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农家 作者:鬼丑 文案: 性格孤僻而倍受冷落的攻在十八岁那年死于肺病,重活一世,遇到了那个百般呵护自己的哥哥,感受到了前世从来没有的温暖与爱。 然后就是攻在乡下快乐的生活,养好了身体,最后考上大学出去奋斗的故事……orz攻遇良受,主攻文 Cp:病弱美人(对受)温柔攻x健气人 妻(对攻)温柔受,伪兄弟。 雷点提示 1.慢热,拖沓,流水账!请先确定耐得下心再看。【( ̄_ ̄|||)做好扑街的准备了。】 2.渣文笔,破下线,超土!!土得不忍直视,你们不用吐槽了我知道超级土Orz 3.兄弟年下,无血缘关系,有重口有乱伦,人妻受。 编辑评价: 性格孤僻的沈天郁身患肺病,不仅日夜被疾病折磨,还要面对父母对自己生死的漠然,满含绝望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本以为是解脱,却没想到重生回到了自己的幼年。阴郁的沈天郁遇到了那个百般呵护自己的哥哥,感受到了前世从来没有的温暖与亲情,更获得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爱情…… 一个养尊处优又孤僻阴郁的大少爷到底会因为什么改变自我,选择更困难却更温暖的全新生活?亲情、爱情是本文的主题,也让文章在屡见不鲜的众多重生文中崭露头角。作者文笔细腻,在看似平淡的生活细节中剖析主角,慢慢铺叙着一个从农家而生的朴素、深刻的爱情故事,细细读来犹如凛冬中一抹温暖的阳光。 第1章 “……你小声些,少爷还在睡觉。” “……这个时候了,不吃午饭了吗?” “……谁知道?昨晚又发病了,疼了一晚上,才刚睡下,别去叨扰了。” 泠泠的雨声敲在青石板上,有些像是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压低声音的保姆渐渐走远,沈天郁轻咳两声,缓缓睁开眼睛。 胸口疼痛难忍,带着令人作呕的憋闷感。害怕屋内人受寒而关紧的门窗让人喘不过气来。沈天郁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没有温度的床头柜上。冰冷的感觉舒缓了沈天郁的疼痛。可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冷汗涔涔了。 昨夜的雨还稍微大一些,砸在屋顶能听到‘嘭嘭’的声音,今天倒是小了。沈天郁失神地望着窗外那株娇艳欲滴的荷花,看上面几乎要滴下来的露—— “……医生说撑不到明年了,肺上都是裂纹,照的片子和吸烟几十年的烟鬼一样,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天天咳嗽多受罪。别去医院了,死就死在家里,然后葬到老家……” “你是说把他送回去?” “落叶还是要归根的……” 沈天郁阖上眼睛,平静地听着父母讨论自己的死亡。他嗓子里又痒又疼,憋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那边的声音就停了。 他一个人斜躺在床上,白色的睡衣松松挂在少年身上。沈天郁的脸上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因为白,所以显得眼瞳特别黑,黑的没有一丝光芒。 绝望,痛苦,苍凉,悲怆…… 沈天郁缓缓闭上了眼睛,额边渗出细小的汗珠。他伤心地想,为什么父母对自己的死亡这么淡然。不过这种伤感积累到一定程度,反而能让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院子外的铁栏将这片天地与外界隔离开,旁人从这里走过,会被气势磅礴的建筑震撼。可没人知道,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躺在这里心里多么凄凉。 沈天郁没熬过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这种天气几乎没人愿意出门,更有那种懒人,直接向外面街道上泼一层脏水。天冷得可以立刻把水冻住,一两个星期都被固在那个地方。 沈天郁疲惫地躺在床上,虚弱地喘气。他眼睛是湿润的,迷茫着睁大,看着虚空中不知名的某一点,沉默不言。 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会难受了,他不用整夜失眠,不用一直咳嗽,不用听医生的话,不用让输液的软针扎在血管里好几个星期。 沈天郁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这是要死了。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感受着难得的平和。 窗外的寒风吹不进来,沈天郁却想拖着这副无能的身子,吸一吸外面清新的空气。 这一生,他有过无数可望而不可即的愿望。比如在阳光下奔跑,比如在秋雨中撑伞静立,比如坐在刺骨的台阶上观赏花草,再比如,在寒冷的冬天,仰躺在雪面上,尝一尝冰雪的味道。 沈天郁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不可能了,这十八年来,他一个愿望都没有实现。于是无奈地放下手,终于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静静的,沈天郁的思绪渐渐空白,有什么东西从这副将死的身体飘出来,他感觉轻松极了,死亡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只是周围太安静,没有一个人为他哭泣。他的父亲、母亲、保姆,没人为这个阴森古怪的儿子、少爷伤心难过。沈天郁的眼睛热热的,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滑下来,到了脸上却又变得冰凉。 他为自己流了一滴眼泪,于他十八岁的冬天,悲伤的离开了人世。 沈天郁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感觉,他像是飞了起来,尽管没有睁开眼睛,他也能想象身边的事物都在变小。他觉得自己这是要上天堂,这想法让他无比祥和,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觉自己开始急速下坠,就像是被人抛到无底深渊。 沈天郁越来越恐惧,他喘息着,扭动着,拼命挣扎—— 突然他发现,自己动了动身体,然后张开嘴,发出一声类似婴儿的啼哭。 沈天郁惊呆了,他的眼皮像是被什么粘住了,死活都睁不开,他的身体变得柔软而无力,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那啼哭的声音似乎是从沈天郁的口中传出来的,可他觉得很模糊,没过一会儿,他就因为疲劳而睡着了。 沈天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震惊了好长时间,他艰难的动了动自己的脖子,那一刻他在考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受到了伤害,因为他无法清晰地分辨大小,他看到自己的手掌就像是一颗鸡蛋那么大,手指好比鸡爪子,指甲短短的,手背上还有婴儿特有的肥胖感。 沈天郁瞪大眼睛,本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只能呜呜喊两声。他的肺部一点都不难受。沈天郁深呼吸两口,竟然有一种自己身体健康的错觉,前世折磨了他那么久的肺病突然好了,他感到不可思议。 这声音把一个女人吸引过来。女人头上裹着白色的毛巾,仿佛大病一场,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无比的。她一把将沈天郁抱了起来,亲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好儿子。”女人笑得像是一朵花,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甜蜜,“叫妈妈——” 看着这个长的和前世的自己眉眼非常相似的女人,沈天郁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正在做一个大胆的推测。他想,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他可能重生到了自己的幼年。 沈天郁动了动自己的手,女人就顺着他的手臂开始亲吻。她充满爱意地亲近自己的儿子,吻他香喷喷的脸颊和肉肉的小手臂,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在外面喊‘尤金莲——’女人应了一声,放下沈天郁,走出了房间。 沈天郁心里有些动容,这个女人不是他前世的母亲,他甚至从未见过这个名叫尤金莲的女人,可沈天郁知道,女人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前世沈天郁家境优越,可父母一直和他不亲,沈天郁以为那是因为自己不善表达,不会讨父母欢心。可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自己不是前世父母的亲生儿子。怪不得前世的父亲姓何,而自己姓沈呢。 沈天郁有些心酸地想,前世父母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他当亲儿子。直到死,父母都没为他流过一滴眼泪。 尤金莲对他表现的亲近让沈天郁感动。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人这样拥抱过他。用那种倾尽全力的拥抱来亲近他。他原本的母亲甚至不愿意触碰他的手。 可沈天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前世父母那里。幼时的沈天郁非常愚笨,据说到了五岁都不会说话,这是不是真的沈天郁不知道,可沈天郁知道的是自己没有幼时的记忆。每当提起童年,沈天郁总要愣上一愣,然后苦笑一声,说不知道。 所以沈天郁无法分辨,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经历什么,才能让这个如此热爱自己儿子的尤金莲把沈天郁送到别人家里。 沈天郁闭上了眼睛,他幼小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复杂的情绪,只一会儿,他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时间飞快过去,一个星期之后,沈天郁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到刚出生的时候这个事实。他开始试着了解这个家。 他的母亲是个农家妇女,每天都要出去干农活,晚上在家里纺纱,没怎么见过父亲,大概是出去打工了。 除了父母,家里还有个年岁已高的太爷,姥姥姥爷都跟大舅家住。 后来那个看起来非常严肃的太爷给沈天郁起了名字,他是‘天’字辈,取字郁,意为草木茂密。 一个月后的一天沈天郁被母亲抱到屋外晒太阳。他太幼小,连这样的阳光都能把他眼睛刺伤。沈天郁闭上眼睛,竟然开始轻轻颤抖。 他有多久都没享受过这样的阳光了? 他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拥抱过了? 母亲笑着亲吻他稚嫩的脸颊,用手挡住沈天郁眼前的阳光。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时,一个清澈的男声将两人之间静谧的气氛打断。 男人带着笑说: “姐,带着天郁玩儿呢?” 尤金莲连忙站起来,也笑,说:“可不是,今天阳光真好。” 尤金莲抱着沈天郁,逗他说话:“叫二舅。” 沈天郁当然不能说话,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清瘦英俊的男人,还有男人手中牵着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眼睛很大,皮肤黝黑,怯怯地看着尤金莲和沈天郁。 那时候沈天郁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和这个男孩有这么多的牵连。他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太黑,虽然有些胆怯,但是身体里蕴藏着他所没有的健康活力。 充满野性与乡土的气息。 尤金莲换了一只手抱沈天郁,言语中有些不客气,道:“这是寡妇陈家的小孩儿吧?你怎么……你怎么就不能避避嫌呢?弟弟啊,你去哪里不好,非——” “——姐!”尤金莲还没说完话,就被尤金勤打断了。尤金勤就是沈天郁二舅的名字,“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不好。” 沈天郁被温暖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母亲抱到了屋子里,从他们最后的那些对话里,沈天郁知道了自己那个英俊硬朗的二舅竟然喜欢上了村里的陈寡妇。而那个小男孩,就是寡妇的孩子。 第2章 尤金勤拉着小男孩儿的手,和尤金莲走到屋里,口中说道:“狗蛋,进来,叔给你吃糖。” 那个名叫狗蛋的男孩儿就走了进来,他摇摇头示意不想吃糖,等尤金莲放下沈天郁走到厨房,狗蛋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铺前,愣愣地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小孩儿。 狗蛋比沈天郁大五岁,五岁的狗蛋第一次见到沈天郁就惊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儿,他家隔壁的那个女妞儿,生出来皱皱巴巴的,像个老太太,没有哪个小孩儿像是沈天郁一样,大眼睛,白皮肤,这么漂亮。 直到沈天郁醒来的时候,这小孩儿还蹲在床边看着他。沈天郁听到二舅叫小孩儿狗蛋,顿时脸上僵了僵。农村人都觉得给孩子起个难听些的小名能让孩子日后平安、顺利,这个‘狗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名,村里人都这么叫,也就没人觉得丢脸了。不过这种小名一般都是父亲起,而沈天郁至今没见过自己的爸爸,所以暂时还没有被叫小名的噩运。 沈天郁睁开眼睛,就看着这小孩儿流着口水盯着自己。狗蛋非常黑,看起来也就是五六岁,很壮实。他伸出手想触碰一下软软的沈天郁,就被沈天郁躲开了。 狗蛋更喜欢这个弟弟了,甚至爬到床上想亲亲他。沈天郁正在考虑要不要哭一声把母亲叫过来的时候,妈妈就过来了,喊了一声把狗蛋拽下来,骂道:“你干什么?上床前怎么不脱鞋啊?看把天郁脸上弄得……” 沈天郁的母亲是个情感热烈的人,对喜欢的人百般容忍,对看不上眼的人就会异常苛刻,训的狗蛋转身就要跑,被二舅一把拉住。 “姐!你怎么这么吼孩子啊。”二舅的表情有些伤感,“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那事儿的,咱爸咱妈不同意,你也不帮着我吗?以后狗蛋就是天郁的哥哥了,你……” “什么哥哥!”母亲身体有些发抖,抱着沈天郁,在他脸上亲了亲,“要是你亲儿子,就算了。这是谁家的野种,也配当我儿子的哥?” 沈天郁挣扎着扭了一下身,就看到狗蛋一个人站在墙角,拽着二舅的手,吸了吸鼻涕,很无措的样子。 原来二舅来是想和妈商量结婚的事儿。沈天郁拽着母亲的头发,趴在她的肩膀上。 那这小孩儿以后就是他表哥——也不算,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沈天郁看着这个黑黑的小孩儿,若有所思。 尤金莲出了月子之后,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来看她了,要么带着几百个甜鸡蛋,要么就是几斤的红糖。每个带礼过来的人都能看到沈天郁,他们会赞叹着说:“这孩子长的真好看。像孩子他妈!” “男生女相,日后肯定有福气。” “怎么这么乖,一点都不闹,不爱哭,真好。” 受年龄限制,沈天郁没有什么体力,听着这些话就会犯困。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犯困,有时候一闭眼,再睁开,就过了半天了。 日后他长的确实像是这些人说得,和尤金莲长的非常相似,男生女相,英俊而且标致。不过那长相让沈天郁非常厌恶,不提也罢。 尤金莲深情地抱着自己的骨肉,担忧地说:“大婶儿,我家孩子确实乖。不过也太乖了,饿了尿了的话就哼哼几声,把我唤来就立刻不叫。从来都不哭,晚上也不闹,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大婶儿狐疑着说:“从来不哭?这才几个月。我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哭,哭得脸都紫了。” 沈天郁忍不住了,啊啊叫唤两声表示自己没有问题。让他一个前世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儿像个婴儿一样哭,实在是没有面子。 被尤金莲嫌弃的二舅的婚姻最后还是成了。由于女方是个结过婚的寡妇,所以男方亲属都不乐意,婚礼都不能在家里举行,都是找个野地凑合的。 陈寡妇今年二十多岁,十几岁的时候嫁给一个男的当童养媳,后来生下狗蛋,没几天那男的就死了。都说是陈寡妇给害死的,这女人长的媚,缠人,把她男人给缠死了。她带着个小孩儿,活得苦,可是还老有人想娶她,这女人长的好看,本来以为她是个浪货,可谁知道她哪个都不嫁,就看上沈天郁的二舅了。 尤金勤人长得英武,身体强壮,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儿想嫁给他。如果陈寡妇没结过婚,那也算般配,可她连孩子都有了,真是烂花配好土,一点都不值得。 不仅尤金莲生气,沈天郁的姥姥姥爷也不满意,婚礼上就露了一个面,喝了口茶,连红包都没给。 陈寡妇讪讪地笑,拽着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尤金勤不管这些,抱着狗蛋和自己老婆就回房了。新床上铺着红色的被单,以往床上都要撒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什么的,不过对一个都生了儿子的女人来说有点太寒碜,所以什么都没放,就铺了两层褥子。 别的家里,谁不是花个几千块钱才能找个女人,尤家几乎没花什么钱就娶了个媳妇儿,也足以看出这女人在家里的地位了。 不过陈寡妇也不矫情,敲了尤金莲的房门就喊: “姐姐,姐姐,把天郁抱过来,帮妹妹一个忙行吗?” 尤金莲抱着沈天郁,小声嘀咕‘谁他妈是你姐姐’,可还是打开了门,冷冰冰地问:“干什么?” 陈寡妇说:“让天郁在我们新床上躺一躺,也招点福气,让我们也生个儿子。” 尤金莲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让狗蛋去躺啊?” 这话说得有些苛刻,任凭陈寡妇怎么忍都红了眼眶,尤金勤不在这里,只有狗蛋拉着自己妈妈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尤金莲。 沈天郁觉得有些不自在,也不想让自己妈为难这对母子,就挣扎了两下,往陈寡妇怀里扑。 尤金莲有些后悔自己说话那么不讲情理,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看天郁这么亲这个寡妇,松了口气,就让寡妇抱着他了。 陈寡妇一抱住沈天郁就不放手,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眼泪都流出来了,匆匆往新房里走。尤金莲在后面大喊:“别给我摔着了——” “知道了,姐。”陈寡妇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也不管身后的狗蛋了,三步并成两步就把沈天郁放到床上。 “来动一动。”陈寡妇用温柔的语气逗沈天郁,碰了碰他的小胳膊小腿儿,狗蛋就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漂亮的表弟,都不会说话了。 陈寡妇摸了摸狗蛋的头,道:“夏生,以后这就是你弟弟。” 狗蛋没说话,手指抖了抖,轻轻摸着沈天郁的小手,像是怕碰碎了他。 “你不能欺负他,要疼他,知道了吗?” 陈夏生点了点头,说:“疼他。” 那时候沈天郁是把这句话当成笑话听的,不过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这个场景,他发现年幼的狗蛋把这句话当成了神圣的命令,并且用发誓一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陈夏生从来没想过要敷衍沈天郁,他是真的对他好,如果问他为什么这样,陈夏生就会说:“因为天郁是我弟,我要疼他。” 尤金勤就住在尤金莲隔壁,是新盖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尤金勤和他老婆刚结婚,狗蛋不合适与两人住在一块儿,就被二舅打发到了尤金莲这里。 尤金莲冷哼一声,虽然不愿意,可还是把这小孩儿带回来了。尤金莲很讨厌陈寡妇,但是孩子是没有错的。最重要的是,乡下的孩子早当家,像是陈夏生这样五岁大的孩子就能干许多活儿了,尤金莲刚生完孩子,来个帮手也不错。 狗蛋怯生生地跟着尤金莲走进屋子里,屋子里很暖和,尤金莲对狗蛋说:“以后你别碰天郁,要是他哭了你就叫我一声,别让他摔下去。” 狗蛋抬着头,看着尤金莲点了点头。 尤金莲又犹豫了一下,说:“想碰他也行,先好好洗手,看见脸盆旁边的胰子了不?把手洗的没有脏水儿了再摸,听见了吗?” 陈夏生的眼睛亮了亮,又点了点头。 村里的女人没这么娇气,刚出月子尤金莲就下地干活去了,一开始背着天郁下地干活,后来天越来越热,怕把孩子给热坏了,就早上的时候喂饱了放到家里,中午再赶回来。 那天沈天郁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感觉狗蛋爬到了床上,然后瞪大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非常安静,只有偶尔吸一吸鼻涕。 他吸鼻涕的声音太恶心,沈天郁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他的鼻涕是如何润滑地吸回鼻道的,所以他睁开眼睛,皱眉瞪着陈夏生。 狗蛋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弟弟,想了想,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沈天郁就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洗手声,狗蛋用力擦了擦手,手有些抖,慢慢爬到床上,轻轻碰着沈天郁的脸。 那表情,就好比自己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他历经千辛万苦得到这宝物,只能虔诚的膜拜,力道稍微重一点,就怕把沈天郁弄碎了。 第3章 沈天郁被自己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表情有些古怪地盯着他看。陈夏生笑了两声,然后慢慢弯腰,想往沈天郁脸上亲一亲。 这一个多月,沈天郁的脸被亲过无数次,但没有一个吻像是陈夏生这样:珍重,虔诚,浅尝辄止,轻描淡写。 陈夏生在沈天郁家里待了一个星期,就回尤金勤的家里了。安闲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沈天郁就八个多月了。沈天郁有了爬行的能力,他能自主的、更大范围的探索这个家,他看到家里破旧的家具以及有裂纹的墙壁。他们家似乎并不富裕,可在村子里已经算是情况很好的了——他有个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每年都能寄来不少钱。 自从他可以爬了,母亲就放心的把沈天郁交给陈夏生了。那年陈夏生才六岁,但是在农村,五岁的孩子就要帮父母照看弟弟妹妹,母亲虽然不舍,却还是说:“男孩儿就不要惯着。回头蝇子扇一下就要上医院还了得?” 陈夏生现在还没有上学,所谓看管就是陪着沈天郁在家里玩。乡下没有电,烧热水都要捡柴火再弄,只要不出家门,几乎没什么危险。 沈天郁在家里爬来爬去。他发现自己这个表哥非常喜欢缠着他,总要跟着他来到桌子底下,把沈天郁从里面掏出来,放到怀里,然后笑。 如果沈天郁藏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陈夏生就会慌张地大喊大叫,沈天郁看到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撅着屁股翻箱倒柜,找自己小小软软的表弟。 找到他的时候,陈夏生就会像个大人一样叹口气,然后竖起两道眉毛,说:“你跑到哪儿去了?” 沈天郁不说话,陈夏生就坐下来,让沈天郁坐在他的腿间,说:“天郁,叫哥哥。” 沈天郁沉默。 陈夏生就会充满耐心地重复‘叫哥哥’。 其实沈天郁也想说话。可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鹌鹑蛋卡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明明前世他可以谈吐自如的说话,到了今生,这却成了一个奢侈的能力,他反而做不到了。 听不到回应,陈夏生也不恼,他会在自己弟弟的脸上落下仿若情人的吻。现在他长大了,也不流鼻涕了,沈天郁就由着他亲,不过烦了也会把他推开。 再过一段时间,沈天郁的腿能够支撑自己的身体,他可以自由的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陈夏生就会偷偷带着沈天郁到外面玩。 夏生手里总是挎着一个脏兮兮的篮子,里面有一把镰刀,他一出去就要把篮子里装满草,回来喂羊。 陈夏生今年都快七岁了,还没有上小学。不过村里的孩子上学都晚,他也不算是最急的。 陈夏生怕鞋子被弄脏,到了土稍微湿一些的草丛里,他就把鞋脱掉,光着脚踩到草丛里。有时候热了就把衣服脱下来,放到沈天郁那边。沈天郁曾无数次看到狗蛋光着上身和脚割草的样子。他精瘦的身体被阳光晒得黝黑,背部的线条随着他割草的动作变得非常流畅,小腿上没有什么肌肉,但是结实有力,偶尔被蚊子叮出一个淡红色的小包。 陈夏生总是把沈天郁放到路边,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表弟。尤金莲是不允许陈夏生把他私自带出来的,可陈夏生觉得人不能总是在房间里待着,不呼吸新鲜空气。他就在割草的时候把沈天郁抱出来玩,只要确保表弟的安全就可以了。 沈天郁对这些是感激的,他喜欢外面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炙热的太阳。每当太阳照到他脸上,他闭着眼睛,就感觉自己像是融化在了天地之间,眼皮上通红而细小的血管都能被清晰地看见。沈天郁想,他前世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温度,只不过他忘记了。 再过些时候,来到盛夏,陈夏生提着水桶和沈天郁去钓龙虾。这时候水质还很好,清澈见底,岩石缝里都是小虾。他其实也不会钓,瞎弄了半天,最后还是弯下腰用大石块把水堵死了,一桶一桶往外倒水,捡了两条鱼和几只虾。 沈天郁对陈夏生有趣的行为感到好奇,他很想参与进来,试试水面没过膝盖的感觉。可当他靠近小溪时,夏生就会阻止他,让他向后退。 夏生总是噙着笑看着他。他也想让弟弟陪自己玩,但是沈天郁现在太矮了,他害怕沈天郁一下来就被冲走。弟弟的安全比自己的快乐要重要得多。 他想,等沈天郁五岁的时候,就能和自己一起抓鱼了。 被拒绝的沈天郁有些沮丧,他想了想,脱了鞋光着脚踩在地上。被晒了一天的土地炽热难耐,沈天郁现在的皮肤太娇嫩,一踩上去就觉得痛。可他对这样的痛甘之如饴,他踉跄着向前走,没走几步就被陈夏生抱了起来。 陈夏生长的比普通孩子要高,力气也大,抱着这小孩儿并不显得勉强。可沈天郁却是害怕的,他害怕自己的哥哥会把他摔到地上。于是沈天郁就会紧紧抱着陈夏生的脖子,身体一耸一耸地被他抱回家。 下过雨的乡间小道被马车弄出许多车辙印,等天气热了又固定变形,显得坑坑洼洼。陈夏生就走在这样走在羊肠小道上,走的速度很快,身后的土地因为他的离去而被拉成黄色的线条,看的沈天郁头昏脑胀,他却有了一种仿佛要飞奔起来的错觉。 那感觉让他心动,于是沈天郁拱了拱身子,往陈夏生背后爬。 陈夏生呵呵笑,然后托着沈天郁的屁股把他放到脖子上,沈天郁向下一滑,就落到陈夏生的后背上。夏生没有穿上衣,被晒得发亮的后背热腾腾的,上面有淡淡的汗味儿,和一种说不清楚的、像是太阳的味道。 沈天郁紧紧抱住陈夏生的脖子,有汗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沾了沈天郁一手。 沈天郁想,原来这才是哥哥。 前世沈天郁有两个兄弟,不过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沈天郁排行老大,十几岁就被送去国外读书,这时他的兄弟都在国内,等沈天郁回来,又换成他们出国。各种利益的冲突让兄弟之间没有亲情,不仅他,整个家族都是冷冰冰的。富贵人家情比纸薄,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 而陈夏生对他却截然相反。夏生的好发自肺腑,朴素而简单,没有利益的所求,只因为你是我兄弟,我就对你好。 这种感情让沈天郁觉得不可思议,却为它的简单而动容。 也是在他一岁多快两岁的时候,沈天郁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沈健。沈健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胸前皮肤被晒得通红,两只手臂的肌肉鼓起,看起来非常有力量。 沈健连夜坐车回到乡下,在村口看到尤金莲,瞪大了眼睛,没敢动,然后低着头羞涩地笑笑。尤金莲愣了一下,抱着沈天郁就往他那边跑,带着沈天郁一起扎到了这个男人的怀抱。 沈天郁闻到了男人身上不能忽视的汗味儿,被男人的胡子扎的脸很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沈天郁和沈健长的一点都不像,可血缘实在是太奇妙了,奇妙到沈天郁能够立刻知道,这个面色通红的青年,就是自己的父亲。 男人的手臂非常有力,轻巧地把沈天郁抱到怀里,猛地亲了两口,表示亲昵。 那天晚上尤金莲做了许多菜,还叫了尤金勤夫妇来。尤金莲一直对陈寡妇没什么好感,今天也露了笑脸。饭桌上,尤金莲几次都红了眼眶,对丈夫说着家里的情况。 “你出去这么长时间,连天郁生下来都没见到,孩子也没有小名,没有小名就是不行。天郁现在都快两岁了,连妈妈都不会喊。” 沈天郁听得一怔,他现在确实不会说话,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哑巴,前世他五岁的时候就会说话了,所以这和小名没有关系。如果能让他自己选择,他真的不想要小名。 沈健担忧地摸了摸沈天郁的头,沈天郁就抬头盯着自己的父亲。 “这不是当时太忙吗?”沈健想了想,再次解释说,“我一直请假,到最后都急了,真想撂下手不干了,可是那鳖孙手里还有我这几个月的工钱……” 说着说着,沈健的眼圈也有些红。这个理由他曾经通过信件解释给家人听,可这是第一次亲口向自己最亲近的人说,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了个出口,能把全部的委屈都诉说出去。 沈健盯着沈天郁看了半天,然后突然笑了: “我儿子长的这么好看,和他妈一样,真像一朵花儿。要不小名就叫‘花芽’吧。” 尤金莲捶了丈夫一把,娇嗔着轻声抱怨,‘这不是给妞取得名字吗?’可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拒绝。毕竟在农村,男性才是家里的主导。沈天郁在他们提起‘小名’这件事的时候就开始挥舞手臂,表示愤怒以及不愿意。不过由于他的沟通方法欠佳,反抗无效。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夏生瞪大眼睛看着沈天郁,半晌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花儿。”夏生似乎很喜欢沈天郁的这个小名,他张口唤,一遍又一遍。 “花儿,花儿。” 第4章 村西那边有个娃儿小名叫尿尿,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撒尿;他哥哥小名叫驴叫,因为哥哥出生的时候驴子突然叫了一声。 村东那边有个妞儿小名蛐蟮,就是蚯蚓的意思,不用说,她娘生她的时候肯定是踩到蚯蚓了。就连沈天郁的表哥,也有个闪亮的小名,就叫狗蛋。 这一年多,沈天郁听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小名。他甚至已经认命,做过最坏的打算,心里给自己起了很难听的小名。可他发现人算不如天算,尽管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还是为这个稀奇的名字到吸一口冷气。 ‘花芽’?这是哪家姑娘的小名啊。 前世的时候沈天郁长相就偏柔,在青春期发育前都是同学的笑柄,沈天郁对自己那张精致的脸很是无奈,那时候最害怕在语文课本里看到女性化的形容词,因为总会有人把它用到自己身上。日后他开始发育,到高中就有了一米八的高个子,再没有人把他当成女人,可幼年的阴影久久不散,这个小名让他有些自卑。 沈天郁清了清嗓子。他很想说话,并且每天都在尝试,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沈天郁不知道自己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他就是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就没有抗议的本钱,这件事只能暂且作罢。 沈健回来的第二天,村里来了一个戏班子,过来唱戏。一家人早早起来,把农活干完,就等着晚上看戏呢。 这一天尤金莲也忙,早上往陈夏生手里塞了一快钱,让他带着沈天郁出去玩。 陈夏生牵着沈天郁的手就出去了,在摊子上买了一个肉包,还有五颗糖。陈夏生把肉包掰开,里面的肉馅都喂给了沈天郁,自己吃包子皮,又往沈天郁口袋里装了三颗糖,自己剥开一颗放在嘴里,又剥开一颗放到沈天郁嘴里。 这样算下来,沈天郁就有了四颗糖。那种劣质的水果糖让沈天郁头痛不已,他根本不喜欢这种甜东西,就趁着陈夏生不注意,张口吐到了地上。 沈天郁本来是不想让陈夏生发现。没想到那水果硬糖掉到地上发出了‘铿’的脆响。陈夏生下意识地低头看,就见到了被土裹得脏兮兮的硬糖。 “……” 沈天郁心里慌了。他知道对于这个家来说,糖是了不得的东西,只有过年或者办红白喜事的时候才能吃到。对小孩儿来说更是不得了,那是流着口水馋的要死、不知道要和家长哭泣着哀求多久才能吃到的东西。 果然,陈夏生停住了脚步,他责怪地看了沈天郁一眼,突然弯下腰,对着沈天郁的嘴亲了一口。沈天郁从来没被他亲过嘴,当即有些僵硬。可很快,他就发现陈夏生不是想和他亲嘴,而是想把自己嘴里的糖过到沈天郁嘴里。 沈天郁更僵硬了。他小小的身体就那么呆立在地上,震惊地张大嘴巴,那颗硬糖就顺利地淌到沈天郁的嘴里,带着陈夏生的口水。 等陈夏生离开了,沈天郁还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盯着陈夏生。陈夏生弯着腰,把沈天郁吐出来的糖捡起来,用衣服擦了擦,然后干脆地往自己嘴里塞。 他拉住惊呆了的沈天郁,道: “走吧。” 沈天郁终于合上了嘴巴。他觉得嘴里甜甜的,那颗糖很大,几乎和他现在的嘴巴一样,沈天郁很费力才能全都含住,被噎的咽不下去口水,他心说幸好自己是重生过一次,不然直接给一个小孩儿吃这么大块的糖,不卡住才怪。可他再也没舍得吐出去,尽管他被腻得恶心。 因为他知道,这种自己嫌弃的糖果,已经是陈夏生能对他最大的宠爱了。 陈夏生带着沈天郁来到村西的河边,用网兜捞鱼虾,家里人不爱吃田螺,陈夏生却捡了不少田螺,这是要带回去给鸡和鸭子吃的,吃了田螺的鸭子下蛋会多,而且好吃。 沈天郁坐在岸边,抱住膝盖,看着自己的手臂。现在他还是很小,快两岁了,胳膊上还有婴儿肥,尽管在外面这样晒着,也晒不黑,用陈夏生的话说:“——像是一截藕。” 沈天郁安静地看着在河里捞鱼的陈夏生。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话,家里就会把他送给何家夫妇,一切就会像是前世,何家夫妇回到城里,生意越做越大,家财万贯,然后人工受孕,连续生了两个儿子。 还要这样吗?沈天郁眯起眼睛,叹了口气。 今天的收获很大,陈夏生捞了满满一桶,田螺都从壳里爬出来,吸着桶壁想逃出去,被旁边垂死挣扎的鱼一尾巴扇下来。陈夏生摸了摸鼻子,湿着脚胡乱穿上鞋,就拉着沈天郁往家走。 桶里的龙虾挥舞着钳子,一下一下顶着桶盖,发出‘噗通’的声响。陈夏生走的有些急,后来走到一片玉米地边上,对沈天郁说:“花儿,你在这儿等着,我肚子有点疼。” 沈天郁张了张嘴,因为没法说话,他就闭上了嘴巴。陈夏生把桶放到沈天郁旁边,让他按住桶盖儿,自己钻到了玉米地里。 沈天郁等了好长时间,正中午的太阳很热,晒得他眼睛都酸了,可是非常舒服,身上会出些细汗,被风一吹立刻就干了,特别凉快。 陈夏生久久没回来,沈天郁也没想进去找他。这里的玉米种的密密麻麻的,要进去都需要鼓足勇气,沈天郁这样的小个子可能一进去就被挂住,根本出不来。 过了一会儿,陈夏生走了出来。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右手挡在后面,左手还拿着一朵花骨朵,别扭地往沈天郁这边走。 陈夏生身上都是玉米叶子背后的那种绒毛,一摸沾一手。陈夏生避开不让沈天郁碰自己,就嘿嘿笑,然后把那花骨朵送到沈天郁手上。 沈天郁捏了起来,看着陈夏生提起小桶,等他占好了,两人就要往家走。陈夏生送给他的是月季花,还没开好,最里面的花瓣还缠在一起。 陈夏生用裤子擦了擦手,过了一会儿又拉住了沈天郁的手,两个人很亲昵的往回走,一到家陈夏生就拿出小盆倒热水。尤金莲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陈夏生就说:“忘带手纸了,用玉米叶儿擦的。” “……” 沈天郁想了想玉米叶儿的形状和光滑程度,几乎要笑了出来。他不明白陈夏生是怎么帮自己揪下来这朵月季的——在他用玉米叶儿擦屁股之后。 陈夏生躲到厕所里清洗,沈天郁就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那朵月季。他把鼻子凑到花骨朵上,想嗅嗅花的味道。 月季有点香味,就是不太浓郁,沈天郁伸出手指想把里面的花瓣扯开,以便闻得更清楚。 可就在他扯开里面的花瓣时,一只黄色的蜜蜂,就从花苞里面飞了出来。 沈天郁愣了一下,想把花扔出去,可没舍得,就站了起来,想往后退。他的身体还不能灵活的受自己控制,几乎要被台阶绊倒,沈天郁勉强站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朵花苞,刚稳住身体,就感觉胳肢窝以下,肋骨以上的地方有些疼,他瞪大眼睛,然后觉得那痛越来越明显,简直是呈放射性蔓延。 就在这时,陈夏生从厕所走了出来,看着自己愣在那里的小表弟,摸了摸他,问:“怎么了?” 沈天郁抬起手臂,让陈夏生看自己的伤口。陈夏生扯了扯沈天郁宽松的背心,就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上一个红肿起来的大包。 陈夏生瞪大眼睛,问: “这是——马蜂叮的?” 沈天郁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想差不多吧。蜜蜂本来是不会轻易蛰人的,不知道这只为什么这么具有攻击性。沈天郁的忍耐力还停留在两岁那边,疼得眼泪汪汪,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陈夏生跑到厨房拿醋,蘸着往那旁边擦了擦。刚被叮过的地方哪儿能被碰,沈天郁手往下放,挣开了就往尤金莲那边跑。 尤金莲正在缝衣服,一看到沈天郁就开始笑,不过在他看到沈天郁身上那个指甲大的包时,顿时尖叫了一声,抱着沈天郁就往外走。 沈天郁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他大概是过敏,反应很激烈,才一会儿那个包就肿的像是鸡蛋黄那么大了。 尤金莲风风火火地穿衣服穿鞋,抱着沈天郁就往外走,同时对着陈夏生大喊大叫:“狗蛋你个小杂种,让你看着弟弟,你是怎么看着的?” 村里人就是这样。你看孩子看的好,没人夸你,万一出了事儿,就有人来责备你了。 陈夏生被喊得哆嗦一下,惊慌地看着尤金莲。 尤金莲走的时候还掐了一下陈夏生,喊: “以后再让你带花芽出去玩,我跟你一个姓!” 沈天郁觉得尤金莲的咒骂是没有道理的。谁知道那朵没开的花里会出现一只蜜蜂呢?这事儿不怪陈夏生。而且现在正是农时,大人都忙,不让陈夏生来照顾沈天郁,谁来照顾呢? 沈天郁只把它当成一种威胁,却不知道这种威胁有什么用。 第5章 不过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医生嘱咐说可以用仙人掌煮水,然后往伤口上涂。沈天郁家窗台上摆的全是仙人掌,这也没什么不好找的。 晚上全家人一起去看戏,沈天郁小,要抱在怀里,这正是沈健能亲近自己两年未见的儿子的机会,所以一路上他都没让别人抱着沈天郁。陈夏生几次想去看看弟弟被马蜂叮的包,都被人群挤散了。尤金勤一家并不和尤金莲一家凑在一起,陈夏生也就没机会看见自己的表弟,被母亲拉到了别处。陈寡妇一手牵着陈夏生,一手搂住自己的丈夫,显得非常幸福。 沈天郁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在最高点看了那场戏。戏的内容不是很清楚,中间倒是有不少酸句子,惹得人哭笑不得。 沈天郁觉得无聊,就靠在父亲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模模糊糊中听到尤金莲说要抱着自己,让沈健轻松一些,不过沈健拒绝了,把身上的衣服盖到沈天郁身上,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 沈天郁睡着了。他觉得非常安全。 回家后,沈天郁就发现自己的表哥蔫儿了。他出去玩的时候不再叫着沈天郁,而是和邻家的春阳一起玩。 陈夏生是这里没上学的孩子中年龄比较大的,自然威望就高,尤其是陈夏生有力气,爱打架,不像其他孩子那么绵软。如果有其他村的孩子过来挑衅,陈夏生可以把两三个比他还高的男孩揍到地上。 这当然不是因为陈夏生肌肉发达。实际上陈夏生的手臂反而比一般孩子要细,能打赢完全是他会用巧劲儿,据说和他那个在外面混的爸爸一个样。 村里的孩子,比如邻居家的春阳,都喜欢找陈夏生玩,似乎觉得这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过自从陈寡妇嫁到尤家,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因为陈夏生有了个小表弟,他需要照看自己的弟弟。 一般村里孩子玩都不会带着小孩儿,因为那会让他们没面子。春阳自然也不想让陈夏生带着沈天郁,陈夏生答应的倒是干脆,日后就自己牵着弟弟,在村子里玩。 两个人玩儿有什么意思?春阳表示不能理解,和别的孩子玩的时候心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过幸好,陈夏生又回来了。 回来了!他兄弟回来了。 春阳兴高采烈的和陈夏生勾肩搭背,亲热的往河边走。河里边有几个小姑娘,穿着上衣在河里玩水。正是盛夏,天热得要命,都愿意跑到这边上坐着,凉快。 因为年龄小,所以也没那么多限制,男女都在一条河里,有的女孩还光着胳膊腿儿下河,一时间听到的都是她们的尖叫声。 春阳也很开心,脱了鞋就往河里跑。陈夏生一看他光脚就想提醒‘小心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不是自己的表弟,脚丫没那么细嫩,是不会被石头磨伤的。 河水干净,小腿边上都有没长大的小蝌蚪游过,有的都长出来腿了,就差尾巴没退下去。 村里的孩子见这些都不稀罕,就看见田螺和虾会捡起来,回家喂鸭。 以往陈夏生都是玩的最欢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沉默。春阳往他身上泼了两捧水,都没能把他引到河里,就坐在岸边那棵柳树下,低头不知道想什么。 春阳跟一堆女妞在一块玩也觉得无趣,走到岸上湿着脚穿鞋,说道:“没意思?咱们去张老头那边偷西瓜吧,他家西瓜快熟了。” 陈夏生意兴阑珊的,却还是跟着他去了。春阳比他小一岁,从小就和陈夏生一块长大,算是好兄弟,已经好久都没在一块玩了,现在是应该补偿一下。 于是两人就走到西瓜地。正午时候都去吃饭,这时候太热,没人愿意出来干活。不过张老头就住在瓜棚,端着一碗菜坐在瓜棚里吃。老头眼神不怎么好,偏远点的地方看不太清楚。 其实村里人不在乎这一两个瓜啊果的,不过偷东西这件事情,对小孩子有一种莫名的诱惑,他们总想试一试,就是那种奇怪的‘不是自己的才是好的’的心理。 陈夏生手里拿着一个砖块,砸成三角形,对着一个西瓜,趁张老头低头吃饭的时候砸了一下。西瓜熟透了,一碰就裂一个大口子,因为没伤及果肉,一滴汤都没流出来。 陈夏生心脏‘怦怦’跳,拽着春阳就要往外走。可是春阳见老头没发现,又看上了另外一个大的西瓜,蹲下来就扯,瓜秧不好扯,被撕得‘刺啦’一声。 张老头眼睛不好使,耳朵却灵光,一听这声就知道有人来偷瓜了,踉跄着站起来,拿着棍子就往这边跑,口中喊道:“——小兔崽子,放下我的瓜——” 陈夏生和春阳撒腿就跑,一人手里抱着一半的瓜,瓜太沉,他们两个都气喘吁吁的。其实张老头也没想追,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装模作样地跑两下。 可在陈夏生和春阳眼中,老人就跑的很快,几乎要追到他们了。 于是两人没命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远,春阳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把脸扎到瓜里,大口咬,然后嘿嘿笑。 陈夏生没笑,他蹲下来,地上的土都扑到他汗津津的脸上。几乎成了一个土人。 然后他哭了,用力抱着怀里的西瓜,对着惊讶不已的春阳说:“——我想和我弟……玩呜呜……” “……” 那天沈天郁吃到了西瓜,是他表哥灰头土脸的从外面带回来的,陈夏生拿出一个小勺,放到那半瓣西瓜上,对沈天郁说:“弟,吃吧。”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都是土的脸,还有眼下两条分明的泪痕,皱了皱眉。 陈夏生没说什么,搬了个凳子,坐到沈天郁旁边,拿起勺子喂他——陈夏生以为沈天郁皱眉是因为自己不会吃。 因为沈天郁不会说话,于是就只能继续被误会。 西瓜很甜,其实沈天郁不爱吃那么甜的,可是陈夏生的勺子不停,沈天郁就只能张开嘴。 等尤金莲回家,陈夏生正端着小盆给沈天郁洗手洗脸。他笨拙的把毛巾浸湿,然后往沈天郁的手上擦,一回头看到尤金莲,都呆住了。 尤金莲愣了愣,放下布袋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走到两人身边,摸了摸陈夏生的头:“狗蛋,姑昨天说话太重了,你别生气哈。” 陈夏生点了点头,看着尤金莲的脸,松了口气。 陈夏生知道,他姑这意思是不恼火了,自己以后还能跟弟弟一块儿玩。 不过想亲近表弟也要等一段时间,因为现在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沈天郁的父亲,沈健。他好不容易请假回来,只能在家待上一个月,马上就要回外面打工了。没什么时间和自己儿子亲近,要把一分钟当成半分钟使。 从父母的对话中,沈天郁得知自己的父亲是在大城市做建筑工人。那份工作很危险,尤其是为了挣钱,父亲每天工作超过十个小时。 尤金莲也是忧心忡忡的,她对沈健说: “要不回家来吧,辛苦点也行。那钱来的太危险了。前院那个王五挖矿的时候赚好多钱,一塌方,两条腿都压在里面……” “哎,”沈健说,“能怎么办呢?花芽都两岁了。人家城里娃,四岁就上幼儿班,五六岁就要送去上小学呢,咱总要给儿子攒点钱。” 尤金莲不说话了,半晌,叹了口气。 第二天沈健背着沈天郁去赶集。他手里提着两匡鸡蛋,准备带到集市上卖,卖得了钱可以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尤金勤在家帮忙干活,于是沈健就把陈夏生也带了过来。 陈夏生手里拿着几个饼,这是他们一天的饭。 集市很热闹,因为路不平,前几天还下了雨,坑坑洼洼的都是脏水,还有股奇怪的味道。不过这些并不能阻挡乡下人赶集的热情。打扮的像是要出嫁的小姑娘嬉笑着走,低头很腼腆的小伙子也箭步向前。路上非常嘈杂。 沈天郁低下头,躺在父亲宽阔的后背上。 卖了鸡蛋,沈健先买了两根棒棒糖。其实那只不过是在糖块下插了根细管,可档次都提高了不少,一般五毛钱就可以买一袋的水果糖,到了这里只能买两根棒棒糖。 由于沈健很长时间没见过沈天郁,他对沈天郁还是异常宠溺的,没买水果糖,而是买了棒棒糖,当然没忘给陈夏生一根。 沈健买了不少东西,有送给尤金莲、陈寡妇的围巾,送给大舅二舅的腰带,买的最多的就是小孩儿吃的东西,比如蛋糕、草莓饼、酒心巧克力,还有两块羊毛,那是给沈天郁做袜子的。 沈健捏着松软的蛋糕,放到沈天郁口边,说: “好吃的,来,张嘴。” 沈天郁吃了,这个强壮的汉子就笑,他对沈天郁说‘叫爸爸’,沈天郁也想说话,可是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去的时候,沈天郁很困,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流了口水在沈健背上,顿时有些尴尬,挺起身子要自己走。 沈健把沈天郁放到地上,拉住他的手,笑着一起走。陈夏生呢?陈夏生把自己没舍得吃的棒棒糖放到弟弟口袋里,一副大公无私、正义凛然的模样。 沈天郁觉得,这家里人对他的好,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着他走与不走的天平。 第6章 沈健坐上了返回的火车。沈天郁被尤金莲抱着,来火车站和自己的父亲告别。两年后,沈天郁还是没学会说话,可是却听到了一个让人肝肠寸断的消息。 他健康、强大的父亲,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 尤金莲把沈天郁托付给尤金勤一家,然后连夜赶到北京,却还是没能见到丈夫的最后一眼,沈健的尸体已经冰冷,身上没什么伤痕,可皮肤都是紫色的。 “爬到梁上的时候,梁突然断了。”旁边的一个工人说,“阿健就掉下来,当时就不行了,吐了两口血,一直抽搐,喘不过气。” 尤金莲傻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半天才走到沈健的身边,颤抖地摸了摸丈夫的手。 那工人也有些难过,说:“你是叫花芽吧?阿健死的时候,一直喊你的名字……” 沈天郁是在晚上看到父亲的尸体的,尽管他曾经经历过自己的死亡,父亲的突然离去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沈天郁睁大眼睛,他有些明白前世尤金莲为什么要把他送到别人家里了。 家里的支柱出事,一个寡妇要拉扯孩子长大,实在是不容易。可沈天郁知道,尤金莲是个坚韧的女人,她一个人也能把家里弄得井井有条。 于是沈天郁有了个阴郁的猜测,而且这个猜想很快就被证实了。 尤金莲开始联系她自己以前的小学同学,那是一家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两人都是老师,脾气好,喜欢小孩,就想养个儿子。那时候沈健工地的赔偿也送过来了,尤金莲拿着存折,抱住沈天郁亲了又亲,亲着亲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尤金莲知道沈天郁不会说话,尽管她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小孩儿,她还是要承认,沈天郁的智力,可能有些问题。 但是她不知道,沈天郁并不是智商有问题,他只不过是嗓子有问题,所以才说不出话来。 于是尤金莲对沈天郁说:“宝贝儿,妈妈对不起你。” “……” “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在何叔叔家要好好的。他们家条件好,就快要到城里了。妈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有好出路,他们答应供你读大学……”尤金莲让沈天郁的头埋在自己的脖子里,用手拍他的后背,“你二舅,这辈子也就在农村里待着了。陈寡妇带着个累赘,以后她还得给金勤生个儿子。你大舅又是那副吊样,妈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 “……” “妈把钱都给你。”尤金莲亲吻着沈天郁的耳朵,眼泪都流在他的脖子上,“有这些钱,就能买个大学文凭,就算笨点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他这个精明的母亲,把一切路障都给儿子清理干净,想干什么?沈天郁惶恐地看着尤金莲,直到她把他的眼睛捂住,沈天郁开始‘啊啊’的叫,他只能偶尔发出声音,而且嗓子就像是要被劈开一样,非常疼痛,似乎在阻止他说话。 尤金莲把沈天郁的衣服都装在箱子里,又买了毛线,没日没夜地给沈天郁打毛衣。这个乡下的女人知道自己儿子将跟着何家夫妇去更北方的城市,北方在她的概念里就是‘寒冷’,她希望能给沈天郁织几件毛衣,这样他就能多少抵御一些寒冷。 这毛衣在前世的时候几乎没用过,因为何家夫妇很快就给沈天郁买了更多的衣服,它们更加保暖,更加名贵。沈天郁没有感受过气候的寒冷。可是寂寞、孤独、病痛,却时时刻刻缠在他的身边。 织好毛衣的那一天,尤金莲抱住沈天郁往村外走。一大早起来她就开始打扮,在脸上抹盖子上都有了灰尘的雪花膏,甚至在唇上涂了淡淡一层口红。 她看起来又高兴又悲伤,日后沈天郁猜想,尤金莲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可以迈向丈夫在的那个世界,悲伤的是儿子却要成长在别人的屋檐下。这两种矛盾的感情在女人的脸上奇异的交织,让人觉得非常诡异。 陈夏生今年已经十岁了,他七岁开始读小学一年级,八岁的时候升入二年级,可是因为总是逃课,留了两次级,现在还是二年级。 陈寡妇总是打趣地说:“你留级这么多次,是不是要磨蹭着和花芽一起上学啊?丢不丢人。” 陈夏生笑了,那时候沈天郁奇怪地想,自己的表哥似乎并不觉得丢人,他看起来像是非常愿意和沈天郁一起读书。 陈夏生的长相没有他的成绩那么寒碜,他的下颔轮廓还没有完全撑开,却有了些许的强硬感,高挺的鼻梁和健康的肤色,使得好多高年级的学生都想和他交朋友。 不过陈夏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放学就往家跑,不做作业,就帮家里干农活。他知道只有干完了活,才有可能牵着弟弟的手,去外面玩。 换句话说,尽管和高年级的学生玩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陈夏生却不愿意这么干,他只喜欢和自家弟弟待着,就想和他一块玩。 沈天郁对陈夏生的黏人表示无奈。这个高个子的小男孩本身很独立,唯独对沈天郁抱有超出一般的好奇心。 这天陈夏生正在喂鸭子,就看到尤金莲打扮的光鲜亮丽,抱着沈天郁往外走。沈天郁还在睡觉,没醒,软软地靠在了尤金莲的肩膀上。 “姑姑,”陈夏生轻声唤,“干什么去啊?” 尤金莲没有说话,匆匆向前走。 自从沈健死后,尤金莲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外面都能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大晚上总是往沈健的坟头跑。家里人都说尤金莲快疯了,平时不敢招惹她。 可是陈夏生忍不住了,这才早上五点,沈天郁还没醒呢,抱他去哪儿?他曾偷听到父母的对话,其中隐晦的提到,尤金莲大概是想把花芽送到别人家去。 这怎么行? 陈夏生站了起来,犹豫却坚定地握了握尤金莲的手臂,说:“姑,我今天休息,想带着花儿到村西买冰棍吃。那个……你要不要吃个荷包蛋啊?” 尤金莲被这个已经长高了的小男孩拉住了。她回头看着这个腿又长又细的侄子,愣了一愣,然后甩了甩手,把陈夏生落在身后。 陈夏生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他焦急而且慌张地说:“姑姑,你干什么去啊?” 尤金莲急匆匆地向外走,高跟鞋急促地敲在地上。陈夏生拽住尤金莲的手臂,跌跌撞撞地一直跟到村外。 陈夏生急得脖子都红了,他喊道: “姑!你把我弟还给我!” 尤金莲被他拽的衣服都乱了,她气急败坏地推搡着陈夏生,吼:“滚你妈的蛋,这是我儿子,干什么给你?” 陈夏生眼睛红了:“你要卖我弟?你那么缺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都给你!!” 陈夏生突然伸出手握住沈天郁的小脚腕。虽然已经到秋天了,但是天气还不是很冷,中午的时候甚至有三十多度,所以沈天郁穿的衣服少,被握住的一瞬间,沈天郁就醒了,他从尤金莲的胸口爬起来,然后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表哥。 沈天郁握住尤金莲的肩膀,愣愣地转了转头,就看到尤金莲温柔地弯下腰,搂住了陈夏生。 尤金莲说: “狗蛋,姑知道你疼弟弟,姑姑是要带花芽去学习。你知道的,花芽总是说不出话,可能是有点问题,姑要带他去城里瞧瞧(病)。” 陈夏生黝黑的脸经过一个夏天的洗礼,有些泛红,他拼命揉自己的眼睛,问:“真的?” “真的。” “没骗我?” “没有。”尤金莲耐心地回答,眼睛里都是温柔。 陈夏生吸了吸气,说:“骗人是小狗。” 从沈天郁这个方向看过去,能够清楚地看到尤金莲的眼底涌出一丝水迹,不过陈夏生没看见,他只听到了自己姑姑说得那句‘嗯,骗人是小狗’。 那一年,陈夏生如此天真、单纯,他全心全意地信着尤金莲。 于是陈夏生放开沈天郁,站起来,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半天都没有动弹。 沈天郁像是袋鼠一样趴在尤金莲地胸前,下巴就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看到陈夏生呆呆地站在村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沈天郁凝固的记忆被打破了,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那样看着自己,浓浓的不舍、依恋。 沈天郁想,尤金莲就是要把他送给前世的父母吧? 这样想着,沈天郁突然开始挣扎,冲着陈夏生那个方向,大大得张开手臂,做出渴望被拥抱的姿势。 就在这时,尤金莲迈下台阶,高跟鞋一声一声踩在沈天郁的心里,他再也看不到陈夏生了。 沈天郁觉得自己亏欠了这里很多很多。 他想起沈健,那个憨厚谦和的青年,对待自己的儿子温柔得像是对待女孩一样,每次回家都会带来许多玩具,自己却舍不得买一双新袜子。 他想起陈夏生,那么喜欢自己的表哥,总是把吃的塞在自己的兜口里。挎着书包或者篮子,跑在苍茫的大地上,笑盈盈地喊‘花儿,花儿’。 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前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孤单死去的场景。沈天郁觉得,如果自己留在这里,肯定不会再像前世那么寂寞。 他那么渴望温暖,渴望亲情。沈天郁觉得,这两种东西,比舒适优越的物质生活,更要吸引他。 沈天郁挣扎了一下,张了张口。 第7章 但是沈天郁努力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无法描述出来,可就是没办法说话,沈天郁猜除了哑巴,别人不会理解。 就像是一个人怎么都不会骑自行车,会骑车的人一定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会。 一路上尤金莲都显得很轻松。沈天郁今年已经四岁,长的像是两个酱油瓶那么高,一个女人抱着他这么长时间理应很累,可尤金莲不,她甚至欢快地哼歌,是那种奇怪的腔调,沈天郁觉得陌生又熟悉。 尤金莲抱着沈天郁,来到一条河旁边,隔着河指了指,说:“花芽,你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和你爸爸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好读书,读到高中呢,说回来帮家里干活,老不乐意,中午就去那儿看书。” 尤金莲露出甜蜜的笑容:“我早知道他在那儿看书了,故意从那边走,洗衣服。然后……然后就有了你。” 尤金莲摸着沈天郁柔软的头发,说:“对不起,我太爱他了。花芽,别怪妈狠心,我也想养着你。可是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能说,以后找媳妇都困难,妈能养你一辈子吗?还不如跟着何阿姨他们走,以后有学历,是城里人……” 沈天郁用手捏住尤金莲的手指,被尤金莲带到陌生的地方,手指死死地攥着她,拼命张嘴,沈天郁觉得喉咙一阵灼热,像是随时能喷出一口血。可那只是幻觉。尤金莲没发现自己儿子的异状。她那么急切而兴奋的奔向死亡,奔向那个有自己丈夫的地方。 等尤金莲敲门的时候,沈天郁见到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他们脸上的表情温和而疏离,这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以至于有些恐惧。 尤金莲把沈天郁放下来,让他自己走,示意何家夫妇自己儿子身体没有问题。 可是沈天郁一下来就紧紧抱住尤金莲的小腿,并且把脸藏到了尤金莲的身后。 何家夫妇的脸有些僵。他们听说尤金莲的儿子是个傻子,还没记事,长的倒是干净,好看。这才答应要收养。想着虽然傻,可也能帮家里干点事,两人没儿没女,好生养他,也算收来个能抬棺材板的人。 这就是前世何家夫妇不亲沈天郁的原因。本来以为是个傻子,后来才发现比谁都聪明,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养不熟。 更让何家膈应的是,何妈妈老来得子,一口气生了两个,想把沈天郁送回去也没办法了。尤金莲早跳河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被随便埋在河边了。家业那么大,沈天郁不是要和自己儿子分家产?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两人还是很心疼沈天郁的,从袖子里掏出两把糖,逗着沈天郁。 尤金莲尴尬地搂了搂沈天郁,坐到沙发上,开口说: “不怕告诉你们。我儿子今年四岁了……还是不会说话。大概是脑子有点毛病。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帮我养着他,我手里的钱就都给你们……” 何妈妈擦了擦眼泪,说:“我可怜的金莲,阿健怎么那么狠心把你扔下来。” 何爸爸抽着烟,说:“你尽管把孩子留下,我们吃饭不会让他喝汤,有什么毛病,不就是心眼实点吗?” 何妈妈应和着说:“对,不怕不聪明,只要知道谁对他好就成。我们就想要这么个儿子,你看这娃长的多俊……” 何妈妈伸手要摸沈天郁的脸。 沈天郁愣了愣。何妈妈对他前世非常冷漠,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主动摸自己。 尤金莲悄悄把存折放到沙发底下,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 沈天郁简直是肝肠寸断,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 喉咙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沈天郁被何妈妈从后面握住腰,他倾倒着向前,用力张口手臂。 然后他突然说: “——妈……” 所有人都愣了,尤金莲本来轻快地向外走,听到这声,像是被雷击中,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她不敢置信的,回头看。 沈天郁喊了那一句,何妈妈就放开手,他挣扎着向前,就被反应过来、往这边跑的尤金莲紧紧搂在怀里。 沈天郁趴在尤金莲的怀里,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乳狗。尤金莲嚎啕大哭,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可是当沈天郁说话的时候,尤金莲就噤声,连呼吸都停止,似乎不敢确信一般盯着沈天郁。 “别扔下我。”沈天郁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妈。” 就这么简单的,沈天郁被带了回来。尤金莲确实一心求死,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的儿子脑子有问题,而且还是哑巴,这种残疾在农村是致命的,脑子有问题的女孩可能嫁得出,男孩呢?去哪儿找对象? 尤金莲觉得只有大城市能包容这样的残疾。城里那么多走后门的,天郁到了何家反而占了便宜。如果儿子有了依靠,尤金莲就能安心的走了。 不过现在尤金莲又有了活下来的勇气。她想,还有什么比死亡更难的?自己家儿子,让别人养,这是怎么回事。 尤金莲低三下四的和发火的何家夫妇道歉,但是无论怎么说,儿子是绝对不给了。 回家的路上,尤金莲不停请求沈天郁说话,直到沈天郁的嗓子都哑了,她才心满意足地吻了吻他的脸。 突然,尤金莲道:“完了,存折忘了拿回来……” 那里面的钱本来就是给沈天郁留的,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尤金莲踟蹰着停下脚,很想回去取存折,又觉得脸上不好看。 沈天郁伸手摸了摸兜口,从中取出一本存折,还夹着两块酥糖。 尤金莲擦了擦眼睛,亲吻着沈天郁的脸,自言自语道:“谁说咱家花芽脑子不好使?宝贝儿,你真是……” 尤金莲小心地把那两块酥糖放到沈天郁的兜口里,轻快地往家走。 沈天郁突然拍了拍尤金莲的肩膀,说:“妈,我想上学。” 尤金莲道:“上学?嗯,妈有钱,等你五岁就送你去读书……” “我现在就想上。”沈天郁说,“就现在。” 尤金莲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强烈的渴求上学。这想法其实早就有了,只不过以前沈天郁没办法说出口,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说话,自然脱口而出。 尤金莲没说话,表情有些复杂,抱着沈天郁匆匆回家。 已经是中午了,陈夏生刚放学,是从学校跑回来的,来回十多公里,鞋底都是泥巴,一进门也没顾的上喝口水,喘着粗气四处张望。 尤金莲正坐在外面缝衣服,一看到陈夏生就说:“狗蛋,回来了?” 陈夏生敷衍地点点头,问:“花儿呢?” “屋里。”尤金莲笑,“怎么那么亲你弟啊?” 陈夏生没笑,他瞪大眼睛喘了会儿气,嘴唇都发白了,等气息平稳,才往屋里走。 沈天郁正在睡午觉,但是没睡安稳,陈夏生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不过身上的感觉很懒,就没睁眼,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陈夏生爬到床上,在他脸上亲了亲。 这些年沈天郁都被亲习惯了,也没开始反应那么激烈,他知道陈夏生喜欢腻着自己,就睁开眼睛,从兜里掏出一把酥糖。 陈夏生总算笑了,他说:“姑姑没骗我,她真的是带你去城里瞧病了。春阳说城里的医生怕打针的时候小孩儿闹,都会给小孩糖。” 沈天郁也浅浅地笑,然后开口喊:“哥。” 陈夏生愣了愣,然后猛地抬头,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沈天郁。沈天郁都能感受到陈夏生的惊喜,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模样,沈天郁觉得好笑,于是掰开他的手,往陈夏生手里塞糖。 尤金莲看他们两个在一起玩,就放下衣服,从厨房端了一碗炒瓜子,快步向村西走。 然后在一幢古老而威严的房子前停下。尤金莲敲了敲门,迎着里面满脸皱纹的老先生,先是伸手把瓜子放到老人手上。 老人低头贪婪的嗅了嗅味道,然后打开门,放尤金莲进来了。 尤金莲先和他客套几句,问问他身体怎么样,然后就焦急地说:“叔,我家那娃,本来不会说话,都觉得不是哑巴就是脑子有问题,村里人都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不怕您笑话,今天我本来是想把娃送到别人家里去的……我现在也是寡妇了,有时候真不想活了。” 老人眼球浑浊,水汪汪的,像是生了病的老狗,沉默着没说话。 尤金莲道:“可是今天我家娃突然就说话了,还说得特别顺,我开始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可是他又跟我说要上学,这么小的孩子,哪儿想着要上学呢?狗蛋七八岁还在院子里玩,一提要上学就哭……” 老人摆了摆手,让她不要说了,点燃旱烟,吸了两口,缓缓说:“不是被吓着了,那是‘开窍’了。古时候就有这么一种说法,要是活得下去,那是文曲星下凡,圣人的转世。” 尤金莲屏住呼吸,瞬间的惊喜席卷过来,然后恢复理智,问:“什么?活得下去?这……” “哼。”老人阴测测地回了一句,“别高兴的太早。你这娃要不是早夭,就是薄情人。运气不好,活不过明年了。” 第8章 尤金莲本身是淳朴的乡下人,没什么科学的观念,思想非常闭塞,甚至是迷信的。听了村里这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话,心里慌得七上八下,几乎要给他下跪了,膝盖上都是土,也顾不得擦,拼命请求那个老人救救沈天郁。 老人又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隔了两天拿着一小袋黄纸包着的东西,让尤金莲烧了,放在沈天郁的奶里,沏在里面让他喝了。 不过这药包有没有用呢?答案是不明确的,因为就在沈天郁喝了那像是带着烧焦的蒲公英味道的豆奶后,第二天他就生了水痘,发着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待在屋子里不让见风。尤金莲恨不得生水痘的是自己,每天晚上都亲自给儿子擦药,陈夏生一看到自己表弟就叹气,心疼疯了。 一个星期后,沈天郁痊愈,因为内里忍痛能力强,没有挠破水痘,脸上一个疤痕都没有。 也是在那天,尤金莲走了十几里路来到学校,说破嘴皮子,让沈天郁去学校读书。 她相信了那个老人的话,对自己儿子卓越的潜能深信不疑,她确定—— “花芽和他爸一样,都会读书,好读书。不说圣人,肯定能走出村里,考上大学。” 想起丈夫,尤金莲眼睛有些红,却坚定地想:我要等到儿子考上大学再去你那儿。沈健,等我。 来年九月,沈天郁四岁半就上了小学。由于沈天郁年龄小,第一次去上学的时候还是陈夏生背着他去的。十几里的山路弄得陈夏生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从陈夏生身上下来,沈天郁胸前的衣服都湿了。 沈天郁一直知道城乡教育的方式不同,可他的性格充满逆来顺受的特点,他觉得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在上学的第一天,他就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 因为刚开学,学生都瞪大眼睛听课。沈天郁有趣地看数学老师讲课激动到摸摸自己的脑袋,还有说话唾沫横飞、讲课讲得满脸通红的语文老师。 小学没有英语课,上课只上半天,下午就是体育课和音乐课什么的,三点多就下课,然后帮学校后面的菜园干点活,四点半回家。因为离家比较远,学生一般中午都在这儿吃。 尤金莲把饭放到陈夏生那边,让他中午和陈夏生一起吃饭。 二年级下课比较早,还没打下课铃,陈夏生就出现在沈天郁的教室前,张开嘴对沈天郁笑。 沈天郁不明白,这个从来不刷牙的小黑孩,牙齿怎么会这么白。 村里老师少,教沈天郁的先生也教过陈夏生,在讲台上打趣,说:“这不是狗蛋嘛。来找弟弟?” 陈夏生嘿嘿笑,‘嗯’了一声。 老师说:“你今年再留级,可真和弟弟一个班了。” 村里学生少,就一个班。 “没事。”陈夏生擦擦鼻子,豪爽地说,“老师,你到底下不下课嘛,饿坏我家花儿了。” 这声‘花儿’让沈天郁哭笑不得。村里人都有小名儿,难听的不少,就是没有像他这么模糊性别的。 果然,说完这句话班里已经有人开始笑了,老师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那下课吧。” 班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往外走,陈夏生牵着沈天郁往柳树下走,然后拿出馒头和咸菜,一边吃一边说:“花儿,要是吃不饱就去那边打菜,跟我要钱就行。” 其实尤金莲带来了一个馒头,一个玉米面饼,本来是想让他们两个分着吃的,谁想陈夏生偏心过头,直接把馒头给了沈天郁,自己啃玉米面饼。他刚快要发育,三下两下就把饼吃下去,然后猛地吞了吞口水。 沈天郁被他过于诚实的表现弄得愣了一下。他这么小本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平时在家喝点奶,来一点主食就行了。他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掰下来,然后递给陈夏生,说:“给你。” 陈夏生摇头,说:“饱了。” “……”沈天郁手没动,说,“我吃不下了。” 陈夏生这才接过来,捏了点咸菜,喝水一样把馒头吃下去。 一转眼就过去五年。 沈天郁接近十岁,和前世一样,高高瘦瘦,皮肤是永远晒不黑的苍白色,看起来有些单薄。不同的是,他现在穿着明显大一号,而且有些旧的衣服,身后还跟着十五岁的陈夏生。 陈夏生青春期时长了不少,刚十五岁身高就接近一米八,声音浑厚,脸部的轮廓被彻底撑开,鼻梁高挺,四肢修长有力,奔跑的时候带着成年人的力道。 陈夏生背着沈天郁的书包,正和他一起往学校走。 沈天郁今年上五年级。他的能力直接考大学都没什么问题,不过前世的沈天郁就学会了不争不抢,也不会故意表露出什么。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重生过一次的信息,于是每年都顶着‘第一名’‘次次考试都是满分’的光辉头衔,和一群比自己心理年龄小不少的小孩儿一起学习。 沈天郁把什么都看的很淡,也不会觉得丢脸,有时候他还觉得这样宁静的生活很好,想慢慢过下去。 不过陈夏生是绝不会让他宁静的。因为上学晚,还留了级,陈夏生今年和沈天郁一起读五年级,两人是同班同学。 陈夏生很高兴,因为一个班他就能最近距离的照顾自家表弟了。可自从升入五年级,陈夏生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他很担心自己再留级,这样就反而不能和沈天郁一个班了。 于是他第一次开始考虑,要好好学习这个问题。 “花儿,你怎么还这么瘦?”陈夏生一人背着两个书包,步履稳健,从后面捏了捏表弟的肩膀,“这都只剩骨头了,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沈天郁随便说,“不过我很好。” 确实是很好。 也许是乡下的空气没有那么多污染,除了感冒,沈天郁从来没有咳嗽过。要知道他前世十岁的时候,肺病就已经严重的要做手术了。由于要帮学校干农活,沈天郁的力气也大了不少。虽然和村里的孩子尤其是陈夏生没法比,但是和前世比起来却是绰绰有余了。 陈夏生不理解沈天郁的快乐,他皱着眉毛,很担忧的模样,没说话。 还没进教室,沈天郁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春阳。这是隔壁家的小孩,和陈夏生感情很好,今年读六年级,总是在这边等着陈夏生。 陈夏生把肩膀上的书包递给沈天郁,揉了揉他的后背,说:“你先进去吧,我和你春阳哥有话要说。” 沈天郁应了一声,就走到班里。他学习成绩好,虽然年龄小,也是班里的班长,清早的时候要站在讲台上看学生读书。 陈夏生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春阳,问:“什么事啊?大清早来找我。” “没事不能找你?”春阳笑着,捶了陈夏生一把,“晚上来我家,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啥?”陈夏生疑惑地凑过去,问,“为什么不现在给我看?还要去你家?” “对啊,我爸妈今晚去外面,就我一个人。”春阳笑,若有所思地说,“就是那玩意,你看不看啊?” 陈夏生没听清楚,后来看春阳的笑越来越坏,才终于懂了,连忙摆摆手,道:“山上栗子都掉下来了,我要和我弟捡栗子去,不去了……” “晚点来嘛,我睡着了你推我一把。”春阳挤挤眼睛,道,“很有趣,你还没看过吧?我觉得你肯定想看。” 陈夏生犹豫了。 春阳的意思是要给他看点黄色的东西。村里人淳朴,却不是不解风情,村口就有个说荤段子的老人,遇到陈夏生就会打趣着说两段——看他长得高大,以为这是成年的小伙子呢。 不过陈夏生还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些东西,他觉得自己太小,还不能看。现在想想,又挺好奇的。 陈夏生伸长脖子往教室里看,就看到沈天郁正站在讲台上,用手撑着桌子,低头看书,看起来那么安静。 于是陈夏生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等晚点我过去。” 两人又磨蹭着说了几句话,等进门后,陈夏生就看到班里的学习委员小姑娘正在后面画板报,过了一会儿扭过头对沈天郁说:“花芽,给我写几个字。” 沈天郁抬起头,没说话,却从粉笔盒里拿了两根彩粉笔,漫不经心地往后面的黑板走。 在这里,小名儿是很亲昵的称呼,不是长辈一般都不会这么叫。称呼小名儿也有侮辱人的意思,不过显然学习委员小姑娘不是这个意图。 陈夏生火冒三丈地想:什么叫‘给你’写几个字,板报又不是专门给你出的。 陈夏生知道这个叫季莲的女孩喜欢沈天郁。这在班里都是半公开的事实了,不过村里人碍脸面,这么小的孩子哪儿能这么奔放啊。亏得班主任不知道,不然季莲她妈能把她屁股揍肿了。退一万步讲,这季莲今年都十六七岁了,比花儿大那么多,要不要脸啊。 不仅陈夏生觉得看不惯,班里的孩子都有些不适应,一个女孩儿冲着季莲扮鬼脸,说:“你把沈天郁带回你家吧。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季莲低了低头,羞怯而凶悍地说:“撕烂你的嘴!他写字这么好看,不应该为班里做点事情吗?” “哎呀呀,不叫‘花芽’了啊!——季莲你写字不好看吗?” “你再说?”季莲红着脸冲上去。 沈天郁呢?他完全不在意这些小姑娘的吵闹。温吞的性格让他对感情很是迟钝,沈天郁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叫喜欢吗?大概像是追星一样,看着长相不错、声音不错,就逗一逗,没恶意,也没什么意思。 他仰着脖子写字。无非是老掉牙的‘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没写完就听到陈夏生很郁闷的声音,吼了声:“季蛐蟮,你安静点行不行啊?” 季莲的小名叫蛐蟮,因为她妈生下她后一出门就踩到了蚯蚓,黏在鞋底,粘在地上。她爸重男轻女的观念很深,一看见是个女孩就不高兴了,就给取了个蛐蟮的小名。 本来这名就不好听,还跟着姓,就像是骂人一样。季莲脸红了又青,‘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画板报,回去的时候在陈夏生桌子旁边狠狠跺了跺脚。 第9章 正是秋时,山里的栗子都掉下来了。 沈天郁身体不好,尤金莲坚决不让他在家里干农活,重一点的活都让尤金勤帮忙,沈天郁放学回来就干完了,想帮忙都没办法。 可沈天郁又不是懒人,有一天干脆就没去上课,守着要帮忙收麦子。结果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人才看到沈天郁小腿上被砍了一道,血都凝固了,但是伤口很深,都快看到骨头了。 那么深得伤口,沈天郁硬是一声没吭。要不是陈夏生在吃饭的时候低了低头,沈天郁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于是尤金莲坚决不让他再下地干活,反应非常激烈,看起来都要揍沈天郁了。 沈天郁说:“这点小伤算什么?李源的脚趾都被砍掉了,现在不也要去干活吗?” 尤金莲嗤笑一声:“那小丫头片子,是故意把镰刀往脚上砍的,懒货。在学校每年都是倒数第一,老师天天往家里跑,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能跟我儿子比?” 然后说: “你给我好好读书,我不用你帮忙。” 话说的绝情,但是还是护着自家儿子。沈天郁怎么会不明白呢?他讨厌自己那么没用,一到秋天就郁郁寡欢。陈夏生发现后就会带着沈天郁去山里捡栗子,又能卖钱又不累,和玩儿似的。 掉下来的栗子会裂开一个口,带着毛刺的外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横腰切开,见到栗子先不弯腰,而是用脚踩一下,等里面的栗子跳出来再捡。 陈夏生干农活是一把好手。有时候都不用弯腰,踩一脚就能让那栗子从地上蹦起来,乖乖落到手心里。 沈天郁没他那本事,还要弯腰或者蹲着,权当锻炼身体,山里栗子多,小的和桂圆差不多,大的比酒塞子还大。沈天郁慢慢地捡,也不着急,过一会儿也能捡一小筐。 天黑的越来越早,刚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些暗了。陈夏生把沈天郁筐里的东西倒出来,自己背着,然后说:“渴了,等会儿我,我去喝口水。” “嗯。” 村里的孩子不带水瓶,渴了就去河边用手接一捧。沈天郁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陈夏生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尾虾,笑盈盈地说:“鸭子又有吃的了。” 沈天郁对陈夏生这种生机勃勃的旺盛精力表示惊叹,以至于无言以对。他觉得陈夏生是这个山坳最优秀的儿子,一举一动都像是带着春意一般,生机盎然。 山里的儿子喝水的时候光脚走到河里,脚上湿漉漉的,现在就赤脚走山路。秋天的山里,石路湿凉,陈夏生也不在意,等脚心干了才擦擦土,穿上鞋子。 到了家门口,陈夏生才把背上的栗子倒了一大半在沈天郁的背筐里。他的意思是,沈天郁捡得栗子比自己多。 陈夏生这种细小而无处不在的关怀、细心,总能微微触动沈天郁看似淡无波澜的心。 放下背篓,陈夏生跑到鸭子常常下蛋的那个土坑旁边,蹲下后伸手摸了摸,惊喜地说:“今天下了两个蛋——” 陈夏生转过身把鸭蛋塞到沈天郁手里,温热的蛋让沈天郁有些手足无措。陈夏生快乐的心情影响到了沈天郁,他转身到厨房,把蛋给了尤金莲。 两年前尤金勤和陈寡妇到了城里打工,就在农忙的时候回来。陈夏生还在上学,就留在了村里,平时在尤金莲家吃饭。尤金莲一个女人不容易,家里养了个大高个子的小伙子,干活就轻松多了。 自从沈天郁上学,家里的鸡蛋和鸭蛋就没出去卖过,都留着给沈天郁和陈夏生吃了。陈夏生总去河里捞鱼虾,家禽下的蛋都好吃,个大,晚上尤金莲就给他们两个摊荷包蛋,让他们两个发育中的男孩儿添加营养。 晚上的时候沈天郁在桌子前趴着写作业,就看到陈夏生撩起帘子往外走。 “哥,干什么去啊?”沈天郁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本来也没打算听他说答案,却发现陈夏生含糊地说了句:“不干什么。” 其实他不说还好,因为沈天郁也不会多问。可陈夏生向来是对沈天郁百依百顺、什么都不瞒着的。这样突然敷衍的态度,让沈天郁挑了挑眉,抬起头看着他。 “去你春阳哥家里玩会儿。”陈夏生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晚点就回来,你好好写作业。” 沈天郁没说话,淡淡地看着他,直看得陈夏生脸都快红了,才轻声道:“行,去吧。” 陈夏生觉得自己这个表弟越来越不能骗了,那眼睛,看着他,就像是能把他所有谎言都戳穿一样。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和沈天郁说过一句谎话。