纪晨就在赶来的路上。至于方才纪晨从耳机透出的焦急究竟为了谁，他不敢细想——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过是在最糟糕和更糟糕两端反复横跳。
　　这种菟丝子一般的姑娘向来是他最讨厌的类型，即便是在遇到纪晨之前，邵斐欣赏的也是那种张扬、热切、宛如绽放的玫瑰与烈酒的女子。
　　或许他骨子里一直藏着种追求刺激的念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旦遭遇合适的时机，内心深处的小恶魔便摇头摆脑探出角与尾巴，要把一切搅个地覆天翻。
　　而且他不擅长对付这种事。
　　倒不是说没有女人追求他，但邵斐是谁？他甚至不用说一个“不”字，只要皱皱眉，便会有千百人上赶着帮忙将人撵走，没有人敢追着他死缠烂打。
　　邵斐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绞尽脑汁思考着说辞。
　　普通人在拒绝表白时一般怎么说来着？对了——
　　“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他试探道。
　　女生哭泣的表情微微一僵，眼圈又红了几分，像兔子一样。
　　说的不对吗？
　　邵斐冥思苦想：“你……是个好女孩，值得更好的。”
　　女生“哇”地一声哭出了声，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一路滚落，将连衣裙的肩带都打湿了。她摇摇欲坠，双手捂住脸颊，踉跄着转身便要跑走。
　　邵斐蹿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衣角，对着女生又燃起希望的眼神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所以，画……”
　　甄菲菲：“……”
　　她脸色又青又白，看向邵斐的目光已经从痴情转变成了浅浅的恨意，哽咽中带着几丝怨气道：“在梦里，我姐姐画给我看的。”
　　邵斐眉头微皱：“梦里？”
　　“教授，我没骗你。”女生狠狠抹着眼泪，脸上的妆花作一团，“你要是不信，就去问我姐姐吧。”
　　言罢，她拎着小白裙飞速跑走了，速度快得像一团小旋风。
　　邵斐还想问“你姐姐不是已经身亡了吗”，见状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将眼镜重新架回到鼻梁上，转身也准备离开。
　　这一回头，就径直对上了不远处站立静待的纪晨。
　　纪晨脸色并不好看——说准确些，是面无表情。他沉默着站在那里，棱角分明的五官仿佛刀刻斧凿的雕像。
　　他本就生的好看，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不是小白脸那种精致秀美的面容，而是很有男人气概、不怒自威的模样。此刻他板着面孔，一言不发，嬉皮和笑脸敛入体内，一些掩盖其中的、名为气场的东西展露无遗。
　　邵斐看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便有些发憷。他头疼而艰难地维持着教授人设，一边盘算这人是什么时候到的，一边客气地打招呼：“孔晨同学，好巧。”
　　“不巧，”纪晨嗓音低醇，“我在找教授你。”
　　邵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道：“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要下班了，如果是学术上的事情，明天你可以来……”
　　他倏地噎住了。
　　刺柏背后，庄娉婷和番茄瞪大双眼，喉咙里仿佛被塞了鸡毛。
　　日光暖暖，清风徐来，天尽头泛起一丝淡淡的霞光。纪晨不由分说地打断邵斐，正色道：“等不了明天，我怕明天你就跑了。”
　　邵斐：“……”这什么鬼话？又不是卷款潜逃，有这么跟教授说话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摆上教授的架子，训斥几句，就见面前俊美的男子弯下腰，姿势与甄菲菲一模一样，连语气都像了八分：“邵老师，我喜欢你。”
　　这一声“老师”喊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缱绻的小语气震得邵斐耳根发麻。
　　他愣愣站在原地僵成一根木桩，全凭本能道：“对不起同学，我不跟我的学生谈恋爱。”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纪晨毫不退缩，步步逼近，“我难道不值得你破一次例？”
　　邵斐脸上微笑岌岌可危，心想破你妹。
　　他后退两步，避开纪晨扑面而来的气场威压——对方的眼神太过炽热，那温度几乎能将人融化，他的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露馅……
　　他背后是一株刺柏，针状的枝叶如同无数小刺，阳光下泛着凛凛的光。
　　眼见着邵斐就要扎到刺柏里去，纪晨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仓促躲闪的青年锢在怀中，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下去。
　　他吻得冲动又霸道，仿佛将几天来夙夜难免的忧虑和苦愤都倾泻在其中，邵斐被动地仰着头，只觉得对方的舌头在自己口腔中疯狂翻搅，熟悉又充满压迫性的气息迎面扑来，搅得他晕头转向，近乎窒息。
　　但他能感觉到纪晨心底的苦闷，能感受到那些融进吻中的不安和暴躁，这让邵斐心底泛起几丝怜惜，还隐隐有些心虚，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把人推开，直到耳边爆发一声尖叫——
　　“啊！”
　　邵斐：“……”
　　竟然还有人！
　　他脑袋里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猛地一把将纪晨推开，用力抹了把唇角。
　　被打搅的纪晨心里更不爽，浑身杀气腾腾，向树后瞪出一记死亡眼神。
　　惊不择言的番茄颤巍巍捂住嘴，小眼睛惶恐地眨巴几下，慢慢将脑袋缩回树后，抬起胳膊指向天空，高喊道：“啊，好大的——太阳！”
　　邵斐：“……”
　　他以手掩面，长叹口气，努力寻找伪装教授的感觉，唤道：“番程，庄婷，出来吧。”
　　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正从地上爬起，拍打身上的灰尘。
　　纪晨突然重重地咳嗽两声！
　　邵斐有些忡愣，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却见树后突然窜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捂着眼睛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一边高喊着“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一边迅速消失在了拐角处。
　　亏得他们捂着眼睛，脚下还能如履平地，跑得像在做50米冲刺。
　　电灯泡迫于老大淫威，销声匿迹，粗糙的小花园内只剩下邵斐和纪晨两个人，年轻的教授捏着半掉不掉的马甲欲哭无泪，纠结半天想说“下班了我该走了”，旁边的纪晨却面色从容地靠了过来，自然而然揽过他的肩膀，随意道：“趁着天还没黑，我们聊聊？”
　　邵斐有心想拒绝：“不……”
　　奈何纪晨嘿嘿一笑，说：“要么再让我亲一会儿。”
　　邵斐：“……”
　　怎么办，好想骂娘。


第44章 chapter44
　　庄娉婷和番茄一路亡命狂奔， 总算是逃离了背后杀气满满的视线。转过拐角， 两人喘息着贴在墙边， 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沸腾的激动火苗。
　　想要尖叫，又不敢开口， 庄娉婷勾勾手指示意番茄靠近些，在他凑过来后，闪电般急速出手， 拧住他的右耳！
　　番茄下意识痛呼，一声“嗷”叫了半句又生猛地噎了回去，顿时呛得肺都要炸了。他瞪着不甚明显的小眼睛，一边捂着嘴连连咳嗽， 一边强烈谴责：“你干什么！”
　　“没事， 老娘知道这不是梦，但还是走一下常规流程，证实一下。”庄娉婷眉开眼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她哪里还端得住女神的架子，傻瓜一样哼哧哼哧笑了半天，突然像是慢半拍一样反应过来， 惊道：“不对啊番茄， 那是个男的！”
　　番茄揉着自己的耳朵，没好气地回道：“是啊， 男的，还是个游戏NPC！”
　　庄娉婷有点恍惚：“那老大岂不是……弯了？”
　　她抱着胳膊寻思了一阵， 脑回路清奇地转了几个弯，突然又放松地笑了一声：“男的就男的吧，这么想想也挺刺激的。反正这年头穿裙子的也不一定是姑娘，就像刚刚那朵小白莲……”
　　她瞥了一眼番茄，继续道：“掏出来说不定比你大。”
　　番茄：“……”
　　怎么感觉老大谈个恋爱，受刺激最大的反而是这姑娘？
　　他刚想嘲讽几句，脑海中突然又想起几件事，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苦了起来。
　　“婷姐啊，”番茄脸上肥肉皱成好几沓，凄苦道，“你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老大表白没成，一定觉得是我们打搅的，那我们就死定了。”
　　“如果老大表白成了，等副本结束，小两口隔着次元壁，痛失所爱的老大哪能有什么好脸色？”
　　他越说越愁，短小的眉头一抖一抖，仿佛已经预见了晨星凄苦的未来。
　　庄娉婷：“……”好像有点道理哦。
　　那怎么办？
　　两人思索不出什么好的计策，决定得过且过——至少先解决第一种可能，速度退散，与可能发怒的老大保持安全距离。
　　一拍即合，两人速度开溜。
　　番茄决定再去找几个男生聊聊，此时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应该会有很多人聚集在男生寝室楼。
　　庄娉婷则决定去机房——郑悦交给她的那串网址，她打算看看究竟有什么猫腻。
　　机房在第二教学楼的负一楼，白炽灯光线很亮，但也许是地势的原因，庄娉婷走在楼梯和长廊上，总感觉背后阴风岑岑。
　　但老大与美男激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闪回，莫名其妙地使人热血沸腾，那些微凉的风无法使她心绪平静，遂没有引起庄娉婷的注意。
　　她一路踩着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咯吱”一声推开木门，无人的机房安静得可怕，像个杳无人迹的荒原区。
　　但想想也正常，庄娉婷心想，一个美术类院校，有机房就不错了，还指望学生天天泡在这儿？
　　反正人人都有笔记本，打游戏撸碟都窝在宿舍，没人会成天往机房跑。
　　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庄娉婷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带上耳机，输入网址。
　　网速有些慢，淡蓝色圆圈在屏幕中央旋转了上百圈，屏幕终于给了几分薄面，荧光一闪，蹦出一个视频链接。
　　庄娉婷刚要点开视频，机房大门却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有人走了进来。她摘下耳机探起头，看清来人后顿时一愣：“披萨？”
　　披萨抱着本厚书，身材在黯淡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矮小，看见庄娉婷，他脸色也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平静的死人脸，只淡淡地唤了一声：“婷姐。”
　　“我还奇怪你去哪了呢。”庄娉婷微微后仰，整个人倚在转椅柔软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神神秘秘道，“你看见老大了吗？”
　　披萨十分老实，一板一眼地回答：“是老大让我来的。”
　　闻言，庄娉婷立即将腿放了下来，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严肃道：“老大约会结束了？他脸色怎么样？有没有提到我和番茄？”
　　“约会？”披萨表情茫然，“没……没有？我们就查了工具室，在石膏像上找到了点线索，然后老大突然起身跑走了，临走前让我去查查这个网址。”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涂满了颜料，镂空处隐约可见是几个字母的轮廓，但字迹模糊，很难辨认。
　　警报解除。
　　庄娉婷顿时又懒散下来，脚跟摇摇晃晃支着地，操纵着转椅来回旋转。她仰面举着那张纸，对着灯光看了半天，说：“完全看不清啊，你这是拓印的吗？”
　　“对。”披萨应道。
　　“照着这个轮廓猜……倒是有点像郑悦给我的那个。”庄娉婷比对着自己的网址对了片刻，发现其中几个稍显清晰的字母都可以对上，数目也一致。
　　“不管了，先跟我一起看这个吧。”她放下纸，揉揉有些酸的眼睛，“这么说，你是从工具室出来就跟老大分开了？”
　　披萨点点头。
　　庄娉婷半眯缝着眼睛，细长的眉弯出漂亮的弧度，嘻嘻笑道：“你个呆瓜，怎么不跟着老大追过去？知不知道，你错过了本年度最佳大戏！”
　　“狗血与鸡血齐飞，槽点共长天一色！”
　　披萨：“？？？”
　　面对着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满腹八卦的庄娉婷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还好知道正事要紧，她一边拉着披萨在旁边坐下，继续点开视频，一边眉开眼笑地说：“先把这个看完，等会儿我再跟你讲。”
　　……
　　与此同时，远在食堂后面的简陋花园里，纪晨和邵斐并肩而行。
　　小路蜿蜒曲折，很多地方过于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每当这时，并肩的两人便难免会挤到彼此，有时是衣袖相互摩擦，有时手背轻触，撩起一片炽热的温度。
　　邵斐木着脸，不想说话，纪晨也就陪着他装傻。他不觉得这花园简陋，只觉得有身边的青年在，眼前简直山美水美花团锦簇。
　　尤其是四处遍布的刺柏，纪晨乐呵呵地想，那鲜绿的小刺多可爱啊，刺到手背上又酸又痒多好啊——简直提供了绝佳的理由，让自己时不时接着躲避的名义，拉拉小手，勾勾细腰，美滋滋。
　　此时已经傍晚，天边的晚霞一点点蔓延，直到大半个天空都染上浓艳的橙红色。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缓缓滚落，几片高楼阻挡了视线，只能看到淡淡的圆弧。
　　最后的阳光从背面投来，两人的影子并肩排布在路面上，一眼望去甚是亲密。
　　邵斐闷头走路，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开始有些硌脚，走长了反而按摩穴道，助人放松心神。
　　他一直在头疼自己的马甲究竟掉了还是没掉。
　　邵斐实在想不通，而这事想不明白不行，毕竟掉马有掉马的手段，没掉有没掉的方法，不搞清楚，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面目与纪晨相处。他眼眸微阖，沉淀心神，正打算将这个副本里的事情捋一捋，分析下情况。
　　但这个计划很快被打断了。无他，只因旁边的纪晨乐呵呵地哼起了小曲。
　　这是邵斐第一次听纪晨唱歌。不，不算唱歌，只是些不连贯的曲调，男人却凭着惊人的本能，将每一个音都串到了奇怪的调上，偏偏他自己毫无意识，轻快的调子越哼越响。
　　邵斐忍受不了这种魔音贯耳，那些跑调的音符把他的思路搅得一团糟。他无可奈何地出言打断，同时试探地问道：“孔晨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纪晨正抬手将一串“仙人指路”式狂野生长的枝丫按回去，闻言哈哈笑了两声，继而爽快道：“没啊，没见过。”
　　邵斐：“……”
　　那你笑什么？
　　他一筹莫展地蹙着眉，努力端起一个教授的口吻，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能对才见了几次面的男人表白呢？”
　　纪晨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轻飘飘道：“还能咋地，一见钟情呗。”
　　几天不见，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显然见长，邵斐心中万般无奈，他摘下眼镜，从衬衣口袋中抽出一块细布，轻轻擦拭镜片，慢慢斟酌着语言。
　　“同学，不要这么仓促。”他说，“喜欢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你要慎重思考，而且……”
　　后半截话飘散在了风里，邵斐嗓音慢慢低了下去，旁边的纪晨正转过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中却泛着丝丝凉意。
　　“原来教授你也知道，喜欢是一辈子的事啊。”
　　男人每个字咬得极重，他的眼眸有些黯淡，眼角微微下垂，隐隐露出些受伤的表情。邵斐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原本想好的拒绝的话在口中兜兜转转，却再难吐露半个字。
　　那是对“孔晨”说的话。
　　但眼前这个人是纪晨。邵斐定定地注视着纪晨，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强烈的直觉——他什么都知道。
　　但他不说。
　　他在等我坦白，等我一份解释。


第45章 chapter45
　　男生宿舍是世界级奇观之一， 在这里永远能见到超乎想象的东西。绕过一地热水瓶、七零八落不知被几级台风摧残过的雨伞和几只不成双的臭袜子， 番茄总算顺利爬上三楼。
　　他心情十分舒畅， 还有闲心给擦肩而过的穿半截袖和大裤衩的一众男生打分评级，最后感觉谁都不如自己在家时邋遢，不知为何， 心里也涌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
　　死宅之魂的闪光bulingbuling！
　　在三楼走廊上，番茄迎面遇见了杨念。
　　一身格子衬衣的男生与整个大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在从食堂分开的这段时间里， 他像是把自己认真拾掇了一番，头发梳得齐整，发尾略湿，脸色微白， 嘴唇却是殷红一片。
　　有点像抹了面霜的庄娉婷。
　　番茄嘻嘻哈哈地笑着， 很是自来熟地上前拍人肩膀：“怎么兄弟，约会去呢？”
　　“啊……也没，就……随便走走。”
　　杨念笑容有些勉强，肩膀微微向后一侧，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刚好在找你呢。”
　　正在想怎么插科打诨赖，跟男生一起去约会的番茄顿时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狐疑道：“找我？”
　　杨念微垂着头， 有点躲避他的眼神：“对，我们……边走边聊？”
　　男生微微侧身， 用眼神示意番茄往楼梯口走，侧身时右手处亮光轻闪， 剩余不多的霞光从窗外映射进来，番茄看到他手中拎着一个水瓶，淡绿色流线型的瓶身，像小商店三块一瓶的那种雪碧。
　　任务对象自己送上门，这已经不能叫守株待兔了，这属于天上掉馅饼。
　　番茄笑得小眼睛几乎看不见，耸耸肩爽快至极：“好啊，走呗。”
　　两人于是并肩下楼，一路出了宿舍楼，往第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杨念的呼吸有些沉重，节奏也有些快，他面容上那些温暖的东西仿佛被落山的太阳一并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虚伪的强笑。
　　走出没多远，他突然压低嗓音，意有所指地向番茄倾身。
　　“你相信……世上存在维纳斯吗？”
　　……
　　“你相信……世上存在维纳斯吗？”
　　同样的话语在死寂的机房中响起。由于披萨到来，庄娉婷选了外放，此刻低音炮般沙哑而迷醉的嗓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徘徊飘荡。
　　那是个男音，听起来年纪起码要奔三，语气得意又痴狂，仿佛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迫不及待要向世间炫耀。
　　与此同时，屏幕一闪，露出黯淡的画面。
　　像是一段偷拍的视频，界面摇摇晃晃，很不稳定，四下又暗得厉害，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间教室门，透明的玻璃窗，以及尽头半片拐角楼梯。
　　过了几十秒，视频中渐渐传来细微的摩擦声，仿佛在沙滩上漫步，脚掌与温热的细砂亲密接触。除此以外还有轻微的脆响，悦耳如铃铛。
　　庄娉婷支着下巴，吐槽道：“我怎么有种看小电影的既视感？”
　　如果番茄在这儿，大概会针对小电影发表一番心得体会，归纳一下常见套路，再和庄娉婷一起嘻嘻哈哈猜后续。
　　可惜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披萨，天塌下来他估计也就眨巴下眼睛。
　　无人回应，庄娉婷有些无聊，指尖在嘴唇上摩挲几下，有点想吃瓜子。
　　微微抖动中，画面突然一亮，仿佛在沉静的湖泊中投下一颗石子——视频的主人公终于露了面。
　　那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黯淡的环境中辨不清面容，却能看到她波浪般卷曲的秀发随着夜风不断飘荡。风似乎很大，又有微弱的光线从窗户一侧照来，映亮女子星辉般闪耀的金发。
　　女生赤着脚，白皙脚掌踩在水泥地上——那时候的旧楼，走廊里还没有铺瓷砖，白嫩的脚掌与黑灰色地面对比鲜明，步伐不徐不疾，优雅有序。
　　她穿着一袭红裙。
　　赤红而艳丽的裙，仿佛一把跃动的火，又像是风中起舞的赤蝶，紧身的腰线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弧度。
　　长裙后摆一直延到地上，前端却从膝盖以下的位置裁开半弧形，露出一截欣长水润的小腿，比月光更皎洁比莲藕更水嫩，腕处拴着根银线，挂着两个清脆的银铃，脆响随着优雅的脚步在长廊上远远传开。
　　视频明显抖了起来，偷录者的呼吸声明显变得粗重又急促。
　　电脑桌前的两人眼睛也亮了一下瞬，庄娉婷拽过自己的发尾，学着视频中的模样向后撩了几下，自言自语道：“这算是维纳斯？”
　　听不到庄娉婷的嘟囔，女生一路飘进了教室。
　　教室里传来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在拖动桌椅。视频陷入死角，看不到教室内发生的事情，偷拍者心情激荡，镜头晃动，刚准备跟上前去。
　　楼梯口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极为响亮，附带男子沉重的喘息声，来人甚至在安静的走廊上高喊：“雯雯？”
　　偷拍者迈出的脚缩了回去，镜头继续对准楼梯口。
　　那里很快爬上来一个中年男子。
　　此时云消雾散，洁白月光将长廊映得透亮，从视频中能看到后来的男子模样还算年轻，但额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神色有些焦急，眼神又透着几分狠厉。
　　他脚步飞快，一把拉开教室门，扑了进去！
　　屋内登时乱做一团，桌椅被撞飞的响声，石膏像被推下架子摔碎的脆响，男子愤怒的叫骂，但这一切都压不住女生张扬又轻快的笑声，脆生生的，悦耳如她脚腕上的铃铛。
　　“吴犀建，”她一字一顿道，“你毁了我。”
　　“不！”男子在惊呼，“雯雯，你冷静点！”
　　女生冷笑：“冷静？是的，我非常冷静。你看这个——看看你卑劣的嘴脸！”
　　偷拍者再也忍耐不住，轻手轻脚窜上前，透过走廊的玻璃朝内瞧。
　　恰好一道月光射来，映亮教室中央女生扬起的一截小臂。
　　凝滞白玉般的肌肤令人心头火热，腕间一颗黑点更是神来一笔，让人忍不住想捧着那段浩腕细舔。
　　“停停停！”
　　庄娉婷眼疾手快，飞速按下暂停键！
　　她将画面截图，放大，两个人几乎将脸贴在屏幕上，瞪大眼睛仔细辨认黑点。
　　庄娉婷：“不像是黑痣……”
　　披萨嗓音沙哑：“是针孔。”
　　庄娉婷惊疑地看了他一眼，披萨非常笃定地对她点点头。
　　两人心中都想到了同一种东西。
　　这是视频中男子给女生注射的？
　　果不其然，视频中女生癫狂地笑了起来，她坐在一米高的木桌上，弧度优美的小腿一荡一荡，笑意癫狂，嗓音却依旧清冽。
　　“你以为用这些就能控制我？就能逼我就范？”女生啐了一口，笑道，“你想的美！”
　　“我宁愿死，也不能忍受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看，这是你教我画画用的美工刀，上面有你的指纹——”
　　镜头哗地一闪，偷拍人差点将录像机摔在地上。
　　庄娉婷和披萨眼瞳骤缩！
　　刀光一闪，女生仰面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登时喷泉般溅射出来，喷了不远处的男人一身，几滴甚至溅上了屋顶。
　　她那如星如月的黑眸弯起极美的弧度，最后的目光刹那间转向窗角，与录像机对视一秒，幽瞳暗如深渊，仿佛要钻出屏幕，又仿佛将视频外的人吸进去！
　　月光偏移，映亮了女生肆意而洒脱的笑，黑眸幽幽，红唇烈烈。
　　大片猩红沾湿她的前胸，以及身下暗色的桌布，生与死，静与动，暗与亮，挣扎与倔强，消逝的刹那芳华……大片扭曲的意境汇聚至此，层层交缠，隔着不时模糊的摄像屏幕，在女生娇艳的面容上交织出令人窒息的美，销魂蚀骨。
　　浴血的神女红唇轻张，眼珠黑白分明，对着摄像头无声做着口型——
　　我、在、地、狱、等、你。
　　屏幕一暗，声音戛然而止。
　　机房静如一潭死水，狭小而密闭的空间有些闷，地下泛着比地面更明显的潮气，凉意一丝一丝扎入两人体内，宛如冰冷的蛇在背脊上蜿蜒爬行。
　　庄娉婷悄然咽下一口唾沫。
　　“刚刚那张脸……”
　　她的嗓音有些颤抖，双手下意识捂住肩膀。
　　她突然有点庆幸此刻在身边的是披萨了，如果换了番茄那个不靠谱的死胖子，现在还指不定谁安慰谁。
　　女生盯着镜头最后一笑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回，庄娉婷摸着胳膊上一片鸡皮疙瘩，颤巍巍道，“你看见了吗？”
　　那俏丽的五官，细密的睫毛，微尖的下巴和水波荡漾般妖冶的眼眸，都与不久前还在花园的倩影惊人地一致——
　　“分明就是甄菲菲啊！”


第46章 chapter46
　　教学楼前。
　　杨念有些紧张， 手指局促地握在一起， 说：“你相信维纳斯吗？”
　　“当然啊！”番茄不假思索， 脱口而出，“平生不识武藤兰，阅遍A片也枉然！”
　　杨念：“……”
　　那是什么玩意儿？
　　番茄咳嗽一声， 欲盖弥彰地捂住嘴。
　　“象征意义嘛，我懂。”他嘿嘿笑着道，“我是说， 阿兰在我心中就是爱与美之神的化身，诶呦你是没见过她那小蛮腰，小眼神那叫一个冷艳勾魂啊……”
　　杨念挣扎：“不，不是这个……”
　　他向旁边推开半步， 无奈地苦笑一声， 垂眸掩盖自己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
　　男生低声道：“我在讲艺术。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有什么东西，就是艺术家的灵感源泉，道、信仰一样的存在……”
　　番茄大咧咧道：“兄弟，你修佛？信上帝？还是入了拜月教啊？”
　　杨念愕然：“什么？”
　　番茄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 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都不信， 你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什么？不如干脆点，你是想泡哪个妞？”
　　“白天那个， 大冰坨子一样的那个？”
　　杨念眉头微皱，更正道：“她叫韩冰。”
　　“OK， 韩冰。”番茄从善如流，“她是你女朋友？”
　　杨念有些迟疑地点点头：“算是吧。”
　　听这口气，像是还没拿下。
　　番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脑袋里登时蹦出好几个方案。他也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来来来，讲讲你追求你家维纳斯的始末和心路历程，哥来给你们出点主意。不是我吹嘘——红娘点金手，千里姻缘一线牵，说的就是番爷本爷了！”
　　听到“维纳斯”几个字眼，杨念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而空洞，视线像是在看番茄，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远方的幻影。
　　男生双眉斜飞，眼角微撇，那是下意识流露出的不屑的表情，但嘴角又轻轻勾着，呢喃声尽显痴迷。
　　他说：“不是她，她还不配。”
　　番茄顿时一愣：“什么？”
　　杨念顿查失语，慌乱地摇了摇脑袋。
　　他脸上露出软而微苦的笑容，仓促地转换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你口渴吗？要不要喝点饮料？”
　　他侧过身，将手中一直紧捏的塑料瓶递给番茄。
　　两人此时已经走进了教学楼，杨念脚上穿了双皮鞋，踏在瓷砖地上声音响亮，节奏感颇强。声控灯顺着他们脚下的响声次第亮起，一路延伸到黑暗里。
　　番茄盯着他手中那绿色塑料瓶愣了半天，神色慢慢古怪起来。
　　杨念递水的动作维持了半分钟，胳膊都要僵了，忍不住出言催促：“怎么不接啊，你不喝吗？”
　　番茄摸了摸脑门。
　　“不是，我就是感觉满新奇的。”他接过杨念手中的塑料瓶，轻轻晃了晃瓶身。
　　碳酸饮料波纹晃荡，从底端蹿起几串有气无力的泡。
　　杨念目光灼灼紧盯着他的手。
　　番茄却偏偏不喝，若无其事地将瓶子在两只手间倒来倒去，一边轻声道：“还真是很少有人请我喝饮料。”
　　“以前念书的时候吧，大家都叫我骚话番，有时候聚会喜欢叫上我，那是因为我会逗乐。我没什么特长，外形也不讨喜，只能靠着满嘴骚话吸引点关注。”
　　“后来世道变了，我这性格也没改。算是非常幸运，我遇到了一群非常可靠的朋友，他们教会我很多东西。”
　　番茄絮絮叨叨地说着，杨念神色却越发紧张，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焦虑地在番茄与他手中的瓶子上来回打转，几次想要开口，又不知为何憋了回去，把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
　　番茄还在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中塑料瓶却慢慢倾斜，口部朝下，慢慢捏紧瓶身。
　　在杨念眼珠瞪圆的目光下，瓶盖处渗出淅淅沥沥的水珠，最终汇成一道极细的线，洒在锃光瓦亮的瓷砖地上。
　　番茄叹口气：“咱们无冤无仇，番爷我还一门心思想走进你的心扉，模样讨喜又会说骚话的哥们，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怎么就忍心在这饮料里下毒呢？！”
　　此言一出，杨念身体登时一僵，像是被雷霆当头劈下，脸色唰地一片惨白。
　　他抖成了寒风中一棵歪脖子树，脸色惊恐又茫然，下意识争辩道：“不是毒药！只是……只是一点麻药……”
　　番茄一个踏步上前，猛然拽住男生正往后摸索的手腕，顺着那方向从他裤兜里拽出一块手绢。
　　手绢上隐约传来一股刺鼻的气味。
　　杨念突然开始大力挣扎，抬起脚向番茄踹去——踹了个空。
　　番茄拽着他脚腕猛力一拖，杨念脚下失去平衡，顿时惊叫一声摔倒在地，背脊重重装在冰凉的地面上。番茄趁机压上，一拳狠狠打在男生脸侧！
　　“欺负老实人？”番茄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拳风却极为凌厉，“打不过老大，番爷我还收拾不了你？！”
　　杨念被他揍得连声哀嚎，挣扎了几下就无力地躺倒在地上，央求道：“这不是我的主意！都是韩冰，都是她——”
　　“把我迷晕，你们想做什么？”番茄眯缝起眼睛。
　　“我、我们……”男生瑟瑟发抖地捂着青肿的脸颊，“都是她的主意，她说唤醒维纳斯，需要鲜血献祭……”
　　“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杨念挣扎道，“我没想选你，我想找个女生，找郑悦！是韩冰，她坚持说你已经在怀疑我们了！”
　　番茄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他的身高比杨念矮，杨念下半身只能半拖在地上。
　　番茄沉声道：“这是你们第几次献祭？之前的案件，张黎，是不是你们杀的？”
　　杨念被他勒得脸色涨红，翻着眼白，含含糊糊道：“没有……”
　　番茄眼睛一瞪，将纪晨发怒的模样学了个八成：“嗯？”
　　“真没有！”杨念几乎要哭出来了，“张、张黎，我们只是负责将他引到道具室里去。他想向甄菲菲表白，我们觉得他不配……”
　　番茄平日只是不爱动脑，真到了需要的时候，他的思维运转速度一点也不慢。
　　他顺着男生的话在脑海中疏离人物关系，很快画出了一副思维导图。他一边疑惑着甄菲菲与这件事的关系，一边继续狠声喝问道：“动手的是谁？”
　　杨念嘴唇无声地张合几下，脸色苍白道：“是邢老师，视频也是他给我们看的……”
　　邢老师是哪位？视频又是什么玩意儿？
　　番茄瞪着眼，他眼睛虽小，冷下脸来时寒光却丝毫不弱，隐隐附着几分杀气。杨念在他掌下瑟瑟颤抖，说着说着竟悄无声息地软了下去，头一歪，晕了。
　　番茄：“……”
　　他新奇地抖着手腕，男生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摆，四肢瘫软得像一团棉花。
　　“胆子就这么点？”番茄简直惊了，“还想杀人？你是来搞笑的吧？”
　　他甩手将人丢在一边，俯下身去套男生的口袋，从左边摸出一串钥匙，又从右边摸出一个手机。
　　手机角上绿光闪烁，显然是有未读消息。
　　解不开锁屏，番茄只能看到提醒显示的最新两条消息。
　　两条都来自韩冰，一条是“快点，要来了”，一条是“她真的在吗”。
　　两句话说得不明不白，看得番茄直皱眉，心想这些人语文都是体育老师教的？说话能不能加个主语？
　　术业有专攻，手机锁屏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披萨。查不出什么消息的番茄随手关上手机，准备把手机揣进兜里。
　　但就在屏幕被摁暗的刹那，借助黑屏上微弱的反光，番茄瞳孔骤缩！
　　一个黑影在身后悄然出现，对着蹲下的他高举手中棍状物——
　　“砰！”
　　……
　　为了不打搅老大谈恋爱，番茄和庄娉婷都暂时关闭了队内联络器。
　　纪晨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沐浴在天边最后一片晚霞中，目光莹莹落在身前欣长玉立的青年身上，竖起耳朵，不想放过对方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哪怕是一声略急的呼吸。
　　他弯腰抽了根狗尾巴草，十指灵巧地勾着草根飞舞起来。
　　纪晨脾气向来火爆，此刻却超乎寻常地充满了耐心。
　　但旁边的青年踯躅了半天，平光眼镜推了又推，纠结到最后依旧是干巴巴的一句：“抱歉，我不跟我的学生谈恋爱。”
　　这人显然是要把装傻进行到底了。
　　纪晨无可奈何，心底却泛起丝丝柔软。说来奇怪，没见面时他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至少也要把人绑起来酱酱酿酿，但真的站在这个距离，注视着熟悉又温润的眉眼，他一丝火气也提不起来。
　　怎么办呢？纪晨无奈地想，好吧，山不来就我，那我只能去就山了。
　　随心而动，他果断单膝跪下，递出掌心草编戒指。
　　纪晨目光真挚，嗓音低醇性感，说：“不谈恋爱也可以。那么教授，你愿意与学生结婚吗？”


第47章 chapter47
　　晚风轻盈， 霞光漫天， 东边升起一弯冷月， 浅淡的轮廓几乎要与深蓝色的天融为一体。夜色将至，草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邵斐背脊僵得厉害，死死盯着纪晨掌心墨绿色圆环， 心神激荡。
　　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这算是你的钻戒？”
　　纪晨手捂胸口，笑道：“当然， 你看这里——有一颗钻石般的真心。”
　　俊朗的男子眉目如星，眸光温柔，黑色眼瞳乌黑深邃，隐隐映出邵斐的轮廓， 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邵斐的冷脸再也绷不下去， 他仓促地以手扶额，心想这太犯规了。胸口酸软得厉害，他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他嗓音微颤道：“骗子，说好的666克拉钻石呢？”
　　两人至此算是彻底摊开了马甲，纪晨按捺不住， 上前一步把人拥进怀里， 轻轻揉着邵斐的后颈，在他耳边笑骂道：“小兔崽子， 贼喊捉贼——到底谁先骗的谁？”
　　邵斐有些心虚，强撑着嘴硬道：“我可没骗你， 我也是受害者啊。都是主神的锅，你找他去。”
　　逃跑溜得飞快，甩锅也甩得利索，要不是有齐宿给他透底，自己肯定又会被这家伙花言巧语糊弄过去。纪晨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牙根痒痒的，恨不得把这小崽子叼在嘴里，哪儿也不准去。
　　此人自知理亏，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嘴上却依旧不服软：“副本中断又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明明占了优势，硬币比你多十多个……”
　　纪晨不想听他胡诌八扯，相处许久，他也渐渐摸清了对付邵斐办法，此刻一低头就亲了上去——讲个屁的歪理，蛮干才是王道！
　　他力气大，锢着人亲了半天，直到怀中身躯越来越软，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
　　再亲下去，这人该恼羞成怒了。
　　纪大队长一边美滋滋地窃喜，一边巧妙地拿捏着尺度——多年来归纳副本的分析能力总算派上了用场，他揣摩着邵斐所能忍耐的极限，又情不自禁地低头在青年通红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就过了线，纪晨猝不及防，被满脸通红的邵斐一肘子击在胸前，踉跄着退开几步才站稳。
　　青年低下头整理衣领，呼吸有些急促，突然又抬起头瞪了纪晨一眼，眼尾纤长又殷红。
　　“你发情能不能看看场合？”他半假半真地埋怨，“我这身份还是教授，让别人看见怎么办？副本不想过了？”
　　不提“教授”还好，一提起这两个字，纪晨眼睛“唰”地亮了，那明晃晃的眼神看得邵斐一阵头皮发麻。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迟疑道：“怎……么了？”
　　纪晨别有深意道：“教授，学生知道错了。怎么办，你要罚我吗？打手心，还是抽藤条？”
　　邵斐：“……”
　　好好的字眼，怎么这混蛋念起来就带着满满的色情味？
　　纪晨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故作哀愁道：“教授，学生愚钝，上课的知识全都没听懂，期末成绩什么时候出？我现在出卖**换个及格分还来得及吗？”
　　邵斐：“……”
　　你的肉如果能烤来吃，我就考虑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纪晨昂首挺胸，故作姿态地隔着衬衣摸了摸自己的腹肌，兴致勃勃道：“或者我们来做课后辅导？就那种——人体油画，学生来给教授当模特？”
　　邵斐：“……”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青年长眉微挑，故意板起脸，“还课后辅导，你想的美。敢在我的课上睡觉，我讲的就那么差？”
　　纪晨微微一愣，对上邵斐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麻蛋的，晨星那耳机还在他耳朵上挂着呢，怕是偷听了一路。
　　不光是上课睡觉的问题。邵斐又说：“你还骚扰我的学生，在楼梯口对她表白。”
　　原则问题！
　　纪晨立马认怂，高举双手，冤枉道：“我不是，我没有！”
　　“嗯哼？”邵斐微笑着支着下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勾人的轻哼。
　　纪晨看见他这模样，心里就痒得像有小刷子在挠。他揽过邵斐肩膀，将额头贴在青年前额上，鼻尖顶着对方红彤彤的鼻尖，刚想温言软语说几句好话，耳机中却突然开了频，发出沙沙的杂音。
　　邵斐背脊一颤，登时推开纪晨，两人面色古怪地捂着右耳，都听到耳机中传来庄娉婷毫无形象的怪叫——
　　“老大，救命嗷！”
　　……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第二教学楼的机房里，两个刚刚看完恐怖小视频的人试图从中挖掘信息点。
　　两人对画面中的女人心有余悸，于是默契地避开主人公的身份问题，将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上。庄娉婷抚摸着胸口，说：“这是六年前那场案件？”
　　披萨严肃地点点头。
　　“男人姓吴……应该就是六年前被抓起来的凶手了。奇怪，拍摄这段视频的人明明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为什么没有作证？”
　　“也许他们是一伙的。”披萨嗓音沙哑。
　　庄娉婷皱着眉，指尖在桌上轻叩：“你是说……他和死者联手，陷害凶手？”
　　她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说不通啊！这段视频有什么作用？证明凶手当天来了现场？”
　　“视频一旦进入后半段，这姑娘怎么死的一目了然；他如果对视频进行剪辑，那也很容易露馅——除非这人的操作技术已经高超到警方都查不出来的地步。”
　　庄娉婷说着说着，嗓音慢慢变轻，眼睛却越来越亮。高超的操作技术，她身边这不就有一个吗？
　　“快，披萨！”她不由分说将人按在座位上，“能不能查到这个视频是从哪上传的，上传人是谁？”
　　披萨：“……我试试。”
　　庄娉婷有模有样地拍着他的肩膀，一手摸着不存在的胡须，咳嗽一声故作苍老道：“加油，孩子，世界的未来就背负在你身上了。”
　　披萨没什么背负世界未来的觉悟，但他动作飞快，很快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说：“视频是大约一年前上传的，上传地点就是这所校园内的机房。”
　　庄娉婷很是失望：“哦。”这没什么用啊。
　　她想了想，又问道：“能找到具体是谁吗？”
　　披萨认真地回答：“那要看这里有没有视频监控，然后去库里调查，但这种东西很占内存，许多不重要区域的监控不会一直留存，一般半年会清理一次……”
　　“停停停，”庄娉婷俏眉微拧，“总之就是希望不大了？”
　　“对。”披萨清脆果断地承认。
　　“……算了，换个思路吧。”
　　庄娉婷无奈地挑了个椅子坐下，高跟鞋支着地面一转一转，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慢慢思索道：“这个人六年前便在这间学校里，很可能认识死者和凶手，五年后依旧留在学校，或者说偶然间回到了这所学校……”
　　她突然翻身坐直，眼睛发亮：“不，不对！他不是校友回访那样偶然回来一趟的，他要在机房上传视频，要去石膏像下面留下线索，还把视频的消息传播给学生——他一定长期留在这所学校里，他……成了学校的职工！”
　　“会是谁呢？”庄娉婷自言自语，她干脆站了起来，绕着桌子来回走动。
　　“不能是清洁工那样的身份，因为学生一般不会与他们交流。这个人不但能轻易接触学生，还应该在学生面前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甚至能引导他们的思想。”
　　披萨说：“也许是个教授？”
　　“没错！”庄娉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兴奋道，“他曾经在这这所学校念书，又在学成之后被返聘回来——快，披萨，查查看，学校的职工里有没有这种人？”
　　披萨点点头，十指飞舞，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很快他调出一张名单，说：“这些都是曾经在这里念过书，又回来执教的人。”
　　庄娉婷：“再加上一条，教导过郑悦。”
　　披萨一同筛选，很快排除了部分选项。
　　屏幕上还剩十几个人。
　　庄娉婷：“男性优先，极有可能教导过韩冰、杨念和张黎。”
　　再次筛选，屏幕上剩余三个人。
　　庄娉婷：“这些人都发表过什么论文？谁对美学、维纳斯这些方面做过研究？”
　　再度筛选后的屏幕上终于只剩下一个人。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男性，额头很宽，脑袋有些秃，微笑起来模样算是和蔼。
　　披萨用干巴巴的嗓音念着调查结果：“邢钱，现二十六岁，六年前……”
　　“等会，你说多少岁？”庄娉婷讶然。
　　披萨又确认了一遍，说：“二十六。”
　　“不会吧？看他这模样，说四十都有人信啊。”
　　庄娉婷一阵唏嘘：“社会是怎么把人糟蹋成这样的？”
　　沉默片刻，披萨用他特有的沙哑嗓音道：“社会不一定，但维纳斯可以。”
　　他指着屏幕上一行小字，说：“这个人六年前不是正常毕业的，他患了严重的臆想症，严重时曾将自己关在黑屋子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学校有些害怕，找了个理由把人劝退了。”
　　“但他的画技在那之后突飞猛进，尤其在人体油画方面。他凭借着自己对美学独特的见解，和一副《维纳斯的复活》，获得了另一所学校的研读资格，病情也在念书期间得到控制。毕业后，他回到母校求职，做了一名讲师。”
　　庄娉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看来……他的病情并没有得到控制，只是被掩盖起来了。背地里，他依旧疯狂，甚至可能计划了更疯狂的事情……”
　　“比如一年前，和三个月前的惨案？”


