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穿生子文的男读者伤不起 作者:时不待我 文案 林锦文老干部作风,休息的时间不出去玩,不恋爱,宅,业余消遣是看某点几百万字升级流爽文。某天,醉酒的林锦文误点某绿城点开一篇耽美生子文,三观尽碎的林锦文在开头就看到和自己同名的炮灰死掉了。眯着醉醺醺的眼,林锦文怒打负分发评论:“什么哥儿能生孩子,你特么给你林大爷我找个能生孩子得男人来让看看!” 酒醒后的林锦文,发现自己穿成了此耽美生子文书中那个人人喊打的纨绔,在祖母生辰和一被下药的哥儿在床上鬼混,被自家亲爹抽死,没活过三百字的炮灰林。 老干部林锦文表示:卧槽你大爷! 内容标签: 生子 宅斗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锦文、顾轻临 ┃ 配角:林文眷、林文秀、梅氏 ┃ 其它:生子、小哥、爽文 第1章 他觉得浑身像是着了火,灼热的烈火把他的意识烧的没有一丝清醒的地方。他看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自己身上疼的厉害,整个人快要爆炸了,只想把身上流转的暴虐火气以最快的速度给发泄出去。 他身边有人在低吟,像是在说什么,他红了眼也听不见,朦朦胧胧中他感到了一丝细腻清凉,他动作急促的抓住了那一抹凉意…… @@@ 林锦文是个职场精英,他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双腿笔直,平日里又穿着相当精致合身的衣服,把自己捯饬出个斯文败类的模样。不,应该是把自己收拾的一眼望去是个仪表堂堂的精英模样。他面容英气俊美,脸庞如若刀削线条分明,眉宇狭长,鼻梁高挺,唯有那唇略显单薄,无端给人几分薄凉的感觉。 因为浑身透露出的精英范,林锦文平日里情绪不怎么外露,做事说话都是不动声色的。那双狭长的双眸中也没什么太多感情,别人见到他都觉得他是在端着的。 他待人也不咸不淡,那天生下垂眼角总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微抿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就不好接触。 很多时候,林锦文和人的关系不近不远,他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但真有不长眼的人刻意惹了他,他张嘴说话也是能毒死人的。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也会优雅的脱掉得体的西装褂,挽起衬衫的袖子,动手。 造成林锦文这有着性子是因为他是孤儿,没什么背景,一路走来受了不少苦,吃过亏动过手。进入社会在职场上走的也要比别人要艰难许多,好在他自己能吃苦有魄力也有能力,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职场里混的还算开,前途一片光明。私生活也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除却工作,私人时间林锦文是是相当宅的,完完全全就是老干部的作态,很多人都觉得他心态不像是个年轻人该有的。 林锦文却觉得自己这样很正常,这世上有人在休息期间喜欢应酬有人喜欢蹦迪有人喜欢唱歌有人喜欢吃吃喝喝,而他就喜欢待在家里放松。 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特殊的爱好,业余消遣时间他喜欢看某点升级流的爽文。他还喜欢独自喝点小酒什么的,只是职场上喝酒和私下是不一样的。职场上是为了拉关系,私下是为了享受。每当私人时间,他都会喝着小酒安静的看看小说,就算是真的喝醉了,也就直接在家睡下,不会出去瞎折腾的。 私人喜欢看小说这种消遣爱好这大概和他童年经历有关,他是孤儿没有父母在学校容易被人欺负被排挤。 有条件的同学有自己的业余爱好,他们会讨论今天放学去哪里吃了一顿大餐,去打篮球去踢足球明天讨论班级里谁最穷谁穿的衣服最破等等。 他业余时间在做童工,捡破烂。某点升级爽文就是他偶尔捡破烂捡到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课外书,很厚的一本,故事内容他都忘了,只记得那本书卖了也就两个馒头的钱。卖的时候他犹豫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卖掉了。 当时的心态很复杂,他是恋恋不舍把书递出去的。以至于等他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后,去某点看小说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 而且每当这个时候,林锦文都能平息掉心里各种在现实中遇到的烦闷之事。 而现在林锦文正在被几个人摁着胳膊腿,他身后有个自称是他老子的人,正在狠狠的抽他,他浑身火辣辣的疼。说来现在他这处境和他看小说有很大的关系。 林锦文这些年一直在某点看小说,他就算是点开了不喜欢的小说,也会看那么几章,不一定很喜欢,就好像在弥补童年那个无力的自己,颇有种老子现在有钱了,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的稚气感。 这天林锦文窝在房子,有个啤酒肚老总通过关系说要请他吃饭,明里暗里都有点暧昧的意思,他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把电话给挂了,把人给拉黑,只是心情还是很糟糕。 在家喝了几杯酒打算从度娘小说网站排行榜里点开某点消遣消遣尽快平复心情的,只是鼠标无意中点错了,点到了某点旁边的某绿城。 某绿城的网页风格和起点就完全不一样的,进入便是一片绿。林锦文保持着往日看文的习惯,随手在耽美这页面处随手点开一文。 结果半章下来他被震的脸都惊了,心里和脑子里都被卧槽俩字刷屏了,因为他点开了一本打破他思想境界的男人生子文。 小说开头半章便是大背景介绍,就是这个国是架空的大周,里面有男人、女人和哥儿。一开始他根本没明白哥儿是什么,直到看到后面说哥儿的地位一般,且可同男子成亲,只是极不易怀孕生子。 林锦文并不是无知的小白,他也是知道有两个男人相爱这种事的。他经济条件不错,人长得也好,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也有女子主动说喜欢他想要进一步接触,前面也提过偶尔还碰到过几次男人暧昧的表示对他有兴趣的。 只是他本人因是被遗弃的孤儿,骨子里对感情就是不信任没什么兴趣的,就算是碍于面子去相亲,也都给拒绝了。 他本身对同性相爱这种事无所谓的,反正这种事打扰不到他,他也没必要多做评价。有人写同性相爱的文,他觉得也没什么,但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脑洞。 粗略的一章看下来,林锦文觉得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毒舌了,他觉得总要说点什么才能彻底平静下来。他第一次知道有男人生子这类型的小说,三观被彻底刷新了一次。 而最关键的是这书里面的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炮灰,娘亲早逝爹不疼,十足的纨绔一个。第一章就是在这炮灰祖母生辰当天,他和一个丑哥儿被人下药关在一起,两人自然是被捉奸在床了,这炮灰就被他爹给抽死了。 本就有些醉意林锦文,想到自己这孤儿的命和这炮灰的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再想到这文设定的大背景还有那个倒霉的哥儿,林锦文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看到某绿城竟然可以打负分,于是直接注册点了个负二分评论道:“什么样的男人能生孩子,你特么给你林大爷我找个能生孩子的男人来。” 大概是醉了,也许是有点借题发挥,林锦文洋洋洒洒写了很长一段话,然后他就睡下了。 在睡梦中感到浑身燥热的厉害,热的他根本没有什么理智,摸到身边有人,就把人拉住摁在了身下。 待他意识清醒了些后,只见自己身下有一长发额间带红痣的男人,眼睛也带了几许朦胧,身上青青紫紫的,加上两人还处在不可描述的状态。林锦文大惊又心乱的根本没来得及发现房内摆设和什么不对,忙起身。 只是他刚刚胡乱的把衣服套上,便有人踹门而入,他们就被一群人捉奸在床,他只来得及用被褥把那人遮挡起来。 几个留着长发穿着古装的人一脸尴尬站在那里,他们目光中有指责、嘲讽、不屑、看笑话等等情绪,林锦文整个人都懵逼了。林锦文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些想看他惊慌失措,给他演戏。 直到一群面色各异的人尴尬离开后,来了个自称是他亲爹的人,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这个所谓的亲爹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来人把林锦文这个畜生压下去,家法伺候。”被人围住的林锦文根本无法挣脱,只能接受他这个所谓亲爹的抽打。 至于那个也明显被下了药的哥儿,被他的家人以最快的速度接走了。 而古色古香的庭院和真实的疼痛让林锦文知道这不是有人想要陷害他,更不是在做梦。林锦文不知道自己被抽了多少下,只知道他那个亲爹是真想让他死。 刚才那一声林锦文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看的那本生子文小说。 不管现在是不是他想的太多太诡异,也不管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林锦文都不想窝窝囊囊的死在三百字内,无论要面对什么样的场景,他都得活着。 林锦文首先考虑自救,只是刚挣扎着喊两声自己是被陷害的,是被冤枉的。就被他那个爹命人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抽打的力道就更深了,可见他这个便宜爹对他有多么不待见。 林锦文小时候受过那么多苦和委屈,他打过别人也被人打过,而这次他从身后那个便宜亲爹吭哧的愤怒声中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让林锦文脑袋昏昏沉沉的,隐隐听到他那个便宜爹硬着声音道:“把他抬到祠堂里,不许给他找大夫。” 林锦文狠狠的咬着嘴里的东西,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心,他想自己一定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死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林锦文开始回想那一章的具体情节。他记得那个文里写着,林锦文被送到祠堂半个时辰后,他亲爹冷静了下来,心里就后悔了。 林锦文胸无点墨,纨绔无能,考科举除非回娘胎里重造,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林父没办法托关系让他入了御林军做侍卫,偶尔还能遇到皇帝。林父想到这些那是又惊又俱的在房内来回踱步,但又想让林锦文自生自灭。 最后还是被气晕的林老夫人醒来后得知这事劈头盖脸把林父骂了一顿,林父才让大夫给躺在祠堂的林锦文看病,只是那时林锦文的气息已是极弱,没有活下来。 听闻林锦文死了,他爹面色惊恐,直接软倒在地上。后面就是荒唐昏庸的皇帝听闻此事,觉得林家不堪大用。 加上有心人恶意的推波助澜,林家就被看他家不顺眼的皇帝给抄家灭族了,唯有林锦文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文眷逃脱掉了。 至于同样被下药和林锦文一起的那个哥儿,只在文章中间留下了短短的一笔,说他姓顾名轻临,双亲早逝,自幼被养在外祖温家。 因为出了这等糟心事,在林家覆灭后他因忧思过度溺水身亡了。 至于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林锦文也不知道,因为他只看了开头第一章。不过他觉得忧思过度这四个字,用在那个被人轻薄了的哥儿身上是非常讽刺的一件事。 第2章 大概是壳子里换了灵魂,求生欲变了忍耐力跟着也变强了,被抽打的皮开肉绽的林锦文最终还是等来了大夫和他那个便宜爹。 林锦文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失血过多,头昏昏沉沉的浑身发寒,不过林锦文并不担心自己会撑不下去。 他曾在幼时和人打架,头部流血昏迷倒地,等他挣扎着醒来因为没钱去医院,在一个小诊所包扎了一番。当时那诊所的医生都怕他撑不住,但他在床上躺了几天,还是挺过来了。就连那诊所医生都说他求生意志很强烈。 在他功成名就时,曾有人问他,儿时受过那么多苦那么多委屈,有没有对生活失望过,有没有想过要放弃。 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说没有,有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有人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最后这些人也只是得体的朝他笑笑,把这些话题岔开。 可是林锦文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他看过一句很是矫情的话,大意是往日吃过的苦都会成为来日的财富。这话不知道对别人有没有用,对他却是很有用的。 他曾被人把他一天的口粮一个馒头给扔在了脏水桶里,也遇到过借着补习的名义带他回去吃饭的老师。所以日子再苦再难,他也没有想过放弃没想过去死。 当然了,以前受的罪,他铭记在心,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受这份罪。所以在他还算成功时,他过得比较任性。 不管如何,林锦文虽然因伤势过重起了热,但他还是坚持到药煎好喝下才放心的睡去。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小说第一章就死死残残的那么凶残,按照套路里面肯定是有大量悬念的。 除却里面有哥儿能生孩子这个设定,这小说和别的也没有太多的区别,既然写出来了肯定是有大作用的。 现在他这么活下来了,他想林家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让他死去的,毕竟那个便宜爹对他的态度有些奇妙。 这是一种极力想生存者的直觉。 在林锦文喝药沉睡期间,林父林松仁和妻子梅氏在林老夫人房间里,小一辈的都不在,今天这事说起太侮人耳,小辈的人不方便听。 林老夫人看着林松仁和低眉垂眼的梅氏,心里火气还在蹭蹭往上涨,她心里气儿不顺,许久还是没有忍耐下来便张嘴破口大骂道:“混账的东西,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死的不够快,非要在今天让我丢脸,我干脆死了……” 梅氏看着林老夫人嘴里吐沫星子横飞,她垂眸掩下心中的不耐,不动声色的往一旁躲了躲,心里对林老夫人这般上不了台面的行为十分看不上眼。 只觉得她这个婆婆大字不识一个,说话做事没有一点京城老太太的模样,也就是胎投的好,生了个好儿子,命好。 至于林松仁则一脸唯唯诺诺的对着林老夫人说不敢,又劝慰梅氏莫伤心。 林老夫人越想越生气,她今天丢人算是丢了个京城,想到外人看笑话的眼神,林老夫人趴在床上嚎嚎大哭起来。 林老夫人这一哭,弄得林松仁一点办法都没有,只站在旁边干着急,嘴里巴巴的说着母亲莫要生气之类的话。梅氏偶尔抬眼小声劝慰了两句,后来便默默不吱声,任由林老夫人喊自己命苦。 说来这林家底蕴很是一般,林家在林老太爷以前是泥腿子出身,祖上一直窝憋在山沟里,所有人加起来大字都不认几个。 林老太爷自小便不喜欢干地里的活,他嫌冷怕热的一心愿意读书。林家那时在村里条件一般,但他爹娘愿意供他读书。 林老夫人娘家是做生意的,她年轻时性子便十分泼辣,后来她看中了林老太爷,她父母便托人撮合撮合。 最后倒也成事了。两人一个赚钱养家,一个专心读书,也算美满。 林老太爷考科举那年走运,赶上新帝继位加开了恩科大量收人才。林老太爷长得好,字写得好,学问中偏上,在殿试时皇帝以他长得最顺眼为由赐他为探花,后入了翰林,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林老太爷在翰林院呆了二十多年,没有升职也没有被贬,在翰林一个位置上屁股都没挪过窝。他虽然是个官,但穷,家里都靠林老夫人撑着。 林老太爷性格有些懦弱,前怕虎后怕狼的。他当官后也有过想纳妾的心思,差点被林老夫人拿刀给砍了,他也就歇了那份心思。 林老太爷自己官职不高,好在他生了个好儿子就是林松仁,林松仁模样端正相貌堂堂,学问好嘴甜,和他爹一样运气也好,他曾无意中救过皇帝,科举考试时,皇帝就圈了个状元给他,直接让他入了刑部,和林老太爷同朝为官。 林松仁当时的妻子是柳氏,柳氏长得一副好皮囊,是武将出身,柳家男丁常年驻守边关,府上都是女子。当年柳氏嫁给林松仁算是低嫁,柳家看重的就是林松仁家庭简单,容易相处,嫁过去不受委屈。 皇帝昏庸,喜好文臣苛待武将,又喜欢翻脸不认人,今日看你顺眼赐你金银明天说不准就送你上断头台了。林松仁在皇帝跟前还算得脸,官职扶摇而上,把他爹给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林松仁和柳氏感情还算可以,柳氏出身武家,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刚烈。林老夫人作为婆婆的,有时也会为难为难她,柳氏从来没有吃过亏就是。 后来柳氏怀孕生下长子林锦文,林锦文三个月时,柳氏误听传闻说她父兄全部在边关战死,性子突然大变,日日摔东西啼哭,宛若疯了。 甚至曾有丫头亲眼看到柳氏要把自己亲生儿子林锦文给掐死,后来林松仁便把林锦文从柳氏身边带走了。待林锦文三个月时,柳氏吊死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据说当时把林松仁吓得腿都软了,后来柳氏住的那院子便被封了,这些年没人敢经过那里,都觉得阴森森的。 柳氏病逝后,林松仁为她守身一年,一年后才娶梅氏为妻。这时林松仁已经官至刑部侍郎,梅家虽世代居住京城,但到了这一代已经有些落败了,不过比着根基不深的林家还算是有点底蕴的。梅氏是梅家长房四姑娘,是庶女,便嫁给了林松仁做填房。 林松仁娶梅氏主要是看重她性子婉约,还有就是梅氏毕竟是庶女,嫁进来比较好拿捏,他怕林锦文受委屈。 梅氏嫁进来后,他一度还怕梅氏故意做小姿态,结果梅氏对林锦文算是疼爱到骨子里了,林松仁这才放下心。 梅氏嫁入林家一年才有孕,生下了儿子林文眷,两年后又生下女儿林文秀,林松仁这才感到有盼头。 结果没过两年,林松仁便开始头秃,缘由还是在林锦文身上。林松仁对林锦文比较宽松,于是养成了林锦文自幼便不服大人管教的性格,顶撞祖父母和梅氏是常有的事,名声一小便不好。林松仁每次看到他都被气的心肝肺疼。 长大后的林锦文更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整日无所事事打架斗殴的,和他有着好名声的弟弟林文眷简直是天上地下凤凰同野鸡鲜花和野草般的区别。 后来林松仁实在被折磨的没办法了便拉下脸托关系把他塞入御林中,想磨磨他这性子,也好说个亲事。结果林锦文这次更是过分,竟然在自家祖母生辰上公然欺辱别家的哥儿,还被逮个正着。 尤其是这哥儿还是顾家那个孤哥儿,想到这里林松仁的眼睛里不由的冒起火来,他当时是真恨不得把林锦文给抽死的。 被林锦文欺辱的哥儿名叫顾轻临,父母双亡,便养在外祖温家。顾轻临长得丑,十八岁了还没有定亲,只是温家乃是相府,顾轻临又一直养在外祖母身边,很是得宠。 这些年温家为了顾轻临的婚事愁的不行,温老夫人看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顾轻临。倒也有主动去提亲的,但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怀好意,根本就是想攀附温家,结亲也是祸患。 结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林家哪有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这些,加上林老夫人哀嚎的哭声,林松仁只觉得脑壳疼的快要裂开了。 而此时温家,顾轻临被软禁在房内,他身上那件凌乱不堪的衣衫早已经换过了,但身体私密之处仍旧疼的锥心,但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看他就像是看一件肮脏的物件。 顾轻临知道有人在陷害他,这次他狠狠栽了个跟头。现在事情已发生,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想到外祖母看着他痛哭晕倒的模样,顾轻临脸上闪过一丝阴沉之色,而后他闭上了那双晶亮的眼眸。 有人想要他的命想让他跌入尘埃,可偏偏,他骨子里最不愿意认的就是命。早晚有天,他会让害他的人偿还今日之辱的。 第3章 在林锦文因疼痛醒来时,他心底有无数脏话想从嘴里飙出来。 只是那个和人对骂对打的是年轻时的林锦文,成年后在职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的林锦文已经收敛起这份暴躁了。 大多时候他想开口骂娘时,总会深吸几口气变成嘴上抹蜜面上微笑的精英,当然也有克制不住怒骂的。 现在这里对他来说是极陌生的领域,所以心里就算有千万头草泥马在来回奔跑,他也只是咧了咧嘴,倒抽那么几口气儿。 房内服侍他的小厮年糕看到林锦文醒了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忙走到门前让人去通禀林松仁去了。 林锦文因为伤是在背部和屁股上,所以他在趴着休养,林锦文现在心中最恨的不是这古代竟然没有止疼针。虽然这皮外伤他多年没有经历过了,乍然来这么一剂狠得,他有点受不住了。 但是他现在最恨的是自己嘴痒手贱的发表那样要一个男人给自己生孩子的评论,现在特么的还‘梦想成真’了。 林锦文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书中描写这哥儿的地位比女子稍低,他把人给欺负了,定然是要负责的。这个林家人会着急的,刚才年糕不是说了吗,都去提亲去了。 他现在要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记得文章寥寥几笔描述过他这个便宜爹是如何溺爱林锦文的。 每次和林文眷、林文秀发生冲突不管是不是他的错,林松仁总是偏向他痛骂林文眷甚至林文秀的,外人都说林松仁是真心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的。 不过在发生这件事后林松仁对他下手是真的狠,能把自己亲生儿子给活生生抽死,这两人得是有多大的仇。 按照通常意义溺爱孩子型的家长来说,林锦文犯下这事后,林松仁更多的应该会是心疼,把罪责主动推到别人头上,主动帮林锦文找借口,例如是那个哥儿勾引他之类的。 或者是林锦文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被砍头,林松仁表现的也应该是责备自己太过溺爱他了,幡然悔悟痛哭流涕等等,这才符合一个溺爱孩子家长的设定。 当然,林锦文并不认同盲目溺爱孩子的家长。他曾遇到过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所以心底甚至是有点厌恶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只觉得自家孩子是最好最纯善类型家长的。 只是他觉得林松仁对林锦文的态度很值得玩味,林松仁对林锦文的感情不像是疼爱,倒像是真心实意的捧杀。 捧杀捧杀,捧在手里杀死。 这生活不是小说,就算这里是小说中虚构出来的地方,但这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林家怕也是一个水深的地方。 年糕脸圆圆的,长得眉清目秀,他在林锦文发呆时给他端来了熬好的米粥,一脸不快的嘟囔道:“大少爷,你先喝点粥。小的已经让人去请老爷了。老爷一向心疼大少爷,这次也是气极了才动手的,你给他认个错,老爷就会原谅你了。” 林锦文对年糕这抱怨的话充耳不闻,他向来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有让人喂饭的习惯了,就算是现在因伤姿势有些别扭,他还是准备自己喝粥。年糕本来不同意的,但被林锦文轻飘飘的看那么一眼,年糕心里一紧忙把粥递了过去。 年糕看着喝粥的林锦文,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小声开口嘀咕道:“大少爷,小的听闻老爷和梅夫人替你去求娶顾家那个丑哥儿去了。要是夫人在,她怎么也不能任由你受这样的委屈。顾家那哥儿多丑,哪里有半分能配得上大少爷你。” 林锦文听闻这话垂了下眉并没有吭声,年糕又说了几句林锦文没有了亲生母亲很可怜的话。林锦文慢慢腾腾的把粥喝完后,林松仁才来。林松仁面白留有美须,现在稍微发福了点还有个小啤酒肚,年轻时倒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物。 林松仁倒是还想像以往那样对林锦文挂着和善的笑,但今天他真的有点笑不出来了。在林锦文醒之前,他和梅氏已经接连三次去敲温家的门,前两次人家门都没让他们进,直接一个门房把他们给打发了,他们递上去的礼,门房脸收都没有收。 梅氏早年在家中时因为庶女身份常常看人脸色,她嫁给林松仁做填房时还有很多人看她笑话,但后来后来官职扶摇而上,至刑部侍郎又居刑部尚书,那些人却只有羡慕她的份。就连她的嫡母嫡姐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她的份,她那苦命的姨娘在梅家更是好过了不少。 现在梅氏乍然受到这样的委屈,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的慌,十分的挂不住。不过梅氏只是委屈的看了眼林松仁,姿态确实放的更加低了。 到了第三次林松仁和梅氏到底是进了温家的大门,温家是真正的簪缨世家。祖籍在岭南,旁支无数。和刚刚从泥腿子爬上来的林家相比,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区别。 温家当权的是温老太爷,乃是当朝相国,皇帝身边的老红人,门生无数。温老太爷的大儿子温时奕外放在荆州做知府,二儿子温时靖在兵部做侍郎,最小的儿子温时寒是个哥儿,很得温老太爷的喜欢,后来更是嫁给了护国大将军顾淮做了正君。 这温时寒也就是顾轻临的父姆,后来温时寒跟随顾淮去了边关,在顾轻临十岁时,顾淮连同顾家一门男丁全部战死沙场,温时寒为此一病不起,顾家至此也没什么有出息的人了,剩余的走的走散的散。温时寒便把顾轻临托付给温家了,养在了温老夫人膝下。 除此之外,温老太爷膝下还有一嫡女,是嫡子嫡女中最小的,后来被皇帝赐给了大皇子周瑞做皇子妃,温家其他庶女庶哥儿的各有各的归处,但嫁的都非常的好。 皇帝昏庸无能行事又荒淫无度,但是个长命的,就是年轻时觉得自己命里儿子太少。 好在后来生了几个儿子,年岁差的有点大。 大皇子周瑞年近三十,最小的皇子是五皇子周康今年才六岁,宫里公主倒是有好多个。 大周有这种说法,皇宫里的公主,皇帝自己都认不全。皇帝这些年没立太子,以至于底下的人都有些人心浮动,当然支持大皇子周瑞的人数最多。 林松仁和梅氏前来,温老太爷自然是不在的。接待林松仁的是温时靖,温时靖对林松仁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碍于情面,他能直接让人用棍把林松仁给打走。不过林松仁明白,他既然能踏进这温家的门,证明温家是愿意解决这件事。 而解决这件事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林锦文和顾轻临成亲。 林松仁和温时靖不好讨论这事,林松仁只好厚着脸皮一脸愧疚的对温时靖表明自己的态度,痛骂自己没有教导好林锦文等等。最后林松仁痛哭流涕的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一顿痛骂后温时靖的脸色到底缓了一分。 比起男人这边,梅氏受到的刁难就狠了。温老夫人被气的在床上躺着,接待梅氏的是顾轻临的二舅母王氏。上次林老夫人过生辰,就是王氏带着温家小辈去做客的。 顾轻临出事后,温老夫人气的要把王氏给休了,若不是温时靖求情,王氏现在就已经在娘家了。就这王氏也被关在小佛堂抄写佛经,要不是今日梅氏前来,温老夫人又起不来,她还不能出佛堂的门呢。 王氏嘴皮子极为利索,又带了几分气性,差点没把梅氏脸皮数落掉地上踩,最后还是温老夫人颤巍巍的出面王氏才作罢。 这事儿到底是林家理亏,梅氏面上是不敢多说什么的。她心里还觉得委屈呢,也就温家权势大,要是换做比林松仁官职低的人家,这事怎么着也得把屎盆子往那哥儿头上扣,保住他们林家的名声。现在倒好,香臭他们林家都得咽下去。 因王氏这态度,梅氏心里对顾轻临没一点好印象。 因为顾轻临现在被林锦文欺辱了,虽然看到的人都和温家林家有点关系,碍于温家的权势也不会多说,但谁也保不准这事不会传出去。现在两家尽快结亲才是,对外只说两人早已经定亲,至少不能传出什么有损颜面的风言风语。 不管知道内情的人怎么想,表面上至少好看些。只是这样一来,一切都得从简。 温家这边温老夫人做主,林家那边梅氏做主,两家算是商议了下直接定下结亲的日子。温老夫人还敲打了梅氏一番,让她不可看轻顾轻临,梅氏自然是答应下来的。 等林松仁同梅氏回府,一路上梅氏嘴里什么都没说,但那泪眼婆娑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受了委屈。 林松仁回到家不久听闻林锦文醒了,便来了。林锦文名声不好,以前给他相看人家时,也相看过哥,他当时就怒了,说宁愿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娶个哥儿。当天顾轻临来跟随王氏前来府上做客时,林锦文还在说顾轻临人丑呢。 林松仁这几天根本不想见林锦文,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要成亲的事。他下定决心,林锦文敢反对,他就打断林锦文的腿。 想到这里林松仁怒视着林锦文道:“你母亲已经为你求娶顾家哥儿了,庚帖已经换了,下个月初八是吉日。我告诉你,这亲事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还有皇上那里肯定会听到风声,你别忘了去请罪。”这月已过半,下月初八很快就到了,时间有些紧迫。 但两家人心照不宣,这种事宜早不宜晚,哥儿不易有孕,但万一顾轻临怀上了,那又是一场笑话。 林锦文抬了抬眼皮,他的相貌同现代没有什么差别,气质倒是差了很大一截。古代这林锦文自幼就是一副鼻孔子朝天的模样,生生把那十分的好皮囊败坏的只剩两分。 林锦文看着林松仁道:“成亲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弄走。”他说的随意,用手指着年糕也很随意。 年糕脸色一白,满脸惊恐,他扑腾跪在了地上,磕头哭着求林锦文不要赶走他。 林松仁皱了下眉忍耐着心中的火气道:“你又胡闹什么,这小厮不是你用的最顺手的吗?” 林锦文耷拉着眼皮慢声慢气道:“你不是最疼我吗,这点小事都不答应?” 林松仁气结。 温家,温老夫人正抓着顾轻临的手默默垂泪,她说:“以前的种种都不说了,林家那小子是个混的,你嫁给他是委屈了你。不过没关系,他要是胆敢欺负了你,你也不必忍着,给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做主。” 顾轻临眼睛动了动,许久点了点头。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发生这种事后,为了温家的名誉,他外祖父他舅舅舅母表哥表姐都想让他直接病故,是温老夫人以死相要挟才保住了他的命。 林锦文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胸无点墨粗鄙不堪,京城的女子小哥儿人人嫌弃、林松仁虽然得皇帝宠信,但林家到底是新贵,家底薄,又有祖母继母压在头上,现在很多人在看他的笑话。 陷害他的人这么做就是想逼死他,他若是死了,那一切好说,若是没死,嫁到这种人家也是受折磨的命。 顾轻临心想,他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温老夫人看着顾轻临,以为他是受了打击,不由的万分悲痛,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喊自己那个命苦的哥儿,更是因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 顾轻临也因此更加不受温家人待见就是了。 第4章 温家发生的事林锦文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现在试探林松仁对他的底线。有趣的是,他毫无理由的提出让年糕离开,林松仁觉得他实在是无理取闹问他缘由,他随口扯了个想换人使唤。 林松仁沉思了片刻立刻同意了,说年糕是贴身服侍他的,现在他被人下药年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以往他太看重年糕,现在他既然看不上了,日后在挑个好的在身边伺候。 而后林松仁又交代了让他别忘了入宫请罪,以免流言蜚语通过别人传到皇帝耳中,才离开了。 年糕是不愿意离开的,一直在磕头大哭,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头也磕破了。林锦文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年糕被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心底起毛,他哑着喉咙道:“大少爷,小的做错了什么或说错了什么,你尽管骂小的就是,求大少爷别撵小的离开。小的自打来林府就伺候大少爷,小的名字还是大少爷恩赐的,小的求大少爷了。” 林锦文收起笑意,一脸和气道:“你没做错什么也没说错什么,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了。”说完这话林锦文猛然抬高声音道:“人呢,都是死的吗?还不把他拉走。” 他话音落下,年糕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看上去异常可怜。不多时便有两个小厮前来,架着年糕离开了。 等房内只剩自己一人时,林锦文把头埋到枕头里后才龇牙咧嘴的倒抽气。屋子里血腥味和背部涂抹的药膏味混合在一起,闻起来让他有些泛恶心。 林锦文压下那些味道心里琢磨起自己这屋子里形形色色的牛鬼神蛇,这虽然是一部小说,但人却是活的,原来的林锦文到底有多眼瞎耳聋,才能看不清听不出年糕说的每句话都是话里有话。 林锦文向来都以最大恶意揣测人心的,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授意,年糕怎么敢在他面前说起林家现任女主人的不是,又怎么会口口声声提他亲生母亲在世会如何如何。林锦文每日听着这些话,心情能好才怪。 不过这等挑拨离间的段数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低了,低的他都懒得和他演戏。年糕临走前还在给他下套,问林锦文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林锦文如果告诉年糕是他说了不该说的,那就代表林锦文知道他在挑拨离间,至于年糕做错了什么,肯定和那药有关了。 林锦文知道自己突然动了年糕,肯定会有人坐不住的。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把这样一人留在身边。他在自己家中了药,同一哥儿欢好被人捉奸在床。能给他下药的只能是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年糕嫌疑很大。 当然即便在下药这件事上年糕是无辜的,那在林锦文被养成纨绔无能性子的路上,这年糕也功不可没,打发他离开正好。 好在现在这些妖魔鬼怪他还能镇住,让林锦文感到生存威胁最大的是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林松仁几次小心翼翼的提到让他入宫请罪,言谈之中对皇帝颇为敬畏。这在林锦文看来是两种信息,一林松仁害怕皇帝,这个是显而易见的,二想必林锦文在皇帝面前还是很得脸的。 小说中提起皇帝只有四个字:荒淫暴虐,坐上皇位就把自己几个兄弟给弄死的弄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被这样的皇帝看重不算什么值得庆贺的事。这林松仁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结果还不是被皇帝借机一顿猛如虎的操作给弄得全家死光光了。 处在这样一个时代,皇帝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对一个这样的存在,林锦文对他自然是敬而远之的。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让他不可能一下子抽身,他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这可是关乎他生死的大事,他想活着,首先得平平安安的度过皇帝这一关。 林锦文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刚刚‘惦记’起皇帝,皇帝倒是真的惦记着他了。 在林锦文受伤的第三天,伤口刚刚结痂,皇帝便派人宣召他入宫。前来宣旨的是宫里的大内总管王尽安,也是跟随皇帝时间最长的、最得脸的一人。这王尽安人不高又胖乎乎的,脸上常年带笑,看着是个慈悲的,手上倒是没少死人。他手上的权利大,说的话皇帝偶尔还会听上两分,这前朝后宫巴结王尽安的人能从皇宫排到皇城外。 林松仁一见王尽安亲自前来了,就好比看到了刀往他们林家脖子上落,他的脸色变了变。他代替不能起身的林锦文领旨后,拿了银子悄悄递给王尽安,真切实意的喊了声王大人。 这一句王大人让王尽安心里舒坦极了,他那胖嘟嘟的脸颊笑就跟菊花盛开了那般:“林大人客气了,林侍卫伤势如何了?这几日天泛热皇上心火有些旺盛,还等着林侍卫去回话呢。” 林松仁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王尽安这话说的很明白,皇帝知道林锦文受伤的事也就知道林家发生的那些糟心事,心情很糟糕,不过没想拿林家开刀。 林松仁朝王尽安拜了拜表示感谢,道:“王大人稍等,锦文正在收拾仪容,以免君前失礼。皇上那里,还望王大人多多美言。” 王尽安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等林锦文被两个丫头扶着走出来,王尽安一脸惊讶疼惜道:“林侍卫怎么伤的这么重,好在今天抬了轿子来,林侍卫跟我走吧。” 林锦文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到王尽安最后一句话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作为一个看过无数遍西游记的人,林锦文只觉得这话一出,颇有妖怪对唐僧说,你这和尚跟我走吧,咱们去成亲这意味。 只是这成亲对象如果是眼前这太监,林锦文宁愿单身一辈子。 王尽安眼贼毒,也看过无数人的眼神,绝望的,欣喜的,痛哭的等等。只是林锦文这一眼,他倒是没琢磨透,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望着林锦文微微一笑,朝他摆出个请的姿态。以他现在的地位,这姿态放的颇低。 第5章 林锦文心里虽有预感这个壳子的主人在皇帝面前得脸,但当他看到王尽安给自己准备的轿子时,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下。 这轿子宽又大,里面布置的十分舒适,厚厚柔软的毯子,可供他躺卧。和电视剧里那些当官人坐的那种小巧的轿子不同,这轿子的规格明显不是普通人坐的,这情形让林锦文的心顿时一沉。 不过作为一个嚣张跋扈胸无点墨的纨绔,他是没有看出这与众不同的眼力劲的,因此他面上沉静如水。 王尽安亲自给林锦文掀开轿帘子笑眯眯的说道:“皇上心疼林侍卫,这轿子可是皇上特意让咱家准备的。” 林锦文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个被皇上记挂在心底的得意和张扬,他朝王尽安语气略高兴的说道:“多谢皇上。” 王尽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林锦文随即便一脸得意洋洋的坐上了轿子。 等轿帘子落下,林锦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背上和屁股上的伤害没有好利索,自然是不能躺着的。至于坐着,时间长了,伤口也会裂开的,好在这轿子够宽敞,林锦文也没有委屈自己,直接趴在柔软的毯子上了。 这姿势虽然不大好看,但就目前来说这姿势对他来说是最舒适最好的。 林锦文毕竟刚穿到这里三天,人都没见几个,对目前的形势也是有些琢磨不透的。 不过就现在情形来看,那个掌握他生死的皇帝暂时还不打算要他这条小命,甚至还有几分重用或者是利用在里面的。 想明白自己暂时死不了,林锦文也就安下心了,应对眼前的情况,他心底浮起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 皇帝荒淫暴虐只是小说中描写的四个字,看小说的人看到这几个字也就一扫而过,轻飘飘的没什么含量。 当林锦文见到皇帝时,倒是真切实意的体会到了荒淫这俩字的含义,至于暴虐林锦文想这辈子他都不愿去体会。 按照书中所述,皇帝现在应该是五十多岁,年轻时倒是长得英气勃勃。 现在他老人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现在那泛青的脸色一看就不是健康人应该有的,不过皇帝人老心不老。 林锦文入殿时,皇帝腿上正坐着一后宫小美人,小美人年纪轻轻,身段妖娆,衣衫单薄。这美人整个人贴在皇帝身上,正伸着软若无骨的手指往皇帝嘴里送葡萄,那娇笑着劝慰皇帝多吃几粒的声音简直比铃铛还悦耳。 这天刚刚过春,说起来也不是正值吃葡萄的季节,但是他老人家是皇帝,就算愿意喝天上的琼浆也得有人想办法给他弄来。 皇帝看到林锦文挥了挥手没让他请安,因嘴里有葡萄,他含糊道:“赐座。” 王尽安这个狗腿子忙亲自给林锦文搬了放置着柔软毯子的凳子前来,林锦文谢恩。正往皇帝口中送葡萄的小美人看到这情景,人趴在皇帝怀中,美眸微转好奇的问道:“皇上,这是何人?” 皇帝抬起那浑浊的眸子看了小美人一眼,还没等小美人反应过来,他一把把人推倒在地上不屑的说道:“这前朝的事也是你这后宫妇人该打听的?滚。” 小美人最近一向得宠在后宫颇为耀武扬威,没想到皇帝说翻脸就翻脸,不等她脸上的惊讶消失跪下请罪,王尽安便招手让殿内服侍的内监把人给捂着嘴拖下去了。 至始至终林锦文都低眉垂眼的,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等殿内清净了,皇帝语气有些和蔼的说道:“锦文,你这是被林松仁抽出恐惧了,怎么见了朕一动不动的,都没了往日的机灵了。朕早些日子不是告诉过你,在朕面前无需这般拘谨,今日怎么又给忘了。” 林锦文一听皇帝对自己这么亲切,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这人大概是天性比较阴暗,一遇到事就先往最黑暗的地方想。 他一边揣测皇帝这话里的意思,一边慢慢抬头道:“皇上,臣没有。” 好在皇帝也没有在这点小事上为难他,皇帝仔仔细细的把他打量了一番,点头道:“林松仁也是个不着调的,竟然这么打你。你现在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一会儿让御医给你把脉瞧瞧。王尽安,朕的私库里不是有个什么百年份的紫参吗,你拿来给锦文。” 林锦文表现的有些坐立不安,他忙道:“皇上,臣这一点小伤,已经无碍了。” 王尽安笑眯眯的道:“林侍卫,你别看这是百年份的紫参,惦记的人多了去了,皇上都没舍得给,皇上这是心疼你呢。” 皇帝一旁点头表示同意。 林锦文忙谢恩,然后彻底静默了。 王尽安离开后,皇帝望着林锦文的头顶冷不丁的问道:“听说你看上了顾家那个小哥儿?” 明明是既定的事实,皇帝用了听说两个字实在是有些微妙。就好像林锦文开口不承认,皇帝能立刻把这件事彻底抹平当做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种事,作为皇帝就算心底再怎么宠信一个人,也不会当面说出来的,毕竟对谁来说豆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即便是事出有因,说出来也只会给当事人难堪而已。 林锦文在皇帝直直的注视下没有时间分析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他目前要把亲事处理好。书中说,顾轻临没父没母,借居在外祖父家,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他如果当做没发生,在这种社会,他这么做就是把人往死里逼。以往的那个林锦文却是不喜欢顾轻临,还嫌弃过他丑。但现在林锦文不同,同顾轻临合欢的是他。就算是人丑的不能见人,他也是要负责的。 当然如果顾轻临性子可以,他们日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护着他。 如果顾轻临是那种无理取闹三分的人,那他也只会远着。 想到这里,林锦文抬起头望着皇帝,道:“皇上,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微臣会在那天迎娶顾轻临的。”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纠结犹豫和难堪,他道:“只是微臣和顾轻临虽是被人陷害,到底是微臣连累他名声受损,实在是心底不安。” 他和顾轻临成亲被人捉奸在床是事实,无法改变。这种事对男子来说影响要小些,顶多说他风流,对顾轻临影响是非常大的,以后他会被这件事拿捏一辈子。 现在能压下这事儿的是皇帝,只要皇帝开口说这林锦文和顾轻临成亲是坦荡的,日后就没有人敢拿着这事再说三道四。而且,林锦文也想试探下皇帝对自己的容忍度,这也方便他日后行事。 如果事成了,他也算是提前给顾轻临递上个友好的信号,就看那人心底怎么想的了。 皇帝听了这话笑出声,笑的一脸褶子,他道:“没想到你也会心疼人了,朕原本想着你若是喜欢小哥儿,朕给你挑个好的去伺候,也省的你天天见丑颜心底不舒服。现在你既然这么说了,朕总要给你个圆满的。下月初八也快了,这些日子你也不必入宫当值了,等亲事过后在入宫谢恩。” 林锦文忙说了声是。 等王尽安把百年份的紫参拿回来,皇帝便开口让林锦文退下了,并且让王尽安亲自送林锦文回去。王尽安这出宫进宫又出宫的行为,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林锦文则一个不起眼的御林军侍卫突然入了众人的眼中。 更让京城人心浮动的是,在王尽安还没把林锦文送回去,皇帝便派了司礼监的两拨人出宫了,分别给林家和温家下了圣旨,说林松仁为官期间恪守尽职,其长子林锦文乃是钟灵毓秀之辈,顾轻临乃是名将之后,温良孝顺,品行出众,两人成亲,乃是天作之合,命定姻缘。 这圣旨一出,京城世家都沸腾起来了。这皇上赐婚本来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城每年都有几次。关键是这次皇帝赐婚的人不大对头,林家就算再怎么是新贵,林松仁再怎么受宠,皇帝也不该在发生那种事之后给两人赐婚的。 除非……是温家出手了。也是,温老太爷是相国,又是大皇子的老丈人。顾轻临虽不是温家人,到底是在温家长大的,出了这种事温家小辈也跟着受牵连。 现在有皇帝这旨意,谁还敢说温家家教有问题? 顾轻临接到圣旨后,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折。 司礼监前来温家传旨的太监叫尽忠,是王尽安的干儿子,此时温时靖正在和他寒暄。尽忠突然接到传旨的信息,也不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接到过王尽安的传信,此时便说皇帝很是看重温家和林家才有这场喜事的。 温时靖听了尽忠的话,给他拿了份银子。这圣旨提到了林松仁,而这京城人人都知道刑部尚书林松仁对其长子宠爱有加,想必是林松仁求的这道旨意。 而一旁的顾轻临对眼下的情景在心底琢磨起来,他是清楚的,温家根本不可能向皇帝请这道圣旨的,这道圣旨必然是林家请下来的。他心底隐隐觉得,或许这道旨意是京城人人嫌弃的林锦文求取的。 因为当时有人踹门而入时,林锦文第一反应是拿衣服盖在他身上,遮挡住他身上的痕迹。虽然当时已经于事无补,但顾轻临相信人下意识的行为最靠谱。也许林锦文这个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里面有其他内情。 顾轻临不是自艾自怜的性子,现在事情已经是最坏了,他和林锦文快要成亲了,他们总要绑在一起的,有些事他可以慢慢去观察。 第6章 不提温家人因这道突来的圣旨浮起的各种想法和疑惑,但就林家人而言,他们都被这道圣旨给砸蒙了。 林松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在把司礼监的太监送走后,他对着在生辰宴会后便因家门不幸而'一病不起’的林老夫人笑的一脸开怀和轻松道:“母亲,皇上都下旨说锦文和顾小哥这亲事是天作之合,是天定的姻缘,这对咱们林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林松仁笑的开心,林老夫人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她一直被丫头用手扶着,整个人似乎还喘的特别厉害,总之人是不舒服的模样,听了这话她有气无力的说:“那又如何?” 一旁的梅氏抬了抬眼皮,想说什么又生生给憋住了。 林松仁笑道:“母亲,皇上这可都开金口了,这亲事就是林家和顾家的缘分,可没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 林老夫人愣了下,而后她眨了眨眼整个人突然有力气了,她推开身旁的丫头,猛然拍了下大腿略带几分高兴的喃喃道:“是了,这个法子好,皇上都开口了,其他人就没话可说的,咱们林家也不用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了。我那可怜的秀姐儿和文眷日后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 听到林老夫人这话,林松仁朝梅氏看了一眼,神色略严肃了三分:“这几日秀姐儿和文眷都没怎么去看望他们大哥,这亲事仓促,也该让他们出来多帮帮忙了。”不管如何,林家的兄友弟恭还是要有的。 梅氏忙笑道:“老爷说的是,前两天秀姐儿头疼卧床不便出门,文眷受了点惊吓,好在都喝了两天的药,也是好了。我刚刚还吩咐他们等大少爷回来就去探望大少爷呢。” 一旁的林老夫人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她瞪着林松仁张口道:“你乱发什么脾气?秀姐儿是个女儿家,脸皮本来就薄,出了这种事不躲起来,你难道还要让她望跟前凑合?让她在大街上受人指点?文眷日后是要考科举光宗耀祖的,这明显要沾身上的屎盆子自然是能躲就躲选了。你不去责怪你那好儿子,在这里耍什么横。” 林松仁被林老夫人这一顿说道,脸微微红,一脸羞愧的,嘴上忙说母亲别气之类的话。 梅氏心里虽然觉得林老夫人这话说的太粗鲁不是官家太太该说出来的话,但她知道林老夫人这是为自己两个孩子好,便站在一旁沉默着不吭声。 等林松仁求得原谅离开后,梅氏走到林老夫人旁边,脸色颇有些纠结为难道:“母亲,您看皇上现在就这么给顾家那小哥儿脸面,那等他入了府,我们说话做事是不是要多掂量着些,不能越过他去?” 林老夫人一听梅氏这话,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冒出来了,她对着梅氏张嘴喷道:“你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别说他是顾家小哥儿,就算他是皇上家的小哥儿,那也是我们林家娶进门的人。该遵守的规矩他还是要遵守的,就算是皇帝赐婚,他也该讲道理不是。你是他婆母,我是他祖母,他还能反上天了,还能吃了你不成?” 梅氏一副做小姿态,满脸谦卑的道:“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我这一时想多了,幸好有母亲的提点。” 林老夫人平日里最烦看到梅氏这姿态,总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她浑身都难受,她斜睨了梅氏一眼,冷哼着转身离开了。 梅氏在她离开后收起脸上的谦卑,她眼底有些不屑,心里嘀咕了几声死老太婆之类的话便去了林文眷所在的院子里。 她去时,林文眷正在看书。林文眷眉间有几分林松仁年轻时的模样,是个俊气的。 梅氏看着他一脸心疼道:“怎么还在读书,不是说让你这两天好好歇着吗?” 林文眷抬起头朗朗道:“母亲,我本就耽搁了几日功课,再不努力日后等回去夫子提问我什么都不会,那便是大大的不孝了?” 林文眷本在国子监读书,每十日休息一天,这次逢林老夫人生辰,他是请假回来了。自打林家出了那等让人蒙羞的事后,他一直窝憋在家里没回国子监。这也是林松仁的意思,这时回去难免招人非议,倒不如等事态稍微平息下来再做打算。就算是避不开,也得给众人一个态度。 梅氏看着林文眷只觉得哪里都好,她道:“算了,也不在这一时,你这些日子一直避着你大哥,娘知道你心里看不惯他。不过刚才皇上给你大哥赐婚的旨意到了,以前的那荒唐事从此就不存在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一会儿等他回来,你和秀姐儿一起去看看他。你爹看重你大哥,你也好好表示下。” 林文眷一听这话,满脸怒气和不屑,他站起身一脸嫌弃道:“母亲大哥做出这般有辱斯文之事,皇上竟然还给他赐婚?实在是太没道理了,简直是笑话。” “不管有没有道理,娘是打心眼里感激皇上,要不是他老人家开口,日后你的亲事怕也要做难了。”梅氏忙开口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事已成定局,面上你得过得去,知道吗?” 林文眷不情愿的嗯了声,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既然母亲这般开口了我去便是,只是妹妹就不要去了。妹妹是女子,名声不易,让她和大哥少接触些,他人也能理解些,对她也好。” 梅氏听了点点头道:“也好,我这些日子正在给秀姐儿相看个得力的婆家,日后能帮衬着你点,让她少参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好。” 林文眷想说什么,但看着梅氏一脸高兴的模样便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林锦文打宫里回来,便看到现在他院落中的林文眷。林文眷看到他,平板的问了句,大哥现在可安好。林锦文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便道了声好。 林文眷道:“既然如此,便好。”说完这话,他转身快步的离开了,就好像林锦文院子里有病毒要传染给他似的。 林锦文望着他逃般的背影,眨了眨眼,林文眷脸上的嫌弃太明显,他想当做没看到也挺难为人的,他年纪大了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 他记得书上说,林锦文死后,这林家死的死残的残,唯有这林文眷逃脱了。按照他多年看书的经验,林文眷这妥妥是男主角的命,气运之子,日后想必会经受一番波折后是要一飞冲天的。 大概是他望着林文眷的背影望的有点久,婢女豆蔻走上前轻声道:“大少爷,二少爷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林锦文回过神,他淡淡的望了豆蔻一眼,抬脚离开了,他浑身疼需要休息。豆蔻在林锦文身后咬了咬红唇,默默跟了上去。 躺在床上的林锦文很快把林家最幸运的男儿抛在了脑后,他现在最紧要的是折腾自己的亲事。 第7章 成亲结婚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是一件很累的事。如果双方感情好那累中带的会是甜蜜和欣喜,如果感情一般,累中带的是茫然和无措,如果感情不好,愣是被人生拉硬扯的拧在一起,那累中带的便是烦躁郁闷和无奈。第三种情况对即将迈入新生活的人来说是最糟糕最痛苦的,当然也有处在这种情况下绝地反击的,这种情况倒是可以被称之为欢喜冤家。 林锦文觉得他和顾轻临应该也算是第三种情况,但又不完全是。他们两个都是被人设计的,彼此本来只是陌生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不用说什么感情不好之类的话。林锦文在现代是洁身自好的代表,他和顾轻临在一起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人纯情的很,只因来时已经被药物迷失了神智,弄不好还把人给折腾伤了。林锦文现在只希望,顾轻临是个好相处的,两人能平静的相处下去。 林锦文因身上有伤需要养着,这成亲前需要处理的琐碎事宜倒是没怎么劳烦他。再说,即便是让他去办这些事,他也不知道这古人成亲的流程,只能干瞪眼。好在他还知道古人成亲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尤其是对聘礼这一方面相当看重。 林锦文怕林家在聘礼方面过于小气,想到这些愣是拖着还没好透的身体去和林松仁说起了这事儿,只说自己成亲聘礼上不能太没面子。反正他是个混吝的,开口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林松仁听了他的话没好气的说:“这聘礼的事哪里是你该操心的。”大概是说完这话觉得自己语气太硬,林松仁又软和几分道:“这亲事是皇上开口承认的,咱们家虽然家底薄,但总不会短缺了这些,我已经让你母亲去准备了。” 林锦文点了点头,这才回房休息,他自然不知道梅氏为了聘礼这事头都快愁秃了。 梅氏身为庶女,成亲时的嫁妆也算丰富,但她的那些嫁妆这些年偶尔拿来赏赐下人收买人心,那大头是一点都没有动的,她那点好东西等着日后给林文眷娶亲用的。 林家家底薄这是事实,从公账上走不出几两银子。林松仁现在虽然是刑部尚书,但俸禄根本没有几两。林老夫人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没什么身家,扣扣索索的活了一辈子。林老太爷过世后更是守着那点钱财不出手,现在梅氏想折腾些能入眼的东西当聘礼都觉得捉襟见肘。 没办法梅氏只好拿着聘礼单子找到林松仁神色哀愁的说道:“老爷,家里能拿出来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也没什么其他贵重东西。妾身这边再添些私房钱买些贵重物品,只是那顾小哥在温老夫人跟前十分得脸,我怕这些东西入不了温家人的眼。” 林松仁抬眼看了看梅氏,而后他垂眸淡淡道:“咱们家什么情况温家是知晓的,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只要不太差能过得去就是了。锦文是林家第一个成亲的小辈儿,又有皇上的旨意在,他的聘礼如何,下面的文眷总不能越过去的。” 梅氏一听这话差点张口说林锦文怎么能比得上林文眷,林锦文是人人嫌弃之辈,林文眷可是得国子监夫子夸赞的,前途比林锦文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再说了,她是个继母,就算再怎么表现的一碗水端平,她内心还是偏向自己亲生儿子的。 不过这话在她嘴边打了个圈,最后还是直直的咽回去了,在林家,林锦文的娘是个禁忌般的存在,林松仁脾气好,但提起柳氏,他立刻会翻脸的。想到这,梅氏笑道:“老爷说得在理。” 总之这一番折腾,林家最终送到温家的聘礼算是中规中矩,比着那些有底蕴的世家这点聘礼自然是不能入眼的,但比着一般人家也算是可以的。 只是温家却是世家,还是非常有底蕴的世家。 因为成亲的日子选的急促,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这些礼节都略过不少,林锦文和顾轻临更是直接换了个庚帖找高人批了个八字便过去了。而这时林家送的这些聘礼到了温家,在有些人眼中自然是不够看的。 温时靖膝下有一嫡子一嫡女一庶女一庶哥。嫡子名温良,比顾轻临大一岁与林锦文同岁不同月,倒是比林锦文年长一月,嫡女温怡与顾轻临同岁,庶女温芳、庶哥温远又小些。 其中那嫡女温怡向来是看不上顾轻临的,自打顾轻临来到温家,她在温老夫人面前的地位就排到了后面,温老夫人事事紧着顾轻临,她心里早就记恨着了。 温良在国子监读书,同林文眷是同窗。林家来下聘这日,不管温家人心里怎么想,温家除了温老太爷,该在的人都在,温良也是请假回来的。至少表面上来看,温家顾轻临是相当看重的。 温怡在后院得知林家送来的聘礼后嗤笑一声,她长得美艳,一眼望去最是吸引人,前来温家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她望着一旁的温芳和温远笑嘻嘻的道:“果然是落魄户,拿来的聘礼还不如咱们家下人用的好,也就那两对小金猴能入眼。可惜了咱们这顾哥儿,本来是生在蜜罐里的,这去林家日后可怎么生活。” 温芳是小家碧玉型的人,一向看温怡的脸色行事,她听闻这话眯眼笑了下,亲手给温怡倒了杯茶柔声的说道:“姐姐说的是,左右这都是命,咱们除了心里觉得可怜也没别的法子不是,只盼着顾哥儿能过的好吧。” 温远是那种面相比较柔美的哥儿,他面上有些纠结,道:“大姐、二姐快别说了,小心祖母听到了该不高兴了。” 温怡朝他冷哼了声,温芳责怪的看了温远一眼道:“远弟,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咱们三姐弟在这里说说私房话,怎么就能传到祖母耳中了。” 温远脸色白了下,温芳这话明里暗里是在说他会去告状。 温怡冷眼看着他们,然后她漫不经心道:“算了,咱们不提这些了,免得让人听见说咱们温家人没有教养。娘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了。”说罢这话,温怡站起身离开了。 等温怡走后,温芳看着温远嗤笑一声也离开了,温远低着头没有吭声。 而温老夫人在听到林家聘礼带了什么后心里就不痛快,但她不能在顾轻临跟前表露出来。顾轻临自打出了事后便没怎么在人前走动,温老夫人怕他憋出病来,身体一有好转便来看望他,林家送聘礼的今天也不例外。 温老夫人看着一脸平静或者是麻木的顾轻临慈爱的安抚道:“你也别多心,林家底蕴不足,这样也好,你去了他们家不敢拿捏你。你是哥儿,聘礼多少无所谓,关键是嫁妆够丰富就好。外祖母别的没有,棺材本还是有些的,定然不会委屈了你。你亲事急,你大舅母赶不回来,但该给的东西日后肯定少不了,你二舅母前些日子还说给你添些银子傍身的。” 顾轻临长睫微颤,轻声嗯了声,声音低不可闻,若不是房内寂静无声,温老夫人怕也听不清的。 温老夫人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拍了拍顾轻临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不管温老夫人如何下令禁止,温家下人始终私下嘀嘀咕咕的讨论,说这表少爷嫁了个落魄户,可怜温老夫人一直把顾轻临当嫡亲孙子养在身边,生怕受一点委屈,结果日子却过成了这样,可见是个命不好的。 当然,这话也就在温家下人嘴里传了传。不管她们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初八是越来越近。 相比较林家的聘礼,顾轻临的嫁妆倒是丰富了不少,除了银子两千两,各种各样的物件算下来也有三十二抬。 这嫁妆以温家的门楣来说不算多,但知道嫁妆数目的人都觉得温家对顾轻临是极好的,毕竟顾轻临是外姓亲戚。即便是占着个嫡亲表少爷的名头也不是温家人,温家能给他出这么多嫁妆,已经是非常仁义了。 顾轻临的嫁妆是在成亲前一天送到林家的,温老夫人补贴的银子和良田没有算在里面,那些东西温老夫人让顾轻临私下藏起来了。林锦文不是个东西,林家也贫,温老夫人怕顾轻临守不住嫁妆,日后也好有点银子傍身。 梅氏看着顾轻临送来的嫁妆心里有些酸,她成亲时因为身份之故,嫁妆虽多但实用的没几个。而顾轻临这嫁妆,不管后面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打头的那些东西明晃晃的是贵重的。梅氏望着,心底有些计较。 林锦文第一次实在实的看到古人嫁妆,一抬又一抬的,看的他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他突然想,现在的自己除了当侍卫的那点银子似乎没有别的什么挣钱门路。 这古代内宅之人都是以夫为天的,他如果不能挣钱养媳妇,那就等于是个废物不能让人倚靠。想到这里,林锦文皱了下眉,他成亲后得想想如何发家致富的好。 林锦文这一皱眉倒是给皱出了个小事情,温家下人送完嫁妆回去后,如实禀告了温老夫人和王氏林锦文对亲事的态度,只说林锦文对亲事似乎不大满意,至始至终一个笑脸都没有,眉头皱的紧巴巴的。 这事温老夫人吩咐不让传出去,以免顾轻临心底不好受。但是当天晚上,顾轻临没有睡着,守夜的婢女小声嘀咕他不受未来夫婿喜欢这件事时,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顾轻临心里很平静,对这门突来的亲事他认了,至于对林锦文这人,他根本是无所谓的,这人的态度是伤不了他半分的。 @@@ 三月初八是个好天,春风暖暖,宜嫁娶、上梁。 林锦文活了这么大年纪,第一次成亲,他头天晚上也是没怎么睡着。第二天怕误了吉时,他也是早早的被人喊起来了。 好在养了这么些时日,他背部的伤已经完全结痂,有的已经长出新肉了,有的还在更换中,但不会耽误成亲。 林锦文在家被人撕扯着洗漱穿衣的,他对古代这些流程不大懂,只好任由人折腾。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吉时也就快到了。 林锦文胸前带着傻帽到家的大红花走出家门,去迎接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第8章 在林锦文前往温家的路上,温家是一片热闹。当然温家一开始并不热闹,甚至是有些冷清的,像温芳、温远还早早的起来对着顾轻临道喜,温怡来的是相对比较迟的。不过有温老夫人坐镇,加上人多嘴杂,几人嘴上只说着恭喜的话,其他多余的话倒是没有开口说出来的。 顾轻临是今日的新人,他坐在铜镜前任由人为他梳洗上妆。顾轻临从起床到现在中途就说了一句话,拒绝让妆娘给他抹粉涂唇。他不是那种身材纤细的小哥儿,皮肤也不是特别白嫩细腻,学着那些精致的小哥儿上妆只会更加不伦不类罢了。 妆娘是有些为难的,这大喜的日子谁不涂抹的欢欢喜喜的,但转念想到这亲事怎么来的,妆娘也就顺着顾轻临的意思了。反正这桩亲事本身就不美满,顾轻临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顾轻临的房内是沉静的是压抑的,根本没有成亲的喜悦和羞涩,这主子不多开口,下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的。房内真正热闹起来时,是当朝大皇子妃,也是温老太爷的嫡长女温静娴的到来。 温静娴的到来让温家人都震惊了,包括温老夫人在内。温静娴现在毕竟是皇家媳妇,顾轻临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成亲她前来也是极给脸面的,现在顾轻临这种情况下成亲,就算有皇帝圣旨这层遮羞布存在,她派个太监宫女前来道贺一声也是说的过去的。 没人想到她会亲自前来,相比较温怡、温芳等人对能见到温静娴的欣喜,在前厅的温时靖和温良则相互看了眼,心底各有揣测。不过现在不是谈论温静娴为何前来的时机,什么话都要等顾轻临离开后才能开口询问的。 温静娴到了之后同温老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亲自给顾轻临道喜。温静娴长得端庄秀美,又嫁入皇家时间长了,身上自带贵气儿。对于她的道喜,顾轻临敛眉轻应了声。 温静娴笑了笑没有说别的了,而后便自顾自的坐在温老夫人跟前说起了悄悄话。温静娴也用不着和顾轻临多说话,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是一句话不说,这房内的人也都知道她这是前来给顾轻临做脸的。王氏看到这情况,也站出来,开始指挥下人让他们动作都利索点,好等林锦文前来迎亲。 温老夫人没有理会王氏这番行为,她耳朵里听着温静娴说自己一切安好的话,眼睛里却是温静娴精致妆容下仍旧遮挡不住疲倦的容颜,她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什么都不能问。 这皇家媳妇看着风光,但里面的刀光剑影只有她们自己清楚。皇帝现在又没有立下太子,大皇子周瑞本就是皇室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周瑞娶了温静娴,这外亲便是权倾朝野的温家,他只能进不能退的。 温老夫人想到这些,心里头酸涩的厉害。温静娴嫁入皇家后,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温老夫人看着她表面风光背地里太过操劳,心里便心酸。相比之下,温时靖当初的选择就很好,顾淮是温时靖自己相中的。 顾淮无父无母,嫡亲又不多,家世一般,温时靖想的很透彻,他觉得是个小哥,生育有些艰难,嫁给顾淮正好。后来顾淮这大将军的称号是自己在边关打来的,温时寒入了顾家便当家做主。谁知顾淮却是个命短的,更不曾想两人感情那么好,一个去了,一个也跟着走了。 现在留下的独子他们温家也没有护周全,让他被人非议,以这种方式匆匆嫁了。 想到这些,温老夫人心底更加悲切。只是这种场合,她不好流露出这情绪,心底盼望着顾轻临能过的好。 好在温老夫人很快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林家迎亲的人到了。 温良作为代表自然是要为难为难林锦文的,温良学问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但林锦文胸无点墨是出了名的。今天这场合温良也不大敢开口为难林锦文,怕事情更加糟糕,便随口说了几个比较浅显的对子,又让林锦文当场做了首表示姻缘美满的诗,再听到答案后接过红包后就开门放人过去了。 当然,温良不知道的是,他自认为出的那些比较浅显的东西林锦文也是答不上来的,他是个现代人根本不懂这些。幸好林松仁是知道林锦文有几斤几两的,临行前,他特意千交代万叮嘱林文眷看情形不对要开口帮忙,要不然他们林家丢人就丢大发了。 林文眷心里虽然对林锦文万般嫌弃,但这种场合如果一句话都答不上来,那林家就会再次成为京城的笑柄的。于是这厢温良刚刚开口,那厢林文眷应对上来后便悄声说给林锦文听。 这敲门算是顺利的。 门开后,也就到了所谓的吉时了。顾轻临身边没有顾家的亲戚,也没有嫡亲兄弟背他入轿,温良便又去充当哥哥背他出门。 王氏本来是不乐意温良背顾轻临的,但被温老夫人那么冷冷的看了两眼,王氏忙说他们毕竟是表兄弟,顾轻临又是个哥儿,怕林锦文看到了心里不舒服。王氏转眼又笑道,说两家人已经成了亲戚,是她想多了等等,温老夫人这才收起冷眼。 这大周的小哥出嫁是不用盖头的,温良把顾轻临背入轿中,林锦文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看到顾轻临的模样。当然,上次那种混乱场合是不作数的。 那次顾轻临长发覆盖着容颜,林锦文则刚刚清醒还没来得及琢磨透这是什么情况便有人踹门而入了。当时他还真没看清顾轻临长什么模样,只记得他身材高低和自己不相上下,腿很长,皮肤不算白但也不黑,而眉间那红痣特别的显眼。 一直以来,别人提起顾轻临都说是个样貌极丑陋的小哥儿,林锦文听的多了,心底甚至已经做好了顾轻临长得不能见人的准备。但现在这么一眼望过去,林锦文不由的愣了下。 顾轻临面容刚毅,眉宇狭长略粗,目若星辰,鼻翼挺翘,虽不是俊秀之辈,但站在人群中也是一副相貌堂堂的好容颜。林锦文收回视线,心底隐隐对现下人对小哥的审美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众目睽睽之下,林锦文的失神自然逃不过他人的眼睛。众人看他先是一呆,而后面无表情的垂下眼,这心里得是有多讨厌这即将要娶回去的小哥啊。 林文眷看林锦文这么不给温家人面子,不由的用胳膊肘子怼了怼他的腰低声快速说道:“大哥,吉时到了,该告别了。” 林锦文在林文眷的催促下同温家众人告别,他完全不知道谁是谁,只能朝人群一扫而过,嘴里说着拜别的场面话,然后骑马离开。 林锦文骑上马时,又一次在心底感谢自己当初为了一个客户,硬生生学会了骑马,要不然今天就只能装死了。现在他身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好透,骑马来回颠簸对他来说感觉也十分糟糕。但成亲这事,他到底没找人代替自己来,所以他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幸好京城也就这么大,从温家到林家一路上走的就算再慢,也就差不多两刻钟就到了。 轿子停下后,林家门前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很是热闹,而后周围便响起了众人的恭贺之声。 顾轻临坐在轿子里,轿帘子被掀开时,他深深吸了口气。林家是他噩梦的来源,却又是他以后日日要面对的地方。不管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要独自面对的。 这时林锦文的脸突然出现在轿子里,顾轻临一愣,心里不由升起几许防备。林锦文把手中红绸的一端递给顾轻临,他看着眼底浮起戒备的人道:“到了,下轿吧。” 顾轻临抿起嘴,手指紧紧的抓着红绸,缓缓从轿子里走出来。四周恭贺的声音停顿了下,随后响起来的便是:“这小哥是个好生养的,果然是天作之合。” 顾轻临垂着眼,身边的红绸动了动,似乎在催促他往前走。顾轻临脚步微顿,随即跟了上去。 入了林家门,便是林家人。 入门后便是一连串的成亲事宜,最后是拜堂。在司仪高喊送入洞房的声音中,这程序总算是走完了。 林锦文送顾轻临回房,新房还是他原来住的地方,最近两天装饰了一番,红灯笼四周挂着,看起来也十分喜庆。 林家的院子比起温家自然小了很多,摆设也没有那么精致。 林锦文把顾轻临送到房内的床上坐下,他随手指了指一旁站着的豆蔻道:“我出门迎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吩咐豆蔻。” 顾轻临听了这话手指动了下,温老夫人和王氏给他准备了六个下人,其中两个婢女和两个小哥儿是贴身服侍的。林锦文这话一出,他自然觉得林锦文是在告诉他,日后他们房内的事由豆蔻这个婢女打理。 这是个下马威,顾轻临这么想,他带来的婢女和小哥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豆蔻则垂眉上前给顾轻临行了个礼。 林锦文说完这话看顾轻临没什么表示便离开了,他心里也能理解顾轻临被迫嫁给自己的无奈,说实话他自身也是有些尴尬的。只是他已经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了,不会那么轻易流露出来。 林锦文走后,顾轻临坐在床上,外面吵吵闹闹的很是热闹,房内很是寂静。 顾轻临心里则在琢磨今晚的洞房夜该怎么过。 第9章 这厢顾轻临在房内胡思乱想,那厢林锦文正在外面接待客人,等客人吃喜宴吃的差不多了,他身边被人围着恭喜。恭贺之下避免不了敬新郎官酒的,林锦文的酒量也被带来了,加上这古代的酒比后世有劲儿的多,他喝了那么几杯头就高了。喝醉酒的人有意识是清醒的,但管不住自己嘴的,也有喝得什么都不记得的。 林锦文每次醉酒,他意识都很清醒,也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但他极不喜欢醉酒的感觉,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是避免不了的。但想到今天这种场合,林锦文又忍耐下来了。到底是自己人生最为紧要的喜事之一,他如果在这种场合冷下脸,硬着头一点不喝,众人不会拿他如何,只是场面大抵是有些不好看的。 成亲宴上,这些不愉快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的。不过林锦文也不是那种不知变通明知自己不行还硬要抗到底的人,他端着酒杯望着众人,只说自己不能多喝。而后没人敬来的酒,他都喝上那么点点。好在别人不在乎林锦文如何,但林松仁的官职在那里,一般人都要给他点面子。 当然也有那些权贵世家的公子少爷,平日里和林锦文玩在一起的纨绔,非嚷嚷着让林锦文喝。对这样的人,林锦文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这人的脸皮都是自己挣得,给脸不要脸的人林锦文同样不会给他脸。 气氛有些僵持时,王尽安来了,他不但亲自来了还带了礼品。王尽安在众人复杂目光中,说是皇帝知道今日是林锦文大喜之日,特意派他前来恭喜林锦文新婚的。 王尽安这一出场,场面顿时一变,众人看林松仁和林锦文的目光更加不同了。林松仁在官场这么多年了,本来脸皮早就练就成了不动声色的,皇帝突然来这一出,他也有些惊讶。不过那惊讶之色也就一闪而过,随后他便拉着林锦文朝皇宫的方向抱拳谢恩了。 林锦文在王尽安笑眯眯的问他能不能来一杯喜酒,沾沾喜气儿时,林锦文自然好声道:“这是自然。” 林锦文亲自给王尽安倒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王尽安喝下后又说了几句恭贺的话便笑意盈盈的离开了。王尽安心里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话,前来喝酒的众人会不自在的,所以一杯喜酒下肚正好。但他来过,不管是走过场还是皇帝真心看重林锦文,至少后面没有人敢怎么给林锦文敬酒了。 这一顿喜宴后面众人虽说仍旧是谈笑风生,但心底各有想法,倒是比一开始克制了很多。当然,也有官员,明里暗里套林松仁的话,就想知道林锦文到底做了什么,在皇帝跟前这么得脸。 林松仁对这些话里的陷阱充耳不闻,他心里清楚的很,林锦文什么都没做。如果非要硬扯上什么关系,那也是出了林锦文和顾轻临的丑事,他差点把林锦文给抽死。 林家的酒宴散会后,已经很晚了。林锦文浑身酒气,是被两个小厮扶着进新房的。房内,顾轻临的姿势同他离开时一样,直愣愣的坐在床上,似乎没怎么动过。 林锦文进了房间便站直了身体,他眼神比着往日有些迷离,不过并没有醉,至少头脑很清晰。林锦文让送他回来的小厮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房内除了豆蔻外,还多了两个人。一个水灵灵的婢女,一个白净的哥儿,都在顾轻临身边站着。 林锦文知道这是顾轻临带来的人,所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看向顾轻临。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顾轻临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林锦文微微一愣,知道这是饿的。顾轻临眼神微动,而后目光微垂半点情绪不露。顾轻临身边的婢女玉竹和小哥三七偷偷相互看了眼,都有些忧心。 玉竹暗自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姑爷,少爷肠胃虚弱,许久没进食有些受不住了,并非故意失礼的。” 林锦文在电视上看过古人成亲,知道这妻子一般都会等新郎官在外喝过酒来才会一起吃东西的。他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的东西都没热气儿了,想到顾轻临从来到现在已经这么久没吃东西,吃这些凉的肯定受不了,便看向豆蔻道:“让厨房送些容易克化的东西来,再让人送桶热水。” 豆蔻轻轻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玉竹和三七都松了口气。他们本就一直服侍顾轻临的,跟着顾轻临来林家时已经打探过了,林锦文厌恶小哥,尤其是顾轻临这样面容的。他们一直担心林锦文会在新婚之夜借题发挥给顾轻临没脸,那以后顾轻临在林家处境会更加尴尬,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过关。 吃食和热水是同时送来的,吃食是粥和点心,还有几盘可口的小菜,林锦文看着跟一座雕像似的顾轻临缓声道:“你先吃些东西,我浑身都是酒气,先去洗个澡。” 这话林锦文觉得很自然,听在旁人耳中却是有些暧昧的,顾轻临放在宽大喜服袖中的手因这话紧了紧。合欢这种听起来很美好的事,在他记忆中却满是疼痛。他一直以为林锦文今晚不会睡在新房,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顾轻临很快把那些东西抛之脑后了,他今天一大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人已经饿得不行了。不管如何,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正经事。 房内很寂静,一人在屏风后面沐浴,一人在默默吃东西。 等顾轻临放下筷子时,林锦文也穿着里衣出来了。林锦文其实也有些尴尬的,他也不想这样,不过在他成亲前,他特意了解了下这成亲事宜。知道新婚之夜,丈夫不在新房过夜就是对新人最大的侮辱,日后这做妻子的也会被下人看不起的。林锦文对顾轻临没什么感情,两人结合也是被逼无奈,但能给顾轻临的他都会给到位的。 林锦文随意擦拭了下头发,然后坐到顾轻临身边,他明显感到顾轻临浑身骤然绷紧了,他只做不见。他拿起酒壶,往两个精致小巧的玉石酒杯中倒酒。而后自己端了一杯,又亲自端起其中一杯递给顾轻临道:“喝下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 顾轻临望着说这话的林锦文眸子微动,现在的林锦文给他的感觉和往日十分不同。往日的林锦文看人时眼睛都长在头顶,是高高在上的。顾轻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这样的林锦文明显是被人养成了这性子,改不了的。 而现在的林锦文却文质彬彬的,说话十分得体,顾轻临甚至能从他那话里感受出一丝温和的味道。不过这也是表面的,因为他还能从林锦文眼底深处看到这人的冷漠。 温和有礼只是林锦文用来掩盖自己冷漠的面具罢了。这样也好,顾轻临伸手接过酒杯,他来林家也是因为情势所逼,如果能和林锦文和平相处,那是再好不过了。 林锦文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顾轻临是个聪明人,也很出乎他的意料了。两人相互挽着,默默喝下合卺酒。 酒下肚,林锦文把酒杯放下,然后对着豆蔻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豆蔻是林锦文房内的,自然是最听话的,行礼便离开了,三七和玉竹则有些犹豫,顾轻临开口道:“下去吧。”两人这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等人走后,林锦文站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疼。他忍住想伸懒腰的冲动,对顾轻临:“歇息吧,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顾轻临有些看不懂林锦文了,他们在两个这种情况下匆匆成亲,说句难听的,即便不睡在一起,别人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即便是睡在一起,别人心底也清楚两人之间的矛盾与隔阂。 他和林锦文之间的阴差阳错,他知道不是林锦文的错,也不是他的错。但每每回想起来,心底还是难受,好在他有怨恨的目标。现在林锦文愿意给他做脸,不管是为了补偿还是为了所谓的面子,顾轻临还是接受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在林家过着艰难无比生活的心里准备,现在有了捷径,他自然愿意走捷径的。当然,他心底也会防备林锦文这么做是有其他企图,例如是为了他的嫁妆,又或者是想先麻痹他,然后给他一重击。 床上铺着红被,被子下面是寓意极好的枣什么的。顾轻临躺在最里面几乎挨着墙了,林锦文躺在外面挨着床梆,中间有很宽敞的距离,能再躺下一人。 林锦文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明天还要早起,睡吧。”他是真的累了,身上还有些疼,能早点睡着是最好的。 顾轻临没有吭声,林锦文也没有再说话,没过多久,林锦文绵长的呼吸响起来。 顾轻临背对着林锦文,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心底紧绷的那根弦因林锦文比想象中好太多的态度松了一分,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轻临终于闭上了眼,慢慢睡着了。 等顾轻临睡着后,林锦文睁开眼,在明亮的红烛中他轻叹了口气。 第10章 说早点睡的是林锦文,睡得最晚的也是他,睡得正沉就被豆蔻的敲门声惊醒,满心起床气儿的也是他。也就是看到了身边坐起身准备起床的顾轻临,林锦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古代,不是自己想怎么睡都没有人理会的现代,而且他已经成亲了,娶了个小哥。 林锦文穿来时,这壳子的主人被抽的下不了床,一直在床上养着。也就最近几天能起身蹦跶,又因为即将要成亲,根本没有时间去体会早起什么给长辈请安尽孝道,当然也没有人愿意见他就是了。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他和顾轻临成亲后的第一天,他不起也得起的。 顾轻临坐在床里面,林锦文没有起身,他不好跨过去,只好坐在那里不动。林锦文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顾轻临先下床,而后扬声道:“进来。” 豆蔻同玉竹端着洗漱水一起进来,两人分别服侍林锦文和顾轻临洗漱、穿衣。林锦文本来不习惯有人靠这么近的,但这古代的衣服太难折腾了,头发也是,他也就由着豆蔻了。最关键的是,以前那个林锦文对这样的服侍早已习惯了,他突然有太大的改变也不好。 林锦文先洗漱穿戴好的,他便靠门站在一旁等着顾轻临。林锦文穿着新做成的蓝色长衫,腰间系了根红绸带,他本就长得不错,蓝色衣衫把他容颜衬的更加英气俊美。他姿态闲适,即便是那般站着,更显身材欣长。 顾轻临穿着黑色的云绸,走动时隐隐能看到上面用银线绣成的梅花文络,腰间束着青色腰带,头发被束起,上面插着精致的白玉簪。林锦文在顾轻临站起身时,刻意在铜镜中瞄了一眼,觉得自己稍微比顾轻临高上那么点点。 玉竹为顾轻临整理好衣服,林锦文站直身体道:“走吧。” 顾轻临点了点头。 豆蔻和玉竹推开门,门外站着三七,还有顾轻临带来的一个婢女一个哥儿。那婢女叫云桃比着玉竹长得要妖艳两分,尤其是那双眸子仿佛天生带情,而那小哥名水苏比着三七还要清秀纤细。 两人今天第一次见林锦文,同三七一起上前行礼。 这四人是贴身服侍顾轻临的,还有两个粗使丫头并没有在场。 只是这样一来,顾轻临身边就跟着四个服侍之人,而林锦文身边只有豆蔻一个。对于这点小事,林锦文根本没有在意,再者人是顾轻临带来的,他喜欢带几个人下人跟在身边那都是他的事。顾轻临看林锦文神色不变,知道他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不过到底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倒是豆蔻因这情形抬头望了林锦文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微微咬了咬牙什么都没有说。 林锦文带着顾轻临先是去拜见林老夫人,进屋时,云桃和水苏留在外面,三七和玉竹跟着顾轻临一同进去的,而林锦文直接是自己独自进去的。 林老夫人心里一直是不痛快的,不过今天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她也没怎么为难顾轻临,勉强喝了新人敬的茶,端着脸色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让人递给顾轻临一份礼物,就把他们打发了。顾轻临同林锦文离开林老夫人院子时,林老夫人送的礼物被玉竹捧着。 而后一行人便去拜见林松仁和梅氏。 相比较林老夫人那里的冷清,林松仁和梅氏这里就热闹了,两人坐在主位上,林文眷和林文秀坐在左侧,右侧是林松仁的两个姨娘,一个白姨娘一个红姨娘。 两个姨娘都没有子嗣,一直以来都是在梅氏手下讨生活的,面上看上去小心翼翼的。 林锦文和顾轻临跪下给林松仁和梅氏敬茶,林松仁接了喝下,递了个红包过去,道:“你们已是夫妻,日后要同心。” 林锦文和顾轻临接过红包应了声,梅氏接过茶倒是没有直接喝,她看着顾轻临身后的三七和玉竹笑道:“听说轻临一直得温老夫人喜欢,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咱们林家不比温家,身边的少爷姑娘也没有这么多人伺候着。轻临要是觉得要是有什么不适应,前来告诉我便是。” 这话顾轻临是不好接的,如果他退一步,那日后便是步步退,如果不退,那势必要得罪梅氏。顾轻临倒是不怕得罪人,反正他自打决定嫁入林家心底早已经做好了得罪人的准备。正当顾轻临准备开口说什么时,一旁的林锦文开口了,他神色有些不耐道:“人是温家准备的,来了林家就是为了照顾顾轻临的,月钱也是从这边走。夫人要是觉得他们太碍眼吃的太多,我一会儿就打发他们回温家。” 林锦文说的这些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你不管人家吃用花钱,碍着你眼了?有本事你把人给送回温家去。 林锦文心里早已经对古代这些繁琐的礼节不耐烦了,要不是顾及顾轻临的面子,他根本不会这样容忍。现在听着梅氏这故意找茬的话,他心底十分不耐应付。好在他这些天早就打探到,林锦文小时候还挺亲近梅氏的,后来大了,被林松仁惯得脾气直线上涨。加上有年糕这类人不停的在耳边挑拨,这些年他在梅氏面前一直也挺嚣张跋扈的。 梅氏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不给自己脸面,以往林锦文对她态度虽然不好,但也不会这么直言直语的。再者她心底早就认同林锦文不喜欢顾轻临,甚至是厌弃的,就算不落井下石也不会出口帮忙的。她本想试探下顾轻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没想到人没试探出,自己反而丢了这么大的脸。 这时林松仁开口了,他望着梅氏皱眉道:“我还要上朝。”梅氏笑了下,忙把茶喝下,也说了句让两人日后和睦相处的话,然后递过去个红包,还有一对金镯子。 梅氏望着顾轻临一字一句道:“我这里的东西大多是女儿家用的,挑挑拣拣就这一对金镯子能给你用,你见过好东西不少,别嫌弃了。”梅氏这话里的意思是,没想到他们林家会有人娶一个小哥,她没根本没准备给小哥的礼物。也有得意炫耀之意,小哥地位低,林锦文娶了,她的林文眷可不会娶。 顾轻临这次没有接红包和金镯子,他跪在那里不动,身后的三七忙上前接了过去。而后顾轻临抬头望着梅氏,那张俊毅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他不在意的说道:“谢过夫人,东西再怎么不值钱也是心意,轻临心领了。”夫人二字是随林锦文叫的,金镯子不值钱是顺着梅氏的话说的,任何人都是挑不出错的。 梅氏脸上的笑差点保不住,这顾轻临明显是故意的。林松仁的红包他亲自接,梅氏的他却让个下人接,还张口喊了夫人,张口说她的东西不值钱,这是明晃晃打她脸呢。 林锦文对顾轻临不动声色给梅氏一个软钉子吃,心里还是相当认同的。林锦文看似脾气好,其实是个相当喜欢用拳头解决事情的人。他可不希望顾轻临是那种能轻易被人拿捏住的人,要不然他可以帮顾轻临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次次都去帮忙的。 林锦文和顾轻临起身,林锦文向顾轻临介绍了林文眷和林文秀两人。林家就这点好,比着温家来说人口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些庶子庶女的。顾轻临随着林锦文的介绍给了见面礼,是用红包包裹着的银锭子。 林文眷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林文秀则先偷偷看了眼梅氏,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又小声说了声谢谢。 等礼走完,林松仁瞪了林锦文一眼,林锦文皮肉厚朝他笑了笑。 林松仁一脸无奈的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我该上朝了。”梅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她嫁入林家后,按时晨昏定省在林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林老夫人出身不行,但规矩还多的不行。现在林锦文成亲了,顾轻临至少也该在她面前表表孝心吧。 梅氏能想到的,林锦文自然也想到了,他在林松仁离开之前恢复了自己沉稳老干部气息,就连说话都带了几分慢腾腾的味道:“轻临是小哥,不方便每日前来给夫人请安,为表孝心,便每日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吧。”顾轻临没想到林锦文会说这个,心头泛起丝讶异。 而林松仁看了林锦文一眼,道:“这样也好。” 当家做主之人一锤定音的事,梅氏就算是咬碎了牙根也只能笑着同意,眼睁睁的看着林锦文和顾轻临离开。 等人走后,林文眷随手把红包给了林文秀,而后皱眉看着梅氏道:“母亲,你今日干么这么为难大哥和他的夫郎?”手段又这么低,被人给直接顶回来了。本来她身为嫡母,做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的,现在这么一闹腾,反而显得她小心眼没礼。 不过他那个大哥说话做事比以往更加嚣张了倒是真的。 梅氏听了这话一脸怒色道:“我这是为难他们吗?他们稍微有点孝心,何至于我颜面不存。”说到这里,梅氏眼底的泪哗哗的淌,她恨恨道:“你大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我对他也是把心挖出来的疼,你看他怎么对我的。我有你的时候他一心想害我,差点害得我难产,要不是你爹一心护着他,我……现在他娶了妻更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他就是个白眼狼。” 林文眷一看这样的梅氏,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等梅氏平静下来后,便找借口离开了。 梅氏没有理会他,她垂眸想了想带着林文秀去了林老夫人那里。 林松仁说的话她可以听,但林老夫人说的话林松仁却是要听的。 第11章 林锦文同顾轻临回去后,便在房内用了些吃的。顾轻临吃东西的速度不算慢但动作很优雅,一看这习惯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相比较之下林锦文就显得随意多了,不过姿态并不狼狈,反而有几分闲适随性在。 林锦文等顾轻临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筷碗,在豆蔻和玉竹把碗筷收拾下去时,林锦文对顾轻临说道:“我一会儿要入宫,你如果累了,那就多多休息,林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林锦文语气很和善,释放出了绝对的善意。 顾轻临抬眸望着林锦文,他试探性的开口道:“我每逢初一十五才去夫人那里请安,所以想在院子里修个小厨房,这样也方便。还有今天闲着无事,我想整理下嫁妆单子,把东西归置归置,日后有需要也容易寻找。” 林锦文微微一笑,人更显的仪表堂堂,他轻描淡写道:“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一会儿你见见咱这院子里的下人,觉得不合适或者有那奴大欺主的都给撵走便是,咱们再选合适的服侍。至于你的嫁妆,挑个顺眼的房间放置便是了。”言下之意,便是这院子里的事任由顾轻临做主。 顾轻临垂眸,道:“好的。”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下林锦文会不会插手自己的嫁妆,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自己掌管这院子。顾轻临摩挲了下手指,心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具武装自己。例如他,例如林锦文。不过不可否认,这样的林锦文让他觉得容易相处的多。 如果这是林锦文的本性,这也许是他目前最大的幸运,如果不是,那林锦文就隐藏的太深了,他需要加倍小心。不过他和林锦文总要相处下去的,自己还有时间和机会好好了解情况。 林锦文说完这话便离开了,他是真的要赶着入宫见皇帝。当时皇帝那么随意的提了句,就算皇帝真的忘了,他也不能不当真的。 林锦文入宫时,皇帝正在麒麟殿上朝。他现在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卫,是没有机会站在这朝堂上的。在这期间,林锦文朝在御林军所在的南苑溜达了过去。按照现代的话来说,他这行为就是婚假后报个到,顺便见见顶头上司。林锦文其实并不知道御林军在南苑,也不知道南苑在什么地方。不过这也不难,入宫时他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套问守门的侍卫。 不过皇宫太大了,他也是兜兜转转才走到的。 御林军现任统领名萧如归,长得英眉凤目,十分俊逸,一眼瞅过去,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能统领御林军。萧如归看到林锦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林锦文对这笑很熟悉,因为他脸上常年就挂着这样的笑容,看似温和却十分疏离,总之很假。 萧如归用右手托住林锦文的左胳膊笑眯眯的道:“别行这些虚礼了,皇上一大早就吩咐了,你入宫后直接去南书房候着。你这小子有能耐,不吭不响就在皇上跟前混出头了,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御林军处的这些兄弟。” 林锦文表现的很纨绔,他一脸得意道:“好说好说。” 感到萧如归扶着他胳膊的手明显重了分,林锦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道:“统领,那我先去南书房了。” 萧如归维持着脸上的笑,松开他,点了点头。 林锦文转身潇洒的离开,他能感受到萧如归一直在盯着他瞧,不过他无所谓。他心里在琢磨,皇帝想干么。皇帝之所以是皇帝,是因为他高高在上,他所作所为肯定是有意图的,林锦文现在只想知道皇帝想利用他干嘛。 林锦文离开南苑后找了个借口询问了小太监南书房的位置,然后便到了那里去等皇帝。 皇帝今日下朝比较早,林锦文只等了一刻钟的样子,皇帝就出现了。 皇帝一把年龄了,还颇具风骚,手里拿了把折扇,来回敲打着手心。看到林锦文时,皇帝举着扇子挥了几圈道:“不必多礼,坐。” 王尽安这个狗腿子扶着皇帝落座,然后又亲自给皇帝端了热茶才站在一旁。皇帝把手里的折扇放在案几上,抿了口热茶后才望着林锦文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没带着你那夫郎?” 皇帝这语气太亲切,林锦文心中一突,站起身道:“夫郎鄙俗,没见过什么世面,怕唐突了皇上。” 皇帝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道:“身上的伤可好透了?” 林锦文应了声,皇帝又问,那百年份的紫参可用了。这个林锦文没敢隐瞒,只说紫参太过贵重,家里没敢用,给供在了林家库房里。 皇帝一听这话大手一挥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如果喜欢,朕这里还有千年份的,一会儿让王尽安给你带走。” 王尽安随即狗腿子般道:“林侍卫,这千年份的紫参可不好得,宫里现有的还是戎羟国主上供的,总共也就五支。皇上用了一支补养身体,后宫的柳贵妃年头病重用了一支,前些日子五皇子病了,安昭仪来求,皇上都没给呢。皇上这般看重林侍卫,奴才都看的眼热。” “你这老东西什么宝贝没见过,还惦记朕那点东西,你如果想要,朕也赏给你一支。”皇帝听了王尽安的话,乐了道。 王尽安伸手抽了自己一个轻轻的嘴巴子,他委屈道:“皇上,奴才的东西皇上最清楚,再者说奴才这身体贫贱,哪里能配得上用的上这么好的东西。” 林锦文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心底无数念头来回翻滚,但他面上却是分毫不动,还是一副懵懂茫然之色,然后也道:“皇上,这东西太贵重了,微臣不敢要。” 皇帝道:“无碍,给你你就拿着吧。” 宫里值钱救命的东西,每一个去处都大有深意的。当今五皇子病重都没办法得到的东西,皇帝却轻而易举的给了他,转眼这事就能传遍后宫前朝。 这么有脸面的事,林锦文只觉得糟心,皇帝这是想把他架在火架子上烤啊。而且他不管是真纨绔还是假装的纨绔,都没有拒绝的权利,都不得不接受被烤的命运。 林锦文领旨谢恩,皇帝突然又开口道:“朕听闻你身手不错,也别去御林军处了,以后就跟在朕左右伺候,做个御前侍卫吧。” 林锦文一脸震惊,他道:“皇上,这……这不合适吧。”这官升的太突然也太快了,简直是谜一样的速度。 