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春阳家里的灯灭着,村里人串门都不用敲门,只在外面喊:“春阳,我来了。” “哎。”那边聊高声音应道,“进来啊。” 两人见面后没说什么话,就看着春阳撅着屁股在床底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半天才掏出来一本灰尘扑扑的书,反手扔到陈夏生手上。 “你随便看看。”这种天气,春阳脑门子上竟然出了汗,“还有好的,就是不好找,等会儿。” 两人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也不会害羞或者不好意思。陈夏生随便翻了翻,觉得心跳的有些快,总觉得背后有人看着他。 陈夏生一看这密密麻麻的字就头晕,翻了两页就扔到桌子上,说:“这字儿小的像是蚂蚁,看都看不懂,我不看了。” 春阳嘿嘿笑,然后又掏出了一本像是画册的东西,说:“那给你看看真的。我都看过啦。” 春阳的表情非常得意,眉毛都飞起来了: “那女人乳房真大,腰细,比秦岚岚都好看。” 秦岚岚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姑娘,去年嫁人了,长的可好看。 春阳恶俗的表述没有让陈夏生觉得激动、兴奋,反而有些反感。 当他翻阅那些图片,吓得手都抖了,几乎把书扔出去,忍不住大喊:“春阳!你从哪儿弄得这些东西?” 过于逼真夸张的照片让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陈夏生恐惧,甚至恶心。陈夏生的声音像是要哭了,又像是愤怒的怒吼。 “嘘!”春阳被喊得跳起来,“小声点!你再喊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看陈夏生脸上厌恶的表情,春阳又把书拿起来,纳闷地说:“这么难看?我觉得她身材很好啊……” “我走了。”陈夏生铁青着脸,心脏‘怦怦’跳,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别别别。”春阳连忙阻拦,“我还有别的要给你看呢。” 两人关系这么好,自然不可能真正翻脸,陈夏生被按到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也有些动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与懵懂,翻开了看看。 没有第一次看到时反应那么激烈。陈夏生看着那些露出大片肌肤的女人,像是在看生肉。 “哎,这男人怎么这么黑?”陈夏生指着一张照片,说。 “嘿嘿,你不懂吧?这是‘黑人’,天生就是这样的。”春阳说,“我在广播里听过,黑人兄弟。你看,他们头发都是这样的,像是羊毛。” “比羊毛短。” “对,他们肌肉也很多,下面那玩意老大。” “嗯……” 倒也没那么奇怪。刚开始的时候看着可能还有些头脑发热,可是越看越难受。他没见过村里人穿的这么暴露过,只觉得拍那些照片的人是迫于生计,不然哪儿有好好的人愿意给别人看呢? 怪可怜的。 陈夏生又想,其实也不好看啊。你看这女的,又黑又壮,还没花儿长的好看呢…… 也是,花儿长的那么端正,谁长的比他好呢?村东那边的豆腐西施,都说好看,见着了不也就那样么,还没有花儿白呢。说来说去,还是自家表弟耐看,谁都比不了。这么想想,又觉得侮辱了花儿,哪儿能把花儿和这种人比较呢。 陈夏生放下书,说: “你从哪儿买的这些东西啊?” “跟人家换的。”春阳说,“就村口那火车站,报刊亭里都是这东西。我每天从家里拿一个鸡蛋,半个月就能换一本。不过,可不敢让我爹娘知道。你要给我保密啊。” “行。”陈夏生说,“那我先走了啊,我弟还在家等我呢,我去给他烧水烫烫脚。” “你弟你弟,你怎么天天围着他转啊?”春阳不高兴了,“奶奶的,还烫脚,和你媳妇儿一个待遇?” “胡说。”陈夏生连忙反驳,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高兴。 春阳撅着嘴,嘴唇上都能挂个吊瓶了:“你不会喜欢上你弟了吧?要是个小丫头片子就算了,你这么上心对他,他也不能嫁给你啊。” 陈夏生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猛地跑了出去。 “哎哎,跑什么跑?”春阳在后面喊了一声,本来想去追,后来看了看屋里乱做一团的书,慌忙蹲下去收拾,大骂,“臭不要脸的狗蛋,看完了就跑,也不帮我收拾一下。” 春阳那句‘你不会喜欢上你弟了吧?’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什么特殊的意思。毕竟在那个地方,同性恋还是难以想象的。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一瞬间陈夏生就像是被雷击中,心脏都骤然停止跳动。再次恢复心跳的时候,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四肢,让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10章 陈夏生不想回家,就小跑着跑到小树林旁边,隔着一条大河看对面的戏班子唱戏,又觉得无趣,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了回来。 陈夏生是不怕黑的,这小树林里曾经死过不少人,现在还有坟头,大晚上不会有人来这里,所以非常安静。 陈夏生正需要这样安静的氛围,他低头思索:我在害怕什么?激动什么?我为什么会因为春阳说花儿是我媳妇而高兴?为什么会因为他说我喜欢花儿而害怕?这不对,我,我怎么了? 秋风猎猎吹过,把他的衣服都吹得飞起来。这个强健的村里孩子有些冷了。陈夏生虽然高大,却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为自己心里莫名的情绪烦恼。 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对他说话。陈夏生烦躁地抬起头,气势汹汹地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干上。 ‘哗啦——’ 经过秋风洗礼的树叶簌簌落下,有几片落在陈夏生的头上,一片一片抚平他心里的焦躁。 “这很正常。”陈夏生突然高兴了,他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眉飞色舞的,“花儿是我弟,我就该照顾他,疼他。这不是喜欢,是疼。他是我弟,他是我弟。” 陈夏生自言自语,就像是在自我催眠一般,一直重复到走回家。 姑姑已经睡着了,沈天郁还坐在桌子前写作业。陈夏生关门的声音很小,脱了鞋子想上床。 沈天郁淡无波澜地说: “回来了?” 陈夏生点头,道:“是啊,外面还挺冷。” 然后沈天郁就不说话了,只是撂下笔,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陈夏生看到他搓手,就穿上鞋,走到桌子旁边。他的表弟特别有耐力,能坐在桌子写作业写半天,都不休息一会儿。夏天还好,冬天那么冷,坐半天手先受不住。冷的不能动弹。 陈夏生身体健壮,冬天穿一件单衣也不会冷,就像是暖炉一样,经常帮沈天郁捂手捂脚。沈天郁长大之后,一开始是自己一个人住,后来尤金莲怕沈天郁冷,就让陈夏生和沈天郁一个屋子睡了。 陈夏生顺手拉过沈天郁的手,轻轻捏,说:“歇会儿,眼睛都看坏了。” “嗯。”沈天郁应着,眼睛却不离开课本。 沈天郁是那种作业绝不偷工减料的学生,同样一道题留十遍,他不会少抄一遍,再加上他知道这里教育的弊端,总把零花钱攒下来买高考相关的书和英语练习题。铅笔和纸张就特别费。 尤金莲对知识分子及其推崇,有点闲钱就让沈天郁买书。村里人没什么文化,她没学问,看不懂儿子买来的书,可是她从来不会嫌沈天郁买书花的钱多。 但沈天郁觉得不是办法。这个家有多困难他是知道的,没有了父亲,情况每日愈下。以后还有高中学费,大学学费,万一有人生个病,这个家就塌了半边天了。 他从来没想过钱这么重要,只能写字的时候把字写的很小,演算纸从边上写,写得密密麻麻的,正反面用完之后再用父亲以前的皮鞋橡胶鞋底擦。 擦纸的工作是交给陈夏生的。等沈天郁抽回手,抬起笔写字的时候,陈夏生就自觉的拿起橡皮,帮沈天郁擦演算纸。 “花儿。”陈夏生问,“你看的都是什么书啊?老师教过吗?” 陈夏生看着密密麻麻的英语,很惊恐的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他开始反思自己上课的状态,心想再不好好学习,可能真要留级了。 “没有。”沈天郁一边写字一边说,“这是英语,我就随便看看,好久没看了,有些生。” 这话说得是真的。沈天郁前世留学,说的一口漂亮的英语。不过十好几年没练,忘得差不多了。 陈夏生很惊讶沈天郁说的是‘好久没看’,也不知道自家表弟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英语。可表弟很快就陷入沉思,表情凝重。这是他做题时特有的表情,这时候和他说话往往得不到回应。 于是陈夏生就不说话了,擦着擦着,漫不经心的偏着头,仔细端详沈天郁。 沈天郁的睫毛很长,有些慵懒的盖在眼睛上。陈夏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慵懒’这两个字,可他觉得就这个词才能表明他内心的感受。沈天郁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的很,还有那尖尖的下巴…… “看我干什么?”沈天郁做完题,就感觉旁边有炽热的目光,转过头问。 陈夏生猛地一愣,几乎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事,就是你长得可真好看……”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陈夏生有些尴尬,闭上嘴讪讪地笑。 沈天郁有点不高兴,他不喜欢别人刻意赞扬他的外表。在他看来长相一点都不重要,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不过陈夏生毕竟不是‘外人’,话说的也没恶意,沈天郁就没在意,‘嗯’了一声,抬头看表,然后说:“睡觉吧。” “行。” 那天晚上陈夏生怎么都睡不着,很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可又怕打扰到沈天郁,只能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然后他又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着沈天郁流畅的下巴线条。在黑暗中,他只能看一点模糊的轮廓,那轮廓让他莫名的激动,很想—— 很想凑到上面。 很想像小时候那样,用力亲一口。 粗暴地吻他的后颈, 贪婪地闻他身上的味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夏生发现自己的内裤湿了,里面有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那时候他是惊恐的,甚至有些绝望,陈夏生用一只手拽着内裤,慌张地偏过头看沈天郁。 沈天郁还在睡觉,看起来很安静,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衬得他更加白皙。 陈夏生竟然有些想哭,他慌乱的爬起来,脱下自己的内裤,光着屁股到箱子里找换洗的内裤。 尤金莲已经醒了,正在喂鸡,正模仿着鸡的叫声,‘咕咕’的唤着。 陈夏生眼睛都红了,手指哆嗦着穿上内裤。他们家睡火炕,但是床底下的砖头有了裂缝,水泥掉了,就有一点空隙。陈夏生惊恐的把脏了的内裤塞在缝隙的最深处。 他的心脏‘怦怦’跳,就像是做了坏事一样猛地把手缩回来。他害怕的不行,都不敢把内裤扔出去——因为尤金莲在外面。 他只能把脏了的内裤塞到一个自认为最隐蔽的地方。 村里人都淳朴,教育观念比较落后。学校没有专门的性教育课,在课堂上那些东西是绝对不能提的,否则会有家长说这个老师是流氓。 陈夏生发育的晚,根本没机会学到这些。 他害怕得要命,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偏头看着还在沉睡的表弟,扯开内裤看了看,悲伤地想,这是什么东西? 那地方那么脆弱,不知道是不是磕着了,也不痛,可自己的宝贝怎么会突然流脓了呢? 也许不是脓,可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夏生默默擦了一把眼泪,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掉了。 有了这个认知,陈夏生心里就涌出了一种难言的感受。自从当了哥哥,他就很少哭过了,最近一次哭还是父母出去打工的时候。可现在他认定自己即将离世,眼泪就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陈夏生最先想的是,自己死了,表弟怎么办啊? 他就这么一个哥哥,以后没人给他背书包,没人给他送饭,多可怜啊。 想到这里,陈夏生吸吸鼻子。他突然对沈天郁抱有浓浓的怜悯,他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对他好点。 从地上起来的那一刹那,他有些头晕目眩,这感觉让陈夏生心如死灰。他心说完了完了,这肯定是某种绝症,没救了,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不然医药费肯定出不起。 他幼小而愚蠢的心里充满了绝望与悲伤,陈夏生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天太亮,沈天郁眯起眼睛,用手肘撑起自己,疑惑地看着陈夏生,问,“哥?怎么了?” 陈夏生肿着眼睛回头,就看到表弟祥和地坐在炕上,安静地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心里的阴霾好像被驱散了一些。陈夏生心脏‘怦怦’的响,像是在欢呼什么,身体有一种难耐的躁动,让陈夏生口干舌燥。 陈夏生坐到床边,低下头,半天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花儿。我心疼你。” “……” 沈天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些迟疑的看着陈夏生。 陈夏生用那种有浓重鼻音的声音对沈天郁说: “以后我……万一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李小牛看你眼红,老想找李大牛揍你。我在的时候他可不敢来,我能把他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我要是走了,你没有哥,得多受欺负?” 陈夏生越想越伤心,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揍李大牛,让他发誓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沈天郁。 沈天郁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问:“你要死了?” ‘死’这个字让陈夏生在心底打了个寒战,可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摇摇头,说:“没有。” 沈天郁也觉得那是无稽之谈。陈夏生身体有多好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可是接下来,陈夏生就义正言辞地说: “弟弟,我会对你好的。” “……” 就像是交代临终遗言。 第11章 这时沈天郁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不过不知道怎么表述,于是就沉默着没说话。醒来的时候没发现,但是现在沈天郁能闻到屋子里有一种属于少年人发育证明的气息。这气息让沈天郁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抬头看着陈夏生,竟然不知如何说出口,毕竟自己现在才十多岁,知道的应该比陈夏生还少一点,这样才正常。 可是看陈夏生害怕成这副样子,沈天郁又不想让他这样,就思索一会儿,考虑该怎么说出口。 陈夏生在沈天郁旁边坐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了些,起身说:“我帮姑姑干活去,你先洗脸。” “嗯。”沈天郁胡乱揉了揉头发,说,“我要去市里面赶集,你陪着我吧。” 今天是星期六,本来也没什么事情。陈夏生一想到自己以后就不能陪着沈天郁了,就难受得心如刀绞,自然是同意了。 沈天郁打算那时候再和他说。 等陈夏生走了出去,他就趿拉着鞋子,蹲下来,把手伸到那条手掌大小的缝里,过了一会儿就拿出一条脏了的内裤。 陈夏生以前的时候就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都会藏到这个缝里。 沈天郁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他的习惯。那时候陈夏生刚上小学,老师让写一篇短文,题目是‘我最喜欢的人’。陈夏生写完了以后就藏到这个缝里了,沈天郁刚能下地走,就趁着陈夏生不在家的时候好奇的看了看,结果看到那上面写得是—— ‘……我最喜欢我表弟。他多可爱啊,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nen nen(嫩嫩)的小手,可爱的,漂亮的,美丽的,神奇的,五颜六色的……’ ‘……我不想让我妈妈再生一个小弟弟。我表弟举世无双……’ 看的沈天郁一阵嘴角抽搐。五颜六色?真当他是花儿了。还很有文采的用了一个成语,不过看起来非常别扭,一看就知道是小学生写出来的。 这时候沈天郁已经可以完全确认,陈夏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把那条内裤扔到脏衣服堆里,准备私下扔了,或者帮陈夏生洗一洗。 他走到外面的井边,接了一盆水,开始刷牙洗脸。乡下人没有刷牙的习惯,可是自从换了牙齿,沈天郁就坚持一定要刷牙,尤金莲管不了,也不想管。这次他去赶集就是为了去买新牙刷的。 沈天郁用清水随便洗了洗脸,又洗了脖子,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往厨房走。 陈夏生已经煮好鸡蛋了,正惴惴不安,心思复杂得熬粥。 沈天郁走过来剥鸡蛋。新鲜的鸡蛋护壳,特别不好剥,要提前剥好了,不然饭桌上能急死人。 沈天郁转过头看到尤金莲正往里走,喊了声妈,就回过头来,拍了拍陈夏生的后背,说:“哥,想什么呢?粥都要糊了。” 陈夏生吓了一跳,转过头,惊慌地看着沈天郁,过了一会儿反应过了,连忙关了火。 沈天郁凑到陈夏生的耳边,压低声音说,“吃完饭就跟我出去吧。我有事儿要告诉你,只和你一人说,别让她听见。” 沈天郁话说的含糊,所以陈夏生没听懂,可是下意识地愿意听从沈天郁的指挥。过了一会儿,等沈天郁走了,陈夏生才发现自己被沈天郁拍过的地方有些发烫。 他情不自禁的回想着,刚才沈天郁离他那么近的情景。陈夏生能清楚的味闻到沈天郁身上井水般清凉的味道,那么甘冽—— 那时候陈夏生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爱情。他还以为自己对沈天郁的感情叫做疼,心疼,疼爱,那是哥哥应该对弟弟的感情。 因为不懂,因为迷茫,所以陈夏生放纵了自己的感情,在这条有些偏移的小路上,越走越远。日后想想,其实那时候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陈夏生他,从来都没有后悔。 两人起得晚了,又是突然决定要去市里的,时间就有些匆忙。尤金莲给他们几块钱,让他们买点零食,嘱咐着说晚上早点回来。 陈夏生和沈天郁吃完饭就往外走。以往一直会寻找话题,无比有朝气、开朗、甚至话唠的陈夏生今天却有些沉默。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路过小树林的时候,里面安静的只听得树叶掉下来的刷刷声。 当前面一棵树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的时候,沈天郁开口说话了。 沈天郁说: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啊?” 陈夏生放慢了步伐,却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反问: “没有啊。不是你刚才在家里说有话要和我说嘛。” “对,”沈天郁赞同地点头,“我就想和你说今天早上的事。” 沈天郁看到陈夏生一听‘今天早上的事儿’,脸立刻就白了。沈天郁心说他是有多害怕,才能被吓成这样啊。 因为陈夏生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沈天郁反而不好开口,过了一会儿说:“你不会要死了吧。” 陈夏生突然蹲在地上,悲从中来,眼睛都有些酸了。 沈天郁也跟着蹲下来,说: “哥,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 陈夏生抬起头,对着沈天郁说: “这件事我不能瞒着你。可你绝不能和姑姑说。咱家没钱给我治病了。你以后还要上大学,那钱是不能动的。” 沈天郁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 陈夏生只当他是同意了。他把手往下伸,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说:“——弟,我的小鸟流脓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呜呜……” “……” 然后陈夏生就扒开自己的裤子,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于是掏出来给沈天郁看,道:“就是今天早上,突然就流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沈天郁连忙转过头不看,顿了顿又好奇的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无奈又好笑地说:“你这不是要死了,你这是发育了。” “嗯?”陈夏生挂在脸边的眼泪停住了,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沈天郁。表弟比他学习好,知道许多自己不懂的知识,所以陈夏生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有些期待地听着沈天郁给的答案。 “咳,”沈天郁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别扭的说,“是男人都这样。我长大了也会……” “流脓吗?” “不是!”沈天郁哭笑不得的说,“那不是。那是精液。你知道吗?就是子孙液,能生小孩的东西。男子发育的时候就会有,和你长高、变声是一样的。” 陈夏生听得一愣一愣的,顿了顿把裤子提起来,问: “……那我,没事?” “嗯。” “不会死吗?” “嗯。” “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 “不,男人都会这样。” 陈夏生笑了起来,欢快地说:“真好。花儿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懂得真多。” 沈天郁本来也被陈夏生逗得快笑出来了,一听这话突然就沉默了。半天才说:“看书看的。” 陈夏生没有察觉的沈天郁有些阴郁的情绪。他牵过沈天郁的手,说:“那太好了。不用死太好了,花儿就不会没有哥哥了。” 沈天郁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好了点,就任由他牵着手,调侃地说:“哥,你都发育了,可以娶媳妇了,以后二舅回来,就该给你准备看人家了。” 陈夏生讪讪地说: “不急。这事儿急什么?我还没毕业呢。” 沈天郁‘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陈夏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他一想到自己以后会娶女人组成家庭就难受,再一想沈天郁要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就更不高兴了,心脏那边一抽一抽的痛,慢慢蔓延到手指上。陈夏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伸出手揉了揉心脏,有些不知所措地一路向前。 早市已经接近尾声,不那么热闹了。买东西的人少,卖东西的却还是依旧的多。红薯、苹果、金橘、栗子;白膜、烙饼、面条;猪肉、炒肝、小肚、鲜鱼,还有卖女人衣服的,卖皮鞋的,拿着剪刀等客人上门的理发师。 陈夏生和沈天郁来到百货商店,买了牙刷和牙膏。又到书店逛了逛,买了几本沈天郁需要的练习册,草稿纸,这时候就到中午了。秋天昼夜温差大,早晨还冷的发抖,中午气温就将近三十多度,非常热,陈夏生汗都流出来了。 沈天郁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说,“去买根雪糕吧,还有点钱呢。” “行。”陈夏生应和着,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过了一会儿就拉着沈天郁往一个地方走。 那是一家雪糕店,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没精打采的趴在冰柜上,看上去要睡着了。 “喂,”陈夏生说,“给我们拿根雪糕。” 小伙子懒洋洋地站起来,打开冰柜的盖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属于冰雪特有的那种香味儿,让沈天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陈夏生挑了一根‘老北京’,给了钱,撕开包装袋让沈天郁先吃。 沈天郁并不爱吃零食,可是如果自己不先吃陈夏生是绝不会张口吃的,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就小口在上面咬了一下,作出‘太凉受不了了’的表情,再推给陈夏生。 陈夏生笑了笑,在沈天郁咬过的那个地方,大口咬了起来。 第12章 上学后见了春阳,春阳一脸暧昧的对着他笑,问: “喂,狗蛋,那天晚上裤头湿了没有?” 听了这话陈夏生就好奇地问: “什么湿了?” “……”春阳低头嘀咕几句,显然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就是那玩意里面的东西啊。” 陈夏生恍然大悟,他听出来春阳的意思了,春阳早知道他会出来,于是陈夏生坦白道:“湿了。你也会这样吗?” “是啊。”春阳点点头,问,“你做了什么梦?” “……” 没等陈夏生说话,春阳就急切的补充着问:“梦到谁了?” 陈夏生回想了一下,想说梦到了沈天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说出来,反问道:“你也出来过吧?你先告诉我你梦见谁了?” “嘿嘿嘿……”春阳挠挠脑袋,没说话,而是拍了拍陈夏生的后背说,“你梦到谁,就是喜欢谁。我不想告诉你,你也可以不告诉我。” 陈夏生有些惊愕的看着他,问:“喜欢?哪种喜欢?就像是——像是我对我表弟的喜欢吗?” “不是啊,是你爸对你妈的喜欢,想结婚那种。” 陈夏生更震惊了,怎么会呢?按照春阳的意思,陈夏生应该梦见一个姑娘,可是他——他怎么梦到的是沈天郁啊。 还没等的陈夏生细问,春阳就扯开了这个话题,他压低声音对陈夏生说:“兄弟,先别提这件事了,我有别的事情要和你说。” 春阳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那表情让陈夏生一下子咽下去自己想问的问题,转而道:“你说。” 春阳用鞋子蹭地,顿了顿,然后说:“我不想念书了。” “啊?” “上完小学我就不念了。”春阳说,“我明年就十六岁啦。我爸说,十六岁以后就可以去城市里面干活,可以挣好多钱。” 陈夏生说:“哦,就像是我爸一样去外面打工吗?” “是啊。反正我不爱读书,上完小学就差不多了,能认识几个字就行。你呢?”春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就想问,你去不去?” 春阳知道陈夏生不喜欢读书,这点看他的成绩就知道了。明年陈夏生正好也十六岁,这种年纪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了。 春阳看陈夏生犹豫,以为他怕待遇不好,就道: “跟我爸一块去工地干活儿吧,赚得不少,两年回来你就能娶媳妇了。” “不是怕钱少。” “那还有什么?”春阳说,“你不愿意去工地,也可以去找你爸嘛。他是在办服装厂?这么久没回来了,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春节了,春节能回来。”陈夏生叹了口气,道,“我不愿意去打工,我想继续上学读书。” 春阳眼珠子都快瞪掉了,结结巴巴地说:“你喜欢上学?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兄弟。” “不是喜欢……是我想跟我弟弟一起读书。”陈夏生挠挠脑袋,说,“我弟这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争不抢,我要是不陪在他身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 “而且,他成绩好,以后肯定要往城里考,和他一起读书我就能送他了。” 春阳瞪眼看着他,半天一翻白眼,说: “我真服了你了……你说你怎么对你弟那么好?还不是亲生的,要是亲生的,他还不骑到你头上去?” 说也奇怪,陈夏生本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七八岁就挥舞着拳头去村外边打架。青春期的时候更是到处找事,一个人能打好几个。凶悍,谁都不能惹。有一段时间还不讲道理,看见不顺眼的人就给一脚,简直是横行霸道。 但这样一个人,却对自己的弟弟俯首帖耳,这个弟弟还不是亲生的。春阳就有大哥,亲的,对自己也没有陈夏生对沈天郁那么好。 春阳又忍不住调侃,说: “你对你弟这么好,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这句话说的很顺,根本不过脑子。班里如果要刻意羞辱谁,就会开这种玩笑,不过别人都是开男女关系玩笑,没有春阳这样的。 这句话就触到了陈夏生的逆鳞,陈夏生当即暴躁了,喊了声:“对他好怎么了?我就该对他好。你别他妈总开我和他的玩笑,听着烦。” “……” 春阳睁大眼睛,愣了,呆呆的看着陈夏生,刚想说什么,上课铃就响了。 陈夏生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缓缓往教室走。 春阳看着陈夏生的背影,奇怪的说: “——吃枪药了?” 陈夏生说完这话就有点后悔了。春阳要走的话,那就是半年后,再过半年,这个从小和自己一块玩的兄弟就走了,哪儿能再吵架呢? 可是陈夏生就是忍不住,他心里很乱,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很郁闷地走回教室。不过这点莫名的郁闷,在他走进教室,看到端坐在桌前写字的沈天郁时,就全都灰飞烟灭了。 沈天郁能带给他的,就是安静,祥和。看到他,仿佛天大的事都不值得惊讶,只要能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就是好的。 那时候陈夏生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却已经最早的理解了幸福的涵义。 能坐在他身边——这就是陈夏生心里最朴素的有关幸福的价值观。 十二月二十二日一定要吃饺子,不然冬天出门会把耳朵冻掉。尤金莲是深深相信着这个说法的,冬至那天早早起床买菜,剁肉馅,准备包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晚上他们三个就坐在桌子边吃饺子,热气腾腾的饺子把家里都熏得湿润了,尤金莲包饺子很拿手,皮薄馅大,大小都一个样,像是从模子里拿出来的。 沈天郁正要去拿碗,就听到尤金莲喊: “花芽,别给我拿碗了,我不想吃了。” “嗯?”尤金莲声音很小,沈天郁没清楚。 尤金莲叹了口气,很虚弱地说:“我不想吃饭了,别给我拿碗。” 这次她的声音更小了,但是因为沈天郁侧耳倾听,就听到了,他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肚子有点疼。”尤金莲道,“就是今天干活累了。没什么事儿,一会儿我先睡觉了,夏生你来收拾桌子吧。” “嗯。”陈夏生应和一声。 沈天郁看尤金莲面色惨白,当即觉得不对劲,放下碗筷就往尤金莲那边走。可是尤金莲已经起身往屋里走,沈天郁就没追上。 陈夏生拽住沈天郁的手臂,说:“姑姑可能是来亲戚了,女人的事儿你别问了,怪不好意思的。” 沈天郁听了陈夏生这话一滞,半天才想起来什么叫‘来亲戚’,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没再过问。 可是等沈天郁写完作业,躺到床上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他知道有的女人生理期会很痛苦,疼到晕厥的也不少,可是尤金莲身体很好,以前也没见她疼过,怎么能突然疼成这样呢? 沈天郁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披了衣服,往尤金莲的房间里走。 沈天郁站在尤金莲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 “妈?你睡了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 沈天郁悄悄打开门,听了一会儿,就听到尤金莲的呼吸很是粗重,似乎是在竭尽全力忍痛。 这几年村里通电了,不过电费很贵,一般都不会开灯。现在沈天郁有些心急,也不想点蜡烛了,就摸索着找电灯开关。 灯亮的一刹那尤金莲就醒了,灯光太刺眼,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口中忍不住呻吟。 开灯的时候,沈天郁就看到尤金莲面色惨白,满脸虚汗,嘴唇都给自己咬烂了。 沈天郁心脏狂跳,庆幸自己爬起来看看尤金莲,看尤金莲疼成这个样子,估计不是小毛病。 沈天郁勉强压住震惊,走到尤金莲身边,问: “妈,怎么了?” 尤金莲痛得掉眼泪,对着沈天郁哀求着说: “儿子……妈妈的胃好疼,你过来给我压一压……用脚踩两下……” 沈天郁说:“妈,你起来点,咱们去医院。” “不去,你踩两脚就好了……” 胃疼哪里是用脚就能踩好的? 沈天郁看着尤金莲疼痛的模样,根本不敢动她,转过身就跑到屋子里,把陈夏生叫起来。 沈天郁勉强保持着冷静,对还有点迷糊的陈夏生说: “哥,你把咱妈背到外面,我去借车,咱俩得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 陈夏生听到‘医院’才真正清醒了,惊慌失措地穿衣服穿鞋,问:“怎么回事?不是来亲戚了?” 沈天郁不明白自己的表哥怎么那么单纯,是女人肚子疼,就一定是来亲戚了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沈天郁不多说,踮着脚尖从衣柜最上面拿了尤金莲的存折,又拿了几件厚的衣服,就出去借板车。 最近的医院也要有二十里,等沈天郁借到车的时候,发现陈夏生和尤金莲还没有出来。 他又急忙跑到屋子里,就看见尤金莲躺在床上呻吟,陈夏生手忙脚乱,就是不敢动她。 “哥,你干什么呢?快点啊。”沈天郁急得快要喊了,只能勉强保持冷静。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乱。 “姑姑她说她不去医院!”陈夏生转头说,“又不让我背,她胃疼的受不了,一到我背上就喊疼。” 沈天郁走上前,对陈夏生说:“咱俩抱着她。” 说完沈天郁就要抱尤金莲的腿弯。 尤金莲用尽力气躲开,汗如雨下。 “花芽……妈……不去医院。” “住院要花钱……妈的钱都是给你攒着上大学的,不能动……” 第13章 前世沈天郁家境优越,几乎没为钱烦恼过,手中经过的钱好像是流水一般。他从来没刻意想、也不必去刻意想,这些钱应该怎么用。 到了这世虽然家里穷,可是花钱的事情尤金莲一直不紧着他,所以沈天郁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尤金莲的‘节省’。他甚至感到愤怒,因为沈天郁觉得看病的钱比上学的钱要重要得多,放在银行里也不能孵出更多的钱,为什么不以后再攒钱交学费呢? 沈天郁叹了口气,再不理尤金莲的话,沉默地与陈夏生一起把她抱了出去。一开始尤金莲还在挣扎,后来因为胃痛而没有力气,只能倒吸冷气,闭上眼睛强忍着。 冬至那天很冷,一出门都让人忍不住打哆嗦。由于沈天郁认识路,所以是他骑车,陈夏生在后面推车。 为什么要推车?因为很不幸,前几天下雪,路上都结了冰,打滑得厉害,光靠人向前骑车根本动不了。 陈夏生和沈天郁忙的一身汗,尤其是沈天郁,他要直起身子站在车镫子上,才能把那东西踩下去。医院离得太远,他骑了好几个小时,累得脱力,要是前世估计能直接吐一口血,不过今生身体好了很多,只是不停喘气,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天太冷,沈天郁还挡在最前面,寒风吹过像是要把他整个卷下去。脸上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鼻腔干涩疼痛,过了一会儿后就好受多了,因为一切都变得麻木,没有一点知觉了。 终于到了医院,医生说尤金莲胃里长了东西,需要切除,要先交几千块钱的押金。 送尤金莲到了医院,沈天郁反而镇定了。前世沈天郁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是待在医院里,对这里的环境很是了解。交了现金之后沈天郁就走出门,站在医院门口等二舅来。 刚才出门借板车的时候,沈天郁就用小卖铺的公用电话给尤金勤打电话了。他看尤金莲疼得厉害,估计要做手术,就怕要人签字,大半夜的给二舅打电话,让他快点过来。 这会儿尤金勤已经和陈寡妇匆匆赶来,虽然是冬天却还是满头大汗。 陈寡妇二十二岁怀陈夏生,二十八岁嫁给尤金勤,和沈天郁的二舅结婚十年,一直怀不上孩子。要知道尤金勤只娶了她一个媳妇儿,根本没孩子,如果陈寡妇一直不怀孕,那尤家就没有尤金勤这一根的血脉了。 尤金勤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因为他把狗蛋当自己的儿子养活。可是陈寡妇很在乎,因为她爱自己的丈夫,爱到可以不顾一切的想要给他留下属于尤金勤的血脉。 今年陈寡妇已经三十八岁了,本来再怀孕的可能性很低,却在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查出怀孕,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跑到医院,头上都是化了的雪,又被风吹得几乎结冰。 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沈天郁看到尤金勤和陈寡妇在风雪夜中相互搀扶着走过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以前听村里老人说得这句话。 “金莲姐怎么样啊?”陈寡妇握住沈天郁的胳膊,亲昵而担忧的往医院里走。 尤金勤和陈寡妇到外面打工,平时很少回来,就春节的时候来家吃顿饭。他们两个一直忙办厂子的事情,是因为听说今年来服装业很受欢迎,像他们这样没什么文化的人也能弄得成。 沈天郁没说什么,带着他们两个往医院走,尤金莲已经被推入观察病房输液了,陈夏生正在旁边照顾他,尤金勤去签字,陈寡妇就坐到尤金莲旁边,用手摸她的头,给她擦去汗水。 “姐,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怀孕了的原因,陈寡妇的声音非常轻柔,然而还没等她多问,医生就已经推着尤金莲的病床,要把她送到手术室了。 万幸的是,尤金莲的身体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平时不注意身体,太过劳累,加上沈健死的时候心里压力太大,把胃给弄坏了。 养胃养胃,这种病绝不是光靠手术就能解决的。日后肯定要吃药护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这个问题沈天郁早就想过了,不仅是沈天郁,就连陈夏生都感觉有些难受。尤金莲家里没有男人,就靠着几亩薄田活,沈健死的时候留下了些钱,但也是坐吃山空,管不了多长时间的。 尤金莲自己管家里的钱,一切的难处她自己最清楚,就是因为知道日子不好过,所以才不敢来医院,就怕生病。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直忍着病的下场就是不仅要吃药,还要做手术。 尤金莲在做手术的时候,尤金勤一家就和沈天郁一起在外面等。两个小孩儿坐着,尤金勤和陈寡妇站着,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沈天郁又冷又累,还没撑到尤金莲出来,眼皮就已经像是黏在了一起,都睁不开。 陈夏生伸出手把沈天郁搂住,让他躺在自己肩膀上。由于沈天郁和陈夏生一起长大,小时候连接吻的事情都做过,所以沈天郁一直都不觉得和陈夏生亲密接触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就在沈天郁闭上眼睛想要睡觉的时候,陈夏生慢慢的低下头,把脸凑到了沈天郁旁边,用略微冰凉的鼻尖蹭了蹭沈天郁的脸颊。 “花儿,凳子凉不凉?要不坐我腿上吧。” 陈夏生压低声音在沈天郁耳边说。 沈天郁头痛欲裂,也不想说话,就挣扎了两下示意不要,陈夏生没再强求,却把他紧紧圈在了怀里。 沈天郁觉得这个姿势很是诡异,但是又觉得哥哥和弟弟应该就是这样的,而且这样确实很舒服,他的睫毛颤了颤,就这样睡着了。 那边的陈夏生本来开始有点困,但是现在就感觉像是被浸在了油锅里,不是难熬,而是燥热不安。 花儿就这么躺在他怀里,很放松的模样。陈夏生一低头就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样,在眼底留下一丝阴影。 沈天郁还没来得及发育,虽然长的比同龄人高,可是身体还带着那种幼年人特有的柔软。陈夏生就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团面条,软软的挂在手上,碰都怕碰碎了。 陈夏生身体有些抖。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了,嘴唇忍不住在沈天郁耳边摩擦,又觉得更热,僵了一下,只能离得远些。 心跳的声音却好像更大了。 陈夏生在这边纠结的手足无措,不过一边的父母可没有发现。尤金勤轻轻环抱住妻子,看着因为怀孕而憔悴不少的人,喃喃地说:“突然出来了……你看厂子里也没个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那怎么办?让两个孩子看着金莲姐吗?我不放心。” “要不你先回去一趟?可这么黑,我担心你。” “没事,就一晚上。待会儿我给他大舅打电话……” 听了这话,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他大舅?沈天郁的大舅?那个混蛋能过来吗?过来的话,不仅不能帮忙,估计能把尤金莲给气死。 沈天郁闭眼睛躺了一会儿就醒来了,看看表也不过睡了二十分钟。可是头痛欲裂,身上又冷,怎么都睡不着了。 沈天郁冷的牙齿咯吱咯吱打颤,哆嗦着把手放到陈夏生手心里,就那么睁着眼睛,不睡觉,发愣的看着手术室。 尤金莲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医生很疲惫的给她开药,挂了一瓶液就进了病房。 陈寡妇打发着两个小孩,说: “你俩回去睡觉吧,这儿有我呢。你们明天还要上课,放学再过来。” 他们两个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帮不上忙,再加上沈天郁身体难受的很,两人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是陈夏生骑着车,沈天郁躺在板车上。沈天郁累的连什么时候到家的都不知道,还是被陈夏生抱下车,放到床上的。 毕竟是年轻人,恢复能力好。沈天郁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好受多了。 醒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沈天郁有些口渴,到桌子上拿水杯,就看到一张纸条,他一边喝水一边拆开纸条,一眼就看出那歪歪扭扭的字出自陈夏生之手。 上面写道: 花儿,我去择菜,中午回来。 沈天郁转过头看看,外面有些下雪。下雪的时候陈夏生是绝不会带伞的,可是雪融化后也能把衣服打湿。沈天郁想了想,就拿着伞,准备去后院找陈夏生。 陈夏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幅场景。 自家表弟举着黑底白纹的花边伞,一步一步往他这边走,什么都没说,只能看到伞底下表弟漆黑的双眸,白皙的皮肤,更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就是那一刹那,陈夏生突然明白了春阳的意思。 陈夏生梦到了自己的表弟,这不是偶然,而是他真的爱上了表弟,爱上了和自己最亲密的人,最亲密的男人。 他想和自己的表弟结婚,就像是父母一样。这样的爱情让陈夏生非常痛苦,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的爱情是扭曲而不正常的。 只是那时候沈天郁什么都不知道,他举着伞,一步一步走到陈夏生身边,没说话,而是弯腰帮他把菜拿起来,顺便把伞往陈夏生那边倾斜。 那一年,沈天郁十岁,陈夏生十五岁。 第14章 尤金莲住院的时候,沈天郁的大舅尤金林曾经来过一次,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期间陈寡妇一直照顾尤金莲,丝毫不顾自己已经五个月的身子。 住院三天后,尤金莲回家,医生仔细叮嘱她不让她再干重活,不过尤金莲似乎都没听到,只是敷衍着点头。 出院的时候是星期三,陈夏生和沈天郁都在上课,是二舅尤金勤把她带回家的。 尤金勤把尤金莲放到床上,为她仔细盖好被子,就说: “姐,厂子忙着呢,我先走了啊。” “……”尤金莲挣扎着坐起来,突然说道,“你厂子出了什么问题?” 尤金勤愣了一下,连忙去扶她,口硬道:“哪儿有什么问题呢?服装厂最好办了,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也能办好呢。马上就要赚钱了,你等着弟弟我发达吧。” 尤金莲突然叹了口气,说:“……你别骗我了。咱弟媳也不在,有什么话,你就和我说。” 尤金勤的表情僵了一下,背过身,半晌点了袋烟,闷闷的抽了起来。 尤金莲生病的这几天,尤金勤几乎没出现过,都是陈寡妇帮忙照顾。为什么啊?尤金勤不关心媳妇儿吗?当然不是。尤金莲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弟弟这是遇到大麻烦了。 尤金勤顿了好半天,才苦涩地说: “库房那边着火了,好不容易进的货都烧了……这事儿可不敢和我媳妇儿说。她是有身子的人了,我真怕她知道。” 尤金莲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她说: “这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说呢?库房里的衣服,烧了多少?” “……好几万块钱呢。” “天!——” 尤金勤猛地吸了口烟,道:“我正在借钱。先把窟窿还上,剩下的事儿……以后再说。” 尤金莲靠在床边,半天,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存折。 尤金勤打开一看,脸都黑了,死活不接着。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哥的命钱啊!你还要留着给花芽上学呢,这钱绝对不能动。” “我也不想动!当初你让我给你投资服装厂,你看我拿出一分钱了吗?可你这边那么急,几万块钱,你找谁借去啊。”尤金莲眼泪都下来了,“花芽是我的命,我自然要给他存钱,不过你别管了,你就当我是给你投资了,以后赚钱了,要成倍的还给我。” “可是花芽读书的钱……” “他刚上五年级,以后上初中也花不了多少钱。就是上高中和大学……哎。”尤金莲叹了口气,“我娃那么聪明。本来是想让他跳级的。你看花芽不说,其实心里也想跳级呢。跳级就要花钱……家里拿不出钱……” 尤金勤沉默地抿着唇,蹲在地上,后背弓的像是虾米,苦涩地吸烟。 尤金莲抹抹眼睛:“校长说花芽学习好,和我联系了好几次,让他跳级。可是,哎,委屈我家花芽了。” 尤金勤手抖了抖,突然站起来。 走的时候说了句: “姐,花芽上高中前,我一定要把钱都还给你,翻倍的还给你!你放心,到时候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要让我侄子读高中。” 沈天郁呢? 沈天郁倒觉得无所谓。小学和初中不用交什么学费,就是买书本花钱,而且是越往上读花的钱越多。现在他能感觉家里有点紧,所以从来没主动说过要跳级的事情。 当然,这也和他随遇而安的性子有关系。他觉得能和表哥在一起读书挺好。 那年四月,陈寡妇生了,是一对儿双胞胎,两个都是男孩,据说长的好看,很像尤金勤。夫妻俩高兴坏了,没舍得把孩子送到乡下给老人养,就带在身边自己养活。 沈天郁问陈夏生有什么感觉。他害怕陈夏生会嫉妒这两个小孩,怕陈夏生会觉得父母偏心。可是陈夏生表示毫无关系。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对这两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一点都不亲。似乎在陈夏生心里,只有沈天郁才算是自己的弟弟。 六月,春阳小学毕业了。那时春阳已经十六岁,背着行李就和父亲踏上了离乡的火车。 沈天郁和陈夏生一起送春阳,春阳再次邀请陈夏生去打工,却被陈夏生拒绝了。 “我还想在我弟身边多待几年。” 那时候陈夏生已经明确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也明白两个男人没什么好结果。他只能不断拖延和表弟在一起的时间,日后就算没结果,也最起码有过很长一段相处的时间。 第二年,沈天郁和陈夏生毕业。那时候进初中还需要考试,由于陈夏生的成绩太差,那天考试的时候沈天郁就把卷子摊开,让陈夏生抄。 沈天郁是不愿意借给别人抄的,可是陈夏生毕竟不是别人,而且这次考试也不是普通的考试,沈天郁希望陈夏生和自己进一个学校,就在考试前一天和他商量好了,借给陈夏生抄。 陈夏生的视力很好,很快就写完了卷子,可是他没有告诉沈天郁。因为沈天郁侧着身子给他抄的时候,陈夏生正好能看到沈天郁的脖子。 他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沈天郁的脖子,看的沈天郁都忍不住转过头来,扬扬下巴,让他赶快写。 两人动静有点大,监考老师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那时候考场的纪律没有现在这么严,只要不太出格,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考试的座位都是随便坐的,所有人都想坐在沈天郁身边,可就算坐在他身边,沈天郁也不一定借人看,因为沈天郁曾经明确表示,自己只愿意借给陈夏生看。 走出考场,沈天郁忍不住想揍陈夏生一顿,厉声道: “考试呢,你发什么呆啊?还愿不愿意和我上一个学校啊?” “我都写满了,应该没事吧。” 沈天郁有些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陈夏生不能和自己一起。大概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产生了依赖了吧。沈天郁又叹了口气,特别害怕陈夏生抄串行了。 这样担惊受怕的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两人上了同一所初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尤金莲高兴坏了,拿着他们两个的录取通知书,仔细抚摸。 因为初中离家有好几十里,尤金莲就说要买一辆自行车,让他们两个骑车上学。可是那时候自行车还不是很普及,一个村里也见不到几个人买。以前沈天郁非要刷牙,并且习惯买牙刷的时候,就有人对尤金莲说,她太惯着孩子了,要是现在尤金莲给他们买辆车,肯定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于是沈天郁对尤金莲说: “妈,别花那钱了,留着给我买课本吧。我和哥住在学校里,周末回来。” “那不行。你刚多大啊?” “可是人家都住宿啊,而且我还有我哥照顾我。” 尤金莲忧心忡忡的说:“可是……” “没事。”沈天郁斩钉截铁地说,“就住宿吧。” 沈天郁就这样和陈夏生踏上了住宿的生活。乡下的住宿条件不好,开学第一天,尤金莲抱着铺盖帮他们两个铺床,一看到那小床就吸了口冷气,仔细看,一个宿舍要睡二三十个学生。 “这儿怎么连暖气都没有啊?”尤金莲惊讶道,“不行,这怎么睡觉?” “妈,没事。”沈天郁挡住她要走的身体,道,“都是这样的,我没关系。” 尤金莲非常不乐意,走的时候还叮嘱陈夏生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陈夏生自然答应,一边点头一边把铺盖放到沈天郁旁边的床上。 初中生活非常单调,几乎都是主科课程,只有周五的上午帮学校义务劳动,拔菜施肥什么的,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上了两天学后,沈天郁发现自己的表哥有些不对劲了。 沈天郁很久以前就知道陈夏生特别爱粘着自己,如果一个小时看不到沈天郁,陈夏生就会不停地找他。可是上了初中后,陈夏生开始不自觉的躲着沈天郁。其实也不是躲着,反正是没有以前那么亲了。 更奇怪的是,沈天郁上课的时候总会感到陈夏生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似乎从来不放到黑板上,每次沈天郁扭过头,都会看到陈夏生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老师自然也发现了。一次数学课上,老师撅下一半粉笔,精准的往陈夏生那边砸过去,口中说道:“陈夏生,看什么呢?” 陈夏生这才反应过来,在全班的哄笑声中,低下了头。 沈天郁曾经问陈夏生,他这是怎么了,可是陈夏生只是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沈天郁突然就明白了。陈夏生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差不多到了谈恋爱的年龄,而自己旁边坐着的就是一个名叫赵香香的女孩,长得很是漂亮。想到这里,沈天郁恍然大悟,原来陈夏生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同桌。 陈夏生是班里的卫生委员,晚上要留下来负责打扫卫生,有时候赵香香也会留下来帮忙,因为她是班里的女班长。 以前的时候沈天郁也会留下来,等着陈夏生忙完,再一起回宿舍。自从他误会陈夏生喜欢赵香香的时候,沈天郁就不留下来了,总是找借口先行离去。 独自一个人往宿舍走,沈天郁突然感觉有点奇怪,他似乎并不愿意哥哥这么早谈恋爱,想想他日后还要娶妻生子,心里更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小都没分开过吧。前世沈天郁养过一条宠物狗,几乎是不亲近任何人,唯独喜欢粘着沈天郁。后来沈天郁得了肺病,那狗总是掉毛,只会加重他的病情父母就把它给了别人。那时候沈天郁难过了许多天,现在的心情,和那时差不了多少。 不过把哥哥比成宠物狗也很不好了。沈天郁笑了两声,刚要继续往前走,就听到身后有人急促地喊:——花儿,等等。 第15章 沈天郁回头一看,就见陈夏生背着书包,正往他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 沈天郁很疑惑,不知道陈夏生为什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怎么不和她多待会儿?”等陈夏生跑过来,沈天郁忍不住问道。 “……”陈夏生急促的喘气,然后猛地抓住沈天郁的手。 “……” “我,我……你为什么先走了啊?”陈夏生声音沙哑而哽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他的手紧紧握住沈天郁的,让他挣脱不开。 沈天郁有些惊讶地说:“当然是给你们两个留点私人空间……怎么,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了?天这么晚了,让女孩一个人回去吗?” “别管她。”陈夏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拽住沈天郁就往前走。沈天郁扬手把陈夏生的手弄开,问:“你怎么啦?” “我不喜欢她啊!”陈夏生突然大喊一声,惊得旁边树上的雀儿都飞了起来,他继续说道,“我不愿意和她在一块儿,就想和你在一起待着。” “行行行,”沈天郁压低声音,很无奈地说,“我知道了,那你小声点行不?都让人听到了。” 陈夏生听话的闭上嘴,反手又拉住表弟的手,低头往前走。 沈天郁觉得好笑,说:“想和我一块儿待着啊?那你躲着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想谈恋爱,故意不让我跟着你呢。” 陈夏生说:“我哪儿躲着你了?” “那你为什么每天早上起那么早,不和我一起吃早饭?” “我……我去洗衣服了。” 沈天郁想想,确实是,有时候早上起来,自己的衣服都被陈夏生洗的干干净净。又问:“干什么起那么早洗衣服啊?” 陈夏生一偏头,没说话。 沈天郁又问:“你也不爱和我说话了,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就发呆。上课的时候还总往赵香香那边看,我能不误会吗?” “我哪儿是往赵香香那边看啊。”陈夏生脸都红了,说不清的羞恼,“我,我是在看你啊!” “你看我干什么?” “……”陈夏生沉默了。 于是这个问题就缠绕在沈天郁心里多天。他觉得自己和陈夏生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根本不明白陈夏生为什么上课还要看自己。他也曾经劝诫陈夏生,让他上课好好听讲,不过毕竟陈夏生是哥哥,沈天郁也不好在学习上为难他。 陈夏生倒是想告诉他,可是没有那个勇气,只能苦着脸,看着暗恋的人误会自己喜欢别的女生。 一转眼就到了冬天。如同先前说的,简陋的宿舍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炉子,学校每个月发一簸箕的煤球,那点煤球,烧一晚上就没了,根本不管什么用。 这样的话晚上睡觉就非常冷。 一到冬天,沈天郁就手脚冰凉,家里有暖气还好一点,到了这里,几乎就僵硬的不能动了。 有一天晚上是在冻得受不了了,沈天郁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没过一会儿他听到旁边床铺窸窸窣窣的,随后就是一人起床的声音。 那人摸索着往沈天郁那边走,沈天郁就感觉自己的小破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下一秒被角被人掀开了,一个温热的躯体凑了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干什么啊?”沈天郁压低声音,已经看清楚那人是陈夏生了,连忙说,“快回去,被老师看到要挨骂的。” “这么晚了,谁来检查啊?”陈夏生也压低声音,很心疼地说,“瞧你手都这么凉了,再冻一会儿,手还要不要了?” 沈天郁没说话,感受着陈夏生粗糙的手指一下一下揉搓着自己冰冷的手,半天才扭了一下,说:“学校又不是家里,我能怎么办?” 陈夏生叹了口气,起身把自己的被子盖到沈天郁身上,又灵活的钻了回去,压了压沈天郁的被角,道:“睡吧,我早上早起回去,以后晚上我和你一起睡觉。” 沈天郁把手放到陈夏生胸前,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感动。 最冷的一段时间就开始放寒假,两人背着行李回家,大老远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和尤金莲吵架。沈天郁和陈夏生对视一眼,连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只听得‘嘭’的一声,一个骂骂咧咧的高胖男子从沈天郁家里走出来,猛地摔上门,把尤金莲尖锐的骂声阻挡下来,一边走一边骂。 沈天郁眯起眼睛,总算看清楚这个男人是谁了。那人就是沈天郁的大舅,不过和他们家不亲,除了过年,没什么时候能见到,也不知道他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沈天郁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陈夏生拉回家里了。 一进家就看到尤金莲坐在床边叹气,不过在看到沈天郁的时候,尤金莲又露出笑脸,慌忙站起身,把沈天郁手上的东西接过来。 “放假啦?” “嗯,”沈天郁点点头,问,“我大舅来干什么?” 尤金莲脸上厌烦的表情显而易见,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块钱,道:“家里太冷了,别冻着你们,回头感冒了。拿着这几块钱去门口的澡堂洗澡吧,狗蛋,你帮花芽收拾一下衣服。” “行,”陈夏生应了一声,问,“现在就去?刚十二点。” “傻子,现在去人少。”尤金莲轻声责备,但是语气却是亲昵的,“快去吧,洗得干净点。你看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陈夏生手脚又加快了一点,走出门的时候还对沈天郁说:“现在洗澡?咱俩还没吃饭呢,姑姑这是要把咱俩支走吧?” “嗯,”沈天郁自然明白。他点点头,回想刚才走出去的大舅说,半晌道,“我妈有事儿要做,咱俩待会儿再回去。” 正是大中午,澡堂里没什么人,老板都坐在前台吃饭,一看到他们两个小孩,就象征性的收了两块钱,让他们进去了。 这里的水不花钱,交个一块钱就随便洗,想洗多久洗多久,没人来催。 澡堂里面安了三四十个水龙头,一拧就有水,水势浩大,砸在人后背上生疼。澡堂里面水汽弥漫,常年不散去,所以天花板上都是水滴,时不时落下一滴,就落在刚脱完衣服,准备往里走的沈天郁身上。 那水珠有点凉,落在沈天郁身上让他忍不住躲了一下子。这一躲,他就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陈夏生正发呆的看着自己,脱了一半的上衣还挂在身上,整个人就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傻了?”沈天郁笑道,“快脱,冷不冷啊。” 还真的不是很冷。陈夏生心里说了句,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竟然有些胆怯。 沈天郁并不知道陈夏生纠结的心理,他拧开水龙头,然后被突如其来的水势砸了个正着,澡堂里升起一股热气,还有奇异的木头香。 沈天郁闭上眼睛往头上涂洗发水,由于怕洗发水流到眼睛里,期间他一直是闭着眼睛的,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陈夏生站在最里面的一个花洒下,离他远远的。 沈天郁:“……” 沈天郁揉了揉头发,对陈夏生说:“哥,你过来帮我擦擦背吧。” 陈夏生小声道:“你自己擦擦吧。” “够不到啊。”沈天郁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疏远感到气愤,拿着洗发露站到陈夏生身边,无奈地问,“你又怎么了啊?” “……”陈夏生小声嘀咕两句,侧过身,没回答,只是不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还想说什么,突然就看到陈夏生蹲了下去,他把头埋到膝盖上,抱住自己的小腿,任由水流砸到他的后背,发出‘怦怦’的声响。 “干什么?”沈天郁看着蹲在地上装死的陈夏生忍不住想用脚踹他的屁股,“陈夏生,你站起来!” 沈天郁的声音很严肃。他本身是个性格温润的人,但是真的气急了就会非常严厉,声音也能体现出来。不过沈天郁很久都没有生过气了,大概是现在他觉得陈夏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所以有点不高兴。 陈夏生一听沈天郁的声音就知道他真的急了,心里有点慌,却还是没有站起来。 偌大的澡堂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热水把沈天郁的手臂都烫红了。他沉默着转过身,干脆不看陈夏生。 过了一会儿,陈夏生终于开口了: “……我,我站不起来了。” 沈天郁没说话,他还有点生气。 陈夏生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弟,你别生气……我,我小鸟站起来了。” 沈天郁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仍旧蹲在地上的陈夏生,他那样蹲着,却还是并拢着双腿,显然就是在挡着两腿间的东西。沈天郁突然就明白了,也有些尴尬,半晌才说:“你……我知道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你起那么早,就是为了洗内裤吧?” 陈夏生大为羞愧,脸色通红,连带着耳朵根都红了,他挪了挪身子,夹紧了腿,半天才‘嗯’了一声。 沈天郁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发育的地方,平静地说:“这也没什么,你不用这么害怕。” 陈夏生又嗯了一声,心里有些话没说出来。 沈天郁不知道的是,陈夏生当然不害怕自己会勃起,射精,他害怕的是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上的人,害怕到忍不住想要躲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第16章 初二那年,沈天郁十二岁,正式进入青春期。 他开始迅速的长高。初一的时候他还是班里最矮的男生,现在就已经变成了一米七左右的高个子。这样的生长速度已经非常可观了。按照前世的经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生长期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大概上了高中才会结束。 青春期的第一个特点就是饭量变大。沈天郁也到了那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龄。以前沈天郁胃口很小,经常是半碗饭就是一顿饭,多了根本吃不下去,可自从升入初二,他的饭量就开始成倍的增加。最开始是两碗,后来沈天郁能在尤金莲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连吃四碗饭。 尤金莲心疼的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你是在学校里吃不饱吗?妈给你钱,你一定要吃饱了。” 那他在学校里吃得少吗?不是的。沈天郁在学校里也非常能吃。中午吃饭是按照班级排队取馒头,一般是一人拿一个馒头,打一碗白菜。可是沈天郁吃不饱,真的吃不饱,那一个馒头只能支撑半个小时。 幸好打饭的小姑娘和沈天郁感情好,每次多给他一个馒头,只要月底交几毛钱就行。 即使如此沈天郁还是饿。前世他饭量可能没有那么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身体不健康。再加上现在学校的菜都是清汤寡水,一点油脂都没有,光吃馒头白菜也不顶饿。沈天郁觉得自己就像是饿死鬼投胎,每天晚上都能醒过来,沈天郁饿,陈夏生当然知道,他自己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知道挨饿的滋味,所以特别心疼沈天郁。于是陈夏生开始逃课,一开始沈天郁还不知道陈夏生逃课去哪里,只知道一到下午就看不到陈夏生,每次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转身,才能摸到他的身体。 后来沈天郁知道陈夏生干什么去了,因为半夜沈天郁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陈夏生总能从胸口的兜口里拿出一块烤熟的土豆,安抚似的摸摸沈天郁的头,递给他让他吃下去。 沈天郁沉默的握住那块还带着哥哥体温的土豆,没吃,而是压低声音问:“你下午就是去挖土豆了?” “不是。”陈夏生躺下去,背对着沈天郁,道,“出去玩了。总在教室里坐着,难受。” 沈天郁看着那块有明显炙烤痕迹的土豆,问:“你和谁出去完了?还专门给我带一块土豆。” 陈夏生就不说话了,他装腔作势地打了个哈欠,道:“困了,我先睡了……呃。” 陈夏生还没说完,就僵在那里了。因为沈天郁缓缓躺了下来,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沈天郁的手也摸索着往陈夏生胸前摸,一边摸一边问:“哥,你把土豆一直放在胸口那里,是为了保温吗?那土豆,烫不烫?” “……”陈夏生做出吞咽的动作,口干舌燥地说,“不烫,你别乱摸。” 怎么能不烫呢?每天下午跑三十多里,到外面已经没人看着的地里挖剩下的土豆。那里面很少有土豆留下来,有时候要挖半天才能找到一块。找到后就是砍树杈,烧火,把土豆烤熟。怕土豆凉了,就直接把那灼热的东西放到胸口处,烫得龇牙咧嘴,也不敢把土豆拿出来。 沈天郁果真不摸了,手却还牢牢搂住他的腰。陈夏生正觉得焦躁难耐的时候,就听到沈天郁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谢谢,”沈天郁声音低沉沙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接着唤道,“哥,我吃了啊。” “嗯。”陈夏生应了句,有点不好意思,也没转过头,就说,“你吃啊。” 沈天郁微微张开口,咬了一口土豆。土豆表皮被烤得焦黄,有的地方都发黑了,咬都咬不动,膈得牙齿‘嘎吱嘎吱’响。那土豆也明显不干净,沈天郁尝到了微微的咸味儿,不知道是泥巴还是什么别的。不过现在他可不挑剔,沈天郁已经像是任何一个乖巧的乡下孩子,好养活,什么都吃,特别听话。 沈天郁像是个袋鼠一样趴在陈夏生的后背上,磨磨蹭蹭地吃完,然后擦了擦嘴,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陈夏生忍了一会儿,才悄悄挣扎: “花儿,你从我身上下来。这样热死了,好难受。” “哪儿热了?”沈天郁纳闷地问,“我怎么不觉得。你看这样我还能把手放在你肚子上,很暖。就这样睡吧。” 沈天郁一边说,一边真的把手放到陈夏生的肚子上。陈夏生不瘦,但是身材均匀强壮,腹部没有赘肉,肌肉紧实,手指放上去就像在摸一层保鲜膜。 因为和陈夏生太熟了,所以沈天郁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动作到底有多暧昧,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能让他把手放到哥哥的腹部,非常保暖。于是沈天郁就下意识的保持这个姿势。 一个小土豆虽然没多大,但是很容易让人产生饱腹感。吃饱了有些困,沈天郁很快就睡着了。这次换成陈夏生睡不着了。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不想让自己炙热的后背贴到沈天郁的胸膛上。他害怕沈天郁听到自己仿若擂鼓的心跳声。 没过一会儿沈天郁的呼吸就变得沉稳均匀,他很困,模模糊糊中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反正眼睛是睁不开。然后他感觉陈夏生似乎离开了自己身边,因为胸前温暖的后背躲开了,胸口没有那么热了。他想凑上前去,可是因为太困,也就没动弹。 不知道再过了多久,沈天郁又感觉陈夏生似乎向后挪了挪,怀里满满的都是那人的温度。沈天郁想对他说别闹了,快点睡觉。可是实在是太困了,懒得张开口,于是就微微睁开眼睛,他似乎就看到陈夏生羞得通红的耳朵,红得透明,让人忍不住想张嘴咬上一口。 沈天郁动了一下手臂,当然没咬下去。他不明白陈夏生一开始为什么要躲开,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要凑过来。只知道怀里那人体温高的吓人,帮他度过了漫漫的冬夜。 自从那天之后,他们两个睡觉的姿势就变了。以往他们是面对着面,沈天郁蜷缩着身体,把手放到陈夏生的手里,脚踩在陈夏生的大腿上的。 可那个姿势有些不方便,是因为现在沈天郁发育的飞快,身子长得很高,现在已经一米七几了,虽然比不上陈夏生一米八的大高个子,却也矮不了多少,再面对面躺着就很不合适。而且床很小,陈夏生躺在旁边,总是有半边身子悬空,好几次睡觉的时候一翻身,都掉到了地上。 现在好了,因为沈天郁发现一个更好的睡觉姿势,那就是陈夏生侧躺着,背对着他,然后沈天郁可以从后面搂住陈夏生。为什么不是陈夏生搂住他呢?因为这样就不方便沈天郁把手放到那人的小腹上。 这个姿势又省地又温暖,沈天郁觉得很好。陈夏生也觉得很好,因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自己喜欢的人搂着他。 还有就是…… 万一他勃起了,沈天郁也发现不了。 用这个‘非常好’的睡觉姿势睡了半个冬天,初二那年三月份,刚过完春节返校的沈天郁,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困扰沈天郁的就是除了饭量变大,青春期带来的第二个难以启齿的麻烦——生理问题。 前世沈天郁当然也有这种生理问题,但是由于他身体不怎么好,经常吃药,药物带来了许多的副作用,一定程度缓解了沈天郁的性欲。可是这世不一样。他的身体被乡下清新的空气和透彻的河水养的非常健康,返校后的第三个星期,深夜里沈天郁被一种难以忍耐的热度唤醒,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下体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硬度和热度。 那硬热的感觉让沈天郁有一瞬间的惊慌。他连忙松开还抱着陈夏生的手,轻轻向后退了退,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夏生,以防对方能发现自己的异状。黑暗带给了沈天郁很大的安全感,他想了想自己的年龄,不一会儿就冷静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年龄勃起很正常。 他刚才在梦里做了一个不算旖旎的梦,并不色情,也和下流搭不上边。沈天郁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喜欢的人,现在纯粹是生理现象,这很正常,他心里暗暗地说。 沈天郁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摸两把,将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可是他旁边还睡着一个人,沈天郁害怕自己喘气的声音会把陈夏生吵醒,苦恼地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但是年轻人的欲望来的又凶又急。这次憋回去了,下次就会加倍的还回来。 这不,第三天晚上,沈天郁就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怀里的人在抖,似乎很害怕,又似乎非常激动。一瞬间沈天郁竟然不知道和自己一床睡的人到底是谁,他惊讶地收回手,带着睡梦中的人特有的迟钝声音问:“怎么……怎么了?” 只见下一秒,陈夏生从趴着的姿势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沈天郁,把头埋到沈天郁的肩膀上,全身都在激动的颤抖。沈天郁只感觉自己下巴一热,反应过来才知道,陈夏生对着他的下巴咬了一口。 第17章 “干什么……”沈天郁伸手挡了一下陈夏生的嘴,没挡下来。他和陈夏生亲密惯了,也不会觉得被咬一口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很费力的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两腿之间的东西有些热,身体酸软,情况很是不好。 沈天郁一个激灵,总算是彻底醒了过来,连忙抢救,他用一只手臂撑住陈夏生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陈夏生的腰,一用力就把他顶了起来。沈天郁说:“哥,哥,你梦见什么了?赶紧躲开。” 可是陈夏生还是没有躲开,反而整个人都趴在沈天郁的身上,用湿热的舌头不停舔吻沈天郁的耳朵、脸颊。沈天郁不是第一次被陈夏生亲,却是第一次被他‘舔’,只感觉后背一麻,下体更硬了。 陈夏生也感觉到了沈天郁炙热的部位,那一秒心脏好像都停止了跳动。陈夏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停下来,可是心底有一个阴暗的声音一直在提醒:现在不和他亲密,等花儿长大了,还会让你碰他吗? 你……摸摸他,亲亲他。 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沈天郁不知道陈夏生现在已经醒了,而且是故意亲他的。沈天郁还以为陈夏生这是在梦游,心想他们两个都是十好几岁的小伙子,精力充沛没地方使,躺在一床上似乎有点不合适。 他就感觉陈夏生的手直接放到自己腰杆上了,还一点一点往身上摸。陈夏生激动地手都在哆嗦,喘气声很粗,额头不停往沈天郁下巴上蹭。随后陈夏生就趴在沈天郁的身上,用手勾住沈天郁的裤子边,几乎要把他的裤子扒下来。 沈天郁暗骂一声。陈夏生也硬了,两人黏在一起,沈天郁那处就顶在身上的人的大腿上。而身上人的反映他又不是不知道。那感觉说不上是恶心,奇怪的是,还让沈天郁有点兴奋。 沈天郁有心想把陈夏生踹下床去,又觉得地上太凉了,忍了忍,他用手掌握住陈夏生的后颈,把陈夏生按在自己胸前,同时用力一翻身,两人上下就颠倒了。 现在是凌晨,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沈天郁看不清陈夏生的脸,只觉得他喘息声很粗,呼吸都喷在他的脸上。沈天郁不知道陈夏生是睡着还是醒了,总之不敢轻举妄动,本想先保持这个动作一段时间,等过一会儿下面安静了再睡觉。可是这里太冷了,沈天郁一抬起身子,被子里的热气就都没了,冻得他一个哆嗦,连忙躺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陈夏生就冷静下来了。他全身发抖,特别害怕沈天郁发现自己的异状,只能发出睡梦中人的那种梦呓声,装作迟钝的翻了个身。 沈天郁伸手摸了摸陈夏生的脸,摸到了一手湿润的冷汗,可想而之那时候陈夏生是有多么的慌张和害怕。可是沈天郁不知道那是陈夏生的汗,还以为那是他的口水,心想他可真是睡死了,竟然流口水。 沈天郁随手擦了擦,背过身,闭上眼睛强压住身体的燥热。 那时候沈天郁似乎隐隐有些明白,陈夏生的举动是奇怪的,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没有多想,而且很快的,他就把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 至于身后的表哥一夜没睡,沈天郁当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四月,学校里的花大多开了,金灿灿的一片。最好看的要数校门口的重瓣榆叶梅,一团一团的花瓣挤在一起,像是人的拳头那么大,那种明艳的粉色,看的人心情都很好。 不过沈天郁是没时间欣赏这些美景的。他今年初二,马上就要升入初三,初三后就要中考。中考是决定他能不能上重点高中的关键性考试。前世沈天郁没参加过中考,对即将到来的考试惴惴不安。 和他的不安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陈夏生。陈夏生开始逃课,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反正一到下午就看不到他的人影。 有一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陈夏生还没有回来,沈天郁就坐在教室里等他。正觉得有些担心想要出去找陈夏生的时候,同班一个和陈夏生感情很好的男生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拿起一把扫帚就往外跑。 沈天郁连忙拽住他,问: “我哥呢?” “……诶,你怎么还没回去啊?”男生显然没想到能碰到沈天郁,有些尴尬。他一边粗喘着一边擦汗,道:“你别管了,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儿再回宿舍。” “这都几点了?”沈天郁皱眉,把桌子上的东西随手扔到书包里,说,“我跟你找我哥去。” 谁不知道陈夏生这个弟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表弟啊?谁敢把沈天郁带到陈夏生那边? 小男生当然不敢,他讪讪地把扫帚放回去,说: “你哥跟我们玩呢,你干什么去?回宿舍学习去吧。” 沈天郁笑道:“玩什么呢?他又打架去了吧。” 沈天郁对陈夏生真的是没办法了。狗蛋从小就特别‘皮’,野蛮霸道,谁都不服,爱好打架。村里的孩子都被他给揍了个遍。上了初中,可能是年龄大了,也稍微学会了点谦让,反正初一那年没见到狗蛋去打架。 谁想他老实了一年多,到了初二下半学期,又开始了,而且还打群架,有一次回来的时候脸都让人给打出血了,差点破相。 沈天郁心里担心,匆匆走到外面,那小男生一直跟在他身后,挡着他不让他走。 沈天郁随便让那小男生挡着,反正他挡哪儿,沈天郁就往哪儿走。这样很快就找到了陈夏生的所在地。大老远就听到陈夏生粗犷的骂喊,沈天郁跟着他的声音走到一个小巷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陈夏生掐着一个十七八岁青年的脖子,骑在他身上,捏着拳头一拳一拳揍到青年的脸上,青年口中发出痛苦的悲鸣,陈夏生像是没听到一样,下手根本不含糊,他的眼神暴戾,上衣都脱了,揍人的时候背部的线条拉出的特别清楚,手臂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 陈夏生的呼吸急促,骂骂咧咧地问: “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沈天郁眼神一暗,还没说话,就听得身后的小男生大喊一声:“陈夏生!你他妈别打了,你弟弟来了。” 陈夏生僵了一下,很慌张的站起来,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弯下腰从旁边捡起脏兮兮的衬衫,背对着沈天郁穿好衣服,又拍了拍土,才转过身,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看到陈夏生眼中有隐隐的恐惧,不由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 陈夏生小跑着追他,并且对一起打架的哥们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陈夏生在沈天郁身后说:“花儿,我不是故意打架的。