第48章 chapter48
　　“能查到他办公室在哪儿吗？”庄娉婷继续谋划。
　　披萨的靠谱程度是盖棺定论过的——没几分钟， 这个邢钱讲师的办公室、职工宿舍甚至车牌号码， 全都让他给扒了出来。
　　庄娉婷满意地捏着下巴， 拍拍他的肩膀：“幸好是乱世，否则把你这家伙放到社会上，还不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披萨：“？？？”逻辑在哪里？
　　“走吧， 我们去会一会这个邢钱。”
　　“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披萨指指窗外黯淡的天色。
　　“那就夜探他的办公室。”
　　庄娉婷雄赳赳气昂昂，斗志昂扬：“趁着老大谈恋爱的功夫，咱们三下两下把副本解决了——你说老大会不会很开心， 给我们放几天假？”
　　她一边想一边乐，哈哈笑着说：“到时候老娘带你出去享受享受，水疗SPA火罐捏脚来一套。”
　　披萨对放假没什么追求，也并不想做那些听起来就乱七八糟的玩意， 但他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庄娉婷气势汹汹走到门口， 探手一拽——没拽动。
　　她微微一愣，又使劲拉了两下。
　　木质大门纹丝不动，传来两声闷响，显然是插销被人从外面拉上了。
　　“什么人啊这是？”
　　庄娉婷眉头一皱，难以置信道：“锁门前都不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吗？”
　　她扭头求助地望向披萨，披萨沉默片刻， 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如果是电子锁， 我可以试一试。”他干巴巴地说，“但这种插销门， 没办法，只能从外面开。”
　　庄娉婷：“……”
　　她撇起嘴， 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上一秒还志得意满，下一秒就被人锁在屋子里出不去，简直啪啪打脸。
　　披萨难得地理解了庄娉婷几丝小情绪，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哑着嗓子提议道：“我们可以用凳子砸门栓。”
　　那哪儿能行？庄娉婷内心深表怀疑。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突然身躯一僵，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金属制的插销本该是冰凉的质感，但此刻她掌下却是一片温热，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源正从对面传来。
　　庄娉婷俯下身子，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
　　她闭上眼，专心捕捉外面的声音——细微的摩擦声，噼噼啪啪的爆鸣，声音还很微弱，却在慢慢靠近。
　　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眼里冰霜一片。
　　“外面起火了。会是有预谋的吗？知道我们在这屋里，所以打算把我们烧死？”
　　披萨还是摇头。他跟庄娉婷一样茫然，但也同样意识到情况非同寻常，眼神变得更加严肃。
　　两人私下环顾了一圈，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机房建在地下一层，狭小的房间内没有窗，只有一个旧空调，外壳上沾满了灰，也不知多久没有启动过了。
　　怎么办？
　　庄娉婷眼中神色不断变换，沉默片刻后冷笑两声，自言自语道：“这是要逼我使出杀手锏啊！”
　　披萨眼神微微一亮，略显期待。
　　他向旁边退开几步，给庄娉婷留出位置。
　　庄娉婷对着大门扎了个马步，摄心静气，双手成掌大开大合，做出一个乾坤大挪移般的起始手势。
　　她缓缓吐气，又深吸一口，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最后捂上右耳，气沉丹田，骤然大喊——
　　“老大，救命嗷！”
　　……
　　夜色苍茫，月明星稀。
　　突然接到求救信息的纪晨一脸懵逼。
　　他皱皱眉，沉声道：“你在哪儿？”
　　信号不太好，庄娉婷那边的声音一卡一卡的，她说：“第二教学楼，机房，我和披萨……”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第一教学楼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轰鸣！炽热的波浪瞬间打碎数面玻璃，猩红色火焰咆哮着卷上天空！
　　纪晨瞳孔骤缩！
　　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柔情被压制，铁血的杀气磅礴而出。
　　他看向邵斐，邵斐即刻反应道：“快走，你去救婷姐他们，我去爆炸的地方看看。”
　　纪晨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像是还想说什么。
　　邵斐推着他让他赶紧走：“别担心——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又不是泥捏的。”
　　纪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大踏步走起来。
　　才走出没几米，他又匆忙地掉头回来，按住邵斐肩膀，在他唇上急切地嘬了一口，低声说：“等我去找你，别轻举妄动，听见没有？”
　　邵斐无奈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应下：“好。”
　　纪晨想了想，忍不住低头又嘬了一口，手指摩挲着邵斐的嘴唇，语气有点狠：“明明有一堆事要问你，时间都哪儿去了？记得啊，你还欠老子很多解释，等回头找你算账。”
　　邵斐：“……”这人怎么跟只大型犬一样？
　　“快走吧，”他又催促道，“回来就跟你坦白，行不行？能说的都告诉你，绝不藏私。”
　　这还差不多。
　　纪晨勉强有些满意，还想低头再亲一口，被邵斐忍无可忍地推开。
　　他也心知情况紧急，不再磨蹭，转身快步走远了。
　　邵斐目送他离开，纪晨挺拔的背脊和可靠的背影让他眸色微暖。
　　随即他微微合眼，掏出平光眼镜戴上，再睁眼时又是那个温谦又淡然的邵教授。
　　第一教学楼的方向与第二教学楼背道而驰，邵斐刚转身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滞。
　　前面有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藏在那里。
　　那边有一片鲜绿的垂榕，此时太阳刚好落山，夜光初现，月色高悬，黯淡的光线将绿叶染成墨绿色。
　　距离极近的楼内又冒着升腾的火光，艳丽的亮光与夜色在这里交错、分隔，划出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突然冒出的女生恰站在那道分割线上，窜动的火苗映得她脸庞一片红艳，风姿妩媚，含俏含妖，烈烈红裙鲜艳夺目，仿佛能夺人魂魄。
　　她半倚在灌木上，仿佛将那枝丫当成了小木桌，笑意盈盈地支着下巴，对着邵斐俏皮地眨眨眼睛：“你好啊，教授！”
　　“初次见面，我是甄雯雯，关注你很久了。”
　　邵斐眉头微动。
　　火光映亮他的平光镜片，很好地将神情掩盖其下。
　　他淡淡道：“甄同学，现在外面很危险，你还是早点回家避难吧。”
　　女生纤细的手指一勾，姿态慵懒地将大波浪的卷发挑到身后，半嗔半怨道：“干嘛对我这么冷淡？”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好歹也是你亲自挑出的未婚妻，要不是被人横插一脚，现在说不定都饮合卺酒了啊。”
　　邵斐心神颤动，眉头微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愈发谨慎，脑袋中迅速将已知的所有信息翻了一遍，排列出所有的可能。
　　女生“啧”了一声，直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红裙束腰勾勒得她身姿曼妙。
　　“我看到啦，”她说，“就是刚刚那个男人吧？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粗鲁，蛮横，还硬邦邦的，这种男人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娶我妹妹。”
　　女生笑靥如花地提议，大眼睛水遮雾绕，红润小巧的嘴唇轻轻开合，说：“还买一送一，附带一个我——姐妹花双飞哦！”
　　“……是吗？”
　　邵斐轻笑几声，眉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甄菲菲，你哪来的妹妹？去，把你所谓的妹妹叫过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分身术，能做到我就考虑一下。”
　　女生娇笑几声，花枝乱颤道：“教授你认错人啦，我不是菲菲，我是甄雯雯啦。”
　　“别装了。”邵斐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看过视频，你学的根本不像，只有那些满脑子淫虫的蠢材才觉得死人真能复活——还是说你觉得我像个蠢材？”
　　女生眸光中闪过一丝异色，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热切，盈盈道：“谁说我是活人了？”
　　“我是鬼魂啊，亲爱的邵先生。”
　　女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含情脉脉道：“我们这叫人鬼情未了。”
　　邵斐：“……”这女人有毒？


第49章 chapter49
　　“够了， 我对你的角色扮演游戏不感兴趣， 有什么事， 改日再谈。”
　　邵斐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径直朝第一教学楼走去。
　　女生并不满意，黛眉微蹙， 殷红的嘴唇微微撅起，略带埋怨道：“邵教授，你可真会敷衍人。改日你早就跑了， 我再找过去，又要花多少精力？”
　　她这话说得古怪，神色却坦荡，像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邵斐压制着心底惊起的波澜，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同时继续装傻：“胡说什么，我还能去哪儿。”
　　“下个副本呗。”女生把玩着自己殷红的指甲，随口说道。
　　与此同时，她的长发无风自舞，露出光洁的额角，那里隐隐闪起几道金光。
　　邵斐脚步顿时停滞！
　　自女生出现开始， 他的语气第一次有了变化， 清冷的腔调中隐隐露出几丝不安，镜片下的眸光瞬间犀利：“你到底是谁？”
　　“我是甄雯雯呀！”女生笑靥如花。
　　沉默片刻， 邵斐轻叹一声，语气依旧冷硬：“你是一定要听我拆穿了？”
　　“你有影子， 即便跟灌木丛混在一起，仔细看也不难分辨。而气质、发色，你都跟你姐姐不尽相同。最重要的是，你的手腕上没有黑痣，也没有针孔。”
　　“如果你看过杨念的作品图，知道他对那截小臂有多么迷恋，就不会遗漏这些细节。你的卷发也不够卷，是自己临时烫出来的吧？”
　　女生惊奇道：“诶，居然有这么多问题？我还真没注意。”
　　“都怪时间太紧迫了，换衣服化妆就要很久。”她摸着自己柔顺的长发，碎碎念道，“早知道应该买个金发的临时染发剂的。”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能看出这么多，你果然很厉害啊。”
　　女生妩媚一笑，仿若迎春绽放枝头：“不枉我喜欢你那么久。”
　　邵斐眼睛微眯，淡淡道：“两个月前，出现在我家相亲宴上的人是你？”
　　“对啊，你记得我？”女生眼睛一亮，露出几分欢喜之色。
　　其实除了红裙，邵斐对自己随手点下的人没有太多印象。他迅速切换至大少·斐的状态，端起亲和的微笑，用礼貌又微微赞叹的语气说：“裙子很漂亮。”
　　“是吧！”
　　女生眼里星光闪烁，得意地勾起唇角，用带点小炫耀的语气说：“眼光不错吧？”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挑到一件不贵又漂亮的礼服。你知道我们家最近遇到些困难，快撑不下去了——他们差点让我穿前几年的旧款去宴会呢。”
　　“所以你就盯上了我，打算利用邵家来救甄家？”邵斐语气平静，脸上笑容却更盛三分。
　　女生抬头望了眼天，直率地说：“一半一半吧。”
　　她又补充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又能嫁给你，又能挽回家族的颓势，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所以要不要考虑下我的提议？别管那个傻大个了，你娶我妹妹，也相当于娶了我。我呢，就全心全意地帮你——比如这个副本，我知道很多关键隐情哦。”
　　邵斐不假思索地拒绝：“抱歉。”
　　“别这样嘛帅哥，你好歹装个考虑的样子啊！”女生哀怨道，“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对邵斐来说，女生俏皮的模样比方才妩媚勾人的样子顺眼许多。他惦记着套出女生身上的秘密，于是勉为其难配合着沉默几秒，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然后邵斐笑着说：“考虑好了，还是抱歉。”
　　女生：“……”
　　她的眼神越发幽怨。
　　邵斐叹了口气，说：“你都看到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邵家大少爷，只是一个在副本中来回穿梭的NPC。你家族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我对你没有价值啊。”
　　女生坚定地摇头，长发在身后荡出漂亮的弧度。
　　“不可能的，你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就像狮子，暂时放弃猎物，是为了在敌人身上咬下更深的一口。”
　　邵斐：“……”
　　他面上无奈地笑笑，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攥紧，将右手小指捂在掌心。
　　女生悄悄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能帮你。”
　　她点点自己额头，在空中虚描出一个眼睛的图案。
　　邵斐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
　　女生说：“别掉以轻心，那位不是傻子，它知道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就算你是最可能孵出小鸡的那个，但那又怎么样？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游戏玩家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日落西山，夜风渐渐凉了起来，阴涔涔贴着灌木叶刮过，窸窸窣窣地响。
　　邵斐脑袋内仿佛骤然炸开一串爆竹，瞬间搅成了一团乱麻，他勉强维持着表情，不让自己看上去过分震惊，心里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
　　金眸赋予自己穿梭于游戏中枢的权限，如果同样的权限也被赠与了其他人，自己不应该毫无察觉。要么就是金眸藏的太紧，要么就是这妹子框人。
　　但她额角的金线又做不得伪。
　　女生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又提醒道：“还记得你弟弟分享出来的APP链接吗？”
　　是那个虚拟未来的副本？邵斐点点头。
　　女生叹口气说：“那链接传播可广了，连我妹都拿到了一份，整个圈子怕是大部分都被连累了吧？既然进了大眼睛的副本，身上哪能不留下点什么？”
　　如醍醐灌顶，邵斐心里顿时一激灵，心想坏了！
　　这么简单的逻辑，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
　　“放心，其他人不知道这么多，我只是个例外。”
　　女生又撩了撩额发，说：“就像细菌传染，大眼睛是传染源，其他人尚处在潜伏期。什么时候爆发，就看你这个身先士卒的做的怎么样。做得好，后手当然用不上；但一旦你的表现让它不满意……”
　　女生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红唇轻启，做了个爆炸的口型。
　　她歪着头，笑道：“我可舍不得你变成烟花。”
　　邵斐认真听着，神色渐渐凝重。
　　思索片刻后，他真诚道：“谢谢。”
　　随后他继续前行，与女生擦肩而过。
　　女生：“……”
　　她有点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去，冲着邵斐的背影喊道：“就这样？你倒是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啊？”
　　“已经是第三次认真考虑了。”邵斐没有回头，语气却轻松了许多，“回答分别是抱歉，抱歉和抱歉。”
　　他在前面步履如飞，后面女生拎着裙子，一路小跑追上来，恹恹道：“那你可以问我点别的——比如我为什么是个例外？”
　　“这有什么好问的？”邵斐轻笑，“人格分裂？我学不来。”
　　女生：“……”她首次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相信你是‘甄雯雯’。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会用这个名字称呼你。”邵斐淡淡地说，“你只是很想跟甄菲菲区分开吧？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而不是什么人附庸般的存在。”
　　甄雯雯偏头凝望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
　　她突然展颜一笑，眸中似有星光闪烁：“邵大少，不娶何撩啊。”
　　邵斐：“？？？”我没有？
　　“算啦算啦。”女生感慨道，“冲你这句话，消息就免费送你吧。”
　　“甄家重男轻女，甄菲菲跟她姐姐在家里不受重视，两姐妹感情却很好。当年的案子传开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在国外治了几年，一年前才回国。”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到这个学校，想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却撞上了一群败类，一群……禽兽不如的家伙。”
　　女生用淡淡的口吻，眸色却沉静下去，殷红的唇在夜色中稍显黯淡，透出冷锋般的质感。
　　“看过凶案视频，又被那个姓邢的变态引导过的几个学生发现了她，他们……简直是一群疯子！最后，他们发现甄菲菲完全不是他们想要的维纳斯——你应该也能感觉到，菲菲的性格跟她姐姐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菲菲吓傻了，她大哭着求饶，恶魔们却不愿听她解释。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戏弄，认为菲菲配不上这张脸，正要伤害她——”
　　“我就是这么出现的。”
　　“甄雯雯”冷艳地讥笑着，眸光慢慢变暗，嗓音却轻，仿佛恶魔的低语：“是我镇住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用生命和鲜血献祭，维纳斯……便可复活。”
　　邵斐沉默不言，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了。
　　甄雯雯却饶有兴致地追问：“嘿，你不觉得我很恶毒吗？”
　　“……犯下凶案的人不是你。”邵斐说，“我大概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要在几个泯灭人性的家伙手中逃生，能临时演出那么一场戏——你很勇敢，很机敏。”
　　女生紧抿着唇。
　　沉默片刻，她低声说：“他们给甄菲菲看了那段视频。我不能报警——伤害她姐姐的混蛋还关在牢里，判了无期。如果警方查到这段视频，那人很可能减刑——我绝不能容忍这一点。”
　　她深吸口气，嗓音中隐隐有些哽咽，又被强行忍住：“六年前，姓吴的混蛋迷奸甄雯雯，又拿视频做威胁。她姐姐性子烈，不愿忍气吞声，那个混蛋就想了更恶毒的办法。”
　　“那个男人小心谨慎，姐姐手中没有证据，只能用那种方式与他同归于尽。甄菲菲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从姐姐的笔记本里窥见一些细节的。她没法承受这些真相，差点便崩溃了。”
　　女生仰起头，眼圈微红，眼中亮光流淌。
　　“他们害我们这么惨，必须付出代价。”
　　她轻轻地说着，唇角微微上扬：“所以我来了。”


第50章 chapter50
　　“甄菲菲不知道你的存在？”邵斐问。
　　甄雯雯摸着下巴， 不太确定道：“注意到一点点， 大概有点想法？”
　　“但她肯定没法确认。”她又补充道， “以前我能出现的时间很短，从APP那个虚拟世界回来之后才在慢慢延长。不过我能知道甄菲菲的事情，她在想什么， 做过什么，我全都知道。”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门前。
　　火光和爆炸声是从东面传来的， 暂时还没有蔓延到西门，但滚滚浓烟已经涌了过来，刺鼻的焦味给人以强烈的窒息感。
　　邵斐在门前站定，眉头微皱， 有些犹豫。
　　要不要进去？
　　里面肯定发生了重大事件， 纪晨他们想要通关副本，有些事情必须知晓真相。虽然纪晨让自己等他，但庄娉婷绝对不是轻易言败的姑娘，她那边一定也情况严峻。
　　机会稍纵即逝。
　　思索片刻，邵斐薄唇微抿，毅然决然朝火光中走去。
　　都是肉体凡胎， 自己好歹有金眸照应， 就算受点什么损伤，回到游戏中枢也能恢复。
　　其他人可没这条件。
　　甄雯雯拎着裙摆， 刚想跟紧邵斐的步伐，却被他伸开胳膊挡住了。
　　热浪吹拂着青年衬衣下摆， 他微微一笑，温和但不容置喙地说：“你别进去，在外面等着。”
　　甄雯雯：“不要嘛，我……”
　　邵斐：“别闹。你用着你妹妹的身体呢，总得替她想想吧？”
　　“你自己也说了，能出来的时间不长。”他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前方一片火光，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调侃，“等甄菲菲醒过来，发现周围是这么个坏境，你要她怎么办？”
　　甄雯雯沉默片刻，小声道：“你就直说我是累赘好了。”
　　话不好直说，理却确实是这个理，于是邵斐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不再作答。
　　“真小看人啊。”甄雯雯叹道，“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没告诉你。”
　　“邢钱的计划，郑悦的计划，我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女生扬眉，眼尾一勾，眼神满是期待：“带我进去就告诉你，怎么样？”
　　邵斐无奈道：“不是这个问题。”
　　这姑娘怎么就看不懂形势？
　　大火从一楼燃起，肯定会一路往上蔓延，烧上顶楼。如果消防车来的不及时，最上面的人根本无法逃生，只能从窗户跳下去，最后不死也要半残。
　　但邵斐自己是没有实体的。
　　如果大火烧上顶楼，他完全可以用耳机把消息传递给纪晨，然后抛弃邵教授的身份，直接返回游戏中枢。
　　至于纪晨明天会不会从废墟中扒出一具烧成木炭的骨架……
　　邵斐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发憷。
　　……假装自己没想到这点好了。
　　甄雯雯见他依旧不松口，轻叹口气，说：“好吧，你非要逼我用杀手锏了。”
　　“这些都是有个人叫我做的，很多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比如我差一点成为你的未婚妻。最上面那层，尽头的工具室里，他在那里等你。”
　　她咬着下唇：“不是邵教授，而是你——明白吗？”
　　“那人在房间四周设了屏障，进去之后，大眼睛就感应不到你了。所以我得过去，站在门外，假装是你。”
　　邵斐脸上笑容渐渐淡去，眸光慢慢尖锐。他仰头朝顶楼的方向望去，透过尽头狭窄幽暗的窗户，隐约看到几抹淡淡的银光。
　　熟悉的名字在嘴边流转，他低喃道：“齐宿？”
　　甄雯雯纤长的手指交叉在胸前，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对，好像是这个名字——你们什么关系？是朋友吗？”
　　邵斐神色复杂，喃喃道：“说起来比较麻烦，大概像是……岌岌可危的王朝中，任重道远的孤家帝王，与他手下被委以重任、又互相提防，但最终还是投靠了反叛军的将军……之间的关系吧。”
　　甄雯雯：“……”
　　她干笑两声：“是、是吗？那还真是……关系不怎么样啊。”
　　而且怎么听起来gay里gay气的？
　　短短两个月过去，暗恋对象突然就弯成了个球，女生揪着裙角，心里有些发酸。
　　她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说，“难怪。他让我找个理由诱你过去，但是要求我不能透露他的存在。他说，你如果知道是他，恐怕就不敢过去了。”
　　邵斐皱眉：“那你怎么……”
　　甄雯雯眉眼弯弯，对邵斐眨眨眼睛。
　　火光映亮她精致的眉，在漆黑的眼瞳中投下明亮的光。
　　她说：“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是不相信吗？”
　　“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很久啦。”
　　邵斐：“……”
　　姑娘，事不过三啊。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容不得两人在门口继续纠缠。女生搬出齐宿的瞬间，邵斐陡然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满脑子都在想这家伙找我干什么？
　　该不会是凌迟处死吧……
　　他顿时有些脑仁疼，脚下一滞，有点拿不准还该不该进去。
　　甄雯雯还在他背后火上浇油，翘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对了，还有个胖墩儿，肥头大耳的，他是不是你朋友？”
　　邵斐狐疑道：“……什么胖墩儿？”
　　说完他愣了一下，突然又道：“番茄？”
　　甄雯雯摊着手，耸耸肩：“名字我可不知道啊。是那个齐宿指给我看的，说他有危险——我还奇怪他多这一嘴是干什么呢。”
　　番茄有危险……
　　邵斐在心底暗叹一声，转身步伐加快，闯入火海。
　　那混蛋明显是在下套。
　　自己却不能不接。
　　教学楼内炸弹的威力貌似不强，但也依旧将走廊窗户上的玻璃全部炸成了碎片。夜风穿堂而过，将火苗拔得更高更烈，恍若一片张牙舞爪的恶魔，毫不留情地扑上一切可焚烧之物。
　　火势蔓延很快，连脚下石制的楼梯都热得仿佛炭火——照这个趋势，他们一旦冲上高层，是不可能原路返回的。
　　邵斐回头瞥了一眼，甄雯雯拎着裙摆坚定不移地跟在他身后，乌发在圆润的肩头一荡一荡，红裙比烈焰更妖娆。
　　邵斐右手小指微勾，心想算了，欠她个人情吧。
　　两人顺着楼梯飞奔，跑过楼层，上面的空气总算清新了一点，甄雯雯仰着头，突然道：“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这些土炸弹是谁搞的？”
　　邵斐头也不回：“邢钱？”
　　“对！”女生喘着气，呼吸急促，脚下步伐凌乱。
　　她跟甄菲菲共用一具身体，这妹子显然平时对强身健体没什么兴趣，跑了几步就开始喘，现在爬了几层楼，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终于忍不住喊道：“你慢点啊，我在跟你讲情报呢！”
　　“邢钱买来这些土炸弹，本来是打算明天在学生上课的时候引爆，那样伤亡更大——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改了主意。”
　　“郑悦知道一点他的计划，本来打算在今晚阻止他……那姑娘人还不错，我想她是准备趁着没人在教学楼放把火，提早引爆炸弹……”
　　邵斐接过话茬：“但她搞错了袭击地点，混淆了两座教学楼，是吗？”
　　甄雯雯：“大概是吧……诶你慢一点啊！”
　　“我赶时间。”邵斐脚下急如星火，“邢钱提早实施计划的原因，我大概可以猜到一点……”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身形也仿佛突然被人按了刹车，前脚迈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后脚却陡然沉重如灌了水泥。
　　最上层的楼梯口站着一个人，面容严肃，头顶微秃，往日浑浊的眼眸此刻却闪耀着一片刺眼的银光，他挺直着站在那里，从楼梯口向下俯视，仿佛帝王在窥视他的王朝。
　　邵斐沉默片刻，说：“齐宿？”
　　“邢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哼，斜眼瞅他，怪里怪气地说：“你还真敢再出现在我面前啊。”
　　邵斐人精明得很，看这形势便明白此人是不打算对自己下手的——否则也不必说这么多话。
　　不动手，就意味着自己对他还有用，想通这些，邵斐胆子瞬间便壮了起来。
　　“都是朋友，总不好落了你的面子。”
　　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迈上台阶，与“邢钱”并肩而立，客气道：“造型不错，很适合你。”
　　顶着中年老男人秃顶造型的齐宿：“……”
　　他眼神凌厉锋锐，仿佛恨不得把邵斐一口咬成两段。
　　但稍过片刻，齐宿又突然失去了兴致，眼中银光微敛。
　　他挥开邵斐递来的手，冷哼一声，说：“贼胆包天。”
　　他又向邵斐右手小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说：“玩火自焚，你这是在找死。”
　　邵斐耸耸肩，双手插兜，轻描淡写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啊。”
　　烈火映红半边天，青年的侧脸也被染上霞光般夺目的红，他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尾端——那里隐隐泛起几根金线的轮廓，杂乱地相互缠绕着。
　　“走不通的。”齐宿又说，“你窃取到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下脚料，无关痛痒。而且你不会用，只是盲目地搬运和截留，永远不可能依靠它们获得更核心的权限。”
　　“即便是这样，你截留的多了，1号也早晚会发现。它一旦察觉，就是你的死期。”
　　邵斐：“哦。”
　　齐宿皱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邵斐漫不经心道：“主神的权限要是真的那么好窃取，哪还轮得到我？”
　　“我只是不甘心，想做个尝试。”
　　他展开五指，举在空中，透过修长的手指眺望高空。
　　黑夜与火光以手掌为分割线，漫天星斗和明月穿插在指缝间，邵斐手指弯曲，微微用力，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抓住了天幕一角。
　　“窃取主神的权柄，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不是吗？”
　　火光映出邵斐欣长的影子，徐徐夜风吹起他的发梢，他被浓烟熏过的脸颊上沾着几抹黑灰，眼眸却明亮璀璨，仿佛里面流淌着揉碎的星河。


第51章 chapter51
　　齐宿沉默片刻， 轻声道：“所以才说你胆大包天啊。”
　　他双手抱怀， 微微偏头， 嘴角邪气地上扬，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玩味的笑意：“我现在倒真的对你有点兴趣了。”
　　邵斐：“……麻烦不要说这种含义奇怪的话。”
　　关键是还顶着一张油腻颓唐的中年大叔脸。
　　齐宿：“……”
　　他脸色一僵，双手不自然地放开， 黑着脸说：“我只是好奇你能走多远而已！”
　　“哦。”邵斐说。
　　他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轻描淡写道：“不劳费心。还有什么事，你赶紧都说了吧， 我忙着呢。”
　　齐宿：“……”
　　邵斐扬眉：“难道说，你借用邢钱的身体进入这个副本，就是为了放几句狠话，告诉我我在玩火？”
　　他每说一句， 齐宿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配上“邢钱”被火光映得锃光瓦亮的脑门，和夜风中飘扬的几根毛发，邵斐看在眼里，顿时感觉一阵好笑。
　　但即使他这么挑拨，齐宿也没有发怒。他只是侧过头，向甄雯雯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生落后半截楼梯， 还倚在栏杆上捂着嘴气喘吁吁， 见状勉强直起身子，明眸雪亮， 盈盈笑道：“需要我做什么？”
　　齐宿没说话，抬起右手遥遥一指， 甄雯雯额角顿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晃得她一阵眩晕。
　　与此同时，大片银光从齐宿周身蔓延，在半空中铺开水银般夺目的屏障，将整个走廊封锁其中。
　　邵斐马上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被封锁的走廊就像是曾经APP副本中的虚空，所有的光和热在刹那间消失殆尽，时间和空间同时凝固，明明能看到周边环境，却感受不到一切事物。
　　“我锁住了这一带的时间流逝。”齐宿说，“但还是抓紧点，我也很忙的。”
　　邵斐心中警惕，神色略显凝重道：“你要做什么？”
　　“还看不出来吗，送福利送温暖啊！”
　　齐宿没好气道：“以德报怨，也就我有这胸怀了。”
　　邵斐：“……”
　　他越发戒备，心想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你看好，我只解释一遍。”
　　齐宿的嗓音陡然变得严肃郑重。他探出手，向虚空一抓，便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抽出几根金线。那些金线像是蚯蚓般慌乱地扭动着，却被一层银色薄膜从外封住，无法逃脱。
　　明月悬空，月光当头洒下，却无法穿透银色屏障。
　　邵斐紧紧盯着齐宿的眼睛，听得他淡淡道：“所谓权限，也不过是一种更高级的表达形式。就像是一种新的语言，如果能破译、掌握它的运行规律，就能够进行编纂和修改。”
　　随着他清亮的嗓音，金线在他掌心从尾端开始崩裂，被银光碾成极细碎的粉末。
　　粉末又被分割，拆解，最终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字符。
　　邵斐顿时瞪大双眼！
　　他目光近乎贪婪地注视在那串字符上，思维开动到了极致，如果人的大脑是一台电脑，他此刻的CPU一定是快要冒烟的状态。
　　机会太难得了！
　　他心脏难以抑制地砰砰直跳，耳边嗡鸣作响，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身体中沸腾贲张的咆哮声——一直苦恼、绞尽脑汁也看不破分毫的东西，如今赤果果摆在面前，只要理解这些，再触类旁通，他甚至有信心在未来跟金眸一较高下！
　　不，冷静！
　　邵斐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舌尖，口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疼痛让他的大脑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勉强挤出一个客气的微笑，说：“为什么教给我这个？”
　　这难道不该是主神最大的秘密吗？
　　“总不可能是看我顺眼吧。”
　　齐宿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他莫名其妙地打量了邵斐一会儿，又偏过头，朝校门的方向眺望片刻。
　　他倚着栏杆，漫不经心道：“随便教教呗。你要是真有那份能耐，我当然乐意给1号添点堵；你要是烂泥扶不上墙，死就死了，我也不在乎。”
　　邵斐轻笑一声，说：“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齐宿嗤笑一声，眼神轻蔑道，“别以为学了这点东西就可以硬刚主神，你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
　　“就像人带猴子做实验，教它使用工具，难道还真怕它们揭竿而起？”
　　齐宿说：“你以为在我眼里，你比猴子好到哪儿去？又不能杂耍，又不会作揖——你还不如猴子呢。”
　　邵斐不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神却越发深邃。
　　“对了。”
　　齐宿像是突然才想起来，捏了捏手中金钱，嘴角上扬，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被我拆了这几条规则线，之后这副本恐怕要崩。你不妨早点提醒你那几位朋友，尽快登出。”
　　“至于你嘛……”
　　“从崩溃的副本返回游戏中枢可不太容易。”他将手中金钱高高举起，眼中银光寒意刺骨，语气嘲讽又淡漠，“如果在那之前，你依旧不能理解这串规则线的运行逻辑，就死在这儿好了。”
　　邵斐：“……”
　　这个混蛋铁定是故意的！
　　……
　　另一边，与邵斐作别后，纪晨朝着二号教学楼一路狂奔。
　　他不知道有妹子竭尽全力挖他墙角，也不知道邵斐与齐宿在做危险又邪恶的py交易，所以还可以一边奔跑，一边镇定自若地开着耳机，听庄娉婷在那边描述情况。
　　由于那一串爆炸声，一号楼吸引了更多目光，但此刻离得近了，纪晨才陡然发觉，二号楼的情况其实比一号楼还要糟糕。
　　他挤进围观的人群，与几个刚从楼内跑出来的学生擦肩而过，突然心中一愣，后知后觉地感觉刚刚过去的那个女生有些面熟。
　　有点像……郑悦。
　　纪晨回头瞄了一眼，后面是黑压压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跑过去的人钻进人群，就像是水滴汇入洋流，早就找不到了。
　　来不及细查，他回过头继续猛冲。
　　有人顺着走廊泼了大片的油，气味没有汽油那么浓，倒像是做菜用的植物油，但烧起来气势丝毫不弱，火舌蹿起足有一米高，蛇一般蜿蜒前行，嘶嘶地吐着信子。
　　纵火的人不知抱着什么心思，无人的教室烧得最厉害，上下楼连通的楼梯反而没有泼油。可能他并不想伤人，只是打算烧毁些什么——也许是罪证？
　　但将小婷和披萨锁起来的人又是谁？
　　脑袋飞快运转，纪晨脚下也毫不含糊，一路顺利地找到了机房。火苗已经顺着墙壁蔓延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蒸汽与烧焦的糊味，隔着一扇大门，庄娉婷在里面激动地嗷嗷直叫。
　　纪晨探手去抓那拉栓，突然“嘶”地低吼一声，又下意识将手缩回来——金属拉栓烫得厉害，只接触片刻，指腹已经是一片红肿。
　　他顾不得自己烫伤的手指，赶忙脱下外套垫在手上，又试图去掰那插销。
　　拽不动。
　　金属的插销受热膨胀，将孔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艹他大爷的！”纪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哪个奸商做的狗屁玩意儿，这么粗制劣造？”
　　门内的庄娉婷和披萨对自身处境一无所知。
　　他们眼巴巴地盯着门，纪晨模糊的咒骂声从门缝中传来，听的庄娉婷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喊道：“老大？”
　　“没事！马上就好！”
　　纪晨仰着脖子吼了一声，他迅速扫视四周，视线落在墙角的室内消防栓上。
　　他按下门上弹簧锁，一把拉开箱门，本想掏灭火器砸门。
　　但视线扫过角落里一样东西时，纪晨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拽出那把消防斧。
　　周身热浪越发浓郁，纪晨迅速搓了搓手，高举消防斧，喊道：“小婷，披萨，你们离远点！”
　　言罢，他狠狠一斧劈向插销！
　　沉重的闷响在长廊上远远传开，回音厚重如黄钟大吕，屋内两人只觉得心都揪起了一截，那一串串劈砍声仿佛巨锤敲打在他们心上。
　　终于，木门被纪晨劈出一条裂纹，年代久远的插销也终于脱落，“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庄娉婷激动地喊道：“老大，我们爱你！”
　　“滚你丫的。”纪晨没好气道，“老子有主了。”
　　他随手将斧子丢在一边，拽起衣角擦了擦满脸汗水。
　　庄娉婷：“……”
　　她从纪晨前半句中解读出不加掩饰的嫌弃，又敏锐地从后半句中察觉到一丝丝得意的炫耀，激动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愤愤地想，脱单了不起啊？
　　纪晨还在外面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出来！你俩是打算做鸳鸯火锅吗？”
　　“来了来了！”庄娉婷隔着大门丢了个白眼，拉着披萨急冲冲往外跑。
　　火苗已经有楼梯扶手向下卷的趋势，三人捂着口鼻，猫着腰一路冲刺，好歹是赶在大火封楼之前逃了出去。
　　总算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三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四肢瘫软。他们找了个角落，也不嫌脏，就这么席地而坐，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交换信息。
　　纪晨：“番茄呢？”
　　披萨摇摇头，表示他不知道。庄娉婷回忆了一下，说：“他去男生宿舍楼了。”
　　纪晨眉头逐渐拧紧：“不对，这边这么大动静，你又在耳机里求救，他早该过来了。该不会他也……”
　　庄娉婷毫无形象地岔着腿倚着墙皮，浓烟给她画了幅黑灰交错的烟熏妆，大波浪发也燎着不少，随风散开一股难闻的焦味。
　　她摇摇头，无所谓地说：“他应该只是关闭了联络频道……”
　　纪晨顿时瞪眼，气势一震，怒道：“关频道？谁给他的胆子？”
　　庄娉婷：“……”
　　还不是为了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方便老大你钓凯子！