这自古能在御前走动的应该是御林军统领,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小侍卫。他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身板,哪里有身手了,再者他又没什么功劳,哪里能升职了,皇帝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真是够了。 “怎么,你不能做?”皇帝睁着浑浊的眼定定的看着林锦文,慢声细气道:“如果你真的不乐意,那就罢了。” 王尽安声音略沉道:“林侍卫,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还不赶快谢恩,别是乐傻了。” 林锦文心底苦笑,脸上却仿佛刚刚明白过来了什么,他又惊又喜道:“微臣谢恩,多谢皇上。”皇帝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王尽安脸上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 此时林锦文已经无比确信,皇帝想让他当个活靶子。而且是以权力为诱饵的活靶子,就是不知道皇帝想引谁上钩。 林锦文从皇宫出来时,心情十分沉重。这种被人拿捏的动弹不得的滋味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他成年后就没有再遇到这样的情形了。他在商场游刃有余,但这大周不是他能畅游的地方。这不是法治社会,这是人治社会。 林锦文一路上心底装满了事,心情颇为沉重。 林锦文回到林家,只见三七正站在二道门处来回走动。三七看到他后匆忙的胡乱行了个礼,他一脸焦急口齿却十分伶俐道:“姑爷,少爷刚来林家,很多林家的规矩还不知道,实在是不值得老夫人为这点小事动怒的。” 林锦文心道,他不过是刚走了一会儿,这后院出什么幺蛾子了,怎么就起火了。 第12章 林锦文赶回自己的院子时,只见地上跪着豆蔻和一个眼生的老婆子,那老婆子正在捂着肚子痛哭,顾轻临身后站着捂着脸的玉竹,旁边是护着他和玉竹的云桃、水苏。 梅氏扶着林老夫人,两人身边除了婢女还有林家几个粗使婆子,看那阵势是要打架。而林老夫人正一手插腰,一手捂着心口怒骂顾轻临,说他刚入林家门,就想仗着自己外家是温家飞上天,对她这个老太婆看不上眼又毫不尊敬,十足的不孝。林老夫人还教育顾轻临道,入了林家的门就是林家的人,就得忘了自己以前大少爷的身份,遵守林家的规矩等等。 林老夫人说话完全没有官夫人的气度,嗓门又大,语速又急又厉害,根本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总之气势十足。 梅氏是第一个看到林锦文的,还有他身边的三七,她不动声色的推了推林老夫人,道:“母亲,你看这大家出来的奴才就是不一样,这么快把大少爷请来了,好在大少爷一向孝顺又最听您的话。大少爷这夫郎刚嫁入林家,很多规矩都不懂,您就算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也别为了这点小事和他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体,大少爷该担心了。” 林锦文听着梅氏这里里外外都是圈套的话心中冷笑一声,他没有理会停止了大嗓门的林老夫人,而是直直的走到顾轻临身边。在看到玉竹白净脸颊上的手掌印子时,林锦文轻皱了下眉头看着顾轻临道:“怎么回事?” 他本就因为皇宫里的事脸色有些凝重,此时眉间阴郁无处发泄更显得脸色阴沉的难看。 不知为何,顾轻临直觉林锦文这脸色不是对着自己的。三七这次反应最快,他忙上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顾轻临在林锦文入宫后并没有召见院子里的下人,而是开始整理自己的嫁妆。刚开始整理不久,梅氏和林老夫人便前来了。 当时梅氏说是林老夫人散步消食的,看到这里热闹,就前来看看。 顾轻临规规矩矩的对梅氏和林老夫人请了安,林老夫人看他正在整理嫁妆,觉得只有玉竹这几个人帮忙整理嫁妆人力太过单薄,便让豆蔻和自己身边王婆一同帮忙。 整理嫁妆这种事,顾轻临哪会让旁人插手,便说今日时间不早了,嫁妆又太琐碎,明日再整理。王婆便对着梅氏和林老夫人哭诉,说顾轻临刚刚还在整理,自己一出面就不整理了,明显是有心看轻她。 林老夫人一听便气上心头,恰好玉竹上前收起了嫁妆单子。林老夫人怒气腾腾下让王婆给了玉竹一巴掌,说玉竹看不起自己,明摆着是奴大欺主,不识好歹。 玉竹、三七等人都在温家大宅内长大的人,温家也不太平,内宅里的弯弯道道她们也清楚,但从来没有见过林老夫人这般糊涂粗糙行事的,一时玉竹被抽了个正着。 玉竹是下人,主子就算是随意打了,打错了,她也不好说什么。顾轻临却不是吃亏的角色,他上前便给了王婆一脚,直接把人踢翻了,同时飞快的怒斥她一个下人不焚香沐浴就胆敢随意触碰御赐之物,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完全是个刁奴。 这一脚下去不得了了,王婆当场就哭的要死要活的,说顾轻临想要杀人。梅氏一脸慌张的呵斥顾轻临,说他在林老夫人面前竟然这么无状,还敢打老夫人身边最得力之人,简直是不把林老夫人放在眼里,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老夫人便借机发难,口口声声说顾轻临不孝,要让他跪下请罪等等。 三七抢着把话说完了,梅氏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悻悻道:“这大家出来的下人嘴皮子就是利索,不过大少爷可不是那种任由你们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住的人。这自古以来,哪有刚入门的新妇就敢这么顶撞祖母的,还有没有规矩?咱们林家虽然比不上温家,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这理儿就算是说到温老夫人跟前,母亲也是站得住的。” 这时,林老夫人看着林锦文恨恨道:“当着我的面就敢打我身边的人,那跟直接打我的脸有什么区别?你这才刚进门翅膀就这么硬,以后还不翻了天。” 林锦文看着容颜平静的顾轻临道:“她碰了什么?” 顾轻临睫毛微动,他垂眸轻声道:“碰了皇上当初赐给父亲的古画。” 嗷嗷直嚎的王婆一听这话忙抬头道:“大少爷明鉴,老奴连碰都没有碰过少主君的东西。少主君想要给自己的丫头徇私报仇直接说便是,何必这般污蔑老奴呢。老奴怎么说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的,老奴做什么都是奉老夫人之命,少主君身为主子何必为难老奴呢。” “放肆。”林锦文冷下脸道:“你的意思是说少主君故意踢你,还是说祖母让你故意随意触碰圣物的?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着伺候老夫人,你就是这么伺候老夫人的,自己犯了错推到主子身上,真是好大的脸?自古以来皇上御赐的东西是轻易能给你这种人触碰的吗?若你觉得冤枉了你,那咱们就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正好我刚刚被皇上恩赐成了御前侍卫,见皇上让他给你伸冤还是比较容易的。再者说,你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平日里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看在祖母面子上礼敬你三分,但你到底是个下人。身为下人,哪个像你一样这般堂而皇之的挑唆祖母和少主君情分的?我看少主君说的一点都不错,你的确是个牙尖嘴利的刁奴,祖母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蒙蔽了。” 说罢这话,林锦文又看向林老夫人道:“祖母,这样的心怀鬼胎之人留在你身边就是个祸害,还是尽早处置了比较好。” 林老夫人被林锦文这话气的心口直出不来气,一旁的梅氏从小就见惯了这些内宅的门门道道。她心里清楚林锦文这是在胡搅蛮缠,只要她们认定顾轻临是故意踢林老夫人身边的人,这就是对林老夫人不敬,到哪里都有底气开口。 梅氏正想说什么,只见林锦文突然那么轻松一笑,道:“当然轻临一时护御赐之物心急,惹了祖母生气,理应当罚。” 林老夫人恶声道:“怎么处罚。”那表情愤怒极了,脸上的褶子都起来了,仿佛今日不给她个交代,她便能坐在地上狼哭鬼嚎似的。 林锦文抬眉没心没肺的冷声道:“祖母放心,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我想了,既然祖母和夫人口口声声说轻临教养不好,那我这就派人送他们回温家,等温家调教好了再送来就是了。” 梅氏听了林锦文这无赖般的话顿时哑火了,林老夫人不知事,她却是知道的。今天别说林锦文不把人送回去,今天如果传出顾轻临教养有问题,温老夫人就能直接来林家门口把她们骂的狗血淋头,也敢直接质问他们,养在她身边的顾轻临教养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们一个刚刚起步的小林家,跟世代贵勋之家谈教养,那不是上前赶着被人抽脸吗? 再说了,哪有刚成亲第二天新人就被送回去的,就算有万般矛盾那也得等回门后再提,如果今天就把人送回去,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顾轻临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说,他心底一愣,而后顺势一脸沉重的接话道:“轻临虽孤苦,但自幼养在外祖母身边,祖母和夫人既然觉得我教养不好,那轻临愿意回去问外祖母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夫……夫君也不用派人送,我实在是没脸,这便让人驾车回去便是。” 林锦文嗯了声一脸认真的说道:“轻临回温家之后定要好好和外祖母说说,祖母和夫人只是想帮你整理嫁妆,并不是没脸没皮的想插手你的嫁妆,也不是故意要找人为难你。还望外祖母、外祖父和温家舅舅不要多心。” 林锦文这话仿佛是无形的鞭子,唰唰抽在人脸上。 林老夫人皱眉道:“何必弄成这样,也别让人家为难了,日后让他多注意着点也就是了。”说完这话,林老夫人拍了拍身上没有沾染的土气准备离开。 梅氏到底没有林老夫人脸皮厚,脸色通红。 在林老夫人准备离开时,林锦文又沉声道:“祖母稍等,轻临要是回温家,那势必要带着王婆前去对峙的。既然她是个刁奴,又欺骗祖母,不如就把她打发了吧。” 林老夫人瞬间炸毛,她脸色扭曲道:“林锦文,你这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你今日敢动王婆一下,我……我……” 林锦文微微一笑,十分斯文:“祖母说笑了,王婆就算是个不中用的奴婢,那她也是您身边的人,我是小辈怎么能动她,要动也是祖母您亲自开口。” 林老夫人还想说什么,梅氏轻轻扯了她的袖子,梅氏怕林锦文真的混账起来真把人送回温家,那事情就别想再有缓和的余地了。 林老夫人望着梅氏,瞬间把气都撒在梅氏头上,她指着梅氏冷哼两声道:“都是你在我跟前挑拨,说什么现在不给顾轻临一个下马威,日后拿捏不住人家。现在倒好,你成了好人,我却成了恶人。” 梅氏没想到林老夫人会突然这么开口,她满脸惊讶,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明明是林老夫人自己想给顾轻临一个下马威,结果却算在她头上了。她什么时候出过这主意了,想到这些,梅氏眼底泛起了泪,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而林锦文和顾轻临在一旁冷眼旁观她们表演,反正林锦文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如果不处置王婆杀鸡儆猴,他就不罢休。要不然日后他这里,岂不任由人踩上一脚。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林松仁的声音,他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13章 林松仁的到来让梅氏和林老夫人找到了主心骨,尤其是林老夫人立刻腿脚麻利的蹿到林松仁跟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叨着自己的不幸。说什么,自己是从乡下来的,泥腿子出身,被达官贵人家出来的小哥看不起也理所应当等等。 林松仁看着表情悲切到极点的林老夫人,忍不住揉了揉泛疼的脑壳,他看着林锦文没好气的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像三七这些人说话都是有技巧的,心里就算是再清亮嘴上也不会直白的说出来,那样容易给人抓着把柄。林锦文则不同了,他一脸看笑话的姿态道:“是这样子的,祖母和夫人觉得轻临自己整理嫁妆不合适,想派自己身边的人帮他。我觉得这样也不大合适,王婆年纪大了,又是个爱挑唆事的。祖母和夫人又十分信任她,非说轻临没教养,让我惩罚他。想来想去,我觉得这事关键在温家,轻临长在温老夫人身边,那没教养好也是温家的问题,所以我打算把他送回温家去。我这好好的提议出来,祖母和夫人又不乐意了。” 林松仁听着这话,额头青筋直露,他真是恨不得直接上前抽林锦文一顿。不过看着一旁站着敛眉没什么表情的顾轻临,林松仁深吸了两口气,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咬牙恨声道:“混账东西,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你这是想把我给气死吗?” 林松仁看了梅氏一眼,又瞅了瞅跪在地上不怎么敢吭声的王婆,一脸嫌弃道:“你祖母向来疼爱你,现在不过是一时被这个刁奴给蒙蔽住了。把这刁奴打发了便是,免得以后家宅不宁。” 王婆听罢这话一脸惊慌道:“老爷老奴错了,老爷看在老夫人的份上饶过老奴这次吧。”而后她跪爬向前,抓着林老夫人的裤腿痛哭流涕道:“老夫人,老奴这些年一直在你身边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夫人你说句话啊。” 面对着生气的林松仁,林老夫人脸色讪讪的,她动了动嘴小声道:“这……王婆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儿要不算了。” 梅氏在一旁软软开口道:“王婆你今日得罪的是少主君,求老爷和老夫人有什么用,你应该求的人是大少爷和少主君。”王婆一听这若有所指的话,便松开林老夫人的裤腿,准备朝顾轻临爬过去。 林锦文眯眼吊儿郎当的说道:“父亲刚才说王婆是刁奴,恶意挑拨主子的关系,怎么到了夫人这嘴里,她就成了得罪少主君才获罪的?夫人如果想为王婆说情,直接开口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们也得尽尽孝心不是。不过夫人这么说向来也是向着我们的,你这心里也是觉得她是刁奴,所以根本没打算为她求情,倒是我多想了。” 王婆没有抓着机会第一时间哭诉,又听了林锦文这一番话,她不由的拿眼望向梅氏,道:“夫人,你可不能这样啊,我……我也是……” “够了。”林松仁高声打算王婆要说的话,他扬声道:“来人,把人拉下去,杖责二十。”说完这话,林松仁朝顾轻临道:“今日这事是下人生了坏心出了纰漏,轻临万万不要放在心上。锦文说话一向不着边际,你别放在心上。日后他若是敢再这般欺负你,你尽管告诉为父。” 一直没吭声的顾轻临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一副隐忍委屈的模样,道:“多谢父亲做主,轻临都明白。” 王婆很快被人捂着嘴带下去了,林老夫人看着脸上浮着怒气的林松仁,默默的离开了。 林松仁看了林锦文一眼道:“你跟我去书房。” 林锦文撇了撇嘴,磨磨唧唧跟在林松仁身后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顾轻临和梅氏四目相对。梅氏知道今天自己算是丢了一个大脸。她和顾轻临这梁子也结大了。梅氏心想,这日子还长着呢,一时占了上风并不代表每次都能占上风。她看了顾轻临一眼,尽量维持着面上的风光转身离开了。 在梅氏转身后,顾轻临突然开口道:“玉竹,现在没有闲杂人了,这时间还早,把嫁妆单子拿出来,赶快整理下。” 玉竹清亮亮的回了个是。 梅氏知道这话顾轻临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再回头闹腾太丢她的身份,她应该保持心底平和的,但还是忍不住怒上心头。 顾轻临却觉得心情舒畅极了,这可以说是他出事以后,心情最好的一天。 书房里,林松仁神色有些凝重,他盯着林锦文的眼睛道:“你这两天行事比以往还莽撞,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没什么见识容易被人欺骗,我前些日子打你,是你祖母求得情。你说那话不是拿刀往她心口捅吗?枉的她平日里那么疼你。” 林锦文对林松仁这话里的试探表现的是一脸无趣:“这是我计较吗?今日这事我要是不这么做,那传到温家耳中,我的脸往哪里放?这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是故意招惹顾轻临,就是看中了他孤哥儿的身份,图他嫁妆多。” 林松仁被他这一顿歪理说的也没脾气了,他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今日早朝后,皇上见你都说了什么。我回来的路上听着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的,你好好跟我说说。” 这事是瞒不住的,林锦文便把今日进宫的种种说了出来。说道千年份的紫参,林松仁的脸色就沉下去了,再说到皇帝封了他做御前侍卫,林松仁的脸直接黑了。 等林锦文说完,林松仁用手狠狠拍了下身边的案几,他怒声道:“御前侍卫的事可以不提,但千年紫参你都敢接?那是你该用的东西吗?你让外人怎么说,说你比宫里五皇子身份还贵重?你怎么不用用脑子,这事儿传出去对你有半分好处吗?单说五皇子、安昭仪连同他们背后的安家知道这事,就能视你为眼中钉。” 林锦文看着气急败坏的林松仁,等他发泄完后才道:“父亲说的这些也有道理,但皇上要升我官职,赐给我紫参,那是看重我,我怎么拒绝?再说了,我这是升官发财,父亲还怎么不高兴了呢。”何况,就算是能拒绝,他也不会拒绝的,这是他保命的一条路。 林松仁看着说出这般单纯可笑之语的林锦文,只觉得他脑袋里装的都是屎。一瞬间,林松仁想到了京城有关林锦文的评价,什么纨绔子弟,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他现在只觉得这些评价简直是太正确了。 想到这些林松仁心底有些泄气,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像是老了几岁,他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你没办法拒绝也是应当,不过你要切记,皇上这宠,是恩更毒。你回去歇着去吧。” 林锦文顶着一头的茫然离开了林松仁的视线。 看得出林松仁真的很惧怕皇帝,只是林锦文心底并不相信他的那一番说辞。林松仁如果真的不想把林锦文捧在手心里,不愿意让他有宠爱,那他就不该送林锦文入御林军,随意打发他成个土财主就是了。 何况刚刚在书房,林松仁一开口便是试探的询问他,在顾轻临的事情上为什么表现的和往日不一样。 他拿自己要脸面这借口糊弄过去了,这也说明林松仁心里对他的异样有怀疑,就是不大确认。当然,林松仁肯定不是怀疑他壳子里换人了,而是会怀疑他以前都是装的。 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林锦文,所行所言有差别也是理所应当。现在他还有时间布置一切,等林松仁的怀疑成了确认,他的命运就不一定了。所以先找个黄金腿抱着也无可厚非。 林锦文心里装着这些慢腾腾的回到住处,顾轻临在房内。顾轻临说要收拾嫁妆,只是为了故意给梅氏添堵罢了,等梅氏离开,他根本没心思整理这些,只让玉竹下去敷脸去了。 林锦文走到房内,让下人都退下,自己随手关上了门,坐在了顾轻临对面。 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顾轻临。 顾轻临抬眸,不明所以,林锦文随口道:“皇帝赏赐的千年紫参,你收着吧。” 顾轻临看着被随意丢在桌子上的紫参,愣怔了下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锦文微微一笑,如果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这个笑容就会知道,他已经做好了谈判的姿态:“咱们这院子里的事都归你管,这东西你自然要收着的。现在我们不谈论这些,我们谈谈咱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的事?”顾轻临脸色变得有些锋利,就连那双平静的眸子都凌冽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林锦文假装没看到顾轻临的防备,他继续装大尾巴狼,文质彬彬十分有礼貌的开口:“我们现在是夫妻,未来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拧在一起,上次的事你我心底都清楚,我们是被人陷害的。现在,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坦白下,我们要防备的是谁。我们林家成员构成比较简单,我想来想去,事儿还是出在你那边,不是吗?” “你就这么肯定?万一是有人看不惯你胡作非为呢?”顾轻临口齿伶俐的反驳道。 两个都想先掌握话语主动权的人都不愿意退缩,视线粘在了一起。 第14章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毫不退让,渐渐变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顾轻临是最先顶不住的,他慢慢的收回了视线,脸色变得平静波澜不起,刚刚那点灵动完全被压制起来。脸皮厚如林锦文也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把手放在嘴上想干咳一声,但又默默的放下了。 人的眼睛是最能表现人情绪的地方,他和顾轻临本是最陌生的,却又有过最亲密的关系。顾轻临是个哥儿,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封建的,林锦文生在花花世界,但他却是片叶不沾身的。两人以那种尴尬的方式在一起,心底都是不自在的。 只是,事情赶在了一起,不自在的情绪被无限压缩,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这种时刻那些不自在又被无限放大了。彼此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相互打量,往日那不可描述的场景不可避免的出现在脑海中,难言的情绪慢慢弥漫在眼中。 最后还是林锦文先打破静默,他错开眼缓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才提议咱们把话敞亮的说,以免再被人设计。” 顾轻临因这话,双手紧了紧,他能被人设计成功,无非是他对温家人防备的还不够深。以后,他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绝境。 不过林锦文的提议也对,大周对小哥虽不若对女子那么苛刻,但在内宅方面他们和女子都处在弱势。他嫁给了林锦文,无论有什么内情,无论他是不是愿意,这都是事实。除非林锦文把他休了,或者他们和离,要不然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一体的。 未来会是什么样,他们都不知道,但现在他们总归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处,有些话还是要说开的。当然这些前提是林锦文是现在模样的林锦文,而不是以前那个眼高于顶,事事霸道,不分好坏的林锦文。 顾轻临曾见过林锦文同一群纨绔在闹市上骑马而奔,差点撞到人,事后还满脸嚣张得意洋洋。现在的林锦文比起那时太过沉稳了,沉稳的让人觉得有些恍惚。顾轻临在今日这事上,甚至根本没有想过林锦文会开口帮忙,甚至会责备他。他当时已经想好了,如果林锦文太过分的话,他会在一切都浮于表面时,以温家压制林家。 但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林锦文不但帮忙了,还帮的那么理直气壮。顾轻临虽然不相信一个人变化会这么大,但现在他还是要拿出点诚意同林锦文合作的。 想到这里,顾轻临开口道:“那件事温家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我在温家只得外祖母疼爱,无意中招了谁的眼也是说不准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顾轻临这话说的很明白,在温家除了温老夫人没有人是真心疼爱的。不过林锦文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就算真的招眼也不至于给他下药把他往别人床上扔,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林锦文除了在床上混乱记忆,并没有其他的记忆,要不然他也可以分析分析,这事和林锦文有多大关系。这些天因为记忆不全的事,他很是小心,好在林锦文本身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以此为借口的。 现在不管顾轻临有没有隐瞒其他,他和顾轻临不算熟悉,这人能说这些,让他心里有个底,也算是可以了。 琢磨着这些,林锦文点了点头随口道:“这样的话,那回门那天,也知道该准备什么回礼了。” 顾轻临瞄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那颗千年份的紫参到底还是被顾轻临收了,玉竹是负责顾轻临嫁妆的,知道这事后,心里是有些欣喜的。顾轻临未出嫁时,温家那些表兄弟对他这门亲事都不看好,尤其是表小姐温怡和温芳,话里话外顾轻临嫁了个落魄户不说,人没出息也罢,还是个还厌恶小哥的,顾轻临嫁过去日子肯定过的不怎么样。玉竹一直担心顾轻临在林家会受人轻视,被人厌弃,现在看到林锦文这么重视顾轻临,她自然是欣喜的。 玉竹的心情完完整整的写在脸上,顾轻临看的清清楚楚,不过他并没有说其他话,有些事也没必要让下人替他操心。 @@@ 林老夫人和梅氏在顾轻临这里败北后,回门前他们门前都清净的很。内宅风平浪静,但外面却是流言纷纷。流言的中心人物自然是林锦文,缘由自然在皇帝的突然看重。破例提拔他为御前侍卫,随侍左右不说,千年紫参说给就给了,这得在皇帝眼前有多大脸啊。 这些事林锦文自然和顾轻临说了的,也好让他心中有数。 回门这天,回礼是梅氏准备的。梅氏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准备的回礼虽不算奢侈,但该有的都是有的,数量上比往日还厚了一分。 林锦文想着温老夫人对顾轻临比较看重,便提议把那千年紫参拿去给温老夫人得了。顾轻临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道:“就这样吧。” 林家离温家不算远,他们去的不早不晚。到了温家,门前是温良在等他们。温良身上书生味十足,对着林锦文也十分客气。 他把人迎入门后道:“祖父和父亲正在前厅等着呢,刚才还说你们快到了,这不正好到了。” 顾轻临脚步顿了下道:“外祖父今日也在?” 温良点头,笑了笑,露出个尖尖的小虎牙,端的是一副纯良模样:“祖父前些时日忙没有见到锦文贤弟,今日特意推了朝中事务在家里等着你们来呢。” 小哥出嫁后,家中小些的同辈对他夫婿一般称之为兄长,大点的直呼名字或者称为贤弟。温良恰好比林锦文大那么一个月的。 一行人随即便去了前厅,这是林锦文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温老太爷。 温老太爷身为当朝相国,身居高位,他面上不苟言笑十分严肃,尤其是那双眸子锐利十分。头发虽有几许白丝,但精神抖擞,很是威压。 就连温时靖在温老太爷跟前也是满脸敬畏的,更不提温家的别谁了。 顾轻临和林锦文上前给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请安,温老太爷也没为难他们,他捋了捋胡须便道:“起来吧。” 顾轻临和林锦文刚刚站起身,温老太爷便开口了,他淡淡道:“轻临,你外祖母这两天一直很想你,你到后院去和她说说话,她心里也会高兴的。” 顾轻临说了声是,然后抬眼望向林锦文,一副以夫为天询问他意见的模样。林锦文眨了下眼,随意的点了点头。 顾轻临离开后,温老太爷端着茶杯一直在打量林锦文,林锦文直直的和他对视着。 温老太爷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轻哼一声道:“狂妄。”他语气很平淡,但那居高临下的意味却表现的淋漓尽致。这也是,就算是林松仁到了温老太爷跟前,背也得弯的沉沉的,相比较之下,林锦文的表现可不就是狂妄吗? 林锦文眨了眨眼,神色有些气又有些委屈,这表现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但又碍于温老太爷的威严有所顾忌。 他小声逼逼道:“我怎么就狂妄了,今天是来回门的,又不是来受审讯的。”这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到,温良撇了他一眼,面上不显,心底满是敬畏。敢和温老太爷这么说话的,他目前就见林锦文一人,就连他爹都不敢。 温老太爷道:“怎么听着你这话像是很不满意这亲事?皇上刚把你调到御前当侍卫,你这心态就这么不稳,小心日后犯错。” 这话里明显带的是威胁,林锦文表现出一个没心眼纨绔该有的情绪,他怒气腾腾道:“温相爷这话是在威胁我吗?” 温老太爷没有理会他,而是对温时靖道:“说道御前,过些日子是太后的忌辰,皇上定然要去祭拜的,这件事需要和萧如归好好谈谈,要确保皇上安危。” 温良看他们在谈论正事,便悄悄扯了扯林锦文的袖子,两人离开了前厅。等人走后,温老太爷和温时靖停止了谈话,温时靖道:“父亲看此子如何?” 温老太爷捋了捋胡须道:“若真是纨绔,性子高傲这般也无可厚非,若非纨绔,此子心机颇深。不管如何,他能入皇上的眼,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好好查查他的底细,万不可漏一分可疑之处。” 温时靖道:“那大皇子那里……” 温老太爷听到大皇子三个字满脸忍耐,他沉声道:“静娴今日也来了?” 温时靖小心道:“大皇子那里有些心急了。” “你也别替他遮掩了,他何止是心急,简直快把心里话写在脸上了。”温老太爷语气泛怒:“我早就告诉他要沉下心,宫里没有嫡皇子,他占着长字,只要不犯错谁能越过他去?咱们这皇上可不同以往,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主,他若是被皇上抓住把柄,那可就翻不了身了。结果倒好,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皇上刚有宠信林锦文的苗头,他便让静娴三天两头往温家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温时靖看温老太爷真的有些生气了,忙道:“父亲消消气,大皇子忍了这么多年,心急也是能理解的。好在大皇子颇听父亲劝慰,有父亲在,出不了错的。” 温老太爷摇了摇头道:“没办法,人是我们选的,也只能掂量着走了。一会儿吃饭时,你在试探下林家那小子,也好杀杀他的锐气。” 温时靖道:“是,父亲。” 这厢温良和林锦文在观温家风景,那厢顾轻临到了温老夫人房中。温老夫人房内一屋子人,温老夫人正在和温静娴说话,看到顾轻临后更是一脸喜意。 温老夫人让小辈都退下,然后她招手让顾轻临坐到自己右侧,道:“在林家过的可好?” 顾轻临轻声道:“劳外祖母挂心,我在林家很好。” 温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时王氏快言快语的开口道:“母亲,你看轻临这脸色就知道在林家过的舒心。这他们小两口刚成亲,皇上就这么看重锦文,这可不是天作之合的缘分?” 温静娴一旁文雅笑道:“二嫂这话说的极是,父皇看中的姻缘,可不就是最好的吗。” 王氏看着顾轻临有些好奇的说道:“轻临,舅母可听说锦文在皇上面前颇有脸面,说是你们成亲后,皇上还特意让锦文带你入宫拜见呢,有没有这事?” 顾轻临因王氏这话心底一沉,这话问的倒是有技巧了。他如果说没有,王氏既然敢开口问,那肯定是有消息来源的,他说没有那就是林锦文没有提起这些事。也就从侧面反映,他在林家的地位一般,至少林锦文在防备他。那林锦文是不是如表面一般是个纨绔,就值得有心人心里玩味了。 如果说有,那更糟糕,林锦文只是个小侍卫,一开始也并不得宠。自古以来,哪有侍卫成亲第二天带新妇入宫拜见皇帝的。现在有关林锦文受宠信的流言纷纷,各种猜测都有,所有人都在观望都在盯着林锦文的一举一动,他一个说不好,那可就成了佐证一些流言的证据了。 况且温老夫人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稍微说的有不对的地方,那温老夫人为了温静娴也不会隐瞒众人的。想到这里,顾轻临抿了抿嘴。 第15章 顾轻临心中念头飞转,在众人的注视下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他想好对策,略垂了下眼,神色淡淡道:“舅母说的这些我何曾听闻过。” 这句话如果换成不曾听闻过,那就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但何曾听闻这四个字一出,里面却是有隐藏不住的怨气。温老夫人转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顾轻临的性子她是最为了解的,从来不会主动状告别人。现在他语气里是这样尽力克制也流露出了丝丝怨气,那怕是在林家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温老夫人神色有些忧心,她皱眉道:“轻临,你这是在林家受什么委屈了吗?你和外祖母实话实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氏和温静娴相互看了眼,王氏收起脸上的笑容,她小心翼翼道:“是啊,轻临,这婚事是皇上恩赐的,你外祖家是咱们温家,可容不得别人欺负你。” 顾轻临没有吭声,温老夫人看向他身后的三七压下声音道:“平日里不都是玉竹在表少爷跟前伺候的吗?今日怎么就换成你了,三七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七扑腾跪在地上,蠕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顾轻临这时开口道:“外祖母别为难三七了,我说便是。”顾轻临轻描淡写的把在林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弱化了林锦文护着他的事实,强化了林锦文说要送他回温家的那些混账话。 温老夫人一听这话,气的佛珠都仍在了地上。她望着三七厉声道:“三七,表少爷说的可是真的?”三七忙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少爷说的都是真的。” 温老夫人只觉得心口直疼,她道:“好一个林家,竟然敢这么欺辱人,实在是太过分,太不把我们温家看在眼里了。”王氏和温静娴忙上前劝慰温老夫人,让她平和下来。 她们倒是没有怀疑顾轻临的话,林锦文这个纨绔给她们的印象太深了,她们自然也不会想到林锦文会以这样的方式护着顾轻临的。现在她们只会觉得顾轻临不受林锦文待见,不会多想林锦文是不是故意藏拙。最关键的是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林家不可能自己传出来的,再者这也是事实,顾轻临也不怕被人揭穿。 顾轻临望着气的快要说不出话的温老夫人,他又道:“外祖母莫生气,好在父亲是个明事理的,已经为轻临做主了。” 温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的火气并未消除,她仍旧满脸怒气道:“轻临,外祖母想你了,今日便留下来陪陪外祖母。”回门,新人却被娘家人强制留下了,那就是在狠狠甩夫婿家的脸了。温老夫人今天算是把修来的佛性给丢了,她就是想给林家没脸。 顾轻临抬眸道:“外祖母,我知道你这是心疼我。只是这亲事是皇上赐下的,再者有父亲在,我也不会受委屈的。” 温静娴这时也开口了:“母亲莫气了,轻临说的是,那林锦文是个混吝的,但他父亲是个明事理的,定然不会看着轻临受委屈的。当然,今日正好也让父亲哥哥他们敲打敲打他,以免他日后更加狂妄。” 王氏跟着点头,她道:“母亲,咱们早就打听过林家那混小子的脾气秉性,这也不是一时就能改变的。要我说,林锦文看不住就算了,轻临还是早日有个孩子傍身的好。有了孩子就能在林家站的稳,就能堵着林家众人的嘴,日后这孩子就是靠山。” 温静娴听闻这话,神色有些淡,她身为大皇子妃,这些年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大皇子周瑞心里是想要个嫡长子的但温静娴只生闺女,周瑞心里也着急。周瑞倒是想弄出个庶子,心里又有点怵温家,他和温静娴因为这事也争吵过几次。 王氏是最会看人脸色的,知道温静娴心里不舒服,又忙道:“这孩子是缘分,无论是男是女,有个在身边,那就是福气了。” 温老夫人沉默了下,而后她握着顾轻临的手道:“林家那里你外祖父会敲打他们的,但你二舅母说的也对,你总要有个孩子傍身的。”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拍了拍顾轻临的手道:“林锦文不喜欢小哥,你用点心把人留下,等有了孩子你就不必将就他了。” 温老夫人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考虑的多。从顾轻临目前的处境来看,他和林锦文这几天肯定是各睡各的,小哥身份本就较低。林锦文又这么糊涂,可不就得另想办法把人留住吗。 跪在地上的三七听了这话,头垂的更低了。他和玉竹是自幼跟在顾轻临身边的,但云桃和水苏却是顾轻临成亲前温老夫人挑选的。云桃美艳,水苏纤细,这是为林锦文准备的。当时温老夫人是不同意挑选他们两个的,王氏说但凡林锦文是个贫穷的或者是个有志气的,都可以挑选几个相貌平庸的。但林锦文却是个出了名的混吝的,不喜欢小哥不说,两人的亲事又是那样得来的,日后俩人肯定有矛盾。 云桃和水苏是自家人,林锦文就算是不喜欢顾轻临,但他身边有这样的人可以拿来固宠,等顾轻临生下孩子地位稳定也就是了。再者,云桃和水苏到底是顾轻临身边的奴仆,就算是开了脸被抬了姨娘,还是要在顾轻临手下讨生活的。 温老夫人最后还是同意了,她并不是听信王氏那些话。她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现在她可以护着顾轻临,也可以用温家的势力压着林锦文,但等她去世,顾轻临到底是姓顾的,这温家能不能指望上谁也说不准。倒不如从一开始多做些准备,以后顾轻临在林家也容易些。 三七心里一直是明白温老夫人的意思,但现在真正听到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也很茫然。顾轻临垂眸道:“外祖母,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他这话说出来时,语气有些淡。 王氏还想说什么,温静娴朝她无声的摇了摇头,王氏忙把话题岔开了,反正时间还长,有些事温老夫人心底明白就是了,也不着急在这一时。 @@@ 中午用饭时,温老太爷是不在场的,皇帝把他给召入宫了。用餐时是分开的,好在是家宴,只用了一个帘子隔开了,隐隐的还能看到对面的身影。 林锦文被温良灌了些酒,温良在温时靖的允许下,趁着酒意警告着林锦文,让他对顾轻临看重些,顾轻临虽然不是温家人,但也是温家捧在手心里的人。 林锦文眯着醉醺醺的眼,含糊说道:“我知道,我父亲早就警告我了,就算是看在温家的面子上,我也得把顾轻临给供起来。” 这话听着刺耳,但倒也是事实。温良心底叹了口气,又给林锦文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饭后时间也不早了,林锦文在顾轻临所住的房间里躺了一会儿,醒了醒酒。顾轻临则在温老夫人身边,和她老人家说说话。 时间差不多时,林锦文被顾轻临叫醒了,说是大皇子周瑞来了。 周瑞是前来接温静娴回府的,林锦文在这里,自然是要前去拜见的。 温怡、温芳这些人看到大皇子亲自来迎接温静娴回府,这代表着大皇子心底重视温静娴,她们心底都有些羡慕,也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能做到这般。温静娴被众人注视着,周身做派仍旧沉稳,不过脸上的笑意深了很多。 林锦文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他去给周瑞行礼。周瑞亲自把他扶起来,周瑞人长得浓眉大眼的,很是端正,身上也没有身为皇子的傲气。他很得体的笑道:“锦文不必客气,咱们这都是一家人了,有空你带着轻临到我府上坐坐,也好陪你姨母说说话。” 温静娴看着顾轻临道:“是啊,轻临,闲着没事到我那里去玩,就当是看风景散心了。” 林锦文和顾轻临同时说了声是。 周瑞朝这才众人点了点头,而后便亲自扶着温静娴上了马车离开了温家。 等周瑞的马车离开后,林锦文也顺势提出了离开。温家众人挽留了一番,然后便目送送他们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温时靖回到书房摇了摇头,他想大皇子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皇帝刚刚表现出对林锦文重视,他就巴巴的来了。好在有个亲戚的名头挡在前面,要不然指不定会被人说成什么样的。看来是要让温老太爷好好和大皇子好好谈谈心了,至少要压下他的焦虑。 林锦文和顾轻临回去后,相互说了下今日在温家发生的事,至始至终顾轻临一句都没有提到过温家人对云桃和水苏做出的打算。 林锦文自然不会多想,他就是觉得大皇子挺有趣的,虽然没怎么和他说话,但那一句一家人拉拢意思极为明显。而纵观他学过的这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他觉得大皇子同皇太子这两种人,有时候是一种人,他们的命运都很奇特,好像没几个能顺顺利利登基为帝的。 翌日,林锦文入宫,正式成了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随侍皇帝左右。皇帝上朝时,他就带刀站在麒麟殿外,皇帝退朝,他就跟在皇帝身边。 看似很风光的一工作。 皇帝退朝在南书房召见了一些朝臣后,然后把林锦文叫了进去。皇帝丢给林锦文一个折子笑眯眯的道:“秦南状告刘暌纵容儿子强抢民女,你去查查有没有这事儿。” 林锦文心底纳闷,他不是刑部的官也不是大理寺的,皇帝让他查这事做什么。不过他只是一个小侍卫,皇帝说什么,他都得应下。 临走时,王尽安偷偷提醒了林锦文一句,王尽安说这秦南是刚正不阿的老御史,看不惯的事跳起来就会上奏,刘暌官职不高,在京城也就是个五品官,但他却和林锦文沾亲带故的。 林锦文不解的望着王尽安道:“和我家有亲戚,这样我是不是得避嫌啊。” 王尽安幽幽一笑道:“也不是和林家有亲戚,这刘暌是温相国家温老太太的娘家侄子,据说刘暌颇得大皇子赏识。” 林锦文:“……”所以,他这一去,得罪的可不只是一个刘家了?皇帝这是要试探他的忠心?还是要让他当磨刀石,给大皇子和温家一个难堪? 这突来的操作,要骚断人腰。 第16章 林锦文在王尽安慈善的笑容下带人离开了,等他走后,王尽安迈开小短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皇帝身边去了。书房内皇帝正半躺在御椅上,神色懒洋洋的,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有抬道:“走了?” 王尽安忙走上前给皇帝捏肩膀,谄媚笑道:“林侍卫已经带人去了。” 皇帝嗯了声没有吭声了,许久突然幽幽的冒出一句:“你觉得林锦文怎么样?” 王尽安在皇帝面前可不会随意评价一个人,无论是皇子还是侍卫亦或者是宫女太监,他笑眯眯十分真诚道:“皇上看重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皇帝嗤笑一声,说了句老狐狸便不吭声了,王尽安只笑不语。如果和王尽安接触不长,但听他这语气,还以为他这人有多诚恳多老实呢。 被捏舒服的皇帝坐起身了挥开王尽安的手,他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薄凉,他冷声道:“昨个儿服侍朕的那个美人朕很喜欢,起驾去昭阳宫。” 王尽安忙道了声是。 皇帝昨天晚上在贤妃的昭阳宫宠幸了个颜色不错的宫女,这宫女本是贤妃身边得力的。皇帝今早还封这宫女为采女,不过并未让她搬离昭阳宫。王尽安心里明白,皇帝这是故意膈应贤妃的。这贤妃容貌家世本是上乘的,最关键的是她还生育了大皇子周瑞,在后宫也算得意的。 昨天周瑞去温家的事传入皇宫,皇帝便立刻不高兴了。皇帝又不是傻子,周瑞虽然打着接爱妻的名义前去的,但他心底想做什么,皇帝心里还是有点谱的。周瑞惦记着他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只是人太愚蠢,性子太急。不过周瑞平日里就和温家走的近,皇帝也不好用这个借口训斥,便在后宫里折腾起花样来了。 今日让林锦文去查刘暌之事,除了试探林锦文外,自然还有警告周瑞的意思在里面。 皇帝去昭仪宫时,安昭仪带着五皇子周康正在陪贤妃说话。安昭仪是江南水乡的美人,长得是一副秀秀气气的模样,说话软软糯糯的。她家世一般,命却是极好的。 她入宫后不久皇帝新鲜感便过了,后来她便投靠了贤妃这边,后来靠着皇帝来看望贤妃生下了五皇子周康后,品级更是一跃再跃,从一个小宝林成了二品昭仪,也十分受皇帝喜爱。 后宫很多人因此再看贤妃的笑话,觉得贤妃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竟然让安昭仪平安生下了个儿子。虽然这儿子有些早产,但到底是平安生下了。目前当时皇帝膝下皇子五个,唯有大皇子周瑞和二皇子周安是成了年的,大皇子体格强壮,二皇子刚满二十却是惨的,儿时一场高热接连几天,等热退下,人也有点傻了,至今还未娶妻生子。 余下三皇子周祥十四岁,四皇子周容十二岁,还有就是六岁的五皇子周康。 贤妃对安昭仪生下周康自然也是生气的,觉得安昭仪踩着自己的头往上爬,后宫众妃子觉得安昭仪这人心计手段不可小视。 而安昭仪却很有自知之明,她家世一般,生下儿子后也把贤妃看的极重。不说日日前来昭仪宫,那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请安,姿态放的极低,而且事事以贤妃和大皇子为主。更是几次三番暗中出手帮忙,在皇帝面前为贤妃说好话,贤妃心头的气这才暂时放下。 安昭仪也成了贤妃身边得力的助手。 此时昭阳宫众人看到皇帝的身影,都跪下请安。 皇帝坐下,随口让众人起身,然后便把周康招到身边。周康身体有些瘦弱,不过有一双大大的眼,人长得还算可爱。因为早产的缘故一直被安昭仪精心养着,身体虽有些单薄,好在精神头不错。 皇帝难得慈祥的询问了周康的身体状况,周康奶声奶气的回了,皇帝点了点头便让他回安昭仪身边了。 然后皇帝看着贤妃身边之人笑道:“你已被封为采女,不是这昭阳宫的下人了,怎么还站着伺候人?”这宫里除了病秧子林贵妃,就数贤妃的资历最老。她保养的很好,但眼角还是有了细碎的皱纹,比不得青葱般的小姑娘。 贤妃听罢这话神色稳稳的,那宫人则立刻行礼表明自己的心态道:“皇上,奴……臣妾虽被封,但心中一直视贤妃娘娘为主子。再者臣妾地位低下,侍奉娘娘也是应该的。” 这没有野心又死心塌地不敢得罪贤妃的话让皇帝瞬间意兴阑珊起来,想要宠幸她的心思也淡了下来。王尽安在心底摇了摇头,心道这宫女忠心是忠心,就是太蠢看不清现在的形势。无论她现在怎么讨好贤妃,皇帝在昭阳宫宠幸过她这是事实。这就是一根刺儿,时时扎着贤妃的心。 贤妃现在不会动她,但等皇帝彻底把人给忘了,她离死也就不远了。如果她愿意顺着皇帝的意,拼一下,说不定还能扭转乾坤慢慢的活着。 贤妃抿嘴笑了笑,推了那宫女一把道:“皇上这是心疼了,妹妹快坐下吧。” 那宫女看了贤妃一眼,最后勉强坐在了最末端。 安昭仪这时开口了,她软软道:“皇上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皇上心疼妹妹,臣妾心里都不是滋味了。”对于给自己生下老来子的安昭仪,皇帝还是有几分情面在的。 安昭仪看着皇帝心情好,又趁机半真半假,半酸半抱怨道:“皇上,臣妾是后宫老人了,本来心思应该宽大些的,臣妾一直把五皇子看的比命还重要。只是臣妾听闻皇上把一颗千年紫参赐给了一个小侍卫。皇上这是把这小侍卫看的比五皇子还重了。” 皇帝脸上本来笑意盈盈的,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然后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安昭仪沉声道:“五皇子乃是朕的儿子,身份自然是尊贵的,朕不给赐紫参,是因为他年幼当不起这些极补的东西。再者说林锦文不同一般人,你拿五皇子和他比身份做什么?” 看着皇帝明显不悦的神色,安昭仪忙跪下请罪,贤妃也站起身劝慰皇帝,说安昭仪是心疼五皇子并非有意冒犯的。周康也忙跪下,一脸稚气的请求皇帝原谅。 皇帝看在周康的面子上冷哼一声,说了句真是扫兴便离开了。 等皇帝离开后贤妃把安昭仪扶起来安抚道:“妹妹辛苦了。” 安昭仪脸上惊惧未消,她轻轻摇了摇头,坐在贤妃身边低声柔柔道:“姐姐,你说皇上对林锦文这态度是不是不大对啊?” 早在皇帝把千年紫参赐下去时,她们就派人查了林锦文的身份,当时也没看出什么,就是一个纨绔。若真要说有什么值得人推敲的,那就是林锦文的母亲柳氏死的有些蹊跷。她们这些处在后宫小心翼翼活着的人,没有阴谋也会多想三分,有疑点能多想九分的。 贤妃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她让房内的人都退下,安昭仪把周康也交给了奶娘抱走。贤妃这才开口道:“妹妹这话什么意思?” 安昭仪犹豫了几分低声道:“姐姐你想,皇上膝下皇子虽有五个,但三个未成年,皇上对皇子是极为看重。就说康儿,他上次把皇上的折子撕了,皇上都没有怪罪。这次妹妹我不过提了提这个小侍卫的事试探了下皇上,皇上就立刻生气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贤妃眯了眯眼道:“本宫也觉得皇上在这件事上表现的确实不一般,他对这个小侍卫也太过看重了,竟然都越过了五皇子。” 安昭仪小心看了贤妃一眼,她声音里带了几许蛊惑道:“贤妃姐姐,大皇子是皇上身边唯一成年身体又强壮的皇子,有些事妹妹觉得还是早点扼杀掉比较好。” 贤妃看了安昭仪一眼,她没有吭声,安昭仪垂下眼不敢再多说什么。 贤妃看着安昭仪突然笑了下,她道:“妹妹不必多心,本宫知道妹妹一心为大皇子着想,不过皇上现在对大皇子心存不满,这件事我们暂时不便出手。” 安昭仪抬起头小心道:“姐姐说的是,妹妹听说今日那林锦文被皇帝召见了。淑妃娘娘一向嫉恶如仇,倒不如让她先探探头。” 淑妃乃是三皇子周祥的母妃,没什么太深的心眼,为人比较刁蛮任性。周祥的性子很大一部分遗传了她,做事风风火火很是鲁莽又不愿意多思考,人还比较自私,很多不明不白的事他都会当真,特别容易被人当利用。好在皇帝心里明白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蠢的,很多时候都不会和他一般计较就是了。淑妃和周祥一直很得意,觉得自己很受皇帝重视,行事越发张狂起来。 贤妃朝安昭仪微微一笑道:“淑妃妹妹最近喜欢去御花园,今天天气正好,想必御花园里的花更美了。” 安昭仪心领意会的笑了。 皇帝刚从昭仪宫出去,她们是不便亲自去的,但安排一两个小宫女碎碎嘴,刻意说些引人遐思的话,这倒是容易。 @@@ 皇帝从昭仪宫出来,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他在后宫站了一会儿,悻悻的回南书房去了。 回去后,皇帝问王尽安道:“林锦文什么时候回来?” 王尽安看了看漏沙笑道:“皇上莫急,这事是简单的事,想必林侍卫很快就会回来了。”皇帝嗯了声拿起折子道:“刑部最近工作懈怠的很,很多案子都没有及时处理,还有一些陈年旧案搁在在那里。立刻着朕的命令,让林松仁加紧处理。” 王尽安应了声,退下。 两刻钟后,有内监匆匆前来禀告,说是三皇子周祥和入宫复命的林锦文在宫门口打了一架,两人被正在巡防的御林军统领萧如归逮个正着。 皇帝猛然站起身道:“什么?人呢?” 那小内监浑身发抖,战战兢兢道:“萧统领正带人前来面见皇上呢。” “宣进来。”皇帝把茶盏狠狠扔在地上道。 萧如归很快带着周祥和林锦文到了南书房,当然周祥身为皇子,待遇好了很多,只被几个御林军围着。而林锦文则不然,他被两个御林军反向压着胳膊。 萧如归等人刚跪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皇帝冷哼一声道:“你这个混账东西。” 萧如归看皇帝盛怒的脸,本能的为林锦文说句公道话。林锦文事出有因的揍了周祥,皇帝性子阴沉,说发怒就发怒根本不会留情的。林锦文虽然也不受人待见,但在萧如归看来罪不至死。 只是不等他开口皇帝从御案边走过来,上前踢了周祥一脚,力道很大直接把人踢倒在地上。 这一脚把周祥踢懵逼了,他呆呆的望着皇帝,一时间都愣住不知该说什么了。 萧如归的嘴瞬间抿紧了,林锦文也是一脸迷茫和震惊,南书房的气氛静默到了极点。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阴沉着脸打破了沉默。 第17章 皇帝冷冷的问话打破了南书房的沉静,但事态发展比较诡异,众人皆不敢开口。皇帝看向林锦文,语气明显缓和了两分:“锦文,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锦文脸上还挂着不知所措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听到皇帝的问话,他忙行礼斟酌了下把发生的事情细细向皇帝说了一遍。和三皇子打架这件事,在在林锦文看来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奉命前去刘暌家捉人,直接是没有经过通禀便闯入了刘家,刘家家丁看了御林军腿都软了。刘暌当时不在家,他那个儿子刘勇是个油头粗脑的身材很是魁梧,被他强抢的民女被锁在房内。刘勇发现御林军入了刘家后的第一反应是去杀人。 林锦文带人赶到时,刘勇把人勒的脸色铁青直蹬腿。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又是当场抓住刘勇行凶的。林锦文便让人把刘勇给锁了,准备回宫给皇帝复命。没想到刘暌是个心思深沉的,但他儿子刘勇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和温家沾亲带故,自然知道林锦文娶了一直养在温家的顾轻临,当场便嚷嚷着让林锦文看在温家的面子上放了他。 林锦文当时都被气乐了,朝他那满是肥油的肚子上便是一脚。刘勇疼痛之下便是破口大骂,说林锦文不识好歹,会让他爹好好收拾他之类的。 林锦文懒得听他废话,让人堵住刘勇的嘴,压制着回宫,当然连同那个刚刚被救下来的女子。这女子神色惊恐大概是还没从濒死之中回过神,林锦文想着她不便抛头露面,林便让人弄了辆马车,带着她一同入宫。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都过头了。然后林锦文入了宫门才发现还有个大杀器等着自己,这杀器就是三皇子周祥。 周祥年纪不大,面上还有几分稚嫩,身材还有些圆润,胖胖的,还勉强在可爱的范围内。林锦文刚带人入宫门,周祥便趾高气昂的出现了,在众人行礼后,周祥嚷嚷着问哪个是林锦文。 林锦文看着一脸想找茬的周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周祥身为皇子点名要找他,他也不好缩着不出现,便上前行礼。 结果周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两眼,就开始冷哼着说落他不知道给皇帝施了什么妖法,让皇帝突然这么重视他。这点不疼不痒的话林锦文本来也没在意,结果这小胖子越说越得意,不知怎么的就扯起了他在林老夫人当天发生的事,言语上对他和顾轻临之间的那点事十分蔑视和嚣张。 然后林锦文怒了,就把周祥给揍了。周祥大概第一次被人打,先是愣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就和他扭打在一起了,一旁的御林军都惊呆了,竟然没一个人反应过来该怎么做。 周祥身小人笨自然打不着他,林锦文这打架技能娴熟,知道打哪里最疼又不会被人看穿,只管闷头揍周祥。如果周祥只是辱骂他自己,那他可以当做没听到,但是莫名辱骂顾轻临林锦文就不能忍了。 于公于私,他都是个刚被皇帝认可的红人,更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暴怒之下把人揍一顿也算在情理中的。不过他刚把人揍了几下,就碰到了萧如归。 林锦文说完这些,一旁的萧如归也公正的表示,他去的时候,周祥正被林锦文摁在地上,嘴里怒骂林锦文竟然敢对他动手,仗着自己现在被皇帝看重但实际上不过是一条狗,早晚他都会让皇帝把他给杀了等等。 林锦文接口道:“卑职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错手伤了三皇子,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从鼻子里狠狠呼了口气,他看着爬好跪下的周祥道:“是这样吗?” 周祥虽然刁蛮做事鲁莽,但此时也看出皇帝有些生气了,他心里是有些害怕这样的皇帝的,或者说没人不害怕。但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再者有些本性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看到皇帝一脸质问他的样子,周祥一脸不服气道:“父皇,他那哪里是错手伤了我,我看他就是故意想要我的命,我现在浑身都疼死了。”说罢这话周祥还狠狠瞪了林锦文一眼,只觉得林锦文古怪的很,他浑身很疼,但又具体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疼,简直跟见鬼了似的。 皇帝看着周祥一脸龇牙咧嘴但却活蹦乱跳的模样,一点都没看出他哪里受伤哪里快疼死了。皇帝冷哼一声道:“朕问你,你为什么故意去宫门口堵人?” 周祥的眼神闪躲了下,嘴巴动了动不知道没有说出话。皇帝一看他那心虚的模样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便骤然沉下声音道:“说。” 这一个字跟万钧雷霆似的,周祥缩了下脖子,脸上又惊又倔,看起来十分委屈。他道:“父皇你最近对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林锦文太过宠信了,我刚才在御花园无意中听到有两个小宫女在那里谈论,说从来没见过父皇你这么看重一个人,都把我们几个皇子都比下去了。她们还在说,能得父皇你这么疼爱,这个林锦文身份肯定不一般,是父皇你的……” “混账东西。”皇帝忍无可忍俯身给了周祥一巴掌,把周祥后面的话扇没了,半边脸都红了。皇帝铁青着脸怒气腾腾的说道:“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宫里这么简单下作每次都能把你挑拨的团团转,你真的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说完这话皇帝抬起头道:“萧如归,去查,务必把那两个故意挑拨离间的小宫女给查清楚了,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宫里的人再多嘴。” 萧如归应下,他现在只觉得是满心满肺的苦涩,他头大的想今天自己就不应该入宫。那三皇子的话虽然没说完,但余留的话音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 这话也就三皇子敢没头没脑的说出来了。最关键的是,现在一屋子宫女内监,周祥声音又高,难保不被有心人听到。 萧如归心里想着分析着这些,脸上却半分情绪都不露。他起身,神色冷峻的离开,不过他刚准备转身,皇帝又沉声道:“把三皇子幽禁自己宫中,不得让任何人前去探望。后宫之中如若再有什么闲言碎语,统统把人抓起来杖毙。” 萧如归道了声是,又稍作停做,看到皇帝确实没有其他吩咐了,他才让人压着周祥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皇帝看向林锦文,林锦文皱着眉心,怔怔的看着皇帝,眼底深处有一丝迷茫和无法诉说的震惊。 皇帝叹了口气道:“刘勇现在何在?” 林锦文收回神道:“回,回皇上,刘勇和被他强抢的民女都在殿外候着呢。” 按说皇帝是不会亲自审理这些事的,直接由刑部或者大理寺主审,等有了结果在给皇帝上道折子就是了。 但刘家的事皇帝本来就是有意让林锦文查的,加上他觉得林锦文无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有意给林锦文做脸,便对林锦文温和的说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朕会派人查清楚的,你不要多想,先回去吧。” 林锦文应了声是,心里只觉得毛骨悚然,面上却是一脸犹豫纠结的离开了。 皇帝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浑浊的眼。 皇帝坐在御椅上,王尽安已经把破碎的茶盏都给收拾了起来,皇帝看着还有水渍的地面道:“把人带进来。” 王尽安微微弯了弯腰,让人把刘勇和那女子都带进来。 这厢皇帝在审理案子,那厢林锦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皇宫。他出宫门时,恰好同刘暌相遇,刘暌是前来觐见皇帝的,他也知道是林锦文把刘勇给抓了,不过他面上却一分不显,还笑眯眯的朝林锦文打了个招呼。 林锦文不大认识他,只是随意应付了两下便离开了。刘暌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不屑的摇了摇头然后走入宫门。 林锦文回到林家时,林松仁还未回来,家里自然也不知道他今天干了一件这事儿。 林锦文到了自己的住处,他想把事情彻底捋顺了,看看皇帝到底想做什么,看看他在这场漩涡里又会扮演着什么角色。今天趁着周祥找事,他揍周祥,也是有故意的成分在,他想看看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 结果这一个轻微的试探,让他心惊肉跳的。 林锦文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现顾轻临不在,他身边服侍的三七和云竹等人也都不在。再询问了豆蔻,得知温老夫人突然病倒了,温家递牌子请了御医,顾轻临得知后前去探望去了。 豆蔻小心看着顾轻临道:“少主君走了有一会儿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 林锦文随意的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温老夫人这病是心病。心病只需心药医,别的药是医不好的。 顾轻临如豆蔻所说,很快就回来了。 他回来时,林锦文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那衣服和周祥折腾着打架时弄得有些起褶皱了。 林锦文看着面容平静的顾轻临敲了敲桌子道:“外祖母身体没事吧?” 顾轻临让玉竹等人都退下,然后才走到林锦文对面坐下道:“外祖母是一时受惊引起了心悸,御医已给开了方子,她老人家喝下药已经平静下来了。” 林锦文点了点头,这时顾轻临抬起头,道:“外祖母让我给你捎句话,说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她心里都不好过。”温老夫人这话很明显,让林锦文不要在刘家的事上插手,或者在某种时候可以帮刘家圆谎。 林锦文挑眉道:“有人把刘家的事告诉外祖母了?” 顾轻临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怎么想?”林锦文有些好奇的问道。 顾轻临看了他一眼道:“刘家犯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锦文笑了,眉眼弯弯,他为顾轻临倒了杯茶道:“这外祖母都开口了,我若是不给温家面子,你夹在中间岂不为难?” 顾轻临端起茶吹了几下,抿了几口后,他望着林锦文幽幽道:“我有什么好为难的,我现在只是一个不受夫君宠爱的小哥,夫君要做什么事,岂是我能拦得住的。”一句话,温家那里,他完全可以用林锦文不听他的话当借口。 林锦文听着夫君二字,心中有那么点不自在,他那么笑了笑回口便是一句调戏的话:“夫郎若是开口让为夫帮忙,为夫就算是违了圣命,也要以夫郎为重的。” 顾轻临因这话挑眉,随后便错开了眼。他还真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回他,若被旁人听了,还以为他是被林锦文捧在手心里的金疙瘩似的。 林锦文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控不住自己的嘴,他默默看向一边,心道也许今天在皇宫里受的惊吓太大了,所以说话也闷骚了点。 不过既然温家让顾轻临给他带话了,那就证明刘家是有把握过这一关。想到这里,林锦文皱了下眉。他心下叹了口气,皇帝不但是要把他当靶子,还是当一个插着肉的靶子,而他四周还都是饿的嗷嗷直叫的狼狗。 真是操蛋的人生,林锦文想。 第18章 这人生操蛋不操蛋的林锦文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现在这毕竟已是他的人生了。要是他没有来这里,那林锦文早就成孤魂野鬼了,林家也被灭了门,顾轻临也会因为忧思过度溺水而亡,事情也就没有这么多了。 当然比起文中那利索到极点的人生,林锦文觉得还是现在好。虽然有点提心吊胆有些心累,但不管咋说他现在还活着。 顾轻临和林锦文说完这彼此试探性的话便觉得有些累了,主要也是心累。在温家他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被人套话,回到林家也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轻易相信林锦文。 两人的关系太过尴尬,就算是说话也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 不过这样也好,顾轻临想,这样他就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被动到极点的情景了。 林锦文的眼睛是贼厉的,顾轻临脸上的疲惫也只是浮现了那么一下下,但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林锦文看了看天色道:“咱们院子里没什么规矩,平时说话做主的就你一人。你若是累了,直接去休息,等到了该用膳的时候,我再让人喊你。” 顾轻临听着林锦文这话,突然想到了温家那些人有关水苏和云桃的提议,他敛下眼眸遮挡住里面所有情绪,然后他站起身道:“那好。”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离开的背影眨了下眼,顾轻临说这两个字时给他一种很阴郁的感觉,不是不高兴,也不是生气,就是一种很憋闷的感觉。 不过林锦文并没有想太多,他和顾轻临现在的关系就像是无可避免的合作关系。两人现在都无意改变这种情形,所以有关乎彼此内心深处的事少打探的好。林锦文对顾轻临就是一种在有限的范围内尽量护着他的责任。这话听起来有些自私,像是只考虑了自己,但却是林锦文目前能做的最好的事了。 他们在一起的前提很尴尬,顾轻临虽然不说,心里肯定也是非常介意那件事的。他们同床共眠却疏离的很,彼此说话都是尽量小心避免触碰到那些事的。当然如果两人最终有了感情,相处起来肯定是另一番场景了。 只是林锦文现在根本没时间去考虑感情的事,他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地,顾轻临的心思他也无意深入了解。早先都说过了,林锦文对感情根本就是排斥的,如今好好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哪有心思考虑那些累心累肺的事。 这天晚上,林锦文以为林松仁会和自己讨论讨论这事的,加上他也想问林松仁一些事,结果等到了掌灯时分,林松仁还没有回府。据林松仁身边的小厮回来禀告,说是刑部公务繁忙,林松仁这个尚书在加班加点的干活。 而有关刘暌如何帮刘勇脱困林锦文第二天入宫时得到了答案,自然是女子那边出了问题。其实昨天在顾轻临提起温老夫人的话时,林锦文心底隐隐有些想法的。这次刘勇想要摆脱困境,除非是那女子这边出问题。 今日林锦文看到刘暌的模样,想到自己昨日看见他时的沉稳淡定,心里顿时明白刘暌昨天想必已经想好了对策,才显得那么有恃无恐,结果今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被抢的民女名苏婉儿,本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婿名为唐金,结果却遇到了刘勇这个泼皮流氓,唐金护着她时被刘勇给狠狠揍了一顿。一家人走投无路时正好遇到了秦南,秦南这老头一听这事立马是心头起火,便递折子上报给皇帝了。 这些小事皇帝以前根本看不到的,这次恰好碰到,皇帝来了兴致,不等刘家有所反应人便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现在,苏婉儿的未婚夫婿唐金却突然反了口,他证实说苏婉儿当时并非是被迫,而是她贪慕虚荣想要和自己解除婚约,自愿入刘家给刘勇当妾的,自己气不过找刘勇才被打的。 苏婉儿在朝堂上听闻自家这一番话,整个人都傻了,愣怔怔的看着唐金说不出话来,眼底深处满是绝望。 苏父苏母是本是老实巴交之人,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正什么的,本是唯唯诺诺的模样,结果一听唐金这话,在皇帝面前就要和唐金拼命。唐金一开始还想躲开,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麻木任由苏父苏母狠狠揍了他几拳。 最后等人被侍卫拉开时,唐金的脸上已经挂彩了。 刘暌一脸愧疚的对皇帝道:“皇上,这本是微臣家中私事,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微臣有对刘勇管教不严之罪,实在是愧对皇上隆恩。” 皇帝看着这场子事,然后看向林锦文道:“锦文,这事你怎么看?” 林锦文跨出一步,垂头道:“回皇上,卑职奉命去刘家查证此事,当时这姑娘的确在刘府,至于这姑娘是被抢进去的还是自愿进去的,卑职不知。” 皇帝哦了声点了点头,刘暌心底笑了下,心想这林锦文还挺上道的。而地上跪着的刘勇则恶狠狠的瞪了苏婉儿一眼,刘暌看他那模样,恨不得上前给他一脚。皇帝面前,哪里容他这么放肆。 刘暌忙道:“皇上,此女子虽是因贪入微臣家门,但此时她既不乐意,微臣回府之后便会给她些银子放她回家的。” 皇帝呵呵了两声道:“你倒是个明白人。”不管皇帝这话是真是假,刘暌只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立刻大言不惭一派凌然正气的接口道:“微臣受皇上教导,倒也学了些慈悲之心。” 林锦文嘴角抽了下道:“皇上,这刘勇抢没抢人卑职不知道,但他要杀人却是卑职亲眼所见的,可见是个坏心肠的。” 林锦文这冷不丁的话一出,刘暌脸色顿时一变,他看着林锦文神色微冷道:“林侍卫莫不是看不错了……” “我眼又不瞎,怎么会看错?”林锦文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再说了,昨天跟我一起去的御林军有那么多,难不成就我一个人看错了?” 说完这话,林锦文朝皇帝看去道:“皇上如果不信,可以当面问问那些人,刘勇昨天是不是差点亲手把那苏婉儿给掐死。皇上,你看,那苏婉儿脖子上还有手印呢。” 萧如归今日也在皇帝身边跟随着,他听罢林锦文这话,忙道:“皇上,要不微臣前去审问昨日一同前去的御林军?”昨天周祥说的那些话让他一夜没睡着,但不管林锦文怎么得了皇帝的眼,现在皇帝都会给林锦文几分颜面的。 他手下的那些御林军他是知道的,有的说不定已经拿了大皇子的几两银子补贴家用了。现在皇宫里没几个人敢往那方面猜测,那些御林军心里肯定把林锦文看的同往日一样低。他们被皇帝询问当场掩盖事实,那可是要流血死人的。如果被他事先看出说谎,顶多是没了职位,好歹能留条命在。 皇帝淡淡看了萧如归一眼道:“不必了,他们的话不听也罢,朕相信锦文的忠心,自然也相信锦文说的话。”萧如归心底一抖,面上却是越发沉静了。 说罢这话,皇帝看都没看刘暌直接看向一脸颓灰作证的唐金道:“你且说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若是有半句虚言,朕灭你九族。” 皇帝说这话时大殿之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林锦文甚至都看到刘暌的腿抖了,何况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唐金。 唐金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最后忍不住痛哭趴在地上把事情真相给说了出来。到底是刘勇把人给抢入府中了。他之所以改口,也是他的家人被要挟了。他家中有幼妹幼弟,幼弟被人打断了腿,父母哭的眼睛都快瞎了,他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改口。 一旁的苏父苏母听到唐金这话,神色有些害怕,苏婉儿愣怔的看着唐金,眼底浮起一丝水光,最后满是决绝。她抹了抹眼,扬声求皇上为她做主。 这时刘暌狠狠踢了刘勇一脚恨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然后便跪下来痛哭流涕的说,自己身为父亲只相信儿子的话,没想到他会隐瞒自己如何如何的。刘勇既然做了这样的丑事,任凭皇帝处置,只恳求皇上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给刘勇留个全尸。 林锦文知道刘暌这是把刘勇给放弃了,刘暌读了那么多年书,身为朝廷命官,但在他眼中父子之情也是随意可以丢弃的东西,甚至还不如普通老百姓间的感情深。在这紧要关头,所有的罪责都是刘勇的,而他只是误信了刘勇的话,他是无辜的。 在刘暌说完这些,刘勇直接吓呆了,他痛哭流涕的爬向刘暌,抓着他的裤腿,喊着他不想死,让刘暌救救他。而刘暌最终只是给了他一脚,把他踢到在地上。 侍卫把刘勇带下去的时候,林锦文看到刘暌的眼圈红了。 挺可悲的,林锦文想,他自己也是,自幼便被父母抛弃,生而不养,活成什么样子要看天意。 一件很简单的案子,皇帝最终当场决定把刘勇关押流放岭南,刘暌则以管教不严之罪,在家闭门思过。而唐金因为做假被打了三十大板,苏婉儿被苏父苏母带回了家。 当晚,林锦文从宫里回林家,他把房内的下人都打发离开,然后对顾轻临说道:“今天我把刘家、温家还有大皇子都给得罪了。” 顾轻临挑眉,林锦文把事情说了一遍。其实他也可以只说个结果,但大抵是心情有些压抑的缘故,他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如果我不说刘勇要杀人的事,那就是另一种结局了。”最后林锦文淡淡的总结了一句,他当然不后悔那么开口,只是心下免不了有些感慨。从这事可以看出,大周的清明只在皇帝一念之间。人权至高无上的社会,有时真的挺让人心寒的。 顾轻临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他现在真的有些看不出林锦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顾轻临收回眼淡淡道:“谁不可怜,最可怜的却是苏婉儿了。”被人强抢入府,回去指不定也会被流言蜚语给害死的,倒不如放弃京城的一切,到别处生活。 顾轻临说道这些,心里突然想到了自己。他在外人眼中同林锦文的关系更可恶,如果不是林锦文请了皇帝的圣旨,那围绕在他身边的闲言碎语怕是更厉害吧。 想到这些,顾轻临突然觉得胃里非常不舒服,苦水翻腾的厉害。 林锦文看顾轻临皱着眉头,神色难起来,他愣了下道:“你怎么了这是?没事吧?” 第19章 顾轻临平复自己紧皱的眉头,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只不过脸色仍旧不大好看。 林锦文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顾轻临不是很喜欢喝那苦涩难闻的药汁儿,想想就觉得胃里难受,便抿嘴拒绝道:“只不过是这几天吃多了凉东西,以后少吃些就没事了。” 京城的天最近忽冷忽热的,热的时候头皮都晒的发疼,冷的时候还要多穿两件衣服。林锦文本身体质有点偏冷还不显,顾轻临这几天还真是有点挑嘴,在热天时只捡凉的吃。 想到这些,林锦文道:“胃受凉的话也会很不舒服的,还是让大夫看看吧,看完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吃药。” 虽说是药三分毒,但该吃的时候还是要吃的。 平日里听林锦文这好商好量的话,顾轻临虽然不至于会感动,但也能保持心平气和。但今日不知为何,听到这样明明是为了自己好的话,顾轻临却只觉得心里一肚子的火。那火气在他胸口来回撞击着,似乎想穿过胸膛寻找发泄的渠道。 不过顾轻临到底是个能克制住自己脾气的人,他很快压抑住了差点跑出喉咙冒出口的那句说了没事不要管我。 他望着林锦文语气稍沉道:“如果今晚还不好,我就去看大夫。” 看出顾轻临莫名的坚持,林锦文点了点头。劝慰的话他已经说了,顾轻临既然不愿意,两人各退一步,这也算是达成了一致。 顾轻临看到林锦文竟然没有大发脾气,他心底有些诧异不过并未表露出来,心里的那团火气倒是莫名小了不少。 正当这时,门外不远处传来很急促的脚步声,可能是顾忌着房内的人没开口,又停了下来,在门口来回走动着。 林锦文起身打开门,只见玉竹和三七正在门口不近不远处站着,两人看到林锦文后行了个礼。 林锦文道:“怎么了?” 玉竹上前快速道:“姑爷,是这样子的,少主君这两天胃口不大好,刚刚突然想喝热鱼汤,奴婢已经做好了,只是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林锦文和顾轻临把下人都打发了才关门谈话,她和三七也不敢上前去敲门,也不敢离门口太近,怕林锦文会多想,只急的在门口来回转悠。 当然,来回转悠时,脚步是故意重了两分,也是告诉房内的人,他们有事却没有去刻意偷听什么。不过出乎玉竹意料的是,她以为前来开门的会顾轻临,没想林锦文会前来开门。 林锦文听罢这话道:“既然做好了那就拿上来吧,你们家少爷最近胃口都不怎么好吗?”他们一起吃饭时,他没有发现的。 玉竹忙道:“也没有,就是偶尔。”玉竹也说不出,反正顾轻临有时突然就不想吃东西了,有时又突然很想吃什么。玉竹心里有些想法,但时间太短又不敢随便乱开口。 林锦文点了点头,玉竹和三七忙去小厨房把鱼汤端来。这汤已熬成乳白色,上面飘着几片生姜和葱花,闻起来没有鱼腥味,很香。 顾轻临喝了几口突然皱了下眉,然后便不想喝了。 玉竹和三七还以为是汤味道有问题,脸上都有些着急。林锦文看顾轻临喝得勉强,便道:“不想喝就不喝了,免得胃里更难受。” 顾轻临一听这话,彻底把汤匙放在了碗里,把鱼汤推到离自己最远处了。 林锦文看他难得这般稚气的动作不由的挑了挑眉,只是不等他说什么,林松仁身边的小厮前来,说是林松仁在书房等他。 林锦文心道了句该来的总会来的,而后他吩咐玉竹和三七好好照顾顾轻临,如果真有事就去请大夫便离开了。 到了书房,林松仁正在练字,他脸色平静,头也没抬道:“坐吧。”林锦文从善如流的坐下,静静的看着林松仁练字。 在白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后,林松仁把笔放下,用细巾擦了擦手。然后他坐在椅子上看向林锦文没好气的说道:“今日为父在朝堂上遇到了温相和温侍郎,他们给为父好一顿没脸。” 林锦文嗯了声明知故问道:“是因为刘勇的事?” 林松仁没理会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为人一向单纯没什么心眼,但你以后做事能不能用用脑子?这温家祖籍本就在岭南,刘勇现又被皇上流放到岭南,这跟他回自家后院有什么区别?唯独你巴巴的上前一句话得罪了一大圈子人,满朝文武大半都要视你为眼中钉了。” 林松仁说着这话抬眼看到的是林锦文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他额头青筋一露,又叹了口气忍耐三分道:“温家和刘家是亲戚,刘家和别家也是亲戚,这亲戚带亲戚的,朝堂上和刘家盘根错节的有多少人,你岂能不是得罪了一家得罪无数?” 林锦文傲气十足的说道:“可是皇上让我说实话,我也不能说假话不是?当时场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如果说了假话那不等于是欺君吗?” 林松仁闭了闭眼道:“罢了,事已至此再说无意,只是咱们林家既然和温家结了亲,温老夫人又病了,你于情于理都该带着顾轻临亲自去温家走一趟。”话是说去看望温老夫人,其实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去赔罪。 林锦文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娶的是顾轻临又不是温轻临,咱们林家是和顾家结的亲,又不是和温家。” “混账东西,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到了这刻,林松仁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点,他站起身用手狠狠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都被震的弹跳了下,发出哒哒的声响,他瞪着眼睛怒视着林锦文道:“我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林锦文忙道:“我会去的,不过先说好,我可不认为自己错了。如果到了温家,温相爷他们要是故意找我的事,我可不会忍着。” 林松仁被气笑了,他道:“你以为温相爷他们和你一样没脑子吗?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找你的事吗?他们只会等你失宠的那天,然后彻底把你踩在脚下永不能翻身。现在你正得意,他们就算心里想把你大卸八块嘴里也会供着你的。你去到多吃饭少说话就好了。” 林锦文不吱声了,林松仁看着他现在的神色只觉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我这时不想看到你,免得生气。” 林锦文却没有动,林松仁纳闷的看着他道:“怎么,还有事?” 林锦文迟疑了下道:“我以为你会问我和三皇子在宫里打架的事儿。” 林松仁盯着他,林锦文低垂着眼,看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迷茫,他道:“三皇子说我太受皇上宠信,又在大殿上说现在外面流言纷纷,他还说我是皇上的……”这突口而出的话,显得他更加没脑子,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很符合他纨绔子弟的人设。 “够了。”林松仁打断林锦文要说的话,他揉着自己的脑袋无奈的说道:“说你笨你还真是蠢,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既然是流言蜚语那岂可信?三皇子性情鲁莽,嫉妒心又极强,你现在受皇帝恩宠,他定然是被人挑拨了才会胡言乱语的。皇上宠信你,本就是有风险之事,日后免不了被别人恶意中伤,万不可放在心上。” 林锦文恍然大悟般的哦了声,然后才离开了书房。 等林锦文回到院子时,顾轻临已经躺下了,玉竹说他有些累了便小憩一会儿,林锦文没有打搅他。 他坐在房内静想林松仁的态度。林松仁对流言的态度很是轻描淡写,要么是真的不在乎,要么是刻意不在乎,而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实在是够暧昧的。 林锦文想着这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觉得有些头秃。 事情总有会天下大白的那天,就是不知道等真相出来时,他还有没有命。 @@@ 而后几天,京城一片风平浪静,这期间,林锦文瞅了个时间对皇帝说想要几张空白的路引,皇帝想都没想问都没问直接让户部尚书给他拿了一叠。林锦文收下了,然后拿了几张让顾轻临派人送给到了苏婉儿家。 从这点小事上可以看出,林锦文对顾轻临的信任要比对林家重多了。 而那些路引都是空白的,盖了章,苏婉儿一家人离开京城愿意去哪里便填写上,也算是一条生路吧。 这天林锦文不当值,顾轻临早早的起床准备去给梅氏和林老夫人请安,林锦文才知道,竟然已经是十五了。这些天梅氏和林老夫人很安静,他都把这两人给忘在了脑后。 顾轻临起床后脸色不大好,林锦文也有些起床气,他本来说去告知梅氏一声,让顾轻临不去请安了。顾轻临其实也不想去,但他每月只去两次,如果第一次便不去,在外人眼里也太过骄狂了。何况林锦文护着他一时,他不能次次都让人护着,于是便道:“左右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无所谓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然后朝玉竹和三七示意了下,那意思是如果没事和林老夫人再不着调为难顾轻临,让他们赶快回来告知他。 玉竹和三七看的分明,心下又放松了几分。 不过林锦文没想到,顾轻临离开不过一刻钟时间,玉竹突然哭着跑了回来,她没请安便一脸惊惧的喊道:“姑爷,快去救救少主君吧,夫人要对少主君行使家法。” 林锦文挑眉道:“怎么回事?” 玉竹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拉扯着林锦文便朝梅氏院子里跑,她一边跑一边道:“少主君今日胃部不适,刚在夫人跟前失礼了,夫人非说少主君是故意的……” 等到了梅氏院子里,林锦文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顾轻临去给梅氏请安,梅氏没怎么理会他,就是让他在一旁看着。在梅氏慢条斯理的用餐时,顾轻临突然感到反胃。他说要退下,梅氏不乐意,然后顾轻临便吐了,还吐在了梅氏新穿的衣衫上。 梅氏自然大怒,便招呼人要给顾轻临用家法。 林锦文去时,三七正护着顾轻临,顾轻临脸色苍白,但目光锋利,手里还拎着一把凳子和那些粗使婆子对视着,梅氏在一旁气急败坏的叫喊着反了反了。 顾轻临看到林锦文时,手中的凳子落在地上,然后不等林锦文询问什么,顾轻临便跑到一旁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了。 “把他给我抓起来。”梅氏尖叫着,面上失去了往日的端秀和淡然。 “慢着。”林锦文走到顾轻临身边对梅氏道:“轻临他这是病了,并非故意的,他是有些失礼了,夫人这要打要杀的做什么?” 梅氏脸上满是冷笑,她道:“不是故意的?如果真的病了,那就应该呆在房子里养病,病了还前来给我请安,那岂不是故意想把病过我身上?那更是可恶。” 一旁的玉竹看着吐得脸色发白眉眼间满是难受的顾轻临,只觉得他眉间的红痣更加艳红了,她望了望林锦文,咬了咬牙跪在地上道:“姑爷,少主君这症状莫不是怀孕了?” “什么?”林锦文正和梅氏对视着,冷不丁听到这话,他有些茫然的回头望着玉竹,正在呕吐的浑身颤抖的顾轻临也猛地止住了。而一旁准备尖叫的梅氏被这话刺激的没喊出什么,憋得脸红脖子粗。 林锦文的目光缓缓挪到顾轻临脸上,脑子再次被卧槽俩字刷屏。他突然想到,是了,他穿的可是一篇耽美生子文。 他和顾轻临虽然只在一起一次,但怀孕这种事还是极有概率的。 虽然心里明白,林锦文还是感觉像是活见了鬼。 第20章 在静默之中,梅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冷下脸望着玉竹道:“你一个小丫头知道的倒是挺多的,如果真的怀了身孕,你们家少主君自己难不成会不知道?他本就每月初一十五才来请安,有身子前来说一声我还能摁着他的头前来不成?” 还有一句话梅氏没有说出口,这小哥本身就不容易生产,要不然地位也不会这么不上不下的。京城上下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婚事怎么来的,林家的主子更是都清楚顾轻临和林锦文成亲后虽住在一起,但根本没有在一起。两人房内每日换洗的床单都是干净的。 顾轻临如果真的怀孕了,算算时间也就是成亲前那一次的事儿了。这门亲事虽然有皇帝圣旨这一层遮羞布挡着,如果顾轻临真的有孩子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们林家呢。现在林文眷和林文秀的亲事已经受了点牵连,这事实在是太让梅氏生气了。 玉竹垂头道:“回夫人,奴婢在温家伺候主子时,曾见过温家少奶奶怀孕时的情形,和少主君差不多,少主君前些时日反应并没有这么大,奴婢也没多想,并未找大夫前来把脉,所以一时不能确认。” 梅氏冷哼一声望着林锦文道:“大少爷觉得也是这样吗?” 林锦文还处在一脸懵逼中,神色震惊的毫不掩饰,是个人都能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是怪异的,是迷茫的,是惊讶的,甚至是带着探究表情的,但里面唯独没有喜悦。 两人离的很近,顾轻临很轻易的感到林锦文那灼热带着打量的目光,那目光太明显,直直刺向他,打量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目光让顾轻临有股想要逃开的冲动。 不过顾轻临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他忽然抬眼直直的朝林锦文望去,眼带寒霜,里面满是无声的质问,质问林锦文这么看着他是什么意思。 林锦文没被梅氏的问话叫回神,倒是被顾轻临这无声的对视给怼回了神智。林锦文捂嘴咳嗽了两声,用以掩饰自己刚才的无礼和莫名的尴尬。 在他感觉自己平静下来了,至少脸上的表情已经镇定下来了,林锦文缓缓开口道:“玉竹,立刻去请大夫为少主君把脉。” 在玉竹和三七等人退下后,他这才看向顾轻临道:“夫人这里不方便,我们先回去等大夫。”林锦文的语气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顾轻临明显感到他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都是飘飘的。 顾轻临敛下眼眸,这时梅氏道:“你们就这么离开了?”林锦文这才恍过神的看向她道:“大夫没有前来把脉,这事也说不准,祖母那里麻烦夫人先瞒着了,等事情确定了,再告知祖母。” 说完这话,林锦文和顾轻临便离开了,留下身后的梅氏在那里气的大出气。她哪里管林老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她担心的是林文眷会因此受到连累。 @@@ 林锦文脑子现在已经不转动了,在大夫前来为顾轻临把脉时,他还是处在有些懵逼的状态。他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受了重击,傻呆在那里,手脚无措,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怎么说呢,他是穿到了一本书里,而这书中小哥是能生子的年代。但林锦文根本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主要是他一直把顾轻临当做同自己一般的男子来看待的,让他完全忘掉了生子的事。 另一部的他则是非常冷静的,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玉竹忧心的告诉大夫,说顾轻临这几日胃口如何,每天吐了几次,为什么呕吐等等。他冷眼旁观着大夫为顾轻临把脉,那大夫眉头紧蹙着,把了左手把右手,一脸纠结的模样。 旁边的玉竹和三七也跟着一脸纠结,相比之下,躺在床上,面容冷峻的顾轻临却是最镇定的那个了。 许久后,大夫放下把脉的手,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包括看似镇定若常的顾轻临也包括走神走的不知东南西北的林锦文。 大夫在众人的视线下,忍不住去捋自己根本没怎么长出来的胡子。这时林锦文缓缓站起身,他沉声道:“大夫,怎么样?” 大夫看到这主家开口了,纠结之意漫上了眼底,他道:“林大人,少主君这脉看着像是喜脉,但时有时无的老夫也不是很确定?” 林锦文皱了下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道:“大概是月份浅,把不出来。再者有关少主君呕吐之事,老夫观少主君胃表有些虚热,这也会引起呕吐反应的。” 林锦文听出来了,这大夫不敢确定顾轻临的脉象是不是喜脉,他觉得说不准不敢轻易开口。怕日后万一不是,林家找他麻烦,万一是了,林家也找他麻烦。 林锦文也能理解这大夫的心情,他道:“既然这般,那我入宫请个御医前来吧。” 那大夫听闻自己能出府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又听林锦文要去请御医,他便道:“御医们医术高明,想来是能确诊的。”只是这御医一般都需要皇帝恩赐才会给臣子看病的,他看林锦文把话说的这么轻松,想来在皇帝面前是十分有脸面的。 林锦文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三七送大夫离府,林锦文望着顾轻临道:“你刚吐完肯定不舒服,让玉竹给你熬点粥先喝下,一切等御医前来再说。” 顾轻临没有吭声,林锦文说完这话,便离开了。 好在他现在是御前侍卫,而御林军的人被萧如归早早的教训过一顿,都知道林锦文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得罪了他去。 林锦文拿着令牌入宫后又碰到了恰好要去面见皇帝的萧如归,萧如归和他打了声招呼便不吭声了。比起当日来说这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了,只是林锦文心中有事,并没有多想。 萧如归看着林锦文只觉得满心愁苦,林锦文突然受宠,他本来还想拉近拉近彼此的关系。在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尤其是不能得罪小人的。 林锦文在萧如归看来就是个纨绔小人,只不过还没等他和林锦文关系更进一步,他就冷不丁听到了三皇子周祥的嚷嚷。 这几天萧如归面上不显,愁的整夜睡不着觉,头都快秃了。皇帝的性子他最为了解的,皇帝现在仍旧像往常那样重视他,只字不提他当天听到的那些话,但萧如归知道皇帝心里已经记住他了,指不定哪天皇帝突然心情不好,悬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就掉下来了。 至于林锦文,萧如归能提醒别人不得罪他,自己现在也不敢拉拢了。他怕皇帝多想,以为自己因为林锦文的身份而巴结他,但又不能离林锦文太远,因为从皇帝对三皇子和后宫消息方面的处置来看,皇帝是不乐意有人远着林锦文的。 萧如归暂时不明白皇帝想做什么,但林锦文这个人在他心底已经是非常危险的,能不接触那就不要接触的好。接触到了,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只不过距离要恰到好处,不能太亲近也不能太冷淡。 皇帝今日没有处理朝事,此时正在兽房看虎。兽房在皇宫最冷僻之处建着,紧挨着兽房处就是冷宫了。 这老虎是戎羟国进宫的,虎在戎羟国是被看做圣物,他们进贡此物寓意是向大周表示臣服之意。 这老虎本是凶残之物,生的又威猛异常,文武百官都觉得戎羟国送这东西是心怀不轨,都建议皇帝把这老虎给猎杀掉。皇帝本人却看这老虎威风凛凛的很是喜欢,就把它留下了,还专门派人训练养护它。 好在近些年这老虎在兽房除了吃就是狩宫人故意放进去的猎物,也没闹出什么伤人事件。 林锦文和萧如归前去求见时,皇帝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老虎追赶一只刚被放进去的梅花鹿。皇帝身边坐着三位皇子,大皇子周瑞,四皇子周容,和五皇子周康。又因周康年幼,被大皇子抱在怀里。 皇帝兴致浓时,谁也不敢打扰,萧如归和林锦文便站在一旁等皇帝。 倒是王尽安一眼看到了两人,王尽安愣了下然后笑眯眯的低头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帝收回视线朝林锦文方向看了眼,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林锦文巴巴的跑到皇帝跟前,还未行礼,皇帝已随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陪朕一起欣赏。” 林锦文坐下,和皇帝距离最近,比几位皇子还近,他背后的目光多如雨,直直的扎在他身上。 皇帝一边看着兽房里的血腥一幕一边大声叫好,林锦文却是没有敢看的。直到老虎把梅花鹿咬死开始享用自己的食物,皇帝才满意的站起身,林锦文也忙起身,不过他脸色蜡白,眼神也是又惊又畏的,一副没什么出息的模样。 皇帝看着他道:“怎么,吓着了?”林锦文吞了吞口水勉强道:“没有。” 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胆子连康儿都不如,倒和老二有一拼。老二身体底子弱,一吹风就倒,也见不得这些东西。” 林锦文在被皇帝遗忘的三个皇子眼神中干巴巴的笑了下,皇帝也没想让他回答什么,又接着问道:“你今日不是不当值吗?怎么这个时候入宫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锦文忙把家中的事说了一遍,他犹豫了下道:“皇上,这普通大夫也瞧不准也不敢用药的,卑职就想着这宫里的太医们医术比较高超,应该能诊出来的,卑职就想求个恩典。” 皇帝听了林锦文的话,神色淡了一分,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了,林锦文看的分明,跟着便是心底一沉,他却只做不见,仍旧眼巴巴望着皇帝。 皇帝抚掌笑道:“这是好事,一会儿到太医院挑个御医跟你一去回去,好好给你这夫郎把把脉。” 林锦文也忙点头,皇帝挑眉看着他打趣道:“怎么,你不是不怎么喜欢你那夫郎吗?朕看你对这孩子倒是期盼的。” 林锦文腼腆一笑道:“虽说这小哥生下小哥的几率很大,但毕竟是卑职的第一个孩子,期待还是有的。” 皇帝也笑了下道:“这倒也是,这小哥受孕不易,能生个小哥也是好的。” 说完这话,皇帝便让人到太医院传王忠,这王忠可是专门给皇帝看病老御医,寻常人可没这脸面让他请脉的。 林锦文忙谢恩。 林锦文同王忠前去了林家,王忠胡子发白,人很精神。他为顾轻临把脉,时间稍微久了些。不过最后还是满脸笑意的恭喜林锦文说:“尊夫郎的确是有身孕了,只是月份还浅,脉象不大明显,等再过上十天半个月寻常大夫也能诊出来了。” 林锦文也是一脸惊喜,他道:“多谢王御医,只是能知道这是个小哥儿还是个小少爷吗?” 王忠笑了,他摇头道:“月份太浅,是看不出的。”林锦文挠了挠头,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亲自送王忠离开。 等王忠坐轿子离开林家后,林锦文回到住处,他让房内的人都退下,自己坐在床边。床上顾轻临半盖着被子,双手放在被子上面,正垂眸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林锦文脸上早已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神色有些凝重,他看着顾轻临轻声道:“这孩子来的不大是时候啊。” 顾轻临恍然中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抬头望向林锦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锦文苦笑了下,他站起身把门关上,再次坐在床边道:“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因为皇上对我的态度。现在,我们能好好的谈一谈吗?” 第21章 顾轻临看着神色认真的林锦文道:“你想谈什么?”至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轻,但林锦文却听到了隐藏在里面的不平静。 林锦文直视着他的眼睛,用行动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上次我们虽然公开谈论了些事,可是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心里还是在彼此防备。这样的情况本来也没什么的,我们不了解彼此,也用不着了解。在林家我给你力所能及的庇护和尊重,你帮我稳定后院的安宁。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至少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段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重新认识一次,那时也许我们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你怀孕了。” 说道顾轻临怀孕,林锦文稍微停顿了下,他看着顾轻临那俊毅的容颜,心底还是忍不住有股怪异感,但到底不若刚听到时那般震惊,也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也不至于把那份不可置信从语气里流露出来。 