他们太欺负人了,我……” 沈天郁低着头说: “你打不打架不是我管的。实际上我也不应该管你,你是我哥……” 陈夏生连忙说:“你不管我谁管我?你管吧,我听你的。” 沈天郁有点生气,声音也严厉了:“你听我的?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让你打架?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上学啊?被学校发现打群架是要被劝退的,到时候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上学了,你……” 沈天郁还没说完,就听得陈夏生‘嘿嘿’笑了。他怒道‘你笑什么’,不过还没说出这句话,就被凑上来的陈夏生亲了一下脸颊。 沈天郁呆了一下,擦了擦脸。天气回暖厉害,中午的时候也有二十多度,陈夏生打架打得浑身是汗,黝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像是能发光一样。凑过来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 沈天郁叹了口气,还以为这是陈夏生的示好与妥协,哪里还能说什么重话呢?只能顺势牵住陈夏生的手,和他一起走回宿舍。 陈夏生亲完之后心里忐忑,心脏‘怦怦’直跳,扭过头不敢看沈天郁的脸。谁知道沈天郁压根不当回事,还以为他是闹着玩,甚至还亲热的牵住了陈夏生的手,陈夏生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不过沈天郁这么发难一次,陈夏生还真的长记性了。日后他打架的次数明显变少,反正是没有被沈天郁当场抓住过。 过了暑假,沈天郁和陈夏生就正式升入初三。暑假的时候,尤金勤和陈寡妇带着他们的两个儿子从城里回来,提着礼物来到尤金莲那边。当时为了攒钱办服装厂,乡下的房子都卖了,回来只能借住在尤金莲这边。 他们回来是想把陈夏生带走的。今年陈夏生已经十八岁了。乡下的孩子十五六岁就能出去和家长一起打工了,陈夏生学习成绩不好,让他读初中已经是对他的偏爱。整个村里都找不到几个有初中学历的人,陈寡妇觉得是时候应该让陈夏生去城里了。 不过他们两个来的时候,陈夏生和沈天郁出去钓鱼了,还没回来,于是尤金莲就先和他们聊。 尤金莲最着急的当然就是沈天郁的学费,不过也不好直接和尤金勤说。她给两人倒了热茶后,就让他们坐在桌子旁边,眼神很急切的盯着尤金勤。 尤金勤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开始说话。 “姐,有点事儿和你说……今天我们来,是想把狗蛋带走的。” “带走?他还上学呢啊。” “上什么上,他那成绩,我就不说了……当时考初中不还是抄花芽的卷子吗?不然哪儿能考上……我想带他去帮个忙,头一年先不给他钱,留着给花芽当学费了……” 尤金莲脸马上沉了下去,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花芽的学费还要让狗蛋攒?为啥?” “……”尤金勤顿了顿,说,“现在厂子正要钱,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第18章 尤金莲当时就急了,一下就拍案而起,从床上跳下来,风似的走到尤金勤的面前,用吼得声音喊:“他二舅,你当时是怎么说的?说好了花芽上高中的时候把钱还回来。一家人,我就不要什么利息了,可本钱你也要给吧?做人不能没良心,你是欺负我娘俩,诚心不让我孩子读书吗?”尤金莲气的浑身发抖,继续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看我像兔子吗?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你能有什么好处?” 尤金勤眼眶也有些湿润,道:“是我对不起你,姐。要是有钱,我绝对不会不还给你。我真的砸锅卖铁了……不瞒你说,我,我的儿子连买奶粉的钱都没有了……呜呜,可是就是没有钱。” 尤金勤一边说一边擦眼泪,低着头不让姐姐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 尤金莲愣了,她是第一次看到一直被村里人说成‘精明能干’的弟弟哭,而且哭得那么伤心。 尤金勤抬起手,让尤金莲看,同时说:“你以为我不想还钱吗?我不想让我侄子读书吗?花芽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要考大学,我能害他吗……我就是不想害他,今天才过来把狗蛋接走。他今年也不小了,是时候让狗蛋出去打工了,也能帮花芽攒点学费。” 尤金莲愣了很长时间。她看到自己表弟的手上有许多血痕,厚茧都被磨薄了,手心几乎没有皮,薄的像是能透出血管。再看看陈寡妇,她瘦成那个样子,几乎不成人形。两人的孩子还需要人抱着,怯怯的看尤金莲,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极旧,擦嘴用的手绢都只有小枣那么大,破破烂烂的。一眼就能知道他们夫妻两个在外面没过好日子。 尤金莲默默地擦着眼泪,问: “你把狗蛋带走,狗蛋一个小孩儿能干什么呢?” “总能帮点忙,一年下来能攒不少钱。” 尤金莲叹了口气,半天才说: “那你带狗蛋走吧。” 一边的沈天郁并不知道陈夏生就要和他分开。他沉浸在初三前最后一个暑假的宁静。 河边竖起一根钓鱼竿,湖面很平,光滑如镜。偶尔有几条鱼上来透气,纯圆的嘴唇露出水面,很是可爱。悬在水面上的孑孓时不时动弹一下,从上面滑过,泛起点点涟漪。 沈天郁正在钓鱼,一边钓鱼一边看书。而陈夏生就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玩草。一时间安静的只有沈天郁翻书的声音。 沈天郁以为陈夏生是在玩草。其实他是在看着自己表弟的小腿。不同于陈夏生皮肤的黝黑发亮,他是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类型,小腿线条流畅的像是被刀削过一样,对陈夏生有一种莫名的诱惑力。 日后沈天郁常常怀疑陈夏生其实不是个同性恋,只不过是因为沈天郁幼年时的长相过于阴柔,而陈夏生接触的女性没有沈天郁好看,才导致他以为自己喜欢男人。 可是陈夏生坚决否定这个观点,因为青春期后的沈天郁变得充满男子气概。而且沈天郁一直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可陈夏生还是依旧的喜欢他,并没有因为他的长相而转变心意。 换言之,如果在一个美女和沈天郁之间做选择,陈夏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沈天郁。 陈夏生又热又无聊,干脆脱掉上衣和短裤,跳到河里去游泳。这个暑假他疯玩了一阵,因为上学而捂白的皮肤又变得漆黑光亮,游泳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泥鳅钻到水里。 陈夏生轻飘飘的仰躺在水面,转过头盯着沈天郁那边,突然看到鱼竿一沉,又一沉。 “嗯?上钩了。” 原本正在看书的沈天郁被陈夏生这句话惊醒,连忙开始收杆,将鱼竿用力向上提。只见一条手臂长的鲤鱼咬住鱼钩,肥大的身体在空中激烈地扭动,溅起滴滴水珠。 两人收起鱼竿,看着今天的成果,很是满意,一人提着一个小桶回去了。 还没到家,陈夏生就率先喊: “姑姑,我们钓到好多条鱼——” 可话还没说完,就让他硬生生吞到了肚子里。 沈天郁不紧不慢地跟着陈夏生身后,听他突兀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陈夏生呆立在原地,半天才说: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家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沈天郁只低声叫了声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夏生毕竟不是尤金勤的亲生儿子,和尤金勤是不可能有多亲近的,父子俩之间客气的像是陌生人。陈夏生很抗拒自己的父母,因为不论什么原因,他们两个的确是把他一个人扔到尤金莲家这么多年。尤其是陈寡妇,现在手里还抱着孩子,更让陈夏生心里难受。 沈天郁理解陈夏生的心情,那感觉就像是前世他看到何家夫妇亲近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而孤立自己一样。沈天郁沉默地拉住陈夏生的手,不动声色地安慰他。 陈夏生帮尤金勤和陈寡妇添了点水,就板着脸站在门口。陈寡妇很想念自己的儿子,几次招手让他过来,可是陈夏生都没过来。 陈寡妇喊道:“狗蛋,过来啊,看看你弟弟。” 谁想这句话直接戳了陈夏生的痛点,他低下头喃喃地说:“娘的,这才不是我弟弟呢。” 这种话当然不敢大声说,所以只有旁边的沈天郁听到了。 陈寡妇没听到,但是看出来陈夏生的抗拒了,顿时有些尴尬,将手中的孩子放下,走到陈夏生旁边,仰头看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问:“狗蛋,你还好吗?你……你怎么了?” 陈夏生没说话,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沈天郁。沈天郁摸了摸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 陈夏生这才直视陈寡妇的眼睛,很为难地叫: “妈,你来这里干什么?”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尤金莲站起身,走到厨房准备晚饭,说:“天这么晚了,你们俩别回去了,今晚就在这里睡……花芽,你和我一床,让他们一家人睡大床。” 沈天郁‘嗯’了一声,他答应的那一刹那就明显的感觉到陈夏生的排斥。陈夏生吸一口气,很不情愿地说:“我不……” 不过这句话没说出口,就被沈天郁阻挡了。沈天郁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那话说出来会让对方多难堪?在这种情况下,是绝不能说的。 家里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气氛,粘稠的,没人能挣脱开。 晚上的时候,陈夏生不情不愿地抱着被子和尤金勤一家睡觉。沈天郁还不知道这是他们分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只是觉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怀里没有一个可以抱住的人,有些不习惯。 沈天郁问自己的母亲: “二舅怎么突然来了?” 尤金莲闭着眼睛,很含糊地说: “狗蛋不是快成年了吗?家里想给他找个对象,让他去看看。……他也到了该离开咱们的年龄了,你觉得呢?” “……”沈天郁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转过身躺下。 原来是带陈夏生去找对象了。沈天郁想,这么说陈夏生明天就要走了?如果是要找对象的话,他还真没有阻拦的理由。 还有点舍不得。他一个人郁闷了一会儿,就想开了,心想陈夏生是去相亲,又不是去结婚生子,如果看不上的话到时候还可以拒绝。不过,陈夏生很大了吗?他不是刚十八岁…… 那时沈天郁根本不知道,尤金莲说的话都是在骗他。这个想让自己儿子上大学想疯了的母亲,正不择手段的把家里的一份子挤出去,让他打工,供自己儿子上学。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夏生果然对沈天郁提出了要和父母一起走的事情。陈夏生说:“花儿……我要和我爸我妈回去,打工……你以后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别让人欺负了。” 陈夏生当然不想离开沈天郁,以前他那么讨厌读书,都能为了和沈天郁而考初中。他很抗拒出去打工,心想只要沈天郁出言挽留,他就不走。 可是沈天郁并不知道陈夏生是真的要出去打工,他还以为陈夏生是在害羞,当即露出理解的表情,说:“哥,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 陈夏生走了之后,沈天郁就开始等待他回来。可是一连过了七八天,都没有陈夏生回来的消息。 沈天郁曾经问尤金莲,陈夏生怎么还没回来。 尤金莲含糊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狗蛋看上人家姑娘,不想回来了呢。 沈天郁是那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他想,陈夏生那么粘着自己,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就算是喜欢上姑娘,也应该不会忘记自己……吧? 由于沈天郁的初中是住宿制,学生每周末才回家一趟,那周周五,沈天郁没着急回家,而是跑到村长家借电话。那时候安装一部电话要花很多钱,座机都要五千多块钱,全村只有村长家里有电话。 沈天郁手里紧紧握着陈寡妇的联系方式,打了半天才通。换到陈夏生听的时候,沈天郁声音都有些急切了。 “哥,你怎么还不回来?怎么……你看上那个姑娘了?” 村里不乏有入赘过去的女婿,如果陈夏生真要入赘,沈天郁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夏生的声音有些惊讶: “我看上姑娘?什么姑娘?” “你不是去相亲去了吗?” “不是啊,我和你说了,我来打工。” 沈天郁抿了抿唇。他不明白尤金莲为什么要骗自己。 那边陈夏生的声音都不稳了,几乎是带着哭腔,用吼的音量对沈天郁说:“花儿,怎么办?我想你,我太想你了……” 第19章 “哎?怎么还哭了。”沈天郁压低声音,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的语气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想我就快点回来。” “……呜呜。” 沈天郁噙着笑听电话那边陈夏生的声音,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陈夏生还是那个会流鼻涕的小孩儿,总是眼睛湿润的看着他,怯怯的伸出手,想要摸摸。 但是这次陈夏生并没有露出想要接近他的想法,他只是在那边非常伤心的哭了一会儿,随后对沈天郁说:“花儿,我暂时不回去了。等你上高中我再回去,你等我一年……” “嗯?”沈天郁皱眉,“为什么啊?你不上学了吗?” “不上了。”陈夏生吸吸鼻子,“学校那边也同意了。反正我去那儿就是混日子,也学不到东西,还不如在这里和我爸妈干呢。” “……不行。”沈天郁下意识地拒绝,“你,可是你……” 沈天郁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都有些结巴了。陈夏生今年十七岁,这个年龄是该出去赚钱了。尤其是男孩,家长总会让他们出去干活,攒钱盖房,日后娶媳妇。 如果陈夏生成绩稍微好点也行,可是正如他所说,陈夏生每天都在混日子,沈天郁是没有立场让陈夏生继续读书的。 沈天郁很不乐意地说:“可是你不想和我一起上学了吗?” 听了这话,陈夏生眼睛都热了。他不想?能不想么?当然想,他想每天都和表弟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睡觉。 但是那天晚上尤金勤很严肃的和他说,如果自己不去打工,那么就没有钱供沈天郁上学了。 不过这话就连陈夏生都知道是骗人的。尤金勤只不过是想通过这样的谎话把儿子弄回身边,他欠尤金莲太多的钱,根本不好意思再让儿子住在尤金莲那里白吃白喝了。 陈夏生知道尤金勤有钱,可他真怕沈天郁没钱读书。只能跟着父母到大城市里,想着攒一点私房钱,回头都给表弟留着。 沈天郁听那边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有点急了,因为电话费很贵,就说:“哥,你是不是骗我的啊?你会回来的,对吧?” 陈夏生叹了口气,说:“我当然回来。你等我。”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沈天郁甚至来不及问他,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你身体还好吗? 当他再想打过去的时候,被收费的人拦住,让沈天郁先交钱再打。这一交钱,把沈天郁身上的钱都要走了,再打就不现实了。 沈天郁站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傻,竟然相信了尤金莲的话,认为陈夏生是出去相亲,而不是去打工。 但是尤金莲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昨天下了一场雨,道路非常泥泞。沈天郁来不及多想,就趟着泥水回家。回去的路上又下了一次雨,雨点很小,但是沈天郁没带伞,回家的时候还是把身上都弄湿了。 尤金莲哎哎叫了两声,拿着毛巾往沈天郁的头上擦,说:“怎么回来这么晚?学校有什么事儿吗?” 沈天郁把毛巾接过来,自己擦,说: “没什么事。我去给我哥打电话了。妈,你为什么骗我?” 尤金莲的手僵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怎么骗你了?” 沈天郁皱眉,道:“他明明不是去相亲……他跟他爸妈去打工了。你为什么骗我?” “哦,这个啊。”尤金莲松了口气,说,“可是去相亲和去打工有什么区别呢?” “打工的话,他今年都不能回来了。”沈天郁想了想说,“如果去相亲,他不喜欢那个姑娘,还能回咱们家,和我一起上学。” 尤金莲说:“还上学?狗蛋今年都十八岁了,也是时候回家了,你觉得呢?” “……我还想让他陪我。” 这话说出来,沈天郁都觉得脸有些热。由于重生过一次,他的表现一直比同龄人稳重成熟,虽然有时候会刻意模仿小孩儿的行为,却不代表沈天郁本人就是这样的。都说知子莫若母,尤金莲怎么会不知道沈天郁只是装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呢? 可是刚才那句话,明明就是平时他绝不会说出来的。尤金莲看了沈天郁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屋子里,关上了门。 沈天郁自然不会因为陈夏生的离去而大哭大闹,因为没用。仔细想想,陈夏生本来就不应该在他家待着。当初尤金勤把他送到家里,不过是为了让他帮尤金莲干点活,现在沈天郁都长大了,当然是由沈天郁来帮忙。 不过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沈天郁叹了口气,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用手指抵住额头,一动不动,许久许久。 两天后沈天郁收到了来自陈夏生的一封信。开头字迹还算是清楚,越写到后面越是着急,似乎是想把心里的话都说给沈天郁听。沈天郁辨认了很久才把信通读一遍。 那上面讲了陈夏生为什么要出去打工,不过没敢告诉他自己是要攒沈天郁的学费才去的,他说的是自己要攒钱盖房,以后留着娶媳妇。 还说自己现在很好,跟着父母办厂,其实父母这边一切顺利,尤金勤上次手上的伤是摔了一跤,陈寡妇最近正在减肥,他们刻意打扮的狼狈一点,是为了把狗蛋接回来,至于钱,自然能还尤金莲的钱,陈夏生让沈天郁放心。 陈夏生将工作的事一笔带过,重点谈的是……他如何想自己。就随便一数就能从里面挑出五六句‘我想你’‘我快受不了了,想死你了’这样的话。沈天郁一边耐心地看,一边思考该如何回复,写了几张纸的信,第二天按照陈夏生原本的地址寄了过去。 寄出去的时候沈天郁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这一年是一定会和陈夏生分开了,以后最常见的联系方式就是寄信。一直和陈夏生在一起,突然分开……好像有点不习惯。 那时候的邮递全靠自行车,什么都很慢,所以等个一两个月再收到信是完全可能的。沈天郁一边学习一边陷入漫长的等待。 虽然很难过,但是他不得不说,和陈夏生分开后,自己的注意力变得更集中了。 没人和他说话,嬉笑,打闹。 只有安静的房间,冰冷的课本。 睡觉的时候最不好受。冬天宿舍里很冷,他躺到床上的时候会冻得发抖。有时深夜,沈天郁会突然从梦中惊醒,那时候心跳会很快,身上、后背都是冷汗。 接连三个月都没有陈夏生的信。沈天郁忍不住,又跑到村长家里给陈夏生打电话。这次是尤金勤接的,他说陈夏生跟着春阳出去打工了,现在不在这里。 春阳这个名字沈天郁是知道的,那人和陈夏生从小就是好朋友,不过两人为什么会相遇?陈夏生走的这几个月,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天郁问: “二舅,你有没有我哥的联系方式?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尤金勤叹了口气,道: “没有啊。当时他走的时候和我们在闹别扭,赌气就和春阳走了,只给我们留了个地址,说有事的时候再联系。狗蛋倒是总用公共电话给我们打电话,说他现在挺好,不用担心。” 沈天郁说: “什么?你们就这么让我哥走了?——为什么不在你家厂子里打工,还要跟别人出去?二舅,你骗我的吧?” 尤金勤听出来沈天郁已经有点急了,就用安抚的声音说:“没有。是我们这边生意很稳定了,狗蛋说不在这里厂子也能很稳定,就一定要出去打工。我不让他走他还生气,和我们发飙——这小子,是要攒钱娶媳妇呢,心里可着急,扛着铺盖就和春阳走了。拦不住,嘿。” 沈天郁问: “很稳定了……很稳定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不和我联系?——我不信。” 尤金勤解释道:“狗蛋工作忙着呢,他长大了,不爱黏着你了。而且,你们俩总会分开,哪儿能一直黏着啊,哈哈。” 沈天郁自然不信,可是他发现即使尤金勤的话漏洞百出,可自己就是无法反驳,因为他的话都合情合理。 最后,尤金勤说道: “你还要几个月就要中考了吧?别分心了,好好考试,考完试我们回去看你。” 沈天郁闷闷的‘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中考前的几个月,沈天郁感觉自己完全与世隔绝。他成绩太好,不是让同学嫉妒就是让别人自卑,就算想和他好好相处,可是沈天郁本身就是不冷不热的性子,所以就和班里的同学不太合。 除了和尤金莲说几句话,沈天郁一直都在沉默,不是写作业就是看书,偶尔会坐在河边发呆,看着透亮的河水,若有所思。 尤金莲怕沈天郁出什么毛病,可是沈天郁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母亲觉得自己有病。前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没什么牵挂,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不会被人烦。 中考的日子渐渐逼近,沈天郁感觉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坐到了考场。 考试的内容就不多复述。最后一科考得是英语,沈天郁英语好,很快就答完了题,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阳光。 沈天郁的心情慢慢变得好了。 “我要去找我哥。”这是走出考场的沈天郁,对尤金莲说的第一句话。 第20章 要说尤金莲这个女人,心肠狠,特别泼辣,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不凶悍能行吗?她长得这么好看,村里男人都惦记着,可是整个村的人都不敢招惹她,因为她脾气大,什么都不怕。那时候沈健死,她都像是要疯了一样,有时候早上看到她就趴在沈健的坟头上。 要知道,村里人都迷信,阴森森的坟地是强壮的小伙子都不敢去的。 她要强,可是心里却还有柔软的地方,那就是沈天郁,那是绝对不能让外人欺负了的,她把儿子放到心尖上疼,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可是自从陈夏生走后,儿子就憔悴了,也不爱说话了,整天就知道学习。成绩倒是越来越好,可是人也瘦了,让尤金莲心里痛得要命,手足无措地找当时给沈天郁治病的那个老人,老人表示没事,就这样等着,中考完了再去见陈夏生,没事的。不过,中考前不要再提陈夏生的事情,让这孩子静心考试。 于是尤金莲就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儿子日益消瘦,一边绝口不提关于陈夏生的事情。 等考完试,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找表哥。 尤金莲有点难过,她发现自己竟然吃一个小孩的醋。 “行吧,明天你就去。”尤金莲摸了摸沈天郁的手,说。 沈天郁挡开尤金莲要帮自己拿书包的手,说了声‘我自己来’,然后心情很好的说:“妈,和我一起去吧?咱们今天就走,我哥肯定很高兴。” “哎?”尤金莲不可思议地说,“叫我干什么?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哪儿能让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沈天郁这样道,“一起去吧,你好久没出去玩过了。” 尤金莲温柔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很长时间,才‘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一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因为时间紧,也来不及去村长家给尤金勤打电话,想着就这么过去,应该也有地方住。 两人刚要出发的时候,沈天郁突然跑回房间里,打开尤金莲的床头柜,从里面拿了几片药,那是治疗尤金莲胃病的药,每天都吃,沈天郁清楚的知道每种药每天的药量,倒在手里数了两遍,然后放到另一个空了的药瓶里,拿了这些药才出门。 考完试才四点多,出门的时候是五点,五点半的时候坐上离村的大巴,七点钟就坐到火车站了。 两人买了一罐八宝粥,就着家里带来的馒头,凑活着吃了晚饭,很快就到了上车的时间。 从这里到尤金勤那里有几百公里,正好开一夜的火车。选这个时间也是为了在晚上度过一夜的时间,省的明天再奔波。 沈天郁从外面打了热水回来,让尤金莲吃了药,就坐在她身边,静静的,也不说话。 他们两个买的都是硬座,一晚上的时间不知道怎么度过。但是沈天郁觉得异常兴奋,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是握成拳状的,而且竟然在隐隐发抖。 这一年多都没有见过陈夏生了。沈天郁明白,自己和对方一样,都深深地想念对方,想念这个朝夕相处的小伙伴。 尤金莲看着自己儿子高兴,心里当然也舒坦,吃了药胃里好受,过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想睡觉,她靠在儿子的肩膀上,觉得像是靠在沈健身上一样安心。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上车的时候是八点多,要第二天九点才能到。晚上的时候沈天郁非常兴奋,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是即使是在硬座上,他也很快睡着了,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天边都有些微红,那是太阳要升起来了。 沈天郁的肩膀酸痛的没有直觉,因为尤金莲还躺在他的肩膀上,他小心地把尤金莲的头从自己肩上挪开,放到靠背上,站起来走到车厢相连的空间里,准备洗漱。 车厢内异常拥挤,走廊上铺的红毯还有小孩儿的排泄物,散发着刺鼻难闻的味道。沈天郁掩住口鼻,走过那段路,打开车窗对着外面深吸了一口气。 他并不怕吃苦。当沈天郁重生到这个乡下的家里时,最不适应的就是家里的洗手间。准确地说是厕所,那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把粪便都盛在这个坑里,村里有人定时来收粪。 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你知道那里的味道。 可沈天郁即使知道待在这里条件非常艰苦,他还是留了下来,他舍不得尤金莲,舍不得陈夏生,舍不得每一个用心爱他的亲人。 他又吸了口气,看看地平线上快要跳出来的太阳,转过身,三下五除二的洗漱。 回到车厢的时候尤金莲还在睡觉。车厢里有一种让人难以忍耐的憋闷感,很热,沈天郁身上出了不少汗,他拿出一条从家里带来的毛巾,到洗漱的地方浸湿,沾上凉水擦擦汗,洗干净后回去。 睡梦中的尤金莲也浑身是汗,沈天郁给她擦了擦脸和额头,动作很轻,可还是把尤金莲叫醒了。 “几点了?” “快六点了,收拾收拾吧,估计能提前到。” “嗯。”尤金莲回答。 其实他们两个带的东西都不多,本来想的是把陈夏生带回来就行了,沈天郁询问了一下尤金莲的意见,尤金莲表示愿意让陈夏生继续住下去,不过‘快到秋收时节,需要有个男人帮忙干活’这种原因尤金莲是不会说出口的。 火车果然早到了,早晨八点多的时候就到了,沈天郁下车后看着摩肩擦踵的人群,方向感突然就没有了,只能顺着人流向外走,还没忘抓住尤金莲的手臂。 下车后按照尤金勤给的地址,找了几个人问路,很快就找到了尤金勤的服装厂。 尤金勤的服装厂不大不小,连个风扇都没有,一进去满满的都是热气。沈天郁四处看看,发现陈寡妇不在这里,只有尤金勤一个人,赤裸着上半身,一手拿着硬纸板扇风,一手拿着听筒打电话。 安个电话很贵,可是为了生意,尤金勤家很早以前就安了一部。 因为服装厂是开着门的,两人直接就进去了。尤金勤正在专心致志的打电话,没发现他们两个。转过身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顿时瞪大眼睛,听筒都快给他扔出去了。 “你俩怎么过来了?”他呆若木鸡,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打电话。匆匆和对方说‘我有点事情,太不好意思了,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尤金勤讪讪地用手蹭了蹭裤子,从椅子上拿起二指背心,一边套一边问:“怎么突然来了?我们算计着花芽昨天考完试,早就想去看他了。就是手上的事儿有些忙,想着明天再去,结果你俩都过来了。” 沈天郁没接尤金勤的话茬,眼睛在四处看,问: “我哥呢?他怎么不在这儿?” “他明天下午才到。要不是狗蛋这么慢,我们昨晚上就找你们去了。”尤金勤笑着说,突然摸了摸沈天郁的头,道,“花芽,长大了,哎呦呵,还挺帅。” 沈天郁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尤金勤打断了。 尤金勤道:“想不想我家狗蛋啊?这混小子,快一年没回来了,我们这儿忙得要命也没时间去看他。要不我把地址给你,你先去找他玩去吧?” “行吗?”沈天郁问。 “当然行,狗蛋那边活儿也差不多快干完了,你能找到路就去吧。”尤金勤点了一根烟,掀起背心擦了擦都是汗的脑袋,说,“你妈妈累了,就留在我这儿吧。咱姐弟俩好久没说过话了,也该好好谈谈了,花芽你就自己去吧。” 沈天郁这才知道,二舅是想把自己支出去,因为他有事情要和尤金莲说。 他背下二舅给他的地址,又问了几个重要的信息,趁着天早,乘着公交车,开始找陈夏生。 花了两个小时到陈夏生打工的地方,可是那人竟然说不认识陈夏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叫‘狗蛋’的人。 沈天郁不信,口中说得快: “没有吗?您仔细想想,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人,皮肤特别黑,眼睛很大,眉毛粗粗的,长的特精神,您没见过吗?” “你这么说……”那人掐了手中的烟,说,“春阳以前有个朋友倒是这样的,不过他早不在这儿干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沈天郁心里‘咯噔’一声,问: “那您知道春阳现在在哪儿吗?” “知道啊,你看后面那个房了不?他就在里头睡觉呢——” 那人还没说完,沈天郁就匆忙说‘谢谢’,打断他的话,顺着他指的路往里走。 屋子里躺着一个赤着半身的年轻人,他脸上被一张报纸盖住,似乎真的在睡觉。不过沈天郁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那人脸上的纸给掀开。 那人被吵醒了,非常生气,粗喘着坐起来,口中骂骂咧咧道:“谁啊?!” “春阳哥,是我。”沈天郁看到他明显怔了一下,也没时间叙旧了,就问,“你知道我哥去哪儿了吗?” 春阳站起来,似乎还没睡醒,眼睛眯了起来,仔细打量沈天郁,说:“哦,是你啊。你找狗蛋?” “嗯。” 春阳很不爽地发现沈天郁竟然长的比自己还高,心想明明以前还是矮矮嫩嫩,长的比姑娘还好看。这么几年没见,怎么长的这么高,看着都不爽。 于是春阳又坐了下来,说: “你找你哥?也行,我可以陪你找。” “可是你真的愿意去吗?我怕你到了那里,反而会抱怨,希望你没来过。” 春阳这么说着,抬起头,对沈天郁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21章 不过沈天郁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直接说: “那你洗把脸,一会儿带我去找我哥。” 春阳愣了一下,心说洗脸?我脸上有什么?连忙往脸盆里倒水,发现自己眼角黏着一块眼屎。顿时恼羞成怒,暗骂:娘的,这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招人喜欢?真不知道狗蛋为啥每天都念叨他。 春阳抬头看了看时间,也不说话,推门就走。 沈天郁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很是疑惑地看着春阳越走越远,到后来走到一个工厂模样的地方停了下来。 春阳扬扬下巴,对沈天郁说: “你哥就在里面,自己进去找吧。” 沈天郁皱眉,道:“那你呢?” “我在这儿等你。”春阳说,“里面挺脏的,我不想进去。” 脏? 沈天郁心又沉了沉,转头看外面的情况。只见远处有个高耸的、还在冒黑烟的烟囱,旁边安安静静的,说不出的荒凉寂寞。 他吞了吞口水,坚定从容的走到里面。沈天郁那时就在想,陈夏生搞什么鬼?他来这里干什么了?算了不想了,不过,无论他一会儿是什么形象出现,自己都要用力给他一个拥抱。 这个工厂很大,走了五六十米才看到一个人,沈天郁还没出口问问题,那人就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他右边的台阶,转身就走。 那台阶以一种蜿蜒的姿势盘旋向上,不知道通向哪里。 “哎……”沈天郁喊他,想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可是那人走的毫不拖泥带水,那句话也就只能咽下去了。 应该是这里吧?不过,陈夏生为什么会在这里打工? 沈天郁迟疑着向上走,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让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再然后就是光线逐渐变亮,被台阶阻挡的阳光都扑了过来。他听到了前方有人大声的说话、嬉笑、咀嚼,但是离得很远,沈天郁根本看不清楚。 他顺着人的声音往前走,忽然怔了一下,然后步伐就加快了。 沈天郁听到了陈夏生的声音,他听到了陈夏生的笑声。那声音他绝不会分错,因为他听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那些喧闹的声音被一扇半打开的门挡住,沈天郁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铺天盖地的热气涌了过来,食物的香味,汗味儿,臭脚丫子味儿混合在一起,就是沈天郁刚才闻到的‘奇怪的味道’。里面喧嚣的都是男声,声音很大。这是一个食堂,里面聚集着好多人,因为人多所以很热,偏偏没有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一开门就热得要命,沈天郁简直要被那温度和味道给逼出去了。 可是他没出去,因为他又听到了陈夏生的声音。顺着那边向里面看,只见许多半裸着的男子都蹲在地上,一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举着铁盆,里面还装着好几个馒头。男人们痛快的吃饭,喝水,聊天,这时候,沈天郁就听不到陈夏生的声音了。 一个胖胖的男人粗着嗓子问: “哎,小孩儿,干什么来了?” 沈天郁四处巡视,又朝他那边看,道: “你知道陈夏生在哪里吗?” 胖胖的男人一口咬下半个馒头,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于是沈天郁就看到陈夏生了。 陈夏生又长高了,特别黑。那种黑根本不是被晒出来的黑,因为黑的不均匀。沈天郁一眼就看出来,陈夏生身上有好多煤粉,不仅是身上,连后脖子上都是。 陈夏生蹲在台阶上,背对着他和别人说话。从沈天郁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他和别的人都一样,裸着上身,陈夏生的后背上有汗,混合着黑色的煤粉,泥泞的流到后脊那里。他转着头听旁边一个老头说话,很认真,时不时拿起馒头咬一口,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那个胖胖的男子看沈天郁站在那里不动弹,就扯着嗓子喊:“陈夏生,有人找你。” “哎,”陈夏生应了一声,把碗放到地上,站起身来,问,“谁——啊……” 陈夏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天郁。 他眼睛里全是那个高挑的少年,旁边的一切仿佛都噤声了,他低头看到少年瘦长的腿慢慢向前迈,似乎是想往自己这边靠近。 陈夏生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挤,挤得他头晕眼花,脸都热了。 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肯定很红。陈夏生兴奋的想咆哮,这是他弟弟,他喜欢的人,那人来找他了,自己可以和他回家了。 陈夏生激动地想向前走,可是突然顿了顿。他想起自己身上很脏,脸上都是煤渣,肯定脏的要命。沈天郁衣服那么干净,还是不要被弄脏了的好。 可是陈夏生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想要面前的人。他难过的眼睛都热了,似乎下一秒就会痛哭出声。 沈天郁缓缓向他那边走近,然后越走越快,几步就站到了陈夏生面前。他看到陈夏生迟疑着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和沈天郁有些生疏。 沈天郁拉住他的手臂,狠狠往自己这边一拽,陈夏生赤裸流汗的上半身就被沈天郁搂在了怀里。 陈夏生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本来想张口说话,后来才发现自己嘴里还含着半个馒头。陈夏生慌忙嚼了两口,使劲往下咽,差点被自己噎死。他梗着脖子说:“花芽,哥身上太脏了,你——” “闭嘴。”沈天郁闭上眼睛,手都有点抖,他把脸深深埋到陈夏生的肩窝里,果不其然也蹭了自己一脸煤渣。 他闻着陈夏生身上糟糕的汗味儿,半天,咬牙问: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在二舅的服装厂打工——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 沈天郁一直都是那种安安静静的性格,什么时候这么大声的吼过陈夏生?陈夏生手忙脚乱了一阵,半晌深深吸了口气,也搂住了沈天郁。 陈夏生微微颤抖,嘴唇对着沈天郁的耳朵不停磨蹭,声音都是沙哑的,一直说:“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沈天郁忍着没笑,对着陈夏生的后背拍了拍,怒道: “滚蛋,想我你不回来?嗯?” 陈夏生紧紧搂住沈天郁的脖子,小声道:“回家我再和你说。我都和你说……” 旁边的男人都被他们两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但是都是性格大大咧咧的人,过了一会儿,在陈夏生旁边坐着的老头就站起来,用烟斗点了点陈夏生的后背,说:“狗蛋,这人是谁啊?” 陈夏生才反映过来,慢慢松开沈天郁,却又拉住他的手,道:“这是我弟,来找我的。” 老人显然和陈夏生感情很好,开玩笑也不留情面,笑呵呵地说:“哎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媳妇儿呢。搂那么紧,怕被人抢了去?” 陈夏生脸‘噌’的就红了,结结巴巴道: “李大爷,你你你说、说什么呢……” 沈天郁倒是大方的笑了笑,没出声,只问陈夏生: “你什么时候下班?” 陈夏生道:“再等一会儿。这刚十二点。我下午四点就能走了……”他抿了抿唇,也在挣扎,突然对旁边那个李大爷说:“哎,您要不下午帮我请个假?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先走行么?” “去吧。”老人随手挥了挥,笑眯眯地打量沈天郁。“你今天最后一天来了吧?明天早上再过来一趟,跟上边的人说一声,以后就不用过来了。” 陈夏生应着,牵住沈天郁的手把他从食堂带出去。问他饿不饿,吃没吃饭。他本来是裸着上身的,后来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了,走路的时候都是驼背的。他对沈天郁说:“我先洗个澡,身上太脏了,换身衣服再回家。” “这儿有洗澡的地方吗?” “嗯,”陈夏生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等我。” “行。”沈天郁跟在陈夏生后面,摸了摸他汗湿的后背,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弄得这么脏?” 沈天郁的手指干燥冰凉,摸在陈夏生身后带给他电击一样的触感。陈夏生向前躲了躲,非常尴尬,好像在抱怨一样说:“我身上这么脏,你还摸?把你手都给弄脏了……” “不嫌弃你。”沈天郁笑道,“不过,你真该洗澡了。” 陈夏生满脸通红带着沈天郁向前走,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让沈天郁在这儿等着,然后自己走到那里面洗澡。 但是过了半天沈天郁也没听到水流的声音。他和陈夏生不生分,就直接推开门进去,只见里面有好几个木桶,陈夏生脱光了衣服,正往其中一个木桶里爬。 沈天郁说:“小心点,别摔着。” 谁知道沈天郁一出声,陈夏生反而吓个半死,直接摔到木桶里,好像还呛着了,湿着头发问:“你怎么进来了?” 沈天郁说:“我一个人在外面多无聊……”他看着陈夏生脸红到脖子根,就知道他这是害羞了,调侃一句:“你看你黑的只有屁股白了。” 听到这里,陈夏生脸更红了,头低下去,没说话。 沈天郁为什么要进来?其实也挺简单,他俩一年没见面,好多事情都不明白,他就是想和陈夏生聊天。 这个澡陈夏生洗的束手束脚,特别害怕看见沈天郁的脸。这一年他快想死自己的表弟了,生怕洗着洗着就直接站起来,把沈天郁抱在怀里。 第22章 “我在这里监督人家搬煤。”陈夏生别过脸,详做专心致志的洗澡,拿起公用的洗发水就往湿漉漉的头发上倒,“搬煤,你知道吧?有人穿那种兜口特别大的裤子,搬一次就装满了,带回家去自己烧。这样厂子就亏了。” “那你身上怎么……” “厂子里脏着呢,哪有干净的人。”洗发水弄到眼睛里了。陈夏生连忙打开水龙头冲了冲眼睛,飞快地把身子洗干净,随后拿一条毛巾缠在下半身,擦了擦身体,也没完全擦干,就套上衣服,说,“你哥这样还算是干净的了呢。”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湿漉漉的身体,因为太湿所以不好穿衣服,白色的T恤都被陈夏生撕得有些透明了,沈天郁说:“你为什么不在二舅那边干?跑这儿干什么?” 陈夏生当然不会对沈天郁说他这是在给沈天郁攒学费。他用力扯身上的衣服,总算穿上了那件T恤,只是湿乎乎的特别不舒服。陈夏生想了想,干脆地说:“我想出来历练一下。大小伙子,怎么能靠着家里的关系呢。当时确实是要帮我爸妈干活,可是后来发现他们两个也能把厂子办好,我就自己一个人跟着你春阳哥出来了。” 沈天郁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看陈夏生话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其中肯定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这样的。 一年前陈夏生跟着尤金勤夫妇回到服装厂,立刻就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要让自己回来了。厂子不小,可也没钱雇人,尤金勤好不容易赚的钱都让那场火给烧没了,都过了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可以这么说,他们夫妻俩都勒着裤腰带生活,确实是穷,没一点夸张的成分。 尤金勤确实想还钱,也曾经想过要把厂子卖了。可是陈寡妇阻止了,她说:姐当初把钱借给你,不是为了让你把厂子卖了还钱的。 而且那时候生意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卖了就什么都完了。 尤金勤一咬牙,把陈夏生给接了回来。一是不想让自己儿子在姐姐家蹭吃蹭喝,丢脸;二是想让陈夏生帮忙干点活,给花芽攒学费。 陈夏生在家里的厂子干了两个月,发现服装厂确实有盈利,但是现在还不明显,就是有了钱也要先还债,一时半会儿凑不出钱。 于是陈夏生和家里人大吵一架,跟着春阳到外面打工,明确说好了自己打工的钱都给花芽,是不会贴到服装厂的。也就是说,他赚的钱和家里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给沈天郁的。 “这小子,”尤金勤那时候气的都笑了,“和他弟弟怎么这么亲。” 最开始陈夏生出来打工的时候,一没背景,二没学历,找来找去只能找个搬煤的工作。他们用那种白色的像是面粉袋一样的袋子装煤,一袋煤能有一百来斤。 陈夏生小的时候经常到山里砍柴,所以一开始没觉得很累。搬一袋煤只给两毛五,他拼死拼活一天只能扛八十多袋,一天只有二十多块钱。 开头的一个星期最不好熬,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后背火辣辣的疼,手心都流血。一躺床上就累的想哭。 那时候陈夏生真不敢给沈天郁打电话、写信,每天就抱着他的信一遍一遍的看,看到流眼泪,想他想得不行。 他生怕只要听到沈天郁的声音就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只想着努力赚钱,等到花儿中考结束,再去找他。 可是他毕竟才十七岁,很多事情即使能坚持下来,也需要很长时间来克服心里的障碍。 工作很忙的时候还好,他可以忘记沈天郁,一心一意地只想着身上的疲劳、痛苦。可是一闲下来,放假的时候,陈夏生就忍耐不住的想去找沈天郁。 所以陈夏生爱干活,不怕吃苦,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别人都觉得陈夏生是厂子里最勤劳的年轻人。却不知道他是用身体上的疲劳来遗忘心理上的不适。 熬过最难受的几个月,剩下的时候就好过了。他会克制自己的心情,只会不停翻看沈天郁给自己写的信。那封信到最后边角的地方都卷起来了,陈夏生就和别人借胶条,把四周用胶条粘好,防止信纸收到损害。 陈夏生干活肯卖力气,领导又和春阳有那么一点点的血缘关系,很快他就有了份轻松而且赚钱更多的工作,那就是监督,煤场监督,主要的工作是监督有没有人偷懒和偷东西。 但是他心肠好,特别看不惯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来这里搬煤。李大爷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子女没能耐,今年五十七了还要来这里搬煤,受得了吗? 于是陈夏生就一边在厂里给人监督,一边帮身体稍微弱点的老人搬煤。好多人说他傻,好不容易捡了份轻松的工作,到后来又开始搬煤了。 陈夏生也觉得,可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弯腰弯的快跪下来了背煤,他看不下去。 日子长了,他和李老头就成了忘年交,平时吃饭的时候也爱和李老头凑在一起,听他说他年轻时候的事。 再说沈天郁找到了陈夏生后,就和他坐车往二舅的服装厂走,听陈夏生说,他有大半年都没回来了,最近一次回来的时候还是春节。 沈天郁问: “你不回家,住在哪里啊?” “住宿舍。”陈夏生咬了咬手指,“夏天宿舍里都是蚊子,可讨厌,你看我手臂给咬的。” 沈天郁摸了摸他的手臂,半晌才说:“嗯……那你以后呢?是去二舅那里,还是继续在这里打工?” “都不去。”陈夏生看着沈天郁的眼睛,道,“我跟你回家。等你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就跟着你一起,在你学校旁边找工作。” 沈天郁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陈夏生转过头,眼睛都有些湿润。他没说出来的是,这一年的分离都快要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不过,”陈夏生上下打量着沈天郁,问,“你怎么又瘦了……不行,以后我要监督你锻炼身体。” 陈夏生今年十八岁,出来打工的这一年,见识了不少外面的世界。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同性恋’,但陈夏生觉得自己并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喜欢沈天郁,除了他,陈夏生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感觉。 那时的陈夏生并不敢向沈天郁告白。虽然懵懵懂懂,可他也知道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同性恋并不被众人接受。他只敢默默陪在沈天郁身边,想着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回到厂子里,陈寡妇也回来了。三个大人围在桌子边,一边喝水一边聊天,一看他们两个回来,纷纷站起身,结束这次谈话。 陈夏生对着父母点点头,又对着尤金莲叫了声‘姑姑’。 尤金莲看着陈夏生,露出亲切的笑容,说: “狗蛋,你长高了。” 说完,尤金莲就站到自己儿子身边,对着沈天郁说:“都和你二舅他们商量好了,明天把狗蛋带走,去咱家住几天,你说好不好?” 沈天郁‘嗯’了一声,转头问陈夏生:“你明天能走吗?” “明天不行,我早上要去办手续。以后就不在那里工作了。” “那行,定明天下午的火车票。”尤金莲说,“今天晚上就跟你二舅家住,行不?儿子?” 沈天郁点点头,就听尤金勤笑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地方大,随便住。” 那天晚上沈天郁和陈夏生住在一个房间。虽说是房间,可是没有床。大夏天,也没什么讲究,他们两个在地上铺了层硬纸板,就这么凑合睡了。 一年后再次睡在一起,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什么隔阂。沈天郁还是像以前一样,从后面抱住陈夏生的腰,把头贴在他的后背上,觉得非常安心。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十分钟,陈夏生就开始挣扎,道:“热啊,花儿,你别搂着我了。” 其实哪里会热呢?他们就这么睡在地上,晚上有风,凉飕飕的,根本不热。 是陈夏生心乱了。 不过沈天郁并不知道。他觉得脑袋有点晕,放开手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天郁觉得头昏脑胀,一量体温都三十八度多了。尤金莲抱怨似的和尤金勤说:“我都跟你说了,不让花芽睡地上,你偏不听,把我儿子弄出个好歹,我跟你拼命。” 尤金勤非常尴尬,本想带着沈天郁去医院,不过沈天郁摇摇头,说困,只想睡觉。 于是沈天郁躺在陈寡妇的房间睡觉,让陈夏生一人出去办理退工手续。 陈夏生走到工厂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小秘书,一个是李老头。 小秘书办手续的时候,老头在旁边插嘴: “妞儿,你看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倒是想结婚,没人给我介绍啊。” 李老头呵呵笑:“我昨天看狗蛋他弟弟,人长得真俊,狗蛋,你给我们妞儿介绍介绍呗?” 陈夏生还没说话,那个小秘书就笑了,银铃般的声音调侃:“他弟弟要是和他长的一样,我死也不嫁。” 李老头吹胡子瞪眼道:“我们狗蛋怎么了?长的也不难看。而且狗蛋的弟弟和狗蛋长的可一点都不一样。那小伙子可精神,一看就是文化人,你不就喜欢那种大学生吗?” 陈夏生恼了,怒骂:“滚蛋,我弟弟刚上高中,你比我弟大那么多,我能给你们介绍?” 小秘书哧哧地笑,正好办完手续,把工资给他结了,娇蛮地捶了他一拳,道:“跟你开玩笑呢。” 陈夏生恼火地走回家,心里特别不舒服。他想起小的时候沈天郁就特别受女生欢迎,还有好多小姑娘拿着花绳想和他玩。娘的,我怎么又吃花芽的陈年老醋?越想越气,陈夏生走路走的飞快。 因为发烧,沈天郁嗜睡,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有人开门,他想睁开眼睛,结果没睁开,突然感觉脸上一凉,有人把什么东西贴在自己脸上。 沈天郁伸手一推,灯光有点亮,他睁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反手拉住那人的手臂,声音沙哑:“别闹……” 那人反而变本加厉,伸过脑袋来,用脸蹭沈天郁的。毛茸茸的感觉让沈天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天郁吞了吞口水,重复道:“别闹了……别闹了!” 第23章 沈天郁一睁眼,就看到陈夏生正躺在他身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脑袋还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蹭。 “行了……”沈天郁咳嗽两声,“离我远点,回头再传染给你。” “不怕。”陈夏生从手里拿出一颗被冷水洗的冰凉的桃子,凑到沈天郁唇边,“吃吧。外面还有李子,可我怕你上火。” 这里的桃子很小很瘪,没什么水分,也不甜,味如嚼蜡。沈天郁咬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摇头说太难吃,没家里那颗桃树好吃。 陈夏生笑:“就是。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家里的好吃,上次我看他们卖枣,还没有苍蝇大。” 沈天郁也笑了。他睡了很长时间,再量体温发现不烧了,头也不晕了,就坐起来和陈夏生说话。 “你还记得不?以前你特喜欢在桃树上待着。一有客人过来,妈就在家里吼一嗓子,再端盆过去。你就把桃子扔下来了。” “是啊。后来被桃子上的毛扎了一回,脸肿了好几天,就不愿意在上面待着了。” 沈天郁回想着陈夏生肿起来的脸,笑容更深:“也是。以前也没被扎过,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回来你脸就肿了。” “没错。还有咱们家的葡萄架,是在狗窝旁边的。那大狼狗和你感情特别不好,每次你去摘葡萄的时候都会吼你,哈哈。” “夏天的时候,你推着小车把我往麦田里带,车子只有一个轱辘,遇到石子就能把我摔下去。” “以前我还想给你摘花,有一次摘了一朵月季,里面竟然藏了一只马蜂,把你叮的肋骨都紫了,吓死我了。” “你总喜欢把东西藏到咱们家土炕下的小缝儿里。”沈天郁浅浅地笑,毫不留情的把陈夏生的秘密戳穿,“还以为没人发现。” 陈夏生瞪大眼睛,被噎的很是尴尬,脸都红了。他发现最近自己在沈天郁面前特别容易脸红,而且不受自己的控制:“你、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沈天郁说。 “怪不得……”陈夏生心里暗想,怪不得我以前藏到里面的内裤不见了,过几天看见,那条内裤已经洗干净放到内衣柜里了。因为那条内裤屁股上有一条红色的小金鱼,所以陈夏生记得特别清楚。 陈夏生嘴硬的开始揭沈天郁的短:“你小时候很怕黑,一到晚上把你抱出去玩,你就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放手。” 沈天郁笑,心想那只是不愿意和你出去玩,懒得自己走路而已。他说:“你害怕蛆虫,一到夏天就不敢上厕所。” “你你……你……” 他们两个乐此不疲的互相揭短,直到尤金莲进来叫他们吃饭。转眼到了十二点,他们要去赶火车了。 临走前,尤金勤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 “别给你姑姑添乱,别让她累着,家里就交给你了。你这孩子让人放心,爸就不多说什么了。” “您放心吧。”陈夏生简短的说。他们父子两个缺少沟通,可是陈夏生对这个后爸还是尊重的。他想了想,又说,“我跟您说的那事,我妈同意了吗?” “哎,你想去就去。”尤金勤咳嗽两声,“别管你妈。大小伙子,该出去闯闯了。” 陈夏生看尤金勤咳嗽,忍不住说:“爸,你以后还是别抽烟了,看现在咳的。” “我就吸烟提提神,”尤金勤说着,凑近陈夏生,很是担忧地说,“不过,儿子,你可要想清楚点。你以后不可能永远陪在花芽身边。别为了他束手束脚。爸跟你说了,你听着点。” 尤金勤说得恳切,仔细叮嘱,就怕儿子吃亏。可陈夏生只能心里苦笑,心想我就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才趁着他小的时候,紧紧黏着他。 “哥——”沈天郁在火车上大喊,“快点过来,车要开了。” “好。”陈夏生连忙提起行李,对尤金勤说‘保重’,然后跑到火车上,在窗边一直看着尤金勤。 狗蛋和陈寡妇说的是什么?自然是自己要跟着沈天郁的事。他表示,自己不想在服装厂打工,只想跟在沈天郁身边。 陈寡妇不舍得儿子走,可是尤金勤有着父亲特有的严厉,他不愿意狗蛋窝在这个小地方,想让他出去自己打一片天地。 那时尤金勤并没有意识到陈夏生对沈天郁那份特殊的感情,因为他迟钝。有的时候也许零星摸到了什么,也不敢承认。 就这样拖着罢了。 七月,天气异常燥热。 陈夏生陪着沈天郁回学校拿成绩。他们学校在比较偏远的地方,沈天郁两点去拿成绩,发现学校里没有老师。陈夏生渴得要命,提出要去找点水喝。沈天郁应了一声,没跟着去,就在陈夏生走的那一刻,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季莲,也就是那个学习委员小姑娘,对沈天郁说:“老师他们去县里拿成绩了,早上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老师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先等等。” 沈天郁点点头,找了个树荫处坐下。他的皮肤很白,树荫下偶尔有从树叶缝隙中透过来的阳光,衬得他皮肤快要透明,几乎能看到脸颊细小而鲜红的血管。 季莲凑过来,坐在沈天郁身边,结结巴巴的开口,说:“天……沈天郁。”鼓起勇气,还是没敢叫他‘天郁’,季莲心里哀叹一声,问道,“你,考得怎么样啊?” 沈天郁不明白她为什么坐得离自己这么近,很敷衍地说:“还行吧。” “考试的时候紧张吗?” 沈天郁仰头看天,淡无波澜地说:“谁知道呢……应该不紧张吧。记不清楚了。” 季莲显然没预料到沈天郁会这么回答,抓耳挠腮的想话题,半天才说:“没事的,你成绩这么好,正常发挥的话肯定能考上。” 沈天郁瞥了季莲一眼,‘唔’了一声。 季莲说:“要是咱俩能考上一所高中就好了……可是我每次都考不过你,万一分差的太多,不能和你一起怎么办啊?” 沈天郁心说你为什么要和我上一所高中?不过这话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的。沈天郁百无聊赖的应付着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到后来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可是沈天郁这幅冷冷淡淡的样子最受女孩儿欢迎。毕竟沈天郁并不是真正的冷漠,要说的话,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对人都客客气气的。这本来是教养,可却让所有女孩都幻想,自己也许有可能。 如果再过几年,季莲也许会学会一个词,那时她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沈天郁。就是‘男神’。她只能无限靠近,崇拜,喜爱,却永远得不到手。 七月的天很热,即使坐在树荫下,沈天郁还是出了层很薄的汗,被风一吹,迅速干掉,特别的舒服。 沈天郁眯起眼,无聊的想睡觉。可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远处有人敲锣打鼓的声音。本来乡下这种锣鼓声并不少见,可是奇怪的是,那声音竟然是朝着他们学校过来的。 沈天郁慢慢睁开眼,把头转向那边,想知道那是什么情况。季莲也很奇怪,拍拍屁股站起来,表情很疑惑。 然后他们看到脖子上挂着锣鼓的四个老师,翻过山头,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看到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 “沈天郁——” 沈天郁听到其中的一个老师这样喊他。 山边不停回荡着老师的声音,那一瞬间,天地仿佛无比广阔。沈天郁也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老师们也都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沈天郁,沈天郁。 季莲是第一个反映过来的,她又兴奋又沮丧地说: “沈天郁!你这次肯定考得特别好!你看老师敲锣打鼓的回来——我,我祝贺你!” 沈天郁轻声说:“谢谢。”他看着那些敲锣打鼓的老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没迎上去。 等老师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气喘吁吁,一边粗喘一边和沈天郁说话:“你小子真行!太给我们学校争光了,你是县里第一名!咱们学校多少年都没有一个全县第一名了,真好,太好了!” 沈天郁低下头,也挺高兴的。前世他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全国性的考试,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水平。不过,得知自己成绩好,总会让人心情愉悦。 点评完沈天郁,老师就散开了,给其他同学发成绩单。但是沈天郁那么好的成绩在前面,其他人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莲考得也挺好,不过和沈天郁比要差一个档次。她很沮丧,不停地说‘哎呀,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可怎么办?’ 沈天郁心里高兴,特别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夏生。不过陈夏生还没回来。沈天郁拿着成绩单就想去找他。 那几个老师可不放他走,笑着说要跟沈天郁一起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尤金莲。 于是沈天郁只能在原地等陈夏生,幸好没过一会儿陈夏生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几朵大大的荷花,头顶上还顶着一大片荷叶,欢快地冲沈天郁打招呼。 “花儿,那河边的荷花开的真好看。我们一起去那里玩吧?” 陈夏生今年都十九岁了,看起来还是一点城府都没有,举止像是小孩儿一样爱玩,也许是自动忽视了沈天郁身边的老师,他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不过老师显然不会忽视他,笑眯眯地说:“狗蛋,今晚去你家里吃饭。” 陈夏生刚跑到学校这,就听到这个晴天霹雳,很不情愿地说:“干啥啊?——对了,我弟弟考得怎么样啊?” 最爱逗他的数学老师说:“惨咯惨咯,花芽数学考得和你一个分数,可能不能上高中了。” “骗我。”陈夏生脸一白,转而问沈天郁,“花儿,你考得怎么样啊?” 沈天郁噙着笑,道:“挺好的。” 也不说具体的成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过,然后带着老师回家吃饭。 一路上陈夏生不停地戳那个数学老师,对他挤眉弄眼,不停问:“你骗我的吧?” 数学老师被他烦的受不了,走到一半的时候举白旗:“骗你的,骗你的,你弟弟考了全省第一。” 陈夏生刚想笑,猛地摇了摇头,继续锲而不舍地问:“花儿能上高中吧?” “能,能!随便他挑,想上哪所就上哪所。” 沈天郁听着后面陈夏生的话,也觉得非常有趣。 很快就到了家。学校的老师非常高调,又拿出了锣鼓,任凭沈天郁怎么恳求不要敲打都不听,直把附近的居民都给敲了出来。 尤金莲正在房间里织毛衣,听了这声音,连忙走出来。在听到沈天郁的成绩时,激动地都哭了出来,简直是泣不成声。 “考上了,真的考上了——沈健!沈健!!” 尤金莲不停地喊沈健的名字。她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学习很好的男孩,被迫退学后,颓丧的坐在树边,但是看到自己的时候,就会笑出来,仿佛永远都在等她。 最难的并不是考试,而是选择上哪所高中。 沈天郁的成绩自然可以进任何一所高中,可是尤金莲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好,家里还有许多事情,不能留她一个女人在这里。 那沈天郁选择高中的范围就被缩得很小很小了,他必须选离家里比较近的地方,最起码要每个星期回家一次,他毕竟快十五岁了,心理年龄早已成熟,要理解母亲的辛苦学着照顾她了。 不过尤金莲拒绝了儿子的好意。她说:“你随便选,要进城,选好一点的学校。妈都和你二舅商量好了,以后不种地了,去你二舅那里帮忙算账。” “那怎么行?”沈天郁摇头,“那毕竟是别人家,多不习惯。” “有什么的,狗蛋不是还一直住在咱们家吗?”因为陈夏生不在这里,所以尤金莲直接说了出来,“都是一家人,不碍事。” 一家人吗?沈天郁还是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可能下意识的觉得,如果把母亲托付给别人,是作为一个儿子的失责。 “真没事。”尤金莲笑得很温柔,“你看,你平时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住在你二舅家,还能有个说话的人。你爸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就是我给他算账。再去给你二舅算账就不用重头学习了,很简单的,一点都不麻烦。” 沈天郁轻轻叹了口气,说:“那我会每个星期回去看你一次的。” “那要多少车费啊!”尤金莲慌张地说,“不用不用,你有时间回来就行。不过,你看我搬出去,还可以把家里的地给租出去。运气好的话还能把房租出去,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 尤金莲拢了下头发,说:“妈有钱,不会短着你的。” 母子两人的谈话还没结束,就听到门外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两人默契的不说话。尤金莲又拿起针线,开始不停地织。沈天郁则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季莲,她自来熟地和沈天郁打招呼,在沈天郁想请她进来的时候,她反而不进去了。 “我,我就是问问你想报考哪所高中。”季莲说,“听完就走了,不在你家待着了。” “呃……”沈天郁顿了顿,他虽然已经想好要去哪所高中了,但是也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告诉别人。他想了想,虽然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却还是告诉季莲了。 季莲激动地说:“那是所好学校啊!就是有点严,还是全封闭式的,只有周末能回家。” “嗯。”沈天郁点点头。 “你要是——”季莲还没说完那些话,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季蛐蟮,你和我弟说什么呢?脸红脖子粗的。” 季莲恼怒的转过头,定睛一看,果然是讨人厌的陈夏生,她气得几乎破口大骂,不过毕竟想给喜欢的人留下点好印象,勉强笑了笑,讽刺道:“狗蛋,我们俩谈上学的事儿呢。我想……我想和沈天郁上一所高中!问问他要去哪里。怎么,不行吗?” “行啊。”陈夏生讽刺地说,“不过你考得上吗?” 季莲气的跳脚:“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这个混蛋,不和你说了。” 陈夏生呵呵笑,总算把她给气走了。 沈天郁苦笑地看着他们俩闹,等季莲走了,才和陈夏生一起走回家。 陈夏生刚才去摘葡萄了,本来沈天郁也想去,可是葡萄藤底下的那条狼狗特别凶,沈天郁一靠近就吼他,无奈,只能让陈夏生一个人去了。 陈夏生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把葡萄泡上,详做若无其事地问:“那女的干什么来的?” “就问她刚才说得事。”沈天郁蹲下来,用手指轻轻划地面,“问我去哪所高中。” “你……想好了?” “嗯。”沈天郁说了声,又问陈夏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听你的。”陈夏生笑,牙齿特别白,“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不就行了吗?” 沈天郁点头,接过陈夏生手里的葡萄,咬了一颗,冰得忍不住哆嗦。 陈夏生说:“不过……季莲那小丫头片子真烦人。你知道吧?她……那个你。” “唔,”沈天郁说,“大概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是她哪个我?” “她喜欢你。”陈夏生眼睛暗了暗,心脏很难受。 “那我知道。”沈天郁淡淡地说,“她现在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有好感吧,长大了就忘了。” 陈夏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呢?你对她有好感吗?” 沈天郁笑,然后摇摇头。 陈夏生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不知道啊。”沈天郁随口说,“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陈夏生松了口气,放弃了这个话题。端着葡萄进屋,想给尤金莲尝尝。 第二天,沈天郁和陈夏生一起去割小麦。家里只有几亩地,也不是为了卖钱,只要够家里吃的就行了。 中午最热的时候肯定不会出去干活,两人回到家里睡觉。等过了那段时间再出去。尤金莲会在他们俩干活的时候给他们送水,或者摘两个桃子,拿一把瓜子什么的。 没过几天家里的农活就都干完了。沈天郁也正式地提交报考意愿,八月,他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军……军训?”陈夏生瞪大眼睛看着录取通知书上写得字,很震惊地问,“这是什么?” “就是在开学前要进行国防教育,”沈天郁说,“好像高中生都要参加。大学也要吧。” 尤金莲非常慌张:“那怎么行?咱家花芽从来没吃过苦,他们会不会让你做一百个俯卧撑?……会不会让你吃死人肉,让你和别人打架?会不会出事啊?” “怎么会?”沈天郁说,“就是混过去的,没有那么严格。” 听了这话,尤金莲和陈夏生才放下心来。 前世的沈天郁没有军训过,但是理所应当的觉得这种军训是要放水过去的。那时他并没想过,这次小小的军训,会对他日后的人生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八月二十日,沈天郁背着行李,出发去军训。 由于他们高中是全封闭式的学校,所以只要请教官过来,就可以在学校里进行训练了。军训总共是十四天,比国家规定的时间要长,据说是中间有休息日。 听说军训的时候不能见家人,尤金莲就不跟着沈天郁去了,只把送儿子到火车站,自己乘车去了他二舅家,一切都拜托给陈夏生了。 陈夏生和沈天郁坐车坐到学校,那是一所百年老校,占地面积很广,即使问了老师,也找不到宿舍在哪里。 两人摸索着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沈天郁的房间,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床铺好。 天太热,两人流了一身的汗,陈夏生对沈天郁说: “你明天军训。我试试看能不能找份学校里的工作,到时候也能离你近点。” 沈天郁点点头,累的躺在床上。他是宿舍里第一个到的人,旁边都没人,宿舍里静悄悄的。 “行,那我出去了,”陈夏生从钱包里拿出点钱,递给沈天郁,道,“你自己晚上去食堂吃饭。我今天就不陪你了。哥找工作去。” 说完,陈夏生露出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骄傲表情,看的沈天郁都笑了,说了声:“去吧。” 第二天,沈天郁穿着学校发的迷彩服,走到学校操场上。宿舍的同学都很好相处,年龄最大的是一位名叫张宏的男子,最小的是沈天郁。有一个稍微胖一点的男子,名叫赵赫,瘦高的是孙悦,北方男孩侯鸣,以及据说书法获过全国大奖的钱书虞。他们六个是一起去集合的。 六个人一起行动,时间花费的就稍微多了一点。学校要求集合的时间是七点半,他们是七点三十二到的操场。 第一天,学生都不会迟到,一时间就只有他们六个站在队伍外。听其他同学说,教官七点十五就开始集合了。 “你们怎么迟到了?”一个细长眼的教官非常严厉地质问他们六个,“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学校发的迷彩服都是随便给的,到沈天郁手上的这条裤子非常松,刚才是跑着过来的,现在几乎要滑下去。沈天郁连忙扶了一下,很不幸就被细长眼给抓住了。 “动什么动?”教官走到沈天郁面前,用手指戳了戳沈天郁的肩膀,“我问你,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沈天郁没说话。一般沉默会让对方减少怒感。但是教官不是这样的,他希望能听到沈天郁的回答。 于是细长眼更加用力地戳了戳沈天郁的肩膀,道:“没听见我说的话?” 沈天郁闷闷的: “……听到了。” “那怎么不回答我?!” “因为我没有手表。” 教官不依不饶的,把钱书虞手上的手表拿过来,扔到沈天郁手上。让其他五个人回去。 教官抖着腿,说:“那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沈天郁深吸一口气,说:“——七点三十七。” 细长眼当然不是想听这个回答。他上下打量着沈天郁,用评判的语气说:“看你长的这幅模样!不男不女的,真恶心人。告诉你,来这里,就是一个士兵,就是一个军人!像是你这样的垃圾,国家不需要!” 沈天郁最讨厌别人拿他的长相开玩笑,偏偏还没有办法反驳,可他越是生气,表面上越是平静。 细长眼继续嘲笑:“你看他这幅瘦小的样,老子一直手就能把他制服。但是,这种弱不禁风的人,我都不屑制服!这种人就是草包!比女人还不如!狗屎!” 其他学生面面相觑,看着沈天郁越来越苍白的脸,露出同情的表情。细长眼越说越高兴,吼他们:“动?!你敢动!现在开始站军姿,半个小时,谁都不能动!” 不过还是没让沈天郁归队,那细长眼饶有兴趣的对沈天郁说:“你知道你是谁吗?” 沈天郁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越发激起教官的怒意。 “问你话呢!”他厉声道,“快说!” 教官一边说,一边用手戳沈天郁的肩膀。 沈天郁睁开眼睛,很平静地说:“我是士兵,是一名军人。” 教官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拍着沈天郁的后背,说:“站直!头抬起来,挺胸!” 等沈天郁站好军姿后,教官脸上嘲讽的表情更明显了: “——你说的不对。” 细长眼站在沈天郁面前,直盯盯的看着沈天郁的眼睛,道:“你就是狗屎,你连狗都不如。” “……” 教官非常得意的说:“我再问你,你是谁?” “……” “说话!” “……我不说!”沈天郁恨恨地瞪着那教官,手指紧紧握住,指甲都快把手心划破了。 细长眼眯眼笑,看起来得意的像是只狐狸,半晌,指了指学校的操场,说:“不说,那你就去给我跑二十五圈,不跑完你今天就别来训练了。” 站在队伍里的学生都张大了嘴,非常震惊。和沈天郁一个宿舍的几个人表情也很不舒服,只是面对这个无礼强硬的教官,谁都没办法。 这个操场比较大,沈天郁分不清这是三百米还是四百米的跑道。按照四百米来算,二十五圈就是一万米—— 他还从来没跑过这么长距离,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这么想,沈天郁竟然有些恨这个教官,他很凌厉的盯着那人,半天都一动不动。 细长眼又戳了戳沈天郁,似乎觉得这很好玩,问:“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你也别想合格了。看你们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真以为考上这所高中就怎么样了吗?告诉你,好学校里人渣也特别多,别以为考上好学校你就怎么样了。” 细长眼看着沈天郁,一字一顿地说:“不跑,就给我滚。看清你自己的位置,连二十几圈都跑不下来,你不是狗屎,是什么?” 沈天郁垂下眼帘,半天,说:“如果我跑下来了呢?” “嗯?”教官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把耳朵凑到沈天郁唇边,“你大声点!” “我说,如果我跑下来了,你收回你那句话。” 教官呵呵的笑,也没说什么,突然挥挥手,把旁边的一个圆脸教官叫过来。他们班总共五十人,由两个教官负责,圆脸走过来,问:“干什么?” “你在这儿看着,让他们站半个小时军姿,我看着这小子跑圈。”细长眼扬扬下巴,拍着沈天郁的后背要他走。 沈天郁厌恶的甩开那人的手臂,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走到了跑道上。 他刚吃完早饭,半个小时内不应该剧烈跑动,否则也许真的会吐出来。可是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不跑。沈天郁叹了口气。前世沈天郁的家庭有钱有权,别人不说巴结,也绝对是要给三分薄面的。到了今生,虽然家境贫穷,可是亲人都很疼爱他,加上沈天郁学习成绩好,是从来没被人骂过‘狗屎’‘垃圾’的。 一瞬间,心情非常复杂,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沮丧和难堪。 沈天郁并不想跑得太快,因为他真怕吐出来。就打算匀速运动跑完这二十几圈。他的身体和前世比起来要好太多了,最开始的三圈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时间拖得越长,天气越热。 沈天郁口干舌燥,流了许多汗,喉咙里干得像是出了血,满嘴都是血腥味儿。白玉一样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红,像是生病了一样。 他很努力的跑,最后几圈怎么都喘不过气,真想放弃。不过沈天郁一转头,看着旁边的教官,只见他非常清闲的躲在树荫里,很无聊的哼小曲儿,隔岸观火地冲沈天郁吼:“你把手挥起来啊!跑的那么慢,是不是老爷们?” 于是沈天郁就不想停下来了。那时候他想的是,再跑一步会死吗?会死吗?不会死,就跑吧。 树上的蝉在聒噪的叫喊,发出‘兹啦——’‘兹啦——’的磁石音。 站军姿的半个小时已经结束,其他学生开始新一轮的练习,只有沈天郁还在这里跑。而旁边的细长眼根本不阻止,只是不停看着手表,不停催促。 一万米,沈天郁足足跑了一个多小时,跑完后几乎给跪了,然后就被细长眼的教官拽起来。 “刚跑完就坐着?”那人吼着说,“你想死啊?” 沈天郁喘着气,透明的汗一滴一滴的从他头上流下。他单膝跪在地上,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只能靠着教官的拖拽,勉强站起来。 沈天郁的腿一直在抖,有点筋疲力竭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狗,拼命呼吸,面前的氧气也吸不过来。 “你看看你!”教官掩饰了自己眼底的关切和急躁,吼着说,“这才一万米!你自己说说,跑成什么样?不是垃圾是什么?小姑娘都没你喘得厉害!” 沈天郁喘得无法说话,只是不停的张口尝试说话。他的脸色惨白,腹部绞痛,几乎直不起腰来。 细长眼凑过来听沈天郁说话,只听得他用非常细微的声音说:“你不……不是说,收回那句话吗?” 细长眼震惊的看着沈天郁,半晌突然说: “那不行,你看你喘得像条狗,不是狗屎是什么?什么时候你跑完一万米不喘了,我再收回那句话。” “……”沈天郁气得闭上眼睛,很想揍他。军训第一天,他就开始想念陈夏生,一闭上眼睛就感觉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中午到学校食堂吃饭。沈天郁累的要命,也不想在食堂人挤人的,没吃饭,直接回了宿舍,宿舍没有风扇,特别热,沈天郁躺在床上不停流虚汗,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发抖。 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时候,他被宿舍的张宏摇醒了。 “小六,别不吃饭啊,我们给你买了点,不知道你爱吃不。” 沈天郁转过头看着张宏,嗓子疼得厉害,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躺着。 他是寝室里最小的,就被叫做‘小六’。男生的友情简单而深刻,只一天,就能好的像是亲兄弟。他们几个看了上午沈天郁受得罪,心里非常自责。尤其是钱书虞,因为沈天郁吃饭吃的很快,如果先走的话肯定不会迟到,就是为了等他才迟到的。 他倒了一杯绿豆汤,端到沈天郁身边。沈天郁什么都不想吃,但是起来喝了点水。宿舍的兄弟家里条件都不是特别好,给他买了吃的,他也不能拒绝接受。尤其是里面还有很多肉,好多兄弟一个星期也不会买一个肉菜。 沈天郁胃里难受,还是强忍着吃了两口,结果当时就吐了,跑到厕所里,吐得歇斯底里,跑步的时候他眼睛吹了风,所以一直流眼泪。偏偏宿舍那些兄弟还以为他是被教官气哭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保持沉默。 到了下午还是站军姿,踢正步。沈天郁被晒得像是要中暑了,恶心,什么都不想吃。军训的第一天,他只吃了早饭,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浑身酸痛。 第二天起来,身体更难受,全身都像是长了铁锈,一挪动,骨头就咯吱咯吱响,吓了沈天郁一跳。 他哀叹一声,暗暗后悔自己一直不做运动,被虐成这样也不光是教官的错。 这回寝室的宿友都知道了军训的严厉,早上六点就起床,然后飞快的洗漱,狼吞虎咽的吃饭。到操场上的时候才刚刚七点。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好多女生凑在一起聊天。 他们一个宿舍的也凑在了一起。