第52章 chapter52
　　番茄大概是将联络器设置成了双向阻断， 不但他那边的声音传不过来， 这边纪晨即便骂破喉咙， 他也一句都听不着。
　　但番小胖子最初的定位就是文员，论个人能力是晨星中最弱的一环，现在连庄娉婷和披萨都差点着了道， 他那边情况不明，纪晨没办法不担心。
　　被明火燎了一圈，心中又腾着些火气， 纪晨脸色黑得可怕。
　　他站起身，拧拧拳头，关节咯吱作响，狠声道：“走， 去男生宿舍楼。”
　　庄娉婷和披萨对视一眼， 心道完了，这次任务完成得这么差，回去怕是要挨罚加练了。但两人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十分乖巧地紧跟在老大身后，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像两只屁颠屁颠的小奶狗。
　　冷风嗖嗖， 道路两旁榕树叶片簌簌。
　　刚走出几步远，全队耳中都传来沙沙的响声。
　　庄娉婷眼前一亮， 嘴角刚轻松地勾起一半，又迅速转化成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死胖子没事！
　　死胖子来吸引火力了！
　　快， 老大，朝他开炮！
　　纪晨冷哼一声，充满压迫力的低气压倾泻而出：“番……”
　　他刚说了一个字，对面突然传来一串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那人勉强将咳嗽压下，嗓音闷闷道：“纪晨，听得到吗？！”
　　众人顿时愣住。
　　耳机中那人的嗓音清亮朗润，傻子也能听得出来不是番茄。
　　庄娉婷和披萨难以置信的视线第一时间集中到了纪晨身上！
　　晨星什么时候扩的编？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纪晨没顾得上跟他们解释，眉头拧得更紧，冷峻的表情凝固在英气十足的脸庞上。他看上去比方才更为焦虑，黝黑的眼眸中几乎闪着火光。
　　“你在哪儿？”他沉声说，嗓音压得极低，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城的黑云。
　　“听到就行，没时间了，你听我说。这场爆炸是邢钱计划的，他六年前……”
　　清朗嗓音的主人听上去十分焦急，语气很是急促，但话语依旧清晰有条理，三言两语间将副本中他们未能挖掘的秘密道了大半，听得庄娉婷和披萨一阵心悸。
　　他们费了大半天时间，好不容易才查出一条视频，而此刻跟对方的爆料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纪晨脸色却越来越差，他捂着右耳，眼眸中寒光一点点汇聚成锋。
　　透过青年故作镇定的嗓音，他能听到背景音中噼啪噼啪的火苗爆鸣声，不时还有重物坠落时沉闷的重击声。
　　焦味几乎穿透空间弥漫到了他鼻端，只要抬眼，便仿佛能看到青年置身火海，滚滚浓烟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将人淹没。
　　“你在哪儿？”他重复了一遍，嗓音微颤。
　　耳机中邵斐急促地喘息着，说：“马上递交猜想，结束这个副本，你们……”
　　纪晨一字一顿：“我是问你、在、哪儿！”
　　他捂耳的右手手背上青筋鼓动，称得整张手苍白得可怕，左手紧捏成拳，关节爆发出清晰可见的咯吱声。
　　对面停滞了片刻，轻声道：“纪晨，我不会有事。”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事。纪晨眼眶充血，说：“你答应过我。”
　　对面青年又停顿了一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他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堵，但还是不由分说道：“番茄在这边，他情况很差。老大，再不退副本，我怕他撑不下去。”
　　又来了。
　　纪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邵斐从来就没在正常情况下喊过他“老大”，每次喊必定意有所指。
　　对面说完这一句，干脆利落地断了通话，庄娉婷和披萨默默看了一场大戏，此刻望着周身黑气弥漫的老大，两人窝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是真·用生命的代价看戏啊！
　　但死胖子还是要捞一下的，庄娉婷眼巴巴道：“老大，番茄他……”
　　纪晨回头望了她一眼。
　　他眼中布满血丝，瞳孔沉黑如同无尽深渊，却又在漩涡深处，闪着一抹明灭不定的幽光。
　　庄娉婷顿时浑身一僵。
　　纪晨回过头。
　　“还愣着干什么，马上递交猜想。”
　　“最多给你两分钟。”
　　他嗓音低沉，不知是在对庄娉婷和披萨，还是在对自己说。
　　言罢，他脚下一弹，闪电般冲了出去，朝着第一教学楼的方向冲刺！
　　夜色如幕，繁星似水。因为失火，学校第一时间切断了通电线路，路灯全部熄灭，火光却将地面天空映得恍如白昼。
　　两座楼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四百米，吃瓜群众密布，还要包括各种台阶，栏杆，花坛等建筑的阻碍，纪晨几乎拼了命地在奔跑，冷风随着焦灼的喘息贯入肺部，每一喘都一抽一抽地疼。
　　但还是太勉强了。
　　他甚至没能冲进大门，就听得楼上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热浪席卷，轰鸣大作！
　　纪晨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呆呆地仰着头。
　　时间似乎在刹那间停滞，空间恍惚中化为可触摸的流质，空中的两人呈现一帧一帧的慢动作，一胖一瘦，浑身漆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视线可及的一切迅速消逝，化为大片留白。
　　时空的凝滞不是错觉，庄娉婷提交了猜想，他们在登出了。
　　身体仿佛陷入凝脂中，拼尽全力也纹丝不动，纪晨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霸屏，叫嚣着冲击他的脑仁。
　　第二次了。
　　第二次……眼见着他离开，却束手无策。
　　……
　　晨星一众离开副本后，消防车终于开进了校园大门。
　　由于着火的教学楼靠近马路，那段路进行了短期封锁，又正巧赶上下班的时间点，前面一头莽进来的车百般腾挪也掉不回去，后来者又前仆后继，最后大段车流堵死在道路一侧，像条鼓鼓囊囊的大长虫。
　　众多车型中，一辆银白色流线型阿斯顿马丁格外鹤立鸡群，既不亮灯也不狂按喇叭，只孤傲地缩在一旁，冷眼旁观。
　　车上的人却没那般傲气，邵润珂呜嗷乱叫着往软椅上一缩，贴着车窗一阵猛蹭，将一头软毛蹭成得杂乱又蓬松。
　　从侧面探过一只手，挡在少年的脑袋和车窗之间，手的主人微微不悦道：“别蹭。窗太凉了，小心回去头疼。”
　　邵润珂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哀怨道：“齐宿，你可算搭理我了！”
　　齐宿眼瞳微缩，手指微微弯曲，替邵润珂理了下头发，笑道：“哪敢不理你，我就……走了下神。”
　　两人的关系比起之前又亲近了许多，邵润珂懒懒地缩在软椅上，撒娇般地拽着齐宿手腕，说：“那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齐宿双眼微阖，大段信息迅速涌入他的脑海，几幅画面在他眼前闪现。
　　他们刚刚结束了与甄氏企业的扯皮，双方签订合约。
　　其实以邵家与甄家的地位差距，对方不会、也不敢在合约中下绊，更不敢对代表邵氏的邵小少爷不敬。
　　但邵润珂仍然非常不开心——纵观整个沟通和谈判过程，他只在最后签字的时候上了场，其余时间就像是端在架子上的琉璃瓶，除了名义上镇场，什么作用都没派上。
　　倒不是他疲懒，只是双方讨论的内容他大半都听不懂，想插嘴都没底气，只好一声不吭，缩在一边当背景板。
　　扮了一天花瓶，换谁心中都难免不痛快。邵润珂强忍着没当场崩掉表情，只是出了大门，坐上自家的车后，委屈巴巴地一头钻进齐宿怀里：“呜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搞这些？！”
　　少年一脸哀怨，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金毛。
　　齐宿摸着他柔顺服帖的黑发，轻声说：“因为你是邵家唯一的小少爷，邵家的一切将来都要你来继承啊。”
　　邵润珂撇着嘴，嘟囔道：“听起来就没劲，我还不如离家出走打游戏呢，十年后说不定还会被誉为活的电竞教科书什么的……齐宿，你说我再加把劲，能不能加入哪个战队？”
　　齐宿做出思考的表情，片刻后慢慢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努力一把，然后把喜欢的俱乐部买下来？”
　　邵润珂：“……”
　　这不是逗人吗？
　　他愤愤地瞪了齐宿一眼，气鼓鼓地转过身去，盯着窗外不说话了。
　　少年的眉眼还没完全长开，白嫩的脸颊带些婴儿肥，眼眸乌黑澄澈，生气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齐宿望着他的后背微笑，目光下意识变得柔和，想了想说：“你真的想去打游戏？”
　　如果邵润珂是认真的，齐宿想，他就帮少年换个身份。
　　虽然之前抹除邵斐的痕迹费了他不少力气，但如果只是将两个人的存在互换，消耗比上次会小很多。
　　但邵润珂倚着车窗，沉默半晌，还是小声道：“算了，我就随便说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拨开额前的发丝。
　　一尘不染的玻璃映出少年气质空灵的镜像，容颜依旧稚嫩，目光却刹那间深邃了许多。
　　“你说得对，我毕竟是邵家唯一的小少爷。”
　　邵润珂幽幽地叹着，一份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跃上眉梢。
　　“我总要长大，不可能一直玩下去啊。”
　　少年的右手轻抚在车窗上，与影子中的自己指尖相触，又似乎透过玻璃，虚握住不远处漫天火光。
　　齐宿心神倏地一颤！
　　刹那间，他仿佛在邵润珂身上看到了邵斐的影子。
　　那些顺着血脉传承的傲然与贵气，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坚忍不拔，平日里被少年天性的懵懂所掩盖，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在关键时刻冒出头来，支撑着他做出抉择。
　　邵润珂回眸一笑，神色坚定道：“齐宿，我想学些金融知识和谈判技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在哥哥看不见的地方成长呢！


第53章 chapter53
　　阳光舒心沁脾， 为清爽的风添上一丝暖意， 碧蓝长空廖远空阔， 万里无云。
　　结束了维纳斯副本，晨星四人齐聚在宽阔的办公室内，在纪晨率领下， 展开了一轮“副本中不正当行为检讨反思大会”。
　　庄娉婷最机灵，抢先发言，她以手掩面， 腔调沉痛又惭愧：“老大，我错了，我不该被小视频晃了心神，以至于疏忽了对周边环境的警惕。”
　　纪晨板着脸， 不说话， 微微点头。
　　下一个是披萨。
　　瘦得像根麻杆的青年木着张脸，思考了一会儿，干巴巴开口道：“我错了，不该被小视频晃了心神，以至于疏忽了对周边环境的警惕。”
　　庄娉婷：“……”
　　她不动声色地抬脚向旁边踢了一脚，心想学我就学我， 能不能换个不重样的说法？
　　不过纪晨并不打算追究， 也点点头，算披萨过关。
　　他的目光重点放在了最后的番茄身上， 眼神幽暗，意义不明， 看得番茄浑身哆嗦。
　　死里逃生的胖子小心翼翼道：“我……我错了，不该……被人物对象晃了心神，以至于疏忽了对周边环境的警惕？”
　　纪晨默然望了他片刻，突然阴涔涔地笑起来，番茄立即意识到这样说混不过去，慌里慌张地琢磨其他说法：“那个……我不该……我说老大你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等等，我知道了，我不该在跟危险的剧情人物单独相处时关闭联络器！”
　　这句还像点样子。
　　纪晨脸色稍缓。
　　番茄大出一口气。
　　他抹着额角渗出的汗珠，愁眉苦脸地开始喊冤：“老大，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我明明已经占了上风，马上就能收拾那个死老头——谁能想到他在旁边布置了炸弹？那玩意儿一爆，直接把我震懵了！”
　　“哪来那么多借口？”纪晨皱着眉，拍板道，“还是欠操练。去，每人先下去，绕着操场跑二十圈。”
　　番茄：“……”
　　别啊老大！非战之罪啊！
　　番茄心底一片哀嚎，表面上却不敢多言，他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脑袋，听着纪晨一番数落，又接了一大堆训练任务。
　　最后纪晨说：“我也有错。我因为私人感情问题，在副本中不够投入，安排你们独自执行了危险任务。”
　　说着，他拍拍番茄肩膀，满怀歉意道：“你身陷危局，我却没能及时察觉，救援不及时——这是我作为队长的失职。你们的惩罚任务，我加倍。”
　　纪晨话音诚恳，目光真挚，阳光映亮他俊朗的侧脸，一双星眸饱含温情。
　　番茄顿时感动得泪眼婆娑，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眼睛，扭扭捏捏道：“老大，你没错，是我们拖你后腿了！你真的犯不着惩罚自己，倒不如减免……”
　　纪晨挑眉：“倒不如减免你们的惩罚？”
　　番茄眼睛一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纪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突然，他飞起一脚将番茄踹飞，脸瞬间拉得老长，沉声道：“都想得美！二十圈，一步也不准少！”
　　番茄：“……”
　　欺骗老子感情！
　　他默默收起心底刹那间的小感动，低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三人领了罚，哼哧哼哧出门跑步去了。
　　木门关闭的刹那，伴随着一声脆响，纪晨眉眼间的笑意瞬间倾颓。
　　轻松和惬意从他身上迅速抽离，男人向后一仰，跌在转椅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沉默不语。
　　疲沓和焦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他的脸颊，纪晨默默凝视着屋顶，目光却异常空洞。
　　大楼年份已久，角落位置的墙皮上分布着几条裂缝，透过那漆黑蜿蜒的曲线，纪晨耳边恍惚又响起火苗升腾的噼啪声。
　　夜色森然，火光冲天，清瘦身影从半空跌落，风儿打着旋向上飞，却托不住他的身躯。登出的瞬间，纪晨隐约瞥见半空中裂开一条漆黑的缝隙，虚空中探出模糊的金芒，缠住青年手腕，将人拖向未知的裂隙深处。
　　邵斐的身份，两个世界的争斗，这些齐宿都告诉过他。
　　齐宿没说邵斐在做什么。但他即便不说，纪晨也不难猜想——与主神、副本牵扯在一起，又严重到要洗去所有人的记忆，邵斐的处境恐怕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危险。
　　怪他隐瞒实情，讳莫如深？还是怪他违背约定，不告而别？
　　纪晨痛苦地合上眼，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揪住，怒火和悲愤在胸膛中喧嚣咆哮，一时间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心如明镜。
　　归根结底，最令自己痛苦的，是自己的心余力绌。
　　无能到……邵斐认为自己不可能帮得上忙，他处处隐瞒，无非是因为自己令他无法信赖，无法依靠。
　　就跟自己对番茄他们隐瞒邵斐的身份是同种道理。
　　副本中事发突然，邵斐的存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回归后纪晨当然要跟队员解释——但左思右想，他还是选择了“上面派来的特殊编外人员，身份机密”这种烂大街的借口。
　　无他，只是要说清邵斐的身份，就得讲述他们一起度过的副本，进而要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这回事，还得解释纪晨自己为什么是特例。而这些根本解释不清，除非把齐宿告诉他的世界真相全部坦白。
　　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多几个人忐忑不安，根本无济于事。
　　邵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清风掀起窗帘一角，窗外高楼林立，不断有车流呜呜驶过。抬眼望去，对面写字楼淡蓝色玻璃光晕缭绕，几只白鸽低空滑翔，轻盈落在楼台上。
　　纪晨半瘫在座椅上发了会儿呆，抹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
　　他直起身，忽然余光一瞥，眼神一凝——看见自己手腕上不甚明显的一道银纹。
　　那是齐宿留下的“后门”。
　　恰有一股气流穿堂而过，在窗口与室内的空气相撞，阳光下卷起无形气旋，窗帘在风中摇摇摆摆，尾端拴着的几串流苏撞在玻璃上，响声清脆悦耳。
　　纪晨脑中灵光一闪，双眼陡然亮了起来！
　　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快要磨得秃皮，最后恨不得上牙咬几口。银纹却没有丝毫反应，对纪晨的举动置若罔闻。
　　不行，这样不对。
　　纪晨沉思片刻，心中又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突然起身，大踏步走到窗前，撸起袖子探出胳膊，任由阳光和天地间隐约的金光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
　　金光落下的刹那，纪晨眼尖地捕捉到一丝变化——银纹看上去更亮了些，仿佛在奋力抵挡。
　　微微合眼，他感到手腕处慢慢烧了起来，表皮炽热，内里却冰冷如寒流，从银纹的位置顺着经脉迅速流淌，不多会儿，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
　　纪晨棱角分明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喜色。
　　他在窗边伫立许久，几乎站成一座凝固的雕像，直到日光偏移，晚霞染上天际。
　　绚烂的色彩映入纪晨眼瞳，在深邃的眼窝上打下浅浅的暗影，愈发显得一双黑眸凌厉明亮，似有火光跃动。
　　他双拳渐渐攥紧，终于下定决心，走回到办公桌前，解开电脑锁屏，打开电子邮件软件。
　　“尊敬的京华研究院——”
　　“我是晨星攻略组纪晨。关于主神和游戏，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在纪晨句句斟酌地敲下这行字时，隔壁茶水间内，好不容易跑完二十圈的三人瘫在座椅上，召开“关于老大在外面有了别的崽之对策大会”。
　　整洁的房间此刻如蝗虫过境——座椅散乱分布着，桌子被番茄急冲冲夺门而入时挤歪了，但然并卵，庄娉婷借助身高优势，硬是后来居上，抢先夺走冰箱里最后一瓶冷饮。
　　此刻这姑娘正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拧开瓶盖一阵豪饮，抹了喘息着擦擦嘴，喊道：“来来来，肃静！”
　　番茄左手抓着张皱巴巴的纸巾，正在擦汗。
　　他整个前襟后背都几乎湿透，一脸肾虚的颓靡之色，脑袋看上去都小了半圈，右手眼巴巴地举着个玻璃杯，指望庄娉婷享受之余分半杯饮料过去，随口接道：“升堂——”
　　庄娉婷：“……”
　　姑娘冷眉一竖，纤长的眼尾卷着冷光，轻哼一声：“带人犯番茄？”
　　番茄顿觉大冤，瞪着双圆滚滚的小眼睛：“……我又招惹谁了？”
　　披萨置身事外，不动如山。
　　虽然没抢到冷饮，但他入门后迅速分析形势，及时转换目标，毫无争议拿下了窗台上摆的一瓶可乐，此时抱着流线型瓶身往嘴里灌，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他死板的眉眼难得流露出几丝惬意，咽下去后没忍住，开口便是一声：“嗝。”
　　番茄：“……”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默默抱紧自己的半杯白开水，心里简直要冒酸水。
　　庄娉婷吊儿郎当瘫在一旁：“最健康的留给你了，看，哥哥姐姐对你多好。”
　　“……行吧。”番茄摊摊手，表示没辙，爱咋地咋地。他擦着脑门上依旧在不断渗出的汗珠，有气无力道，“那，说正事？”
　　庄娉婷点点头。
　　她放下翘起的长腿，修长的眉眼登时严肃，郑重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来啦～这应该是倒数几个副本了，立个flag，这段里争取发个车（咦嘻嘻嘻嘻）前面那个本感觉处理的不太好，我也好久没写作话了，前几天肠胃炎高烧真是生不如死orz，现在完全好啦，小可爱们换季时节记得保重身体，少吃生冷食品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Victor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蓝 4个；涩青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rizzle 20瓶；除了香菜都想吃 10瓶；蔷柒、是你的好运呀 5瓶；第五月关 3瓶；叶蓝王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chapter54
　　“记忆问题？”
　　番茄听着就乐， 大嘴咧到耳根：“咋的， 阿尔茨海默啊？”
　　庄娉婷：“……”
　　“行了， 闭嘴吧，知道你有病了。”
　　她嫌弃地抛个白眼，继而转向披萨， 双眸炯炯有神，“你怎么想？”
　　瘦骨嶙峋的青年默默闭眼，眉眼低垂， 宛如老僧入定。
　　他沉思许久，慢慢开口，嗓音沙哑道：“……有。”
　　还是披萨靠谱！
　　庄娉婷顿时激动地支着桌子站起来，俏丽的眉眼仿若有光。
　　贼笑的番茄终于懵逼了， 小眼睛向左看看， 又向右看看，心想这俩人不会是串通好了吧？
　　庄娉婷看他那蒙昧的模样就来气，她一脚踹在不锈钢圆桌的桌脚上，推得圆桌向后方一划，摩擦瓷砖“刺啦”作响。
　　番茄被圆桌猛然顶到胸口，刚灌下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开口便是一顿猛咳。
　　庄娉婷越过圆桌， 纤长玉指点着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是猪吗？”
　　“想想看啊， 老大做事什么时候瞒过我们？这段时间我们形影不离，上面是什么时候下的指令， 又怎么会脑抽到往晨星里塞人？”
　　“这不是抱大腿熬资历的年代，硬塞进来的新人不跟咱们进行磨合，直接跟着晨星奋战第一线，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她说一句话，手下就戳一下，直将番茄脑门上戳出一片红印。
　　番茄捂嘴，抱头，拖凳，往后疯狂退避。
　　直到与庄娉婷保持一米距离，他终于感觉安全了，遂放下椅子，绞尽脑汁道：“你是说……问题不在老大身上，出在我们身上？”
　　庄娉婷瞅他一眼，轻哼一声：“还行，好歹比猪多长点脑子。”
　　随后她冷下脸：“就是这个问题。”
　　茶水间的空间不大，玻璃门没有上磨砂，能透过它清楚地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和走廊另一侧挂着的字画。字画装裱精心，书法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一行草书如群鸿戏海，舞鹤游天，写的是易经名句“天行健”。
　　隔着扇玻璃门，庄娉婷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沓纸。
　　她显然早就做了准备。
　　“我们都知道，人的记忆就像一块拼图，严丝合缝拼接在一起，每一块都容不得半点差错。一旦缺失了其中一块，其余部分再怎么拼力填补，也必定会留下无法闭合的缝隙。”
　　庄娉婷扬着手中纸卷，被汗水打湿的卷发凝成条条缕缕，滑在脸侧，露出光洁的额头。
　　“感觉有些不对后，我开始逐一回忆之前经历的副本，发现从古堡副本开始，很多细节便显得不合逻辑。”
　　“我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人，才拿到这份问卷——研究所大佬发明的量表问卷，据说一开始是用来测验区分梦境和现实的。”
　　她将问卷逐一发给番茄和披萨，说：“来，测测自己的记忆是否经过拼接吧。”
　　三人小队挤在茶水间里探讨深奥哲学问题，做心理测试问卷时，隔壁办公室的纪晨双手离开键盘，神色严肃。
　　此时已经过去大半天，窗外日头偏西，几抹浓云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办公室内没开灯，顿时显得有些昏暗，电脑屏幕闪着莹莹幽光，上面是一篇长文。
　　黯淡的光线模糊了纪晨的轮廓，屏幕的幽光却映在他眼瞳中，仿佛两抹跃动的幽火。
　　在这封邮件里，纪晨字斟句酌，用假设和猜想的口吻，小心地将他所知晓的世界真相穿插于字里行间。
　　他一面冥思苦想地予以暗示，又绞尽脑汁地加以隐藏，尽量不显得自己过分先知——研究所他不熟，也不知这封邮件会投递到谁手里去，虽说打着晨星纪晨的名头，邮件不至于被扔进垃圾箱，但对方的人品、胆识是否够格，能不能配合他完成他心中所想的那个计划，一切都还有待琢磨。
　　又检查几遍，确认自己想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都没说，纪晨神色严肃，按下发送键。
　　屏幕上小圆环滴溜溜转了几圈，弹出绿色的对勾提示框——发送成功！
　　纪晨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俊朗的眉眼舒展开，他向后仰在软椅上，长腿一伸将椅子推远，抬手摸了摸鼻子，心想写文书这种事真他妈操蛋。
　　看来番茄也不容易。
　　以后该对这小子好点了。
　　他歪着脑袋枕在椅背上，就着这个姿势闭合双眼。
　　黯淡又安静的环境给人沉浸式的感受，微风徐徐吹来，拂过男人凌乱的碎发和挺拔的鼻梁，将没扣好的衬衣领口吹开，露出一小块光洁的胸膛。
　　所有噪音都在远去，耳边只能捕捉到电脑中央处理器运转时细微的嗡鸣。
　　“叮！”
　　电脑提示音突然响起，纪晨唰地睁开眼睛！
　　他错愕地望着屏幕上亮起的绿光，心算了下自己小憩的时间——不到十分钟。
　　哪个王八羔子敢用十分钟看完老子一下午的工作成果？
　　纪晨脸色铁青，解锁屏保，桌面跃出的不是一封回信，而是一个视频通话链接，邀请人ID明晃晃写着：主神研究所陆泽。
　　姓陆……
　　纪晨眼神慢慢变得复杂。
　　这人他认识，也不认识，没在现实里接触过，但曾经在副本里……
　　视频通话邀请还在持续，绿光拼命闪烁，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心中略带警惕，纪晨按下接通按钮。
　　声音先一步从扩音器中传来：“喂？”
　　是个飞雨击石般清冷的男音。影像后知后觉地顺着网线传递过来，屏幕一闪，现出一个淡棕色碎发的青年，肤色白皙，五官清秀，眉眼狭长，微笑时眼睛几乎眯在一起，看不透其中神采。
　　纪晨眉头微皱，不说话。
　　陆泽此人，他久有耳闻。
　　这小子的人生经历大致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最优秀的人，用一分努力获取他人十分的收获，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早些年他推翻费马大定理，直接将整个数学界炸了锅，那段时间各大学研究所楼顶都加了围栏，坐火车遇上卧轨自杀的，十个有九个是研究数学的。
　　此人天资聪颖，却偏偏一身反骨，很早便孤身出门，自立门户，据说立志要做研究界的魏征，要不是主神及时上线，现有的那些实验定理恐怕不够他折腾。
　　纪晨越回忆，心头越沉重。
　　他不喜欢陆泽，这人不通透，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跟看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
　　隔着屏幕，陆泽手里捧着个红彤彤的苹果，懒洋洋地对他挥挥手：“晚上好啊。”
　　纪晨木着脸：“……我记得我是把邮件发给了京华研究院。”
　　陆泽：“别介，我跟京华关系好得很，而且近期刚好拉扯了个项目——纪队长，我看你邮件了，思想很激进啊。”
　　说着，他咬了口苹果，清晰的喀嚓声透过网线传来，纪晨心底无端一颤，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青年眯着眼，抹了抹嘴角，笑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主神研究所逛逛，合作一把？”
　　纪晨双手搭在桌边，目光一寸寸扫过去。
　　自从上回救援陆鲲的任务失败，陆家便一直对他们晨星颇有微词，这陆泽虽说是陆家远亲，又曾脱离家族，但血缘上依旧算是半个陆家人。
　　陆家人各个精明，陆泽更是其中翘楚。虽然陆家的实力他可以信赖，但跟陆家合作，纪晨没办法不多想。
　　对面青年眼尖，显然看出了纪晨的犹豫，目光一暗，嘴角扬得更高，悠悠道：“你还欠我个人情。”
　　纪晨：“……”
　　就知道最后要扯到这上面来！
　　之前APP副本的时候，为了从虚空中捕捉噬魂兽，晨星曾找上过陆泽。但当时所有人都处于记忆混乱状态，清醒后纪晨没办法区分副本中的陆泽是真人，还是主神演化的NPC，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此时看来……
　　自己的锅，爬着也要背下去。
　　纪晨摸了摸鼻子，无奈道：“行吧，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赖。
　　他转念一想，陆泽在APP副本中演化出的是探查类异能，岂不恰好说明这小子在现实里的研究水平有两把刷子？
　　陆泽支着下巴，琢磨一会儿，慢吞吞道：“嗯……做你的老本行，下副本吧。”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屏幕前晃了晃：“双人本，不要带你的那些队员，就咱们俩。”
　　纪晨：“……”
　　卧槽，这台词有点耳熟！
　　他背脊瞬间后移，与桌上电脑保持一定距离，狐疑地皱起眉，心想这小子难道也对老子有企图？
　　不，不行！老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或许是纪晨的眼神过于古怪，以至于屏幕对面的陆泽都感觉到了几分诡异，语速略慢，稍显迟疑道：“是研究项目之一，签保密协议，地点在我们主神研究所……有什么问题吗？”
　　纪晨顿时松了口气：“研究项目啊，你怎么不早说。”
　　陆泽：“……”
　　他头次遇见这么个人，听到自己即将被研究，反倒一脸轻松。
　　突然好奇这人刚刚在担心什么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费马定理没有被推翻，我胡扯的，学数学的大神们表拍飞我～
　　哈哈哈不过听说很多民科在立志推翻它


第55章 chapter55
　　乌云密布， 雾气氤氲， 天色比往常暗得早很多。
　　纪晨将车一路开向郊外， 路边绿植越发茂密，空气中水汽浓重，在车窗外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雾。
　　二十分钟前， 他问陆泽什么时间碰面，陆泽啃完一整个苹果，拎着个伶仃的果核在镜头前晃了一会儿， 说：“越早越好，你要是没事，现在就过来。”
　　纪晨：“？？？”
　　直到开车上了盘山高速，他都有一种不现实的茫然感。
　　此乃真·单刀赴会， 陆泽要是在那边摆个鸿门宴， 自己都不够他一口吞的。
　　罢了。纪晨舔着后槽牙，心想不就是下副本么，下副本老子什么时候怕过？
　　早点搞定早点完事，趁机还可以观察下陆泽名下这个研究所的水平，合适的话……
　　他扫了眼自己的手腕，神色一凛， 脚下用力， 把油门踩得更快了些。
　　眼前雾气越来越浓，可视性越来越低， 夜风哗啦啦狂卷，刮得两旁小柏树枝杈乱颤。浓云当头压下， 天空变得极低，空气中飘荡的金线越发模糊，看不真切。
　　终于开到一处较为平坦的空地，纪晨熄火下车。
　　前方耸立着一栋高大的正六边形建筑，墙壁刷成明媚的淡蓝色，楼层呈阶梯状平缩，越高处空间越小，若不是后方修了雷达般一片方形围墙，看上去便像座又矮又挫的宝塔。
　　陆泽站在山寨宝塔门口，褐色碎发被风荡起，抱着胳膊笑眯眯道：“欢迎纪队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嘴上说着欢迎，整个人却懒洋洋地杵在原地不动，没有丝毫要上前迎接的意思。
　　纪晨也不在乎，他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找了个话题：“怎么建在这种荒山僻岭？我在这儿住了快十年，从来不知道山上还有个研究所。”
　　陆泽随口道：“建了屏蔽器，智商低的人看不到。”
　　纪晨：“……”
　　他后悔搭理这货了，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副本入口在哪儿？”
　　陆泽超身后指了指，转身带着他往里走。
　　一进入研究所，眼前立即宽阔明亮起来，数百平米的房间被各式仪器塞得满满当当，身穿白色制服的研究员来回穿梭，数百电脑屏幕上跃动着整齐划一的光点，墙壁上立着几块硕大的白屏，上面绘着大量古怪字符，造型奇特，用意不明。
　　纪晨抬手戳戳离自己最近的一块板，头也不抬道：“副本入口一般都是在空旷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们研究所里？”
　　陆泽：“不知道啊，所以才拜托纪队长看看。”
　　他停顿片刻，又接道：“这时候才觉得，你们也还算得上有价值。”
　　纪晨嘴一撇，刚要说话，他手边那串字符上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灵活地动了起来，游鱼般在他指尖绕了几圈，一股酥麻的痒意在指腹爆开，顺着骨节向手腕蔓延。
　　还没来得及反应，纪晨晚上银纹突然闪烁一下！
　　字符骤然缩了回去！
　　如同遇到猎人的小兽，字符绕着白板瑟瑟发抖，浑身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见状，纪晨一时间心跳加速，他狐疑地摩挲着指尖，眼中浮现出凌厉的寒光。
　　这个古怪的研究所，究竟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恰好陆泽端着个头盔般的玩意儿走过来，递给纪晨，示意他带上。
　　头盔设计得很不人性化，非但把整个后脑都包进壳里，面部还连着一片黑色胶状物，有点像纪晨在APP副本里见过的抱脸噬魂兽。
　　纪晨捧着头盔，心里越发沉重：“……这是什么？”
　　陆泽轻描淡写：“你接下来要进的是特殊研究区，这是一种屏蔽仪。以你的智商，我很难把构造解释清楚，你就理解为防护服吧。”
　　纪晨：“……”拳头痒痒，想揍人。
　　他突然更加怀念番茄了。
　　随他便吧。纪晨心里一横，咬着牙戴上头盔。反正出门前他留了讯息给庄娉婷他们，而且自己作为最强攻略组的老大，陆泽应该还没那胆子直接把人截留切片。
　　只是进一步合作估计要泡汤，齐宿的后门这种东西……恐怕得捂得更严实点。
　　把这玩意儿暴露给陆泽研究，简直是小丑跳梁，自取灭亡。
　　头盔不知是什么构造，在研究员的帮助下戴上后，纪晨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耳朵也被堵住，隐约听见水流般潺潺而过的细微声响。
　　五感被限制的处境令人十分不安，纪晨不由得捏紧了拳，开口问道：“然后呢？接下来干什么？”
　　没人回应他。
　　熙熙攘攘的实验室仿佛瞬间空了下来，来往的人流隐入黑暗，纪晨朝着记忆中实验台的方向摸去，原本触手可及的位置，此刻却俨然是一片虚无——
　　纪晨陡然一惊！
　　情况不对！
　　这家伙不会真的要把老子切片吧？！
　　他抬手去勾覆盖整个面颊的头盔，手腕却仿佛坠了重物，拼命挣扎也无法移动分毫。
　　脚下地面突然变得颠簸，土坡拔地而起，纪晨站立不稳，一阵踉跄。脑袋里也晕晕沉沉，恶心，目胀等晕车般的反应骤然袭来，意识一阵恍惚——
　　“哗！”
　　仿佛从万丈悬崖跌落，纪晨重重跌在地面上，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顿时一片火燎的疼。周身的束缚在同一时间退却，他愤愤地抬手想拽掉头盔，却摸了个空。
　　头盔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纪晨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雪白刺目的墙。
　　脖颈有些僵硬，晕眩感依旧挥之不去，他忍耐着浑身不适，四下打量一圈，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狭小的立方体空间里。
　　这是什么鬼玩意？VR？
　　安静的环境中突然响起陆泽的声音——不，那声音不是从四周发出，而是直接从纪晨心底响起，在他大脑里与之对话。
　　青年嗓音中微微透着些激动，唤道：“喂，喂喂！纪晨，听得到吗？”
　　纪晨：“……能。”
　　他刚突出一个字，那边便爆发出一阵杂乱的欢呼声，似乎很多人正聚集在陆泽身边，一连串“成功了”、“上帝啊”、“艹他娘的”蜂拥涌进纪晨脑海，吵得他一阵恶心。
　　纪晨狠狠抹了把脸。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坑了，什么狗屁双人本，陆泽那崽子分明就是想在他身上做实验！
　　他甚至从陆泽的语气中听出了难以想象的关怀之意，青年嗓音从未像此刻这般温柔，细心地问道：“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意识清醒吗？一加一等于几？能不能站起来走两圈？”
　　跟照顾实验室小白鼠一模一样，关心它们饿不饿，冷不冷，磨不磨牙，发不发烧……总之，能不能撑到实验结束再死。
　　纪晨沉默片刻，咬牙切齿道：“陆泽，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陆泽异常兴奋：“洗耳恭听。B组做好记录准备！”
　　纪晨：“……艹你大爷的！”
　　对面难得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是一串窸窸窣窣听不真切的响动，纪晨屏息凝神，隐约听到有人在问“这句要不要记”。
　　陆泽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纪队长，这可是足以载进史册的重要时刻，你要不要换一句宣言？”
　　“去你妹的史册！”
　　纪晨胸口仿佛塞了一串炸药包，咽喉都火烧火燎，他一字一顿道：“你所谓的副本呢？”
　　陆泽讶然：“这就是啊。”
　　他停顿片刻，继而道：“纪队长，亏得你还是国内顶尖攻略组的队长，难道没感觉出来刚刚是在登入副本吗？”
　　纪晨：“……”
　　他眉头紧紧皱起，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方才的感觉确实跟登入副本很像，只是把登入的不适感放大了不下十倍。
　　幸而他下副本的经验丰富老到，若是换了普通人，此刻说不定还蹲在地上吐呢。
　　但哪来的副本？
　　那个头盔？
　　沉默片刻。纪晨低声道：“我不明白。”
　　陆泽：“你不需要明白，只要把这一切当成普通副本通关就行。”
　　“不。”
　　纪晨果断拒绝。他扶着墙壁站起，腰杆笔直如劲松，清晰的思路在脑海中流淌，迅速判断眼前形势。
　　“我没有收到任务提示。”
　　他沉思片刻，笃定道：“这是一个不完全的副本。”
　　对面又是一番躁动。
　　陆泽喝止周身的窃窃私语，望着眼前屏幕中俊美无涛的男人，叹了口气，说：“没错，算你眼尖，这只是半个副本。”
　　他郑重道：“我们需要你补全它。”
　　纪晨倚着墙，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
　　他知道的更多，明白副本其实上是另一方世界，什么补全不补全，简直是在讲笑话。
　　但陆泽不这么觉得。
　　他死死盯住屏幕，嗓音因心情激荡而明显变得尖锐。
　　“睁大眼睛，纪晨，”他说，“睁大你的眼睛。”
　　“摆在你面前的，是第一个由我们、由人类搭建的副本。尽管它很简陋，尽管利用了很多漏洞，尽管许多程序我们只是搬运，并不理解其中规则——”
　　“但我们已经给这世道打开了一个缺口！”
　　纪晨心神剧颤！
　　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嘴唇几次开合，嗓子都被无形的东西死死堵住。
　　过了很久，他才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你是说……”
　　“没错。”
　　陆泽剧烈的喘息声从心底传来，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嗓音很低，压抑到极致。
　　“从宇宙起源到如今，生命产生的概率仅有千亿又千亿又千亿又千亿分之一。”
　　“数亿年前，我们从细微的蛋白质分子，一点点进化出细胞和器官；六千五百万年前，恐龙灭绝了，我们的祖先却依旧存在。”
　　他的嗓音有点堵，话语却流畅清晰，听得纪晨心潮澎湃：“我们超越那么多物种，一步步进化到现在这种程度，绝不是为了给什么空降主神做小白鼠和矿工。”
　　“我们人类，一直是自己和这颗星球的主宰。”
　　“从前如此，日后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到这里啦！邵斐也好，陆泽也罢，还有晨星……总之，人类的反抗意识永远不会磨灭