林锦文停了片刻,又继续开口道:“既然成了亲夫妻当是一体,我承认一开始并没有把你看做是和我一体的。我有很多事也没有细致的告诉你,想必你也是这样的。只是,我们现在需要很坦诚的把话说开,就算是不为了我们,也为了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顾轻临听到这里,看向林锦文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丝打量,他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不想?”林锦文眨了眨眼,不确定的问了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太过理所当然了,接受了顾轻临怀孕后,他立刻想到书中所说小哥不易受孕,顾轻临自然是会留下孩子的。 直到这一刻听到顾轻临的反问,他才发现自己太过自大了,根本没有站在顾轻临的位置上考虑一切。 他嘴上说着把顾轻临看做同等男子,但心底还是弱化了他的存在。 这个孩子是在那种情况下来的,对顾轻临来说,这个孩子大概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那场荒唐的情事,而他自己当时脑袋一片昏沉只顾发泄……顾轻临自然有权利选择留下孩子还是不留的。 顾轻临的手不自觉的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那里很安静,根本无法想象里面已经有了个小生命。顾轻临很茫然的说:“我不知道。” 这是顾轻临第一次在林锦文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措,和他那俊毅的脸庞很不相符,格外的矛盾,但并不冲突,给人一种憋闷的脆弱感。就像他身上压的那么多东西,沉的就连呼吸都是凝重的。 林锦文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算算年龄,顾轻临就算是再怎么老成,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年龄在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还是正青春无忧的年代呢,而顾轻临却背负了很多。他是个小哥,自幼没了疼爱自己的双亲,长相被人挑剔,被人陷害失了名誉。被迫嫁给京城人人都了解为人的纨绔,最关键的是那个纨绔还很厌恶他,他防备着那个林锦文也无可厚非。 那种情况下虽然两人都是受害者,但处在这种时代,人们对小哥对女子的要求本就严格的多,要不然以温家的权势也不会让顾轻临轻易嫁入林家。 想到这里,林锦文道:“我们先撇开这个孩子不谈论,你看,本身我们的确是不熟悉,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说到那场意外时,顾轻临的脸色变了下,那场意外对他来说就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林锦文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道,只不过语气又平和了几分,他这次是想解决问题的,自然是要安耐下性子好好说话的:“这是事实,自古以来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在成亲前根本都没有见过对方。我们现在撇开其他事不谈,如果我们是媒妁之言,那这亲事倒也完美。我这人自认为还算明理,而你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人,你觉得呢?” 顾轻临打量着林锦文,他道:“你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这么说的?” 林锦文摇了摇头十分诚恳的说道:“就算没有孩子,等时机成熟了,我也会开口的。”主要是他和顾轻临有亲密接触,也已经成亲了。他这人本身根本没有想恋爱结婚的心,所以顾轻临应该会是他身边唯一存在的人。 所谓时机成熟,也是想两人更加了解彼此后再提这些。 林锦文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顾轻临这么嫁给了他,他心里怎么可能不多想,不防备?他总要真正确定顾轻临的心思才会和他真正交心的。 现在突来的孩子打破了他的节奏,有些事自然不得不提前了。 顾轻临对林锦文的话不可置否,他道:“你刚才说因为皇上的态度,所以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锦文看他很会抓字眼,不由的笑了下道:“你最近也应该听到一些传言吧,不过这传言终究是传言,里面有很多东西还是我说给你听吧。”说罢这话,林锦文把皇帝对他态度的改变细细的说了一遍,连同各路的流言蜚语和众人的态度。 顾轻临的眉头随着他的话皱了起来,等林锦文说完,顾轻临道:“怎么会这样?”这些显而易见的流言蜚语明显把林锦文指向他是皇帝私生子这个事情上来的。皇帝这宠,明显是有毒的。 林锦文道:“你也感到奇怪了是吧,皇上对这些流言是放任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任由它发展下去的。” 顾轻临是聪慧的,从林锦文的话中他很快分析出了眼前的形势。他脸上浮起一丝迟疑,道:“皇上难不成是想认下你吗?” 林锦文笑出声,他道:“怎么可能。” 从一开始,生性多疑的林锦文便怀疑皇帝对他宠信的目的。他自幼生活在最底层,见惯了人性的恶劣,他遇事都会先想最坏的结果,然后从中找到最好的生路。这次也不例外,皇帝因林锦文受伤突然对他大张旗鼓的宠爱了起来,他的风头直高过宫中的皇子。 这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他记得书中有关林松仁死死抽打了林锦文后的描写,是又惊又惧的,是惴惴不安的又带着万分后悔的。林老夫人臭骂了他一顿,林松仁顺势便去给林锦文请大夫。林锦文死后,林松仁直接软倒在地上。皇帝后来也顺势灭了林家,再结合现在皇帝对林锦文死里逃生后的态度,他的身份可能还真有点问题。 但皇帝并不是真心宠爱他的,皇帝并未立下太子,如果他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又深得皇帝宠信,皇帝隐着瞒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突然成为众人的靶子。 尤其是在皇宫里经历三皇子的事件后,林锦文越发有这个想法。三皇子鲁莽,皇帝为了他打了三皇子,以三皇子那嘴巴那性情,那后宫所有人便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三皇子怀疑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这事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被宣之于口。 皇帝却在这个时候下令让萧如归禁止宫中谈论这个事情,只是自古以来这流言越是被禁止越是会引起发酵,传播的速度也越快。 林锦文现在敢肯定,几位皇子包括他们身后的亲族,都在死死的盯着他。暴风雨已经到了头顶上,只在等一个机会,便会给他一击的。 皇帝是昏庸残暴荒淫的,想认下一个私生子,做出来的事也会是雷厉风行的,就算是世人再怎么评价,他也是不在乎的,有私生子这事光明正大承认了,也不过是在他的风流韵事上多添了一笔罢了。 但皇帝根本没打算认下他,皇帝现在对他这行为就如同在毛驴前面挂了个胡萝卜,明明近在咫尺,就是吃不到。 皇帝没有亲口承认的事,就算天下皆知,那也不能全是真的,除非皇家子弟都死绝了。 皇帝给林锦文一个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是私生子,以林锦文那糟糕透顶的性格,惊愕之后觉得自己有这么一层身份,性子怕是更加飞扬跋扈吧。 林锦文是一个无能的纨绔,是最容易被人利用当做炮灰的一类人。皇帝至今未立下太子,宫里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是成了年的,二皇子身体又不好,大皇子又太过浮躁,皇帝心中不喜。 皇帝想让林锦文当磨刀石,他想试试他这几个儿子,到底谁能被磨成帝王。至于林锦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罢了。 皇帝先让林锦文得罪有姻亲关系的温家,然后会是别人。等皇帝把继承人磨成了,林锦文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根本没有人会为他说话。那时的林锦文被所有人憎恨着,稍微递上个证据都能是踩死他的稻草,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他都躲不开一个死字。 顾轻临看着淡然说出这番分析的林锦文,他是有些震惊的。他对这件事也有点怀疑,但根本没有想这么多,结果身在水中的林锦文却想得这么深这么远也这么可怕。 林锦文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顾轻临道:“你是不是在想,皇帝做事手段虽然残忍了些,但他对皇子一向宽容,如果我真的是他的私生子,那怎么也不至于落下这个结局,是不是?” 顾轻临眼睛亮了下,他道:“这事儿的确有些想不通。” 林锦文微微一笑:“估计皇帝和林大人都不敢确定我的身份吧,所以当个炮灰最合适。” 顾轻临虽第一次听说炮灰二字,但也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林锦文脸上的笑容有些冷,当年林松仁救过皇帝,而后扶摇直上颇得皇帝宠信。昏聩荒淫,这四个字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柳氏貌美,皇帝被救后肯定见过她的。 而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林锦文想,发生了什么事柳氏也是不知道的吧,所以后来还能柔情,还能蜜意,在有了身孕后还能欣喜。 “这事关键还是我母亲身上,哪有身为母亲不知道孩子年岁的。我母亲和父亲感情一直很好,直到我满月后,性情才突然大变,以至于甚至要亲手掐死我。”林锦文为了在这个大周好好活着,每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琢磨自己看了那一页的小说,只是他当时微醺,大致情节还记得,就只能就着这些从里面扣出些点真相:“就算她是听闻了边关父兄战死的传信,也只会悲伤的伤及自身,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婴儿下手?” 柳氏肯定是突然知道了某种事实,一时接受不了。她性子刚烈,人也许是疯了,也许不是,但最终她死了。她死前的行为被传的那么疯狂,多疑的皇帝便越发怀疑这孩子的身世。 而林松仁呢,这些年他捧着林锦文溺爱着林锦文,甚至还把林锦文送到了御林军中,让皇帝偶尔能看到他。林锦文刚来时就纳闷,真疼爱干么送到御林处,随意捐个小官庇护着不是更好?现在想来,林松仁也许是在提醒着皇帝林锦文是谁。 林松仁对林锦文唯一出格的也就是那天林老夫人的生辰,他抽打林锦文,许是喝了酒,许是想起了以往,下手很重。酒精麻痹人神智,林锦文身世有问题,林松仁心底怕也是有恨的,但他绝对没有想要林锦文的命,所以事后才惊惧害怕。 林锦文说的轻巧,顾轻临心情复杂。他双亲感情一直很好,以至于父亲去了,父姆因伤心过度跟着去了。他在温家过的小心翼翼,但有外祖母在,到底没谁会在面上给他难堪。至于私下里,能不能躲过去,那是他本身的能力问题了。 林锦文看顾轻临在沉思,他半认真半轻松道:“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而已,真相如何,有待查证。现在我们身边虽然群狼环伺,危机重重,但暂时没有人敢动我们的。我们现在只能在这暂时的时间里找一条生路,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这后院可不能起火的。” 顾轻临望着他道:“你就不怕我告知温家你说的这些?这样我至少有别的生路。” 林锦文道:“自然是不怕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如果顾轻临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他受了委屈嫁入林家,肯定会把所有的怨气不幸都归结到林锦文头上。但他没有,他在有限的范围内,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再者,顾轻临对温家感情复杂,从上次刘家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了,这种事他绝不会说给温家人听的。 顾轻临听了这话没吭声,林锦文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他说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也需要顾轻临独自消化消化。 林锦文今日说的这些,其实也有故意示弱的成分在,身世悲催可怜些,总是更容易让人心底放松,更容易达到目的。 顾轻临等林锦文走后,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林锦文其实有一点说错了,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有些惊讶,但他是打算留下的。 事情已出,多说多悔恨都无意义,他在没有能力前也需要一个孩子帮他立住在林家的地位,他又不愿意和林锦文同房,这孩子来的算是时候,要不然过两年林家说不定会以此借口把他休了。 至于有了孩子,林锦文日后如何,他都可以不管不问。他当时说不知道要不要这个孩子时,是故意引起林锦文的注意和同情,他才能站的更稳当。 这些天他发现林锦文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样,这人反而很有责任心做事也相当体贴。顾轻临要这人因这个突来的孩子想起那荒唐的往事,想起他的无奈。 他算计着林锦文,只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事。 第22章 林锦文离开后便喊了玉竹和三七回去照顾顾轻临, 三七和玉竹听到他的话离开的脚步比往常急促了几分。林锦文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 心下有些感慨。 说来顾轻临身边有三七和玉竹这样为他着想的人, 林松仁跟前也有林老夫人和梅氏, 整个林家就他身边什么都没有。换个角度来说, 他和顾轻临算是一体的,身边也就只有三七和玉竹这几个人罢了。 现在林家,或者说林松仁他们还不敢对他如何,甚至要捧着他的。但他们处的位置太危险了, 有天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林松仁和他们翻脸, 他们连逃出林家的力量都没有。因为林家的下人不会听从林锦文的,只会听从林松仁、梅氏甚至是林老夫人的。 想到这些,林锦文觉得有那么点点心虚,因为他刚才还那么铿锵有力的向顾轻临保证, 他们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现在这出路看起来是一点都没有,四周环境倒是恶劣的很。不过林锦文很快就平息了心底这点没出息的想法, 他本身也是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 那时他也是处在泥垢中, 后来也不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吗? 虽然这次事情会牵扯到死亡,但总好过刚出场三百字就死翘翘的好吧。林锦文身上就有那么一个特性, 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很有韧性无论什么境地都会努力活着。 林锦文也很清楚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那就是皇帝的宠信, 外人不着痕迹的拉拢和不明真相人的敬畏和巴结,这里面说不定就藏着他翻身的机会。如果经过了努力,真有那么一天,他面前还是只有死路一条,他肯定会先安排好顾轻临的。 总不能让他跟着自己陪葬的。 在林锦文思考着自己该走的路时,玉竹正端了刚熬好的莲子粥给顾轻临。顾轻临刚才吐的太厉害了,胃里太空,这么饿着也不舒服,所以能吃点东西是最好的。 这粥只是粥,里面并没有放其他的东西,顾轻临到底是有些饿了,便趁热喝了起来。玉竹看着顾轻临还有些泛白的脸,有些心疼。如果搁在以前,顾轻临吃东西哪会这般小心翼翼的。 等顾轻临把一碗粥喝下,他和玉竹都松了口气。玉竹把碗收拾好,按照以往,她应该离开的,但这次她并没有,而是一脸犹豫不安的望着顾轻临。 顾轻临抬眉道:“怎么了?” 玉竹低声道:“少主君,姑爷他是不是不喜欢孩子?”这话其实她身为一个丫头不该问出口的,但她跟在顾轻临身边这么久,实在是担心的很。当初顾轻临在林家出事,她和三七本来要被温老夫人给打死的,是顾轻临开口饶过了她和三七的。当时她就想,自己这条命就是顾轻临的。 今天她其实也不确定顾轻临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但看着梅氏那一副狰狞想要找事的模样,她还是把没有确定的猜测说了出去。 玉竹心底是真心盼望着顾轻临能过的好的。 顾轻临垂眸道:“没有的事,不用担心。”只是他越是这么说,玉竹越觉得他是在说谎,因为玉竹也明白这个孩子在什么情况下有的。 顾轻临也没有多做解释,有些事别人都以为是那样,你越说她们反而越不信,倒不如让事实告诉她们真相。于是顾轻临道:“你去请林锦文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玉竹嗯了声,转身离开。 林锦文听到顾轻临想见他,心底还是有些诧异的。他自然不认为顾轻临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那些事情给消化的差不多甚至想清楚明白了,所以他有点纳闷,顾轻临找他做什么。 顾轻临看到林锦文后道:“家里不是备好去温家的礼了吗?时间正好,我们这就出门吧。” “去温家?”林锦文愣了下,随后他一脸正色道:“你现在身体不是不舒服吗?好生在家里躺着歇息,我自己去,顺便报喜。你跟着去也是被我连累,这后宅人嘴本就碎。温老夫人,不,外祖母现在心里正难受,正生我的气呢,肯定也不愿意见我。她心情悲痛肯定关注不到你,你免不了被人怠慢,也有人在你耳边说一些不中听的。” 上次在温家,林锦文明显感觉到温老太爷和温时靖对顾轻临的存在表现一般。温良对顾轻临还算担心,但温良到底是男子,顾轻临又是个小哥,该避的嫌温良还是要避讳的。 林锦文虽然对古代一些人踩高捧低的是没怎么见过,但在现代社会,他见多了这样的事。这么说起来,顾轻临在温家生活,也只不过是指望着温老夫人的脸面过活。容易不容易,都是别人一句话一个表情的事情。 “我同你一起去。”顾轻临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是喜事,你我之间又有隔阂,我去温家趁机哭诉一番,也是没有人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我的。” 林锦文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了他的打算。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突然道:“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这性子应该不是那种喜欢把委屈说出来甚至放大的人。” 顾轻临脸上的表情明显愣怔了下,他反问道:“你向来厌恶我又嫌弃我的相貌,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他说起这些讽刺之言毫不留情,这话毕竟是林锦文曾亲口所说的。 这个黑锅无论如何林锦文都背定了,他皮厚肉糙面不改色的说道:“早知道有天我会娶你当你媳妇,那话我怎么会说出口?” 顾轻临看着他不语,心底对林锦文又有了一层新的了解。 最后林锦文同顾轻临一起去的温家,不过在入门时遇到点小插曲。 门房看到两人后,站在门口,脸上陪着笑,只说他们今日来的不凑巧,说是老太爷和温时靖刚刚入宫,温良又去国子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林锦文看温家想用一个小门房把自己拦下耍脸,他顿时便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顾轻临道:“你不是说外祖母病了吗?外祖父和舅舅就不说了,他们是官得上朝面见皇上。这表哥怎么也不在外祖母身边伺候着,也够不孝的,读书都比亲祖母的病还重要。还好我们来了,还能陪外祖母多说两句话呢。” 门房听了这话只想用棍子糊他一脸,他们家温良少爷那可是出了名的才子,为人又孝顺,林锦文这个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的人,哪来这么大的脸和温良比。温家在朱雀街上,这周边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但也有人来来往往的行走。 林锦文这声音不高不低的,经过的人也是能听得的。门房知道若是因此传出温良不孝温老夫人,他们家这二夫人能扒了他身上的皮,要他半条命。 至于林锦文门房是不怕得罪的,于是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表姑爷这话就不对了,小少爷自打老夫人病了之后,一直尽心尽力的在身旁伺候着。表姑爷就不同了,也只能得空前来探望探望。这要说孝心,还是小少爷有孝心。” 林锦文顺势点头怅然道:“你这话说的有理,只是我也不姓温,到底是不能一直在外祖母身边照顾着的。但你说,我要改成温姓吧。我爹他这么心疼我,宁愿一头撞死在温家门前那对石狮子跟前,也不愿意的。” 门房被林锦文这莫名的回答惊呆了,他只是说林锦文没孝心,什么时候说要让他改姓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温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时顾轻临看了看四周经过的人,对着门房若有所指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把马车上的东西找人搬下来,我们进去拜见外祖母。” 第一次的,顾轻临觉得林锦文有个厚脸皮心里没点墨水的纨绔子弟的名头也不错,至少这些戳人肺管子的混账话,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出口的。 门房算是见识到林锦文的混吝和奇葩了,忙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了。好在,他只奉命为难为难两人,倒是不用拦着不让人进。要不然,他看这林锦文这态度能掀温家的房顶。 @@@ 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在林锦文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只知道,今天他和顾轻临若是被这门房刁难住,以后这温家是个人都能对他们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了。 林锦文跟着顾轻临朝温老夫人所住的院子走去,温府本身是个九进的院子,内里的景致非常的漂亮,一路上小桥流水,水榭花园的,美景异常。 温老夫人住的院子名为栖息院,在东南,地理位置相当好。 林锦文和顾轻临到了栖息院,进入房内拜见温老夫人,温老夫人正没什么精力的靠在椅子上。王氏在一旁劝慰她,而刘勇的母亲方氏也在。方氏正在抹眼泪,王氏时不时安慰她两声,方氏看到林锦文时,实在没忍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一屋子人本正在说话呢,两人这一进去,就跟在点燃了捻子的鞭炮上浇了盆水似的,彻底给哑火了。满屋子沉静,温老夫人神色恹恹的让顾轻临坐到他身边,压根没理会林锦文。 王氏看着林锦文指了指方氏叹气道:“这是刘勇的母亲,你们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说来也是亲戚。刘勇那孩子也真是可怜,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个那样的人。后来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气愤之下才做出那样失礼的事,没想到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王氏这一席话让温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更冷了,她老人家幽幽的那么叹了口气,拍了拍顾轻临的手,顾轻临垂眸不语,任由房内刀光剑影。反正以林锦文那张利嘴,是吃不了亏的。 方氏冷哼一声,脸上是刻意压制的怒气,她望着温老夫人吸着鼻子道:“林侍卫在皇上面前得脸,一句话都能要人一条命。我们这些见不到天颜的人,就算是伤心又如何?”说罢这话,方氏望着温老夫人眼泪又啪啪的掉落道:“老太太在这里,原本我不该说这些的,也不该流泪。只是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儿子,明明是那苏婉儿贪慕富贵……想想,我这心里实在是忍不住。” 王氏忙劝慰方氏,嘴里一直念叨着都是可怜人。 林锦文望着哭的眼圈都红肿的方氏,一脸同情道:“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事说到底都怨刘勇他没有一个好爹。”方氏被他林锦文这一句话震得抹眼泪的动作都停止了,她愣愣道:“你说什么?” 第23章 林锦文摊了摊手, 一脸悻悻道:“我这话虽然不中听, 但却是没错的。你看当时皇上刚了解事情真相, 又因为刘勇他竟然敢杀人灭口而生气, 他爹就立刻认罪了, 立马弃刘勇这个小卒保全自己,还说自己不知情是无辜的。皇上自然要查刘勇了。再者吧,刘勇他自己也不经吓,皇上还没开始审呢, 只是瞪了瞪眼,他就心虚的软了, 把明着是说人家姑娘爱慕虚荣贪恋他的钱财,实际上是他自己把人家给抢进府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们要是觉得他无辜,可以去问皇上啊。” 林锦文很想用一句现代话总结他说的这些, 这刘暌就是个事逼人又怂的不行, 还好意思事后让他媳妇出来哭诉? 刘暌只听刘勇要杀人的事便立刻把刘勇给抛弃了,当时唐金还没有改口供, 刘勇还没有承认罪行呢。撇开刘勇有没有罪不说, 刘暌连为儿子请求皇帝细查的勇气都没有, 只顾保全自己,现在怎么还有脸颠倒黑白指责别人? “你……你……”方氏听了这话, 气的浑身颤抖。她站起身指着林锦文, 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囫囵。 林锦文点头自赞道:“子不教父之过,儿孙各有儿孙命, 古人诚不欺我也。” 王氏忙过去扶着方氏,她看着林锦文脸上带了几分责备,正准备说什么,温老夫人突然开口了,她望着方氏道:“这事儿皇上已经做出决断了,你也别太难过了。”然后她又望向林锦文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自家人面前还好。但你如今在皇上跟前当差,说话行事还是要注意些分寸的,到时别因此惹了祸。” 林锦文知道温老夫人这话提起了皇帝做了决断,又说他在皇帝跟前当差,是刻意在警告王氏和方氏。他假装不懂,憨厚一笑:“外祖母,我都习惯了,没关系的。我有个好爹,我爹自幼就教导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理会别人的眼光,他会给我兜着的。皇上面前我也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皇上说很喜欢我这性格。” 温老夫人被林锦文这笑和这话哽的差点心塞。 而王氏一听林锦文这话脸上顿时讪讪的,扶着方氏的手也松下了。方氏望着温老夫人满眼悲戚,手紧紧的抓着手帕,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温老夫人道:“岭南那地方路途遥远,地方又偏寒,你回去好好给刘勇准备些御寒的东西。他这一路上也要花销的,你多给备着点。” 王氏忙搀扶着方氏暗暗拍了拍她的手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在理儿。”方氏拿手帕抹了抹眼角,到底没敢多说什么了,而后方氏便识趣的告辞离开了。 等方氏离开后,林锦文又道:“今日除了前来探望外祖母,其实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 “喜事儿?”温老夫人有些好奇了,她道:“什么喜事?” 王氏也盯着他瞧,林锦文道:“轻临他怀孕了。” 林锦文说话向来直白,这么没有任何修饰的突然劈头就来了一句,温老夫人和王氏差点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王氏惊讶的打量着顾轻临道:“竟然有了。”感觉自己表现的太过震惊,这话说的也不大对,她又忙道:“好……的确是喜事儿。就是……就是这月份还小,没查错吧?” 林锦文点头道:“月份的确还小,但我刚才已经去宫里请御医给看过了,御医说是真的。”至始至终顾轻临都垂着眼,一言未发。温老夫人不经意的看了身边的得力丫头玲珑一眼,玲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王氏心里飞快的算了算日子,那张平日利索到极点的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温老夫人也明白了,她看着顾轻临,神色有些悲伤。她知道顾轻临对林锦文没什么好感,事实上整个温家对林锦文都没好感。但顾轻临嫁给了他,她还是希望他能在林家站稳脚跟的。 她也希望顾轻临能有自己的孩子,只是没想到这孩子来的这么早。这个时候出生的孩子,注定背负着不好的名声。哪怕是晚一个月,这都是极好的事儿。 王氏知道温老夫人有话想单独给顾轻临说,便道:“锦文,母亲身体不适,轻临难得回来陪陪她,咱们留他们在房内说说话。” 林锦文收起脸上的笑,哦了声道:“那温良也不在,我离开做什么?” 王氏心里直恼,心想这林锦文真不愧是个没眼色劲儿的,说话都这么愣。她笑道:“我们温府上的景致虽比不上皇宫,但也是京城一绝,你也没好好看过,我让人陪着你去四处转转。” 林锦文想了下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多谢舅母。” 王氏挥手招了丫头,让她们陪林锦文四处逛逛。 等人都走后,王氏也退下了,温老夫人抓着顾轻临的手低声道:“孩子的事你怎么想的?” 顾轻临沉默了下道:“刚才外祖母也听说了,林家已经请御医来看过了,这孩子怕是不由我的。” 温老夫人嗯了声,顾轻临又道:“外祖母上次让我带的话我给带到了,但事情结果还是变成了这样,外祖母心里莫气。” 温老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今日我见林锦文这说话的糟心模样,心底就明白这是为难你了。他那模样哪里是会听别人话的人,这件事也怨外祖母,委屈你了。” 顾轻临道:“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至少林家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是不会与我为难的。” 顾轻临陪温老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然后林锦文便回来提出回家了。温老夫人挽留了两句,最后把人给送走了。 等人走后,王氏陪温老夫人说话,一旁不知何时消失的玲珑出现了。玲珑上前小声道:“老夫人,奴婢向三七和玉竹打听了,表少姑爷一听表少爷有了孩子,惊讶的都不行了,神色……神色不像是欢喜。” 王氏听了这话忙道:“母亲莫急,我观林锦文那模样,对这孩子还是很上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去请御医来给把脉。” 温老夫人闭着眼道:“你不懂。”王氏在心底撇了撇嘴,心道有什么不懂得,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 顾轻临和林锦文回到林家,两人刚回去,林锦文就被林老夫人派的人叫走了,玉竹和三七等回到院子里,便告知了顾轻临玲珑找过他们的事。玉竹在温家时,玲珑和她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她前来打探些什么最合适。 玉竹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完,她小心望着顾轻临道:“少爷,奴婢没说错什么话吧。” 顾轻临闭了闭眼道:“你实话实说何错之有。” 玉竹和三七相互看了眼,心里都有些拿不准顾轻临这冷淡的语气是生气了还是没有。 这时顾轻临睁开眼道:“不用多想,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姑爷了。” 三七和玉竹忙道,是。 这厢顾轻临在琢磨着温家,那厢林锦文在面对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穿的是一身红,很是喜庆,头上戴着个金坠子,手腕上带着两个金镯子,很富贵的模样。梅氏站在她身边,亲自帮她捏据说有些疼的额头。 梅氏手很巧,捏的林老夫人很舒服。 林锦文等了几分钟,看林老夫人还在闭眼享受没有想开口的模样,他便站起身道:“祖母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先告退了。” 林老夫人猛然睁开眼道:“站住。” 林锦文看向她,梅氏轻声道:“母亲。” 林老夫人神色阴郁,她沉声道:“我听你母亲说,顾轻临有喜了,这是一件喜事。”林锦文盯着林老夫人,等着她的后续。 林老夫人也如他所愿继续开口道:“他是个小哥,有孕不易,需要静养,你也别闹腾他。这话你母亲不好开口,由我来说正合适。我给你选了两个清白的丫头在他有孕期间伺候你,你如果喜欢,日后抬了当姨娘也是使得的。” 林锦文定定的看着林老夫人,林老夫人被他看得眉心紧皱,她道:“你要是不满意丫头,给你寻两个小哥伺候也行。” 林锦文道:“不必了。” 林老夫人怪异道:“顾轻临是有温家做主,但他现在有孕了,你身边也该添些新人伺候了。再者,这些是长辈赐下的,就是温相爷来也没话说。” 林锦文道:“祖母说错了,事情不在顾轻临身上,而在我。当初我成亲,皇上还要赐人呢,我听从父亲教诲,顾及着温家的脸面没答应。皇上当时就说,不答应日后就不要纳妾了。祖母要是觉得你的话比皇上还金贵,那你就把人送到我院子里吧。反正皇上怪罪起来,咱们整个林家的人都跟着受罪。” 他这话当然是在胡扯,可他总要杜绝了林老夫人和梅氏再出这种馊主意。反正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没办法去求证的。他不是这时代的人,一夫一妻的思想根深蒂固,在有了顾轻临后,他根本没想过身边还会有别人。 林老夫人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她道:“那怎么办,我已经把人给你送去了。”说完这话,她望着梅氏恨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如果皇上怪罪,就让他怪罪你一个人好了。” 梅氏也有些心焦,她别的不怕,就怕这事儿会连累到林文眷。 林锦文懒得理会她们两个,他转身离开朝自己院子快速走去。他和顾轻临现在没什么感情,但顾轻临若因此被气着,那可就是他的错了。 第24章 林锦文匆匆赶回自己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跪着两个颜色极艳的女子, 一个粉衣, 一个紫衫, 皮肤白皙, 身材都是相当好的。云桃和水苏正在和她们说话,那个红衣女子眼尖,看到林锦文后忙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喊了声少爷,那声音酥的让人的骨头都脆了。 云桃和水苏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林锦文看了她们一眼道:“把人送回祖母那里。” 云桃和水苏没想到他会这么开口, 神色有些震惊。地上两个女子更是花容失色,那紫衫女子惊慌过后满是淡定, 她道:“少爷,可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 林锦文根本没有理会她们,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云桃和水苏相互看了眼,两人眼底也有些震惊。他们以为, 林锦文就算再怎么看在温家的面子上, 不会留下这两个女子的。但还没想到林锦文一个照面下来,直接把人给打发回去了。云桃和水苏相互看了眼, 都有些恍然。 林锦文入屋时, 房内只有顾轻临一人, 他正在榻上神色悠闲的看书。林锦文看他容颜淡定,略略放下心, 他坐在一旁道:“没被气着吧?” 顾轻临把书合上放在桌子上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倒是夫君即将红袖添香,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怎么看你神色并不是很乐意?” 林锦文笑道:“你要是不生气,就不会故意让人跪在外面了。” “夫君这是心疼了?”顾轻临反问道。 林锦文坦然道:“我又不喜欢她们,有什么好心疼的。你也别生气了,我已经告知祖母了,会把她们打发回去的。” 顾轻临有些发愣,他道:“送回去?”他以为林锦文至少会把人留下,也在心底想好了她们的去处,把她们当粗使丫头来使,远离主院。当初他隐隐记得,皇帝曾赐过美人给有战功的父亲,父亲直接把人往最偏僻的角落一丢,再也没看过一眼。 林锦文摇头道:“教你一招,遇到这种事不必害怕,自然是要送回去的。潜在的风险能规避都需要规避掉的,留下她们也是祸害。” 顾轻临点了点头,心情略好了两分。人真的很奇怪,在和林锦文成亲前,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路。林锦文只要不惹到自己,哪怕他风流的把整个怡红院里的姑娘搬到家里,他都不会多言一声的。结果刚才,听到这两个美人的来意,他心底非常的不舒服。 顾轻临自从双亲过世后,对自己的亲事便没有多大的期待。他在双亲都在时,只听他们夸赞自己是绝好,但等他们都不在了,那些闲言碎语猛然砸到头上,他才知道自己这样相貌这样身材的小哥是不受人待见的。 太过粗犷了。 他也曾想过自己未来到底会嫁个怎样的人,也曾想过如果夫婿纳妾他会如何。那时他想的很开,夫婿纳妾之前,他肯定要先站稳脚跟的,有孩子傍身,他什么都不怕。 但现在,他突然不乐意了。并不是他对林锦文有很深的感情,不想他纳妾,他只是觉得有些糟心。他刚刚怀孕,林老夫人便这般作态,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锦文看他神色不好,以为他还在想那两个女子的事,便道:“只要你我一直如现在这般,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人。” 顾轻临敷衍的应了声,他根本不相信林锦文这话,除了他父亲,他还真没见过有不纳妾的男子。也许林锦文这时这话是真心的,但他不会信的。 顾轻临的怀疑隐藏的很深,但林锦文还是看出来了。他也没想让顾轻临一下子就相信自己这些话,有些事说一次就够了,后面只需要用行动来表示。 @@@ 顾轻临怀孕的事很快就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也是当初林锦文跑到皇宫去告诉皇帝这件事的目的之一。这种事本身就没办法隐着藏着的,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说开。到时候该出现的牛鬼神蛇也都会出现了。 林锦文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去皇宫当值时,皇帝赐给了他一块金锁,说是给那他那个未出生儿子的。这金锁很重,林锦文第一次看到金子,忍不住偷偷用牙咬了下。 皇帝不经意看到他的动作,一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锦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把东西收入怀里,尴尬笑道:“卑职失态了。” 王尽安一旁打趣道:“皇上,以奴才看,林侍卫这是怕您给的东西是假的呢。奴才在宫里伺候皇上这么久了,就数林侍卫性子就耿直,也就林侍卫一个人敢这么想。” 林锦文顿时有些无措,他道:“王公公……我……我可没有,皇上恩赐的东西哪会有假。我就是没见过这么重的金子,有些好奇。” 皇帝呵呵冷笑两声:“朕是给臣子赐假东西的皇帝吗?你也太小心眼了。你这么喜欢金子,回头朕给你赐点天天让你在家里看。” 林锦文干巴巴的笑了笑,说了句谢皇上。皇帝都被他逗乐了。 下午时分,皇帝本正在考虑到哪个妃子处用膳的,结果有内卫前来禀告,说是负责押送刘勇去岭南的路上时,遇到匪寇,折伤了几个侍卫,刘勇也被杀了,头都被人砍掉了。 皇帝听了这话没了去后宫的心思,他看折子的动作停都没停,他低着头冷笑两声漠然道:“刘勇本来也不是个好东西,朕有心饶他一命,这老天却看不过眼,把他给收了。死了就死了吧,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林锦文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手脚冰凉,并不是因为刘勇,刘勇这人既然做了那样的事,那该有属于他的结局。只是第一次的,他清楚的感知到一条人命在皇帝口中是这么的无关紧要。 林锦文正在胡思乱想着这些时,突然听到皇帝道:“锦文,你怎么了?” 林锦文心中一凛,忙回过神,只见皇帝正皱眉略带几分不满的看着他道:“朕正在问你话,你在想什么?” 林锦文道:“回皇上,卑职在想刘勇的死。”他小心抬眼看了看皇帝道:“他就这么死了,感觉怪怪的。” 皇帝怪异的看着他道:“他这是罪有应得,再说了,你当初问朕要一些空白的路引,不是为了苏婉儿吗?现在刘勇死了,也算是为苏婉儿报仇了,你该高兴才是。” 林锦文抿了抿嘴道:“皇上,卑职那路引是给苏婉儿家了。卑职也不是为了给她报仇啊,就是觉得她有这样的容貌,摊上刘勇这么个人,挺可惜的。但卑职就是心里可惜可惜,没想别的。至于,刘勇他的命数皇上不是定了吗,怎么就这么死了。” 林锦文在原文中是个纨绔,但好歹没有杀过人的,这么说也合情合理。路引这个事,其实是个疑点,一个纨绔怎么会同情一个苏婉儿,还特意给她送路引,让她离开。他不解释清楚,皇帝心里永远有根刺儿。 他现在这番带点情色的解释也不一定能完全打消皇帝的疑虑,但是那路引是他必须要有的东西,日后万一有了什么事,这空白的路引可以救命的。 皇帝倒是没有多想,他笑着说了句:“你这是有贼心没贼胆。”说罢这话,便把手上的折子放在了一旁。 又拿起一本折子后,皇帝突然开口道:“柳言在北境呆的也有好几年了,朕已经下旨让他回京了,到时你们可以见见。”说完这话,皇帝抬头看向林锦文,只见林锦文一脸茫然,那神色决然不假。 王尽安忙道:“林侍卫怕是把柳老将军他们给忘了。” 林锦文震惊了:“我认识?” 皇帝正准备说什么,忽有内监匆匆来禀,说是二皇子周安在碧波亭落水了。 皇帝听了这话,神色顿时沉了下去。 第25章 二皇子周安的母亲乃是宫中的齐妃, 齐妃出自镇国公, 在当年她的家世底蕴堪比贤妃, 她年龄又比贤妃要小那么些年岁, 人长得清纯不妖艳, 是宫里难得一见的清纯美人。皇帝当年很是喜欢,分走了不少因有了大皇子而荣宠不衰的贤妃的宠爱。 当年齐妃有了二皇子后也是十分得意的,尤其是年幼时的二皇子聪明伶俐,很得皇帝喜爱。皇帝曾亲口夸赞过周安, 说此子肖我。 齐妃在当时可谓是走路带着风,看人都不带不低头的, 高傲的很。直到周安九岁那年突然起高热,御医虽然连夜进行医治,但等周安醒来,曾清澈透亮的眼眸变成了懵懵懂懂之色。御医经过细致检查, 最终得出结论, 他人烧的呆傻了,说话做事都反应极慢, 日后可能不大像是个正常人。 齐妃为此痛哭晕倒, 大病一场后才在后宫低调起来, 她守着周安,甚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因周安的事镇国公也没落许多, 后宫里鲜嫩的花朵越来越多, 齐妃因为周安的事容颜憔悴的不少,自然跟那些新人没法比了。 皇帝对她也淡了很多, 如果不是还有周安这个傻儿子站在中间,皇帝一年也不一定能想起齐妃一次。 皇帝对齐妃是淡了下来,但对懵懵懂懂的周安还是有那么一分情在的。周安人虽然有那么点痴痴呆呆的,但儿时有皇帝庇佑着,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只是等他出宫建府后,皇帝到底不能时时刻刻关注着,偶尔被齐妃发现他府上的下人故意捉弄周安,给他吃剩饭剩菜甚至还让他喝吐了口水的茶之类的事儿。 齐妃当时就疯了,当天正下着大雨,齐妃在雨里跪了一个时辰,终于跪到了皇帝从某个温柔乡里出来。齐妃把此事告到皇帝面前,皇帝怒气腾腾的杀了二皇子府上的一批人,这才彻底镇住了周安府上的一些妖魔鬼怪。 周安每月都会由人带着入宫面见齐妃的,其实他入宫和树下的蚂蚁嘀嘀咕咕说的话都比和齐妃说的多。但齐妃到底是不放心他的,又不能亲自照顾他,只能让他入宫入的勤些,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皇帝有时也会见见周安,询问他一些人和事。周安不知人心险恶,说话又跟个孩子似的相当单纯,有时还挺招皇帝喜欢的。 皇帝唯一闹心的是周安已过了二十了,还没有成亲。为了让周安成亲,皇帝曾特意赐下几个小哥儿和有宫女教导他知晓人事。结果那宫女和小哥刚想给周安脱衣服,直接把他给吓哭了,直接晕厥过去了。 从那皇帝也歇了这心思,只是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现在听到周安在碧波庭落水,皇帝脸色便十分难看。碧波庭离齐妃的住处很远,周安怎么会在那里落水的?皇帝不知道周安这是碍着谁的路了,竟然有人想要他的命。 皇帝怒气冲冲的杀到了后宫,新任的御前侍卫林锦文自然是跟在他身边的。 到了齐妃所在的未央宫,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已经在了。齐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肿了,她伤心的看到皇帝也不知道行礼了。 林锦文瞅了齐妃一眼,心里有些震惊她的容颜。齐妃这些年因为周安的事过度操心,面相比一般人要老那么点,当年宠冠后宫的风采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眉间因常年皱着眉头有道深深的纹烙,这让她那失去了颜色的容颜看起来还带了几分刻薄。 皇帝并没有计较齐妃的失礼,他看向正在为周安把脉的太医道:“徐威,二皇子如何了?” 徐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听到皇帝的问话,忙跪着转移了个方向道:“回皇上,二皇子身体一向虚弱,这次落水时间有些久了,现在又起了热……” “别说这些,朕只想知道,人是否平安。”皇帝听到起热这两个字就不舒服的厉害,当初周安有多聪慧,他就有多讨厌这两个字。 徐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微臣定当全力。” 皇帝冷着脸道:“徐威,朕要的不是这句话。” 徐威动了动嘴,最后到底没说出一句干脆利索的保证,他把头扣在冰冷的地上,冷汗顺着额头不断的往下低落。 皇帝没有说什么治不好就要你的命之类的话,他只是那么轻轻冷哼了两声,四周的人便都害怕的跪了下去。 一旁的林锦文心道,这太医果然是每个朝代最有风险的官。一个病看不好,皇帝就想要他们的头。 齐妃软软的靠在宫女身上,望着周安苍白的脸颊,她眼里满是泪水。她闭了闭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悲痛极了。 林锦文望了望床榻上的周安一眼,周安大概是身体不大好,身量看着比较弱小,脸有点瘦,看着不大像是二十岁的模样。不过他模样很周正,就算在此刻,也是一副憨实单纯的模样。 在李威等人把一碗药彻底喂到周安口中后,皇帝道:“二皇子人怎么样了?” 李威这次也不敢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了,他尽量直着身体,保持语气镇定和十分的把我道:“二皇子已经把药喝下了,只等这药起效,二皇子身上发了汗,把虚气排除热退下去,二皇子醒来就能无碍了。” 皇帝嗯了声,并没有问李威周安什么时候能醒。他心里清楚周安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皇帝站起身看着齐妃道:“今日服侍周安的人全部杖毙,朕会重新指派个得力的人去伺候他的。你好好照顾他,等人醒了,派人第一时间去告知朕。” 齐妃忙跪下道:“臣妾替安儿多谢皇上。”说完这话,齐妃抬起头,眼睛里带了几许哀求道:“皇上,臣妾有话想单独和皇上说。” 从林锦文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齐妃的侧脸,脸上浮纹十分明显,苍老的很。皮肤粗糙的不像是妃子,倒像是个干重活的下人。 子女连人心,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皇帝皱了下眉,最后还是举步走到侧殿,齐妃又惊又喜的跟在他身后。等入了侧殿后,齐妃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写着两个生辰八字的纸张哭哭啼啼道:“皇上,这是早些时日,临安寺明嘉主持入宫时,臣妾让他为安儿批注的命定之人。臣妾请求皇上派人去寻她来,至少日后她能陪着安儿,也不至于让安儿陷入今日这种境地。臣妾现在已不求门楣,就算是个下人臣妾都忍了。臣妾也知道这事有些荒唐,只是皇上,安儿已经这样了,臣妾真的不忍心看他孤老终生。” 皇帝本觉得齐妃这话太过荒谬,不过也许是齐妃某句话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他神色恍惚了下,最后还是接过东西,道:“这事儿日后再说。” 等离开未央宫,皇帝并没有坐舆辇,而是在后宫的青砖绿瓦中慢步徐行。皇帝心情很不好,在走到拐角处时,皇帝还回头望了望未央宫的宫门。想到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周安,他那么叹了口气。 回过头,皇帝看向林锦文尽量温和的说道:“锦文,一会儿你带人亲自去碧波亭查查那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和事。” 林锦文一脸惊异,他道:“可疑的人和事?” 皇帝抬手,他身后的轿辇落下,皇帝在王尽安的搀扶下坐上御辇,他叹息道:“去查查吧,要不然朕不安心。” 林锦文忙应了声,侧身站在了一旁。 等皇帝的御驾离开后,他朝几个留下的御林军挥了挥手,浑身带着一股嚣张的气息直奔碧波亭去了。 周安在碧波亭落水的事自然是瞒不过后宫其他人的,贤妃正在和安昭仪下棋,听到这个消息嗤笑了声,安昭仪也忙笑道:“贤妃姐姐,二皇子落水,齐妃姐姐肯定正难受着呢。一会儿妹妹我就带着康儿去看望看望齐妃姐姐,妹妹定当会好生安慰齐妃姐姐的。” 贤妃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涂着豆蔻的指甲道:“亏得是生个儿子,就算是傻了皇上还惦记着。你去看看她也好,帮我给她带句话,事情已经这样了,让她别太伤心,要不然等二皇子醒来她人又病了。不过你说那傻子去碧波亭做什么?本宫记得那未央宫离碧波亭可有好长一段距离呢,那傻子入宫都有人领着,今天怎么就到了那地方呢。” 安昭仪抱着打着哈欠有些犯困的周康垂眸秀秀气气的笑道:“咱们哪里知道,也许二皇子觉得那里的景致特别也说不定呢。” 贤妃笑了下道:“妹妹说的是。” 这时,门外传来宫人给周瑞请安的声音。贤妃脸上浮起一丝喜色,安昭仪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她把周康放在地上神色恭敬的站起身。 周瑞没想到安昭仪也在,看到她时愣了下,想说的话咽回了喉咙。安昭仪行了个礼,道了句,大皇子安。 正在这时,本在打瞌睡又被安昭仪放在地上的动作惊醒的周康揉了揉眼,抿起了嘴眼睛里含着泪,看上去十分委屈,马上要大哭的模样。 安昭仪一看这情况忙对着贤妃道:“姐姐,妹妹就不打扰您和大皇子谈话了,妹妹告退。”周瑞对自己这个年龄太小没什么威胁的弟弟还是不错的,他笑了下上前揉了揉周康的脑袋,道:“五弟既然困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安昭仪再次行礼后忙抱着周康离开了。 等她走后,贤妃看着周瑞抿了口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入宫了?” “本是来看望母妃的,没想到宫里却出了这样的事。”周瑞坐在一旁笑道,贤妃让人端上了他最喜欢的糕点,然后不屑的说道:“反正和我们无关,齐妃现在就是个疯婆子。她心里一直觉得周安变成傻子是本宫下的手,她也不想想,皇上当时看儿子看的那么重,你和周安相差十岁,本宫哪里有机会下手。不过,你离她远着点,免得她胡乱咬人。” 周瑞点头道:“母妃放心,儿子知道的。”说罢这话,周瑞压低了声音道:“刚才儿臣打听到父皇派林锦文去查碧波亭的事情了。” 贤妃眉头紧皱了下,她道:“皇上把林锦文看得到是挺重的,难不成真的是没上牌子的明珠?说来,上次刘家的事本宫还没有找他算账呢,你身边的刘暌都被他给废了。” 周瑞道:“一个刘暌无碍的,林锦文有这样的性子也挺好,有他在,能吸引住多少人的视线?” 贤妃斜了他一眼道:“你确定他能为你所用?温相已经递话前来了,你暂时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你父皇对你生疑心。” 周瑞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很快便收敛了,他道:“母妃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贤妃还想说什么,周瑞忙道:“母妃,儿子今日来还有一事相告。” 贤妃道:“什么事?” 周瑞低声道:“儿臣得到消息说是齐妃让临安寺的主持为周安批了命,说是要给周安娶个八字相符的妃子入门就能保住他的命。” 贤妃听罢这话从鼻子里冷笑两声嗤笑道:“齐妃这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着那傻子留下个后代不成?我看这齐妃也是着急了,这京城上下稍微有点地位身份的,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她这是想借口批命找个借口吧。” 周瑞道:“母妃说的是,孩儿只觉得这事不管是真是假,咱们倒不如在里面运作运作。” 贤妃坐直身体,她望着周瑞皱眉道:“你说咱们给那傻子找个媳妇?咱们手里哪有什么合适的人?就算是有,那个傻子能配得上吗?” 周瑞道:“母妃,咱们不是曾经怀疑过周安是装疯卖傻吗?这次正是个好机会,他如果真的装疯卖傻呢,咱们就给他安排个实打实的眼线。如果他真的疯傻了,那就便宜他了。再者说,齐妃既然是找人批了命格,那命中注定之人也不一定是嫡女嫡哥儿的,但也是上天注定的不是吗?” 贤妃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周瑞这话松下来,她正色道:“周瑞,你是皇长子,未来是要干大事的人,你怎么就专想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阴私手段?是不是温静娴没管理好你的后院,净让你看到些腌臜之事?还有,我怎么觉得你对周安过分重视了?我是不相信他一个孩子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瑞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道:“母妃,我哪有什么事瞒着你?这和静娴也没关系,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我就是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贤妃根本不信他这话,她心中已经认定是温静娴的错了,她肯定会找机会敲打温静娴的。不过这事她想了下道:“这事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周瑞道:“母妃动作可要快些,那八字齐妃已经给父皇了,只是父皇还没有做决定罢了。” 在贤妃和周瑞说着这些时,林锦文正带人在碧波亭查周安为什么会落水。 当然,他什么都没查到。碧波亭四周他让人翻了个遍,连水里面都派人下去看了,什么都没有。周安估计就是走到碧波亭边,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林锦文便拿着这个结果去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听了他的话嗯了声并未表态,林锦文站在那里面上一派坦然。 皇帝看了看他,最后一脸疲惫的挥手让他退下了。 林锦文离开皇宫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了。 他回去时,顾轻临正在吃糕点,林锦文隔老远就能闻到那股甜腻之味。 顾轻临吃下手里的那个,便让玉竹把东西端下去了。 在顾轻临擦手时,林锦文便把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提起了齐妃向皇帝提出的请求。当时齐妃和皇帝虽然避开了,但他站在门口,齐妃声音又不算小,他多多少少听到了点。 林锦文说完道:“不知道这二皇子妃的名头会落在谁头上。” 顾轻临垂眸淡然道:“谁有心就会落到谁头上。” 林锦文对这事也只是随口提一下,他心中挂念着另外一件事,便道:“今日皇上告诉我说柳言柳大将军快要班师回朝了,这柳大将军同我怕是亲戚吧。” 话音落,只见顾轻临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林锦文心中一喜,道:“你知柳大将军这人?” 顾轻临神色既郑重又诡异道:“你难道忘了,柳言大将军是你的亲外祖父。” 第26章 “亲外祖父?”林锦文重复着念叨几遍这几个字, 说实话一直以来, 他都以为林锦文的亲人都死了。没想到这突然就冒出一个所谓的亲外祖父, 还是个手握重兵听着就十分牛逼的人物。 这其实也不能怨林锦文的, 那耽美生子文他第一次看到, 浑身不适应的看了一章,那一章短短的几千字对林锦文这个炮灰的描述不过是更短的几百字。 加上他来到这里之后,明里暗里打听有关林锦文的事,打听到林锦文的母亲柳氏, 当年是听到父兄皆战死后才疯了。他自然而然的认为柳家人都战死在边关了,结果竟然不是这样的。乍然听到这事儿, 他的确忍不住有些惊讶。 最关键的是,林锦文通过这件事发现自己一个隐藏极深的毛病。他是个孤儿,没有什么亲情缘分。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身边也没有什么让他能交心交肺的朋友。他平日里除了工作期间都比较享受一人的时光, 根本不知道和亲人相处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且因为这些人生经历, 他考虑事情完全会站在自己是独自一人的基础上来。 就拿柳家这件事来说,柳氏的父兄即便是真的都战死了, 他们肯定还有子女的。这种事在外面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其实也就知道了, 但林锦文完全没有想过去打听这些事儿的。 他默认自己根本没有亲人, 或者说他虽然知道自己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林锦文,甚至为了好好活着会根据林锦文的特性在不同人跟前演戏。但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根本没有彻底接受或者是把现在的身份融合到自己骨子里, 他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过自大了。 当然,林锦文也可以找借口说, 自己刚穿到这异世,就被狠狠毒打了一顿,命差点都给搭进去了。伤还没养好就面临着成亲等琐事,中途还穿插着皇帝暧昧的宠信态度,自己莫名的快速升职,众人对他无端的挑衅、试探,徘徊在他四周的眼神等等。 他每天累心累脑子的应对这些都够忙活的了,哪里还有时间想柳氏还没有嫡亲这事。 不过林锦文并没有把那些当做借口,他是个能直视自己缺点的人。找到缺点并且正视它,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再者说他有柳家这样的亲人在,这对他的生命安全简直是多了一层厚重的保障。 在现代只要有过人的能力,即便是靠着单打独斗也许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在这个封闭的年代,做很多事都需要有后盾的,就算是没有,也需要慢慢的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势力的。那样就算有朝一日遇到什么危机生命的事,说不定就有人帮得上忙的。 不过林锦文对柳家人的脾气秉性并不了解,他也没有打算把希望完全放在这些人身上。他对林锦文身边的人和事都没有特别深的记忆,暂时不会动什么心思的。 顾轻临看林锦文一脸沉重,他迟疑了下道:“当年柳老将军父子二人连同五万大军在北境阵地被监军王显陷害遇险,战况情况十分危机。为伏击在集结攻打北境玄门关的戎羟之敌,柳老将军同其子亲率前锋营去杀敌,后在战乱中生死不明。差不多过了十天左右,北境军才找到人。当时柳将军胳膊已断,人已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而后柳老将军上折皇上,说明了此战损伤过多的缘由和王显同戎羟勾结的证据,皇上便下旨杀了王显,以稳北境军心。柳老将军趁机提出把柳家女眷接入北境以方便照顾,皇上同意了。而后数年,柳家一直在北境守护一方平安震慑戎羟,京城中的宅院只有几个仆人看守着。这些年北境之地时时有战,柳老将军等人便一直未曾还京。你自幼便没怎么见过柳老将军他们人,不常听他们的事,再者柳老将军是长辈,你一时没想起来他的名讳也是有的。” 林锦文望着顾轻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这是在为我找借口吗?你难道就不怀疑我为什么真的不记得他们了吗?” 顾轻临抬眸语气稍淡:“怀疑什么?在他人手上讨生活,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总要呆傻一点活的不那么透彻才能让自己过的舒适些的。” 这话里面的人和事,顾轻临指的是林锦文也指的是自己。他这些天一直在纳闷林锦文在他跟前的行为和举止和往日传言中的相差太远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林家有人想把他养废,被林锦文识破了。他为了自保不得不装出是一个只知道纨绔无能之态。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林锦文嘲讽过他却又在成亲后护着他的缘由。 这些想法里虽然还有古怪不通之处,但在目前来说却是最合情合理的猜测了。 如果林锦文知道顾轻临心底的想法,大概也只能苦笑一下。他护着顾轻临,除了有那么一份责任心在,还有就是觉得这在书中寥寥出现几笔的人,也同他一般是个可怜人罢了。 书中说,林家覆灭后顾轻临溺水身亡,算算时间那时顾轻临应该是怀了身孕的。一个失去了名誉的小哥,又怀了一个死人的孩子,所以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是连累不到其他人的。 而且和顾轻临这几天的相处,林锦文虽说谈不上很了解顾轻临的为人,但却知道他不是轻易会溺水身亡的人。他到底是怎么入水的,谁也不知道。 当然这些事都是林锦文闲着没事时在心底琢磨出来的,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顾轻临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行为态度上难免对顾轻临多关怀几分。 回到此时的林锦文,他看着顾轻临神色有些暖。两人接触这么些时候,他第一次听到顾轻临在他面前说起这些,短短的一句话却是顾轻临心底最直白的想法,这代表这人在试探着往前走,在试图相信自己。 林锦文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他道:“没关系的,反正以后我们两个是一伙儿的了。你对柳家是不是挺欣赏的?” 顾轻临垂眸轻声道:“当年双亲在世时曾提起过柳家,父亲很佩服柳老将军。一直以来皇上都重文轻武,又对武将防备的厉害,柳老将军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得到皇上的夸赞和信任,实属不易。其实在前几年关注边境的人偶然也会提起柳老将军他们的事迹,只是后来皇上对北境军态度有些冷淡,加上也没什么大战捷报,京城便很少有人提起了。” 皇帝的态度总能左右一个朝局人的态度,他不喜欢别人提起北境军,那自然有更多溜须拍马的人上前用其他事情把这些事的风头给掩盖过去。 林锦文看着默默提醒自己,甚至为自己的失态已经找好了借口的顾轻临,他那么轻轻笑了下。 现在顾轻临是唯一清楚他真正脸面的人,他和顾轻临能有现在的相处模式,他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最近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林锦文就用自己纨绔的面具来掩盖一切。身为一个纨绔,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表现出自己不认识柳家人。别人知道了,顶多在心里嘲笑他觉得他愚蠢无能,反正是不会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的。 “既然外祖父要回京了,那我去见见父亲,告诉他这件喜事。”林锦文眉眼弯了下,心情愉快的说道。不管柳氏的死有没有其他原因,这件事总要让林松仁知晓的,他也可以趁机试探下林松仁的态度。 顾轻临明白他话里的含义,点了点头。 林锦文走出自己的院子别横着一张脸,趾高气昂的朝林松仁的书房走去。这些天因为皇帝对刑部的训斥,林松仁下朝后几乎也都是呆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林锦文去时,门外守着的小厮忙一脸笑意的上前道:“大少爷是来找老爷吗?” 林锦文眉眼不耐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我来是找你的?” 小厮脸上的笑意不变道:“老爷在里面,小的这就去给你通报一声。” “我什么时候见父亲还用通报?”林锦文嚷嚷道,小厮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书房里传来林松仁的声音:“阿福,让他进来。” 小厮阿福侧身一边,林锦文一脸得意的走了进去。 阿福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里再次感叹自家老爷疼爱大少爷。刚才后院的红姨娘亲自送来了自己亲手熬的汤,老爷只让他接过汤,都没有让人进门。 林松仁在林锦文进门后头眼都没抬的说道:“又惹什么祸了?” 林锦文道:“父亲,我这是在皇上跟前当差,我哪里会惹出什么祸事?” 林松仁听了这话抬起头,他惊异道:“光你那张嘴能不说话就能给我省不少事。今天温侍郎还在含蓄的告诉我,他们家亲戚众多,尽孝心之事随心,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别人改姓温的。这事是你惹出来的吧。” 林锦文眨了眨眼道:“是他们家门房狗眼看人低,我这话说的也没错。”看到林松仁额头青筋又露出来了,他又道:“我这次真的是有重要的事要说,皇上今天告诉我说,他已下旨让柳言柳大将军回京了,还说什么我们可以见面了。这,这柳言大将军是谁啊?” 林松仁听到这话,脸上浮起一丝震惊和意外,而后便是恼怒,他腾的站起身道:“混账东西,那是你外祖父的名讳,你……你这个混账。” 林锦文也一脸意外,他道:“外祖父?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生?” “逢年过节柳家都会从边关送来东西给你,就是你上次成亲匆忙,他们事后礼才到,那库房礼单上不都写着吗?我不是还提醒过你这些吗?你脑袋里天天在想什么,只知道吃喝玩乐,重要的事怎么就一点记性都没有?”林松仁恶狠狠的说道。 林锦文哦了声小声嘟囔道:“最近事那么多,我哪里会记这么多。”林锦文嘴上这么说,心底则冷笑了一分,他记忆力还算不错的,林松仁如果告诉他这是你外祖父派人送的礼,他肯定会记得很清楚的。林松仁也许告诉过他,但肯定只是随便说了那么句。他成亲后也时不时收到林松仁送给他的东西,他现在根本就不记得林松仁提起过边关柳家。 也许,这些年林家一直在模糊他有关柳家的记忆,甚至包括柳氏。 林松仁看着林锦文一脸我糊涂我骄傲的模样,一脸郁结,他吸了几口气道:“这件事是为父没有说清楚,你一时记不住也是有的。等你外祖父回来,你可不要伤了他老人家的心。” 林锦文可有可无的哦了声,林松仁又道:“你外祖父归京的事朝堂上还没有传开,应该是皇上秘宣的,这件事不要再给他人讲了。尤其是大皇子他们,以免多生事端。” 林锦文又哦了声,他心底有些惊讶,皇帝保密工作竟然做得这么牛。这么大的事都没怎么传出消息,皇帝这是准备等柳家人归京时吓众人一跳吗? 林松仁交代完这些事就打发林锦文离开了。 林锦文离开后琢磨了下林松仁的态度,从林松仁这里来看,柳家心里还是有点他的,而林松仁并不畏惧在他跟前提起柳家,那就是平日里有人告诉过他但他自己没在意或者根本没留心在意,而且有关柳家送来的东西,账面上肯定是完全有的。 想到这里,林锦文叹了口气,前途漫漫,需要一步一步往前走。 而后两天林锦文也没那么轻松了,二皇子周安的病情不断反复,有股随时都要归去的感觉,皇帝的心情非常糟糕,朝堂内外气氛十分压抑。 尤其是朝堂上,那些平日里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为各自争取利益的大臣也不敢随便开口了,众人是更加细致谨慎的工作,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弄不好皇帝就会把人骂的狗血淋头。 二皇子周安自打在宫里病了便一直在未央宫里养着,这方便了皇帝去探望他。皇帝每次去,太医们的脸色就会更加愁苦,徐威尤甚,就怕皇帝问他人什么时候好。 在二皇子的病终于好转了之后便被送出宫了,他虽呆傻但毕竟是成年男子,呆在后宫于理不合。齐妃这次撕破脸面又跪在地上苦苦求了皇帝一次,皇帝终于想起来被自己放在犄角旮旯的生辰八字。皇帝最后还是回到南书房把东西找了出来,那生辰八字有两个,一个是女子的,一个是小哥的,八字有所不同。 皇帝看时并没有避讳林锦文,王尽安则在一旁低声道:“皇上,这生辰八字是千真万确是齐妃娘娘在临安寺主持那里千辛万苦才求来的,齐妃娘娘也是一片怜子之心。” 王尽安这话的意思是,生辰八字的事他已经查过了,齐妃没有做假,这东西的确是临安寺老和尚给批下的。 皇帝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随意嗯了声,然后他把那个小哥的生辰八字给扔在了一旁,他哼哼唧唧的表示:“周安乃是天潢贵胄,一个小哥哪里配给他做正妃。”齐妃虽然说了,就算是个下人她都认了,但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随便娶个身份一般的人。 王尽安唯唯诺诺道:“皇上说的是,二皇子心底纯善,一般人都配不上的。” 皇帝把那张女子的八字递给王尽安道:“就她了,你尽快查查京城有哪家闺秀符合,齐妃也真是的,求八字也不早求,事到临头弄得这么匆忙。” 王尽安笑道:“皇上,奴才知道你心里重视二皇子,这几天也一直在打听着。奴才是先从皇上重视之人身边打听的。这符合八字的小哥没有打探到,那女子倒是有点眉目,和林侍卫还有关系。” 说完这话,王尽安朝林锦文那么微微一笑。 林锦文愣了下,一脸纠结道:“和我有关?我这刚成亲,怎么就和我有关了?” 王尽安脸上的笑不变道:“林侍卫就不觉得这八字眼熟?” 说到这里,林锦文一派坦然,道:“字我大概都认得,也是眼熟的,但就是看不出问题。” 皇帝这时耐心终于告罄,他道:“王尽安,锦文一向不拘这些,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 王尽安忙道:“这八字符合的人就是林侍卫家中的妹妹,也是林尚书的嫡女。” 林锦文这次真的震惊了。 皇帝听到这话眉头紧紧皱了下,他把一旁小哥的八字又拿回手上,然后两张仔细看了看道:“就没别的了?”看得出,皇帝对这个人选非常不满意。 王尽安低声道:“这京城这么大,符合的肯定还有,奴才会派人加紧查证的。” 第27章 皇帝在研究生辰八字时, 林锦文忙把满脑子的脏话清除脑袋。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默默分析起现在的形势。 按照书中所写, 林家人除了林文眷谁也没逃脱那个被皇帝灭的命运。这样一来, 林文秀符合二皇子妃这个事就处处透露出古怪了。要么是有人刻意这么做的, 要么是林文秀真的符合,只是齐妃让人算的晚了,没等到这一场事故出现,林家就没了。 要是第二种情况, 那一切好说,要是第一种情况, 那就更值得人玩味了。那这么做的人是为了巴结齐妃还是因为皇帝最近突然对林家的看重,或者更细致点来说,是皇帝对他的看重,又或者说是有人想让林家和齐妃、二皇子闹翻脸?毕竟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突然被命运挑中要嫁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林家心中难道没有怨气。 就算林松仁身为臣子比较看重自己的官职地位能容忍这些情绪, 那梅氏呢,林文眷呢, 甚至是林文秀本人呢?如果他们知道是齐妃强求的, 那林文秀对二皇子周安这一个傻子会真心实意吗?她心中可会乐意? 林锦文因这件事脑袋里涌起了无数阴谋, 这些阴谋哪个在他看来都是有可能的,他需要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件事。 在林锦文思考着这些的时候, 皇帝放下了手中薄薄的两张纸, 小哥这身份他不喜欢。他这后宫里花有无数,却没有一个小哥, 让一个小哥成为皇子正妃他肯定是不乐意的,就算这个皇子已经傻了。 至于符合条件的女子是林松仁的嫡女,林锦文的妹妹,皇帝觉得这事有些头疼。因此心里顿烦齐妃给自己找的这些麻烦事。林松仁这个嫡女,皇帝还是有点印象的。她是个不怎么显眼的女子,才情一般,模样也一般,行为举止也不是那种落落大方的人,反而处处透露出一丝小家子气。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正用着林锦文,根本不想林家和皇家扯上太多关系。有了关系就会有私心,有了私心,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看向林锦文道:“锦文,你和这个妹妹关系如何?” “关系?”林锦文想了下诚恳道:“皇上,卑职平日就在宫里老老实实上班,她平日就在房内绣花做事,卑职和她不怎么接触。反正她不惹卑职,卑职也不会找她麻烦的。” 皇帝对他话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他嗯了声,用手指点了点御案,神色莫名。林锦文看他这般神色,便站在一旁,神色也带了莫名的委屈。 一旁的王尽安看到了,他朝林锦文露出个和善慈祥的笑。王尽安这胖乎乎的一笑,脸上的肉把眼挤得都没有了,但竟然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林锦文心想,皇帝身边贴身服侍的,果然连表情练就的都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也是没谁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听着是个细心的,就怕委屈了她。” 林锦文在一旁没有吭声。 皇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道:“这事朕和齐妃再商议商议吧,她是周安的母亲,有权利决定这件事的。” 王尽安忙狗腿的谄媚道:“那奴才这就让人去未央宫,告知齐妃娘娘准备着,今晚皇上在未央宫用餐。”皇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道:“去吧,朕也好看看周安。” 王尽安忙去吩咐人去了,皇帝这时看向林锦文道:“说道孩子,你那夫郎如何了?可还需要御医前去诊治?” 林锦文道:“卑职谢皇上关怀,他看着是没什么了。只是吃饭方面不大香甜,如果有事,卑职还会请皇上赐恩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和顾轻临能在一起也是上天恩赐的缘分。”这话音刚落,皇帝就看到林锦文的眉头皱了起来,鼻子还酱了酱,一脸不忿的模样。皇帝蓦然想到两人能成亲的缘由,他干咳了声道:“有了孩子是最大的缘分,朕看你也十分看重这孩子,早些回去吧。” 林锦文纠结了一番道:“是。” 等林锦文离开后,皇帝看向王尽安神色略冷道:“大皇子和贤妃可插手周安的事了?” 王尽安忙道:“皇上,这事儿齐妃娘娘刚刚提出来不久,知道消息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大皇子和贤妃娘娘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就算林侍卫心地纯善,没有思考那么多说漏了嘴,大皇子和贤妃娘娘也不可能安排的这么快不是?” 皇帝听了这话神色有些缓和,他道:“朕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朕都会怀疑有人在朕身边安插人了。”王尽安听罢这话真的变了脸,他扑腾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把头磕的都肿了,他语气带着哭腔道:“皇上,您是了解奴才为人的,你不发的话,奴才可半句都不敢往外传的。” 皇帝看向王尽安踢了他一脚道:“起来吧,你的为人朕还是相信的。不过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你去细致的查查朕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朕现在还没死呢,可不想身边有别人的人盯着。” 王尽安顺着皇帝的力道滚到了一旁,他身材胖乎乎的,这么一滚像是个圆润的动物。在逗乐皇帝后,王尽安跪好神色肃穆,差点就指天发誓了:“皇上尽管放心,奴才立刻去排查,但凡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刻交入行刑司,定然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幕后之人的消息。” 皇帝坐在皇位上这些年,隔不几年就会清理一遍自己身边的内监和宫女,就如王尽安所说的那样,只要有一点可疑的,都被换掉了,严重的都没了命。 但就算是这样,皇帝还是觉得自己身边有人时时刻刻在盯着他,想不起来时还很平静,一但想起这个事,身上就跟有无数蚂蚁在咬他的肉似的,不舒服的厉害。 皇帝想对自己身边的人大清血的心思,林锦文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今天回去的比较早,打算带顾轻临出来散散心。 顾轻临自打入林家还没出过门呢,就算是碰到了以前的狐朋狗友,那也有话说。顾轻临现在怀孕了,人娇气点也是有的,反正他已经在皇帝面前表露过自己喜欢孩子的事了。 他对顾轻临好,别人顶多觉得他爱屋及乌,并不会多想。 林锦文回院子时正巧碰到了林文眷,林文眷今日沐休,和几个好友约定好去郊外散心的。这事他已告知柳老夫人和梅氏了。 碰到林锦文时,林文眷木木顿顿的喊了声大哥。 林锦文站定,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里还流露出一丝挑衅。林文眷被他这目光看的莫名其妙,他道:“大哥可有事?” “没事,就是看看你的命怎么那么好。”林锦文态度嚣张语气欠扁不屑的说道。 林文眷板着脸看着他道:“大哥此话何意?” 林锦文冷哼一声道:“今日我在皇宫听到一消息,说你那嫡亲妹妹很有可能成为二皇子妃,你可不就运气好吗?身份一下子就是皇亲国戚了?” 林文眷听罢这话神色一变,他上前一步抓着林锦文的衣袖道:“你说什么?” 林锦文推开他满脸不耐烦道:“你想做什么?还没当上二皇子的小舅子呢,就跟我动手?我告诉你,你别忘了,我也是她哥。再说了,除了她合适,还有别人呢,说不定还轮不到她呢,你嘚瑟个什么劲儿?” 说完这话林锦文一脸怒气的离开了,林文眷看着他转身匆匆朝林松仁书房处走去。 林锦文在拐角处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然后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梅氏虽然对他不怎么样,他和林文眷、林文秀却没什么深仇大恨。林文眷看不惯他的作风,他也不想和林文眷深交。但就算看在当初林文眷帮他顺利娶到了顾轻临的份上,该开口提醒的事他还是会开口的。反正皇帝也没有说,这事不能提。 他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就看林家其他人怎么选择了。 林锦文回到院子时,顾轻临刚撕心裂肺的吐完。林锦文被他那难看的脸色下了一跳,他道:“你没事吧?” 顾轻临摇了摇头,林锦文看向玉竹道:“怎么回事?” 玉竹一脸忧心的说道:“少爷今天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刚才说想喝鸡汤,结果刚喝了两口就这样了,说是不能闻到那味道,奴婢已经把东西端下去了。” 林锦文:“……”这怀孕人的口味真特别,那鸡汤昨天顾轻临还非常喜欢喝,多喝了一碗呢,今天就直接不能闻了。 顾轻临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又因为胃里空荡荡的有些发饿,整个人心焦的厉害。 林锦文看顾轻临双手都握了起来,十分克制的模样,他心中一软道:“要不,我们出去转转,说不定就能遇到你喜欢的东西了。” 顾轻临听罢这话抬头望向他,脸上有一丝迟疑和喜悦,他道:“可以吗?” 林锦文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玉竹一旁有些担心道:“姑爷,少爷刚刚有孕,这出门是不是不大好?”她在温家可见过温家姑奶奶们,刚怀孕时连温家都不走动了,直到胎儿做稳之后才上门的。 顾轻临神色有些黯淡,林锦文道:“只要身体没事就好,我们就在这四周转转走走,如果真的有什么不适,立刻回来便是。一直憋在家里,心情不好,对身体也不好。” 玉竹和三七还有些担心,但顾轻临知道林锦文不会拿孩子开玩笑的,他站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林锦文嗯了声道:“玉竹,去备马车。”一会儿这林府上说不定有乱七八糟的争吵,他们正好出去避避。 第28章 玉竹等人看林锦文和顾轻临都坚持要出门, 也没敢开口劝阻了。顾轻临望着林锦文道:“我想去南街转转。”南街是京城中最普通的一条街, 前去那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普通人。那里热闹, 东西不贵, 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也多, 是个普通人消费的好地方。 相比之下,朱雀街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你随意站在一个不起眼房子的门口,说不定就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你随意购买物品的店面, 他背后之人说不动就是皇族高官。 林锦文自打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没有好好逛逛,对这些事他也是不懂的, 现在顾轻临提出了要求,听着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便点头道:“你乐意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顾轻临轻轻嗯了声,心情好了不少, 就连心里抓心挠肺的饥饿感都少了几分。 一旁的玉竹听到这些心里有些着急, 她是真的担心顾轻临。顾轻临现在怀有身孕,又不满三月, 胎儿不稳。她在林家的时间不长, 但通过这几天也发现了, 这林家除了林松仁,没几个人脑袋是清醒的。如果顾轻临真的要去南街, 万一被人冲撞了, 那林老夫人和梅氏绝对会拿这件事当借口给顾轻临难看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的出事, 顾轻临就算是有温老夫人做主也是处在下风的。 林松仁的态度玉竹也不敢多想,毕竟事关子嗣,太过重大了。 至于林锦文她是不敢评价的,因为她看不透。在她看来林锦文对顾轻临是很上心,态度也十分的温和。但就算是这样,玉竹还是觉得林锦文心思常人难以捉摸的透,林锦文做事总给她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顾轻临知道玉竹的忧心,但他并不想理会这些。自打双亲去世后,他被送到了温家,一直以来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过分一次。就算是温老夫人告诉他,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开口,就当温家是他自己的家,他还是谨守礼仪,稍微过分的要求都不会提出来。 可是结果呢,即便是他万般小心谨慎,还不是被人算计了吗?他所处的境地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何况,他现在对林锦文有那么点信心,他就想由着性子一次。 @@@ 南街非常热闹,大街小巷上都是摆摊的,有卖自家种的新鲜菜的,有卖土鸡蛋什么的,还有各种小吃。叫卖声来回不绝,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顾轻临自打入了南街,脸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眼中还有一丝怀念。 林锦文心中一动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顾轻临收回视线,他轻声道:“小时候,父亲和父姆常带我来这条街,每次来都会去吃前面拐角处那家豆花。现在卖豆花的人已经换人了,口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轻临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怀念,林锦文知道他怀念的不是豆花的味道而是双亲。林锦文从小没有双亲,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滋味,顾轻临是尝过却又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又失去了。 这么说来,也不会知道他们哪个更可怜。想想还是自己更可怜,林锦文想,顾轻临虽然失去了,但有关双亲的记忆都是美好的,而他根本没有机会体味。 林锦文擅长和人谈判,但不大擅长安慰人,尤其是悲伤情绪表达不那么明显的人,他沉默了下道:“咱们找个地方把马车停下,下去走走,正好可以去吃点东西。” 顾轻临点头同意。 把马车挺好后,林锦文让赶马车的小厮连同玉竹和三七都留下,他同顾轻临两人去闲逛。玉竹和三七听到这话有些焦急,三七眼看两人要走了忙道:“少主君,还是让我跟着吧,你们若是买了什么东西,也好有个人帮你们提着不是?” “都留下吧。”顾轻临没等林锦文开口便拒绝道,逛街逛的是心情。这前来南街逛的人,哪有身后跟着丫头小厮的。玉竹和三七只好眼巴巴的望着两人离开。 林锦文虽然没有让人跟着,但他知道顾轻临身体现在处在特殊情况,还是时刻注意着周边的情况呢。他的动作很细微,一开始顾轻临并没有发现,直到有人走的急促差点撞到他,身边的林锦文眼明手快的把人挡下,他才发觉。 在那人道歉时,顾轻临抬眸看向林锦文,心里涌起了股自己也说不出的滋味。儿时他也曾被双亲这么护着,人多时也被父亲举着,甚至坐在他脖颈处。在双亲相继离世后,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护着自己了,结果还是有的。 这时暖暖的阳光洒落在林锦文右边这半边脸上,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不耐,容颜俊美又英气,周身气质格外的沉稳。林锦文让差点撞着顾轻临的人离开后,他转头望着顾轻临道:“你没吓着吧?” 顾轻临收回视线摇头道:“没有。” 林锦文没有发现顾轻临这片刻的失神,他看了看四周道:“也走了好一会儿了,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林锦文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他在穿来前曾见过怀孕的女下属,曾在下班前特别想吃烤鸭,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要指定地点的烤鸭,说别的地方不是那味,那家烤鸭店是不送外卖的,只能排队买。她便打电话让她老公去买,结果等下了班,他老公开车把东西送来了,她又说不想吃了。 他老公铁青着脸把烤鸭扔在垃圾桶里,说她这是故意折磨人,说她这是矫情,女下属当时眼圈就红了。这件事过后那个女下属最后决定离婚,当时这事在公司传得风言风语的。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了工作效率,林锦文曾找这女下属谈过,让她尽快调整好情绪。 那婚事最终离没有离林锦文不知道,但他记得自己闲着没事准备到天台抽烟时,那个女下属走到天台抱着电话哭的稀里哗啦的。她没看到自己,噼里啪啦的说:“你永远都不明白一个女子怀孕有多辛苦,有人也许没有反应有人却反应却是很大的,这是个人体质问题。如果我仗着怀孕日天作地太过分,你指出来我完全不会说什么,但我自打怀孕就只任性过这么一个鸭子……” 后面女下属挂上电话才看到他,她眼泪还没有擦干尴尬的笑了笑,道:“林经理,你看我就是榜样,你以后要结婚就可以提前有心里准备。你看女人怀孕后并不是要被人当祖宗一样捧着,但有时就是真的特别想吃一样东西,那不是矫情。” 他根本没想过结婚的事,那话却是记在了心里,此时用在顾轻临身上正好。 顾轻临听罢这话才感到胃里空的有些难受,他此时只想吃一些重口味的东西,便道:“想吃一些辣点酸点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顾轻临眼睛顿时一亮,他道:“我知道哪家酒楼里做的东西比较辣,味道又好。” 林锦文看他难得表现出符合年龄的活泼,便含笑点头道:“那你带路。” 顾轻临望着林锦文的笑,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耳垂微热,错开眼往前走。林锦文跟在他身边,嘴角笑意不减。 @@ 在一个名为留仙楼的酒楼里,顾轻临吃饭菜吃的嘴都泛红了,天还不算太热的情况下,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他们点了四道菜,两道青菜,一道肉牛一道鸡肉,放了很多辣椒的两道肉菜。顾轻临的胃口也好了很多,至少比在林家吃的东西多。 林锦文是什么都吃的人,能辣能苦能酸也能甜。 在顾轻临终于吃好,林锦文也放下了筷子,他道:“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便是。” 顾轻临擦了擦嘴道:“偶尔吃一次还可以,这么常吃对孩子不好。” 林锦文因这话心中微微一动,起了一丝波澜。他想,顾轻临现在也在开始期待这个孩子吗? 一切都很美好,不过在付钱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店小二在让结账时,林锦文很自然的想从腰包里掏钱,不过刚有这个动作,他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好像根本没有带钱,或者是说带银子。 在他呆愣的那么一瞬间,顾轻临已经把饭钱付了。 离开的时候,顾轻临是满足的,林锦文是郁闷的。他本来是对钱财极为看重的一个人,但因为最近事太多,他都忘了清算自己财产的事了。他也没给过顾轻临银子,那他们最近小厨房的开销都是顾轻临在支撑了。 这突然发现的事实,虽不至于让林锦文觉得伤自尊,但还是有些心塞。林锦文想,他是个有媳妇马上又有孩子的人,是该好好考虑怎么挣钱养家了。 @@@ 顾轻临肚子不空的难受了,人也有些困了。林锦文看他不想逛了,便同他朝马车所在处走去。刚走到半路,便见到一个年轻人被人追赶着朝他们跑来,那年轻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制雕花小碗,跑的飞快,双脚一个没跑好,被绊倒,重重的摔在他们面前。 后面几人赶了上来,围着这个年轻人说他偷了东西。年轻人衣着很华丽,脸上有些脏了,他表情呆呆的,紧紧的抱着那个木制雕花小碗,嘴动了动说,没,没偷。 一个壮汉道:“你说没偷,那你有银子吗?” 年轻人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没……银子,给……” 那壮汉冷笑道:“没银子给,那不就是偷吗?我这可是好东西,要是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还怎么生活?你还是快跟我回去把银子给付了,要是没有银子,那就说说你家在哪,我们让人去取也行。”说罢这话,这壮汉等人上前便要去抓人。 四周有人低声道:“这人惹到了阎老三,可有的受了,这阎老三在这里可没少欺负人。” “据说阎老三有关系,咱们这可惹不起,还是别看了,走吧。” 一群看热闹的远远离开了,那壮汉也就是阎老三听到这话脸色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这年轻人抱着小碗,嘴里说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看似要哭出来了。 林锦文看着这年轻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他心中一动,看向顾轻临道:“我去看看。”顾轻临点了点头站在了一旁。 在阎老三把年轻人提起来准备拖走时,林锦文上前蛮横道:“你给爷站住。” 阎老三看向他眯眼道:“怎么,你是谁?想给他付钱啊?” 林锦文冷笑道:“什么付钱,爷我是看不过眼你们这行为,你说他没给你银子,你看他这穿戴像是没银子的人吗?我倒是觉得你不像是个好人,你是不是看他脑袋不灵光,想碰瓷他啊。” 阎老三因这话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天子脚下,京城之地,你竟然比我还嚣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阎老三如果说嚣张,那林锦文这态度可以说要上天了。 阎老三在这南街霸道习惯了,这京城是天子脚下,但天子也有管不到的地方。这南街鱼龙混杂之地,大多人都家世普通没什么势力的,阎老三和京兆伊有点亲戚,在这里霸道碰瓷习惯了。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个比他还横的。 阎老三正想放点狠话,顾轻临在一旁冷声道:“我们已经报官了。” 林锦文马上接口道:“今天就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正在这时远远有人领着京兆伊护卫朝这里奔来,那走在前头的是个面白的。他看到地上的年轻人,飞奔着前来,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抱着年轻人大哭道:“我的祖宗耶,你怎么就乱跑起来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小的这九族的命都得赔给你啊。” 年轻人被他抱得一脸难受,他道:“小碗,不……不哭。”抱着他的人应了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这小碗说话尖声尖气的,年轻人又是呆呆傻傻的模样,林锦文心底已经确认他们的身份了。 那些护卫已经把阎老三等人扣住了,小碗跳起来指着阎老三等人怒气腾腾的说道:“好好给我查查他们到底是谁,今天敢这么对我们爷,今天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年轻人慢慢吞吞的站起身,小碗还在那里嚷嚷:“把玉佩还给我们。” 阎老三笑着想和带头的护卫说些什么,被那护卫拉着脸呵斥一声后踢倒在地上了,护卫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东西呢?” 阎老三和这护卫都是面熟的,第一次见这情况,他有些心惧,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忙道:“这是误会,误会,东西我怕丢,在我怀里保管着呢。” 那护卫把玉佩从阎老三怀里拿出来,恭敬的递给小碗。小碗冷哼道:“竟然说这东西不值钱,还想骗我们爷,等着被扒皮吧。” 阎老三的脸都被吓白了。 小碗说完这话拉着那年轻人准备离开,年轻人执拗着没有走,小碗苦着脸道:“我的祖宗,又怎么了?” 年轻人指了指林锦文又指了指玉佩道:“他……帮我,给他。” 小碗看了看林锦文,把玉佩放在了自己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林锦文的手里道:“我们爷说今天谢你了,这银子算我们爷谢你的。” 说完这话,小碗拉着年轻人边走边说道:“爷,这东西不能给了,咱们给了银子了。”年轻人哦了声,回头举着自己手里的小碗朝林锦文笑了笑。 是一个干净又纯粹的笑。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林锦文便准备离开,那领头的护卫冷着脸要把他们带去京兆伊,说是他们参与了刚才的事件,要带回去问话。 林锦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刚才那位是当事人你不把他请去京兆伊,现在却来请我去?你这是看人下菜啊。我现在没空,你们非要找我,那就去林府吧。” 说完这话,林锦文拉着顾轻临离开了,留下一群护卫和阎老三面面相觑。 走回放置马车的地方,这事顾轻临没有和玉竹她们提,怕他们担心多想。 回去的路上,林锦文叹了口气道:“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日子,大人物小人物都能给碰到。”阎罗三这样的泼皮,背后肯定是有人的。 林锦文不由的想,他难道长了一副得罪人的脸? 顾轻临背靠着马车,道:“大人物?” “那年轻人感觉像是二皇子。”林锦文道。 顾轻临心中也有这个想法,他道:“二皇子因身体之故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我小时候远远的见过他一次。现在我没怎么入过宫,倒是不记得他的模样了,也不知是不是他。” 林锦文嗯了声道:“我以前只不过是个小侍卫,和宫里的皇子什么的也是不常见面,二皇子这人低调的厉害,我虽然名声不好,也不会轻易招惹他了去。” 顾轻临笑道:“那就不要多想了,如果真是二皇子,皇上那里早晚都会询问的。” 林锦文软软道:“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林家,林锦文和顾轻临明显感到林家气氛有些不对头。来回走动的丫头都急匆匆的,面色也十分凝重。 林锦文随手指了个准备离他们远远的丫头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一个个脸上都这么丧气,给谁看呢。” 那丫头心里只咒骂自己倒霉遇到林锦文这个不着调的,但也不敢不回答林锦文的话,忙上前行礼小心道:“回大少爷的话,是老爷打了二少爷,让二少爷跪祠堂反省呢。” 林锦文听了这话乐了,他道:“林文眷怎么得罪父亲了?惹得他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很幸灾乐祸,顾轻临看着他,心想,看林锦文这招人嫉恨的模样,根本没有想和林文眷他们亲近吧。 这话林锦文敢说,府上的丫头却是不敢多听的。她行礼道:“奴婢还要为老夫人端茶,就先告退了。” 林锦文大手一挥道:“你下去吧。”那丫头飞快的溜了。 林锦文也没理会她,同顾轻临一起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顾轻临本来是有些累了,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只不过他和林锦文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梅氏便杀到了。 