隔得老远,沈天郁就看到了那个细长眼,立刻转过头不看他,省的节外生枝。结果那细长眼反而慢慢走过来,直指沈天郁。 “……”沈天郁非常无语,厌烦的翻了个白眼。 细长眼呵呵笑,逗着沈天郁,道:“你不是想让我收回那句话吗?今天还跑不?” 沈天郁沉默着,不想理他。 结果那教官直接抓住沈天郁的肩膀,就把他往操场外部带,拿了一块秒表,道:“你昨天跑了一个半小时吧?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跑快点。” 沈天郁无奈道:“还跑?” “对啊。” “……”沈天郁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你不用看着别的学生吗?专门看着我?” “嗯哼。” “……你和我有仇吗?” 细长眼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这样,都看不到眼睛了,他说:“哈,就是有仇,你能怎么样?” 第二次跑一万米,沈天郁还是累,比第一次跑还累,身上流的汗都能洗澡了。不过最起码没趴在地上,跑完后,他坐在台阶上,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顺着额前碎发流下的汗,心里突然非常难受。 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花儿…… ——花儿…… 父母、长辈叫他‘花芽’;同学叫他‘天郁’;只有陈夏生一个人会叫他‘花儿’。 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靠近。沈天郁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过了一会儿发现不对了,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地。 结果四周环顾也没找到陈夏生,就在沈天郁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天郁震惊地回头,看着陈夏生得意的笑,问: “你怎么来了?” “我找好工作啦。”陈夏生笑盈盈的,“就在你们学校卖冷饮,托了好多人呢,磨破嘴皮子也只让我干到军训结束。哎。” 陈夏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看着沈天郁狼狈的模样,毫不在意,伸手搂住了沈天郁。 沈天郁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我身上都是汗,脏着呢。” “不嫌弃你。”陈夏生满足的叹了口气。 听他说这句话,沈天郁眼睛一热。好像这两天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第24章 “干什么了?流那么多汗。”陈夏生用手摸沈天郁的额头,把他头上的汗擦掉,上下打量着沈天郁,说,“你这条裤子怎么这么松?穿着难受不难受啊?” 陈夏生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腰带给拽了下来,松开沈天郁,把腰带扣在沈天郁身上。 沈天郁低头看着陈夏生给自己系腰带,用那种非常依赖的声音说:“我们教官特别讨厌……总找我茬,还骂我。” 陈夏生的手顿了顿,帮他整理衣服,叹了口气:“那些兵痞是闲的,你别和他们起冲突,不然倒霉的是你。” 陈夏生把腰带脱下来,自己就没有了。幸好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也不会太松。整理好了,他拉住沈天郁,说:“走吧,去你宿舍躺会儿。” “嗯。”沈天郁吸吸鼻子,从后面搂住陈夏生的脖子,两个人像是变成了一个人一样,合在一起走路。以前小时候沈天郁不爱走路,总是喜欢这么抱着陈夏生的脖子,这么背着自己。沈天郁极其留恋陈夏生的后背,而陈夏生也愿意让他这么靠着自己。不过长大了沈天郁就不这样了,突然这样,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亲昵。 陈夏生说:“花儿啊,你真的长高了。” 沈天郁没说话,而是把下巴抵在陈夏生的肩膀上,眼睛湿漉漉的,时不时吸一吸鼻子,非常委屈。 两人慢悠悠的走回宿舍。已经是中午了,宿舍的同学都在睡觉,也没人说话。陈夏生让沈天郁也去床上躺着,然后走到洗手间接凉水,泡上毛巾,给沈天郁擦脸擦手。 沈天郁趴在床上,把上衣脱了,让陈夏生给自己用凉手巾擦背。 “你先睡吧。”陈夏生把水倒了,说,“训练回来就别洗衣服了,留着给我,我给你洗。训一天,多累啊。” 沈天郁模模糊糊的点头,心里却想,哪里能让你帮我洗?多不好意思。 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陈夏生已经不见踪影,留了张纸条说他去工作了,沈天郁揉了揉眼睛,身体还是酸痛,不过比早上要好受多了,他洗了把脸,下午又开始训练。 细长眼和圆脸两人一起负责这个班,轮流训练。意思是只要有一个人训就行了,另一个人可以休息。不过,细长眼一般都不会消失、出去玩,总是坐在树荫下盯着他们班。 陈夏生果然来学校卖冷饮了,推着一个简易的自制冰箱,扛着一把非常大的塑料伞,很悠闲的走到训练场。那伞非常大,可是只要沈天郁在训练,陈夏生就不会躲到伞底下,只把冰箱放到阴凉处,自己坐在大太阳底下,眯起眼睛看着沈天郁训练。 下午的训练就是中规中矩的了,走走正步,唱两首军歌。圆脸比细长眼好说话,一个小时最起码休息了三次。休息的时候就有学生来买冷饮,这时陈夏生总会勾勾手指,让沈天郁过来,卖给别人结冰的水,给弟弟的却是温的。 陈夏生还总是单独塞给沈天郁一把零钱,叮嘱道:“刚训练完别喝凉的,胃该疼了,太热就去小卖部买点雪糕,嗯?” 因为陈夏生总是在训练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沈天郁,所以没过多长时间,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个皮肤很黑,剑眉星目,笑起来很爽朗的小老板是沈天郁的亲戚。 “哎,沈天郁,这人是你的谁啊?”班里好奇的女生会询问。 “他是我哥。” “亲的?” 沈天郁点头,说:“嗯。” “那怎么长得不像啊!”女孩笑得没有恶意。 训练第二天的下午,有一个全校的分列式彩排。圆脸带着他们班到了主席团那边,只剩下细长眼坐在树底下。 陈夏生拿着两瓶水走过去,坐在细长眼的身边。 “喝吧。”陈夏生一扬手,扔了一瓶饮料给细长眼,等他接过来,才说,“兄弟,你老挤兑的那孩子是我家的。我不知道我家孩子怎么招惹你了,有什么事你多担待点,别和一小孩斤斤计较。” “……”细长眼接过水,用手颠了两下,问:“沈天郁吧?” “嗯。” “那是你——?” “我弟弟。” “是嘛,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啊。”细长眼眯起眼睛,更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他长得可比你耐看多了,细皮嫩肉的。” 陈夏生一皱眉,压住心头火,但是声音已经很不客气了:“确实。我弟弟呢,从小就脾气好,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成天欺负他。” 听了这话,细长眼也不恼火,拧开瓶子喝了口水,慢慢说:“我没欺负他。” “……” “一开始是逗他玩。第一天就敢迟到,我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本来想让他们做几个俯卧撑的,不过一看你弟弟那小胳膊,就觉得还是让他跑两圈吧。” 陈夏生假装看着远方,没说话,心里恼火的一直在咆哮。 细长眼继续说:“我还以为他最多跑两圈就停下来了。没想到真跑二十五圈。呵呵,我看他反应不错,也没啥大毛病。你要真想让他好,是该让他锻炼锻炼身体了。” 想着这个教官还要带沈天郁一段时间,现在撕破脸皮不好。陈夏生把脏话都吞到心里,一边骂还要一边装出受教的样,可真是憋屈。 四点结束训练,过了一会儿陈夏生的工作也结束了。沈天郁打了饭,和他哥一起吃饭。也许是习惯了,今天跑完后沈天郁的反应就没有那么激烈了,毕竟是年轻人,训练后慢慢开始有食欲了。 陈夏生把筷子伸到沈天郁碗里,把姜给他挑出来,然后说:“哎呀,在学校里赚钱真的挺容易的。我这就卖几瓶冷饮,一天赚的和以前半个月赚的差不多了。” “是啊……要是你能一直在学校里工作就好了。”沈天郁有点担心,“等我军训完了呢?你干什么去?” “和朋友约好了。”陈夏生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如果我把驾驶证考下来,就去给人家当司机。考不下来的话,可能去公司当保安。到时候再说吧。” 沈天郁点点头,拿起筷子,想了想又说:“和哪个朋友?” “就以前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以前他搬煤,伤了腰,还是我给他买的药。你一说要考这所高中,我就想起来了,那人辞职后就来这里了。”陈夏生说,“我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找他的,没想到真找着了。你放心,他这人靠谱。” 沈天郁道:“行,靠谱就行。” “还有,花儿。我这几天估计能赚不少钱,你想要什么礼物啊?”陈夏生说。这话是骗人的,第一是这十几天赚不了多少,第二是赚的钱最起码要挪很大一部分还人情。在学校里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陈夏生还是想送沈天郁点东西,虽说他的钱就是沈天郁的。 沈天郁摇摇头:“我这儿什么都有。不过,你要帮我出去买一根腰带。” 陈夏生一愣:“我的不是给你了吗?” 沈天郁小的时候就不爱系腰带,嫌难受,所以一直都没买过。来学校军训的时候也没想到要用这个,现在腰上缠着的还是他哥的。沈天郁道:“对啊,给我了,你怎么办?” “你就别管我啦。”陈夏生豪迈道。“告诉哥,你想要什么?” 沈天郁笑,没说话。 两人吃的都很快,不到六点就吃完了。沈天郁提出要回宿舍洗澡,陈夏生自然跟着一起去了。 “对了,哥,你晚上去哪儿睡觉啊?” 陈夏生道:“我可以去外面住。没事。” 沈天郁下意识的说:“你怎么不和我一起住?”可是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因为高中住宿,宿管会查寝,私自带外人进来肯定不好。只能作罢。 不过,宿管都认识陈夏生,只要不留宿,登记一下,在宿舍里待着是没问题的。 沈天郁把陈夏生带到宿舍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洗澡。他拿衣服的时候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有些难受。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脏衣服先脱了,换成干净的衣服再去洗。宿舍的兄弟吃饭比较慢,现在都还没回来,屋里只有陈夏生,不碍事。 他伸手分别拽住迷彩背心的左右下摆,向上一抻,背心干净利落的脱下来。陈夏生本来是在沈天郁的床上坐着,一转头就看到他脱了自己的上衣,正抬起一条腿,准备把裤子也脱下来。 “……咳,”陈夏生突然就看到了少年结实的腹肌,还有后背流畅的线条,顿时感觉像是要被噎住一样,忍不住咳嗽,眼睛还不自然的瞟向沈天郁的重点部位,“花儿,你在干什么啊?” “脱衣服啊。”沈天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个问题,看都没看陈夏生,所以错过了他脸上精彩的表情,“我这衣服都是汗,先泡一泡,回来再洗。” 沈天郁又脱下裤子,光溜溜的只剩一条淡蓝色的内裤。他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嫌弃的说:“你看,上面都有盐粒了,我是出了多少汗……” 他转过头看陈夏生,发现陈夏生扭着头,没有看自己。沈天郁第一次军训、接受如此强度的运动,所以看到自己衣服上的盐粒有一种扭曲的自豪,特别想给陈夏生看看。 他光着脚走到陈夏生面前,喊了他一声,想让他转过头。可是陈夏生嘟囔了一句什么,竟然翻身躺倒了床上,就是不看沈天郁。 “干什么啊?”沈天郁笑,看陈夏生脸都红了,也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脸红,干脆压在他后背上,闹着把衣服塞到陈夏生胸前,“脸这么红,想谁家小姑娘呢?” “行了行了。”陈夏生面红耳赤的闻着沈天郁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并不很好,但是意外的让他眷恋、痴迷,耳根都发烫了,“你去洗澡,我帮你把衣服洗了。” 他到最后也没敢再抬头看沈天郁只穿着内裤的身体,低着头,灰溜溜的打水给弟弟洗衣服,逃命一样从宿舍里冲出来。 沈天郁有些莫名其妙,心说他这是怎么了?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早晨九点钟,细长眼都会把沈天郁单独拎出来,给他计时,让他跑一万米。 短时间内,沈天郁的跑步速度没有提高,大约还是一个半小时,可是明显没有第一天那么痛苦了,腹部也不痛了。偶尔跑的慢一些,细长眼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陈夏生看的咬牙切齿,特别想狠狠教训这个细长眼,偏偏这十四天内,细长眼都是沈天郁的教官,不能打击报复,否则沈天郁的军训毕业证书很可能不及格。 幸运的是,每次沈天郁跑完一万米就可以休息很长时间,上午结束时间是十二点,沈天郁十点半就可以去树荫下坐着了。 这时候,陈夏生就会凑到沈天郁身边,默默陪着他。细长眼和圆脸一般也不会说什么。 在第五天的时候情况出现了改变。沈天郁的速度还是没什么进步,可是跑完的时候他竟然没觉得那么累,只弯了一会儿腰,慢慢就缓了过来。 最开始跑一万米的时候浑身酸痛,只想瘫软在地上,肺部像是被扩张到极致,一呼吸都会痛。可是才这么几天下来,身体就开始适应了。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是超乎想象的。 按照开始的计划,本来明天和后天是要休息的。可是学校领导把分列式的日子提前了四天,双休日就被占用了。 “先训十天,再休息四天。”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安慰快要暴躁的学生,“总比训几天歇几天,然后立刻上学的好吧。” 沈天郁到是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朝三暮四的区别,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再熬五天,还有五天就行了。 沈天郁是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那一种人,五天后就很明显的和其他学生对比出来。那时还不流行防晒霜,就算有人用,也是城市里的姑娘,男生是绝对不会用的,沈天郁站在一排男生里就特别显眼。所以分列式那天,他被选作举旗手,和他的长相有关,也和他的身高有关。 后来细长眼专门过来指导沈天郁,上午的跑步是必不可少的。举旗的指导也不必多说。 练习踢正步的时候,细长眼就会拿着一瓶水,喊口令的时候同时把水砸下去,如果反应慢了就会被砸到。看的陈夏生牙齿痒痒,恨不得冲上去捶这个嚣张的男人几拳。他怕沈天郁再受苦,暗地里还送了这个细长眼几盒烟,他妈的根本不管用,这细长眼好像只盯着沈天郁,总是找茬。 分列式的前一天,沈天郁才算是解脱了。他被叫去拿服装,实际上就是放假了,让他养精蓄锐,明天好好表现。 这一天沈天郁都是和陈夏生待在一起的。宿舍其他的兄弟都在排练,只有他们两个在宿舍里。沈天郁躺在陈夏生腿上,有风从窗外吹过来,正是一天最凉快的时候,沈天郁睁着眼睛,对陈夏生说:“哥……你说,我们教官是在挤兑我吗?” “哼。”陈夏生握了握拳头,没说话。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有点……”沈天郁没接着说。他最近发现了很奇怪的事情,就是细长眼放在他脚上的水瓶永远都不会落到自己的脚上。有时候反应慢了,他会大吼一声,吓得沈天郁一个机灵,然后细长眼会飞快地弯腰,把瓶子用手臂打出去。 举旗的时候要用手套,但是学校的手套质量特别不好,是那种丝线的,稍微一用力就能撤出来一个洞。旗子很旧,上面的锈非常多,摩擦力大,手套就容易坏,每次细长眼都要买好几副手套装在兜里,一看手套不行了,就给他换一副。 还有他虽然会骂自己‘垃圾’,但是也会这么骂别人,似乎并不是刻意咒骂,只是习惯问题。时间长了,沈天郁发现,细长眼的处罚方式就是这样的,比如‘给我在一分钟之内做五百个仰卧起坐’,或者‘去做一百个引体向上’。一般都是他觉得不会有人能完成的任务,会监督学生做,可是完不成也没关系。 后来学生都知道了他的脾气,挨罚的时候嬉皮笑脸的乐一乐,也就过去了。一直按质按量完成细长眼的惩罚的,似乎只有沈天郁一个。 军训最后一天,全校师生都聚集在一起,看着一个个被晒得像是黑球样的学弟学妹,在操场上表演分列式。 清早,沈天郁就开始换衣服,穿着笔挺的白色军装,英气逼人。他手上戴着的是一副新的手套,质量可比以前好多了,尺寸很合适,几乎是贴着沈天郁的手。因为沈天郁的手指修长,戴手套显得非常好看。 沈天郁是举旗的,身后跟着两个护旗手,三人排成正三角形,先后走到了升旗台上。等国歌奏响,沈天郁把旗子交给升旗手,一天的任务才算结束。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刚才正步走的时候,就怕节奏乱了,腿脚绷得笔直,现在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当操场众人的吸引力被仪仗队吸引过去的时候,沈天郁才彻底解放了。他扭过头看看别处,就看到陈夏生在观众席,非常夸张的朝他招手。 分列式持续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放了,教官把班级聚集起来,短暂的说几句话,就可以放假了。 学生还没吃午饭,都很急,教官看出了这一点,匆匆说两句就放了。 沈天郁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细长眼突然喊: “沈天郁,你过来一下。” 这几天细长眼都单独当他的教官,比较严厉,所以沈天郁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 细长眼定定的看着沈天郁,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什么,对不起。”细长眼挠挠脑袋,突然说,“我不是故意挤兑你。骂你……那时候我们教官就这么骂我,习惯了,有时候改不了。” 沈天郁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细长眼非常尴尬,又说:“哎呀,我就是逗逗你,随口让你跑二十五圈。谁想到你这么死心眼,真跑去了?要是我让你爬珠穆朗玛峰,你也去吗?” “……” “……好吧,也是我的错。”细长眼又摸摸头,道,“不过你的小身板真该练练了。我刚开始进军队的时候,也被教官骂:个子矮,跑不快,窝囊废。可是慢慢练下来,发现也不是那么困难,还对身体有好处。你看你现在跑圈就轻松多了,日后还要继续坚持啊。” 沈天郁顿了顿,点点头。 “行了。”教官弯眼笑,眼睛像是月牙,他拍了拍沈天郁的肩膀,道“我现在还是不能承认你是军人。但是,你是一个合格的男子汉。” 晚上全体教官有一个聚会。细长眼喝多了,和圆脸一起回去。走到一个小巷分手,一转头,细长眼就被人拧住了手臂,粗鲁凶暴的按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上还有着垃圾酸臭的味道,身后那人力量非常大,按得细长眼都快吐出来了!他喝酒喝得太多,头晕脑胀,一时间反应迟钝。就是这一秒钟的迟钝让身后那人占了先机,那人狠狠踹了一脚他的屁股,不让他站起来,然后坐在细长眼的后背上,猛地捶了细长眼的后颈。 身后那人当然是陈夏生。他对这个细长眼恨之入骨,气得眼睛都红了,在细长眼训沈天郁的时候不敢动手,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哪儿能不解狠揍他来解气。 人的后颈神经密集,一不小心会出问题。但是陈夏生打架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哪里能打,哪里不能打,他就是想让这个细长眼爬不起来! 细长眼怒吼一声,挣扎着要爬起来,不停拱动,却怎么都爬不起来。要说细长眼手脚不一定比陈夏生差,可是他喝得太多,已经完全忘记保持冷静,又被陈夏生抢了先机,偷袭了,自然就有些吃亏。 “妈的,”陈夏生骂道,“小老鼠眼,你敢欺负我弟弟!让你欺负他!让你欺负他!” 骂一句就打一拳,每一拳都毫不留情。 “去你的!”细长眼还在咆哮,“谁欺负你弟弟了?你他妈是不是沈天郁的哥哥?杂种,有种把老子放开,单挑!!” 这些话在陈夏生听来就是耳旁风,只当他是嘴硬。可是陈夏生哼了一声,果真站了起来,不过趁着细长眼爬起来地瞬间又踢了一下他的膝盖后方,让他踉跄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陈夏生提拳揍在细长眼的眼睛上,又狠踹他的胃,吼:“你让他跑一万米?我从来都不敢让他提重的东西!他就是我的命,你敢欺负他!” “傻x!”细长眼捂住自己的腹部,大吼,“你这个傻x,你敢说你是疼沈天郁吗?是吗?” 陈夏生愣了一下,因为细长眼的那个‘疼’字而愣住。 细长眼大吼:“傻x,告诉你,你以为你这是疼吗?我比你清楚得多,什么叫疼!什么叫溺爱!我亲妹妹,一胎里生出来的亲妹妹!生下来就身体不好……不比你弟弟娇贵多了?他最起码还能跑一万米……我妹妹呢?我家人从小什么都不让她干,就让她读书,去年到英国读书了——你他妈知道英国是什么地方吗?我妹子不比你弟弟金贵吗?!” 细长眼吼着吼着,像是发酒疯一样,突然嚎啕大哭,喘不上气来一样,但是语速飞快,就像是已经在心底默念了许多遍一样:“可是她死了啊!一个人死在公寓里,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你说她为什么死?就是身体不好,医生一直告诉我她缺乏锻炼,可是我总不舍得让她累着。她上个楼梯都喘,我就背着她……这有什么用?你他妈能背你弟弟一辈子吗?” “……你他妈能吗?!” 第25章 八月底的天气憋闷燥热,像是盖着一个大罩子,一点风都没有。 “……你骗谁啊。”陈夏生听他说完,更恼火,“算了,先揍了再说。” 这种憋闷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过了一会儿,远方就传来了阵阵凉风。 要下雨了。 一个成年男子非常狼狈的躺在小巷的地上,另一个坐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他们脸上都挂了彩,非常安静,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有一滴雨珠落下来,落到了陈夏生的脸上,他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雨点。 “我回去了。”陈夏生站起来,磨蹭的点了根烟,却也不吸,只是夹在手指间,半晌,叹了口气,“……在你这里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如陪我弟弟出去玩呢。” 细长眼躺在地上,衣服都脏了,脸上青青紫紫。雨点慢慢变大,重重地砸下来。 哗啦——只一会儿,雨势变大,周围就只有这样的声音了。 细长眼突然说:“你不信我,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本来不想和你说得,现在也不想,就是喝多了,一不小心说出来了。” 陈夏生这才吸了口烟,不过那点火都被雨浇灭了,就吸到两口烟。他十八岁那年学会吸烟,却不敢多吸,因为贵。想了想,他把被雨淋得疲软的香烟收到兜口里,声音很低:“管你说得真的假的,我真回去了。” 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沈天郁的学校是封闭式学校,十点三十之前就要回宿舍,有宿管检查。虽然管得严,但是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对于不住宿的学生,宿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天郁和陈夏生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这一天早早就入睡,看见沈天郁躺到床上,宿舍的人就都不说话了,很安静。 第二天早晨六点,生物钟就把沈天郁唤醒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没吃早饭。今天是假期,还是周末,学校里非常安静,几乎没有学生。沈天郁本来是想去食堂吃饭,想了想,还是走到操场,跑了几圈。具体跑了多少圈不清楚,大概也差不多一万米了。跑完一看表,现在是八点钟,他擦擦汗,顿了一会儿,就走到食堂打了点豆浆,准备去和陈夏生约好的小公园。 现在他慢慢地跑,已经不会腿麻腹痛了。虽然还是喘不过气,也比一开始要好受多了。 沈天郁走的早,本以为自己会等陈夏生很长时间,没想到陈夏生竟然也来的很早,几乎是和他前后脚过来的。陈夏生手里端着个保温桶,那是他们两个的早饭,因为陈夏生说他遇到了一个做包子很好吃的店。 沈天郁一转头,看到陈夏生青了一片的脸颊,顿时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然后转而愤怒,问:“你又打架了?” “没有。”陈夏生连忙否认,他觉得细长眼以后肯定不会和沈天郁再有关联,心道自己就算撒谎也不会有人戳穿吧?他昨晚就想好了借口,背书一样的说,“我这不是找工作吗?正要和你说呢,有件好事要和你说。” “找工作?找工作把脸给弄成这样子?” “嗯。”陈夏生脸有点红,赶紧低下头,“我让人帮我找了个保镖的活。那天面试,和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小伙子切磋切磋,一不留神就给弄成这样了。” 沈天郁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能不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吗?不过看着陈夏生不愿意说真话,而自己也不能真的因为打架的事和陈夏生吵起来,只能皱眉看他,想知道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陈夏生当然不会全都瞒他。细长眼的事情他不会告诉沈天郁,但是保镖的事情确实是有的,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和沈天郁说说。 俩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昨晚刚下过雨,空气非常清新,就是土都被雨冲软了,散得满地都是。小路上泥泞一片,又是清晨,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没什么学问,好多工作都不能干。上次听到有个人家招保镖,本来我不愿意当保镖,但是听说工资挺高。雇我的人是个公司的老总,成天担心她女儿被人绑架。我只要负责小女孩的安全就行了。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孩是你们学校的。”陈夏生啰里八嗦的说了半天才讲到重点,“我在想,你们学校的,我岂不是有很多时间会在你们学校?不就能见到你了吗?所以我就去面试了,结果合格了。”陈夏生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有热腾腾的包子。他挑出一个给沈天郁,说道,“明天还要去一趟,如果真能成,也挺好。” 沈天郁咬了一口包子。 “只是周末就没时间陪你了。我只能周六放假,周末有人轮班。” 沈天郁表示理解:“没事。我们学校应该会有补课,周末是一整天的自修课,一般人都逃不过去。” 陈夏生又提起礼物的事情:“我手里现在还有点钱。话说,花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呢。” “没什么想要的。”沈天郁说,“我什么都不缺,你把钱攒着给你爸妈吧,或者留着娶媳妇。” “……”这句话呛得陈夏生喉咙发紧,包子没咽下去,几乎被噎死,连忙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陈夏生想了想,皱着眉,用很严肃的语气对沈天郁说:“花儿……哥以后,万一。我说万一,万一不结婚了,你觉得怎么样?” “嗯?为什么不结婚?”沈天郁问。 “……反正现在没有合适的对象。我工作也不好,不知道有没有姑娘跟我呢。” 沈天郁连忙安慰表哥,表示反对:“谁说的。你看你长的也精神,在老家多少姑娘喜欢你?不会的。没有城市姑娘,在家里找个还不容易?” 陈夏生闷闷的,半天才说:“那你呢?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 “不知道啊。我没有喜欢的标准。” “大概呢?”陈夏生逼问道,“想都没想过?” 那时陈夏生刚刚彻底明确自己的感情,急需要对方的确定。他想,如果那时沈天郁给自己一个‘想都没想过’的答案,也许他就不会那么不安,也不会把一切苦闷都憋在心里,然后做出那件蠢事。 可沈天郁的回答是:“也想过。可能是比较温柔的女孩吧,知书达理,孝敬父母……” 沈天郁的表情有些迷茫,他愣了愣,说出这些话都觉得不对劲,又补充道:“要爱我吧……” 半天也没有回应,沈天郁转头看着同样很迷茫的陈夏生,进一步解释:“呃,也说不清楚。到了大学再说吧。” 意思是他会找个女大学生,最好是同校的。陈夏生和沈天郁从小一起长大,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手脚冰凉。 陈夏生失落的低下头,端起水瓶,一点一点的喝着,有点心乱如麻。 也是,表弟学习这么好,以后肯定也会找个和他知识水平差不多的姑娘吧?村里的李老师,才高八斗,老婆却是个文盲,两人总是吵架,李老师还和自己抱怨过,说老婆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没有‘共同语言’! 自己和沈天郁有共同语言吗?在一起倒是总有话说,不过日后等他上大学了,工作了,自己就融不进他的生活里了。 沈天郁不知道陈夏生在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只看到陈夏生脸色很难看,有点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第二天陈夏生去面试,没陪沈天郁。傍晚的时候,陈夏生来找沈天郁,说:“通过了。” 沈天郁笑道:“嗯,真好。” 陈夏生欢快地说:“那女孩真的是你们学校的。不过她不住宿,我每天晚上要去接她,其他时候就在她家里看着,听说很轻松。要真的有空闲时间,我就去找你……” “好,”沈天郁点头,又问,“那你住在哪里啊?他们家包住吗?” “包住,给了我一个单间,就在你学校附近。”陈夏生亟不可待地说,“以后周末,你空闲的时候,还可以来我这里,就我一个人……” 四天的假期一晃而过,军训毕业成绩出来了。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沈天郁竟然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成绩满分的人。 出乎意料是因为人们都以为沈天郁招惹了教官,看他这些天被训的样,就知道他不讨教官喜欢。情理之中是因为,沈天郁大概是军训时班里流汗最多、最辛苦的人了。 因此,沈天郁作为学员代表,要和另一个女孩一起上台演讲。无非是讲讲军训多么苦,他们克服困难,学会了坚持,对日后有很大的影响,有多么多么感谢教官。 另一个女孩讲得比沈天郁可要动情的多,女孩长的非常娇小,声音柔弱,足足念了十多分钟,站得沈天郁脚都麻了。他忍不住转过头看看这个女孩,随后就看到了一副令人吃惊又尴尬的场景。 女孩大概是正在生理期,垫的卫生巾尺寸有些大,加上她穿的上衣有些短,所以从后面正好能看到女孩裤腰那边露出来一片沾染上血污的卫生巾。 沈天郁不自然的挪开脸,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 正巧这时,女孩念完了演讲稿,两人一鞠躬,走下演讲台。 女孩就走在沈天郁前面,随着走路的姿势,那东西一动一动的,几乎要脱落出来。 两人下台后还要站到队列里,如果自己不提醒女孩,她今天肯定要出丑了。 沈天郁叹了口气,其实非常不愿意做这种事。他郁闷的垂下头,身上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兔子一样睁大眼睛,转过头看着沈天郁。 “……那个,”沈天郁转过眼,“你后面露出来了。” 女孩震惊的盯着沈天郁,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臀部,结结巴巴地问:“露出、什么了?” 沈天郁并不回答,他今天穿着秋季校服外套,下摆很长,正好能借给女孩。虽然他不想借——反正他们俩不是一个班的,日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可是也不能不借,总不能真让一个女孩去出丑。 沈天郁叹了口气,解开外套拉索,把校服递给女孩,示意她可以穿上,挡住身后。女孩把衣服接过来,缠在腰上,还是很尴尬,她慌忙地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我,我以后把衣服还给你。” 沈天郁告诉了她自己的班级和名字,然后就立刻离开。 女孩念着沈天郁的名字,总觉得像是在哪儿听说过,特别熟悉。 沈天郁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晚上放学,他去食堂的时候,意外看到白天那个女孩正穿着明显大很多、自己的校服,微微抱怨着,跟着自己的表哥陈夏生一起走。 只一瞬间沈天郁就明白了,陈夏生面试成功,从今天开始正式给人打工。好巧不巧,就是给那个女孩当保镖。 沈天郁觉得挺奇怪的。前世养父母何家也算是富甲一方,可也没听说给孩子找保镖。如果是担心孩子的安全,就不会把他们放到这种寄宿制学校。 后来听陈夏生说,沈天郁才明白。这女孩名叫徐静,性格好强,不愿意走父母铺好的路,高中的时候一定要报考这所以严厉著称的学校,家里人没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不过绝不允许她在学校住宿,这才有了要招聘个保镖的意思。 徐静那天晚上就知道这校服是属于谁的了。她早晚穿的衣服不一样,外面套上了长长的、不合身的校服,陈夏生就多留意了一点,结果等女孩换完衣服后,啊在那身校服的衣领后发现了小小的‘沈天郁’三个字。 沈天郁的独占性非常强,自己的东西都会写上名字,有时候买一瓶矿泉水,都会在瓶盖上写名字。 所以陈夏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沈天郁的衣服。 “咦,这是我弟弟的校服啊。”陈夏生对徐静说。 女孩惊讶的睁大眼睛。她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瞪大眼睛,从下至上看着男人:“是吗?” “嗯。”陈夏生没看她的眼睛,只是拿起那校服,说,“沈天郁,就是我弟弟。” “沈天郁,对,就是这个名字。”女孩笑弯了眼,“好巧啊。不过,你们两个长的不像。” “好多人都这么说。”陈夏生也笑,过了一会儿笑不出来了,“我弟弟的衣服怎么在你这里?” 徐静脸‘腾’的一红,没理陈夏生,转过身回自己房间了。 她借衣服的时候很尴尬,不好意思亲自把衣服还给沈天郁。正好遇到陈夏生,就拜托陈夏生帮她还了。 由于工作的时候,陈夏生需要时时刻刻和徐静以及她的家人保持联系,所以他就按要求买了一部手机。后来他又自己掏钱买了一部,手中就有了两部。他打算把其中一个给沈天郁,这样自己就能在他上学的时候和他发短信打电话了。 那个年代,手机并不普及,价格比较贵,它和电脑一样,是在某一年代突然发展起来的。陈夏生的手机有人报销,沈天郁的可没有,那一部手机就花了陈夏生大半个月的工资,军训那十几天的努力瞬间打了水漂。 不过陈夏生觉得非常值得,甚至激动到晚上睡不着觉。想想啊,有了手机,他就可以给弟弟发短信和打电话了,说明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和弟弟聊天了。一想到他能从手机里听到弟弟的声音,陈夏生就要一种想要幸福的尖叫的想法。 第二天沈天郁被陈夏生叫道校门口。他们学校看得比较严,平时出校门都要班主任的签名。沈天郁花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获得批准,急匆匆地往校门口走。 “干什么啊?”沈天郁一边给门卫看自己的批准,一边走出去。沈天郁看到陈夏生手里拿着自己的校服,他一开始有点纳闷,然后立刻就明白了。知道那女孩是不好意思把衣服还给自己,借陈夏生的手了。 沈天郁道:“那女孩知道你是我哥了?” “嗯。”陈夏生说,“我看到你校服标签那里的名字了,就和她说了。” 沈天郁点点头,说:“晚自习没结束,我还在上课呢。你要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等等。”陈夏生笑盈盈的,从衣兜里拿出手机,递到沈天郁手上,“拿回去,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这是什么啊?”沈天郁愣了一下,拿起来看看,发现这是一个翻盖的手机,更惊讶了,问,“这是给我的?” “还能给谁?”陈夏生道。 “给我干什么啊。”沈天郁摇头,要把手机还给陈夏生,“我拿着没有。” 陈夏生一下子急了:“怎么没有用?你可以和我联系,我们晚上还能聊天。” “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你知道的,我们公司给我一部,我只花了一部的钱。” “现在还能退回去吗?”沈天郁问。 陈夏生摇摇头:“都开封了,能退回去?” 沈天郁有点急了,说:“我们学校不让带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要花你多少钱……” “这有什么的!”陈夏生不甚在意,“我的钱都是存着给你的,不给你花给谁花。” 看陈夏生是铁了心要把手机留给自己,沈天郁只能捏住它,半天才说:“那行吧。” 陈夏生点头,欢快地说:“我已经把我的手机号存到里面了,翻开电话簿第一个就是我。钱也充好了,你有时间就给我发短信,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好。” 陈夏生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对沈天郁说:“行,那你回去上课吧。” 沈天郁本想和陈夏生再多说点话,但是他刚上高中,课程很紧,也不敢耽搁,只能匆匆告别。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了陈夏生失落的表情,沈天郁又有些不舍得了。 他俩分开一年,虽说没有生分,但是也确实和幼年时不一样了。陈夏生长大了,沈天郁自然也是。沈天郁有了少年的的秘密,独自一人的夜晚,他会幻想着某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人,发泄欲望。这些事情都让沈天郁不能像小时候那么黏着陈夏生了,他身高快有一米八了,两个那么高大的男子站在一起,别人看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兄弟,说不定还会误会什么。 就是因为这些,相见后,沈天郁明显不像以前和陈夏生那么亲昵了,整个人更冷静,理性,好像离陈夏生越来越远了。 实际上,沈天郁并不是想要远离陈夏生。他只是隐隐发现了陈夏生和自己太过亲密,有点不好。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那种可怜落寞的表情,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是陪你出去玩会儿吧?”沈天郁想了想,说,“我还没去过你的宿舍,要不去看看?晚上十点再回学校,怎么样?” 陈夏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亮了。一路上,他忍不住想牵沈天郁的手,都被沈天郁挡住了。开玩笑,路上这么多人,两个男人牵手是不是太奇怪了? 陈夏生的宿舍在一条很热闹的街道旁边,一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卫生间和厨房。房间被陈夏生打扫的非常干净。 沈天郁进去之后,就坐在了沙发上。陈夏生跑到厨房里,问:“你要喝什么?我这里只有啤酒,还是倒班的兄弟留下来的。让我看看啊——还有他女朋友买来的果珍,我可以先给你沏了喝,以后再给他女朋友钱。” 沈天郁摇头:“我喝白开水就行了。” “好。”陈夏生拿着自己的搪瓷杯,给沈天郁倒了水,走出去,让沈天郁喝。 沈天郁喝了两口,就说:“天太热,我出了好多汗……哥,我洗个澡行不行?学校洗澡还要花钱。你这里的水电钱是公司出吧?” “嗯。”陈夏生说,“你要换衣服不?……要是换内裤,就先用我的吧,回头我给你洗干净了再送过去。” 沈天郁不想穿脏衣服,尤其是穿了一天的内裤,他想了想,说:“好吧,你先借我一条。” 陈夏生的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他丢脸的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于是连忙把脸扎到衣柜里,装作寻找的样子,借以平复自己的心跳。 沈天郁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了,心说自己穿别人的内裤是怎么回事?还不如不穿的,不过也不太好…… 想来想去还是作罢,陈夏生毕竟是自己的哥哥,不是外人,穿就穿吧。 沈天郁去洗澡的时候,陈夏生就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看着沈天郁用过的自己的水杯,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了,又觉得自己是变态,暗自咒骂自己两句,却还是不能压抑那种兴奋的心情。 他暗恋沈天郁很长时间,压根不敢表现出来,这种情绪积攒到一定时间,就会产生反弹。陈夏生越来越在意沈天郁,已经快忍不住了。 沈天郁自然不知道陈夏生的挣扎,因为在学校洗澡要花钱,他洗澡一向都很快。好不容易能洗个痛快的澡,就洗了很长时间。 当他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沈天郁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时间差不多了。要不你跟我出去遛一遛?随便逛逛。” 陈夏生自然不会说不好,只说:“行。不过,等我帮你把衣服洗了。” 沈天郁笑:“我还真让你帮我洗一辈子衣服啊?刚才洗澡的时候就洗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洗了这么长时间啊?” 沈天郁扭头看了看已经挂在晾衣杆上的内裤,说:“挂在你这里了,你以后再给我送过来吧。” “好。” 那天晚上是陈夏生主动给沈天郁发的短信,只有两行字:【花儿,其实我愿意一辈子给你洗衣服。晚安。】 那时候沈天郁正在宿舍写作业。这所学校大多是勤奋苦读型的学生,他们宿舍也有许多,从十点半开始就没人说话了,都各学各的。宿舍里太安静,那手机也被调成静音了,沈天郁没听到,等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害怕陈夏生已经睡着了,就没有回复。 随后沈天郁每天晚上都会收到陈夏生的短信。等沈天郁下了晚自习,回宿舍的那段路时,陈夏生总会给他打电话,一聊就聊好长时间。 沈天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陈夏生说了什么话,反正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挂机才发现过了这么长时间。哪里有那么多话可说?沈天郁也想问,不过打电话的时候几乎不用想,话就已经说出来了,也没有过沉默的尴尬时间。 陈夏生跟沈天郁联系的勤,就特别放不下手机,后来被徐静发现了。她开玩笑的问:“你这是跟谁联系啊?” 陈夏生脾气随和,大大咧咧,特别容易和这种小姑娘融在一起玩。听她问,就随口说:“还能有谁?和我弟弟聊天呢。” 女孩立刻想起那天看到的少年。他拉开外套的拉索,将衣服脱下来,给自己解围。穿在身上的少年的外套,还有明显的洗衣粉的香味,因为晒过太阳,非常的温热,那种味道…… 徐静脸红红的:“你弟弟也有手机?” “嗯。” “那……能不能把手机号码给我?”徐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的看着陈夏生。 陈夏生不被她的‘美色’所诱惑,而是很不乐意的说:“干什么?你找他有事啊?” 说着说着就开始表示不乐意。 “哎呀,哥哥,我就是存个号嘛。”徐静开始撒娇,“以后熟了再和他说话。我就是很好奇……告诉我嘛。” “不行。”陈夏生毫不退却。 徐静道:“切,那我以后自己问他。” 这话说得陈夏生嘴都要撅起来了,非常不乐意,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女孩这是开始思春了啊。不行,要把这苗头扼死在摇篮,明天就告诉天郁,绝对不能把手机号告诉别人。 沈天郁不知道陈夏生已经断绝了自己和富家女孩交换手机的可能性。他正在痛苦,痛苦自己选择了这么一所学校。其他的学校在高一的时候大多都是放放水,到了高三再拼起来。可是他们学校恰相反,转而狠抓高一的基础,当然高三也不见得会放水。 高一就是卷子铺天盖地的洒下来。沈天郁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以前同一种类型老师留两遍题目,沈天郁就是那种绝不会偷懒、一定会写满两遍的学生,后来被硬生生逼成了学会‘偷懒’。 没办法,写不完啊。一天到晚都坐在桌子前,万幸的是,身体竟然还吃得消。 有时候沈天郁也会把这些归结于每天早上的锻炼。长达半年的跑步,沈天郁的体质正在逐渐改变。 也是因为跑步,沈天郁的身高优势就开始发挥出来了。半年后,高一下半学期,接近寒假与期末考试的时候,陈夏生给沈天郁量身高,他的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七八,穿着鞋的话就超过了一米八。 “你真是长大了。”陈夏生啧啧称赞,“我像你这个年龄,还没有你高呢,你说日后你会不会比我还高啊?” “会。”沈天郁含笑,非常肯定的说。 他当然会比陈夏生高。不过这个答案让陈夏生有点惊讶,因为自己一直是身体比较强壮的那个,他下意识的觉得表弟不会比自己高。在他心里,沈天郁还是那个需要弯腰照顾的小孩儿,自己要顺着他,把他背到身上。 徐静在十月份的时候要到了沈天郁的手机号,平时会在节日的时候发祝福短信,沈天郁总会回一个‘谢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流。因为这件事情太小,所以他没有和陈夏生说。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周,沈天郁的班级开始了疯狂的复习。每天沈天郁的睡眠时间都严重不足,清晨还要早起去晨跑。不过也幸亏他坚持了下来,身体才没有被繁重的作业压趴。 周六时,沈天郁照例去了陈夏生的宿舍。他们学校的浴室规模比较小,人多的时候还好,人少的时候特别冷。所以沈天郁一般都会踩着时间去陈夏生的宿舍洗澡,因为比较温暖。 这天沈天郁洗完澡后,就坐在沙发上休息。陈夏生去浴室里擦被洗澡水淋湿的地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天郁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夏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到沈天郁背部压着手机。害怕他膈的难受,陈夏生轻轻把手机拽了出来。 由于好奇,陈夏生随手打开了沈天郁的手机,翻到他的收信栏这边,手一顿,想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 然后他就看到署名是‘徐静’的短信,一条一条,虽然数目不多,但是胜在毫不间断。 陈夏生不明白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又酸又涨,疼得他想大口呼吸,想紧紧抓住心脏。 睡梦中的沈天郁没受到他情绪的波及,长时间的奋战让他精神极度疲惫。到了陈夏生这里,才开始放松,一旦放松就开始犯困。沈天郁睡得很沉,只在很短的一瞬间,觉得脸颊有些热,有什么东西舔了舔他的嘴唇,还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沈天郁想挣扎着醒过来,不过都没成功,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冬天天黑的早,沈天郁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黑了。 陈夏生正在厨房里做饭,等他做好,沈天郁奇怪的感觉,陈夏生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期末考试期间,沈天郁就禁止陈夏生给自己发短信和打电话了,那是因为陈夏生太没有时间概念,总会打很长时间的电话,而发短信又都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重要的事情。 沈天郁自制能力比较强,好几次打断陈夏生的话,想让对方主动挂断。可是到那时候陈夏生就会像只小癞皮狗一样,撒娇耍赖,就是不挂。 来回几次,沈天郁干脆关机,不给陈夏生开头的机会。 这可把陈夏生给憋坏了,他天天在草稿箱里写东西,都是给沈天郁的话,期末考试足足有三天,第一天他就受不了,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和表弟说话。 陈夏生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热血上头,突然翻出以前编辑好了却没有发出去的短信,手指一抖,差点按了发送键。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短信是一定不能发出去的。发出去了,连兄弟都做不成。 陈夏生苦笑了一会儿,把手机扔到床上,睡着了。 徐静虽然名义上是陈夏生的老板,但是比较像是他的妹妹,平时和陈夏生没大没小的,总是和他闹。 徐静知道陈夏生有个暗恋的女性,废话,每天抱着手机等短信,不是暗恋了那是干什么?还拿自己的弟弟沈天郁当挡箭牌,太不够意思了。 小女孩蹑手蹑脚的爬到床上,听着陈夏生均匀的呼吸,轻轻把他的手机偷过来。带着恶作剧的想法,徐静翻看着陈夏生的手机。 和陈夏生联系最多的,就是这个备注是‘花芽’的‘女性’。徐静压根没把‘花芽’往沈天郁身上想,因为她觉得这是个非常女性化的名字,跟沈天郁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完全不对等。 所以徐静很快确定,这个‘花芽’就是陈夏生暗恋的‘女性’! 你看那短信,陈夏生快忠犬成什么样了,每天都问人家‘你吃什么了?’‘吃饱了没有?穿的少不少?’‘钱还有吗?没有我给你送去’。 不是喜欢是什么? 徐静看到短信这一栏有一条编辑好,但是没有发出去的短信,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心理,她点开短信一看,更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她手指灵活的一动,那条短信就发了出去。 随后徐静把手机放到陈夏生的床上,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第26章 高一不分文理,所以期末考试的时候要把所有主课都考一遍。这也是沈天郁这些天匆忙的原因。 考试的内容不过多复述。因为沈天郁也不会刻意记住考试的过程,他记得最多的是自己不会的知识点,就算遇到不会的题目也不会焦躁,顶多回去看看就是了,根本不着急。 因此沈天郁也不会有‘考试前紧张’这种不自信的表现。沈天郁并不在意自己成绩好不好,因为家里人不会强逼他取得好成绩,他觉得自己努力了就可以了。 没有外界的压力,沈天郁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几天的考试一转眼就过去了,沈天郁稍微松了口气,刚出考场,就看到陈夏生了。 “你先回宿舍收拾东西。”陈夏生上来迎沈天郁,说,“我要去送徐静,等把她送回家,我们再去坐车。行吗?” “嗯。”沈天郁深吸一口气。考场里人太多,又热,他都快缺氧了,脸特别烫。他扇了扇风,说,“你去吧,一会儿我在校园口等你。” 陈夏生是今天早上发现自己那条短信已经发出去了的。他吓了一跳,那时候的心情真不想再回想了。但是他现在一看沈天郁形色正常,就知道他一定是这些天没开过手机,还没看到那条短信。 陈夏生煎熬的熬过了一上午,现在看到沈天郁才松了口气,暗想,一会儿借用一下他的手机,把那条短信删了就行了。 陈夏生走后,沈天郁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宿舍的大部分同学还没来得回来,只有钱书虞在跪着归置自己的书本。 听到沈天郁进来的脚步声,钱书虞回过头,斯文的推推眼镜:“今天就回家过年了吧?” “嗯,但是要收拾东西。”沈天郁一边说,一边爬到床上,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发现它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沈天郁也不想开机,只随手把手机塞到了背包里,简单归置了一下,就背着书包走了。 陈夏生比沈天郁快一点,他大概是跑回来的,稍微有些喘粗气,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着两个包了。 “好了,回家。”陈夏生伸手要把沈天郁手上的东西提过去,沈天郁拒绝了,两人坐公交车往火车站赶。 一路上陈夏生都有些心神不宁。他故意装出淡定的模样,却很快被沈天郁戳破。 沈天郁狐疑的盯着陈夏生,他很奇怪表哥为什么显得那么……惊慌失措? 到了火车上,陈夏生总是提起手机的事情了。 陈夏生道:“花儿,我手机没电了,你把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给姑姑打电话。” 沈天郁淡淡地说:“我也没电了,都关机了。” “……”陈夏生:“要不你充充电吧。” 沈天郁:“……我手机放到背包里了,你刚才刚刚把我背包放到行李架上。现在拿很不方便。” “……”陈夏生冷汗都出来了,“花儿,你帮我拿一下吧。拜托了。要不,你告诉我你放在哪里了,我帮你拿去。” “干什么啊?”沈天郁皱眉,侧头盯着陈夏生,“你今天怪怪的,怎么了?” “有吗?我怎么怪了?”陈夏生装傻,“我没带充电器,你就借我用用嘛,有什么关系?” 沈天郁想了想,突然伸手搂住陈夏生的腰。陈夏生的腰特别敏感,一被人碰就笑,因为他的痒痒肉都在那边。陈夏生当即一僵,向往后缩,不过却舍不得避开那人的拥抱。 沈天郁自然没真的抱上去,他只是伸了一只手过去,轻轻捏住陈夏生的下衣边缘,两只手指分开腿边的兜口,轻巧的一拽,陈夏生的手机就被他拽出来了。 “嗯?”沈天郁把手机拿过来,一翻盖,说,“不是还有电吗?骗我?” “……”陈夏生僵了一下,所以没有立刻作出回应,现在反应过来了,连忙开始争抢,口中道,“花儿,别闹了。” 沈天郁踮起脚尖,把手高高举起。他现在长高了很多,身体向后仰的时候,陈夏生都不能够到沈天郁手上的手机。 沈天郁仰着身体,手指飞快的翻看陈夏生的手机,说:“你手机里有什么秘密?非要用我的手机?还是说,我手机里有什么东西你不想给我看?哦——是你不小心发错短信给我了吧?” 沈天郁从小聪慧,想事情都特别快,他一般不戳穿别人,尤其是不爱揭穿陈夏生,这是给他留面子。陈夏生也知道自己瞒不过表弟,不怎么和他说谎。可是沈天郁要是愿意的话,一戳穿就能戳的正中红心,就比如现在。陈夏生一听,脸都吓白了,哪儿敢真让沈天郁看到自己的发信栏。 陈夏生跳了两下,整个人都趴在沈天郁的身上,用力够沈天郁手上的手机。 沈天郁顺势向后一退,用后背抵住陈夏生,然后阖上翻盖,道:“……行了,看你急得。我不看你手机,和你闹着玩的。” 陈夏生脸色通红,接过沈天郁递给他的手机,恨不得找个缝钻到地底下。 沈天郁哭笑不得的看着陈夏生,闹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 从学校到家里要做七八个小时的火车,途中沈天郁没支撑下来,一开始还在和陈夏生聊天,转眼间就躺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陈夏生松了口气,轻轻地把沈天郁的头挪到靠背上,蹑手蹑脚的站起来,把行李箱从行李架上取了下来。 “诶?”陈夏生翻来覆去的找,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沈天郁的手机。 沈天郁带了两个包,他诚心骗陈夏生说手机放到那个包里了,实际上是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背包里。 陈夏生又找了一遍。他的动作有点大,惹来旁边乘客的不满。陈夏生说了几句抱歉,然后坐回座位上。 陈夏生本质上渴望自己的爱情被对方明晓,被对方理解,甚至作出回应。 那时候他甚至带着点绝望的心理,想着,算了不找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 睡梦中的沈天郁当然不知道陈夏生复杂的心情,当火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没醒,还是被陈夏生摇醒的,沈天郁睁开眼睛,突然倒吸一口气。他紧蹙眉头,挪动了一下身子,说:“……脖子疼。” 这七八个小时,他都是保持着一个姿势睡觉的。陈夏生凑过来帮他揉脖子,拍了拍沈天郁的手臂,和他一起走下了火车。 尤金莲老早就到家了,做好饭等着他们俩。见到妈妈很开心,按照这里的礼仪,沈天郁这种出去求学回来的学生,是要出门一个一个拜访亲戚的。 可是沈天郁的脖子疼,尤金莲心疼他,就拉着陈夏生去出门,让沈天郁在家里休息了。 沈天郁躺在床上,觉得无聊,他在火车上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肯定是不会再睡了。 这时他又想起自己的手机,而背包就在床上。他顺手冲了点,把手机开机。 一瞬间收到了十五条短信,全都是陈夏生的。 沈天郁一条一条的翻看,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正奇怪的时候,他翻到了倒数第二条。 他看到陈夏生的那条短信了。 那条短信是这样的。 【花儿,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和你说。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是想和你结婚的那种爱情。这并不是开玩笑,我也知道你不会接受,你可以说我变态,甚至是嘲笑我,看不起我,可是我就是无法控制的想拥抱你,亲】(短信字数上限一百字,自动分条发送) 看到这里,沈天郁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他的理智呼吁自己不要继续看下去,如果继续看下去,情况可能超过自己能控制的。 但是那时候沈天郁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点开不看。他处于极度震惊和不敢置信的情绪中,手指一颤,就继续看了下去。 【吻你。这辈子,我只想拥有一个人。但是这愿望是如此的离谱,我只能幻想,幻想你是属于我的,只是想想,有时候都快乐的想要发疯了。你无法想象我的渴望。离开你的那一年,我再也不想重复。可你日后也要结婚,我不敢耽】【误你,只能这样拖着,不然,我们是不是连最基本的关系都维护不下去……】这么一份短信,分成三条发送,沈天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一开始还安慰自己说这是陈夏生发错了。可是自己也知道不可能——那上面还写着【离开你的那一年】。 沈天郁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半天,仰起脖子,发出无奈的声音。 沈天郁前世也接触过同性恋。 那是一个外人看来及其光鲜的人物,家世显赫,还是独生子,是真正的龙吐珠。那人无论是学业还是别的都非常优秀,十几岁就开始帮家族理事,赚了不少钱。 就是前世的某一天,沈天郁在歌厅里联谊,他却赫然看到那人正躲在角落和男人接吻。那人扮成女装,穿上了丝袜、高跟鞋,浓妆艳抹,可是沈天郁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沈天郁对人面非常敏感。 那人肆无忌惮的和另一个男人接吻,可是吻着吻着就流眼泪了。那个场景沈天郁一直都忘不掉。 陈夏生也是这样的吗?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不是恶心,就是特别闹腾,很想抓住陈夏生,敲开他的脑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天郁明明是一直把他当兄弟的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应该很严厉的拒绝他,让陈夏生‘改邪归正’,这辈子不能再提喜欢男人的事情? 沈天郁长叹一口气,他决定要好好和陈夏生谈一谈。 第27章 不过沈天郁还没来得及和陈夏生仔细的谈谈,自己先撑不住了。沈天郁心情焦躁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翻来覆去,最郁闷的时候竟然一仰头撞在床板上了,脖子疼得受不了。 沈天郁痛苦的抱住脖子,直愣愣的躺在床上,挺尸一样等着陈夏生和尤金莲回来。 最先回来的是尤金莲,一看到儿子躺在床上的模样就惊呆了,赶紧给他穿衣服,要带他去瞧病。 “我哥呢?”沈天郁非常艰难的站起身。他脖子落枕很严重,现在都不能扭头了,“让他陪我去吧,您先做饭。” “这……”尤金莲想了想,干脆道,“行吧。让王大夫给你治。上次妈脖子疼就是让他给我揉的,手艺很好。可别让那些新学徒给你治。” “嗯。” 村里有个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老人,据说手艺是祖传的,已经传了七八代了。到了王大夫这里,因为手艺过硬,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而王大夫也没有子孙,无奈下,招了两三个新的学徒。新学徒给外村人瞧病,王大夫只管本村的。 沈天郁耷拉着眼皮,一副很难受的模样,等了一会儿,陈夏生提着两棵白菜进来,看见尤金莲和沈天郁都盯着自己看,疑惑地问:“怎么了?” “花芽脖子疼得厉害。”尤金莲说,“这样晚上怎么吃饭啊?你带他去王大夫那里瞧瞧吧,揉两下就好了。” 陈夏生把白菜放到地上,已经忘记短信的事了。他走到沈天郁身边,焦急的问:“这么疼啊?怎么不早说。走,我带你去看病。” 沈天郁心想,还不是因为你那些糟心事,害得我撞在墙上,要不然能有那么疼吗?这些话不敢当着尤金莲的面说,所以沈天郁就没说话。 陈夏生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许久都没人用过的围巾,想给沈天郁缠在脖子上。走到表弟面前,他伸手摸了摸沈天郁的脖子,说:“外面冷,给你捂捂。” “……不用了。”沈天郁向后一躲,动作有点大,顿时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脑袋里的一根筋一抽一抽的痛。 陈夏生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沉默地把围巾递给他。 沈天郁非常抱歉。他并不是故意躲开陈夏生的,而是他的脖子很痛,不希望让人碰到。也不知道他这个无心的举动是不是会让他难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天又干又冷,一吸气,就让人忍不住想咳嗽。沈天郁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走的非常痛苦。 陈夏生原本在前面给他挡风,过了一会儿,没回头,而是问:“要不,我背着你?” “别,不用了。”沈天郁连忙拒绝。他的脖子可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两人走出百米远,下了个小山坡,从这里已经看不清家门口了。就在这里,陈夏生突然停住不走了。“花儿……” 陈夏生喊着他的名字,猛地吞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嗯?”沈天郁也停了下来。他确实想好好和陈夏生谈一谈,不过不是现在,因为他现在只想先把脖子给弄好。这样不能转动实在是太难受了。 陈夏生也明白,所以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 王大夫今年有五十岁了,头发已经发白,可是看起来还是那么健壮。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喝茶,一看见沈天郁,就问:“落枕了吧?” “嗯。”沈天郁不敢点头,只能说,“火车上睡觉姿势不好,刚一回来就这样了。” “过来吧。”王大夫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我给你揉揉。” 陈夏生接过沈天郁的大衣与围巾,就在旁边看着。 其实沈天郁还是挺害怕的。他现在脖颈那边非常痛,连带着都有些头疼,根本是碰都不能碰,这大夫还说要‘揉揉’,不知道要有多痛呢。 王大夫这里分成四个小单间,旁边已经有一位病患了,不知道是被学徒碰到哪里,正在‘哎呦哎呀——’的惨叫,喊得沈天郁胆战心惊。 不过再怎么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沈天郁保持匀速走到王大夫那里。 “坐下吧。”王大夫一扶沈天郁的肩膀,把他按到一个板凳上。 沈天郁坐下来,脊背挺得很直,虽然没说话,但是表情很严肃,像极了那些抱着必死决心的烈士。 王大夫笑道:“你放松。” 说着拍了拍沈天郁的脖颈。那地方只要不动就没那么疼,被大夫‘啪啪’拍了两下,没什么感觉。 陈夏生在旁边忍不住了:“大夫,您轻点,花儿多疼啊。” 王大夫嗯了一声,使唤陈夏生:“你过来,把你弟弟脸摆正。你看看,这不是落枕,根本是筋骨都扭在一起了,不吊起来没法松开。” 陈夏生连忙过来,小心翼翼的托住沈天郁的下巴,只看他弟弟洁白的皮肤都被拍的发红了,顿时忘记了心里的小九九。 王大夫点了根烟,眯起眼睛,拿起一根像是轮胎带的东西,猛吸两口烟,然后扔掉,三下两下就托住了沈天郁的下巴。 沈天郁手心都流汗了,还没准备好,只听得一声脆响,脖颈处传来剧痛,那痛苦让他都没办法喊叫了,只能紧咬牙关,脊背冒汗。 “行啦。”王大夫拍拍手,很满意,“小伙子真坚强,竟然没哭。还好来看的早,过两天就麻烦了。注意不要着凉,好,你没事了。” 那带子从下巴脱离的时候,沈天郁才倒吸一口气,脖颈还是很痛,不过头部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王大夫拒绝收钱,他语重心长地摸着沈天郁的肩膀,深深地看他,然后说:“娃,出去之后也要好好读书啊。你是咱们村里第一个高中生,要是念了大学,发达了,以后也不要忘记咱们村,啊?” “……”沈天郁被王大夫的深情弄得不知所措,因为他实在是太直白了。前世也有人拜托沈天郁,但是大多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总是送点礼,借点人情,顺势就帮了。这世他家里穷,除了同学跟他借作业抄,就没有别的请求了,像王大夫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少。 所以沈天郁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说:“好。” 陈夏生抱着沈天郁的衣服,并没有说话,只是用同样深情的眼神看着沈天郁的背影,当他转过身,陈夏生就低下了头。 沈天郁接过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几圈。刚才落枕的时候,脖子那里硬硬的,现在硬的地方都被揉开了。他尝试了一下,已经可以转头了,只有一点点痛。 两人跟王大夫告别后,又往家里走。天已经有点黑了,两人走的急,这次是陈夏生走在后面,不知道是怎么的,路上可能踩着什么了,陈夏生一个踉跄,猛地扑到了沈天郁的身上。 “……怎么了?”沈天郁不敢扭头,只能转过身子,看着刚才撞得自己都快摔跤的罪魁祸首。 陈夏生脸红了一下。真是忙中出乱。他刚才一直想的是‘不要跟得太紧’、‘不过也不能跟丢了’,谁知道沈天郁走的越来越快,陈夏生连忙也加快步伐。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幻觉,沈天郁根本没走远。 陈夏生连忙急刹车,好像踩到沈天郁的后脚跟了,他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把前脚停下来,可是另一只脚还按照惯性向前迈步,他就难堪的自己踩到了自己脚上,整个人都扑到沈天郁的后背上了。 幸好黑夜把他的脸挡住了。陈夏生低声说:“没事,天太黑了,你小心点。” “……”沈天郁平视着陈夏生的眼睛,也不继续向前走了,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正适合说点什么。 “哥。”沈天郁侧了侧身子,把重心都挪到左腿,右脚抬起来,用脚尖点地,在黄土地上不知所云地画着鬼画符,“咱哥俩好长时间没谈过了。要不,我们谈谈?” 沈天郁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话,外面似乎没有那么冷了。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围变得死寂,只有风声,刮过地里的枯草。 陈夏生心脏狂跳。他明白沈天郁肯定是看到了!那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还能想和自己谈谈?陈夏生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沈天郁的回答了,当即难过的眼眶湿润,躲避地说:“有什么好谈的。咱俩天天都在一块儿——回家吧,这里太冷了。”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挡在前面没动,不让他走。沈天郁深吸一口气,复杂地承认:“你那条短信我看到了。” “……”即使陈夏生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真的听到那人说话的时候,瞬间还是很受打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是那么坚强的男子汉,却在感情上敏感而自卑。 沈天郁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拒绝吗?说恶心吗?还是揍他一顿,让他保证这辈子不敢再碰男人? 沈天郁突然有些渴望香烟,想要短暂的借用一段时间提提神,理顺自己的思路。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都是沙哑的: “哥,我知道你很难受。这种事儿,别人知道……我就不说你了。”沈天郁垂下眼帘。 在这种闭塞的乡村里,被人发现是同性恋,肯定是要被别人鄙视、嘲讽的。日后陈夏生不知道会因为这个受到多少挑战。 沈天郁想的是,无论他喜欢的是谁,自己一定得支持他,最起码要让他知道,他不会因为性向和陈夏生产生龃龉。 前世沈天郁的思想已经非常开放了,只不过是最开始有点震惊,而且陈夏生喜欢的又是自己,心境乱了。现在反应过来,已经能正常的和他说话了。 沈天郁犹豫了一下,问:“你这个……改得了吗?” 陈夏生本来一直保持沉默,听到沈天郁问自己,艰涩地开口,道:“不能。”不是不能改变性向,而是不能改变爱上你。 沈天郁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我们永远是兄弟。” 沈天郁的意思是,自己永远把他当兄弟看,不会嘲笑他。可是陈夏生理解错了,他的理解是,我们这辈子只能是兄弟。 那一瞬间,万般情绪都涌过来,酸、甜、苦、辣……奇怪的是,陈夏生脑子里回想的只有一个场景,那就是六七岁的自己背着沈天郁一起往田里跑的场景。弟弟就躺在他的胸前,像是一只小袋鼠,那么安稳,那么依赖。 可是那个小男孩,现在也长的和他一般高了。自己再也不能将他拥入怀中,把他紧紧搂住了。 沈天郁松了口气,心想说开了就是好。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什么地方没讲清楚,那就是没让陈夏生不再喜欢自己。沈天郁以为陈夏生是个纯粹的同性恋,不喜欢自己也会喜欢别的男人。却不知道,陈夏生因为喜欢他才变成同性恋,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花儿。”陈夏生突然唤他的名字,说,“你会看不起我吗?” “怎么会?”沈天郁转过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陈夏生紧紧搂住。他把头埋在沈天郁的肩膀上,不敢再用唇蹭他的脖子。 沈天郁僵硬了一下,感觉脖颈出有些湿润,连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哥,你别这样,你会有喜欢的姑娘的。我帮你,你一定能改过来,我们一起努力,行吗?” 陈夏生没说话,他心里难受,想大声的告诉他,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你,渴望到口中发苦,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行。”陈夏生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以后我不喜欢男人了,我跟着你,找喜欢的姑娘……” 说完这话,自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陈夏生全身都在颤抖,有炙热的液体流到沈天郁的脖子里,凉风一吹,迅速变冷。 沈天郁不停叹气,安慰的抚摸陈夏生的后背。他想,这是他哥,无论日后他哥变成什么样,他们都是兄弟,自己绝不能抛弃他。 那天晚上他们俩到家已经八点多了,陈夏生顶着个肿的像是桃子的眼睛,尤金莲看见吓了一跳,大惊小怪道:“我的老天,这是你被揉了,还是花芽被揉了?眼睛肿的这么厉害?” 陈夏生哼哼两句,没说话,转移话题说:“姑,饿了,还有饭不?” “有,等你俩来吃饭呢。” 尤金莲连忙去端饭,沈天郁跟进去帮忙,就被尤金莲拽住手臂,压低声音问:“狗蛋怎么了?这是哭了?” 沈天郁正闹心,摇摇头,不说话了。 真是……看到陈夏生那样,沈天郁总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他,心里特别不好受。 尤金莲哀叹一声,非常惋惜地说: “哎呀!真是造孽,你二婶刚说要给狗蛋介绍个姑娘,你看他那眼睛,明天能去看吗?” “什么姑娘?”沈天郁压低声音,问自己老妈。 “村里的一个,人特别能干,家里背景很好,长得也利落,说了好几回,人家才同意看一看。”尤金莲笑咪咪的,“你看狗蛋也二十了,该处一处对象了。以前就是老和你混在一起,他都没有时间谈恋爱。” 沈天郁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别,千万别,最起码不要明天就让我哥去相亲。” “咋了?”尤金莲莫名其妙,突然笑,“你是舍不得你哥吧?都这么大了,两人还真么好,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啊。”沈天郁连忙否认。他只是觉得这个时间段有些不好,万一陈夏生误会是自己让尤金莲给他找对象的怎么办? 怎么说陈夏生现在也是正处于‘失恋状态’,还能这么往他心口捅刀子? 沈天郁做不出这样的事,只说:“过两天吧。再说了,您说的是我哥的虚岁,虚岁二十,明明还有一年才二十,明年再找对象吧。” 尤金莲用手戳了戳沈天郁的脑门:“你哥的事儿,你管什么?回头我自己跟他说。” 沈天郁刚想说什么,就听道陈夏生的声音: “姑,您要跟我说什么啊?” 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沈天郁愣了一下,看着靠在门框上的陈夏生,总有种错觉,那就是下一秒陈夏生就会再次哭出声音,靠在自己怀里,浑身颤抖。 可是陈夏生没有这样,他很腼腆而且尴尬地对着沈天郁笑了笑,走进来帮尤金莲端菜。 无论沈天郁在饭桌上怎么示意尤金莲,尤金莲还是把相亲的事情和陈夏生说了。 尤金莲笑眯眯的,非常慈爱:“狗蛋,明天你有事吗?” “没有啊。”陈夏生呼噜呼噜的吃饭。 沈天郁皱眉看着尤金莲,却无法阻止母亲的话。 尤金莲笑容更深:“陪姑去村里周甜甜家里走一趟,中不?” 陈夏生猛地一咳,几乎被呛死,看起来是一颗米粒呛到了气管里,他弯着腰狠命咳嗽,沈天郁连忙给他倒水,抱怨道:“妈!吃完饭再说!” 尤金莲‘哎呦’一声,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的。” “咳咳。”陈夏生总算缓过来了,接过沈天郁手中的水杯,用手指无意识地抚摸沈天郁碰过的地方,吸了口气,说,“为什么这么突然?” “人家姑娘着急呢。”尤金莲发愁道,“她什么都好,就是比你大三岁,周家紧着要把她嫁出去,这都相亲好几回了,我就怕你晚了,人家姑娘都找到人家了。” 陈夏生点点头,眼睛有点红:“那就去吧,反正我明天没事。” 尤金莲非常高兴,开始给陈夏生介绍周家有多少。不外乎是家里有钱,要的聘礼也少,还说周甜甜长的好看,人壮实,爱干活,上次去的时候,就看到周甜甜一个人在家里刷碗,做饭,什么都会…… 沈天郁听得特别不舒服,总觉得尤金莲这是在陈夏生伤口上撒盐,好几次想插口转移话题,都被母亲大大咧咧的转了回来。幸好陈夏生的情绪很稳定,静静地听尤金莲说话,时不时还会笑两声。 那天晚上,陈夏生提出要沈天郁和尤金莲一床睡,自己睡沈天郁的房间。他给的理由是‘你们娘俩好长时间没见了,肯定有好多话要说。’ 尤金莲笑,说:“花芽这么大了,还能和我一起睡?得了吧,你们兄弟俩不是分不开吗?别照顾我了,去吧去吧。” 沈天郁和陈夏生同时沉默了。 两人没和对方说话,各自去厕所洗漱,是陈夏生先回来的,沈天郁跟在他身后,就看到陈夏生抱着被子,往客厅走。 沈天郁拉住他的手,问:“干什么去?” 陈夏生都不敢回头,只道:“……我去客厅。” “回来。”沈天郁的声音很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谁让你去客厅的?” 陈夏生低着头,问:“你不在意?” “在意个屁。”沈天郁忍不住爆粗口,“我和你睡了多少年了?在意什么?” 陈夏生听了,低头回到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口中说:“……你不嫌弃我就行。” 沈天郁真不知道陈夏生会觉得自己嫌弃他,合着刚才的安慰都不算数?顿时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沈天郁把陈夏生头上的被子掀开,道:“哥,让你相亲的事不是我的主意。那是我妈帮你联系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陈夏生低下头,不让沈天郁看他的眼睛。 沈天郁道:“对,我确实想让你……呃,找个姑娘。可是,不是现在。” “行了,我知道。”陈夏生吸吸鼻子,道,“我今天太不正常了。你就当我是失恋了,心情不好,别理我就行。” “……” “我知道你说得对。”陈夏生说,“所以明天我会去相亲。说不定我就是一直和你在一起,才误会自己喜欢你呢。以后我会去尝试尝试的。” 沈天郁点点头,又说:“不过,如果你真的不能喜欢女孩,就别勉强了。还有,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陈夏生手抖了一下,突然说:“花儿,我能抱抱你吗?” “……” “就今天。”陈夏生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 沈天郁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陈夏生。如果陈夏生是女人,那么无论家里多反对,照陈夏生给他的情谊,沈天郁就算不爱他,也一定会把他娶过门。 可陈夏生根本不是女的,还是个彻彻底底的爷们儿,而沈天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按照以后的说法,他就是个‘纯直男’,那时候是完全没有弯的可能的。 他只能用手摸着陈夏生的后背,感觉陈夏生的身体,在他怀里,许久许久,都没有停止颤抖。 第28章 沈天郁心事重重,那天晚上不知道几点才睡着,总感觉刚一闭眼睛,尤金莲就已经在喊他了。 “花芽?哎呀,你怎么还不醒?花芽——” 拉长了声音喊的。 沈天郁困得要命,不想说话。过了一会儿听到旁边窸窣收拾的声音,是陈夏生:“姑,咱俩去吧,让花儿再睡会。” “不让花芽也给你看看吗?” “不用了。” 沈天郁一听这句,当即就清醒了。他一撑手从床上爬起来,说:“我要去,我也要去。” 尤金莲‘噗’的一声笑出来,逗他:“干什么去?” “跟着我哥去相亲。”沈天郁声音还有点模糊,思路却清晰了。 陈夏生也笑了,他的眼睛经过一晚上已经好多了,最起码不肿了,看样子精神还不错。 沈天郁一看表,老天,竟然已经十点多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以前在学校里,一点钟睡,六点钟起,也没有现在这么困倦。其实是越睡越困,还不如保持原本的生物钟。 沈天郁爬起来,眼神迟钝的走到外面,蹲在井边刷牙。冬天的井水反而没有自来水冷,当他用水洗脸的时候才彻底清醒。陈夏生一直站在他身边,等他洗完脸,把毛巾递给他。 陈夏生低着头,说:“你不用跟着我。我心里有谱,不会随便祸害人家姑娘的。” “……”刷完牙,嘴里一股子牙膏味儿,沈天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打了些水,‘咕噜咕噜’的漱口,半天,说,“我不是怕你祸害人家姑娘。我就是想跟着看看。” 陈夏生不说话了。 沈天郁又道:“就算我不知道你是……我也会跟着去的。” 出门之前,尤金莲还让沈天郁吃了两屉蒸饺。那是因为一会儿要去外人家里吃饭,沈天郁起得晚,没吃早饭,当妈的怕儿子吃不饱。 沈天郁一边走一边往嘴里捏蒸饺。尤金莲提到的那个周甜甜家住在村东,和他们家几乎隔了半个村,要走也得走三十分钟。 村里人脚程都快,尤金莲更是急得不行,匆匆忙忙往前赶。不过沈天郁和陈夏生心里都压着事儿呢,走的慢悠悠的,尤金莲不停喊:“你俩快点啊!跟人家约得是十一点,你看现在都三刻(指四十五分)了,腿脚给我麻利点!” 陈夏生应了一声,脚步却并没有加快,反而有种要逃避的慌张。他走在沈天郁的身后,看着沈天郁细白的脖子、挺直的腰背、瘦长的腿,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吃蒸饺,吃完了也不擦手,不在意的往裤子上蹭蹭。山里雾气越来越小,原本缠在少年身边的水雾也消散了,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精致的眉眼,他的手指上甚至还有些油水,手指的主人却不在意,随便把手晾在外面,冻得都有些僵硬了。 陈夏生也不敢上前拉他的手,只能不紧不慢的跟在沈天郁的后面。 尤金莲急得够呛,看着他们两个铁了心要慢慢走过去,干脆自己先过去,好歹也要在十一点前赶到,省得人家说陈夏生不懂礼数。 这相亲的时候,约了什么时间到,就要什么时间到,来早了,人家说你恬着脸,抱大腿。来晚了,人家又说你不重视,总之还是卡着时间到就行。 尤金莲这么急其实是没有道理的。