第56章 chapter56
　　刹那间， 时间仿佛停止运转。纪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默默消化着陆泽说的每一句话， 那些字眼仿佛一把巨锤重重敲在他心口上，捶开迷雾和屏障，露出下方隐藏许久的， 温暖又虚幻的梦。
　　“从没听说过……”
　　他怔怔地呢喃着，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我从没听说过……还有人在研究这些。”
　　“知道的人很少。”陆泽淡淡道，“我们很幸运， 隐藏的好，才有幸见证这一刻。五年前最早建立这种假设，走在前面高举火把的前辈们，现在……百不存一。”
　　纪晨心中一动， 迟疑道：“那些游戏漏洞？是你们一直在挖掘利用？”
　　“算是吧。”
　　陆泽说：“每个漏洞一开始被发现时， 大家都卯足了劲想挖点东西。但主神修复的太快，一线研究员很容易被抹杀，最严重的一次，我们一口气损失了一半人手。”
　　他顿了顿，嗓音透出几分沉痛：“后来我们便不再打草惊蛇，只将发现的漏洞记录下来。”
　　“但这没用。主神……我们怀疑是来自外星的高科技生物， 不知道它在用什么方式监视我们， 研究所一直追着它的尾巴跑，进展却微乎其微。”
　　纪晨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沉默。
　　那沉痛的语气唤醒了他在副本中拼杀的回忆，攻略组们向来被捧为全民救世主， 虽然他们厌恶这种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但归根结底，他们在公众眼里是受追捧的对象。
　　没人知道，在攻略组出生入死开荒的同时，有这么一群人在暗中拼搏。他们用生命试探着主神的底线，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前仆后继，舍生忘死。
　　陆泽还在继续讲述，平淡的话语里却仿佛隐藏着烈焰刀光：“不光是抹杀，主神也会驱逐我们这样的机构，动不动来个地动天灾。”
　　说着，他突然轻笑一声：“你来的时候，外面天气不好吧？有段时间，一看见这样的天色，我们就得四散逃命去——过会儿雷就劈下来了，噼里啪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耗子成了精，在这儿渡劫呢。”
　　“研究所维持的很艰难啊……”
　　陆泽幽幽叹着气，沉默片刻，又道：“还好，之前那个强制副本过后，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他话锋一转：“苏醒前，很多人描述说曾看到一闪而过的银光。那之后主神对我们的监管便松懈了许多，虽然不知道那银光是什么，但我一定要谢谢它。”
　　银光？
　　纪晨耳朵一抖，心想：齐宿？
　　“刚好，那个副本也给了我灵感。”陆泽说，“在那之前，我们一直试图研究现实副本，但毫无进展。”
　　有进展就怪了。纪晨默默咋舌，这群研究员真是一群疯子，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打破次元壁！
　　“APP副本给了我们新的思路——副本并不一定完全依附于现实，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虚拟网络上，构架一个更易掌控的副本？比如说……一个网络游戏？”
　　陆泽的嗓音十分清亮，娓娓道来时如潺潺流动的小河。他冷静得很快，三言两语间又变回了之前懒洋洋的状态，仿佛那片刻间的激动都是纪晨的幻觉。
　　最后他用结题般的语气说：“喏，看见前面那扇门了吗？你走过去，就能推开新时代的大门——这个副本，我们命名为诺亚一号。”
　　“这临门一脚，我担保你被记在史书上，阿姆斯特朗那一步跟你压根没有可比性。”
　　纪晨心有戚戚。
　　虽然刚才陆泽一番话让他很是感动，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刚被他狠坑了一次，此刻纪晨恨不得自己多变异出几个心眼。他仔细思考着陆泽话的逻辑，无论如何都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于是纪晨问：“你们是怎么通过副本观察我的？”
　　陆泽微讶：“我已经说过了，诺亚副本本体是一个网络游戏，这不是很清楚吗？”
　　纪晨一头雾水，心想神特么清楚，完全不明白好吗？
　　对面貌似能看到他狐疑的模样。陆泽摇头叹气，转身对旁边的研究员嘱咐道：“下回筛选实验对象时把IQ也列进去吧，智商低的直接淘汰。”
　　纪晨：“……”老子智商不低，老子明明机智得一匹！
　　他恶狠狠磨牙，在心里把陆泽这眼高于顶的混蛋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不过陆泽嘴上奚落，最终还是耐心地向纪晨解释：“我是在外面用鼠标和键盘操控游戏的人，你是游戏中被操控的角色，有点像网络直播——你知道直播吗？”
　　纪晨没好气道：“看过，知道了。”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行吧。准备开始，C组D组准备——”陆泽发号施令，又问纪晨，“你还有疑问吗？”
　　纪晨想了想，说：“还有一个。”
　　“为什么要骗我进副本？”他想起这事，心里就发堵，“老子自认算得上有勇有谋，晨星也一向刚正无私，如果你将研究所的实情告诉我，我们必定会答应帮这个忙。”
　　不仅仅是晨星，只要是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希望世界重归秩序与和平之人，没有谁会拒绝陆泽的请求。
　　陆泽语气却没惊讶到重点上：“有勇有谋？你是认真的？”
　　纪晨：“……”好想打死这混蛋！
　　轻咳一声，陆泽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笑意：“好了，纪大队长，我开个玩笑，放松放松心情，别介意。”
　　纪晨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心想老子的心是铁打的，放松个屁。
　　然后他就听到陆泽轻描淡写道：“其实这个实验之前也派人试过，死亡率挺高，有的甚至刚带上头盔就不喘气了——没敢跟你说，怕你打怵。”
　　纪晨：“……”
　　艹你大爷！
　　……
　　无论纪晨内心如何怒火中烧，他不得不承认，陆泽这一手确实玩得漂亮。
　　但纪晨如果能知晓2号世界中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他恐怕就不仅仅是震撼那么简单。不仅是纪晨，就连陆泽和他手下一众研究员们，其实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总之，在纪晨推开所谓的“世纪之门”的那一刻，遥远的另一方世界里，名为Swkah的游戏平台上，一个名为《诺亚一号》的游戏悄然混入海量的游戏库列表，仿佛一滴水混入汪洋。
　　游戏封面是一段场景的剪影，发行人空白，上架日期空白，连简介都是一团乱码。
　　像个辣鸡作坊搞出来的bug合辑。
　　按理讲，这样的混乱程序小游戏捱不到有人玩的那天，就会被平台自检流程踢出局，陆泽长期辛劳肝脑涂地的成果，也迟早化为泡影。
　　但命运似乎永远偏爱戏剧性，在这毫不起眼的一个傍晚，踏着无数开路者的尸体与鲜血，希望燃起幽微星火，穿透缭绕雾气，与苦苦挣扎五年的人类不期而遇。
　　邵氏庄园的阁楼上，从小山高的管理教材中爬起来，郁闷得几乎吐血的邵润珂，鬼鬼祟祟捧着游戏机窝进松软的沙发，试图捍卫自己小憩的权利。
　　他恰好瞥见列表上一闪而过的游戏图标。
　　封面上模糊的人物剪影身材欣长，气质不凡，白色熨帖的西装勾勒出瘦削的腰肢，侧脸轮廓精致……似乎有点眼熟。
　　不知为何，看着这简陋的照片，邵润珂便觉得十分亲切，心底又微微酸涩，仿佛他曾多次见过这道身影——在无数个模糊不清的梦里。
　　鬼使神差地，少年按下游戏按钮。
　　无形的线透过虚拟网络，搭载陆泽多年剽窃积累的一点金光，穿破无形的世界屏障，首次将两边人类联系在一起。
　　展现在邵润珂面前的游戏确实垃圾，信号不好，服务器也卡顿，屏幕扑闪扑闪的，动不动还花屏，甚至都没有背景配乐。
　　大概学习真的无趣到令人自闭，邵润珂怀着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耐心，胡乱翻完了前置旁白，发现这是个文字冒险游戏。
　　主角A先生外形邋遢，本质则……好吧本质也果不其然，是个屌丝。
　　他十年如一日地暗恋校花B小姐，无奈胆子比鸡小，磨磨蹭蹭这么多年，跟校花没说上过几句话，纯粹只从路人甲升级到了炮灰乙。可惜时间不等人，眨眼两人年纪奔三，校花瞄上了个海龟C先生，一来二去，两人陷入情网，即将喜结连理。
　　A先生闻此噩耗，绝望得难以自抑，连夜爬上百层世贸大楼，就着熹微晨光连灌两瓶二锅头，随后瓶子一摔一抹嘴，毅然决然做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计划——抢亲！
　　纪晨此刻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洁白大理石铸成高大的礼堂，大门敞开，素雅的淡紫色地毯一路铺向深处。
　　隔着雕花精美的围栏，他面前是一弯水池，中央喷泉欢快旋转，载着上方丘比特雕像一同飞舞，水面飘荡着粉色气球，四面八方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作为主角，纪·A屌丝·晨面前则悬空浮现三个选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踏入婚礼现场之前，你准备了一个道具，它是：】
　　【A、特制安眠药】
　　【B、司仪同款西装】
　　【C、加特林机枪】
　　作者有话要说：
　　抢婚！大家知道斐斐在哪里了吧！


第57章 chapter57
　　纪晨望着面前黑漆漆三行大字， 颇感无语。
　　安眠药和司仪西装也就罢了， 加特林机枪是什么鬼？
　　但他最想吐槽的还是这游戏本身：“喂， 陆小子，你们搞研究的是不是普遍脑子有坑？”
　　弄个文字冒险游戏来伪装副本？是不是也太不把主神放在眼里了？
　　陆泽也不着急推进剧。自从纪晨进了副本，他就原形毕露， 在外面磨磨唧唧地，似乎故意要拖延纪晨在副本中的时间。
　　他懒洋洋地跟纪晨解释：“一来这样简单，二来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要是弄个群魔乱舞的副本，你在里面被哪只狐妖吸了魂，我这边不好收场。毕竟我们实验的是形式，内容不重要。”
　　“副本的主要剧情就是主角抢婚。抢到也行， 抢不到也罢， 反正我这人心善，失败了也不会抹杀你，放心。”
　　心善？纪晨心想我就没见过比你心更脏的。
　　他咬牙切齿：“……那我还得谢谢你？”
　　陆泽想了想，说：“不客气，应该的。”
　　纪晨：“……”
　　他深吸口气，抬手就想选加特林机枪。
　　老子射爆你的礼堂！
　　可他抬手在面前的黑字上戳了半天， 副本毫无反应， 周身也竖起无形屏障，脚板粘在地上， 无法移动。
　　一时间纪晨以为自己刚进来就遇上了bug，直到陆泽慢悠悠说了句“诶呀， 忘告诉你了，选项我这边才能选”。
　　纪晨：“……”
　　陆泽：“你应该也想到了吧？单机游戏嘛，我才是操控的玩家。一开始我就告诉你，这是个二人副本了。”
　　副本模型搭建的很有氛围，暖阳高照，和煦微风迎面吹拂，喷泉晶莹的水花洒出很远，几丝凉意落在纪晨面颊上……但这一切都平息不了他内心不断翻涌的火气。
　　他舌尖狠狠舔着后槽牙：“我说小子，当年真的是你主动脱离陆家？不是陆家把你赶出去？”
　　“老子现在真有点理解你老爹的想法——当年他怎么不干脆把你射墙上？”
　　陆泽表示非常无所谓，以一种聊家常唠嗑的口吻说：“谁说不是呢？安全措施做的太差，我也想教育他啊。”
　　“行了，聊天就到这儿吧。”他又不知从哪儿拽了些什么玩意儿，一边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一边含含糊糊说，“这副本运行一遍恐怕没有效果，我先存个档，然后我们挨个选项来过。”
　　纪晨额角青筋一蹦一蹦，深感自己上了艘不靠谱的贼船。
　　他抗议道：“你们自己写的文案，难道没有通关攻略？”
　　“我们的确设计了几个结局。”
　　随着一段座椅拉开的“刺啦”声，陆泽的声音渐渐拉远，而后是几张纸页翻动的响声。
　　他嘴里叼着东西，离的又远，嗓音有些模糊：“……派不上用场，仅供参考。”
　　纪晨：“你说什么？？？”
　　陆泽没回他。
　　纪晨等待片刻，眼前突然一黑，感觉手中被人塞了个冰凉的柱状物。
　　【你选择了A选项。】
　　陆泽的声音悠悠飘来，像是夹了风声：“我能控制的只有涉及选项的部分，其余都要靠你自由发挥。游戏文案对真正的副本来说只是个摆设，能打出什么结局，还得看主神认不认我们这个场子。”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们花费大量时间搜集副本数据，分析、推测，最终达成一条共识——主神操控副本的手段与我们使用大型服务器控制子系统的结构相似，顶多是对方使用的技术语言比我们先进太多。”
　　“《诺亚一号》副本完全仿照常规副本结构搭建，就好比照葫芦画瓢，我们可以不明白瓢的原理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偷邻居家的葫芦，回来试着切。”
　　“如果顺利蒙混过关，我们就有了上场掰手腕的资格。如果被识破，顶多也就是被逮着送局子。”陆泽语气中甚至透着几分调侃，“有期，无期，死缓……但那又怎么样？”
　　“即便下了地狱，站在阎王面前，我们也能昂首挺胸，说自己好歹是画过瓢的人啊！”
　　纪晨沉默半晌，忍不住想点头。
　　他深谙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道理，心中甚至涌现出一丝强烈的认同感。陆泽这家伙如果不在研究所，而是去了攻略组，也一定能混的风生水起。
　　毕竟攻略组的精神与之非常相似，悍勇坚强，勇往直前，以大无畏的精神面对一切难关，若有一天倒在开荒路上，也算是用生命做基，将希望一步步垫上高墙。
　　算了。纪晨心底略微放松，心想看在这家伙对人类有点贡献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然后他低头一瞥，只见手中攥着个小型玻璃瓶，塞着木塞，里面是满满一罐圆形白色颗粒，瓶壁上贴着一行小字：“一亲即晕”安眠药。
　　纪晨：“……”
　　什么垃圾恶趣味？这小子是想让他亲遍来宾吗？！
　　纪晨心中犯愁，而同一时刻，远在另一方世界的邵润珂狐疑地捧着游戏机，望着屏幕迷茫地眨眨眼睛。
　　他一般玩的都是对抗类游戏，不了解文字游戏的套路，又有点选择困难症，方才正看着三个选项犯难。
　　机枪肯定不能选，背景都说了，主角是个屌丝。
　　少年嘟着嘴，纠结于安眠药和司仪西服，手指在屏幕上转了好几个圈。安眠药……还要考虑如何混在饮食里。主角在校花眼里如果真的跟路人甲一样，伪装成司仪……也许靠谱？
　　他刚想点击选项B，屏幕却突然一闪，而后蹦出几行小字。
　　【你选择了A选项。】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当然，它也不容易。】
　　【恭喜你迈出了第一步，现在，去打听新娘的休息室在哪里吧。】
　　邵润珂：“？？？”
　　是因为我选的慢了，系统自动选择第一项？
　　他摸不透这游戏的机制，只好看着屏幕上主角一步步跨越台阶，迈向礼堂。
　　纪晨同样收到了下一步的提示。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望着礼堂前一辆辆轿车飞驰而至，各路来宾纷纷抵达，自己也随着人流，一路朝里走。
　　没人认得他，也没人跟他搭话。西装革履的来宾们自顾自地聊着天，纪晨耳尖地听见几句，却发现都是重复的话，有点像页游里一遍遍絮叨的NPC。
　　人员动作也普遍僵硬，眼神麻木，神色死板，勾起的嘴角弧度都几乎一致。
　　这副本从设想到构架的确石破天惊，但如果光以游戏质量论，陆泽这玩意儿的建模和设置都实在潦草。
　　但这是没法比较的。
　　他们的认知中，副本中出现的人物都属于虚拟NPC，也因此惊异于主神高超的人工智能技术。只有纪晨明白真相——那些状似NPC的家伙，都是在另一个世界中活生生的人。
　　他顺着人流朝里走，心中又难免沉重起来。陆泽他们还以为人类的对手来自某高级文明，纪晨却是明明白白——金色眼眸和齐宿是货真价实的世界之灵！
　　这么看来，也许还是不告诉他们为好？
　　纪晨在心底叹了口气。
　　将智慧生物拉下神坛，和真的将神拉下神坛，终归是两码事。
　　希望不要打击到他们的信心。
　　他一边思索，一边还能分出心思去观察来客，从中筛选可能会派上用场的家伙。西边角上的老头笑得贼欢，神情与其他“木偶”略有差异，可能是什么重要角色；左前方有个穿大红裙的妹子，脸色不太好看，恐怕也有故事。
　　纪晨筛着筛着，突然有点乐呵。压根不需要多高的经验技术水平，他只要从千篇一律的模板人群中挑出格外灵活的就成。
　　要是所有副本都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挑着挑着，背后传来一阵跑车驶过的呼啸声。
　　纪晨下意识回头一瞥，脖颈当场僵住，保持扭头的姿势不动了。
　　与此同时，邵润珂手一松，游戏机陡然坠落，将他的胸膛砸得生疼。
　　过场动画中，跑车上坐着的青年身穿典雅的白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而是在领口别了一簇淡粉色的小花。急速的风吹乱他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唇色绯红，眉眼含笑，让他看上去温柔又多情。
　　跟他坐在一起，旁边盛装打扮的新娘都似乎成了陪衬——至少对屏里屏外呆住的纪晨和邵润珂来说，在这惊鸿一瞥的瞬间，他们没能分出任何视线给那位小鸟依人，含羞带怯的新娘。
　　跑车擦着礼堂大门呼啸而过，卷起一片烟尘，遥遥朝着会场后方驶去。
　　纪晨在人流中央僵成了一座雕像，任尔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直到屏幕外陆泽也察觉到事情不对，问道：“怎么了？卡顿吗？”
　　纪晨嗓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刀锋上磨过：“……刚刚过去那个新郎，你怎么建的模？”
　　陆泽支着下巴回忆片刻，没觉得自己触雷，于是和盘托出：“在APP副本里见过的形象，回归后我调查过，不是真人，是个NPC，就拿来用了。”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们毕竟是在鸠占鹊巢，用主神熟悉的形象搭建副本，也许更容易蒙混过关——纪大队长，有点职业操守好不好？生死攸关的副本，你跟个NPC较什么劲？”
　　“我较什么劲？”
　　纪晨反问一句，手掌紧攥成拳，恶狠狠道，“你侵犯我老婆隐私权，不但用他的形象做游戏，还安排他跟别人结婚，你问我较什么劲？”
　　“老子现在什么副本都不想做，只想他妈的抽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哇吼吼吼！


第58章 chapter58
　　礼堂整体采用白色与淡紫色两种色调， 洁白大理石柱撑起高耸的穹顶， 石柱间悬挂着深紫色的帷幕， 从房梁上倒悬下一簇簇紫藤，小花汇聚成瀑布般的晶莹帘幕，将整座礼堂装点得仿若仙境。
　　纪晨站在门口， 顺手揪下门框边一朵小花。
　　芳香扑鼻而来，清香缭绕，却没来由地让人心头一阵不爽。纪晨面无表情， 门神似的杵在那儿，指尖用力，将脆弱的紫藤花瓣在掌心碾碎。
　　陆泽在那边装傻，用较小但恰好能让纪晨听清的声音说：“A组检查一下传声装置， B组去筛查角色设定系统——实验者刚刚说了句胡话， 看看是不是副本bug。医护组就位，如果不是bug，实验者精神状态堪忧，随时准备中止实验。”
　　纪晨：“……”
　　纪晨咬牙切齿：“老子清醒得很！”
　　“算了吧。”陆泽慢悠悠道，“连新郎和新娘都分不清了，还逮着人叫老婆， 不是胡话是什么。你说我搞个副本怎么就这么难？选中的实验品要么身体素质不过关， 要么智商明显有短板。”
　　他在那边按仪器，纪晨只听到噼里啪啦一串按键音， 最后叮咚一响，有点像系统提示音。
　　“没问题啊， 运行的好好的……”陆泽呢喃。
　　他立即转换思路，认定是纪晨的精神受到了不完全副本的影响，神志正在步入混乱。
　　之前的实验中没有过这种先例。
　　但也说不准，毕竟之前的实验者没有深入到这个地步，而副本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青年摸着下巴，在实验成果和人道主义之间犹豫三秒，发现自己很讨厌做这种选择题，遂双眼一眯，果断决定将皮球抛出去。
　　“喂，纪晨？还能听清我说话吗？”他调高了音量，震得纪晨耳膜疼，语气中透着不加掩饰的诱导，“副本出了点状况，继续实验下去，你的身体和精神可能会出现不可逆转的变化。”
　　“但我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结束实验，保全自己，还是继续尝试，为全人类奉献自我？”
　　“奉献自我”几个字被他咬得异常清晰，小尾音拖得老长，纪晨简直可以在脑海中描绘这人此刻眯眯眼诡笑的嘴脸。
　　他没好气道：“滚你丫的。”
　　“Over！”陆泽拍了下手，“他选择继续，各组跟进！”
　　纪晨：“……”
　　陆泽：“我代表国家和人民感谢你。”
　　纪晨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陆泽：“别怕，我们的精神疾病专家刚刚分析了一下，按你之前那番胡话的逻辑，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改个性向。看在你为大义牺牲的份上，国家应该不会介意自己领地上多个gay。如果你需要，去泰国的机票我现在就可以替你订上，直飞航班，实验结束即刻启程，一分钟都不耽误。”
　　纪晨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
　　他狠狠咽了口口水，在心中疯狂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不忍则乱大谋”，但邵斐俊雅的面庞还在他眼前晃悠，跑车载着爱人和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在他面前一笑而过，漫天粉红气球扎眼得直戳心窝……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纪晨恶狠狠道：“你小子给我等着！等出去了，看我不把你……”
　　“抽筋扒皮”四个字没说完，陆泽就在屏幕外惊诧道：“你想搞我？”
　　他沉默片刻，用沉痛又惭愧的口吻轻声道：“抱歉，纪队长，我不搞基。”
　　纪晨：“……”
　　基也不想搞你！
　　那边又是窸窸窣窣一阵碎响，像是有人正与陆泽低语。
　　半分钟后，陆泽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别扭道：“好吧，如果你认真协助我们完成副本研究，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这是研究所心理科医师劝我说的，目的是稳住你，至于我本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希望我们彼此心里都有点13数吧……”
　　够了。
　　纪晨不想再跟这混蛋交流下去了，再墨迹一会儿，他肺恐怕要气炸。
　　反正非选项部分的剧情主动权在他，纪晨双手揣兜，干脆也不进礼堂了，转身逆着人流朝后场方向走去。
　　陆泽：“你去干嘛？新娘休息间不在这个方向。”
　　“不好意思，老子gay了。”纪晨冷哼一声，脚下健步如飞，“抢个屁的新娘？老子抢新郎！”
　　出门右转，大概走过几十米，纪晨在一段拱形长廊前发现了方才那辆跑车，车门大开着，钥匙还插在锁孔上。
　　这是在暗示他抢婚后可以凭此逃走？
　　纪晨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有心想跟陆泽确认一番。
　　但不知为何，从刚刚他决定不进礼堂开始，陆泽那边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此刻纪晨在心底“喂喂”地叫了半天，陆泽一点反应都没有，纪晨呆立半天，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遭了，这副本不是要翻车吧？
　　还好没过多久，事情有了变化。
　　【十分钟后，你找到了那辆跑车】
　　随着这行文字在眼前显现，纪晨终于又听到了来自心底的呼唤。
　　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情况？”
　　陆泽反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我这边只显示了两个转场画面，以及一行文字。”
　　纪晨面色渐渐凝重。
　　文字游戏，剧本中难免有大段空白期，类似于“一天后”、“过了一段时间”这样。两人本没把这个当回事，但此刻看来，对屏幕外只是一行文字、几页转场图的场景，对屏幕内却是货真价实的时间流逝。
　　陆泽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喃喃道：“那我要是写个“一年后”，你岂不是能在里面待一年？”
　　纪晨：“……你敢？”
　　陆泽哈哈一笑：“说着玩呢，别较真。放心吧，至少这个剧本里不会有那么长的时间跨度。”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如果在结尾里写一句“A先生最终孤独终老”，你会不会真的在里面……”
　　陆泽后半截话音渐低，语气中的玩味却丝毫未减。纪晨听得脸又黑了几分，他懒得搭理这小子，只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坚决不再参加此混球的任何实验项目！
　　深吸口气，静下心，纪晨继续向前走去。
　　长廊处撒了一地的礼花、碎金屑，淡粉色花藤顺着大理石围栏蜿蜒而上，又从上方横柱处俏皮地垂下帘来，轻风吹过，串串花枝荡秋千般摇头晃脑，几处长势格外繁茂，荡起的碎花几乎扫到人面颊上。
　　整条长廊装点得如梦如幻，仿佛童话中的城堡。
　　新郎新娘应该是刚刚从这里下车，新人的父母亲友曾在这边迎接他们。
　　可惜A先生这样的边缘人物，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来随个份子，自然是没资格迎新人下车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纪晨紧紧攥着掌中小瓶，嘴角上扬。
　　他还记得不久前，与邵斐尚未确定关系时，自己曾经幻想过类似的画面。当时他对庄娉婷番茄披萨都各有安排，此刻却只是自己一人孤身奋战，隔着屏幕还有个无耻聒噪的混球。
　　即便如此，纪晨依旧斗志昂扬，颇有信心。
　　直到——
　　副本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
　　面前青年的眉眼与邵斐有八分相似，微笑起来很是温柔，眼睛却透着几分空洞。他看过来时，纪晨几乎以为眼前是一对冰冷的照相机镜头。
　　新郎嘴角也僵硬，木头人般一板一眼道：“请问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你不能跟隔壁那妹子结婚？
　　因为你顶着张酷似我老婆的脸？
　　纪晨黑着脸，试探问道：“你吃了吗？”
　　这话题与婚礼无关，显然超出了新郎官的词库，此NPC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用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口吻重复道：“请问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纪晨木着脸，又在心里将陆泽祖宗十八代拖出来骂了个遍，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憋了许久的气一口便散尽了，连背脊都塌了一些。
　　难怪陆泽要以为自己说胡话。
　　跟个NPC较什么劲？
　　但瞅着这家伙结婚，纪晨还是浑身不舒坦。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手掌慢慢攥紧，正思考把这人打晕藏起来，再逃走的可能性，眼前却突然一黑——
　　文案又蹦了出来，内容还颇具时效性。
　　【你找到了新郎。】
　　【你不希望他与新娘结婚，此刻应该——】
　　【A、跪下求他】
　　【B、用安眠药迷晕他】
　　【C、不忍心破坏校花的幸福，祝他们百年好合】
　　纪晨：“……”
　　老子一、个、也、不、想、选！
　　作者有话要说：
　　新郎：额，是个纸片；额，莫得感情


第59章 chapter59
　　三个选项， 在纪晨眼里， 无异于三条死路。
　　陆泽的声音又在纪晨心底响起， 这家伙这次装模作样地要征求纪晨的意见，慢悠悠道：“纪队长，选哪个？”
　　纪晨：“我……”
　　才刚吐出来一个字， 眼前选项突然淡入虚空，机械音在纪晨耳边响起：
　　【你选择了A选项】
　　【这个选择未必会奏效，但既然你已下定决心……祝福你， A先生】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凭空卷来，将纪晨的双腿狠狠向下压去！
　　纪晨勉力抵抗着腿部重压，嗓音几乎变了调：“陆泽！你敢？！”
　　那边的反应却比他更激烈， 人仰马翻的嘈杂声径直传递进纪晨脑海， 一片喧哗中陆泽高声大喊：“不是我，我没有选！”
　　不是你？
　　那难道是鬼啊？！
　　纪晨牙根直痒，很想把那混蛋拖出来大卸八块，无奈身上压力太重，他此时骂娘都困难，只能咬紧牙关， 一心一意与试图逼迫自己下跪的蛮力对抗。
　　陆泽那边响动声却一波高过一波， 有人在激动地喊：“主神！主神下场了！”
　　纪晨心头顿时一凛！
　　他知道主神的秘密，如果这个选项当真不是陆泽所选， 那必定是另一方世界中有人参与了进来。
　　陆泽设立副本便像是在湖边抛饵，此刻终于有鱼咬钩， 两方世界便真的凭借这个伪造副本联系在了一起！
　　真的可行？
　　人类真的能凭借凡躯，窃取神的权杖？
　　纪晨心神剧颤，意识恍惚，刹那间松懈了对身体的控制。
　　再回神时，他膝盖一痛，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残存的躯体记忆负隅顽抗，堪堪绷住了一条腿，没让人真的双膝着地。于是乎，纪晨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僵在新郎面前，心潮澎湃，一脸狰狞。
　　更令他虎躯一震的，是新郎难以置信的声音：“纪……晨？”
　　无比耳熟的嗓音，比之前呆板的NPC灵动百倍。
　　纪晨倏地仰头，险些扭到脖颈——
　　明媚晨光从长廊外侧映来，清风卷起紫藤花淡雅迷人的芬芳，青年眼中闪烁着六分错愕三分羞赧，还有一分化作脉脉的温情，暖流般骤然裹起纪晨周身。
　　他轻咳一声，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探手欲将纪晨从地上拉起，语气诙谐道：“一来就行此大礼，你是踩着点在这儿等我？”
　　刚拉住眼前白皙修长的手掌，纪晨尚未动作，一群人忽然尖叫着从拐角处蹿了出来，如花的姑娘一身白色婚纱，被簇拥在中央，为首一人抱着个摄像机，语速飞快：“当当当当！新娘来啦！快，新郎官，采访一下，马上结婚了，现在什么心情——”
　　欢呼声戛然而止。
　　摄像机绿光闪烁，忠实地记录下面前场景。
　　来人舌头都大了，结结巴巴：“阿、阿C，新娘……”
　　刚刚上线，还不清楚状况的邵斐：“……”
　　单膝跪地的纪晨：“……”
　　怪我咯？
　　……
　　阁楼一片静谧，透过上方六边形的窗户，能看到远处苍茫山色，和上方碧蓝如洗的天空。阳光在地面投下大块金斑，空气中隐隐飘荡着细小的微粒，落雨般纷纷起舞。
　　邵润珂愤愤地将游戏机甩手一丢，整个人向后一缩，蜷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嗷嗷翻滚：“什么鬼玩意啊啊啊啊！”
　　自从游戏里的新郎官出来，他就觉得心脏砰砰乱跳。
　　倒不是什么心动一瞬间，只是手指抚摸着屏幕中那人眉眼，心底便没来由地涌起一丝安稳的暖意，仿佛他生命中曾真的出现过那么一个人，站在上风替他遮风挡雨，他也不止一次靠在那道略显瘦削的肩膀上，此刻微微阖眼，鼻端似乎还能嗅到木质调的清香。
　　总之，从新郎出现那一刻起，邵润珂便明确了一个目标：这个游戏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是帮主角抢亲吗？不，那都是借口！
　　真正的目的，当然是阻止新娘嫁给新郎啊！
　　她哪里配！
　　至于主角A和新娘B最后会怎样，那已经完全不在邵润珂的考虑范围内了。硬要说的话，什么锅配什么盖，让他俩自己玩去吧。
　　这份心情促使着邵润珂在第二次遇到选项时迅速按下了A的按钮，无他，C选项肯定是第一时间排除，至于安眠药——他看得见物品详情，对于“亲”这个字眼极度敏感，不必多想也否决了。
　　剩下的只有A。
　　但邵润珂打死都没想到，剧情的后续发展居然是这样的！
　　主角单膝下跪！
　　他想干嘛？
　　求婚？
　　对新郎？
　　邵润珂也说不清自己火气从哪里冒出来的，可他就是感觉很不痛快，拽着抱枕一顿乱揪，恨不得把游戏机摔在地板上。
　　可他终归按捺不住，最终还是喘息着把游戏机捞回来，想看看后续发展。
　　这一看，少年的脸色彻底垮掉了。
　　只见屏幕上，代表主角的小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新郎嘴上！
　　随后他抬起头，搂过身子骤然瘫软的新郎官，对着围观众人/屏幕外得意洋洋地挑起眉毛，一身痞气展露无遗，宣言道：“他是我的。”
　　纪晨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机智过！
　　经过前几个副本，他真切地意识到了一点：不能信邵斐的承诺，不能听他瞎忽悠，什么“等会再说”、“待会儿见”、“放心信我”统统都是鬼话——吹得再天花乱坠也没用，只有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
　　他借助身高优势——蹲着低头谁也看不见在干啥；打开小瓶往嘴里塞了一把药片——不敢咽下去，怕被迫安眠；趁着邵斐正一度恍神，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猛然前扑、揽腰、低头、亲嘴，用舌尖把药片顶过去。
　　药片不愧其贴纸说明，邵斐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脑中便是一片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径直瘫软在纪晨怀里。
　　纪晨搂着青年肩膀，拦腰将人抱起，心中得意的几乎要冒泡泡。
　　他忍不住侧头，又在邵斐脸颊上亲了一口，昏迷的青年十分乖巧，脑袋倚在纪晨肩膀上，柔软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落在纪晨颈间，从脖颈一路痒到心底。
　　纪晨心底一暖，感觉自己抱住了全世界。
　　与之对应，失去全世界的新娘/邵润珂高声尖叫，音浪几乎震聋纪晨的耳朵。
　　新娘面容柔软，性格却出乎意料地刚强，两脚踢掉高跟鞋，光着脚丫提着裙摆就冲了过来，面色狰狞可怖：“报警！快报警！王八蛋——把我老公放下！”
　　纪晨脚下撒腿就跑，口头上还不忘纠正她的称呼，“姑娘，你话可不能乱讲！没拜堂没洞房，谁特么是你老公？”
　　姑娘闻言简直要疯，她一把将面前乱晃的头纱拽下来丢到一边，裙子干脆抱在怀里，一边追一边尖叫：“拦住——拦住他！”
　　“嘁。”纪晨对此嗤之以鼻，这都能让她追上，晨星的队长干脆换个人来当。
　　但他也怕游戏再弹出什么不受控的选项，决定还是速战速决。他一边跑着，一边四下打量，目光很快瞄到了不远处的跑车。
　　纪晨眼前一亮，果断抱着人跃上跑车，钥匙一拧，油门一踩，流线型银白色跑车仿佛挣脱束缚的白鸽，性能极好的发动机瞬间提速，朝着路口风驰电掣而去！
　　扑面而来的风将发丝吹向脑后，眼前是大片斑白的亮光，新娘的尖叫在耳畔拉长，跑车蹿出大门的刹那，整个副本都震荡起来——
　　纪晨眼前闪过一行黑字。
　　【恭喜你，A先生，你成功阻止了婚礼，并从婚宴上抢走了新郎。】
　　【新郎隐藏好感度：100%】
　　【隐藏结局“共度良宵”开启中……】
　　屏幕外，同样的文字展现在陆泽和邵润珂面前。
　　陆泽面色严峻，望着暗下去的屏幕如临大敌：“文案组的人呢？这是你们编的剧情？”
　　旁边立即有人凑过来，苦笑道：“这……有点像。”
　　“怎么叫有点像？”陆泽问。
　　那名研究员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我们是设了隐藏结局，如果主角能在抢婚的同时刷满新娘好感度，就能跟新娘一度春宵——但对象是新娘，不是新郎啊！”
　　陆泽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现在游戏的剧情发展已经脱离了我们原本的设定？”
　　“是的。”研究员频频点头，“从主神下场那一刻起，我们文案这边的剧情就全乱了。”
　　前面电脑桌前，另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也转过头来，额前淌下一滴汗珠，嗓音苦涩道：“代码也乱套了，模型一直在自行衍生——主神在争夺这个副本的控制权！它会不会已经……”
　　陆泽挥手打断他，淡然自若地笑了笑，说：“别怕，代理程序而已，它未必有识破我们。控制权已经全部转移了吗？我们还剩下什么权限？”
　　年轻的研究员慌忙点头，转过身去在键盘上一番操作，继而迟疑道：“我们在实验开始建立了存档，现在还处于可控阶段！”
　　“那就用它。”陆泽淡淡地说着，屏幕在白炽灯下反射出淡蓝色幽光，映得他面颊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
　　“C组准备，读取存档！”
　　青年平静地发号施令，眼睛慢慢眯起，嘴角上扬。
　　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发车倒计时！


第60章 chapter60
　　黑色文字在眼前停顿一会儿， 尾端逐渐化作氤氲的墨色， 慢慢消逝在空中。
　　与此同时， 纪晨感觉自己身躯正在下坠，失重感骤然袭来，他下意识抱紧了邵斐， 强迫自己睁着眼睛——
　　花白如碎屑的东西在眼前飘荡，杂着些细碎的金纹一闪而过。
　　刹那间大脑恍惚了一瞬，再凝神时， 纪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宽阔的房屋内。
　　雪白墙壁上镂着丝丝金色暗纹，窗户装饰成暗红同心结的形状，围帘如雪如纱，末端由白色渐渐过度到艳红， 仿佛盛开一地的曼陀罗。白色床单上用红色和金色细线绣出精美的漩涡式花纹， 抱枕也是鲜艳的红色。
　　这俨然是间婚房。
　　纪晨愣愣地杵在门口，目光从天花板到围帘到床铺，又慢慢转移到怀中的青年身上。邵斐窝在他怀里，修长的身姿此时蜷成一团——那是一个非常安逸的姿势，代表着对面前人全身心的信任和依靠。
　　纪晨怕他蜷着难受，犹豫片刻， 上前将人放到床上。
　　青年双眸闭合， 睡容安详又乖巧，眼睫很长， 黑漆漆的，随着悠长的呼吸一颤一颤。纪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喉结滚动几下，心底有些燥痒。
　　他撇开目光，在心底喊道：“陆泽？陆泽！”
　　没人搭理他。
　　他又仿佛陷入了类似过场动画场景中。
　　纪晨皱着眉，开始回忆。
　　方才的文案中提到了……隐藏结局，“共度良宵”？
　　按照之前转场时的空白期逻辑，难道说他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副本才会结束？
　　纪晨眼神渐渐亮了。
　　这算什么？千里送福利？
　　恰好这时，邵斐悠悠转醒。
　　睁眼的瞬间，青年目光中寒光闪烁，他抬眼一瞥，视角很快扫到床尾站着的纪晨，这才松了口气，语气从警惕自然地转换成茫然：“这……是哪儿？”
　　话这么说，邵斐的身躯却条件反射地放松下来，他脑袋还有点晕眩，干脆又朝后仰躺下去，右手覆在眼前上，挡住从屋顶投下的刺眼光线。
　　慢半拍的意识迅速回笼——之前在游戏中枢，他感应到某处的副本情况不对，立即赶去查验。自从金眸将部分权限交于他，他便成为了类似游戏GM的存在，有时也会处理些副本bug，却没想到这次……
　　正想着，就听一旁纪晨冷哼一声，故意沉着声音说：“这是小黑屋！从今天起，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儿，没我允许，别想离开！”
　　邵斐：“……”
　　他肩膀一抖，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幸而手腕挡住眼睛，也连带着挡了大半张脸。
　　论起对副本的了解，邵斐已经远远超越了世上每一个人，此刻纪晨眼中装饰华丽的婚房，在邵斐眼里则是大片金光闪闪的规则符文，如果他愿意，只要一个响指，这个结构简单的小副本场景便可以迅速拆解、重组，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变换成更加丰富多彩的虚拟世界。
　　虽然还不能像APP副本中金眸那般入侵人类意识、衍生并构建庞大的世界，但就像他降临《诺亚一号》游戏副本后所做的那样，只用片刻时间，就能迅速调整、填充虚拟副本中NPC模组构架，使他们成为更加灵活的存在。
　　但邵斐完全没有那么做的欲望。
　　他甚至懒洋洋躺在床上，转过头支起侧脸，似笑非笑道：“哦？老大，你打算关你忠心耿耿的队员做什么？”
　　忠心耿耿？纪晨听着就来气，心想你哪有半点忠心耿耿，分明就是把我行我素演绎进了骨子里。他没好气道：“先……给我生它十七八个娃。”
　　邵斐“噗嗤”一声笑了，他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十七八个？纪大队长，你养猪崽呢？”
　　养你哪有养猪崽省心？
　　纪晨下意识回想起青年前两次的不告而别，每一次都正好卡在他欢欣鼓舞的时刻。
　　这人剥去精致俊雅的外表，芯子却是从头黑到尾的一只小恶魔，他手中攥着自己心琴上的七根弦，随手拨弄，轻拢慢捻，那么轻易便能让自己情思激荡、心绪沉浮，却又每每在最高点转身溜走，令人泰极而否，乐极生悲。
　　邵斐等了半天，没听见纪晨下文，他支起上身抬头一瞥，顿时愣住了。
　　纪晨僵硬地站在床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眼圈渐渐变红。他目光暗沉，眼瞳中晃荡着幽幽的光，神色令邵斐背脊一寒。
　　强烈的求生欲骤然袭上心头，邵斐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要是不给个说法，这关怕是没法轻易过。回想起自己在上两个副本里的所作所为，他也有些心虚，思索片刻后服软地笑笑，仰身探过头去，在纪晨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错了，老大，”他轻声道，“按队规来，要怎么罚？”
　　纪晨眸色唰地一暗，向前一扑，手腕一拧一抖，邵斐的格斗水平比他差的不要大多，压根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人扑倒，锢在松软的床榻间。
　　“错了？”纪晨嗓音沙哑，低低地笑了两声，一字一顿道，“你倒说说，都错在哪儿？”
　　邵斐哪能不明白这人在愤怒些什么。
　　但要他检讨心路历程，亲口承认自己是“思绪混乱，临阵脱逃”，或者是“情非得已，独挑大梁”，这么羞耻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沉默片刻后，邵斐深吸口气，回忆着邵润珂撒娇的样子，讨好地搂住纪晨脖颈，贴着他紧实的胸口蹭了蹭，低声道：“跳过这一步，你就直接罚我吧。”
　　青年动作有些僵硬，显然不适应这样弱势的姿态，纪晨却感觉从胸口燃起一把火，携燎原之势汹汹地涌向四肢骨骸。
　　他拼命板着脸，试图继续逼问青年隐瞒的诸多秘密，但抵不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邵斐贴在他耳边，用近乎咬耳朵的低音说：“来啊，要罚我生小猪崽吗？”
　　青年不熟练地说着挑逗的话，身躯反应却十分青涩，话音未落，耳垂便红得近乎滴血，大片红晕彩霞般蔓延过脖颈，延伸进雪白的衬衣领口内。
　　纪晨脑袋里紧绷的弦刹那间便断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一把按下怀里人的肩膀，俯下身去——
　　仿佛于悬崖坠落，一个猛子扎入深海。
　　邵斐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海浪，滚滚波涛不断撞来，冲锋般汹涌澎湃，狠狠冲撞在焦岩上。
　　他试图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奈何纪晨不依不饶，一边亲吻他被汗浸湿的发尾，一边嗓音沙哑道：“说不说？到底错在哪儿？嗯？”
　　纪晨每“嗯”一声，邵斐就忍不住颤抖一下，年轻有为的豪门大少哪里受过这种折腾，没一会儿就四肢酸软，眼角殷红，生理性泪水绕着眼眶打转，但他偏偏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字。
　　最后纪晨都不忍心了，安抚性地吻走邵斐眼角泪珠，建议道：“不说也行，那……叫声老公听听？”
　　邵斐：“……”
　　“再没得商量了。”纪晨吮吸着邵斐红嫩的耳垂，谆谆诱导道，“二选一，要么如实招来，要么喊老公。来，快选。”
　　邵斐在他怀里急促喘息着，粉红色唇瓣咬出一片齿痕。
　　又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承受不住，薄唇微张，从齿缝间挤出杳不可闻的一句： “老公……”
　　这一句着实出乎纪晨意料，他本来只是找个比对的借口逼邵斐承认错误，没指望青年真的喊出来。此刻惊喜骤然降临，他动作都下意识停了半拍，低头与邵斐四目相对。
　　邵斐简直想把头埋到枕头底下，这句话仿佛将他所有的廉耻心透支殆尽，白皙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薄红，无奈被褥一开始就被纪晨拨到了一边，此刻无处遮挡，他干脆愤愤仰起身，一口咬在纪晨肩膀上。
　　纪晨浑身血脉贲张，眸中愈发火热，臂弯下意识用力，将青年揽得更紧。
　　……
　　两人胡闹了大半个晚上，最后邵斐依偎在纪晨怀里，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纪晨却舍不得闭眼，他支着脑袋，俯身一下一下轻吻着青年额角，用目光描摹铭刻进心底的清秀轮廓，眼眸中透着满满的柔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保持这姿势看了多久，直到最后肩肘连着后背一片酸痛，只得依依不舍地换了个姿势，合上眼睛。几乎就在纪晨阖眼的刹那，清早第一道晨光透过绢白的纱帘，落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伴随着那道阳光，房间场景从四角开始迅速模糊，仿佛纸卷被人折起，硕大的黑色字幕在半空悠悠闪过——
　　【您已读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这种戏码，我真的尽力了orz
　　呜呜呜想的很多，写下来太少