梅氏来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她看到林锦文后张口便道:“大少爷,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直言便是。文眷他常年读书,心思单纯,你何必这般挑唆他和老爷父子关系呢?” 第29章 顾轻临看着梅氏这般模样心里浮起一丝烦躁, 在他看来梅氏这样的手段很是低乘的。简单有效, 但同时也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样也好, 比起那些真正玩弄心术的人来说, 这样的梅氏还是比较好对付的。 真正难对付的那种人根本不会自己亲自哭哭啼啼的开口说这些败坏继子名誉的话, 她能揽下任何好任何好名声,把所有事都推给和自己不相干的下人去做。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会亲自开口维护继子的,只说自己没有做到位, 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偶尔流露出那么点委屈被无关紧要的人发现。鲜明对比之下, 她是最无辜最善良的,她以各种名义让自己厌恶的人百口莫辩,彻底翻不了身。 这样做的人需要很大的耐心,前期需要很深的投入, 显然梅氏是没有这么冷静的。 顾轻临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说点设么, 这时林锦文突然站起身,那么冷哼了一声。顾轻临知道林锦文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开口, 他也知道林锦文是为自己好。他毕竟是刚刚嫁入林家的小哥, 顶撞名义上的母亲, 总会被人说成仗势欺人对主母不敬。 顾轻临以前在温家时,非常注意这些小事的, 生怕自己有一分错被人拿捏住被人议论。但最近看到林锦文的作态, 他突然觉得自己过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温家是决然不同的。 在温家, 温老夫人虽然疼爱他,但也看重温家的门楣脸面。他若做事太过分,温老夫人也不会护着他的,在林家,林锦文从来不会让他有这些后顾之忧。林锦文总会在自己还没有开口之前,一顿连讥带讽的把事情解决掉,一点不好的名声都不会沾在自己身上。 顾轻临想到这,他看着林锦文那英气非凡的俊脸,眸中神色那么恍惚了下。他想,林锦文是除了自己的双亲外,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而现在,这个人是他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林锦文看着梅氏委委屈屈的样子,简直快要被气笑了。眯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父亲惩罚林文眷,那就是他做错事了,夫人心中不满应该去和父亲说,怎么来我这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和林锦文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这般态度是真的生气了。 梅氏自然是不了解他的,她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抽噎道:“如果不是大少爷和文眷说些不该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去顶撞老爷。有关弟弟妹妹之事,大少爷应该禀告给老夫人、老爷和我不是吗?你说给文眷听,他年轻气盛不懂人心复杂,可不就乱了心吗?” 林锦文呵的笑出声,他点头同意道:“夫人说的对,这事我的确不该开口。夫人放心,我这就去收回我说的话。”说罢这话,他抬脚便离开了。 梅氏被他这态度弄的一愣,眼泪也不掉了,根本不明白林锦文再说什么。这说过的话,怎么能收回呢?不过她直觉林锦文有问题,再者主角走了,她这戏也唱不下去了,便转身跟着离开。 顾轻临还算了解林锦文,根本不是个吃亏的主,仗着自己名声不好,做了很多自己舒坦让别人闹心的事。而且看他刚才那模样,明显是生气了。 顾轻临想到这里,举步跟了上去。 玉竹和三七跟在顾轻临身后,玉竹轻声道:“少主君,你现在身子重,根本不需要去的,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帮不上忙的。你要是担心爷,不如在院子里等着。我和三七在门口候着,爷一回来,你也就知道了。” 玉竹话里的意思顾轻临心里明白,她是让自己不要过去趟浑水。他有很最为正当的理由,他怀孕了。他坐在院子里等着,也是一种贴心的表现,他再说上几句担心的话,以林锦文的性子,定然不会觉得他过分的。 但是顾轻临不愿意这么做,撇开他们成亲前的荒唐事,自打他入了林家,林锦文便一直在小心护着他,没让他受过委屈,也没让他吃过亏。他看得出林锦文在极力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也看得出林锦文并不喜欢小哥,但却在尽量接受自己。 他和林锦文都是那件事的受害者,只不过世人对小哥比较苛刻,风言风语都冲着他来。面对着林锦文,他心底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从来都没有把怨恨撒在林锦文头上。那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林锦文的错。 林锦文在努力,他也需要回应的,要不然早晚会消磨掉彼此间的那点耐心的。何况,他也要让林锦文看到他的好,时时刻刻记得他的付出。 顾轻临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应下玉竹的话。玉竹看他步履匆匆,知道他心意已定,也不再劝阻什么了,心里在想着遇到突然情况后,务必要护着顾轻临的。 林锦文从院子里出来,便直奔祠堂而去。祠堂门前是有人守着的,他们看到林锦文这么怒气腾腾的,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锦文直接踢门而入。比较伶俐的那个在林锦文进门后,一溜烟的离开去禀告林松仁去了。 林锦文进去时,只见林文眷正老老实实笔笔直直的跪在林家列祖列宗排位下面,膝盖地下两个蒲团都没有。林锦文看到这画面虽觉得腿有点疼,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林文眷拽起来往门口拖。 林文眷看到林锦文时本来还有些惊讶的,但被他拽着领子后往门口拉时,林文眷忍不住一边挣脱一边开口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父亲让我跪在这里反思,他不开口,我是不会离开的。” 只是林文眷到底是个白面书生,本身也没有多大力气不说,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粗暴的对待过。他一脸懵呆的被林锦文这么连拽带拉的给拉出了祠堂丢在了门口。 “谁让你离开了?等我忙完,你可以进去继续跪着。”林锦文看着他冷笑两声,他十指紧扣握了握手指头。在林文眷挣扎着想站起身时,林锦文蹲下摁着他的肩膀冷笑道:“现在,把我给你说过的话吐出来,我要收回去。不吐出来,我就揍你。” 林文眷根本不明白林锦文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又在胡搅蛮缠个什么,便道:“大哥,你别太过分,要不然我不客气了。”林文眷现在心里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在听了林锦文那话后,心里就有些着急。二皇子说好听点是反应慢,说难听点那就是傻子。 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文秀跳那个火坑,他想找林松仁商议对策,把这件事在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前想个办法给解决掉。 林松仁当时不在书房而是在梅氏院子里,林文眷又找过去,他很急切,把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梅氏和林松仁自然是惊讶的,林文眷道:“父亲,母亲,这事如果是真的,那可怎么办?” 林松仁青着脸道:“皇上金口玉言,我能怎么办?” 梅氏在一旁没吭声,林文眷看着林松仁和梅氏是这般态度顿时有些急了,便口不择言说他们两个是不是觉得二皇子妃的名头够响亮,想把林文秀给送进去。 林松仁当场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然后让人把他压到祠堂里,梅氏在一旁苦苦求情都没有用。 林文眷承认自己当时话有些过分了,但心里的火却是无处发泄的。因为林松仁当时是一脸思索的模样,根本不像是着急。 在林文眷想这些时,只见林锦文又那么呵呵了两声,他道:“你们一个二个的,谁跟我客气了?来来,你想怎么不客气,跟我说说,我成全你。” @@@ 顾轻临、梅氏赶到时,林锦文正和林文眷打的热闹。一旁的小厮一开始上前拉架,然后被两人联手揍了一顿,现在脸都肿了。 林文眷被林锦文气的脑袋都糊涂了,第一次不顾脸面斯文的和人打架。不过他到底是个古代的公子哥,和人打架都不知道朝哪里下手,只能胡乱出拳,打中打不中全看天意。 相比之下,他身上被林锦文揍的次数就多了。 “你们在做什么?”梅氏看着两人尖叫道。林文眷看到梅氏手顿时一松,林锦文趁机把他踢倒在地上。林文眷红了眼,爬起来又和林锦文厮打在一起了。 梅氏慌忙让人去拉开,不过她身边跟着的都是婢女,没有个有力的。顾轻临对着三七道:“你快去拉开二少爷,他身为弟弟,哪能跟兄长动手,实在是太过分了。”打架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去拉开林锦文了,这叫拉偏架。 梅氏看顾轻临眼都不眨就把屎盆子往林文眷头上扣,她气的浑身颤抖,对着身边的婢女几乎是咆哮般的喊道:“去,拉开大少爷,二少爷是年幼,被兄长无端教训也在情理。” 正在这时,林松仁和林老夫人相继赶到了。 林松仁恨声道:“都给我住手。”林文眷还是有点惧怕林松仁的,一听他的声音,气势跟拳头彻底软了下来,林锦文也趁机收手了。 林老夫人脚步慢些,现在也到了,她看着林文眷这狼狈的模样,往地上一坐便哀嚎一声道:“我可怜的孙子啊,你这是遭的什么罪。你好好的书不去读,和同窗的宴会不去赴,你非要和你大哥学这些干嘛啊。” 林松仁双手紧握,他望着林锦文和林文眷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跟我去书房。” 林锦文没有动,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走,事情就说不清楚了。他望着林文眷道:“我们虽然不同母,但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大哥,你竟然敢先出手打我。” 林文眷看着他愣住了,林锦文冷冷道:“难道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林文眷怒着脸道:“是,可是我动手是被你气的。” “动手就动手,还有理了不成?”林锦文高声压过林老夫人的哀嚎朗声讽刺道:“你若是心中敬我是你大哥,就不会跑到夫人面前瞎编排我,说我挑拨你和父亲的父子关系,以至于让夫人跑到我那里哭哭啼啼弄得满个林府都知道。” “你们明知道我夫郎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还这般做,万一出了事你们谁负责?还有林文眷,夫人口口声声说,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有关妹妹的事。你当着父亲祖母的面说,我说什么了,怎么就成了挑拨离间之人了。你这么对夫人说是和我有多大的仇啊?你既然敢满口胡言,我作为大哥的,就有义务教导你指正你。还有,我还是那句话,我曾经给你说什么了,你现在必须给我吐出来,我要收回去,要不然夫人她不满意。” 林锦文这话跟平地炸雷似的突突了一遍,震得林老夫人的哀嚎声都没了。 林文眷愣愣的看着林锦文,他心中一突,终于明白林锦文这么瞎胡折腾他是想做什么了。他现在如果对刚才的话不做反驳,那他就是个满口谎言殴打兄长之辈,他是个读书人,日后要考科举,有这样的生平,仕途之路也就到头了。 但如果他反驳了,那就证明梅氏是故意的,后果就是梅氏借事生非,故意苛待继子,这是一个大把柄。林锦文就是让他们选保全谁。 而且这事就算传不出林家大院,现在闹这么大林文秀也会听到风声的,对梅氏肯定会心生嫌隙的。林锦文这计策简单到了极点,却是一箭三雕。 祠堂前一片静默,本是带了暖意的风吹拂而过,但众人都觉得身上有些泛冷。 林松仁叹了口气道:“锦文,这件事我也知晓。你母亲她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只是乍然听到这事儿,一时乱了分寸……” “父亲。”林锦文目光沉沉,语气幽森的打断林松仁的话道:“我母亲的牌位在里面呢,她在看着呢。”林松仁脸色一白,嘴里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林锦文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如果父亲和母亲不乐意这事,可以找皇上撒野,可以和皇上哭求、哀诉、争取,事情还没有彻底定下,皇上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这么无端朝别人身上找借口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日后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事是我的错,有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好处了?还真敢想,反正我脸上有伤,明天会在皇上跟前当值的。” “锦文,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算了。”林松仁的脸色跟苍老了几岁那般,他沉声道:“但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字撇不开个林,这事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夫人跟前乱嚼舌根,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锦文没有理会他,他走到顾轻临跟前道:“没吓着你和孩子吧?” 顾轻临脸色不大好看,他道:“肚子有些胀。” 林锦文道:“我送你回去,三七,去让人请大夫为少主君把脉。”说完这话,他握着顾轻临的手朝自己院子走去。 林文眷直直的看着他,神色阴沉莫名,林锦文今天好好的教了他一课,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林锦文讥诮的眼神。 对于林文眷的视线,林锦文根本没放在心上。梅氏是这后宅的女主人,她做的那些事的确膈应人,但他不可能对一个女子动手的,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可是顾轻临不行。 他做事向来是打蛇打七寸的,梅氏最在乎的无非就是林文眷。他和林文眷没仇没怨的,林文眷的性子甚至还挺耿直的,不喜欢纨绔无能的自己表现的很明显,不过也没做过什么落井下石的事。 但是如果时光倒流林锦文还是会这么做的,要不然梅氏永远都看不清一些事。她身在内宅做事太过便利,她总会挑唆着林老夫人来找事,总会弄一些这让让人恶心的事出来的。 林锦文早就厌烦了梅氏和林老夫人这些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性子,现在好了,趁着这个机会,耳根清净了。 林锦文和顾轻临离开后,林松仁让人把林老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然后他狠狠踢了林文眷一脚道:“我不是让你跪在里面反省吗?现在给我滚回去,什么时候脑袋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林文眷执拗着不进去,他想从林松仁口中听到有关怎么处置梅氏的事。林松仁看到他这态度,直接挥手让小厮把他压进去了。 林文眷苦苦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后的门关上。 等处理好这些林松仁才看向梅氏,他道:“你跟我来。” 梅氏身子抖了抖,林松仁表情很平静,但她觉得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林松仁这样的表情。 回到后院,林松仁让房内所有下人退下,他望着紧张不安的梅氏缓缓吐出一个字:“蠢,你虽是庶出,可也是大家出来的,什么时候变得和母亲一样这般蛮横了?” 梅氏急忙抬头,林松仁从来不会说林老夫人的不是,现在竟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气极了。 林松仁望着房内的香炉淡淡道:“这事皇上那里是瞒不住的,你如果真为文眷的前途着想,那便闭门日夜抄写佛经吧。这期间你就安心抄写,把林家的对牌什么的都交给锦文的夫郎,让他管理林家内务。” 梅氏一听自己不但被软禁还被剥夺了管家权,她眼泪婆娑的喊了声:“老爷……” 林松仁头也没抬继续道:“顾轻临若是不愿意管,那就把东西交给白姨娘和红姨娘吧。林家内务简单分明,加上母亲在一旁指导着她们,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梅氏还想说什么,林松仁又道:“林锦文得宠于皇上,连我这个当父亲的都要看他三分颜面,你如果不想死,就这么办。还有,锦文和文眷已经很让我头疼了,文秀那里务必不能出什么乱子。”说完这话,林松仁直接离开了,留下身后的梅氏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家里发生这么鸡飞狗跳的事,林文秀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事情到底如何,她是不大清楚的,只是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她性格比较沉闷,平日里也不大喜欢去林老夫人和梅氏那里请安,只呆在自己房内绣花。 现在她绣的是一个荷包,是给林文眷的,不知怎么的林文秀有些心神不宁,尖锐锋利的针尖刺破了她的手指尖。 林文秀皱了皱眉,把指尖含在嘴里,心突然惶惶恐恐不安起来。 @@@ 这厢林家众人各有仇闷,那厢林锦文握着顾轻临的手握了一路,回到院子里才松开。 玉竹和三七相互看一眼,一个说自己要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缺东西,一个说自己要去缝补衣衫,都溜了。 人走后,林锦文和顾轻临四目相对着,各自错开,都有些莫名的尴尬。林锦文握着顾轻临的手离开,本来只是想给众人一个态度,没想到这一握就没丢。 顾轻临竟然还由着他握了一路没有反抗。 顾轻临有些心不在焉的,林锦文突然握着他的手时,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颤抖,会会想起那难耐的疼痛,那是他在温家时午夜梦醒时都会出现的情绪。 但是并没有,他甚至在失神之下,任由林锦文牵着他的手走了一路。 林锦文不想让自己陷入这场莫名气氛中,他找了个话题道:“你怕不怕。” 顾轻临回过神,顺着他的话道:“不怕。” 林锦文点头道:“这就好,以后也不用怕的。” 顾轻临点了点头。 天到此又给他们两个聊死了。 第30章 林锦文本就有着一副好容貌, 在他踏入社会后又收起了身上的戾气, 气质变得儒雅起来, 更让人容易心生好感。加上他有一张堪比律师的嘴, 向来是能轻易找到和人聊天的话题, 把死的说成活的,把活的说成天上地下仅有的,就没有出现过和人干瞪眼没话说的场面。 现在对着顾轻临,林锦文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尬聊车祸现场。 顾轻临明显也感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 他错开了眼道:“我累了,想歇一会儿。”这话虽是变相让林锦文离开, 但也给彼此递了个台阶下。 林锦文顺势站起身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等到了晚饭时间,我再来叫你起床。” 顾轻临嗯了声算是应下,等林锦文离开关上门后, 顾轻临并没有起身,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微微有些出神。天不是很热,但他却能感到林锦文握着他手时的热度, 像是要把他烫伤那般。 顾轻临想到这些, 心跟着一颤, 眼眸也跟着一抖。他缓缓的合拢左手,握成一个小团。他眸子情绪来回变换最终归为平静。 顾轻临起身走到房内的铜镜前,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他身材颀长, 不若一般小哥那般纤细,面相也不若其他小哥那般柔和, 脸庞棱角分明,一派俊朗坚毅之色。有着这样眉眼的小哥,是丑陋的事不受人喜欢的。 他长大成人后亲事多艰难,并非只因相貌之故,他其实知道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说他身为小哥容貌过于硬朗,自己的双亲便是被他克死的。只是碍于温家的面子,碍于温老夫人的疼爱,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罢了。 他脸庞上下为由若非要说有哪点能比过其他小哥的,为由那眼眸之上那长长的眼睫了,他睫毛密又长,十分漂亮,甚至能比过许多女子的。一直以来别人看到他都是一番叹息。就算不说出口,眼中也都是同情可怜之色,就连温老夫人也是心疼他长了一副这样的容颜的,唯有在林锦文眼中,他从未看到过同情和可怜。 今日出门,大街小巷中有身材纤细的哥,也有头戴面巾姿态妖娆的女子,但林锦文看都没有看一眼,一路上只看顾着自己。 那双笑意绵绵的眼中都是自己。 想到这里,顾轻临又望了望自己的左手,然后垂下了眼帘,敛盖住里面的神色。 @@@ 林锦文从房内出去后,站在院子里颇为无聊,他想了下今日自己没拿银子的窘迫,便朝林松仁的书房走去。 他既然有个疼爱自己入骨的爹,没道理让自己身无分文,连出去吃饭都是媳妇掏钱的。至于自己刚才引起的波澜,林锦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林松仁会为他解决掉后顾之忧的,至少目前会。 林锦文去书房时,林松仁刚刚从梅氏院子里出来。他看到林锦文后神色有些无奈道:“你闹也闹完了,该罚的我也罚了,你又怎么了?” 林锦文哼哼道:“那是我闹吗?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夫人视我为眼中钉,非要往我屁股上扎钉子,这搁谁谁不难受啊。” 林松仁皱眉道:“你这都学了些什么,说话怎么这般粗鲁?哪有一点身为读书人的样子?” 林锦文囔囔:“我又不是读书人,我现在是侍卫,皇上跟前的,谁敢在我跟前轻易放屁。” 林松仁彻底不想搭理他了,他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现在有什么事快说,为父还要办公呢。” 林锦文也没有和他客气,直言道:“我这不是没银子了吗?今天出去都是轻临拿的银子,这等于是我在用他的嫁妆,这样传出去我多没面子啊,太丢人了。” 林松仁头道:“没银子直接去账上支就是了。”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望着林锦文轻声道:“你母亲最近要修心念佛,她诚意满满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管理家务了。你祖母年纪大,耳根子又软,家务之事本就繁琐,她怕是有心无力。你夫郎长在温老夫人膝下,当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我一会儿让人把牌子送过去。再者,你……你亲生母亲当年留下了些嫁妆,我都让人给封存起来了。现在你已成亲,这些嫁妆也该给你了。” 林锦文没想到林松仁突然会提起柳氏,他眨了眨眼然后摸了摸脖子,据说柳氏死前差点掐死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林松仁看着他的动手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有点怀念有点伤心还有痛苦,总之很复杂。 林锦文鬼使神差道:“父亲……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松仁收回目光,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亲生母亲是个很温柔很贤惠的女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要听在耳中放在心上。” 林锦文哦了声道:“父亲,管家的事还是算了。顾轻临现在有孕呢,每天吐都吐不完,我看他也没那个精力。家里要是实在没有人管,那不如我来,我会,以后用银子也方便了。”还别说,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林松仁因这话抬起头,在看到林锦文眼中的认真后,他指着门口一字一句道:“胸无大志,尽想在后宅胡闹,你给我出去。” 林锦文看林松仁真的生气了,他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 离开林松仁的书房后,林锦文的神色淡了下来,他慢腾腾的先去支了点银子,然后又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回去时,顾轻临正在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婢女说话,他的态度不喜不悲,只说自己身子重没办法承担大任之类的。那婢女又劝慰了几句,顾轻临就是不接话,又逢林锦文回来了,她没办法只好端着东西离开了。 林锦文看那盘子里都是些牌子,心道林松仁的速度还真快。 林锦文让人搬了把凳子坐在顾轻临身边道:“她没打扰到你吧。” 顾轻临摇头:“没有,我还没有完全睡下呢。父亲想让我暂时管家,我给推了。” “咱俩正好想到一块了,这事刚才他也跟我提了,我也帮你推了。”林锦文笑眯眯的说道。管家这种事有时是一件好事,但有时不一定。林家人口少,没那么复杂,相对而言,明面上是靠着林松仁的俸禄和一些田产庄子,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陷阱。 所以,不管理最好。 林锦文说完这些,从怀里掏了两张银票,道:“这是两百两,你先拿着用。” 顾轻临神色莫名的看着他,林锦文错开眼镇定道:“我以后还有俸禄什么的,都会给你的。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咱们吃的用的你不用担心。” 顾轻临听着这话,他望着林锦文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愣了下,然后他伸手接过银票朝林锦文微微一笑道:“好。” 林锦文第一次看到顾轻临的笑,很爽朗的一个笑容,吹散了他眉间的阴霾,露出英朗的眉眼。 林锦文突口道:“你就应该多笑笑,多帅的一人,好看。”说完,他有点后悔。这古人接受的教育就是含蓄,向来脸皮薄,说话又弯弯道道的,不流行这么直白的。他记得史书上有写,很多人甚至在床上都是规规矩矩的。 顾轻临心里如果把他和那些风流浪子划分在一起,那就有点不值过了。他和顾轻临的关系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要是现在因此生了嫌隙,那就太糟糕了。 林锦文正准备说些什么补救时,一旁的顾轻临因他的话握着银票的手那么紧了下,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把银票放在自己眼前道:“真的?” 林锦文愣了下,他看着顾轻临认真的模样,随后也露出一个俊美好看的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这人从不说谎。” 顾轻临点了点头,林锦文的心情很愉快。 @@@ 这心情持续到第二天林锦文当值,皇帝下朝到了南书房,看了他一眼便道:“怎么,遇到什么好事了?” 林锦文自然不会说出和顾轻临有关的事,他忙道:“也没什么,卑职昨日从父亲那里得了两百两银子,心里着实高兴。” 他高兴了皇帝就不那么高兴了,皇帝嗤笑一声道:“两百两银子就把你乐成这样?你还真是没出息的很。” 林锦文忙道:“皇上,卑职问过了,卑职一年的俸禄算下来才一百多两,这不少了。” 皇帝冷哼一声,只觉得他这模样不争气极了。皇帝道:“这后宫的皇子,朕随便赏赐都有这点了。” 林锦文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他憨憨一笑道:“皇上,卑职哪能跟后宫的皇子相比。”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王尽安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个慈善的笑。林锦文也笑了,笑的一脸满足不知情。 皇帝批了两本折子,林松仁便前来求见了。 这是林锦文当值以来,第一次见到林松仁前来南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把批改折子的比放下,端着那张老脸,似笑非笑的看了林锦文一眼道:“宣。” 林锦文被看的一脸莫名其妙。 林松仁进了南书房,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 林锦文吓了一跳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林松仁看着他冷声道:“闭嘴,皇上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林锦文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笑道:“无碍,朕就喜欢锦文这直通的性子,林卿有何事?” 林松仁这才没有搭理林锦文,忙把自己为何前来求见的事说了。 林松仁说的自然是有关林文秀的事,他主动请旨,让皇帝给二皇子和林文秀赐婚。 第31章 确认了林松仁的来意, 皇帝的脸色跟冬日里落了太阳的天一样, 阴沉沉的。众人不用猜测, 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林松仁只做不觉, 他一脸为皇帝分忧之色继续开口道:“皇上是知晓锦文的, 他性子直爽向来藏不住事儿的。在皇宫里听闻这个消息,回去便告知了微臣。微臣之女既然有幸能与二皇子有缘,那是微臣一家的无上荣幸。微臣自知小女家世教养一般,配不上二皇子, 但愿为皇上分忧,还望皇上成全微臣的一片赤诚之心。” 林松仁这一番话即表明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林文秀和二皇子命格相合, 又把林家的地位贬低到了尘埃里,无形中把众人所知那个傻里傻气的二皇子捧得高高的。仿佛他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皇子,是真正的皇亲贵勋,而林家是真的高攀了他。 皇帝的脸色这才和缓两分, 皇帝看了林锦文一眼, 一脸无奈的摇头叹气道:“你呀,说好听点就是性子直, 说难听点就是没心眼。朕还没有决定的事你就这么说出去了, 也不怕朕怪罪于你?” 皇帝这语气不像是生气, 但林锦文还是一脸大惊无措,他忙请罪道:“皇上, 我……卑职也不是故意的, 卑职只是想着这件事和家里有关,就一时嘴快说出去了。” 皇帝抬了抬手道:“罢了, 朕知道你性情也没想着怪罪你,起来吧。林卿,朕知你的忠心,也起来吧。”林松仁起身时万分感激一脸愿为皇帝肝脑涂地的模样。 林锦文看着他这模样心里难受的直抽筋,果然这当官的都是戏精,他是,林松仁也是。 皇帝心情好了,脸色也就跟着好看了许多,他甚至还给林松仁赐座。林松仁谢过又谢,这才感激涕零的坐下。 皇帝看着林松仁满脸愁苦的说道:“齐妃最近一直在和朕闹腾,朕心里一直有些犹豫不决。林卿对朕一片赤诚,朕心中都明白。今日朕给林卿说句掏心窝的话,周安虽是皇子但毕竟有疾在身,这也是朕为他亲事为难愁闷的原因。” 林松仁忙起身一脸诚恳的说道:“二皇子乃是一片稚纯之心,堪比王考。”王考是大周一个有名的孝子,虽愚笨但十分爱读书。他家里有钱,考秀才那年母亲病重,他把家中的绫罗绸缎都烧给母亲烤火了,只说若是母亲有事,要这些贵重东西又有什么用? 这事被当时县令听说了,亲自勉励王考,还上书表彰他,王考也成了心纯人善的孝子。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又好看了三分,他笑眯眯的说道:“爱卿坐下,不必拘于礼数。”林松仁叩谢之后,才再次坐下,屁股只坐了半边椅子,身子端的笔直,万分恭敬的模样。 林锦文看着他们两个这一番你来我往,只觉得牙疼。他以为自己说话已经很有艺术性了,没想到这古人拍马屁都拍的这么高雅。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只要身份地位够有力,就算是个痴傻之人也能被人吹出花来。最关键的是别人也爱听这花,你看着皇帝对林松仁的称呼不就从冷冰冰的林卿变成了爱卿吗。 皇帝道:“爱卿之心,朕已了解,算是解决了朕心中一大难题。”林松仁满嘴不敢不敢。 皇帝又和林松仁说了几句君臣之间的贴心话,然后便让人退下了。他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赐婚,但看那模样这件事是成了的。 林松仁告退后,皇帝看着站成雕像的林锦文道:“锦文觉得这亲事如何?” 林锦文眨了眨眼道:“皇上,这自古以来儿女的亲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如何,也该是皇上您和宫里的齐妃娘娘说的算。” 皇帝看着他摇了摇头道:“算了,你这木鱼疙瘩脑袋想不通也是应该的。”林锦文一脸不明白,一副又不是我和二皇子成亲,我怎么会受委屈的模样。 中午皇帝是在齐妃那里用的午膳,林锦文跟在皇帝身边一上午了,皇帝让他休息去了。这休息自然不是回家,他在御林军休息处有自己的休息房间,离萧如归很近。 林锦文去时,萧如归穿着一身便装,正在那里手持长枪的练武。那力道如何林锦文不知道,只觉得萧如归那长枪耍的威风凛凛,十分好看,一板一眼的很有小说中武林高手的风范。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林锦文直想给他鼓鼓掌,说声好。 萧如归一直是背对着林锦文耍枪的,最后他收枪时画地一圈,冷不丁看到背后有个人站在那里,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举起长枪朝人刺过去。 枪头在林锦文的脖颈处堪堪停住,林锦文面无表情看似吓呆了,萧如归神色复杂又气又急的,他扔下长枪,他匆忙走到林锦文跟前绷着声音道:“你没事吧?” 林锦文眨了眨眼,声音恍惚空洞道:“没事。” 萧如归那漂亮的凤目微动,上下打量了林锦文一番,发现他的确没什么大碍,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几分道:“林侍卫这时不应该是跟在皇上身边吗?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林锦文扬眉慢吞吞道:“萧统领,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卑职大刀都拿不起一个,真遇到什么刺客的,皇上身边跟着我有什么用,还是得跟着萧统领你这样的人物才行。” 萧如归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听了林锦文这回答,他眼皮抽了下皮笑肉不笑道:“林侍卫这皇宫的巡卫都是我一手安排的,虽说不上如铁桶一般,但也算是戒备森严,如果真有刺客,那皇上第一个要我的脑袋。” 林锦文瞅了瞅萧如归点头同意道:“那倒也是。” 萧如归的眼皮又抽了一下,他默默吸了口气道:“林侍卫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林锦文道:“萧统领请。” 等萧如归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时,林锦文也回自己的住处去了。不得不说皇帝对林锦文就是偏爱,别的御林军都是几个人住在一间房子,唯独他例外。身为一个侍卫,单独居住不说,房内布置的还十分奢华舒适。 林锦文躺在柔软的床上,心里在想着萧如归。他觉得萧如归挺有意思的,萧如归刚才那身打扮哪里是有事的模样。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没有搭理他的套近乎,萧如归怕是根本不会离开。 萧如归不但有意思而且挺矛盾的,明明不想和自己多接触,但又因为皇帝的态度各种流言不得不和自己保持好关系,他看着也挺无奈的。 不过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萧如归如此,他也是这样。 @@@ 林锦文休息了一下午,他就躺在床上当咸鱼。他倒是想睡一觉,但在皇宫这个陌生的地方,床上就算布置的再怎么柔软,他也根本睡不着,这里又没什么让人消遣的东西,他就这么睁着眼看着房梁,脑袋里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皇帝派人传他时,林锦文已经想到了要给自己出生后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林锦文跟着传旨的小太监朝皇帝所住的乾坤殿走去,他看着这小太监有些陌生,便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小太监十六七岁模样,长得圆圆润润的,他眼睛很好看,一笑就弯了起来,他道:“林侍卫眼锐,奴才名元宵,是今天刚刚被王公公提拔上来伺候皇上的。” 林锦文听了这话哦了声,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身边最近换了不少人吧,宫女太监我都没几个认识得了。” 元宵笑意不减道:“能伺候皇上是奴才们的荣幸。”其他的却是半句话都没说。 林锦文嗯了声点头道:“这话倒不假,我也是伺候皇上的。” 元宵乐了,他眼睛又大又好看,笑起来半眯着,很是讨喜,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道:“林侍卫这话说的可要折煞奴才了,奴才哪能跟你比。” 林锦文摊了摊手道:“有什么不能比的,你呆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比我久,好好伺候他,总有出头风光的那天。” “得来。”元宵道:“奴才在这里就多谢林侍卫吉言了。” 元宵把人带到乾坤门前便不动了,殿门口的王尽安上前领着林锦文入殿内。 进去后,皇帝指了指御案前红绸盖着的两个托盘道:“这是给你的。” 王尽安悄悄推了林锦文一把道:“林侍卫,这是皇上赏赐的,你不看看?” 林锦文一脸好奇的走过去,掀开最边上的红绸,只见托盘上面是白花花的银子。林锦文第一次实在实的见这么多银子,眼有些花了。 他看着皇帝小心的问道:“皇上,这是给我……不,给卑职的?” 皇帝冷哼一声道:“不是给你的那是给谁的?拿回家去吧。” 林锦文摸了摸银子,一副没出息的模样道:“这也太多了吧,卑职不敢拿。” 皇帝道:“这是你应得的,上次刘暌家的案子你办的不错。今日京兆尹来禀,说你昨日在街上救下了周安,就冲着这事,朕也得赏赐你点什么东西。” 周安在大街上被人当做肥客给宰了,又差点被打了,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京兆尹今天一大早就吓得脸色灰白禀告了此事,好在周安人没事,皇帝直接把那阎老三给处死了,京兆尹留了一条命,不过这京兆尹的官职他是不能再当了,皇帝随便圈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把人打发去了。 林锦文一脸震惊恍然后忙惶恐道:“皇上,卑职没怎么见过二皇子,不知昨天是他,救的有些晚了,也唐突了二皇子,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道:“无碍,你出手救下他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日后你只要诚心为朕办事,该有的赏赐朕绝不会亏待你的。” 王尽安正准备开口说些劝慰顺便拍皇帝马屁的话让林锦文吧东西收下时,只见林锦文一脸肃穆道:“皇上,卑职对皇上之忠心天地可鉴,卑职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他这语气这动作就差指天发誓了,王尽安心里有些酸,心道银子果然是个好东西,木头都能开窍。 皇帝很满意,他用下巴朝银子示意了下,林锦文上前抱着两个托盘离开了。 等人走后,王尽安走到皇帝跟前道:“皇上,您看林侍卫看到银子,高兴的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皇帝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两口道:“林松仁家境一般,家里银子随便他花,他有多少能花?他说起来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朕别的没有,银子还是有的,赏给他点,哄他高兴吧。朕刚才忘了告诉他,朕已经把他妹妹赐给周安当侧妃的事了。” 王尽安忙道:“皇上对林侍卫这么关心,林侍卫心里是明白的。等林侍卫回到家中,这点小事他自然就会听说了。”侧妃和正妃一字之差,身份却是天壤之别的。 皇帝哼了一声半眯着眼没有吭声,王尽安看他的表情也不敢说什么了。不知道过久,皇帝突然开口道:“柳言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王尽安道:“皇上赏赐提了一嘴,说是柳老将军日夜兼程大概在四月中旬能到京城,具体的还要看行程的。” 皇帝睁开眼喃喃道:“算算也没多久了,直接明旨告诉众人说柳言要归京了。说来,再过几天就是太后的忌辰了吧。” 王尽安知道皇帝不想谈论柳家的事,便收起神色郑重道:“是的,太后的忌辰在四月初六,礼部尚书刘念刘大人昨天还在上折子询问今年祭拜之事呢,皇上当时批复了依例。” 皇帝哦了声道:“朕倒是给忘了,今年太后的忌辰让周瑞和周安替朕前去上香尽孝心,守卫那边让萧如归和林锦文负责。” 王尽安道:“是。” 皇帝说罢这话又闭上了眼,神色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又显得格外冷酷。 林锦文抱着银子从皇宫里大摇大摆走出来和柳言要回京的事很快在京城传遍了,周瑞在府中听到此事,气的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九转白玉壶。 周瑞觉得自己最近有些点背,他好不容易把人安插进皇帝跟前,结果还没用两年就被清出去了。好在那人平日里不显眼,没被怎么怀疑,只是被打发到冷宫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根本没办法把周安成亲的对象换成自己的人。结果这事还不等他想出办法,皇上却给周安赐了侧妃,这侧妃人选还是林锦文的妹妹。 周瑞弄不清楚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温静娴站在一旁一直等到周瑞火气散了,她才开口道:“爷生什么气,二弟他脑袋不清醒,就算是被赐了婚又能如何?再者不过是一个侧妃而已,林家难不成还会帮着二弟?林家心里说不定就堵得慌,此时正是个拉拢人的好时机。” 周瑞听了她软软的话脑袋清醒了一点,他上前握着温静娴的手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他笑道:“是我想岔了,和二弟亲上加亲也是一件喜事。就是那林锦文有点不识抬举,仗着父皇的宠爱,据说又救下了周安,还真当自己是明珠不成?” 温静娴垂下眼眸道:“爷莫心急,顾轻临现在有身孕,妾不便邀他前来,等过些日子他身子方便了,妾便给他下帖子,到时爷和林锦文好好谈谈,定能招揽的住他。” 周瑞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他可不像周安那样脑子不清楚,他可是个正常人,而且。” 温静娴笑了,她道:“爷,父亲说你最近心急了,你还真是心急的乱了方寸。他就算是个正常人又如何?父皇只要不开口承认,谁敢说他是明珠?爷你就在家安稳的等着便是了,父皇那里自然能看得到你。” 周瑞听到等这个字心底便烦躁,他也知道温静娴说的对,只是他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他这个大皇子都快当三十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更何况,柳言回来了,柳言可是一个有力的后盾。 @@@ 林锦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他回到林家便感到气氛有些古怪。他也没多想,便抱着银子回自己院子里了。 他回去时,顾轻临正在看嫁妆单子,看到他手中的银子愣了下起身道:“这是?” “皇上给的,你拿着吧。”林锦文把东西放在顾轻临手边。 顾轻临轻笑了下指了指嫁妆单子道:“今日净是人给银子了,这是父亲让人送来的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东西都在库房里放着,说是让我明日去整理整理。” 林锦文听了这话想了下道:“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顾轻临嗯了声道:“皇上今天下午传旨了,把府上的大小姐赐给二皇子做侧妃了。” “侧妃?”林锦文愣了,他皱眉道:“怎么这样?”今天在皇宫里,他看出林松仁是真心愿意把林文秀嫁给二皇子的,他看皇帝那架势也是同意了,怎么临到头是个侧妃。 顾轻临看着林锦文紧皱眉头的脸,他低声道:“今天小厨房的火不够了,三七去大厨房帮我熬粥,听到府上的人都在议论,说是大小姐本该被赐为正妃的,都因为你和夫人昨日大闹的缘故,大小姐才会被赐为侧妃。” “我的缘故?”林锦文嗤笑了一声,他道:“父亲可知府上的流言?”他本是好意提醒林文眷这场亲事,结果却被人趁机给摁在了泥潭里,成了遭人恨的存在。 顾轻临道:“父亲比你早些回府,想来也是听说了的。” 第32章 林锦文听罢这话冷笑了两声道:“真是可笑。”这林家的人脑袋是被驴踢了吧, 是不是觉得他最近脾气太好了, 没招惹什么是非, 谁都能往头上踩那么一脚? 顾轻临看着他那冷凝的表情开口道:“你也不必为这点小事生气, 这世人的嘴想说什么别人是挡不住的, 但这话也只适用在主子身上的。如果是府上的下人胡言乱语,那倒是可以杀一儆百,杀住这股邪风。毕竟事关皇家,哪有别人多嘴的余地。” 林锦文没想到顾轻临会这么说, 他抬眼看向身边这人。这人神色淡然,仿佛说了一些再正常不过的话那般。林锦文心情蓦然好了许多, 愉快的情绪从心底漫入眼眸再浮现在脸上。 林锦文眉眼弯弯,他道:“夫……夫郎这话说的在理,是我想岔了,有些事该用武力解决那是要用拳头的, 但该用到规矩还是要用规矩的, 我们也要以理服人的。”他本来想随口骚一句夫人这话有理的,但想到顾轻临是小哥的身份, 他忙又改了口, 夫人变成了夫郎, 意义却是完全相同的。 顾轻临垂眸淡淡道:“夫君说的是,管理内宅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夫君如果放心, 那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他这么颜色不改, 一口一个夫君的,让向来脸皮厚实的林锦文感到自己有那么一丝被调戏了。 林锦文不是没有被人调戏挑逗过, 那些人说的话比顾轻临好听,声音也比他的悦耳。但他对那些感情那些人一向采取的是漠视,没有什么认同感,满心满肺的都是拒绝。此时面对着顾轻临口中的夫君两个字,他那颗波澜不惊的心仿佛被人用羽毛轻轻拨了又拨,有些痒又有些发麻,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林锦文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定定的望着顾轻临压下声音道:“为夫自然是相信轻临你的。”他的声音很好听,这么刻意压抑下略带了几分低沉暗哑,很是性感。 顾轻临头也没抬,轻轻嗯了声。 @@@ 这些天顾轻临通过三七和玉竹的打听对林家有了一定的了解,林家的规矩和温家比起来差的太远了,内宅之中有不少嘴碎的丫头老婆子和狗眼看人低的小厮,他想寻一些人的错威慑众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顾轻临带着玉竹、云桃四人在林家西南角的小花园处那么晃悠了一圈,便在假山边逮着两个正在嘴碎小声嘀咕说林文秀被林锦文害惨了。林锦文害怕林文秀成了二皇子正妃,所以故意弄出这样的事端,关了夫人,害了林文秀,实在是用心恶毒等等。 两个丫头没想到自己说话被人逮着个正着,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蛮不讲理代表人物林锦文的夫郎,林家少主君顾轻临。这些日子顾轻临在林家一直不显露山水的,众人都觉得他脾气是顶好的。脾气好的人有时在下人眼中容易糊弄些。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一眼跟顾轻临请安,然后便准备离开。顾轻临坐在亭榭中道:“站住,我说让你们离开了吗?你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淡粉色衣衫的小丫头长得很清秀,她神色淡淡的道:“少主君,奴婢名云悠是二少爷院子里的,这是碧玉,是大小姐房内服侍的。奴婢们还赶着回去伺候主子呢,就先告退了。” 云悠说完这话便朝碧玉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顾轻临轻哼一声,玉竹上前厉声道:“放肆,少主君允许你们离开了吗?” 碧玉向来是个嘴厉的,林文秀脾气软性子又有点懦弱,碧玉有时都会在她面前使小性子。刚才云悠拉着她不让她说话,她忍了,现在她却不想在这里受顾轻临的气儿,便道:“少主君,奴婢即便是犯了错,也该由主子惩罚……” “掌嘴。”顾轻临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冷声开口道:“背着主子无中生有搬弄是非,恶意中伤大少爷不说,还敢肆意妄谈皇家之事。这是谁给你们胆子,又是谁给你们定下的规矩?还敢拿大小姐和二少爷来压制我,既然这么不懂规矩,那今日我便替二少爷和大小姐教导你们什么叫做规矩,以免日后祸从口出惹出祸端。” 玉竹和云桃听到顾轻临掌嘴两个字,十分伶俐的上前便抽了碧玉和云悠各自一个耳光。 碧玉和云悠没想到顾轻临说动手便动手,碧玉捂着脸站起身怒视着眉眼冷淡的顾轻临。顾轻临轻飘飘的看着她道:“怎么,不满?” 碧玉自然是不满的,但她和云悠被顾轻临当场逮着,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她正准备想说什么时,只听林锦文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二弟,你看看咱们这府上的下人都是这样的规矩,还是单你和妹妹身边是这样,要我看干脆都给卖了重新买得了。” 顾轻临听到林锦文的声音转过头,只见路口拐角处林锦文右胳膊正搭在林文眷的肩头上,一副我俩是好兄弟的模样。只是如果那眼神里没有满满的讽刺,那就是绝对真诚了。 林锦文推着不情不愿的林文眷走上前,他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朝顾轻临眨了眨眼。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顾轻临说要在这里杀鸡儆猴时,他便刻意去找林文眷去了,把人拉过见见情况。 林锦文收回手走到顾轻临跟前坐下,一脸似笑非笑道:“二弟,你和妹妹这是对我有多么不满,背地里让自己身边的婢女这么编排我?今日若不是轻临听到了,我还不知道这你们竟然是这么看待我呢。你和妹妹身边这两个丫头的气势倒是比这府上的正经主子都足,刚才我们要不过来,我看她们都敢对着轻临出手了。” 云桃和水苏是个打探消息的小能手,顾轻临挑这个地方来,自然也是因为早就知晓,有那么些人喜欢在这里编排是非,只不过这次运气更好,这两个婢女一个是林文眷院子里的一个是林文秀院子里的。 因林锦文和林文眷的到来,云悠和碧玉被顾轻临掌嘴的事很快在林府传开了。 林文眷看了云悠一眼,云悠是当初梅氏安排在他院子里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云悠都会告诉梅氏的,所以不大喜欢她在跟前伺候。 刚才在他看到这一幕时,林文眷就知道林锦文是故意的。但这事他怨不上林锦文和顾轻临做局,如果云悠和碧玉没有这么开口胡言,谁也挑不出她们的错。 林文眷由着林锦文说落,然后道:“大哥说的是,是我和妹妹平日里太过纵容身边的下人了,既是她们的错,那理应受教训。” 林文眷这话一出,云悠和碧玉的脸色白了下。云悠望着林文眷,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她望着林文眷轻声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刚刚至此,只见少主君发落奴婢和碧玉,但却并不知里面的详情,请容奴婢细禀。” 林文眷道:“说。”林锦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云悠看到林文眷这般态度,心中大定,她道:“刚才奴婢只是和碧玉在这里说些女儿家的私密话,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少主君。少主君便说奴婢和碧玉背后议论大少爷,更是直接发落了奴婢二人。碧玉只是不满少主君蛮横无礼,并非有意冒犯少主君的。” 一旁的碧玉一听这话,忙跪下哭哭啼啼道:“云悠说的是,请二少爷明鉴。” 林锦文觉得云悠真是个人才,张口便这般颠倒黑白,把顾轻临说成了个无辜打人之辈,弄不好这威信没立下,顾轻临还要被反咬一口说他无理取闹,无故打了小姑子和小叔子房内的下人,手伸的太长。 玉竹看着颠倒黑白的两人,脸气的通红道:“你们两个编排大少爷是我们亲耳听下的,难不成还冤枉了你们?” 云桃抬眸,眼神不躲不让的望着玉竹道:“你们都是少主君身边伺候的,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奴婢便认什么了。少主君行事偏袒,随口就给奴婢安排这样的罪名,奴婢不服。少主君若是能找到指证奴婢之人,这罪名奴婢便认下了。” 碧玉也道:“奴婢挨了打没什么,但少主君非要牵扯到二少爷和大小姐,这分明是想毁了二少爷和大小姐的名声,奴婢心里也不服。” 这时,听到消息从其他处赶来的下人站在不远处,看到这情况虽然嘴上没吭声,但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林锦文望向林文眷懒洋洋的道:“二弟也是这么认为的?” 林文眷沉默着没有吭声。 林锦文戳了戳顾轻临道:“怎么办?”他说这话时神色轻松,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 顾轻临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根本没有的灰尘道:“这次是我大意了,她让找证人,那怕是找不到的。不过,我是主,她是奴,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婢教我做事了?再说了,让她们认罪还不简单,现在就找人把她们分开,询问她们两个都说了什么私密话,看口供能不能对上不就知道真相了吗?” 林锦文笑了,他道:“你竟然是这么打算的。” 顾轻临望着他有些诧异道:“不这样,那你要怎么样?” 林锦文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晃悠了几圈道:“在我看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颠倒黑白的事都不值得一提。根本不用和她们讲这么多,直接用刑便是了。” 林锦文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让人分不清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第33章 对于林锦文这番霸道不讲理到极点的话在场的人表情不一, 云悠是委屈的, 碧玉是害怕的, 其他围观的下人是心惊的。她们仿佛这才突然想起了林锦文纨绔混吝的名声, 各自自心底都有些计较。 而同样身为主子的林文眷是皱眉表示不同意的, 顾轻临是惊讶的。 顾轻临上上下下打量了林锦文一番道:“你说笑呢?” 林锦文收起脸上的笑意和晃悠的两根手指,神色显得格外肃穆道:“你看我像是说笑吗?我向来不耐烦这些琐事的,身为一个婢女还敢质问主子,用刑不过分吧。” 顾轻临笑了声, 只笑那么一声,他有些想不通的说道:“明明是一件很简单很有理的事, 你非要用那么粗鲁的手段做什么?若你真的用刑了,她们咬定不招,那你岂不是莫名其妙的背负了个坏名声?还会弄得全府上下人人都以为是你错,我真闹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说完这话顾轻临不等林锦文说什么, 便错开眼看向林文眷淡淡道:“说来这云悠和碧玉是二弟和大小姐身边的婢女, 原轮不到我插手管教的。但二弟乃是读书之人,当明白皇上金口玉言这几个字的含义。大小姐的婚事乃是当今圣上亲口所赐, 别说夫君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他无法插手这等大事, 我想即便是父亲出面, 怕也是改不了皇上圣旨的。府上的流言纷纷,这般传出去, 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怕是会为林家招来大祸。今日我让人掌她们的嘴,也只是让她们分清楚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夫君刚才说用刑也只是气话, 二弟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虽入林府不久,但也听闻大小姐心善,只是如今大小姐身份毕竟和以往不一样了,这样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的下人还是不要留在大小姐身边的好。当然,若是二弟不信我的话,现在就可以把她们分别带下去,询问清楚她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顾轻临不疾不徐的说完这话,他说的话条理清晰,又句句在理,最连最后那让林文眷查证的话也是说的坦坦荡荡无畏无惧的。对比着云悠和碧玉的脸色,在场的人一句反驳的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只有林锦文嘀咕道:“你说这么多做什么,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口水。” 林锦文这话一出,众人脑中不由的想象,云悠和碧玉如果碰到的是林锦文,这个时候说不定半条命都没有了。相比之下,讲道理头脑又清晰的顾轻临手段简直是太温和了。 顾轻临虽然说让林文眷去查证,但他看云悠和碧玉那神色就觉得没脸去查了。顾轻临那话一字一句就跟巴掌一样甩在他脸上,他一直不大看上林锦文这类没脑子的纨绔,今天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林锦文呢。 林文眷心底感到有些羞耻,他因为梅氏被关押妹妹成了一个傻子的侧妃,心底对林锦文自然有些怨恨的。刚才云悠那话他没有反驳也是在此,说到底他心里也是阴暗的,想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别人头上。 真是丢脸,林文眷心想,他脸上像是着了火,轻声道:“不必了,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顾轻临敛下眼道:“我刚才已经命人掌她们的嘴了,二弟既然来了,这事便不多插手了,我和夫君就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顾轻临朝林锦文看去,林锦文还是一脸不忿,脸上写满了对他这番处置的不满。不过林锦文到底没说什么,同顾轻临一起离开了。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林文秀。林文秀脸上虽然敷了粉,但还是看出她脸色很憔悴,眼圈还是肿的。她看到两人愣了下,她侧身站着,等林锦文和顾轻临从她身边离开都没有说一句话。 @@@ 回到房内,顾轻临让玉竹等人都下去了。门关上后,他望着一脸惬意的林锦文道:“现在这府怕是都在传你这性子乖戾了。” 林锦文拎起茶壶为两人倒了茶,自己端起一杯喝下后才无所谓的道:“我这名声是打娘胎里带的,你就算是想改变都改变不了。现在这样多好,我是白脸你是红脸。不过经过今天这一番事,我想也没人敢小瞧你的。” 这是在云悠突然想反咬顾轻临一口时,林锦文突然想到的。他根本无意改变自己那不好的名声,但顾轻临却没必要跟着他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名声,名声这东西有时候也是利器。 他名声不好,做事就算是再怎么荒唐,别人自会给他找借口。顾轻临则不然,他处在内宅,别看这小小的内宅作用可大了去。 很多隐秘消息都可以从内宅之人口中不经意打探到的。但前提是别人愿意说给你听,就算是不经意说出,那人家心里也得没防备。 顾轻临和他这亲事本身就特别,如果顾轻临再有个好名声,加上他有个纨绔混吝的丈夫,别人对他的印象就会不一样了。人都是喜欢对比的,内宅之人也是如此。一开始众人见顾轻临只会想到他的亲事,想到他的相貌。等名声传开,别人就会觉得这亲事顾轻临嫁给林锦文太可惜了,顾轻临以后打探个什么消息总比现在容易的。 林锦文这一心情变化不过在须臾之间,所以他才会公然问顾轻临怎么办?顾轻临一开始也许并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随着他开口说那些用刑的话,顾轻临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 所以才有了他们夫夫二人一唱一和的在那里表演。就算顾轻临为他也说了话,但在外人眼中顾轻临只是个为了顾全大局之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之间是和谐的。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脸上的笑意很深,他原本只是抱着负责的态度娶亲的。那时他想顾轻临心中不要对他有恨,不扯他的后腿,两人能平静的相处下去就好,没想到顾轻临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多惊喜的。 心中明明也是有怨有恨的,却又能克制住,让自己怨恨的对象分明,这样的人总是能令别人高看一眼的。 顾轻临对林锦文的目光只做不察,他端起茶杯握在手里,神色平静道:“我的脾气也不是现在这模样,万一哪天红脸扮不下去了坏了你的事,你可不要失望。” 林锦文笑道:“没关系,你哪天忍不下去了,那就不用再忍了,万事有夫君我在后面呢。” 顾轻临因这话手轻微颤抖了下,茶杯微微倾斜,水撒落了一点在手上,温温热热的。 顾轻临面不改色的端起茶喝下,然后他望着林锦文道:“那就好。” 林锦文发现顾轻临看人时眼神很专注很认真,睫毛就像小小的纸扇落,在眼帘处落下一层漂亮的剪影。 林锦文错开眼道:“扮红脸也好,扮不下去也好,总之,不要委屈了自己。” 顾轻临嗯了声,心尖再次颤抖了下。多年来,再次有人告诉他不要委屈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他端着一副没表情的脸习惯了,别人也不会轻易从他脸上发现什么情绪。 随后两人便十分有默契的不提今天发生的事情了,顾轻临扬声喊来了玉竹,让她准备晚饭。 @@@ 当天夜里,正在熟睡的林锦文感到有人靠近了他,他心底一惊蓦然睁开眼。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耳边传来闷哼之声。 林锦文坐起身,只见顾轻临正侧身背对着他弓着身体,手抱着自己的右腿小腿肚缩成一团,难耐的哼哼声就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大概是听到身后的动静了,顾轻临回头道:“我吵醒你了?” 他说完这话就咬住了唇,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无措。林锦文忙俯身道:“你怎么了这是?” 话音未落,他看到顾轻临现在的姿势道:“腿抽筋了吗?”他小时候吃不饱饭营养不良,腿抽筋的状况时常有的。抽筋持续的时间不长,但那疼痛的滋味却十分特别。 顾轻临轻轻嗯了声,林锦文做好,然后把顾轻临扶平躺好。他坐到床的另一头把顾轻临的右腿从他手里轻轻挪出来道:“我给你拉拉。” 说完这话他猛然把顾轻临的腿给拉直了,顾轻临的脸瞬间扭曲了下。脖子绷的直直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眼中脆弱一闪而过。 林锦文一边帮他揉着一边安抚道:“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说话时头没有抬,很认真的帮顾轻临揉着小腿处,等那里绷紧处变回同以往一样柔软。 顾轻临愣怔怔的望着他,这是他们成亲后最亲密的接触了。一开始他们虽然同床又同房,但两人距离离的很远。 他怀孕后,按道理林锦文不用住在他房内的,但这人并没有离开,一直住在这里,他们的关系又远又近。 此时顾轻临只觉得林锦文手所到之处很热,他猛然想到了被人下药那次,这人在自己身上流连的手指,又觉得和那时不同。 顾轻临想着这些,不知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听到林锦文的声音:“好些了没?” 顾轻临回过神,抽筋的那出还有些紧绷,但还可以忍受,他抽了抽腿道:“已经好了。” 林锦文看他是认真的,这才松开他,这一番折腾,顾轻临的衣衫有些乱了,头发也乱了不少。烛火之下,他看起来脆弱了不少。 林锦文忙错开眼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又下床把房内点燃的红烛用剪刀拨了拨,让房内的烛火更加明亮起来。 做完这些他躺回床上,顾轻临平躺着已经闭上眼了。林锦文觉得在自己下床后,他就没动,直接闭上了眼。 林锦文躺在床上睁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道:“你睡了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轻临低声道:“没有。” 第34章 林锦文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 顾轻临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回这理直气壮的话, 便闭着眼没有吭声。脑袋很清醒, 明明是半夜时分却一点想睡的意念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 他感到林锦文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还是隔着被子, 但距离近了很多,他甚至能听到林锦文的呼吸声。然后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被林锦文抓住了,顾轻临浑身一僵,猛然睁开眼, 眸中神色锋利的看向林锦文。 天最近一天比一天暖和,顾轻临因为怀孕身体对气候更敏感些, 尤其的怕热他夜里睡觉一般会把双手放在外面。其实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把腿也放在外面。只不过床上还有林锦文,他尽量让自己的睡姿没那么豪迈。 林锦文抓着顾轻临的手把玩着,假装对他的僵硬防备毫无感觉。顾轻临的手长得和他的人很不像, 他的手指也很长, 但从手指到手心手背,都不是那种骨节分明的, 反而有些肉肉的, 摸上去软软的, 很舒服。 顾轻临望着敛眉垂眼的林锦文,他们离的很近, 近的能看清林锦文脸上细微处的毛孔。顾轻临身体僵硬, 不过到底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林锦文看着、握着。 也许过了一刻钟也许过了半刻钟, 林锦文把他的手放下抬头微微一笑眼神戏谑道:“现在想睡了吗?要不要把头靠在我肩膀?” 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那就是被他搂着睡了。顾轻临脑袋里闪出这个画面,他忍着耳热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倒不必了,我睡觉不老实。”说完这话,他侧身朝墙的位置闭上了眼。 林锦文在他身后吃吃笑了两声,然后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时间不早了,睡吧。我明天还要入宫应付那群老狐狸呢。” 顾轻临轻轻嗯了声,其实在林锦文问他睡着了没有时,他以为这人会说些什么,例如两人当时在一起的事。但林锦文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毫无避讳的再次和他进行了一次肢体接触。不可否认,这让顾轻临松了口气。 往日种种他知道不能怪林锦文,只是那到底是他心底隐藏最深的一道伤疤。林锦文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直接揭开,而是一点一点试探般的往他身边靠,这让顾轻临心里轻松了不少。 脑袋想着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轻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是睡着了,林锦文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也没有动,怕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给翻腾醒。他在烛火下伸出手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来他和顾轻临都是药物下的受害人,不过伤害这种事情很难说明的。他看得出顾轻临正在努力放开心结,他也是如此。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玩笑般的说道,当初要不是被人下药,他们说不定还没办法在一起之类的话。 但肯定不是现在,现在两人的感情还没有好到那一地步。 林锦文在脑袋里想想这想想那,偶尔还会想如何规划自己和顾轻临的感情之事,只是转念又想,感情的事岂能是规划出来的。就像他原本对着顾轻临抱着的是不主动不招惹的心态,但顾轻临一怀孕,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什么都变了。 当然,如果顾轻临没有怀孕,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某一天也会有所变化的。他心中对这种克制明事理且有不主动吃亏的人相当有好感,只是怀孕的事加快了彼此的认识认知。同时,如果顾轻临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无理取闹惹是生非之类的人,就算是怀孕了,林锦文也顶多做做表面工作,不会对着他敞开心的。 林锦文心中承认,自己是一个极度冷清自私的人。 林锦文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直到自己该起床入宫了。他小声唤了玉竹和三七为他更衣,玉竹和三七端水进来时,他低声道:“小点声,不要吵醒他。” 玉竹和三七点了点头,两人上前给他整理衣衫。 林锦文洗漱完后吩咐道:“他腿有点抽筋,以后每天给他熬些骨头汤喝,尽量多晒晒太阳。” 玉竹和三七忙应下。 林锦文出门时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豆蔻,自打那次梅氏和林老夫人瞎胡闹腾,林锦文贴身服侍之人就换成了玉竹和三七。 豆蔻怕的是梅氏和林老夫人,所以他也用不着她服侍的。 林锦文没有看豆蔻,直接离开了。玉竹和三七低眉垂眼站在一旁,没有吭声。豆蔻望着林锦文的背影,眼圈红了,在眼泪落下来她转身离开了。 三七和玉竹相互看一眼,又忙别的去了。 这时顾轻临的声音在房内响起,玉竹和三七忙进去。 顾轻临靠坐在床头,目光平静。三七上前把床帘子彻底拉开,道:“少主君,天还早着呢,你现在可要起身?” 顾轻临道:“起吧。” 玉竹给他拿衣衫,笑道:“少爷临走时吩咐奴婢和三七,说要给少主君熬骨头汤喝呢。”顾轻临和林锦文都不喜欢有人睡在他们房内,夜晚值夜的都在隔壁。昨晚是她值夜,这房里的动静她也听到几分,她本来想起身看看的,但想了想又没有动。 顾轻临嗯了声,林锦文起身时他就醒来了,自然听到他的话了。 玉竹和三七看到这情形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在给顾轻临整理衣衫时,三七开口道:“少主君,昨晚云桃和水苏打探到消息,说是那两个婢女被处置了。二少爷身边的云悠被关起来了,大小姐身边的碧玉却是被打了三十大板,说是本来要被发卖出去的,不过到底是夫人送去的,便被暂时留下了。” 顾轻临扬了扬眉,这些天他看得出林文眷和林文秀对梅氏相当看重,那婢女是梅氏送过去的,就算是犯了错,他以为那两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顶多先把她们关起来或者罚做粗使丫头,等梅氏出来后再做惩罚的。 没想到碧玉却被打了。 顾轻临道:“是二少爷让动的手?” 三七道:“不是,是大小姐让动的手,就在自己院子里。”当时打探到消息时,林锦文和顾轻临已经睡下了,他们便没有前来打扰。 顾轻临这次倒是真的惊讶了,林文秀他见过几次,个性唯唯诺诺的,性子也软绵的很,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魄力。 玉竹看着顾轻临道:“少主君,大小姐这次突然发脾气可震慑住了院子里一群上蹿下跳的人。你说她不会因为这事借题发挥找咱们的麻烦吧。” 顾轻临道:“不会,她要找麻烦就不会公开动手的,只需要暗地里让别人给我们添堵就行了。大小姐要怎么处理自己身边的人,不管我们的事。等林锦文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他一声,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玉竹应下,她看着顾轻临的神色,笑道:“少主君既然这么关心少爷,怎么不自己开口?” 三七也巴巴的看着顾轻临。 顾轻临垂眸淡淡道:“我不开口,他也知道是我的意思。再说了,我这也不是关心他。”只是有些话,该说明白的还是要说明白的。 三七和玉竹无声笑了下,没有再说别的了。 @@@ 顾轻临在家里很悠闲时,林锦文入宫后就比较惊心了。他刚入宫便感觉气氛凝重的很,皇帝的乾清殿前跪满了人。先是以周瑞打头的几位皇子,还有众多朝臣,里面包括林松仁和温老太爷、温时靖等等。 乾清殿门前站着王尽安和萧如归,四周是内监还有御林军,林锦文走过去时,众人的视线刷刷的都朝他望过去。 林锦文刻意抬了抬胸,快步走到萧如归身边。王尽安看到林锦文绷紧的嘴角弯了下来,他笑着说道:“林侍卫,皇上在里面等着你呢。” 王尽安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色都变了,周瑞等几个皇子看他的目光极为复杂,众多朝臣神色也不大好看。 王尽安打开门,让林锦文进去。周瑞动了动想开口说什么,目光瞄到温老太爷沉静如水的模样又止住了。 林锦文走近大殿内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内殿中跪着几个御医,其中就有王忠。 皇帝靠在床头,神色有些萎靡,他看到林锦文后道:“锦文你来了。” 林锦文快速走上前请安,一脸担忧的说道:“皇上,你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皇帝用细巾擦了擦嘴角道:“你来的正好,一会儿去把门前那些人都给打发了,朕不过是得了点风寒,他们都赶来了,还敢给朕提什么立太子,真当朕这次会死不成。” 皇帝这冷冷的话一出,王忠等御医头都立刻埋在地上不敢抬。林锦文作为没脑子的代表,巴巴的开口说道:“皇上,几位皇子和大臣们这都是关心你的龙体,他们心里都盼着你好的,你别说这些晦气话了。” 皇帝望着他笑了,道:“怎么,你也觉得他们劝朕立太子是对的?” 林锦文忙挥手乱摇道:“皇上,你别吓唬卑职了。立太子是皇上的事,卑职哪敢胡乱开口。卑职就是觉得你这一大清早的就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刺耳的紧,什么死不死的,皇上乃是万岁。” 皇帝这次真乐了,他道:“也就你敢在朕跟前说这些了。好了,你把人打发了之后,和萧如归一起带上御林军把秦南那匹夫的家给朕封了。” 秦南这俩字林锦文听着有些耳熟,皇帝一看他那迷茫的神色就知道他没记起来,他摇了摇头心底暗自叹气道:“就是上次写折子状告刘暌的老御史,这都不记得了?” 林锦文这才恍然大悟,他道:“卑职记起来了,卑职这就去。” 等林锦文麻溜的起身离开后,皇帝喃喃道:“还以为他会问问朕为什么会封秦南的家呢,朕真是高估他了。” 他这话说的声音很小,王忠等人听得不是很真切,当然就算是听得真切也不敢表现出来。 皇帝懒懒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御医道:“王忠,朕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王忠是知道皇上这脾气的,便道:“皇上这次是受了夜风着了寒,用几天药便好了,只是以后需要好生养着,万不可再次受凉了。” 皇帝嗯了声。 殿门外,林锦文看向众人张口便道:“皇上说让你们都散了。”他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又变了一番,站在台阶处往下看,看的分明,很精彩。 三皇子周祥本来在幽禁之中的,最近表现好给放出来了,听了这话张口便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说让我们散我们就散吗?” 林锦文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三皇子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话是皇上说的,你要是不信,那你就进去问皇上,也没人拦着你。” 说罢这话,林锦文便不理会周祥了,他望向萧如归道:“萧统领,皇上让你和我带人去封秦南秦御史家的门,咱们走吧。” 萧如归愣了下道:“既然是皇上口谕,那微臣这就去调派人。” 王尽安则上前小声道:“林侍卫,这门前的人都还没走呢,老奴我在这劝了一个早上了,他们还是非要见皇上,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皇上一夜没睡好,心情本来就不舒畅,一会儿听到吵闹声又要生气了。” 林锦文看着王尽安道:“皇上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他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那就在这闹腾呗。反正等皇上好了,找他们算账又不找我们。再说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呢,就先走了。” 王尽安望着林锦文理直气壮的模样,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林锦文这话太有道理了,有理到他明知道不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林锦文没有理他,说完这话真的拍拍屁股就同萧如归一起离开了,留下跪在地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留还是该走。 萧如归和林锦文带着御林军奔出皇城,他俩骑着马,后面跟着人。 前往秦南家的路上,萧如归突然开口道:“林侍卫可知皇上为什么要封秦御史家的门?” 林锦文虽然会骑马,但做惯了汽车还是有点不习惯,他紧紧抓着缰绳道:“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卑职怎么会知道,卑职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萧统领你呢,你知道原因吗?” 萧如归被他问的愣了下,然后他笑了,道:“我也不知道,我倒是不如你活的透彻。”有些事就算是知道也只能当做是不知道。 林锦文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道:“萧统领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这些人就是心里的弯弯道道太多。办事就办事,想太多有什么用,什么都改变不了。”说完这话,他打马往前,比萧如归跑的快那么点。 萧如归望着林锦文的背影,眸子沉沉,最后跟了上去。 秦南家在北街,是一座很小的院子。林锦文和萧如归到了之后,他们站在一旁,其他人上前敲门。 门被打开后,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她望着御林军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她的手不自在的在身上抹了抹道:“你们……你们找谁。” “这是秦南家吗?奉旨查封。”御林军说罢这话拿出封条后,便进去了。 妇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看着御林军鱼贯而入,她望着林锦文和萧如归道:“两位大人,我家老爷可是犯了什么事?” 萧如归和林锦文相互看一眼都没有吭声,那妇人的眼泪啪啪的往下落,她大哭道:“老爷他那张嘴就是爱管闲事,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这官我劝了多少次,让他辞了,他非不辞,还说什么要警醒皇上。” 秦南家很小,连个下人都没有,很快就被查封完了,等御林军集合后,打头的年轻人望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妇人,又看向萧如归和林锦文表情为难道:“统领,已经全部封掉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这妇人我们要抓起来吗?” 萧如归神色淡淡道:“不必抓……” “你脑子有病啊,皇上是让我们查封秦南家,不是让我们来抄家抓人的。”林锦文没等萧如归把话说完,便在一旁气焰嚣张道:“既然现在查封完了,那就回去复命。也不知道你脑袋里怎么想的,光做一些多此一举的事,还以为能让皇上看重你呢,就不怕惹皇上生气?” 说完这话,林锦文走到一旁翻身骑马离开了。那年轻的御林军望着他的背影一脸气急败坏的对着萧如归道:“统领,你看他现在这嚣张的模样,不就是仗着皇上的宠信吗?至于吗?” 萧如归看了他一眼警告道:“贺帆你闭嘴,回宫复命。” 贺帆不敢在萧如归跟前放肆,忙让众人集合离开了秦南家。 他们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萧如归骑马跑了一会儿,回头望了下秦家,那妇人在门口蜷缩着,正在痛哭。 林锦文和萧如归带人回宫复命时,乾清殿门口的人已经散了。进宫殿时,萧如归带上了贺帆。 皇帝大概是喝了药精神头好了些,他道:“如何?” 萧如归没有吭声,林锦文抢先表现道:“皇上都给查封了,秦大人家什么都没有,看着挺穷的,没银子。” 皇帝道:“人呢?” “人?”林锦文琢磨了下道:“人就一个老婆子,没别谁了。” 皇帝因病,脑壳有些疼,耐心也没那么好了。王尽安忙道:“林侍卫,皇上是问有没有把人给抓起来。” 林锦文眨了眨眼不明所以,这时贺帆气呼呼的回道:“启禀皇上,卑职本打算把那老妇人给抓起来呢,林侍卫说不用了,说是皇上没下旨,抓了就是卑职想要在皇上面前邀功。” 殿内一片沉静,林锦文忙道:“皇上,卑职这就去把那老婆子给逮起来。” 萧如归道:“皇上,微臣身为御林军统领,这件事是微臣失职了,和林侍卫无关。” 皇帝看着林锦文最后道:“算了,一个老婆子也不值得再费功夫。你们去天牢里问问秦老匹夫,看他现在后不后悔。” 贺帆、萧如归和林锦文行礼后离开。 去天牢时,萧如归把贺帆留在宫里了,他和林锦文一起去的。 秦南被单独关押在刑部大牢里,他端坐在那里,十分书生意气,和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锦文看到他也没修饰,直接道:“秦大人,你家被皇上查封了。皇上让我和萧统领来问问你,你后不后悔。” 秦南听罢这话睁开眼,他望着林锦文和萧如归道:“荒唐,真是荒唐。小人得道,苍天不公。”然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咒骂之语,一点悔过的模样都没有,倒是颇有和皇帝死磕到底的态度。 林锦文听着他的咒骂,心里完全明白这老头怎么得罪皇帝了。皇帝今夜突染风寒差点翘辫子,乃是由于夜御两女,体力不支吃了药后突然昏迷的缘故。 后宫和太医院都皇帝的突然昏迷给吓到了,除了周安这个脑袋不清醒的,周瑞等几个皇子,还有朝堂众人都匆匆赶到乾清殿。嘴里说是担心皇上,但肯定也有看看皇帝会不会救不过来的意思。 这秦南老头为人耿直,看到这情况便立地上书,批判皇帝行事荒淫,乃为君之大忌,同时又要求皇帝立下太子,以稳定朝纲和民心。 平日里秦南也时常朝堂之上对皇帝直言相谏,说皇帝荒淫,皇帝心情好时还会和他辩论一番,就算是不耐烦时也没有想过要杀他。这次皇帝刚醒就听到秦南这老头的话,二话没说就把他给拎起来关到刑部大牢,说是要处死他。 林锦文听着秦南哭骂国之大难什么的,他心底对此情形颇为一言难尽,便转身离开了。 萧如归看他离开,也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刑部往宫回时,萧如归开口说道:“林侍卫,皇上病了,正值体虚心情郁结之际,要静心休养。秦大人的事要不晚两天再禀告,免得皇上心烦。” 林锦文道:“晚不晚禀告那得看皇上的心情,我们回去皇上就要听结果,谁也不能瞒着不是?” 萧如归看了林锦文一眼,他有些弄不明白,林锦文这嘴里怎么就吐不出一句好听的。 萧如归的嘴动了动,道:“今日的事多谢了。” 林锦文纳闷:“萧统领在说什么?” 萧如归道:“林侍卫听不懂罢了,但这份人情,我萧如归记在心里了,日后定会偿还的。” 林锦文摇头:“莫名其妙。” 萧如归笑了下没有吭声,他说的是在秦家抓那妇人时的事。他当时动了恻隐之心,他如果开口,皇上面前定然是不好交代的。但林锦文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算是救了那妇人一命也救了他。 皇帝生性多疑,现在心里又恨极了当众给他难堪的秦南,对他的家人定然不会心慈手软的。若那妇人真的被抓起来,定然是没命了。 林锦文当众讽刺贺帆想立功,没有抓人,这也是他去觐见皇帝时,为何要带着贺帆的缘故。贺帆早就对林锦文心怀不满了,有这样的机会加上他的默许肯定会向皇帝告状的。 皇帝现在对林锦文十分宽容,加上林锦文刻意提起秦家破旧不堪,家里只有一个妇人之事,对他也不会太苛刻。加上贺帆的话只会觉得林锦文这么做,是不想让别人得宠罢了。 萧如归知道林锦文明白他的意思,今天在秦家冒然开口,他是在试探林锦文。 想试探林锦文也是一时兴起,他昨天用枪指着林锦文时其实是刻意的,那时林锦文脸上害怕眼神却镇定的很。萧如归不知道林锦文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所以才有了在秦家那一幕。 当然,如果林锦文当时不接话,他身为一个御林军统领也会有别的办法打消皇帝疑虑的,只不过要麻烦点而已。 第35章 林锦文和萧如归回宫复命时, 殿门外站着的内监是元宵, 元宵拦住了他们, 脸上挂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两位大人请留步, 皇上现在谁都不见的, 你们先回吧。” 萧如归和林锦文相互看了眼,心里在拿主意是该站在殿门口等着,还是暂时离开等皇上想见人了再来。 正当这时,王尽安从殿内走出来。他的脚步声很轻, 开门的声音也很轻。看到两人后,他脸上堆满了笑道:“萧统领、林侍卫, 皇上被这些大臣闹腾了一早上,刚睡下。有什么事等皇上醒来两位大人再前来吧。” 林锦文和萧如归听了这话只得点头离开,准备离开时,王尽安一脸哀伤的道:“萧统领、林侍卫, 在过些日子就是太后的忌辰了, 皇上这一病怕是不能亲自前去祭拜了,好在大皇子和二皇子已能帮皇上分担些事务。皇上临睡前交代了, 这事就由大皇子和二皇子代替, 萧统领和林侍卫等人负责两位皇子的安全。大皇子和二皇子此时想必正在南书房, 等待两位大人过去商议此事呢。” 林锦文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和萧统领便去南书房拜见大皇子和二皇子。” 王尽安目送两人离开, 脸上笑开了花。 元宵等人走后, 他搓搓的走到王尽安身边低低喊了声:“干爹。” 王尽安望了他一眼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对萧统领和林侍卫高看一眼?” 元宵点了点头,皇上吩咐的是谁都不见, 王尽安却告诉了萧如归和林锦文皇帝不见人的缘由。换做是旁谁,就算是后宫里的娘娘前朝的温相前来打探消息,王尽安都没有这么和善的解释过什么。 “咱们当奴才的,要高看谁一眼,那得看主子的心思,何况我刚才高看的也不是萧统领,而是林侍卫。”王尽安悠悠道,看元宵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他伸手敲了敲他的头道:“你呀,还嫩着呢。你是我提拔上来给皇上当差的,眼皮子不要放的太浅。以后跟在我身边多听多看少言,多学着点,有你的好处。” 元宵老实道:“干爹,我嘴笨,不会说话,脑子也不灵光,容易得罪人,若能学到你的三分本领就顶天儿了。” 王尽安乐了,他道:“你这心气儿够高啊,我这三分本领那也是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熬出来的。教你个乖,别人不管,林侍卫要是前来了,客气着点。” 说罢这话,王尽安在元宵疑惑的目光中又进入大殿了。 元宵等殿门关上后,神色木木的站在大殿门口。有关林锦文身世的传言,皇宫里本就是发源地,元宵也是听到了不少版本的。现在王尽安的态度是让他巴着林锦文,王尽安可是千年老狐狸了,这明示出来的提点可不一定能让人直通云霄。只是不管里面有没有陷阱,元宵现在都得照做。 林锦文可不知道元宵和王尽安之间若有若无短暂到了极点的交锋,他和萧如归正在前往南书房的路上。他心里有些嘀咕,为了一夜荒唐,弄成现在这模样,也不知道皇帝在梦里后悔了没有。 林锦文和萧如归到了南书房时,周瑞正在询问刘念祭拜之事。 周瑞坐在右侧之首的位置,刘念恭敬地站在一旁。周瑞此时坐的地方,是除了皇帝坐的位置外最贵重的地方了。当然如果有可能,周瑞肯定愿意坐在最上方最中央处,接受众人朝拜的。只是现在,这事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周瑞看到萧如归和林锦文到来后,起身笑道:“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 萧如归道:“大皇子,礼数不可废。”然后抱拳弯腰没有跪下,林锦文忙跟着他做了同样一番马马虎虎的动作。 周瑞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觉得自己被两人怠慢了。萧如归还好,是御林军统领,掌握实权,他们作皇子的也该礼让三分。但林锦文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父皇暂时的宠信,就敢这么无礼,实在是可恶。 不过那分不悦随即就被周瑞收敛起来了,他笑眯眯的道:“我刚才正在和刘大人讨论祭拜的礼仪,我和二弟这次替父皇祭拜太后,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番孝心。刘大人刚才也说了到时该当如何做,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没底,怕辜负父皇盛爱。这防御防护问题,我想问萧统领这次准备派遣多少人,如遇突发事件当如何处置?可否能确保我和二弟等人的安全?” 林锦文听着周瑞这话,只觉得他现在就跟一个要开屏的老孔雀似的,一直在极力展现自己的魅力,用言语用行动告诉别人,他现在有多牛逼。 可是他也只是代替皇帝祭拜母亲,也是自己祭拜亲祖母而已,至于搞得像是要登基为帝一样吗?再说了,以往皇帝去祭拜太后,他难道不跟着去?这么询问流程,心思也太过明显了吧。不过周瑞也挺自觉的,二皇子周安不在,他说话时也没把人落下,倒是不至于落人口实。 萧如归面色不改,他道:“大皇子,太后寝陵就在广陵宫内,里面本就有人戍守的。按照惯例,皇上出行时是八百御林随身护卫。下官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亲临前,亲自前去检查一下四周环境,若发现有可疑之人和可疑之事会立刻回禀的。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护守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安全的。” 林锦文附议道:“下官也是。” 林锦文嘴上这么说,心里心里忍不住赞叹萧如归说话的艺术。萧如归这开头就说了皇帝出行时该有多少人,后面却只字不提这事了。只说会保护前去的两个皇子,谁都不得罪。暗含之意是周瑞如果也要用八百御林军,那他就给。 以后若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不追究的话,这事就默默过了,也算卖给周瑞一个不显眼的人情,如果皇帝心里不舒服要追究下去,那萧如归完全可以说自己当时提醒过周瑞了,是皇帝可用八百人,而非大皇子可用。至于二皇子,脑子有问题,是个吉祥物,在这场复杂的事情中完全可以忽略不提的。 这锅就这么轻飘飘含在话里的陷阱中,时时刻刻可以甩出去。如果换成他是周瑞,定会当场开口询问萧如归,他身为皇子前去祭拜,带多少人合适。把萧如归甩出去的锅拉回来,再甩回去。 他肯定要让萧如归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人数不能比皇帝多,但也要让身为大皇子的直接满意。 那萧如归会怎么做呢,最最合适的办法应该是在八百人中减去一人。既避免了和皇帝冲突,也成全了周瑞那颗膨胀到极点的心,别人也找不出错来。 在林锦文心里来回扮演周瑞和萧如归进行分析问题时,周瑞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懂个屁,我又没问你。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念叨两句,嘴里和脸面上是万万不可表露出一分的。 周瑞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周瑞大概是想让自己表现出身为皇子的矜持贵气,只是如果神色不那么得意就更完美了。 萧如归应下,站在了一旁表示没有话说了,林锦文跟着他站。 周瑞看向刘念道:“刘尚书,太后忌辰所用的东西可都预备好了。” 刘念又回答一遍道:“大皇子请放心,礼部早已按照惯例预备齐祭拜所需的东西了。” 周瑞其实非常不喜欢听惯例这两个字,但此时他也不便开口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后来,他实在没什么要问的了,便让刘念下去了。 刘念走后,周瑞看着萧如归道:“萧统领、林侍卫,我听父皇说,他让你们去刑部大牢见那个胆大妄为的秦南了,那秦南可还那般嚣张?” 萧如归道:“秦大人正在牢中反思,想必很快就会给皇上满意的答案。”萧如归身为御林军统领,掌管宫内禁军,深受皇帝器重,他原本不需要对周瑞这些皇子客气的。只是皇帝现在年事已高,又爱胡闹,身体说不定哪时就顶不住了。 身为皇帝心腹重臣,萧如归可不想新皇一登基就把他给弄死。他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是皇帝立太子的意图不明显,他对着几个皇子心里都没底。也不愿轻易得罪哪个皇子,因此在有些时候,有些话说的也就不那么生硬。 林锦文则在一旁哼哼道:“就他那一老头,脾气倔强了点,但嚣张跋扈这词他刚刚形容下官了,就别给他用了。” 周瑞听了他这话差点脱口而出,“怎么,听你这话还很得意?”好在话到喉咙口又被他及时咽下了,只是很难理解林锦文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嚣张跋扈什么时候成了好词了,还被人争夺来争夺去的。 不过周瑞今日的心思不在林锦文身上,他硬生生的转移了话题道:“秦南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父皇难堪,把父皇气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可恶。他嘴硬,给他用刑让他尝试尝试刑部那些刑具的滋味就是了。想来父皇听到他改口,心里定然是高兴的。萧统领、林侍卫你们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萧如归道:“大皇子,皇上并未说要对秦御史用刑。” 周瑞缓缓一笑道:“萧统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林侍卫知林尚书知便是了,何须让父皇为这点小事操劳?” 此时林锦文只想说一声MMP,这周瑞明显是拉他们上自己的那条船。瞒着皇帝对秦南这老头开打,还你知我知什么的。事后自然不能让秦南这老头在皇帝面前胡乱开口,那只能弄死了,那不就等于把他们绑到自己身上了吗? 萧如归和他拒绝了,周瑞就把他们划分为仇人行列,不拒绝那就同流合污,这中立派也就当不成了,日后见面就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林锦文只觉得周瑞这试探拉拢人的手段挺高超的,和他本人的表现还真不符合,难不成他看走了眼? 萧如归望着笑意盈盈的周瑞,不自觉的抿了抿嘴。他想今日怕是要得罪这个大皇子了,毕竟皇帝还没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可能背着皇帝做出投靠大皇子的事。 正当萧如归想开口时,林锦文撇嘴道:“大皇子,这样不好吧。” 周瑞挑眉道:“哦,怎么不好了?林侍卫什么时候有一副菩萨心肠了。” 林锦文鼓着脸道:“大皇子,下官这人虽然不怎么聪明,旦秦老头这事下官就是不同意。皇上没有说去用刑,那这用刑了,事发后谁负责?你是皇子,这秦老头上次状告刘暌把刘家给弄垮了,皇上这次罚他也算给大皇子你找回场子,证明皇上他心里惦记着你。萧统领更不用说,皇上本就看重,下官还是他手下呢。就下官在皇上心里分量浅,这好不容易刚在皇上跟前有点脸面,万一皇上因为这事恼了不信任下官了,那岂不是下官我最倒霉?我好不容易混了个御前侍卫,宫里宫外人人敬畏着,可不愿意把这美差给丢了。” 萧如归眼中笑意一闪而逝,随后他脸色绷紧,道:“林侍卫你想太多了吧,谁不知道皇上目前最宠信的是你,我和大皇子也是比不上你的。” “萧统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给卑职戴高帽子。你们仗着皇上的宠信想用刑,那你们随便,反正有皇上给你们兜着,卑职我是不会参与的。而且皇上要问起来,下官肯定会如实禀告的,绝对不会动摇皇上对我的一丝宠信。” 林锦文说道后面,满心满肺满脸都是那副谁敢挡我被皇帝信任的路,我就给谁翻脸的模样。 周瑞听了林锦文这一番没头没脑却又强硬到极点的话,他忍不住开口道:“林锦文,你脑袋里面长得是草吧。”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逼迫下萧如归,结果林锦文这一番胡搅蛮缠还信誓旦旦要告状的模样,他还怎么逼迫萧如归?亲手拿把柄往林锦文手上送,让他在皇帝跟前立功?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林锦文望向周瑞,摸了摸头一脸郁闷道:“不是草啊。” 周瑞被气的胸口来回起伏着,呼吸都浓重了三分,最后他连声说了几声,你很好,然后甩袖离开了。林锦文望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心道还真不经气,这点肚量都没有,脑袋清楚的谁敢跟着他混? 萧如归一旁道:“林侍卫,我又欠你一次。” 林锦文望向他面无表情道:“哦,你说欠了那就欠着吧。日后卑职找萧统领帮忙,萧统领可别忘了。” 萧如归诧异林锦文这次竟然没有反驳自己,他微微一笑道:“能力范围之内,自然不会忘的。”至于能力范围之外,那就免谈。 林锦文道:“其实萧统领现在就可以帮忙,卑职吧最近手头挺紧张的,萧统领若是方便,拿银子来还这两份人情,卑职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萧如归:“……” 林锦文失望的叹了口气道:“没有吗?