总共三十分钟的路程,十一点之前肯定是能赶到的,她这么急,到了也要在门外等,万一被人瞅见,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里的冬天很冷,沈天郁搓了搓手,对陈夏生说:“哥,给我手帕用一下,我擦擦手。不行,这太冷了。” 陈夏生从兜口里掏出手帕,隔着布握住沈天郁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又拉住了沈天郁的手。 沈天郁微微一挣,让陈夏生松开了。抬起手一闻,满手的蒸饺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别拉着我啦,回头弄得你满手都是白菜味儿,人家姑娘该嫌弃你了。” 陈夏生顿了顿,果真把手缩了回去。 两人走到周甜甜家里,才刚刚好十一点,尤金莲正站在周甜甜家的菜园外,对着一颗枣树发呆。 “妈,”沈天郁笑,“您看您,来早了吧。” 听到外人的声,周甜甜家的狼狗开始大声叫唤,还挺凶。周家父母连忙出来迎人,周母声音非常尖锐,是那种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对着狼狗大吼:“不许叫!” 那狼狗颇有灵性,委屈的嗷呜几声,果真不叫了。 相比起来,周父要斯文的多。他斯文的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声音也是柔和的:“尤妹子,这是您家孩子?” 眼睛看着沈天郁。 因为沈天郁长的很像尤金莲,所以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尤金莲笑得合不拢嘴:“是啊,这就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今年也读高中啦!” 周父连忙说:“哪里不争气?这孩子读高中的事儿咱们村里可都知道,还是全县第一名呢,你就知足吧。” 尤金莲自然不觉得沈天郁不争气,她只是客套客套,想必周父的重点也不在沈天郁,连忙把陈夏生拽过来,道:“狗蛋,叫人。” “叔。”陈夏生很拘谨的喊了一声,“婶婶。” “哎。”夫妻俩笑了起来,连忙把他们往家里迎。 “我家甜甜在做饭呢。”周母笑盈盈的说,“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聊。” 看来周母对陈夏生很是满意。沈天郁忍不住松了口气。也是,陈夏生五官长的很端正,要说也很英俊,沈天郁觉得陈夏生的鼻子最好看,很帅。 沈天郁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干脆不多想,跟着他们往屋子里走。 周家的暖气很足,一进屋就热的人一哆嗦。沈天郁一直暴露在外面的脸终于感受到热气,几乎要凝出水蒸气了。 在门口就听到厨房做饭炒菜的声音,周家父母已经摆好了餐桌,就等着端菜了。 一共六个人,桌子上却已经摆好了七道菜,有鱼有肉,非常丰盛,也看出来夫妻俩对陈夏生的重视。 尤金莲连忙道:“甜甜,你快出来,别做了,做那么多吃不了!” “哎——”厨房里传来一个女声,离的太远也听不清楚,只能模糊知道她说,“还差一道菜,你们先吃。” 周父好客的邀请他们入座,说:“那我们先吃,别等甜甜了。这妞儿做饭可好吃,你们快尝尝。” 说完,往陈夏生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 陈夏生赶紧接过来,还没吃就说:“嗯,好吃。” 周父笑得脸上都是皱纹,压低声音凑到陈夏生耳边说:“我问我家妞儿了。她早就中意你,要是你看着行,叔叔就绝不阻挠,中不?” 陈夏生一噎,喉咙里像是吞了什么东西,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沈天郁就坐在陈夏生旁边,自然听到了周父和陈夏生的悄悄话,条件反射的想:我哥这么英俊的人,多招小姑娘喜欢啊,你看村里的女孩随他调——他怎么就,怎么就喜欢上男的了呢?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一个女孩端着菜走了进来,声音浑厚——真的很浑厚,道:“阿姨,你好。” 沈天郁惊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的姑娘,扎这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子,左手托着托盘,右手拿着几个塑料杯,往这边走。 沈天郁沉默了。那时他脑子里有一个奇异的想法,他觉得周甜甜不应该叫这个名字,应该叫周壮壮。沈天郁终于明白为何尤金莲要一直强调周甜甜会干活了,因为周甜甜简直就是那种最理想的农村媳妇——强壮,豪迈,吃苦耐劳。 可是陈夏生能喜欢吗?沈天郁立即觉得不妙。想想啊,陈夏生喜欢的是什么类型?喜欢的是沈天郁这种类型……怎么也应该长的清秀一点吧?可这周甜甜的长相,哪里和清秀扯得上一点边呢? 沈天郁正在那边担心呢,却发现人家姑娘已经主动坐到陈夏生右边了,她把手里的腰果炒虾仁放到陈夏生面前,拿着塑料杯给众人倒雪碧,口中张罗着:“你们多吃点。” 饭菜非常丰盛,料够足,周父看起来非常喜欢陈夏生,还拿出酒让陈夏生喝。沈天郁原本以为陈夏生不喝酒,谁想到他喝的竟然不比周父少,让周父又惊又喜,在饭桌上拍喊:“这小子太和我胃口了,你要是点个头,我家甜甜立刻就跟你走!” 陈夏生喝的太多,眼神都迷离了,没点头,而是‘嘭’的一声,躺到了沈天郁的怀里。 沈天郁正在喝汤,被陈夏生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了一跳,带着人参须子的鸡肉直接洒在沈天郁的衣服上,幸好那鸡汤已经不烫了。 沈天郁来不及擦身上的汤,只摸了摸陈夏生的脸,说:“一转眼没看到你,你怎么喝这么多……” 陈夏生喝酒喝的太猛,一仰脖把一大杯都喝下去,当然头晕,他眯着眼睛,赖在沈天郁身上不放手。 “喝多了,喝多了。”尤金莲突然说,“甜甜啊,让狗蛋在你这儿睡会儿行不?我们娘俩先回家,你们慢慢谈。” 这也是相亲必不可少的环节,让当事人单独相处。周父笑盈盈的,看着尤金莲说:“大妹子,你走吧。对了,让我侄子先换件衣服,这都是鸡汤可怎么走啊。” “不碍事。”尤金莲也笑着说。 周甜甜应了一声,黑黝黝的皮肤透出一点薄红,利落的开始收拾桌子,刷碗。 可真是太贤惠了。沈天郁想,要是表哥能娶这么个媳妇儿肯定不吃亏。可是陈夏生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也不能强逼他。 就在沈天郁和尤金莲准备回去的时候,陈夏生突然开始大闹。他并不喊叫,而是死死拽住沈天郁的胳膊,就是不让他走。 沈天郁特别尴尬,凑到陈夏生耳边对他说:“你现在这里带着,我下午再来找你。” 陈夏生瞪大眼睛,眼泪汪汪的,直发红。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不说,盯着沈天郁,一直摇头,表示不乐意。 尤金莲没想到陈夏生喝醉了还这么粘着沈天郁,无奈地说:“那要不……我们明天再来?不好意思了哈。” “去吧去吧。”周父也喝多了,脸色通红,“不过,你们怎么回去?” 沈天郁说:“我背着他吧。” 沈天郁背着陈夏生,只觉得他身上特别热,热得发烫,陈夏生的吐气都喷在沈天郁的耳边,浓浓的酒味儿。 要说这半年沈天郁的身体真的是好了很多。像是陈夏生这样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沈天郁都能背起来,走了十多分钟都不觉得累,后来有点费劲,可也能撑住。 尤金莲特别担心沈天郁会把陈夏生给摔着,小心翼翼地护在他们俩身后,直说:“哎呀,就这么把这次机会给推了,真可惜,真可惜。” “妈,您算了吧。”沈天郁在前面,深吸一口气,说,“我哥他不喜欢那样的类型。” “什么类型?”尤金莲狐疑地问,“你说周甜甜?你哥不喜欢?” “对啊。” “不喜欢他能喝那么多酒?” 沈天郁本来也有点疑惑。可是到后来一眼就发现,陈夏生这是在借酒消愁呢。这话不能告诉尤金莲,沈天郁只能说:“喝点酒就是看上人家女孩了?别逗了。” “周甜甜哪里不好啊?我看着挺好的啊,又能干活,做饭也好吃。日后狗蛋肯定享福。” “又不是您娶媳妇,您说好管用吗?而且媳妇儿又不是拿来干活用的,不喜欢哪儿能过到一块去?” “……你说得对。”尤金莲马上反应过来,急了:“那狗蛋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孩啊?可别委屈了我们家孩子,我明天就跟周甜甜家说,好好道歉。” “您怎么这么操心……”沈天郁很无奈。但是想想看,其实自己也挺想给陈夏生接受个女孩的。让他多接触接触,应该有好处,于是他说,“我哥喜欢清秀点的女孩。要瘦一点,高一点,呃,皮肤白的,最好是有点学历的。” “哎?狗蛋喜欢这样的姑娘?我都不知道……”尤金莲爽快道,“行,妈日后给狗蛋留意点。” 沈天郁点点头,心想他也不知道陈夏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反正就按照自己的特征说了点。他有点心虚的把陈夏生往背上抬了抬,让他舒服一点。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陈夏生就是这么背着他的。 回到家里,尤金莲到厨房给陈夏生烧热水。沈天郁把陈夏生放到床上,然后就换衣服。他的毛衣上都是鸡汤,幸好没渗到里面的保暖内衣。但是他想了想,还是绝对把衣服都换了。等他换完衣服,就看到陈夏生已经睁开眼睛,正一动不动的扭着头,往自己这边看。 “醒了?”沈天郁看着他,走过去,“这刚多长时间。你再睡会儿。” “……渴。”陈夏生张口说话,声音异常沙哑。 沈天郁转过身要给他倒水,却被陈夏生拉住了手臂。 这姿势让他想起了今天在周甜甜家里,他就是这么拉着自己不让自己走的。沈天郁被他拉的有点不耐烦了,就说:“你不是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去,你先放手。” 可是陈夏生死活不放手,紧紧握住沈天郁的手臂。 沈天郁叹了口气,坐到床沿上,问:“你是不高兴了吗?” 摇摇头。 “你不喜欢周甜甜,所以才不愿意在她家待着,是吗?” 点头。 “那你现在放开手,我去给你倒水。” 陈夏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又问:“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说话。” 陈夏生突然张开手,做出要拥抱沈天郁的姿势。沈天郁犹豫了一下,弯着腰,双手撑在陈夏生头的两侧,问:“怎么了?” 陈夏生用手勾住沈天郁的后颈,后背悬空和沈天郁抱在一起,呼吸都堆在沈天郁的脖颈处,热乎乎的。 沈天郁摸他的头,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是。”陈夏生终于开口,他说,“你别去拿水,我就想让你陪着我。” 沈天郁沉默了,拍了拍陈夏生的后背说:“你别这样。” 沈天郁说:“你不喜欢周甜甜,咱妈再给你换一个……找个清秀点的女孩,怎么样?” 陈夏生没说话。他觉得非常累,只想靠在沈天郁怀里睡一觉。 尤金莲很干脆的解决了周甜甜家的事情,没过半个月又给陈夏生找了一位姑娘。这次尤金莲有点要紧的事儿,不能和陈夏生一起去,就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沈天郁好好帮忙识别,因为那姑娘不是本村的,尤金莲不知道她的人品,就怕是那种长的魅人的狐狸精。 沈天郁陪着去了,见到那女孩就觉得有戏。虽然她不是本村的,家里条件一般,可是人长的非常好看,个头在一米六七左右,特别乖巧,皮肤白的像是牛奶一样,眼睛很黑很亮,羞怯的看着陈夏生,显然也喜欢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可是那天吃饭的时候,陈夏生又喝多了。这次没有保持沉默,直接在饭桌上哭出来了。陈夏生哭得时候没有声音,不像他小时候,嚎的村里人都听见。现在他长大了,懂得要面子了,只是趴在桌子上,耳朵都红了,不停抽搐,发出那种哽咽的声音,沈天郁还以为他被憋死了,抬起他的头才发现,他满脸都是眼泪。 无奈,沈天郁只能把陈夏生又背回家。他发现自己背陈夏生越来越有经验,也可能是身体变好了,反正不觉得累。 这次回来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夏生在沈天郁耳边不停说话,说的都是胡话,沈天郁只当没听见。 “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喝酒了。”沈天郁把陈夏生背回家,还没进门,这人直接吐了,沈天郁有些怒了,厉声道,“喝那么多干什么?你要是对人家姑娘没意思,以后就别给我喝这么多,听到没有?” 在这里,有的人家会专门考验姑爷的酒量。如果喝的多,他们都会非常高兴,就有了如果对女孩有意思,在饭桌上多喝酒的习惯。 可是陈夏生这显然不是对女孩有意思,这是在趁机发泄心中的郁闷。 沈天郁拉着陈夏生的手臂,把他往屋子里拉。刚走到客厅,陈夏生就直接瘫软的坐在地上了。 沈天郁把他拉到凳子上,用白开水给他漱口,把他收拾干净了,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他脱了外套,刚准备把陈夏生背到卧室里,这人就主动站起来了。 沈天郁非常欣慰,就扶着他,说:“走,我们进卧——” 话还没说话,沈天郁就瞪大眼睛。他看到陈夏生突然向前一倾,躺倒自己怀里,用手勾住自己脖子,然后轻轻亲了亲自己的唇角。 他们俩小时候也没少亲嘴,可那都是因为不懂事。可现在沈天郁已经知道陈夏生对自己的心思了,还能装作无所谓吗? 也就是沈天郁了,要是别人,估计直接一拳头就揍上去了。不过沈天郁也是脸色阴沉,向后躲了躲。他的嘴唇现在还有一种湿润的感觉,顿时有些不自在。 “……哥,”沈天郁声音有些沙哑,“咱能别老亲我吗?我都这么大了。” 沈天郁尽量不去攻击陈夏生。他感觉现在陈夏生非常脆弱,已经不能承受自己的责怪了。 所以无论他心里有多抗拒,都没有在言语上表达出来。 陈夏生听了他这话,声音突然就哽咽了。他这些天存了多少委屈,根本没办法和别人说。陈夏生想告诉沈天郁,自己不喜欢男人,他就是喜欢沈天郁!除了沈天郁,他一个都不喜欢,看不上。无论挑多少姑娘都是一样的,甚至无论挑多少男孩都是一样的。 他不喜欢!不喜欢! 今天一看见那女孩,陈夏生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沈天郁只以为自己喜欢他的外表,认为任何一个皮肤白,有学问的人自己都喜欢,这种认知让陈夏生特别想哭。 沈天郁皱着眉把陈夏生往屋里拖,他直接抱住陈夏生的后背,让陈夏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他抱到了屋子里。 陈夏生紧紧抱住沈天郁的后颈,当沈天郁把他往床上放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手。所以沈天郁被他也拽到了床上,两人以一种相互交叠的姿势靠在一起,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非常旖旎。 “……” “……” 两人相对无言。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陈夏生伸出手摸沈天郁的脸,半晌,开口道: “花儿,我不去相亲了,行吗?我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真的。你别糟蹋我对你的喜欢了……”陈夏生闭上眼睛,颤抖着,“你别管我了。就让我偷偷喜欢你,我保证不骚扰你,不恶心你,成吗?” 那时候,沈天郁竟然有些迷惘。 因为陈夏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亲吻他的欲望。 第29章 不过沈天郁当然没亲上去,他手臂一撑,从陈夏生身上下来。因为他听到门外铁锁‘哗啦哗啦’的声音,是尤金莲回来了。 沈天郁掩饰性的从房间里逃出来,对尤金莲说: “妈,回来了。” “嗯。”尤金莲笑着,突然看到门口那些凌乱的痕迹,还有被陈夏生踢得东倒西歪的米袋,她愣了一下,顿时明白,“狗蛋又喝多了?” “是,”沈天郁说,“但是我估计这次也不行……” 尤金莲表情竟然有些惶恐。她可算是知道了,狗蛋喝多了不代表他中意那个姑娘,而是代表他很不高兴,心里憋屈郁闷,所以才喝酒。 陈夏生虽然和尤金莲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熟了,是打心眼里把他当家里人,可不敢委屈了他。 沈天郁趁热打铁,说:“妈,要不咱们别管我哥的婚事了?年轻人,都喜欢自由恋爱,呃。让他自己找喜欢的人,行吗?” 尤金莲连忙点头,回屋的时候还问:“这冬雪哪里不好啊?我看她照片,皮肤挺白的,人也老实,你哥怎么看不上?” “他是有心事。”沈天郁顿了顿,说,“估计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尤金莲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问沈天郁:“花芽,你一直跟你哥在一起,他喜欢谁,你猜的着吗?” “……猜不到。” “哎,看把我急得。”尤金莲自己先笑了,“算了,只要狗蛋心里有谱就行。我就怕他在城里待久了,和城里人一样,不爱结婚,不爱生孩子,做什么单身贵族……呸呸呸,还是早点结婚的好。” 沈天郁更纠结了,心说他哥还不如当个单身族呢,那最起码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转眼,春节到了。 尤金勤和陈寡妇都回家了,他们俩生意日渐兴隆,今年已经回本,手里的钱也多了。正是春节,陈寡妇穿着一身艳红色的羽绒服,显得特别年轻。 夫妻俩一人牵着一个小孩儿,就是他们的双胞胎儿子,俩人长的都像尤金勤,浓眉大眼,乍一看和陈夏生也很像。 陈夏生特别有小孩缘,刚一出门,那两个小孩儿就对着他张开手,要抱抱。陈夏生一手搂着一个,迎着父母,喊‘爸妈’。 陈寡妇一把搂住自家儿子,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发狠的掐他的手臂,当然没有用力,只说:“你看你,要弟弟不要妈妈,出去赚钱容易吗?吃苦了吗?要不今年回来跟爸妈一块干?放心,咱家现在已经不亏本了……” 陈夏生表情无奈,道:“不回去。大小伙子总跟家里缩着算怎么回事?” 陈寡妇又用力打他,装作生气,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趁着陈夏生没在意,放到他羽绒服的兜口里了。 沈天郁正在厨房帮尤金莲打下手,听到外面有人来,赶快洗手,和母亲出来迎接。一看是二舅,沈天郁微笑着,唤人。 尤金勤过来递给沈天郁压岁钱,他嗓门很大,不停的说着什么,中气十足,看起来还像是那个身体健壮的庄稼汉,一点都没变。 沈天郁手还湿着,没法把钱塞到牛仔裤的兜口里,就凑到陈夏生身边,跟他说:“哥,我把这钱放你这儿,行吗?” “嗯。”陈夏生点点头,手里还抱着两个娃,没地方腾手,就说,“你放我口袋里就行了。” 沈天郁的手湿漉漉的,被风一吹特别凉。他摸索着就要把红包往陈夏生兜口里塞。可是他的羽绒服兜口里已经塞满了陈寡妇给他的东西,一时间放不下去了。 沈天郁皱眉,突然拍了拍陈夏生的后背,说:“转过去,我放你裤子兜里。” 陈夏生身体僵了一下,刚想阻挠,就看怀里的那俩双胞胎已经开打了,大一点的哥哥拽着弟弟的头发,弟弟捶了一下哥哥的眼睛,俩人都瘪着嘴,眼看就要哭了。 陈夏生赶紧劝架,不过没开口,就感觉沈天郁冰冷的手已经摸到他的裤兜了。 陈夏生的裤子穿的比较松,所以沈天郁能轻易的把手指钻进去,顿时觉得温暖了,手不想拿出来。沈天郁还没觉得有什么,最尴尬的是陈夏生,因为沈天郁就着手指放在兜口里的姿势,看起来很像是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陈夏生只能庆幸,沈天郁没有因为他的性向而避他如蛇蝎。 等沈天郁的手指恢复知觉,就放开了陈夏生,对着其中一个小孩说:“来,我抱你,你大哥一个人抱不过来。” 那小孩也很乖,本来和弟弟打得要死要活,一听有人要抱立刻就松开弟弟的头发了,乖乖跟着沈天郁走,让哥哥举高。 家里的气氛非常融洽,不过没持续多久。尖锐的电话铃把一家人的谈话打断,沈天郁起身去接电话。 是他的大舅,当然不是来拜年的。 沈天郁听出了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问: “你有事情吗?” 他们两家没什么交集,分家之后关系更是降到冰点,属于是那种平时见面都不打招呼的类型。要说一家人能相处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其中就发生过许多事情,比如沈健死的时候,他大舅特别想再给尤金莲找一个人家,恨得尤金莲拿着扫帚去大舅家骂,骂的他不敢出门;比如他大舅本身不求上进,爱好赌博,把家里的房子都赌出去一间;再比如沈天郁考上高中的时候连村里不认识的人都能掏出点钱,意思意思,而他这个亲的大舅,是一毛钱都没出。 尤金莲特别记恨大舅,沈天郁上高中之后更是跟他吵翻了一次,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家人就彻底割裂。 大舅在电话那边也很不高兴,用那种‘你欠我钱’的口气说:“尤金勤在你这吗?” “……” “叫他接电话!” 沈天郁真想直接把电话挂了,可是尤金莲已经问了:“花芽,谁啊?” 沈天郁只能说:“我大舅。让二舅来接电话呢。” 尤金勤放下茶水,皱眉走过来,问:“啥事?” 不过也没希望能听到沈天郁的回答。他直接拿过听筒。 等尤金勤挂断了电话,才听到尤金勤对尤金莲说:“咱爸生病了,现在就在医院里呢,让我过去一趟。” 尤金莲哼了一声,没说话。 尤金勤问:“你去不?” “我凭什么去?”尤金莲一瞪眼,说,“不去,绝对不去。” 尤金勤无奈,只得叫上陈寡妇一起去医院,把两个孩子留在这里。 当天下午尤金勤两人也没有回来。听说老头是中风,现在还在昏迷,只留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 这个老太太重男轻女的观念特别厉害,小的时候没少让尤金莲受委屈,长大后更是偏爱大儿子,沈健死的时候还说风凉话,觉得是尤金莲克死沈健的。 尤金莲本人脾气也大,有几次都直接和老太太呛起来,真气极了反而看透了,她嫁出去的那一天就明确了这个想法,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就当定了这泼出去的水了。 但是大过年的,大舅和二舅都在医院,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太太连口饭都没得吃。二舅也看不过去,就在晚上的时候给尤金莲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照顾点。 尤金莲声音尖锐:“我管的着吗?光说挨饿,我小时候挨饿少啦?就说小时候她嫌我是女孩,吃饭从来不让我围桌,我就不能‘照顾’她!” 尤金勤长叹一口气,非常无奈:“姐,这大过年的,咱不提当年的事儿行不?她毕竟是你妈,你要是不愿意去,让狗蛋帮忙送碗饭过去,嗯?” 尤金莲哼的一声,半天,问:“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回不来,明天也可能待在医院了。” 尤金莲不说话了,半晌挂了电话,闷声走到厨房里做饭。 由于家里人不全,年夜饭是没法吃了,最后就是煮了一顿面条,还好消化。 尤金莲端着一大盆的面条,让狗蛋给老太太送过去,因为天有点黑了,尤金莲让沈天郁陪着陈夏生一起去。 沈天郁和陈夏生走到大舅家门钱,发现院里特别脏。他们家养了好多鸡,院子里都是鸡的粪便,臭气熏天的,也不清理。沈天郁一进门就忍不住皱眉,好不容易踏进去,房间里也昏暗的看不清。 他们家竟然没安电灯。 沈天郁和陈夏生摸黑往里走,看到床上模糊躺着一个人,也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似乎睡着了。 陈夏生摇了摇老太太,等她醒了后,老太太喃喃地问: “谁啊?” “我是狗蛋,和花芽给您送饭了。” “哦……哦……” 老太太喘气喘的很费劲,像是堵塞了的下水道管,她挣扎着爬起来,点燃拉住,拉着沈天郁和陈夏生坐。自己则弯下腰,点了根蜡烛。 陈夏生问:“这里还没有电灯?” “有的,但是我一个人,开灯太费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说。 屋里一点都不暖和,甚至还有点冷。在房间里老太太还要穿着棉袄,不过她看起来气色很好。 老太太慢慢的吃面条。因为没有牙齿,她的脸都瘪下去了,看起来竟然有些慈祥。 “这是二妮子家的花芽吧。”老太太眯起眼睛,亲昵的和沈天郁说话。 光线有些黑,沈天郁看不清老太太眼中的神情,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是的。” “今年考高中啦?” “嗯。”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嘴唇不住嚼动,她费力的弯腰,从床铺地下拿出一沓钱币,交给沈天郁和陈夏生。 “拿着,我也没什么钱。当给你们俩的压岁钱了。” 沈天郁离得比较近,所以那钱就交给了他。那钱虽然看着厚,但都是一块五块的,甚至还有毛币。不知道被压在床下多久了,有种潮湿的感觉。 沈天郁拿也不是,推也不是,非常为难。 第30章 “喵呜——” 似乎是面条里肉块的香味儿散了出来,床内侧冲过来一道黑影。沈天郁一看,竟然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色老猫。 那老猫颇通人性,就睡在老太太的脚上,这会儿踮着脚尖,优雅的走到桌前,蹭了蹭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手抖着,把面条里的肉块都取出来,喂给老猫吃了。 “您怎么不自己吃啊?”沈天郁问。 老太太笑起来,说:“肉好硬,太太牙齿都掉光了,咬不动了。” 陈夏生赶紧说:“我姑姑把肉都炖的很烂了,您能吃的,尝尝吧。”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老人心酸的地方,她突然握紧拳头,用手背擦眼角的眼泪,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天郁离老人最近,惊得站了起来,不知道她怎么了,很奇怪的问:“您哭什么啊?怎么了?” 老人一句话都没说,透过蜡烛,沈天郁看到老太太的手和脸都很脏,眼睛旁边都是脏东西,把眼泪浸得非常浑浊。 沈天郁摸索着找到电灯,把灯打开,然后开始烧水。 他看不下去了,他想给老人洗脸。 陈夏生知道沈天郁的意思,也下床帮沈天郁找毛巾。老太太一边吃饭一边流眼泪,就是不说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哭。 可是沈天郁知道了。他在桌子上看到一张冰冷的油饼。要知道油饼凉了之后会非常硬,老人没牙,根本嚼不动。而且这一看就是随手在路边买的,看来大舅对老人并不好。 沈天郁烧了热水,和陈夏生把老人的手和脸都擦干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您去我们家住一天?这大过年的,一个人多不好。” “不去了,不去了。”老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那种少女才有的羞怯,“不能去。二妮子……她记恨着我呢,我不去给她添乱了。” “不会的。”沈天郁斩钉截铁地说,“我妈不是那种人。” 他想,如果尤金莲真不管她,也不会在煮面的时候,把面煮那么长时间,煮的都快沤烂在里面了。不过是想让老人吃着方便一点。尤金莲肯定不是那种能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嘴上凌厉一些,本质非常淳朴,不会记仇。 老人充满爱怜的看着沈天郁,等他把自己身上擦干净,就躺到了床上,说:“今天不去啦……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俩回去吧。” 沈天郁和陈夏生对视一会儿,都没提出要走。人年纪大了,体力就支撑不住,很快就开始打鼾。 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外面风特别大,大舅和尤金莲家隔了好远,现在让她出去似乎并不合适。再说,老太太的腿脚似乎不是很好,要是走不动路就只能他们俩背着。天这么黑,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于是他们把碗筷收拾一下,离开了。 走在夜路上,被凉风一吹,沈天郁有点清醒了。他确实不能把老太太带回去,因为尤金莲非常讨厌她,已经和她断绝关系了,可能也只愿意照顾她一顿饭,要是把老太太带回家,说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更何况,大舅是她儿子,她跑到闺女家算什么? 田埂里有薄薄的一层霜,月光照应下反射出好看的银色。现在是最冷的时候,过了春节,天才开始回暖。呼啸的北风像是会说话一样,在两人耳边咆哮着嘶吼。 不过对于他们两个回家晚了,尤金莲倒是没有多说,只是‘哦’了一声,把被老太太吃的精光的碗刷干净,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道:“你们两个收拾东西,去澡堂洗澡吧。” “现在?” “嗯,澡堂十点关门。”尤金莲擦擦手。 “我昨天才洗的澡。” “这不是你两个弟弟来了嘛。”尤金莲收拾厨房,说,“带他们俩去洗个澡吧,你俩顺便也去,明天出门,要干净点。” 沈天郁莫名其妙的同意了。他走到房间里,和陈夏生说,谁知道陈夏生竟然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在家里擦一擦就行了。” “去吧,干什么?我一个人抱着这两个小男孩儿?怎么去啊。” 沈天郁奇怪道,过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了什么,过的时间太长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表哥还暗恋自己的事情。 一瞬间有些尴尬。沈天郁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冬天陈夏生洗澡的时候一直和自己错开时间。 沈天郁人很聪慧,但是对感情的事情非常迟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夏生很是颓丧,说:“不和你一块去了。我一看到你……就会硬,太尴尬了。” 陈夏生说得通俗直白,让沈天郁愣了一下,半天才说:“嗯……我知道。你以前跟我洗澡就硬过,后来一直蹲着洗澡。” 被揭穿的狗蛋羞愧难当,他直接躺到床上,把脸埋到枕头下。 沈天郁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九点十分了,收拾完了去那里就是九点二十,洗澡可能要二十分钟,要是再慢点,陈夏生不能等自己洗完再洗了,因为澡堂会关门。 如果让陈夏生在家里擦擦身子,意思是要沈天郁一个人看着那两个双胞胎洗澡,工程量太大,沈天郁想想就觉得头痛。 本来沈天郁是不想勉强陈夏生,毕竟在外人面前勃起是件比较丢脸的事情。但是当沈天郁试图和那对儿双胞胎沟通时,发现不行,陈夏生必须去。 他们两个眼泪汪汪的,说:“我想让狗蛋哥哥跟着我们一起去。” 无奈之下,沈天郁只好对陈夏生说:“哥,出来一趟。”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厕所,沈天郁关上了门。 这几年公共的茅厕已经淘汰了,家里也有了新安装的厕所。但是老房的格局已经很满了,不能再塞个厕所,所以厕所就装在了外面,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和浴室一体。 也是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尤其是冬天,尤金莲懒得出来受冻上厕所,就会选择少喝水,憋着。 所以现在他们俩躲在厕所里,不会有闯进人的危险。 陈夏生问沈天郁:“怎么了?这里这么冷,你不洗澡去了?” “先解决你。”沈天郁说,看了看表,“你快点,现在是九点二十,十分钟之内能解决吗?” “解决什么?”陈夏生疑惑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在陈夏生紧张而且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就会摸自己的头发。现在他正在一间黑暗逼仄的小房间里,和自己暗恋的人单独相处,心跳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沈天郁叹了口气,说:“还能有什么?咳,我帮你弄出来。反正一会儿你不能在那两个小孩面前硬了。” 陈夏生一时间没听清楚,以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沈天郁没说话,手已经往陈夏生的下体摸过去了。 被摸到的那一瞬间,陈夏生的心脏漏跳一拍,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夏生喘得像是重病患者,快要抽风了似的。他试探着用手挡沈天郁的手,但是不行。他渴望这个人那么久,根本舍不得把他的手挡开,于是就着上下交叠的手势,陈夏生进行了无力而且无助的抵抗。 他说:“花儿,别弄,我不和你去……啊!” 沈天郁突然碰到他敏感的地方,几乎要了陈夏生的命。陈夏生把头靠在沈天郁的肩膀上,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天郁很无奈,他说:“你不去,谁帮我照顾那两个小孩?行了行了,不就是帮你摸出来吗,没事。” 沈天郁看起来比陈夏生要细致,实际上在情感方面大大咧咧,远没有暗恋他多年的陈夏生敏感。 他觉得两个男的互相摸出来没什么不对,却没想过给一个暗恋自己的弯男摸出来是否是正确的。 日后想想,沈天郁觉得那天自己似乎是给陈夏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不过也从那天开始,他逐渐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和陈夏生这样亲密的举动。兴许从很久以前,从陈夏生开始亲吻自己的时候,沈天郁就不排斥。 陈夏生紧紧抱住沈天郁的肩膀,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全身发抖,忍不住的用嘴唇亲吻沈天郁的脖子和脸颊。 沈天郁只想速战速决,就没在意陈夏生的小动作。他手上的动作迅速而且有力,简直和课桌上解题写字的动作没什么区别,找准陈夏生最不能碰的地方,然后用力抚摸,揉弄。 他发现自己蹭到最顶端的时候,陈夏生会抖的发不出声音,整个人都瘫软在墙上,要不是自己扶着他,真能跪在地上。 沈天郁就开始挤压那个地方,手上流了不少陈夏生的液体,那地方非常烫手,沈天郁觉得握住那里和握着一块烤红薯没什么区别。 陈夏生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都像是呻吟,就在沈天郁耳边,他感觉自己耳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对陈夏生说:“别出声……你不怕其他人找过来?” 可是高热状态下的陈夏生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月光下,沈天郁能看到他眼睛湿漉漉的看过来。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简直就像是一条小狗,温顺的盯着自己。 那种温顺让沈天郁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总觉得心脏那里暖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沈天郁右手的动作没有放慢,反而加快了。陈夏生抖得像是筛糠,大腿根部都开始出汗,沈天郁的手也都湿了。被握住的地方猛地跳了两下,就要射出来。 沈天郁连忙用手捂住陈夏生的嘴,生怕他发出更大的声音。 等他手上沾上了陈夏生湿润的精液,他才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 第31章 蒸腾的水汽,天花板上不停向下滴落的水珠。九点过后,澡堂里的人只有零星几个,沈天郁和陈夏生一人牵着一个小孩儿,站在外面脱衣服准备洗澡。 出乎意料的是,那两个小孩比较独立,自己跑到浴池里玩。浴池只有成人膝盖那么深,所以也不怕淹着他们。沈天郁和陈夏生没去,就在喷头下冲澡。 很快的,沈天郁就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了。 那就是青年人的精力是超乎想象的。尽管陈夏生已经发泄过一次,但是,他又勃起了。陈夏生尴尬的弯着腰,随手找了条毛巾围住腰,很不好意思。一开始还不想让沈天郁看见,拼命挡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脸色通红。 沈天郁叹了口气,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看着那两个小孩儿,不让他们靠近陈夏生。结果那次澡,陈夏生还是蹲着洗完的。小孩儿还挺听话,就在浴池里玩,让他们出来穿衣服就穿衣服,没闹脾气。 晚上回来,陈夏生就往房间里跑,他自己是丢脸丢大发了。十九岁的少年,脸皮薄的像是鸡蛋壳。 沈天郁在外面看了会儿电视,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走进屋里,一看,陈夏生已经躺在床上了,被子紧紧裹着,蜷缩的像是一条海带卷。 沈天郁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当然也不好意思叫陈夏生,就看了看垃圾桶,结果里面只有自己早上扔的香蕉皮,连卫生纸都没有。 看来他是忍回去了。 沈天郁不再多想,看看时间还早,就来到书桌前写了会儿作业。他们学校作业留的很多,如果不分成每天的份,根本写不完。沈天郁的自制力强,不想不完成作业,也不想出现考试最后一天熬夜写作业的情况,所以每天都给自己规定点任务,写完才能睡觉。 这么一写就写到了十二点,沈天郁去刷牙,外面静悄悄的,尤金莲和那对儿双胞胎都睡着了。 沈天郁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刚盖好躺下,就感觉一个温热发烫的躯体钻到了自己被子里,里面的空间突然就变小了。 沈天郁握住陈夏生的手,阻止他继续往这边钻,问:“干什么?” 陈夏生扭了一下,没说话。 然后他握住沈天郁的手,带着他往自己内裤那边摸。沈天郁手顿了顿,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停住了。 沈天郁说:“行了,睡觉。” 陈夏生没放手。 沈天郁又强调,这次声音比较严肃了,带着命令的口吻:“别闹。” 陈夏生就放手了,可是整个人都爬到了沈天郁身上。天很黑,陈夏生更黑,月光下,沈天郁看到他脸侧浓黑的轮廓,听着陈夏生刻意压制的呼吸声,不知如何是好。 “帮我摸摸。”陈夏生的声音非常沙哑,“我也帮你。” 沈天郁认命的把手往他下面伸,摸到他硬的不行的下体,随口问:“你不是在澡堂里就硬了吗?自己没解决,忍到现在?” “……”陈夏生没说话,被握住的时候,咬住牙,身体颤了一下。 “我自己弄不出来。”半天,陈夏生喘着粗气,对沈天郁说。 沈天郁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陈夏生自己说出来了。 “以前我是想着你打手枪……可是刚才,弄不出来了。”陈夏生在沈天郁耳边说,他特别想亲沈天郁,又怕沈天郁觉得恶心,只能苦苦忍耐,“我完了,花儿,我自己弄不出来,只能你帮我了。” 听得沈天郁一阵皱眉,他自然不信,不过也不想拆穿陈夏生。他只想赶快解决陈夏生的事情,然后睡觉。 沈天郁拿陈夏生没办法。正常人的反应都应该是避开陈夏生,然后慢慢和他疏远吧?可是沈天郁这种人,把亲情看的重,舍不得远离这个从小对自己好的表哥。让陈夏生喜欢女人吧,相亲的事情做了,也想帮他找女朋友,不过他改不了,能怎么办? 有时候沈天郁也在想,如果自己日后没有喜欢的女人,或者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结婚,也可能一辈子和陈夏生生活在一起。真正让他抗拒的是同性之间的性事。 沈天郁当然知道两个男人如何做爱,但也只是听说过,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想想都觉得不能完成。 最关键的是,沈天郁只把陈夏生当亲人,对他没有爱情,这一点自己最清楚不过。 沈天郁一边想,一边给陈夏生弄,手上的力道有些重,感觉陈夏生快要出来的时候,他从床头拿了卫生纸,给他擦干净,然后自己下床要去洗手。 不过沈天郁还没走下去,陈夏生就拉住沈天郁的衣角。 “我也帮你。”陈夏生呼吸还很紊乱,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沈天郁觉得他应该是慌乱的。 “不用。”沈天郁甩开陈夏生的手,语气有些僵硬。 “你生气了?”陈夏生紧追不舍,跟着沈天郁下来,光着脚走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天郁突然推了陈夏生一把,将他按在墙上,说:“这是最后一次。” “……” 沈天郁说:“别说什么只有我能给你弄出来。哥,你还真把我当成小孩儿——行,就算我信。但是哥,你想清楚,你是我哥,我把你当我亲哥,亲哥俩就在屋子里干这事儿?合适吗?” 陈夏生被他按在墙上,背后一片冰冷。他屏住呼吸,有些惊讶于沈天郁的愤怒。 沈天郁尽量平静着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为我好,就别三番五次的招惹我,行吗?哥。” 沈天郁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反驳的余地,陈夏生自然不能说不行。他想,花儿真的是生气了。 沈天郁到外面,用冷水拼命洗手,他真的是有点害怕了。他心里害怕陈夏生最后可能真的会一点一点把自己拖下水,最后连兄弟都做不成。 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保持冷静。 沈天郁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谁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陈夏生就像是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样,和平时一样,早起,吃早饭,给沈天郁盛粥,晾凉了去房间里叫醒他。 两人刻意选择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只有不戳开这层膜,两人的关系就还正常。 结果还没吃完饭,就出事了。 尤金勤和大舅赶回家的时候,发现老太太已经在老房里死了,尸体都僵直了,只有老猫躺在她脚上,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然后尤金勤赶紧给尤金莲打电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尤金莲把话筒都给摔了,特别慌张,问:“死了?怎么死了?你骗我呢吧,那老太太身体比谁都好,怎么可能死了?” 尤金勤压低声音说:“还不知道为什么呢。不过姐,你一会儿来一趟吧,千万别着急,别生气。” 尤金莲哪里能不来呢?她本来在准备中午的饺子,后来放下擀面杖就穿衣服,没洗手,外套上沾了不少面。 尤金莲的动静很大,沈天郁从厨房跑出来,问:“怎么了?” “没怎么。”尤金莲说,“妈有事出去一趟,你别跟着了。” 沈天郁一看尤金莲的脸色,就说:“怎么?我不能去?” “嗯。”尤金莲想的是,这事儿不好让孩子跟着一块去,她自己现在特别慌张,想着不能大过年的让儿子去那破地,就说,“你跟狗蛋在家里,照顾弟弟,我一会儿就回来。” 让尤金勤觉得棘手的是,老太太死前只接触过陈夏生和沈天郁,大舅含血喷人说是尤金莲的面条把老太太给噎死的,实际上邻居都知道,大舅给老太太吃了好多个月的凉油饼,这都噎不死,何况是煮烂了的面条呢。 大舅自己知道理亏,等尤金莲来了就不敢多说了,反而被尤金莲给骂了一通,也不敢还嘴。 医院里有老头要照顾,老太太的丧事也不能不办,这个年过得异常艰难,连续三天的丧事让尤金莲筋疲力竭,要不是有儿子在旁边帮忙,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更为难的事情在后面。以前分家的时候,说好了老人归大舅养,丧事由二舅出钱,要是生病,医疗费由两人平摊。 这一下子,厂里的盈利几乎都进去了,现在正是资金要紧的时候,尤金勤夫妇好不容易尝到的一点甜头立刻都没了,两人忍不住叹气。 “钱不好挣,屎难吃,早就该明白了。”晚上,尤金勤和陈寡妇躺在一起,有些认命地说。 “会好的。”陈寡妇安慰自己的丈夫,说,“最难办的是,以后要是也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厂里的安全也要考虑,别回头像以前那样,一把火全烧没了。” 尤金勤亲了亲妻子的头发,说:“我就是担心这个,才让狗蛋出去工作的。你总是说我不心疼狗蛋,实际上我就是怕咱们把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危险太大。” 陈寡妇撑手坐起来,说:“你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就不担心啊?他刚十九!你这不就是不心疼我儿子吗?” 尤金勤说:“谁说的?我说不让他回来了?可是你看狗蛋那架势,不就是打死他他都不来咱们这里打工嘛……” 两人又连声叹气。 快要开学的时候,沈天郁受到了徐静的短信。 【你作业写完了吗?】 想了想,沈天郁回复了两个字:【没有。】 徐静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天郁:【返校那天。】 徐静:【哦,那你快点回来吧。】 沈天郁觉得莫名其妙,都告诉她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了,还‘快点回来’?什么意思? 很快,一条短信又过来了。 徐静:【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32章 徐静还真的是有事儿要跟沈天郁说。回学校第一天,她就把沈天郁叫到外面,用那种很严肃的语气对他说:“不行,沈天郁,你要帮我补英语。” “嗯?”她说得太快太突然,沈天郁没听清,只能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帮我补英语。”女孩表情扭曲着,“给我当家教吧,我给你钱。” 沈天郁这才明白。高中英语简单,他平时也没怎么学,全靠前世的底子,就能让英语成绩很理想。这些靠苦学考试的孩子当然比不过他这个浸染外语环境多年的人,时间一长,徐静就着急了,想让沈天郁帮她补补英语。 沈天郁笑笑,道:“我不成,你找专门的老师吧。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但不要给我钱。” 女孩哈哈笑,半天才说:“我逗你的。不是我想让你给我补课,是我的一个小侄子。他今年十岁半了,刚上五年级,学校开了英语课。可是他英语成绩很不好,好几次都不及格,老师让他课外去补一补。不过这小孩儿太皮了,每次都把老师给气跑了,那里的老师没一个愿意去他家上课。” 沈天郁点点头,示意徐静可以继续说。 徐静道:“他爸爸没办法了,就让我帮他找老师。我想,与其拜托给一个不知道知识深浅的外人,还不如找你呢,你看你,和小孩儿关系那么好,说不定能忍受得了我的小侄子。” 徐静爸爸今年都快五十岁了,在家里辈分高,所以徐静这个年龄已经有小侄子了。 这话说得倒是让沈天郁仔细想了想。他不能给徐静当老师,一是怕自己水平不够,耽误了她;二是他们俩毕竟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突然加了一层关系很尴尬;三是如果徐静向自己请教问题,同学之间要收钱,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如果是徐静的亲戚,还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孩,以上三点就都可以忽视了。 沈天郁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去补课啊?” “就是寒暑假,还有每周六。这小孩他家里有车,能把他送到咱们这里。就是寒暑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办。”徐静道,“如果成的话,他愿意每个小时给你二十块。我觉得还挺好的,你觉得呢?” 沈天郁当然也觉得挺好的,反正自己周六没什么事儿,现在离暑假还有半年,可以暂且不考虑假期的补课。如果真成了,就可以减轻尤金莲的压力了。 要说尤金莲一个女人要养还在读书的孩子,负担肯定不小。沈天郁也心疼她,不敢像前世那样花钱,当然他本人对钱的概念看的很淡,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他不刻意去找工作,但也不拒绝。当即有些动心,点了点头,说:“那你给我安排一下吧。” 徐静点点头,也很高兴,说:“那以后周六你就去我家,我侄子就麻烦你了哈。” “周六?”沈天郁一愣,“不是周末吗?” “周末你不上自习了?” “呃……还真不想上了。”沈天郁说,“周六我和我哥约好了去他宿舍。” “那有什么的,让你哥也去我家,反正就两个小时,能怎么样?” 沈天郁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天晚上给陈夏生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陈夏生显然不能接受,磨蹭了半天,又不能改变沈天郁的决定,只能无奈的同意了。 转眼到了周末,沈天郁起得比平时晚一个小时,七点钟宿舍的同学还没醒,他轻手轻脚收拾,去食堂吃完早点,然后走出校门。 陈夏生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一看到沈天郁,明显有许多话要说,可最后还是温顺的垂下眼,抿着唇,一句话都没说。 沈天郁和徐静越好的是中午两点,所以现在还是能去陈夏生宿舍待一段时间。两人溜达着往那边走,寒假刚过,天还是冷,沈天郁没带手套,就算把手缩到袖口里,还是觉得冷。走到陈夏生宿舍的时候,手指头已经僵硬的没有感觉了。 以往这时候,陈夏生都会走过来摸摸沈天郁的手,给他取暖。可是当他们彻底摊牌,陈夏生已经不敢再摸摸他,碰碰他了,生怕沈天郁觉得自己是在猥亵他。 沈天郁没发现陈夏生那点心思,他在陈夏生的宿舍里看了点书,准备着一会儿要讲课的内容。 陈夏生则是在厨房准备午饭,一时间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沈天郁看书很快,加上是五年级的课本,简单的不需要怎么准备,只半个小时就准备的差不多了。然后他放下书,去厨房帮陈夏生洗菜。 以前陈夏生都愿意让沈天郁帮忙,可是今天他挡住了沈天郁的手,对他说:“你去屋里看书吧,我一个人就行。” 沈天郁顿了顿,站在厨房没动。 陈夏生不是不想和沈天郁待在一起,而是现在他真的是没脸面对沈天郁了。沈天郁也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愿意看到陈夏生这样躲着自己,原本他只是想回归正常的兄弟关系,可是陈夏生这样,总是躲着他,生怕自己误会,哪里和以前有一样的地方? 有时候沈天郁也会后悔,想,那天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头了?过头到直接把陈夏生刺激得再也不敢接近沈天郁。 两人气氛不冷不热的吃了午饭,又过了一会儿,沈天郁就要去徐静家里了。陈夏生明显不乐意,却没办法,只能说:“那我送你。” 沈天郁答应了,在路上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要不我还是把时间挪到周末吧,以后我就不上自习了,反正我自己写作业也是一样的。” “……没不高兴。”陈夏生偏过头,说,“就是有点……好吧,有点不高兴。我想和你在一起待着,本来一个星期就能见一面。” 听到他这样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感受,沈天郁还是很欣慰的。 不过陈夏生继续说:“但是我知道,你们学校留得作业太多,周末一天都写不完作业。还是挪到周六吧,我没事。” “真的?” “嗯,你给那小孩补课的时候,我也能在徐静家里等你。”陈夏生低头,说,“反正就两个小时。” 陈夏生的宿舍和徐静家离得不远,俩人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徐静家里挺有钱,这里地价很贵,可为了让徐静上学方便,她爸爸硬是在这里买了一套复式,装修很气派。 两人一前一后往徐静家里走,按了门铃后,就有人来开门了。徐静很惊喜的迎接两人,然后给沈天郁介绍:“这就是我的小侄子,徐子涛。徐子涛,快过来打招呼。” 那小孩看起来到还算眉清目秀,很有灵气,不过不太爱说话,盯着沈天郁也不说话。 徐静讪讪地抱怨‘臭小子’,然后进厨房给他们拿喝的。 陈夏生走进去帮徐静拿东西。他和徐静熟的不能再熟了,对她家也是,等沈天郁和那小孩走进单独的房间学习后,他打开一罐啤酒,很郁闷的喝起来。 “我觉得你就是找茬。”陈夏生对徐静说,“为什么选我弟?除了他你也有好人选吧。” 徐静的笑容慢慢退了,一时间房间里非常安静。半天,她才说:“因为你弟弟……,沈天郁的小名,是叫花儿吧?” 徐子涛像是多动症一样,一刻都不能坐在凳子上。沈天郁不管他,只自己讲。因为他发现,这小孩即使不坐在原地,却还是能听到自己讲话。 他也会偶尔问这孩子几个问题,如果他心情好就会回答,不回答沈天郁也不生气,继续讲自己的。 过了半个小时,徐子涛大概是觉得这个‘老师’脾气不错吧,他慢慢坐到了椅子上,瞪大眼睛看着沈天郁。 “老师,你这么年轻,英语很好吗?”徐子涛很认真地问。 沈天郁含糊道:“谁知道呢?以前很好,现在还凑合吧。” “那老师,你能不能教我几句骂人的话?”徐子涛兴致勃勃的,充满童真的说,“‘我操’用英文怎么说?” 沈天郁惊讶的看着徐子涛,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班同学都说。”徐子涛道,“可我想说得比他们更高极一点。老师,告诉我嘛,如果你告诉我,我接下来一定好好学英语。” 沈天郁问:“你以前也会这么问自己的英语老师吗?” “嗯,可是他们都很生气,也不会告诉我。”徐子涛说,“我很讨厌他们。每次上他们的课我都装肚子疼,躲到厕所里,躲两个小时然后就不用看他们的臭脸了。” 徐子涛和徐静真是一家的,特别会讨好卖乖,他爬到沈天郁身边,用那种小狗一样的眼神湿漉漉的看着沈天郁,然后哀求道:“老师,告诉我吧。我喜欢你的课,真的。你长得真好看。” 沈天郁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凑到徐子涛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他当然会用英文骂人,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他学会了不少那种下流的词汇。 当然,不会教给徐子涛这样的词。他随口掰了一句,料想徐子涛肯定听不懂。 他果然听不懂,转过头疑惑地问:“真的吗?” 看着他像是松鼠一样的表情,沈天郁忍笑:“是真的。所以接下来,你要和我好好学习。” 这小孩还算是言而有信,除了空闲时间嘟囔几句沈天郁教他的‘骂人的词’,其他时候都认真的听着。 两个小时一转眼就过去了。 徐子涛兴奋的跑出来,对着徐静大喊大叫:“徐静!!我喜欢这个老师,我喜欢他。” 徐静拍他脑袋,说了句‘没大没小’,然后很高兴的说:“这样啊,那就好。你跟着哥哥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嗯。” 沈天郁正在穿外套,要和陈夏生一块回去。 徐子涛突然指着陈夏生问:“徐静,这人是谁啊?” 徐静顿了一下,说:“这是你老师的哥——” 可是徐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夏生打断了。陈夏生看着徐子涛,很尴尬地说:“我是你姨家里的保安,帮你护送老师的。” 这话说完,沈天郁和徐静都愣了。 从徐静家里走出来,沈天郁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陈夏生装傻。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我哥?”沈天郁看着陈夏生的眼睛,发现他偏着头,根本不敢看自己。 陈夏生低着头,说:“我就觉得吧,挺不好意思的。自己弟弟这么厉害,可是我却混成这个德行……” 他搓搓手,捂住自己的脸,始终都没敢抬头看沈天郁的眼睛,陈夏生继续说:“你不觉得丢脸吗?有我这么个哥哥……” 第33章 沈天郁没觉得丢脸,他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个地方隐隐的刺痛。那时候他就在想,自己当初拒绝陈夏生是为了什么呢?是想让他像现在一样躲着自己,还是想让他明白自己的性向是异于常人,要藏在阴暗处? 都不是。沈天郁想要的是和陈夏生恢复那种单纯的兄弟关系,想要的是那种可以在寒冷的夜晚互相牵住对方的手的温暖,想要的是两人对视而不躲避的坦然。 现在想想,自己和陈夏生的关系本来就比一般兄弟要亲密,告白不告白有什么差别? 快到陈夏生的宿舍了,沈天郁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向前走。 那一瞬间沈天郁有点结巴,张口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可是当他真的说话的时候,一切就全都顺利的说出来了。他感觉自己似乎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差这么临门一脚,而陈夏生对这份爱情的卑微虔诚,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哥,”沈天郁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年十五岁……你能不能等我?等我成年了,再谈咱俩的事儿。” 陈夏生睁大眼睛看他,点点头,说:“哥就是糊涂了,总觉得你比我成熟,有什么难题都下意识的问你,让你提前知道我这些恶心事儿。放心吧,我以后不跟你提了,再也不为难你了。” “不是,”沈天郁否认道,“我的意思是,等我到十八岁,咱俩就在一起吧。” 沈天郁的声音有点大,话一说完就有点尴尬,连忙向四周看,怕被别人听到。幸好大冬天的外面特别冷,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间段出来遛弯,街道上很空,没有人注意他们俩。 陈夏生整个人都僵硬了,惊讶的看着沈天郁,脸‘噌’的一下红到脖子根,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沈天郁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刚才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有点冲动。不过这个年龄的小孩本来就冲动。他拉住陈夏生的手往他宿舍里走,走到宿舍门口那人还在不好意思,沈天郁只能把手伸到他的兜口里,说:“傻瓜,开门啊。” “嗯。”陈夏生答应着,却不伸手,只安静的等着沈天郁掏出钥匙,让他开门。 装钥匙的兜口在陈夏生的屁股后面,沈天郁的手只轻轻碰了一下,就让他有一种战栗的快感。 走进房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站在门前,面对面看着对方。 陈夏生先说话了,他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欣喜和绝望:“花儿,你是在可怜我吗?我不需要,你别同情我。如果你是骗我的,那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等一等,明天再说……” 陈夏生一紧张就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借此挡住自己的脸。沈天郁的反应是一把握住他手腕,将他压在门板上,专注的盯着陈夏生的眼睛。 陈夏生呆滞的看着他,一瞬间心跳都停止了,然后骤然开始跳动,胸口疼得厉害,眼前都有金星了。 沈天郁屏住呼吸,他发现自己又长高了,现在能平视陈夏生,可能已经将近一米八了。他顿了顿,凑上前去,很不得要领的嘟起嘴,轻轻啄了一下陈夏生的嘴唇。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沈天郁的初吻,前世他常年卧于病榻,过的是清心寡欲的生活,今生也没遇到过喜欢的人,小时候被陈夏生偷亲的不算,这个就是第一个两情相悦的吻了。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陈夏生更是激动难耐,很想拉住沈天郁用力亲下去,又怕吓跑了他,只能苦苦忍耐,瞪大眼睛看着他,进行无声的请求。 沈天郁顿了顿,回想刚才的那个亲吻,自觉很够呛,又连忙凑上去。他张口咬陈夏生的唇边,那种柔软的触感让沈天郁头脑发热,发自本能的伸出舌头,在陈夏生紧闭的牙齿上舔吻。 陈夏生都快疯了,手指紧握对方的外套,指甲都因用力而发白。他抖得像是要死了一样,呼吸急促,热乎乎的气息都喷到了沈天郁的脸上,意外的勾起了更多的情欲。 沈天郁的呼吸也急促了,下半身开始顶着陈夏生,前后耸动,不一会儿就硬了。 自从进入青春期,沈天郁也会勃起,但因为缺少性幻想对象,他总是强行压制自己的本能,没有手淫过,更多的是梦遗。 沈天郁紧紧握住陈夏生的手腕,把他往门板上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过了一会儿陈夏生发出类似痛苦又类似欢愉的呻吟,原来是沈天郁抬起膝盖,在他同样硬了的地方压了压。 “……抱歉抱歉。”沈天郁挪开唇,连忙说,“弄疼了吧?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不疼。”两人吻的太激烈,陈夏生感觉自己嘴唇都肿了,说话都怪怪的,只能低下头,靠在沈天郁的肩膀上,说,“爽,你再帮我摸摸。” 然后又说:“我也摸你的。” 沈天郁看了看外面,有些迟疑,却还是败在了少年旺盛的性欲上。他松了陈夏生的腰带,手指隔着内裤上下抚摸陈夏生炙热的下体。 陈夏生屏住呼吸,顿了顿,然后呼吸又急促了,他顶着沈天郁垂下的眼睛,看着前面浓密的睫毛,还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这个人拥入怀中,让这个人属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陈夏生不知所措。 “我也帮你。”陈夏生尝试性地伸手往沈天郁的下体摸去,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沈天郁看出他的紧张,也就默许了。两人摸了一会儿,陈夏生就提出要替沈天郁口交。 沈天郁拒绝了,他知道这种弄法,却不想让陈夏生帮他这样弄,因为他觉得这种行为有点侮辱人。 可是陈夏生不觉得。他甘愿为沈天郁这样弄,因为他觉得花儿是干净的,什么都干净,又怎么会嫌他脏呢? 最后陈夏生跪在沈天郁面前,用口含住他的下体。两人在门口发泄了一回,又磨蹭着躺到床上,亲着亲着又硬了。 不过这回沈天郁没打算解决,他有话要对陈夏生说。 “哥,这事儿千万别让咱妈知道,行吗?” 沈天郁最担心这件事被尤金莲知道。当时想也不想就拒绝陈夏生也是因为这个。他们俩是同性,还是名义上的兄弟,要是被尤金莲知道了,还不气死她? 沈天郁心疼自己的母亲,现在虽然答应和陈夏生在一起,也不敢让妈妈知道。 “当然行。”陈夏生亲了亲沈天郁的手指,将他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说,“我知道轻重。以后——就算你以后要结婚,我也能理解。” 陈夏生对沈天郁真是卑微到了土里,什么都能理解,在他看来,只要这个人能最终属于自己,他什么都能妥协。 那时候陈夏生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当然日后就说不定了。他恨自己趁虚而入——在沈天郁未成年的时候就强行和他告白,又利用他的同情心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却不知道,沈天郁的心理年龄都几乎是自己的两倍了。 沈天郁摇头,本想说他不会结婚,可又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不顶用,还是要看实际行动,就没说话。 又躺了一会儿,陈夏生起身去给沈天郁做饭。晚饭后两人说了会儿话,周六沈天郁可以住在陈夏生家,不用回宿舍,于是就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 陈夏生打了热水给沈天郁洗脚,让他坐在床上。最后不顾沈天郁的反抗,像是小时候一样,亲自帮他脱了鞋袜,给他洗脚。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哥,你知道吗?我对你不是同情。” 沈天郁叹了口气,说:“我可能真的是喜欢你。只是以前没发现。” 陈夏生抬头看沈天郁,一副惊喜但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看。”沈天郁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因为两人已经确立了关系,就算不每天黏在一起陈夏生也不会觉得孤单。暑假时沈天郁就去徐子涛家里给他补课,因为小孩也喜欢玩,就只补了十五天。 小孩像是一只野猫,本质不坏,就是对生人很冷漠,养熟了就会主动接近人,会乖乖听话。 转眼到了高二。 沈天郁觉得,自己两世记忆力的顶峰,绝对是在高二那一年。如果说学校在高一的时候看管学生像是看管犯人,那么到了高二就会稍微松开手,让学生自己学习。 这种教育方式就是对学生的考验了。有自制力的人会越来越好,没有的人会越来越差。沈天郁这种强自制力的人会把自己逼到绝境,比高一的时候要累得多。 可是效果也是成倍的。高一时他的成绩大概是学校前十,到了高二,他就稳居第一名的头衔,成绩远远甩开第二名。 学校里的老师都对他放心,很干脆的松开手。沈天郁学习也找到了窍门,不用苦学死学,只是每天拼命提高效率,越来越轻松。 高二下学期,高考接近。这时候开始有老师询问学生的报考志愿,不过没人问沈天郁,因为他的成绩已经达到了吓人的地步,如果高三不掉落,基本就是他选择学校,不是学校选择他了。 高三上学期,天气越来越冷,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学校的教务处通知沈天郁参加一次面试。 沈天郁有一种预感,不过没确定,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就随便看了几本课外书。 过了两天,还在上课的时候,沈天郁突然被叫了出去。他放下手中的笔,跟着教务处的主任来到一件教室。走进去,那里面有四个老师,正微笑的看着沈天郁,示意他不要紧张,随便坐。 这次面试结束后,沈天郁就避开了人生最难熬的考试——高考,他被保送到了一所著名的高等教育学府,这说明他只要在高考的时候达到一本线的分数就可以进入这所大学,基本上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了。 第34章 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沈天郁心里没有一点着落。他的成绩好,但只证明他不偏科,均衡发展。而自主招生或者保送要的是某一方面很突出的学生,不知道会不会要自己。 他的综合成绩是全校第一名,可面试的总共有五个人,除了他,有个人有全国性的生物竞赛奖杯,有个人擅长奥数,剩下的两个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沈天郁叹了口气,心想不能保送就不保送吧,自己考也挺好的。 他从来不怕自己高考失利,考不上好大学。因为对他来说无论上什么都挺好,他愿意去每一所大学,专科都无所谓。沈天郁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慌不忙、坦然的接受高考。 他这样悠闲的态度和所有学生都不一样。这所学校的学生每个都目中充满血丝,紧握双拳,抿紧嘴唇,眼睛里有义愤和壮志,抓紧每一刻时间。清晨五点钟起床,半夜打着手电筒在被子里看书。没有人和沈天郁一样看得开。 沈天郁觉得,这就是重生后带给他的不同。他把一切都看的非常平静,无论是陈夏生的爱情还是步履维艰的高考,对他来说,都是生活。 所以当他走进教室,面对那四个老师的时候,他很平静。老师的问题比较平常,他回答的也随意,因为不刻意去记,所以日后他也忘记了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由于沈天郁觉得这事儿没谱,也就没有和陈夏生提起。半个月后,教务处的主任单独告诉沈天郁说,他被选上了,合格了,保送了。以后只要参加高考,上这所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沈天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除了我,还有谁被保送?” 主任笑得满脸都是皱纹:“只有你一个。咱们学校只有一个保送名额。” “……”沈天郁的意思是,其他人都比我优秀,为什么最后选的是自己? 主任不明白沈天郁这点小心思,他用蒲扇大的手用力拍打沈天郁的后背,眉开眼笑:“咱们学校每年都有学生考到那所大学。所以它们给咱们保送的名额,可是还没有被人家学校选上的学生呢。你算是这二十年来第一个被保送到那里的。好,太好了!” 回到教室沈天郁还有点愣愣的,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他只在下课的时候给陈夏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可能走保送这条路了。 “真的?!”陈夏生显得非常激动,沈天郁觉得如果他现在在自己面前,肯定会冲上来拥抱自己。“你被哪所大学保送了?” 沈天郁咳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半天才说出了那所大学的名字。 “……”陈夏生沉默了好长时间,半晌哀叹一声,“花儿!我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这个时候,沈天郁才觉得高兴,那种喜悦的心情像是冻住了的河水,要等待一段时间才会慢慢融化。 陈夏生比沈天郁还高兴,他忍不住跳了起来,跑出去大声尖叫,还关上门不让沈天郁听到,半天才回来,问沈天郁:“那你以后岂不是就轻松了?” “呃,也要考到一类本的录取分数线。”沈天郁耐心的给他解释,“课还是要上的。” “行,”陈夏生冷静了一点,说,“我把这事儿告诉给咱妈,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今天是周五,放了学就可以去找陈夏生玩。 沈天郁阻止陈夏生,道:“我不想告诉我妈……这事儿说不定没谱。就是和你提一句,万一最后泡汤了,多丢人。” 他之所以第一个告诉陈夏生,是因为最后如果这事黄了,陈夏生也不会看轻他,所以不丢脸。要是告诉尤金莲,她肯定会高兴的四处说,到时候肯定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那时候沈天郁想低调都不行了。 陈夏生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沈天郁想低调,学校都不会同意。 那天下午,学校门口悬挂的小黑板上就用红色粉笔写了几行大字:【热烈祝贺沈天郁同学获得xx大学保送名额。】 同班的同学看到了,都过来询问沈天郁,寝室的兄弟更是惊讶,张宏直接捶了沈天郁一下,道:“这事儿都不和兄弟说说?保密工作太严实了吧!” 沈天郁苦笑一声,揉揉肩膀,道:“还没谱呢,瞧你们说得,万一最后不成,我没脸再回宿舍了。” “你也太低调了吧。”钱书虞推了推眼镜,“是时候该得瑟一下了。晚上请兄弟们吃饭哈,不能拒绝。” “周日请你们,行不?”沈天郁笑,看学校那夸张的架势,就知道这事儿可能成了,想着晚上给尤金莲打电话,心想一定要慢慢告诉她,不能让她突然太高兴,不然身体受不了。 沈天郁能保送,大部分人都为他高兴。不过也有看不过去的,比如和他一起去面试的几个。 其中有一个人非常不高兴。那人综合排名是第二位,可是有全国性的生物竞赛名次。这样的成绩要比沈天郁优秀,按理说保送应该是给他的。 所以那个生物很好的学生就不高兴了,知道保送的人是沈天郁后脸当场就沉下来了,整个上午都是阴测测的。 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制造谣言: “你们知道吗?其实从面试那一天,考官就确定谁是被保送的人了。”下课的时候,‘生物’对着同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长的好看就是有优势。他妈的要是我长那么一张脸,保送的就是我了。” 同桌讪讪的笑,提醒‘生物’小声一点,因为沈天郁就在前面。其实沈天郁已经听见了不过没当回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成绩比‘生物’好的多,那人偏科太严重了,他只不过是心里酸才这么说。 可是‘生物’越说越来劲,还觉得自己的结论很对,后来干脆跑到教室外面,逮到人就说这种面试不公平,考官只看学生的脸。 沈天郁很无奈,他最讨厌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但也懒得说‘生物’造谣,因为别人肯定不会信。 沈天郁觉得‘凭长相保送’这种事是无稽之谈,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相信。可是那时候的高中生无比单纯,当然也可以说是蠢,一煽动就信,都开始同情‘生物’,看着沈天郁的眼神也不对了。 沈天郁这个郁闷,放学的时候也不太高兴,告诉尤金莲这件事的时候也有点沉默,仔细叮嘱尤金莲不要告诉别人。 “怎么了啊?”吃完饭,两人在洗漱间漱口,陈夏生问沈天郁,“不高兴?” 沈天郁垂下眼帘,表示很不高兴。 陈夏生看着他浓密的像是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说:“花儿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不高兴?” 其实沈天郁并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不惹人妒是庸才,早在前世他就能以一颗平常心面对别人的褒贬了。 他不能忍受的是别人对他长相和能力的相提并论。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人刻意强调,沈天郁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现在就特别不舒服。 沈天郁叹了口气,扭过头不让陈夏生亲自己,而是自己压住陈夏生的手腕,把他拽到卧室,压在身下。 两人细腻的接吻。陈夏生张口接受沈天郁的舌头,仰起头让他舔自己的上颚。 上颚是他的敏感点,每当沈天郁舔那里的时候,陈夏生就会哆嗦,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这一吻太过投入,彼此吞了对方不少口水。沈天郁用手背擦了擦,然后分开陈夏生的腿,解开他的腰带。 这两年,他们除了没进入,什么都做过了。陈夏生到底还是在意着沈天郁‘十八岁’的那个约定,不敢强迫他,无论沈天郁怎么弄都顺着他,只有偶尔太渴望和他接吻才会亲亲他的脸颊,然后凑到他的脖颈边拼命嗅他的味道。 急促的呼吸慢慢恢复平静,他们躺在床上没说话,气氛却很好。 沈天郁一翻身躺在陈夏生的胸口上,在黑暗中盯着他的眼睛,说:“哥。我讨厌别人拿我的长相说事儿。” “怎么?”陈夏生直起身子,凑上前吻了吻沈天郁的耳朵。 沈天郁痒得缩起脖子,道:“……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没人比你好看。” “可是我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有用吗?”沈天郁郁闷的低着头,非常颓丧。 “你就是因为这事不高兴?”陈夏生有些惊讶的看着沈天郁,顿了顿,又抱住了他。 “花儿,我觉得你长的好看,是因为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陈夏生摸着他的头发,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觉得你长得好,不是因为你长得好,才喜欢你。我觉得,就算你长的很丑,我也会喜欢你。和你的长相没有一点关系。” 不是这样的。沈天郁想说,我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只是难过别人以为我凭借长相而比别人顺利。 明明他付出的和其他人一样,为什么会被他们看轻? 沈天郁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考虑这些问题。 接下来的生活日益单调。沈天郁不用刻意努力,只要上课听讲就行,周日的自习也成了形式上的东西,老师甚至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你可以不用来了。 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沈天郁还是坚持每天十二点睡,六点起,只是运动的时间多了,除了每天定量的一万米,他还会做引体向上,来增加自己的臂力。 一模紧接而来。 沈天郁一模的最终成绩排名是全校第一名,全省第三名。 扬眉吐气! 拿着成绩单的沈天郁只想哈哈大笑两声。可最后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成绩单藏到了书包里。 第35章 尤金莲虽然知道自己儿子要被‘保送’了,可她懂什么叫‘保送’吗?一听说儿子也要参加高考,心里就特别悬得慌,生怕沈天郁高考前发生什么意外,最后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好机会。 当她得知沈天郁的一模成绩后,高兴坏了。她特别害怕儿子因为有了保送的资格而放松,现在才真的松了口气。 电脑和手机都是这样的发展过程。一开始高不可攀谁有一部都会挂在腰上,每每有人联系就会特别得瑟的掏出来给别人看。然后突然有一年,甚至是在某个特定的月份,这两种东西就变得家家普及,大街上谁都举着部‘小灵通’,笑着或者咆哮着对手机那边的人联系。 现在就是这样的年代。沈天郁和尤金莲用手机沟通,可又怕影响到沈天郁,通常不太敢给他打电话,直到听说儿子被保送了,而且成绩还这么好的时候,才彻底放开了,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表达自己浓浓的思念之情。 沈天郁也开始放松,上课的时候集中精力就行,不像其他学生那么拼命。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把大部分课余的时间都放在体育锻炼上。 五月,是备考生体检的时间。一个班的学生乘车到专门的医院进行体质检测,耗时一天半,第一天下午要抽血,检查有无乙肝,第二天就比较系统了,身高、体重、血压……什么都查,拿过体检表,沈天郁低头一看,自己的身高是一米八一。 前世十八岁的他身高是一米八三,现在已经无限接近这个数值,不知道这世增强体育锻炼的自己会不会更高。 体检过后,高考就日益逼近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时候连最不努力的学生也开始拼命了,上厕所时也有人举着一本英语手册背单词,整个学校似乎都漂着淡淡的火药味儿。 随即而来的二模,老师说你自己大概就可以估计高考的成绩了。因为除了那种什么都没学的学生,可以在这一个月有很大的提高,其他的人几乎没有可以前进的空间了。 沈天郁则是越来越放松。他考虑更多的是自己即将年满十八周岁,那就是他和陈夏生真正摊牌的时候了。 沈天郁不会后悔,这两年来他想得时间足够长。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和陈夏生在一起,就这样。 二模结束的那天正好是星期五,沈天郁收拾了一下就去找陈夏生,路过旁边的市场买菜,陈夏生决定要给沈天郁炖排骨。 两人住在外面,又不能天天都出去买饭吃,时间长了陈夏生就学会了做饭,而且还挺好,反正沈天郁觉得不错。 这一天又是这样。沈天郁坐在外面看书,陈夏生在厨房炖排骨,放上花椒大料后,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气。等待米饭煮熟的时候,陈夏生就出了门,趴在厨房门框上往外看沈天郁。 沈天郁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看书,手上拿着笔,时不时勾画两下,屋里光线太暗,他就打开台灯。灯光下的沈天郁显得太白净了,有浓浓的书卷气。 回家的时候沈天郁匆匆洗了个澡,现在头发还没干,湿哒哒的贴在额前,显得异常温顺。 陈夏生忍不住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沈天郁放下笔,按住陈夏生的手指,说:“给我拿条毛巾,我擦一擦。” 陈夏生不动,直接伸手抱住沈天郁的脑袋,往自己身上蹭了蹭。 五月,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尤其是晚上,天气还是比较凉爽的。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似乎有点太大了。 闻着风中夹杂着的湿润的气味,沈天郁想,快下雨了。 他张口咬了咬陈夏生胸口的位置,果然听到那人急促加重的呼吸声。 沈天郁伸手把陈夏生搂在怀里,分开陈夏生的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亲吻他的脖颈。 “我想摸摸你。”陈夏生偏头亲沈天郁的耳朵,说,“可是饭还没做完。” “没事。”沈天郁低头解他的腰带,想了想,压低声音对他说,“……哥,我快成年了。” 陈夏生的呼吸短暂的停了一下,然后紧紧搂住沈天郁的脖子。 他俩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心跳都乱了,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充斥这两个男子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沈天郁成功扒下陈夏生的裤子,用手分开他的腿,手掌在他隐私的部位抚摸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两人都愣了,一瞬间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敲门的人大喊: “花芽?狗蛋?快来开门啊!” 陈夏生突然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提裤子,就把沈天郁拽起来,手忙脚乱的给他整理衣服,说:“你妈妈来了!快给她开门去,我先到厨房躲一下。” 沈天郁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被陈夏生抱的凌乱的头发,皱着眉往门口走。 他的分身还呈现勃发的状态,这个模样当然不能给尤金莲看到。万幸的是他俩还没做到那一步,不然屋子里肯定会有味道,说不定会被尤金莲闻到。 沈天郁一边想一边往那边走,尤金莲已经急了,‘怦怦’敲门:“花芽?你在吗?” “嗯,我在。”