第61章 chapter61
　　恍惚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四下便换了场景， 纪晨愣愣地站在高耸的礼堂门前， 喷泉流水哗啦啦飞溅，粉红色气球肆意飘荡，碧空如洗， 天光明媚。
　　他恍惚地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指腹下意识摩挲几下——那里似乎还残余着爱人的体温。上一秒还美人在怀， 下一秒就被踢到大门外吹冷风，要不是对自己的记忆有绝对自信，纪晨简直要以为刚刚那一晚都是他自己臆测出的美梦。
　　“纪队长？你还好呢？”
　　久违的陆泽的声音从纪晨脑海中蹿起。那人说着关怀的话，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 听起来就跟问“你吃了吗”一样， 察觉不出此人有半分忧心。
　　果然是这王八羔子又坏他好事。纪晨一阵牙痒痒，他还等着指望邵斐醒来，能第一眼看到自己呢。
　　他没好气道：“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陆泽很是无辜，“刚刚你打出了个结局，但这副本貌似没结束，我怕你被锁在里面出不来， 就赶紧读了一开始的存档。”
　　“纪队长， 别狗咬吕洞宾，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好吗？”
　　纪晨被他呛了一句， 想说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里。他迟疑片刻，敏锐地从陆泽的话中察觉到些许端倪。
　　因为结局一句“共度良宵”， 自己结结实实在副本里度过了一夜，陆泽那边貌似却只过去了几分钟？
　　如果现实时间内，自己真的被锁在副本里一整晚，就算陆泽这小子心再肥，也不可能始终这么淡定！
　　对了，还有那个结局！
　　纪晨迟疑地问道：“那个结局……是你们设计的？”
　　陆泽没察觉到他心情激荡，他也拿不准副本的变化情况，从新娘到新郎的替换绝非文案组本意，于是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纪晨陷入沉默。
　　陆泽问道：“怎么了？”
　　难道在方才的结局时间里，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纪晨面色十分古怪，停顿片刻，轻声说，“不可思议啊，你竟然还能捣鼓点好事出来。”
　　陆泽：“？？？”
　　纪晨掩嘴轻咳一声，这个话题让他下意识回想起了夜晚的美好，眉眼不由自主地飞扬起来，笑道：“小子，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陆泽：“……”
　　纪晨兴致勃勃：“你们还设计了什么有趣的结局？快，拿个分支攻略给我参考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骤然迸射出精光，神色火热道：“回档……还可以任意回档？是不是只要副本不结束，我们就可以反复打通结局？”
　　屏幕外，陆泽定定地望着荧幕中央眉飞色舞的男人，眼睛慢慢眯起。他招招手，叫来旁边一个研究员，低声道：“把结局设计的详细介绍拿给我，场景、建模、达成条件……这些全部都要，详细一点。”
　　研究员飞快地跑到房间另一侧，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打印机一阵轰鸣，弹出一沓资料。
　　陆泽接过还温热的纸张，迅速翻阅。他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翻页的瞬间就看完了内容，很快将手上一沓资料翻完，他支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边纪晨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应，催促道：“喂，陆泽？掉线了？”
　　“在这儿给你做攻略呢。”陆泽慢悠悠地回应，从资料册中抽出几页纸，“现在有结局一“悔恨终生”，结局二“老无所依”，结局三“肝肠寸断”，更有“屌丝、备胎、好人卡”连环攻略大礼包——你想要哪个？”
　　纪晨：“……”
　　果然，这家伙就不能给他好气。纪晨深吸口气，觉得保险起见，还是按上一轮的路线走，否则万一真的进到什么“悔恨终生”结局，怕不是要直接老死在副本里面。
　　他整整衣领，迈开脚步。果然与上次完全相同，在临近礼堂大门时，虚空中浮现出硕大的黑色字迹。
　　奇怪的是，这次的字迹与上次不尽相同——
　　【第二次踏入婚礼现场之前，你准备了一个道具，它是：】
　　【A、次元通道】
　　【B、司仪同款西装】
　　【C、加特林机枪】
　　看着A选项中异常扎眼的“次元”二字，纪晨陷入沉默。次元通道，那是普通人能准备的道具？
　　这副本的发展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啊……
　　紧接着下一秒，有人眼疾手快按下A选项，黑字瞬间在他眼前消散，纪晨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喂”，整个空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跃动的喷泉、飘荡的气球，都在刹那间定格，而后如同一张画纸在纪晨面前缓缓撕开，裂缝中露出诡谲幽深的黑暗。又过了片刻，一片金光在缝隙那头慢慢闪耀，虽然不足以照亮周边，却好歹让人心头一缓。
　　伴随着金线蔓延，纪晨眼前很快浮现出几道微光和一个人影。
　　像是有什么在背后推了一把，那瘦小的人影脚下踉跄，跌跌撞撞地摔出来，脚下一崴，向地上磕去。
　　纪晨下意识拉了那人一把，一低头，突然傻眼。
　　这小家伙他认识！
　　邵润珂崴了脚腕，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更是呼啸如一团龙卷风。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也就偷了会儿懒，玩了个游戏，手贱点了个选项——突然就穿越了？
　　这整个世界画风都不对了啊！
　　他心里紧张得要命，只想仰头大喊一百遍“我错了我爱学习”，抬头骤然对上一张眉头紧皱、眸若寒星的脸，登时嗓子一噎，像被人掐住了脖颈。
　　纪晨见他反应激烈，心头顿时一颤，忙问道：“你记……认识我？”
　　邵润珂手臂小腿都有点打颤，嘴角抽搐着勾起，勉强挤出一副还算镇定的表情：“不、不认识呀。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他毕竟年纪小，修为不过关，比不得邵斐那种千年老狐狸，因而那丝镇定落在纪晨眼里怎么都有几分强撑的意味。纪晨狐疑地打量他片刻，心想这小家伙要是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怎么会是一副鸡遇见黄鼠狼的表情？
　　恰好此时，伴随着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陆泽惊喜欲狂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纪晨！他是谁？！”
　　纪晨迟疑片刻，干脆回应道：“是我小舅子。”
　　陆泽登时哑声。
　　稍过一会儿，他严肃道：“纪队长，诚实是一个人的基本美德。”
　　纪晨懒得搭理他，抬手将邵润珂从地上搀起来，按着少年的肩膀，直视他水汪汪的眼睛，有些郑重地问：“你有没有一个哥哥？”
　　邵润珂被这没头没脑的问法搞得有点蒙圈。当初遇见纪晨的古堡副本里，他全程跟在邵斐身边，齐宿在消抹记忆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干脆把这一段全部抹去，所以他对纪晨全部的印象只是游戏主角而已。
　　但游戏主角也很可怕呀！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游戏，这群人还不杀了自己祭天？邵润珂瑟瑟发抖——他还记得选项C是加特林机枪呢。
　　此刻纪晨的疑问却给了少年一个新思路，他小脑袋里灵光一闪：游戏是不是也给我分配了扮演角色？
　　于是乎，少年壮着胆子点点头，说：“对呀。”
　　纪晨：“！！！”
　　刹那间血液奔腾，脉搏鼓动，纪晨按住少年肩膀的手不由自主用力几分，嗓音微颤：“你哥哥是叫邵斐吗？”
　　邵润珂肩膀吃痛，下意识抖了一下，心里画满黑人问号。
　　邵斐？那是谁？
　　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强撑着微笑点点头，模棱两可道：“……嗯。”
　　纪晨双眼放光，欢心激动在他胸腔中打着旋来回激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同样记得邵斐的人，同时又是爱人的亲弟弟。他抚摸着邵润珂柔软的短发，只觉得这小家伙在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柔声道：“你最近还好吗？脚腕还疼不疼？能不能走路？我背着你？”
　　邵润珂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战战兢兢退开半步：“不、不用了！先生——”
　　“叫那么生分干嘛！”纪晨勾着少年肩膀，笑咧咧道，“来，喊哥夫。”
　　邵润珂：“……”卧槽？
　　这是什么奇葩展开？
　　我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他脑袋里一团乱麻，涩涩地笑着，那个称呼却怎么都喊不出来。非但如此，他潜意识中迅速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平感，耳边尖锐地叫嚣着，此刻看纪晨浑身上下都不顺眼。
　　额头宽，肯定处事高调！川字纹，显老！五官戾气太重，怕不是会打老婆？不行，不行！
　　邵润珂突然也不怕了，瞪着眼将纪晨好一番打量，在心底将人从头到脚批评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假如我真有个哥哥，这家伙绝对配不上！
　　我哥！像我！肯定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风华月貌一表人才……
　　他搜肠刮肚，将自己那点疏浅的才学倒了个干净，倒真在想象中立起一个模糊的形象。二十出头的青年，气质高雅，眉目清俊，站在书房棕色实木桌前，手上捧一本麦吉沃恩的《精要主义》，清风从侧面窗户吹来，扫动他额角乌黑的发。
　　自己喊一声“哥”，那人抬头，目光温润如暖阳，招手让自己过去，薄唇轻启——
　　邵润珂突然一阵恍惚。
　　这场景……怎么这般熟悉？
　　不似凭空想象，倒像是真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滴！您的小珂已上线！=w=


第62章 chapter62
　　纪晨扶着精神恍惚的邵润珂， 昂首挺胸， 雄赳赳气昂昂：“走， 我们去救你哥！”
　　邵润珂比他矮一个头，四肢也瘦弱，小鸡仔一样挂在纪晨胳膊肘上， 被他拖着走。少年脑袋有点晕眩，一手捂着刚出了层薄汗的光洁额头，脚步踉跄， 眼睫扑闪，小声哼唧道：“等……”
　　以方才的想象为引，突然闪现的画面在他脑袋里丢下一个炸药包，爆鸣霹雳， 连绵不绝， 大片奇怪的片段杂在其间闪烁。家族宴会首座上的俊雅身影，花园中蓦然回首的温和微笑，生日时贴合心意的游戏机礼包……
　　邵润珂难受地捂着脑门，感觉掌下一阵发烫。
　　不会是发烧了吧？
　　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几根金线正从他发尾悄然坠落。那线一落入空气中，便如同遭遇猛火， 悄声熔断， 最终只余下几抹淡白色若有若无的雾色。
　　被压制的东西获得解放，蠢蠢欲动。
　　这两人看不见， 有人却看得一清二楚。距离喷泉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个俏丽的姑娘，一身婉约式蕾丝小礼服， 红裙艳丽，小腿莹白。她背着手，望着前方二人背影和空中落下的淡白色雾气，皓眸中神色复杂。
　　“真愁人。”女生轻叹口气，嘟囔道，“叫我来干什么？我可不想做个妒妇啊。”
　　她脚尖在石板路上轻踢一下，黑色高跟小皮鞋闪闪发亮。
　　快步跨过台阶，纪晨直奔目标。只要找到邵斐，几人悄悄离开，不至于像上次闹出那么大动静。但他计划很好，却没想到出师不利，刚到门口就被人挡了下来。
　　拦路的是个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貌似是新娘的伴娘，胸口别着串小黄花，年纪不大，气场倒足，抱着胳膊趾高气扬挡在路前，语气冷淡：“是A先生吗？”
　　纪晨一愣，这莫非是来收份子钱的？他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摸兜，主角来人家婚礼，应该不会空手。
　　但还没等他掏出点什么来，姑娘斜眼厌恶地一瞪，冷冷道：“不用了，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纪晨摸兜的手顿时一滞，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我……”
　　“你什么你？小B全都告诉我了。我可警告你，这是小B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姑娘恶狠狠地打断他，双手叉腰，“任何敢打搅她幸福的人，都别想完好地出这个门！”
　　纪晨一头雾水，自己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再说新娘跟主角A先生完全不熟，校花能告诉人家什么？
　　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路人甲？他聪明又伶俐，他潇洒又帅气？
　　“你走吧，别再来了。就算用再下作的方法，小B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小黄花姑娘说着，木质门扉砰地一甩，差点贴面砸在纪晨脸上。
　　纪晨僵立在冷风中，呼啸寒风狂卷而过，气球在他背后瑟瑟乱颤，十分萧瑟。
　　邵润珂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他这会儿看热闹也顾不上头疼了，小脑袋转得飞快，迅速给上一轮游戏分析出新的解释——为什么抢新郎，为什么吻新郎？是为了引起新娘注意啊！
　　哇这逻辑，可以，通畅！
　　纪晨也想到了这一点，顿时脸色一黑。
　　但他的思考重点不是新娘的自我中心逻辑，而是这一切现象背后透露的事实。从目前情况来看，二轮游戏并不是简单的存档读档，更像是一场轮回，一场时间逆流。
　　存有记忆的……不单单是玩家，还有NPC！
　　秘密潜入，从一群茫无所知的人群中顺走宝贝，跟从防守严密、人人昼警夕惕的会场窃取宝物，这简直就是简单和地狱模式的差别。
　　……这游戏如果还有第三轮，那恐怕就是魔王模式了，主角得一开始选择加特林，冲进去跟新娘面对面火拼。
　　纪晨有些懊恼，心想大意了，上一轮不该那么明目张胆，果然还是得低调行事。
　　现在该怎么挽回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印象？
　　他试着联络陆泽，但不知为何，从几分钟前起，那边就一直是呲呲啦啦的杂音，什么都听不到。
　　思索片刻，纪晨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静立在门边，待后面来宾进门时倏地迈开大长腿抵住门缝，半个身子挤在门边，神色严肃异常，对着门内的小黄花姑娘沉声道：“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B小姐。”
　　“那个新郎，海龟C，他是个国际秘密通缉犯，窃取了M国一项顶尖机密。”纪晨压低嗓音，“很多国家的特工都在追捕他，B嫁给他不会幸福，她以后的日子将永无安宁！”
　　纪晨的样貌本就端正，是那种正气凛然的俊美，尤其当他眉头紧锁，神情肃穆，慑人的气压向四周扩散，单凭一张脸便让人下意识信服。
　　小黄花姑娘年纪不大，见状一愣一愣地，迟疑道：“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纪晨身子又向里挤了半分，回忆着邵斐身影从烈火中坠落的画面，他心底一痛，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浓厚深情，眼圈都红了几分，“现在透露这些，我已经违反了组织纪律，任务结束就会被革职处分……但我不在乎！我喜欢一个人好多年，碍于身份一直不能向她告白。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能默默守护她，但如今她要结婚，所嫁非人，我怎么能不阻止这一切？”
　　纪晨深情款款地盯着远处穹顶，试图给自己打造一个沉痛追思的幽暗眼神，继而他转头，目光炯炯盯住眼前的姑娘，沉声道：“你会帮我的，对吗？”
　　姑娘被他盯了十几秒，脸颊渐渐泛红，指尖拎着裙角反复揉捏。
　　她突然红着脸，一把将纪晨推出门去：“你……等等！我想想……我找人问问！”
　　纪晨猝不及防，被她推得歪倒：“喂，你等等，有什么好——”
　　“砰！”
　　话还没说完，门又在他面前重重关上了。
　　纪晨：“……”老子节操都不要了，你就给老子看这个？
　　邵润珂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肚子：“噗……哈哈哈哈！”
　　纪晨大失所望地摇着头，心中十分苦闷。连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都降不住，难道最近魅力下降了？
　　不对啊，老子不是刚凭帅气钓到媳妇儿的吗？
　　想起这事，纪晨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方才的碰壁顿时变得算不了什么。他本来也是突发奇想这么一试，对成功没抱太多期望。
　　他扶着一边的少年，扭头环视四周，从远传延展开的长廊扫视到侧后方环形马路，又落到两侧专用小门和许多扇落地窗上，寻思着从哪里可以混进去找邵斐。
　　“跟我来吧。”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纪晨闻声转身，顿时愣住。
　　他俊朗的五官微拧，严肃又迟疑地问道：“甄……菲菲？”
　　妆容精致的女生一手搭在腰侧，一手揪着自己波浪发尾端打旋，目光淡漠扫视一边，长睫微垂：“不是甄菲菲，是甄雯雯啊。”
　　“不过算了，没差。”她又说道，一边晃晃手中的钥匙，“走吧，新郎现在应该在后边那屋，我给你们开门。”
　　一边说着，甄雯雯一边用挑剔的目光将纪晨上上下下打量几圈，随后撇撇嘴，嘟囔一句“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评头论足结束，女生明显带刺的目光越过纪晨肩膀，落到他身后捂着脑门的邵润珂身上。
　　甄雯雯眯着眼打量片刻，突然一愣：“这孩子……”
　　她越看眼睛越亮，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白皙脸颊上浮现一抹嫣红，口中低喃：“好像啊，这孩子是谁？邵家的吗？”
　　纪晨心中一阵警醒，反手将邵润珂拉到身后，警惕道：“你想干嘛？”
　　“我想想……”甄雯雯俏眉微蹙，思索片刻，“对了！听说邵家还有个小少爷，这位应该就是了吧？”
　　她步伐轻盈，侧身迈步旋转，脚下金光乍现，红裙在半空晃过一道虚影，纪晨都没反应过来，女生人已经站在邵润珂面前，微微弯腰，笑容灿烂，纤长手指曲起在少年额头上一弹：“来，叫姐姐！”
　　邵润珂莫名其妙被人弹了一脑瓜崩，捂着额头红印愣神。纪晨赶忙挥开甄雯雯的手，脸色阴沉，气势逼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甄雯雯退开半步，神情幽怨，又小声嘟囔几句“驴肝肺”。沉默片刻，她突然又泄气般长呼口气，自言自语：“算了。”
　　“走吧，你家白菜在等着你呢。”甄雯雯转过身去，面朝礼堂伸个懒腰，阳光照在她纤细洁白的胳膊上，皮肤宛如瓷釉。
　　女生迈开步伐，高跟小皮鞋重重踏下，在石阶上留下一串清脆回响。纪晨沉默片刻，扶着邵润珂悄声跟上。
　　邵润珂崴了的右脚在地上虚撑，左手还捂着额头——不知为何，从甄雯雯弹指的区域正源源不断传入一阵清亮之意，协助他理顺乱作一片的大脑，仿佛清风细雨，舒服得他简直想哼哼。
　　大段碎片次第涌现，彼此串联，脑海中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身影近在咫尺，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亲爱的们！我存稿箱时间设错了，傻乎乎没看见……呜呜呜被自己蠢哭了


第63章 chapter63
　　“邵斐吗……”
　　研究所内， 陆泽支着下巴， 面对一沓资料陷入沉思。他眯缝着眼睛， 嘴角微微扬起，白净手指在桌台上有一下没一下懒懒磕着。
　　电脑显示器摆在他正前方，画面上纪晨正在上台阶， 左边挽着个样貌精致的少年，前方站着位妩媚俏丽的姑娘，从侧面能看到几人嘴唇在动， 但音箱中传来的尽是“滋滋”乱流声。
　　主神研究所隐藏的能力其实比纪晨所想象的还要大，只几分钟过去，关乎两人的搜索结论已经摆上了陆泽的桌面。结果无外乎是查无此人，邵润珂的存在却透露出些许端倪——报告显示， 晨星队长纪晨曾在两月前凭几张画像对两人展开调查， 其中之一正是这个少年，而另一人……
　　陆泽拎起另一张画像，悬在半空细细打量。那里用铅笔简单勾勒出细瘦的轮廓，青年身穿优雅尊贵的古代西式礼服，蕾丝花边领口簇拥着白皙脖颈，正扬起头， 对着屏幕外轻轻一笑。
　　绘画之人手法不算娴熟， 人物有些变形，但气质显露无遗。
　　窗外天色昏暗， 隐约有水点擦着玻璃滑落，冷风呼啸， 数十米高的云杉簌簌摇摇，在窗上投影下张牙舞爪的黑影。房间隔音却很好，听不见丝毫雨声。
　　陆泽将画像摊在桌上，随手从笔筒中拎出一根圆珠笔，在边缘模糊的扫描图像上随手勾勒。剔除无意义的装饰，那画像很快被修改成陆泽熟悉的建模人物，与游戏中的新郎形象完美吻合。
　　黑色圆珠笔在陆泽手心飞转，他眯眼沉思一会儿，从鼻腔挤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
　　越来越有趣了。
　　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恰在此时，房间中灯光一闪，屋顶的防爆照明灯陡然蹿起一圈淡蓝色电流，伴着噼啪噼啪几声爆鸣，所有灯光猝然熄灭！
　　瞬间落入一片黑暗，屋内传出几声慌乱的尖叫，随后是窸窣的拥挤和摩擦声。陆泽不得不扬声高喊：“别慌！”
　　“没事，别慌。”他又重复一遍，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后勤组检查线路。”陆泽语气平淡，冷静地安排行动，“E组整理资料，注意简装，十分钟内撤离。其余组员归位，实验继续进行。”
　　他布置完，突然又笑了，低低的笑声在空阔的屋内悠悠传荡，格外清晰：“等会儿，也不用太着急，等后勤组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看把你们吓的……现在未必是最差的情况，说不定只是跳个闸呢。”
　　“哈哈……你这人挺有趣。”
　　一串更清朗的笑声陡然传来，压过陆泽的低笑，那人的声音从音箱中传来，嗓音温和，不徐不疾，起伏和停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听便让人心生好感。
　　与此同时，加载副本游戏的电脑屏幕也重新亮起来，在黑暗的房间内闪烁着幽幽冷光。
　　画面上是一处简易的休息室，身着礼服的新郎目如点漆，微微颔首道：“各位好啊，初次见面，我是邵斐。”
　　屏幕外山雨欲来，屏幕内却是一片春色明媚，璀璨阳光扫过邵斐微长的碎发，在他弧度优美的侧脸上打下一圈淡金色光晕。
　　青年的微笑客气有礼：“诸位设计的游戏很棒，可谓是我见过最绝佳的创意。我对设计一窍不通，但对规则的制定和掌控还算有点心得，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干点大事？”
　　陆泽目光幽暗，拇指抵着下唇不断摩挲。
　　他抬眼从满屋瑟瑟的研究员身上扫过，眼神与其中几个还算镇定的人对视。那显然是各组的话事人，此刻皆是神色犹豫，仓促地对陆泽做出几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稳住，小心为上。
　　陆泽慢慢点头，下颚翘得贼高，转身反手便在键盘上敲下几个代码，懒洋洋道：“好啊，什么事，你说。”
　　研究员：“……”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屏幕对面，邵斐嘴边笑意愈发明显，清清嗓子，慢条斯理道：“说事之前，有些消息要预先告诉大家。”
　　“关乎两个世界、主神和我们。”
　　……
　　礼堂外，纪晨三人以甄雯雯为首，正猫着腰小心翼翼顺着墙根一路疾走。
　　邵润珂脚腕有点红肿，蹦蹦跳跳着实不便，此刻已经被纪晨背在身上。察觉到氛围不对，少年也十分乖巧，小脑袋搁在纪晨坚实的肩膀上，坚持少言多听，耳朵高高竖起。
　　纪晨个头最高，猫起腰来也最难受，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个人。他身体紧贴着墙，眉头拧成一团疙瘩，探头望着墙外：“哪来这么多保镖？你家新娘是伊丽莎白女王？”
　　甄雯雯当即呸了一口。她鲜艳的小红裙蹭了一层墙灰，朦胧蓬松的纱质此刻灰扑扑的，皮鞋也黯淡无光，此刻面上当然没什么好脸色，恹恹道：“怪谁？怪我吗？告诉你，我今天来接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老娘巴不得你哪凉快死哪去——真当老娘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呢？”
　　纪晨：“……”差点忘了，这位还是个情敌！
　　他眉头暗跳，下意识落后几步，跟前面的女生保持一米以上距离。待会儿甄雯雯要是把他领进了保镖圈，靠这个距离，他还有能耐挣扎一下。
　　甄雯雯压根儿没回头，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从鼻孔挤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少拿你那点蝇营狗苟的龌龊心思来衡量我。”甄雯雯踩着高跟小皮鞋，脚下却如履平地，仔细看去，隐约能见到鞋底闪烁着淡淡金光。她弯着腰，背脊蜷缩，长发顺着脸颊耷拉下来，仿佛夜幕织就围帘。
　　“我只是……希望他别那么累，不想给他添麻烦罢了。”
　　甄雯雯低声呢喃，语气轻得几乎要飘散在风中。
　　但纪晨何其耳尖，女生这话又明显意有所指，瞬间在他脑袋里疯狂标红。三步两步赶上去，纪晨焦急地追问道：“邵斐吗？他怎么了？”
　　甄雯雯侧身回头，深深望了纪晨一眼，眼瞳幽深，神色看得纪晨浑身发毛。千般忧虑又在他胸口炸了膛，刹那间血气翻涌，脑袋里被“邵斐又在干危险事”的消息反复刷屏，纪晨狠狠舔着后槽牙，心想自己的“惩罚”果然还是太轻了，这混蛋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记性”这个词！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前方又遇见一排藏蓝色制服的保镖在巡逻，甄雯雯干脆在墙角停下脚步，压低嗓音给纪晨讲解，“你知道他在各个副本里穿梭，协助玩家完成任务吧？”
　　这个确实猜到了。纪晨点点头。
　　甄雯雯长叹口气，看纪晨的目光仿佛在看傻子：“那你还想不到？”
　　“古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虚幻空间的时间流逝，和真实世界又怎么会完全一致？”
　　“为了更快掌控权限，只要能进入的副本，邵斐大哥他都不会放过。这些副本在时间上经常是重叠的，主神那个刻薄玩意儿，就这么压榨员工无限期加班，对你来说可能只过了一天，对他来说，在副本里的日子叠加起来，也许已经……”
　　仿佛一盆冰水倾盆洒下，将纪晨从内到外浇了个透心凉。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十指紧紧攥起，指尖挖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阳光白云突然变得刺眼，纪晨狠狠眨巴一下眼睛，努力缓解那里突如其来的酸涩感。
　　甄雯雯还在絮絮叨叨：“不是每个副本都能偷到权限的，要绝对敏锐，对规则非常熟稔，还要靠绝佳的运气。每一次窃取权限的过程都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金眸察觉，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部作废，自身也将万劫不复……我只试过几次就怕得要命，真不知道邵斐大哥是靠什么撑到现在。”
　　长久的沉默。
　　纪晨突然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拄着墙沿，将不敢说话的邵润珂将身上一拖，沉声道：“走吧。”
　　甄雯雯惊奇地转过头：“完了？你听完就没什么触动？”
　　“怎么可能没有？”纪晨自嘲地笑笑，眼神幽暗不明。
　　“甄……雯雯是吗？我得谢谢你。”
　　纪晨语气真挚，清风吹起路面上一片碎砂，他深邃的五官挺立在风中，隐约被刮出刀凿斧刻般粗犷的质感。
　　“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邵斐究竟在干什么……那个小兔崽子，每次都不肯说，愁得我头发都薄了一圈。”
　　三人还在潜行，绕过几道弯，甄雯雯口中所谓的新郎休息室终于近在咫尺。望着不远处的木质门扉，纪晨眯缝起眼睛，砸吧砸吧嘴，嘟囔道：“这个混蛋……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打屁股啊。”
　　纪晨嗓音极低，甄雯雯没听清，背上的邵润珂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少年顿时一哆嗦，脑袋埋得更低。
　　但天时地利，他也听清了纪晨下一句呢喃。
　　“让老婆在外面冲锋陷阵，真他妈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来教教我Eviews上做VAR模型滞后阶为1说明了什么……TAT


第64章 chapter64
　　“……如上， 就是目前的情况了。”
　　研究所内鸦雀无声， 寂静到能听见所有人低沉粗重的呼吸， 只有屏幕对面的青年在侃侃而谈，嗓音清朗如潺潺流水，语句简洁精炼， 三言两语间，便向陆泽等人道明了当下情况。
　　陆泽的二郎腿不知何时从椅子上放下，脚尖在地面轻点。去检查线路的维修人员依旧没有回应，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硕大的电脑显示器闪烁着幽幽冷光。陆泽托着下巴，黑暗掩盖他的表情，幽光却映入他深邃的眼眸， 恍若幽冥之上飘荡的鬼火。
　　说得通。
　　想不出会被欺骗的理由。
　　陆泽眸光闪烁， 拇指探在唇边轻咬。他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做个游戏。”邵斐说。
　　他摊开手，白色西装礼服的钻石袖扣在腕处闪闪发光。
　　但钻石的光很快被邵斐掌心冒出的更璀璨的金光压制。大量淡金色细线如种子抽芽，从他掌心钻出，蓬松又有序地在半空升腾，交织， 末端又慢慢泯灭， 从泯灭处消散的碎屑里，隐约有造型奇特的字符一闪而过。
　　“主神的规则也不过是一种更高级、更简洁的逻辑语言。”邵斐语气平静， 笑容谦逊，“你们已经站在通往自由的大道上， 差的不过是一把开锁钥匙。”
　　研究所内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早有心急难耐的技术人员扑到屏幕前，几乎饥渴地死死盯住邵斐掌心碎裂又重组的金线，嗓音颤抖：“所、所长！那是……”
　　研究员手腕哆哆嗦嗦，几次想戳屏幕都没戳准，神色激动近乎晕厥，差点一脑袋砸在键盘上。
　　陆泽心里顿时一咯噔——要是让这人戳到关机键，也不用再提什么主神什么规则钥匙，大家都收拾收拾乖乖滚回去开荒吧。他忙挥手把人赶开：“走走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行了，该干啥干啥去。”
　　接着陆泽转过头，对着屏幕内的邵斐眯眼笑笑，语气不容置喙：“帮你做游戏没问题，我们要这个破解规则的方法。”
　　他双手按在桌台上，微微低头俯瞰屏幕，嗓音轻松诙谐：“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一大群人要混饭吃，我在这边也不过是个小喽啰，再搞不出什么研究成果，上面就要把资金拨到别处，比如那些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攻略组……”
　　邵斐立即打断他：“没问题。”停顿片刻，青年又说：“这种东西，隔着屏幕解释不清，我会教给纪晨，由他再教给你。”
　　陆泽：“……”
　　他有些狐疑地扬起眉，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家伙特意点出要教给纪晨，不会是报复他刚刚说攻略组坏话吧？
　　望着屏幕内邵斐依旧云淡风轻的微笑，陆泽捏捏下巴，突然故意抱怨道：“你确定教给他没问题？不是我找茬，但是说实话，这纪大队长虽然实战水平一流，IQ实在有点上不了台面。规则这种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怕……”
　　邵斐脸色顿时一寒。
　　他仰起头，漆黑眼瞳中泛起丝丝冷光，那恍若无机质的眼神小刀子般刮过陆泽面颊，只一眼便盯得陆泽背后发凉。
　　那变化只是一瞬，片刻之后，邵斐又恢复以往言笑晏晏的模样，浅笑着颔首道：“不劳费心了。”
　　顿了顿，邵斐突然又忍不住道：“他很好。”
　　“比你们绝大多数都要更优秀。”
　　青年眨眨眼睛。
　　提到这个话题，他脸上千般假面都刹那间裂开一道缝隙，暖风携着点真心流溢开来，使得那眨眼的动作显出几丝俏皮的味道。
　　陆泽：“……”
　　这扑面而来的狗粮味道……
　　虽说能进一步确认这位大佬和纪晨的关系，此番试探还是让陆泽生出一种日了狗的感觉，他在心底暗骂一句，抬手搓了把脸，语气都有点恹恹的：“游戏想做成什么样？经营？养成？竞技？角色扮演？”
　　邵斐也陷入沉思：“……都可以，你们定就行。”
　　陆泽挑眉。这算什么不负责任的回答？
　　“只要能满足我的要求，就算你们做个开心消消乐，我也没意见。”邵斐补充。
　　“行吧，客户就是上帝。”陆泽在桌面上点开一个文档，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
　　“恭喜你成功把我国——不，是我们世界的最强研究所变成了垃圾页游开发项目组。嘿，这么说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
　　“……还行。”邵斐神色古怪，“你们那边的人说话口气都这么大吗？”
　　一会儿最强攻略组，一会儿最强研究所的，不强不要钱啊。
　　“有实力口气才大。”陆泽眯缝着眼睛，“说吧，你到底想做个什么游戏？”
　　邵斐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恰有浓密白云从窗外飘过，尾巴勾住日头一角，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屋内景物，青年整理着袖口，修长手指扫过袖口顶端，缓缓道：“我想给主神们做一个游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邵斐扬眉微笑，如水的淡漠却从他上翘的眼尾倾泻而出，青年身姿欣长，挺拔如竹，一字一顿道：“让他们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解决问题去，我们的世界不是他们落子的棋盘，人类也不是可以随意驱使的棋子。”
　　“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简而言之，爱咋咋地，人类不伺候。”
　　他嗓音清朗，每个字却承载着无形的重量，仿佛钉子鞋在陆泽心上跳了场激烈的踢踏舞，每一个脚印都踩出让人血脉贲张的痕迹。
　　研究所内呼吸声愈发沉重，陆泽以后仰的姿态僵在座椅上，眼神却愈发明亮，似有火光闪烁。
　　“有意思。”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逐渐上扬，隐隐有些猖狂。
　　而后陆泽郑重道：“没问题，这活儿我们接了。保证让那家伙玩到怀疑人生！”
　　“但是安全问题需要你来保证。”陆泽紧接着又提出，语速越来越快，“而且你必须确保我们有足够的向主神提要求的资格——螳臂当车的人也许是英雄，拿鸡蛋砸石头的绝对愚蠢透顶。我对做英雄没什么兴趣，但也绝对不当傻子。”
　　“没问题。”邵斐应道，他扬眉一笑，语气轻快，“我不会轻易拿自己生命去冒险。说来怕你不信，我家世界里还有亿万资产等着我去继承呢。”
　　“是吗？”陆泽十指飞舞，手下敲击出流畅悦耳的金属按键音。
　　屏幕中长串代码在他眼前晃过，陆泽眼中泛着幽幽蓝光，淡淡道，“那我们很像啊。说来怕你不信，我亲手在与家族决裂书上签了字，唾手可得的亿万家财，也就这么留给我表弟了。”
　　邵斐眸光一闪，兴趣盎然：“真没看出来……你们那边的人都这么虎？好好的世家贵族不当，做什么研究僧？”
　　“彼此彼此，你好好的不在家花天酒地，跑出来跟主神掰什么手腕？”陆泽嘴角上扬。
　　两人目光流转，隔着千万里虚空相视一笑。
　　在遥远的世界彼方，还有与自己理念相同、意志相近的年轻人，这种感觉很不赖，让习惯了单枪匹马的两个人心底一暖。
　　大概是陆泽身上实在看不出什么富贵因子，邵斐很是感兴趣地望着他一番打量，这细细查看之下，顿时让他看出了些许端倪——瘦削的面颊，眼尾微微上吊，眯缝起眼睛时自然流露出几分蔑视旁人的傲气……
　　这张面孔有些眼熟，渐渐与心底深埋的某个少年重合。
　　邵斐心中微微一颤。
　　他按捺下心中惊异，状若无事地随口道：“你还有个弟弟？”
　　“表弟，关系远，不怎么亲近。”陆泽随意接道，随即自嘲般轻笑一声，“蛮可爱的，可惜身子骨不好，人也没什么福气。”
　　“出了我这么个逆子，家里对他期望值挺高，可是小孩子吧……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没那个能力去承担后果。”
　　陆泽还在懒洋洋地微笑，敲打键盘的手却停顿下来，房间刹那间异常安静，邵斐敏锐地从他目光中察觉到丝丝黯然。
　　“恰好遇上这么个世道，结果你也能想象了。”
　　“怪不了任何人，除了怪这孩子太傻太天真……但他总归是挂了，要我说啊……也不好把责任都推到死掉的小孩身上，显得大人太没用。”
　　陆泽抿抿嘴，摇摇头。
　　他又开始敲击代码，按键声清脆悦耳，节奏分明，他嗓音也和着那节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总有人该付出代价。”
　　不怪刚成年的孩子，不怪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大人，剩下的……只能是主神了。
　　邵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他此刻正站在陆泽身旁，大概会拍拍这人肩膀。但他心底清楚，陆泽其实并不需要安慰，他本质上与自己非常相似，此刻也不过拼尽全力，去做一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游戏这块就放心交给我们吧。”陆泽嗓音轻飘飘的，不知是在跟邵斐说，还是在与自己对话，“保证思想深刻，内涵丰富，玩法创新，情感真挚，男人玩了沉默，女人玩了流泪，主神玩了深刻反省下跪认错三百六十度回旋升空……”
　　陆泽后面画风突变，听的邵斐差点一口咬在舌头上。
　　他刚想喊停，就见陆泽又瞬间切换状态，一脸严肃道：“对了，就算学会控制规则，真的能逼迫我们世界的主神参与游戏，你们那边的主神怎么搞？”
　　“……放心，这些交给我。”邵斐回答。
　　他侧头望向门外，那里正被人拉开一条缝，明媚阳光跃动着从缝隙中挤入，一举扫除屋内阴霾。
　　邵斐望着推门欲入的三道身影，眉眼间流露几丝笑意。
　　他轻轻道：“我也有一个弟弟，很棒、很棒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勾搭成功√