萧统领口袋这么单薄,还说什么偿还人情。哎,怕是有心无力了。” 萧如归:“……” @@@ 林锦文和萧如归再次相见时,是下午时分了,皇帝已经醒来。林锦文问萧如归索要银子不成,萧如归就避开他了。林锦文还念叨着萧如归脸皮太薄,现在没银子以后给就是了,他可以等的。 皇帝精神头比着早上好多了,他把林锦文和萧如归召来,自然是为了知道秦南在牢里是何种态度。 皇帝问起话来,林锦文脸上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看着他眯了眯眼道:“锦文怎么了,可是秦南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好直言?” 林锦文干巴巴的道:“回皇上,卑职也不是说不出口,就是这秦老头……不,秦大人他说话文文绉绉的不说还一直引经据典跟讲天书似的。卑职学问浅,听不大懂。卑职想让秦大人说点浅薄的能听懂的,他又不乐意,不愿意搭理卑职。” 皇帝静默了下,他默默的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几口,然后他缓声道:“秦南位列朝堂之前,家境虽贫寒,却也是有名的才子,说他饱读诗书不为过。成了御史之后,更是潜心修学了这么多年。你……你性子不受拘束,和他是说不到一块。” 说罢这话,皇帝突然有点怀念自己拿学问把秦南这老匹夫堵的哑口无言的日子了。 林锦文恍然不知皇帝在嫌弃他没学问,他点头道:“皇上说的在理儿,这秦大人身为读书人吧,人老了不说,脾气还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说话也不中听,这家里也没搜出什么赃银,要不然倒是可以给他用点刑。” 皇帝听着林锦文这粗鲁的形容词,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有气无力道:“胡说什么呢,秦南是言官,本朝太祖有命,言官上奏,不得被用刑。你这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林锦文一脸敬畏道:“皇上仁慈。” 在场的人听到皇帝这话,心道,你这些年做事的手段可不像是个听从太祖话的人。又见林锦文这般真诚赞叹的语气,心想果然是眼瞎。 话说到这里,皇帝也懒得提秦南的事了。他都说出不能对言官用刑的话了,当然皇帝是可以改口的,只是对着林锦文这目光皇帝也不想改口,便道:“先把秦南给关着吧,磨磨他那书生的傲骨。” 而后皇帝又询问了有关祭拜太后的事,这是萧如归的专长,他回答的很让皇帝满意。 皇帝道:“如是甚好。” 皇帝到底是有病在身,很快就没精力了,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萧如归和林锦文默默起身退下。 这天直到林锦文出宫回家,也没有再受到皇帝召唤了,这让他狠狠松了口气。 回到家里,对着顾轻临,林锦文脑中绷紧的那根弦松了下,他把宫里的事讲了一遍,道:“和那些人打交道,真是心身疲惫。” 顾轻临给他倒了杯茶,道:“秦御史在天牢里也骂你了?” 林锦文道:“他那老古董思想陈旧,自然是看不得我这种纨绔子弟的,骂了个痛快。不过我不跟他一般计较,要不然以我这拧巴的性格,能把他气晕在天牢里。” 顾轻临道:“秦御史年迈,乃是朝中清流之辈,身后也是站着一些人的。”皇帝行事荒唐,最近几年尤甚。朝堂上下没有几个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人,秦南是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林锦文道:“事已至此,皇上没要了他的命算他走运,咱们不提他了。你说今天大皇子这态度是不是有问题啊?” 顾轻临听着林锦文说话,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他便拿了一块玫瑰酥吃了。着玫瑰酥是玉竹做的,模样好看不说,里面加了很多糖,闻着就有股甜甜的味道。顾轻临最近很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等他把一块玫瑰酥吃完,才看向林锦文悠悠道:“你忘了大皇子背后乃是外祖父了,外祖父身为相爷,指点大皇子几句,他当能听得进去。” 林锦文嗯了声,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在顾轻临嘴角处抹了抹,那里沾了一点玫瑰酥。 收回手时,看到顾轻临正愣愣的看着自己,林锦文心中一动,他缓缓把手指放在嘴里舔了下低低道:“挺甜的。” 顾轻临看着他的动作脑袋一片空白,脸被他这话砸的瞬间通红起来。 第36章 顾轻临面对林锦文释放出的善意时偶尔会感到不自在, 但他都能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顶多也就是耳朵热热的, 不至于把那股热度延伸到脸颊之上。只是现在, 他整个人都失控了, 什么情绪都控制不住了,就连眼神也是。 顾轻临愣愣的看着林锦文把手指从嘴里抽出,那一刻他慌乱的甚至想要站起身离开这房间。 他甚至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什么地方,神色显得格外紧张。他张口想说什么缓和下眼前这古怪的气氛, 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愣呆愣的都在那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清明沉静。 林锦文看着被自己一个动作一句话逗弄的不知所措的人, 心里只觉得有趣。他拿起桌子上的细巾擦了擦手指乐道:“怎么了,脸这么红?我说的是这玫瑰糕点甜的很,轻临在想什么?” 顾轻临脸上的温度因这话又升高了几分,望着林锦文那双笑意绵绵的眸子, 他抿了抿嘴。在尽量克制住心底的羞然, 他把桌子上的玫瑰酥推到林锦文跟前,保持语气和往日一样平和道:“夫君既然喜欢吃, 这里还有许多, 多吃些也无妨的。如果不够, 我让玉竹再去做。” 玉竹都说他最近的口味偏甜的厉害,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 他就不信林锦文能吃下去。 林锦文眨了眨眼,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甜的,尤其是这玫瑰酥放了太多糖, 甜的他闻到就觉得腻的慌。顾轻临看出林锦文的迟疑,他起身亲手拿了一块递到林锦文面前轻声劝慰道:“夫君吃。”说着这话,他举了举手中的玫瑰酥,意思林锦文快吃。 林锦文抬眼望着顾轻临还没有散去红润的容颜,然后他突然握住顾轻临的手腕,认命般的叹息了一番道:“我原本是不爱这些甜东西的,不过既然轻临要喂我,那为夫还是能勉勉强强吃下的,怎么着也不能浪费了轻临你这番心意不是。” 顾轻临到底没有林锦文脸皮厚,为夫二字从林锦文口中一出,他便知道自己输得彻底。顾轻临抽了抽手不打算强迫林锦文了,他道:“夫君既然不爱吃,那就算了,我让玉竹做些别的便是。” 说罢这话,他便等林锦文松开手,好把手中的玫瑰酥放回盘中,他认输。 而此时林锦文却从中得了趣,顾轻临愿意后退,保证两人之间相安无事,他却不愿意了。林锦文紧紧握着顾轻临想要挣脱开的手柔声细语道:“这可不行,夫郎你亲口投喂的东西,就算是穿人心肠的毒药我也得吃下去。” 而后在顾轻临惊愕的目光中,林锦文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口中递玫瑰酥。这东西很软很甜,林锦文望着顾轻临慢悠悠的吃着,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难吃,但他还是一点一点的吃完了。 到了最后,林锦文无意中啃了口顾轻临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让顾轻临心中一颤,这次不等他有所反应,林锦文已经松开他的手了。顾轻临这时才发现,被林锦文紧握的地方,有些一丝汗渍。 他飞快的缩回手放在衣袖中,但皮肤上滚烫的热度却迟迟不消。 林锦文故意撩拨了下顾轻临,但并没有继续。这古人脸皮本来就薄,顾轻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没有被他的动作吓走。 林锦文望着难得呆呆的顾轻临道:“别站着了,快坐下吧。肚子还饿不饿,要不然你再吃点。”顾轻临望着玫瑰酥,他摇头拒绝,心里则想,自己以后怕是再也不想吃这东西了。 林锦文起身把走神走的厉害的顾轻临摁在椅子上,然后他回坐道:“你白天腿有没有抽筋?我临走时交代玉竹为你熬制些骨头汤,你喝了没有?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顾轻临因他的话回过了神,他知道林锦文这是故意岔开话题的,他顺势道:“白天没有抽筋,以前也没有这样的事,昨晚来的有些突然。御医不必请了,哪有那般娇气。” 林锦文道:“你现在是两个人,吃东西不合胃口就会吐,营养跟不上就容易腿抽筋。孩子月份大了后补不上的话会更难受的。我听人说,这骨头汤是个好东西,你能喝点就喝点,有没有效果不说,关键心里有点安慰。” 他没有成为成功人士时,曾居住在棚户区,那里虽住着各式各样的人,但房租最便宜。他旁边住着一对小夫妻,丈夫在工地上忙活,妻子拉着摊子避开城管卖水果。林锦文记得,没过多久那妻子怀孕了,丈夫十分开心,买了很多骨头,憨笑着让妻子熬汤喝,说是她夜晚腿抽筋了,这东西能补钙,缓和腿抽筋。 其实骨头汤到底补不补钙林锦文并没有认真查过,但他一直记得那对夫妻因孩子的到来相互微笑神采飞扬的模样。那时的林锦文还年轻,心还不是那么坚硬,还有缝隙可钻。 那时他想,有的父母会为刚刚到来的孩子欢喜,有的父母却会把刚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孤儿院,多年不闻不问,那孩子临死怕都不知道自己父母到底是何人。而他,属于后者。 现在他对顾轻临说起骨头汤的事,也许他心里惦记的并不是骨头汤,而是当年那对夫妻的那些个笑容和情谊。 顾轻临看到林锦文说着话说着话,神色突然有些恍然,他轻皱了下眉头很快又平复下来道:“玉竹熬了些,喝着倒不腻人。” 林锦文听罢这话笑了下,并没有在往日种种上多做留恋。他心道缺钙的人在现代能吃钙片,在这古代没有钙片的情况,也只能尽量保证营养均衡了。虽说是药三分毒,但他还是要请御医前来给顾轻临来把把脉。 顾轻临又道:“我今日去整理了下母亲的嫁妆,东西很完整和母亲的嫁妆单子完全吻合,父亲保存的很细心。”那些东西完全被封存着,布匹有的都腐烂了,首饰有的都坏掉了,箱子里落满了灰尘,那些嫁妆一直安静的躺在库房的某个角落中,就好像多年来从未被人打开过。 林锦文明白顾轻临的意思,他道:“不管他了,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反正咱们这里你当家。”有些事,在未来某天会真相大白的,但绝对不是现在他羽翼不丰的时候。 顾轻临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了。 而后几天,林锦文一直在忙祭拜太后时的安危问题。周瑞吹毛求疵,万事非要做到尽善尽美。萧如归和林锦文也不好多反驳,以免落下个对太后不尊的名头。这期间周瑞大概是受了温老太爷的提点,磨磨唧唧的找到了负责防护工作的萧如归和林锦文,不情不愿的表示,他和周安身为皇子,前去祭拜太后时只需五百御林军随行便是了。 周瑞既然开口了,萧如归和林锦文自然不打算做多余的事,便认同了,把八百人当场减去了三百。周瑞神色颇难看,但还是勉强笑了笑离开了。看得出,周瑞因这件事对他和萧如归的感官很差。 这几天皇帝在乾清殿养病,一直没有上朝。皇帝没有立下太子,又不开口让其他皇子兼朝。他这么不上朝,朝堂只能空闲着,每天那些文武百官前来走一圈,询问下皇帝的身体状况又离开。好在皇帝还没有糊涂到让朝事闲置着,皇帝便发话让温相这些老臣联合处理朝政。要不然等皇帝回到龙椅上,看到的怕是比他还高的折子。 这天皇帝命人召见林锦文,林锦文当时正在和萧如归讨论御林军在广陵宫当如何安排的事。前来的人林锦文也眼熟,是元宵。 元宵传了皇帝的口谕,便起身了。 从萧如归那里离开时,林锦文大大咧咧问道:“元宵公公,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元宵笑道:“林大人,皇上只让奴才前来传口谕,其他的奴才一直在殿外伺候,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形。” 林锦文哦了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林锦文和元宵去乾清殿的路上,需要经过东巷,这东巷以南是后宫,以北是朝堂。除了巡逻的侍卫,后宫宫女内监和侍卫在东巷中泾渭分明。 他们经过时,正好有太监从后宫抬了两个人出来,那两人身上盖着白布,手垂落在担架外,手腕之处还有伤痕和血迹。 太监们是认识林锦文和元宵的,忙抬着人侧了侧身让他们经过。 林锦文走过去后小声道:“元宵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元宵本来想说自己也不知道的,但他看向林锦文时,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王尽安的提点,他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刚才被抬出去的那两个是前些日子伺候皇上的,皇上这一病,后宫里常年生病的柳贵妃娘娘都被惊动了。后宫琐事本由贵妃娘娘主持,只是贵妃娘娘身体弱,不常出现,六宫事务便由贤妃娘娘做主。出了这等事,贤妃娘娘、齐妃娘娘、淑妃娘娘还有安昭仪都被贵妃娘娘给斥责了一番,今日便被贤妃娘娘给处置了。” 林锦文恍然大悟的哦了声,然后一脸纠结道:“原来是这样,只是皇上如果突然想起来她们两个来,那贤妃娘娘怎么办?会不会被皇上责备。” 元宵笑了笑,若有所指道:“皇上最近几天心情不好,心思难猜,奴才也不知道。”林锦文哦了声,他表面还挂着混吝表情,心里却有些沉重。这富贵命,总要有命才能享受得了富贵的。皇帝薄情寡义,后宫之人多嫉妒,贤妃受了柳贵妃的气,可不就拿他人来出气吗。 这些天林锦文在宫里早就把这几个皇子的背景给打听清楚了,刚才元宵提起的几位娘娘除了柳贵妃都是在后宫有皇子傍身的。这四皇子周容的母妃倒不在里面的,周容的母亲本是御前宫女,被皇帝宠幸后生下了周容。 据说当年皇帝嫌周容生母地位低下,有意把周容养在体弱多病的柳贵妃身边,但被柳贵妃因早年夭折过孩子以有心无力给拒绝了。皇帝最后封周容的母亲为美人,周容便养在她自己身边。不过周容的母亲几年前病逝了,死后被追封为柔妃,而未成年的四皇子周容被暂时养在柳贵妃宫里。 据说皇帝之所以没有立下皇后,是因为柳贵妃身体不好,要不然柳贵妃现在就成了柳皇后了。 周容和周祥年龄相差不远,但平日里周容却低调的很,他为人老实,不大愿意和人争夺东西,有时也不出自己的院子,完全不若周祥那般嚣张出名。 在后宫中生存,本就是如履薄冰,说不定今日风光,明日可能连命都没了。这话适用于后宫妇人,也适用他们这些跟在皇帝身边混又名义上受宠的人。 想到自己有天的命也如同刚才那两个被人随意打杀之人那般,林锦文心里跟压了块石头那般,沉的厉害。 林锦文去见皇帝时,皇帝正在听宫人唱曲,他半躺着半眯着眼姿态闲适,随着节奏晃悠着手。看到林锦文时,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不要出声。 一曲终了,皇帝坐直了身体让宫人退下,皇帝脸色好了不少,他朝林锦文招了招手:“锦文过来。这曲儿是宫里刚排出来的,如何?” 林锦文走上前站到皇帝面前,开口勉强道:“皇上喜欢的自然是好的。”他对这古代的曲子不感兴趣,也听不懂,觉得还不如现在那些爽快可口的流行歌曲。 皇帝一听他这话就想起林锦文肚子里没墨水的事情了,他摇了摇头,但也不好说出让林锦文多读书的话,便岔开话题道:“这两天没怎么见过你人,第一次负责防卫的事感觉怎么样?” 林锦文愁苦着脸道:“皇上,这防卫的事繁琐又细致,卑职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如果不是萧统领在卑职估计什么都弄不好。” 皇帝摇头道:“这是个磨练人的差事,你好好做,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林锦文一听到有赏赐,脸上浮现出光亮,他忙道:“卑职谢过皇上。” 皇帝笑了下又问道:“朕听说大皇子最近前往御林处的次数颇多?” 林锦文点了点头:“大皇子第一次单独做事相当重视,怕做的不好惹皇上生气,所以经常去萧统领这里询问事情进展如何了。” 皇帝听罢这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怕这怕那的。” 林锦文看皇帝嘴上说着这话,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满,也知道皇帝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他道:“皇上,大皇子无论多大他都是你的儿子,在你面前他心存敬畏,自然想把事情做到最好的。” 皇帝乐了,他道:“今日你这嘴倒是不一般了,竟然替周瑞说起话来了。” 林锦文腼腆一笑道:“皇上误会了,卑职不是替大皇子说话。卑职是真心这么想的,因为卑职在父亲面前也是这心态,所以颇能体会大皇子的心情。” 皇帝听到林锦文提到林松仁,神色淡了那么一分,他望着懵懂无知的林锦文,突然开口道:“锦文对林卿父子情深,朕心底羡慕。” 林锦文愣了下道:“皇上,宫里的几位皇子和公主们对你也十分孺慕的。” 皇帝摇了摇头道:“你不懂,这不同。” 林锦文垂下脸心道你老突然打这牌是几个意思,他嘴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时王尽安上前道:“皇上,时辰到了,您该吃药了。” 皇帝哦了声,神色恢复以往,他道:“朕身体已经好了,告诉王忠这药以后就停了。” 王尽安还想劝慰什么,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王尽安要说的话没敢说出口,他巴巴的看向一旁站着的林锦文。 林锦文犹豫了下道:“皇上,这人常说良药苦口,都喝了这么几天了,倒不如趁机把身体彻底调养好。身体好,一切都好。” 皇帝叹息道:“难为你都说出良药苦口这四个字了。” 王尽安笑道:“皇上,林侍卫说的也是奴才想说的,就是奴才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皇帝嗯了声道:“算了,让王忠调调药方,这药朕喝腻了。” 王尽安忙应下,他朝林锦文眨了眨眼,脸上带着一丝感激的笑意。 皇帝没有理会王尽安的小动作,他望着林锦文道:“你那夫郎不是有身孕了吗,朕正好要赐几个教导嬷嬷给你妹妹,让她学点规矩。这宫里有几个嬷嬷没有主子了,行事又颇为稳当,经验也足够,你要不要带回去一个给你夫郎用?” 林锦文一脸诧异:“这家里有服侍的人,还要宫里的嬷嬷做什么?” 皇帝看着他一脸不争气的模样道:“你怎么是个糊涂的,这小哥生孩子本就不易,你怎么着也得早做准备吧,到时也不至于慌乱。” 林锦文哦了声道:“多谢皇上,卑职回去问问顾轻临。” 皇帝神色不乐意了,他道:“怎么,朕赐下的人你还得问问顾轻临的意见?你在家里就这么点地位?这么把人放在心上?” 林锦文道:“皇上,卑职不是这个意思。顾轻临自打怀孕就吐啊吐的,整天吃的少喝得少的,脾气也大,卑职这不是怕孩子受不住不想惹他生气吗。皇上你刚才也没说要赐个嬷嬷,卑职这不是想着回去和他说说吗,皇上要是恩赐个嬷嬷,卑职一会儿就把人领回家去。” 皇帝一脸难言的望着林锦文,他不是没见过怕屋里人的人,这文武百官中就有。但平日里那些人都是藏着掖着的,面上还是一副自己说一不二的模样,把这话说的坦坦荡荡毫无掩饰的就只有林锦文一人了。 皇帝想到林锦文的祖父,当年有贼心没贼胆,被林老夫人拿着刀吓得妾室都没敢纳一个,他不由道:“你在这林家这是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这点。成亲前也不见你多看重顾轻临,这成了亲倒是怕了。算了,朕也懒得跟你说这些了,你下去吧。” 林锦文巴巴的离开了。 等他走后,皇帝望着王尽安道:“你看看什么样子,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真不知道性格像谁。” 王尽安道:“林侍卫心思纯善,顾家小哥自幼没了双亲,又长在温相家,看多了事,手段难免要多些。加上两人刚有了孩子,林侍卫又是个重视子嗣的,难免一时被拿捏住了。” 皇帝道:“他这不是纯善,朕也看出来了,他这就是又蠢又好糊弄。脑子就一根筋,什么事就只看表面。朕听闻周瑞最近经常为难他,还以为今天他会告状呢。结果他倒好,还巴巴的给人说起好话来了,虽然那好话说的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王尽安干笑,不敢接皇帝这半是抱怨半是自言自语的话。 林锦文回到家便把皇帝要赐人的事告诉顾轻临了,当然也把自己委婉如何回绝的也说了。 顾轻临听了他的话,似笑非笑道:“你这么说就不怕别人说你惧内?” 林锦文抬眸望着他幽幽道:“这要看是惧谁了,若我惧的是轻临你,就算是被整个大周的人知道了又何妨。” 顾轻临笑了下没吭声,林锦文道:“宫里的嬷嬷谁知道是个什么品性,再说了我也不想放一个皇上的眼线在身边。不过皇上有句话说的对,这人生孩子历来就跟过鬼门关一样,咱们还是得早些预备着点。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稳妥。” 顾轻临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便道:“外祖父马上就要进京了,你说皇上突然要赐人,是不是和外祖父有关?” 第37章 林锦文沉默了下点头道:“也有可能, 外祖父他手握重兵, 他和舅舅他们多年来一直驻守北境, 北境军听从他们的话甚过皇上。外祖父回京, 对京城的势力来说是一番震荡。表面上来看, 人人都会认为外祖父回京对我最为有利。加上皇上的态度,很难让人不飘飘然。” 说道这里,林锦文望向顾轻临神色严肃道:“轻临,俗话说旁观者清, 你觉得皇上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 “单看表面算得上是宠信有加了。”轻临两个字被林锦文喊得让人酥酥麻麻的,顾轻临抿了下嘴道:“而且看今天的情形, 在外人眼里皇上对你不但是宠信,好像还带了愧疚心的补偿,所以对你特别容忍。” “那抛开表面这些呢?”林锦文又问道。 顾轻临沉默了下道:“我虽不常出门,但觉得皇上性格多疑, 不像是会有愧疚心的人。多年来他对你不闻不问, 现在突然对你是这番态度,言谈之中很是迷惑人心。你看待这些事向来冷静, 千万不要被这些表面现象给迷惑了。皇上终归是皇上, 恩宠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林锦文走上前抓住顾轻临的手, 面色慎重道:“轻临,这就是我想说的。我身在这个旋涡中, 很多事也许会被自己忽视掉, 甚至会陷入某种表面迷惑之中。若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细致,你万万记得要提醒我。” 顾轻临被他这突然握手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本能的想抽出手,但到底是克制住了这份心情,不过嘴上没忍住:“我看你神智清明眼神透亮,不像是能被这些东西迷惑住的人。” 林锦文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是这样的,身在权力中心的人,心就容易膨胀。我就算是头脑再怎么清醒,也是不过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被一些表面浮华给迷惑住的。到时候我就靠你了。” 明知道林锦文这话里有夸张的成分在,不过顾轻临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心里还是有股被信任的感觉。就好像林锦文已经做好了面对千军万马的准备,但唯独却把后背留给了自己。 顾轻临嗯了声道:“你我在外人眼中本就是一体,提醒你清明也是保障我的安全,我自然不会掉以轻心的。” 林锦文抬眼:“外人眼中?那在自己人眼中,你我就不是一体了?”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这么微微上挑,眸中含笑,定定的看着人时带了一丝说不出的蛊惑。 顾轻临倒是没有被林锦文蛊惑到,他望着两人相握着的手反问道:“你想怎么样呢?”林锦文这些天的态度,让他有些想法,又有些让他害怕。他心里其实也做好了些准备的,要不然也不会由着林锦文三番五次的这么挑拨自己,但有些事不是想就能想明白想清楚的。 林锦文的态度是一回事,他们面临的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顾轻临不是个逃避的人,所以他克制住心底种种情绪,把问题抛给了林锦文。 林锦文也没想到顾轻临会这么问,他眨了眨眼,只听顾轻临又问:“你考虑清楚了吗,日后会不会后悔?我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有些东西你要是给不起,那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给。我们之间维持着现在这样的关系也是可以的,都不容易受伤。” 林锦文望着两人相互交握着的手,他沉默了下望向顾轻临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顾轻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们两个算是在错的时间遇上的,但我想试着去了解你,喜欢你。我知道你心里有结,这道坎不容易跨过去,我们可以共同面对。再说了,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改变现在的状态。” 说道后来,林锦文的声音变得又轻又缓。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他对顾轻临有好感,自然就开始行动。只是古代和现代不一样,在现代,他可以邀请这个人去吃饭,去看电影。在古代,他只能慢慢的表达出自己的感觉,他怕自己太过孟浪的话,顾轻临会接受不了。 还有一点就是在现代他应该会是先恋爱再结婚。但在这里,他们已经结婚孩子都有了,结局已经有了,只能慢慢的填补中间的空白。 相对着他而言,顾轻临却是没有选择余地的。顾轻临唯有的是自己的那颗心,他可以控制着那颗心不为林锦文跳动。现在,林锦文却想要那颗心。 林锦文松开顾轻临的手,他缓缓抬手抚摸过顾轻临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脸颊,最后他的视线停在顾轻临的唇上。 林锦文再次往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顾轻临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僵硬,他不由的后退一步,这一步退到了桌子边缘,再也无路可退。 林锦文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他一手扣着顾轻临的后脑勺,一手揽着他的腰,两人间的距离变得亲密无缝。 林锦文垂头,唇缓缓落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林锦文没有和人接过吻,但他看多了天马行空的小说,里面难免有些情欲描写。他吻得生涩,但本能之下很快就掌握了技巧,算是无师自通了。 顾轻临的体温比常人高,就连嘴唇的温度也是热的。在彼此呼吸都加重后,林锦文脑袋里突然闪过他刚来这个世界,那荒唐的一天。那时他因药物已经失去了神智,但脑海中隐隐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 林锦文和顾轻临在房内谈话时,是不让人里面服侍的,玉竹她们都知道他们这个习惯,今天自然也是如此。 玉竹和云桃正在院子里说悄悄话时,林松仁派人前来说要见林锦文。 玉竹笑道:“少爷和少主君在里面呢,我这就去禀告。”一开始玉竹叫顾轻临少爷,称呼林锦文姑爷,这些日子称呼也改变了,也就认同自己是林家的人了。 玉竹每次接近房子都会故意放重脚步,告诉房内的人有事求见,这次也不例外。她走到门前轻敲了下门,门里并没有声响。 玉竹心底一惊,声音略高两分道:“少爷、少主君。”这时里面传来林锦文的轻呼声,然后是顾轻临的闷哼声。 玉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心,好在房内很快传来林锦文的声音:“进来。” 玉竹走进去时林锦文在桌子旁站着,顾轻临在窗户旁站着似乎正在研究窗户上的细纹。林锦文手摁着桌子撑着自己的身体,那桌子却有些歪了,上面的东西也很是凌乱。 林锦文望着玉竹道:“有什么事?” 玉竹隐约觉得林锦文的语气很古怪,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她忙道:“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 林锦文哦了声道:“我过去看看有什么事,你想吃什么让玉竹给你弄。”顾轻临嗯了声。 直到林锦文出去,玉竹一直都是低眉垂眼的。等人走后,玉竹轻轻吁了口气,她走上前把利索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摆放整齐,然后望向顾轻临道:“少主君,你想吃什么?” 顾轻临道:“现在不用,你给我整理下头发。”玉竹这才发现顾轻临的头发有些凌乱,头上的白玉发簪都快掉落下来了。她忙应了声,暗自责怪自己心粗。 顾轻临坐在铜镜前,玉竹被他梳理头发。玉竹的手很巧,很快就把他的头发整理好了。再给顾轻临整理衣衫时,她抬头不经意的看到了顾轻临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牙印。 玉竹的手顿时僵硬了,目光直直的望着那个地方,脑袋像是被谁敲了一下,懵的厉害。 顾轻临发现玉竹的呆滞走神,他反射性的摸了下脖子处有些泛疼的地方,那是他刚才把林锦文推开后那人给他咬的。 他捂了下便放下手道:“很明显?”铜镜中看细节看的不大清晰,他不知道痕迹已经印在了脖子上。 顾轻临的吩咐让玉竹反应过来了,她脸上带了欢喜,想到现在还不是入睡时,又想到刚才房内的动静,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匆忙行了个礼道:“恭喜少爷、少主君。” 林锦文和顾轻临关系好,她自然是欢喜的。 顾轻临错开眼道:“下去吧。” 玉竹忙离开了,临走前她想到内室里的两床被褥,心微微一转道:“少主君,床上的被褥有些脏了,奴婢这就拿出去拆洗了,换一床新的来。” 知道玉竹这话里的含义,顾轻临沉默了下,若有若无的嗯了声。玉竹一脸欢喜的走到内室,把被褥给抱了出来。 玉竹离开后,顾轻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眸中神色莫名。这些日子林锦文的改变他看在眼里,他心底不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怕太过主动,会被林锦文嫌弃,不主动又有些不甘心。如果没有一点心动,他根本不会让林锦文这么得寸进尺。 他今天本来也只是想刺激下林锦文,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本来也想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试探着林锦文的,他没想到这人的动作比言语还要快。 想到这里顾轻临不由的抚摸了下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锦文的气息。他以为自己会抗拒会难以接受的,毕竟当初的情事给他的只有疼痛和噩梦。但林锦文的吻又温柔又霸道,心底浮起的难堪很快就被其他情绪给代替掉了。 “既然给了,那就不能收回的。”顾轻临轻喃着说道。他本来对这场亲事没有多大期待,现在林锦文给他了希望,他绝对不允许这人收回。 第38章 林锦文自然不知道顾轻临在房内想些什么, 不过这不耽误他心情很好, 顾轻临的反应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定下了目标, 也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 但也是见过猪怎么跑的。他看得出顾轻临对他已经是在尽量敞开心怀了, 不过他真没想到顾轻临会让他吻下去。 其实在垂下头的瞬间,他已经做好了顾轻临会惊慌失措把他推开的准备。毕竟当初他曾对顾轻临那么粗暴,虽然事情并非他所想,但他到底是做了。林锦文根本没想到顾轻临会给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而且唇与唇相交的味道很美好。 林锦文的好心情持续到看见林松仁,林松仁看了他一眼眉眼含春风的模样怪异道:“怎么, 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林锦文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很高兴吗?大概是最近跟着萧统领处理一些御林军方面的事情,学到了不少东西,今天又得了皇上的夸赞, 所以心情好吧。父亲, 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松仁也没多想,他心里记挂着另外一件事, 便道:“也没什么大事, 你妹妹得了圣眼日后要入二皇子府中为侧妃, 这也是一件喜事。只是侧妃入府不同正妃,规矩也没有那么多, 入府的时间也比较紧迫, 算算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有件事想和你说说,你母亲毕竟是文秀的亲生母亲, 也是这林家的主母,到时文秀的嫁妆免不了要她操劳。她也愿意在房内加紧抄写经文,以表虔诚。为父看她是真心悔过了,不如十天半个月后就让她忙文秀的事吧。” 林锦文听了这话,神色淡淡:“父亲心里已经有决断了,这话也就是知会我一声的事吧。父亲已经决定了,那我无话可说。反正只要夫人日后对我和顾轻临不过分,不闲着没事找事,我就没什么意见。” 林松仁点头:“你放心,她已经认识到错了,想必日后不会再犯的。” “她是夫人,她想怎么样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不都得受着,要不然就是大不孝,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懂。”林锦文悻悻道:“父亲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这两天宫里的事太多太忙,我有些累了。” 林松仁看他这不服气的样子就觉得头疼,他道:“你等等。” 林锦文默默的看着他。 林松仁揉了揉脑子眼道:“你外祖父很快就归京了,这事皇上又跟你提了吗?皇上可曾说过让你去迎?” 林锦文撇了撇嘴道:“皇上就跟我提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提了。皇上心思那么难猜,谁知道他让不让我去迎。” 林松仁看着他,认真诚恳的说道:“锦文,你最近跟在皇上身边时间长,宫里的流言蜚语想必你也听到不少,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当真了。你也知道皇上心思难猜,为父怕你真把那些流言当真,尤其是你外祖父在这个时候回京。他手里有兵权,本就惹眼。想从你这里打你外祖父主意的人太多,你千万不能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事一步错步步错,连累柳家。” 林锦文神色有些受伤,他道:“父亲,你都说那些是流言了,我怎么会当真呢。他们就是嫉妒皇上宠信我,你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林松仁听了这话,想到林锦文想事情一向不复杂,心里顿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他抿了抿唇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你夫郎有身孕,你回去吧。” 林锦文哦了声,转身离开了。等他走后,林松仁深深的叹了口气。 林锦文一路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没有回一次头。 林松仁这话处处为自己着想,却又时时提醒自己那些流言蜚语的事,真是闹心,他和皇帝一样让人觉得闹心。 回到院子里后,三七看到他忙去摆饭菜。饭菜中有一道鸡,一道鱼,其他的都是爽朗可口的小菜,还有熬得浓白的骨头汤,热气腾腾的,烟雾中带香。 顾轻临正坐在桌子前等着他,林锦文把那些不高兴的事埋在心底,他洗了手坐到顾轻临旁边道:“以后饭菜做好你就直接吃,不用等我的。” 顾轻临道:“我刚才也不太饿。” 林锦文嘴角浮起个清淡的笑,他挑起眉梢笑眯眯道:“那轻临现在可饿了?可愿意陪为夫一起吃饭?” 顾轻临神色不变道:“当然。” 玉竹和三七听到这话相互看了眼,玉竹眼里含了笑意,三七眼底有些震惊。玉竹趁着两人开始拿筷子吃东西时无声的扯了下三七的衣角,两人悄悄退下了。 等出了房门离了很远后,三七忍不住道:“少爷和少主君他们?” 玉竹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少爷和少主君关系好你不高兴啊。”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三七忙道:“少爷维护少主君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希望他们早日能和和美美的。我一直担心少主君有心结,没想到两人关系这么快就缓和了。就是觉得有点突然,很惊讶。哎,不对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玉竹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这么存不住气。”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先前被刺激过了。 玉竹说罢这话收敛起神色道:“不管怎么说,你和我是少主君身边贴身伺候的,云桃和水苏暂时看着没问题,但该防备的咱们还得防备着。少爷和少主君的房内,谁都不许靠近。” 三七道:“这还用你说。” @@@ 古人没什么娱乐项目,吃完晚饭,时间也差不多了,房内点了灯火。林锦文陪着顾轻临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然后便回房了。 林锦文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直到他不经意的往床上看去,他不由的愣了下。只见床上只摆了一床被子,被面还是大红色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顾轻临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过去,他抿了抿嘴,这时前来服侍的玉竹忙道:“少爷、少主君,床上的被褥脏了,奴婢便做主换了一床。” 顾轻临望着玉竹正想说什么,林锦文突然抓住他的手笑道:“你这丫头倒伶俐,这被褥看着就喜庆,我喜欢。” 顾轻临脸皮发热,换被褥是他默认的,玉竹开口不过是为了避免他尴尬。只是此时他望着林锦文眼底的笑意,总觉得这人什么都知道就是没有说破罢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顾轻临只想把林锦文的手给甩开。不过他还没有动作前,林锦文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无声的安抚他。 玉竹和三七把床铺整理好便出去了,林锦文抓着顾轻临的手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他道:“轻临可喜欢?” 顾轻临扬眉,神采飞扬,他道:“这被子是上好的蚕丝做成的,被褥是锦缎,摸上去舒服,我自然是喜欢的。” 林锦文笑出声,算是服了他这一番解释。 顾轻临第一次见林锦文这般姿态的笑,很肆意很爽快,笑容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鄙视没有不乐意。顾轻临望着他的笑,不知怎么的也笑了。 两人成亲后第一次同被而眠,都有些睡不着。林锦文看着两人中间的距离,他眯了下眼,伸手让顾轻临枕着自己的胳膊,道:“我有些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顾轻临浑身僵硬了下,随后又放软了,他道:“你想说什么。” 林锦文道:“随意说些什么,比如说轻临小时候的事?” 顾轻临愣了下道:“我小时候挺平常的,也没什么说的。我小时候虽然是个小哥,父亲膝下也就我一个,当时很多人都劝慰父亲纳妾,让他能生下顾家继承人。不过父亲不愿意,他怕父姆伤心,说不是父姆生的,哪怕百年后只有我一个,他也不会纳妾生子的。父亲和父姆感情很好,所以父亲过世后,父姆才会那般伤心。” 林锦文把人往身边带了带,他笑道:“轻临这话是在告诉我日后不要纳妾吗?” 顾轻临还真没想到这点,他道:“自然不是。” 林锦文乐了,又道:“那轻临是同意为夫纳妾了?” 顾轻临沉默了,许久后他淡淡道:“夫君纳不纳妾本就不在于我,如果夫君执意要纳妾谁也拦不住,如果夫君执意不纳,谁也不能硬把人塞进来。” 林锦文听出顾轻临语气里的冷淡,他道:“你说的在理儿,世人本就对女子……女子和小哥苛刻。让夫君纳妾纵然会被人称赞宽宏大量,但心里不舒坦的是自己,不让夫君纳就会被人说成善妒,被人指责为泼妇,错误倒没有一点男子的事。好在我已经在皇上面前表过心迹了,这辈子都不会纳妾的,轻临可以放心,欺君之罪我是不会犯下的。” 顾轻临听着林锦文借机表露出的这番心意,他没有说话,心那么微乱了一分。 然后林锦文又让他说说边关的事,顾轻临随意说着自己记忆中的见闻,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不知说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睡下的。 总之第二天顾轻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林锦文也已经入宫去了。 林锦文入宫时,皇帝已经起身了,他今日没有上朝,正在书房看折子。 看了几本后,他把折子扔在御案之上,懒懒道:“写的都是鸡皮蒜毛的小事,处处却在暗示该立太子的事。” 书房内没有人敢吭声,皇帝望着一旁站着的林锦文道:“锦文,你觉得让大皇子监国如何?” 林锦文忙笑道:“皇上,你是皇上,你乐意让谁监国谁就监国呗,反正卑职听皇上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轻巧,让皇子监国哪里那么容易,凡事朕都要考虑到。周瑞在朝堂上也有那么多年了,在朝事上没什么长进,为人又没魄力,周安吧就不说了,下面几个皇子一个成器的都没有,提起他们朕心里就起火。算了,立太子之事也只能等太后忌辰过后再说了。” 林锦文心里有些无语,你什么时候给大皇子他们这几位皇子展示自己才能的余地了,大皇子入朝这么多年也就今年能替你去祭拜太后。 他有时真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在犹豫什么。 皇帝看林锦文有些走神,皱了下眉道:“你今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林锦文回过神随口道:“皇上,卑职在想,昨天你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什么话?”皇帝纳闷道。 “就是给卑职赐个有经验的嬷嬷的事。”林锦文巴巴道:“昨天卑职回去询问顾轻临了,他把卑职臭骂了一顿,说皇上你恩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当感恩戴德的接受。” 皇帝的嘴抽筋了下,他一脸难言道:“你还真去问顾轻临的意见了?” 第39章 相比较皇帝的难以置信, 林锦文一脸这是当然的表情, 他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 满心满肺的欢喜道:“皇上, 这是当然了, 卑职不敢欺君。” 他是高兴了,皇帝却觉得心塞了,他道:“你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模样,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像朕身边的其他人。这娶了妻, 性子倒是变了。” 王尽安忙道:“皇上,林侍卫这是知道心疼人了。这是好事啊, 证明他们当时没辜负皇上你赐下的婚事。” 林锦文笑容不变道:“皇上,顾轻临现在身体特殊,卑职总不好惹他生气的。” 皇帝叹了口气,有点不想见到林锦文。 只是林锦文没眼色, 还在那里不死心的询问:“皇上, 这老嬷嬷卑职什么时候能请走?卑职在府上也好做些准备,把人迎进去。” “没有了。”皇帝闷闷道。 “啊?”林锦文脸上写满了不明白, 他愣愣道:“怎么就没了?” 皇帝满肚子气没地方发泄, 又看林锦文这副蠢样, 他忍耐了又忍耐语气还是没忍耐住带了些讽刺意味道:“你当朕这里的人是随你挑随你选的吗?多少人在朕没有开口的时候就等着巴着,你倒好一开始就拒绝了, 现在又想要人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现在宫里有经验的嬷嬷都被人给挑走了,也没有空出来合适的人选, 你没戏了,自己找个有经验的吧。” 林锦文抿起嘴,脸上有些委屈,他小声道:“那怎么办?卑职这么空手回去是不是不大好?顾轻临会不会生气?” “哼。”皇帝冷笑出声:“你空手回去好不好朕不知道,但朕知道你那夫郎比你有脑子。你退下吧,朕不想看到你。” 林锦文苦着脸巴巴的离开了,心里倒是挺乐的。这么一闹腾,皇帝大概是不会公然在他身边安插什么人了。 等他走后,皇帝不断的摇头,道:“王尽安,你看看怎么就这么愚蠢?惧内惧到如此程度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白瞎了他那混沌的名头。” 王尽安算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他心道,林锦文要聪明伶俐的紧,你心里恐怕更不舒坦了。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他想了下笑道:“皇上,林侍卫这是心眼实诚,也不是谁都肯在皇上面前没心机什么都说的。奴才倒是觉得林侍卫这点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皇帝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倒帮他说上话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王尽安一脸苦楚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力道很轻,他忙道:“皇上,奴才得了什么东西皇上您是最清楚不过的,奴才可不敢隐瞒您。林侍卫自打入宫到现在,一文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给过奴才。林侍卫耿直,心里没有这些弯弯道道。” 王尽安这话皇帝倒是信,王尽安收了哪个大臣的东西,后宫哪个宫妃赐下的物品,都会上报给自己的。就连萧如归有时也会给王尽安拿些宫外的小玩意,唯独林锦文什么都没送过。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皇帝也明白了,这林锦文的性子被林松仁养的天不怕地不怕,还不长脑子。看事光看表面,只要他自己认为是对的,管你对面站着的是谁他都能出言讽刺。谁都敢得罪,谁都不怕得罪。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是又觉得理应如此又有些生气,然后皇帝不高兴的说道:“刑部那边最近递上来的案子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问问林松仁这个刑部尚书是怎么当的,能不能管理好刑部?” 王尽安看着乱找茬的皇帝,心里也有些无语了。这林松仁当了林锦文的爹,也真是够倒霉的。上次皇帝因林锦文心情不高兴时,就怒骂刑部破案时间长,堆积的案子太多,责令林松仁加班加点的搞。现在刑部破案快了,皇帝又嫌弃案子太多天天上折子表功,责备人家刑部尚书没管理好。 都说这后宫女人的脸说变就变,王尽安觉得皇帝的脸比后宫那些嫔妃的更容易变。 王尽安心里嘀嘀咕咕的,嘴里却是连连出声应下。 那厢刑部各官员被皇帝无端责备,林松仁心里就知道肯定是林锦文做了什么好事惹了皇上生气。林松仁看着被连累的同僚,也没办法说出口,只能让刑部的人既要加紧查案破案,又在心底决定查明案子后除了大事都不上奏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林松仁有预感,下次皇帝朝他喷火时肯定还能找到借口,例如查明了案情为什么不上报,是不是想故意隐瞒等等。 林松仁受到的刁难林锦文自然是不知道的,后面的几天他也没怎么和林松仁见面。皇帝不想见他,每天给他安排的活倒是不少,他每天都要和萧如归一起四处乱跑,最多的就是到广陵宫踩点去。 这期间林锦文让顾轻临故意回了一趟温家,把皇帝松口说要祭拜过太后说不定要立太子的事特意传给温家。林锦文这么做也是考虑了很久的,皇帝这人不会无端在他跟前说那些话的。皇帝说了就有被他泄露出去的准备,毕竟他是个没脑子的形象。 但泄露给谁,这个要有个取舍的对象。顾轻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现在正捧着顾轻临,心里惦记着他,会把朝堂上发生的事说给顾轻临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再者,这件事也瞒不住的,周瑞心急手段又不咋地,温家的温相爷可和周瑞不一样。他权利大,说不定皇帝身边就有他的内线。顾轻临把这事说给温家正好,温家如果需要他打探什么消息,至少目前不会轻易放弃他。 至于林锦文自己,他相信周瑞现在暂时不想拉拢他了。因为他说任何话都是无意的,根本没想过站在周瑞那一边。 也许是得到了消息也许是别的原因,最近周瑞终于没有那么多事了,见到萧如归和林锦文后脸色好了不少,也不吹毛求疵的挑他们的毛病了,甚至还和善的说相信萧如归和林锦文之类的话。 萧如归对周瑞的变化有些惊疑,他对林锦文道:“大皇子这是怎么了?我们得小点心,免得被大皇子抓着什么把柄。” 林锦文打着哈欠道:“你想太多了吧,说不定他就是心情好,不想找事了呢。”对于林锦文这没着调的话萧如归也没放在心上,他心里一直紧巴巴的,生怕周瑞弄出个什么事端来。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祭拜太后这天,周瑞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 太后忌辰这天是个阴天,周瑞代表皇帝跪拜在太后寝陵前,痛哭流涕说着哀悼思念的词儿。二皇子周安站在他身边,一脸茫然,似乎根本不明白周瑞为什么哭。最后跪拜的时候还是小碗扶着他跪下去的,这样突兀的动作更显得他格外傻气。 五皇子周康不说了,年纪还小,能老老实实跪在那里已经很不错了。三皇子周祥是哭不出来的,他袖口上大概是抹了辣椒水,看到周瑞哭的不能自已的时,他擦了擦眼,泪水刷刷而流。 四皇子周容一直低垂着头,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泪流的无声无息的。 等祭拜时辰过后,一行人脸上悲痛万分的离开了。 二皇子周安懵懵懂懂的跟着众人,他在看到林锦文时,先是歪头愣了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他跶跶的走到林锦文身边,道:“见过你。” 林锦文忙给他行礼,小碗追上来看到林锦文打量了他一番后道:“原来是林侍卫。” 林锦文道:“上次不知是二皇子,还望二皇子恕罪。” 周安道:“谢你。” 小碗忙解释道:“林侍卫客气了,上次二皇子受伤,奴才心急没认出来,说话有些毛躁,本来一直想找林侍卫道个歉,只是一直没时间,林侍卫千万不要和奴才一般见识。” 林锦文白了他一眼,表情悻悻,他望着周安时又换了另外一副笑脸:“二皇子别客气,咱们以后就是亲戚了,客套话就不多说了。” 小碗看着他这表情,嘴角抽了抽,心道这林锦文还真如传言中的那般没脑子。 事情已经弄好了,林锦文和萧如归自然要回宫复命的,小碗说周安也准备入宫去拜见齐妃娘娘。众人便一起入宫。 周安大概对林锦文很有好感,一路上都巴巴的跟着,小碗拉都拉不走。林锦文对此场景那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对着小碗说:“二皇子这是喜欢下官,就别讲礼节了,一起走吧。” 小碗无语,望着周安拧巴的脸,只得同意。 回宫后,周安跟着林锦文一起去给皇帝请了个安。皇帝看到周安还有些惊讶,周安每次入宫都是直接被人带着到齐妃那里,很少来给他请安的。 听林锦文表功后,皇帝高兴道:“你这事办得好,朕重重有赏。”皇帝给林锦文的赏赐很简单粗暴,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林锦文看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周安站在一旁,然后在小碗的催促下有些不舍得去后宫见齐妃去了。 周安离开后,皇帝望着林锦文道:“没想到你和周安倒是合眼缘。” 林锦文笑道:“皇上,二皇子大概是看卑职面善吧。” 皇帝脸皮抽了下,心道,脸皮倒厚。他道:“周安难得喜欢一个人,你日后多陪陪他。” 林锦文根本不想和周安多接触,不管周安是真傻还是假傻,对他来说多接触就需要一直演戏,这实在是太累。 他想了下提前给皇帝打了预防针道:“是,二皇子不嫌弃微臣笨拙就是了。” 皇帝笑道:“你也知道你笨拙啊。” 林锦文笑笑,没有接话。 皇帝道:“这些天你也没怎么好好休息,今天就早些回去吧。明天也不用入宫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林锦文这下是真乐了,他不是工作狂,自然也喜欢休息的。谢恩后林锦文满脸笑意的离开,当然并没有忘记皇上赏赐的银子。 林锦文回到林家后,把银子递给顾轻临,自己便懒懒的躺在软塌之上休息了。大概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心底放松了许多,此时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说来这些天他早出晚归的,都没怎么和顾轻临好好说说话,更不用提别的了。 顾轻临看他整个人都堆在软塌上了,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便道:“水苏力气大,让他过来给你按按肩膀吧。” 顾轻临只觉得说完这话,林锦文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诡异,他道:“怎么了?” 林锦文那么懒散的笑了下道:“教你一招,你自己暂时不能做的事,就忽略掉。不要因为任何原因放任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接触,我自认为有自制力,能把持的住,但万一上瘾了习惯了,怎么办?” 顾轻临手紧了紧,他道:“我自然是信你,也相信水苏不是那样的人。”这话他说的是铿锵有力,但心里想法却是复杂的。 林锦文不在意的道:“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看没人给我按,我也没事。这些能规避的风险就规避掉,以免麻烦。”这古人太相信卖身契这类的东西了,这事向来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 顾轻临这才嗯了声道:“我明白了。” 林锦文没想到顾轻临会这么听话,不由的吃吃笑出声。顾轻临看着他,神色莫名。 翌日,林锦文沐休,很是清闲的睡了个懒觉。 而在林锦文睡觉时,皇帝在朝堂上宣布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身体有些不适,暂时让大皇子周瑞监国。 第40章 这大周的皇帝是个苛刻的, 不大愿意放权, 要不然周瑞这个年近三十岁的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暴躁。现在皇帝冷不丁的宣布让周瑞监国, 别说是文武百官就连周瑞自己都以为是耳朵出了问题。他呆呆傻傻的看着皇帝, 一脸我在哪里, 我听到了什么的表情。 朝堂上寂静无声,皇帝心情颇好,他继续开口道:“大皇子这次祭拜之事办的不错,朕相信他替朕监国也能做好。不过大皇子毕竟没有单独处理过朝政, 各位爱卿还需多多帮衬着他提点着他。” 皇帝这话刚刚落音,朝堂上其他人还没有反应, 周瑞已经掀衣跪在地上,脸上是努力克制都没有克制住的惊喜。他急匆匆表明自己的决心道:“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绝不辜负父皇的期许。” 皇帝听到这话, 一脸欣慰道:“这就好, 朕相信你定能处理朝政之事。”周瑞借机又表了一番忠心。 这时文武百官已经从这突然来的事件反应过来了,那些老狐狸的表情都维持的很好, 心底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就算是一时没控制住表情的, 也很快收敛了起来。 温老太爷看着周瑞, 心里直恼,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大殿之外。温老太爷拿手在嘴边干咳了两声, 但周瑞根本没有看他, 只在满心欢喜接受皇帝的任命。温时靖本来也有些震惊的,不过在听到温老太爷的干咳声后, 他马上反应过来了。 温时靖不动声色的朝文武百官中看了一眼,然后不等皇帝把周瑞叫起来,朝堂上最年轻的御史黄耀站出来,他神色黝黑,脸色紧绷,语气耿直道:“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不可。” 黄耀一出现,皇帝脸色不大好看,皇帝最讨厌言官的,黄耀这些人又得了秦南这老匹夫真传,动不动就提出自己的观点,实在是可恶。 皇帝心里不高兴,周瑞心里则是又气又急。他心里自然清楚这黄耀是温老太爷的人,黄耀说出来的话就代表了温老太爷的意思。黄耀是温老太爷的人,也是他的人,周瑞不明白温老太爷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阻止他监国。 一瞬间,周瑞气的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他低垂着头,怕是忍不住会朝温老太爷那边看去,会忍不住发火的。周瑞这时已经忘了温老太爷往日对他的种种,只觉得他面目可憎的厉害。 黄耀对皇帝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他继续朗声道:“皇上,大皇子虽为长子却并非嫡子又非太子,他出来监国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皇上三思。” 黄耀说完这话,朝堂上一大半官员都一脸恍然大悟的站出身开口道:“还望皇上三思。”这里面的官员包括林松仁和温时靖,算得上都是和大皇子有关联的人,当然并没有温老太爷。 当然,温时靖站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代表了温家。 皇帝看着这一大半的官员,手紧紧握在龙椅边角之上,他眯眼轻声道:“你们这是何意?温时靖你说,你反对,是反对朕还是反对大皇子监国?” 温时靖一脸庄重的跪拜道:“皇上,微臣不敢对大皇子监国之事心生不满,更不敢对皇上之命有所质疑。微臣只是觉得此事有违祖制,大周自开国到现在还未曾有过不受封的皇子监国,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冷哼一声,看向温老太爷道:“温相也是这个意思?” 温老太爷忙出列道:“皇上,老臣别无他意,老臣一切听从皇上吩咐。” 皇帝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他目光直直的望向周瑞道:“周瑞,你呢?这国你到底愿意兼还是不愿意。你若愿意此事便这么定了,若是不愿意,此事日后再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瑞身上,周瑞只觉得自己浑身是汗水,脑子朦朦胧胧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许久后周瑞听到自己极小的声音,他说:“父皇,儿臣愿意。” 周瑞的话一出口,温老太爷垂下的眼眸中便闪过一丝失望,周瑞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黄耀等大皇子的支持者,隐晦的相互看了眼,神色莫名。 皇帝看着周瑞,没什么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笑了。他起身道:“既然大皇子愿意,此事就这么定了,以后朕不在的期间,由大皇子监国处理政务。” 说完这话,王尽安上前拉长自己尖细的嗓音喊了声:“退朝。”然后他扶着皇帝离开了,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温老太爷是第一个离开的,他走时根本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周瑞。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温时靖是最后一个走的,温老太爷已经不给周瑞面子了,他作为温家人不能不给的。 温时靖看着周瑞还一脸茫然的跪在地上,便走过去开口道:“大皇子已经退朝了,咱们回吧。” 周瑞被他扶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抓着温时靖的手站起身,看着温时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周瑞后知后觉道:“温相是不是生气了?” 温时靖微微一笑道:“大皇子不要多想,监国是一件好事,宫里的贤妃娘娘正等着你呢,你快去把这事告知于娘娘的好。” 周瑞听了这话,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下,他道:“不管如何,今日是我莽撞了,还望温兄在温相面前替我解释一番,让他老人家不要生气。” 温时靖道:“大皇子不要多想,父亲他没有生气。” 周瑞嗯了声,十分不安的同温时靖分开了。周瑞朝后宫走去,温时靖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微冷的走出大殿。 温时靖出宫时,远远看到温老太爷正和林松仁说了什么便离开了。距离这么远,温时靖都能看到林松仁的身姿一下子僵在那里了。 温老太爷拍了拍林松仁的肩膀离开后,林松仁还僵在那里。温时靖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看到林松仁满脸震惊的表情没有收回去,便道:“林尚书,你怎么了,没事吧。” 林松仁看到温时靖,眼中神色又气又惊语无伦次道:“温侍郎,锦文那混账东西可真说过皇上要立太……”刚才温老太爷笑眯眯的向他提及说顾轻临去温家那次,说林锦文说皇上有意立太子,没想转眼大皇子就监国了。 林松仁听了这话就跟晴天霹雳一般,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温时靖打断林松仁这话道:“林尚书,你是说皇上让大皇子监国的事?此事已定,对大皇子来说也是一场磨炼。” 林松仁胡乱的点点头道:“温侍郎,今日本官家中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聚。”说罢这话,他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温时靖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在林松仁匆匆往家赶的路上,宫里的贤妃正对着周瑞发脾气。 贤妃看着周瑞小人得志的模样,差点把耳光子甩在他脸上。她气的心口直泛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瑞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儿臣错了,你千万别生气了。” 贤妃听了这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冷冷的看着周瑞道:“我知道你身为大皇子,却没有一点实权,你忍了这些年,心底一直都很委屈。皇上今日突然开口让你监国,你心里高兴。可是在温相他们反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脑袋想想他们的话,这事儿你该同意吗?” 周瑞刚才虽然对温老太爷生气的事有些担心,心里却还是对自己即将要监国而高兴。这时他终于静下心,想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他也并非真的愚蠢,只是有时太急功近利了,等他想明白后,脸色有些发白。 贤妃看他终于想通了,她失望道:“你当你父皇那么轻而易举的会让权?后宫无后,前朝无太子。今天这是多好的机会,只要你能坚持的住,不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惑了眼。温相和你外祖他们就能逼迫皇上立后或者立太子,到时你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现在倒好,你除了一个监国的名头,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朝堂上有多少人试探皇帝,提出立后立太子,皇帝一直不松口,直到这次皇帝想让周瑞监国。 黄耀在朝堂上说周瑞虽为长子,却并非嫡子并非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就在此了。如果周瑞能在朝堂上把持得住,哪怕是以自己能力不足为理由暂时拒绝监国,皇帝难道还能让个傻子或者几个不成年的皇子兼朝吗? 周瑞拒绝了,那后面以黄耀为首的人便会递折子,要求皇帝立太子、立后。朝堂上温相和周瑞外祖家臣子那么多,这次上折子就不是像以往那样小规模试探了,因为皇帝已经松口让周瑞监国了。而且对周瑞最有利的是,整个大周目前只有他一个成年的皇子,他又是长子,朝臣举立他为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事。 皇帝年纪不小了,立太子周瑞优势很大,就算这次皇帝不立太子立下贤妃为后,周瑞的身份就是嫡皇长子,日后成为太子甚至是皇上也是容易的多。 可惜的是周瑞自己被突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当时只顾满心愤恨,只想一步登天,根本没有分析黄耀这话里的意思,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以后有人再上折子要求立太子,其他不归附周瑞的人就会在背后笑话他,只顾监国不要身份,皇帝那里无论怎么批注都是有理的。 贤妃想到这里恨不得拿冷水往周瑞脑袋上泼,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周瑞怎么越长脑袋就越不灵光了,这么浅显的事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周瑞想通了这件事后脸色一直白的很难看,他难得镇定道:“母妃,事已至此,儿臣总不能跑到父皇面前说不监国了吧。立后立太子之事,咱们得想个办法。” 贤妃忍不住道:“本宫以为就凭你那点脑子还真会这么做。” 贤妃在宫里忍了这么多年,什么都经过了,脾气性子已经磨炼到家了。结果周瑞自己越活越倒数了。 周瑞一脸羞愧的不说话,贤妃气也生了,怒火盘旋在心头散不去,但就像周瑞说的那样,事已至此,再多说已无用。 她努力平复自己心底的怒火道:“你抽空去温相那里反思,温相要是心里对你失望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周瑞小声道:“母妃,温相会吗?我们怎么说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再说还有静娴在呢。” 贤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这事到底是你做错了。我都这么生气,何况温相呢。” 周瑞也不敢反驳,他点头道:“母妃,儿臣明白了,出宫后变会去温相那里的。” 贤妃嗯了声道:“上次温家不是得到消息说是皇上有意立太子吗,怎么就是监国了?而且太后忌辰刚过,皇上就宣布了此事。这里面有没有其他原因,是不是温家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得到了消息后,温家并没有瞒着周瑞,也一直有心主导这事,就等着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掉链子的却是周瑞。 周瑞想了下道:“消息是顾轻临那里得来的,他是听林锦文提起的,便告诉了温家。林锦文这人十分自大,一心巴着父皇,别人他都不看在眼里。他嘴上没门应该不会说谎,母妃难不成是怀疑顾轻临说谎了?” 贤妃皱眉道:“这事好好查一下,顾轻临和林锦文那亲事里面有诈,温家脱不了干系,难免他心里因此有怨恨,故意误导温家也说不准。” 周瑞沉下心时还是有点能力的,他道:“母妃,这事不如你去查来的方便。既然是父皇开的口,又没有避讳林锦文这个大嘴巴。宫里人多眼杂的,说不准就有人听到那么一丝风声。我明日也会去试探一下林锦文的,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问题。” 贤妃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都这么镇定,本宫也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你父皇心思难测,你既然已经答应要监国了,便要处处小心,尽快挽回你在你父皇心中的形象。” 周瑞道:“母妃教训的是,儿臣明白了。” 贤妃道:“你入宫时间也不短了,出去吧。明日让温静娴来宫里一趟,本宫有话交代她。” 周瑞应下,然后出宫了。 这厢皇宫里提起了林锦文,那厢林松仁屁股着火一般回到了林家,然后没坐稳,便派人让林锦文立刻来见他。 林锦文当时正在喝顾轻临为他盛的骨头汤,衣袖上沾染了些油渍,随口说了句喝完汤换身衣服再去。那前来传话的小厮道:“大少爷,老爷说你如果不立刻去,奴才绑也要把你绑过去。” 林锦文看着那小厮焦急的模样冷哼一声道:“这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我说过换身衣服,有本事你现在把我给绑去?” 顾轻临则望着那小厮温和的说道:“大少爷汤已经喝完了,换衣服用不了多长时间的,你稍等片刻便是了。” 说罢这话,顾轻临扶着林锦文去了内室。小厮站在那里满脸焦急,他可是第一次见林松仁脸色这么难看。 到了内室,顾轻临一边给他拿来衣衫一边道:“父亲那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吗?那小厮脸上的焦急不像是做假。” 林锦文接过长衫,自己动手换下道:“我也不知道,恐怕是宫里出了事。没关系,不用担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顾轻临嗯了声,然后站在一旁看着林锦文自己给自己扣上盘扣。 林锦文整理好衣衫后刻意贴着顾轻临的耳朵轻啄了下笑道:“等我回来。” 顾轻临俊毅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 林锦文到林松仁书房时,林松仁脸上的怒气已经平息了,他让林锦文把门关上,然后直接开口说道:“你告诉过温相他们皇上有意立太子?” 林锦文心里琢磨起眼前的状况,脸上却一脸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告诉温相爷皇上要立太子了。” “你没说过?”林松仁皱起眉间道:“那温相怎么说是你说的。” “父亲,你能不能让温相爷他讲讲道理,我这些天一直在忙太后忌辰的事,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样,早出晚归的,我哪里有时间见温相爷,更别提告诉他皇上要立太子了。” 林松仁看他神态不像是做假,眉头紧紧皱着,换了一种说法道:“那你听皇上说起过要立太子的事吗?” 林锦文点头道:“听过啊。皇上说等太后忌辰过后吧,会考虑立太子的。” 林松仁额头青筋一露,他忍着心底的怒气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告诉为父?” 林锦文讶异道:“这事很重要吗?皇上要立谁,咱们也只能看着不是,再说这大皇子不是监国了吗,好事啊。父亲你到底在气什么,能不能说的直白点。” 林松仁盯着林锦文道:“温家如何得知皇上要立太子之事的,这事你可曾告诉别人了?” 林锦文再次点头:“说了,告诉顾轻临了。” 林松仁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道:“你不是不喜欢顾轻临吗?什么时候你们关系好的这话都可以说了?” 林锦文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他怀孕了,我天天这么累,闲着没事就给他说说话了。” 林松仁叹了口气,他道:“锦文,你能不能长点心。我听闻你和大皇子关系不是很好,就拿这次事情来说,你为何不告诉为父。为父至少可以在温家和大皇子面前把你的功劳说明白,大皇子至少记得你的好。大皇子监国,对你也有好处,至少不会为难你。” 林锦文眨了眨眼,表情无辜道:“那怎么办,再说了,我也没得罪大皇子啊,他为难我什么。” 林松仁把手摁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和林锦文讲不明白什么事从龙之功,什么是天大的功劳,他只觉得自己想发火。不过他到底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发脾气的念头,道:“日后要是听到皇上说起什么,务必记得和为父说。” 林锦文哦了声道:“我知道了。” 林松仁挥手让他离开了,林锦文走后,林松仁揉了揉脑子眼,只觉得对上林锦文他这头就疼的厉害。 林锦文一路上没换表情,等回到房内,只有他和顾轻临两人时,他道:“大皇子监国了。” 顾轻临讶异道:“这么快?”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没说的是,这事情他感觉有点不妙,现在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太多了。说不定还会有锅从天上降,他得早做准备,把视线给转移掉。 第41章 “大皇子监国对你是不是很不利?”在林锦文心里琢磨着眼前情况时, 顾轻临突然开口这么问道。 林锦文抬起眉梢朝他望去道:“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顾轻临道:“你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语气也够轻松, 但我就是觉得你不像以往真正轻松的模样, 人绷的很紧。想来想去也就是大皇子监国这事比较让人心乱吧。” 他说这话很慢但十分的认真, 林锦文讶然:“没想到轻临对我的情绪研究的这么仔细,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担心我?” 自打两人关系进一步后,顾轻临对林锦文小打小闹言语上的调戏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免疫了。再者嘴上的话谁都会说,于是顾轻临神色平静的回应道:“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林锦文的心微微一动, 他上前握着顾轻临的手,感受着这人的体温。他独来独往已成习惯, 没想到在这个莫名的朝代会有人对自己说出关心之语。 他从小便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一直很差的,现在更是如此。 林锦文抓起顾轻临的手把玩了两下后,突然那么吻了下后才轻声道:“不用担心,大皇子监不监国不是我能控制的, 但我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 大皇子就算是监国有皇上在,他不会对我不利的。我刚才走神只是在想父亲的话, 当时皇上松口要立太子的事, 我没告诉过他, 现在他提起这个肯定是从温家那里知道的。温家可能是觉得没有达到预期,所以生气了, 对父亲有些迁怒。算了不提这些了, 反正他们迁怒也迁怒不到我头上。” 顾轻临觉得林锦文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从他的手背蔓延到胳膊上, 又深入肺腑之中,让他那颗心都泛热起来。 他有点不敢看林锦文的容颜,不由的错开眼嗯了声。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这模样,微笑了起来。 @@@ 第二天林锦文上朝后,顾轻临也起身了,他在房内用完早膳后,便吩咐玉竹要去一趟温家。昨天他的疑问被林锦文打岔过去了,但顾轻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林锦文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可以不知道。但是大皇子监国,这是难得的喜事,他早先还为温家提供了消息,现在怎么说也该去恭喜一下的。 顾轻临这次去温家的待遇比他和林锦文上次来好多了,门房看到他那是满脸的笑意。 顾轻临对这些都是波澜不惊的,他这次前来只带了玉竹和三七,云桃和水苏留在了林家。 顾轻临到温老夫人院子里时,温老夫人正被王氏逗得大笑,温怡、温芳和温远也都在。看到顾轻临前来,温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招呼顾轻临坐在自己身边半是埋怨半是高兴道:“你身子重,好好在家养着才是,怎么胡乱跑。等你月份稳了,再来看我才对。” 王氏忙道:“母亲刚才还在说想念轻临了,这人到了母亲又担心了。” “就你多嘴。”温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王氏也乐了,她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心里藏不住话,可不见了轻临我也高兴,就多嘴说出来了吗。” 顾轻临喊人后望着温老夫人轻声道:“外祖母,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一个人在房内挺无聊的。温家和林家相距也不远,前来看看外祖母也是应该的。” 温老夫人笑道:“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 顾轻临应下,温怡在顾轻临来了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温芳看了看顾轻临又看了看温怡也不敢过多表露过多情绪,温远则是一直垂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很容易让人把他给忽略掉了。 这时王氏看了看温老夫人又望了望顾轻临道:“轻临肯定知道了吧,大皇子从今天开始就要替皇上监国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我们这些个不在朝堂上的内宅之人都听说了。” 温怡看着王氏娇笑道:“母亲,顾表哥怎么可能没听说,林兄长不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吗。”说到这里,温怡心情有点古怪。本来以为顾轻临找了个落魄户,没想到一眨眼这落魄户就翻身成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人了。这顾轻临私下里过得怎么样不说,明面上他的身份是跟着水涨船高的。 如果说温怡心底是古怪,那温芳简直是牙都酸了,她道:“那顾表哥肯定是知道了。”温远动了动身子,没有吭声。 顾轻临看着温怡和温芳这么一唱一和的,好像就准备这样认定他过得不好似的。 顾轻临微微一笑道:“昨个儿夫君在家沐休,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不过父亲刚下朝便把夫君叫了过去,夫君回房后告诉我说大皇子监国了。” 顾轻临这话既说他和林锦文之间的关系很好,又特意点出了林锦文被林松仁下朝后叫过去的事。当时林锦文告诉他皇帝有意立太子的事时,他曾问过林锦文要不要告诉林松仁。 林锦文当时就否定了,所以这件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穿不帮的。 温怡还想说什么,温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温怡不说话了。 温老夫人神色淡淡道:“你们吵得我这老婆子耳朵都疼了,都回去吧,我和轻临单独说说话。” 王氏听了这话站起身带着神色各异的温怡、温芳和温远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温老夫人拍了拍顾轻临的手道:“这下清净了。” 顾轻临垂下眼低声道:“我给祖母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是兄妹,年幼时会为了一点小事吵吵闹闹,等长大了就明白了,你们还是一家人,还是要相互帮衬才能站得稳。”温老夫人慈祥的说道 顾轻临嗯了声点点头。 温老夫人看着他又道:“听你说林锦文现在对你也是好的,你有什么事就跟外祖母说,外祖母绝不会让你在林家受一点委屈。” 顾轻临抬眸道:“外祖母知道的,林锦文他性子比较耿直,有什么话都会直言直语,有时说话不大顾及别人情面。就拿上次的事来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竟然没有和父亲提起过那事。父亲昨晚问起过他,他回去后还纳闷的不行了,说是一点小事也值得父亲这么大动肝火。外祖母,我别的不怕,就怕父亲对我有意见。毕竟在林家父亲还是很看重我的,林锦文有时还听得进父亲教导。” 顾轻临这话暗含的意思就是,我从林家听到这个消息告诉了温家,结果温家在处理这件事伤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林锦文本来不喜欢他,林松仁还算公平,现在倒好了,弄得我现在在林家地位很尴尬。林松仁心里若是因此对他起了嫌隙,对他有意见,那他处境怕是更糟糕。 温老夫人听罢这话,握着顾轻临的手不由的紧了下。 她张嘴准备说什么,只见顾轻临神色平静道:“外祖母不必担心,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亲戚始终是亲戚,日后相互帮衬着才能站的稳,我都明白的。” 温老夫人的嘴动了动,许久后她道:“轻临你放心,有我在,林家绝不敢欺辱你的。” 顾轻临笑了下道:“多谢外祖母。” @@@ 顾轻临在温家说着这些时,林锦文正在皇帝身边站着,而第一天监国的大皇子周瑞正在给皇帝请安。 周瑞昨天虽然因自己的不坚持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他整个人还是挺意气风华的。毕竟难得有光明正大的机会站在朝堂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这就跟登基为皇前的排练似的,林锦文也能理解周瑞的心情。 大概是他盯着周瑞的目光太直白了,皇帝斜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呢,这副表情。他是大皇子周瑞,你们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林锦文一脸狗腿道:“皇上,这不是大皇子监国了吗,卑职就是觉得挺快的,算得上是世事难料吧。卑职前些日子才听皇上说有意让大皇子监国,又说考虑立太子的,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天大皇子就监国了。昨天卑职的父亲还在骂卑职呢,说知道皇上有意立太子怎么不吭声,卑职那几天一直忙着太后忌辰的事,实在是太累了,大皇子别生气。” 周瑞站在皇帝跟前还没得意玩呢,就被林锦文这话噎的脸色通红起来。林锦文那巴结的模样一看就是对着他的,打那话却刺耳的紧。什么叫做林松仁骂他不吭声。一时间周瑞恨不得拿手捂住林锦文的嘴,甚至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来对着皇帝了。 周瑞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头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林松仁难道就没有教他在皇上跟前不要乱说话吗?他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皇帝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呢,林锦文这是要坑死人啊。 皇帝本来正在练字,林锦文这叽里咕噜一开口,他的笔一歪,字彻底废弃了。皇帝把笔扔在御案上,接过王尽安递过来的细巾擦了擦手,然后他望向林锦文似笑非笑道:“朕说的什么话你都往外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不能说吗?”林锦文脸上狗腿之意未消又带了一丝震惊,格外的纠结表明自己的忠心:“卑职记住了,不过皇上放心,卑职也没有往外说,你看连卑职的父亲都不知道。” 皇帝笑了,他道:“你父亲不知道,怎么会问你这个事呢?” 林锦文讶然加茫然:“那也是啊,卑职的父亲怎么知道的。” 皇帝把细巾重重的扔在地上,对着意气风华没有了完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周瑞慢声细语道:“大皇子第一天监国别迟到了,在朕这里浪费什么时间,下去吧。” 周瑞听了这话不但没走,腿还那么一软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父皇……” “看你那点出息,滚下去吧。”皇帝对周瑞一脸看不上眼的说道。 周瑞慌忙退下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满心烦躁,这周瑞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若是他听到这话,定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刚才那模样一看就是心虚。 林锦文说漏了自己要立太子的话又如何,周瑞如果心思稳重些,肯定是知道也作不知道,不知道也作不知道的。剩下的事有温相,有林松仁在扛着呢,他慌乱个什么。 真是一点帝王气度都没有,皇帝在心里给大皇子安了这么个名头。 而林锦文呢,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想到这里,皇帝抬眼朝林锦文看去。林锦文脸上茫然不消,但应该是感觉到了大殿之内的气氛太凝重,他站在那里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皇帝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想自己早就知道林锦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该为此生气的。皇帝一脸疲倦的道:“锦文,你让萧如归来一趟。” 去传人这活本来是该内监做的,但皇帝现在看见林锦文就觉得心塞,只好打发他前去了。 林锦文应下忙离开了,等他走后,王尽安缩着脖子也不敢开口了。 林锦文出了大殿的门,心里乐开了花。 现在皇宫里正是紧张的时刻,他是一个最为特殊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又彼此争夺。昨天林松仁找他谈话,他突然想到,如果这时有人故意把大皇子和他背后势力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那他可就倒大霉了。 你看,说立太子的是他,结果皇帝没立太子,让大皇子直接监国了。温家和大皇子肯定会怀疑他传递的消息有误,所以温相昨天才会直白的试探林松仁。 他现在身份不明,皇帝虽未表明但众人都猜测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这是事实。如果有人刻意引导,让大皇子和温相等人觉得他是个有手段的人,皇帝有意栽培他。那他的表演再成功也没用,不经意间就会露出破绽的,那样几个皇子肯定是先除去他再争斗。 他尽量让自己低调些,就是想活着,所以今天他说的这话看似没头脑莽撞到了得罪所有人,但却是非常安全的。至少几个皇子的视线不会放在这样一个没脑筋的人身上。 想到这里,林锦文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有人想要他背锅,那他就先把锅底打破,他可不是个站着让人扇了做脸给右脸的人。 只是林锦文心底十分清楚,他现在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依靠着皇帝,但皇帝已经年迈了,再者就算皇帝不年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回对他的宠信了。他现在等于是站在一片浮木之上,四周都是漩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进去,被吞噬掉了。 林锦文明白现在需要真正的实权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只是这个实权是最不好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而在林锦文考虑自己的前途时,周瑞第一天监国在他频频走神中开始了。朝堂上有很多他的支持者,对周瑞的到来并不会为难,其他人则处在观望的状态,也不会在第一天就找事。 双方就跟暂时达成了和平相处的协议一样,很是和谐轻松。 当然温老太爷是个眼毒的,很快就发现周瑞走神走的厉害。好在温老太爷是个老狐狸了,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避开朝臣和周瑞单独说话了。 周瑞看到温老太爷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他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道:“温相救我。” 温老太爷心里一惊道:“大皇子有话慢慢说,不要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周瑞定了定心神,然后把在皇帝跟前的失态说了一遍后,一脸苦涩的总结道:“温相,那林锦文说好听一点是对父皇忠心耿耿,说难听一点就是又蠢又毒。你说这话长个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当着父皇的面开口吧。他倒好,不但说了,还把我给连累进去了。父皇那性格温相是最了解的,容不得别人使手段,他心里现在不定在想什么呢,我这个大皇子的名头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两说。” 温老太爷看着说别人蠢的周瑞,心道,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难道不蠢。 周瑞絮絮叨叨说完,看向温老太爷道:“温相,你看这事怎么办?” 如果周瑞不是温老太爷的女婿,他转身就走了。此时他只能耐着性子道:“大皇子,事已至此,慌乱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你先镇定下来。” 周瑞苦着脸道:“温相,我也想镇定,可这话轻巧,我就是镇定不下来啊。” 温老太爷沉声道:“如果当时皇上问的时候,大皇子能镇定起来,那事情完全可以推到林家父子头上,这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皇上就算心中有所怀疑,林松仁也不敢把事情推到我们头上。” “温相。”周瑞插嘴打断他的话道:“你别说和我们没关系了,林松仁是不敢提,但他儿子那嘴我算是怕了。我敢肯定,就以林锦文那草包脑子,父皇敢治他爹的罪,他就敢皇宫里翻天。日后咱们和林家父子少接触,太触霉头了。” 温老太爷因这话心里一哽,他假装没听到周瑞的话继续道:“现在你在皇上跟前露了怯,那事情就复杂了。皇上向来讨厌别人打探他身边的消息,这惩罚我和林松仁是避免不了的。不过皇上没有牵连到你,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周瑞有些不明白了,温老太爷道:“皇上在你明显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没有怪罪你,难道不是好事吗?” 看周瑞还是不明所以,温老太爷只想叹气,恨当初自己眼瞎,挑选了周瑞当女婿。当然,这也是没得挑没得选的事。 温老太爷尽量和善道:“皇上什么性子大皇子难道不清楚,皇上眼里向来是容不下一点沙子的。这次皇上没有责怪你,那就证明他不想让大皇子背负这个罪名。大皇子你现在又在监国,皇上怕是有意在锻炼你。” 一说到自己的前途之事,周瑞反应的极快,他一脸惊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道:“温相的意思是说父皇在考察我?” 温老太爷点了点头道:“所以大皇子监国的这段时间,做事务必要保持冷静。如果大皇子在此期间能做到皇上满意,那何愁未来。” 周瑞一脸恍惚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略带几分迟疑的问道:“温相,那咱们还要不要趁机安排自己的人?” 温老太爷神色淡淡:“大皇子,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上的,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过皇上现在肯定对大皇子你观察甚细,大皇子先沉住气不要掉以轻心。” 第42章 在温老太爷慢声细语的安抚之下, 周瑞终于沉下了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他认真思考了下温老太爷的话, 越想越觉得温老太爷说的很有道理。 皇帝有意传位给他, 此时正在锻炼他考察他。想到这个事实, 周瑞心里便激荡不已, 对他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想通之后,周瑞望着温老太爷拱了拱手,神色郑重道:“多谢温相提点。”他本来还想说一些例如等我心想事成之日,定会好好感谢温相, 或者以后绝对不会忘记温相之类的话。 好在温老太爷脸色够沉静,眼神也够锋利, 周瑞也没有高兴到糊涂的地步,还记得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这种时候有些话彼此心里明白就好,不用多说什么的。 温老太爷看周瑞终于镇定下来了,他算是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周瑞在皇帝那里捅出来的那个篓子, 温老太爷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憋到喉咙里了。 他望着一脸喜意的周瑞心略塞, 不过到底体谅周瑞盼望了二三十年终于盼到了一点希望苗头的心情,打击的话他也不好多说, 便道:“大皇子既然已经明白皇上的用心, 那当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事才能让皇上感到欣慰。” 周瑞勉强收起脸上的得意道:“温相说的是, 我这就去处理朝事,定当让父皇刮目相看。” 温老太爷点了点头, 等周瑞离开后, 温老太爷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对周瑞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以前周瑞还是相当稳重的, 只是最近这他越发的沉不下性子了,有些事做的实在是蠢的让人头疼。 但人是他们温家选的,再蠢再笨他们温家都得受着,在这条路上他们只能携手共进,不能有所退缩。 温老太爷心里琢磨着眼下的事,特意抽了个空找到了林松仁和温时靖,把林锦文在皇帝面前说的话,还有周瑞当时的反应说了下。 林松仁听罢这话,喉咙里顿时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脸色来回变幻了许久后勉强平静下来,他对着温老太爷勉强道:“下官教子无方,还望相爷不要怪罪。” 温老太爷看着他这番神色,心情莫名的好了那么一分。说来这直接受害者还是眼前这位,如果不是周瑞沉不住气露馅了,他们还不一定会被牵连到呢。有林锦文这样的儿子,林松仁头疼的次数怕是不比他们少。 温老太爷捋着胡子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还是要尽快去皇上那里请罪才是最重要的。” 温时靖道:“父亲的意思承认此事?” 温老太爷道:“自然要承认,而且态度一定要万分诚恳。但话要怎么说,你们心里要琢磨清楚,务必使此事有回旋余地。” 温时靖想了下,眼前似乎也只有这条出路了,他道:“孩儿立刻去面见皇上。”温老太爷是温家的颜面,是大皇子的后盾,去给皇帝承认错误这种事自然是不能由他出面的。温老太爷在这件事中在皇帝眼里只能是个不知情的人,所以现在只能温时靖出面抗下罪责。 林松仁也忙道:“下官同温侍郎一同前去请罪。” 温老太爷看着林松仁摇头道:“清言啊,老夫知道你疼爱长子,但他到底是男子,不能太娇惯着了,这么些年来你也太由着他的性子来了。你看现在这事弄的,不好办了。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锦文现在受宠于皇上跟前,你想出手教育怕是都没办法了。” 清言,乃是林松仁的字。温老太爷此时这么喊他,带了一分亲近,后面那些话却是实打实的试探了。温老太爷在试探林松仁,林锦文到底是不是皇帝的孩子。 林松仁神色勉强道:“相爷说的是,下官谨记,日后定会好好教育锦文为人处世的。”他这话的意思是,林锦文是他儿子,就算是有皇帝的宠信,他身为父亲还是可以出面教育的。 温老太爷嗯了声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吧。” 温时靖和林松仁这才离开。 一路上两人心里沉甸甸的,等到了乾清殿更是吃了个闭门羹。王尽安挡在大殿门前笑眯眯的告诉他们,说皇上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后面却是什么话都没了,也不说让两人离开也不说让两人等着。 温时靖和林松仁在朝堂上也有这么多年了,自然清楚皇帝这是因为心里不痛快,不想见他们。两人便掀衣跪在了乾清殿门口,嘴上说有要紧之事,在这里等皇帝醒来。 王尽安脸上的笑不变,他道:“两位大人若是愿意等着,那请便。等皇上醒来,老奴第一时间通知皇上。” 温时靖和林松仁受了王尽安的奚落,面上还得说,多谢王公公之类的话。林松仁什么心情温时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自打站在这朝堂上就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心里实在是憋闷的很。 @@@ 林锦文奉命回乾清殿时,林松仁和温时靖还在那里跪着,算算时间也有半个多时辰了。 林锦文看到林松仁时,脸色一惊,他快步走上前道:“父亲,你……” “闭嘴。”林松仁苍白着脸,咬牙切齿低声呵斥道:“皇上面前只有臣子没有父子,你既有事快去禀告吧。” 林锦文茫然的看了看林松仁又看了看温时靖,忙朝大殿走去。 温时靖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麻的没感觉了,刚才半个多时辰内,来来往往的宫人无数。他们就跪在这里任由别人惊诧的打量着,实在是丢脸的很,他现在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林锦文走入大殿时,皇帝正在慢悠悠的喝茶,他正准备说什么,王尽安朝他摇了摇头。林锦文一脸急迫,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皇帝把茶一点一点的喝完。 等皇帝终于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道:“锦文什么时候来的?” 若是常人当然会顺着皇帝的话说刚到之类的话,林锦文向来不同其他人,便巴巴道:“回皇上,卑职来了好大一会儿了。” 皇帝的手顿了顿,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林锦文又开口了,他道:“皇上,我爹……不,是林尚书和温侍郎现正在外面跪着呢,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吗?” 