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沈天郁咳了一声掩盖住,继续道,“等等啊,妈,我还没穿鞋。” 尤金莲这才放心,刚才听房间里没声音还以为家里没人。以前她来过陈夏生住的这里,也认路,因为太想儿子了就没多考虑,收拾东西直接跑过来,没提前和沈天郁说。 沈天郁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后迎了上去,帮尤金莲接过手里的东西,问:“妈,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差点吓死我。 尤金莲笑眯眯的,对沈天郁说:“妈想你了。看你这么忙就不让你接我了,反正我也认得路,自己走的过来。” 她四处张望:“狗蛋呢?怎么没看见他?” “在厨房做饭呢。”沈天郁握住尤金莲的手臂,不让她到处走,说,“妈,您坐会儿,我给你倒水。” “行。”尤金莲笑得看不见眼睛,就坐在了书桌前的凳子上。两人刚才就在那里亲热,沈天郁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强的愧疚感,那感觉那么浓烈,让沈天郁的眼睛都开始疼痛了。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开口唤:“……妈。” 尤金莲和陈夏生都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是两个都不能缺,没有必要问他哪个更重要。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尤金莲说那件事,只能避开不想,尽量隐瞒。 这时陈夏生从厨房出来了,笑着对尤金莲打招呼。尤金莲连忙站起来,用力摸陈夏生的脑袋表示亲昵。 沈天郁下意识的往他的下体看,一见那地方软了,才松了口气。 尤金莲和陈夏生往厨房走去,母亲大喊:“哎呦,什么味儿啊,狗蛋你把饭烧糊了?” “不是不是。”陈夏生脸都红了,“就是不小心火大了。您出去等着吃饭把,我没事——我一个人就行。” 尤金莲不信的摇摇头:“你们男人怎么会做饭?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把陈夏生从厨房里推出来。他脸还是红得,都不敢看沈天郁。 沈天郁把桌子上的书收拾好。刚才陈夏生激动的时候把手放到桌子上,书都被打到地上了。也不知道尤金莲会不会觉得奇怪。 因为尤金莲在这里住下,两人也不敢再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晚上老老实实的躺下睡觉,第二天爬起来就看书、干活。 中午去给徐子涛补课。那家人一开始很不满意沈天郁,因为他只是个高中生,他们不觉得沈天郁教书会比职业教师好。但是自从听说沈天郁走保送这条路,尤其是知道保送的大学名牌后,徐子涛的家人又觉得放心了,主动把每小时二十元的补课费提高到五十元。也算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 徐子涛和沈天郁成了好兄弟。他什么都愿意和这个小哥哥说,甚至把自己的作文给他看,让他帮自己修改。 看这么小的小孩写作文简直是一种娱乐。沈天郁看的几乎笑出来,只能赞叹小孩子的想象力。 比如一件难忘的事,徐子涛想写运动会,文章的结尾竟然是‘加油吧,年轻人!’。为了凑字数还写‘你笑了,我笑了,大家都笑了,世界都笑了’这样的话。 沈天郁直接仰过去,笑得喘不过气,又不好意思太过分徐子涛,省的伤害他小小的自尊心。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六月来临,天气炎热的要命。 再过七天就是高考,学校结课,老师都坐在办公室里聊天,学生书桌上的卷子和课本码得比人还高,一低头就能保持这个动作好长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沈天郁不可能没有压力。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惊醒,浑身都是汗。 七号,高考第一天。从凌晨就开始下雨,到早上还没有停止。沈天郁五点钟就睡不着了,爬起来站在宿舍的阳台上,静静地看雨。 空气里都是那种清香的泥土味儿,他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年幼时自己在乡下的模样,想起陈夏生就是在这样的雨天,背着自己出去玩的。 他站了很久,六点钟走出宿舍。他决定要去找陈夏生,告诉他,等自己十八岁,就和他在一起。他要给他一个承诺。 八点,沈天郁坐在考场上。他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停了两秒缓解自己的紧张,然后才开始答题。 从考场走下来,隔得老远就看到了陈夏生。他打着雨伞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往学校里望,看到沈天郁之后拼命挥手。 沈天郁松了口气。那时候他想,无论自己考成什么样,其实都无所谓了。 第36章 最后一科考得是英语。和一般的理科生不同,英语是沈天郁的强项,两个小时的卷子他提前一个小时写完,仔细检查好多遍也不过用了一个半小时。不过沈天郁不打算提前交卷,他耐下心又看了半个小时,直到收卷的时候他才交上去。 收拾东西的时候,沈天郁松了口气。这次高考他是肯定没问题了,他有预感,这次自己考得相当不错。 从考场出来要回教室。这是他们班最后一次聚集在一起了,女班长通知了一个时间,说到时候要一起吃一次饭,也就是散伙饭了。 考完试的那一天,沈天郁睡了好长时间。闭眼的时候天还是亮的,睁眼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他睡得浑身酸痛,头昏脑胀。从床上爬起来,他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是早晨九点,持续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湿润,一吸气就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沈天郁站在门外,穿着拖鞋也不怕湿了脚,就抬起头,百无聊赖的看着旁边。 徐子涛今年读初二,现在还没放假,所以这几天沈天郁很闲,只要休息就行了。 村里有许多流浪狗,大多和沈天郁感情好,有一条黄色的狼狗浑身都淋湿了,从他家路过的时候停下,对着沈天郁‘嗷呜’一声。 “过来。”沈天郁蹲下,那条狗果然摇着尾巴跑过来,歪着脑袋一副谄媚的讨好模样。他摸了摸那条狗的头,将它身上的雨水都擦了。 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花芽,考得怎么样啊?” 是二舅。 沈天郁拍了拍手,站起来,笑着说:“还行吧。” 一看有人过来,那条狗就颠颠的跑了,时不时回头冲着沈天郁摇尾巴。 沈天郁对小狗挥了挥手,转过身看着来人,和他们打招呼。 陈寡妇笑容灿烂:“怎么这么谦虚啊?” 这两年尤金勤夫妇赚了不少钱,因为心情好,所以她气色不错,打扮也光鲜了不少。 陈夏生就走在他们俩身后,那对儿双胞胎都已经很大了,却还是粘着陈夏生,一人拉着他一只手。刚来到乡下,他们俩非常好奇,一只鸭子都能盯着好长时间。 “你俩去玩吧。”陈夏生松开拉着他们俩的手,道,“别去河边,就找后院的土豆哥玩,听见了不?” 俩人咬着手指,点头。 打发走了那两个小孩儿,陈夏生走过来要牵沈天郁的手,被他躲开说了句:“手刚摸完狗,脏。你别碰。” 陈夏生就没碰,自己先走回屋里了。 尤金莲走过来摸沈天郁的后背,说:“刚才去接你二舅和舅妈了,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 “知道。”沈天郁说,“我二舅他们要住下来吗?” “是。就是为了看看你。人家现在可忙了,只能住一晚上,明天还要赶回去。”尤金莲笑,“本来我也要过去。厂子里的事儿太多啦。可是一想我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以后就不能见的那么频繁了。我心里……怪难受的。” 沈天郁沉默一下,扶住尤金莲的手臂。他长的太快,已经比尤金莲高了那么多,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正好能看到尤金莲的头顶。她已经快四十岁了,有白头发了。岁月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即使是这样美丽的女人。 尤金莲吸了吸气,说:“不过妈已经给你攒好学费了。你放心的上大学,别担心我。” 沈天郁答应着。他不明白尤金莲为什么把上大学说得像是生离死别。前世他出国留学,也是自己一个人去机场的。可正是因为如此,尤金莲这样的感情让他莫名的动容。 沈天郁走到洗漱间洗手,听到身后有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进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就看到陈寡妇温柔的笑脸。 “花芽,你长高了,也成熟了。”陈寡妇轻轻地摸了摸沈天郁的头,说,“以后上了大学要好好和同学相处,知道吗?” “嗯。”沈天郁点点头,又用香皂洗了一次手。他知道陈寡妇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刻意延迟了洗手的时间。 陈寡妇果然憋着话。她神秘的凑到沈天郁身边,张口问:“花芽。这些年我们给他介绍姑娘,他一个都不看,也不去相亲。你哥哥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沈天郁洗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半天才开始擦手,摇摇头说:“不知道。” “哎。”陈寡妇深深叹了口气,说,“你哥今年都二十三了。再不谈恋爱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要是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就惨了,到时候纠缠个几年也不能结婚,白白浪费了青春。” 沈天郁沉默着,半天,道:“您跟我说也没用。我哥不和我讲他感情的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 陈寡妇笑,说:“也是。”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俩小时候那么好。我还以为狗蛋什么都和你说呢。舅妈这是慌不择路了,明天我自己去问狗蛋吧。” “嗯。”沈天郁说,“不过二十三岁结婚也太早了。不如让我哥晚点,找个好一点的人家。” “那不行。狗蛋就是出去学坏了。你们俩的同学,叫季莲的那个,还记得吗?她今年都生孩子啦!我觉得狗蛋已经够晚的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听得沈天郁从心里觉得厌烦,赶紧转移话题:“季莲?她今年还不够二十呢吧?家里人愿意吗?” “她妈不乐意,这姑娘就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出来,跟那男的跑了。回来的时候肚子都大了,她妈也就没办法了。” “这样啊……” 沈天郁还记得这女孩曾经喜欢过自己,中考的时候想和自己报考一所高中。但是分数差太多,后来她又复读一年。没想到现在已经结婚了。 陈寡妇很焦急的说:“我还等着狗蛋自己找对象呢。可是他那磨蹭样啊,让人看着着急。这不成,明天我就让他相亲去。” 沈天郁没说话,也不再继续给陈寡妇话题了,直接说:“行吧,您自己和我哥说。我先去下厕所,您回去吧。” 沈天郁用水洗了洗脸,觉得自己的态度非常不好,陈寡妇只是关心自己的儿子罢了,没什么不对的,是自己心态有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 陈夏生摘了好多葡萄,打水洗干净后放到盆里,看见沈天郁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就剥了皮递到沈天郁唇边。 “甜吗?” “嗯。”沈天郁吃了一颗,其实酸的牙要倒了。 陈夏生就笑,擦擦手要把葡萄送给别人吃。 沈天郁一把拉住他,说:“哥。你最近要去相亲啊?” “没有啊。” “那你妈给你介绍姑娘了?” 陈夏生叹气,道:“是啊。不过我一个都没去看。” 沈天郁顿了顿,说:“那以后呢?” “以后也不去。”陈夏生干脆道,“我有办法。今晚就和我妈说其实我不举,怕耽误人家姑娘,这辈子都不结婚了。” 沈天郁有趣地看着陈夏生,刚看了一会儿那人就忍不住了,凑过来抱住沈天郁的后背,道:“我说的是实话啊。不对着你,我就是不举。看见你才能硬……” 沈天郁拍了拍他的屁股,很无奈的:“你就耍贱吧。到时候被你妈强行拉到医院你就傻了。行,别闹,回头让人看见。” 陈夏生这才放开沈天郁,四处看发现没人,凑到他旁边亲了亲,用唇磨蹭沈天郁的耳朵,半晌才离开。 家里住进了这么多人,即使沈天郁和陈夏生在一个房间也不能干什么‘好事’了。两人都是冲动的年纪,这时候哪里忍得住?躺在一个被窝里,小声的接吻,强忍着才能不伸手摸对方的身体。 又过了一天,沈天郁出去吃散伙饭。陈寡妇趁机找陈夏生谈话,但是因为沈天郁出门了,就不知道陈寡妇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 一群高中生聚在一起其实挺无聊的。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好奇的尝试酒精,最后都喝多了。沈天郁是极少数保持理智的人。喝多了的学生要么大着舌头唱歌,要么就声嘶力竭的说话。 原本因为保送而和沈天郁关系闹得很僵的‘生物’走到沈天郁身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今年高考生物试题非常简单,‘生物’本身就吃亏,加上英语的试题偏难,对他这种英语弱项的学生来说非常不利。‘生物’自己也知道没考好,考完大哭一场,班里的同学都知道。 一看他来沈天郁这边,气氛有些紧张,生怕他是来找茬的。 沈天郁没动弹,冷静的看着这个喝的如同烂泥一样的少年。他被沈天郁看的有些窘迫,半天才说:“沈天郁。我真嫉妒你。” “……”沈天郁有些惊讶于他的坦诚,一时间无话可说。 “你长得这么好看,学习还好。我嫉妒死你了,呜呜呜呜……”他突然哭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惋惜自己考砸了的高考。 他这一哭,带动了不少本来就伤感的女生,这场散伙饭最后就结束了。 在这个炎热的六月份,沈天郁的高中生活也完满的写下了句号。 七月,沈天郁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小小的乡村沸腾了,所有人都试图挤到沈天郁的家里,摸一摸他的录取通知书。全村的人都聚集到了他家,家里水泄不通,沈天郁都被挤了出去,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些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孩被母亲或者父亲强迫着摸那张纸,希望他们能‘沾点喜气’。 尤金莲早就料想到了这种情况,拿了胶带把通知书粘得严严实实,他们只能摸到外面不能摸到里面,省的被弄脏。 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她和陈夏生把胶带撕开,然后一点一点、充满深情与爱怜的抚摸着那张纸,眼里都是温存。 第37章 两人围在桌前盯着沈天郁的录取通知书许久许久,然后小心的放到他的书包里,因为去报道的时候用的上这张纸。除此之外,还有身份证、准考证等,也一并放了进去。 尤金莲从城里给沈天郁买了很多东西,比如年轻人喜欢的单肩包和行李箱。那时候还没有拉杆的行李箱,都是手提的。离返校还有好长时间,尤金莲就开始给沈天郁收拾东西,因为是第一次上大学,尤金莲什么都想给儿子装过去,窗台上玻璃瓶里的腌萝卜、他很喜欢的枕头、十周岁陈夏生送给他的吊坠。 更夸张的是,尤金莲觉得北京太远太冷了,非要把家里的被子带过去。 沈天郁无奈道:“妈,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带?被子太重了,以后到学校再买吧。不然我也搬不动啊。” 大夏天的,扛一床棉被过去,估计路上都要被人家笑话了。 尤金莲一开始还不同意,说:“买的被子哪里有家里的保暖?家里都是纯棉花的,咱家自己种的,肯定比外面的好。” 话虽这么说,不能带还是不能带。 村里的乡亲更是热情。第一次有大学生从他们这里出来,每个人都想尽量出力。那种行为甚至可以说的上是‘讨好’了,明明是以前对这两个母子不闻不问、甚至不认识的人,也能从兜口里掏出一沓钱币,送一点小礼物。只盼望这孩子日后能记住他们这一丁点的好,交个人情,日后出了事儿也能有所帮应。 结果是沈天郁的行李越来越多,最后实在是带不过去了,只能把东西都拿出来,再重新装。 时间已经很晚了,再装一次也来不及了,只好先把那些东西堆在那里,明天再弄。 陈夏生腰都酸了,说:“姑,您可真是花儿的亲妈,还有好长时间才开学呢,您现在就开始操心。” “那可不,”尤金莲也累了,走回卧室准备睡觉,无意中提了一句,“狗蛋,明天你妈说要过来,让你去村口找她去,别忘了啊。” 陈夏生脸色一变,敷衍的点点头。 等尤金莲走了,沈天郁才问:“你妈妈找你干什么?” 陈夏生很烦躁地说:“还不是让我去相亲……上次和她说那事,她跟本不信。” 沈天郁想了想,道:“你去吗?” “不去。让她跟那姑娘吃饭去吧。” “这不合适,你去,然后和你妈说看不上。”沈天郁道,“不然多尴尬。” 陈夏生心情很糟糕,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二天又早早的醒来,站在阳台上郁闷的吸烟,弄得身上都是烟味。 他从阳台上走下来,发现沈天郁还在睡觉,因为热所以他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睡梦中都在皱着眉头。陈夏生给他擦了擦,亲了亲他皱起的眉毛,顿了顿,穿上鞋往外走。 他已经决定了,不再和陈寡妇斗智斗勇,他要直接告诉她,我喜欢的是男人。 沈天郁醒的时候是六点,一摸旁边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出去看看也没看到陈夏生,这么早就出去了? 沈天郁和尤金莲两人吃了早饭,就看尤金莲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了沈天郁。 “本来想开学的时候再给你。可又觉得你这孩子让人放心,就提前给你了。”尤金莲说,“这是你二舅还给我的钱,还有给你上学的钱——他自己掏了不少。剩下的就是妈攒给你的。花芽啊,你上了大学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学坏,听懂了吗?” “嗯。”沈天郁觉得今天尤金莲有点奇怪,就抬眼看着她,说,“妈,你怎么了?这些话,以后再跟我说不就行了?” 尤金莲对着沈天郁笑,但是没说话,只是温柔的抚摸他的肩膀,看着自己的儿子。 “花芽,你知道吗?”半晌她才张口说话,“所有人都说你长得像我——其实,你的眉毛、鼻子,和你爸爸长的一模一样。” 沈天郁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他连忙握住尤金莲的手,喊:“……妈,你怎么突然提起我爸?” 尤金莲叹了口气,说:“我想他了。” 说完这话,她突然就哭了,肩膀剧烈的抽搐,眼泪迅速流了下来。 她说:“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太想他了。可是人有了孩子,就怎么都放不下来,我想看着你成婚,生子,我舍不得你……” 沈天郁心猛地一沉,他紧紧握住尤金莲的手,声音都哑了:“妈,你说什么呢。我爸他不在了,您怎么陪他去?别瞎说,别瞎说……” 尤金莲靠在儿子的肩膀上,终于痛哭出来。这些年她一个人照顾沈天郁,生怕他有什么意外。现在他终于考上大学,按她的思想来看,日后沈天郁肯定是一帆风顺,不用她操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觉得儿子太优秀了,从小到大没遇到什么挫折,日后肯定会有大事发生,那种预感让她毛骨悚然、心神不宁。 结果她儿子没出事,陈夏生先出事了。 那天中午陈寡妇和陈夏生回到尤金莲家里,只见陈寡妇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眼睛里的焦距都对不准了,整个人像是老了五岁,特别憔悴的模样。 “他舅妈,你这是怎么了?”尤金莲和自己儿子聊了一上午,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一看陈寡妇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给她倒水喝,怕她是因为天气热而中暑了。 陈寡妇看着尤金莲,突然眼眶一红,用手拉住尤金莲的手臂,呜呜哭了出来。 “这都是怎么了啊?”尤金莲对着已经呆了的陈夏生说,“你赶紧劝劝你妈,怎么回事?” “别碰我!”陈寡妇对陈夏生大声吼,很抗拒的样子,瞪着陈夏生骂了几句不好听的。 沈天郁心脏狂跳,和陈夏生对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瞬间沈天郁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可能有点慌乱,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镇定,可能是因为之前尤金莲已经隐隐透露出想要轻生的念头,而当她发现自己儿子日后的生活还有那么多的挫折时,也许她就不敢轻生了。 尤金莲询问陈寡妇,问她:“狗蛋怎么了?你怎么这样骂他?人家孩子也大了,你多少给点面子,哪儿能这样啊。” 陈寡妇凶狠道:“他本来就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学坏。他姑,我怎么办啊?我儿子怎么办啊!他学坏!我怎么告诉他爸?怎么办啊!” 陈寡妇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原来她听了陈夏生的事儿之后,不敢告诉尤金勤,只敢跑过来和尤金莲说。这是为什么?因为陈夏生并没有告诉陈寡妇自己喜欢的是沈天郁。她不敢告诉尤金勤,因为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和男人说出口的。而在沈天郁上高中的这三年,尤金莲和陈寡妇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关系。陈夏生一直住在尤金莲这边,已然被尤金莲看成是家里的一份子,他和尤金莲的关系说不定比和尤金勤的关系还好,所以陈寡妇才想到了来他们家。 尤金莲心里‘咯噔’,第一个想法是‘狗蛋不会吸毒了吧?’。如果吸毒实在是太不好办了,日后身体肯定垮了。或者是赌博?赌博也不太好,那玩意容易连累家人,到时候倾家荡产,被要债的人抓住分尸了怎么办?…… 尤金莲想得都是那些极致‘学坏’的事情,而且越想越觉得害怕,她觉得自己家和狗蛋已经有感情了,到时候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狗蛋受死,他欠钱自己也会帮忙还,要钱吸毒也会给,可是万一把沈天郁的钱也败光了怎么办?难道花芽日后的挫折竟然是陈夏生吗? 陈寡妇咬着唇,满脸悲愤,半天也不知道是要不要说出来,就那么死瞪着陈夏生。 尤金莲挥手对沈天郁说:“花芽,把你哥带到房间里,先别出来。” 沈天郁正好有许多话要对陈夏生说,两人走回屋子里,然后陈寡妇才抽抽泣泣地对尤金莲说:“他姑,我儿子怎么办啊?他——他刚才和我说,他喜欢男人。他说他是同性恋!呜呜,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大都不搞对象,没想到……气死我了!” 陈寡妇说得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 尤金莲也愣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确实觉得荒谬,但是性向这种事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她一个外人也无法干涉。和吸毒、赌博比起来,这简直算是一件小事,因为那时尤金莲以为这影响不到沈天郁。 而且她更多的是觉得陈夏生在骗他妈。 于是尤金莲对陈寡妇说: “狗蛋不会是骗你的吧?你老催他结婚,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他可能是烦了,就骗你。”尤金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说,“你看咱们家狗蛋长的那么英俊,怎么也不像是二椅子。你别担心了。” 陈寡妇还是哭,但是有点欲哭无泪了。她是狗蛋的妈,狗蛋什么时候骗人什么时候是认真的她还能不知道吗?就是不知道狗蛋他到底喜欢的是什么人。她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儿子能回心转意,回归正常。 刚关上门,沈天郁就对陈夏生说: “哥,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天郁外表看起来冷静,其实有点紧张,所以语无伦次,他叹了口气,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就听陈夏生对他说:“我想了很长时间了。我觉得我不该骗我妈,她今天逼着我相亲,明天就能逼着我结婚。我不愿意,所以还是提前说出来好。哥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能为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负责人。花儿你别管我,”陈夏生意外的平静,“我没告诉我妈我喜欢的是你。你也不用和别人说。你好好上大学,这件事我来管。” 第38章 沈天郁还没来得及和陈夏生多说几句,陈寡妇就冲了过来,拽着陈夏生就往外走。 尤金莲在后面焦急地说:“他姑,不让狗蛋在我家住了吗?” “不了。”陈寡妇擦了一把眼泪,勉强笑笑,“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回家好好看管他,今天的事儿,咱们谁都别说出去,行不……” “肯定不说。”尤金莲反应异常的冷静,道,“你回去好好劝劝狗蛋,别急,别揍孩子,听见没?” 陈寡妇没说话,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尤金莲犹豫着,还是问了:“这事儿告不告诉我弟弟?要不,别说了。” “不说。”陈寡妇坚定的说,“除了屋里的这四个人,不让别人知道。” 陈夏生本来还没说话,但是等陈寡妇拉着他让他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挣扎了一下,说:“我不走。” 陈寡妇一愣,怔怔地看着陈夏生。 陈夏生开口说:“除了我,你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你从小就把我扔在这里,那时候也没想着要管我。等我这么大了才想起来我吗?你觉得我丢脸,干脆别把我当你儿子。我是这家的人,尤金莲是我妈,花儿是我弟弟。除了他们我没有——” 陈夏生还没说完,就被沈天郁拽了拽手,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寡妇瞪大眼睛看着陈夏生,眼泪猛地涌了出来,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那一刻她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放心的把陈夏生送到尤金莲这里。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嫉妒、惭愧,对于陈夏生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的愤怒几乎微妙的可以不算数。 尤金莲哀叹一声跑上前,虽然比沈天郁慢一拍,但是也明显做出了个阻止陈夏生继续说话的动作。她拉着陈寡妇的手臂,说:“要不你先回去吧?——狗蛋,狗蛋你要不要和你妈回去?哎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妈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和她说话啊?” 陈夏生似乎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所以就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他梗着脖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尤金莲忍不住说:“狗蛋,你跟你妈先回去吧。” 陈夏生抬头看着尤金莲,眼睛里是不解和疑惑,看的她心里特别不好受,连忙又说:“可是花芽上学的时候你还要回来。那什么,花芽的行李太多,你要帮忙搬东西,行不行啊狗蛋?” 陈夏生低着头,说:“我不走。” 尤金莲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眼睛红得几乎也要哭出来。她当然心疼陈夏生,想把他留下来。可是这毕竟是‘人家儿子’,如果留下来,陈寡妇怎么想?尤金莲害怕陈寡妇会直接哭死在那里。 沈天郁也知道尤金莲的意思。即使现在他很想坐下来好好和陈夏生谈一谈,也不能把他留下。陈寡妇看起来就像是要被气晕了一样,她才是最需要和陈夏生仔细谈谈的人。 而且沈天郁心中有一个隐隐的预感,那就是陈寡妇不一定会拿陈夏生怎么样。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尤金勤,就证明她已经下意识的把自己归类到和陈夏生一个处境了,她可能会千方百计的隐瞒,却不会拒绝,或者和作出和儿子脱离关系的行为。 她毕竟还是爱陈夏生的。 于是沈天郁握了握陈夏生的手,对他说:“你跟姑姑走。” 陈夏生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沈天郁,半天又低下头,眉毛皱起,摆出一个要哭了的表情。 沈天郁顿了顿,又补充道:“等我开学你再回来。听话,好好和你妈沟通,别气她了。” 陈夏生的手心出了很多汗,显然是因为他也后悔做了刚才的事情,一听他弟弟劝他,点了点头,不过道歉的话却没说,只是复杂的看着陈寡妇,表示愿意和她走。 陈寡妇呆呆的看着陈夏生,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搂住陈夏生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你可怎么办啊?你以后怎么办啊!” 她紧紧搂住陈夏生,痛哭着,哭得陈夏生也难受起来,反手搂住她的后背,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 等他们俩走了,家里安静了许久。沈天郁就坐在书桌前看书,不过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尤金莲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尤金莲主动开口,声音有点低沉:“花芽,你以后可不能瞧不起你表哥。” “……”沈天郁拿书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连忙掩饰性的把书松开,放到桌子上,顺势摸了摸鼻梁。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哥吸毒。”尤金莲苦笑道,“就是没想到是这种事。太突然了,我到现在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沈天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俩是兄弟,知道吗?”尤金莲突然说,“只要他不吸毒,不赌博,你都不能嫌弃他,知道吗?” “嗯。”沈天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妈,你不觉得别扭吗?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什么啊。你小子,可不能当面和你哥这么说啊。”尤金莲‘呸呸’两声,冲上来捂住沈天郁的嘴,道,“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你管不了。咱们家狗蛋就是太实诚了,这种事都敢往外说,要是不说,他一辈子憋在心里,谁知道啊?他就是个正常人,他是你哥,你可千万别忘了。” 沈天郁‘嗯’了一声,扭过头继续看书,嘴角微不可见的上翘了一点。 尤金莲的反应和他当初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当时沈天郁心里就是这么想得。果真是母子,心是相连的。 可是无论尤金莲在这件事上多么看得开,她还是哭了,用手帕不停擦眼睛,喃喃道:“狗蛋以后怎么办啊。没有个媳妇在身边,以后连孩子都没有,多可怜啊。” 沈天郁心不在焉的看书,考虑着如果日后尤金莲知道陈夏生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她接受的可能性有多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逼近了沈天郁开学的日子。开学前一天晚上,陈寡妇终于给他们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明天陈夏生会去火车站接他们,送沈天郁到大学,票已经买好了,不用他们担心。 陈寡妇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憔悴,沈天郁忍不住地问:“我哥怎么样了?您让他接一下电话。” 陈寡妇笑了笑,说:“他刚才出去了,明天你就看到他了。那成,我没事了,先挂了。” 虽然明知道儿子不亲近自己是她本人的问题,但是她本能的嫉妒,嫉妒尤金莲和沈天郁,现在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僵硬。 沈天郁顿了顿,然后松了口气。看样子陈寡妇还不知道儿子喜欢的就是自己,不然她肯定不会让他陪着自己来大学的。 尤金莲必然也要跟着沈天郁去北京。她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去远方那所著名的高等学府,紧张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沈天郁和陈夏生分开的那些日子,一开始他们用短信互相沟通,后来陈寡妇禁止他使用手机,就没什么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总之沈天郁挺担心的,那天也没睡好。 第二天纷纷母子俩顶着黑眼圈爬起来,一大早跑去赶火车。 陈夏生果然在火车站等他们,一看见他俩就赶忙跑过来帮他们拿行李。 沈天郁抬眼打量陈夏生,只看他虽然瘦了点,但是精神状况还是很好的,下巴上长了个小痘,红彤彤的挺惹人注意。 陈夏生看沈天郁盯着自己的下巴,就摸了摸,解释道:“有点上火。” “嗯。”沈天郁点点头,三人一起上了火车。 离北京有一天半的车程,一上车尤金莲就拉住陈夏生的手问长问短,陈夏生简短的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就闭口不谈,露出不愿提及的表情。也是,那种问题太隐私,尤金莲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很快车厢内就沉默了。 三人买的是卧铺,尤金莲睡在底层,陈夏生睡中间那层,沈天郁睡最高的第三层。十二点左右,当尤金莲完全睡熟了,陈夏生悄悄起来,爬到了第三层,摸摸沈天郁的脚,让他给自己让个地。 火车的卧铺很小,他们俩几乎都贴在一起了,沈天郁怕陈夏生掉下去,只能伸手搂住他的后背,没忍住,最后低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你妈揍你了没有?”沈天郁把他紧紧搂住,恨不得将他嵌在身体里。他的欲望来的又急又猛,很快就顶在了陈夏生的大腿上了。 陈夏生压低声音笑,把脸埋到沈天郁的胸前,伸手去摸他的下体。 他说:“没有。我都这么大了,她敢揍我?我就是去帮她看小孩了。” 沈天郁被他摸得向后退了退,过了一会儿也握住他的,然后舔陈夏生的耳垂和脖颈。 “就是想你。”陈夏生声音有些哽咽,“太想你了。” 两人太长时间没见面,都忍不住了,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上下交叠的姿势,沈天郁压住陈夏生的手腕,动作放的很慢,生怕被别人发现。不过漆黑的火车厢里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而且火车本来就一晃一晃的,就是动静大一点也没事。 陈夏生的呼吸突然急促了。因为沈天郁隔着衣服咬住了他的乳头。他向上挣扎了一下,双手却被身上的人压住,他像是鱼一样难耐的扭动,半天才忍住不挣扎,而是耸动着腰,想要和沈天郁下体相贴。 沈天郁抬起头,又亲了亲陈夏生的眼睛,半晌开口说: “哥。我觉得我太自私了。” “……嗯?”陈夏生没反应过来,睁眼看了看沈天郁,微微仰起头,想和他接吻。 沈天郁松开束缚他的手,一点一点往他的后背摸。摸着那人光滑的皮肤,凹陷的脊椎,缓缓向下。 陈夏生屏住呼吸,口干舌燥。 “我是不是对不起你?——这种时候,只让你一个人承担。” 说道这里,沈天郁摸着他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他本身是个不愿张扬的人,做什么事都很低调,如果不是陈夏生主动和陈寡妇说这件事,要等自己告诉尤金莲,可能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是没有勇气,沈天郁只是想得太多,他有太多要考虑的事情,不能像陈夏生这样,无所畏惧。 但是当陈夏生把一切事都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太懦弱,自私,只等着陈夏生,把一切都推给了对方。 第39章 陈夏生并不明白沈天郁为何这样自责。他凑上去亲吻花儿的锁骨。沈天郁有点不自在的向后躲了躲,但是空间实在是太小了,他一抬头就撞到了天花板上,发出‘咚’的声音。 陈夏生赶紧把他往身上拉。两人胸膛相贴,正是夏天车厢及其闷热,加上两人做这种事情,身上流了不少汗,互相抱着肯定不舒服,可是谁都没有松开手。 陈夏生在黑暗中准确的盯着沈天郁的眼睛,说:“花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我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也回看陈夏生,将呼吸压得极低。 陈夏生说:“你不自私,你是有你自己的顾虑。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要是先说出去,不是要气死你妈了?” 陈夏生按住沈天郁的后颈,让他俯身,好与他耳厮鬓摩,感觉沈天郁慢慢恢复得不再僵硬,他才松开沈天郁,说:“……我真想你。” “我知道。”沈天郁压在陈夏生身上,顿了顿,手已经顺着他的脊背向下摸,摸到了他的裤子边,尝试着往里探,轻声问,“可以吗?” 陈夏生刚想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挣扎一下,说:“别,别弄了,我还没准备。” “准备什么?” “洗一洗啊什么的……”陈夏生压低声音,对着沈天郁的耳边说,“好像要灌肠,不然他们说你会生病。而且这里也没有安全套,还是下次吧。我给你舔,行吗?” 尽管陈夏生脸皮比较厚,说完这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干咳一声就要往下爬,给沈天郁用嘴含着。沈天郁伸手挡了一下,说:“算了,用手吧,这里地方太小。” 两人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给对方弄,陈夏生手都有点酸了,自己忍不住射了一次,又过了一会儿才帮沈天郁弄出来。 陈夏生勉强爬起来,打开火车上的窗子,然后趴在床上喘气,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 沈天郁凑到他身上,亲他的后颈,双手扣住他的腰:“怎么这么累啊?” “困。”陈夏生一边说一边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汗,说,“你不在身边,我天天失眠,有时候到早上都睡不着。” “……”沈天郁顿了顿,把他往身上搂了搂,说,“那你睡吧。” 陈夏生眼睛都闭上了,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听了他的话竟然还应道:“嗯。” 火车上太颠簸,沈天郁睡眠质量不太好,在这种情况下是怎么都睡不着的。他躺了几个小时,看天快亮了,低头看看陈夏生,然后坐起来,以一种非常憋屈的姿势下到二层。 不知道尤金莲什么时候醒,万一被她发现二层没人就不好办了。陈夏生睡得太熟,沈天郁不舍得叫醒他。 清晨六点多钟,有小商贩推着快散了架的小推车往车厢内贩卖食物,大声叫卖。尤金莲就是在那时候被吵醒的,她起身去洗漱间,准备刷牙洗脸,站起来的时候看了看二层,发现原本在二层的陈夏生不见了,现在躺着的竟然是沈天郁。 “你俩怎么换了个床位啊?”见沈天郁醒着,尤金莲下意识地问。 “哦,”沈天郁起身准备洗漱,“我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我哥以为上面太高我害怕,就和我换了个位置。” 尤金莲知道陈夏生和沈天郁感情好,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只是问:“那你睡得怎么样啊?” 沈天郁摇摇头:“没睡着。困死了。” 尤金莲很是担心,从洗漱间回来的时候还在盆里灌了热水温牛奶给他,安慰道:“今天就到学校了,你别着急。” 她以为沈天郁是太过于紧张才失眠的。 沈天郁也不说破,洗完脸回来喝了牛奶,然后爬到三层找陈夏生。 陈夏生还在睡觉,等沈天郁爬到他身边,才迷茫的睁开眼睛,半天反应不过来。 “起来了,喂,醒醒。”眼看陈夏生又要闭上眼睛,沈天郁赶紧戳了戳他,“一会儿要下车了,都到北京了,还不醒一醒?” 陈夏生嘿嘿笑,然后搂住沈天郁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趁着他愣了的那一下匆匆从床上跳下来,三下两下就到了一层。 “哎呦,狗蛋下床怎么这么灵活啊,像只猴子似的。”陈夏生下来的速度太快,吓了尤金莲一跳,她埋怨道,“慢一点啊,别回头摔着。” “行,我先去刷牙。”陈夏生今天的心情比昨天要好多了,对尤金莲也笑了,拿着刷牙杯往外走。 尤金莲也笑,那笑慢慢消失,半天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陈夏生挺拔的背影,喃喃地说:“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沈天郁也从床上下来了。尤金莲转头看看儿子,心里暗想,幸好花芽不是这样的。 要是沈天郁听到尤金莲心里想什么,估计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听不到,只是感觉尤金莲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就笑着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看你哥很帅。”尤金莲苦笑,“这样的小伙子多棒啊。怎么就……” 一听尤金莲又提这事,沈天郁连忙转移话题,他正头疼呢,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偏过头的时候,窗外吹来一阵凉风,沈天郁吸了一口气,突然咳嗽了两声。 一开始他没在意,就顺着喝了口水,没想到这咳声反而止不住了,沈天郁咳得脸都红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夏生刚回来就看到沈天郁咳成这样,赶紧走过来给他顺气,摸着他的后背问:“怎么了?” “咳咳……咳,”沈天郁咳得说不出话,直伸手挡着陈夏生,不让他碰自己,半天才说,“……可能是喝水呛到了。” “你慢点。”陈夏生焦急地说,“这么大人了,喝水还能呛到?” 当然不会。 沈天郁心里一沉。刚才那种咳嗽的感觉让他回想起前世的感觉,心中多了些阴霾,半天才缓过来。 沈天郁摆了摆手,道:“没事。” 正说着,火车就要停了,尤金莲从厕所出来,对他们俩喊:“快收拾东西吧。到了!” 三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下了火车。八月份的北京正是最热的时候,火车站人挤人,很快就分不清方向了。 沈天郁还沉浸在刚才咳嗽的阴影中,他不停摸着自己的肺部,心里很是担心。 他虽然和陈夏生说自己十八周岁,可实际上他只有十七岁,十八是个虚岁。前世他活得很消极,基本是能撑一天就是一天,不太在意自己到底还能活多长时间,直接导致了他对时间并不敏感。所以沈天郁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今年死的,还是明年死的。 可是刚才他咳嗽的时候,突然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自己前世就是在不久后、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夜里死去的。 那天很冷,天色不好,也没有太阳,沈天郁记不清楚那时候有没有下雪了,只记得自己穿着很厚的衣服,屋里很热,可他却还是瑟瑟发抖。 沈天郁越想越难受,一时间表情很难看。 因为对北京不熟悉,走出火车站他们三个打了一辆出租车。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很是热情,还下车帮他们搬运行李,上车之后就问:“你们是陪孩子来大学的吧?孩子考哪儿了?” 尤金莲坐在副驾驶那里,很高兴的和司机说了是哪所大学,说不骄傲那是假的,就想跟人家炫耀一下呢。 听了是那所大学,司机瞪大眼睛,说:“哎呦!可真是一所好大学,您儿子学习可好了吧?” “不怎么好,这小子就会耍小聪明。凭运气考上去的。”尤金莲笑得眯起眼睛。 司机明知道尤金莲这是故作谦虚,也很给面子得作出震惊的模样,道:“您别瞎说了,这么好的大学,怎么会是凭运气呢?” 两人聊了起来,司机很热心的直接把沈天郁送到了宿舍那边,那时候还没有正规的出租车公司,路程远近要多少钱全凭司机的心情。一路上他和尤金莲聊得很开心,所以要的钱也少,尤金莲连声道谢。 司机给尤金莲推荐了许多北京好玩的地方,她打算晚上带儿子出去玩,反正今天就只是报道,只上午去就行了。 三人把沈天郁的行李搬到楼上,尤金莲坐在了床上,打量着儿子日后的寝室。年份久远的学校都是这样的,学生宿舍很早就建成,用的时间长,比较破旧。但是沈天郁不在意,他很快就适应了,拿着暖壶出去灌热水。从刚才他来到学校后,肺部那种明显的痒感就消失了,再咳嗽也不会有那种疼痛的感觉了。 也许刚才真的只是被水呛到了。 沈天郁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是那种难以抹去的灰雾还是一直缠绕在心中。 他们来的比较早,宿舍里其他的三个人都没来。上了大学就是四个人一间屋子了,虽然宿舍比较破旧,可也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 沈天郁走到阳台上,向远处看去。这所学校风景很好,占地面积又大,绿化也不错。他深吸一口气,心想,这就是我的大学。 收拾完宿舍就要去报道了。给他登记的是一位年迈的女士,她头发花白,带着眼镜,眼神很是温柔。 新生来学校的前一个月是必须住宿的,尤金莲和陈夏生打算住在学生宾馆里,等沈天郁上了第一天课再走。 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报道和第一天上课间隔有十天左右,尤金莲和陈夏生是不可能在这里住那么长时间的。 “要不您先回去,”陈夏生接过沈天郁手中的水瓶,仰头喝了口水,道,“花儿这里有我呢,反正您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北京这么热,把您热坏了怎么办?还是回家吧。” 尤金莲说:“可是你住在哪里啊?” “这您就别担心了。还记得咱家那里的春阳吗?我和他一直有联系。他就住在北京,这里也有套房子,有事的话我就找他,您就别管啦。” “哎呦,这小子真是出息了,现在都有两套房子了?” “是啊,来年他要结婚了。” 陈夏生想也不想的说出口,可当他说到‘结婚’这两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 第40章 那安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陈夏生跳过去。尤金莲很聪明的没有继续询问,虽然她对这个家乡出来的小孩很好奇。 晚上的时候,他们走出校门四处闲逛。现在的北京比他们那边要发达的多,虽然没有上海那样彻夜喧哗,可六七点钟也是灯火通明。 没有那么多钱也不碍事,路边的小吃店比比皆是。炒肝、豆汁、面茶,驴打滚、豌豆黄、芸豆卷,随便买点就行。北京没什么好玩的,最重要的就是吃,小吃太多了,看的人眼花缭乱。 “大叔,这是什么东西啊?”陈夏生好奇的凑过一家店,问。 “这是灌肠儿。”那人的儿化音很明显,热情洋溢地说,“可便宜,买一点去那边拿蒜汁儿,蒜汁儿免费。” “灌……”陈夏生脸有点红,匆匆掏出钱买了一份,然后追走出去老远的沈天郁和尤金莲。 三人一人买了一份儿面茶,坐在路边喝了,开始讨论今晚的住宿问题。 “春阳现在还在外地没回来,要明天才能赶过来。我手里没他家的钥匙,今晚咱俩要住宾馆。”陈夏生说,“要不明天姑你就回去吧,春阳他家里挺小的,住不下那么多人。” 尤金莲点点头,摸着沈天郁的手,道:“十月一放假的时候妈再来看你。” “行。”沈天郁说,“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 大部分的行李全是沈天郁的,尤金莲只带了几件单衣,也不重。陈夏生去接春阳了,只剩沈天郁一人送尤金莲。他背着尤金莲的背包,一直看她坐在自己的位置,才准备回去。 “花芽,等会儿。”尤金莲突然拽住沈天郁的衣袖,说,“妈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有?好好学习,别学坏,该花的钱一定要花,不用省着。和同学处好关系……” “嗯,我都记着呢。”沈天郁应着,又说,“您也是,别忘了吃药,早点睡觉。” 尤金莲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还有。花芽,虽然我理解你哥,可是你可别给我来这套,我受不了……” “什么?” “喜欢男人。”尤金莲声音变小,顿了顿,还是说,“你上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以前妈管着你,是怕那些不学好的女人把你带坏了。可你现在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妈也不应该管了,该谈恋爱就谈,知道不?” “……”沈天郁转头看向窗外,淡淡地说,“再说吧。” 都说知子莫若母,那时候尤金莲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什么。只是沈天郁不说,她也懒得提及。 她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她太爱沈天郁了,不想因为这件事伤害了他,或者伤害自己。 春阳今年二十二岁,却是年轻有为的代表。他小时候画画就非常逼真,十六岁到了一家制作玻璃器皿的工厂打工,发现自己也能帮他们设计造型。因为春阳设计的器皿美观而且要价低廉,所以他很快就成了那家工厂的主要设计师,之后他又亲自进行切割实施,今年已经是他在玻璃器皿上雕刻的第四年了。 “等再过几天,我就去雕刻水晶饰物。”春阳对陈夏生说,“这四年都是练手,很快我就能出师了。” 春阳在广州和北京都有房子,一听说沈天郁考到了北京,就连夜从广州赶回来,帮陈夏生安顿。 房子并不大,装修粗糙,可是是大产权,而且是属于春阳自己的,现在房价已经不便宜了,在北京更是如此,真是让人羡慕。 春阳把钥匙交给陈夏生,说:“兄弟,你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最近也比较忙,可能不会来这里住着,正好让你帮我看看家,等我结婚了这里也有人气了,哈哈。” 看春阳和自己这么不见外,陈夏生也松了口气,说:“我就住十天。等我弟弟开学了就走。” “没事,多住些日子也好。” “不了,我那边还有事呢。先谢谢你了。” “那有什么好谢的。对了狗蛋,有件事要和你说,”春阳拍了拍陈夏生的肩膀,递给他一根烟,“下个月我不是要结婚吗?要不你来给我当伴郎?有功夫吗?” “有。”陈夏生说,“当然有。恭喜你结婚啊。不过咱弟妹我还没见过,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瞅瞅啊?” “她现在不在北京,可能要等结婚的时候才回来。” “在北京结婚?” “是啊。” 陈夏生笑道:“那就一个月了。要不我就一直在这里住下算了,等你结婚再回去。” 春阳也笑:“那当然是最好的。可是你工作没事吗?” 陈夏生吸了口烟,说:“辞了。花儿现在在北京读书,我就想在这儿找份工作。” 春阳愣了一下,然后叹气,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啊?什么都围着你弟弟转。万一他以后结婚了,你怎么办?” 陈夏生没和春阳说过自己的性向,所以也不好解释,就尴尬地笑笑,说:“不会。” “不会?他现在上大学,遇到的好姑娘可不少,而且人家要是谈恋爱了,你能怎么办?” 陈夏生自动忽略这个问题,从春阳那里接过钥匙,又客套了一会儿,他就往沈天郁学校赶。怎么说呢,看到昔日的友人过得不好,心里会难受。可是如果友人过得比自己好得多,那么心里会更难受。 下个月春阳要结婚,自己当然要给他拿份子钱。不过给多少呢?陈夏生觉得还是和沈天郁商量一下比较好。 报道后有一次班会,由辅导员主持,系里一百多个人分别做自我介绍,同期来的还有学校团支部的干部,会给这次班会打分。 因为班会是在下午六点钟以后开,所以沈天郁白天的时候就陪陈夏生出去逛。大夏天北京实在是太热了,而且空气干燥,旁边的树都蔫了,蝉鸣声聒噪的让人烦。 于是沈天郁提出要回自习室。他们学校的自修室很大,允许外人进入,最重要的是那里处于背阴处,临着湖,非常凉快。 陈夏生说:“那咱们为什么不干脆去湖边坐着?我看那里也有座子,应该挺凉快的。” “也行。”沈天郁笑,同意了。 湖边果然是凉风习习。两人坐在柳树下,吹着风,过了一会儿沈天郁就躺到了陈夏生的腿上,闭上眼睛做出闲散的模样。 陈夏生低头为他整理头发,摸他光洁的额头,替他驱赶身边的蚊虫。 “这样真好。”沈天郁突然说,声音放的很轻,他道,“我就想这样和你一直在一起。” 陈夏生觉得身体一热,心脏那处热热的,似乎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一个明亮的女声就响起来: “咦,你是沈天郁吗?” 沈天郁本来闭上了眼睛,一听这话连忙从陈夏生腿上起来。现在是中午两点,最热的时候,湖边基本没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叫得他。 沈天郁迷茫地向后看,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手脚都很细很长的高个子女生,正笑眯眯地对着他笑。 “吃饭了吗?”女生自来熟的喊。 沈天郁只迷茫了一会儿就认出这个女孩是谁了。她是报道时帮自己填写学院名称的人,可能是看了他的身份证,所以记住了他的名字。 “吃了。”沈天郁有些戒备的看着那个女生。他对这个学校不熟悉,还有些怕生。 女孩也反应过来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温婉地说:“我叫温和,是大二金融系的。很高兴能认识你,希望你能早些适应学校的生活。” “……好。”沈天郁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女生也不纠缠,客气的对陈夏生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走路的姿势很有气质,让陈夏生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女孩挺高的。”陈夏生评价道,“怎么认识你的?” 沈天郁摇摇头,懒得和他多说。 陈夏生就不问了,拍了拍大腿说:“再来躺会儿吧。” 沈天郁也不客气,躺了下去用脸蹭了蹭陈夏生的大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那时候沈天郁想,其实不管陈夏生是什么性别,自己都想和他这么待一辈子。 他睡了大约十分钟,然后突然觉得肺部很痒。那种痒不是喉咙痒可以形容的,沈天郁再熟悉不过,当时他一激灵就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腔,心脏狂跳。 陈夏生本来仰头也在闭眼,被沈天郁这一弄吓了一跳,慌忙问:“怎么了?” “……”沈天郁脸色苍白,额头都有了一层汗,半天才艰难地开口,“……有虫子掉到我脸上了。” “这样啊。”陈夏生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瞧你吓得,脸都白了。” 沈天郁试探性的轻咳一声,只觉得肺部不好受,像是在河里待得时间太长了的那种感觉,特别憋闷。 他又深吸两口气,坐在座子上两三分钟后,那种难受的感觉才过去。 说不定是他太敏感了,自己吓自己。不过前世他就是因为肺病死的,说他惊弓之鸟也好,草木皆兵也罢,这种事换个人也不可能不在意。 晚上六点钟,班会开始了。沈天郁心情不是太好,就跟辅导员说明自己想提前一些早点回去。然后去医务室或者医院看一看。 辅导员很好讲话,把沈天郁安排到了第一个。 沈天郁简短的说了几句,就下台准备从后门走出去。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匆匆忙忙的往这边赶,一看到沈天郁推门被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沈天郁一看,这就是那个名叫温和的女生,就轻声喊了句‘学姐好’,没做停留。 那女生把额前的头发挽到耳后,突然小声道:“沈天郁,你干什么去啊?” “去医务室。”出于礼貌,沈天郁还是说了。 “你怎么了吗?”温和神经质地一直摸着自己的头发,暗暗挺直后背,道,“你认识路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呃,不用了。我大概认识。” “还是我陪你去吧。”她说,“你不是新生吗?很多地方认不全,学校这么大。” 沈天郁皱眉,想了想,拒绝道: “不好吧。” 第41章 “有什么不好的。”女孩笑得温婉,“你是学弟嘛,我应该帮帮你。对了,你哪里不舒服啊?” “就是想咳嗽,没什么大事,不麻烦你了。”沈天郁继续拒绝,避开温和,点点头,向前走去。 温和毕竟是女孩家,还是有些羞怯的,没有追上去,只是小声说:“我想帮帮你。” 说完低下头,脸都红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沈天郁无奈,只能走回来,说:“行吧,谢谢学姐。” 去医务室看了看,沈天郁说他肺不舒服,可是测了体温发现没有发热,沈天郁本人情况也很好。医务室的老师给他开了点药,道:“你可能刚来这里不太适应,最近空气质量越来越差了。如果觉得难受,就戴口罩,真难受的话就去大医院看看。”医生温柔地对沈天郁说,给了他十多个医用的口罩,收了钱就让他回去了。 沈天郁戴上口罩,离开医务室。 温和期间一直也没说什么,可是表情非常凝重,走出去之后才松了口气。 天已经全黑了,沈天郁被口罩弄得很憋闷,随便扯了扯,对温和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我要去看你们班的班会。”温和说,“还要给你们打分呢。” “这样啊。那我送你回教学楼。” 医务室和教学楼相隔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温和一直试图和沈天郁说话,不过沈天郁正专心想自己的事情,有点走神,也没听到温和说的话。 “沈天郁?” 已经走到教学楼了,沈天郁还低着头往前走,温和忍不住,开口叫他。 “嗯?”沈天郁这才回过神,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 沈天郁赶忙说:“学姐你走吧,我先回去了。” 温和看沈天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多说,礼貌地告别。 沈天郁提前回到宿舍,一直走到阳台上都没有摘下口罩。 一个月后,春阳举办了婚礼。婚礼正赶上是周末,陈夏生被邀请当伴郎,沈天郁也有时间过来。 婚礼非常热闹,不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女方的家属,春阳家只来了几位,一桌就围满了。 陈夏生陪着春阳给每个亲戚倒酒,不行的话还要帮忙喝酒。中午的时候陈夏生就喝多了,他喝多了就上脸,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沈天郁看的心惊,春阳也很惊讶,就让沈天郁陪着陈夏生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再来帮忙。 沈天郁扶着陈夏生到了酒店,将他放到床上。陈夏生喝的太多,在出租车里就睡着了,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幸好没吐。 不过没吐更惨,一会儿很可能会胃疼。沈天郁找到水壶准备烧水,想给他泡点解酒的药水。 在他烧水的时候,听到床上的陈夏生喊他的名字: “花儿——花儿……” 沈天郁赶紧走到床边,问:“怎么了?” 他弯下腰,把陈夏生身下的衣服顺平,怕他这么躺着会把西服压皱了。 沈天郁这一弯腰,陈夏生就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沈天郁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拉到床上,压在了陈夏生的身上。 “呃……”陈夏生被压得发出呻吟,痛苦的扭了一下身子,往旁边滚去。 沈天郁赶紧撑手离开他,口中说道:“谁让你拉我的?压到哪里了?” “胃,差点吐出来。”陈夏生说,但是还是搂住沈天郁,仰着脸想亲他,口中已经说出来了,“你亲亲我。” 沈天郁低头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皱眉道:“喝那么多酒……” 陈夏生脸红得发烫,吐气都是酒精的味道,但是他的眼神太温顺,带着那么一丝渴望,着迷得盯着沈天郁。 沈天郁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低头又吻了吻他,舌头深入他的口腔内部,感觉舌头都被他口内的酒精麻痹了。 陈夏生抬了抬腰,胸膛不停蹭沈天郁的,十月份的北京天气变化很明显,早上的时候还冷的人打哆嗦,中午就热得像是夏天了。 陈夏生扯着勒得他很难受的领带,随手解开衬衫的纽扣,就要扒沈天郁的衣服。沈天郁由着他扯自己的衣服,手指已经顺着他腰部的轮廓向里面摸过去了。 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反正是陈夏生敏感的地方。他整个人抖了一下,又抬高了腰,把腿夹在沈天郁腰间,无声的催促他快点行动。 沈天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那种想要狠狠进入他身体的欲望,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腿放下,我给你倒水喝。” “我准备好了。”陈夏生没头没尾地说,“咱们俩去浴室,我都弄干净了。只要再洗一下就可以了,花儿,你想不想……” “下次吧。”沈天郁听懂他说的话了,下腹一热,几乎控制不住。他揉了揉太阳穴,连忙从床上翻下去。 酒后的陈夏生力气很大,一把拽住沈天郁,紧紧地搂住他,陈夏生扣住沈天郁的后脑,把他往自己身上压,湿热的嘴唇一直往沈天郁的耳边凑。 沈天郁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然后耳边被他含住,痒得他受不了,就伸手握住陈夏生的手腕,把他束缚在了自己身下。 陈夏生粗喘几下,扭着挣扎,脸红的厉害。 “干什么啊?”沈天郁顿了顿,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很是不解,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他放开手,站起身。 陈夏生也跟着起来,然后用力抱住沈天郁的后背。 “……我很害怕。”陈夏生的声音沙哑,他贴着沈天郁的耳侧,非常委屈地说,“如果我有点理智,应该一开始就放开你。看着你春阳哥结婚,我觉得这才是对的。我错了,我不应该拉你下水的,呜呜……” 陈夏生猛地吸气,听声音像是哭了:“你哪里自私?我他妈才是最自私的,我就想让你跟我过一辈子,也不考虑你愿不愿意,我就是混蛋……” 沈天郁觉得陈夏生真的是喝多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转过身捂住陈夏生的嘴,把他往怀里搂,在他耳边说:“嘘,小声点,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陈夏生咽了咽口水,眼睫毛上沾了眼泪,他低着头靠在沈天郁的肩膀上,很伤心的模样。 沈天郁叹了口气。他不怪陈夏生,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强求,自己如果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勉强答应和他在一起。 他只是很在意自己的肺病。现在他还没什么感觉,可是十月份一过就到了十一月份。前世他就是十一月左右去世的,沈天郁想知道自己今世和前生有没有相似的地方——比如死亡的时间。 如果真的死了,陈夏生怎么办? 以前沈天郁不招人喜欢,死的时候连个为他掉眼泪的人都没有,他认了。可是现在呢?陈夏生和尤金莲还不伤心死了。 沈天郁摸了摸陈夏生的后颈,发现他体温高的吓人,就说:“你去洗个澡。今天喝的太多了,下次吧。” “……” “不是说好了十八岁吗?你别急啊。”沈天郁道,“我十月份生日,你再多等几天。” 陈夏生一直点头,他喝得太多,情绪失控,时时刻刻都想粘着沈天郁,等他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的事情了。 沈天郁沉默得看着睡着了的陈夏生,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他突然咳嗽了一声,沈天郁站起身躲开陈夏生,站到了落地窗前,凝视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 最近他咳嗽的越来越频繁了,一开始是晚上咳嗽的无法停止,睡都睡不着。宿友被他吵得都有些生气,后来晚上沈天郁只能跑到外面,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晚上。 白天不那么咳,那时候他会去找陈夏生。沈天郁总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他想再多看看陈夏生。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陈夏生告别。可是现在看来,这是必须面对的一个事实。 他也想过,如果没有自己,陈夏生是不是会喜欢女人?如果自己没和他发生过关系,陈夏生日后也许会正常,顺利娶妻、生子。 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沈天郁皱着眉,好看的眉眼间笼罩着阴霾,像是竭尽忍耐,也像是痛苦不堪。 陈夏生醒来后就看到沈天郁带着口罩站在窗前,时不时弯腰咳嗽一声。 陈夏生头晕的厉害,却还是起身走到沈天郁身边,握住他的手:“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沈天郁听到身后有动静,但是没回头,只说:“有啊。不过我最近一直有锻炼,身材是不是更好了。” 沈天郁举起手,让他摸自己手上的肌肉。 “头好痛,喝得太多了。”陈夏生揉揉头,说,“你真的有好好吃饭吗?感觉你瘦了……”陈夏生摸了摸沈天郁的脸,疑惑道:“在屋里带什么口罩啊。” 沈天郁在口罩下的嘴笑了笑,眉眼非常温润,顿了顿,说:“北京空气太不好了,肺里不舒服,怕感冒,所以带上了。” 陈夏生看着沈天郁的眼睛,贴到了他的脸上,隔着口罩吻了吻沈天郁的唇。 沈天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凑过来,隔着口罩和他亲吻。 “明天,陪我去医院吧。”沈天郁低头看着陈夏生。他已经长得比陈夏生还高了。他说,“我有些不舒服。” 陈夏生一愣,问:“哪里不舒服?” “这里空气太不好了。”沈天郁随口一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天郁想清楚了,他现在身体比前世要强壮健康的多,就算生病可能也死不了。有病不能听天由命,还是尽早去医院的好。 他想继续和陈夏生在一起,不想这么早和他告别。 第42章 说去就去。 在医院进行了一系列的常规检查,结果却是沈天郁的身体很好,肺是健康的,没有问题。 沈天郁有些迷茫,随即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确实是杞人忧天了。 沈天郁的学校会报销一部分的医药费,所以他拿着学生证和陈夏生一起去缴费,开了很多张证明。 医院效率不高,尤其是沈天郁这种没什么病的病。两人九点钟来的医院,现在都下午一点钟了还没弄完。 走出医院已经快三点了,他们跑到外面吃牛肉面,陈夏生帮沈天郁掰开竹筷,蹭了蹭,把上面的毛刺弄下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加的学生会?” 刚才拿着学生证报销的时候,医生很亲切的询问了他几个问题,无非是你适应大学生活吗?你加了几个社团? 陈夏生还以为沈天郁这种性格的人肯定不会加社团,没想到他竟然说他加了学生会。 沈天郁想了想,道:“就刚开学那时候。你知道温和吗?就是上次在湖边叫我的那个学姐,她推荐我去的。” 陈夏生脑子里回想起那个高个子的漂亮女生,已经想不起她的脸长什么样子了,却清楚的记得她的头发很漂亮,染成褐色,卷卷的特别可爱。 陈夏生说:“你喜欢社团吗?” “不讨厌,”沈天郁说,“只是在里面可以认识更多的人,算是扩大人脉圈吧。” 陈夏生就无话可说了。他以为沈天郁是那种随遇而安,不喜欢和外人交流的人。以前在家里上学,他对人总是冷冷淡淡的,除了客气还有一丝疏离,只有对待陈夏生的时候才会主动一点。 却不知道上了大学后的沈天郁,也会慢慢变化,变得更为圆润,更适应这个社会。 陈夏生知道自己应该为表弟高兴,夸奖他长大了、成熟了。可是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很害怕沈天郁遇到的人多了,他会…… 会怎么?陈夏生不知道,他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因为他下意识地相信沈天郁,什么猜测怀疑都不愿意往他身上想。 沈天郁生日那天是星期四,他只有上午有一节大课,三节联排,上完就是上午十点半多了。一打下课铃他就匆匆收拾书包,因为他已经和陈夏生约好了十一点要在饭店门口见面,下午就能一起了。 陈夏生在北京找到了份小区保安的工作,工资不太高但是管吃管住,宿舍还是单人的,在晚上七点到八点钟有热水,条件不错。 陈夏生说,再过一段日子他就托人,往沈天郁学校进军,来他们学校当保安。 沈天郁背起书包站起来的一瞬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天郁回头一看,发现这是和自己一个宿舍的周轩。周轩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平时和沈天郁关系很好,走的比宿舍一般的人要亲密。 沈天郁对他笑了笑,问:“怎么了?” “等一等。”周轩声音爽朗,“今天是你生日吧?去社团楼,咱们社团有给你庆祝的打算。” “咦?可是没有提前和我说啊,今天中午我要出去……”沈天郁的话还没说完,身后走来一个女生,正是温和。她也刚下课,一下课就从教室跑到沈天郁这边来,很乖巧的看着他们两个,然后说:“你们在磨蹭什么啊?快去社团楼,人家都等着呢。” “不不不,我真的不去了。”沈天郁为难地说,“我都和我哥约好了,现在就得走了,真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怎么这样啊。”温和沮丧道,“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已经和别人约好了。真是的……” 沈天郁摆了摆手,从周轩与温和间挤出去,刚要下楼梯的时候,沈天郁眼前一黑,那感觉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部,他眼睛都有些发麻,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他连忙停了一下,可下一秒眼前又恢复清明了。 这短暂的停顿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沈天郁却非常在意,他心脏狂跳,伸手捂住胸口,沈天郁觉得喘不过气来,教室的空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憋的他忍不住咳嗽。 沈天郁从书包里抽出一个口罩,戴上后缓了缓,才走了出去。 现在北京的空气没有日后恶化的那么夸张,所以他带上口罩后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沈天郁。沈天郁低着头,头发遮住眼睛,看不到外人的眼神,当然就算看到了他也不在意。 沈天郁的肺部随着他咳嗽的动作一片抽痛,就像是有无数的小颗粒吸进了肺里,一吸气,那些颗粒就摩着胸腔的肉,疼得人难以忍受。 不是说他没事吗?不是说他正常吗?正常人会每天每晚咳嗽吗?会疼成这样吗? 沈天郁大踏步走出学校,心情非常复杂。 沈天郁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是今年是他成年的时候,陈夏生提出要带他去饭店好好吃一顿,不叫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等沈天郁到的时候,陈夏生已经点好菜了,他点的太多,沈天郁怕吃不了想退两个,被陈夏生拒绝了。 他道: “一年就吃这么一次,就算剩下了也能打包带回去,没事。” 沈天郁很无奈,两人拼命吃,吃得快撑死了也没吃下去一半,最后一人提着一个袋子慢慢往家走。 沈天郁又带上了口罩,陈夏生没说什么,可是一直走到陈夏生的宿舍里,他也没有摘下来。 陈夏生摸了摸他的耳朵,要给他摘下来,沈天郁微微向后仰,躲开了。 “屋里还戴口罩?热不热啊?”陈夏生疑惑的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顿了顿,说:“……我最近还是觉得不舒服。怕是什么传染病,怕传染给你。” 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陈夏生一把就将他带着的口罩给拉了下来,说:“在我面前不用这样。”陈夏生故意凑到他面前,即使沈天郁闪躲了一下,他还是用鼻尖蹭了蹭沈天郁的,然后用力吸气,说,“你怕什么啊?” “别闹!”沈天郁真的急了,几乎是立刻就推开了陈夏生,说,“离我远点。” “……” 沈天郁捏了捏眉间,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陈夏生向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沈天郁说:“我最近状态有点不好。明明上次检查说我没有问题,可是我却一直在咳嗽,有时候咳得连课都上不了。就有点烦躁,我不是故意的……” 陈夏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刚想抱一抱沈天郁就被他躲开了。他皱着眉看沈天郁,道:“那我再陪你去医院看看。至于这样躲着我吗?——我……” 接下来那句话陈夏生没说出来,沈天郁本想说‘我没躲着你’,可是还没说出口,陈夏生就转过头往卧室里走。 陈夏生的宿舍虽然小但是什么都齐全,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都有,最大的不是客厅而是卧室,里面有一张双人床,还有衣柜。 沈天郁还以为他生气了,就跟着往卧室里走,谁想看到的是陈夏生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绒的小饰品盒。 “不说了。”陈夏生笑了,道,“今天你过生日,我什么都听你的。” 说着把手里的饰品盒递过来,道:“给你的礼物。” “呃,你什么时候学会送这个了。”以前他们那边都不过生日,也没有送生日礼物的习惯。 仔细想想,这还是陈夏生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贺礼。 沈天郁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金色的挂坠,中间镂空,形状是五个瓣的一朵花,骤然一看像是小姑娘的饰品。 沈天郁几乎笑了出来,他拉起吊坠说:“给我的?” “嗯。” “像是给小姑娘买的。” “不是啊,买首饰的人说男人和女人都能戴。” 沈天郁道:“骗你的。他们这是推销产品。” “没关系啦。”陈夏生道,“你不喜欢吗?如果你不喜欢,我倒是可以退掉……” 沈天郁看了看,说:“这是项链吗?” “嗯。” “那你给我戴上吧。”沈天郁说,“反正藏在衣服里,别人看不出来。” 陈夏生高兴的从首饰盒里拿出金链,穿上挂坠,小心地给沈天郁戴上。 沈天郁隔着衣服摸了摸,说:“谢谢你了。”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沈天郁低头看着地板,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对陈夏生说:“哥,咱俩该谈谈了。” 陈夏生一愣,手心突然就出汗了。他用手用力蹭了蹭裤子,也低下头,很慌张地说:“行……行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哥听着呢。” “……”沈天郁转过头,脖子上露出清晰的线条,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些沙哑。他说,“我以前跟你说过,等十八岁,我就和你谈咱俩的事。是吗?” “啊……对,”陈夏生很慌张,他以为沈天郁是要后悔了。其实很久以前陈夏生就发现了,自从沈天郁有手机以后,他就从未主动给自己发过短信或者打电话,每次都是陈夏生先给他发短信,沈天郁才会回复,高中他忙可以理解,但是上了大学,沈天郁空闲的时间也不少了,平时也会跟同学出去玩,为什么也不主动跟自己联系呢? 以前暗恋沈天郁的小姑娘很多,但是好多长的还没有他本人长的好看呢。自从陈夏生看到了那个名叫温和的女学长,他就明白了,沈天郁这样的人身边不乏比他完美的人。以前沈天郁年龄小,被他告白后也许是因为可怜他、也许是因为那时他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才同意和他在一起。现在呢?花儿是不是后悔了。 陈夏生心里都是苦涩,手指都颤抖了。他是真的喜欢花儿,可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宁可自己难受,也绝对不逼着他。那时候陈夏生想的是如果沈天郁喜欢上了别人,那自己就放手吧。以后可以默默的注视他,即使这份感情得不到回应。 陈夏生拽了拽衣服。他有点难受,就向后退了一步,道:“我没事,没关系。你要是想后悔也行。给我点时间,我尽快从北京搬走……” 第43章 沈天郁睁大眼睛,口中说道: “什么?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沈天郁忍不住扯了扯上衣的领口,却又觉得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沈天郁咳嗽一声,道:“我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 沈天郁顿了顿,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尽量委婉地说:“你不觉得我们的进展太快了吗?我今年十八岁,虽然咱们从小就在一起,可是也不能这么快,人家谈恋爱还要二十多岁才结婚,你懂我的意思。” 沈天郁也觉得很不好,自己思路不清,说话颠三倒四,不知道有没有给陈夏生讲清楚。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也想让你多给我一点时间,过了今年冬天,如果我能熬得过冬天,我们再……” 沈天郁不停吸气,刚刚他就觉得憋闷,胸口很痛,根本喘不过气来。他转过身打开窗户,几乎趴到外面,沈天郁大口呼吸着,勉强说:“我们再……” 肺好像被一张很有粘性的网给黏住了,沈天郁怎么呼吸都吸不到氧气,他仰着头,眼前好像都有一层黑雾,心跳声大得惊人,让他痛苦不堪。 陈夏生愣了一下,连忙凑上来问:“花儿,你怎么了?” 结果手还没碰到他的手臂,沈天郁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的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身体抽搐起来。 陈夏生吓得也跪在地上,拍沈天郁的后背,道:“我……我去给你打电话叫人来,你等我!” 沈天郁被他拍了一下,猛地咳嗽,脸都红了。陈夏生听着沈天郁声嘶力竭的咳嗽声,慌张的手足无措,几乎是爬到茶几上拿起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好不容易对方接听了,陈夏生用吼得音量对那边说:“我弟弟喘不过气来!你们快来我宿舍!” 对方连忙说:“先生千万不要挂断!你别急,请告诉我你的详细地址,我们马上就到。” 陈夏生大脑一片空白,却还能说出准确的地址,只是挂断手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像是中风了一样,现在连手机都拿不住了。 沈天郁跪坐在地上,深深弯着腰,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又咳了几声,喘过气来,脸色骤然变回苍白。 “咳咳……”沈天郁的手也在抖,声音咳得沙哑,但是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喘不过气。” “你这是没事的样吗?!”陈夏生心疼得窒息,“你总是这样咳吗?你怎么不和我说啊!我……”陈夏生全身颤抖,他用力吸了口气,保持冷静,道:“一会儿去医院好好检查。你这不可能是没病。” 说完,陈夏生扶起沈天郁,将他弄到沙发上,摸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这一咳几乎把沈天郁的力气全都耗完。以前他能咳一宿,可那都是断断续续的咳,像是普通人感冒一样。他的体力能撑上一段时间。可是这次沈天郁却从心里感觉不妙,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沈天郁头痛欲裂,他伸手揉了揉额头,一呼吸肺就疼得缩一下。