第65章 chapter65
　　“你们来了？”
　　邵斐微笑着走上前， 先给最前面噘着嘴的甄雯雯一个浅浅的拥抱， 随后看向刚从纪晨背上下来的邵润珂， 忍不住探手揉揉少年蓬松的碎发，柔声道：“好久不见啊。”
　　邵润珂垂着小脑袋，又忍不住用余光一瞥一瞥地瞅， 干巴巴回道：“好、好久不见……”
　　他悄悄开动小脑筋，疯狂思索面前人究竟是谁，可说完这几个字， 鼻尖突然一阵酸涩，脑袋里一通翻山搅海。
　　邵斐在心里轻叹一声。
　　半月不见，软萌的弟弟便仿佛换了个模样，邵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点点显山露水， 即便有再多不情愿， 邵斐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齐宿的功劳。
　　也与自己的离开有关。
　　这么看来……难道是自己阻碍了小珂成长？
　　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邵斐微微摇头，目光越过少年向后望去，终于落到站在最后的纪晨身上。
　　纪晨眉头上挑，眼神炯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感觉下一刻就要做出诸如求抱抱、求摸头此类不要脸的举动。
　　邵斐目光在他侧脸上停顿片刻， 转过身轻咳一声：“都到齐了，我们坐下谈吧。”
　　纪晨：“？？？”
　　他简直瞠目结舌。这就完了？亲爱的怎么这么冷淡？连甄雯雯那女人还有拥抱呢， 自己作为正牌老攻竟落得如此境地？
　　吃味的纪晨很不痛快，脚下一点点往墙边蹭， 顺着墙边就要挤到邵斐身边去。他才迈开几步，突然一只修长的手回握住他的手腕，前面的青年不曾回头，背后却仿佛长了眼睛，五指在纪晨掌心轻握几下，写道：乖，别闹。
　　青年的指甲圆润通透，指尖划过皮肤撩起一片酥麻，他写完几个字，正打算收手，手腕却被纪晨拽住，温热的五指不由分说穿插进他指缝间，做出两人十指交叉相握的姿态。
　　邵斐：“……”
　　他手上微微一拽，没拽动。
　　“喂，你们够了……”甄雯雯在一边幽怨道。
　　秀恩爱就秀恩爱，暗搓搓折腾这么久，把老娘当瞎子吗？
　　邵斐脸颊倏地一红，手上又暗中用力拽了一下。
　　纪晨仿佛跟他刚上，五指稳如铁钳，硬是拽不动。这下连邵润珂也好奇地回望过来，邵斐抿着下唇，犹豫片刻，心底暗叹一声。
　　算了，邵斐破罐子破摔地想，随他去吧。
　　他一手牵着纪晨，一手在半空虚划，指尖亮光闪烁。半空中很快浮现出半透明的帷幕，帷幕上陆泽眯缝着眼睛，抬手招呼道：“嗨！”
　　“这位是1号世界中主神研究所所长，陆泽。”邵斐给其他人做介绍，“他主攻模拟、破解主神权限，我们所在的这个副本就是他们研究所的产物。”
　　甄雯雯点点头，赞叹道：“真厉害。”
　　“小意思啦。”陆泽懒洋洋地笑着，“跟新郎先生相比不值一提。”
　　青年说着自谦的话，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恭谦，眸色中跃动着满满的理所当然。
　　纪晨黑着脸，不说话。虽然不得不承认陆泽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他神烦这家伙一天到晚算计个没完的德性。
　　然后他掌心被拉扯一下，邵斐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说：“这位是1号世界中晨星攻略组队长，纪晨，精通各类副本模式和通关技巧。”他停顿片刻，又轻声道，“也是我的爱人。”
　　纪晨顿时心花怒放，美滋滋牵着邵斐的手，目光在青年微红的侧脸和脖颈处一番流连，要不是周围人太碍眼，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其他人冷眼旁观，陆泽对攻略组的敌意向来不加掩饰，甄雯雯也懒得跟他客套，这姑娘看见有人跟邵斐唧唧我我，脸色就一片不爽，当即侧过头去，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刚好轮到了她，邵斐思索片刻，介绍道：“这位是甄雯雯小姐，是我们2号世界的人，曾在虚拟副本中被1号主神关注，身上留下了后门。她跟我很像，都走过一段野路子，算是……为我们的规则研究提供佐证吧。”
　　“喂！”甄雯雯不满地瞪大眼睛，嗔怒道，“我就这么点本事吗？”
　　邵斐苦笑一声，柔声道：“当然不止……只是有点难说清。你的本事我当然清楚，毕竟即便是同样的目的地，走出不同的路也永远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甄雯雯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
　　“嗯。”邵斐点点头，“你跟陆泽，大概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人了。”
　　纪晨：“哼。”
　　这声哼同样响亮，较方才甄雯雯的嗤笑有过之无不及。
　　邵斐脸色微微一变，反手在纪晨小臂上掐了一把，抛过去一个谴责的眼神：你跟小姑娘家瞎闹什么？
　　纪晨翘眉望天，装作没看见，手腕微微一颤，却没躲。
　　他胳膊上肌肉紧实，邵斐又没用力，掐上去完全不疼，反而有点痒痒的。琢磨片刻，纪晨干脆撸起袖子，露出半条小麦色结实的肌肤，眼巴巴望着邵斐：再摸两把？
　　邵斐有些哭笑不得，可望着眼前线条流畅的小臂，不知为何心里也痒痒的，鬼使神差地探出食指，在纪晨胳膊上一戳。
　　常年锻炼的肌肤弹性极佳，随手戳下一个小窝，马上就反弹回来，手感颇好。
　　“咳咳咳！”
　　被甄雯雯一番咳嗽唤回神，邵斐闪电般抽回手，有些局促地摸摸鼻子，掩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邵润珂怂怂又好奇地眨着眼，屏幕上陆泽也是一脸玩味。
　　都怪你！邵斐忍不住偷偷瞪纪晨一眼。
　　纪晨满脸正气凛然，那神色分明就是在说：怕什么？老子就是要秀他们一脸！
　　邵斐：“……”
　　他无奈地退下阵来，心想本来是个正经的作战会议，天知道怎么被纪晨搞得氛围这么奇怪？
　　不去看纪晨猖狂的表情，邵斐环视四周，视线落在缩在一角，努力扮演透明人的邵润珂身上。他招招手示意少年过来，望着对方磨磨蹭蹭的动作和眼底深藏的戒备，微笑渐渐苦涩。
　　轻揉着少年脑后短发，邵斐嗓音温和：“这是我弟弟，邵润珂。”
　　怀中小孩的背脊瞬间僵硬，邵斐眸光晦暗，却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将小珂拉进来实在违背他的本心，但想要拉齐宿下水，让计划顺利进行，少年又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人员介绍就到这里为止吧。”
　　天色转移，光线愈发明亮。邵斐仰起头，俊逸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底仿佛跃动着金色火光。
　　“诸位都是己方世界中的顶尖人才。我们汇聚到这里，带着共同的心愿——结束这场主神间无聊的闹剧，发出属于我们人类的呼声。”
　　“我想团结大家的力量，制作一个游戏副本。”
　　邵斐嗓音清亮，如飞流击石，掷地有声：“让主神也体验一把……失败即死亡的滋味。”
　　“好！”
　　甄雯雯率先应和，明眸如水：“斐少爷真帅，血书求嫁！”
　　邵斐：“……不，不必了。”
　　他都听见背后纪晨磨牙的咯吱声了。
　　邵斐略微忐忑地回头，恰好对上纪晨眸光深邃，深情款款道：“宝贝，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别把我蒙在鼓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冒险。”
　　邵斐：“……”
　　他受不了纪晨这般隐隐受伤又满怀包容的眼神，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原本到了嘴边的“你理智点”也完完整整咽了下去。
　　“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一旁看戏的陆泽在屏幕上晃悠，身下椅子被调高，正百无聊赖晃荡着两条腿。
　　“游戏建模不难。”他悠悠道，“我会想想看怎么往里搞些精神建设……再添点人文情怀……”
　　陆泽眯眼摸下巴的模样让众人一阵胆寒，纪晨心直口快：“你干脆整个新闻联播。”
　　“切，你懂什么。”陆泽嘴角上挑，略带嘲讽，“这可是给主神玩的游戏，说是创世纪也不为过——诶，这名字可以，副本名字就叫创世纪好了。”
　　“你觉得怎么样，邵先生？”
　　邵斐微笑有些勉强：“……可以吧。”你开心就好。
　　只希望游戏内容能对得起它的名字……但看看所谓的《诺亚一号》，披着救世的皮，核心本质却是简陋无趣的现代文字游戏……
　　突然心累啊。
　　不过这些都不算重要因素。邵斐心想，计划只是想让主神通过游戏迅速分出胜负，游戏本身在玩什么并不重要，就算陆泽给副本起名叫“贪玩蓝月之圣痕崛起”，进去了让主神玩植物大战僵尸，也顶多就是证明他的恶趣味。
　　他语速加快：“陆泽负责游戏内容设计和建模，我来进行副本搭建，纪晨，我将破解主神规则线的诀窍教给你，出去后拜托传达给陆泽。甄雯雯……我需要你尝试用同样的方法破解我们世界的规则壁垒，期间务必要注意安全，能成则成，不成也罢。”
　　说着，邵斐侧头笑笑，对着甄雯雯语气轻快道：“毕竟你是我们隐藏的后手，如果我们中途暴露，就只能靠你去牵制大眼睛了。”


第66章 chapter66
　　甄雯雯点点头。
　　她娇俏的面颊上浮现出几丝郑重， 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邵斐与她对视片刻， 心中略微安定。虽然才刚认识不久， 这姑娘已经给他留下了做事靠谱的印象。
　　之后剩下的……
　　邵斐在心底轻叹口气。
　　尽管已经思索许久，说辞也准备了好几套，但在转身望向邵润珂茫然无措的表情时， 他还是心头一颤，失了语。
　　邵斐仔细斟酌着语言，慢慢道：“小珂， 其实……”他倏地又闭上嘴，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整理着袖口。
　　“算了。”
　　沉默片刻，邵斐突然无奈地笑笑。他揉揉少年柔软的后颈， 垂下头， 将额头轻轻抵在邵润珂前额上，嘴唇开合，轻言细语地说了几句话。
　　那声音轻到了极致，在场几人谁都没听清，只看见少年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声道：“不可能！”
　　他甚至后退半步， 从邵斐倾身的阴影中退出来， 背脊微僵，隐隐做出几分防范的姿态。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不会骗我。”邵润珂咬着下唇，望向邵斐的目光都冷了几分， 黑眸中隐有水光跃动，“我……的时候，只有他会一直陪着我。”
　　邵润珂也说不清，他只是莫名地觉得委屈，齐宿浅笑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沉沉浮浮，额头和后颈上却又残留着眼前青年掌心温暖的触感，零散的记忆碎片在脑袋中翻搅，仿佛两方势力正各执他灵魂一角大力撕扯，意识乱成一团麻。
　　不远处纪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在场的人中，只有他知道邵斐有多在乎这个弟弟，现在少年一副冷脸，他的心脏几乎替邵斐抽痛起来。
　　纪晨探手拍向邵润珂脑壳，手掌挥动掀起一阵疾风，真正落下时却轻飘飘的——不敢用力，好歹也是小舅子，而且打痛了，他怕邵斐心疼。
　　邵润珂被他拍得脑袋一抖：“嗷！”少年眼睛湿漉漉地转过头，控诉道：“干嘛？！”
　　纪晨圆眸一瞪：“打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知不知道——”
　　“好了。”邵斐按住纪晨肩膀，对他宽慰地笑笑。青年眸光幽深，更复杂的感情压抑在深处，他俯下身，直视邵润珂的双眼，轻声道：“我不想逼你，也不会强加什么。小珂，你长大了，应该对事物有自己的判断。”
　　邵润珂直勾勾盯着他。
　　“走吧。”邵斐指尖轻划，在半空拉开一道帷幕，透过半透明流水般的界面，能看见对面黄昏暮色洒遍梨花木书架的书房。孤零零的游戏机躺在地板上，像只孤苦无依的白鸽。
　　他半送半推地将邵润珂推出去，少年双目茫然，此间一直扭着头直勾勾盯着邵斐。暗色霞光映照他略显稚嫩的脸颊，形容竟有几分憔悴。待邵润珂双脚踏在地板上，邵斐温和地挥挥手，轻声做个口型：“好好想想，我会再联系你。”
　　帷幕闭合，邵润珂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头。
　　房间内鸦雀无声。
　　除去看戏的陆泽，甄雯雯和纪晨脸色都颇为沉重。纪晨拉住邵斐白净的手腕，低声迟疑道：“这样好吗？”
　　以退为进，暗中施压，看似宽和，实则无比强势……
　　他一直以为，这些手段邵斐永远不会用在邵润珂——这个他疼之入骨的弟弟身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齐宿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太强了，要是强行冲破，我怕会打草惊蛇。”邵斐下颌微垂，纪晨感觉到青年的手腕在颤抖，那炽热的温度几乎灼伤他的手心。
　　……也径直灼烧着纪晨的胸膛。
　　邵斐神色掩饰的很好，但透过掌心轻颤的触感，纪晨真切感受到了他心中满满的不知所措。纪晨心疼得厉害，脑袋里却涌现出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感觉此刻邵斐嘴硬又无措的模样像极了被他掐着腰按在床上的样子。
　　他掌心缓缓下滑，暧昧地摩挲着掌下皮肤细腻的手腕，五指强势插入青年指缝间，沉声不容置喙道：“会很快结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又补充道，眸中光彩熠熠，潜台词疯狂暗示：弟弟什么的完全靠不住，都是替别人家养的小崽子，早晚要飞出去另起炉灶！
　　永远陪伴你，支持你的，只有我啊！
　　邵斐纵然神通广大，也没本事读纪晨旋转跳跃的脑电波，只觉得这人怕不是眼皮疼，并被其挤眉弄眼的模样成功逗乐，嘴边浮起一丝莞尔的笑。
　　他很快打起精神，向帷幕那边的陆泽挥挥手，算作告别。流光一闪，晶屏消失在半空，陆泽面前的电脑倏地黑了屏。
　　研究所内万籁俱寂，吸顶灯刺啦刺啦地响，电力似乎恢复了少许，却不稳定，光线忽明忽暗，陆泽窝在座椅上，望着黯淡的屏幕出神，嘴角慢慢上翘。
　　“有意思……”他低喃着，双手交叉在眼前，用力捏了捏指节。
　　另一边，送走碍事的陆泽，邵斐开始向纪晨和甄雯雯传授规则之力的使用诀窍。这东西玄之又玄，虽有规律，也看个人领悟力，就像同样是二进制代码，有人用起来如鱼得水，有人却揪光头发都难以理解。
　　有之前金眸留下的规则之力打底，甄雯雯学的很快，这在邵斐意料之内。他没想到对纪晨的传授也同样顺利，貌似这人也在哪里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但这家伙绝对算不上什么省心的学生，纪晨一边学，一边还有心思聊骚调情，一会儿要摸摸小手，一会儿要捏捏掌心，还美名其曰：手把手学印象更深。邵斐做展示时，这人偏要站在青年身后，一手搭在邵斐腰上，下巴抵在邵斐肩窝蹭来蹭去，痒得邵斐手抖。
　　有人手抖得更厉害，甄雯雯小脸气得发白，青葱般的手指狠狠一攥，淡金色规则线被她骤然捏成一团，“砰”地在掌心炸起一小朵烟花。
　　“好了好了，”邵斐将纪晨毛茸茸的脑袋往后拨，无奈笑道，“往外点，别靠着我——你这样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不要。”纪晨干脆耍起赖，“我们好不容易才能亲热亲热。”
　　现下的副本眼看就要结束，下次见面也许就是跟主神摊牌的时刻，在那之前，邵斐还要一个人在副本中穿梭多久？
　　纪晨在心底轻叹。
　　这人出身高贵，却似乎永远不懂的“稳”字怎么写，旁人都是君子不立危墙，邵斐反而每次不是在行险事，就是在准备行险的路上。如今纪晨自己好歹不再继续被排挤在外，却依旧没有立场阻止他。
　　……不，他不会阻止邵斐，因为青年所做的也是他想做的事。
　　纪晨眼神晦涩，眼角撇过自己小臂手腕。衣服遮挡之下，那里隐隐流动环状银色流纹，只是颜色已经颇为暗淡，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分辨。
　　与此同时，刚被推出副本的邵润珂支着肉嘟嘟的脸颊，疲沓地蹲坐在沙发上。他指尖捏着一根纤细的黑发，捻到眼前指腹摩挲，眼睛直勾勾盯着看了好久，仿佛要从中看出朵花来。
　　那是方才被邵斐拥抱时，他偷偷从青年衣摆摸到的。
　　邵润珂小脸皱成苦瓜，挣扎半天，最终捱不过心底的焦虑，决定要去找母亲问个清楚。他坐得太久，起身时小腿又僵又麻，脚下踉跄，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
　　“嘶！”
　　邵润珂小腿一阵乱踹，酸麻感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剧烈抽痛，腿筋在皮下打着旋纠缠翻滚。抽筋的疼让人连喊的力气都没有，邵润珂脸色惨白，身躯下意识缩成一团。
　　“润珂？！”
　　生理性泪水模糊了的眼前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邵润珂感觉有人掰开他缩起的腿，将腿捋直后抓着脚板向前扳，语气又轻又软：“抽筋可不能缩着，来，往后掰——”
　　来人的手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微凉掌心拂过的部位迅速停止颤抖。
　　邵润珂小口喘着气，小声道：“齐宿？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吗？”
　　“刚准备走，过来跟你打声招呼。”齐宿拉着他的小腿，手法娴熟地来回捏着。少年脚背嫩滑，小腿皮肤细腻，仿佛最上等的绸缎，摸着便让人心神荡漾。
　　齐宿定力颇强，一边帮邵润珂舒缓紧绷的筋肉，一边漫不经心道：“腿抽筋，说明你在长身体，平时不妨多喝点高蛋白……牛奶之类的。”
　　说到牛奶时，他不知为何顿了一瞬，不连续的语气顿时有些古怪。
　　邵润珂没注意那么多。他紧紧盯着自己的玩伴，用目光描摹对方清秀的面庞、微挺的鼻梁和深邃如星海的眼睛。虽然才认识不久，与对方相处的这段时间却异常快乐，这人用独特的方式包容着自己所有的任性，在自己心中，早已是比母亲都要温柔可靠的存在。
　　“齐宿，”邵润珂轻轻地喊了一声。面前少年疑惑地抬头望过来，邵润珂咬着嘴唇，掌心骤然攥紧，圆润指甲在光滑的地板上刮过。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呢！


第67章 chapter67
　　齐宿手上微微一滞， 若无其事道：“有啊， 多着呢。”
　　邵润珂顿时瞪大眼睛， 瞳孔收缩，像只受惊的猫崽，小腿下意识一抖， 就要往回缩。
　　齐宿按住他的小腿，顺势向前爬了一段，将人按在身下， 嗓音压低，神神秘秘道：“其实我叫邵宿，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邵润珂：“……”
　　“怕不怕？”
　　齐宿挑眉，弧度优美的眉眼中笑意氤氲， 他抬起手， 指尖在邵润珂胸口轻点，不紧不慢道：“我先靠近你，假装对你好，谋取你的信任，然后接近你家的下人，一点点瓦解邵氏的权利结构， 夺取你的继承权……”
　　“等你什么都没有了， 我就把你圈养在阁楼上，心情好就投喂点食物， 每逢七天可以出去晒一小时太阳。”
　　齐宿双手撑在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邵润珂， 眼底银光闪烁，俊秀的面庞危险又诱人。
　　阴影将少年完整笼罩在其中，邵润珂瞪着圆滚滚的眼睛，下意识咽下口水，喉结微微颤动。
　　齐宿突然笑了：“逗你呢，真信啊？”
　　他站起身，抬手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拍拍两人衣裤上不存在的灰尘。
　　邵润珂看上去还有些踯躅，默默盯着齐宿看了一会儿，小声道：“齐宿，你不会真的……”
　　“怎么可能？”齐宿笑盈盈站在一边，“都说了是开玩笑。”
　　他右手搭在邵润珂肩膀上，嗓音清朗，意有所指：“你可是邵氏唯一继承人，未来的邵家家主，可不能这么容易就被人骗到。今天的书单读完了吗？”
　　一提到学习，邵润珂立即苦了脸，可怜巴拉地嘟着嘴：“还差一点……”
　　齐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好啦知道啦，今晚我会看完。”邵润珂双手合掌，讨饶地拜了拜，“明天再检查好不好？”
　　齐宿点点头：“乖。”
　　“我走了，”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几步后又想起什么，回头笑笑，“明天给你带礼物。”
　　“嗯。”邵润珂在他身后笑得乖巧。
　　齐宿推门出去，门栓响起清脆的“咔哒”声，随之是渐行渐远的脚步。
　　邵润珂站在沙发旁，面颊上笑容一点点退却。
　　暮色四合，空荡荡的书房散布着几丝凉意。
　　从角落传来嗡嗡的小虫飞舞声，误入险境的飞蛾一番乱窜，最终力竭，缓缓停在桌面翻开的书上。
　　书页上方显示章节名为《谈判力》，下方用蓝笔划出一段话，“直截了当的反对或劝阻容易引发对方逆反心理，造成反效果，此时可以提出更离奇的假设，让对方自己意识到自身错误。”
　　明明刚入夜，邵润珂却感觉周身一片冰凉，他捂紧裤袋——那根头发刚刚被他仓促之中塞了进去。
　　还有谁可以信任？
　　问母亲……真的可以得到真相吗？
　　少年在房屋中央伫立许久，光线渐渐暗淡，圆月与繁星跃上枝稍，在屋内洒下清冷的光。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敲门：“少爷，您在吗？”
　　邵润珂颤抖一下，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感到肩膀脖颈都有些僵硬。
　　他捂着脖颈，一边轻甩肩膀，一边唤道：“我在，是李叔吗？”
　　穿着得体的管家得了应声，于是推门进来，望着没开灯昏暗的房间眉头微皱，但还是缓声道：“少爷，到晚饭时间了。”
　　“嗯，我这就来。”邵润珂抬脚往门外走，管家体贴地为他维持着拉门的姿势，可没走两步，少年脚下突然停顿。
　　“李叔。”少年低声唤着。
　　“能不能……帮我个一个忙？”
　　墨蓝色天幕低垂，晚风携淡银色月光悄然淌过，卷起桌上主页哗啦啦作响，仿佛有人在半空无奈地轻叹。
　　纪晨离开研究所时，天色同样漆黑如墨。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即便是精力充沛如他，此刻也精疲力竭，饥肠辘辘。
　　陆泽热情地要邀请他留在研究所吃份盒饭，但被纪晨果断拒绝了——天知道那盒饭里都是些什么古怪材料。即便只是普通饭菜，纪晨也不想从陆泽手里领盒饭，非常不想。
　　反正邵斐教导的东西还攥在手里，现在是自己掌握主动权。
　　而且陆泽这人……
　　得查，狠狠查。
　　纪晨坐在车上，油门踩得呜呜作响，轿车风驰电掣，将两边灌木吹得枝丫乱颤。
　　他环山向下，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山下灯火璀璨的城，五彩霓虹灯精致又奢华，仿佛金子与宝石打造的世外乌托邦。
　　构成灯火一份子的攻略组办公楼上，茶水间内，晨星三人组的紧急会议依旧处于进行时。
　　三人苦心劳力完成了多达千题的长篇问卷，其中不乏“你的心理性别是什么”、“一个人走夜路突然被喊名字会不会回头”这种奇葩问题，几人虽然感觉某些问题混在里面是为了混淆视听，但出于谨慎，还是一丝不苟地全部完成，直把自己剖析得脑壳疼。
　　好不容易填完问卷，三个人都累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番茄耷拉着脸：“……怎么办，感觉番爷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庄娉婷同样毫无形象地岔着腿：“说的好像你正确认识过自己似的。”
　　番茄不想跟她说话，并丢过去一个白眼。
　　“结果怎么看？”披萨问。
　　“在这边，等等我找找。”
　　庄娉婷疲沓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到水龙头下接点凉水，小心地拍拍脸颊，随后在柜子里扒拉一会儿，翻出几栏评分表。
　　“喏，拿去。”
　　番茄瞬间皱成苦瓜脸，哀嚎：“还要计分？饶了我吧！”
　　这跟重做一遍有什么差别？
　　“那我们换着计，我来计你的？”庄娉婷顺势提议道，眼中映出显然易见的小恶魔尾巴。
　　闻言，番茄打个哆嗦，立即蔫了。
　　满满的都是隐私，哪能给这家伙送把柄？！
　　他认命地拿起笔，一边勾划，一边在心底默默哀叹。
　　冷风从窗户卷入，窗框外夜凉如水，硕大的金球高悬在世界上空，冰冷的金线在半空交织缠绕，仿佛深海中划过微波。
　　长夜漫漫。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繁忙一天的人们相继进入梦乡。
　　也有人绷紧了弦，依旧忙碌。
　　远在另一方世界，金线圈围出的游戏副本中，一对女生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两人正身处一座巨大的森林迷宫，缺乏打理的灌木和桦树在漆黑的夜中张牙舞爪，寒风凛凛扫过，不远处隐隐传来野兽咽喉滚动的呜呜声。
　　看上去年纪稍小的女生紧紧抱住另一个女生的胳膊，结结巴巴道：“姐、姐姐，怎么办，天黑了，我们去哪儿找金钥匙？”
　　年纪稍长的女生搂着妹妹肩膀，嗓音颤抖，竭力镇定道：“没事，没事，只是个一星副本而已，不会很难……”
　　话音刚落，不远处幽幽成双成对亮起几抹绿光，有什么缓慢逼近，脚掌与地面枯枝落叶摩擦，窸窣作响。
　　泪水在妹妹眼眶打转，她强忍着不哭出声：“姐姐，那、那是什么……啊？”
　　“别怕，别怕。”女生搂紧妹妹，“不过、不过是……”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半人高的黑犬迈出黑暗，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恶犬咽喉咕噜咕噜滚动，涎水顺着狰狞的嘴角淌下。
　　它们迅速包围了姐妹二人，神色贪婪，慢慢俯身前倾——
　　前扑！
　　“啊啊啊！！！”
　　姐妹两人下意识合上眼睛！
　　“没事，闭眼。”
　　身后轻飘飘传来一句话。
　　与此同时，女生耳边一阵强风刮过，似有利器于半空铮鸣，随后是重物跌落的响声。
　　紧紧拥抱着彼此，两人小心翼翼睁开眼，向前望去。
　　她们身前站着一位青年，身材欣长，玉树临风，较宽松的白色休闲服被夜风向一侧刮去，勾勒出细瘦又结实的身材轮廓。璀璨光芒从他指尖流泻而出，随手一甩，便如长鞭卷在黑犬身上，将它们远远甩开。
　　“你、你……”妹妹结巴得声音变调。
　　“别紧张。”
　　邵斐回眸一笑，温和道：“我是来帮你们的。你们的副本任务是什么？”
　　“……是找金钥匙。”
　　姐姐看上去还算冷静，虽然手脚依旧在不断颤抖。她微垂着头，轻声道：“任务要求我们在天黑前找到它，但我们前面耽误了时间，进了迷宫又出不去，所以才……”
　　“天黑前？”
　　邵斐思索片刻：“光线也是隐藏条件吗？”
　　“不知道，也、也许是吧。”女生局促地应着，双手紧紧捏着裙角，小心翼翼道，“你能……送我们出去，或者保护我们到天亮吗？”
　　“不用那么麻烦。”邵斐应道。
　　他右手虚握，食指和中指并拢，仿佛指尖捏起一缕霞光，淡淡金光从化作虚影飘向远处天空。
　　四周场景一阵恍惚，浓烈的光彩迅速从远处山坡上浮现，朝阳露出浅浅一角，散布烈烈朝晖。
　　受到光线刺激，黑犬呜咽着后退，转身奔向森林深处。
　　“这样，你们应该可以通关了。”
　　朝阳落在邵斐俊秀的面颊上，映入他漂亮的眼瞳。一抹微光落在他掌心，似有无形的金线绕上手指，那指尖光芒又亮上一分。
　　清风吹拂邵斐乌黑的碎发，他友善地笑笑，说：“我还赶场，就不啰嗦了，加油。”
　　“祝我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本啦！


第68章 chapter68
　　人忙碌起来， 总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纪晨大踏步迈入办公室， 惊讶地发现自家组员一个不落站在屋里， 乖巧地喊：“老大。”
　　“早啊，”纪晨从他们之间穿过，在饮水机边接了半杯水， 一饮而尽，抹抹嘴笑道，“怎么来这么早？今天没任务， 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此时距离邵斐联络众人确立计划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纪晨三天两头往研究所跑，攻略组的常规任务也要完成，空暇时间还得想方设法查陆泽的底细， 可把他累得够呛。
　　他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庄娉婷几人， 这事太危险，告诉了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瞒着。而这段时间纪晨也观察出来了，组员们明显有事也瞒着他，往常自己一说没任务，几人早就撒欢地溜出门浪了， 哪会乖乖留在办公室里？
　　比如现在， 庄娉婷眉眼温婉，嗓音甜美娇嗔：“老大， 我们不想休息。”她含着下巴，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有什么杂活，也让我们做做呗？”
　　纪晨手一抖：“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美容觉睡足了？水疗做够了？”
　　庄娉婷做娇羞状：“人家天生丽质，哪用得着那些？”
　　“停停停！”纪晨让她那语气搞得一阵发毛，“做个凡人，好吗？小仙女那套不适合你——你们几个有话直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啊老大！”
　　番茄冤枉地嚷嚷：“我们就是……关心关心你。”
　　披萨默不作声，靠在一边认真点头。
　　“得了吧，一群非奸即盗的小兔崽子。”
　　纪晨轻哼一声，推开大门，赶小鸡仔般将组员们统统赶出门去。
　　“出去耍吧乖儿子们，”他一边赶一边笑道，“爸爸累了，让爸爸消停会儿。”
　　三人抓着门边不肯走，六只大眼睛扑闪扑闪，装委屈。
　　“行吧。”纪晨思索片刻，“我记得装备部那边有一批锻炼器材需要测验数据，你们去帮他们做几个测试？负重十公里之类的……”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唰地没了人影，三人蹿得比兔子还快，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纪晨：“……”
　　我就知道！
　　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在心底埋汰几句，突然感觉一阵好笑，嘴角微扬。
　　当然，纪晨那几句话是瞎编的，他并不觉得组员们落荒而逃是为了奔向装备部争抢测试资格。所以当庄娉婷等人踏进装备部的大门，工作人员全部一脸懵逼。
　　“纪队长说的？你们确定？”
　　主管皱着眉想了想，不太确定道：“他恐怕是搞错了。我们最近一直在研发生产另一项设备，纪队长和一个什么研究所联合设计的那个，项目工程量大，时间紧，根本没时间测验别的器具。”
　　番茄眼前一亮：“老大也会设计？他搞了个什么设备？”
　　“几位不知道？”主管讶然。
　　三人面面相觑，停顿一秒，凭借极强的默契迅速达成一致，齐刷刷笑道：“当然知道！哈哈哈，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庄娉婷：“其实老大是让我们来……检测一下项目进度！对，看看你们，完成多少了？”
　　主管狐疑道：“项目已经完工了，昨天刚刚交货，研究所派人挨个检查过。”
　　庄娉婷：“……”麻蛋的，这让老娘怎么接？
　　主管不傻，早就看出来眼前这群人是被排除在项目之外。晨星攻略组内部事宜，他不好插嘴，只好苦笑道：“几位不要为难我了，这个项目被标为绝密，纪队长如果不批，恕我不能告诉几位任何相关信息。”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们也只负责生产，设备用来做什么，怎么用，我们一概不知，几位就算问，我也说不出什么啊。”
　　得了。话说到这份上，庄娉婷他们也不好再问什么，毕竟绝密条款他们也懂得。
　　几人再度面面相觑，无奈地互相耸耸肩，遗憾地向外走去。
　　庄娉婷边走边嘀咕：“老大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呢？”
　　番茄叹气：“大概是……嫌我们拖后腿吧。”
　　庄娉婷越想越难受，干脆停下脚步不走了，她倚着身后高大的架子，双手抱怀，愤愤道：“我们怎么就拖后腿了？我们不过是……”
　　“不过是记忆出了点问题，忘了点东西，是吗？”番茄小眼睛瞅她，翻个白眼，“而且从发现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我们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甚至连一点点可以拿去询问老大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不是拖后腿是什么？”
　　庄娉婷气鼓鼓地仰起头，不说话。仰得太快，她脑壳狠狠撞在身后金属架上。
　　“嘶！”
　　庄娉婷捂着脑袋哀嚎一声，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感觉撞到的位置迅速鼓起一个包，顿时气得眼眶都红了，只觉得胸口发闷，今日诸事不顺。
　　架子也被她撞得东倒西歪，上面摆放的一排磁卡般的东西哗啦啦掉落一地。庄娉婷捂着脑袋，随手接过一张卡，低头一看。
　　卡面设计简洁精妙，黑底金纹，角落印染着大片洁白高雅的百合花，正面是龙飞凤舞三个鎏金大字：创世纪。
　　庄娉婷狐疑：“这是什么？”
　　“别动！”主管仓皇地跑过来，“这是……项目的准入卡，马上就要送去研究所了。”
　　“准入卡？这么多？”
　　庄娉婷仰起头，波浪发顺着肩膀滑落，只见前方摆了满满一整架子的卡，少说也有上万张。
　　这么多人参与的项目，纪晨却将他们三人排除在外。
　　庄娉婷鼻头突然一酸。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突然涌现的不甘与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狠狠攥紧手中的卡，上前又拽过两张，一把塞进披萨和番茄手里。
　　“这三张，我们要了。”她冷冷道。
　　主管急得额头冒汗：“我的小姑奶奶，这都是有数的啊！差了一张，我……”
　　庄娉婷不说话，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眼眶红得几欲滴血。
　　主管：“我……”
　　面前姑娘的眼神太过渗人，看得主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烈反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唉，”他突然叹道，“行吧。其实……我们会考虑产品瑕疵率，生产的时候多生产一点，这三张……你们一定要拿就拿吧，再多就绝对不行了。”
　　“项目启动的时间应该在三天内，地点多半是郊外那座荒山，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主管轻声道，“希望能帮助到你们。”
　　……
　　三天后，大批人流涌上荒山，准时抵达主神研究所。
　　他们手中都拿着同样的准入卡，有的是通过网络抽奖，有的是街边购物赠送，有的甚至是从零食包里拆出来……获取方式应有尽有。
　　陆泽披着件长袖风衣，站在研究所窗前，俯瞰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外面是个阴天，上方乌云密布，凉风冷飕飕贯窗而入，卷起风衣袖子乱舞。
　　纪晨站在他身后，端着手机跟邵斐通话：“参与玩家已经到齐了，整整一万人……放心，我监督着，的确是随机抽取的。你那边怎么样？”
　　邵斐嗓音清冽：“很顺利，金眸答应了。说实话，纪晨，这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没问题宝贝，”纪晨忙安慰道，“形式和流程我们反复探讨过，确保已经做到我们能想到的极限了。而且……”
　　他停顿片刻，柔声道：“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嗯。”邵斐轻声应道。
　　“我有点想你了。”青年突然低声说，微软的尾音隐隐透出几丝疲倦和委屈。
　　纪晨整颗心瞬间软化，端着手机在话筒处嘬一口：“我也想你。”
　　“等一切结束，世界融合，我们就去周游世界吧？我带你玩我们这边的风景，你给我推荐你们那边的特产。或者你来我家，我最近看上一款天然松木电动U型水床……”
　　邵斐：“……”
　　他哭笑不得，安静地听着纪晨在另一端絮絮叨叨，明白这人此刻恐怕也同样紧张。
　　青年还置身于金光弥漫的游戏中枢空间，单调的金线与空洞的黑暗蔓延向无尽远方，纪晨的声音不断从手机中传来，低哑醇厚的嗓音透过设备，有些失真，却依旧是寂静空间中唯一的慰藉。
　　两人在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下方空地上人群已经疏散，此刻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工作人员穿行于人群间，将头盔状的仪器分发给他们。
　　“刺——”
　　终于一切准备完毕，悬在高处的广播中响起一阵尖锐的杂音。
　　“喂，喂……”
　　“大家好，欢迎来到主神研究所课题项目内测，我是项目负责人，陆泽。”
　　陆泽懒洋洋的声音透过广播，顺着风在山岭的上空回荡。
　　“虽然在这个模拟副本项目里，大家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还是请各位打起精神，认真通关。”
　　“项目的成败，决定着我们的未来。”
　　“欢迎来到……创世纪。”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69章 chapter69
　　另一方世界中同样是阴天。
　　雨丝淅沥， 雾霭朦胧， 邵氏主宅坐落在偏郊区的山脚下， 透过窗户，隐约可见看见远处青山蜿蜒的轮廓。
　　邵润珂手探进抽屉，擦过角落里冰凉的文件夹。
　　他轻轻摩挲着硬质的夹子， 里面的DNA鉴定文件早已翻阅多遍，烂熟于心。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在不远处的齐宿身上。
　　桌上摆着管家端来的两份下午茶，花茶清香四溢， 甜点是酥油饼干和牛油果戚风纸杯蛋糕，是邵润珂喜欢的味道，清新可口，却并不甜腻。
　　齐宿掌心端着小巧的纸杯蛋糕， 并不着急吃， 而是挑眉望向邵润珂，打趣道：“怎么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花？”
　　邵润珂手掌触电般从抽屉中抽出，速度太快，手背磕到了桌角。
　　他强忍着痛楚，勉强笑笑说：“对呀，你比花儿好看。”
　　齐宿莞尔：“今天怎么嘴这么甜？是不是有事求我？”
　　“提前说好， 想偷懒可没门。”
　　他竖起青葱般的手指在面前摇了摇， 纤细的眉宇如远山含黛，眸光清浅， 笑意盎然。
　　“没想偷懒……在你眼里我就是只会偷懒的人吗？”
　　邵润珂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借助桌面遮挡， 将抽屉中的文件夹推向更深处。
　　他在抽屉中又掏了掏，咬紧下唇，慢慢掏出一个微型头盔状的仪器。
　　掌心在冒汗，邵润珂心脏砰砰乱跳，面上还要故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说：“最近看到一个新游戏，感觉挺不错的。”
　　“我们一起来玩吧？”
　　窗外冷风呼啸，恍惚只是一瞬间，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当空坠落，重重敲击在洁净透明的玻璃窗上。
　　也仿佛敲击在邵润珂胸口。
　　桌上托盘一震，纸杯蛋糕被掷在中央。
　　齐宿悠悠站起身，神情晦涩，眸光深沉。
　　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我说不，你要怎样？”
　　沉默有如实质，将人裹挟其中。
　　邵润珂四肢冰凉，他嘴角拼命勾起，想要笑笑说“没事算啦别生气”诸如此类的话。但他说不出口。
　　他望着面前神情冰冷，眸中银光闪烁的挚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如此陌生。
　　“……所以你是真的在骗我。”他小声说。
　　齐宿面无表情，不作声。
　　“那我哥呢？”少年又问道，“也是你把他清除的？”
　　齐宿眼中微光轻颤，但依旧沉默不言。
　　“我们的世界呢？”邵润珂嗓音颤抖，语气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祈祷和恳求，“也是你把它搅得一团糟？”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齐宿淡淡道。
　　邵润珂紧紧咬住下唇。
　　“不完全是。”他说，“我会看，会听，会自己分析评断。我忘记了，又想起了一些事，不多，但已经足够了。”
　　阴云飘过远山，浓密的乌云遮天蔽日，天穹仿佛压在头顶。
　　齐宿背光而立，精致的五官模糊进阴影里，一双眼眸却亮起神秘清冷的银光，冰凉刺骨。
　　“都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
　　齐宿突然张口，满不在乎道：“邵斐是个不肯安分的家伙，我早就想到，有一天会需要你在我和他之中做选择。”
　　“可我没想到，”少年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掺杂任何情感，“即便消除了他的存在，你在做选择时……依旧没有丝毫倾向于我。”
　　邵润珂深吸口气，低声道：“他是我哥。”
　　“那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吗？”齐宿倏地抬头，眸中银光璀璨，“我会一直陪伴你，在你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之前，为你清除路上所有阻拦你的障碍……这是我作为主神立下的保证，比任何人都更可靠。”
　　“我赐予你人类中独一无二的殊荣。”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邵润珂使劲摇头，他死死掐着自己手背，被桌角撞红的部位被捏得生疼。
　　“就没有什么和解的办法吗？两个世界完美融合，谁都不会受伤的那种？”
　　齐宿缓缓阖眼。
　　邵润珂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沉默良久，齐宿慢慢道：“……存在的。”
　　“有一个方法，能使两个世界完美融合。”
　　“唯一会死的……只有我。”
　　齐宿嘴角噙着微笑，细长的眼眸幽暗深邃。
　　他还是一副无所谓满不在乎的样子，谁也别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情绪。就连嗓音也没什么变化，轻飘飘的。
　　“多不公平啊，每个人都活着，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只除了我。”
　　他淡淡地说着，仿佛说的不是影响两个世界生存毁灭的话题，而是“今天一起打游戏吧”之类的东西。
　　然后少年微微偏头，目光澄澈，笑容无瑕：“邵润珂，你想要我去死吗？”
　　邵润珂：“……”
　　他嘴唇发僵，嗫喏片刻后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眼圈发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齐宿侧着脑袋打量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算了，拿来吧。”
　　他接过桌上摔落的头盔，向自己脑袋上套去。
　　“诶！”邵润珂忽然急了，慌忙从桌子后面跑出来，“齐宿？”
　　“别哭啦，”齐宿幽幽道，“我没那么容易输。”
　　“比起我，你倒不如担心下隔壁的主神和你哥，他俩的关系可复杂得厉害。”
　　头盔挡住齐宿大半张脸，碎发贴着银白色金属表面散落。
　　他嘴角微勾，笑容带点邪气：“对我来说也算个机会，一鼓作气，把烦人的家伙打包怼死。”
　　邵润珂：“……”
　　他欲哭无泪站在一边，望着头盔上亮起的绿色信号灯，心中甚是忐忑。
　　无论结果如何……
　　齐宿的身躯晃了一下，如同老旧电视机上的电磁虚影，缓缓倒向一侧。
　　邵润珂忙蹲下扶住他。
　　少年的身躯冰凉刺骨，灵魂意识刹那间剥离，遗留的驱壳再无任何温度。
　　邵润珂紧紧抱住那副躯体。
　　明明齐宿道明了真相，证明邵斐所说都是真的，他心中却愈发茫然，更强烈的恐惧和无措感涌上心头，巨浪般狠狠冲荡着他本就不那么坚定的意念。
　　无论哥哥赢，还是齐宿胜……
　　自己真的会开心吗？
　　……
　　伴随着最后一位至关重要的角色进入副本，游戏正式启动。
　　齐宿感觉自己飘荡在温暖的河流里，黑暗包裹着他，但那黑暗并不令人恐惧，反而充满温馨的安全感。
　　副本的构架还不错。
　　至少在齐主神眼中，没有什么明显的规则漏洞。
　　他自身的规则力量也受到了压制，齐宿隐隐能感悟到一些副本规则：在这个副本里，他和金眸都不能动用身为主神的特殊力量，否则就算出局。
　　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齐宿心底轻叹一声。
　　果然，人类中也有不可小视的人才啊。
　　正想着，很快四周开始震荡，如同河流开放闸口，无形的压力迫使齐宿的身躯朝某个方向流荡——
　　周身骤然明亮！
　　“生了！”有个声音喜极而泣，“恭喜，是个男孩！”
　　“他……诶，这孩子怎么不哭？”
　　齐宿：“……”
　　感觉到手掌划过半空带起的风，为了不被打屁股，高贵的主神大人憋屈又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哼唧几声。
　　稚嫩的喉腔首次接触空气，那哭声又细又软，跟小猫崽似的。
　　“这孩子哭得没力气，看来身子骨弱。”
　　喂，够了！
　　齐宿猛然睁开眼睛——
　　“啊！”
　　“孩子眼睛是银色的！”
　　“这是什么眼疾？白内障……白化病吗？”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耳边声响骤然嘈杂。
　　门板猛然扇动，脚步杂乱，穿插着男男女女声嘶力竭的痛哭。
　　齐宿：“……”
　　这是哪个“人才”设计的副本？！
　　而与此同时，间隔两层楼的特殊单间里，一个老人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沉缓又宽慰地低声大笑。
　　“金眸啊。”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婴儿的面颊，遍布褶皱的手掌拂过那双冰凉闪耀的眼瞳。
　　“这孩子是权利、财富、美好的象征。”
　　老人说：“他就是下一任家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副本将探讨贫富不均对社会结构和阶级对立产生的影响（并不）w