皇帝一脸不解,王尽安忙上前请罪道:“皇上,是奴才的错。林尚书和温侍郎有事求见,奴才看皇上睡得正好便没有打扰,刚才皇上醒来后更是忘了,想来是跪了好一会儿了。林侍卫莫着急,奴才一会儿就去给林尚书和温侍郎赔罪。” 皇帝怒的踢了王尽安一脚又骂道:“你这糊涂的老东西,还不快把人给请进来。”王尽安应了声,腿脚麻利的朝殿外奔去了。 皇帝看向林锦文叹息道:“他们没犯什么事,朕本以为大皇子监国,朕难得有清静的时候便睡下了,没想到这林尚书和温侍郎会来求见。你也真是的,看到了怎么不早说。” 林锦文实话实说道:“皇上正在喝茶,王公公不让卑职打扰您。” 皇帝和林锦文这对话稳稳的落在了林松仁、温时靖和王尽安的耳中,三人心底因这话各自复杂的紧。王尽安站在皇帝跟前,林松仁和温时靖跪在地上。 两人的腿都麻了,现在正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刚才起身的时候差点站不起来,还是被王尽安扶了一把才勉强站好能走路。 皇帝望着林松仁和温时靖淡淡道:“大皇子监国,两位爱卿有什么事直接和他商议便是,朕难得清闲几日。” 林松仁和温时靖明知道皇帝这是故意的,他们也只得装作不知道。在皇帝话音落下后,两人开始请罪。温时靖红着眼圈说顾轻临前些日子在温家说是从林锦文口中得知皇帝有意立太子,顾轻临乃是内宅之人,不知这话轻重随口提起的。他得知后便命其不要再多嘴。 但温家人多口杂,这事不知怎么的被大皇子得知了。温时靖又说大皇子对皇帝忠心耿耿,心里绝对没有半点不敬,得知此事后日夜惶恐不安。今日此事被林锦文说破,大皇子心里受惊,又因自己刚刚监国之故,生怕皇帝对他心有嫌隙。 说道这里,温时靖又隐晦的提起了大皇子根本无意太子之位,要不然被皇帝下命监国时便会有所行动等等。最后温时靖表明,温家内有奸人,故意挑唆是非,他回去之后定要严格查明。 林松仁紧接着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此事,得了温侍郎提醒才知道林锦文和顾轻临差点闯下大祸。他对皇帝忠心一片青天可鉴,自知是自己对林锦文管教不严的错,只是想要林锦文日后不要把从宫里听到的事胡乱开口,绝对没有窥视帝意的意思。 皇帝听着两人的话,神色不喜不悲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林锦文则等林松仁说完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怎么听着这话就是我的错呢?我年幼不知事,说错了话你们不听不相信就是了。就像皇上直接提醒我有些话不能说更好,这么饶了个大圈子也不嫌累得慌。” 林松仁和温时靖悲伤的情绪酝酿的刚刚好,乍然听到林锦文这话,他们顿时有点表演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温时靖真想拽着林松仁的领子问,他到底教出了个什么玩意。 皇帝看着林松仁和温时靖的脸那么笑了下道:“这事错不在锦文,这话是朕说出去的,锦文理解错了说出去时定然没有多想,就怕听到的人心眼多,想的也多。朕倒要看看,谁敢趁着机会逼迫朕立太子。” 林松仁和温时靖自然说他们不敢的。 皇帝不轻不淡的继续道:“温时靖既然说温家有喜欢挑拨是非之人弄得家宅不宁的,那就在家好好整治好内宅再来上朝,别总听风是雨的弄出一些荒诞不已的事惹人笑话。林卿……林卿倒也没犯什么错,只是看着心不静,做事说话都慌慌张张的一点也不像是朝廷重臣。回去多抄写静心的文章,别什么事都怪罪他人。” 林松仁和温时靖自然得接下皇帝安下的罪名。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想了下道:“朕接到柳老将军的折子,说他们十六那日到达京城了,当日便让让大皇子率文武百官前去京郊拜别亭迎接,以表朕对柳老将军和边境数十万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守护北境的敬意。”说到这里,皇帝又看向林锦文道:“锦文,柳老将军是你的亲外祖父,你们多年未见,到时你就同大皇子一起去迎他入京吧。” 林锦文愣了下道:“是。” 温时靖则愣了下,如果皇帝说让林锦文随文武百官前去迎接,这话没什么问题的。但让林锦文同大皇子一起去迎接,这话里问题就大了。 林锦文现在是皇帝身边御前侍卫,但并没有太高的品级。随文武百官去迎柳老将军,那也只是站在百官之内,但同大皇子一起去迎,那就是站在大皇子身边了。 如果放在往日,温时靖自然会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的,让皇帝说清楚到底让林锦文站在什么地方。但现在他是不敢轻易惹皇帝生气了,这件事他需要和温老太爷商议一下再做打算。 皇帝说完这话,就抬手把林松仁和温时靖打发走了。 等两人退下后,皇帝望着林锦文道:“看到了没,你一句平常的话就能惹来一堆麻烦事。你是跟在朕身边的人,日后多长点心眼,别听到什么话都说给其他人说。” 林锦文忙道:“皇上,卑职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爱多想。卑职知道了,日后定谨遵皇上教诲。” 皇帝看他嘴上说的好听,脸上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最后也只垂眸哼了那么一声。 @@@ 宫里发生这些事时,顾轻临正从温家离开。温老夫人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不少上好的布料让他带回林家,顾轻临本来没打算要的,但里面有一匹蓝色布料,面料十分惹眼。顾轻临想到林锦文也挺喜欢蓝色的,便收下了这一匹,其他的都推辞了。 温老夫人也没有强求,便让人送他离开了。 温老夫人公然贴补顾轻临的事自然是瞒不住温怡等人的。 当时温怡和温芳正在后院看花,听到此事温怡冷哼了声,温芳有意讨好她,便道:“落魄户就是落魄户,得了皇上的圣眼又如何,还不是过的这么穷酸。也就咱们这老祖宗护着他,什么都便宜了他。” 说到这里,温芳看了看四周一脸好奇道:“大姐,这不是有流言说那林锦文是皇上的……” 温怡冷下脸道:“闭嘴。” 温芳脸色一白抿嘴不敢吭声了,温怡随手扯了朵花儿拿在手上冷冷道:“既然知道是流言还胡乱开口什么?更何况这事事关皇家本就不该是你我讨论的,小心父亲听到了掌你的嘴。” 说完这话温怡便离开了,温芳看着她远去的背景,手指死死掐在了手心里满心委屈。温家规矩多,她姨娘虽然受宠,但绝越不过主母王氏。她们这些庶出的小姐在温时靖心里也越不过嫡出的温怡。她拼命讨好温怡,也不过是想让王氏看在她听话乖巧的份上给她找门好亲事罢了。 温芳想到这里吸了吸鼻子,这时突然听到了木枝被人踩到的声音,她冷声问是谁。只见温远从假山处露出个脑袋。 温芳很快把眼泪收回去,她望着温远皱眉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远道:“我本来就一直呆在这里的。”只不过他想出去打招呼时,温怡和温芳都没有看到他便开始说起顾轻临的不是了,他犹豫间两人话已经说完了。 温芳冷哼了一声道:“你姨娘不是还在病着呢,你不去伺候她,胡乱跑什么,刚才你无论听到什么都给我忘了。” 温远神色淡了分,然后垂眸道:“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姐姐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温芳白了他一眼,趾高气昂的离开了。温远在她身后,慢吞吞的跟着。 @@@ 当晚,林锦文回家时,顾轻临早已经回去了。 林锦文看他脸色不好看,忙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一旁的玉竹道:“少爷别担心,今日少主君去了趟温家,回来时有些晕车了,好在没有吐,只是胃口不大好。” 顾轻临看了眼多嘴的玉竹道:“下去吧。” 玉竹笑眯眯的离开了。 林锦文则坐在顾轻临跟前道:“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去温家打探消息的?” 顾轻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道:“总要去看看外祖母的。” “日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么吐来吐去的滋味可不好受。”林锦文道。 顾轻临挑眉:“那也要夫君想说才行。” 林锦文望着他这模样,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他总结了下语言,把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顾轻临的神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凝重,等林锦文说完,他皱眉道:“父亲和舅舅他们……” “人之常情。”林锦文道,当时温时靖和林松仁明显是拿他挡在最前面的,好在温时靖虽提起了顾轻临又把话给圆了过去。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神色凝重之意不消,他道:“所以这宫里宫外,府里府外,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相信。” 顾轻临点了点头,他道:“那父亲是站在大皇子这一边了。”一直以来林松仁都是纯臣,是忠于皇帝的。现在林家和温家有了姻亲,林松仁就算还想当个纯臣,怕也是不容易的。 林锦文笑了下道:“也许吧,这事要看父亲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说外祖父马上就要回京了,大皇子他即便是不拉拢你也不会对林家松手的。”顾轻临轻声道。 林锦文嗯了声道:“这就是外祖父要面临的事了,反正我想大皇子和温相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看到我的。” 顾轻临想到林锦文刚才说的那个画面,不由的乐出声了,笑容之下的眉目俊朗英气,神采飞扬。 林锦文看着笑得开怀的顾轻临,眼睛亮了一分。顾轻临的视线不经意和林锦文的含笑的双眸对上,他愣了下,笑意缓缓消失在嘴角。 林锦文半起身俯身在顾轻临耳边低语道:“我喜欢看你笑。” 顾轻临只觉得耳朵泛热,林锦文那话音太低,他根本没有听清,茫然的反问了句什么,然后唇便被人噙住了。 第43章 四月十六那天, 风和日丽, 天气极好。 林锦文站在周瑞身边, 连同身后的文武百官一起站在京郊拜别亭前等着柳老将军归京。周瑞为了表示对柳老将军的敬重, 率领着文武百官早早的就到了拜别亭。当然, 之所以早早的来,也是因为钦天监算好了这个时辰是最适合迎人的。 如果他身边没有站着还带着几许困意的林锦文,周瑞的心情会更好。林锦文跟在他身边的事最终在他和温老太爷商议后决定的,温老太爷跟在皇帝身边多年, 是比较了解皇帝的心情的。 当时温老太爷是这么跟周瑞说的:“皇上什么性子大皇子心里也是清楚的。这次事件他虽没有开口责备大皇子,但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让林锦文跟在大皇子身边就是皇上故意的,大皇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周瑞道:“即便是故意的,那这样一来,朝堂上岂不是对林锦文身份的猜测更加喧嚣了?” 温老太爷笑了, 精神抖擞, 他淡淡道:“即便没有这事,大家对林锦文身份的猜测难道就少了?皇上现在考察的是大皇子你, 而不是林锦文。就算林锦文真的是皇上的私生子, 这身份哪那么容易过明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岂会乐意承认?剩下几位皇子的外戚难道都是死的?既然这样, 你倒不如趁机大大方方的顺着皇上的意,也好让皇上对你知晓你的一片孝心。再者说, 柳老将军毕竟是林锦文的亲外祖父, 林锦文去迎接也说得过去。” 周瑞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于是才有了林锦文站在自己身边稍微错后点的位置。 只是顶着众人打量的视线, 周瑞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他暗搓搓朝林锦文看了好几眼了,看到的就是林锦文睡意朦胧的样子,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 周瑞心想这样也好,可以让大家看看真正的皇子有着怎样的气度。想罢这些,周瑞不动声色的瞪了林锦文两眼,更加挺直了自己的脊梁,颇有股傲然独立的风范。 林锦文自然不知道周瑞在想什么,他最近两天睡眠不足,只觉得困得厉害。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加上心有对浴血奋战在最前线战死的敬意,他当场能打起哈欠来。 说到他睡眠不足的缘由和顾轻临有很大的关系,那天他再次把顾轻临噙住后,两人的关系更是有所突破。 他是个行动力相当迅速的人,关系突破了一点还想突破更多,所以在当晚就把顾轻临给压制在床上了。两人虽然没有赤身相对,但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抚摸到了顾轻临的皮肤,最后在亲吻中差不多把人给摸了个遍。如果不是他的手和小顾轻临打招呼时,顾轻临感受到了他的炽热,突然浑身僵硬脸色不可控制的苍白起来,他们当晚的关系也许会在相互帮忙中度过。 为了让顾轻临忘掉脑中的那些,他果断的单方面的用手给顾轻临打了一次招呼。 顾轻临在最后的表情他一直都记得,有些迷茫又有些震惊,让林锦文感觉非常好。只是最后他是独自一人在浴桶里度过的。 而后几天林锦文都在不断的找机会靠近顾轻临,两人有时会胡闹一番,睡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不少,他看得出顾轻临在这个过程中是在极力配合自己的。今天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他醒来的时候,顾轻临躺在他怀里是半醒半睡的模样,自己在他腿上戳了几下他都没反应。 林锦文倒是想趁机做点什么,但时间不对,他最终只能在顾轻临朦胧的眼神中无奈的起身。 想到顾轻临躺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神,林锦文有种想要转身回去的冲动。怎么说呢,这么多年他都是和自己的右手过。 现在有了自己不讨厌的人,两人又是合法夫妻,彼此都有意在一起。就算是因为某些主观客观原因暂时没办法做到最后一步,换一双手也是好的。 林锦文脑海里正想着这些不能说出口的事情时,周围的人突然兴奋起来了,不知谁说了句来了。林锦文抬起头,只见远处有无数暗紫色的旗帜缓缓出现,旗帜的颜色代表了所属军。上面隐隐有两个字,离的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晰,不过林锦文知道,上面写着的是北境两个字。 他们离的远,看着那队伍行走的很慢。但实际上他们行军速度很快的,因为在他们身后是滚滚烟尘。 “终于到了。”周瑞喜道,他在这里等的实在是太久了,心里早就有点不耐烦了,只是碍于身份没办法而已。他无聊的时候心里甚至在想,柳老将军今天说不定到不了京城了。 现在人到了,他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又等了一刻钟,柳老将军终于到了拜别亭前。 柳老将军是骑马而来的,跟着他一同回京的是嫡长孙柳俊溪。他的长子柳逸这次本应一同回京的,但临行前戎羟小规模的入侵北境边关抢夺财物。柳逸先带人前去阻击,随后请旨暂时留守北境以威震戎羟之敌,等事情彻底处理好再独自回京面圣,皇上自然是批准了。 至于柳家的女眷家属下人等人则在马车中,被随行回京的北境军护在正中央。 柳老将军浓眉大眼,他常年在边关风吹日晒的,皮肤有些粗糙,周身锋芒毕露,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气势如虹。在北境军中,柳俊溪也是非常出名的,他在战场上十分勇猛,立下战功无数。人人都以为他是个粗鲁野蛮之人。恰恰相反的是,柳俊溪很是白净,面相十分俊俏。乍然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书生呢。 柳俊溪年纪比林锦文稍大,眼神灵动的紧,十分有朝气的模样。他跟着柳老将军翻身下马,然后又把柳老夫人从马车里迎出来,这期间他那双溜溜圆的眼睛就没有停止过,一直四处看着,里面充满了好奇。 在柳老将军下马时,周瑞便上前了,林锦文跟在他身后。 柳老将军多年不在京城,对这京城里的人也不大认识的,周瑞上前拱手道:“柳老将军,父皇知将军今日入京,特命我率文武百官前来迎接。” 柳老将军看着周瑞年龄便拱手道:“老臣参见大皇子。”说罢这话,他看了眼柳俊溪,柳俊溪忙收起眼中的好奇,拱手马马虎虎道:“参见大皇子。” 周瑞忙道:“老将军万万不可,将军在北境多年护我大周安宁,应该是我等言谢。父皇正在宫中等候将军,将军请。” 柳老将军顺势收回手,不过他并没有顺着周瑞的话离开,而是望着林锦文一脸犹疑道:“这位是……”相比较柳老将军的 柳俊溪那好奇的目光也落在了林锦文脸上。 周瑞笑了笑,望着林锦文矜持的为双方介绍道:“这是父皇跟前的御前侍卫林锦文,也是林尚书家的大少爷,更是老将军的亲外孙。锦文,父皇让你随我迎老将军入京,这人都到了,你怎么连个招呼也不跟你外祖父打?” 林锦文听着这话眼皮一跳,他道:“皇上让大皇子和下官迎将军入京,又不是让下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认亲。这认亲的时间以后多的是,皇上现在在宫里等着呢。咱们既然接到人了,还是尽快回宫复命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他这话音一落,场面顿时一静。柳老将军神色一凛,望着林锦文皱了皱眉头。 这时只听柳俊溪噗的笑出声,众目睽睽之下,他望着林锦文露出个爽朗的笑:“你这么说话不怕皇上怪罪?” 柳老将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朝柳俊溪威严的看过去。只是柳俊溪正在看着林锦文,没看到他那眼神。 “小将军有所不知,锦文性子直,在父皇面前也是如此的。”周瑞好歹没有当场变脸,只是这般笑着解释了一番,然后对着柳老将军道:“将军请。” @@@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柳俊溪也不管规矩不规矩直接骑马奔到林锦文身边,他笑嘻嘻道:“你既是我姑母的儿子,那理应叫我表哥才是。” 林锦文抬了抬眼皮,默不作声,神色高傲。 柳俊溪不知道是看不出别人脸色,还是天生就是个话痨,林锦文一言不发,他能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等到了宫城,柳老将军他们肯定是先回家换洗一番才会去面君的,林锦文同周瑞等人便送他们到柳宅门口回宫复命去了。 周瑞回宫也不好说什么,便只说把人接到了。皇帝听了点了点头便让他退下了,林锦文则留在了宫里。 皇帝望着林锦文道:“见了亲人什么感觉。” 林锦文一脸老实诚恳:“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很陌生。” 皇帝笑了道:“你们没相处过,自然是不熟悉的。现在好了,都在京城日后多走动走动,慢慢的也就熟悉了。” 林锦文哦了声。 柳老将军同柳俊溪很快就入宫给皇帝请安了。 柳老将军在跪下来的瞬间被皇帝抬手阻止了,皇帝上前亲自扶着他的胳膊真切的说道:“老将军不必多礼,这些年你们柳家在北境受苦了。” “为皇上尽忠,乃是老臣的本分,老臣家在人在,如今又得见圣颜,更没有苦了。”柳老将军声音洪亮道。 他这一番话说的皇帝心里甜滋滋的,皇帝这些年一向不待见武将,对柳家常年驻守北境心里本来是有意见的,现在意见少了许多。 皇帝随后赏赐了柳老将军和柳俊溪不少好东西,然后便让他们回去了,打算千言万语等着晚上接风宴时君臣再聊。 第44章 因为夜晚皇帝在宫中设宴为柳老将军接风洗尘, 这样的宴会是要带家属的。林锦文身为柳老将军的嫡亲外孙, 这种场合他自然是要参加的。 在柳老将军和柳俊溪离开皇宫后, 林锦文便打算和皇帝说一声他回一趟林家, 同顾轻临一起前来参加晚上的宴会。 他想的美好, 皇帝却不高兴了,皇帝表情不善的说道:“你们家除了你就没别人参加宴会了?顾轻临又不是没手没脚用得着你亲自回去接人吗?” 林锦文也不害怕,道:“皇上,顾轻临他身体现在不一般, 卑职这不是担心他吗。” 皇帝撇了撇嘴:“要不然朕派人把他先接入宫,和宫里的贤妃她们说说话, 等到了宴会时间在让他出来。” 林锦文一听这话忙拒绝了:“皇上,那还是算了。顾轻临嘴笨,和宫里的娘娘说不上话的。再说了卑职也有点私心,顾轻临现在有卑职的孩子, 入宫陪娘娘们说话倒是没什么, 最关键的是见了娘娘们要不断的请安跪拜,卑职怕累着他, 伤到孩子。” 皇帝嗤了一声道:“你倒是个会疼人的, 看这话说的, 也就是朕听了不怪罪你,若是别人听了少不得说你张狂。不过这宫你还是不要出了, 萧如归现在正在巡视吉祥殿的情况, 你就呆在这里陪朕说说话。” 林锦文看着跟个小孩子闹脾气似的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只能说了声是。 自打大皇子监国后,皇帝一下子闲了下来,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周瑞虽然还会前来给他禀告,但里面内容都已经归置好了。皇帝只是随意看看也就可以批复了,除了非常急迫的折子需要皇帝看,其他的都由温相辅佐着周瑞代劳了,这突然清闲到了极点的生活让皇帝非常的不习惯。 好在林锦文是个能给他解闷的,他闲着没事就喜欢和林锦文说说话。再者,柳老将军刚回京,皇帝也不想林锦文和他走的太近。 @@@ 皇宫里的宴会差不多是现在的七点开始的,时间差不多时,皇帝终于放过了林锦文,让他告诉在吉祥殿忙碌的萧如归皇帝有事召见。 皇帝和林锦文心里都清楚,聊天逗乐林锦文在行,但是保护人身安全,非萧如归莫属。 林锦文到了吉祥殿,先找到萧如归,让他回皇帝身边,然后便进殿内找顾轻临去了。参加宫里的宴会,什么官职的人坐在什么样的位置都是有规定的,这样倒是方便了林锦文去寻人。 他去的时候,顾轻临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左右两边是林老夫人、梅氏和梅氏的一双儿女。 这次是柳老将军的接风宴,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参加宴会的人多了很多。加上林家毕竟和柳家有姻亲关系,人自然是都要前来的。 林锦文看到顾轻临平平安安坐在那里时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气,他虽然心里清楚由林松仁镇着,梅氏和林老夫人暂时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的,但不看到人他心里还是不放心。 林锦文匆匆走过去,喊了林老夫人和梅氏后,便直接坐到顾轻临身边低声道:“你身体还撑得住吗?这里人多你受得了吗?” 顾轻临看到他眼神亮了几许,他道:“我没事的。” 林锦文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发现的确没什么问题后,他笑了下。 顾轻临的嘴角翘起了一角,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正在这时,一道爽朗含笑的声音传来:“表弟。” 林锦文和顾轻临抬头,只见柳俊溪不知何时站在他们桌子前了。 顾轻临虽没见过柳俊溪,但也知道能称呼林锦文表弟之人不多,他忙站起身,然后又戳了戳坐在那里不动的林锦文。 林锦文慢吞吞的站起身,然后看着顾轻临神色恹恹:“这是柳家表哥,表哥,这是我夫郎顾轻临。” 顾轻临喊了声表哥,柳俊溪看到顾轻临时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他和柳老将军回到柳家后,随意打探了下有关林锦文的消息,毕竟当时在拜别亭,林锦文那一番话给人印象太深了。结果他们便被林锦文这个嚣张跋扈纨绔做下的一系列的混账事惊呆了。 柳俊溪在拜别亭看出林锦文是个嘴巴利在皇帝跟前得宠的,平日里在边关他们也时常接到过林松仁的信件,里面只说林锦文性子单纯,不乐意读书,容易被人带坏等等,林松仁身为父亲不知该如何教导之类的。 柳俊溪心里一直以为但他实在是没想到林锦文是个口直心快的,实在是没想到他是众人口中那模样。听着别人对林锦文的评价,柳俊溪都不敢看他祖父的脸色了。 至于林锦文和顾轻临成亲前的荒唐事,没人会在明面上说,但家里的下人也是不敢隐瞒的。柳俊溪听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柳老将军也是坐在那里深深叹气。 柳俊溪虽没见过顾轻临的面,但也是知道顾轻临父亲的事迹,对他印象也是极好的。现在见了人,在看林锦文和顾轻临之间的相处,觉得不像是别人说的那么不堪,便上前来打招呼了。 顾轻临大大方方的任由柳俊溪打量,他身材不是那种纤细型的,脸庞又坚毅,一眼看上去会让人以为是个英气的男子。 这也是顾轻临和林锦文成亲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打量的目光自然不会少的。 不过柳俊溪很快收回了目光,顾轻临怎么说也是个小哥,他就算身为林锦文的表哥也不便多看的。柳俊溪的目光看到林老夫人和梅氏等人,脸上的笑容蓦然变淡了很多。 他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长得再怎么俊俏,笑容收起脸色沉下去时都会带上莫名的肃杀之气。他不咸不淡的和林老夫人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望向林锦文又笑嘻嘻道:“今日场合不对,改日我去寻表弟,拿上祖父的刀子酒,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林锦文小声嘀咕道:“我跟你很熟?”柳俊溪听到了只做没听到,一个微笑后他转身离开了。他和柳老将军是今天的主角,位置自然不在这里的。 等柳俊溪走了,林家这边气氛有些古怪。林老夫人没怎么吱声,她还真没想到柳家的人竟然突然能从边关回来。至于梅氏,自打上次事件后,她最近在林家一直很低调,平日里根本不出自己院子里的门。 而林文眷也成熟了很多,至少很多情绪都能掩盖住,让人轻易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林文秀还是文文静静的,但因为被封为二皇子的侧妃,她到底没以往那么懦弱了。 在各种莫名气氛中,皇帝出现了。 皇帝身边跟着后宫生育了子嗣的妃嫔,后宫妃子是皇帝的脸面,各自打扮的都如同花朵一样。几个皇子站在朝臣最前面,带领着大家行礼请安。 周瑞这几天兼国,狠狠享受了一把站在众人中央的滋味,现在因为柳老将军回京,他今天没这待遇了,周瑞心里颇不是滋味。此时他特别想自己站在皇帝那个位置,真正的接受众人朝拜。 想到这里,周瑞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在皇帝开口让他们平身时,彻底被凉水泼冷了。周瑞站起身时,脑袋了出现了这么一句话:一步之差,便是天上地下。 皇帝让众人起身后,然后又把柳老将军和柳俊溪狠狠夸赞了一番,皇帝很少夸赞武将的,这一开口惹得一些武将差点流眼泪。 柳老将军是能沉住气的,只说自己为国为家在所不惜。 皇帝和柳老将军这一番你来往后,宴会正式开始。 宫里的宴会自然是最好的,酒是皇帝储存的,饭菜是御厨做的,色香味就不用说了。 林锦文看顾轻临胃口不错,忙把自己跟前的鱼也往他那边推了推。顾轻临筷子顿了顿,随手夹了块鱼放在嘴里。 顾轻临能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但他不在乎。林锦文愿意这么做,他就愿意接受。 宴会之上丝竹管弦之声来回不绝,林锦文却是没怎么吃菜,倒是多喝了几杯酒,这宫里的酒味道很淡,清清甜甜的也不至于醉人。 在感到脸上有些热了,林锦文半眯着眼看向众人。 其他人此时也是言笑晏晏的,都满脸笑意,有的大臣看歌舞眼神暧昧,有的在笑眯眯说这道菜好那道菜够滋够味。 这也是了,这种场合不方便谈论什么话的,谈论饭菜是最好最安全的,其余的时间看看歌舞,听听丝竹声也就是了。 皇帝今晚很高兴,拉着柳老将军一直在说话,时不时和柳老将军喝上那么一杯。柳老将军别看年纪不小了,喝酒还是很豪迈的。皇帝看他用酒杯喝的不顺畅,还特意让人给他换了大碗。 柳老将军很是高兴,皇帝便询问其边关生活,柳老将军挑选些喜庆的说了,皇帝听到兴奋之处,更是扶掌哈哈大笑起来。 柳俊溪那边不少年轻子弟给他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喝到后来也没人敢和他喝了。柳俊溪有些失望,闷头吃菜去了。 周瑞也喝了几杯酒,他看着柳老将军有些心思,想上前敬酒拉关系,但被温老太爷横了一眼,那点心思歇下了。 宴会过半时,林锦文看到贺帆走到萧如归身边低语了几声。萧如归皱了下眉头,然后他看了看皇帝,又低声朝贺帆说了几句话,贺帆听罢匆忙离开了。 林锦文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心里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这种场合是没办法询问的。 最后宴会以皇帝醉酒结束,当时林锦文也有几分醉意了。顾轻临扶着他离开时,他望着顾轻临露出个淡笑,手握着顾轻临的摩挲了下。 林锦文收起身上的匪气和纨绔气息,没有那股纨绔,便会让人看到他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的,这么一笑俊美又惹眼。 回家的路上林锦文很安静,坐在马车里直直的盯着顾轻临一句话都没有说。顾轻临任由他盯着,神色自然。 回到房内,顾轻临让人抬了热水,林锦文也是很安静的洗了个澡,然后便在床上闭眼躺着。顾轻临以为他是困了,便准备上前给他盖上薄被。 只是他刚坐在床边还未有所动作,手腕便被林锦文抓住了。林锦文微微一用力,他便半倒在床上了。 顾轻临抬眸望向林锦文,林锦文正朝他笑的开怀。 林锦文是有些醉意,但人并没有醉,他脑袋很清醒,甚至在翻身压在顾轻临身上时还很小心的避开了腹部。 林锦文解开了顾轻临的衣衫,顾轻临的身体动了动,有些抗拒。 林锦文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知道不能,你让我蹭蹭。” 顾轻临望着他,缓缓闭上了眼。 房内低语声断断续续响起,门外准备伺候顾轻临洗漱的玉竹和三七面面相觑,最后都红了脸颊错开了眼。 @@@ 第二天,顾轻临醒来时,天已大亮了,林锦文也早已离开。 顾轻临坐起身看着不经意看到身上的痕迹,脸不由的泛起热来。林锦文说到做到,倒是真的没进去,只是趁着酒意把他摸了个遍。 这样也好,顾轻临垂眸心想,关系总要更进一步的。 而在顾轻临起床时,林锦文正站在皇帝跟前看他大发雷霆,而乾清殿的地上跪着被关了一夜浑身酒气衣角还有血迹的萧如归,他旁边跪着大义凛然的周瑞。 据周瑞所言,昨晚萧如归喝醉了酒,在御花园假山旁轻薄了后宫的白采女。而白采女不堪受辱,当场撞死了。临死时说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萧如归,白采女死的决然又壮烈,不但有太监和宫女亲眼所见,正回自己宫殿的三皇子周祥也看到了。 周祥当场就跳出来把萧如归给骂了一顿。 皇帝昨晚喝醉了,这事闹得再大也没人敢去打扰他。说来也巧,那白采女正是贤妃宫里的人,当时皇帝故意宠幸的,不过后来很快失宠了。 贤妃主持后宫,出了这事又涉及她的人,她不好多做什么,便出面把此事暂时先压下。 周瑞得知消息后,便以自己在兼国为由把萧如归给暂时关押起来,等皇帝处置。 于是皇帝今天一早醒来,宿醉的头疼眼晕还没有得到缓解,便听到了这个糟心的事。 皇帝坐在御椅上,手扣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如水。他盯着萧如归,目光冷的仿佛再看一个死人,然后他举手一个装满了滚烫茶水的茶杯狠狠甩在了萧如归的头上。 萧如归被烫被砸却是动都没有动一下,他脸色苍白背部却挺得直直的,望着皇帝道:“微臣没有,皇上明察。” 林锦文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字:艹。 第45章 林锦文自打来这里跟在皇帝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 从来没有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此时他觉得皇帝看萧如归的眼珠子都是红色的, 里面的暴躁因子完全没有掩盖。抿起的嘴角格外的让他整个人都冷峻生硬, 地上跪着的周瑞都因皇帝这番模样变了神色。 萧如归并没有被皇帝吓到, 他在众人静默期间, 抓住空隙忙为自己伸冤。他说昨天宴会时期贺帆前去禀告,说是在宫里发现了异样。他因护驾走不开便让贺帆带人前去查询,在宴会过后,贺帆命人来禀告说是兽房那边处有异动, 有人闯了进来。 他当时刚护送皇帝回乾清殿,听了这话便带人匆匆赶过去。他去的时候便看到有人从兽房角落处跳入旁边的冷宫中。萧如归功夫最好, 立刻跟了上去,那人从冷宫方向朝御花园处跑了。等萧如归追到御花园时,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黑衣人。 萧如归只想抓着黑衣人便上前,那黑衣人的腿脚功夫也十分厉害。在过招的中途, 那黑衣人朝他扔出一样东西, 萧如归以为是暗器,结果却是酒。萧如归尽量错开身, 衣服上到底还是沾染上了酒气。 而这时衣衫不整的白采女从假山处跑了出来, 看到他便扯开喉咙喊了起来。他被白采女缠上了, 黑衣人则趁机离开了。 然后便有了以后的事,白采女认定他是那贼人, 在众目睽睽下数落他的罪名后只说自己无颜面见皇上, 撞墙自尽了。 萧如归当时是想把人拦着的,但是他被宫女和内监防备着阻拦着, 出手晚了。 萧如归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这话,然后把头扣在地上道:“皇上,微臣掌管御林军,护佑皇上安危,从不敢在宫里饮酒。若说微臣因醉酒轻薄了白采女,那微臣嘴里当有酒气,皇上可以派人前来验证。” 皇帝的脸仍旧沉着,眸中肃杀之气不减。他朝王尽安看了一眼,王尽安走到萧如归身边掰开他的嘴验证了一番。 这动作让萧如归很受伤,但他还是闭眼忍耐了。 王尽安验证后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声,林锦文离的很近,听到王尽安说的是萧如归嘴里的确没有酒气。 这时周瑞开口了,他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尽量公正,他道:“父皇,儿臣已经去查证了,至今并未找到贺帆。至于萧统领前去兽房之事,昨晚跟随他的人只说是萧统领带领他们前去的,至于萧统领去冷宫之事,他们眼力不如萧统领,并未在兽房看到可疑之人。至于白采女的尸身,一直被母妃所派的人看守着。” 周瑞说完这话不吭声了,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皇帝看向王尽安冷声道:“你亲自去盯着,找人给白采女验身。” 林锦文听了皇帝这话,心里就知道皇帝根本不打算放过萧如归,或者是根本不相信萧如归的话。这事情萧如归明显是被人陷害的,但皇帝却视而不见。说来这事是有人证的,皇帝应该去行刑司去查问人证,问清楚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皇帝至始至终却提都不提。 林锦文只觉得自己手心里满是冷汗,皇帝翻起脸来真是无情。果然自古以来帝王的宠信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说翻脸就会翻脸。 萧如归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在王尽安离开后,他整个人跪在地上,身体挺的笔直。周瑞在一旁低着头,心里则已经开始盘算着他应该安插什么人入御林军,接替萧如归的位置。 王尽安去的很急回来的也很快,回来后王尽安对着皇帝禀告说,白采女的确遭遇了贼人,衣衫是被撕破的,衣衫之上沾染了酒气。 皇帝听罢这话寒着眼眸道:“把萧如归关押到刑部大牢,等候处置。” 萧如归被人拉下去时,面如死灰。 皇帝望着周瑞淡淡道:“立刻派人去找贺帆,务必把人找到。” 周瑞忙应承下来,然后起身离开。 等周瑞离开后,皇帝脸色疲惫的闭眼靠在椅子上。王尽安缩在一旁不敢吭声,林锦文动了动身体也缩着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道:“锦文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锦文犹豫了一番额了声,皇帝抬眼望向他道:“有话直说,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平常的样子。” 皇帝心情很糟糕,对着林锦文时说话也很冷硬,一点也没有往日的温情。 林锦文挠了挠头憨憨道:“皇上,卑职就是在想萧统领本领高强,如果他不想被皇上误会,完全可以在白采女开口之前把她给戳死了。再者说,萧统领和人动手,动静肯定不小,是真是假肯定会有人看到的,到时一询问就真相大白了,他也没必要说这个慌吧。” 皇帝脑子还有些疼,听了林锦文这话他冷笑了两声道:“你的意思是大皇子诬陷他了?” 林锦文忙摆手慌乱道:“皇上,卑职没有,卑职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卑职觉得大皇子说的也有很道理,目前先把贺帆找到,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皇帝哼唧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白采女如果想要诬陷萧如归,何必用命。” 林锦文脸上有些纠结,仿佛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他心里因皇帝这态度却想到了一句话,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想和林锦文多什么,便道:“你也下去吧。” 林锦文巴着脸嗦嗦的离开了。 等林锦文走后,皇帝半眯着双眼,手敲打着龙椅的边角道:“王尽安,你说这件事有没有什么隐情?” 这话王尽安哪里敢接,他忙谄媚笑道:“皇上,奴才不懂这个,但奴才想吧,这件事大皇子既然奉命去查了,定要查出个结果的。” 皇帝听罢这话嗤笑一声,他自言自语道:“大皇子太心急了。”皇帝这话音很小,小到身边的王尽安都没有听清楚。也许这话皇帝本来就是说给自己听的,根本也没打算让别人听清楚。 皇帝心情不好,就算是受宠如王尽安也不敢多开口说什么的。 林锦文离开乾清殿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在无人之时,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眸中之色复杂的紧。因为他从皇帝刚才的态度中,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皇帝对周瑞是抱有期望的。甚至可以说,皇帝有意在百年之后传位给周瑞。 萧如归的事这么漏洞百出,萧如归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皇帝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萧如归的为人,他分明是被人陷害的。可是这件事上,皇帝根本不打算细致的查明。 白采女是贤妃身边的人,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什么咬定萧如归?她和萧如归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愿意用命来往萧如归身上泼脏水。 如果是周瑞想要陷害萧如归那就说的过去了,皇帝心里明白是周瑞做的,所以根本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只能牺牲萧如归? 皇帝的心思难猜,但他膝下的皇子就这么几位。除却周瑞,二皇子是个呆傻的,三皇子是个冲动没脑子的,四皇子是最平庸的,五皇子还小。周瑞身后站着温家,皇帝想要越过周瑞传位给其他皇子风险太高。 所以皇帝目前是最看重周瑞的,也有意磨炼周瑞。所以皇帝命周瑞去查萧如归的事,那就等于把萧如归的命交到了周瑞手里。如果周瑞想要萧如归死,那皇帝是不是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锦文想到这些,只觉得心寒。不过他转念又想,这件事从表面看来很匆促,根本不是经过细心布置的,要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所以,周瑞陷害萧如归做什么? 如果说萧如归真有什么值得周瑞惦记的,那也就是他身为御林军统领这个官职。所以周瑞是想让人取代萧如归的地位?掌管御林军就等于掌管皇宫,那等于说把皇帝的身家性命拿捏在手里了。 可是皇帝那么小心眼的人,生性又多疑的很。肖想御林军等于有谋反的征兆,皇帝心底再怎么明白周瑞是未来的皇位人选,现在恐怕也容不了他有这个心思吧。 林锦文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的头都疼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什么都对的,一会儿又不断的否定自己的推测。 事情发生的太仓促,漏洞太多,他需要时间慢慢印证一些事,只是现在他就怕时间不够。 因为萧如归突然被抓,御林军虽然仍旧和往常一样守护皇宫的安危,但人心有些涣散,个个都心不在焉的。林锦文当天并没有出宫,而是在皇宫执勤。也是这时,林锦文明白了自己得到了多么大的优待,他从来没有在夜晚留宿皇宫执勤过。 当晚,林锦文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突然有点想念顾轻临了。他想顾轻临应该会担心自己的,他是递消息回去了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顾轻临他忙不回去了。加上林松仁会按时回去,顾轻临看到这情况应该不会多想的。 心里虽然知道这种情况,思想却不受人控制,还是不由自主的会想起顾轻临现在的模样……迷迷糊糊中,林锦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而后两天,御林军群龙无首,表面虽安定但到底不能长久下去,这时便有人向皇帝提议,选人暂代御林军统领之职。 皇帝看了递上来的折子,冷哼了两声扔在了地上。林锦文看的分明,朝臣递上来的人选里竟然还有柳俊溪的名字。 也不知道那些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想浑水摸鱼,搅动风云吗? 想到这里,林锦文垂眸小声嘀咕了一句。 皇帝听他的话听了个模糊,便道:“你说什么?” 林锦文抬头呆愣愣道:“皇上,要不选卑职吧。” 第46章 “选你?选你什么?”皇帝被林锦文这话说的一愣, 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林锦文厚着脸皮眼睛亮晶晶的说道:“皇上, 这大臣们不是在说选一个人暂代御林军统领之职吗?卑职觉得自己也可以胜任的。” 皇帝和林锦文对视着, 他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最后喉咙动了两下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你想成为御林军统领?” 林锦文利索的点了点头,然后巴巴的皱着眉头望着皇帝道:“皇上,卑职不行吗?卑职这些日子跟在萧统领身边,把御林军的职责也给摸清了。卑职觉得当个御林军统领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啊, 每天巡查巡查,护佑皇上安危。这些卑职也能做好啊, 当然,如果事后查清萧统领是被冤枉的,卑职也愿意把统领之位归还的。” 皇帝半眯着眼盯着林锦文,这时王尽安动了, 他上前给皇帝倒了杯茶, 然后轻声笑道:“林侍卫,这御林军统领之位平日里行事看着简单, 但要做的事实在是繁琐的不行。因为御林军事关皇宫安宁, 皇上安危, 平日里少不得在宫里巡夜。林侍卫你性子最不受人拘束,让你一直呆在宫里守夜, 你怕是不乐意的。” 王尽安说完这话, 林锦文动了动眼珠子,脸上浮起一丝纠结犹豫之色, 最后他小声道:“这么说也有道理。” 皇帝没有理会他,端过茶抿了几口,然后皇帝望着林锦文神色平静道:“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当这个御林军统领了?” 林锦文一脸老实的实话实说道:“皇上,御林军统领这位置这么重要,朝堂上的人都争来争去的,这是个大官啊。卑职的父亲总说卑职性子鲁莽,成不了大事,卑职要是当上了这御林军统领,定然能闪瞎那些看不起卑职人的眼睛,说出去也很威风。” 皇帝听了这话笑出声,他把茶放到王尽安手中道:“你当个统领就想着刷威风了?你知道该如何布置人手吗?知道该如何让那些御林军听话吗?又知道该如何训练那些御林军吗?” 林锦文想了下道:“卑职不知道啊,但布置人手和训练那不都是有例可循吗,让他们按照以前继续那样巡视不就行了。至于让御林军听话,有皇上在,他们敢不听话吗?不听话就是抗旨不尊,卑职就禀告皇上,皇上自然会处置他们的。” 林锦文这理直气壮到极点的话说完,王尽安想开口说什么,皇帝皱着眉头道:“你简直是任性。”王尽安顿了下,身体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嘴里的话半句都没有说出来。 林锦文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皇上,卑职就是看你为这事愁的慌,所以才开口想为你解决这难事的。不过想想卑职也没这能力,这御林军统领怕是当不上了。” 皇帝这时的笑都从鼻子里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讽刺,他道:“你这是为朕解决难事吗?你这是在为难朕?那贺帆人还没有找到,你也去帮忙找吧。” 林锦文应下,然后离开了。 等他走后,皇帝神色悠悠的盯着桌子上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尽安在一旁犹豫了许久,还是小心的开口了:“皇上,御林军统领之事事关重大,您真的打算让林侍卫来吗?” 皇帝道:“那你怎么看?” 王尽安想了下有些愁心的说道:“奴才不懂朝堂上那些事,但林侍卫要是成了这御林军统领,奴才觉得他是压不住下面那些人的。这御林军是保护皇上的,万一下面的人因此起了心思,那对皇上的安危是不是大大的不利啊。” 皇帝抿嘴乐了,他斜视着王尽安道:“你还说自己不懂朝事,朕看你懂得很。” 王尽安苦着脸道:“皇上,奴才怎么说也跟了您这么些年,一点皮毛还是学到了的。就是奴才这见解不深,比不上皇上万一。”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刚说的也有道理,下面的人心浮动往往都是上官镇不住。掌管御林军本来也是一件大事,林锦文尚且年幼,又功无劳的,让他当选御林军统领的确难以服众。但朕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 王尽安眨了眨眼,道:“皇上,奴才不明白。” 皇帝咧嘴笑了笑,他指着地面上的折子道:“你看看这朝臣递上来的折子,上面提的人选,哪一个人没有后宫的影子?他们什么心思朕清楚的很,若让这些人中的一个成了御林军统领,那朕还能睡得安稳吗?林锦文就不一样了,他镇不住人朕帮他镇住。他喜欢威风,朕也可以给他威风耍。他性子直,什么事都写在脸上,除了朕什么人的账都不买。周瑞在他那里就没讨过好,周安不说了,朕让林锦文和他多走动走动,林锦文就是不动。周祥和林锦文见了面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周容更不提了,朕都见不到几次。林锦文眼睛里就看不到其他皇子,他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忠于朕,你还别说,朕一开始还真没想着他,现在倒是觉得他挺合适的。” 王尽安道:“皇上,你要是想找个一心为自己办事的人,为什么不把这份恩典给柳小将军呢。他刚从边关回来,在京城又没有什么根基。柳老将军一家在边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恩赐他,也算是恩赐整个柳家了,这满朝武将也没话可说了。” 皇帝看都没看王尽安,他一脸不耐烦道:“柳俊溪?他是在京城没什么根基,他的根基都在北境呢。柳言这老头临回京还给朕留了一手,把他那儿子留在了北境,这不是在告诉朕,敢动柳家的人,他儿子在北境不是吃素的。让柳俊溪掌管御林军,你还真敢开口说,你是怕朕晚上睡得安稳是吧。” 王尽安忙道:“皇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听完皇上的话,奴才心里再也不敢有这等想法了。只是这么说来,柳俊溪和林侍卫是表兄弟,关系匪浅呢。若是林侍卫成了御林军统领,那柳小将军也跟着沾好。” 皇帝把自己瘫在椅子上,道:“他们两个是表兄弟,但朕看林锦文对柳俊溪很一般啊。朕可听说了,宴会那日,柳俊溪主动找林锦文说话,可是被林锦文给了好一顿没脸。再说了,林锦文朕还需要他做事,给点甜头也未尝不可。朕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事。” 王尽安听了皇帝这话不敢吭声了,不过他心里明白皇帝心里已经确定人选了。说真的,王尽安还真没想到林锦文这主动上前发话的人倒是成了皇帝心中的最佳人选。 真是世事难料,王尽安在心里叹息的想。 在王尽安心里琢磨这些事的时候,那厢周瑞正在贤妃那里。周瑞是满脸高兴,他道:“母妃,这真是个天赐良机。这一次,我一定要安排好一个彻底属于我们的人来掌管御林军。” 贤妃神色淡淡道:“这事你和温相好好商议一下。” 周瑞看着贤妃,迟疑了一番道:“母妃,这人我想从外祖这边选。” 贤妃讶然的挑了挑眉,道:“你这话何意?” 周瑞道:“母妃,温相虽然事事为儿臣打算,但儿臣心里也是有些私心的。御林军统领之位非同一般,儿臣觉得还是在自己手中最为稳妥。” 贤妃坐直了身体,她道:“你信不过温相?” 周瑞抿了抿嘴,他道:“也不是信不过,温相权盛,儿臣心中自然感激温相对儿臣的付出。但人这不都是有私心的吗,权势捏在自己手中也在情理吧。” 贤妃秀气的眉头紧皱了下,她神色认真道:“大皇子,这事你还是同温相商议去吧。” 周瑞不明所以,他小心道:“母妃的意思是?” 贤妃忍着心中的怒气道:“你现在还需多方仰仗温相,你外祖家那里哪能比得上温相手下人才辈出。记住,你现在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监国,名位上还是大皇子。你招揽他人为自己所用,甚至不和温相商议,难道温相看不出来吗?你这不叫谋略,你这叫没脑子。” 周瑞神色微变,贤妃也不想和他多说话了,她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她是见过不少卸磨杀驴的人,但还没见过驴刚起步走,就因为一点利益要把驴杀了的。 周瑞看贤妃恼怒了,也不敢多说话了,灰溜溜的离开了。 周瑞出了贤妃宫中,愣怔了许久,恰好看到了安昭仪带着五皇子周康前来给贤妃请安。 周康喊了声大哥,安昭仪看了看周瑞颓废的神色,犹豫了一番道:“大皇子这是怎么了?” 周瑞摸了摸周康的脑袋,一脸苦笑道:“我刚才在里面惹了母妃生气,还望昭仪能帮忙劝慰下母妃。” 安昭仪听罢这话,神色略放松,她垂眸道:“大皇子不必担心,娘娘也是心疼大皇子,母子之间哪有说不开的心结。”说完这话,安昭仪福了福身,然后带着周康去面见贤妃去了。 周瑞看着她又看了看贤妃宫殿的门匾,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去寻温相去了。 接替御林军人选的人周瑞和温老太爷还没有商议出来,便接到了皇帝的圣旨,说是让林锦文暂替萧如归成为御林军统领。 周瑞听到圣旨后简直不敢相信,他睁大眼脸上震惊的表情根本掩盖不住,他猛然站起身走到前来传旨的元宵身边拿过圣旨不敢相信的说道:“让林锦文统领御林军?” 第47章 失态的大皇子周瑞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一直喃喃的说:“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父皇怎么可能选定林锦文做御林军统领?” 其实在听到元宵宣布的旨意后, 温老太爷脸色也有一刹那的惊讶, 不过他的神态要比周瑞控制的好, 至少表面上是控制的很好。 温老太爷看周瑞一直在抓着这件事不放,便上前轻轻扯了下周瑞的衣袖,然后走到元宵跟前悄悄递给了他一块通透的玉佩,笑眯眯的说道:“元公公莫笑, 大皇子也是一时太过惊讶才这般失态的。” 皇帝身边换了什么人,什么时候换的, 温老太爷这些臣子是最清楚的。元宵什么性子他们早就派人打探过了,内监这种比较特殊的人群,都是有野心的,但能不能出头还是要看天意的。 往往大臣想送些什么东西, 都是送给王尽安的。元宵自打跟在皇帝身边, 也能接到了一些小玩意,但到底比不上王尽安, 而且温老太爷这样的人很少亲自给他们递东西的。 元宵因此愣了下, 不过他很快回过了神, 才把玉佩放在手中。他望着神色依旧难看,但终究恢复了些神智的周瑞笑道:“听到这消息的大臣们都有些感慨, 大皇子也不算例外。” 周瑞还在走神, 温老太爷却是个人精,他一听这话便道:“元公公, 老夫有件事想打听下,不知方便不方便。” 元宵乐呵呵的说道:“温相爷有话直说便是。”能在宫里活着跑到皇帝跟前当差的,没一个是傻子。元宵虽然让温老太爷开口,但话里却没有说是方便还是不方便。 温老太爷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心底咒骂了一句,面上倒是半分不显,他仍旧维持着自己身为相国的威严和肃穆,道:“老夫想要打探的也不是旁事,这御林军统领之事皇上怎么突然就做了这番决定?说实话,老夫听到都有些震惊了。” 你说这事谁听了不震惊?林锦文刚刚成御前侍卫没多久,突然就被越级提拔到顶头了。更让人恼怒的是,他们这边还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那边就被人截胡了。皇上这不等于在说,让他们别做白日梦了吗,想想就有点生气。 元宵一听温老太爷这话,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睛眯了起来,颇得王尽安的三分真传。他道:“温相爷原来问的是这事。” 温老太爷一听有门,便道:“还望元公公如实相告。” 周瑞在一旁则懒得和元宵寒暄,沉着脸直接开口道:“你如果知道什么直接开口说出来,以后少不了你的赏赐。” 元宵脸上的笑意不减,皇帝让他传旨时还特意提起了为什么提拔林锦文,所以这话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他是个内监,这辈子没办法追求什么了,就喜欢看别人捧着他。 不过元宵也明白自己不是王尽安,也不是很得皇帝信任和喜欢,他没有太盛的权势,大皇子他们没有理由给自己脸面。 再者这件事也不是能瞒得住的,随便打听就能打听的到,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最后还不落好。于是元宵忙开口道:“大皇子说的是,关于这件事奴才也是听皇上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也不知道准不准。林侍卫之所以能当选统领,好像是皇上在犹豫不决时,林侍卫觉得当统领比较威风,就举荐了自己。” “什么?他觉得威风,举荐自己当统领?”周瑞脸上完全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道:“父皇就那么同意他瞎胡闹了。” 元宵被他这般质问着,脸上笑意不减,道:“皇上的心思,奴才哪里猜的到。奴才当时也不在场,只是奉命宣旨的时候这么听了一嘴。” 周瑞还想说什么,温老太爷用眼神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温老太爷镇住了周瑞后,才看向元宵和善道:“多谢元公公了,他日老夫定有重谢。” 元宵忙道:“温相爷不必客气,奴才不常在御前伺候,知道的也不多。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呢,就不打扰大皇子和温相爷谈事了。” 温老太爷嗯了声,目送元宵离开。 等元宵离开后,周瑞忍不住道:“温相,你看这是什么事?他林锦文凭什么能做这个御林军统领?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个统领的位置?父皇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把这野种给认回来写在玉蝶上。” “大皇子。”温老太爷看着咋咋呼呼的周瑞,忍不住怒喊了声。周瑞被气的心口起伏不定,脸色都通红起来。 温老太爷忍着甩袖离开的冲动道:“大皇子,皇上做什么决定,我们做臣子的无权干涉。林锦文有什么资格老臣不知道,但有一样老臣看的很清楚,皇上喜欢他,乐意宠着他,这就够了。” “还有,把野种写到玉蝶上这话大皇子日后不要在提起了。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大皇子和宫里的贤妃娘娘都逃不了干系。”温老太爷把话说到这里,实在是不想和周瑞多说什么了,也不想对着周瑞那张愤恨的脸庞,他收敛起脸上的怒容道:“老臣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望大皇子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老臣说的话。” 然后温老太爷便离开了,周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恨不得把房内的东西都给砸了,但他想到皇帝那张阴沉的脸,瞬间怂了有些不敢。 温老太爷对周瑞是失望透顶了,他心里对周瑞其实也相当不满的。他是个人精,萧如归出事后,周瑞一开始根本没有和他打招呼,他就知道周瑞有别的打算。 温老太爷当时就不高兴了,今天周瑞前来找他商量御林军统领人选,温老太爷看他不自在的样子,以为他心里已经反省了,便把心底的不悦暂时按捺下去了。谁知道一遇到点事,周瑞那愚蠢的模样就出现了。 温老太爷心里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周瑞,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周瑞和温家的利益是完全连在一起的。在压制住心底的怒气后,温老太爷还是找到了温时靖,让他去找周瑞。 黑脸他扮了,这次温时靖要在周瑞面前去扮红脸。 在温时靖离开后,温老太爷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以前周瑞还听进去他的建议,自打林锦文横空出世后,周瑞心头都是火气。他有种感觉周瑞对他是越来越不耐烦了。照这样下去,说不准哪天周瑞彻底失去了耐心,就会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他要在周瑞失控前想出个办法,让皇帝立周瑞为太子,到时一切都会顺理成章起来。 周瑞和温老太爷这厢闹得很不愉快,那厢林锦文是从王尽安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脸色从震惊到惊喜又到傻笑,完全没有任何掩饰。 林锦文笑的很傻很开心,还不停的问王尽安这是真的吗?皇上真的封他为御林军统领了?王尽安看着他这模样,道:“林侍卫、不,林统领,这是真的,千真万确的真,你该去向皇上谢恩了。” 林锦文满脸兴奋的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去谢恩。” 他这话说完,便朝乾清殿快步走去,只是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满脸纠结。王尽安看着这模样,不由好奇道:“林统领,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不高兴了?” 林锦文看着他满脸严肃道:“王公公,你不是说当了统领以后不能常回家了吗,这怎么办?我当时不是告诉皇上,自己胜任不了吗?” 王尽安完全觉得林锦文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心里吐槽,你觉得自己不行那当初就不要开口啊。现在事成了,又露出这般模样,真是矫情的不行。 王尽安心里想着这些,嘴上却道:“林统领要是不习惯,可以告诉皇上,让皇上开恩。” 林锦文歪头想了下,对着王尽安赞叹道:“王公公这个点子好,我这就去。” 王尽安看着他飞快离开的背影,愣怔了下,忙追了上去。他太清楚林锦文在皇帝身边是什么模样了,他敢肯定林锦文对着皇帝就能说出口,皇上,王公公让我问你老人家,我当了这御林军统领以后晚上能不能回家。 皇上不见得会责怪林锦文,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就是了。 王尽安甩着小胳膊小腿,勉强在林锦文到达乾清殿时追上了他。他也没跟林锦文客气,只说林锦文要问皇上千万不要扯上他,这事和他没关系。 林锦文撇着嘴问他为什么,这也是一件好事啊。王尽安直白地说,对林锦文来说可能是好事,对他来说就不是了。 林锦文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皇帝看到林锦文入殿时脸色很奇怪,便笑道:“怎么,当个统领就高兴傻了?” 林锦文看了看皇帝忙行了个礼道:“卑职谢皇上,但卑职有一事想问,不知皇上允不允许。” 皇帝道:“说。” 林锦文道:“皇上,卑职当了这统领,以后还能不能回家?要是不能的话,卑职这统领就不当了吧。” 皇帝本来给林锦文当这个御林军统领也只是个名头,并不打算给他真正的实权。现在听了这话,他脸色一变道:“你当朕这御林军统领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你把朕这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林锦文眨眨眼道:“皇宫不就是皇上你住的地方吗?” 皇帝:“……”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道:“算了,跟你什么也说不通。你既然这么不想呆在皇宫里,那就立刻给朕滚出去吧。” 林锦文顺着这话麻溜的行礼离开了,留下皇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等人走后,皇帝望着王尽安不敢相信的说道:“他是不是没听出来朕那是气话?就这么走了。”稍微有脑子的人也不敢就这么离开吧。 王尽安抿了抿嘴心底感叹自己小命保住的同时,小心翼翼的说:“皇上您是知道的,林统领这性子本就不同常人,向来说话做事不大看人脸色的。” 说的更直白点,林锦文就不会看人脸色行事。你夸他他当你是在在夸他,你讽刺他他还当你是在夸他,还会跟你真心实意的道谢,弄得别人心里气的不知该说什么话。王尽安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就见过林锦文这么一号人物。 做人做到林锦文这份上,他也是真心服气了。 皇帝想着林锦文往日的不着调,气的眼睛都花了。 林锦文可没有想皇帝生气不生气,反正他号准皇帝脉了,这个时候皇帝心里再气也不会把他给砍了。既然这样,他还不如让自己快活些。 林锦文从皇宫直奔林宅,这么几天不见顾轻临,他有些想念这人了。 林锦文回到院子里时,顾轻临正在走廊下面看书,三七眼尖是第一次看到他的。三七忙道:“少主君,少爷回来了。” 顾轻临恍然抬起头,看到林锦文时,他猛然站起身,手中的书滑落在地上而不知。 林锦文快步走到他跟前,挑起眉梢戏谑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我和轻临也有几年未见了,轻临也曾想过为夫?” 顾轻临定定的望着林锦文,在确定人真的在眼前时,他眨了眨眼,轻声道:“自然是想的。” 林锦文脸上浮起淡笑,他朝三七和玉竹望去,两人很识趣的行礼离开了。 林锦文在人走后上前抓着顾轻临的手,声音暗哑道:“那轻临可愿意告诉为夫,是如何想的?” 第48章 等玉竹和三七被林锦文叫过去伺候时, 顾轻临端坐在桌子前, 除了脸颊红的不行, 其他一切都很正常。林锦文则懒散的靠在椅子上, 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望着顾轻临。 相比较顾轻临端正的坐姿, 林锦文永远都是没个正行。 林锦文望向玉竹道:“去弄些吃的,你家主子都瘦了。”为什么他能知道顾轻临瘦了,自然是用手丈量出来的。 玉竹忙诚惶诚恐的说道:“少爷这几天不在家,少主君一直很担心, 胃口很不好,一直吃不下东西。现在少爷回来了, 想必少主君的胃口也会好起来了。” “你身边的人说话倒是挺招人喜欢的。”林锦文自然明白玉竹言下之意,他望着顾轻临笑道。 顾轻临看了玉竹和三七一眼道:“以前都没有这么多嘴的,现在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多话。” 林锦文眉间笑意不减,他道:“准备吃的吧, 我光顾着从宫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呢。你正好陪我一起吃点。” 顾轻临忙道:“你们去忙吧,动作快一点。” 玉竹和三七听了这话便退下了。 等人走后, 房内只剩下两人后, 林锦文静静的望着顾轻临。顾轻临脸庞坚毅, 皮肤是蜜色的,很健康的颜色。 林锦文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温声道:“我不在的这几天, 让你担心了。” 顾轻临道:“你虽然递了消息回来, 但事后就没什么信儿了,我这里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总是有些担心的。我也询问过父亲,父亲说宫里出了点事,让我静下心不要多打听。” 林锦文眉梢扬起,有些时候越是似是而非的话越容易让人多想。林松仁稍微提起些宫里发生的事都比他这样一番话要好,何况顾轻临现在身体不同一般,人也容易多想。万一多想些什么伤到了身体,那岂不是大事? 由此可见林松仁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在意林锦文吧。 不过林锦文本身并不在乎,他道:“以后再出现这种事你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听信别人的话。我亲自说给你听的,才是最真的。” 顾轻临笑了下,他道:“我知道的。” 林锦文看他神色很放松的模样,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我升官了。” 顾轻临挑眉,道:“升官?”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把萧如归身边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最后他笑着总结道:“宫里宫外人人都想争夺这个御林军统领之位,结果就这么落到我头上了,那些人现在心里怕是要恨死我了。” “那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利?”顾轻临有些担忧的说:“毕竟御林军统领之位非同一般,大皇子他们想要得到里面肯定有什么部署,他们会不会一怒之下伤及到你?” “他们现在视我为眼中钉,我就算不当这个御林军统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相反,我现在成了这个统领,他们就算心里恨死我了,有皇上镇着,他们表面上也得忌惮着。”林锦文眯着眼道:“更何况现在我那亲外祖父回京了,他手握重兵,我那舅舅还在北境蹲着。大皇子他们对柳家总是忌惮拉拢的,我沾着亲外孙的名头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顾轻临心里还是很担忧的,他其实想问,如果皇上不再宠爱,又或者柳家兵权被收,那林锦文到时如何自处?但这些话他并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知道林锦文肯定清楚这些问题的。这人现在步步为营,各种小心翼翼,也是在为未来做打算吧。 既然林锦文不想表露出来让自己担心,那他暂时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想到这些,顾轻临脸上浮起个淡笑,他道:“这样就好。” 林锦文眉毛动了下,不过他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这时玉竹和三七也把吃的东西端来上来,因为天气渐热,菜有两道是凉拌的,还有几道荤菜,一道汤。 皇宫里的饭菜比家里味道要好的多,但林锦文就觉得家里的一切都是好的。他心里明白,不是味道的为题,而是身边有顾轻临这么一个人,吃什么都觉得是美味。 玉竹刚才的话说的有些夸大,但顾轻临这几天吃的东西的确不怎么多,今天在林锦文的投喂下愣是多吃了一碗饭。 等他放下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胃口竟然这么好。 林锦文怕他撑着,又带着他到外面溜达几圈消食。两人闲着没事便聊起了家务事,顾轻临说,家里梅氏一直称病,没怎么出来,最近是林文秀和林松仁的两个姨娘在共同管理内务。 当然,最主要的是林文秀管理,两个姨娘也只是摆设。只不过林文秀初次掌家,很多事做的还不够细致,有点惹下人埋怨。 林锦文道:“看来父亲是有意培养林文秀了。”这也是,林文秀被赐给周安做侧妃,但二皇子府上没有正妃,二皇子又是个傻的,林文秀入府就是没人压在头上的主子。直到周安娶正妃她都是二皇子府上唯一的女主人,有些事她自然要学会的。 人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他是如此,林松仁是如此,林文秀自然也是如此的。 和顾轻临说着话,这么晃悠了几圈,林锦文看顾轻临有些累了,便带着他回房洗漱歇息去了。 躺在床上身边有一个人挨着,林锦文很快就有了困意。 他打了个哈欠道,睡吧,顾轻临应了声,闭上了眼。 不过多久,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便传来了。 人挨得很近,心更近。 第二天林锦文早早的去了皇宫,他昨天到底有点不给皇帝面子了,今天还是要去刷刷存在感的。 皇帝经过一夜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多气儿了,不过看到林锦文这么巴巴的入宫了,他还是冷笑了两声道:“不是想要呆在家里吗,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林锦文干笑道:“皇上,昨天顾轻临已经批评了卑职,也给卑职陈述了利弊,卑职知道错了。皇上你别因这点小事生气,卑职是无心的。” 皇帝呵了一声斜眼道:“怎么,还把这事告诉你那夫郎了?” “他问卑职为什么回去那么早,卑职就说了。”林锦文十分干脆道。 皇帝的鼻子酱了下,道:“你那夫郎倒是个知道礼数的。” 林锦文点头赞同道:“他毕竟是在温家长大的,学识见闻都比卑职好的。” “温家怎么了,你还是朕……还是朕最欣赏的人呢。”皇帝眉宇间满是不开心:“朕难道还比不上温家?” 林锦文愣了下道:“皇上,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啊,这事也不是这么比较的。” 皇帝明白林锦文说的对,自己刚才那话却是有点强词夺理了,但被林锦文这么硬生生的指出来,他心里还是很不高兴。 好在皇帝很快就没时间想这个了,因为周瑞前来禀告说,找到贺帆了。 皇帝纳闷的看着周瑞道:“人找到了?几天都没找到,今天在哪里找到的。” 周瑞道:“回父皇,是在冷宫里找到的。”没有人想搜索冷宫的,但是今天冷宫里比较热闹,里面的疯子一直在喊什么皇上来了,还一直跪拜皇帝,惊到了外面的侍卫。 这侍卫推开冷宫大门瞅了瞅,就发现了里面被捆绑着的贺帆。 皇帝眉头紧皱,道:“在冷宫里找到的?”冷宫里都是犯了错被打发进去的,但怎么说还是属于皇帝的人,皇帝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周瑞也是了解皇帝的,便小心道:“父皇,找到贺帆的时候,他人被绑着,嘴里塞着东西,还断了一只胳膊,人已经疼的昏迷了。不过现在已经醒来了,听说了萧如归的事,说是要面见父皇。” 皇帝听到这里有些意兴阑珊,他道:“把人带上来吧。” 贺帆是被人抬上来的,他着实狼狈的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兮兮的。他衣服已经换了新的,想来是被找到事旧衣服不能入眼了。他的一只胳膊耷拉着,还没有进行医治。 贺帆见到皇帝便立刻跪下,慌慌张张的为萧如归做主,说宴会当天他发现了有人闯入了皇宫,也是他报给萧如归的。 他当时也是随着黑衣人的脚步去御花园的,他知道自己身手一般,本来是想等萧如归一起的。结果他就被人暗算了,那人废了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捆绑起来扔到了冷宫的破房子里。 他这几天一直嗷嗷的喊人救命,但他的嘴被东西塞着,没有人听到。今天他人已经是昏迷的,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要不是一群疯子无意中打开了那扇门,冷宫里的女人自打入了里面就再也没见过天颜,乍然看到他都疯了,以为他是皇帝呢,便高呼着跪拜着。要不然,他就算是死都不一定被人发现。 贺帆被救下后无意中得知了萧如归的事,便忙求着大皇子让他立刻面见皇帝。他能为萧如归做主,证明萧如归不是刻意前去御花园假山处的。 贺帆的话和萧如归的大差不差,两人一个在牢里,一个在冷宫,自然没时间也没机会互通口供的。 皇帝听完贺帆的话望着周瑞道:“大皇子觉得呢?” 周瑞朗声道:“父皇,儿臣认为萧如归应该是被冤枉的,儿臣定会把真正的贼人抓住,还萧如归一个公道,还宫里一个平静。” 皇帝看着大义凛然的周瑞,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闭了闭眼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把萧如归给放了吧。” 林锦文站在皇帝身边,这一刻他看的很清楚,皇帝眼里满满的都是失望,这失望是对着周瑞而来的。 周瑞对皇上的失望一点都不知道,他道:“那儿臣立刻派人前去天牢放人。” 皇帝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周瑞便退下了。周瑞退下后,皇帝睁开眼看着地上狼狈的贺帆道:“你也下去吧,让太医院的太医给你好好瞧瞧胳膊,可不能废了。” 贺帆忍着疼痛谢恩,如果不是为了给萧如归作证,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好不容易皇帝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贺帆是被人架着来的,也是被人架着出去的,背影很萧条,很让人难受。 林锦文看着贺帆,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皇帝看着林锦文在一旁木楞着,便道:“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林锦文苦着脸道:“皇上,你说卑职这刚当上统领,萧统领就回来了,我是不是得给他让位啊。” 皇帝白了他一眼道:“萧如归是被冤枉的,论能力论手段,他都比你强,你给他让位置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何况当初封你是为御林军代统领,本想着你做得好,代字就给你去掉。现在看来,你这统领是当不上了。” 林锦文急了,道:“皇上,这不合理,这跟闹着玩似的,别人以后怎么看卑职。那萧统领从牢里回来后知道卑职抢了他的位,会不会嫉恨卑职?”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心眼?”皇帝对林锦文无语了:“萧如归是个大度的人,不会为了这点事就为难你的。再说了,凡事有朕呢。” 林锦文松了口气,但神色仍旧不好看,一脸威风都没有耍,就被赶下台的郁闷表情。 皇帝心里也觉得这么对林锦文有点过分,外人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编排他呢,便道:“放心吧,统领当不上,副统领还是可以当的。” 林锦文瞬间高兴了:“谢皇上。” 萧如归被周瑞亲自从刑部大牢接出来,萧如归在刑部受了一番刑罚,不过不是很重的模样。周瑞看到他道:“萧统领已经洗脱了冤屈,父皇正在宫里等着萧统领呢。” 萧如归神色有些恍然,他望着天空眨了眨眼道:“是,多谢大皇子。” 周瑞本来想要告诉萧如归有关于林锦文在他被关押期间的所作所为,但现在开口挑拨离间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他便没有吭声。反正这种事也瞒不住,等萧如归回宫后一切都会明朗起来的。 萧如归木木愣愣的跟着周瑞回宫了,到了皇宫得到了皇帝的一番安抚。皇帝最后让他好好休息,等身体完全养好了回宫继续担任御林军统领之位。 这番言谈之中,充满了对萧如归的信任。 萧如归自然是感恩的,嘴里仍旧是说着为皇帝肝脑涂地的话,然后在拜谢皇帝之后便退下了。 林锦文看着萧如归没什么表情的脸,无声的叹了口气。 当晚,林锦文离开皇宫时,他成了副统领的事皇帝已经宣布了。林锦文知道有人因此在看他的笑话,也是,他大概是历史生在这个御林军统领位置上呆的时间最短的人。 这件事在别人口中,也不知道是皇帝太过任性,还是他太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总之留给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因此,林锦文离开皇宫的背景显得更加落寞。 林锦文离开皇宫不多久,便被一个面向普通的小厮拦住了,说是他家主子在醉仙楼摆了酒,请他前去喝酒。 林锦文望着那小厮,那小厮笑道:“林大人放心,没有人跟着的。” 林锦文拉长声音哦了声,他沉默的想了想,最后还是跟着那小厮身后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的二楼雅间里坐着的是萧如归,萧如归连衣服都没有换,似乎他从宫里出来便一直等在这里。在林锦文走进去后,小厮把门关上,留下两人在里面说话。 林锦文坐到萧如归身边道:“你刚从牢里出来,不赶快回家过个火盆吃完猪蹄面什么的去去晦气,在这酒楼里呆着做什么?” 萧如归站起身,神色恭敬的说道:“我总要谢过林大人的救恩之恩的。” “放你出来的是皇上,给你当证人的是贺帆,再不济,你这救命恩人也应该是一直寻找贺帆的大皇子,你谢错人了吧。”林锦文神色淡淡道:“在别人口中,我可是趁你住牢,抢你官位的小人。只不过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萧如归笑了,眉目如画,俊逸的好看,他道:“别人怎么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你这么一闹腾,等御林军统领的位置被人安插好人,我大概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陷害他的人本就是冲着御林军统领位置来的,他们自然要安插上自己的人才是。前统领萧如归自然就没用了,可是林锦文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上位的人是林锦文。 为了不让林锦文上位,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萧如归是清白的。要不然哪里那么巧,找贺帆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今天就找到了。 他被陷害本就是一场闹剧,林锦文却让统领之争成为了真正的闹剧。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在牢里受了刑罚,但安然归来。 第49章 林锦文因萧如归的这一番话歪了歪头, 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不等他开口说什么, 萧如归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这笑容把他眼底的肃穆都冲散了。 他道:“我知道你目前处境尴尬, 也不想承认这些是你做的。不过不管怎么样, 这份恩情我放在心里了,日后定会偿还的。” 林锦文望着萧如归慢吞吞的说:“其实我想说的是,救你这事的确是我做的。这恩情你别光在嘴里说记得,嘴里说要还之类的, 还要务必放在心里。若有一日我用的到你,希望你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萧如归:“……” 萧如归望着林锦文的样子,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道:“这次你怎么承认的这么爽快,上次秦老御史那事你不是死活都不愿承认是自己有意救他的。我可听说,秦老御史自打见了你之后一直天牢里咒骂你, 说你是妄人, 小人得志。” 林锦文在萧如归面前也懒得装傻了,他道:“你和秦老头能一样吗?秦老头迂腐不知变通, 但罪不至死。他又不会天天和我见面, 当着我的面骂我, 我跟他一般计较做什么。你和我都跟在皇上身边,每日都有接触, 你既然怀疑到我了, 事事都会有疑心。” “既然这样,我干么还瞒着你, 何况你刚才也说了,这次没有我你说不准就死了,你一人死也没关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全族。这可是个天大的恩情吧,你心里总要感激的。而且,我这人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在一个死了一次的人跟前畏畏缩缩的,该坦荡的还是要坦荡起来的。” 萧如归没想到林锦文把自己夸赞的如此心胸广大,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好,沉默了许久,他道:“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让大皇子他们忌惮你?” 林锦文听了这话神色连变都没变一下道:“我当然害怕了,不过大皇子他们相信你的话,皇上可不一定。大皇子他们现在难道不忌惮我吗?可是有什么用,他们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宠信我吗?至于你,说句难听的,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挑拨离间,你挑拨我也可以挑拨。反正在大皇子他们弄死我之前,我肯定能让皇上弄死你和你全家。” 林锦文说这样的话都说的坦然十分,萧如归彻底没话说了。 最后他望着林锦文道:“林大人放心,我萧某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这件事自此烂在我肚子里,任何人都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一句关于你的事。”这话里意思是包括他的家人在内,他都不会吐露出什么的。 林锦文听得明白,心里却不是完全相信,他半真半假道:“你这旗插得这么早也不知道会不会倒,但目前而言,我相信你。还有你也别叫我林大人了,听着太别扭了。” 萧如归笑了,笑的眼睛都弯了,他道:“不,不,这样才好。外面不都在传你抢了我的位置吗,我现在回来了,总要有所表示才行吧。” 称呼一个人是最能体现两人关系远近的,就算是表面上的,那也是如此。林大人这称呼不远不近,但放在现在这个关口,在外人眼中,这三个字从萧如归嘴里喊出来,总有股讽刺嘲笑在里面。 以前还是林侍卫,转眼成了客客气气的林大人,要说萧如归心里没什么想法,是个人都不相信吧。 林锦文举起大拇指道:“高。”说完这话,他意有所指道:“你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头,日后在宫里还是小心点为好。” 萧如归正色道:“这我明白,上次的确是我不小心,那种事本身就触及到了皇上的逆鳞。”若是被陷害成别的萧如归相信皇帝不会把他如何,但和后宫私通,皇帝怕是宁愿他消失。 现在他就算仍旧是御林军统领,但皇上看到他心里就有一根刺,这也是他迫不及待想把话同林锦文说开的缘由。除了想让林锦文相信自己外,他也有些私心,林锦文在皇上心中地位特殊,他的一句话顶过自己千言万语的保证。 他希望皇帝至少目前不会动他。 林锦文对萧如归这点小心思根本无所谓,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被让家里人担心。” 萧如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萧如归先让林锦文离开,他随后在走,这样不容易惹人注意。林锦文对谁先谁后也无所谓,萧如归既然这般开口了,他便先离开了。 只是不曾想他刚打开门,便听到柳俊溪讶异的声音:“林表弟。” 林锦文抬眼,只见柳俊溪已兴致勃勃地走到他跟前,他摇着一把扇子,脸上带着郎朗笑容,颇具风流才俊的姿态:“你也来这里吃酒吗?咦,里面是谁,怎么从窗户那里离开了,看背影倒像是个美人啊。” 林锦文看着他道:“你有事?” 柳俊溪收回视线道:“没事啊,这不是碰到了表弟,便过来和你说说话吗?表弟这是要离开了吧,我送你回去吧。” 林锦文垂眸淡淡道:“不用你送,我自己有腿会走,你这无事献什么殷勤。” 柳俊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表弟怎么这么冷淡,我也不是无事献殷勤啊,表弟如果愿意把刚才那美人介绍给我,那就完美了。” 林锦文定定的看着他,柳俊溪脸上的表情不变,林锦文垂眸道:“外祖父回京也有些日子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宫中忙碌没时间去拜访。等过些日子我沐休,便去拜见外祖父。” 柳俊溪听了这话,刷的一下把扇子合拢上,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道:“那好,那表弟别忘了提壶好酒,我这两天把京城里的酒喝了不少,都没滋没味的。” 林锦文撇了撇嘴,然后便离开了。柳俊溪把他送到酒楼门口,倒是没有跟上去了。他望着林锦文离开的背影,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林锦文因为耽搁这么些时辰,回去时已是掌灯时分。他住的院落门口挂着灯笼,里面的昏黄的灯火来回晃悠着。 林锦文望着那烛火,眼睛里不由染了一层笑意。 他回去时,顾轻临正在写字,顾轻临的字和他的人完全不一样,锋芒毕露十分锐利。 看到林锦文,顾轻临把写好的字收起来,道:“今日怎么这么晚,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锦文苦着脸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我这刚当上的官今天又被皇上给撸下去了。” 顾轻临看他脸色满满的不高兴,忙让身边服侍的人都下去,然后他轻声道:“御林军统领事物繁琐,这个官不当也罢。” 林锦文抬头寻找安慰似的道:“你真这么想?” 顾轻临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林锦文神色顿时一垮,他道:“那怎么办,我从统领之位被撸下去,但现在是副统领。” 到了这个时候顾轻临要是再看不出林锦文是在故意戏弄他,那他就太眼瞎了,他秉着脸没有吭声。林锦文上前挨着他道:“怎么生气了?” 顾轻临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本来是有些担心你的,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毕竟御林军统领之位是林锦文用尽了心思得来的,如果真的没有了,林锦文心里肯定不好受,那就意味着他的处境一直都这么艰难。 现在知道他还是副统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付出的辛劳没有白费。 顾轻临没有说出的话林锦文心里完全明白,他望着顾轻临道:“你这人真是的,心里有事憋着都不说,让人怎么说好呢。” 顾轻临道:“我心里想的什么,你都明白,何必要问出来呢。” 林锦文一时没话说了。 等两人用了晚膳后,林锦文把下人都打发走,他拉着顾轻临到卧室的床上,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这人。 顾轻临听完他说的,神色有些焦急道:“萧如归真的不会往外说吗?还有柳家表哥他有没有看到萧如归?他会不会多想。” 林锦文拍着他的手安抚道:“你别多想,一开始决定用假面目对人,心里就要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不过被萧如归发现也在我意料之中,我在他跟前也没掩饰什么。至于表哥,我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想外祖父既然把舅舅留守边关,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这个等我们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萧如归当初拿枪指着他,他脸色都没变一下,当时心底就有些不好。按照他那尿性,应该吓得面如土色才对。不过萧如归事后并没有对他如何,他们算是心照不宣吧。 顾轻临那颗心仍旧不安定,他望着神色平静的林锦文道:“我知道你处在这个位置,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务必要小心。” 林锦文笑道:“你放心,我有你还有孩子,我就算不想着自己,也要想着你们的。我想好好活着,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顾轻临点了点头,这才把积压在心口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来,他道:“这样就好。” 然后顾轻临又说起了林松仁,在柳老将军回京后的这些天,林松仁第一时间就去拜访了。柳家还留他吃了午饭。 这是林锦文在宫里那几天的事,顾轻临本来记得很清楚的,但林锦文回来的当天他忘了说了,今天又想起来了。 不管怎样,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林松仁和柳家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林锦文做事一直在避开林松仁,如果是这样,那他在柳家面前是个怎样的人就得好好考虑一番了。 林锦文琢磨了下这事,道:“先别多想,等过几天我带你去柳家一趟看看再说。” 顾轻临嗯了声,这件事林锦文心里有数便好。 @@@ 而后两天宫里一派风平浪静,萧如归很快养好了伤又回到皇帝身边了。在回宫前,萧如归去看了贺帆两次,一次是他从牢里出来后的第一天,一次是他回宫前。对于贺帆,萧如归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贺帆伤势还没有好利索,但萧如归已经安抚过他了,萧如归说只要他一天是这御铃军统领,御林军里就一天有贺帆的位置。 对萧如归这明晃晃的感恩,林锦文也只能在心里撇撇嘴,谁让他现在只能在暗处呢。萧如归对他的感激可不比贺帆小,只可惜没人知道。 林锦文在琢磨自己沐休的日子,他沐休本来是固定的,但皇帝他老人家最近心情很不好,他便没有了沐休。 林锦文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往前冲的,他知道皇帝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皇宫内外表面平静,但私下里却是波涛汹涌。 有那么些小道流言就在传,萧如归这次被陷害表面看是个谜,但实际上是大皇子周瑞做下的。周瑞本来想安插自己的人,结果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便被林锦文截胡了。 林锦文可是个没有被说透的皇上的私生子,周瑞自然不能由着他当御林军统领,又亲自给萧如归找了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事一反一正周瑞半分便宜没挣到,还惹了一身骚。 据说周瑞听到这些话时,把家里的下人发作了一遍,还发卖了几个嘴碎的下人。 当然,这里面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当着周瑞的面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做了。 林锦文想周瑞可能真的在自己府上发脾气了,因为他无意中听到皇帝对王尽安说了一句周瑞这人脾气暴躁,眼界太窄,又过于心慈手软,看样子是成不了大事的。 林锦文倒是明白皇帝的心思,当初在周瑞把贺帆找到时,皇帝就很失望。他当时就有种感觉,皇帝想让周瑞把萧如归的罪名坐实了。至于贺帆,在萧如归死后找到了,那就留他性命为萧如归平反,如果是在萧如归死前找到,那就让他成为一个死人,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为萧如归作证。 但周瑞还是把证人带到了皇帝面前,周瑞看不透皇帝根本没有打算重用林锦文,所以匆匆把贺帆带了出来。他成功阻止了林锦文成为新一任御林军统领,却也彻底让皇帝失望了。 可是这一切周瑞心里并不清楚,也许温老太爷清楚,可是现在周瑞根本听不进去温老太爷的话。周瑞等了太多年,他觉得温老太爷一直就在让他等啊等,他等的不耐烦了。 皇帝沉默了几天,继续默认周瑞监国。 这天皇帝在后宫遇到了个能说会唱会跳的美人,心情突然变好了。 皇帝心情变好了,突然有了兴致去考察几位皇子的学问。大皇子和二皇子不说了,都在宫外,皇帝便没有考察他们。 三皇子周祥大大咧咧读书也不行,皇帝去时,他正在逗弄虫子,皇帝看到后差点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上三十大板。周祥吓得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五皇子周康身体不好,年龄又小,跟着老师学到半路就睡着了。皇帝怜惜他年幼,也没有忍心责备,只让人给安昭仪传话,让她多注意周康的身体,让他夜晚多睡觉。 相比之下,四皇子周容是最老实最听话的一个。老师布置的东西他都认真的听了,不会的也做了笔记。皇帝拿起周容的字看了看,勉强道:“还算不错。” 周容一直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长得不起眼,外家也不起眼。乍然被皇帝这么和善的评价了一番,他脸上眼底都是震惊之色,连谢恩都忘了。 而后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教导几位皇子的老师认真努力教学,临走时他望着快把自己缩成一坨的周祥,又踢了他一脚,说再不好好学,就把他关起来。 周祥吓得忙嗷嗷直叫,说自己再也不敢了,会努力的。 皇帝溜达了一圈便回乾清宫了,当晚皇帝便去了柳贵妃那里。皇帝去时,周容当时正在给柳贵妃请安,皇帝看到他,当着柳贵妃的面把人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番。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随后几天,皇帝总是有意无意召见周容,考察周容学问,这让朝堂内外气氛莫名。 这几天的事林锦文看的分明,皇帝这是在对周瑞失望后,准备磨炼周容呢。也许关键是皇帝根本没办法选,除了大皇子也就周容能被磨炼。 周容虽然不怎么起眼,一开始见了皇帝也战战兢兢的,但他说话做事很是稳妥。有着周瑞在前面做比较,就这一点他就很得皇帝喜欢。 大周朝臣的目光终于从周瑞身上挪到了周容身上,有人甚至已经起了心思,开始盘算起来。周容现在虽年龄不大,可皇上身体还很好,可以对他多加教导几年。他无生母,日后他成了皇帝,宫里没有太后压制着,年龄小些也没关系的。 第50章 周容横空出世在众人眼前后, 周瑞终于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态度有问题了。确认消息那一刻, 周瑞整个人是慌张的。在皇帝注意到周容之前, 他已认定这皇位归于自己, 这也是他自傲自得有时听不进去温老太爷建议的本钱。 周瑞这人最近虽有些心火上头, 但他本人并不是智障的分不清好歹。他之所以敢这么折腾,也是心里明白自己的优势的。 他的母亲贤妃家世傲人,其余几个兄弟根本没法和他比较。就算是二皇子周安没有呆傻,他的外家也落魄了, 是没办法和他的外家相互比较的。 周祥不用说了,没脑子, 做事只会横冲直撞,随随便便就会被人利用。周康年幼不知事,他母亲安昭仪又是跟在贤妃身边的人。 安昭仪本身都要看贤妃的脸色生存,她若是生了别的心思, 贤妃肯定不会放过她们母子二人的。关键是周康对他这个大哥相当尊敬, 两人之间的感情比其他人要深那么点。 唯有生下的周容,但周容身世太普通, 没有母族庇护不说, 也没有母亲护着。他目前虽然跟在柳贵妃身边, 但宫里的人都知道,柳贵妃就是个摆设, 除非有必要她根本不过问后宫的事。 结果事情总是这么出乎人意料, 周瑞没想到,皇帝看了看去, 折腾了一圈,竟然看重了周容,培养的态度还这么的明显。 周瑞惊慌之余又觉得十分生气,觉得皇帝这是故意的。他想,周容凭什么和自己争帝位,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争。 周瑞一想到这个,火气直从嘴里往头上冒,他一时不想见温老太爷,便去后宫寻了贤妃。有些话母子之间可以说,其他人那里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周瑞去贤妃那里时,贤妃正兴致勃勃的和安昭仪亲自插花。周瑞看到安昭仪也在,脸上的愁苦收了起来,变得和善起来。 他看了看四周道:“怎么不见五弟?”每次安昭仪前来寻贤妃,都会带着周康的,周瑞也都习惯了,这么陡然不见人,他还有点不习惯呢。 安昭仪敛眉秀秀气气的轻声道:“五皇子刚才睡着了,被奶娘抱回宫了。算算时辰他也该醒了,贤妃姐姐,那妹妹就先回宫了。” 安昭仪是个很识趣的人,周瑞这明显要和贤妃说心里话,她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不长眼。 贤妃看着自己刚插好的花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道:“也是,小孩子醒来看不到你该着急了,那你就回去吧。” 安昭仪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又抬眸看了看周瑞,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贤妃道:“怎么了?” 周瑞的脸色顿时苦了,他坐下道:“母妃,你难道没有听到外面的流言吗?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插花,我现在都快愁死了。” 贤妃摆弄着鲜艳的花朵道:“你愁什么?你就是存不住气,才这么狼狈。” 周瑞皱了皱眉头道:“母妃。” 贤妃放开摆弄花朵的手,她道:“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一个周容就把你逼成这样了,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周瑞摊着脸道:“母妃,我知道,你们总是让我忍让我等让我耐着性子。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到底要能忍到什么时候?父皇他现在身体还硬朗,我看再忍十年那个位置也临不到我。”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逼宫了。他想安排人入御林军心底隐隐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只可惜被林锦文给插手断了这可能。 贤妃的眸子猛然锋利起来,她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周瑞沉着脸不吭声。 好在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这些话也不会传出去。贤妃叹了口气,语气变得缓和道:“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应该稳得住。趁着这个机会,你应该回去多陪陪你那皇子妃,争取早日生个儿子才是。” 周瑞没想到贤妃突然提起了这个,他愣了下眸中神色有些惊异:“生个儿子?” 贤妃道:“你膝下就两个嫡女,你就没想过生个儿子?那儿子生出来可就是你父皇的长孙,他还不高兴疯了。” 周瑞忙道:“母妃儿臣自然想过这些的,但是静娴这两年一直在调养身体,府上的其他人又被她用了药,看在温相的面子上,儿臣也不好弄出个庶长子出来。” 贤妃白了他一眼道:“所以这事你得让温相知道,他们家支持你,你也敬重他们,这样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计。”温老太爷最近对周瑞有些不满的事,贤妃也是知道的。但温静娴嫁给周瑞这么些年除了她自己生下的两个女儿,大皇子就没有添过人,这也是事实。 温家总也要看到周瑞在这场亲事中付出了什么的,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事情,总是没错的。 