只这么一会儿,沈天郁的后背的衣服就都被冷汗浸透了。 陈夏生慌张地跑到厨房,拿着杯子倒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所以水洒了一地。不过现在也没时间管这个了,他小跑着回来,把水杯抵到沈天郁唇边,示意他润一润嗓子。 沈天郁肺疼得厉害,胸闷,一口水都喝不下去。疼痛让他不停流着冷汗,有一滴顺着睫毛流到眼睛里,因为胸太痛,所以沈天郁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那滴汗。 陈夏生抽出纸巾给他擦汗,没等多久他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 陈夏生问:“要不我背着你下楼?是不是会快一点?” “别碰我。”沈天郁声音压得很低,他说,“我胸口疼得厉害,你别背我……” 沈天郁这么说了,陈夏生哪里还敢碰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简直是度秒如年。 被抬到救护车上,护士熟练的给沈天郁带上了鼻导管。他太疼了,几乎躺不下去,陈夏生只能托着沈天郁的头,把他慢慢放到病床上。 沈天郁拼命呼吸,又因为疼痛而止住,呼吸的频率很快很急促,他只感觉一直有汗顺着脸侧流下来,很快的他就累的闭上眼睛,意识模糊。 沈天郁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因为他的心跳声太大了。他只能自己思考,想着: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难道真的和前世一样,他熬不过冬天了吗? 鼻腔里有鼻导管呼呼吹过来的氧气,沈天郁吞一下口水都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他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进行了更细致的检查,但是医院还是说,沈天郁的肺部是正常的,没有任何病变状况。 听到了这个结果,陈夏生都快疯了,他焦躁地对医生说:“正常?正常人能和他似的咳得喘不过气来吗?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陈夏生是急坏了,上次就说他没事,这次也说他没事,难道真的要等沈天郁病死了,他们才能查到沈天郁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幸好医生见识广,素质挺高,不跟陈夏生斤斤计较,只是说道:“病人有咳血现象吗?” 陈夏生一愣,连忙说:“没有,他就是不停咳嗽,喘不过气,脸都憋红了。” 医生说:“那应该没事。病人刚上大学吧?如果压力特别大,也许就会产生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心理状态不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带着他到大医院看看,做更详细的检查。” 陈夏生问:“压力大?压力大会喘不过气吗?” “嗯,病人可能有些抑郁。建议换个环境,平时让患者多听听音乐,放松一下。” 沈天郁在观察室的病床上躺着,医院里很乱,来来往往都是人,可是观察室里只有他一个。他鼻下带着鼻导管,脸色惨白,紧紧闭着眼睛,头发凌乱,看起来又脆弱又无辜。 陈夏生忙了半天,总算坐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沈天郁额前的头发,顺到一边,动作很轻,却还是把沈天郁给吵醒了。 沈天郁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晕得天花板都在转动,半天他才看到陈夏生在哪里。沈天郁不敢咳嗽,呼吸的时候肺里都有那种颗粒摩擦的‘沙沙’声。 沈天郁没说话,陈夏生就开始说: “查了个遍,还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夏生眼圈有点红,他说:“医生说你这是抑郁。花儿,你心情不好吗?你上大学不开心吗?还是说……” 还是说我逼你逼得太紧,你觉得紧张了,不舒服了,压力大了? 沈天郁‘啧’了一声,想摇摇头。可是一动头就晕得厉害。他想吐。 沈天郁嘶哑地说:“不是。我心理没问题。” 陈夏生哪里会信他。他只看到沈天郁咳嗽这么一次,没见过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的模样,只觉得这是抑郁症,心疼的要死,根本不想反驳他,生怕再给他增加一点的压力。 沈天郁一看陈夏生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了,当即无奈地揉了揉眉间。他伸手对陈夏生说:“把化验的单子给我看看。” 那些数据医生看了都说没问题,沈天郁自然也看不出问题。他叹了口气,用手背搭着额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想。 难道真的是心理问题?沈天郁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娇贵了?不就是咳嗽吗,医生说他正常,那就是正常吧。 因为沈天郁身体不舒服,那天晚上他就住在陈夏生的宿舍里。半夜的他频繁起身,在洗手池那边呕吐,他把一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到后来什么都吐不出来,连水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干呕完了,就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咳嗽。沈天郁咳得声嘶力竭,几次都要窒息了,不过沈天郁坚决不去医院。折腾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天亮的时候沈天郁才安静下来。 只是咳嗽的话还没那么严重,感冒的人或者有气管炎的人都有咳嗽很长时间的经历。可是沈天郁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找不到病因,这才是最可怕的。 陈夏生认为沈天郁这是心理压力过大,想让沈天郁请几天的假,但是被沈天郁拒绝了。那时陈夏生就想,难道沈天郁不是因为学校的事抑郁,而是因为自己? 陈夏生本人不拘小节,非常豁达,可那是对自己。对他这个表弟,他是一百个在意,脑海里瞬间想起许多画面,比如长大后沈天郁不会再在外人面前牵他的手;比如沈天郁从不主动给自己发短信。今天如果不是花儿突然发病,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什么话? 陈夏生觉得自己都能猜出个大概。嘴里苦的发涩,不过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学课程不紧张,但是要自习的东西太多。沈天郁本来喜欢泡图书馆,但是自从开始咳嗽,他就尽量不去了,省的声音大影响别人。 他总是到操场看书,有的时候还慢跑。不是说他是正常的吗?以前军训的时候被逼着跑一万米都没事,可是为什么现在他跑一圈就觉得眼前发黑,胸口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呢。 沈天郁戴上口罩。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他总觉得自己最近像是活在梦里一样,或者说重生后的事情都像是一个梦,尤金莲、陈夏生……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实际上他还是那个不被人喜欢,死了只有自己为自己流一滴眼泪的可怜虫。 沈天郁有点想哭,特别想见陈夏生。可是他不敢,他害怕自己会传染给他不好的东西。最害怕的当然是那个‘十八岁的约定’。如果陈夏生现在恳求沈天郁和他在一起,沈天郁当然会同意,因为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沈天郁心里清楚,这件事现在绝对不能答应。万一沈天郁快死了呢? 沈天郁的预感没错,因为不到一个星期,他就真出事了。 第44章 那天早上沈天郁醒来的时候便感觉不是很好,头晕得想吐,北方的秋天凉的快,昼夜温差也大,可是他竟然被生生冻醒,牙齿都在打颤。 沈天郁抬头看了看闹钟,现在是清晨五点钟,早上八点有早课,现在起床还早了点。 因为太冷了,所以沈天郁把头埋到了被子里,顿时感觉喘不过气。他把手交叉抱住,想,自己不会是发烧了吧? 其实他抽屉里就有体温计,可他太冷了,没办法下床拿体温计。宿舍的人都在睡觉,也不好意思叫醒他们。沈天郁闭上眼睛,牙齿‘咯咯’作响。他是睡不着的,只能在被子里苦苦挣扎。 六点钟的时候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从床上爬下来,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刷了牙,脸都没有洗就出了门。 沈天郁慢慢的走向医务室。医务室离宿舍有点远,要跨越操场。明明是秋天,可是沈天郁穿着厚厚的大衣,幸好现在时间早,也没人看到。 沈天郁抽出腋下夹住的体温计,眼睛有些模糊,但是上面明显的‘三十八度七’还是能看见的。沈天郁咳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脚有点发软,沈天郁准备到医务室的时候给陈夏生打电话。现在他光是走路就有点累了,不想腾出额外的精力再去跟陈夏生说话。 因为沈天郁的病,陈夏生简直是风声鹤唳了,不敢主动给他联系,如果沈天郁给他打电话,陈夏生就以为他病情加重,会变得非常紧张,弄得沈天郁都不愿意再跟他说了。 沈天郁沉重得向前走,有个人在他身后跟他打招呼: “嗨,你还是这么早。” 沈天郁抬起眼皮,看出那人是温和。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是啊,早安。” 说完,他就侧了一下身,准备从她身边离开。 “哎,你别走啊。”女孩扬手挡住他,说,“你今天不跑步了吗?” 以前沈天郁都会早起来跑步,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想来温和也不是故意要在这里待着的,应该是刻意要找沈天郁,有事要和他说。 沈天郁揉揉额头,强压住要吐的感觉,问: “学姐有事吗?” 温和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她拽着自己超短裙的裙角——这种天气她还穿着裙子。 她说: “沈……沈……天郁。”温和别过脸,很害羞的说,“我想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沈天郁头晕得厉害,也没听到她说什么,因为看不清楚,所以他摇了摇头。 女孩心跳如小鹿,她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过沈天郁没听到她的告白,因为他腿软的站不住,眼前一黑,最后看到的一个画面就是女孩惊恐的脸。沈天郁自嘲的想,我现在要是倒下来,岂不是要让一个姑娘照顾我?还不如刚才就给陈夏生打电话呢。 周围的声音全都慢慢淡去,沈天郁沉重的喘气,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垂死的流浪狗—— 然后天旋地转,‘咚’的一声,沈天郁躺到了塑胶跑道上,面色惨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沈天郁醒的时候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医院,因为他被盖上了氧气面罩,不用那么费力的呼吸,他觉得好受多了。 见他睁开眼睛,旁边的人立刻俯身凑到沈天郁身边,小声问着什么,不过他耳鸣的厉害,也听不清楚。 沈天郁舔了舔上唇,轻轻咳了一声。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看清旁边那人是陈夏生。 陈夏生着急的不得了,接到医院的电话就赶了过来,什么都没带,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没去上班,连请假的时间都没有,陈夏生就这么守在沈天郁的身边,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一看沈天郁醒了,陈夏生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轻轻蹭,声音都沙哑了:“花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看你瘦的……” 沈天郁发烧发到三十九度,手心烫得吓人。现在的陈夏生再也不信他是‘心理有问题’这些鬼话了。花芽心理健康的很,他这次是真的病了。 沈天郁轻咳一声,觉得肺部的疼痛有所缓解,他转过头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才发现他已搬到病房。这是一间可乘纳三人的病房,有个厕所。 旁边还有一个病人,年龄很小,因为疼痛而一直大声哭泣,闹得大人筋疲力尽。 陈夏生一直在注视着沈天郁的一举一动,他凑到表弟耳边,问:“你要喝水吗?” 沈天郁晃动了一下眼球,示意不用。面罩里很湿润,他又在输液,现在是一点水都喝不下去。 陈夏生想了想,又说: “我给我姑打电话了。说了你的事,她说她明天就到,让你好好的。” 陈夏生表情很惊恐。他被吓坏了,现在说话声音都忍不住提高,就怕沈天郁在他面前没了。 听到尤金莲要来,沈天郁皱了皱眉,其实不想让她那么辛苦。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回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要是真的走了,也想看她一眼。 这么想,沈天郁就特别舍不得陈夏生。他的手被陈夏生握着,本来无力的做出蜷缩的姿态,又转而微微用力,便换成抚摸的姿态,一下子摸到了陈夏生的侧脸。 陈夏生早上六点多就被叫出来,没来得及刮胡子,现在侧脸都是硬硬的胡茬。 沈天郁用眼睛盯着他,示意自己有话要对他说,等陈夏生弯腰凑过来时,沈天郁就开口,用气流支撑着说话:“你……也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沈天郁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他并不难过,并不伤心,只是有一点舍不得。 氧气面罩的气流声太大,陈夏生只听到一个字,那就是‘好’,其余的都没听到,他抬起头迟疑地看着沈天郁,只见他疲惫的闭上眼,似乎不想多说,于是他就不问了。 陈夏生用手帮沈天郁擦脸。他还在发烧,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全身是汗。几番下来,头发都湿了,身上也像水洗了一样,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而且陈夏生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沈天郁哭,自然不会往那边联想,便拿着毛巾擦沈天郁的额头、手心,帮他降温。 沈天郁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几次恶心头疼想吐都吐不出东西,而且干呕的时候肺里疼得要命,就算有想吐的感觉也要拼命往下咽。 下午的时候有医生过来看沈天郁,听了听他的心跳,然后对陈夏生说:“情况不太好……他一直发烧,可是暂时还查不出病因。一会儿让他去隔离病房,家属有意见吗?” 陈夏生愣了一下,他用力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说: “什么是隔离病房?” “就是防止交叉感染,患者可以在无菌的情况下诊治。”医生带着口罩,眼神冷静到有些冰冷,“但是住院费稍微贵一些,能接受吗?”【纯属瞎掰,勿信】“能能能。”陈夏生说,“没问题,那您快点吧,我们现在就能搬走。” 后来沈天郁就被推到隔离病房了。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连陈夏生都不让进。在医院里陈夏生不敢违抗医生和护士的建议,可怜巴巴的坐在外面守着沈天郁。沈天郁知道很可能是自己的病有传染性,不然为什么把自己单独放到一个病房里,连陈夏生都不让进来呢? 虽然查不出沈天郁的病因,但是他的病确实是有传染性的。和沈天郁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位医生已经病倒,有发热状况,胸闷气短。 一时间医院只能想出把沈天郁暂时隔离的办法,连陈夏生的体温都量了许多次,直到确认他没问题,才让他守在沈天郁的病房边。 有一台仪器在不停测试着沈天郁的心跳,住院前他就做过心电图,现在心脏上还贴着几张硬硬的东西,不用力抠抠不下来。 有这么个东西贴在身上肯定不好受,不过沈天郁现在没心情抠他,就放任这些东西黏在自己的胸口上。 陈夏生隔着透明的窗户看沈天郁。他以为自己身上有细菌,进入病房后会干扰沈天郁的治疗,却不知道沈天郁才是有传染性的病源,医院是不会告诉他的,因为这样有传染性的病会引起骚乱。 比如,陈夏生根本不怕沈天郁传染给他。生命何其宝贵,可是如果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离他而去,那么还不如跟他一起去了。 第二天清晨,尤金莲赶到了北京,还没下火车她就给陈夏生打电话,本想让陈夏生来接她,可是转念一想狗蛋来了,花芽那边就没人照应了,便拒绝了,打听着、摸索着,也找到了这家医院。 隔着透明的玻璃,尤金莲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沈天郁。沈天郁带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病服松松垮垮的罩在他的身上,露出他的锁骨。因为瘦,锁骨清晰可见。沈天郁输液的右手纤细,青色的血管很是明显,之前抽血化疗的时候用得也是他的右手,所以内侧有明显的血痕。 尤金莲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在她看来,带着这个氧气面罩就是重病的标志,都说母子连心,看到沈天郁这样,她这个当妈的,心如刀绞。 她忍不住哭出声音来,跪趴在玻璃上。陈夏生连忙扶起她,声音也哽咽了,说:“姑,姑,别这样,这里是医院,你别哭了……” 可是自己的声音也很大,说话的时候都是哭腔。 第45章 下午,沈天郁被转送到其他的医院。他的体温一再突破四十度,烧得昏天暗地,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黑天,呼吸都像是能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陈夏生和尤金莲跟着担架向下走,可是他都感觉不到他们两人,陈夏生张着嘴,似乎在大声和自己说着什么,可是耳鸣得厉害,沈天郁一个字都听不到。 被抬着担架放到救护车上,周围喧闹的声音被车门隔开,沈天郁的耳鸣才好了一些。他吞了吞口水,费力地转动头部,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陈夏生。 陈夏生也带着口罩,他紧紧握住沈天郁没输液的手,说:“花儿,咱们现在要去一家更好的医院。医生说你可能是肺炎,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别怕……” 那时陈夏生并不知道肺炎也分很多种类,只觉得肺炎肯定没有肺癌严重。现在很多得了癌症的人都能坚持很长时间,肺炎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沈天郁闭上眼睛。虽然听不清他说得是什么,但是还是被安慰了。他烧得浑身发抖,忍不住乱动,输液的细管里都回血了。 尤金莲哭得眼睛都肿了,不知道对谁说着: “我的花芽啊!怎么病成这样了,不就是出来读书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呜呜……” 因为没有人回答她,尤金莲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家儿子得病!为什么这么倒霉就是花芽啊……我从来没想过……” 旁边的护士听不下去尤金莲的哭声了,可能也有点怜悯,就说:“哎呀大姐,谁没得过病呢?你随便在大街上拽一个人,问问哪个人没去过医院。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您家儿子是大学生吧?好多大学生不注意饮食卫生,送来看急诊真是太多了。总吃方便面的那些人,因为肠胃病送命的也不少。这小伙子是肺病吧?” 尤金莲擦擦眼睛,吸着鼻子说: “是肺病。” 护士说:“小时候得过肺炎吗?” “没有没有,他的肺很健康,五岁之前都没咳嗽过。我们隔壁家的小孩,小时候总是咳嗽,一到晚上十二点准时咳,咳得直吐,瞧了好长时间,过了一年才止住了。” 护士说道:“那就是在学校里感染了。以后你让他出门的时候戴着口罩,注意寝室卫生。” 听到‘以后’这个词,尤金莲才镇静了。也是,不过是一场肺病,花芽肯定能熬过去。 转院后沈天郁还是住在隔离病房。尤金莲和陈夏生一直守在病房外面,在医院里花钱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像是流水一样。 如果光靠钱能让沈天郁好转也没问题。但是第二天,沈天郁就出现了咳血状况,他的鼻腔、气管里都是血,混合着痰液,血液变得异常浓稠。 沈天郁躺在床上痛苦地咳嗽,每次咳的时候就感觉脑袋要炸开了一样,明明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能颤抖、痉挛。 医生穿着隔离服帮沈天郁吸痰、输氧、镇静,体温计被剧烈咳嗽的沈天郁震了出来,还没夹够时间,上面显示的数字就已经超过四十度了。 在这么烧下去人就要坏了。护士用了整整一大瓶的酒精给他降温,沈天郁只感觉身上的皮肤都快要烧焦了,他口渴难耐,但是这样的剧烈咳嗽让他连喝水的空隙都没有。 太难受了。沈天郁再次咳出血来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涣散,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前世。但是这样剧烈的痛楚是前世都没有尝过的,他觉的还不如死了的好,太痛了,光是疼痛就让他没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 沈天郁这样挣扎的动作也惊呆了病房外的人。陈夏生愣愣的看着沈天郁痛苦的模样,指甲紧紧抠着玻璃,口中无意识地发出类似野兽一样的悲鸣,尤金莲吓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一声比一声大的哀嚎,医院的走廊回荡着他们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隔离病房并不完全隔音,沈天郁甚至也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他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在专心听他们的声音时,沈天郁短暂的停止了咳嗽。医生凑到他耳边,大喊:“你还在呼吸吗?觉得喘不上气吗?” 沈天郁勉强转过头,隔着玻璃看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一时间无法做出回应。 医生直起身子,说:“不行,他咳得那么厉害,给他上呼吸机吧。” 沈天郁摇了摇头,又对着医生点了点头,说: “我还行。” 他三天没有喝水吃饭,都靠输液维持生命,这么三天的功夫,沈天郁的声音都变得虚弱了。 医生弯腰看着他的眼睛,再次确认: “真的?有没有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沈天郁摇摇头,紧紧皱眉,拼命忍住咳嗽,都憋出眼泪了。 医生脱下隔离服,消毒后从病房走了出来,对陈夏生和尤金莲说:“今天再照片子就能看到肺部的阴影了。下午要给病人做个刺穿活检,病人亲属过来签字。你们做好准备。” 陈夏生急了,说: “做什么准备?!你让我做什么准备!!” 陈夏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好长时间,突然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 他明白医生是什么意思了。他感觉真像是在做梦。 几天前他还去上课,几周前他还能陪自己一起去吃饭,几个月前他们俩还能去河边玩,花儿就坐在河岸上,那么安静地看着自己。 怎么一瞬间都没了呢?怎么花芽就突然得病了呢? 不可能! 陈夏生咬牙切齿,牙齿都在‘咯吱咯吱’响,他对着医生大吼:“前几天不是还说没有问题吗?怎么突然有拍到阴影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尤金莲呜呜的小声哭,紧紧拉住陈夏生不让他冲上去,过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跟着护士去签字了。 沈天郁打了一阵镇咳的药剂,在中午的时候停止了要命的咳嗽。医生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陈夏生和尤金莲进来看一看沈天郁,和他说说话。 陈夏生和尤金莲穿着厚重的隔离服,脸上带着医用口罩。他们俩蹑手蹑脚的走进病房,生怕吓到沈天郁。 沈天郁已经睁开眼睛了,眼神从来都没有离开他们,直到他们站在自己病床前,眼神才静止不动。 尤金莲先是屏住呼吸,然后小声的抽泣一下,又怕吓到沈天郁,连忙不出声。她用干过许多农活的粗糙的手心抚摸沈天郁的头发,眼泪‘吧嗒’一下掉到他的额头上。 尤金莲说: “花芽,怎么这样了呢?你疼不疼?” 沈天郁喉头滚动,哽咽着,似乎有无数的委屈。 “……不疼。” 尤金莲抹了抹眼泪,说:“真乖,没事,你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好了,跟妈一起回家,中不?” “不回家。”陈夏生接话,道,“花儿还得上学呢,是不是?” 沈天郁的喉咙颤抖的无法说话,怪声怪气的‘嗯’了一声,连忙闭上眼睛转过头,眼泪就流下来了。 一看沈天郁都哭了,陈夏生心疼的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咬牙,跪在沈天郁的病床前,对着他的目光。 一时间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日后’的期待都是幻想,只有他们流泪的声音。 对这个家庭来说,沈天郁的病倒可以说是山崩地裂的。尤金莲从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当初没和沈健一起走,否则花芽病成这样,身边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你们出去吧。”沈天郁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说的话就是这个,氧气面罩下他的声音非常模糊,有些空洞的感觉,说完这句话,他就拼命呼吸,半天才说了第二句,“我的病,会传染。” 陈夏生向前跪了一步,代替了尤金莲的位置,他抚摸着沈天郁的头发,说:“我不怕。” 在医院的时候沈天郁没办法洗澡,头发和身上都很糟糕,可是陈夏生却毫不嫌弃,凑上前用脸蹭沈天郁的头。 沈天郁很怕自己会传染给陈夏生。前世他的肺病没有传染性,不过现在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甚至比以前更糟糕——疼痛、有传染性,还会咳血。 沈天郁向后躲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医生就过来催了: “马上要给他准备活检了。家属快点离开吧。” 听到这话沈天郁心脏一痛。他舍不得。但是又莫名的轻松,现在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待在一个病房。这两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他希望他们好好活下去。 陈夏生和尤金莲还是敬畏医生的话的,虽然磨磨蹭蹭,但是也是要回去。 尤金莲拉着沈天郁的手,说:“花芽,我们就在外面看着你,你坚持住,行吗?” 沈天郁点点头,睁开眼看着陈夏生,催促他们快点离开。 陈夏生用力抹了一把脸,顿了一下,弯下腰,虔诚的做出了亲吻沈天郁的姿势。 沈天郁睁开眼睛,隔着氧气面罩和口罩,他离奇的感觉到了那人嘴唇的柔软。沈天郁和陈夏生都没有闭眼睛,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这是一个真正的亲吻,包含着痛苦、爱情、死亡、决绝…… 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一瞬间,陈夏生离开了沈天郁的面罩,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红着眼圈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尤金莲震惊的看着他们两人,心中可能有一个隐隐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硬是一个字都没问。 第46章 紧张的治疗仍在持续。 沈天郁分不清现在是自己住院的第几天,他呼吸困难,浑身发烫,思绪长时间处于混沌状态,其间痛楚的经历不必多说。 当他短暂的清醒时,他会艰难地转过头看隔离病房外的人。无论他什么时候转头,陈夏生和尤金莲都在盯着自己,一刻都没有离开。这些天他们两个都憔悴了,尤其是尤金莲,累的眼睛下都出现了黑眼圈。有的时候沈天郁还会看到尤金勤和陈寡妇,似乎是来帮忙的,每当沈天郁扭头看向外面,他们就会朝他招手,做出鼓励的手势。 沈天郁的病情很严重,手术必须要尽快完成,日子就定在了星期五。星期四的中午,沈天郁少有的停止了咳嗽,咳血也止住了,他甚至能直起身子,靠在病床上,安静的看着玻璃外的人。 他从护士手中接过圆珠笔,手指有些颤抖地写道: 陈夏生慌忙从书包里找出笔纸,写了几个字。沈天郁有些近视,躺在病床上就没有带眼镜,眯着眼也看不清那张纸上写得是什么。 陈夏生有些急了,敲着玻璃把医生和护士叫出来,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样的沟通,反正医生放陈夏生进来了。 尤金莲也想跟着进去,可是医生不允许,说:只能让一个人进去,病人明天就要手术,不能太消耗体力。 陈夏生对尤金莲说: “姑姑,就让我进去吧。我要给花儿擦擦身子,你不方便。” 尤金莲复杂地看着陈夏生,擦擦眼泪,道:“行,你去吧。” 陈夏生戴上口罩,穿上隔离服,慢慢地走近沈天郁的病床。 他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多了,现在是坐在病床上的,就那么看着陈夏生走近,一句话都没说,便让陈夏生感觉有些紧张。 陈夏生手心都出汗了,呼吸急促,口罩里迅速湿润了。他觉得有点憋闷,连做了几次深呼吸。 沈天郁看的有些好笑,对着陈夏生招招手,唤: “你过来。” 陈夏生赶紧小步跑过来,握住他的手。自己的手湿润冰冷,花芽的手干燥温暖。陈夏生忍不住把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好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把病房的窗帘拉上。 快被挡住视线的尤金莲急了,说: “狗蛋,你干什么拉窗帘啊?” 陈夏生说: “我给花儿擦擦身子。你们就别看了。” 这些天他的精神都高度紧绷,从来没对人有个笑脸,眼圈一直是红的。现在见到沈天郁,他才松了口气,跟尤金莲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尤金莲看他笑,长长的叹了口气,和尤金勤夫妇离开病房,先去吃午饭,把这里交给了陈夏生。 蓝色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给阳光染上了颜色,病房里的光线暗了些。沈天郁静静地坐在床上,呼吸平稳。 沈天郁的病房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供应,陈夏生打了热水,把毛巾泡在脸盆里面,端过来就要给他擦身子。 能靠近沈天郁,他当然开心。但是当他解开沈天郁上衣的扣子时,他又开始心痛,喉咙紧紧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沈天郁瘦了。他的胸膛上贴着好多硬片,陈夏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盯着看了好长时间。 沈天郁声音沙哑: “这是做心电图的时候贴上去的。摘了吧,怪难受的。” 陈夏生小心的给沈天郁一个一个摘了下来,好多硬片粘得牢靠,几乎黏在肉上。陈夏生要用热毛巾捂在上面很久,才能拿下来。 他用毛巾仔细的擦拭沈天郁的身体和头发,等给他擦干净后,就黏在沈天郁身边,时不时亲亲他的脖子和锁骨。 “别闹了。”沈天郁虽然不推开他,却还是抗拒,他扭着头,说,“你赶紧走吧,不然传染给你。” “不走。”陈夏生言语坚定,“你明天就手术了。让我多陪陪你。”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握住了陈夏生的手。 “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夏生就坐在沈天郁的病床上,过了一会儿干脆躺到他身边。现在护士和医生都去吃饭了,不然看到他这样,肯定要骂了。 “你说,我听着。”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的眼睛。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前世没有的祥和,他觉得自己这世过的很幸福,就算下一秒他就要粉身碎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无力,却非常淡然。 “哥。我这次可能撑不住了。” 陈夏生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急得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沈天郁打断了。 沈天郁说:“你听我说。我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可能……” 沈天郁顿了顿,低头看着他,又说: “除了我,你可不要再喜欢上别的男人。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沈天郁还想说什么,陈夏生却一概不听,直接说: “我不。” 沈天郁脸冷下来,皱着眉严肃地看着陈夏生。 陈夏生怕他没听到,一字一顿,非常认真地说: “我不,我绝对不。” 病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清。沈天郁看着陈夏生,那眼神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陈夏生声音哽咽着: “你肯定会好的。万一……如果有万一。”陈夏生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一块走。” 沈天郁突然暴躁起来,他把陈夏生从床上推下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沈天郁猛地咳嗽起来,幸好没见血。他大吼:“你滚!给我滚!” 陈夏生吓了一跳,急忙稳住沈天郁,生怕他动静太大把手上的针弄跑了。 陈夏生是怕了他了,大喊:“我错了,花儿,我错了!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别信,别生气。” 沈天郁艰难地喘气,心脏‘怦怦’狂跳,他头疼的厉害,恨恨地盯着陈夏生,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沈天郁说: “你说的容易。我走了,你也不在了,我妈怎么办?你爸妈怎么办?哥,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陈夏生赔笑着,很快又眼泪汪汪了。他说: “可我不知道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花儿,你坚持住。我求你了……” 沈天郁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死了,最亲爱的人都会痛苦得无法忍受,从这方面来看,他还不如像前世那样,不招人喜欢,孤独的死去。 沈天郁开口说: “你好好活着。帮我照顾好我妈。你觉得除了我以外不会喜欢上别人,可能是因为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太长了。” 陈夏生对着他摇头,表情也开始凝重了。 沈天郁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那你更要好好活着了。”沈天郁抬手按住陈夏生的胸口,说,“我就在你这里。你别忘记我。” 陈夏生不说话了。他爬到沈天郁的病床上,靠着他的手臂,眼泪浸湿了他的病号服。 沈天郁反手摸着陈夏生的脸,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里待着,一忙起来就忘了洗漱,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脸上都是硬硬的胡茬。 沈天郁低声咳嗽,说: “其实我已经很幸福了。你和妈对我这么好,我该知足了。就算我明天就咽气,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夏生呜呜的哭出声,时光似乎都扭曲了,他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受了委屈的小狗蛋,捂着脸用手背擦眼泪,对尤金莲口齿不清的哭诉:“姑,我不要上学,我要跟我弟弟玩……” 沈天郁捏着他的耳朵,说:“别哭了,不许哭。” 陈夏生忍不住,他跪在床上,紧紧搂住沈天郁的脖子,嚎啕大哭。 沈天郁温柔的拍着他的后背,顿了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明明是平凡无奇的三个字,却止住了这位伤心的成年人的哭声。陈夏生松开沈天郁的脖子,恳求道:“再说一次。” 沈天郁温润地笑,轻声说: “我爱你。像你爱我一样。” 沈天郁对陈夏生的感情大部分可以归为‘容忍’,因为容忍他的过失,所以愿意接受他,接受他不被常人认可的爱情。所以陈夏生一直以为沈天郁只是可怜他,所以不和别的女孩谈恋爱。但是‘可怜’能坚持多久?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沈天郁竟然对陈夏生说爱他。这份感情从亲情转到爱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可怜’与‘容忍’能概括的了。 沈天郁问陈夏生: “我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晚了?” “不晚。”陈夏生摇摇头,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也能喜欢我。你太好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属于我。你现在是我的,我太高兴了。你没骗我吧?这不是安慰,对吧?” 沈天郁同意道:“嗯。” 陈夏生一翻身,趴到沈天郁腿上,哭丧着脸,他说: “要不是你现在还在生病,咱俩就可以……” “可以?” 陈夏生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渴望。他凑上去想亲吻沈天郁的面罩,被沈天郁躲开了。 沈天郁心想,自己不碰他,那么他还是正常人。 陈夏生也不沮丧,反正沈天郁已经和他告白了。无论这感情里有多少夹杂着的亲情,这都算是爱情。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缠着沈天郁,等待他的爱抚、以及更亲密的举动。 沈天郁眼神暗了暗,手指轻轻抚摸陈夏生的腰,顿了顿,向下摸到他的屁股上,不含半分欲望地说:“哥,如果我能撑得住,能活下来,我就和你做。” 第47章 然而手术的效果并不是那么好。 从手术室出来,沈天郁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因为高热而出现了抽搐、窒息等状况,隔了一天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 过于频繁的手术让病房外的亲人都惊吓不已,第二次的手术时间很长,足足有四五个小时,陈夏生坐在手术室外都要崩溃了,尤金莲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可是第二次手术也没有太大的效果。除此之外,最可怕的是他们没有钱了。 医院的花销太大,沈天郁用得镇咳、止痛药很贵。才短短几个星期,他们四个身上的现金都花光了。 无奈之下,尤金勤只得暂时回去拿存折,嘱咐陈寡妇好好照看尤金莲。 陈寡妇说:“好,你回去吧。给小李买点东西,好好谢谢人家。” 他们家的两个双胞胎孩子没人照应,正借住在邻居小李家,沈天郁突然病了,他们肯定要来看看,厂子里的事情一时间没人打理。 尤金勤应了声,匆匆赶回去。他们的厂子收益很好,利润也大,沈天郁看病的钱暂时不急,还不至于沦落到跟别人借钱的地步。 这些天陈寡妇看着花芽受罪,心里也难受。但是让她更难受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对劲。那就是他表现的痛苦太过头了。 看陈夏生的表情,那是完全的崩溃,一看到沈天郁咳血就好像看到了地狱,这几天如果沈天郁的病情好转,他还像是个活人,一旦他持续昏迷,陈夏生就不吃不喝,看起来比尤金莲还要伤心。虽然以前就知道狗蛋和花芽感情好,但似乎也不至于好到这种地步。 加上陈寡妇知道陈夏生喜欢男人,当即就觉得不妙。自己儿子已经不正常了,不能再把沈天郁‘带坏’吧?要是真这样,尤金莲还不气疯了? 陈寡妇存了个心眼,让尤金勤一个人回去拿钱,自己找时间和陈夏生单独相处,就想问问他这件事。 没想到问完之后,陈夏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我就是喜欢他。” 陈寡妇气得发抖,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陈夏生的鼻子,骂道:“你疯了?!你喜欢你弟弟?!这事儿要是让你姑姑知道,她不揍死你?” “那怎么办?”陈夏生吼道,“我一开始就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我也只爱他一个人。我改不了了,就算我姑姑知道了,要揍我,我也不怕。” “……”陈寡妇愣了一下,抹了抹眼泪道,“真是作孽啊!如果不是花芽病成这样,你还要照顾他,我先揍你一顿!” 语气间竟然有些缓和的意味。以前知道陈夏生是同性恋,但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就怕他迷恋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像外面说得似的到处乱搞。可陈寡妇对沈天郁知根知底,明白他是好孩子,顿时就松了口气,心里舒服多了。 不过再一想花芽的病,陈寡妇又皱紧了眉头。她比原先更担心沈天郁了。 这两次手术沈天郁完全没有一点印象。第一次手术是全身麻醉,还没感觉到痛他就睡着了。可手术后他只清醒了一段时间就持续昏迷,因为体内有炎症所以一直高烧,直到第二次手术被推出来,他都没有感觉。 沈天郁的思维一片空白,他没有思考的空间和力气,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勉强呼吸。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药要吃,输液的吊瓶一直挂在上面,从来没有间歇。沈天郁的手臂上都是针眼,护士来来回回,有时候要给他抽血,沈天郁都没有感觉。 这样糟糕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医生下了很多次病危通知,最开始陈夏生还觉得心脏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心慌的要命,到后来也没感觉了,反而像是看破了,三天后,他平静地对医生说:“我知道了。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我弟弟?我想最后陪陪他。” 沈天郁的病情虽然一直在恶化,有时候能咳出不少血来,但是传染性倒是很低,除了最开始给他检查的医生发烧咳嗽以外,还没有护士或者医生被传染的现象。医生看惯生死,却也有最基本的同情心,看陈夏生的模样,叹了口气,就同意了,说:“等他醒了你再进去吧,只能进去一次,不能待超过两个小时。” 没等沈天郁醒,陈夏生就穿着隔离衣,戴上口罩、帽子,走进了病房。沈天郁没有意识,最后只能上呼吸机了。巨大的机器发出很大的噪音,沈天郁的胸口规律但是机械的起伏,看得陈夏生眼睛发酸。 陈夏生的性格和‘坚强’不能挂钩,小时候还因为上学的事哭鼻子。长大后变成了高个子的大男孩,虽然性格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坚强,却也有了男人的自尊心,知道不能再哭了,就算有委屈的事也要理智的去解决。工作了之后更不敢哭了,因为没人会因为男人的眼泪而怜悯你,只会更看不起你,觉得你懦弱。 但是沈天郁住院的这些天,陈夏生几乎把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他宁愿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也不愿意让沈天郁受这份罪。 沈天郁刚做过开胸手术,陈夏生不敢给他擦胸前的皮肤,就用热手巾给他擦头发、手、小腿和脚,动作很轻,生怕弄痛了他。 隔离病房没有细菌,沈天郁整天不动,身上也是干净的,不需要怎么清洁。可是陈夏生就是想帮他擦。沈天郁的手脚冰凉,额头却灼热,陈夏生坐在沈天郁的病床旁边,握住他的手心,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一直握着他的手。 “……”陈夏生静静盯着沈天郁的脸,过了一会儿弯下腰,对着他的耳边说,“你不说你会好吗?” 沈天郁长长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像是马上就会睁开眼,可陈夏生屏息等待了很久,他还是没有醒来。 陈夏生惨笑一声,无限悲凉地说:“花儿,你再不好起来,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好难受啊……呜……” “你不说你好了会和我做爱吗?我让你在上面好不好?我喜欢你抱我,我想过很多次……”陈夏生俯下身,亲吻沈天郁的手指。他很想和沈天郁接吻,但是隔着呼吸机,陈夏生根本连碰他的脸都不敢碰,就怕弄疼了他。 沈天郁没有意识,却能小声的咳嗽,陈夏生还没待多长时间,就有护士走进来赶人了。 年轻的护士像是驱赶蚊子一样挥手,朗声道: “要给病人吸痰了。家属离开吧。” 陈夏生不想走,他说: “我能在旁边看着吗?” “不行。”杏眼的护士道,“这个环节最容易感染了,你离得远点,不能在病房里待着。” 陈夏生磨蹭着,急得快哭了,他弯着腰贴近沈天郁的耳朵,说道:“花儿,花儿,你快点睁开眼睛,我要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来看你——花儿,我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沈天郁的睫毛剧烈颤抖,呼吸开始急促,痛苦的拧着眉,心跳加速。 陈夏生睁大眼睛,有些惊喜,话说得更多了: “花儿,你快醒醒,醒醒……” 但是沈天郁没醒来,直到护士把陈夏生赶出病房,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等护士吸完痰,沈天郁的病房又恢复了平静。病房外只剩下陈夏生一人——尤金莲和陈寡妇回家休息了。沈天郁的病可能是长期斗争,他们必须要保存一定的体力,现在都是一人看着沈天郁一天。 陈夏生呆呆的盯着沈天郁,手掌放到玻璃上,眼神迷茫无助。短短几天,他瘦的比沈天郁还厉害,衣服空荡荡的,看上去像是一堆骨架子。 他就那样看着病床上的人,仿佛能看上一辈子这么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夏生突然看到沈天郁的小手指动了一下。随后他开始慢慢挣扎,动了动右手臂。 沈天郁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话,不过咬着呼吸管,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些天沈天郁有过很多次类似这样的举动,不过最后都没醒过来。陈夏生只知道他太痛了,所以才会在睡梦中都这么挣扎,看到他这样,陈夏生都快窒息了,暗暗祈祷他赶紧安稳的睡下。 可能是沈天郁这些天吃了不少苦,连上苍都开始怜悯了。有一瞬间沈天郁的思维无比清晰,脑子干净的像是被水洗过,身上的痛楚都消失了。 沈天郁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听到了自己机械的呼吸声,肺部被呼吸机顶的很痛,但是口鼻很湿润,能够忍受。 然后恢复的就是痛觉,胸口那边很痛,但是比起前几天要好受得多。沈天郁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臂,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不烧了。 陈夏生开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花儿怎么可能睁开眼睛呢?但是直到沈天郁抬手,他才震惊的张大嘴,一种狂喜的心情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天郁摸了摸头,又想到什么,慢慢转过头看向玻璃外。他长时间没有动弹,颈部有些僵硬。后颈都是汗,有点难受。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沈天郁眯着眼睛,半天才看到窗外的人。 陈夏生惊喜的趴在玻璃上,整个人像是壁虎一样,紧紧贴着玻璃,姿势诡异而好笑。 沈天郁勾了勾嘴角,费力的抬起胳膊,朝他挥了挥手。 “医生——医生!!” 陈夏生猛地转过身,飞也似的跑去找医生。 第48章 两天后沈天郁完全恢复神智,开始自己呼吸。他的病情好得太迅速,简直就像是奇迹。明明前几天还昏迷不醒,这些天就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坐起来了。输液还是不可避免,在手术的时候硬针就换成了软针,这针能用很长时间,不用天天挨针扎了。 除了输液还要吃很多的药。沈天郁是那种非常配合的患者,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尤其是他长相讨人喜欢,很快就成了很受欢迎的病人,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他。 前几天沈天郁能坐起来的时候,陈夏生就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身上和头发。他擦得很仔细,虽然沈天郁身上并不脏,陈夏生还是擦了好几次。 因为喉咙处的伤口,所以沈天郁暂时还不能讲话。他闭着眼睛任由陈夏生擦他的身体,直到陈夏生问他:“冷吗?”的时候,他才会缓缓摇手,示意不冷。 沈天郁长时间没有洗头,只能让陈夏生每天帮自己擦擦。即使不脏,也很难受。他在纸上写:【帮我洗头吧。】 陈夏生怕沈天郁着凉,一开始一直摇头。可是看沈天郁难受的样子,无奈之下还是问了医生,想知道现在能不能洗头。 医生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说:“让小伙子躺下来,你给他洗,注意关紧病房,不要吹风。” 陈夏生连连同意。 医生又补充道:“不能洗澡啊。” “好,好。” 尤金莲听说陈夏生要给沈天郁洗澡,自告奋勇的也过来了。两人戴着口罩,紧紧关上门,开始帮沈天郁洗头。 沈天郁微微倾斜着躺在床的边缘,脖颈倚着床沿,头部悬空,调整好姿势后就闭上眼睛,让他们帮忙。 陈夏生早就打好了热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手足无措,摸到了沈天郁的头发就手抖,撩了好几次水都没把他的头发弄湿。 尤金莲狐疑地盯着陈夏生,过了一会儿伸手撩水,帮陈夏生给沈天郁洗头。 洗发水并不贵,但是很香,轻轻揉两下就出了不少泡沫,陈夏生轻轻地揉,也不敢洗很长时间,只粗略洗了一下,就冲掉了泡沫,怕他着凉。 这件事似乎是个节点,之后沈天郁的病情就出现了更大幅度的好转,医生都觉得惊讶,道:“还是年轻人身体好。这么快就恢复了,如果不继续恶化,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已经完全忘记沈天郁刚来医院的时候那副垂死挣扎的可怜模样。 沈天郁慢慢开始说话了,长时间不发音导致声音很小,一开始只能说几个字,第一个喊得就是:“妈。” 沈天郁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温柔,他笑着,喉咙处还有一条粉红色的伤疤,更衬得他皮肤雪白,温润端方。 尤金莲本来正在帮他盖脚上的被子,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眼眶有些湿润。 她紧紧抱住沈天郁的头,没吭声。 下午三点钟,沈天郁大学的同学过来看望他。以前以为他的病有传染性,所以医院一直不让外人探望。可是现在沈天郁都快好了,也没传染上几个人,只要在规定的探视时间,戴上口罩和帽子,就能进去。 那时候沈天郁正躺在床上洗头,突然听到外面变得有些嘈杂,虽然声音很小,但那确实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沈天郁胸前有刀口,没办法自己直起腰,就仰着头问陈夏生:“谁啊?” “不认识。”陈夏生害怕沈天郁着凉,每次都洗的飞快,现在手脚动作很是麻利,冲掉泡沫就给他擦头。 帮沈天郁洗澡很累人,每次洗完了腰都很痛。陈夏生直起腰松了口气,拿起吹风机给他吹头,顺便望了望外面,问沈天郁:“不会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来看你的?” “不会吧。”沈天郁笑道,“我这样可怎么见人。” 谁想到一语成谶。 那些学生一看到沈天郁就拼命挥手,有个女孩甚至握住尤金莲的手,亲昵的和她说着什么。 陈夏生看着那个女孩长的有点眼熟,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人是不是就是温和?给他打电话,让他送沈天郁到医院的那个? 话说那天沈天郁直接昏厥在操场上,因为太早,周围只有温和一个女孩。她吓得大声尖叫,都不敢碰沈天郁,不过还是想起来了这时候应该拨急救电话。那时沈天郁的手中就握着手机,大概是想给陈夏生打电话。温和手指哆嗦得厉害,随便按了两个键,叫了急救车后,温和发现自己腿软的厉害,一个人特别害怕。 她就给陈夏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 陈夏生找的工作离沈天郁学校非常近,一听他出了状况,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一看到沈天郁自己都有些腿软,可是听到温和哭就烦,大吼了几句:“你他妈哭什么哭!有多远滚多远!” 他早就认识温和,知道这女孩喜欢沈天郁——她看着沈天郁的眼神太露骨,早就让陈夏生咬牙切齿了。 算上新仇旧恨,他一点都不顾温和是个女孩的这个事实,骂的很难听。不过现在看到温和陈夏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瞪了她两眼。 沈天郁仰着头,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耐心的等待陈夏生给自己吹完头发。 外面传来尤金莲的声音: “你们是来看花芽的?不好意思,请等一下啊,他哥正在给他洗头呢,你们不能进去,不然花芽该受风了。” 应该是听到了‘花芽’这个有趣的小名,有好几个女生笑了,声音清脆。 尤金莲也跟着笑: “你们和花芽是一个学校的?哎呦你看这姑娘,长的真好看,一看就是好学生,真文静。” 说的就是温和。温和高挑靓丽,不爱化妆,素面朝天,今天还架着一副眼镜,标准的优等生模样。 听了尤金莲这么说话,她高兴的脸都红了,气的陈夏生心脏很痛。 陈夏生慢慢给沈天郁吹。以前怕他觉得太干,吹七八分干就好了,今天却调到了小风,吹了好长时间,头发都干了也没松手。 沈天郁感觉有点奇怪,就对他说: “行了,哥。” 陈夏生愣了一下,慢慢关上吹风机,扶着沈天郁坐起来。 病房外的那些大学生一看沈天郁坐起来了,都很高兴,兴奋的要往病房里走。 医生听到了这里嘈杂的声音,阻止道: “哎,每次只能进去两个人啊,其余的人只能在外面等着。” 其实有些学生并不是真的想来看。他们对医院都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听说沈天郁是肺病,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真正面对那么多医疗器材的时候,还是觉得恐惧,想要退缩。 所以医生这句话实际上让很多人有了退却的理由,他们商量了一下,最后是周轩和温和两个人进去的。 他们穿着隔离服,戴上了口罩和帽子,缓缓走到了病房里。 温和表现的还很镇定,周轩有点害怕,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谁都会觉得害怕。 温和犹豫了一下,看着陈夏生,鼓足勇气,慢慢走到了沈天郁的病床前,开口说:“你怎么样了?” 沈天郁非常温和地笑,说: “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再说吧。我可能要重修一次。” “啊?”温和失落地说,“可是你上学期绩点那么高,太可惜了……” 沈天郁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和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睛。她道: “对不起,天郁,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真的很害怕,也很想来找你,但是我不敢,我害怕极了。你就那么躺在我面前,像是死了一样。我没见过死人,我……” 沈天郁静静地听她说,听到她说话不礼貌的地方也没有生气,从始至终都很淡然。 因为沈天郁并不觉得她和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就像是前世的那些人一样,自己的死活其实并不能牵动他们的神经。 不过沈天郁不生气,不代表陈夏生不生气。 陈夏生烦躁地说: “别在这里哭,要哭滚出去。奶奶的,你才像是死人一样呢。” 一句话噎的温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立场很尴尬。 沈天郁看了陈夏生一眼,说:“哥,别这么说。” 然后看了看归心似箭的周轩和温和,说: “你们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探望总共还不到十分钟。不过他们隔着玻璃,在隔离病房外待了很长时间,他们都在和尤金莲说话,把要送给沈天郁的礼物都转交给了他的母亲。 这些刚上大学的学生,正处于成年人与未成年人的交界处。思想不见得会突然变得成熟,实际上还是很青涩的。对待一个相处时间那么短的同学,他们做的很好了。 那些学生走的时候,陈夏生虽然不愿意,却还是出去送他们一程。 尤金莲带着口罩走进病房,靠近沈天郁坐着。 “花芽,”尤金莲深吸一口气,语气很和蔼,“那个,你觉得刚才那个姑娘怎么样啊?我看她长的很好看,人也秀气,像是个大家闺秀……” 沈天郁淡淡地说:“那是我的学姐。” 意思是对她没感觉。 尤金莲眼神有些担忧,道: “花芽。上大学了,你也可以谈恋爱了。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从来不管你,你觉得呢……”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没立刻说话。他明白尤金莲现在是在试探,正在想自己要怎么回答。 第49章 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沈天郁皱着眉轻咳一声,干脆道:“妈,您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其实你都知道了吧。” 沈天郁说的声音很轻,这是因为他用呼吸机的时候长时间不说话,一直到现在都不适应。 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是分量很重,每个字都敲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沉甸甸的。 尤金莲装傻: “知道什么?” 沈天郁说: “我不喜欢那个学姐。” “哦,这个啊。”尤金莲说,脸上还有苦笑,“妈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用当真。” 沈天郁说:“妈,我没当真。可是,除了她,我以后可能也不喜欢别的女人了。” 尤金莲的脸沉了下来,别过脸:“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天郁顿了顿,直接说:“我和我哥一样。他喜欢的人就是我。” 尤金莲手开始颤抖,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沈天郁摇摇头,道,“他跟我说的时候应该已经暗恋我很长时间了。我上高中那会儿他告诉我的。” “怪不得,怪不得。”尤金莲连声道,“怪不得你上高中,他一直说要追着你去。” 尤金莲情绪倒是很稳定,沈天郁仔细观察了她一段时间,觉得没问题,就继续说下去了:“咳。他一开始说的时候,我也不想答应。可是我哥……他从小就和我在一起,我们感情好,看他那样,心里不好受。” 尤金莲说:“那就是你答应他的理由吗?开玩笑,你们俩这是要气死我……” “那能怎么办呢?”沈天郁说,“我担心他出去乱搞。妈,我害怕我哥遇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被骗了。” 尤金莲原本知道陈夏生喜欢男人的时候就担心这件事,很能理解沈天郁的心情,但这不意味着她愿意把儿子也赔给陈夏生,她的脸越来越红,像是气急了,可又不能与生病中的沈天郁发火。 沈天郁想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时机:陈夏生走了,只留下尤金莲一个人照顾自己,就算她很生气,也不得不心平气和地留在这里听自己讲话。 他自知这对尤金莲很不公平,心里非常惭愧,无奈道: “我能怎么办呢?他说他只能喜欢我,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辈子一个人过吗?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可能对女孩不感兴趣。我也是喜欢他,想好好爱他的。” 沈天郁说:“我一直在想,结婚到底是为什么呢?不就是找个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嘛。如果互相喜欢,能不能生小孩不是问题。我就想找个人,能互相扶持。比如我现在生病,他就能亲自照顾我。” 尤金莲低着头,喃喃地说:“你们这样不合常理。” “嗯。”沈天郁从不否认,“可我喜欢他。就像您喜欢我爸那样。如果随便找个人都能谈恋爱、结婚,这些年您为什么一直为我爸守寡呢?一样的道理,现在我哥喜欢我,就不能看着我去和别的女孩交往。我喜欢我哥,我就不会去找别人谈恋爱。” 尤金莲有些慌张,露出那种小女生特有的胆怯,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年过四十的妇人:“那天你带着氧气面罩,里面都是血。医生说很可能会传染,在外面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接近你的口鼻。可是走的时候狗蛋还亲了亲你的面罩,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没想骂你,我就是暂时有点不能接受。怎么就是你们两个了呢?你们都是好孩子……不,我简直不敢相信。” 沈天郁沉默了,等她冷静下来,才说:“妈,这是真的,你想骂我就骂吧,打我也行。” “我怎么舍得啊?!”尤金莲低头捂住脸,这些天她情绪波动很大,哭过太多次,经历过沈天郁快死过去的阴影,现在这件事几乎撼动不了她的神经。她没哭,只是有点难受,“我心里特别乱。你们俩这算什么啊?以后到了社会里会有人瞧不起你的……” “……”沈天郁叹了口气,说,“我要是天天在意别人的眼光,我活得该多累啊。” 尤金莲抱着头坐在沈天郁的病床旁边,坐了很久,时不时说几句话。后来终于认了:不然能怎么办呢?这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儿子,不能打不能骂,更不可能断绝母子关系。这些天几乎要生离死别的经历让她看开了很多,而且一早就看出狗蛋对花芽的情分,私底下已经考虑了很多次了。尤金莲颓丧地说:“其实我早应该看开。请人家算命先生给你算卦,都说你早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可是会遇到写挫折,挺过去之后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哎呀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些,但人家说的对不对?你看你这次病,来的莫名其妙的,和狗蛋也是……”尤金莲表情很苦涩,“这都是天注定的,我管不了。那就这样吧。” 沈天郁本想说‘我和我哥这不叫挫折’,可是一听尤金莲态度缓和,又有些高兴,干脆随她怎么想,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好就行。 沈天郁问: “那我舅妈知道这事儿了吗?我哥和我舅妈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了吗?” “不知道啊。”尤金莲说,“不过我猜应该看出来了。你不知道,就你昏迷那几天,狗蛋整个人都快死过去了,惨的啊……他又提过别的男人,他妈肯定是知道了。” 陈夏生出柜的时候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到了沈天郁这里就显得很顺利了。并不是说尤金莲心里有多高兴,而是因为沈天郁刚刚大病一场,和儿子的生命相比,性向好像就并不那么重要了。 半个月后,沈天郁出院了。 毕竟是做过了一次大手术,肯定会大伤元气,和学校商量了一下,沈天郁决定重修一年,这半年专心在家里养病,不能因为要赶进度而强行上学。 于是沈天郁从北京回到家里。为了给他看病,家里花了不少钱,他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待着,有时候会自己接点翻译的工作,一天弄两三个小时,赚点小钱。 一个月后,寒假接近尾声,有大学的同学给沈天郁打电话,说要请他吃饭。沈天郁委婉的拒绝了,说自己暂时没办法来北京,等下次吧。 然后就是温和联系沈天郁,说要亲自过来看他。上次尤金莲看这个姑娘挺好,要邀请温和来自己家做客。 沈天郁很想拒绝,因为陈夏生看这个女孩不顺眼,几次找茬。但是温和执意要来,还说已经知道他家的地址了,非来不可。 无奈之下,沈天郁只得同意。尤金莲有事要和尤金勤夫妇解决,前几天到服装厂那边了,家里只有沈天郁和陈夏生两个男人,温和一个女孩过来住不合适,只能让她住宾馆。他想着,到时候请她吃一顿饭就行了吧。 沈天郁对某些事情很敏感,但是在一些方面非常迟钝,比如感情。一开始他看不出来陈夏生暗恋自己,被他告白才恍然大悟。现在也是,因为温和跟他告白的时候沈天郁没听到,即使人家姑娘表现的这么直白,他也不明白。 陈夏生下班后赶回来,看见沈天郁正在翻他厚厚的词典,就知道他又在翻译了。陈夏生看不懂,只知道这份工作非常枯燥。他喝了口水,就缠着沈天郁放下笔,让他休息。 沈天郁摘下眼镜,揉揉鼻梁,主动说道: “我那个学姐刚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她要来咱们家,让我后天带她出去玩。” 陈夏生垂下眼皮,非常不乐意,但是又不能说什么。陈夏生跑到洗漱间,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沈天郁听了听,觉得他像是在刷牙。这大白天还没吃饭呢,刷什么牙? 没过一会儿,陈夏生从洗漱间跑出来,坐到床上,张大嘴,对沈天郁说:“我牙好痛。” “嗯?”沈天郁戴上眼镜,凑过去看看,问,“哪颗?” “后槽牙,左边的那颗。” “这颗?” “再后面一点。” 沈天郁犹豫着,伸手摸了摸,说:“你这是长智齿了吧?” “是吗?可是我舌头没有舔到啊。”陈夏生搂住沈天郁的脖子,说,“你试试能不能?” 沈天郁拍了拍他的脑袋,无奈道:“正经点,别闹。” “没闹,我真的没舔到……” 陈夏生眼睛湿润地看着沈天郁,表情是满满的渴望。 沈天郁顿了顿,突然按住他的后脑,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按。 陈夏生张开嘴让沈天郁的舌头侵入自己的口腔,兴奋地颤抖,感觉到沈天郁的舌头进来时,陈夏生激动的半边身子都麻了。沈天郁的舌头进得很深,几乎要戳到陈夏生的喉咙里,但是方向一转,就往他左边的智齿舔去。这颗牙折磨得他够呛,脸都有点肿了,一开始只是想开玩笑,没想到沈天郁真的朝那边舔去。 被舔到的一刹那陈夏生忍不住呻吟一声。那里酸痛酸痛的,被碰到后疼痛就开始扩大。陈夏生又痛又爽,一边躲着一边想让沈天郁好好亲自己。 可是沈天郁似乎觉得这颗小牙很可爱,紧紧按住陈夏生的头不让他动弹,一遍一遍地舔,直舔得陈夏生眼泪都在眼里打转,口中发出‘呜呜’的类似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沈天郁才放开他,眼神有些暗,低着头看陈夏生的下面。 陈夏生被他弄得喘不上气,眼睛湿漉漉的,有点勃起,却还是不忘了讨价还价:“你别去见那个女人行吗?别让她住咱家行吗?我不喜欢她,你也不喜欢她,对吧?” 第50章 眼神看起来异常温顺,湿漉漉的看着沈天郁,像是一条养顺了的小狗。 “说什么蠢话。”沈天郁拍了拍陈夏生的后背,站了起来,说,“我不去接她了,就等她过来的时候请她吃顿饭,没什么的。” 陈夏生拉着沈天郁,不让他站起来,非常不情愿的小声说:“你这么招人喜欢,我真是不放心……”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夏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猛地亲了亲沈天郁的脸颊,顿了顿,他抬着头看沈天郁,眼睛亮晶晶的,“花儿,你摸摸我。” “嗯。”沈天郁点了点头,手指探入陈夏生的裤子里,摸了两把,然后解开他的裤带,捻着他的内裤。沈天郁的手缓缓向下,隔着内裤揉那火热的部位,只动了两下就弄得陈夏生粗喘起来。 陈夏生勾着沈天郁的脖子让他跪在自己双腿中间,主动而热情的用腿勾住他的腰,双腿大大张开,手也不规矩的摸向沈天郁的下面。 沈天郁倾身向下,牢牢贴在陈夏生的身上。那人身上温度很高,尤其是胸前那一部分,热得沈天郁皱眉,欲望像是潮水,一波一波的涌到头部。 他隔着衣服揉陈夏生的乳头,手掌能感受到那人剧烈地心跳声,那感觉让他异常兴奋,手下的力道有些重,按得陈夏生忍不住呻吟,却不是因为痛。那是一种隐隐的渴求、因为舒服到极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用声音来催促。 沈天郁吻着陈夏生的脖子,冰冷的手指扶着他的腰,插入温热的毛衣下,向上一掀,毛衣就被沈天郁脱了下来,周围都是静电的声音,有的都能由肉眼看到了。 “嗯,嗯……啊……” 陈夏生不停的动着腰,用下体磨蹭沈天郁的腹部,他的头发都因为静电飞起来了,所以眼神看起来异常温顺,湿漉漉的看着沈天郁,像是一条养顺了的小狗。 沈天郁的手终于摸到陈夏生的乳头了,他轻轻揉捏,那里就硬得像是小石子,陈夏生会敏感的不停挺着腰,似乎很痒,但是很爽,下面会随着他抚摸的频率上下动。 “你能……摸摸我后面吗?”陈夏生脸涨得通红,“我想试试,你觉得呢?” 沈天郁有点惊讶,但是很快镇定下来。这些天因为沈天郁的身体,他们一直没做到最后一步。现在陈夏生突然提出,沈天郁有点害羞,不过还是说:“好啊。” 他三下两下脱掉陈夏生的裤子,手指颤抖的往他两腿间的缝隙摸,还没碰到,陈夏生就想到了什么,大喊:“不行,不行!花儿,你等一下。” 说完提起内裤就往外跑。 沈天郁拽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按在床上,居高临下地问:“跑什么?待着。”说完就掰开陈夏生的手,继续往那炙热的地方摸,不过被陈夏生躲过去了。两人闹了一阵,沈天郁压在陈夏生的身上,束缚住他的手,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躲我?” “……”陈夏生脸红得快要滴血了,也不张开腿了,非常羞涩。 沈天郁看得有趣,又逗了他几句,陈夏生才说实话: “我没做准备……今天上了一天班,身上不干净。” “……” “你等等我,我马上去准备,我有那些东西,就在我书包底下……” 陈夏生面子薄,要做准备肯定也要躲到厕所里。这大冬天的,厕所又在外面,冷得厉害,因此沈天郁就没同意。 沈天郁笑了笑,按住陈夏生的腰,把他翻了个方向,让他跪趴在床上,用手肘和膝盖撑着自己。 “我不进去。”沈天郁压到他的后背上,吻他的耳朵,手指摸着他鼓鼓的囊袋,过了一会儿,声音低沉而温柔地说,“腿并紧。” 陈夏生耳朵被他咬红了,他有些颤抖,明白了沈天郁耳朵意思,听话的并紧了腿,似乎非常期待。 沈天郁把下体抵在陈夏生的后面,用手掰开他的臀瓣,顿了顿,顶了进去,在他的肛周徘徊。 那里是陈夏生的敏感点,一被碰到就开始颤抖,想往前逃,但是过了一会儿又退回来了。他把额头抵在床上,羞耻的冒汗,全身都在抖。 沈天郁扣住他的腰,沿着臀缝的那条线,缓缓向下,然后插进陈夏生的腿间。 陈夏生的肌肉线条很流畅,硬硬的,因为紧张所以绷得很紧,牢牢夹住沈天郁的下面。 沈天郁顿了顿,看着陈夏生的后背。他的皮肤很黑,大概是小时候被晒得太厉害了,到现在都不能变白,而且黑得光滑,摸起来就像是摸到了水面。 然后沈天郁动了,他按住陈夏生的腰,不让他动,下体穿过炙热的地方,一直顶到他的囊袋。 他顶的力道不轻,弄得陈夏生又痛又爽,想喊出来,可又觉得这样喊出了面子上过不去,就直起腰,挣扎着要和沈天郁接吻。 沈天郁直接把他按在窗户上。这里冬天很冷,屋里有暖气,但是窗户冰凉,上面有一层水雾。陈夏生手放上去,蹭了一个手印。 虽然院子里没有人,但是他还是不好意思,扭着身子想躲开,却被沈天郁更大力的顶在上面,当即发出撩高的喘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天郁弄了一会儿,就把陈夏生双腿弄得发红、发烫,看起来像是要破皮一样,于是他停了下来,把陈夏生仰着按在床上,掰开他的腿,看着陈夏生私密的部位。 陈夏生满脸通红: “干什么呢?花儿,你别耍流氓……” 他用力并拢双腿,可是沈天郁用手挡住他的膝盖,陈夏生就并不拢了,他仰着头,非常尴尬,又想顺从又觉得丢脸,最后只能哀叹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张开腿毫无抵抗的对着沈天郁。 他能感觉到沈天郁在看他那个地方,一想到这便异常敏感,陈夏生的阴茎一跳一跳的,几乎有了要射精的前兆。 其实沈天郁没看他那儿,看的是陈夏生的大腿根。他怕把陈夏生那里给磨破了,要是破了他这几天走路都走不利索。 那里红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样。沈天郁伸长手臂把陈夏生的背包拉过来,问:“你带什么润滑的东西了?” 陈夏生急忙说:“要不我还是去准备一下?你别进来了,太脏了……你、你嫌弃吗?” “我不嫌弃,不过今天不进去了。”沈天郁说,“我就是想弄一点。你不觉得疼吗?这里。” 说完沈天郁用手摸了摸陈夏生大腿最红的地方,不出意外的听到了他的呻吟。 陈夏生脸红得吓人,他手激动得直哆嗦,从背包里找了半天,也没拿出什么东西来。 最红用的是沈天郁擦手的油,给他涂到大腿根上,亮晶晶的都是香味儿。 陈夏生被沈天郁摸得哆嗦,还没等他射出来自己就先射了,跪在床上没有力气,大腿不停地颤抖,几乎夹不住。 沈天郁不满的将他翻过来,让他面对面看着自己。陈夏生本来是闭着眼的,被翻过来之后立刻用手背遮住自己的脸,似乎是羞得不行。与此同时,下体又弹了两下,艰难的吐出一点点液体,谄媚的蹭到沈天郁的小腹上。 沈天郁掰开他的腿,顶着膝盖后方部位,下体直戳到陈夏生的肛口附近,顶得那里不停收缩,引来陈夏生跑了调的呻吟。他甚至上下挤压陈夏生的囊袋。 润手霜、精液、汗水……房间里充斥着暧昧的水声,以及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没过几天,温和真的来到沈天郁的家乡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身羽绒服,围着驼色的围巾,卷发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又单纯又干净。 尤金莲没在家,就是沈天郁一个人接她来的,温和非常关心他的身体,说道:“这么冷你还在外面等我?都怪我,不该让你来接我的。” 说完脸上就挂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沈天郁只能摆手,说:“没事。” 温和死活不让沈天郁帮她提行李,她提出要去沈天郁家里玩玩,晚上的时候再走。 沈天郁也不想在外面耗着,想了想同意了。反正陈夏生还在家,他做的饭又好吃,在家里吃饭也没什么,又便宜又干净。 陈夏生见到温和来家里,不仅没表现的不乐意,反而还松了口气。让这两个孤男寡女在外面吃饭他才担心,想来想去还是家里比较好,什么意外情况都不会发生。 不过温和显然很震惊,她说: “你你、……呃。” 她听说尤金莲不在家,以为家里就沈天郁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个对她很凶的‘表哥’也在,当即就表现的很沮丧。 中午吃了陈夏生烧的红烧肉,他还炸了小鲫鱼,鱼是乡下河里自己捞出来的,到市里卖,买到的时候还是活的。肉很嫩很香,几乎能化在嘴里,炸了的外皮又是酥酥的,口感很好。冬天没什么菜,随便洗两个萝卜,切成小段拌着酱吃,也挺好。 吃完饭,陈夏生到厨房刷碗,沈天郁就坐在桌前翻译。温和学的是外语专业,底子不差,就在沈天郁旁边不出声的看了一会儿,没有上下文,竟然也能看得八九不离十。 沈天郁觉得有趣,就和她谈了一点自己最近翻译的内容,纠正了她几个逻辑上的错误,自己也觉得她说的几处挺有道理。 温和道: “没想到你外语这么厉害。当初为什么没报考英语专业呢?” 沈天郁摇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温和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扭着头看厨房里刷完的陈夏生,问:“你们一直住在一起?” “嗯,他照顾我。”沈天郁回应道。 第51章 温和语气雨点怪:“他对你挺好的吧?那天……哼。” 沈天郁笑,点头:“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护着我。” 沈天郁的身体正在逐步好转,但是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即使他身体健康,要恢复成原本的状态,也需要一段时间。 他也会去外面遛一遛,比如今早去外面接温和,也是他一时兴起,走路到那边,顺道接了她。对此,陈夏生表示非常不高兴。 因为早上走的路有些远,下午沈天郁就特别疲惫。他疲惫的样子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极少数和沈天郁亲近的人才会发现。疲惫时的沈天郁会一直保持微笑,只是眼睛向下看,眼帘下垂,一股温润端方的大家模样。 陈夏生刷完碗从厨房走出来,就听到温和在客厅里兴高采烈的说话。她本身便学识渊博,和沈天郁谈得来,说的竟是些陈夏生听不懂的话。他擦了擦手,轻声来到客厅,就看沈天郁一副疲惫的模样,手中握着一支笔,还要打起精神听温和讲话。 陈夏生火冒三丈,三步并成两步来到书桌前,把手中端着的洗干净的西红柿放到桌子上,冷冰冰地说了句:“吃!”然后弯着腰,对沈天郁说:“累了吧?去屋里睡一会儿吧,我帮你送她。” 虽然他一直说着温和的事,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她一眼,非常不礼貌。温和从小到大都是招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哪里受过陈夏生这样的轻视?当即气得眼眶发红,都快哭了。 沈天郁歉意的看着温和,说道:“学姐,那我先去睡觉了。你要是着急走就让我哥送你吧,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挺脏,快开学了,你赶紧回学校吧。” 温和只想找个能单独和沈天郁相处的场合。快开学了,她一个女生单独跑到这荒郊野外,不就是想和沈天郁好好说几句话吗?当然如过气氛够好,她也想顺便告白,但这一切都毁了。她非常不甘心。 温和对待自己执着的事情会一直坚持下去,当年她分数差一点,没被选上第一志愿的西班牙语,被分到英语专业。可是她就是喜欢西班牙语,大一的时候天天熬夜学习,拿很高的绩点,最后顺利转专业。 她知道现在不应该打扰沈天郁的休息,就拿起包,说了句:“你好好休息。”然后离开这里,准备回宾馆。她拒绝了陈夏生要送她的意思,因为陈夏生很明显的不耐烦。 走出家门,温和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她心中大骂陈夏生不是人,又后悔自己执着的来到这个乡下的小地方。可是心里一想沈天郁的模样,就觉得又有了坚持下来的动力。 沈天郁睡了整整四个小时。冬天天黑的快,现在都有些擦黑了。他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穿着厚厚的棉拖鞋走到客厅,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肉香。 中午陈夏生炖了好多红烧肉,三人没吃完,现在他就热了热,还炒了菜花和西葫芦——晚上他是不让沈天郁吃肉的,因为太咸的东西可能会引发他的咳嗽。 陈夏生正在盛饭,沈天郁走到了厨房。厨房里温暖潮湿,满满的都是香气。沈天郁用热水烫着碗筷,要帮他拿筷子,被陈夏生挡住了:“我来吧。” “就几根筷子。”沈天郁哭笑不得,但是陈夏生态度强硬,很坚持的说要自己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沈天郁只得同意,“好吧,你拿着。” 陈夏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沈天郁的家务能力,不让他干一点活,陈夏生感觉,只要等他变得懒惰之后,就再也不能离开自己了。 其实这个想法真的是挺幼稚的。