第70章 chapter70
　　副本中时间加速， 恍惚只是一转眼， 树苗抽芽拔高， 孱弱的婴儿也摇身一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年。
　　不过朝气蓬勃这个词，用在齐宿身上显然是不太妥当。
　　他跨着辆自行车， 在马路边不紧不慢地骑着，脚下生锈的链条吱啦乱响，身后背着硕大的布箱。
　　夏日正午， 烈阳灼灼如火炉，考得油柏路隐隐发焦。
　　十分钟后，齐宿在一栋小区楼门前停下。自行车是旧七八十年代的造型，奇高， 亏得齐宿腿长， 脚下一支，还能勉强停的安稳。
　　他把生锈掉漆的自行车随手一抛，背起箱子施然然上楼。
　　“咚咚咚！”
　　齐宿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里才传来一个闷闷沙哑的男音：“谁啊？”
　　“外卖。”
　　男人说：“我没点外卖，你搞错了。”
　　齐宿沉默片刻，掏出订单看了看， 又仰头对比下门牌。
　　是这个位置没错。
　　齐宿：“你家没有别人了？可能是其他人点的？”
　　更长久的沉默。
　　男人突然低声说：“我想起来了， 是我点的。你放在门口，我一会儿去取。”
　　他的嗓音有些不自然， 尾音略颤，说着说着还开始剧烈咳嗽， 那撕心裂肺的动静隔着门板都能听到。
　　齐宿心头微动。
　　门板在他眼中轻晃起来，仿佛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支撑，骤然变得十分危险。
　　……
　　“你觉得他会进去吗？”纪晨问。
　　邵斐思索片刻，摇摇头。
　　他说：“……不好说。”
　　“我觉得会。”纪晨兴致勃勃。
　　这人首次担任首席吃瓜群众，舒坦得不亦乐乎。
　　“已经过去那么久，副本主线任务依旧没有出现，换我也会急得厉害，丝毫疑点都不放过……”
　　他话音未落，屏幕上齐宿将外卖盒往地上一丢，转身走了。
　　纪晨：“……”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邵斐噗嗤一声笑了，轻声道：“他不急。”
　　纪晨：“哦。”
　　他顿了顿，又问道：“进门的后果会怎样？我们安排了什么剧情？”
　　“似乎是一场谋杀案吧。”
　　邵斐想了想，抬手一挥，屏幕切换到门的对面。
　　他望着屏幕上持刀的男子，和躺在血泊中颤抖的女人，淡淡道：“前期的一个支线，有概率拉到一张票而已，不算重要。”
　　纪晨：“那他这一走……”
　　邵斐嗓音笃定：“门里的玩家会死。”
　　纪晨眉头慢慢皱起：“还没进入主线情节，就开始出现伤亡吗？我们总共也只招了一万名志愿者，退出游戏的玩家失去投票权，最后剩下的岂不是很少？”
　　“没关系。”
　　邵斐轻描淡写道：“主神不能保护他的子民，凭什么要求得到子民的支持？如果最后有效票数不过千，两个主神都不合格。”
　　到时候……就把他们都清除好了。
　　邵斐心念一动，指尖一点，画面又切换到金眸一侧。
　　1号主神在副本中化名金棣，多年来一直被家族当做继承人培养，凭借超强的学习运用能力，很快折服了族内绝大多数的人。如果正常走下去，这人也许会站上政治前台，或者隐在暗处，做整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
　　虽说是随机分配的身份，但邵斐这么看着，都有些同情齐宿。
　　这副本当真是明辨是非：明确分辨出谁是非酋。
　　只是……
　　屏幕上，金棣正面无表情坐在书桌前，处理各项事务文件。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蛮久。
　　邵斐眸光微颤。
　　画面一如既往的明朗，却莫名让他心底涌现出一丝疑虑。
　　哪里不对劲？
　　……
　　住宿楼内，一墙之隔。
　　尖刀脱手坠落，男人胳膊被拧到身后，搅成麻花的肌肉让他失声尖叫，却被来人眼疾手快地堵上嘴巴。
　　来人的目光随后落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眸中金色流光一闪，语气中几乎不含任何情感。
　　“失血太多，没救了。”
　　“是的，我们来晚了。”
　　懒洋洋的声线从金棣胸口的细小装置中传来：“抱歉，设置屏蔽画面费了点功夫。我接触这些玩意儿不久，不熟练。”
　　那人说着抱歉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歉疚的意味。
　　金棣也不在乎，他根本没有在乎这种情感，依旧面无表情道：“接下来的目标？”
　　“暂时没有，等主线开启再说。”那人说。
　　“撤吧撤吧。”
　　指挥者在另一边伸了个懒腰：“我水平不高，早晚会被那个……姓邵的小子发现，在那之前，能捞一点算一点。”
　　“或者，”那人语气中带着低低的笑意，诱导道，“你愿意教给我更多的规则？”
　　……
　　齐宿送完一整盒外卖，架着他那款老爷自行车，晃晃悠悠回家。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处落魄的小院子，旧房墙皮剥落，墙面用五颜六色的彩笔画得面目全非，那色彩又在长年累月的暴晒中褪色，只留下表面一层脏兮兮的浮灰。
　　齐宿将自行车往院门口大刺刺一支，也不上锁。
　　没人会闲的没事偷这种一看就没用的东西，卖废铁都卖不出几个钱。
　　院门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二楼窗户开着，听得门口声响，探出一个乌发飘扬的脑袋。
　　“齐宿哥，你回来啦？”
　　女孩飞快跑下楼，帮他开门，盈盈笑着：“欢迎回家。”
　　“嗯。”齐宿轻飘飘应着，抬眼瞥了一眼女孩，随口道：“穿鞋，别光脚乱跑。”
　　“知道啦。”女孩吐吐舌头。
　　齐宿转身上楼。
　　这是家福利院。
　　生下来没几天，那对夫妻认定他有眼疾，转身便把他抛在了这里。
　　其实也挺好的。
　　真让他喊两个人类爸爸妈妈，他怕不是会装一辈子哑巴。
　　福利院生活质量虽差，却好在自由，方便齐宿观察副本。等长大一点，他找个送外卖、送快递的工作，更是方便了满城乱跑。
　　可惜至今，齐宿都没看出来这个副本究竟在考验什么。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不烦躁，施施然上了楼。
　　楼上有好几个房间，住着几个孩子。
　　还没走出几步，一个男孩拉住了他。
　　男孩唇腭裂成三瓣，是典型的兔唇，说起话来漏风：“气、气锅，京天有人来要嗖养小婷。”
　　齐宿安静地听着。
　　男孩的话在其他人耳中也许要绕上几弯，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障碍。
　　齐宿淡淡道：“那很好啊。”
　　男孩有点急：“她扑答应，还踹人。”
　　小婷就是刚刚帮他开门的女孩。
　　那丫头脾气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真不知道什么人家能看上她。
　　齐宿想了想，说：“也挺好。”
　　男孩更急了，小手紧紧攥住齐宿衣角不松手：“锅你欠欠她！”
　　“这不是劝不劝的问题。”
　　齐宿耐心解释：“这是她的选择，她的人生，懂吗？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她想走怎样的路，没人有理由插手。”
　　“神也不行。”
　　男孩显然不懂，眼巴巴抓着齐宿衣角：“锅你欠欠她，欠欠她吧！”
　　齐宿：“……”
　　真是麻烦。
　　他拍拍男孩脑袋，顺势轻轻将他拍开，收身大踏步往前走。
　　“锅！”
　　男孩焦急地追过来，扑上去抱紧齐宿大腿：“锅，锅！”
　　他一紧张还结巴，吱吱呀呀连讲带比划，半天也没锅出盆菜来，只好手上使劲，枯瘦的手指鸡爪般抠入齐宿裤腿，不让他走。
　　要不是规则力量不能用，齐宿真想一指头戳翻这烦人玩意儿。
　　“……行吧。”他最终毫无诚意地敷衍道，“我去劝。”
　　闻言，男孩终于松开手笑了，三瓣唇微咧着。
　　“谢谢锅。”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锅，改天我嘬披萨给你吃。”
　　齐宿眉梢一颤，心想原材料还得我去买。
　　他冷冷道：“这么爱吃披萨，你怎么不干脆改名叫披萨？”
　　男孩报以羞赧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求原谅QAQ出去玩了几天回来存稿告罄了……疯狂化身码字机ing


第71章 chapter71
　　迈上台阶， 路过一道白色小门时， 从门里挤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白色小门是院长办公室， 这胖子看上去三十多岁，发型略显荒芜，五官倒是人畜无害， 小眼睛转得飞快。
　　院里很少来外人。
　　不出意外，这人应该就是想要收养小婷的人了。
　　齐宿有点无奈。
　　他只是敷衍下小男孩，没打算真管这事， 但现在当事人直挺挺送到眼前来，他一句不问，从人类的价值观念来看，似乎说不过去。
　　齐宿开门见山：“是你想收养小婷吗？”
　　“哦？”
　　胖子本来要跟他擦肩而过， 闻言回过头来， 神色讶然：“小婷？”
　　齐宿：“……”
　　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人不会是想把人买去做什么非法生意吧？
　　“诶我知道了，庄娉婷对吧？”
　　胖子弯起眼角：“刚刚一直在喊她大名，原来你们都叫她小婷啊。”
　　齐宿：“为什么想收养她？”
　　普通人收养孩子，通常关注两点，一是健康，二是年纪。
　　女孩健康得没话说， 但八九岁的年纪显然已经记事了， 通常不在收养人的思考范畴之内。
　　胖子歪着头，眯缝起漆黑的小眼睛。
　　“我也说不清楚。”他说， “就是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看见她就觉得熟悉， 特开心。”
　　胖子撩起裤腿，给齐宿看小腿上的红印。
　　“看，她踹我都不疼！”
　　胖子眸光闪烁，语气隐隐激动：“而且她那么矮，又弱又小……这太难得了！我现在就感觉……像是做梦预见明天的彩票大奖号码一样，你说我现在能不去买这张彩票吗？我又不傻！”
　　齐宿：“……”
　　他神色怪异地打量胖子一会儿，淡淡道：“前面下楼，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胖子：“诶？”
　　齐宿：“快走，再来我就报警。”
　　抛下一脸懵逼的胖子，齐宿转身离开。他双目微阖，右手揉着眉心。
　　小腿有点酸痛，浑身也疲沓得厉害。
　　人类的身体真是太容易疲倦了。
　　齐宿回屋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窗外夜色隐隐笼罩下来。
　　风有点烈，呼啦啦刮撤着锈迹斑斑的窗栏，几截歪掉的铁杆轻微晃荡，在斑驳的墙面上时不时敲击出清脆的咚咚声。
　　胃部一阵翻搅。
　　齐宿无奈。他总是忘记自己现在是个人类，而人类总是要吃饭的。
　　厨房在小院的最西端，一个平平的小矮楼，外表其貌不扬，却远远飘散开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齐宿刚踏进大门，就瞥见了墙角的胖子。
　　主要是这人体格太显眼。
　　胖子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嘿，过来坐啊！”
　　齐宿：“……我报警了啊。”
　　“小哥别这么冷淡。”胖子大咧咧地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弯腰在脚下摸索片刻，拽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酒瓶。
　　“我打听过了，你跟小婷关系挺好？没事，这种感觉养孩子的心情我理解，大不了以后我多带她回来逛逛。我叫番茄，你可以叫我番哥。来，干了这杯，都在酒里了！”
　　齐宿：“……”
　　他冷眼瞥着玻璃杯中黄澄澄冒泡的酒，开始思考将这杯液体倒在这人脑门上的可行性。
　　……
　　场外观众同样坐不住了。
　　纪晨黑着张脸：“……他大爷的！”
　　之前的披萨和庄娉婷都是小孩形态，他只是觉得眼熟，认不出来。此刻番茄出场，瞬间将一切都穿在一起。
　　这三个崽子是在组团造反啊！
　　邵斐也有些惊讶，但还好，他还顾得上安慰纪晨：“没事，就当是让他们玩个游戏，散散心，放松心情。”
　　纪晨狠狠磨牙，待了一会儿，实在坐立不安。
　　他起身就走：“我去找陆泽问问。这个王八羔子——说好的随机抽取一万人，他唬我呢？！”
　　邵斐笑道：“诶，你别急……”
　　他突然顿住。
　　莫名的怪异感在心头萦绕，邵斐默默听着纪晨脚步渐行渐远，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陆泽散漫的眉眼。
　　邵斐心神微动。
　　游戏中枢空间中，仿佛油光滴入沸水，整个空间骤然沸腾，大片金光蜂拥而至，一根接一根缠上他的身体，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
　　游戏内异变突生！
　　恍惚眨眼之间，天地骤暗，黑幽幽看不见一丝光，番茄手中酒瓶脱手，滴溜溜顺着桌延滚下去，砰地一声摔成粉碎。
　　番茄：“诶呦！”
　　齐宿瞳孔骤缩！
　　凡人的躯体同样限制了他的视线，但身为主神的身体本能又能让他感受到更多——整个世界的构建框架在晃动，有股力量蛮横地插进来，波动轴承，后期程序迅速提前——
　　齐宿眼前幽幽亮起一个红点。
　　渺小，炽热，刺眼，如冷风中摇曳的火苗。
　　“滴。”
　　钟表秒针划过般的微弱响动，随后一个清朗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恭喜，您已上线。”
　　“卧槽！”
　　一片漆黑中，番茄连滚带爬摸到齐宿旁边，龇牙：“这什么玩意儿？怎么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说话？”
　　“你这不会是披着孤儿院皮的实验室吧？番爷我是不是被你们搞成神经病了？”
　　齐宿面无表情：“……不，这是针对所有人的线上游戏。”
　　程序仿佛他的复读机，响彻整个城市上空，飘荡在所有玩家或NPC耳边。
　　“……这是一场全人类参与的虚拟游戏。通关游戏副本，即可获取相关经验，规定时间内，未达到特定等级的玩家将被淘汰。”
　　“规定等级与筛选时间稍后发放。”
　　“现在，请大家选择——”
　　“通关副本，追逐希望，或者在颓唐中沉沦，永堕地狱。”
　　黑暗退散。
　　夜空再现，繁星点点。
　　但那浓郁而看不见尽头的黑已然深深印进所有人心底，不需要出门，齐宿都能听到远处街道疯狂的尖叫和器物破碎声。
　　场景再现。
　　齐宿在心底轻叹一声。
　　邵斐做的副本，怎么会没有纪晨参与？他经历过那个时代，从平静安稳骤然堕入杂乱纷争，纵然国家机器没有停止运转，但人类的心灵总是比制度更脆弱的东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少年低喃。
　　不知道1号看见这一切，会是什么表情？
　　哦，不对。那家伙哪有什么表情，大概会一秒都不耽误，马上进入副本刷分吧。
　　恰在此时，齐宿耳边又是一声轻响。
　　淡色透明屏幕在他眼前铺展开，显露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副本《创世纪》，默认进入游戏模式。”
　　“任务内容：在一万真实玩家中获取更多支持。截止至游戏结算，真实玩家数量不得低于两千。”
　　“任务时限：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QAQ求原谅我的短小和延迟，因为明天是论文deadline了……


第72章 chapter72
　　怎样算是获得更多支持？
　　毕竟支持这东西唯心， 没有外在形态， 也不只是一句两句话的承诺。
　　这任务设定……是给两个主神挖了大坑啊。
　　除此之外， 真实玩家和NPC又该怎么分辨？
　　齐宿难得地感到十分头疼。规则力量不让用，就如同束缚住他的四肢，浑身力气使不出来， 只能蒙头瞎撞。
　　番茄在一旁絮絮叨叨：“诶呦我去！玩真的？这太玄幻了吧，番爷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他冲着掌心呼出口气，鼻翼抖动：“没啥酒味啊……诶等等， 你去哪儿？”
　　齐宿正往外走，昏暗夜色下拖出细长的影子。
　　“不用你管。”
　　“那哪能啊。”番茄屁颠屁颠追上来，“你看你们这小破院，也就番爷算是成年人。来来来， 把你们那群小屁孩都召集过来， 番爷给他们开个会，想想办法。”
　　孩子……
　　齐宿细眉微皱。
　　他本意是打算去刷副本的。先把等级刷起来，有了威望和前期优势，再考虑获取支持的问题。
　　至于那几个孩子……谁刷副本的时候带累赘？嫌找死不够快？
　　“来，这个带上。”
　　番茄趁齐宿发愣的时候，溜进厨房拎起一袋土豆， 麻溜地背在身上， 手里还拽过半袋胡萝卜，递给齐宿。
　　齐宿：“……”
　　少年一脸嫌弃地望着布袋上的泥：“带这个干什么？”
　　番茄理所当然：“吃啊， 你没看过末世文吗？食物，水， 能源，必备三要素。”
　　齐宿：“……”
　　想太多是种病，得治。
　　但番茄这么一打岔，齐宿稀里糊涂地被他拽去了住宿区。
　　一推门，乌压压一片小脑袋瓜。
　　“宝贝儿们，爸爸我来救你们了！”
　　番茄眉开眼笑，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个什么劲。
　　没人搭理他，十几只水汪汪的眼睛齐刷刷汇聚在齐宿身上，刹那间令齐宿一阵恍惚。
　　……但是邵斐设立的副本背景如此危险，怎么会招入这么多孩子做玩家？
　　理智在脑海中翻涌，呼喊说这都是NPCNPCNPC……
　　兔唇的男孩迈着小短腿，呼啦啦跑到齐宿脚下，拽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喊：“锅。”
　　齐宿沉默半晌。
　　最终他弯下腰，手掌在男孩杂乱的发顶轻柔两下，说：“乖。”
　　……
　　副本很难。
　　纪晨多年来走南闯北，怕是把毕生所见都融进了游戏构架里，完美复刻出了主神游戏副本的难度和压迫感。
　　齐宿小队进度却很快，完美超越大部队。
　　有主神，如同开挂，即使这个挂不能锁头也不能瞬瞄，偶尔从副本构架中窥见个一星半点的端倪，也足够他们立身安命。
　　而且周边人不像齐宿想象的那般无用，尤其——
　　“番爷我回来啦！”
　　胖子从门外挤进来，抹抹额角渗出的一行汗珠，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神秘兮兮地在兜里一掏，拎出一个小玻璃瓶。
　　他对着门外努努嘴：“从伯爵屋桌上掏的，味儿不错。来，尝尝，这可是中世纪的酒。”
　　齐宿：“……谢谢，我不喝酒。”
　　番茄唏嘘：“啧，你的人生少了一大乐趣。”
　　名叫小婷的女孩溜过来。
　　“副本里的东西也敢瞎喝，小心狗带。”
　　她手指并拢，横在喉咙前一抹，翻白眼吐舌。
　　番茄不悦：“有这么说爸爸的吗？”
　　女孩冷笑：“爸个屁，我爸早没了。”
　　“所以你才更应该懂得感恩。”
　　番茄摇摇头，又在兜里掏了掏，抓出来一把糖豆。
　　他将糖递到女孩面前，挤眉弄眼：“来，叫爸爸？”
　　小婷：“……”
　　小婷：“……要不是看在你受伤了的份上，我早就咬你了。”
　　番茄顿时有些局促，左手又朝后掩了掩，目光闪躲：“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一边玩去。”
　　“嘁。”女孩噘嘴，“腥味这么大，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浇酒就有用？你长得是哪个年代的脑子？”
　　她下巴扬得极高，似乎在努力避免仰视番茄，但二人身高差距过大，不是仰仰脖子就能弥补。这个认知让女孩颇为懊恼，她恹恹地转过身去。
　　“过来，我给你看看。真搞不懂，这么简单的副本任务也能受伤，饭是都吃到猪身上了吗？”
　　番茄：“……”
　　“小兔崽子！”
　　他龇着牙，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恶狠狠朝女孩走去，嘴里嘟囔：“都这样了，番爷我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目睹两人斗嘴全程，齐宿表示非常淡定，因为这样的事情基本每天都会发生一次。
　　这俩人看上去不对付，执行任务时却默契十足，数次拯救小队于危难。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人，与他们非常相契……
　　齐宿望着兔唇小男孩一溜小跑来到自己身边，小心翼翼问：“锅，你在想什么？”
　　男孩平日低调又沉默，却总喜欢与齐宿交流。他的手指纤细又修长，极其稳当，放在和平时代，无论弹钢琴、执手术刀还是做实验，都是极好的。
　　齐宿慢慢斟酌着语言：“我在想出了副本，我们该做什么。”
　　游戏内的一切带给了他全新的理解和感悟，齐宿现在似乎能琢磨出一点邵斐构建这个副本的意图了。
　　齐宿的目光扫过男孩稚嫩的面颊，凝视他茫然的眼睛。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面孔，齐宿心头却涌现出细微的望见邵润珂时才有的柔软。
　　世间生命千千万万。
　　他们也许狡猾，也许疲懒，也许贪嘴滑舌，也许不务正业。
　　但他们也懂得善良，仁义，乐观，勤勉，与爱。
　　神爱世人，必然不是只爱一个两个的特例。
　　他爱所有可爱之人。
　　齐宿轻声道：“出去以后，我们建立一个组织怎么样？”
　　“专门探索未知副本，将通关经历分享给别人，帮助他们熟悉副本构架，避免陷阱和困阻。”
　　“就叫……攻略组。”
　　……
　　“我宣布，主神研究所成立。”
　　眉目冷淡的青年站在高大的白色建筑前，面对前方你拥我挤的记者们，眼眸深处闪过金属鎏金般明锐的光。
　　他淡淡道：“我们将以破解副本规则为目标，全力破解游戏机制。主神并不可怕，他们也许只是稍先进些的宇宙文明。”
　　“我们相信人类的智慧和胆略，必不会输于所谓的主神。全球游戏化的这门科技，一经破解，必然能为全社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文明将踏上一层新的台阶。”
　　“请问，金所长——”前方记者竭力仰着脖颈，声嘶力竭地喊，“高级文明的说法从何而来？如果是真的，研究所的这种行为又是否会触怒高级文明？这是否是对人类的道德绑架？”
　　金棣依旧面无表情：“高级文明的说法只是猜测，目前尚无明显证据，但经专家分析，这已经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不瞒各位，先前主神研究所的诸位专家已经进行了多次实验，效果显著。虽然不能泄露具体实验流程，但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主神并非无所不能，它对人类、对地球的监视程度远低于想象。我个人倾向这是它能力所限，这也就意味着，赶超并不是毫无可能。”
　　青年腰杆笔直。
　　毫无波澜的语气，此刻却仿佛强心剂，注入每一个忐忑不安的人心间。
　　阳光洒在他肩头，金棣前襟胸针模样的装饰物一闪一闪，微不可查的语句从那里传出，飘荡进异常敏锐的主神耳中。
　　他仿照那人，一字一顿道：“我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请诸位与我一起，见证盛世。”


第73章 chapter73
　　整个发布会期间， 金棣的表情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即便他的宣讲已然将现场气氛点燃， 诸多研究员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不远处戴黑帽子的中年记者扛着摄像机，恹恹地瞥了台上一眼。
　　“乱来， 真是乱来。”
　　“年轻人不懂事……”
　　旁边眉目清秀的小记者凑过来，不解地问：“不是挺好的吗？”
　　青年撸起汗衫，在自己汗涔涔的侧脸上抹了一把， 脸颊因激动而染着红晕：“不愧是政治家的儿子，这话讲得，要不是对自己那点智商有数，我都想跟过去帮忙——干个屁的记者， 没前途。”
　　“嘿你个小兔崽子， 说谁呢？”
　　中年记者一巴掌推在小记者脑门上，笑骂道：“你那点智商是不够看的。可是你想没想过，他现在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将来如果拿不出成果，怎么收场？”
　　“主神又不是做慈善，文明发展……文明哪那么容易发展？”
　　遥遥望着台上正襟危坐的年轻人， 中年记者长叹一声。
　　“民众这种东西， 期望过大，将来失望起来， 反弹就会更高……”
　　“我若是他，就乖乖钻实验室去， 真捣鼓出来能见人的东西再说，这般夸夸其谈……唉，空中阁楼啊。”
　　中年记者长吁短叹。
　　台上金棣微微偏首，刹那间四目相对。
　　“……诶？”
　　小记者：“怎么了？”
　　“没事。”中年记者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去赶稿。”
　　刚刚那人是在看自己？
　　算了，多半是偶然。
　　台上金棣沉默不言，目送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继离开。
　　“啧，可惜。”
　　懒洋洋的声音传进金棣耳中：“高个儿的是玩家，可惜没信你。”
　　“没事。”金棣说，“凭借一种行为获取所有人的支持，本就是不可能实现之事。”
　　“无所谓，能争取就争取一把，不能算了。副本再有四个月就会结算，我们要在那之前保持热度。”那人轻声说，“不需要考虑后续填补，只要画一张漂亮的饼，短时间内将民众期望挑到最高……反正副本结束，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我们只需要结算瞬间的民心罢了。”
　　“这个方法怎么样？”
　　金棣不假思索：“非常高效。”
　　另一人低低地笑了，微嘲道：“果然是主神喜欢的方法。”
　　两人交流期间，发布会已经结束。
　　金棣从激动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水杯，端着白底金边的瓷杯缓步走入研究所。
　　新建成的大楼中还隐约带点刺激性气味，墙面洁白如雪，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明晃晃映入长不见尾的走廊。
　　金棣在窗前驻足。
　　“要掀起群众热潮，在结算的最后时间，研究所得拿出令人信服的成果。”
　　另一人还在他耳边跟他对话，悠悠的语气中隐隐泛着丝蛊惑：“不需要你动用规则力量，只要透露一点给这个世界的研究员……放心，你要相信人类的能力，他们现在就像是刚冒芽的小苗，迫不及待想吸取养分……再有你做大方向的把关，搞出研究成果简直轻而易举。”
　　金棣：“但我……”
　　“刺啦——”
　　他话音未落，交流器中陡然迸发出刺耳的电子音，胸针上方一颗硕大的珍珠突然红光闪烁，几秒后“砰”地一声，裂了。
　　金棣：“……”
　　他目视着碎成几瓣的珍珠残骸在瓷砖地上一蹦一蹦，最终撞在墙沿上，不动了。
　　与此同时，真·主神研究所三楼尽头的控制间内，纪晨一脚踹开冒烟的不知名仪器，恶狠狠扑向陆泽，卷起一阵狂风。
　　“喂，君子动口不动……嗷！”
　　“我去，你真打？”
　　陆泽被他一拳砸在脸上，纪队长常年出生入死，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陆泽捂着瞬间红肿的侧脸，疲懒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纪晨拽着他的领口，将人从软椅上拖起来：“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跟谁对话？！”
　　书生不与将争勇，陆泽审时度势，果断告饶：“你听我说！”
　　纪晨冷哼：“说啊。”
　　陆泽：“……你先把我放下，这样我喘不过气。”
　　“不，”纪晨冷冷道，“就这样，憋不死，有话快说。”
　　陆泽：“……”
　　他习惯性地想嘲讽纪晨赳赳武夫，但转念一想咽喉要塞还掐在人手里，只好勉强将嘲讽的话咽回肚里，开口道：“这得从我创立主神研究所的初衷讲起……”
　　纪晨拧着他衣领一甩：“你怎么不说盘古开天辟地？少废话，再磨叽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
　　陆泽：“……”
　　行吧。
　　“我在试图操控这场竞争的结果，”陆泽淡淡道，“不能让另一方世界的主神获得胜利。”
　　说这话时，陆泽习惯性眯缝起眼睛。
　　刹那间他又变回了纪晨熟悉的那个研究员，悄无声息暗中掐算，挖下一串连一串的坑。
　　火气翻涌，纪晨感觉自己呼吸都烫得惊人。
　　“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家伙奴役我们，压榨我们，害得人类终日惶惶——现在，你告诉我，要帮助它取得胜利？”
　　“老子真想一刀削了你！”
　　纪晨弹手将陆泽甩开，青年重重落在椅子上，手掌捂住通红的脖颈，剧烈咳嗽起来。
　　将椅子踹到一边，纪晨拉过键盘，噼里啪啦一阵敲打，试图删除正运行的程序。
　　陆泽在他身后撕心裂肺地咳，一边咳，还一边低低地笑。
　　“我难道不懂？”
　　“我的表弟就因它而死，我难道不懂？”
　　陆泽抬起头，眼白漫上几丝血红。
　　“纪大队长，我拜托你动动脑子，别总搁着落灰。”
　　“世界融合真的想你想的那么简单吗？”
　　“两方主神的获胜与否，当真对世界没有影响？不分贵贱，不分高低？”
　　狭小的控制室没有开窗，闷热的空气从墙角升腾上涌，笼罩四周。
　　“欧洲人最早登录北美时，也宣扬自己是带着爱与和平的。”
　　陆泽置身暗处，明亮的双瞳恍若幽光。
　　纪晨沉默片刻，说：“不一样。”
　　“一样的。”陆泽说，“我知道那个邵斐的想法，也知道你支持他——你们打算将两大主神一网打尽，自己翻身做主，对吗？”
　　“但是规则权限这种东西，就像是颈侧的闸刀，谁放心刀柄握在别人手里？是，你跟邵斐在一起了，但你们的感情能维系多久？一旦你们关系破裂，是不是也要牵连整个世界？”
　　纪晨想打人。
　　他怒瞪陆泽一眼，手上飞快敲击键盘，冷冷道：“老子的感情老子自己有数，不牢你费心。”
　　陆泽长吸口气。
　　跟这人说不明白。
　　青年眯缝起眼，淡淡道：“但先前因副本而死的那些人，如果他们有救呢？”
　　纪晨手上动作突然一滞！
　　陆泽嗓音低沉，在狭小的空间飘荡。
　　“金棣留存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信息。如果他能赢得胜利，这些人将有希望复活。”
　　“即便这样，你也要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怪陆泽，他是在从最差的后果角度思考问题……


第74章 chapter74
　　狭窄幽闭的房间天然带极强的压迫感， 近在咫尺的墙沉默无言， 高山般迎面压来。
　　纪晨的手只是停顿片刻， 又噼里啪啦敲打起来。
　　“少糊弄人了。”他撇着嘴，“当老子第一天接触这玩意儿呢？”
　　“我天天研究游戏副本研究到吐好吗？”
　　陆泽大感意外，但还是试图争取一下：“研究所也是天天研究……”
　　“研究个屁。”纪晨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们研究的是主神用来搭建副本的方式方法、规则体系。攻略组研究的是什么？是副本任务规律，副本流程和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主神什么尿性，我们比你们清楚一百倍。这抠门玩意儿从来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让它耗费精力去保存那些对他毫无用处的身份信息？你不如让它去东北玩泥巴靠谱！”
　　纪晨语速越来越快，手上动作也在加速，没过多久，陆泽电脑里的程序就被他删了大半， 语音系统红光闪烁几下， 歇菜。
　　陆泽反而倒有些恍惚：“删完了？这么快？”
　　纪晨眉梢一挑：“没办法，老子聪明绝顶，不像某些宣称智商200＋的废柴，耗着民脂民膏，五年啥也没折腾出来。”
　　陆泽撇嘴：“不就是有人给你开小灶吗，神气什么？”
　　纪晨：“不好意思， 老子不但神气， 老子还膨胀！你给我滚过来，我们来算算帐——私自扰乱游戏秩序， 被发现后死不悔改，还编瞎话糊弄审查成员， 陆泽，我看你胆儿挺肥啊？”
　　陆泽眯缝起眼睛：“这么确定我在编瞎话？我说的如果是真的呢，你以死谢罪都来不及的？”
　　什么时候了，这兔崽子还在混淆视听！
　　纪晨没好气道：“那些人要是真能复活，你早就哭天喊地扑上来央求我了，还能神经兮兮地嫌弃老子开小灶？”
　　陆泽：“……”
　　哭天喊地……这画面真美，他又忍不住想嘲讽了。
　　但眼下时机不对，保命为上。
　　陆泽懒洋洋瘫回椅子上，揉揉领口，承认道：“行吧，我骗人的。没有什么复活程序……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你还真不带犹豫，说删就删。”
　　他这话一出，纪晨骤然浑身一松，悄悄出了口气。
　　其实他也没有百分百把握。刚才那一阵飞速思考，他后背都湿了一片。
　　放松下来，纪晨盯着陆泽狠狠磨牙，眼神不善。
　　他想把这个瞎捣乱的惹事精扔出去喂狗。
　　陆泽察言观色，立即涌现出强烈的求生欲望：“看我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啊，我这屋可是有摄像头的！”
　　“摄像头？”纪晨冷哼一声，抬头瞥了一眼，抄起桌上鼠标，朝墙壁上方狠砸。
　　陆泽：“……”
　　纪晨：“现在没有了。”
　　纪晨：“我们好像还有点别的帐没算？侵犯我爱人肖像权，蒙骗老子做危险实验，进不稳定副本，你还在外面瞎指挥瞎折腾……”
　　陆泽转着椅子向后滑：“冷静，冷静！国家会记住你的贡献，你……”
　　纪晨笑得狰狞，大踏步走近。
　　陆泽改口：“……你们的计划有问题！”
　　纪晨嗤之以鼻：“嘁。”
　　“我说真的。”陆泽说，“我知道你跟邵斐把主神关在一个副本里，不单单是想要他们分出胜负那么简单。邵斐人现在在哪儿？”
　　“他留在游戏中枢，是趁着主神不在，正全力夺取权限吧？”
　　“……关你什么事？”
　　纪晨黑着脸：“少给我提欧洲登录北美那一套，抽不死你。”
　　陆泽摇头。
　　懒散的笑意从他面颊上退却，陆泽难得显得有些郑重。
　　“跟主神联络这么久，我有一个感受。”
　　“我们的主神，它似乎……并不想赢。”
　　空气又闷又热，房间内飘荡着令人躁动的因子，但寒意顺着脚腕悄然而上，攀过膝盖。
　　纪晨头皮发麻：“……怎么叫不想赢？”
　　陆泽低声道：“它不在乎。我说什么，他虽然在听、在做，但我能感受到它的态度——那不是一种全力取胜的态度，跟它向来展现的本事不一样。”
　　“你确定你们在做的事，它不知道？”
　　纪晨沉思片刻。
　　“它知不知道都不打紧。”
　　“从它把权限交出，又被我们解构的那一刻起，主导权就不在它的手里。”
　　陆泽轻声说：“这我知道。”
　　“我一直在想，我们忽略了什么？”
　　“两个主神，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主神想要什么？
　　不就是在世界融合中占据主导吗？
　　至于区别……
　　纪晨：“一金一银？”
　　陆泽偏头，神色怪异：“所以？”
　　纪晨：“所以……审美不同？”
　　陆泽：“……”
　　陆泽毫不客气地撇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纪晨微恼：“你来说。”
　　“我也没想好。”陆泽摇头。
　　纪晨嗤笑：“那你瞎说什么劲。”
　　“……等等看吧。”陆泽说，“反正不会很久，游戏快结束了。”
　　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唯一没有被纪晨搞坏的屏幕上，屏幕中快速播放着游戏内画面。游戏在加速，内部长达数年的争斗，在外部只是短短一天。
　　一串串数字从屏幕尾端闪过。
　　研究所外的空地上，不时有人起身，脱下头盔，被医护人员安静拖走。
　　他们在游戏内死亡，视为登出。
　　看了一会儿，纪晨抬脚向外走。
　　陆泽眉头上挑：“哟，不盯着我了？”
　　“你给我注意点！”纪晨拉着门把，神色暗沉，眸中闪烁着威胁的光，“再发现你搞事，小心你这身皮。”
　　陆泽半截身子陷在软椅内，对纪晨的威胁熟视无睹，反而兴致勃勃道：“去找你的小男朋友，提醒他小心？”
　　纪晨：“……”
　　被这家伙说中了。
　　陆泽：“你不是不信我吗？”
　　纪晨不搭理他，甩手将门扣上，大踏步向外走。
　　他无法相信陆泽，但涉及邵斐安危的每一丝可能，他……都不敢忽略。
　　没走出几步，长廊拐角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重物坠落声。
　　纪晨一拐，差点跟来人撞个满怀。
　　他望着脚下捂着小腿哀嚎的少年，和扒着墙沿发丝凌乱的甄雯雯，诧异地瞪大眼睛。
　　“你们怎么来的？！”
　　世界已经可以随意穿梭了吗？
　　甄雯雯扑上前，一把拽住纪晨胳膊。
　　“别墨迹！”
　　她气喘吁吁，汗水顺着脸颊滚落，苍白的面颊十分憔悴，看上去精疲力竭，唯独眼眸闪亮，仿佛无形的力量正支撑着她行动。
　　“邵斐呢？邵斐在哪儿？”
　　纪晨满头黑线。
　　自己的老婆，整天被别人家姑娘挂在嘴里，这算什么事？
　　但马上他就顾不得那些了。
　　甄雯雯：“主神什么都知道，它将计就计，设了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惹！