她自己也对周瑞不满,但儿子是她生的,再怎么不满也得想办法支持他给他支招。有时贤妃恼怒的很了甚至会想,她如果还有一个儿子,心里肯定不会惦记周瑞的。 周瑞听懂了贤妃的暗含之意,他眼睛亮了下。周瑞找贤妃之前,心里也想过去找温老太爷,毕竟这两天他和温老太爷闹得有点难看,但又有点抹不开面子。 这样做仿佛是自己有点困难就想起了温家,没有困难就把人抛开在一边,这事做出来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为情。现在有了交谈的借口,周瑞心底的那点为难也消散了。 贤妃看他冷静下来不在莽撞在心里松了口气,为了让周瑞能保持现在的模样,她又给了周瑞一颗定心丸道:“你父皇一向喜欢周康的童言童语,这几天安昭仪会让周康多陪你父皇说说话的。至于周容,你暂且别动他,能时机成熟了,本宫自然会收拾他。” 周瑞忙道:“那儿臣就谢过母妃了。” 贤妃嗯了声,让周瑞离开了。 等周瑞离开后,贤妃深深叹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今年要比往年老的多。 @@@ 在周瑞安分下来后,皇宫里一片祥和,而林锦文正在皇帝身边看他在周容面前扮慈父。 周容不是周瑞,面对皇上突来的宠信,他表现出来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更加拘束谨慎。皇帝问他的问题他尽量回来,大多数回答的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但皇帝对他的态度很是喜欢。 林锦文觉得换个人是皇帝,有周瑞这个狂妄自大的儿子在前面表演着,冷不丁遇到个这么听话的,他也会喜欢。 不过话虽这么说,林锦文却不赞同皇帝这做法。如果他真心实意的为周容考虑,他应该在周容未能独当一面之前,把他掩盖在众人之后。让人尽量忽视掉周容的存在,而不是这么大张旗鼓且又十分着急的把周容放在一些人的对立面。 面对皇帝莫名的宠爱,除了没脸没皮的自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在那里扯虎皮威慑朝堂众人。这皇宫里的皇子没人敢这么做,就连嚣张的周祥也不敢。他们心有所怕,心底又带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为了所谓的名声,他们也不会像自己那样不要脸。 林锦文可记得,上次皇上让他送周容回后宫,周容突然冷不丁的问他了一句,受宠会不会感到害怕。 周容当时的眼神很认真,但林锦文肯定不能告诉他,他受宠受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只好一脸茫然的反问道:“受宠有什么不好?”反正对应着他身上的事来看,受宠自然是好的。 周容听了他的话把头垂了下去,这后宫的皇子没几个是蠢的。只是他自己都属于自身难保的一类人,没办法去冒风险拯救别人。 再者如果他是周容,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又没有太多力量时。面对这种能要命的恩宠,他就选择装傻装到底。皇帝三天就会对他失去兴趣了。 不过这话林锦文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皇帝这时已经询问完周容的功课了,还算满意的让人退下了。周容离开后,皇帝笑开脸道:“四皇子虽然还年幼,但还算沉稳。” 王尽安忙跟着夸赞四皇子,夸赞之词说的中规中矩,但搁不住他一套一套的用词多,皇帝听着也还算满意。 皇帝靠在御椅上姿态很悠闲,心情很好。王尽安小心伺候着,也没有再乱说话了。 林锦文看皇帝心情好,趁机提出了自己想要沐休的事。 皇帝心情好,便道:“明日跟朕去兽房看虎,看完你在回去休息几天。” 皇帝每月都会去兽房看老虎捕猎,这都已经成为习惯了。好在那老虎捕猎是能手,但吃饱之后还是挺温顺的,不会主动攻击人。 说实话林锦文是对这些猛兽之类的东西不大喜欢的,但他知道皇帝还这次还让柳俊溪一同前来参观。据皇帝这几次表示,他已经嫌弃这头老虎太老不够凶猛了,最近正准备写信给戎羟,让他们再送一头年轻的来。 对于皇帝这喜好,林锦文也是没话说了。 当晚林锦文回家和顾轻临提起了这个,顾轻临皱着眉头大概是想到那些血腥的场面有些不适,他开口让林锦文小心点。 林锦文道:“那老虎被关着,皇上去之前都有人专门去检查,四周又都是御林军,会没事的。” 顾轻临并没有因这话松开眉头,他道:“总之离这些猛兽远一点的好。” 林锦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话。 而第二天,跟在皇帝身边在兽房看老虎时,林锦文看着突然发狂的老虎,简直是后悔死了。 第51章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皇帝和众人本来像往常一样坐在固定的位置上观看老虎。那老虎虽有些老了, 但奔跑起来的雄姿还是让皇帝很欢喜的。这老虎今日看上去比往日活泼了很多, 总是在兽房里来回奔跑, 像是在发泄自己那用不尽的精力。 皇帝看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褶子都出来了,他笑着对身边最近的周瑞道:“你看着老虎养的久了也是有灵性的,知道朕不待见它了,今日就表现的特别好。” 皇帝最近难得用这么和善的语气和脸庞同周瑞说话, 周瑞一时都惊呆了,然后忙顺着皇帝的话猛猛的吹捧道:“父皇乃是天下之主, 四海朝拜。这老虎是兽丛之王,又是戎羟之宝,戎羟之国都已臣服在父皇威名之下,它自然也要臣服的。” 皇帝觉得周瑞这话说的顺耳极了,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周瑞也笑开了怀, 在皇帝不注意时他还特意得意洋洋的朝周容看了一眼,眼中神色仿佛在说, 你拿什么和我争。 周容不敢和周瑞对视, 他低垂着头, 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在皇帝的夸赞声中,林锦文看那老虎的姿态只觉得心突突跳, 脑袋里有股非常糟糕的感觉。别人看到的是老虎的英姿, 他总觉得这老虎今日比往日暴躁。他望了望萧如归,又看了看柳俊溪, 两人神色都还算平静,林锦文不由的想,难道自己想多了? 这时那养虎之人把羚羊从另一头驱赶进去让老虎追赶捕捉,那老虎看着羚羊嗷嗷直叫,一点追赶的样子都没有。 这时眼尖的林锦文看到萧如归和柳俊溪的脸色都收起了浑身的闲适,脸色跟着沉了下来,但其他人却是一无所知,还在一旁随着皇帝等待老虎发威。 然后事情就发生的很突然,那老虎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奔跑了起来,但并不是对着里面的猎物,而是被关上的铁门。 那围困兽房的铁门是最好的铁打造而成的,非常坚固。那老虎刚送来被皇帝观赏时,也曾发怒发威,但把头撞得流血它也没落下好,皇帝对那道铁门很是满意,再次看到老虎撞铁门,他甚至还有些怀念。 但今天则不一样,那铁门被老虎撞击了几下突然变得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倒下了。 萧如归看到这情况,浑身都僵硬了,他声音绷紧了道:“护驾。”柳俊溪第一时间站在了皇帝跟前,他身边就是林锦文。 柳俊溪神色凝重道:“皇上这虎不对劲,微臣护着你和几位皇子先离开吧。” 在场的众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以至于在老虎突然发狂铁门都要倒了时,四周的人群静默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便是惊恐的哀嚎之声,皇帝又惊又惧的站起身,林锦文抓着他的胳膊焦急道:“皇上,咱们先走。” 眼看那虎就要冲出牢笼了,皇帝被林锦文这一抓算是找回了神智,他沉着脸望着萧如归飞快的说道:“就地格杀。”不听话的动物,杀了便是。 林锦文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扶着皇帝和众多皇子匆匆转身离开,柳俊溪护着他们。 在场的其他人都很惊惧,都想撒腿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只是碍于皇帝在场还都尽量克制着。 但这股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那老虎冲出来了。那老虎在兽房多年都没有出过事,兽房的人一开始精神还高度紧张,但慢慢的也就懈怠下来,那些遇到突发事件捕捉老虎的用具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那老虎跑出来时一路狂奔撞到了不少人,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它直奔着皇帝这边来的。 皇帝一开始看老虎表演也是离的远远的,后来次数多了,那位置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靠前,现在算算距离兽房算是很近的。 从老虎跑出来到众人反应过来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 林锦文和皇帝他们还没跑多远,只听身后一连串的嚎叫,他那么回头一看,就看到那老虎矫健的步伐朝他们奔过来了。 萧如归的剑在剑室内放着,他去拿也不过瞬间的功夫,但老虎根本不朝他那里跑。他们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虎朝他们奔来。这个事实不只是林锦文发现了,皇帝和他身边的人几乎同时发现了。这时大家一脸惊悚,腿脚倒是都很麻利,有的甚至是连滚带爬的,虽狼狈,但逃命关头也没有人在意表情和身份了。 眼看老虎要追上来了,林锦文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也想把皇帝给扔下自己能跑的利索些,但脑子里想了想自己未来的小命和这些天皇帝对他还算忍耐,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气喘吁吁道:“皇上,要不咱们分开跑?这分开了老虎跟着谁就算谁倒霉。”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了林锦文一眼道:“你说的对,那就分开吧。”谁也不知道这老虎抽什么风,人一分开它跟着谁,那谁就倒霉了。 皇帝一发话,众人都散去了。林锦文当机立断抓着皇帝朝一个方向跑去,皇帝被他抓的都有些愣住了。在林锦文开口时,皇帝本能的以为林锦文是想抛下他的,没想到林锦文并没有抛下他。 在众人四散开来的时候,柳俊溪自然是跟着皇帝的,周瑞和周容倒也是跟在了皇帝跟前。周瑞怀里还抱着周康,周康本来是见不得这些血腥场面的。但最近他听从安昭仪的话讨好皇帝为周瑞说好话,所以这次也来了。 倒霉的是,这么多人散开,那老虎谁都不跟偏偏跟上了他们。皇帝毕竟是个年纪大的老头了,他常年都坐在龙椅上,走路都是人抬着的,突然这么剧烈运动本来就有些受不住。 现在那老虎步步紧追,皇帝有点跑不动了。 林锦文看了看旁边的柳俊溪,又看向皇帝道:“皇上得罪了。”皇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听林锦文对着柳俊溪吼道:“柳小将军,你腿脚利索扛着皇上先走。” 柳俊溪看了他一眼,也没耽误什么事,便把皇帝扛起来先离开了。 林锦文看着身边的几位皇子苦巴巴道:“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咱们三个分开跑。要是遇险了,就是命,咱们谁也不要怨恨谁。” 周瑞脸色通红的看了他一眼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林锦文准备离开时,他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林锦文没有防备,一个踉跄之下被推到在地上。 林锦文摔倒的那一瞬间,听到了柳俊溪的咒骂声、周容讶异的轻呼声。那一刻,林锦文浑身上下的血冲到了脑子里,他脑子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顾轻临怎么办,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他还没有给顾轻临安排后路呢。 老虎的速度是很快的,一路上它伤了不少人,也许是血腥味也许是别的刺激的它非常兴奋。林锦文连滚带爬的想避开老虎,但根本没用。 那老虎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他眼前,林锦文脸上满是惊恐,他手脚并用蹬着腿往后退,希望自己不会成为这老虎口中餐。 “锦文,快跑。”在老虎跑到林锦文身边时,皇帝满含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锦文看着老虎头,甚至能看清它脸上纤细的毛发。 惊恐抓住了心,林锦文那一瞬间脑袋里的一切都是空的。身上的血液像是被冻僵了,他瞪大眼睛望着那老虎尖锐的牙齿。 众人都以为林锦文这次要死了,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让众人惊讶的是,老虎跑到林锦文身边根本没有停顿一下便追着周容跑去了。 林锦文缓慢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死里逃生后的林锦文僵着脖子跟僵尸一样一点一点的扭头看向老虎的方向。他们离得其实并不远,但老虎只追周容。 周容没想到有人挡着路这虎还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吓得左脚绊右脚摔在了地上。那周容却没有林锦文的好运气,老虎看到他便张开了大嘴,那模样就是要吃他。 周容吓得嗷叫了几声,这时柳俊溪跑了过来。他上前踢在了老虎屁股上,但古怪的是那老虎只冲着他吼叫了几声,又朝周容咬去,就好像认定了周容那般。 此时林锦文已经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这虎明显是冲着周容来的。 他心念飞转,在老虎的牙齿刺入周容抬起的胳膊中时,他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周容的惨叫声让人心底发紧。 正在这时,萧如归喊了一声接着。 柳俊溪抬眼看到一柄剑飞来,柳俊溪想也没想接过剑拔开,就朝老虎屁股上刺了一刀。那老虎吼了几声,但竟然还死死的不松口,宁愿疼着也不攻击其他人。 柳俊溪抽出剑拽着它身上的毛飞到它身上,准备砍向它的喉咙。这时萧如归也已经赶来了,在柳俊溪把剑插入老虎脖子上后,萧如归的眼睛眯了下。 他冷声道:“让开。” 柳俊溪的手停顿了一下,只见萧如归上前猛然抽出老虎脖子上的剑,又举起来狠狠砍向它,这才彻底把它给制服了。 老虎倒在地上时,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林锦文望着已经因疼痛陷入昏迷,断了一只胳膊,身上又染了一身老虎血迹的周容,心里只有无限的害怕。 这分明是有人想要周容的命。 现在周容虽然性命保住了,但胳膊没有了一只,那对幕后之人来说也没差别了,毕竟这辈子他都与这皇位无缘了。 人群开始变得嘈杂时,林锦文呆愣愣的看向周容,他脸上的惊恐还未消退。 柳俊溪上前查看周容的伤势,萧如归手里握着剑,身上沾了血迹跪在地上给惊魂未定的皇帝请罪。 皇帝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这时柳俊溪道:“皇上,四皇子需要尽快救治,还请皇上叫御医前来。” 皇帝这才回过神,他望着周容眼珠子都红了,厉声道:“去传御医。”王尽安看到皇帝这模样,也不敢说些机灵话了,他忙恭敬的应声,然后腿脚利索的跑去喊太医去了。 霍乱已根除,皇帝周围又聚集了一些人。周瑞抱着周康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周瑞的神色并不是很好看,周康在他怀里,被吓得脸色如土。 皇帝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他努力平息心底的惊惧,抬起有些发软的腿朝受了伤的周容走去。 柳俊溪已经尽力帮周容包扎伤口了,但老虎的牙很利,又死死的咬着那只胳膊,想想也知道那胳膊怕是没用了。 林锦文也从地上爬起来,他默默走到皇帝身边,脸色仍旧苍白难看。 皇帝定定的看着周容,眼神沉痛。他到底是皇帝,这些年历经了很多事。刚才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他也知道是有人要害周容的。 皇帝看着跪在一旁的萧如归,咬牙切齿道:“查,给朕查清楚。” 萧如归领命而去。 在御医前来时,林锦文神色愤怒的望着周瑞。 周瑞有些心虚,但在皇帝跟前他还是挺直了胸口道:“林副统领为了救我,宁愿牺牲自己,我心中甚是感激,等回府定会补偿林副统领的。。” 林锦文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不等皇帝说什么,他便上前一拳打在了周瑞的脸上。 周瑞被打了,也不手软,还起了手。 最后两人还是在皇帝的怒吼中被人给拉开了。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周瑞脸都被林锦文打肿了,林锦文左脸挨了一拳,也青紫的厉害。 林锦文神色委屈,他望着皇帝道:“皇上,有人推我。” 皇帝定定的看着林锦文和周瑞,许久后他轻声道:“锦文,今天宫中发生的事太多,你先回去多休息几天,这事朕会慢慢查清楚的。” 林锦文脸上有点不满,但看着皇帝的神色到底没敢多说什么,他神色恹恹的行礼离开了。 第52章 林锦文顶着受伤的脸一脸愤怒的离开了, 他其实知道皇帝刚才没有追究自己揍了周瑞, 并不是因为宠信自己, 而是有两个原因。一来是当初兽房发生混乱时, 他虽然表现的很怂, 但没有仗着年轻丢下皇帝独自逃跑,二来皇帝心中怕是在怀疑周瑞。 周容是刚被皇帝看在眼里的皇子,目前来看也就对周瑞一人有威胁,是周瑞成为太子甚至是帝王路上的最大阻碍。现在周容被毁了胳膊, 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也残废了。这样的一个皇子怎么可能成为未来的帝王呢。 林锦文想到这些,只觉得浑身泛冷。一直以来他都对皇宫的任何人任何事保持着最大的防备和戒心, 但兽房这突发的事件还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太低估皇位对人的吸引了。 为了皇位,可以处心积虑,可以挖空心思要一个人的性命,哪怕这人现在还年幼, 还没有登上高位的名声和权利, 一切都被谋杀在萌芽之中。而且还要连累无数人,兽房的看守人也好, 四周的侍卫也罢, 被那凶猛老虎撞倒撞伤的人群也好, 都会因为这场事件受到牵连。 皇帝沉下来的表情那么阴冷,双眼那么狠辣, 今夜的皇宫的台阶说不定都要被鲜血染红了。 林锦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林家, 林松仁自然是不在的。他回去时倒是碰到了林文眷,林文眷被他那脸色吓了一跳, 不由的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林锦文沉着脸白了他一眼道:“和大皇子打架打的。”说完这话他便气匆匆的离开了,留下林文眷在他身后吃惊不已。林文眷本来是有事要出门的,看到这种情况,他想了想,招来了小厮,让他出门帮自己递话给等待的友人,只说家中有事改日他做东再约。 林文眷吩咐完这些,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他倒是留话给二道门的小厮了,只说等林松仁回来了立刻告诉他一声。 林锦文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在顾轻临跟前他不会流露出真正的表情。 顾轻临看到受伤的林锦文吓了一跳,他本来在坐着的,看到这情况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三七快去拿些伤药来,玉竹禀告老夫人和夫人,告诉她们少爷受伤了,你再让人去请个大夫前来。”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焦急心乱的模样,忙开口阻止他道:“这点伤不碍事,大夫就不用了,找些冰块来敷敷。” 顾轻临皱着眉头,林锦文小声道:“宫里发生了些事,说不定要连累很多人,现在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顾轻临听他这话听得胆战心惊,他道:“打你今早出门,我心里就慌的很,心慌意乱的摔碎了个杯子,果然是出事了吗?” 林锦文知道怀孕的人不能太激动,忙道:“你放心我没事,你别多想了,一会儿我都说给你听。我现在都安然回来了,脸上这伤也就青的厉害,根本没有伤到筋骨。” 顾轻临深吸几口气,尽量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林锦文去内室换了件衣服,这时三七和玉竹把伤药和冰块拿来了。 顾轻临亲自给林锦文用了冰,然后让三七两人下去了。 林锦文被冰刺激的浑身一个激灵,不过他倒是没怎么变脸色。 为了转移顾轻临的注意力,林锦文把今天在兽房发生的事都说出来了。特意隐去了他被人推倒之后的事情,把过程也说的格外轻描淡写。仿佛这是最普通的一件事,而不是攸关生死。 林锦文说完,顾轻临的手都不动了。他怔怔的望着林锦文,直到眼睛都疼了起来,他才错开眼,他想说以后这么危险的事你避开着点。但话到嘴边,他却是说不出来了。他和林锦文认识不算久,但也了解这人的性子,林锦文是个最怕这些麻烦的人。如果现在稍微有点退路,他又如何会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呢? “你干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林锦文一看顾轻临那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回家的一路上就在想要不要瞒着顾轻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了。 一来是他脸上有伤根本瞒不住,二来他怕顾轻临从别处听到这些事,会更心惊,会更容易多想,还不如他自己说出来的好。 林锦文把冰块拿开,把顾轻临轻轻摁在椅子上。他半蹲下,用手抚摸着他紧绷的肚子里道:“你放心吧,大皇子在我手上也没有落好,我都快把他揍成猪头了。” 顾轻临知道林锦文想让自己开心起来,他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是你还是受了伤。” “你看就这一块。”林锦文指了指自己脸颊的疼痛处说:“相比之下,四皇子就惨了,这辈子怕是都毁了。” 说道这里,林锦文幽幽的叹了口气。 顾轻临不知道四皇子长什么模样,但他知道四皇年岁不大,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望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出神道:“父亲现在还没有回来,他身在刑部,想必宫里此刻不大太平吧。” 林锦文眼神暗了暗,他道:“这些我们无能为力了,皇上要谁死,我们也控制不住了。” 现在林锦文只感觉到后怕和庆幸,他在成为御林军副统领后,皇帝为了表示对他的看重,也曾让他去巡视兽房这些皇帝比较看重的地方。 但当时林锦文以自己害怕那些玩意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他并不是不想要权利,但那些容易起事的地方,例如兽房,例如后宫,他根本不会涉足。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皇帝的宠信如薄冰,万一他被人设计陷害又没办法找到能为自己洗脱证明的证据,那到时他的下场会更惨。 想到这里,林锦文道:“贺帆这下惨了。” 贺帆一只胳膊断了,是他自己弄的,错骨了,现在还在吊着。 他本来可以休息的,但是他看不惯林锦文,心中认定林锦文在萧如归出事时落井下石,乃是小人行径。他怕萧如归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愣是伤都没有养好,就在宫里执勤了。 他这几天遇到林锦文,就忍不住讽刺那么两句,林锦文看他忠于萧如归,也没和他计较。萧如归和林锦文的约定自然不好说给别人听,他也怕贺帆惹出事端,把人调到了比较清闲又皇帝信赖的兽房处了。 没想到今日这兽房就出了事。 林锦文想的比较多,如果贺帆被皇帝弄死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箭双雕。 “不过贺帆毕竟是萧如归的救命恩人,又为了给萧如归洗清罪名受了不少委屈。他被罚,萧如归不会坐视不管的。”林锦文在心里琢磨了一圈,又道。 顾轻临看他这模样,道:“你挺信任萧如归的。” 林锦文笑了,脸上的伤跟着一抽,他忙秉着脸道:“轻临这是吃醋了?” 顾轻临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太费神担心,于是便拿起伤药一边为林锦文涂抹一边道:“夫君不是教导过轻临,有些事早早的都要扼杀掉吗。虽然事情不大一样,但我觉得道理是通用的。我只是个平常人,自然不喜欢夫君心中把别人看的比我重要,哪怕这人是朋友也不行。” “没想到轻临这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听到这人略带几分占有欲的话,林锦文并没有觉得难受,心里甚至隐隐有几分开心,他保持着脸上的平静道:“萧如归怎么能和你比,在我眼里这世上的人都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 明知道林锦文这是在安抚自己,但顾轻临还是被轻易安抚到了,他心里暖洋洋的。这时他也为林锦文涂抹好了伤药,便把药膏收回去了。 林锦文感到他的肚子不再那么紧绷了,便站起身,他随手扯了把椅子坐在顾轻临身边道:“这几日我不用去皇宫,就在家里好好陪你,我们关着门过日子,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挡在外面,等这一切都过去了,就好了。以后听到别人瞎说,你也别当真,你现在最紧要的是自己的身体。” 顾轻临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了吧?” 林锦文心底一虚,面色却连变都没变,他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还能瞒着你什么?”他刚才说的那些顾轻临的神经和肚子已经崩的紧紧的了,如果再说他别人推到,差点葬入虎口,那顾轻临肯定受不住的。 想到这些,林锦文正色道:“不要听信别人的话,要信你夫君的。” 顾轻临笑了下,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林锦文怕饿着顾轻临便让玉竹摆饭,本来是有肉的。但顾轻临让玉竹把肉退下去了,林锦文还没开口,他便皱着眉头道:“今晚没胃口吃这些,吃点素的吧。” 他这话听着挺诚恳的,林锦文知道也一半是为了自己,毕竟刚经历那些血腥的场面,他对肉食也没什么胃口,便道:“那好,明天补回来。” 顾轻临嗯了声。 林锦文本来以为林松仁今天会忙到半夜,没想到他刚把筷子放下,林松仁便派人前来叫他去一趟。 林锦文拍了拍顾轻临的手道:“我去看看,你若是累了就早点歇息,不累的话就等我回来。” 顾轻临点了点头。 林锦文到了书房,林松仁面色难看的紧,他望着林锦文道:“你没事吧。”他最近不得皇上喜欢,今日兽房之行他没有前去碍眼,谁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林锦文撇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脸道:“父亲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第53章 林松仁望着这般理直气壮的林锦文, 神色不由的顿了顿, 而后精神有些萎靡道:“若是常人, 为父还能护着你, 但这次是大皇子, 为父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林锦文听闻这话放下手得意洋洋道:“父亲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反正大皇子脸上的伤比我的更多,他的脸现在肯定比我的更难看。” 林松仁这下彻底沉默了,他眼神暗了暗, 望着林锦文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这样的罪大皇子,就没有考虑过以后吗?如果有天大皇子登基为帝, 他要杀你,谁能护得了你?你现在只凭一时气愤犯下这等大错,简直是愚蠢透顶了。” 林锦文听了林松仁这话,脸色顿时有些慌张, 他哒哒的跑到林松仁跟前, 紧张兮兮的说道:“父亲,那现在怎么办。人我也打了, 大皇子这伤也受了。日后大皇子岂不是要把我嫉恨死了, 那我还能活命吗?” 林锦文撑着这样的眼神, 让自己看起来格外的无辜和纯洁。林松仁错开眼,他叹了口气道:“为父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胆大妄为了, 以前你做事虽荒唐, 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胡闹。为父真的不应该送你入宫,更不该让你得皇上的眼。” 林锦文在心里对此不屑的哼哼了两声, 他得皇上的眼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和他林松仁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现在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面上林锦文却是一副又惊慌又无辜的神色:“父亲,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我就知道以前我做了什么事有你帮忙兜着,现在有皇上帮我。现在你告诉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林锦文半是埋怨半是委屈的话说的很小声,但林松仁听得很清楚。他望着林锦文最终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把在兽房里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约莫,明日便亲自替你去大皇子府道歉。” 林锦文从林松仁这话里听出了一件事,林松仁根本不知道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不知道的话,他又从何得知自己脸上受伤了?要么是知道的不够细致,所以才来询问的,要么就是出于某种问题在试探他。 好在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日后随便打听打听也就打听到了。于是他满眼恐惧道:“父亲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我们在兽房……”林锦文连说带表演的给林松仁把当时的场景给描述了一遍,其中在说道自己的功劳时有所夸大。 例如自己十分机智的想到了让人散开跑之类的,说道自己被人推到时很是愤怒,火星子简直在眼睛中来回蹦跶。 林锦文说的很起劲儿,林松仁默默退到了一边,离他稍微远了点。因为在林锦文激动时,他总能感到有唾沫星子往自己脸上飘。 林锦文把场面讲完后总结道:“总之我当时倒在地上,虽然心里有一点点害怕,但是就是被人推倒的。所以,我就忍不住揍了大皇子。” 林松仁听完这些,一脸哀痛的看着他道:“这次也怪为父了,早知会出现这种事,为父就算是拼着皇上不喜欢也会前去的,至少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护着你。” 林锦文也是个能随口拎出好听话的人,但不知为何听着林松仁的话,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好的是他没有当场变脸,甚至还能附和着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林松仁道:“你受了伤在家好好休息,大皇子现在肯定正在气头上,明日我自己去大皇子府上赔罪便是。” 林锦文小鸡吃米那般点头应下了,然后他摸了下自己脸上的伤口道:“多谢父亲,那父亲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脸疼的厉害。” 林松仁道:“那你快回去吧,别多想,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林锦文哦了声,点头离开了。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能从林松仁口中知道一些宫里的事,没想到林松仁只向自己打探消息,对于宫里发生的事却是半句口风都不露。他也没办法直白的问,毕竟他和宫里那些人在表面上关系都很差劲。 再一次的,林锦文觉得自己在这林府上的势力实在是太单薄了。林松仁不想告诉他的事,他就成了个睁眼瞎,这对于一向喜欢掌握主动权的林锦文来说,真的是非常糟糕的体验。 还好的是,这种糟糕的心情在顾轻临那里得到了缓解。当天夜里,林锦文还以顾轻临喜欢学以致用为由,让他主动给自己蹭了蹭。 @@@ 第二天一大早,林松仁就带着贵重物品前往大皇子府了。 林锦文听到消息后撇了撇嘴,顾轻临则轻皱了下眉头道:“父亲既然是替你向大皇子道歉,也应该走温家的门路,现在大皇子正气头上,他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管怎么样,温家现在和林家也算是姻亲了,温家又是周瑞的得力后盾。林松仁通过温家求取周瑞的谅解,何况事情本来就是周瑞先想要杀人的,周瑞不看僧面看佛面顺着台阶也不会多加计较的。当然,这事周瑞会不会记在心里不好说,但至少目前他不会说什么的。 顾轻临这话说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实实在在的肯定句。林锦文捏了个切好的苹果块递到他嘴里漫不经心的道:“脑子长在他头里,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怎么做,我们也管不着。” 顾轻临看林锦文心里都明白,便没有再说什么了,慢慢的啃着嘴里的苹果。 林锦文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突然笑了,他道:“别想那么多了,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吗?多吃点水果,小孩子生下皮肤会好。” 顾轻临没想到他话题跳跃这么大,一下子从比较肃穆攸关生死之事上跳跃到孩子出生了,他喉咙里的那块苹果不上不下的,耳朵不知道为何也有些泛热。 林锦文摇头给顾轻临倒了杯水,然后喂他喝下。 顾轻临把一杯水喝完,便有门房前来禀告说柳家小将军来了。 门房的话没说完,就见柳俊溪出现在院子门口了。柳俊溪这一路上都在观察林家的环境,他来时瞅了瞅林锦文所住的院子,感觉算是这府上顶好的。林松仁这些年一直往边关写信,说自己如何疼爱林锦文,柳老将军和他们这些人表面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信的。 这回到京城观看了这些天,倒是有一样心得。不管林松仁到底对林锦文如何,在吃穿住的方面应该是没亏待过的。 林锦文见到柳俊溪时神态懒洋洋的,连动都没动,一副不欢迎他的模样。顾轻临则忙站起身喊了声表哥。 三七上前把柳俊溪手中带的东西接下来,玉竹忙倒茶。 柳俊溪也没有在意林锦文的表情,他毫不客气的让门房退下,然后坦然坐到林锦文身边,扔给他一个小盒子,道:“我给你带来了边关最好用的伤药,你每天涂抹几次,伤很快就会好了。” 边关不同其他地方,受伤是常有的事,这伤药平日里看不咋滴,但关键时候能救命。柳俊溪也受过伤,所以这东西在边关还是很宝贵的。 林锦文把东西收下了,脸这个东西,能不留疤还是不要留的好。 顾轻临看柳俊溪有话要对林锦文说,便站起身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林锦文则一把抓着他的手笑眯眯的道:“别走,咱们陪表哥说说话。” 顾轻临顺势又坐下了,玉竹和三七则退下了。 柳俊溪望着玉竹和三七离开的背影道:“这两人的行事作态不像是林家出来的。” 林锦文道:“那是,这两人是轻临身边伺候的,行事比较稳妥。” 柳俊溪好奇道:“你身边也没个小厮什么的吗?” 林锦文撇了撇眼:“以前有个,在我成亲前老爱说些不中听的话,手脚也可能不大干净,我便把他给打发了。后来觉得府上没什么精干的,便没有留人在身边了。” 柳俊溪紧皱着眉头:“那你们出门岂不是不方便?” “府上小厮也多,出门就找个马厩伺候的赶车不就行了。”林锦文不在意的说。 “胡闹。”柳俊溪道:“这怎么能行。”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折腾,终于说到了关键头,林锦文便随口道:“要不你给我弄来几个人用用?里面除了小厮什么的,最好有懂饮食和生产的。” 柳俊溪年龄不小了还未成亲,此时听了林锦文这毫不掩饰的话,他脸面难得红了下,胡乱点头道:“这话你跟祖父说去吧”。 其实在边关不是没有喜欢柳俊溪的女子和小哥,但他身在战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那颗心已经麻木了,根本没有成亲的打算。他早已经做好了决定,等边关事宜解决好,四海安定,他就流浪天涯,四处晃悠。 从林锦文的话中,他也算了解稍微了解了点林锦文的处境,回去也可以和柳老将军交差了。 柳俊溪就此把话打住,便有意无意提起了宫中昨天发生的事。 不出林锦文所料的是在他走后,御医便告诉了皇帝,周容的胳膊彻底没救了,以后周容就是个独臂之人。皇帝当时就要把开口的御医给宰了,要不是御医们磕头磕的快,痛哭流涕的求饶求的厉害,再加上萧如归提了句四皇子还要好生医治,那些人说不定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皇帝的怒气没办法发泄在御医身上,便要发泄在别人身上。萧如归开口后,皇帝更是直接甩了他一耳光,说他身为御林军统领,办事竟然这么不周全,简直是该死之类的。 萧如归只能请罪,柳俊溪当时也没有离开,便道:“皇上,今日之事有问题,便让萧统领先戴罪查证吧。” 皇帝阴沉着脸,勉强同意了。而兽房的人则没有那么好运了,皇帝开口全部被抓了起来送进了行刑司,说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们开口。 贺帆更倒霉,被皇帝记得清,第一个被抓的人就是他。萧如归看到这情况忙为贺帆求情,只是刚开了个头,便被皇帝命人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 贺帆看到这情况也硬气,只说自己不知情,求皇帝饶过萧如归。 皇帝自然不听他的话,直接让人捂着他的嘴拉下去了,萧如归被自己的下属当着皇帝的面狠狠打了三十大板,都流血了。最后皇帝离开后,还是柳俊溪把他送回家的。 第54章 柳俊溪说着这些事时嗤笑了几声, 这笑是对皇帝的也是对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子皇子的, 甚至还有对着萧如归和贺帆的。 萧如归和贺帆现在遭遇让他想到了在边关的自己, 在边关他眼中看到的都是血迹, 整日面对的是生死是离别。这个大周靠着边疆的士兵用鲜血维护着安定, 但京城里的皇帝和臣子对他们却是无比的忌惮。 小小的文臣甚至看不上有功勋的武将,杀敌最多的武臣也比不过文臣的一张嘴一支笔。 有时柳俊溪也会疑问,他们这些在边关的人这么无谓生死到底值不值,京城里这些昏庸之辈到底该不该被他们守护。 柳俊溪知道自己这些想法有些大逆不道, 但面对皇帝的猜忌,他不得不这么想。柳老将军知道他这些想法后, 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同他一起骑马在边关溜达了一圈。 边境的老百姓看到他都满含笑意,嘴里都喊着柳小将军,有些胆大的汉子甚至在那里开玩笑, 说下次要跟着他上前杀敌。 当时带他溜达了一圈后, 柳老将军只说了一句话,值不值要看你心里怎么想的。在战场上时, 柳俊溪曾为了救一个普通士兵胳膊受了伤。如果他不挡下那一箭, 那士兵原本是要死的。 那士兵痛哭流涕的感谢他救命之恩时, 他忍着疼把那人扶起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士兵,后来在战场上为他挡了一刀, 后来那人断了一条腿被送回家。 临走时柳俊溪去看望他, 他并没有因为伤势表现的很哀伤,甚至还满带笑容的说自己回家前能救下他, 心中很快活。那时柳俊溪心里突然想到柳将军的那句话,他想对着身边的人,流血是值得的。 再后来,他在战场上很拼命,就是为了让自己身边的人少伤亡。但每次战乱,都会有人受伤,有人死亡。这两年边关好不容易安定平稳下来了,戎羟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过界。 原本以为轻松的日子就这样到了,结果还没有享受两天就收到了皇帝的圣旨,让他们回京。京城里谁也不知道,在接到圣旨时,柳老将军独自一人在边关骑马溜达了几圈,沉默了一天一夜,最后才开口让人收拾东西。 明知京城凶险万分,他们还是按照旨意回京了。 但今日在宫里看到萧如归和贺帆的下场,柳俊溪面上不显,有着兔死狐悲之感。他把萧如归送回家时,最让柳俊溪感到古怪的是,萧家人对萧如归的态度很奇怪,是一种既敬又畏的神态。父子母子间的相处,处处透露着疏离之感。 柳俊溪上次在酒楼看到萧如归和林锦文后,他表面什么都没说,像是被林锦文那么瞎胡乱说的话给糊弄过去了。但等他离开酒楼,他便让人打听萧如归的身世了。 萧如归是萧家的长子,还未成亲。萧家这些年落败了许多,祖父祖母早些年过世了,父亲叔伯都不大成器,各自分了家。这辈中,就萧如归混的最好,在家应该是最有话语权的。 只是没想到他父母态度让柳俊溪感到有些纳闷,当时萧如归还是清醒着的,他勉强对他笑了笑,说了些文绉绉感激的话。 柳俊溪看他那笑实在是太勉强,就说了句让他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有些事是别人的家务事,也是别人的私事,他从来不打听这些。 “在想什么呢?喝茶。”正在柳俊溪难得走神时,林锦文开口了。 他回过神端起眼前的茶慢慢喝了下去。 一杯茶水尽,柳俊溪眯眯眼道:“茶喝完了,你人也没事,我就回去了。” 林锦文挑眉懒懒道:“我父亲去大皇子府替我赔罪去了,你不等他回来再走?” 柳俊溪英气的眉峰挑了下,他道:“去大皇子府替你赔罪?” 林锦文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柳俊溪轻皱了下眉头,道:“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我今日还有事,就不等了。”说完这话,他便潇洒的起身离开了,根本没做什么停留。 按照道理来说,林松仁不在,林老夫人在,梅氏也在。柳俊溪总要见见人才是,但他根本没打算见这些人,便直接离开了。 态度有点高高在上。 林锦文却突然觉得柳俊溪这脾气挺好的,很合自己的心。 柳俊溪走后没多久,林松仁便带着礼品灰溜溜的回来了。他这次在大皇子府可算是丢人丢到头了,大皇子府的门房倒是让他进门了,但是周瑞根本没给他好脸色。周瑞看到他就想到了林锦文,那根本就是一肚子火,没当场朝林松仁痛骂,已经是忍耐到极限的事了。 林松仁递上去的礼品,人家周瑞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只说皇帝赐了药,也赐了补品。让林松仁手里的东西,怎么带来就怎么带回去。 林松仁这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这般数落,面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但他自知理亏只能忍耐着,再者人家周瑞也没口出恶言,就是冷冷的把他晾晒在一边,然后茶都没备下,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林松仁回来后整个人都忧愁的很,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的,为林锦文操碎心的模样。 正当林松仁在想怎么让周瑞平息下心中的火气时,他身边的小厮前来禀告,低声说了柳俊溪前来看望林锦文又离开的事。 林松仁的眉宇皱了下,然后又缓缓铺平,他道:“他们是表兄弟,随他们吧。” 林松仁虽这么说了,但林家内院还是传出了大少爷的外家看不起林家这话,说柳家表兄到了,都不拜见老夫人和夫人之类的。 林文秀现在管着家,听到了这股流言,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当时处置自己房内的下人,也是因为心中憋着一股气。但她骨子里做事还是会多想的人,在她犹豫期间,林文眷倒是出手了,直接处置了几个乱咬舌根的下人。 林文秀看到林文眷的作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顺势把林家上上下下清理了一番。 这下子,大家耳根子都清净了许多。 倒是一直低调行事的梅氏,听了这件事,把房间里的瓷器都砸了不少,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这些事林锦文和顾轻临自然也听到了,不过林锦文根本没放在心上。顾轻临这些年在温家虽然是十分懂规矩的一人,但他骨子里其实也是相当叛逆的一人,林锦文既然不在意,他就更不在意了。 两人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日子过得还是相当舒心的。 不过这舒心的日子没过两天,皇帝便派王尽安把林锦文给叫回宫里了。 林锦文顶着乌紫烂青的脸,实在是有点不想入宫。再者他看王尽安头发丝里都写着愁字,想来皇帝这几天火气肯定不小。 现在皇宫内外,最受人瞩目的无非是四皇子受伤差点命亡的事。这事肯定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干的,皇帝这是想让他去干这得罪人的活。 萧如归这伤受的好,倒是因此躲过了一劫。当然了,换句话说,让他挨几十棍,躲这场事他也是不愿意的。 林锦文想着这些,面上却不显,只有些犹豫的表示,自己这张脸有点难看,不知道面君会不会有点失仪。 王尽安苦笑道:“我的林大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什么脸好不好看。皇上这几天气的都请两回御医了,咱们快点入宫把皇上的心头大事解决了才是。” 林锦文听闻这话沾沾自喜道:“皇上这是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来找我了?皇上既然这么看重我,那我立刻入宫。” 王尽安顿了顿没说话,他一直觉得林锦文挺能刷新自己对人的看法的,但见一次,他就觉得自己这双眼还是有瞎的时候。 临走时王尽安看了看顾轻临,顾轻临一直在一旁表现的安安静静,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着有些冷傲。 王尽安想到林锦文每次在皇帝跟前提起顾轻临时的模样,心里不由的有些同情林锦文,觉得这古人说的话就是有智慧,傻人的确是有傻福,啥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 等人都走后,顾轻临的望着林锦文离开的背影,脸色沉沉。 @@@ 林锦文跟着王尽安入了宫,见了皇帝,林锦文真诚的说道:“皇上,这才几天不见,你都瘦了不少。” 王尽安听了这话,瞬间有了危机感,他觉得林锦文这是要抢他的饭碗。 林锦文在皇帝面前一向是个没头脑口直心快的人,今天听到他这话,只觉得是自己最近听过的最真诚的一句话了。皇帝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他道:“朕心中有事,自然就轻减了几分。” 林锦文立刻表明心迹道:“王公公刚才也说了,皇上心头有大事,卑职愿意替皇上解决难事。” 皇帝看了眼王尽安,王尽安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他那句话就是随口说说的,一个没交代,林锦文也在皇帝面前随口说说了。王尽安觉得自己最近不适合见林锦文,他觉得自己应该离林锦文远点。以后皇上再传旨,他得找借口换个人去。 皇帝知道王尽安有时会耍点小聪明,也懒得搭理他了,便望着林锦文道:“四皇子受伤的事,至今没有查出个结果来。萧如归又在家休养身体,这事只能你去查了。” 林锦文大义凛然道:“皇上放心,卑职定能把凶手找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道:“那你下去吧。” 林锦文行礼退下。 第55章 林锦文离开前拿了皇上递过来的令牌, 这是让他可以随意出入刑部的东西, 算是个宝贝。他拿上令牌后便回自己在御林军处休息的地方了, 路途有无数御林军在暗地里打量他。 林锦文觉得这群人真是闲的没事做, 他又不眼瞎, 这么多人打量着还当他感觉不到吗。 林锦文其实也知道,这御林军这么多人,没几个心里对他这个副统领是服气的。很多人都觉得他这个副统领来路不正,但是碍于皇帝的宠信和林锦文的那张嘴, 没人敢当面得罪了他去。不敢得罪这是一回事,但心里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根皇帝宠信他, 并不妨碍这些人讨厌他是一个道理。 尤其是当初在萧如归和贺帆出事后林锦文的表现,实在是让人觉得是趁火打劫。御林军中在萧如归和贺帆回归后,隐隐还有个流言,说的是这个副统领本来应该落到贺帆头上的, 结果被林锦文给截胡了。 这个流言林锦文听到过一点点, 不过这流言很快就被萧如归给强硬的压下去了。当时萧如归以林锦文在皇帝身边的地位和做事没有分寸为由,把讨论这些流言的人还有贺帆都给狠狠臭骂了一顿。萧如归还让贺帆约束好自己身边的人, 因为这事传出去, 皇帝责备的绝对不是林锦文, 那贺帆就不一定了。 万一因为这事被林锦文在皇帝跟前告了一状,那贺帆可就是真的倒霉了。 贺帆听了萧如归这番话, 忙为压下这份流言出了一份力, 他可不想死的莫名其妙。不过事后他见到林锦文心里更加厌烦就是了。 好在林锦文根本不在乎,他在萧如归跟前掉了马甲, 那是有点无奈,也是萧如归自己眼神利索。他不想让萧如归就那么被人陷害,死的不明不白,也有点想用萧如归的意思。萧如归毕竟掌管御林,在某些时候真的能起很大作用。 现在萧如归和贺帆一个在家养伤一个被皇帝弄进天牢里去了,林锦文倒是成了这宫里能做主的人。众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纠纠结结的想,林锦文会不会趁机把贺帆给弄死,再抢了萧如归的位置。 这些人在想什么,林锦文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昂首挺胸的回自己的住处了。 回到住处林锦文想了下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地,得罪人是避免不了的,但怎么得罪是很讲究的。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圈,最后便起身准备先去看望看望牢里被关押的那些人。不管怎么样,他总得先弄明白那头虎到底是怎么发狂的。 想到这里林锦文站起身打开门,他门口不远处站着几个人,那几人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突然出现,都被吓了一大跳。 林锦文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便走过去朝他们勾了勾手道:“你们几个跟我去刑部问话。”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打头的那个看着就比较镇定。他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忙上前忙道:“是,副统领。” 林锦文朝他瞅了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垂眸道:“卑职名王顺,最近一直值夜勤,所以不怎么和副统领打照面。” 林锦文哦了声道:“我说呢,也是,这御林军中人这么多,我也不能每个都认识。王顺是吧,你这名字听着就吉庆,咱们这次问话肯定会顺顺利利的。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王顺神色微顿,最后道了句,是。王顺身后的几个人可就没有那么好耐性了,他们望着王顺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们说不定能跳起来问王顺到底想做什么。 没办法,这御林军中也是分派别的,萧如归就不说了,虽被人称呼统领,但其实是总统领。总统领下本来有左右统领的,但皇上并未指派。大家称萧如归为统领也就习惯了,他们本来就默认贺帆会成为左右统领之一的,结果左右统领没有,倒是出了林锦文这个副统领。 现在这个不得人喜欢的副统领还想把他们给拉拢过去,这不是故意和贺帆对着干吗? 王顺也知道身边这几个兄弟是怎么想的,但他只能在心里苦笑,他总是不能当面拒绝林锦文吧。何况现在他觉得为贺帆洗脱冤屈最重要。 当初兽房里的那些内监宫女都被关到了行刑司,贺帆和那些御林军则被关押到了刑部大牢。 林锦文去刑部时,林松仁正在刑部忙碌着。 林松仁看到林锦文拿着皇帝亲赐的令牌前来时愣了下,林锦文上去则和往常一样喊了声父亲。林松仁脸色一变道:“闭嘴,此时不同在家,不可这般轻浮。林副统领前来刑部要提人的话,按照规章走就是了。你我是父子,我当避嫌,会有他人招待你们的。” 王顺等人都觉得林松仁这话说的在理,林锦文则撇了撇嘴小声道:“你就是避嫌,你也是我父亲啊。”林松仁面色不改的换了其他人来,王顺等人看向林锦文神色就有些莫名了。 他们在宫里来回巡逻,有关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们也是听到了不少。没想到的是林锦文和林松仁之间的父子感情这么深厚,对那些流言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有点惊讶。 林松仁换了其他刑部官员后便避开了,林锦文看他走了,脸上也没有刚来时的客气神情,他颐指气使起来:“我奉皇上之命前来审问贺帆等人,快带我们过去,顺便把对贺帆等人的审讯记录拿过来我看看。速度要快,耽误了皇上的差事,可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刑部官员脸色铁青,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下来了,没说一句话把他们带过去,然后又没说一句话甩袖离开了。看他那官员模样,这林锦文要不是和林松仁有关系,他能当场破口大骂。 贺帆是被单独关押的,他面容有些憔悴,看模样像是几天几夜没睡着了,不过身上倒是没有其他用刑的痕迹。 贺帆看到林锦文后,惊讶了一分,随后脸色便有些难看,一副自己要完蛋的模样。 林锦文看他这神态,打趣道:“贺侍卫,这地儿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吧。” 王顺身后的人听了这话脸色有些气愤,想要上前说什么,被王顺阻拦了。贺帆没搭理林锦文,他看向王顺道:“萧统领怎么样了?” “为了你挨了一顿打,还在家里养着呢。”林锦文没让王顺开口,他摊了摊手道:“反正你现在是落我手上了,指望萧统领前来是指望不上了。” 贺帆有些难受,这难受不是对着林锦文的,而是对着萧如归的。他伤心的说道:“是我连累了统领。” 王顺身边有个叫刘福的,跟在贺帆身边久了,这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小声劝慰道:“贺大人你也别担心,统领很快就会回宫的。” 林锦文一听刘福开口,立刻似笑非笑的朝他看了一眼。刘福缩了下脖子,默默退到王顺身后了。 林锦文望着贺帆道:“贺侍卫,你既然知道连累了萧统领,那就赶快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皇上那里可还等着结果呢。你要是不开口,那就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贺帆对着林锦文就有点生气,他沉声道:“该说的这几天我都已经说过了,林副统领还要我说什么?” 林锦文倒是没有生气,他淡淡道:“你说过了又不是对着我说的,你再说一遍就是了。我总要比对比对你说的话,看看你有没有说谎吧。” 贺帆脸色极度难看,王顺看了看林锦文又看向贺帆道:“大人,皇上今日命副统领查兽房之事,大人心里若是有委屈直说便是。卑职等人也想像副统领一样,早日为大人洗脱身上的冤屈。” 林锦文斜眼看向王顺道:“你这人不但名字起的好听,这说起话来也挺顺耳的。” 王顺忙道:“谢副统领夸赞,卑职说的都是实话。” 林锦文点了点头,又看向贺帆。 贺帆也许是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许是听进去王顺的劝告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道:“我在兽房巡防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兽房是皇上最喜欢又是常来之处,我去后一直都小心检查,并无任何疏漏……” 根据贺帆所述,兽房里的虎是内监和宫女亲自伺候的,他们这些侍卫则是巡视。贺帆也算是个细心的人,头天夜晚还亲自去兽房四周看了看,尤其是门口之处,根本没发现任何问题。第二天皇上来之前,他虽然没有亲自巡视,但也有其他人前去查看的,当然那些侍卫也被关押起来。 等贺帆说完,林锦文道:“你说的我会去查证的,别想着骗我。” 贺帆气结,闭上眼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询问完贺帆,林锦文带着王顺等人离开了贺帆的牢房。这时刑部官员派人把审讯记录拿了过来,林锦文便看了看。 在别人看来,林锦文只是随便翻了翻贺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的还算是仔细的。贺帆刚才说的和刑部记录的大差不差的。 林锦文把东西合上,王顺犹豫了一分还是低声道:“副统领,贺大人说的咱们要不要记录好,呈报给皇上时也方便。”按照流程,审讯是需要记录的,林锦文却什么都没做。就站在那里听贺帆说话,实在是有些不合理。 林锦文无所谓道:“不用了,太费时间。他说的话,我会说给皇上听的。再说了,这刑部不是有记录吗。他如果真隐瞒什么,不对着刑部说,会对着我说?我的脸有这么大吗?” “既然这样,那现在不是等于白查吗?”刘福深受贺帆影响,总觉得林锦文不是好人,此时又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林锦文瞪了他一眼道:“就算是白查又怎么办,这是皇上吩咐的,你敢不查吗?”刘福当然不敢,他两次顶撞林锦文,已经用完了身上的勇气了。 刘福不吱声了,王顺等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林锦文。 林锦文摸了摸下巴道:“既然贺帆说了当天巡视的人也被关押在这里,那我们就过去一趟,听听他们说什么,看看里面有没有贼人。” 王顺等人都沉默了,按标准来说,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听着林锦文的语气,去审问这些人好像是顺道。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让林锦文来查这个案子,能不能为贺帆洗清罪名。 林锦文去了那些侍卫所在的牢房。那些侍卫比起贺帆来说,就比较惨了。林锦文看到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 贺帆住的是单间,人也没受刑。这些侍卫几个人呆在一间房子里,似乎在比谁身上的伤势比较重那般。这满屋子的血腥味,林锦文看的是直皱眉头。 别人都以为他是害怕,只有林锦文自己知道,他是不喜欢见血。他自打来到这里,总是动不动就见流血场面,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林锦文这次没问话,他以自己不想看到这些画面为由站在一旁让王顺等人去问。 王顺忙趴在门口,问询他们当天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之类的。 那些人这两天被折磨的有点惨,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跟喘不过来气似的。那些人说的都差不多,根本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林锦文翻动了下刑部提供的口供,这些人一开始都是被单独关押单独询问的。后来被问询上刑后又单独被问询了一边,发现没什么可疑的才被关押在一起,毕竟刑部大牢的空间也是有限的。 这么看来,这群侍卫也没什么问题,林锦文心想,难道是那群太监和宫女出了问题?最关键的是不管谁有问题,这人怎么能确定那老虎一直奔着周容去呢? “事关性命,你们再好好想想,就没有别的事发生吗?”刘福有些焦急的说道:“你们在仔细想想,有没有漏了什么。” 有个侍卫眼睛都被打肿了,他半眯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那是皇上的兽房,平日里都是按例走的,能有什么事发生啊,结果没想到还真出了事,又被我们给遇上了。”说到这里,那人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想到了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巴巴的哭起来。 牢房里的气氛一时很悲惨,王顺和刘福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林锦文望着牢里的那些人突然开口道:“那大皇子有没有去过兽房?”他这话一出,众人都静默了。 王顺等人自然知道林锦文和大皇子在兽房事故发生后大打出手的事,也知道皇帝最近比较宠信周容,现在周容被毁,大皇子周瑞是得益最高的人。 但这些没有证据,心有所疑的人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轻易说出口。没想到林锦文直接问出来了,这心里是有多不待见大皇子呢。 牢房里的人也面面相觑,他们道:“当日并没有见到大皇子的身影。” 林锦文点了点头,心想这也是了,周瑞又不傻,怎么可能自己去。就算真想做这种事,也要借刀杀人的。 林锦文看在刑部问不出什么,便带着口供直接回宫了,临走时他还让刑部官员告诉林松仁,说他离开的事。 林锦文回到皇宫马不停蹄直奔行刑司去了,相比较刑部大牢,行刑司这里就凶残多了。里面的刑罚都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据说很多人在里面被关个十天半个月天,等出来的时候人都会疯掉傻掉,还不如在进来之前就直接死了的好。 行刑司阴森森的,里面管事的太监和宫女都是资格比较老的,心也比较麻木,脸上常年都肃着脸,看上去就比较吓人。这里面每年冤死在里面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也都习惯了。 林锦文来的时候直接让人提了当时喂养那虎的内监,据行刑司的人说,那内监还算是个有种的,没被吓破胆子不说,嘴也比较硬,一直高喊着自己无罪。 行刑司的掌事太监沉沉道:“通常这样的人就两种情况,一种是真的是无辜的,一种是知道自己说出去就是死,还不如死撑着不说。” 林锦文哦了声,一脸无辜加好奇道:“那你看这人是嘴硬呢还是心虚呢?”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掌事太监幽幽道:“林副统领要是觉得他嘴硬,那他就是嘴硬,林副统领要是觉得他是心虚,那他就是心虚。” 林锦文不高兴了,他道:“你这话说的,我要是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我还审他干么,直接把他带到皇上面前交差就行了。看你说的这么肯定,什么两种情况,还以为你心里有谱呢,结果一切都是白谈,什么都没有。” 管事内监:“……”他脸色本就肃穆,此时更加阴沉。他心想,有你这么问话的吗,我能说他是嘴硬还是心虚吗?就算我知道,我敢说吗? 他们这些人见过太多秘密了,也处理过太多人。但他们都不会说,有些事明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把秘密永远都烂在肚子里。 从这里出去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人会找他们的麻烦,死在这里的人更不在少数,很少有人在意那些人。他们有时也顶多是看谁比较得主子在意,日后有出去的希望,行刑司稍轻点。其他的,就不会多做了。 林锦文坐下后,那管事内监很快把喂虎的内监带出来了。那内监年纪也不小了,自打那老虎被戎羟送来就是他在喂养伺候。现在老虎死了,他也快死了,他身上用了很多刑罚,身上的衣服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根本站不起来了,他趴在地上望着林锦文,眼睛里满是嘲讽和恨意。 管事内监皱了下眉,这人一直呆在行刑司,眼里从来没有这情绪。看样子,这人隐瞒的有事。 林锦文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内监咧嘴笑了笑道:“林大人想知道什么?”这太监的身体已经很虚了,说一句话吐一口血。 “我就想知道,那虎是怎么回事?”林锦文也没有和他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那内监看了看四周,他虚弱又有些怀念的说:“我快要死了,我想吃一碗珍宝饭。我吃完就告诉你一切怎么样?” “什么是珍宝饭?”林锦文纳闷道:“这名字听着这么稀奇,怎么弄?” “放肆,竟想享用御膳,简直是罪该该死。”管事太监怒声道,然后他看向林锦文道:“林副统领,这人既然不知死活,那老奴这就下去在赏赐他一番,定能从他嘴里得出想要的。” 林锦文这才恍然大悟道:“珍宝饭原来是御膳,怪不得名字都取的这么好听。不过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要是想说那就说,不想说那就算了。既然你知道一些事,我这就把你送到皇上面前得了。” 那内监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管事内监则皱眉嫌弃道:“林副统领,他现在这样怕是撑不到皇上跟前的……” “我不打他,他都撑不到皇上跟前,那你行刑他就撑得住了?”林锦文望着管事内监纳闷的说:“你要把他给打死了,那我找谁算账?” 管事内监一时无法反驳林锦文,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这时,那地上的内监望着林锦文断断续续道:“你真是可怜极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四皇子当天曾去过兽房,还拿了个药包想要混在虎大人的食物中,最后他害怕就把药包扔了。但我想着他既然这么喜欢用药,那我就成全他,我就把那药捡回来,给虎大人吃了。不信的话,你去问四皇子有没有这回事。” 说完那内监就咬舌自尽了。 林锦文在他说出四皇子三个字时,心里就被卧槽俩字刷屏了。林锦文当时就反应过来了,要么这是有人想借他的手杀人,要么这里面还藏着其他招数。 他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弄出这个事的人应该是十分了解他的,虽然了解的是表面的他。这内监的话漏洞百出,但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自大自私的性子肯定会去追问四皇子的。 但现在四皇子是最大的受害者,胳膊都没了,人也残废了。他就算不去问四皇子,也得拿着这个事儿去给皇帝复命。 他得对皇帝说我查到了,周容胳膊被毁是自作自受,那不是在等于找死或者找罪受吗? 皇帝这人表面上看对他不错,但实际上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几个皇子,从皇帝对周瑞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林锦文现在真心实意的觉得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实在是够厉害的,心思也够阴毒的。 那人之所以敢这么做,肯定也是相当了解皇帝为人的。他敢肯定皇帝会派自己前来查证这些事,所以就准备了个太监等着自己。 突然来了个一箭双雕,害了周容,还想把他也给弄死。就算弄不死,也会让皇帝对他心有芥蒂的,甚至还可以利用这件事试探他。这样的人藏在众人背后,让人看不清面目,比着周瑞那类人真不算好对付。 最关键的是这内监的话太夸张了,漏洞太多。周容想要做什么事,哪里需要自己出手。而且他去害老虎做什么,那老虎能听从他的话朝着目标奔跑吗? 只是这里面的关系不应该是林锦文能想到的,林锦文毕竟是个无脑之辈。 林锦文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些,一面让行刑司的管事内监把这害人的话记录下来,他道:“都记录好了,我一会儿拿给皇上看。” 他直觉此事没完,后面肯定还有别的招数在等着他。 林锦文看着那死的透透的内监,想到他眼底的嘲讽和恨意,便假装很随意的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怎么入的兽房查清了吗?”这人眼底的恨意不假,里面肯定是有故事的。他有点想不通,这人活了这么久,眼里恨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天这一死?最关键的是,这太监还说他可怜,真是古怪的很。 “他叫福气,林副统领要是想知道他的身份,要去内务府那边去查。”管事内监轻声道。刚才那福气的话说的太吓人了,他可不敢沾惹里面的是非。 林锦文听了管事内监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王顺等人转身离开了。内务府不是他能随便查的地方,这事还得禀告给皇帝知道才能有所行动。 他现在心里对这幕后之人隐隐有点想法,但不是很确切,有些地方还需要细致的琢磨琢磨。只是不管这人是谁,对他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林锦文带着王顺等人拿着那死去内监的供词,回到了乾清宫。 去面见皇帝时,王顺主要要求一同面见皇帝。王顺的话说出来很顺耳,说是那太监死的太过诡异,他想为林锦文作证。 林锦文觉得王顺这人挺有意思的,便同意了。 皇帝一直在等着林锦文,他听闻林锦文折腾了半天终于折腾回来了,便忙让他进来了。 林锦文进入乾清殿后便巴巴的向皇上说起今天自己的收获,从他进入刑部开始,一点一滴详详细细的开始说。 王顺在一旁垂头听着,觉得林锦文虽然把在刑部的艰辛夸大了很多,整体上还是很实诚的。当然了,里面多多少少有点对贺帆的小情绪和抱怨在里面,不过皇帝面前林锦文也不敢太扯,这点小情绪和抱怨应该不至于影响皇帝对贺帆为人的判断。 皇帝这几天心里一直不痛快,他儿子不多,就一个成年,周容又是他最近有点想培养的。结果现在又出现了这种事,他心里能高兴才有鬼。 林锦文说的这些和林松仁递上来折子里的内容差不多,但林锦文表情丰富,他听着还算顺耳。但在林锦文说道行刑司那个太监时,皇帝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等林锦文把那太监的话大差不差的说完,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他猛然拍了下桌子,林锦文吓得肩膀瑟缩了下,抿嘴巴巴的盯着皇帝不敢吭声了。 “真是岂有此理,把朕的儿子害成这番模样,临死还敢往他身上泼脏水,真是可恶至极。”皇帝咬牙切齿的说道。 看皇帝这模样,那太监就算是死了,估计也会被人抽尸。林锦文还真弄不懂那太监到底在想什么,心底有再大的恨,活着难道不比死了强? 皇帝说完对那太监的处置,然后指着王尽安道:“立刻去内务府查他是什么地方的人。”王尽安领命匆匆去了。 林锦文眨了眨眼,他觉得王尽安肯定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太监既然抱着死去的态度说这话,身份上肯定做了一番处置,轻易不会被人查了去。如果真的被查出什么,那也只能是幕后之人心思太过阴险,想让他九族陪葬。 王尽安去了一刻钟,回来便把那太监的身份资料拿到手了。那太监原名刘忠,是罪臣之后。他祖父当年是史官,皇帝登基时,他曾写过皇帝皇位不正。被皇帝要求改写,他祖父不愿意动笔,结果全族被灭了。 当时刘忠还年幼,懵懵懂懂的便没有被杀,被送到宫里当了个小太监。 刘忠在宫里便入了恭房,一开始很受委屈,是最下等的太监,人人欺辱。皇帝一开始还记得他,毕竟被自己灭九族了,后来皇帝弄出来的事多了,时间久了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至于刘忠后来怎么入了兽房,那上面简单的写了一句,是贤妃把他调过去的。当年贤妃正受宠,调一个太监入兽房也不是什么大事,贤妃自然是可以直接做主的。 内务府已经换了几个总管了,好在有这久远的一笔,要不然查刘忠这个事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最后说不定还会是死无对证。 皇帝死死的盯着贤妃二字,然后狠狠的把东西摔在地上。 林锦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贤妃,好一个贤妃。”皇帝冷哼一声道:“这是布置了多久的事?这怕不是要对付周容,而是要对付朕吧。大皇子生是被这个恶妇给教导坏了,真是可恶。” “王尽安,传朕旨意,立刻把贤妃软禁在宫中,即日起宫中事宜由齐妃、淑妃偕同柳贵妃主持。”皇帝这话一出,林锦文就知道,贤妃完蛋了。 皇帝现在没有证据仅凭一份资料就把贤妃软禁了,等真的有了证据,怕是直接要杀人的。 贤妃被软禁,这在后宫是一件轰动不小的事,没人知道贤妃到底怎么惹怒了皇帝。王尽安传下圣旨时,安昭仪正在贤妃宫中,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了。 王尽安对安昭仪还算客气,恭恭敬敬的请她带着五皇子离开。 贤妃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了,她惊疑了一下,便对安昭仪稳稳的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惹怒了皇上,妹妹不用担心,回去吧。皇上即便是要治罪,也会让我明明白白的。大皇子这几天在养伤,这些事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贤妃说这话有两个意思,一她不知道怎么惹怒了皇上,但皇帝那里应该没有她的把柄,所以她让安昭仪不要担心,总之皇帝要治她的罪,也要有确凿的证据,也会让她开口对质的。 同时她又刻意提起了大皇子,是在暗示安昭仪,让她联系周瑞去皇帝那里打听消息,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安昭仪点了点头,带着周康匆忙离开了。对这些王尽安只装作看不到,皇上毕竟没有直接把贤妃打入冷宫,想来还是有所顾虑的。 周瑞得到消息时,第一时间就入宫前来求见了。 皇帝本来不想见他的,可是周瑞跪在殿门口不起身,皇帝最终还是见他了。 周瑞见了皇帝便跪下诚惶诚恐道:“父皇,不知母妃怎么惹父皇生气了,还望父皇恕罪,儿臣愿意带母妃受过。” 如果这事真是贤妃做的,那也是为了周瑞。皇帝现在是看到周瑞就烦的很,他鼻子哼了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身在宫外,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吗?” 周瑞垂着脸道:“母妃关押,对儿臣来说是天大的事。如果连这点都不清楚,那儿臣岂不是大不孝,还望父皇明察。” 皇帝看着周瑞,突然冷声道:“朕让林锦文去查兽房之事,查出是周容有意在兽房放药,这事你怎么看?” “什么?”周瑞愣了,满脸惊讶:“四弟在兽房放药?”他后面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这是傻了吗。不过这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那脸上却写满了这句话。 皇帝看周瑞神色不那么做假,心里好受了一点,至少贤妃做了什么,周瑞是不知道的。 周瑞这时也反应过来皇帝这话的意思,他挺直身躯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道:“父皇怀疑这件事和母妃有关?” “你是在质问朕吗?”皇帝心底刚刚熄了点的火气,因周瑞这一句话又起来了,他怒声道。 周瑞对皇帝发怒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身体一软有弯了下去:“儿臣不敢,父皇,儿臣最近做事不够稳妥,母妃一直在约束宫中之人,避免他们惹出什么事端连累儿臣。父皇若是对母妃有所怀疑,那就请查证,还望父皇着人查明,还母妃清白。” 周瑞说前面这话时,还有些小心,说道后面已是信誓旦旦的表情。 看他那模样,是完全相信贤妃是无辜的。 皇帝看着周瑞,周瑞眼睛里也有些害怕,但还是抿着嘴倔强的和他对视着。皇帝闭了闭眼道:“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你先退下吧。” 周瑞还想说什么,皇帝高声道:“够了,退下。” 周瑞不甘心的离开了,临走他恶狠狠的瞪了林锦文一眼。他可听到,皇帝说的是林锦文查这件案子,周瑞心中不由的认定是林锦文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林锦文被周瑞瞪得一脸无辜,他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明明没有落井下石,黑锅还得背。 周瑞走后,乾清殿又陷入一片静默之中。皇帝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许久后他道:“锦文,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锦文老实道:“皇上,卑职也不知道。”里面牵扯的人太多,关系又太复杂,年代太久远,他还真不知道。 “朕还以为你会咬定是大皇子干的呢。”皇帝没想到自己会等来林锦文这么一句话,不由的问道。 林锦文忙道:“皇上,卑职的确不怎么待见大皇子,前两天还和他打了一架,但卑职做事也是有原则的,不能就这么冤枉大皇子的。” “没看出,你还有这气节。”皇帝挑眉讶然道,林锦文点头把这话当做夸奖。 “那四皇子呢?”皇帝想了下又问道。 “四皇子?”林锦文愣怔了下,认真想了想道:“皇上,卑职又不是傻子,那个什么福气说的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那话一听就是在话说八道。什么喂老虎药,那老虎追人跑,难道是认药的?卑职是不信他说的那些话。四皇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已经够可怜的呢,还要被人编排,实在是可恶。皇上,他还说卑职可怜呢,好多人都听到了,卑职怎么就可怜了,卑职看他才可怜呢。” 皇帝看了林锦文一眼,然后他错开眼道:“连你都看出来了,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啊,为什么要这么说,林锦文也一脸疑惑。周容有没有亲自去过兽房,那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那太监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周容真的去过? 皇帝心里也有同样的念头,他想了想朝王尽安招手吩咐道:“去查查四皇子出事前,到底有没有去过兽房,此事务必查清楚。” 王尽安忙道了声是。 “等等。”王尽安刚走了两步,皇帝猛然坐直了,他道:“你再去问一下黄兽医对研究的怎么样了,要是没有进展,朕要他的脑袋。”皇帝对那老虎可是上心的很,还专门给它找了个兽医照料。 王尽安领命后等了一下,看皇帝实在是没有其他交代了,便领命而去。 王尽安回来时,身边还带了黄兽医。 黄兽医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有御医那么有精神,看着皇帝也是满脸惊惧。 看他准备颤巍巍的行礼时,皇帝不耐烦的道:“起来吧,怎么样了?” 黄兽医颤声道:“那物为何追着四皇子跑,老臣已经解开谜底了。” “为何?”皇帝坐直了身体道。 “那物死了几天,身体内外还留有淡淡的香味,老臣想了许久都想不通,今天终于想明白了。”黄兽医说道自己的专业领域,对着皇帝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他絮絮叨叨了一通,在林锦文听来其实就是一句话,那老虎吃的食物里被人常年放了药。时间长了,老虎的口味刁钻,只追那些身上有药味的猎物。这就是为什么皇帝想看老虎追梅花鹿,它就只追梅花鹿,皇帝想看老虎吃羚羊,它就只追羚羊。 不是皇帝有威严,而是有人刻意把它养成了这样。按照黄兽医这话,周容身上应该有药味,才引得那虎只追他跑。 “这事你刚刚才想出来?”皇帝听了黄兽医的话冷声问道。 黄兽医浑身一抖,扑腾跪了下来,还未说话,泪水先流。 第56章 黄兽医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是打这虎被戎羟送来后就被选入宫当兽医的。皇帝喜欢这东西, 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开始他恭恭敬敬兢兢业业的伺候着, 这虎在别人眼里是头野兽, 在他们这群人眼中那就是老祖宗。他们称这虎为大人, 生怕它有个什么好歹。 虽然皇帝也不是时常前来兽房,他们的心时刻紧绷着,就怕这虎大人在皇帝来时有什么不好。那时兽房四周氛围极为压抑,还有一些朝臣都抨击着兽房不该建立, 太过危险。他们也担心皇上会因此把兽房给裁掉,还好皇帝不是个能听进去别人劝慰的人, 兽房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他们这群人伺候那虎大人更加用心了,但这种日子一天两天还好,一个月两个月也还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兽房里平静了下来, 那虎大人也比较安稳没有弄出过什么事端, 他们的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 皇帝也不是每日都会前来兽房的,他们总会在皇帝前来时得到消息, 该忙碌的忙碌起来。没有得到消息时, 他们就清闲起来了。时间久了, 人心就变了,就容易生出别的想法。皇帝喜欢看猛虎狩猎, 他们这些人总要想法设法让皇帝看的高兴的, 不至于让皇帝忘了他们。 他们这群人是靠着这虎大人得到了皇帝的喜欢,自然伺候这东西伺候的比自家老祖宗都精心。狩猎这玩意儿看的多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然后伺候那虎大人的福气就想了个办法。福气说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是想看这虎大人狩什么东西它就要狩什么东西的。 做这种事自然是瞒不过黄兽医的,他一开始是不肯的,怕皇帝生气。后来有段时间皇帝把兽房给冷落了,他这个兽医的身份也没那么金贵了,便同意了福气的这一番说话。 只是黄兽医也有自己的说法,福气他们想做什么,他不过问,他只给虎大人看病。简而言之一句话,不管福气做什么,不能危及到虎大人的安危,要不然他翻脸。 后来的事黄兽医的确没参合,不过他也隐隐知道,那福气每次喂养时,都给食物里参了药。当然这并不是毒药,福气是个有耐心的人,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喂养着,直到它见见习惯了含了药味的食物。 兽的鼻子是敏锐的,后来把混了药物的东西喂给那些活着的动物吃,那些动物一奔跑,它就能闻得到。 黄兽医等人也不知道福气哪里来的耐心,伺候这么个老祖宗。他们只知道皇帝对他们兽房很满意,每次前来后都会赏赐他们不少好东西。 福气每次拿的赏赐品最少,他说自己是孤儿,拿再多的东西也没用。黄兽医只觉得福气挺傻的,没有亲人了,在宫里也该多拿点钱财傍身,等日后不伺候人了也好有个退路。福气当时笑了笑,只说不用,让他们拿着。 黄兽医看劝不动他也就不劝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谁也不能代替不是。 日子就这么过着,皇帝年纪大了后更喜欢这兽房,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事,兽房的检查也没有往日那么仔细了,他们每次等皇帝前来心情也十分平静。 黄兽医他们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一直会过下去的。谁知道这眼看着他都熬出头该卸下这肩头的担子回老家享受生活了,这就出事了,还是出大事了。 当他听闻那虎把四皇子给咬断了胳膊,他整个人吓得差点直接去见阎王。事后皇帝派人把那死去的虎大人送到他这里时,他急的是团团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黄兽医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突然想到了福气前些日子曾有头没尾的感慨过他们现在的日子,还拍着心口说过一些话,就是让他们放心,如果真的出事都推到福气自身头上。 黄兽医年纪大了,经不起吓,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但这话肯定是不能和皇帝说出来的,他说了那不就等于自己早就知道这些事吗?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能从这场事故中逃脱,皇帝那人脾气可不好,一开始没把他弄死,那是他还有用,这事一个弄不好,他就死了。 今天王尽安找到他时,他心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见到皇帝他有些心虚,但该说的话他还是那么说了。只是皇帝最后那冷冰冰的一句问话,让黄兽医简直是心惊的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跪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流眼泪,他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家人,只能惊慌失措的哭着喊着道:“皇上,老奴伺候虎大人一向是尽心尽力。这些年虎大人有一点不舒服,老奴都恨不得替它受过。它的吃食老奴每日都会检查,可是那药根本不是剧毒之物,虎大人每日又精神抖擞的,老奴实在是没有检查出来。” 黄兽医很可怜,哭的样子可怜,说这话的语气也可怜。他说的这些自己都信了,他不知道福气做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兽医,只负责那虎大人的安危问题,其余的他真的不知道。 可是他信皇帝却是不信的,皇帝现在满心满肺都是被人欺骗的愤怒。他堂堂的一代帝王,威严的坐在龙椅上,接受四海朝拜,人人惧怕。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太监一个兽医连同后宫的妃子玩弄在股掌之间,他甚至在想,周容也许是在替自己受这场劫难。 因为灭刘忠全族的是他而不是周容,福气最恨的人也应该是他。如果有可能,福气想杀的人应该会是他吧。 想到这些,皇帝根本不想听黄兽医的哭声,这哭声都是对他的嘲讽。皇帝朝王尽安冷冷看了眼,王尽安躬了躬身体朝四下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捂着黄兽医的嘴,把他拉下去了。 黄兽医满眼惊恐,他喊着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可是那声音根本传不出来。而众人只听到他呜呜呜呜的喊声,却根本不知道他喊了什么。 林锦文在一旁垂着眼,耳边嗡嗡直响,只觉得自己满耳朵尖锐的哭声。林锦文心里明白,这件事根本还没完。就算是老虎真的追药伤人,那周容怎么接触的药物,谁给他弄得那些……这些查下去皇宫里大概要被血洗一遍了。 林锦文自认为算个冷漠的人,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但在这大周生活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是在走钢丝,而地面之上全部都是利刃,他掉下去的话根本活不了。 皇帝处置了黄兽医后,心口闷的厉害,他浑身都难受的很,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皇帝平复了下呼吸,本能的想把黄兽医的亲族也处置了。正当皇帝想开口时,元宵匆匆进殿来禀告,说是四皇子周容醒了。 这算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皇帝听了十分高兴,他站起身道:“朕这就过去看看。”王尽安扶着皇帝,元宵退在一边。 元宵没敢说的是,好不容易彻底清醒过来的周容听到自己的胳膊彻底废了,在感受到胳膊处空荡荡的。他整个人宛若疯了,他在房内大哭大闹,几个人都差点摁不住。 这话元宵不敢告诉皇上,因为他知道皇上听了肯定生气。 皇帝前去看望周容,林锦文自然要跟上去的,林锦文还带了王顺等人。王顺这些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跟在皇帝身边,都是小心翼翼的。再者皇帝心情不好,他们也不敢多说话,怕触霉头。 四皇子受伤后便被送到了柳贵妃宫里,林锦文在宫里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柳贵妃。柳贵妃据说是从江南的美人,入宫后很得宠,扶摇直上,成了宫里唯一的贵妃。只是身体不好,皇上便不让众人打扰她,她因夭折过一个孩子,后来便不易生产了,这些年也没有孩子。 她对皇帝送过来的周容也非常冷淡,所以周容就算是养在柳贵妃名下,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好处。要不是皇上突然对他有了培养之意,说不定他根本不用经这一遭。 柳贵妃保养的极好,是个极美的女子,眉眼间有几分英气。只是神色有些冷,看谁都是淡淡的,就连对着皇帝也是如此,没有太多的感情。 她身体不大好,脸上有些病容,咳嗽几声脸颊会泛起几分红润,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脆弱,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林锦文不常在后宫走动,但对柳贵妃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他记得当初和顾轻临成亲后前来皇宫,皇帝赐给他千年份的紫参时,王尽安曾说过。这紫参不多,除了柳贵妃病重用了一支,就连五皇子周康病了皇帝都没舍得赐下。 当时他一方面在感叹皇帝对自己太大方,一方面觉得皇帝对柳贵妃倒是挺看重的。 皇帝一进殿门便听到了周容嗷嗷直叫的声音,他看到柳贵妃后道:“人怎么样了?” 柳贵妃咳嗽了两声道:“高热已退,人醒来了,但心怕是要死了。皇上去看看他吧,别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的。” 皇帝点了点头朝偏殿走去,林锦文跟上。不知道是不是林锦文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经过柳贵妃身边时,这位贵人朝他看了一眼。眼神还不那么友好,虽然柳贵妃掩饰的很快,但那股深深的厌恶林锦文确认自己没眼花。 林锦文眨了眨眼,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柳贵妃了。后宫事太多太复杂,人心又太难测。除非跟着皇帝,他根本不会前来后宫走动的。也不知道这柳贵妃对他的厌恶从何而来,真是古了怪了。 林锦文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偏殿内满屋子血腥味,周容被几个内监摁在床上不让他乱弹动,他哭的撕心裂肺的,身上跟沁了水似的,满屋子御医头上直冒汗。看到皇帝几个内监也没敢把周容给放了,他们怕一松手,周容就自残。 周容看到皇帝,哭的更凶残了,他喊道:“父皇,儿臣疼,儿臣真的疼。” 声音太过凄厉,就连皇帝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周容伤的是右胳膊,他望着皇帝绝望的说:“父皇,儿臣日后不能拿笔不能写字什么都不能了。儿臣好恨,儿臣真的好恨啊。” “胡说什么。”皇帝走到周容身边沉下脸道:“你是皇子,日后就算是没了这只胳膊,你想说什么有人会成为你的手替你写。你想做什么,有人会当你的胳膊,怎么会什么都不能做。你现在最重要是要把心情平复好,把伤给养好了。朕答应你,一定会彻查这件事的。” 周容咬了咬唇,想止住哭声,但最终还是没止住,他道:“父皇,儿臣不想让父皇失望,儿臣也想忍着,可是儿臣真的忍不了,儿臣实在是太疼了。父皇你杀了儿臣吧。” “不许胡说。”皇帝看了看御医沉着脸道:“不能给他止疼吗?就让他这样活生生的受着?” 御医忙上前查看,可是林锦文知道,这古代的医疗条件也就这样,不可能像现代这样有止疼针。他们能做的有限,周容更多的只能自己忍受着。 林锦文看着因疼痛而脸色扭曲的周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到底周容在现代应该还是一个小学生,可是在这古代,因为皇位之争,他成了一个的牺牲品。 史书上总是说帝王之路,白骨累累,但那也只是一句话而已,文字有时远远不如亲眼所见的一切冰冷残忍。 在御医为周容喂下药后便请皇帝离开了,他们要为周容清洗伤口。那场景不大好看,皇帝在场的话他们下不了手。 皇帝听了这话安抚着周容道:“不要害怕,朕就在外面。”周容嘴里被人放了东西,为了防止他因太过疼痛而咬舌,他想说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口,最终只能闭了闭眼睛,眼泪滚滚而落。 皇帝出去后深深吐了口气,里面的声音太压抑,他不想听,便走到殿外去了,柳贵妃跟在他身边咳嗽了两声后轻声道:“四皇子受苦了,还请皇上为四皇子做主吧。” 皇帝看向柳贵妃,道:“你对周容一直淡淡的,朕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柳贵妃看着远处道:“皇上,四皇子只是一个孩子,受这份罪,也够可怜的了。”也许是为了响应柳贵妃的话,这时传来了周容疼到极点的闷哼声。 那声音很沉很低,但还是能让人听到,皇帝听得心中一颤,身体晃悠了下。许久后,皇帝道:“这件事朕会让锦文查清楚的。” 柳贵妃应了声,没有说别的了。林锦文还特意小心的观察了下柳贵妃的神色,发现皇帝再提到自己时,她并没有太多其他的神色。心里不由的有点纳闷,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御医们为周容清洗完伤口后,周容因疼痛昏迷过去了。皇帝便询问御医周容的伤势如何,御医们也不敢隐瞒,只说周容年纪轻,伤的有点重,需要慢慢医治。 皇帝便道:“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朕,务必救下四皇子。”御医们自然不敢不答应,都说自己定当竭尽全力等等。 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想在这个压抑到了极点的地方呆着,便转身离开了。 皇帝这次并没有坐轿辇,而是走回乾清宫的,一路上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虚。等回到乾清宫,皇帝出了一身汗,咳嗽了几声,王尽安忙让人去请了御医。 王御医前来给皇帝把脉,只说皇帝心中郁结,需要好生休养。皇帝懒得听他那一套,让他直接开方子抓药。 在王尽安去熬药时,皇帝看着身边伺候着的林锦文道:“你今天在宫里也忙一天了,回去吧。” 林锦文道:“皇上,卑职回去也没什么事,今晚就守着皇上吧。” “你守着我能有什么用?”皇帝道:“朕身边人这么多,也用不着你,回去吧。朕心里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锦文咬了咬唇,行礼离开。 林锦文出宫后直接回家了,看到顾轻临时,他腿都有点软了。今天皇宫里发生的事太多了,他的心一直绷的紧紧的,回到家里放松下来才发现,他其实也是害怕的。 顾轻临看林锦文有些疲惫,忙让人准备了热水,让他先洗洗消消乏。 两人在房内隔着一道屏风说起话来,林锦文在这些事上是不大瞒着顾轻临的,只不过有的地方都是轻轻带过去了。 顾轻临听了林锦文说完宫中发生的事后,轻声道:“如果真的查出这件事和大皇子有关,你打算怎么办?皇上心里肯定不想处置大皇子的。” 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四皇子于皇位无缘,皇子中和皇位最有缘的还是大皇子。皇帝心里肯定也是有一杆秤的,但这事最为难的却成了林锦文。 查不出事情真相,四皇子跟前他过不去,但想要查出来谈何容易。就算现在有苗头指向贤妃,那证据哪能那么轻易的让人找到,何况还有皇帝的态度在那里。 林锦文听到这里笑了下,他躺在热腾腾的水里道:“你想多了,这件事根本不用我插手,皇上自己都会平息掉的。你忘了,在皇上跟前,我可是个能捣腾的主。皇上如果心里想要保全大皇子,明天事情就有结论了。” 这是现实,皇帝也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那幕后之人真的是贤妃吗?”顾轻临忍不住开口问道:“又或者是温家也出手了?” 林锦文用水抹了把脸,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日后你和温家打交道还是小心些。我把大皇子得罪的太狠,他如果真的想找事,温家也护不住你的。” “你可会向大皇子低头?”顾轻临又问道。 林锦文心底因见到周容而残留的压抑顿时没了,他道:“怎么可能。我现在就算是跪在大皇子跟前给他求饶,他都不会放过我的。再说了,这也不是求饶低头的问题。自打皇上那样对我,我就是大皇子心中的刺儿,他不把我拔出来,他能安心吗?” 他说完这些,顾轻临笑了,笑的很开怀。 林锦文这才反应过来,顾轻临大概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便拐弯抹角的逗了他一下。 想到这里林锦文也低低笑了,不管怎么样,顾轻临这个办法成功了。他终究还是林锦文,就算是心里再怎么同情周容,他也只能先顾着自己。 周容能不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此时林锦文身上的疲惫仿佛都被热水泡没了,他道:“那现在能不能麻烦夫郎帮我拿件干衣服进来,为夫进来的时候忘记拿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正盯着自己亲手拿进来的干衣。林锦文眨了眨眼,只装没看到。 他听到顾轻临在屏风另一头干咳了几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林锦文没等多久,便看到顾轻临的身影入了眼中。 这人手中什么都没有,林锦文笑了,他朝顾轻临招了招手,觉得这人真的实在是太符合他的胃口了。林锦文想世界真的是很奇妙,隔着千山万水和无尽的时空,他在一本书中故事里找到了与自己最契合的人。 @@@ 当天夜晚,京城下起了雨,本来开始炎热的天气,因为这场突来的雨又清凉了几分。林锦文听到雨声便睁开了眼,他们房内的烛火都是燃烧到自然灭的,他醒来时烛火已经快燃尽了。他下床换了一根蜡烛,又把被密雨敲打着的窗户关上了。 再次回到床上时,顾轻临往他身上挨了挨,含含糊糊道:“怎么了?” 林锦文把人往怀里揽了揽,低声道:“没什么,你睡吧。”顾轻临嗯了声,又睡过去了。他本就爱睡,今天又陪林锦文胡闹了一通,实在是太困了。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只觉得这人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好看,尤其是在某种时候隐忍到极点的时刻,更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锦文想,这是属于他的人,他要陪着顾轻临走完这一辈子的。所以,他得好好的。 林锦文起身时,雨还在下,甚至比一开始更大了些,顾轻临还在沉沉的睡着。说来顾轻临是比较嫌热的,但因身体之故又不能时常用冰,这凉凉爽爽的雨天让他感到十分舒适,比往日睡得沉些。 林锦文轻手轻脚的起来,然后自己把衣服穿好,洗漱一番临走时吩咐玉竹和三七他们仔细着点,不要打扰到顾轻临休息。 玉竹和三七自然是应下了。 林锦文冒着雨入宫时,皇帝已经起身了,让他惊讶的是萧如归也来了。 他的那一丝惊讶没有逃过皇帝和在场众人的眼,皇帝等人都以为他是怕萧如归来了会分了他的宠爱,皇帝还望着他叹口气摇了摇头。 林锦文听到皇帝的叹息声,才回过神慢腾腾的行礼。皇帝道:“萧如归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你们两个齐心办事,朕要放心的多。” 林锦文和萧如归忙各自表示自己定当把差事办好之类的。 