前世沈天郁养尊处优,就算不是身子弱,他什么都不做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可是沈天郁本身就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即使性格平和不争不抢、不愿意出去工作,可这世也一直努力帮家里做事,没有什么是他‘离不开的’。 但是陈夏生愿意对他好,他就受着,多少也能让陈夏生心里平衡点,给他增加些自信。 天气渐渐回暖。最开始让人注意的是河边的冰变薄了,没过几天就全都化了,一直在冰面歪歪扭扭走着的鸭子很开心的下水,猛地低头扎到河里,捞出一条小鱼,咬掉身体,不吃头——嘴挑的。 然后就是干枯的草坪里钻出嫩绿的细芽。乡下的那些调皮男孩,总是在草刚刚发芽的时候踩它,而且故意踩绿色的地方,枯黄的死草他们是不屑踩的。柳树上的芽也长出来了,陈夏生拿着一个大篮子,跟沈天郁一起到柳树下,一棵挨着一棵的揪下柳树的芽。那东西可以包饺子,不好吃,但是乡下人总觉得那是去病的,而且吉利。 慢慢的,树上的虫子多了。当沈天郁看到隔壁家的小孩拽着一只天牛,听它拼命‘吱吱——’叫得时候,沈天郁就知道已经快是夏天了。 隔壁家的小孩虽然是个男孩,但是家里人取得小名儿是秀秀。据说是她妈生他的时候疼得撕裂了一副套袖。其实不仅是他,最近村里人给男孩取小名都普遍女性化,因为出了沈天郁这么个才子,他们都觉得这样起名有福气。 就在秀秀准备把天牛放到嘴里,并且真的放到鼻子上的时候,沈天郁开口制止了他,晃了晃手,说:“秀秀,过来。” 秀秀刚出生的时候脑袋都被夹扁了,长大后也不聪明,去医院看看,人家医生说是智力有点问题,不过他为人敦厚,特别老实,对谁都笑呵呵的,村里没人嘲笑他们家。 秀秀一听沈天郁叫他,扔掉天牛,笑眯眯地跑过来,喊:“花芽哥哥,我来了。” 他跑得急,一下子摔到地上。沈天郁连忙站起来想扶他,不过秀秀也不知道疼,站起来一拍身上的土,根本不哭,就又往沈天郁这边过来了。 沈天郁等他跑过来,就拉着他的手,看了看秀秀的膝盖。没磕伤,他皱眉道:“急什么?下次别跑这么快。” 秀秀笑。沈天郁知道,即使他说了,秀秀也不会听的。 沈天郁没什么要和秀秀说的,刚才喊他只不过是为了阻止他吃虫子,现在没什么话可说,就低头坐到了门槛上,看着外面的天。 秀秀睁大眼睛看着沈天郁,说: “花芽哥哥,你是不是快要到北京上学啦?” “对啊。”沈天郁耐心的回答。 “真好。”秀秀说,“狗蛋说,北京是好地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还有驴打滚儿。可是那边的驴打滚儿和咱们这边的驴不一样,狗蛋说特别好吃,对吧?” “驴打滚儿不是驴子,是一种小吃。就跟咱们吃的年糕似的。”沈天郁说,“秀秀,你怎么不管狗蛋叫哥哥啊?” 秀秀一脸不情愿地说:“因为他傻。” “哈哈,”沈天郁忍不住笑,摸了摸秀秀的后脑勺,问,“怎么傻?” “上次他去掏马蜂窝,被叮得脸都肿了,不敢回家。还有,他去水里捞鱼,把鱼扔到自己脖子里,结果顺着下面滑出来了。” 沈天郁觉得很有趣,跟秀秀说话也舒服,就看着他,也不打断。 一开始秀秀还有点结巴,后来说话通顺多了: “花芽哥哥,你是不是比狗蛋聪明多了?” “呃……可能吧。” “花芽哥哥,你长得也比狗蛋好看,你是咱们村里最好看最干净的人,村里的姑娘都喜欢你,想嫁给你,但是不敢跟你说,因为觉得配不上你。” “谁说的。”沈天郁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别瞎说。” 秀秀急了,说:“真的。狗蛋跟我说的,没错。” 沈天郁笑容慢慢退却。他想起冬天的时候温和还跟自己表白过。她在火车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因为化了妆所以脸上有两条明显的泪痕。她哭喊道:“我就是喜欢你。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是吃饱了撑的才往这边跑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别说地铁或者出租车了,连个飞机场都没有,我为什么来?我就是想来找你!找你!因为我喜欢你。” 沈天郁非常错愕的看着她,半天才道: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开始和我说,你想体验生活。” “体验个屁。”温和哭得开始爆粗口,过了一会儿,颤抖地走上前抱住沈天郁的肩膀,眼泪都流在他的衣服上。 温和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沈天郁眼神里都是温柔,他点点头,道:“嗯。我爱他。” “我是没有机会了吗?” “……”沈天郁没说话,但是答案什么的都很明显了。 他的回忆还没有向下,就听到秀秀说: “狗蛋还说,你太好了。他怕管不住你,每天都特别郁闷,怕你在北京读书,和别的女孩谈恋爱。” 沈天郁说:“不会的。他只是不自信,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狗蛋还说,他每天都吃醋,恨那些女人,鸡肚子的要命,但是不敢和你说,怕你生气。” “不是鸡肚子,是嫉妒。”沈天郁纠正了他的发音,心想这肯定是陈夏生教的,有些无奈,但是更多的还是觉得好笑。 第52章 秀秀不满意沈天郁的笑容,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着急地说:“真的。你看,你都上大学了……” “行了,”沈天郁打断他的话,“这些东西都是谁教给你的?要是我知道了,非揍他一顿。” “就是狗蛋。”秀秀憨憨地笑,“哥哥你去揍他吧,打他屁股!” 沈天郁问:“你为什么这么夸我?你狗蛋哥也有好多优点啊。你看,他长的那么帅,力气也大,挑柴的时候能背两百多斤的背篓,村里好多姑娘都中意他,对不?” “他不帅。他黑,眉毛太粗,不好看。”秀秀反驳,“我觉得你长得最好看,每次我这么和狗蛋说,他都赞同。” “这样啊?” “嗯,他喜欢别人夸你,但是夸着夸着他就不高兴了,就会瞪我。” 沈天郁笑了好长时间,觉得陈夏生幼稚,但是幼稚的可爱。秀秀也跟着沈天郁笑,给他说了不少陈夏生的糗事,后来他妈妈出来叫人,让他回家吃饭。 秀秀捡起地上的天牛,要回家的时候,对沈天郁说: “哥哥,你知道吗?其实这种虫子有味道。” “嗯?” “有味道。”秀秀羞涩的说,“我早发现了。所有的虫子味道都不一样,这个味道我最喜欢。” 沈天郁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秀秀不是要吃了天牛,他是在闻它的味道。 也到了陈夏生要下班的时间了。陈夏生人长得帅气,面试很有优势,虽然他没什么学问,但是初中的学历在农村已经很够了,他最近找到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这不,秀秀刚走没几分钟,陈夏生就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回家。外面的太阳还很大,晒得陈夏生满头大汗,他和沈天郁打了个招呼,就走回屋子去做饭。 沈天郁慢悠悠的站起来,抻了抻袖子,也往房间里走去。凳子上是陈夏生胡乱放上去的外套,摸摸还有汗水潮湿的感觉。 沈天郁走到厨房里,就看见陈夏生撸起袖子做饭,他大概是要擀面条,案板上已经放上了面粉和棒子面,旁边还有焯好的青菜,黄瓜都拍好了。 “晚上吃面条,行吗?”陈夏生说。 果然。沈天郁点点头。 “最近太热了,我怕你吃不下饭,而且面条好消化,就吃这个吧。”陈夏生自言自语的,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把面条切好,放到锅里煮。 陈夏生热得满脸都是汗。这个男人一到夏天体温就会很高,会不停流汗。沈天郁则不然,所以看着他这么流汗有点奇怪。 沈天郁走到陈夏生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下巴顶在陈夏生的肩膀上。 沈天郁发育的很快。他现在已经比陈夏生还高了,要完成这个动作还需要弯着腰。被抱住的那一瞬间陈夏生有点僵硬,不自然的向前躲了躲,口中说道:“我这一身汗的,别弄脏了你,快躲开。” 沈天郁没放开手,反而更紧的抱住了陈夏生的腰,凑到他耳边道:“我今天看见文彬了。”文彬是秀秀的大名。 “嗯。”陈夏生八方不动的煮面条,但是手有点抖。 “他告诉了我好多你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啊?” “……”陈夏生恨恨的咬牙,“这个小兔崽子,我要去揍他。奶奶的,我还以为他听不懂呢,谁想到一转眼还能告诉别人?” 沈天郁勾起嘴角,说:“揍他?我先揍你一顿。你瞧瞧你跟人家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丢脸不。再说了,你嫉妒什么?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说着,沈天郁顺手打了两下他的屁股。陈夏生抖了一下,连腰都跟着一起抖了。他忙着工作,沈天郁已经很久都没碰过他了,他转过头,水雾中陈夏生的眼睛又饱含着浓浓的欲望与渴求。沈天郁顿了顿,迅速的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手掌用力揉了揉他饱满的屁股,声音沙哑的:“你晚上洗干净。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其实他们俩每天晚上都一起睡,这句话只是给他一个暗示。听了这话,陈夏生手都抖了,被他这句话弄得兴奋不已,反手勾住沈天郁的脖子,就要拉着他亲吻。 可是他们俩还没亲上,就被一声尴尬的‘咳咳’声止住了。那并不是喉咙痒发出来的咳嗽声,而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天郁连忙松开搂着陈夏生腰部的手,回头一看,吓得灰飞烟灭,那人竟然是尤金莲。 “……妈。”沈天郁尴尬的喊了一声,心虚的向后退了几步,可是转念一想,尤金莲肯定什么都看到了,这样遮掩也没用,就又向前走了一步。 尤金莲左手拿着一个背包,右手撑在门板上,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然后走到厨房里,一步一步向着尴尬不已的两人走来。 一直走到陈夏生身边她才停下来,问: “晚上吃面条?” “嗯。”陈夏生点头,有点不敢看尤金莲的眼睛,“姑,吃晚饭了吗?要不我再给你煮一份面?” 尤金莲看了一会儿,说:“瞧你这面条都煮烂了,你起开,让我来。” 语气有点生硬,典型的是要给媳妇穿小鞋的婆婆模样。不过陈夏生很高兴,因为尤金莲愿意跟他说话,证明没有生气,她就是直脾气,看不过去的会骂两句,但是心眼好。 更何况,就算陈夏生是个女的,和沈天郁在厨房里亲亲热热,尤金莲看起来也不会觉得高兴。 尤金莲炸了碎肉块做炸酱面,房间里都是酱的香味儿,端出来的面条好看,有嚼劲,连黄瓜拍的都比陈夏生好。 三人吃着饭,一开始很安静,直到沈天郁问了句: “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句话他早就想问,只不过是刚才吓得够呛,脑子有点麻了,这才拖到现在问了。 “怎么?我还不能回家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不是。”沈天郁淡淡地说,“你要是早点说了,我还能去火车站接你。一人扛着行李箱,累不累?” 尤金莲没说话,但是态度明显缓和了。她一直在外面和尤金勤夫妇打拼,当然也有想避开他们俩好好想想的心思,没回家,就没太多功夫回家照顾儿子,就春节的时候待了一个月。眼看儿子恢复越来越好,她心里知道都是陈夏生的功劳,对他也就不能沉着脸了。 不过尤金莲思想保守,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 “你说你们俩,能不能注意一点啊?这光天化日的,就……如果进来的不是我,这可怎么是好?” 沈天郁忍不住说:“外头锁着门呢,除了您有钥匙,谁会‘光天化日’的进来厨房看我和我哥啊?” 尤金莲一愣,连忙低下头,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猛地说:“不对啊,你说你们大白天的锁什么门?被乡亲邻居看到多不好啊!他们不在背后偷偷摸摸说你们坏话?” 沈天郁无奈道:“有什么可说的?我当年高考回家复习的时候,您不是天天张罗着要锁门吗?隔着三里就能听到你喊‘别出声,小声点,我家孩子在复习呢’。” 尤金莲被沈天郁连番驳倒,面子有些挂不住,就说:“反正你俩给我注意点。花芽,今天晚上你得跟着我睡。” 这话对陈夏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刚才他一直在吃饭没说话,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尤金莲。 尤金莲一脸坚决。她可不想在自己住在家里的时候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陈夏生又转过头可怜地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无奈地摇摇头,还叹了口气。 陈夏生:“……” 沈天郁知道尤金莲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然就不会叫自己和她一床睡了,可是他没想到尤金莲问得竟然是这个问题。 “花芽,你和狗蛋做了吗?” 沈天郁正在喝水,因为晚上太热,他有点缺水。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气管生疼。 尤金莲吓了一跳,没穿鞋就蹦到沈天郁旁边,给他顺气,生怕弄坏他脆弱的气管。她自责地说:“怎么啦?没事吧?都怪妈,我以后再也不在你喝水的时候说话了,花芽,疼吗?” 沈天郁咳得有点厉害,吓坏了尤金莲,尤金莲大喊:“花芽,你揍我!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混账话的,哎呀,我这不是着急你吗……” 沈天郁摆摆手,示意没事,肺部有种隐隐的酸痛感,但是并不强烈。 他有些尴尬地问尤金莲: “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尤金莲见他好了,才敢继续说,不过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俩做了吗?” 沈天郁摇摇头。 尤金莲松了口气,凑到沈天郁耳边,说: “你不知道。前几天有对儿夫妇,在家里看那种片子,结果被邻居报警了。结果他们俩都被拘留起来了,说他们是聚众什么的,反正不好听。我一听就急了,特别怕你们俩声音大了,被别人举报,哎呀,急的我……” 尤金莲一口气说完,犹豫地看着沈天郁,说: “你们就算那个……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最好去酒店宾馆什么的。哎,我就是不放心你们这些小辈,按理说不应该让我来教你们的,可是你们太让人操心了,我不管你们谁管你们呢……” 沈天郁听尤金莲和自己谈这些,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说:“放心吧,妈。我们不乱来……” 第53章 第二天沈天郁起晚了。村里有小孩儿赶着带着鼻环的老黄牛出去玩儿,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和老牛甩着尾巴驱赶屁股上的蚊虫的声音。 如果不是被这些杂音吵醒,沈天郁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他眯起眼睛看向外面,因为外面出了太阳,他看东西都有点发蓝。沈天郁迷茫的看了看钟表,不由咋舌,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人叫醒他。 沈天郁一边收拾床单一边想,自己现在是一点生物钟都没有了,这眼看就要开学,可要抓紧时间调整,不然可有的受的。 高中的时候他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那段时间伤了身体,再怎么补觉都感觉不够,反而越睡越困。 沈天郁走出房间,就看到尤金莲正坐在桌子前给自己织袜子。北京的冬天比这边冷,尤金莲都是用最好的羊毛给他亲自织厚厚的袜子,沈天郁的学校里已经有五双了。 听到动静,尤金莲抬起头,对沈天郁说: “起啦?厨房里有热的豆浆,用我给你端过来吗?” 沈天郁摇摇头,走到厨房里喝了几口豆浆,拿了一个豌豆磨成的黄色的馒头,一边走一边吃。 “我哥呢?” “上班去了。”尤金莲说,“他本来想叫你起来吃饭的,可是我看你睡得熟,就没让他吵醒你。” “嗯。”沈天郁点点头,没多问,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今天是周六吧?” “诶?好像真的是。会不会去加班了?” “不会,上次他就是周六值班。他们办公室有五个人,这次他这周四已经值过一次班了。” 尤金莲也搞不懂,想:“不会是给别人带班吧?可是他也没和我说,哎呀这孩子。” 沈天郁虽然觉得奇怪,可也并不追究,吃完了早饭后陪尤金莲去市场买菜,中间的空闲时间给陈夏生打了个电话。 平时沈天郁主动联系陈夏生的次数很少,因为陈夏生特别喜欢粘着自己,有时间就给他打电话。可是陈夏生毕竟是去工作了,天天给他打电话影响多不好。沈天郁打电话前还在考虑,万一现在陈夏生在开会,接电话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想了想,沈天郁还是没打出去,就想趁着午休的时间再给他打电话。 夏天的市场缺乏活力,小贩们一个个被热的脸颊通红,看到有人走过来也蔫蔫的。尤金莲买了一捆芹菜,不少绿豆芽。沈天郁这半年身体恢复的很好,早已看不出半分病态。一站在那里,呵,英气逼人的小伙子。 尤金莲在前面买菜,沈天郁在后面帮她拎着,小贩看到这个俊美的小伙子,都打起了精神,堆出最热情的微笑,对尤金莲说:“哎呀,这是你家的大学生啊?”在乡下走出一个大学生非常不容易,他们都好奇大学生应该长什么样子,觉得大学生就应该三头六臂,无所不能。 “对对对。”尤金莲笑眯眯地看着小贩往自己称完了的袋子里多放了一大把绿豆芽,惊喊,“您给我这么多干什么?” “嘿嘿,”小贩搓了搓粗糙的手,上面都是豆芽根部的新鲜泥土,说,“不碍事。孩他妈,你家花芽有对象了吗?” 尤金莲登时一愣,想了想,说:“孩子在学校里搞了一个。不过人家户口是北京的,怕看不上咱们家孩子,就别往外说了吧。” 听着尤金莲撒谎,沈天郁有点不高兴,皱眉看着尤金莲,张口想说些什么。 尤金莲歉意地看着沈天郁,给他使眼色。沈天郁忍了忍,什么都没说。 “哟,是不是上次来咱们这里的那个女大学生啊?人家长得可真好看,那身高,像是模特似的,打扮也洋气,小高跟穿着……”小贩聊起来。 尤金莲有些惊讶,问:“什么女大学生?”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顿了顿,说:“温和。上次在医院里看我的那个女生。” 尤金莲眼睛亮了,说:“她来咱们家了?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贩抢先道:“老早以前了,是年前还是年后来着?” “妈!”沈天郁声音有点强硬,表示自己不高兴了。 尤金莲反应过来,把兜里的零钱掏出来结账,就听见小贩在那边哀怨地说:“都有对象啦。真可惜,我听说村西边那里的姑娘排着队想让媒婆给你家花芽说对象呢,我得告诉她们,算了吧,人家对象跟公主似的,她们顶多就是母猪。” 话说的太过分了,沈天郁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尤金莲匆匆走过来,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大声的和沈天郁说:“花芽,你跟我说清楚。那姑娘真来咱们家了?” “嗯。” “你怎么没和我说?” “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尤金莲气急,“你这个榆木脑袋,人家姑娘都跟着你来咱们家了,她什么心思你不知道?还说没必要?!” “什么心思?”沈天郁突然停住,站在原地跟尤金莲说话。 尤金莲说:“人家稀罕你啊!你是不是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沈天郁说,“她也跟我说了,可是我对她没感觉。” “啊?这样……那刚才说的村西边那些姑娘……”尤金莲越说越心虚,声音也微弱了,“那些姑娘……你也可以接触接触……吧?” 沈天郁叹了口气,说:“妈,你这是何必呢?” “……” 沈天郁道:“我对我哥,跟你对我爸一样。如果是个男的就行,您这些年干什么守寡?” 尤金莲说不出话来了。 沈天郁掐着眉间,非常无奈,道:“昨晚不是还同意了吗,怎么今天又这样了呢?你说话算不算数?” 尤金莲低着头。沈天郁比她高出太多,沈天郁能清楚地看到尤金莲的白头发,心也有点软了。 尤金莲压低声音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当妈的,都想给自己儿子最好的。如果狗蛋是个女的,我二话不说,保准让你娶回家里。现在虽然说心里同意了,认同了狗蛋,可是还是觉得怪,一想起来就心酸。” 沈天郁的眼神温柔了,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尤金莲忙不迭的道歉。 “今天的事儿,是妈不对。我应该懂你的。当初你爸死了,你大舅也想给我撮合婚事,我真恨不得拿着刀宰了他。我的心是沈健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你们两个小辈,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沈天郁点头,说,“他们都说那些女孩有多好。您看温和……如果没遇到我哥,赶上这么个女的,我肯定就娶了。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看着她们,总觉得没有我哥一半好。” 尤金莲深吸一口气,挽住沈天郁的手,娘俩并肩回家。尤金莲的背已经有点佝偻了。 中午的时候,沈天郁给陈夏生打电话。中午十二点是他们吃饭的时间。沈天郁连着播了好几次,都没人接电话。 他想,会不会是食堂太乱,陈夏生没听见啊? 那估计一会儿陈夏生看到,会给自己回电话的。 沈天郁等到下午两点,这都是陈夏生上班的时间了,也没等到那人的回电。这是怎么回事?手机忘带了?还是弄丢了? 沈天郁又打了一个电话,这时才有人接了。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让沈天郁很不适应。陈夏生找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环境清幽,也不累,是村里的肥差,按理说是不会有这种嘈杂的声音的。 “喂?”陈夏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和平时一样开朗、阳光,不过有点微微的底气不足。 那时候沈天郁是听不出他的心虚的,沈天郁直接问:“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在办公室啊。” “别说谎话,我听见了。” 陈夏生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就不闹了,似乎是他换了个地方。 陈夏生说:“哎呀,这些天有好多人来静坐示威。刚刚我就在处理这些事呢,可忙了,都没看见你之前给我打的电话。” 沈天郁冷冷地说:“没看见怎么知道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了?” “……”陈夏生一阵语塞,哈哈笑掩饰过去,问,“花儿,有事吗?” “你今天为什么上班去了?” “这个啊,我替人值班,我们办公室的小王有点不舒服,今天请假了,让我替他一天。下次他再帮我。” 沈天郁问:“行。你告诉我现在你在哪里?” “在上班啊。” “那我现在就过去。” “……别!”陈夏生慌得几乎跳起来,支支吾吾的,“别来,花芽,我在上班呢。对了……我最近有点忙,可能要两三天回不去家了。” 这谎撒的有无数漏洞。陈夏生硬着头皮扯下去,暗暗祈祷沈天郁网开一面,能饶过他这一次。 沈天郁冷静的,“你就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你又怎么了?脸被马蜂蛰肿了?” 陈夏生暗骂道,该死的秀秀,回去就撕了他的嘴。 沈天郁说的平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脏怦怦的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夏生声音有点微弱,特别虚: “不告诉你行吗?” “不行。”沈天郁斩钉截铁。 攻管严的陈夏生迟疑了一下,妥协了,告诉沈天郁一串医院的地址,说:“我在这里。” “你怎么受伤了?” “……跟人打架。” 沈天郁猛地挂上电话,气得眼前发黑。 第54章 沈天郁很少和他生气,比较激烈的两次,一次是陈夏生与别人打架;一次是在医院,陈夏生说要陪他一起死,沈天郁骂他‘你给我滚’。 所以当他听陈夏生说跟别人打架的时候,沈天郁气得不轻,想了想,拿着钱包就往外走。 尤金莲见他走的匆忙,问: “花芽,你干什么去啊?” “去医院。”沈天郁说,“陈夏生又和别人打架了!” 尤金莲惊叫道:“哎呦这个死孩子……伤得怎么样啊?” 沈天郁刚才光顾着生气了,也没问他伤势如何。不过听陈夏生的声音,除了心虚没有疼痛,估计没什么大事。 他回答道:“没事,晚上我把他从医院里接回来,妈您别管了。” “他老打架也不行啊,”尤金莲好心的煽风点火,目的也是想让陈夏生懂点事。她知道陈夏生只听沈天郁一个人的话,就道,“这回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狗蛋,这个臭小子,这么大人了,还不让人省心。花芽,你听到了吗?” “嗯。”沈天郁点点头,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显然气得够呛。 坐出租车往医院赶,一路上沈天郁想了不少事情。他不想收拾陈夏生一顿吗?当然不是,他恨得牙痒痒,很想立刻冲到医院揍他一顿。揍脸上不好看,屁股上肉多,就照着那边狠揍吧。 沈天郁脸上表情阴测测的,这个俊朗的少年脸上露出狰狞而复杂的表情,让司机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但是当沈天郁看到陈夏生的样子时,他突然懒得揍他了。 陈夏生初中的时候曾经因为打架而手臂骨折,不敢告诉家里人,就这么自己硬扛着,到半夜沈天郁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呼吸急促,身体高热,还因为疼痛而不住呻吟,叫醒了尤金莲,才发现陈夏生的异状。 陈夏生疼得厉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鼻梁流下,差点哭出来。那时候沈天郁明确的要求他,下次绝对不能打架。拳头,并不是解决办法的途径,你把别人打上了,他怀恨在心,找个更厉害的人揍你。你也怀恨在心,再找人揍他—— 这不是没完没了了吗?沈天郁很害怕下次见到陈夏生的时候,他被别人揍成无法挽回的状况。 陈夏生听沈天郁的话,自从和他做了保证,很长时间没有再犯。沈天郁以为这件事又过去了,眼看陈夏生工作也找好了,一切都走上正轨,刚松了口气,就出了这档子事。 陈夏生伤得不重,可是伤的地方很要命。 他的右脸颊上贴着医用的消毒巾,被胶带固定在脸上。看样子是很长的一道伤口,不知道有没有毁容。 沈天郁手抖得厉害。他气急反笑,心里非常失望。他深呼吸,喘匀了气,慢慢走到陈夏生床边。 沈天郁开口道: “脸怎么了?” 陈夏生深深低着头,表现的很是心虚,咬着牙,牙根都要从腮帮子里咬出来了。他挤着声音说:“……被刀划了一下。” “身上还有伤吗?” “……后背上还有一道。” 沈天郁语气冰冷,听不出感情:“为什么和别人打架啊?” “……”陈夏生不说话了,害怕的很,头都不抬了。 “嗯?”沈天郁压低声音,继续逼问。 “在马路上遇到个人,我看他……” “看他眼熟,以前跟你有过节?”沈天郁站起身,看着他,问。 陈夏生一下子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沈天郁,半晌点头,忙不迭地说:“对,对对对。” 看他这幅模样,估计刚才的话不是事实。可是事实一定比刚才那个更恶劣。 沈天郁板着脸,温润的脸变得无比冰冷。他吸了口气,问:“你除了脸上、背上的伤,还有其他地方伤着的了吗?” “没了。” “那好,”沈天郁从后面的裤兜掏出钱,把里面的现金都放到桌子上,拿水杯压在上面,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我,不管你了。” 沈天郁说的一字一顿,就看到陈夏生登时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几次闭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没说出来。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陈夏生却能听到耳边‘嗡嗡’的耳鸣声,一时间心痛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之间。 沈天郁残忍的看着陈夏生。他就是想伤害他,在陈夏生能生活自理的情况下,这个惩罚比揍他一顿更能让他长点记性。沈天郁想好了,就这么晾着陈夏生两天,等他反省够了,再重新‘管着他’。 沈天郁放下钱就要往外走,只是还没走出去一步,就被陈夏生从后面拽住了。他紧紧抓着沈天郁的衣角,全身颤抖。陈夏生大喊:“别——花儿!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不管我!” 医院里人来人往,都看着这两个极其英俊的小伙子,只见其中一个高大强壮、皮肤较黑、脸上贴着纱布的男人抓住另一个穿衬衫的男人,手抖得厉害,眼泪几乎流出来了。 沈天郁本想不听,一甩手欲将他甩开,可是陈夏生抓得紧,死死不放,后来干脆从后面搂住沈天郁的肩膀,低声‘呜呜’哭了起来。 沈天郁最烦陈夏生拿哭当武器。小时候他不想上学,坐在街上仰着头大哭,只能听到他张大的嘴里冒出野兽似的哀嚎,可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一看就是假哭。 可是现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湿润,沈天郁挣扎一下,吼:“陈夏生!你躲开,别沾着我!” 陈夏生不躲开,低声哀求:“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花儿,别不要我……” “你说说,你犯过多少次了?”沈天郁厉声道,“初中的时候就不让你打架,后来你私下弄过多少伤回来?你工作那几年,回来的时候好几次身上有擦伤,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夏生,你要怎么着啊你!你真被人打死了怎么办?” 沈天郁很少生气,但是一旦动怒后果不堪设想,最后几句话说出来都是用吼得音量,震得旁边人对他侧目。沈天郁虽然话说的严厉,但是已然有了缓和的想法,没有用力挣扎,不让陈夏生碰到自己。 陈夏生紧紧攥着沈天郁的衣角,哭得像是小孩儿,吸气的声音很大,时不时吞吞口水,他说:“花儿,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这样……” 沈天郁仰头看天,轻声叹了口气,没说话。 陈夏生说: “医生说我脸上可能一直有一道疤了。我害怕,花儿,你会不会……” 后面的话陈夏生没说出来。他一直吸着鼻子,话说到这儿沈天郁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便转过身,把陈夏生推开,就看到他用手背擦着眼睛,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沈天郁皱眉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拽着他的手,把他从医院里拉了出来。 正是夏天,外面很热,医院供病人散心的花园几乎没人过来。沈天郁把陈夏生拉倒背阴的小角落,把他压在墙上,看着他右边脸颊上的伤。 陈夏生不住吸鼻子,脸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但是眼圈还是红的。 沈天郁问: “陈夏生,你觉得我在乎你长什么样吗?” 陈夏生垂着眼帘,没说话。沈天郁发现自己一看他这样,就特别想凑上去亲亲他。 沈天郁亲了亲他红肿的眼皮,声音和缓: “如果现在是我被人弄伤了脸。你在乎吗?” 陈夏生急切的喘息,没说话。 “嗯?” “不,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 沈天郁说:“我也一样。” 陈夏生身体发抖: “那你还要我吗?” “怎么不要?”沈天郁伸手搂住陈夏生的腰,感受到他腰都在抖,顿了顿,向下摸着他的屁股。 陈夏生紧紧搂住沈天郁的脖子,吻他的耳朵,眼泪大滴大滴的涌出来,像是小狗一样拼命在他身上蹭。 “你以后不能不管我了。” “你喜欢我管着你?” “嗯。” “……”笑。 “只有你能管我,你别不要我。” “行。” 两人咬了半天耳朵,有人给陈夏生打电话。陈夏生说是他公司的人来看自己,要回医院。 沈天郁这才担心,说:“你脸上有疤,会不会耽误工作?” “不会吧……”陈夏生打马虎眼。 沈天郁又问:“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和别人打架?” “……”陈夏生措了一下眼球,看向别处,似乎是要撒谎。 沈天郁连忙抢先,道:“别撒谎。不然我总有办法好好管管你。” 陈夏生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一下,说: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沈天郁脸沉了下来,说:“我尽量。” 陈夏生摸了摸脑袋,正要说出口,一抬腿,就发现他们俩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 迎面走来陈夏生单位的各个领导,他们手里还捧着大束鲜花,脸上堆着亲切感人的微笑,说:“小陈啊,你给咱们单位争光了!我们听了你见义勇为的事件,深受感动,你好好养病,工作的事情就不要担心了。哎哟你看你这脸上的伤啊,真是受苦了,会不会留疤啊?” 老领导语速很快,说的陈夏生有点反应不过来,有点愣了。 后来沈天郁知道了,陈夏生早上替小王上班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被人抢劫的女子,他冲上去追那个歹徒,歹徒被他打得够呛,但是陈夏生也不是安然无恙,被扎了两下。 知道了来龙去脉的沈天郁疑惑地问陈夏生: “这样啊。可是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呃,我怕你以为我看上人家姑娘了。” “……” “如果是你帮别的女孩,我也会不高兴。” “一码归一码,我不会生气。” “……” “以后我和别的女人进行正常的沟通交流,你也不许随便生气,吃醋什么的更不行,听见了吗?” “……好嘛。” 这件事也算是因祸得福。陈夏生获得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带薪休假。 第55章 陈夏生被单位的领导高度赞扬了一番。他们单位本身就是群众性政府工作,有个这么个见义勇为的好小伙子,对单位的正面影响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据说还要凭陈夏生做他们单位的先进个人什么的,这些都是后话。 陈夏生最在意的是自己那一个星期该怎么过。 尤金莲从家里赶到医院,仔细看了看陈夏生后背上与脸上的伤,先骂了几句,后来又对拍了拍陈夏生的肩膀,眼里并没有责怪。 尤金莲说:“行了,我在这里待得时间也够了。回去帮花芽二舅干活去了,你们年轻人自己过日子,我不管了。” 顿了顿,又嘱咐道:“花芽,你该上学了,可别忘了提前订票,让你哥陪你一块回北京。走的时候给我也买一张票,我跟着你们一起走。” 沈天郁答应了,“好。” 陈夏生的伤不严重,下午的时候做了检查,打了破伤风的针,没住院,直接和沈天郁回家了。尤金莲当天就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准备离开,由沈天郁去送她。 尤金莲温柔而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本想多说些什么,后来又觉得他长大了,已经这么高了,比自己懂的事情都要多,还管他干什么呢? “……” 尤金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沈天郁的手臂,轻轻擦了擦微红的眼角,走上火车。 当天晚上两人又睡在了一张床上。因为陈夏生后背有伤,沈天郁没让他洗澡,在陈夏生的坚持下,两人没做到最后,就亲昵的摸了摸。 陈夏生激动地发抖,凑上前吻沈天郁的下巴。沈天郁按住他不安躁动、不停扭动的腰,哑着声音说:“别闹。再动我扒你裤子了。” 陈夏生这才停下,不过又仰头想和他接吻。 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龄,经不得撩拨。沈天郁紧紧扣住他的腰,舌头深深顶在陈夏生口腔内部,用膝盖研磨陈夏生凸起的下体。 当两人口舌分开的时候,沈天郁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也动情了,手都在发抖,不由自主地向下,用力揉陈夏生的臀部,把他往自己硬了的地方按。 “……我真的不嫌弃你。”沈天郁凑到陈夏生的耳边,说,“要不我们今天就做了吧。” “别,我今天没洗后面。他们说如果不好好润滑的话,你进不去……”陈夏生低下头,看着沈天郁硬起的地方,有点紧张,说,“我帮你含含。” 沈天郁没出声,眼看着陈夏生慢慢滑下去,跪在自己双腿中间,毫不犹豫的拉下自己的拉链,找到地方后,用手摸了两把,然后吞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不熟练,但是胜在含得够深,每次都碰到自己的口腔深处了,还在尝试往里咽。 沈天郁感觉他应该是很难受的,就从他嘴里抽了出来,说:“要不用腿吧。” 陈夏生吸了口气,咽着刚才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口水,点头道:“行。” 沈天郁把陈夏生摆出跪趴的姿势,拉下他的内裤,就看他顺从的并拢腿,等待沈天郁的进入。 沈天郁顶进去之后活动了几下,又抽出来,把旁边的润肤露打开,倒了一些擦在陈夏生的腿上,再动。 可是润肤霜很容易干掉,沈天郁弄二三十下就会觉得不舒服。陈夏生想去浴室拿润滑剂,沈天郁拒绝了,最后是陈夏生用手帮他弄出来的。 事后陈夏生趴在床上,对沈天郁说: “下回咱俩做吧。你进来。” “嗯。”沈天郁仰躺在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说,“等你后背的伤好了吧。不然只能从后面进来。——我想看你的脸。” 在陈夏生休假结束后开始工作的某一个星期六早晨,沈天郁收到了陈夏生的短信。他给沈天郁报了一串宾馆的地址,让他快点来。 沈天郁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想了想回复到:【等我。】 他怕宾馆的床单不干净,自己从家带了一张床单,放到背包里,又戴上帽子,脚步轻松的从家里走出来。 宾馆离他们家那边比较远,坐车要半个小时。沈天郁按照陈夏生给的地址,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那个地方。 宾馆不大,但是外面看起来很是气派,单天价格贵的离谱,也不知道陈夏生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 沈天郁走到房间门口,按了门铃,房间里传来陈夏生失措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他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开了门。 陈夏生没穿上衣,只在下面穿了个白色的内裤,一看到沈天郁,赶紧把他拉了进来,说:“怎么那么慢啊?” “呃,这里有点远。我等车等了十分钟。” “……为什么不打车过来?” “咱家那边有出租车吗?” “也对,”陈夏生关上门,一眼就看到沈天郁的背包,打开一看,是他们家新做的床单。 陈夏生有点羞涩,低着头说: “你来的太晚了,那个润滑剂都干了。我重新弄一次,你先把床铺好了吧。” 沈天郁点点头,看着那宾馆床单很干净,以防万一,还是铺了一层自己家的。 沈天郁动作麻利,一会儿就弄完了。就看陈夏生关着浴室的门,现在也没有出来。他走到浴室前,握住门把手,向下一按,发现门没有锁。 然后沈天郁就看到陈夏生一脸惊愕,手指还放在股间,一看到沈天郁,闪电般的把手放下,尴尬的垂下手,“你……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手上还有黏稠的润滑剂,一垂下手就顺着指尖滴下来。陈夏生尴尬的不能自已,转过头不看沈天郁的脸,打开水龙头要把手上的东西冲掉。 他本来穿着一条白色的内裤,刚才向下脱了一点,现在向前走路,直接滑到了膝盖那边。陈夏生微微弯腰,尴尬的想提上来,还没拽上来,就被沈天郁握住手腕,强硬的往浴室外拉。 沈天郁把陈夏生拖到床上。期间那条内裤一直勒在他的腿上,他想停下来拽一拽,可沈天郁走的太快,他根本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拉到床上了。 陈夏生感觉眼前一晕,天花板就悬在眼前了。他被沈天郁压在床上,两人贴的很近,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 然后他们接吻了。陈夏生的头发浓密,沈天郁能把手整个埋在他后脑的头发里,按住他的头,强迫他抬头承接自己的吻。 两个男人的吻并不柔软,更多的是强硬。一会儿下来,他们都在粗喘,却没人主动离开。被压在下面的陈夏生很是吃力。他后背的伤长好了,但是压住还是疼的,这么激烈的动作下,伤口疼得他有些冒汗。 他喘不过气来,就张开嘴,任由沈天郁在他嘴里长驱直入。沈天郁手向下,抚摸他的臀部,然后把陈夏生卡在腿上的内裤拽下来,抬起他的腿。 “转过去。”沈天郁声音有点哑。他也是第一次和人做如此亲密的事,当然紧张,手都哆嗦了,“我帮你涂润滑剂。” 陈夏生正觉得尴尬呢,一听这话,顺从的趴在床上,用手肘和膝盖支撑自己,后门大开,方便沈天郁的动作。 刚到宾馆,陈夏生做了清洗工作,给自己涂了不少润滑剂,后来干了,陈夏生就在浴室冲了冲,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本想再弄点润滑剂,可是就在那时候沈天郁打开门进来了。 现在陈夏生的后面没有一点润滑剂,都是水和汗,因为紧张而不停地缩紧。 沈天郁伸手摸到他两股之间的缝隙,手指沾了润滑剂,缓缓往里探。那里很紧,一开始因为紧张而抗拒,连一只手指都塞不进去,于是陈夏生开始放松,发出难耐的声音,放任沈天郁进来了。 他自己给自己做过润滑,可是那与被沈天郁碰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只是被他盯着,陈夏生就有一种窒息的快感。 沈天郁手上沾满润滑剂,在他后面大肆开阔。他本人俯下身,搂住陈夏生强韧的腰胯,凝视着陈夏生背上的伤疤。 那条疤痕与陈夏生脸上的疤一样,已经变得很淡了。当时看这条伤痕的时候沈天郁还吓了一跳。那是从陈夏生左肩一直斜着划过中央肋骨、右腰的一条很长的伤痕,如今看起来,陈夏生黝黑的后背就像是被这条发红的伤痕给分成两半一样,格外惊心动魄。 沈天郁忍不住亲吻他的伤口,在他左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顺着亲吻他的伤口,一点一点,吻得陈夏生都开始发抖了。 沈天郁进去的时候遇到了些困难。这毕竟是陈夏生的第一次,要进去很不容易。沈天郁扶住陈夏生的腰,让他自己往下坐。陈夏生坐得很辛苦,他高高仰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耳朵红成一片,又像是痛,又像是爽。 他艰难的喘息,怎么都弄不进去,手向下摸摸,发现只进去了一个头而已。那种深入自己体内的感觉让他窒息,未被其他人窥探过的肉壁无论如何都不给这个陌生的东西打开屏障,紧紧咬着,寸步不移。 最后还是沈天郁按住陈夏生的腰,用力向上一顶,把自己完全送到他体内。 “……啊!啊……”陈夏生喊了一声,紧紧搂住沈天郁的脖子,哀求道,“慢一点……等等……” 沈天郁扶住他的腰,没说话,把他向上拔起一点,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又顶了进去。 “……别!太深了……哈啊……” 陈夏生艰难的喘气,感觉后方快被撑裂了,不是疼,就是太满了,那种感觉比疼痛更难熬。 沈天郁吻吻他的脖子,一口叼住陈夏生上下滚动的喉结,听着他沙哑的呻吟,顿了顿,自己动了起来。 陈夏生就感觉有一块火热而且极硬得东西在自己身体内戳来戳去,他忍了忍,然后忍不住喊出声来,频率和沈天郁插他是一模一样的。 后来不知道戳到了哪里,陈夏生猛地打了个哆嗦,咬着牙适应那种奇怪的感觉,用力搂住沈天郁的脖子。 在陈夏生被弄得不住挺胸时,沈天郁低头含住他挺立起来的乳头,同时用力攥住陈夏生硬起来的阴茎,抽动的速度加快。自己还没射出来,陈夏生反而先哆嗦着,弄出来好多东西。 第56章 陈夏生腻歪的躺在沈天郁的身上,时不时亲亲他的下巴、脖颈。 沈天郁摸着陈夏生的后颈,安抚似的一下一下抚摸,呼吸平稳。 陈夏生凑到沈天郁耳边,用说小秘密的语气说: “花儿,我爱你。” 沈天郁眼底都是笑意,亲了亲他的额头,道: “我也是。” 陈夏生仰着头,抓住沈天郁的肩膀,呼吸急促,后穴绞紧,浑身都在颤抖。太激烈了,过了好长时间陈夏生还觉得眼前都是金星,心脏声大得吓人。 沈天郁看他快要射了,本想将自己抽出来,谁知道他慢了一步,陈夏生又含得极紧,几乎把沈天郁也绞出来。 陈夏生的体内热极了,痉挛的吞咽着,沈天郁好不容易忍下了那股想要出精的欲望,皱着眉,表情有些痛苦。 陈夏生看见沈天郁这幅模样,心痒的厉害。他太喜欢沈天郁了,不光是因为他的长相。可他的长相太过精致,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总能让陈夏生怦然心动。 陈夏生凑上前亲吻沈天郁的鼻梁。来宾馆时陈夏生太紧张,忘了开空调。沈天郁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体温都偏低,也没想过要开空调,这会儿剧烈运动了一段时间,沈天郁的鼻梁上出了汗,陈夏生一点点都帮他舔下去了。 两人缓了一会儿,沈天郁才开始动。他倾身向前,把陈夏生压到床上,握住他的腿,强迫他把腿大大分开,挤在他两腿中间,逞凶肆虐。摩擦中产生高热,沈天郁把旁边的润滑剂打开,对着两人相连的部位倒下,冰冷而湿滑的感觉让陈夏生哆嗦了一下,紧紧闭上眼睛。 陈夏生脸皮厚,但是特别爱脸红。据说容易脸红的男人心里实在,好欺负,将来一定会听伴侣的话。最初听这句话的时候沈天郁并没有放在心里,但是看到躺倒在自己身下,这个满脸通红的男人,沈天郁突然想起来了,并且觉得这话说的有一定道理。 陈夏生非常羞涩,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不仅脸红了,连胸膛都染上了那种尴尬的颜色。他被沈天郁顶得服服帖帖,太舒服了,可又不敢大声呻吟,只能紧咬牙关,将一切的声音都堵在自己的喉咙里。 沈天郁看陈夏生遮住脸,就说: “把手拿开。” 陈夏生没动。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知道现在一定是个大红脸。他想平静一下再拿开,谁想到被沈天郁弄得越来越爽,爽得下面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脸上的热度不消反增,根本不敢让沈天郁看自己这幅模样。 沈天郁松开握住陈夏生两条腿的手,把它们架在自己的腰上,示意陈夏生缠紧,然后倾身,抓住凌乱的散在床上的腰带,猛地擒住陈夏生挡在脸上的手,三下五除二的绑在了床头的台灯上。 台灯是那种床头灯,可移动,被拽的整个低下头来,发出危险的‘咯吱咯吱——’声。 陈夏生瞪大眼睛,忘了挣扎,半天才动了动手,道: “花儿……给我解开。” “不,”沈天郁重新握住他的腿弯,说,“你别动,太用力的话,这个台灯会被你拽下来。” 被这个警告吓到了的陈夏生紧紧缩着后面,他的脸更红了,连忙转过头想用手藏住自己的脸。沈天郁弯着身子贴近,咬陈夏生火热的耳朵,舔吻他滚动的喉结,和鲜红的像是要滴血的乳头,一下一下的咬。 “哈啊……嗯……嗯……” 陈夏生大口喘气,手指痉挛的想要向下拽动,台灯发出陈旧欲裂的声音,热情下的他立刻惊醒,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 “花儿……你放开,我想搂你脖子。”陈夏生闭上眼,求饶道。 沈天郁看的有趣,也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握住他的腿,用力向上提,将陈夏生的腿折在他的胸前,弄得那人呻吟一声。 沈天郁看着两人相连的地方。陈夏生的后穴比他的皮肤颜色要深,捅得厉害了,就会变得很红,和他的脸一个颜色。沈天郁对陈夏生说:“你睁开眼睛……” 陈夏生睁开眼睛,立刻明白沈天郁的意思了。他是要让自己亲眼看着,看着自己被他捅开后面,一点一点、用力的深入,然后缓慢抽出,再猛地进去,随后是他控制不住的闷哼声。陈夏生呆呆地看着沈天郁,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给人禁欲印象的沈天郁会做出如此情色的动作。 两人都憋坏了,动作没轻没重,陈夏生声音都哑了,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什么情话都说了出来,根本没有‘害羞’这一说。什么‘你好大’‘快弄死我了’都说的顺,最后连‘好哥哥’都喊出来了。 沈天郁被他叫床声喊得情动,附身咬他的耳朵,问: “从哪儿学来这种话?嗯?”问一句狠顶一下,弄得身下的人不住颤抖。 “就是……看……那种……片子……”陈夏生喘得说不出一句顺畅的话,紧绷的小腹颤抖,双腿夹紧,看来又要射出来了。 沈天郁握住他跳动的下体,显然想延长这次性爱,逗他说话:“再喊一声。” “什……什么?”陈夏生眼神迷茫,耳边嗡嗡直响。 “你刚才喊的。” “……” “快点。”沈天郁用拇指揉捏陈夏生阴茎的顶端,挤压着他的尿道。 陈夏生狠狠打哆嗦,声音沙哑: “天郁……好哥哥……我的花儿……” 他们没有开空调,连窗子都关上了。日近正午,宾馆的房间温度上升了好几度,空气中都仿佛能看到蒸腾的水汽了。 陈夏生的腹部全是汗,流着流着,聚集在他肌肉分明的凹陷处,在他呼吸的时候,会明显的上下起伏。每当沈天郁额头上的汗滴落在他身上,麦色的皮肤就会猛地颤抖,房间里都是暧昧的水声。 两人相连的地方最是炙热,润滑剂干了都不用再倒,因为那里出了许多汗,顺着陈夏生勃起的阴茎,向下流到鼓鼓的卵袋,然后就是那个紧缩的穴口。 陈夏生的手举得生疼,他对沈天郁说: “热……好热。花儿,你把我放下来,我开一下空调……” 沈天郁看他颤抖地手臂,抬手一拽,把腰带松开,自己从他身体里抽出。陈夏生艰难的翻了个身,去找遥控器,握住那个东西时,沈天郁从后面进来了。 陈夏生‘嘶嘶’的吸气。不疼,就是有点喘不过气,他手一紧,只听‘滴’的一声,他按中了开关按钮,空调开了。 沈天郁从后面咬住陈夏生的肩膀,摸着他的阴茎,用力顶了十来下,两个人一起射了精。 事后陈夏生趴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都是汗,累得像条狗。 沈天郁说: “起来,洗澡去。” 陈夏生冲他笑,歇了会儿,猛地跳起来,抱住沈天郁的脖子,说:“一起。” 晚上就留在宾馆睡了。陈夏生腿还有点合不拢,股间的缝隙肿起来,抹了药,只能趴着睡,不然药膏会弄一裤子。 陈夏生腻歪的躺在沈天郁的身上,时不时亲亲他的下巴、脖颈。 沈天郁摸着陈夏生的后颈,安抚似的一下一下抚摸,呼吸平稳。 陈夏生凑到沈天郁耳边,用说小秘密的语气说: “花儿,我爱你。” 沈天郁眼底都是笑意,亲了亲他的额头,道: “我也是。” 第57章 都说命运弄人。沈天郁很信这个说法。前世他万念俱灰走向死亡,上苍又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今生他看淡生死,随遇而安,只想找份体面而且不至于饿死的工作,不争不抢,只求家里人平平安安,安稳的走过这一生。 谁知他不争抢,自然有那种好运气,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头上。 一切都要从那场招聘会说起。那一年,沈天郁大四。 沈天郁的学校全国著名,一到临近毕业的时候就会有大批的公司来学校里招聘,条件好,机会多,许多想工作的人都会留意那段时间,把自己的简历投出去。 沈天郁在重修那一年退了学生会,理由是自己身体不好,没办法再因为其他的事情分神费力。除了出色的成绩,沈天郁就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特长了,你可能说他英语好,语言天分高,确实是这样,可全国性的英语比赛,包括朗诵、法律英语等一系列相关内容,他从来没有拿到过证书,总是以很微妙的原因落选,让辅导老师扼腕。 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奖项才华,沈天郁决定保研,在学校里多待三年,之后再去找工作。 其实那时候还没有扩招,大学生是极其稀罕的存在,他想找工作就能有工作,而且说不定还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沈天郁伤脑筋的想,可能是他现在不太愿意接触社会吧。 工作对他来说,并不是火烧眉毛的事情。比起工作场上的尔虞我诈,他更愿意待在安静的学校,偶尔打点小零工,给家里添些钱,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为什么能如此悠闲?值得一提的是,尤金勤夫妇的服装厂办得风生水起,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家里前年就在北京买了房,还给陈夏生买了一辆车,好言好语的劝他,让他回家里干。陈夏生却说:怎么能让家里把自己的前路铺好呢?不去,绝对不去。 于是他安稳的当起了沈天郁学校最帅最英俊的男保安,一干就是四年,并且表示,如果沈天郁不毕业,他就一直干下去。 那一天和所有平静度过的日子没什么两样,都是蓝天,烈日,微风。河边的柳树重重弯腰,缠绕的都是蚊子。湖水发绿,味道奇异。 招聘的人坐在伞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旁边拥挤得学生,沈天郁虽然不想参加,却还是凑热闹的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说熟也算不上,只是有几面之缘。沈天郁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那人就抬头,看到了自己。 男人愣了一下,抬起手,对他招了招,示意沈天郁过来。 沈天郁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打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那人颇显冷漠的点点头,从旁边抽出一张表单,递给沈天郁,说:“填上。” 沈天郁有些奇怪的拿起表单看了看。旁边来应聘的学生很多,一个个都弯着腰在填。虽然沈天郁没有兴趣工作,但是看在是认识的学长的份上,沈天郁还是乖乖填了一份。 完后他对男人点了点头,就此别过。 大四就没有课了,但是某些天还是会住在学校里。上楼的时候,沈天郁听到别的学生窃窃私语:“你看到没有?就是那个叫陈启明的学长,上次还来咱们学校演讲了,长得好年轻……” “那么年轻就创业成功,真厉害。不知道这次会招多少人呢。” “也是……” 沈天郁想了想,心说,陈启明,对,就是这个名字。 他和陈启明第一次见面很巧。那一天他刚刚返校,就醒得早了点。六点起床后到操场跑了半个小时,吃完早点,七点钟坐到了教室。他早上第一节课是九点五十,教室里就已经有一个人坐着了。 因为他来的太早,沈天郁就对他说了句: “早上好。” 陈启明淡无波澜的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说: “来这么早?” “嗯。”沈天郁无心继续这个话题,坐到座位上,在书包里拿课本,道,“你不是也很早?” 那人冷冰冰地说:“我不是大一的。” 沈天郁点点头。他以为这人不是大一的,那就是大二或者大三的。不过陈启明看起来很年轻,好像还没有自己大,引得沈天郁多看了两眼。 后来他们每周的这节课都能遇到。陈启明主动和他说话,借了两本沈天郁的专业书,一来一往,就有了一点交结。 可在一次期末考试中,沈天郁却看到陈启明抱着一个密封装的试卷,这才发现陈启明原来不是学生,已经是博士生,在当教授的助教了。 沈天郁很惊讶,陈启明看起来那么年轻,应该没大自己多少岁,怎么会就成了博士呢?那时沈天郁以为陈启明会留校任教,可下个学期,陈启明就不当助教了,听别人说,他是去自己打拼事业,好像干得不错,当年还做了优秀毕业生代表到台上演讲。 这是他那天的一个小插曲,本来以为不会‘节外生枝’,谁知道一个星期后沈天郁就收到了陈启明的邮件,邀请他来自己的公司。 陈启明甚至给他打了电话,仔细的讲了工资待遇,问他要不要来。 沈天郁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可能要在学校里多读几年的意愿,但最后还是被陈启明说服了。 他说了一句话,让沈天郁很难受。 他问:谁给你这么懒散拖沓的权利呢?你还是单亲家庭。我以为你会更理解家人的不容易。(注)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陈夏生和尤金莲确实一直都在迁就沈天郁。为了陪着他,陈夏生在学校里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辞去了原本在家乡的办公室肥差。要知道那时候陈夏生已经可以高迁到上海了,却因为他硬生生的拒绝了这次机会。 那一刻沈天郁突然觉得,自己为他们考虑的太少了。而陈启明用的那个刺耳的词——懒散拖沓,则彻底击垮了沈天郁安闲的借口。 他成为陈启明公司的法律顾问,最开始只是小助手,工资一个月一百元,勉强够沈天郁一个人用。陈夏生却觉得很高兴,到处和别人炫耀,说我弟弟是大律师,给别人打官司。 实际上沈天郁根本没有资格去打官司,听了别人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陈夏生的谣言,哭笑不得。 再过了两年,实习经验有了,沈天郁就开始慢慢自己处理案件。除去陈启明公司的案子,沈天郁接手不少其他类型的案子。他头脑睿智,逻辑清晰,表达能力好,最重要的是为人真诚,很客气,懂礼貌。委托人都愿意再找这个英俊的小伙子。 一转眼,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优秀律师,青年杰出法学奖章,代表人物…… 各个头衔他都拿了个遍,开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每天忙得没有一刻坐着喝口茶的时间,却坚持每天都要回家吃晚饭。 春节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因为沈天郁会有难得的一个星期假期。他会和陈夏生、尤金莲、尤金勤、陈寡妇一起回老家,在那里过年。 村里人都知道沈天郁发了大财,背地里就有议论了,说什么他这么有钱也不把老家的房子装修一下,还是那么破破烂烂的三间小房,单层的,连盖个楼房的动静都没有,太不像话了。要不是沈天郁每年都回来,他们肯定说沈天郁数典忘祖。 沈天郁清楚地知道别人对他的看法,可家里一致同意,绝不翻盖这套房子,而且每年都要回来。 房子老是老,但是胜在暖和。暖气非常足,在家里只要穿件薄毛衣,就能让人脊背出汗。 尤金莲和陈寡妇在厨房里做饭,沈天郁与陈夏生坐在沙发上,尤金勤在床上看报纸。 安静了一会儿,陈夏生悄悄地把手往沈天郁的西装里探。沈天郁不动声色的按住他的手,反手一拽,自己把他的腰带解开,顺着探到陈夏生的裤子里,隔着内裤,警告似的摸了摸陈夏生的臀部。 尤金勤还在客厅里,他们俩不好做的太过分。陈夏生亲了亲沈天郁的下巴,把他手拽出来,整理一下腰带,跑到厨房里帮妈妈辈的人包饺子。 尤金勤轻咳一声,吸引沈天郁的注意力: “花芽,你过来一下。” 沈天郁站起来,坐在床上,问: “怎么了?” “狗蛋最近还听话吗?” 沈天郁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行。我最放心你,狗蛋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告诉我。不过,我这个老头子哟,管不了什么了,狗蛋只听你的,我可管不住……” 就在沈天郁开了第一家律师事务所时,陈夏生向尤金勤出柜了。出乎意料的是,尤金勤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事情了,只不过一直没做出表率,看到陈夏生跪在地上,请求自己理解、同意,尤金勤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狗蛋对你太好了,而且看你的眼神不对。”后来尤金勤对沈天郁解释着说,“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你妈当年看你爸那样。我记得可清楚……” 年夜,村里大放烟花爆竹,家里人没人爱看春晚,就关了灯,各自睡下了。 沈天郁和陈夏生在被子里小声的接吻,也许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可都被爆竹声掩盖住。只有所有爆竹声都停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会停顿一下,过一会儿,又重重地抚摸对方的身体。 乡下的炕是和地板接在一起的,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暧昧声音。沈天郁放心的大力抽插,顶得陈夏生浑身颤抖,弓着身子,射了许多次。 第二天他们两个九点才醒。沈天郁难得睡一个懒觉,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来。陈夏生凑近,仔细看沈天郁浓密修长的睫毛,忍不住想亲他。 沈天郁被陈夏生小狗似的亲吻弄醒,迷茫的睁开眼睛,被窗外透彻的阳光晃了下眼,眯着眼睛,半天才适应。 “……困。”沈天郁低着头往被子里钻,一副还要睡的样子,陈夏生笑着把他往外挖,说:“先吃饭,吃完了再睡。” “……吃完了就不想睡了。” 家里的被子很厚,都是以前尤金莲自己种的棉花做的被子,质量好,很保暖。沈天郁在温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凑到陈夏生耳边说了不少悄悄话,这才肯起床。 陈夏生亲手给沈天郁套毛衣,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鼻子,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开始叠被子。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跪在床上,结实修长的后背来回动,他突然说:“咱弟弟都快上大学了吧?” 指的是陈夏生的那两个双胞胎弟弟。 “是啊,”陈夏生说,“他们学校管得可严了,春节就放三天假,还不如你。可是这么死学有什么用?他们成绩没你好,估计上不了什么好大学……” “别担心,不是说扩招吗?肯定有大学上。” 沈天郁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当年那些看起来像萝卜头一样矮的小孩子们,如今也到了快要上大学的年龄了。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他还是久卧病榻,无人垂怜的可怜虫,转眼间,他想要的,什么都有了。 亲情,爱情,友情。 你说他为什么不想重盖这套房子?把这里修得如同宫殿一般,豪华、奢侈、富丽堂皇? 因为无论这里是什么样子。都是他心底,最明亮的地方。 (注):陈启明是同作者的小说《活着》中的主人公,有兴趣的妹子可以去看一看。 ================================================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到这里就要到尾声了,之后还会写两个番外。被锁的话也不会发到不老歌里了,当成买定制的妹子的福利吧。 以前写到完结的地方,我总会有很多话想说。可这次却觉得没什么要说的,大概是《农家》写的太平淡了,把我也弄得非常平和。 总有妹子和我说,天郁太‘不追求上进’了,‘自私’‘冷血’,似乎重生一次,只有立刻赚得大钱,才是‘不自私’,是‘有上进心’。可我不想这么写,我想写的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重新回到自己的幼年,没城府,很惊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天郁做了什么呢?他随遇而安,享受自己的生活。最开始给他起名字的时候,我只确定了,他名字的缩写一定要是‘STY’,也就是‘晒太阳’。在他的童年,我希望能让他有好的回忆,比如河边抚摸他的脸的柳树,比如一根麻绳做成的吊床,和狗蛋抵足躺在一起,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睛。我喜欢天郁。他做到了很多我没有做过的事。 至于觉得天郁冷血的妹子,我只能说,他本身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是我的笔力不够:比如,我写尤金莲生病时不愿意去医院。这并不是他家里很穷很穷,而是普通人对医院的恐惧。那时的医疗规则远没有现在这样透彻,他们不相信医生,怕花更多的钱。而这位坚韧倔强的母亲,宁可自己忍受巨大的疼痛,也想完成孩子的大学梦。 我也喜欢夏生。他单纯,可靠,一心爱着自己的恋人,忠诚而且顽强。我希望他像是太阳一样温暖天郁阴霾的内心,让他知道,爱情,亲情,也这么美好。 所以他的名字是‘夏生’。 《农家》从一开始写的时候就被别人否定,说‘土气’‘肯定不会有大成就’。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它的点击不如我上一篇文的一半,留言也少的可怜。可写到这里,发现我一点都不后悔。《农家》没有让我写着写着泪流满面,没有让我有多大的心情波动,可是那种脉脉的温情,却让我几乎不敢下笔,生怕破坏了整篇文的基调。 本来设定是要多写几章天郁的事业的。可回头一想,我写它干什么呢?写天郁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一步一步,挣扎着拼出一条血路…… 我想写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感情,希望我亲爱的读者们可以理解我。 还要说,谢谢一直追文的妹子,你们辛苦了,尤其是每章都给我留言的,我肯定记住你们了,而且在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记。只是有时候不太知道该怎么回复你们——总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好,会让你们笑话。 阿鬼的下一篇文讲的是被人欺负的攻穿越到兽人大陆,发生的一系列冒险故事。我知道我不擅长写升级流,所以这篇文也不是升级流……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地址: 目前在全文存稿中,欢迎围观。 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开这个文,可最后还是想写。扑街是肯定的啦,但是我就是想尝试一下这种风格…… 趁现在年轻,多尝试尝试。基友说,你别给自己贴标签。我觉得她说的很对。 希望下一篇文还能和你们相见。 阿鬼。 第58章 番外一,办公室 沈天郁开办第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和他的老板一样,他非常年轻。 那时候北京的房价还没有膨胀起来,沈天郁攒够了钱,就盘下一块地方,装修三个月,就投入使用了。剪彩那天,陈启明特意赶回来,参加学弟的剪彩活动,不冷不热的说了两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里无论多高兴,都不愿意表现到外面。由于工作繁忙,他连中午饭都没吃上,就匆匆离开。走之前拍了拍沈天郁的肩膀,说:“你好好努力。” 沈天郁点头,把他送走,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应酬。中国这种关系社会下,即使沈天郁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也总要有一点交情,他学会了喝酒,而且酒量不错,熟练的和那些大肚便便的官员称兄道弟,直到下午才把他们送走。 沈天郁喝了很多酒,脑子有些不清晰,就被小秘书扶到办公室休息,沈天郁仰躺在沙发椅上,一阵头晕目眩,总觉得下一刻天花板就会掉下来。 这时候小秘书给他打电话,说陈夏生来找他,问他能不能让自己上来。 沈天郁想了想,虽然害怕自己一身酒气会把陈夏生吓到,却还是同意了。沈天郁把手搭到额头上,没一会儿,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陈夏生轻手轻脚得走进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 陈夏生走进来,又走出去了。这次进来,他端了一盆热水,也不知道是和哪个员工要来的。 只听得哗啦哗啦的水声,陈夏生走过来,拉下沈天郁的手,给他擦脸、手、后脖颈。 温热的手巾非常舒服,沈天郁闭上眼睛,还没说话,唇边就递过来一杯解酒茶。 “哎呀,你怎么喝那么多……”陈夏生拽了拽他的衣服,不让褶皱膈着他,摆出让他舒服的姿势,“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多伤肝啊。” “没办法。”沈天郁喝了一口,总觉得味道很微妙,说,“等我以后爬得更高一点,别人才不敢给我灌酒。” 说得陈夏生心疼不已。 中午的宴席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四点,陈夏生来找他的时候别人都走了。可是看沈天郁的情况,不可能立刻离开,陈夏生想了想,就扶着沈天郁到旁边的沙发上躺着,要了一条毛毯,把沈天郁的外套脱下来,让他睡一会儿。 醒酒茶的效果很好,当沈天郁醒来的时候,那种剧烈得头痛已经消失了,他的眼神还有些迟钝,迷茫得看着自己崭新而且偌大得办公室,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还待在公司里。 窗外一片漆黑,已经是九、十点钟的样子了。沈天郁看到陈夏生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应该是睡着了,没有开灯,呼吸声绵长而稳定。 沈天郁从沙发上坐起来,本不想吵醒陈夏生,可纯皮的沙发被压出比较大的声音,让陈夏生一下子就醒来了。 “你醒啦?”陈夏生直起腰,往沈天郁身边靠近。他刚醒,一时间还分不清东西的位置,只听‘砰’的一声,陈夏生一脚踢到了办公桌的角上,踉跄着向前,几乎摔倒。 沈天郁眼疾手快得拖住他,幸好没让陈夏生栽倒在地上。 陈夏生搂着沈天郁,顿了顿,用脸蹭他的脖子,嘿嘿笑了几声。 “花儿,”陈夏生声音压低,说,“你身上真好闻。” 哪里有什么好闻的味道呢?不过是浓烈的酒气。不过陈夏生摇摇头,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说得沈天郁心中一动,低头咬住陈夏生的耳朵。 陈夏生比沈天郁大五岁,几乎可以说是从小看着沈天郁长大,虽然比他还要冷静、睿智,但是印象中他毕竟还是个软软矮矮的小孩子,让陈夏生总是着迷的想要拥抱他。 可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当初那个稚嫩的幼儿,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大了,他闯出了自己的事业,手里每日流过的资金庞大到让人不敢想象。 沈天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已经探到他裤子里了。沈天郁对性事毫不羞愧,有需求了就摸他,顶多问一句‘可以吗?’ 现在又是这样的。他已经摸住陈夏生的内裤边缘了,眼看就要碰到那个隐秘的部位。陈夏生一颤,反着胳膊按压沈天郁的手背,说:“别在这里了吧……这里是办公室……” 沈天郁知道陈夏生不可能按住自己,也没在意,另一只手抚摸着陈夏生的脊背,问:“办公室怎么了?” “……” “这么晚,没有人了。” 陈夏生呼吸也有点急促。他的手挣开了,碰了自己那里。 “没人……可是……我怕弄脏你的地板。” “那我们去桌子上做。”说着,沈天郁提着他的腰,借力一拉,把他放到了办公桌上。 陈夏生大张着腿坐在办公桌上,有些手足无措。沈天郁分开他的膝盖,站在他两腿中间,开始解陈夏生的拉链。 “……还是不要了吧?”陈夏生非常忐忑,“在这里……给你弄坏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有什么的?”沈天郁三下两下扒下陈夏生的裤子,让他下半身只留下一双袜子和内裤,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办公室隔音很好。你要不要试一试?” 陈夏生尴尬得不知所措。以往他总是热情得张开腿迎接沈天郁的进入,可现在腿一直哆嗦,犹豫着要并拢。他实在是担心,这里是花芽办公的地方,是高级知识分子活动的场所,那么多聪明人,第二天会不会发现什么? 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只是让陈夏生更加羞怯,手哆嗦着,压制自己的声音。 沈天郁握住陈夏生的腿,向前一压,让陈夏生躺在红木的办公桌上。自己在他的大腿上亲吻,落下不少红痕。陈夏生大腿上的肉紧实有弹性,每次沈天郁亲吻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他贲张的活力,打个不好得比方,他觉得自己就是在亲吻太阳。 他忍不住张口咬陈夏生大腿的嫩肉,听得那人忍耐不住得求饶声,方才停下。 办公室里没有可以润滑的东西,沈天郁提出要给陈夏生舔一舔。陈夏生震惊得拒绝,那里怎么能舔呢?以前他看片子的时候知道有这种玩法,可从不想让沈天郁帮自己弄,因为他觉得太脏了。 最后是陈夏生自己舔了手指,为自己扩张的。因为润滑不够,进去的时候有些困难,陈夏生拼命仰头,短促得呼吸,喉咙里哽咽出不成调的声音,听得沈天郁几乎把持不住。 沈天郁顶得慢,但是力度大,几次下来就把陈夏生弄得往桌子对面滑了几分,然后又被拽着腰拖回来。汗水顺着他的头发向下流,陈夏生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没半个小时,就射了两次,小腹那边不停颤抖,怎么都缓不过来。 这不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性爱,可一定是最刺激的一次。 这个特殊的地点,注定让陈夏生不敢过于放荡,总会想日后沈天郁在这里办公室,说不定会在空闲中想起这次性事。只这么想想,就觉得口干舌燥。 他们回家洗澡的时候,沈天郁紧紧搂着他,抚摸他后面的穴口,再次进入,很温柔的和他接吻。 沈天郁口中的酒味儿已经很淡了。浴室里都是浓香的沐浴液味,陈夏生眯起眼睛看沈天郁的脸,朦胧中,他肯定得想。 自己是这么爱他。 爱这个如花一般美丽、清香的男人。 第59章 番外二,那个村庄 自从出了沈天郁这么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安静许久的小村庄难得的沸腾了。和他认识的人开始狂热得接触有关法律的知识,不过很少有人能坚持读完厚厚的法律条文,只有在春节沈天郁回来的时候,那些人才会近似卑微与讨好地,问沈天郁几个极其简单的法律问题。 他们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可心里总觉得,只有说这些,沈天郁才不会‘看不起’他们。 如果是真的为难,沈天郁会回答他们。可大多数情况沈天郁总是笑着不做声,转而问他们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什么‘今年红薯怎么样啊?’‘大河这么早就上小学了啊?’‘秀秀回家了吗?’,问得都是这些。 因为如果沈天郁真的耐下心来给他们讲解枯燥的条文,他们也听不进去,插不上话。可问这些,村里人一个个眉飞色舞,讲得条条是道,很难说他们的口才和沈天郁谁更胜一筹。 真正对法律产生了浓厚的、持续不断得兴趣的,大概只有尤金莲一人了。她对儿子的职业保持高度得理解与热情,平时看的节目都是与法有关的,遇到不懂的问题,就会打电话问儿子。 于是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沈天郁正严肃得处理复杂纠纷,突然收到一通电话,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先给母亲解答,之后才能继续工作。 发展到后来,尤金莲甚至在村里弄了一个(真业余)法律援助,像模像样得给别人解决问题,听得沈天郁震惊无比,再三叮嘱不会的问题千万不要随便瞎说,要问了自己再给答案。 按理说这些行为已经给沈天郁添加了不少麻烦了,偏偏让他觉得甘之如饴。尤金莲老了,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他觉得尤金莲之所以想学法律,更多的是想亲近自己的儿子,了解他了解的东西。每次这么想,沈天郁就会感动不已,绝不会草草解释,立刻挂断尤金莲的电话。 尤金莲总是用炫耀的语气对沈天郁说: “你大舅现在看到我都像是夹着尾巴的狗。活该!让他当初欺负咱们娘俩。” 陈夏生进了一家政府部门,过着朝九晚五的公务员生活。因为他下班时间比沈天郁早,所以一般都是他开车来接沈天郁,时间久了,公司里的女员工都认识这个英俊开朗的小伙子了。她们感叹地说:“哎呀,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沈天郁到了一个尴尬的年龄段。周围的人都开始催促他结婚。除了最亲密的人,没人看得出来他是同性恋,因此受到了不少麻烦。暗恋沈天郁的女人从来不少,闹得最厉害的几个陈夏生都知道,记在小本子上天天叹气。 这一天陈夏生照例来找沈天郁。不过却没有上楼,秘书对沈天郁说:“陈先生说,他就在车子里等着您。” 沈天郁点点头,凝神处理最后的事情,效率极高得完成任务,和下属打了招呼,离开办公室。老板不走,员工当然不敢翘班,一看沈天郁走了,几个实习的大学生都松了口气,窃窃私语:“今天走得真早……” “因为是情人节吧?” “咦?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等沈天郁打开车门,就看到陈夏生安静得坐在车座上。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一般都是急吼吼得跑到办公室,催促他赶快下班。有时候会等他一个多小时,今天没上来,沈天郁反而担心,这才匆匆回来。 陈夏生被沈天郁的速度吓了一跳,问: “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沈天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最近不忙。” 陈夏生点点头,像是给自己鼓足勇气,在沈天郁系安全带的时候,他倾身向前,堵住了沈天郁的唇。 沈天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扣住陈夏生的后脑,舌头探到他嘴里。他明白陈夏生为何突然如此热情——外面到处都是关于情人节的广告。 车厢狭窄,不方便他们两个男人这样活动。很快陈夏生就从主驾驶座挪到副驾驶座了,跨坐在沈天郁腿上。他特意将车子停在了隐蔽的巷子里,一般不会有人路过。 沈天郁分开他的双腿,手已经摸到他后面了。眼看他们就要在车里来一次,沈天郁却硬生生停下了。他把视线从陈夏生赤裸的胸膛上移开,不去看强烈吸引自己的麦色皮肤,深呼吸,说:“他们马上就要下班了。还是回去再说吧。” 说着就往巷外望,是要看看哪个人最先从事务所里走出来。 陈夏生自然同意,扯了扯自己的裤子,却没从他身上站起来,过了一会儿,从主驾驶舱的某个地方拿出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示意沈天郁打开。 沈天郁哑然失笑,他想起很久以前,陈夏生送自己的那个镂空雕花的小项链,就是这家首饰店的东西。 他心里隐隐知道这是什么,打开一看,果然,那是一枚铂金的戒指。 “你的呢?”沈天郁知道这应该是一对儿的,就问了问。 陈夏生先帮沈天郁戴上,过了一会儿才变魔术一般从上衣兜口里掏出一个同样的首饰盒,让沈天郁帮自己戴上。 “像你这样经济条件好,长得又好看的适龄男人,最招小姑娘喜欢了。”陈夏生有些闷闷不乐地说,“估计这种情况到了你五十岁都不会终止。” 沈天郁笑:“所以你这是用这个小玩意来震慑别人吗?” “说的很对。” 戒指的尺寸和沈天郁无名指完全吻合,就像是贴着肉长出来的。冰冷的首饰渐渐染上他的温度,好像真的触碰到了他那条联接心脏的血管。 日后他就一直戴着这枚戒指。 因为工作性质,沈天郁在全国各地忙碌。有一次外出打官司,遇到了以前的老同学,那人是他大学时候的学长,曾经狂热得追求过沈天郁,就是温和。 经过岁月的洗礼,她身上不再有那种单纯的气质,反而变得成熟,更有女强人的魅力。 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温和一眼就看到了沈天郁手上的戒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结婚了?” “还没有。”沈天郁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想了想,说,“快了。” “那就连戒指都戴上了?” “嗯。他占有欲比较强。” 温和啜了一口咖啡,手有些抖。问:“还是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个人吗?” 沈天郁点点头:“是,还是他。一直都是他。” 接下来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饮料,走的时候,温和对沈天郁说:“虽然我还是喜欢你。” “……” 她深呼吸,眼睛里有泪水: “可是我放弃了。” 你知道秀秀的结局吗? 那个小村庄再一次沸腾的时候,是因为当年意外走失的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突然回来了。他不知道怎么,跑到了遥远的广州,语言不通,饥肠辘辘,几乎死在异国他乡。 可在他最窘迫的时候,他顺着自己闻到的、一股让人沉醉的味道,走向了他生命中的转折点。 如今他带着自己配置的香水,远到欧洲,参加各种各样的气味展览,成为那里顶级的香水鉴定专家。 秀秀看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憨憨的,带着贵比黄金的小瓶香水,敲响沈天郁家的门,送给他和陈夏生一人一瓶。 “花芽哥哥,”秀秀凑到沈天郁耳边,用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语气说,“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所有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 啊,那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