第75章 chapter75
　　三小时前——
　　邵家别墅里， 邵润珂费力地抱着齐宿的腰， 将他毫无意识的躯体拖到沙发上。
　　好不容易将人安顿好， 邵润珂拖来一把椅子，坐在沙发对面。
　　沙发上齐宿合着眼，表情安详平和， 纤长浓密的睫毛平静铺开，柔软的乌发贴着脸颊散落。
　　这人清醒时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眸光幽暗， 嘴角带笑，只一身气度便让人信服依赖。但此刻他安静昏睡，邵润珂盯着那白皙如瓷釉的面颊，突然意识到， 此刻的齐宿也不过是个柔软纤细的少年。
　　也许他曾经是什么主神……好吧， 不是曾经，现在也是。
　　但那有什么用？
　　邵润珂垂着小脑袋，指尖在椅子边缘下意识扣摸。
　　他脑海中乱成一团，一会儿是邵斐欣长玉立的身影，一会儿是齐宿淡漠的浅笑。哥哥温暖的掌心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但齐宿平静的语气寒刃般捅进少年柔软的心底， 反复质问——
　　邵润珂， 你希望我去死吗？
　　邵润珂鼻头突然一酸。
　　“……怎么可能呢。”
　　少年低着头，嘴唇微微张合， 自言自语。
　　“你是我的朋友啊。”
　　而且……
　　主神也会有弱点？
　　也会伤心，也会失望， 也会有那么片刻感到孤单寂寞，希望有人陪伴在身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炽热的太阳渐渐收敛气息，草木嗅到独属于傍晚的清凉气息，纷纷舒展枝叶，倦鸟衔食而归，将柔软的身躯缩进枝杈上舒适的小巢。
　　“嘶……”
　　维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脖子都僵了。
　　邵润珂抬手捂着脖颈，轻轻扭动，目光无意间扫见墙边的挂钟，突然一愣。
　　已经这么晚了？
　　邵润珂忡愣片刻，突然从椅子上一窜而起！
　　糟糕，这游戏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齐宿怎么办？留在书房？
　　李叔来了怎么办？
　　他看见齐宿这样子，不会以为是我做了什么吧？！
　　恰在此时，门外突然轰隆一声，似有重物坠落，随后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低低的咳嗽声。
　　邵润珂焦虑地原地转圈，四下张望，心想有没有什么毯子被单之类的东西，衣服也好……
　　他失望了。
　　书房被整理得极整洁，除了红木书桌、座椅、一排排铮亮书架和分门别类的书籍，周围什么都没有。
　　大门“咚”一声巨响，被来人一脚踹开！
　　邵润珂一急，脚背绊在椅子腿上，扑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他吃痛地“嗷”一声叫出来，抱紧自己近日连番受虐的脚踝，一扭头，对上甄雯雯惊愕的目光。
　　邵润珂：“……”
　　甄雯雯：“……你干嘛呢。”
　　邵润珂眼角带红，哽咽着怒道：“关你什么事！你、你……私闯民宅！”
　　甄雯雯满不在乎，她蹬着双纤细的高跟鞋，漂亮的小红裙上沾着几丝灰尘，卷发的波浪似乎也不那么突出了，唯有一双俏眸依旧水光涟漪，精神奕奕。
　　只是姑娘面色冷峻，直言道：“你哥哥有危险，我要过去。”
　　邵润珂：“……去哪儿？”
　　甄雯雯指指沙发上安静昏睡的齐宿。
　　邵润珂登时睁大眼睛，小虎护食般扑在沙发靠背上，神色万分警惕：“不准动他！”
　　甄雯雯斜眼瞅他，殷红的眼尾上挑。
　　邵润珂：“别过来，过来我报警啦！”
　　甄雯雯：“你抖什么？”
　　邵润珂一把按住自己微颤的手腕，语气骤然拔高：“胡说，我没有！”
　　冷风悄至，窗外传来隐约的鸟鸣，声声如泣。
　　甄雯雯叹了口气。
　　“别怕，我不做什么，只是他经过的这个位置，世界屏障壁垒相对薄弱，我得从这里过。”
　　她踏着高跟鞋步步走近，每一声脚步都仿佛叩响在邵润珂心间。
　　“不跟你多说了，时间紧急。不过……”
　　甄雯雯停顿片刻，斟酌道：“别跟这家伙靠得太近。”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顾及邵润珂的心情，后半句话她没直说。
　　但甄雯雯刹那间闪过一丝厌恶的眼神，邵润珂看得懂。
　　他心中如冰雪骤降，刹那间寒意上涌。
　　哥哥也是，纪晨也是，这个甄雯雯也是……
　　为什么所有关爱我的人，都讨厌齐宿？
　　他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吗？
　　但是……他是我的朋友啊！
　　邵润珂突然探手，拽住甄雯雯裙角。
　　少年眸中泛着水雾，目光却透着股狠意，咬紧牙关：“带上我，我也要去！”
　　……
　　主神研究所里，纪晨望着从天而降的两人，眉头紧皱。
　　甄雯雯顾不得整理自己，将杂乱的长发一把甩到身后，鬓角被汗浸湿。
　　“我本想直接去游戏中枢找邵斐，但通往那里的路似乎被封锁了。”
　　她低声又急切道：“是你们做的吗？”
　　纪晨甚是懵圈。
　　邵斐没提过这件事，他无法确定。
　　但刚刚邵斐还在跟他通话，直播副本游戏进程。
　　现在就被封锁了？
　　这才几分钟？
　　纪晨有些烦躁：“究竟是什么危险，你快说。”
　　甄雯雯低声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大眼睛跟齐宿虽然同为主神，本质上却完全不同。”
　　“大眼睛没有意识，也没有私念，它就像是一段程序，只要能在世界斗争中取胜，没有什么代价不能付出。但齐宿不同，他有自我意识，他追求斗争胜利，不单单是出于本能，也是希望自身意识能够存活。”
　　纪晨倒抽一口冷气。
　　湿冷的空气骤然灌进肺腔，凉如寒霜，冻得整个胸膛都开始发麻。
　　“你的意思是……到了最后阶段，金眸会自我毁灭？”
　　甄雯雯俏眉紧蹙：“我不确定。可是我有很不妙的预感……”
　　“砰！”
　　走廊尽头的大门轰然打开，陆泽急匆匆探出半颗脑袋。
　　他隔着长廊大喊：“纪晨！”
　　纪晨骤然回头！
　　他视力很好，隔着好几米依旧能清晰望见陆泽严肃的表情，嘴唇紧抿，没有丝毫笑意——
　　陆泽：“快来，出事了！”
　　……
　　游戏中枢中，邵斐心底突然一悸。
　　本来他正分秒必争，不遗余力地夺取权限，偷取金眸暂时无法动用的规则力量。但此刻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原本努力许久才能获取的规则金线正源源不断涌来，如海浪滔滔，铺天盖地。
　　完全超过了他钻研掌握的速度！
　　什么情况？
　　游戏里发生了什么？
　　心中虽乱，但邵斐已经无暇顾及，太多金线纷至沓来，难以消化，就缠绕在他的身躯上。
　　游戏中枢中渐渐出现一个高大的金茧，表面流光闪烁，将邵斐层层叠叠包裹在里面。
　　主神在放权。
　　可是为什么？！
　　邵斐狠咬一口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但效果不佳，规则力量实在太多，强逼着他一口吃成胖子。大段的意识碎片涌进邵斐脑海，那似乎是金眸的所见所闻，冷酷无情的系统在各个副本中发号施令，冷眼注视着玩家嘶吼、痛哭、怒骂……
　　冗杂的力量裹挟冷酷至极的思维模式，在青年脑海中炸开一朵盛大的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砰～主角炸了，全剧终w
　　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真的这么写，大家会不会拍死我？


第76章 chapter76
　　狭小的控制室内挤满了人， 沉闷的空气仿佛薄雾捂人口鼻，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甄雯雯的高跟鞋摔断了跟， 她干脆将鞋脱下拎在手里，赤脚踏在光滑的瓷砖上。邵润珂缩在靠后的位置，微妙地与众人隔开一小段距离， 却又能从那个角度纵观全场。
　　纪晨顾不得搭理他们两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狭窄的屏幕吸引，额角青筋鼓动， 出声催促：“好了没有？”
　　陆泽嗤笑一声，将手中断了线的音箱朝桌角一扔。
　　“好不了，坏得彻底。”
　　他抬眼瞥向纪晨：“你删我程序删那么爽快，怎么没想着给自己留个底？”
　　纪晨：“……”
　　他哪能料到事态光速反转， 完全出乎意料？
　　没办法联络到游戏内的金棣， 众人只能心急火燎地站在屏幕前，看他站在高台上，前方是气势汹汹乌压压一大片攒动的脑袋。
　　游戏内阴着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如飘扬的灰絮，渐渐打湿青年鬓角和一丝不苟的西装衬衣。他注视着面前庞大的人群，瞳孔中流淌着鎏金般泛着金属光泽的光。
　　“是的， 我承认。”他语气平静， “为了获取更加可靠的一手数据，在日常实验中， 主神研究所会招募志愿者进行半成品副本实验。”
　　“如果这是你们定义的‘人体实验’。”
　　短暂的平静。
　　刹那间，仿佛沸水倒入油锅， 人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腾起来，浪潮般朝着高台涌动，无数人尖叫，谩骂，激烈的情绪隔着屏幕，依旧让人心悸。
　　纪晨一拳狠狠捶在木桌上。
　　他扭头瞪向陆泽，眼神暗得吓人：“你就这么教他？”
　　陆泽眼皮疯狂跳动：“我没有！”
　　“我们从来不给志愿者做没把握的实验！那什么……纪队长，你当时进的副本，包括我在内至少十人进过，全都平安无事，才敢把你送进去！”
　　纪晨：“……那你所谓的死亡率？”
　　陆泽咬牙：“骗你的。这不是怕你不好好干活么。”
　　纪晨：“……”
　　他十指紧攥成拳，指节咯吱作响。
　　陆泽察言观色，迅速埋头工作。他拽过键盘，十指飞速舞动，屏幕上幽光闪烁，字符奇异的代码飞速闪现又消失，一段段程序在屏幕上飞速复原，金线如细针来回穿梭，将零碎的程序串联成型。
　　但还是太慢。
　　单向联系建立的瞬间，金棣毫无感情的无机质嗓音从音箱传出，在狭窄幽暗的控制室中来回传荡。
　　“我不懂。”
　　屏幕上，金棣面对万民指责，缓慢地眨眨眼睛。
　　“如果只是牺牲小众，便可拯救其余人，为什么你们会对这样高效的方法有这么多意见？”
　　躁动声再起，保镖们显然有些体力不支，也不知是有心无心，少量民众渐渐靠近高台，踮脚跳蹿着朝台上吐口水。
　　金棣面无表情，站立不动。
　　浊液落在他藏蓝色西装裤脚，晕开一片难看的深色。
　　“……人类。”他缓慢开口，“我搞不懂你们。也许我不是一个合适的管理者。”
　　“我决定再做最后一个实验。”
　　随着金棣话音落地，大片金光从他周身飘逸而出，蝴蝶般盈盈绕绕，在他周身盘旋几圈，又突然飘散，朝无尽虚空四散飞去。
　　“糟糕！”
　　陆泽敲击键盘的手陡然停顿，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纪晨同样面色铁青。这会儿不用问陆泽了，所有人都能一清二楚地看到，游戏内高台上，金棣的身影在……消失。
　　它由人形变换为浑圆硕大的金色竖瞳，瞳孔中溢散出熠熠金光。
　　伴随着人群恐惧的嚎叫和慌乱躲避，竖瞳慢慢闭合。
　　厚重的眼帘悄然合拢，一切金光被收敛其中。直到最后，它变为一颗圆滚滚的金色球体，缓缓向天空攀升——
　　骤然炸裂！
　　盛大的烟花于蔚蓝的天幕下绽放，金丝淅沥如雨，飒沓如流星，散落进三山五岳、街坊四邻，落在每一片厚重的泥土里，悄然渗进深处。
　　研究所内突然一阵轰鸣！
　　如同山崩地裂，控制室的地面突然剧烈颤动，桌边、架子上的细小仪器噼里啪啦砸落摔散，零件滚落一地。
　　几人艰难地维持着平衡，邵润珂攀着墙沿，惊呼：“地震？”
　　“……不。”陆泽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液，“你们看外面。”
　　邵润珂和甄雯雯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毕竟不是1号世界的居民，纪晨却在看向窗外的瞬间意识到了问题。
　　那颗金色眼眸，永远悬挂在世界上空，夺日月光辉的圆球，连同所有帷幕般倾泻，将漫长的夜幕映成永昼的金色丝线……全都消失了。
　　“……它死了吗？”
　　纪晨简直分辨不出自己的嗓音。
　　恐惧骤然攥紧他的心脏，血液砰砰鼓动的声音几乎要击穿耳膜。
　　如果说金线是将人类拉入副本的通道……
　　它的崩毁，是否意味着游戏系统的全面崩解？
　　那邵斐呢？
　　还停留在游戏中枢的邵斐会怎样？
　　焦虑如火苗猛烈地舔舐心脏，纪晨简直要被胸口骤然翻涌的急躁逼疯了，他摊开右手，掌心徐徐亮起一抹金光，却受到天地间崩灭的规则影响，残烛般光芒摇曳，几近熄灭。
　　“别！”
　　甄雯雯想拍掉纪晨掌心的金光，她想说我们的规则力量太过弱小，非但打不开通往游戏中枢的通道，还会随着游戏系统一同崩灭。
　　但她的手被纪晨一个侧身，灵巧闪开。
　　纪晨抬头深深地瞥她一眼，神色复杂晦暗，甄雯雯一愣，顿时了然。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其中的风险性。
　　但他无法坐视不理，因为此刻下落不明的，是他深爱的人。
　　沉默片刻，甄雯雯抬手，将鬓角垂落的乱发别到耳后，纤长的手指从额角扫过，周身同样亮起淡金色光芒。
　　她有些赌气地回瞪纪晨一眼，心想来啊，我怕吗？
　　我的喜欢哪里比你少？
　　不过是你运气更好，占了先机。
　　“成了！”陆泽突然低喊。
　　众人的眼睛立即齐刷刷汇聚到他身上。
　　“双向联络已经建立，”心知情况紧急，陆泽迅速解释，“金棣已经联系不上了，但我们还可以联系另外一个主神。”
　　话音刚落，音箱中响起沙沙的杂音，随后传出少年清亮的嗓音：“喂？”
　　齐宿语气很是不耐。
　　“你们在瞎搞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w


第77章 chapter77
　　高耸的大厦楼顶， 齐宿仰头望向天空。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 狂风将碎发和衣摆卷向身后， 发出猎猎之声。
　　副本中的天空被一片阴云覆盖，但在齐宿眼中，他能透过漫天阴霾， 看到后方天空上遍布的裂缝。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缝还在不断扩张，如同深渊裂开狰狞巨口。
　　金棣强行登出的举动给副本世界造成了极大破坏，整个世界已经岌岌可危。
　　老对手选择了自愿消逝， 齐宿却没有感应到世界融合的趋势。除此以外，副本内还有大量的游戏玩家没有登出。不知道因为以上哪个原因，齐宿心情极差，语气也颇显不耐。
　　“愣着干什么？结束游戏啊！”他嚷道。
　　“还有那些没出去的玩家， 你打算让他们一辈子做植物人？”
　　屏幕外， 纪晨和陆泽对视一眼。
　　陆泽点点头，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开始联系场外空地上的医护人员。
　　纪晨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焦躁的心平静下去。再怎么担心邵斐，他也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之一，要对参与游戏的志愿者们负责。
　　一台台仪器被解下， 医护人员井然有序， 将玩家逐个抬入休息处。
　　与此同时，游戏内， 淡银色温和闪耀的丝线贯穿苍穹，在漆黑的裂缝两端穿插， 遏制它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整个遏制过程中，齐宿异常沉默。
　　直到所有玩家都被送出副本，他突然问道：“邵斐呢？”
　　控制室内，几人皆是心底一颤。
　　齐宿：“放着自己搞出来的副本不管，他遇上了什么麻烦？”
　　纪晨眼前顿时一亮，下意识俯身：“你能联系到他？”
　　“嘁。”齐宿毫不留情地嗤笑，狂风刮得他面颊发白。
　　“对我又没好处，我为什么要帮你？”
　　纪晨深吸口气：“我……”
　　“齐宿！”
　　纪晨未说出口的话被身后传来的清亮嗓音打断。邵润珂从角落中挤出来，脚下踉跄，险些碰倒旁边摆放杂物的高架。他脸色白若霜雪，眼睛却亮得刺人。
　　少年嗓音微颤，语气中隐约透着几丝哀求：“齐宿，我哥他……他还好吗？你能帮帮他吗？”
　　齐宿沉默许久。
　　他嘴角一点点上扬，眼角却缓慢垂下，透过分辨率超高的屏幕，邵润珂几乎能看清他眼底幽幽的光，如同冷月倒影在深夜无风的镜湖之上。
　　邵润珂心底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让他伤心了。”他恍惚地想，但失落和委屈随即一同涌上心头，心想那是我哥啊，对我百般关照的哥哥啊！
　　齐宿沉默不言，抬手在天际轻轻划过。
　　天幕顿时拉链般被他划开一道口子，亮丽的星河在天外翻涌，璀璨银光再度破开苍穹，划开星光，划破天地间无形的帷幕——
　　众人终于看到了邵斐。
　　一片起起伏伏的金色光点萦绕中，青年眼眸低垂，身型锁在硕大的淡金色透明茧子里，无数光点绕着他旋转，巨茧如同金色的黑洞，将光点悉数卷进其中。
　　光点数量巨大，但外围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每消散一点，巨茧的金光便亮上一分，邵斐纤长浓密的睫毛也微颤一下。他瘦削欣长的身躯包裹在流光中，柳眉微蹙，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金光映照下呈现出傲雪欺霜的晶莹白色，一眼望去，竟显得有些孱弱。
　　纪晨心底如同被巨锤狠狠敲击。
　　他支在桌面上的手瞬间攥紧，用力之猛，几乎要把桌角整块掰下。
　　“他……怎么了？”
　　齐宿淡淡道：“他在接受世界的馈赠。”
　　“等消化完所有规则力量，他会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神。”
　　停顿片刻，齐宿微微偏头，刘海从侧面垂下，挡住他半只狭长的眼眸，又被呼啸的狂风吹散，荡向身后。
　　银光在他掌心汇聚，齐宿眼中也闪过同样尖锐的银芒，低声笑道：“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破开这道茧，我就能击败这个世界的主神，我的世界便可获得胜利……”
　　“你敢！”
　　纪晨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钻进屏幕狠掐这家伙脖颈。
　　可惜他有心无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切，我凭什么不敢？”
　　齐宿轻蔑地冷笑一声。
　　“而且……就算我不动手，等他醒来，也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邵斐了。”
　　“以凡人之躯，窃取主神权柄……哪有那么简单？”
　　冷水倾盆，将所有人从上到下淋了个通透。分明是早春室内，纪晨却如同深陷冰窟。
　　他牙齿都在打颤：“你……什么意思？”
　　齐宿：“字面意思。”
　　齐宿：“1号的世界规则，本就是理性压制人欲。你们一点点获取规则之力，还可以用自己的理智压制，但一下子吸收这么多，受世界规则影响过大，再多情善感的人也得变身超级机器，不再被感情束缚，抛弃一切杂念，成为绝对理智和高效的领导者……”
　　他突然冷哼一声，笑容嘲讽：“你以为人类成为主神是你们的胜利？想得美，1号算盘打得响呢！”
　　“它本就没有情感，也不会在乎自身存亡，只要世界不在入侵中落败，之后的每一个世界意识都可以是他的变体——你家邵斐马上要变身大眼睛二号了，惊不惊喜？”
　　纪晨：“……”
　　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嗓子烫得几乎冒烟，呼吸都透着股干涸的气息。血液涌上胸腔和大脑，在眼底迅速蔓延，殷红血丝顺便爬满眼白。
　　齐宿还在另一边继续说风凉话：“总而言之没救了。讲真，还不如让我现在把他干掉呢！等世界融合，我消除你们的记忆，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城堡里，怎么样？”
　　“放你娘的屁！”纪晨嗓音沙哑，“我去换他，你杀我好了。”
　　齐宿嗤笑：“换？怎么换？你以为主神之力是皮球，可以随便踢着玩？”
　　“想把人换下来，起码得跟他出身同一个世界，身上又沾染过两种规则之力，对两种力量都有一定理解，而且要携带1号赋予的权限，可以进出游戏副本……”
　　“你上哪儿再找这么个人？”
　　“找得到啊。”
　　婉转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纪晨蓦然回头——
　　甄雯雯一身红衣，亭亭而立。
　　姑娘俏丽面容上浮现出“幸好如此”的笑意，她甚至对着屏幕俏皮地眨眨眼睛。
　　“这些条件，可不就是在说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完结冲啊！


第78章 chapter78
　　纪晨：“你……”
　　甄雯雯抬手打断他：“行啦， 没用的话少说， 我赶时间。”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 上身微微前倾，漂亮的波浪发从雪白的肩头滑落，在半空划出曼妙的弧线。她艳丽的红裙边角沾着少许灰尘， 妆容也有些黯淡，但红唇艳如烈焰，双眸闪耀如繁星。
　　“我本来就不算是人……你知道的， 我只是甄菲菲的副人格呀。”
　　她食指勾着腕带，断了跟的红色高跟鞋在指尖旋转飞舞，浅笑盈盈：“全凭着一点浅薄的规则之力，我才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等一切结束， 世界融合， 我恐怕也不会再出来了……毕竟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菲菲她……也不能被安上双重人格的名头。邵斐又不娶，菲菲她要嫁不出去了。”
　　纪晨鼻头突然一酸。
　　他想说“不行”，但甄雯雯抬眉瞪他一眼，不由分说道：“一边儿呆着去，没本事的人不要插嘴。”
　　纪晨：“……”
　　卧槽， 扎心了。
　　“这件事不要告诉邵斐， ”甄雯雯目光流转，落在屋内每一个人身上， “这是我自愿做出的选择，不需要他内疚伤怀。”
　　邵润珂茫然地眨眨眼， 扭头对上陆泽的眼睛。
　　陆泽神情严峻，对他轻轻点头。
　　“但是你，你要记得我。”
　　甄雯雯突然抬手，青葱般的手指点在纪晨胸口。
　　少女微微偏头，嘴角上翘，笑靥如花，手上虽未用力，却仿佛重锤狠狠敲击在纪晨心上。
　　她一字一顿道：“你要记得，你所轻易拥有的，是旁人愿意用尽一切去交换，却未能如愿的。”
　　“你要记得你此刻的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并且之后加倍地对他好——”
　　“他不欠我什么，但是你欠我。”
　　甄雯雯眼眸中流光闪烁，仿若漫天星辉，闪亮得几乎刺痛人眼睛。
　　她停顿片刻，俏皮地吐吐舌头，突然又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纪晨摇摇头。
　　他想说“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又想说“不会，你超可爱”。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上前，给女生一个浅浅的拥抱。
　　与此同时，纪晨手腕上脱落一截链状银光，悄然缠绕上甄雯雯指尖。
　　“小心点，”纪晨低声道，“你未必会输。”
　　甄雯雯瞳孔瞬间收缩，她紧紧捏着掌心那截银光，沉默片刻，微嘲道：“算了吧，留下来参加你俩婚礼么？”
　　“可不是吗？”
　　纪晨笑道：“到时候给你扔捧花。”
　　他成功收获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流光萦绕的少女飞向半空。
　　非金，非银，她周身环绕的是更加夺目绚烂的色泽，金光与银光交织缠绕，仿佛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齐宿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她。
　　寒风凛凛，正如他眸中寒光闪烁。
　　“唰！”
　　金茧破开，淌出琥珀色流质金液，瞬间爆发出夺目光芒！
　　控制室中几人下意识闭合双眼，纪晨突然感到怀中一沉——
　　邵斐温热柔韧的躯体从不知几维的空间坠落，稳稳落在他怀里。青年微蹙着眉，唇角却微微勾起，仿佛陷入一场好梦。
　　眼睛瞬间酸胀，纪晨手臂圈紧，将人死死锢在怀中。他垂下头，埋在邵斐肩膀上，鼻端闻见记忆中清凉淡雅的淡香。
　　差一点点，就要失去你了。
　　这个念头迅速在脑海中发酵膨胀，瞬间占据纪晨全部心神。
　　他没注意旁边的邵润珂也是一副愣愣的表情，双臂虚张，眼圈微红。
　　甄雯雯破开金茧时，下意识展开手臂要接人的有两个，除了纪晨，还有他。
　　但哥哥终归是落入了另一个人怀中。
　　失落地缩回手臂，邵润珂轻咬下唇，微微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天空中异变突生！
　　甄雯雯没有替代邵斐进入金茧，她纤纤玉手一挥，浓密的金色液体绕过她白皙的小腿，化为更璀璨的流光，汪洋般冲着齐宿倾泻而去！
　　齐宿骤然抬头！
　　“你疯了？”
　　甄雯雯微微一笑：“你猜？”
　　她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流光仿佛藤蔓张开巨网，迅速朝着天际蔓延，将整个天空裹挟其中。
　　天地分割，齐宿与她在上，其余人在下，世界间呈现出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齐宿：“……你会死的。”
　　甄雯雯的行为相当于认输，此刻来自1号世界的庞大能量正汹涌地灌入齐宿体内，只是那能量与金眸的规则之力略有差异——
　　甄雯雯：“没关系啦，我本来也没想再活——失去所有情感，变成一个大金球……太掉分了，我才不要那样活，丑死了。”
　　“新的世界……让给你也没关系。你发现了吧？我破解了你的规则之力，在里面加入了新的限制。”
　　“它会将你限制在世界之外，你不可以踏足现实，也不能插手干扰世界的自然发展。”
　　甄雯雯的身影慢慢变淡，但女生笑逐颜开，红裙无风自摇，长长的丝带在身后飘荡。
　　“这才是我们一开始的打算，也是邵斐准备施行的计划——”
　　“人类的世界，不需要主神。”
　　齐宿：“……”
　　少年面如寒霜。
　　银光从他周身爆射开来，开始抵挡汹涌而至的流光。
　　甄雯雯：“为什么不接受？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滚！”齐宿眼中寒芒大作，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替主神做决定？不过是个……”
　　“齐宿！”
　　少年清亮的嗓音自下方传来，焦急又局促。
　　邵润珂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天空大喊道：“齐宿！如果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让我去陪你吧！”
　　世间骤静。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汇聚在一点。
　　不习惯成为这样的焦点，邵润珂红着眼角和鼻尖，脚尖不安地在地面摩擦，语气却十分坚定：“哥哥他……已经不需要我了。他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需要我的……是齐宿啊。”
　　少年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闪耀如黑曜石。
　　“你不是神吗？神应该很牛吧，在虚空中也可以变出个游戏机之类的。”
　　“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打游戏了。”
　　晚风温凉如水，窗外枝叶簌簌而动，偶有隐约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绕过缭云，越过彩霞，轻轻落在枝头。
　　齐宿垂头望着他。
　　太远了，邵润珂又不懂什么规则力量，完全看不清齐宿的眉眼。
　　身边有人在拽他，嘟囔说“邵斐醒了会跟老子离婚的”之类的话，少年完全不想搭理，只倔强地死死仰着头。
　　跟那个金色大圆球不一样，邵润珂心想，在懂得感情，懂得孤单和寂寞之后，齐宿怎么能独自一人留在封闭的世界彼端？
　　许久之后，他恍惚听见一声轻笑。
　　是齐宿在笑。
　　“算了。”少年锋锐的眉眼中露出几丝温和，低声道，“有你这句话……”
　　刹那间，天地突变。
　　大片幻影在众人周边浮现，明明脚下是坚实稳定的地面，却依旧给人一种坐过山车般颠簸的感觉。
　　丝丝缕缕的淡金色力量从纪晨和陆泽身上剥离，飘向高空。
　　世界在融合。
　　新的主神将收回他的力量。
　　邵润珂突然一阵恍惚，迷蒙间有什么轻轻揽过他的脑袋，在眉心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下一秒，那个吻在他脑海中轰然炸裂！
　　邵润珂痛苦地捂住脑袋！
　　大片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烁，又迅速被卷走，连同某个人的音容相貌，相处的一点一滴……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少年呆愣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一片空白，但鼻头莫名其妙变得酸涩，即使仰着脑袋，泪水依旧不依不饶，夺眶而出。
　　纪晨怀里的人突然微微颤动，如羽的睫毛轻轻抖动，慢慢张开。
　　纪晨顿时惊喜：“宝贝儿，醒了？”
　　邵斐瞳孔微微收缩，认出是他后嘴角浮现一抹微笑，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主神力量在身体里四处冲撞留下的酸痛感尚未消散，确认自己处境后便重新阖眼，脑袋枕在纪晨火热的胸膛上，身体缩了缩。
　　纪晨紧紧拥着他，仿佛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哥……”
　　听见弟弟的低声呼唤，强忍着不适，邵斐又努力睁开眼睛。
　　邵润珂俨然哭成了个泪人，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哥，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上次你消失了，我感觉这里空了一块。”他指指自己胸口，泪流满面道，“可是这次，我感觉……整颗心都被挖走了。”
　　邵斐沉默不语。
　　少顷，他艰难地探出胳膊，在邵润珂柔软的发顶揉了揉。
　　“别担心，”邵斐轻声道：“我会想办法。”
　　“嗯。”
　　少年抹抹自己湿成一团的脸，乖巧点头。
　　日薄西山，晚霞如火，城市与山峦交错贯连，海面翻涌，浪涛冲刷沉寂的焦岩和砂石。
　　长风不知何处起，何处停，呼啸着卷过湖光山色，万家灯火，冲破壁垒，贯连两方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超级开心！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忍受我稚嫩的文笔和自由放飞的脑洞～
　　超爱你们！


第79章 番外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邵斐醒来时， 阳光柔柔轻抚着面颊， 窗户半开着，暖风趴在窗台，小心翼翼地朝内探头缩脑。
　　春意困人， 他难得有了几丝偷懒的念头，于是顺应心意地合上眼睛。
　　但这一阖眼，却也难再睡着了。
　　没过多久， 邵斐感觉到枕侧床铺颤动几下，生物钟良好的某人窸窸窣窣爬起来，将被角轻轻捻好，然后附身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 猝然低头——
　　在邵斐额头上嘬了一口。
　　邵斐攥着被子装睡， 纪晨貌似是感觉他额头温度偏凉，又小心地走到窗前，将窗户轻轻拉上。
　　听着窗户合上时轻微的“咔嚓”声，邵斐唇角微微上扬。
　　距离最终和主神摊牌交战，已经过去三年了。
　　世界的融合只在一瞬间，融合后诸多势力洗牌也曾造成了一些动荡， 幸而两个世界人类分布本就相似， 倒没有出什么太大差错。
　　世间最大的变化，还数一款凭空冒出的虚拟游戏——主神游戏。
　　当初为了防止两大世界的人类各自为政， 再起争端，齐宿费了天大力气， 对人们的记忆进行修改，将游戏副本在虚拟现实中再现，并让他们相信发生过的游戏都是虚拟的。
　　有主神在背后推动，这款游戏当然迅速风靡，而去掉抹杀和强制游戏机制，仅仅保留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规则之后，人们竟然沉溺进了这种考验智与力的游戏方式，并将其全面铺开，进行推广。
　　据说在某些地区，玩家的游戏等级甚至可以跟生活中的职位、薪酬挂钩。
　　在这种条件下，尚存的攻略组一炮而红，纪晨、番茄、庄娉婷、披萨都有了一大票粉丝，当齐宿将传统直播模式搬入游戏系统时，几人更是迅速红遍全球。
　　但这几人很少正经直播游戏。
　　番茄喜欢直播做菜吃菜，庄娉婷直播美容养颜小妙招，披萨报了个研究生，天天奔跑在赶deadline的路上，基本很少开直播，纪晨……
　　纪晨直播花式求婚。
　　旁人被怪物围追堵截，他将怪物踩在脚底碾压，逼迫它们用爪子划小心心；将食人花的花瓣一朵朵扯下来，用银针钉在墙上写“我爱你”；将长角恶魔用小刀切片，威胁他喊一百遍“纪晨和邵斐天生一对”……
　　粉丝大众：跪了跪了，这是什么魔鬼爱情。
　　幸而只过了一年，邵斐和纪晨便手拉手公然出柜，出柜当天千万粉丝上书请愿：求嫂子以后监督纪神认真打游戏。
　　邵斐看着“嫂子”二字沉默三秒，微微一笑，说：“行。”
　　当天晚上，他就拉着纪晨直播了一晚上某5v5竞技游戏，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嗯，被杀的。
　　粉丝泪牛满面：不！我们要看的不是这个！
　　纪晨：我认真打了，超认真！
　　邵斐早就接掌了家中权利。
　　邵夫人虽不情愿，却也拿这个大儿子没办法，只好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小儿子，同时对邵润珂看管得更严了些。
　　搞得邵润珂三天两头向哥哥哭诉，对邵夫人百般抱怨，原话诸如“我肯定喜欢女孩子，她还想怎样”。
　　邵斐：“……”
　　每当听到这句话，他就手指抵在唇边，止不住想笑。
　　最终他忍耐不住，给邵润珂透了底。
　　“等你十八岁生日，哥哥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他说。
　　邵润珂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一闪一闪：“好呀好呀！”
　　这么回忆着，邵斐恍惚听见耳边有人在喊，轻轻的呼吸吐在他耳侧，搭在枕边的手被小心地晃了晃。
　　邵斐睁开眼睛。
　　果不其然，床边是邵润珂巴巴的小脸，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邵斐笑了：“早安。”
　　邵润珂眨巴着眼睛，疯狂暗示：“哥，早安！”
　　邵斐装作看不懂。
　　他从床上起身，找了件外套披上，慢条斯理地将扣子一点点系好。
　　邵润珂眼巴巴望着他从床头晃悠到窗口，又从窗口晃悠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可怜巴巴地问：“哥，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嗯……”邵斐思索片刻，“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邵润珂：“……”
　　看着弟弟一瞬间心如死灰的脸，邵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他揉着弟弟的脑袋，轻声说，“我逗你呢。生日快乐，小珂。”
　　随后邵斐转过头，朝着门外喊：“纪晨——”
　　纪晨深知他心意，没一会儿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大礼盒。
　　邵润珂眼睛顿时亮了：“哥，哥夫，我爱你们！”
　　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从纪晨手里接过盒子。
　　浅白色盒子外印着流光般的花纹，表面系着淡银色丝带，阳光映在表面，隐约露出流银般亮丽而曼妙的流畅花纹。
　　邵润珂一分钟都不想等，美滋滋地开了盒。
　　他从盒子里扒拉出一个游戏头盔。
　　跟市场上卖的《主神游戏》头盔没什么两样。
　　邵润珂撇撇嘴：“哥——”
　　他想说我今天十八，本来就能申请主神游戏账号了，这礼物也太不走心了点。
　　但邵斐食指举在唇边“嘘”了一声，神秘莫测道：“先别急，登入试试？”
　　邵润珂点点头，将头盔戴在脑袋上。
　　眼前一阵眩晕，恍惚中穿透一大片雾霭，身躯仿佛失去引力束缚，顺着气流方向自由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邵润珂眼前亮起一道银光。
　　那银色越来越近，其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少年轮廓。
　　这人是新手引导NPC吗？邵润珂想。
　　但不知为何，从望见那抹身影起，他心底就一抽一抽地颤动，仿佛有什么积蓄已久，亟待喷涌——
　　他终于望见了少年正脸。
　　眉毛纤细，眼睛狭长，眸中银光波澜起伏，碎发散乱，肤白如雪。
　　邵润珂鼻头突然一酸。
　　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将眼前染成一片模糊的云雾。
　　恍惚中那人拉过他的手腕，轻轻擦拭着他脸颊滑落的泪水，轻声笑道：“你好，我是齐宿。”
　　“我来陪你打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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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收一：不正经的反派指南[快穿]
　　谢子游绑定了反派模板，要去各个玄幻世界中扮演反派。
　　观遍点家百篇玄幻长文，谢子游胸有成竹：反派？我有一百种套路任主角选择！
　　世界NO.1 他扮女装上门打脸，傲然退婚，一纸休书让主角颜面扫地。
　　可三年后，主角双颊绯红拦住他：“游游，你是身份有碍，不想拖累于我？没关系，你是男人我也愿意——”
　　谢子游：“……愿意你个大头鬼哦。”
　　世界NO.2 他爹娘剥了主角的天生琉璃骨，将已成废人的主角丢下山崖。
　　谢子游坐等主角杀上门来刨人取骨，不料数年过去，主角站在他面前一脸娇羞：“游游，我与神骨间有神识感应，你每天搂它共浴……咳，我会负责。”
　　谢子游：“……拿走你的破骨头给我滚啊！”
　　世界NO.3 他掠走主角年幼的妹妹，叫嚣着要活人炼丹。
　　主角跳得老高：“游游选我，选我！我通体灵透，牛奶香浓，丝般感受，好吃看得见！”
　　谢子游喷出一口老血：“……”
　　主角不配合，不想复仇只想谈恋爱，他怎么搞？
　　百折不挠恋爱脑主角攻x精致骄矜毒舌心软受，大概会是一个甜份max的故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