阴雨天皇帝精神头一般,便让王尽安去朝堂上传了声,说是不上朝了,有事让他们递折子。自打昨天发现贤妃和福气有莫名的关系,皇帝今天本来是打算临朝的。 皇帝临朝意味着周瑞监国的日子彻底没了,就算此时天公不作美,朝堂上下也是皇帝说的算。 皇帝吩咐完王尽安,就想睡个回笼觉,林锦文和萧如归便退下了。 他们出门时,看到贤妃身边的宫女跑了过来,跪在地上求元宵,让她面见皇上。 萧如归和林锦文看了一眼,立刻离开了。 朝御林军休息处走时,林锦文斜眼小声道:“你伤没好透吧,怎么就来了?” 萧如归看了他一眼:“我不来,什么事不都得你去做?怎么,你嫌自己没把这后宫前朝的人都给得罪了?” “原来是这样。”林锦文哼哼道。萧如归屁股上的伤还在泛疼,他也懒得和林锦文多说什么了,忍耐着朝前走去。 两人这番交流在外人看来是极为针锋相对的,就好像林锦文对萧如归不屑,萧如归懒得搭理林锦文。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不由的在猜测,萧如归的伤没好就跑来宫里,是不是也怕林锦文取代他的位置? 当然,林锦文和萧如归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对他们来说,能在外人眼中保持着两人是不和的,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回到住处,萧如归把林锦文叫到了自己房内。他告诉林锦文,皇宫里发生了一点事。这些事皇帝本来等着林锦文入宫时处理的,结果他先来了一步,皇帝就把事情交给他处置了。 周容身边的人全部被抓了,名义上他们联合兽房,给周容下药,故意让那畜生伤及周容性命。那些人被抓后,皇帝直接让内务府换了一批人去周容身边伺候。 这点林锦文早就想到了,那老虎能闻着药味伤人。周容肯定喝下了那药,所以他越跑药味越明显老虎跟的越紧。能让周容毫不在意喝下东西的人,只能是身边服侍的。这件事皇帝根本不想细查,所以直接釜底抽薪,把周容身边的人全部给换掉了。 现在周容已经这样了,换过去的人即便有什么小心思,也不会想要他的命。 然后还有一件事便是,王尽安查出,有人真的见过周容去过兽房,走的还是偏门。是个冷宫的两个小宫女无意中看到的。周容当时神色比较古怪,所以她们记得比较清楚,两人甚至还能清清楚楚的说出周容当时穿了什么衣服。 她们也不知道周容去兽房做了什么,只知道周容好像没有在兽房久呆,便离开了。 林锦文听到这话,紧紧的皱了皱眉头,他道:“那就奇怪了,周容去兽房做什么?” “肯定是有人引着他去的。”萧如归道:“就是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引着他去了兽房,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皇上已经命我去查封兽房,查封之事,我会仔细观察下的。” “能让周容心甘情愿上钩的事肯定不是普通事。”林锦文抿嘴道:“这幕后之人做事,一环跟着一环,他想算计的人怕不止是周容一个。” “现在四皇子都这样了,他还能算计谁?”萧如归声音有些冷道:“我可听说了,宫里的贤妃娘娘在自己的宫里跪了一夜了,说是要面见皇上,她冤枉。算算,这可跪了有几个小时了,皇上现在不去见她,过不了多久也会去的。” 林锦文看向萧如归好奇道:“你这个他指的是谁?” 萧如归脸色一沉道:“除了大皇子还能是谁?现在整个宫里,还有谁能比他更得意。” 林锦文撇嘴道:“我看未必,大皇子那人你也有所了解,他脑子没这么复杂,肯定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做这事的另有其人,至于宫里有没有人比大皇子更得意的。当然有了,你眼前不就一个。” “你?”萧如归愣了下,随后他敛眉道:“若是说你的话,倒是比大皇子更得意。可是他想怎么算计你?拿四皇子受伤算计你?这完全没有根据,不符合情理啊。” 林锦文心跳的很快很急促,他仿佛终于抓住了那抹怪异之处。在萧如归忧心的目光下,他突然笑了道:“没关系,大概是想找我背黑锅吧。” “你确定没事?”萧如归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安。 林锦文点了点头:“我在宫里向来洁身自好,想把脏水忘我身上泼不大容易。四皇子刚出事,我小心点行事没问题的。” 萧如归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他沉默了下又道:“你说这事和大皇子没关系,做这事的另有其人,那你说的这人可是温相?” 林锦文没有吭声,目光沉沉。萧如归看他那模样也不想知道了,他本来想说那顾轻临可知道这些。转念想到这毕竟是人家夫夫的事,他身为旁人有些时候实在不便多开口,于是便没有问出声了。 林锦文从萧如归房内出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处。他躺在床上,心想,自己得瞅个时间去见见柳老将军了。 这年头,什么都没有权势让人安心。 @@@ 萧如归分析的没错,贤妃的贴身宫女一直在乾清宫殿外跪着求王尽安、元宵等人为他通禀一声,求皇上见贤妃一面。 但王尽安和元宵这个时候都不敢去触霉头帮她通禀,便以皇上睡下了为借口打发了那宫女。那宫女便跪在殿外,等着皇帝出现。 只是今天到底是个阴郁天,皇帝一直没有出现。 一个时辰后,安昭仪带着周康来了。安昭仪只说周康想念皇帝了,皇帝若是睡了,便让周康在门口磕个头,也算是尽孝心了。 王尽安哪敢让身体不好的周康在雨里面跪下,忙把人迎了进去。 后来周康自然是见到了皇帝,说了些想念的话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外面。皇帝问他为何走神。 周康歪着头一脸萌萌哒的表情,童声童气的说道:“父皇,外面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阿青一直在雨里跪着,身上都湿透了,她是惹父皇生气了吗?” 周康这话说完,皇帝锋利的目光便射向了安昭仪。安昭仪吓得忙跪在了地上道:“皇上,康儿童言无忌,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都把人带来了,还说什么童言无忌。” 周康看安昭仪跪下了,他也忙跪下道:“父皇,可是儿臣说了什么惹父皇生气?父皇要怪就怪儿臣吧,还望父皇不要怪罪母妃。” 皇帝看了看周康又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安的安昭仪,他也知道这些年安昭仪一直在贤妃手底下讨生活。但他对安昭仪借周康的嘴来替贤妃求情,还是非常的生气。 不过看在周康的面子上,皇帝并没有太过责备安昭仪,罚了她半年的俸禄。 安昭仪自然是接受了这惩罚,她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最后还是忍着害怕小心开口道:“皇上,贤妃姐姐在雨里都跪几个时辰了,不管贤妃姐姐做错了什么,皇上总要给听听贤妃姐姐怎么说才是。贤妃姐姐是女子,如果真的心里没有委屈,哪会跪上那么几个时辰。” 安昭仪说完这话便垂下头什么都不敢说了,皇帝哼了声:“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安昭仪害怕的抖了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皇帝最后还是起身让人摆驾去了贤妃那里,安昭仪在他走后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周康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母妃,你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呢?” 安昭仪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康儿你还小不懂,有些事等你再长大了点就会明白的。” 周康哦了声低下头,他小声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安昭仪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便道:“什么?” 周康绷着嘴摇了摇头道:“母妃,父皇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安昭仪说了声好,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安昭仪带着周康离开时,乾清殿只有元宵了,王尽安跟着皇帝去了贤妃那里。安昭仪抱着周康离开时,元宵给她们行了个礼。周康趴在她怀里一直望着乾清殿的大门,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康在安昭仪怀里睡着了。 这厢安昭仪离开,那厢皇帝去了贤妃那里。这时的贤妃可以说是非常狼狈了,她脸上没有化妆,本来就比往日憔悴不少,加上被雨淋了这么长时间,脸可以说是惨白惨白的,可以说是十分凄惨了 她被皇帝怀疑和周容受伤的事有关,这事周瑞知道,她肯定也就知道的。 贤妃看到皇帝后,眼睛闭了下,她把头磕在地上软弱的说道:“皇上,四皇子受伤的事和臣妾没有关系。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审问臣妾宫里的所有人。” 贤妃风光了这么多年,很少有这样服软的时候。 皇帝在伞下,她在伞外。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道:“那福气是怎么回事?” “福气?”贤妃一脸不明白皇帝说的是谁的模样。 皇帝道:“就是兽房那个太监,就是他弄出的这一切。朕已经查明了,福气是多年前被你调入兽房的,这个你怎么解释?” “臣妾冤枉。”贤妃忙哭诉道:“臣妾这些年掌管后宫,来回调往的太监不在少数,跟本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还请皇上明察。” “你掌管后宫事宜是真,来回调人也是真,可是这个福气不同一般人。朕当初灭过他九族,朕也可以说是他的灭族仇人。那你调遣人时定能发现这些,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把有着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调到兽房呢。” 贤妃被皇帝这话问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后她苦笑了下道:“皇上,臣妾实在是无话可辩解。臣妾今日跪在这里求见皇上,不知是想让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臣妾还有一句话想说,臣妾绝对没有想要害四皇子,更没有想过害皇上,臣妾愿意以死证明清白。” 贤妃说完这话,伸手把头上发发簪拔了出来,直直的朝自己喉咙处刺去。 皇帝吓了一跳,王尽安是反应最快的,他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左手抓住了贤妃的要刺入喉咙的手,右手放在了贤妃脖子处。 贤妃大概是真的存了想死的念头,这一簪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把王尽安的手掌都刺破了,也把她的脖颈划伤了一点。 “我的娘娘,你这是做什么。”王尽安疼的倒抽气:“皇上只是问了自己心底的疑惑,皇上若是不信任娘娘,哪会这么问出来。娘娘就算和皇上置气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啊。” 皇帝气急了,忙让人把贤妃和王尽安分开。王尽安疼的龇牙咧嘴的,被人扶到一旁去了。 贤妃这时大哭特哭起来,她道:“皇上,臣妾只想求皇上做主,查明事情真相。臣妾身为大皇子的母妃,不想让大皇子因此受臣妾的牵连,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铁青着脸道:“你身为宫妃,岂能自戕在朕面前,简直是岂有此理。”说完这句话,皇帝甩袖离开了。 贤妃还在雨里哭,王尽安手里还插着簪子呢,咧着嘴跟在皇帝身后一起离开了。 贤妃等人走后抬起了头,神色仍旧悲戚。她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把她扶起来,那宫女看着她脖颈处留下的血心疼道:“娘娘,你这是何必呢。” 贤妃这毕竟是真跪,淋雨淋的久了,有些头晕眼花,她道:“本宫了解皇上,他心疑本宫,无论本宫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本宫不这样,怕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你一会儿去请个御医给本宫把脉。顺便给大皇子和温相传信,让他们最近低调些,不要惹皇上生气。” 这御医要是能直接请来,证明皇上已经撤了软禁她的命令,要是需要通禀皇帝后才能请来,证明皇帝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如果等不到御医,那就是皇帝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她也就不用有什么盼头了。 那宫女忙应了声,把贤妃扶回房间后,她便让人去请御医去了。 贤妃宫里要请御医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这里,当时林锦文和萧如归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是元宵。王尽安受伤,皇帝特意恩赐他回去休养去了。 皇帝听了贤妃那里传来的请求,许久后他闷闷道:“去吧。” 宫人退下,萧如归和林锦文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眼神也没有交流一下。不过两人心中同时想,这贤妃手段挺厉害的。 第57章 皇帝因周容受伤后的怒火消了些后, 最终对贤妃的处置也只是让她闭门思过。名义上连闭门思过四个字都不是, 而是近来贤妃夜梦太后, 忽有所感, 便决定在宫里为太后抄写经文, 聊表孝心。 弄来弄去的,贤妃还得了个有孝心的名头。 林锦文得知消息后也只那么叹息了一声,他看得出,皇帝对周瑞对贤妃都十分不满。但没有证据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周瑞在朝堂上的支持者不在少数。废贤妃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毕竟如果贤妃名誉上有瑕疵, 那对周瑞也是一种连累。 周容受伤的事最终被定性为,福气对皇帝心怀怨恨勾结周容身边的太监宫女,最终借猛虎之口残害了周容。 皇帝心里对周容是有些愧疚的,便顺势封了周容为肃王。这是几位皇子中第一个被封王的, 如果平时周容肯定会被人羡慕嫉妒恨的, 现在大家对于他封王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皇帝想到周容的惨样,觉得封王不够, 最后还特意开口要恩赐给了他一块封地, 封地在边南, 是个颇为丰沃之地。就等着周容成年后,到边南称王了。 皇帝这个决定自然遭受到了一些人的反对, 这些人说封地有违祖制。这反对的人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当年太祖死后,太宗时期, 因为太祖儿子有那么几个,各有封地,自立为王,个个都不满太宗当上了皇帝,中途更是一度差点把庙堂上的太宗给干掉。 太宗用了十年时间平息战乱,自太宗起便没有了封王封地之说。没有成为皇帝的龙子龙孙,都被束缚在京城里当个闲人,逢年过节到宫里走动走动。至于皇家血脉过于稀薄了,淡淡的也就别人给忘了,有的也就不当自己是皇族了,也要为了生计来回奔波。 皇帝对这些人为什么反对心知肚明,但周容胳膊已被废,这辈子注定就这样了,他总要多为周容考虑一番的。他现在还能护着周容,等他死后,周瑞坐上皇位,那就不一定能容得下周容了。 说到底皇帝虽然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事儿是周瑞等一干人做下的,但他心里还是没过去那道坎,总觉得周瑞会害周容。 只是想归想,这话他不能说出口,也不能直白的问群臣周容胳膊都没了一只,日后还怎么谋反。于是皇帝便开口问周瑞是怎么想的,觉得这事可行还是不可行。 周瑞被皇帝问的面上一愣,然后他小心翼翼开口道:“父皇已经做出的决定,自然是可行的。”周瑞是这么想的,皇上现在有意给周容脸面,他自然要支持的。要不然皇上肯定会以为他是陷害周容的凶手,他同意了皇帝对他的怀疑肯定也会少几分的。 皇帝对周容的回答很是满意,温老太爷在群臣中央,心里浮出一个字:蠢。但不说周容封王有封地这件事带来的后患,就说周瑞现在这表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心虚。 如果周瑞真的聪慧,就应该说四皇子的封地太偏远,他又受了伤,倒不如在京城郊区给他多划点地儿,日后见皇上也容易。结果周瑞倒好,对皇上的话连反驳都没反驳,直接就同意了。 温老太爷心里怎么想的,周瑞自然是不知道的。反正在他看来,周容与皇位无缘,正合他意。 林锦文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有时无聊时甚至会想,如果皇帝有几个成年儿子,那现在皇宫里又会是什么模样。想来想去,林锦文觉得应该仍旧很糟糕。 成年的儿子那么少,皇帝便这也担忧那也不安的,如果成年儿子多,皇帝怕是会觉得人人都想坐他那个位置,夜夜觉都睡不好吧。也许有人会说,皇帝多疑,早早立下太子就好了。 但皇帝偏不,明明有意培养周瑞,偏偏还要毛驴脸前挂胡萝卜,只是吊着他,却没有立太子的意思。现在周瑞和太子也就差一个名分的事,至少表面上是没有人能和周瑞竞争的。 但皇帝就是把着这个名号不松手,让人弄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了,皇位这东西也不是说立了太子就能解决纷争的事。纵观历史,被封为太子的没几个能成为皇帝的,都被拉下马了。也有那么些命好的最终顺利登上了皇位,但到底是极少数。 有皇位有皇子就有争夺。后宫的女人三千,各有各的心思,哪个不想坐到最高位,成为人人羡慕朝拜的对象? 只要生在皇家,就避免不了这些争夺的。 林锦文就觉得皇帝有一身烂毛病,舍不得权势,又在某些时候太过执拗。明知道周瑞心胸狭窄不堪重用,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着他。 倒不如及时止损,彻底废弃周瑞。说到底,皇帝还是又自私又薄凉又自负。 不过这些东西林锦文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皇帝要做什么,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听着。 京城每天都有事情发生,周容被老虎伤害的断了只胳膊的事很快也就成为了过去,偶然有那么一两个人提起来也只感叹一句说周容可怜。 这事在外人眼中是过去了,在周容那里确是一辈子的伤。皇帝再多恩赏也换不回他的胳膊了,周容突然经历这么一遭,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阴鸷起来。动不动就朝身边服侍的人发火,皇宫里一时间倒是没人敢惹他了。 这天周容以给他换药的宫女下手太重了,要把人拉出去杖毙。柳贵妃听说了此事,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不耐烦的过去了一趟。她本来就没想过有子嗣在身边闹腾,周容是皇帝塞给她的,她对周容没什么太多的感情。这些天周容一直在她这里吵吵闹闹的,她听得头都疼了。 柳贵妃过去时,那宫女正被人摁着打,柳贵妃让人把那宫女放了,然后她进屋去看了看周容。 周容房内的窗户都被帷帐遮盖着,他自打受伤后就不愿意出去,也不愿意见阳光,他就那么整日窝在床上。 房子里的白天也跟夜晚一样阴沉沉的。 柳贵妃看到这情况,道:“把窗户都打开。” 周容自然不肯,四周的人也不敢动,柳贵妃皱着眉头道:“怎么,我说的话不顶用了?” 宫人看柳贵妃真的有些生气了,忙上前去扯帷帐。周容突然跟发疯了似的从床上下来,柳贵妃厉声道:“拉着四皇子,让他不许动。” 周容被人拉住,他哭了,恨声道:“贵妃娘娘,别让他们拆,别让他们动这些。” 他哭的很凄惨,柳贵妃不为所动。等房子里的帷帐全部被扯下来,窗户也完全被打开,房内变得明亮起来。 周容嗷的一声想跑回床上,只是他被人压制着,怎么动都动不了。 最后他把头死死的埋在胸口,但还是露出了那张脏兮兮的脸。他头发也很凌乱,整个人不像是个皇子,倒像是个凄惨的乞丐。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如果想把皇上对你的最后那一点愧疚之情也给磨掉,那你就继续这样吧,谁也不拦着你。”柳贵妃坐在宫人搬来的凳子上沉着脸道。 周容垂着头不吭声。 柳贵妃没理会他继续道:“你被陷害了,那你就去找陷害你的人报仇,你在这里拿着一些宫女太监出气撒野有什么用?传到皇上耳中,他也只会更加认为你是个不堪重用的弃子而已。每次皇上来看你,你都是在哭在闹。皇上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容你闹腾的主吗?” “这天下少胳膊少腿的人难道就少了?边境战场上囫囵着去残着回来的人多了去了,埋骨边关连名字都没有人更多。他们家世地位哪个能跟你比,按你这模样,他们岂不是都应该直接死去了才好?皇上最近两天都没来看你了吧,再这么闹下去,你刚封的王爷名分怕是都要没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在这里自艾自怜惹人厌的好,还是自己站起来的好。” 柳贵妃说完便抬了抬下巴让压制着周容的人松手,她也站起身一脸离开了。 周容仍旧没有抬头,他任由自己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久后周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衣袖,胳膊伤口处还没有结痂,伤口处还是很疼,但比起一开始的撕心裂肺,现在倒是能忍住了。但他很怕,真的很害怕,夜里做梦都梦到的是那猛兽在咬自己。他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咬死吃掉。 这些天,他连觉都不敢睡,生怕自己睡下便是噩梦连连。 柳贵妃把周容训斥了一顿,自己心口也泛疼起来。她心口疼的毛病时间久了,尤其是不能生气。一生气,这病就容易犯。 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婉儿看她气儿有点不顺的样子忙道:“娘娘别气了,奴婢去让人请御医来给娘娘把把脉吧。” 柳贵妃挥了挥手道:“不用去了。” 婉儿看她那神色没敢多说什么了,柳贵妃看着挺好说话的,也不爱管事,但脾气上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想当初她心情不好时,还把皇上拒之在门外过呢。 柳贵妃正在出神的想什么时,门外有小太监前来禀告,说是皇上派了林锦文前来给周容送东西来了。 柳贵妃凤眉微皱,冷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侍卫往后宫送东西了?” 那小太监长得就是一副机灵样,他忙道:“娘娘,二皇子也在。奴才打听了,二皇子甚是喜欢林副统领,今日二皇子入宫拜见齐妃娘娘,皇上便让林侍卫送他去齐妃娘娘那里。至于送给四皇子的东西,皇上也就让林副统领一起带来了。” 这小太监说完这话,抬眼瞅了瞅柳贵妃道:“二皇子和林副统领前来,总是要拜见娘娘的。娘娘可要见人?” 柳贵妃垂下眼,她道:“既然是跟着二皇子来的,那就见见吧。” 林锦文其实不大想见柳贵妃的,他这人直觉还是有的,既然觉得柳贵妃不喜欢他,那就避开着点就是了。好在柳贵妃是后宫宠妃,他是侍卫又不常入后宫,两人应该不怎么碰面。 结果今天来了二皇子,他不但要在后宫溜达一圈,还要特意来柳贵妃宫里一趟。 本来林锦文把东西送给了周容后,还想着柳贵妃不一定乐意见他,没想到柳贵妃竟然亲自出来见他了,真是够诡异的。 柳贵妃既然出现了,林锦文就得遵照这规矩来行礼。周安跟在他身边,懵懵懂懂的没有动。小碗在他身边戳了戳他,周安在顶着茫然的眼神给柳贵妃请安。 他动作有些笨拙,不过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小碗一戳他,他就知道要行礼。 柳贵妃神色淡淡道:“二皇子不必多礼,起来吧。” 小碗忙上前把周安给扶起来了,林锦文看柳贵妃没有提起他的名字,也没让他起来。这明显是要找茬,他不想一直跪着,便只做不知跟在周安后面站了起来。 柳贵妃眉心一皱,她身边的婉儿冷声道:“林副统领在贵妃娘娘面前为何如此失礼?贵妃娘娘可没有发话让林副统领起身呢。” 林锦文眨眼讶异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下官重新跪一次?” 柳贵妃笑出声,她面容本就是极美的,这么一笑堪比满园桃花,灼灼惹人眼。她挑眉幽幽道:“柳副统领说话就是与众不同,难怪皇上这么喜欢。本宫可听说了,当初在兽房,提出分开跑逃命的就是林副统领吧。若没有林副统领那提议,四皇子的胳膊说不准也就保得住了。” 这是给他拉仇恨值的吧,柳贵妃这是觉得他只有周瑞一个仇人太少了,故意给他再添些?他就说自己当初感觉没问题,这个柳贵妃厌恶他厌恶的紧。 林锦文还真就纳闷了,柳贵妃这些年在后宫一直身体虚弱,不常出现,也不爱管事,权利不喜欢,宠爱也不喜欢。也没听说过她喜欢和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撕逼,怎么就逮着自己不放了?这柳贵妃和他有仇不成? 林锦文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半分不显。他脸上仍旧保持着那吃惊的模样,一脸难言和惊疑的说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下官不该让柳小将军带着皇上和下官们分开吗?再说,四皇子受伤并非是下官下的药啊。” 柳贵妃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说,她不由的愣了下。 婉儿上前一步厉声道:“放肆,你胆敢这么跟贵妃娘娘说话。”她声音太过狠厉,把周安也吓了一跳,满脸惊恐,小碗忙护着周安。 柳贵妃垂下眼,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婉儿狠狠瞪了林锦文一眼,忙转身跟在了柳贵妃身后。 林锦文酱了酱鼻子小声嘀咕道:“简直是莫名其妙。” 小碗看了看四周,怕林锦文口无遮掩的连累到他和二皇子,便忙小声催促道:“林副统领,齐妃娘娘怕是在宫里等急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林锦文看了看什么都不知道的二皇子一眼,点了点头。 把周安送到齐妃那里后,林锦文给齐妃请了安便准备离开。周安有点舍不得他,用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有点不让他走的意思。 林锦文眼神淡淡的,他勉强笑道:“二皇子,下官还有事要禀告皇上,就先告退了。以后你入宫,下官再陪你。” 林锦文的神色完全落在了齐妃眼中,齐妃神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这世上没有人喜欢和傻子玩的,他们只会欺辱这类人。 但齐妃没有柳贵妃的底气,也没有对着林锦文发火,甚至还十分好脾气的让宫人把人送出去了。只不过林锦文刚走不久,齐妃便抱着周安痛哭起来。小碗也摸了摸眼泪,只有周安什么都不知道,茫然的看着泣不成声的齐妃。 林锦文听到那哭声飞快的跑了,他的人设是个无能胸无点墨没有耐性的纨绔,对周安这样的皇子不当面嘲讽已经是好的了,在多余的他就不能做了,因为那样太不符合他纨绔的身份。 齐妃的宫殿离御花园很近,林锦文本来正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乾清殿,这后宫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这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还是比较好用的,林锦文大摇大摆的走过御花园时,不少经过的宫女和内监都认识他,还有些胆大的宫女直接上前喊了林副统领什么的。 林锦文没想过和后宫的人打交道,便飞快的离开了。 回到乾清殿,林锦文不等皇帝问话,便告诉皇帝,自己把周安安全送回家了,又特意提起柳贵妃刻意为难他的事。说完在柳贵妃殿内发生的事后,林锦文道:“皇上,是不是因为四皇子胳膊的事,贵妃娘娘对卑职有意见?” 皇帝本来有些发愣,听到林锦文这问话,哦了声淡淡道:“你不用多想,周容毕竟是养在贵妃膝下的,虽不是亲生母子堪比亲生。贵妃心疼周容受这么大的罪,也在情理。” 林锦文哦了声,苦着脸道:“那卑职日后少入后宫吧,免得贵妃娘娘看到卑职就生气。” 皇帝嗯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悠远。 林锦文看皇帝这神态,也没有再说别的了。 当天下午,林锦文早早的出宫了。萧如归在宫里执夜,萧如归的伤其实还没有完全好透,但那天之后他一直在坚持入宫。 他来了,林锦文的压力小了不少。 林锦文离开皇宫时,萧如归抽了个空隙对他道:“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柳小将军,我现已无大碍,不需要他送伤药了。” 林锦文被萧如归这信息弄得一愣,他道:“柳俊溪给你送伤药,你不喜欢直接拒绝不就得了。” 萧如归面色有些沉,他道:“我也不知道这柳小将军脑袋里在想什么,我都已经拒绝了,他还是送。”最关键的是柳俊溪从来不在大白天走正门,而是半夜三更突然出现。 要不他胆子够大,半夜冷不丁见到床头一个人,就算没被吓死也得吓出毛病来,也不知道这柳俊溪是什么毛病。 只是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没有告诉提及。他现在只想让林锦文帮他开口劝说劝说柳俊溪,不要在做这种事了。 林锦文看萧如归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便道:“没想到我这表哥还有这送药的爱好,等我见了他会和他说一声的。” 萧如归听了这话眉眼松开了些,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好,只希望林锦文的话有效。 @@@ 林锦文出宫比较早,便在如意楼给顾轻临买了一份八宝鸭。这八宝鸭是顾轻临昨天半夜时分突然说想吃的,林锦文原本吩咐了三七和玉竹早早来买。他怕顾轻临还想吃,便又带了一份,还特意带了如意楼特制的小辣黄鱼。 想着顾轻临吃着手里的这些流口水的模样,林锦文就忍不住乐出声。 回到家里时,林锦文隐隐感到气氛不大对头。门口没人不说,他走到院子里也没有人出现。 林锦文忙朝住处走去,只见三七和玉竹外间,一脸焦急的看着内室,里面还隐隐传来了顾轻临的闷哼之声。 “怎么了这是?”林锦文看到这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开口询问道。 三七和玉竹看到是他,,忙行礼道:“大少爷。” 这时又听顾轻临轻呼一声,林锦文想也没想抬脚就往里面走去。玉竹把人拦住了轻声道:“大少爷稍等片刻,王婆婆正在里面给少主君更衣呢。” “王婆婆?”林锦文纳闷了,这是谁。 三七和玉竹还没有开口,顾轻临和一个老婆子走了出来。顾轻临道:“王婆婆是外祖父送来的,王婆婆接生经验丰富,日后我能少受点罪。”最重要的是这王婆经常给小哥接生,很有经验。 王婆上前给林锦文请安,林锦文忙让她起身,道:“你既然是外祖父送来的,那以后就跟在少主君身边,好生照料少主君。” 王婆应了声。 王婆等人知道顾轻临和林锦文有话要说,便便退下了。 在林锦文把买的八宝鸭和小黄鱼放在桌子上时,顾轻临突然开口道:“今日多亏了王婆在,要不然怕是要出大事了。” “怎么了?”林锦文听他这话这么严重,心一惊道:“出什么事了?” 顾轻临定定的看着林锦文道:“我今日才从祖母口中得知,夫君当日在宫里的凶险情况,竟差点葬于虎口之中。夫君这等凶险之事,当时为何不说?” 今天柳老将军送了王婆前来,林老夫人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可不痛快。这柳家送人到林家伺候,实在是有点过分,好像他们林家要害林锦文和顾轻临似的。 但人送来了,林家捏着鼻子也认了。 别看林老夫人在谁跟前都是一副不讲理的模样,但对着柳家,她是一声不吭。这也是,人家柳家的闺女在他们林家死了,心里总是有愧疚的。 只是王婆刚到,玉竹等人便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明知那些人是故意的,玉竹等人神色还是有些气愤,没能瞒得住顾轻临。 在顾轻临询问后,玉竹才开口,说府上都在传,林锦文当日在兽房逃跑时,倒在地上,差点被那猛兽吃掉。 顾轻临听罢这话,整个人一缩,肚子就绷紧的厉害。 王婆看到这情况,忙把他带入房内,给他揉了揉,直到肚子处的绷紧感缓和下来。 顾轻临平平淡淡的说着这些,林锦文则是一阵心虚,他道:“当时你本就受了惊吓,我想着缓和两天再告诉你的,这两天又太过忙碌,便给忘了。” “幸好是今日听说了,若是月份大了,乍然听到此事,怕是要……” 顾轻临那不吉利的话还未说完,林锦文便跳了起来打断他要说的话道:“不要胡说八道。” 顾轻临看着他,目光微沉,他的情况其实远没有说的那么严重,但他还是这么说了,他得让林锦文明白这事会带来的后果。 说他小心眼也好,说他不识好歹也罢,但他就是不想让林锦文隐瞒自己太多事,哪怕是这些让人心惊的事。只要是从由林锦文说出口的,他都能承受的住。 林锦文也有点后怕,看着顾轻临有些肃穆的神色,他也反应过来了,便道:“我知道了,以后这些事我都说给你听。” 顾轻临听了这话,脸色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林锦文道:“我帮你揉揉吧,我是这孩子的父亲,他肯定跟我亲。”说着这话,他已经上手了。 孩子也有四个多月了,顾轻临的肚子已凸起来了。林锦文一想到这么小小的一团,孕育着一个属于自己和顾轻临的孩子,就觉得很是神奇。 第58章 顾轻临对林锦文有时流露出来的痞子般的行径早就熟悉了, 也能接的住, 有时甚至能反制过去。但在这人手掌隔着衣服触碰到自己肚子时, 他仍旧忍不住瑟缩了下。明明隔着衣服, 他似乎能够感受到林锦文温热指尖划过皮肤时的颤栗感。 林锦文把手放在顾轻临身上许久, 然后他兴致勃勃的抬头说道:“你知道吗,我常听人说,这孩子在肚子里也是有感觉的。身为父母常常和他说话,等他生下来, 他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顾轻临半眯了下眼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我从未听过。” 林锦文笑道:“那从今往后, 我们可以在晚上抽空和他说说话,日后生下来肯定要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伶俐。”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分,一语双关道:“没那么聪明伶俐也没关系, 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顾轻临望着林锦文那张俊脸, 他们所处的环境并不好,有时离朝堂甚远的顾轻临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但林锦文脸上从来没有沮丧的表情。 他无论面对怎样的境遇都是那么从容, 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恰当解决问题的方法。现在他微苦着脸, 语气幽幽的说了这样一句话,顾轻临的心猛然空了下。 那感觉非常不好受, 整个人仿佛都跟着空荡起来。 顾轻临垂下眼望着自己的肚子, 林锦文也喜欢这个孩子,但是感受却不是很明显。这孩子一天天在他肚子里长大, 他是最清楚这孩子变化的。 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自然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只是顾轻临现在并不想在林锦文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他挑了下眉道:“你是想用这种方法逃避刚才隐瞒我的事情吗?” 林锦文眨了眨眼,俊美英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哭笑不得道:“这都被你发现了?”他知道顾轻临这是想让他开心才这么岔开话题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感到有点累了。每天挖空心思的和人争斗,每日都要防备着一些人,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收拾收拾东西带着顾轻临隐居山林中。从此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再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再也不用操心这操心那。 可是林锦文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别说现在的皇帝不会答应,就算是现在皇帝容忍他们了,未来登基的那位肯定也容不下他们的。 好在林锦文这种心思也只是一闪而过,即便是没有顾轻临这么打岔的说话,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只是顾轻临开口了,他心里有股暖暖的感觉。 林锦文望着顾轻临的眼睛,突然很郑重的说道:“能和你成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只是有点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还让你背负罪名,让人非议。” 顾轻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摇了摇头道:“以前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现在能互通心意,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了。而且,我遇到你,也是一种幸运。”顾轻临最后那话很轻,但他知道自己有几分真心。 如果他碰到的不是林锦文,在那样的情况下成亲,他大概会被夫家嫌弃的彻底吧。就算是他不在意,能忍得住,但扑面而来的嘲讽、鄙视也会时时都在的。 林锦文永远都不知道,当他接到皇帝赐婚圣旨时,心底那份无法言表的喜悦之情。他以为自己这杯都会顶着与人苟合的名声任由人指指点点。他以为自己死后应该是无颜见父亲父姆的,可是他等来的是皇帝赐婚的圣旨。 就算无数人心里有话想说,他们也只能憋着,眼睁睁的看着。当面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说,背地里的议论他无所谓,反正他听不到。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意会错了,但他并不在意。顾轻临说的对,他们能互通心意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林锦文看顾轻临的表情柔和了几分,想起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忙去打开道:“看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有没有胃口吃?” 顾轻临原本没觉得饿,但在林锦文打开油纸时,他瞬间感到饿极了,尤其是那小辣鱼,他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顾轻临坐过去,眼睛盯着那小黄鱼,眸子里亮晶晶的。林锦文看他这难得一见的模样笑了,只觉得等待投喂的顾轻临跟他所在那个年代的幼儿园小宝宝一样,乖巧极了。 他道:“小黄鱼有点辣,吃多了容易上火,不过偶尔吃一些倒是无妨。”他说着,亲手喂了顾轻临一个小黄鱼。 顾轻临吃的很满足。 一包小黄鱼不多也不少,顾轻临吃完后,嘴巴都是红红的。他不由的舔过嘴唇,颇由意犹未尽的感觉。 林锦文看着他的动作,准备拿八宝鸭的动作一顿,然后他收回手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嘴上沾了东西。” 顾轻临反射性的准备找细巾擦嘴,林锦文上前握着他的手俯身压低声音道:“别动,我给你攒攒。”说罢这话,他缓缓低头,把自己温柔的印在了顾轻临身上…… 等一通胡闹后,桌子上的八宝鸭已经凉了,顾轻临也没有吃得胃口了。林锦文没办法,让人玉竹拿到小厨房热了热,自己慢腾腾的吃了。 玉竹和三七等人对林锦文和顾轻临的瞎胡闹已经习惯了,王婆还有点惊讶。更让她震惊的是,顾轻临和林锦文没有分房。 她怕林锦文年轻不知分寸,有意提醒,又觉得自己刚来就这般说话,不知会不会让林锦文觉得自己仗着柳老将军的名头行事,神色间颇为犹豫。 玉竹看出王婆在想什么,她笑道:“王婆婆莫急,少爷有分寸的。”她以前也担心过,这话是顾轻临告诉她的。 她不相信林锦文,但绝对相信顾轻临。 王婆听了玉竹的话松了口气,道:“我伺候人时间这么长了,在边关也没见过几个妻子夫郎有身子后,丈夫不分房不分床的。少爷和少主君感情好,也让人羡慕。” 玉竹笑的眯起了眼,她道:“王婆婆你在边关肯定见过不少事,和我们说说吧。我们在京城只听到捷报,都不知道边关到底是什么情形呢。” 她这一番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云桃和三七也跟着起哄道:“王婆婆你就跟我们讲讲吧。” 王婆笑了道:“那好,你们愿意听,我就跟你们唠唠嗑。”然后王婆便说起了边关的琐事,打仗的事太过凄惨,她都是一笔带过的,但偶尔形容那么两下,还是引得几人惊呼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王婆含笑的声音还在响起:“咱们的柳小将军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在边关那可是一等一的人物。他骑马走过,两边都是些女子和小哥扔下的手帕,只可惜柳小将军一心在战场,没心思顾及儿女之情。柳老将军都犯愁,不知道柳小将军到底要找个什么模样的。” “咱们京城的小哥闺秀这么多,柳小将军又是英勇之辈,想来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姻缘。”玉竹笑着说道。 王婆道:“希望吧,我刚说道哪里了?哦,说道戎羟那些贼人想来夜袭咱们北境军,结果全部被抓了,这里面就凶险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婆的声音越来越低,院子里也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而主房内林锦文和顾轻临相拥而眠,顾轻临明明是极为怕热的人,但不知为何每晚他都要挨着林锦文才能入睡。 第二天,林锦文入宫后不久,顾轻临也起身了。在他刚刚吃完早膳,便有温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来了,说是温老夫人想他了。 顾轻临一听这话,便让王婆跟着一起去了温家。 到了温家,温老夫人看到他很是高兴,眼泪都掉出来了两滴,她半是喜庆半是埋怨道:“你这孩子,这么些日子也不回来看看,怕是把我这老婆子给忘了。” 顾轻临忙道:“外祖母,我心里自然是惦记着你的,只是最近天太热,我胃口不好,怕来了让外祖母担心。好在现在已满三月,胃口好了不少。” 温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你看我老了,都记不住事了。你坐胎三月,也是稳妥了。” 顾轻临嗯了声,点了点头。 温老夫人道:“最近家里在为温怡相看人家,她那丫头向来心气儿高,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能入的了他的眼,你二舅母最近愁的都睡不着觉了。” 顾轻临听得出温老夫人说这话时语气里隐藏不住的喜悦,他垂眸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舅母定能为她挑选出个最满意的。” 温老夫人听出他语气淡淡的,便没有在这事再开口了。 顾轻临既然来了,中午自然是留下用膳了。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自然是不在的,她们这些内宅之人坐了一桌,倒也喜庆。 王氏还是牙尖嘴利的,倒是温怡和以往很不同,时常有些走神,偶尔脸色还有些泛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用了午饭,温老夫人有些乏了,想要午睡一会儿。顾轻临本来想离开的,温老夫人已经让人给他收拾好了原来的房间,顾轻临便没有直接离开,也准备回自己原本的住处歇歇。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浮云亭时,顾轻临听到了温芳的声音,她说:“你知道吧,上次在大街上救下大姐的可是那位从北境归来的柳小将军。” 温远的声音随即软软的响起来:“二姐,这话不要说了,母亲听到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这有什么,我也只是说过给你听了,你不说母亲那里怎么会知道?”温芳说这话还是一贯的有些不讲道理,她总是这般,事情还没有发生,先给别人按上罪名,仿佛隔墙有耳这四个根本不存在似的。 温远小声反驳道:“二姐,你知道我不会说的。” 温芳哼了声道:“你不说最好,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大姐亲事自然有母亲操心的。上次大皇子妃回来时,母亲还特意询问了大皇子妃呢。” 从这语气中不难听出温芳的羡慕。 顾轻临从听到第一句话时,就皱起了眉头。温家家大业大,规矩也甚多,温芳和温远按说不应该这里聊天的,也不知道是谁想让他听到这一番话。 只是不管是谁,顾轻临心里都有些烦躁。他已经尽量不在乎温家了,可是这些人总是不放过他。 第59章 在温芳和温远两人还在说着什么时, 顾轻临看了看身边的王婆等人, 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些话那般。 等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轻临平静的说道:“这里是温家, 刚才的事只当做没听到。若是传出去败坏了表妹表弟他们的名声,没人能护得住你们。” 王婆等人明白顾轻临这话的意思,毕竟高声阔谈这件事的是温芳和温远两个温家的主子,不管他俩为什么会谈论这个, 他们只做不知就是了。 几人忙应下,顾轻临看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便道:“我有些困了,想一个人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王婆几人听闻这话便出去了。 等人走后,顾轻临坐在房内的椅子上, 他望着房内的摆设, 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这里的东西和他出嫁前一模一样,可是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 窗户边摆放的花草是王氏送的,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是温老夫人恩赐的。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感到陌生极了,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自己刚入温家时的情形。 那时他刚失去双亲, 天地之间仿佛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温老夫人搂着他痛哭,从此他成了温家的一份子, 成了温老夫人的手中宝。 但他自己清楚, 自己是寄人篱下,所以在温家活的小心翼翼, 规规矩矩的,生怕招人厌烦。可就算是这样有人还视他为眼中沙,不除掉就难受的厉害。 想着这些,顾轻临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很具有讽刺意味的笑容。林家比着温家差太远,他在林家所住的院子不及他现在所处地方的半分奢华,但他喜欢自己住的那个地方。 那里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在那里他根本不用担惊受怕。有那么一瞬间,顾轻临突然想什么都不用顾忌,直接离开温家回去。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在脑海里停留了半分变被他压下去了,既然有人想让他听到这些,他自然要好好回敬一下的。 顾轻临心情放松下来,眉间的那分羞怒也就散了。他站起身走入内室躺在床上,现在他最重要的是保持个好心情。林锦文曾告诉过他,怀了孩子的人如果每天都有好心情,那孩子生下来就长得好看,如果每天心情都很糟糕,等孩子生下来就是个苦瓜脸。 顾轻临并不知道苦瓜脸为何物,但既然和苦有关,自然不是什么好词。所以,他要保持好心情。 顾轻临在床上躺着,他并没有睡着,脑子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细听之下里面有温芳的声音,温芳向来跟在温怡身后做屁股虫的,她在温怡想必也是在的。说来挺有趣的,她们在顾轻临未成亲时,可是很少来他这里的。 顾轻临缓缓坐起身,神色平静。 屋外,玉竹和三七没有动,王婆第一时间把温怡温芳拦住,她不卑不亢道:“老奴知道两位小姐同少主君感情好,想要探望少主君,可是实在是不巧,少主君午睡了。等少主君醒来,老奴定会第一时间去通禀的。” 温怡没有吭声,端着秀美的容貌站在那里,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模样。一旁的温芳则撇嘴道:“那可真不巧了,以前表哥可没有这么爱好,我还以为表哥不想见我们呢。” 王婆对温芳这话脸皮都没有动一下,不慌不忙的道:“表小姐未成亲自然不知道,这怀孕之人向来容易困倦的。原本这话我身为奴婢的不该多讲,但到底不忍心表小姐误会少主君,想来还是说出来的好。” 温芳闹了个大红脸,彻底说不出话了。王婆这话说的却是没有半分错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知道怀孕之人是什么表现呢。 话若是再往下接,倒是给自己找难看了。 温怡看了眼温芳,脸上仍带了身为相府嫡女贵气和矜持,她垂眸道:“既然表哥人已睡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表哥醒来,麻烦婆婆告诉表哥我们来过了。” “这是自然。”王婆道。 温怡和温远准备离开时,顾轻临有些含糊的声音从房内传来:“谁在外面吵闹?” 三七和玉竹相互看了眼忙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去伺候顾轻临起身。王婆则道:“少主君已醒,两位表小姐请入内。” 温芳脸色明显不好看,她觉得顾轻临就是故意的,但温怡没有表示什么,她也只能跟着温怡进去等顾轻临出现。 温芳猜的倒是不错,这事顾轻临的确是故意的。故意在她们想走的时候出声,又故意在房内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出现。 顾轻临出来看到温怡和温芳后道:“让两位表妹久等了。” 温怡抬眸道:“我们突然前来,还望没有打扰到表哥的好。” 顾轻临对温怡对自己能有这番态度还是有些惊讶的,温怡身为相府的嫡孙女,她本身又具备才情,目光向来傲气。可以说很少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她也很少有这般矜持说话的时候。 顾轻临其实并不讨厌温怡,温怡看不上什么人都是直接表现出来的。就比如温怡不喜欢他,便很少主动找他说话。但在公众场合,温怡是相当顾全温家颜面的。 刚才听了温芳和温远的一番话,顾轻临自然知道温怡现在来他这里的想法,他只是有些没想到柳俊溪对温怡的影响这么大,竟然能让温怡做出这般姿态。 只是温怡心中的想法怕是注定要落空的,但不说温家什么态度,就说柳家怕也不会同意和温家联姻的。柳家在皇上心中本就是一根刺,大皇子现在已经是这般权势了,皇帝怎么能容忍他联姻掌握边关军权。 那样的话,等于在逼着皇帝拿刀指向柳家。 顾轻临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半分不显,他道:“两位表妹前来可是有事?” 温芳没有吭声,目光看向温怡。温怡神色镇定道:“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多日未见表哥,听闻表哥今日来了,所以便来看看。” 顾轻临点了点头,哦了声。 温怡其实也有点后悔了,她前来见顾轻临的确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更多的是临时起意。但她也知道自己和顾轻临关系并不好,又觉得自己有些弄巧成拙。 好在顾轻临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心里就算是有些奇怪自己的举动,也不会想到别处的。 想到这里,温怡起身道:“既然已经见过表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顾轻临起身道:“那让玉竹送你们出去。” 温芳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她知道顾轻临和温怡之间有隔阂,还以为顾轻临会趁机羞辱一番温怡呢,没想到顾轻临什么都没问,就这么淡然的让她们离开了。不过这些念头她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并不敢表现出来。 她的亲事捏在王氏手中,她还要巴着温怡呢。别人可以给温怡难堪,她是不能的。 温怡和温芳离开后,顾轻临道:“时间差不多了,去打听下外祖母醒来了没有,若是醒来了,咱们过去请安。” 玉竹忙退下了,论打探小道消息,玉竹算是个小能手。 温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也浅,这时已经醒来了。顾轻临得到消息后,便带人过去了。 温老夫人看到他,眼睛亮了下,招了招手道:“我刚才还在说呢,你月份大了,回来不了几趟的。你生产时天怕是要冷下来了,我这里有件白狐披风,颜色纯正,那毛是又细又软。到时你穿正合适,能挡冷风。” 顾轻临忙道:“外祖母,这东西你留着吧,我用不着这些的。” 温老夫人道:“拿着吧,我压箱底的东西这些年给出去不少,也没几件好东西了。这白狐披风我又穿不着,留着也没用,就给你了。” 林家到底底蕴单薄了些,顾轻临这几次回来的穿戴实在是太平常了,他身上的衣衫远布料远不及他在温家时的穿戴。 这话温老夫人没有说出口,顾轻临心里却是明白的。 顾轻临望着温老夫人的眼睛,他道:“多谢外祖母。”说到这里,他皱了下眉神色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老夫人挑眉道:“怎么了这是?” 顾轻临抬眼低声道:“外祖母,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温老夫人看他这般神色,知道事情不一般,便让房内的人都退下了。人都离开后,顾轻临轻轻把自己听到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以往他若是听到些什么内宅阴私根本不会开口的,因为不想他身份尴尬,不能也不该管太多温家的事。但受到林锦文那张嘴的影响,把所看所见堂而皇之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顾轻临低声说完,道:“外祖母恕罪,这话原本我离的有些远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到底事关表妹的名声,若是被他人听到了,怕是要连累表妹名誉受损的。” 顾轻临并没有说出温芳和温远的名字,他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事他不会参合的。 温老夫人听他说完,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孩子,这事儿外祖母知道了。” 顾轻临低低嗯了声道:“外祖母知道,那我就放心了。” 祖孙二人说完这话一时有些沉默,这时门外传来王氏的声音:“你们怎么都在外面伺候着,可是母亲睡了?” 温老夫人扬声道:“没睡了,进来吧。” 下人掀开帘子,王氏一脸笑意的走进来。顾轻临本来想给王氏行礼呢,一抬头望见王氏身后的人,他不由的一愣,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人不是别谁,正是本应该在宫里执勤的林锦文。 顾轻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由的眨了眨眼。 林锦文道:“皇上命我送二皇子出宫,准许我今日不入宫了。我回家后得知你在这里,便来接你回去。” 王氏对着温老夫人笑开了脸道:“母亲,你看这两人感情可真好,惹的我都羡慕了。” 温老夫人神色淡淡道:“感情好是好事啊。” 林锦文没在意她们说了什么,上前给温老夫人请了安。 他这刚来也不能立刻说走,便坐在一旁和温老夫人唠唠嗑。王氏还特意问询了当日在兽房的事,林锦文自然挑选自己英勇的事迹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通。 他把自己夸赞的王氏都感到脸红了,但人家自己自在,她也没好意思打断。等林锦文把自己吹捧完,王氏笑道:“据说那猛兽是萧统领和柳小将军一同给灭的。” 一听萧如归的名字林锦文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他这也算是间接表明了自己和萧如归之间有矛盾的事实。林锦文一脸勉强道:“我开始是护着皇上跑的,萧统领算是后来到的。他倒是运道好,抢了头功。” 王氏笑了笑道:“说的也是。” 温老夫人这时开口道:“这哪里是运道的问题,那猛兽多凶猛,要是没有个真本事,怕是也制服不了的。” 林锦文是什么人,眼贼毒心贼亮的一号人物。在刚才王氏开口提到萧如归和柳小将军时,他心里念头就飞转起起来。王氏若单独问起当日场景,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怕绝对不会有后面那句话的。 虽然王氏说的是萧如归和柳小将军,甚至这柳小将军更像是不经意提起的,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此时又听温老夫人这话,林锦文立刻不服气的嚷嚷道:“这也不全是萧如归的功劳啊,前面还是表哥把它给压制住了,萧统领才有机会把它给斩杀了。” 温老夫人身边的顾轻临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 王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点头称赞道:“柳小将军年少有为,又这般英勇,皇上肯定看在眼里。” 林锦文眨了眨眼,心里好像明白了王氏到底想说什么了。只是他面上不显,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年少有为,他上过战场自然要比普通人厉害些。” 他和柳俊溪的关系在明面上也一般,说出这样好不讲理的话也在情理。 王氏笑了笑,没有接话了。 众人到了现在也没什么话说的了,气氛有些干巴巴之际,顾轻临站起身道:“外祖母,舅母,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温老夫人让人把那件白狐披风拿了出来,林锦文看那披风看的眼睛都直了,只觉得这东西特别漂亮。对他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王氏嘴角一抿乐道:“这披风母亲可喜欢的很,我求过几次母亲都舍不得跟我呢,母亲心里还是疼爱轻临的多。” 她虽说着这话,语气却戏谑,让人知道她并不是这么在意。温老夫人笑骂道:“我倒是想给你穿,你敢穿吗?” 王氏忙道:“母亲说的是,我要是在年轻个十几二十岁的,肯定敢穿。” 房内这才想起了笑声。 唯独顾轻临和林锦文没怎么笑,顾轻临在温家时一贯不爱笑,林锦文则是心里有事,也根本不想笑。 开怀过后,王氏道:“母亲,那我送他们出去。”温老夫人嗯了声,点了点头道:“去吧。” 王氏送林锦文和顾轻临离开,是十分给脸的行为了。一路上王氏还在对着顾轻临说常回来看看温老夫人之类的话,顾轻临自然是说好的。 王氏把人送出二道门时,又道:“你是身子重的人,身边怎么就这两三个人?云桃和水苏怎么不在跟前伺候?” 顾轻临听王氏这话飞快的看了眼林锦文,王氏也看了看林锦文,只见林锦文一脸莫名其妙的回望着他们。 顾轻临淡淡道:“舅母知道我一向喜静,不爱太多人在身边。舅母回去吧,我们也回去了。” 说罢这话,顾轻临拉着林锦文离开了。 王氏看着他们,隐隐还听到林锦文问顾轻临他最近好像没怎么见过云桃和水苏之类的话。王氏听了这话在心底嗤笑一声,当初云桃和水苏都是她挑的,她本以为顾轻临笼络不住林锦文的心,这两人可就有大用处了。 没想到顾轻临还是有些手段的,这么久了,云桃和水苏也没派上用场。她今天随口提了提,把林锦文的兴致给勾了起来,她就不相信到嘴的美色林锦文不为所动。 @@@ 从温家出来后,顾轻临和林锦文坐在马车里都没有说话。林锦文抓着他的手把玩着,而后他在顾轻临耳边低语道:“回去跟为夫好好说你这是怎么得罪咱这舅母了,当面就挑拨咱们夫妻二人的感情。” 马车来回晃动,林锦文又挨得极近,林锦文的唇有意无意撞在顾轻临的耳朵上。顾轻临感觉有些麻麻痒痒的,他浑身瑟缩了下,呼吸略重两分道:“夫君怎么不说是自己得罪了她呢。” 林锦文歪头认真想了下道:“说的好像有道理,我的确比你容易得罪人。” 顾轻临望着他的样子,神色不动,眼眸中却染了一丝笑意。 回到了家里,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后,林锦文望着顾轻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临把在温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他道:“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外祖父吧,柳家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英雄,就算真的是要联姻,也不该被人这般算计。” 林锦文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起岳父岳姆他们了?” 顾轻临点了点头,以往在温家,他连想念双亲都是极为奢侈的事。温家是温家,不是顾家。温家没有理由为顾家的悲伤事难过,甚至为了温老夫人的心情,他们尽量都不提及顾家。 可是他姓顾,他双亲也是边境的英雄,是流血战死在沙场的人。对着同样从边境归来的柳家,顾轻临心里总有股复杂的感觉。想到柳老将军,莫名就会想到穿着铠甲的父亲。这样为国撒血的人是不该被人算计的。 林锦文把他揽在怀里道:“岳父岳姆变成天上的星星了,最明亮的那两个就是,你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 顾轻临因这话浑身僵了下,围绕在心底的悲伤也跟着没了。 林锦文看到他哭笑不得的神色,脸上的神色更加郑重,他说:“你别不相信,我说是真的。你只要幸福,他们就放心了。” 顾轻临抬眼望向林锦文,他道:“那他们现在是可以放心了。” “那你现在是很幸福了?”林锦文把人逼迫到墙边,紧贴着问道。 顾轻临只觉得热的厉害,他忙点了点头。 林锦文也没想折腾他,到此便把人给放了。 等两人重回桌前时,顾轻临道:“这件事你怎么想的?”现在他忽然也想通了,刚才林锦文肯定是故意说那些话的。除了缓解他心里的难过,还应该有让他静下心好好思考的意思在里面。 林锦文在说话前为两人倒了杯温茶,他回来没看到顾轻临就去了温家。到了温家也没喝上一口水,现在真有点口渴了。 喝完一杯茶后,林锦文望着顾轻临道:“我其实就是有点好奇,这本身是比较私密的事。里面隐藏的深意就更可怕了。和温家联姻,那就是柳家公开站队在找死。这样的事,你说它怎么就让你给听见了呢?” 顾轻临道:“温家我是了解的,这些事下人私下里都不敢多言,温芳和温远在我回去的路上故意那么说,肯定有问题。” “那为什么非让你听到呢?”林锦文托着下巴继续问道。 顾轻临望着他:“你是柳家的外孙,这件事让我知道就等于让你知道,你肯定会提醒柳家的。” 林锦文摇了摇头:“可是众所周知,我和柳家关系不怎么样。外祖父回京这么久了,我至今还未登门拜访,柳俊溪一直以来更是在用热脸贴我冷屁股。再说了,以我的目前的‘头脑’,不应该能联想这么多的。如果不是我想到的这些,那在温家眼中就是你想到的。也就是说,温相他们会认为你对温家心有怨恨,偷偷向柳家告密,故意阻拦这件事。” 顾轻临皱了下眉,他道:“可是不通啊,温家若说是在试探我,也不该这样……难道,他们在试探你?” 想到有这个可能,顾轻临脸色都变了,他道:“可是为什么呢?” 林锦文安抚般的握着他的手道:“你想不通吧。” 顾轻临有些急了,他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林锦文道:“四皇子受伤的事看似这么过去了,大家都知道里面是疑点重重,心里都泛着嘀咕。现在宫里对这件事有三种看法,第一是大皇子这一派做的,第二四皇子去过兽房,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也有流言说,四皇子是自导自演,本来想借机陷害大皇子,没想到把自己害了。” 说到这里,林锦文不吭声了。 “不是说有三种看法吗?那最后一种呢?”顾轻临心里有股极不好的感觉,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第三种就比较诡异了。”林锦文抿了下嘴神色有些肃穆:“有一部分人认为四皇子受伤这事里面有极大的阴谋,有人刻意制造大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顾轻临猛然站起身,他道:“有人怀疑是你?”看到林锦文点头后,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简直是可笑,我看他们是想利用这件事针对你除掉你吧。” 林锦文没有吭声,他静静的望着顾轻临。说来,他今天能从宫里早早的回来,也是因为宫里隐隐有这些流言的关系。皇帝自然是不信的,林锦文是什么样的人,皇帝自认为自己眼不瞎,看的最清楚。 再说了,皇帝心里十分清楚明白,林锦文就算想做这些事,他也没有能力做出来。但皇帝相信,别人不信,流言多了时间长了,听到的人也就信以为真了。而这样似乎是最合理的,里面涉及不了大皇子也涉及不了四皇子,都是他这个被人议论的私生子心比天高的错。 顾轻临来回走了两圈道:“我明白了,所以温家今天就想出这么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如果我们去告诉了外祖父这事儿,他们就会怀疑你并非表面表现出的那样。如果我们不说,他们稍漏口风,就能让你背这个黑锅,实在是太可恶了。” 林锦文看顾轻临根本没有坐下来的念头,他站起身上前把人摁下来道:“你别着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能不是大事呢?”顾轻临道:“流言蜚语本就是最可怕的东西,现在他们会这么想,就会引人针对你。等他们借别人的手把你也除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算皇上知道你是冤枉的,也晚了。” 林锦文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模样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不要慌张好不好?” 顾轻临尽量平息下心中的慌乱,他道:“你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林锦文道:“我已经让萧如归去帮忙查了,看看针对我的那份流言到底怎么出来的。不过我心里也有一点想法了,这后宫最没脑子,最容易被人当枪使的是三皇子。这流言里面保住准有他在那里瞎参合。”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顾轻临轻声道:“大皇子他始终会针对你的,除非他……” 顾轻临的话未说完,便被林锦文捂住了嘴。 林锦文低声道:“别说出来了。” 顾轻临缓缓点了点头,等林锦文把手松开后,顾轻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望着林锦文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周瑞如果登基为帝,那林锦文是必死的。周瑞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容不下林锦文的。 这一切的起源都在皇帝一念之间,如果当初皇帝不这么宠信林锦文,如果皇帝没有想过借林锦文的手除掉刘家,也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自从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这流言传出后,林锦文又不愿意倒向周瑞,事情已是死结。王氏今天故意那么说话,也有想让他们夫妻二人分心的意思存在吧。温家不希望顾轻临同林锦文一条心,夫妻若是不同心,就能通过他做很多事,内宅的阴私手段有时更让人心惊胆寒。 林锦文看顾轻临又陷入沉思中了,他不由的叹了口气道:“你别想这么多了,事情还没到这一地步呢。”他心里最近装满了事,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顾轻临开口。 今天顾轻临在温家听到的事,未必有这么多阴谋,但这是个好时机,所以林锦文开口透露了点自己的心思。有些事不能一下子都说出来,何况有些东西他也需要慢慢确定,当然也不能事到临头才让顾轻临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样的话,等一切结束,他和顾轻临之间心里也会有芥蒂的。所以适当透露自己心里的想法,是非常有必要的事。再者顾轻临聪明,有些事他稍微提一下,顾轻临就会想明白他要做什么的。他也相信顾轻临会支持自己的。 顾轻临望着林锦文动了动嘴,他想说现在怎么能不多想。大皇子身后有他自己的外家,还有温家,还有外家的姻亲,温家的姻亲,朝堂上无数支持者。 这样庞大的关系岂能是林锦文想推倒就能推倒的。除非皇帝彻底厌恶大皇子,但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帝都没有想过废弃大皇子,林锦文又能做什么呢。 即便是林锦文真的能把大皇子弄倒,那他怎么保证做皇帝的人会放过他们?想到这里时,顾轻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五皇子,心里同时还想到了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 顾轻临心里琢磨着这些,只是看到林锦文那双沉静的眼眸,他突然间什么都不想问了。这些问题在他和林锦文决定要交心时都想过,只不过这些日子太过安逸,林锦文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急迫,有时他甚至会忘了他们的处境。 现在林锦文被人一步一步的逼迫着,他们要面临的事情也就多了很多,也就急切了些。顾轻临心想,不是早先就想过了吗,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够一直在一起,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于是顾轻临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无论这人想做什么,他都会帮忙呢,哪怕最后结果是最坏的,他也认了。 林锦文嗯了声,他道:“我知道,我也明白。不过我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们只要心里有数慢慢等着就是了。反正皇上现在身体还健壮,下面几个皇子翻不出什么水花的。所以,暂时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顾轻临道:“我不会冲动的。不过外祖父那里我们还是要给他提个醒的,这事得提前防备着,万一温家真的找人提亲,或者里面有什么阴谋,到时就不好办了。” 林锦文乐了,他道:“你还挂念着这事呢?我们是不好直接跟外祖父接触,但萧如归可以啊,他可是欠着我一份天大的人情的。我想暂时没有人会想得到,萧如归会帮我的忙吧。” 顾轻临沉默了下道:“我倒是把萧统领给忘了,这样最好,要不然少不得要冒险了。” “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尽量安排好的,所以对我要有信心,我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轻易冒险的。只要你能相信我,我什么都能做得到。”林锦文趁机又安抚着他道。 顾轻临道:“我相信你。” 林锦文没在说别的了,他和顾轻临相拥着。如果他心里琢磨的事是真的话,扳倒大皇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他只能靠时间来印证这件事。 这件事现在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大好告诉顾轻临就是了。 @@@ 第二天林锦文起床时差点起晚了,主要是当晚顾轻临有些热情。热情的他差点招架不住,要不是在紧要关头想起了顾轻临身体情况特殊,他说不定直接把人给摁在身下了。 结果他被撩拨的睡不着觉,顾轻临倒是睡得很沉。 林锦文半夜咬牙切齿的看着身边的人,到底没舍得把人弄起来,最后还是自己静静的把火气给灭了。 等他有了困意,都是下半夜了。林锦文没怎么睡好,入宫的一路上都在打着哈欠。 在皇帝跟前当差时,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皇帝对着他也算脾气好,没有直接把他给轰出去。 后来皇帝下朝后,实在是看不上眼了,便让他去休息去了。 林锦文倒也没有客气,抽空还把有关温家的事告诉了萧如归,让他抽空告诉柳俊溪。 萧如归听到柳俊溪的名字就有点不自在,不过林锦文难得开口,他也不好推辞,便应承了下来。 至于柳老太爷和柳俊溪接到消息后想怎么做,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林锦文能做的都做了,能帮的也都帮了。 随后几天柳家接到消息一直没什么动静,林锦文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和理会。林锦文现在最兴奋的一件是顾轻临肚子里的孩子会动了。 会动的第一下自然是顾轻临感受到的,等他告诉林锦文时孩子已经平静下来了。林锦文很想看看孩子怎么动的,几乎半柱香的时间眼睛都在盯着顾轻临的肚子。可是这孩子比较懒,只动了那么一下,再也没有动过。 顾轻临看他这模样,便道:“哪有你这样盯着的,说不定把他吓着了,他不敢动了呢?” 林锦文想想也有道理,这才把眼放到别处,还一直叮嘱着顾轻临,如果孩子再动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顾轻临被他模样弄得有些苦笑不得,甚至还在心里和肚子里的孩子商量起来,让他动一下给林锦文看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商量的方式不对,那孩子到底没有动一下。 林锦文倒也没有特别的失望,孩子越往后越活泼,动的次数也就越多,这种常识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在顾轻临感受生命存在的瞬间,他想同那人一起感受下罢了。 @@@ 而后几天,也许是放弃对林锦文这种混账人的试探了,温家开始大肆举办诗宴。 温家举办的宴会,京城人士自然是挤破头的想去参加。最关键的是,这是周容出事后,京城举办的第一场比较隆重的宴会。 何况接到温家帖子的人家,大部分家里都是有待嫁闺秀或者待娶儿郎的,温家的这挑人的心思大家自然也就明白了。当然家中有青年才俊的柳家,也接到了帖子。 温家举办宴会的声势很浩大,皇帝在后宫都听到了一嘴。在听到柳俊溪也接到帖子时,皇帝沉默了,神色有些不高兴。 这天温老太爷来同皇帝商议疏通幽河河道之事时,皇帝便有点不那么友好的问道:“听说你家里最近很热闹?”他儿子受伤人都毁了,温家还举办宴会,真是让人不高兴。 温老太爷虽听出了皇帝语气不好,但他脸色不变道:“皇上,老臣这儿孙都大了,总要给他们找个归宿,让他们过自己的日子。” 皇帝心里不顺但对温老太爷的实诚还是很满意的,再说了,他也真不能为了周容不让人家有喜事。于是皇帝那么感慨的说道:“朕这后宫还有好几位年龄适当的公主呢,只可惜这朝堂上能入眼的才俊不多,现在你又跑到朕前头挑选,那剩下的不都是些歪瓜裂枣了。” 温老太爷忙直起身子诚惶诚恐道:“皇上,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所配之人,自然是有名望之辈,常人岂能同公主们相比。” 皇帝因温老太爷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你这话说的也不错。” 温老太爷顿了下看了看皇帝,没有多说话。 皇帝自个从想象中回过神后看向温老太爷道:“你把折子留下,疏通河道乃是大事,等朕细看之后再说。” 温老太爷是个知趣的,知道皇帝这是有其他事要忙,便起身道:“老臣告退。” 皇帝嗯了声让他离开了,等人走后,皇帝突然让王尽安去宣林锦文前来。 王尽安不想和林锦文打交道,出了大殿的门,便以自己肚子疼为由,让元宵去了。 元宵没有多想,巴巴的去宣旨去了。 林锦文正在狐假虎威的安排御林军巡防之事,突然被皇帝叫过去,人有点懵。他便问道:“元公公,皇上怎么突然想着宣我了,没人告我状吧?” 元宵道:“皇上宣副统领前,温相在里面和皇上商议国事,奴才在殿外伺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温相?”林锦文眨了眨眼道:“还好,我们是亲戚,他应该不会告我状。” 元宵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林锦文到了乾清殿,还没有行礼,便被皇帝阻止了。 他刚刚走上前,皇帝突然问他:“锦文,你觉得柳俊溪如何?他这些年一直边关为国杀敌,终身大事都没有解决。朕突然觉得这是天意,你看朕这后宫里还有好几位公主呢,倒不如选一个给柳俊溪做妻子。” “啊?”林锦文震惊了,他脸皮一抽道:“皇上想招柳俊溪做驸马?这,这不大好吧。” “为何不好?朕倒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事了,难道在你眼里,朕的公主还配不上他柳俊溪?”皇帝听了林锦文的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第60章 林锦文被皇帝问的难得愣住了, 对有些人来说当驸马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但对有些人来说, 那就等于说彻底被折断了双翼被束缚在京城之中, 他会不开心。大周尚公主的人除了得到一个驸马的身份, 平日里是不能参与任何朝事,也不能担任任何官职。 林锦文虽然和柳俊溪接触时间不长,但也算了解他的性子。别看柳俊溪对着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做事却是粗中有细, 是个相当敏锐的人。柳俊溪在边关那么久,喜欢不喜欢自由另说, 只说让他从此告别战场,当个驸马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憋屈也能把他给憋屈死。 这世上有人适合成为驸马,夫妻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有人成了驸马却注定是怨偶。 林锦文这一瞬间心里有无数个借口能说出来柳俊溪为什么不能成为驸马, 例如什么柳俊溪在边关杀了不少人,手上沾了鲜血, 浑身煞气太重, 当驸马容易吓到公主。又或者是柳俊溪这样粗犷的人除了会打仗没有一点书生意气, 为人又不体贴,让他成了驸马那不是让公主难受吗? 但是这些随口捏来的话在对上皇帝疑惑的目光时, 都被压制在喉咙中了。在这里, 别人怀疑他试探他并非真纨绔真傻都无所谓,但皇帝却是不能的。 皇帝若是怀疑了他, 不等别人出手,他就完蛋了。 现在皇帝是铁了心的想让柳俊溪成为驸马了,皇帝这样做的好处多多。一来名声上也好,柳家功劳大,皇帝把公主都嫁过去了,柳家难道不该感恩吗?二来,柳俊溪成了驸马,这辈子便是被京城困住了。 他就说温家透露了这层意思后怎么可能没有留后手,这不在这里等着呢。自己不往前凑了,却让皇帝给惦记上了。温家这么大肆举办宴会的目的怕就是让皇帝想到柳俊溪吧,真不是一般的可恶。 这些念头在林锦文心中飞转,但他脸上还是维持着一开始的表情,没有多出来一丝其他的。面对皇帝望向他的眼神,林锦文抿嘴略带几分小心眼的神色说道:“皇上,那柳俊溪当了驸马,那岂不能和皇上是亲戚了。卑职这一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那他日后给公主吹耳边风,公主再给你告状的话,那卑职是不是要倒霉了?” 一旁的王尽安听罢这话无声的撇了撇嘴,他想林锦文这真是多虑了。据他所指,皇帝对后宫的公主平淡的很。虽然不会让人亏待她们,但除非有必要,平日里皇帝根本不多过问公主的事。亲事方面,皇帝今个儿还是第一次为一个公主的婚事这么上心。 皇帝神色有些无奈,他道:“你脑袋里就想着这些?” 林锦文懵懵的啊了声,一脸我不想这些该想什么的表情。 皇帝摇了摇头道:“你想太多了,什么吹耳边风,平常让你多读书,你偏不读,到了说话的时候连个好听的词儿都说不出来。不过你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朕当然是信你的。” 林锦文哦了声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柳俊溪有什么好的,上次顾轻临在温相爷家还听到他们提起了柳俊溪呢,现在皇上又看重他了。你看他也不年轻了,人长得也就那样,奇怪的是他怎么就没成亲呢,也不知道在边关有没有相好的。” 他小声抱怨的起劲儿,声音不是很大,就连王尽安都没有听得很清楚。皇帝也只听到了零星的几个关键词,隐隐听到的东西总是能引起别人的好奇心。皇帝不由的拿眼斜视着林锦文道:“你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林锦文看皇帝问自己话了,脸上略带几分八卦道:“皇上,卑职刚才突然在想,柳俊溪比卑职大上了那么些岁数了,他怎么就没成亲呢?这柳老将军,也就是卑职外祖父和舅舅舅母他们就不着急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他在边关有相好的,只是身份太低微,被外祖父他们乱打鸳鸯了,从此得了情伤跟个和尚一样吃斋念佛不想成亲了?” “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什么叫做有相好的,这么粗鄙的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就算他真有个地位低的相好的,当个通房和妾带在身边也就是了,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的事。”皇帝扯着脸道。 林锦文缩了缩脖子,道:“不是皇上你让卑职说的吗,卑职话本看多了,想的就多。既然不是这样,那除了不举之外,卑职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 皇帝瞪大了眼:“不举?”疑惑般的重复完这俩字,他随手拿了本折子扔在了林锦文头上:“你胡说什么呢,朕问的不是这个。朕问的是你刚才说什么温相,温相怎么了?” “温相爷?”林锦文也有点茫然:“温相爷没怎么啊,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朕是问你,温相爷和柳俊溪是怎么回事。”皇帝一字一句的问道,他平日里还是相当喜欢林锦文的,说话做事都算让他满意。但有时皇帝还真厌恶林锦文这蠢劲儿,总觉得自己和他说话不在一个点上。 每当这个时候,皇帝都想让林锦文去多读点书,多长点见识,多会看人眼色。同时心中避免不了的会恼怒林松仁把一个好好的人教成这模样,很是惹他生气。 一旁的王尽安知道皇帝看似生气了,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气。这也就是搁在林锦文身上,若是换个人今天敢给皇帝这么说话,那皇帝绝不会问第二遍的。 想到这里,王尽安望了望林锦文,心里有些感慨,林锦文这人倒是挺妙的,出现的时机也好。皇帝现在没有年轻时的雷厉风行了,做事手段对人态度都软和了几分,身边出现了林锦文这个活宝般的人物,皇帝可不就觉得欢喜吗。 当然,皇帝欢喜归欢喜,利用归利用,这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有时王尽安觉得林锦文也挺可怜的,皇帝对他的宠信,那都是糖里面裹着刀子,偏偏这人还不知情。 反过来想吧,人蠢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临死时都是个糊涂鬼。 王尽安在这边发散思维时,林锦文在那边一脸恍然大悟的明白了皇帝要问什么。他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似的,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表现,皇帝心里一个不痛快就会想到了林松仁。 但他就是故意的。 他这人心眼向来不大,顾轻临上次动了胎气的事他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他差点被虎吃的话虽然是从别人口中传出去被顾轻临听到的,但源头还是在林松仁。 在林家除了他就林松仁知道事情知道的最清楚,林松仁不说给别人听,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传出来? 林锦文不想知道林松仁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他就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事是他就行了。 林锦文对着皇帝沉沉的目光道:“哦,皇上问的是这个。温相爷和柳俊溪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轻临不是去探望温老夫人了,当时……” 林锦文说起八卦时连说带比划,目光又晶晶亮的,表情很是生动。在诉说的事件里,林锦文自然把顾轻临和自己摘出去了。话里特意加重了温老太爷看上了柳俊溪的事,又极力缩小了柳俊溪在里面的存在感。 等说完,林锦文还感慨了句:“温相爷跟在皇上身边久了,想的东西都和皇上差不多呢。”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有些酸道:“朕哪里比得上温相爷。”如果不是温老太爷突然弄出个什么宴会,他可没想到让柳俊溪当驸马。 林锦文可不管皇帝在想什么,他一脸正色道:“皇上你别妄自菲薄啊,温相爷就算是想的再多,他也得听皇上你的。” 皇帝望着林锦文那清亮的眼神,只觉得一阵心塞,这话的意思还不是再说他比不过温相。他心中很堵很塞,便面无表情的收回眼神道:“朕身边不用你伺候了,把萧如归叫来。” 林锦文哦了声,应下便离开了。 等他走后,皇帝张嘴深深叹了口气。 林锦文找到萧如归时,萧如归正在和贺帆说话。贺帆在周容被伤的事情平息下来后便又回御林处了,不过地位下降了很多。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御林军,王顺跟在了林锦文身边,职责上要比贺帆风光。 看到林锦文,贺帆脸色就臭臭的,萧如归轻声道:“别得罪他。” 贺帆应了声小声道:“统领放心,我知道的。” 林锦文走过来后,贺帆垂着头给他行了个礼。林锦文讶异的道:“贺侍卫也在和萧统领说话?不过现在本官要和萧统领说话了,贺侍卫没事的话就下去吧。” 萧如归立刻接了一句道:“贺帆,你带人去四周加紧巡防,不可有任何纰漏。” 贺帆硬邦邦的帅出了一句道:“是统领,卑职立刻就去。” 等贺帆离开四周也没别人了,林锦文撇嘴小声道:“我在这边做恶霸,你在一旁收买人心,这买卖再这样做下去,怕是要赔本了。” 按照现在有句话就是,赔的要把裤子都脱掉了。不过这古人一向古板,太直白的话林锦文也不大好说出口,显得不太斯文。 萧如归神色不变,他飞声道:“我也可以明面上做恶霸,让你收买人心,只是你不愿意收买罢了。这事到底是谁真正占便宜,也说不准的。” 对于萧如归意有所指的话,林锦文只做不知,他挥了挥手一脸无奈道:“那贺帆就认定你了,我既然入不了人家的眼,那就做不出倒贴的举动。算了算了,谁让咱们萧大统领比较得人心呢。” 萧如归总觉得林锦文说话有点不对头,例如倒贴什么的,不过他也懒得和林锦文计较这些了,他道:“你来不是为了在这里耍嘴皮子的吧?” 林锦文道:“自然不是,我让你给柳俊溪传得信,你应该传到了吧。我告诉你,刚才温相爷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现在眼巴巴的要给柳俊溪赐婚呢。” “赐婚?”萧如归神色一顿,轻声道:“赐的是温家小姐吗?” 林锦文一脸啧啧道:“比那更惨,皇上想赐个公主给他。我已经在皇上面前尽量帮他周旋了,就是不知道皇上这铁了的心柳俊溪怎么能融掉。” 林锦文说完这话没等到萧如归的声音,他不由的抬眼,只见萧如归正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锦文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我问你话呢,你别告诉我这件事你没给他说,这样你可就把人给害死了。” 萧如归回过神忙道:“我告诉过他了,皇上既然叫我,那我过去了。”他说完这话转身离开了,林锦文看着他飞快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他觉得萧如归有点不大对头,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想不通的事林锦文也懒得想的,反正他相信萧如归的为人,在大是大非上这人肯定能稳的住。 林锦文没有立刻回住处,他找了个阴凉地,喊了王顺抱过来个冰镇的西瓜过来切开啃了。这西瓜是皇帝奖赏给他的,个头又大又圆,里面还甜。他抱回家了不少,留在宫里一部分。 这大热天的把西瓜泡在冰水里半天几个时辰的,捞出来吃的时候嗓子里都是冷气儿,直顺道肚子里,浑身都舒坦。 不过这太冰凉的东西林锦文也没多吃,吃了两块便都让王顺带回去了。 王顺情商还是有的,除了这大半个,又偷偷拿上了那么一个,把西瓜一切,分给了跟在他身边的那群人。东西不多,人人尝上一口也就是没了。 至于多拿的那个会不会被林锦文发现王顺也没多想,反正真的出事了萧如归会帮他们的。谁让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呢,萧如归也这么干过。 大多数人是不大承林锦文这份人情的,都觉得王顺够意思,这东西吃的也过瘾。王顺吃着西瓜,默默朝林锦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林锦文住的地方是放了冰的,这整个御林也就他有这个待遇。没办法,就他脸皮厚也敢说,热的受不了了就跟皇帝开口,自己也想要点冰,哪怕是出银子买都行。 皇帝最了解他,听了那话便讽刺的说:“每次见了朕都想法设法的扣点银子回去,你舍得拿出来买冰?” 林锦文巴着脸就那么望着皇帝,皇帝把他挖苦了一通,最后还是吩咐了内务府,每天给他送上两盆冰。这待遇比后宫一些妃子都要好,在别人羡慕眼神中,林锦文接受的那是一个坦然。 屋子里虽然不如现代社会有空调,但四周有冰冒凉气,也算舒服。 林锦文躺在凉席上,心里在想柳家那摊子破事。 他早就说过了,皇帝心多,他一开始出声反对柳俊溪和公主的婚事,就算是后面圆回来了,皇帝心里怕是也有些不痛快。 现在他肯定召见柳老将军和柳俊溪了,只是皇帝不管是惯性多疑还是真心多疑,都不想让他在跟前,所以借机换了萧如归前去。心里估计也有那么点,怕自己走漏出消息被柳老将军听到想出应对之策,倒不如这样趁热打铁,杀柳家一个措手不及。 林锦文认真想了想,自己已经尽最大努力在皇上面前给柳俊溪找不成亲的理由了,只要碰上一点,皇上心里就会浮想联翩,到时就好说了。 何况柳家接到消息肯定就会做准备的,现在对象从温家小姐换成了公主,那办法应该还是现成的。 如果这样柳俊溪若还逃不过去,那就是命运了,他们抗争不过去,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不过林锦文也能想象得出柳家在接到消息后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一来是温家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二来也有为了他的意思。柳老将军这种人精,回京前都能找到完美借口把自己儿子留在边关,就算他不能肯定林锦文真纨绔还是装的,也能想清楚林锦文现在的处境。 所以柳老将军大概是在玩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动的战术。这样也算是最大称呼保护他了,要不然他们在温家有所动作之前,随便散出一个柳俊溪命格硬不易早娶之类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和柳家之间的默契。 @@@ 这厢林锦文在琢磨柳家的事,那厢皇帝已经把柳老太爷和柳俊召进宫了。萧如归站在皇帝跟前,英眉凤目无什么表情。柳俊溪拿眼瞅了他一下,又收回了视线。毕竟他们在兽房有点接触,要是再见面生疏的仿佛不认识也说不过去。 柳老太爷自打出席过皇帝举行的接风洗尘宴会后,就在家里以旧伤发作了为由闭门不出。前去上门拜见的武将更是一个都不见,礼也没有收下一分。 柳俊溪除了上次被皇帝宣入宫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猛兽表演,便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满京城乱跑,倒也没有惹出过什么乱子传入皇上耳中。总而言之,整个柳家都十分低调,如果不是柳老将军手里掌握北境十万军权,怕是早就被人遗忘了。 皇帝在柳老将军回京时,就想把兵符给收回来,但他也知道,北境十万大军的军心在柳家。他收回兵符也没用,柳老头一声号令,比他的圣旨还管用。 所以皇帝也没有和柳老将军撕破脸,一副完全不在意兵符的意思。柳老将军也装糊涂把这事给含糊过去了,毕竟他儿子柳逸还在北境,有了兵符行事会更加方便。 皇帝看着柳老将军又看了看柳俊溪一脸感慨道:“朕自打老将军回京,心里便一直想给柳家一个封赏。老将军现在已是定远大将军,朕想着以老将军的功劳,封个异姓王什么的也是可行的。” 对着满身战功的柳老将军,皇帝嘴上还是有几分尊敬的,没有直呼他的名讳,称呼了一声老将军。 皇帝这话音刚落,柳老将军和柳俊溪便同时起身跪在地上诚恳的给推迟了。现在被封王,那就等于离找死不远了。毕竟在边关打仗的,功绩无数。现在柳家被封王府,那日后再有功劳,就无封可封了。 皇帝心里清楚柳老将军不会接受的,他连忙让人起来,柳老将军不起身,只说:“皇上若不收回成命,老臣就长跪不起。” 皇帝一脸为难加真诚道:“老将军为国为朕理应有这份荣耀,你这是何必呢。” 柳老将军坚持自己的想法,最终皇帝叹了口气道:“罢了,老将军快快起来,这事朕从此以后就不提了。” 等柳老将军和柳俊溪坐下后,皇帝道:“老将军不肯接受朕的封赏,朕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倒不如这样,朕给柳俊溪指一门婚事如何?” 皇帝说完这话不等柳老将军开口,又继续道:“老将军,朕膝下有几位适龄的公主,心中都很仰慕俊溪,哪个公主都是朕的心头宝,也不知道该挑选哪个指给你这好孙儿。要不然就让俊溪自己挑一个满意的,朕即可拟旨赐婚。” 皇帝说这话已经是极为给脸面了,这自古以来只有公主对着人挑的份,哪有人敢挑公主?最重要的是,还对着几个公主挑挑拣拣的。 这不是天大的脸面是什么。 皇帝说完这话笑意盈盈的望着柳俊溪,刚才柳老将军已经反驳了他封王的提议,现在他们在不答应赐婚,那就是太不给他这个皇帝脸面了。 既然不给脸面,那他可是要翻脸的。 只见柳老将军和柳俊溪听了皇帝的话,脸上都有些错愕和震惊。祖孙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为难,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萧如归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告诉过柳俊溪,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婚事。今天乍然看到他这表情,肯定也会被骗过去的。这样一来,柳俊溪的确是个会表演的人。 想到这里,萧如归垂下眼眸,收敛起眼中的一切情绪。 大殿之内有些静默,皇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话音,这柳家祖孙二人不反驳也不同意的,表情又这么奇怪,皇帝不由道:“老将军心里怎么想的,倒是给朕个话儿啊。” 柳老将军站起身勉强道:“皇上天恩,老臣本该万分感激,只是……只是……老臣这孙子怕是,怕是担不起皇上这份恩典,他命中注定成不了亲。还请皇上收回美意。” 说完这话柳老将军又掀衣跪下了,柳俊溪也跟着跪下了。 皇帝脸色沉了下,随后他笑了,只不过眼神有些冰冷,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叫命里成不了亲?难道是有什么道士给柳俊溪批命了不成?就算是这样,也不用害怕。朕生来就不信那些,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朕乃是真龙天子,命格贵重。朕的公主自然也是这天下尊贵无比之人,难道还压不住那点命格?” “皇上,并非是这样……”柳老将军有些着急了,他忙开口,说道半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老脸都涨得通红也没说出下面的话。 皇帝皱着眉头望着他们不吭声,浑身上下却写满了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这事没完。 一旁的柳俊溪看到这情况,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叩拜道:“皇上,并非是祖父推脱,而是微臣的问题。微臣自幼在边关为国杀敌,年岁已这般大却并非成亲,家人也从不催促,皇上难道就不奇怪吗?” 望着柳俊溪那张脸和游弋的眼神,皇帝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林锦文那一番嘀嘀咕咕。什么年岁这么大了还不成亲,家人却不催促,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棒打鸳鸯的爱恨情仇,以至于心伤。 还有……皇帝动了动嘴,蹦出了两个字。 他这话说的有些含糊,柳俊溪没能听清楚,不由的纳闷道:“皇上?” 皇帝拿着诡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柳俊溪一番,开口道:“柳卿经常上战场,难道是刀剑无眼不小心伤到了……根本?” 一开始柳俊溪根本没反应过来皇帝到底在说什么,直到皇帝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不远处萧如归的视线也瞅向了他,柳俊溪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腾地一下红了,整个人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也不管在皇上面前失礼不失礼了,直接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皇上,微臣身体很好并无他碍,只是天生不喜欢女子和小哥罢了,不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皇帝脑袋里在想着柳俊溪的话,不喜欢女子和小哥是什么意思,又听到他后面的问话,不由的道:“锦文……” 这两个字一出口,皇帝也回过神了,看到柳俊溪愤怒的模样,他忙又补救道:“锦文也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看柳卿一直推脱亲事,又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以为柳卿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道这里,皇帝也说不下去了。他恍然明白了,不喜欢女子和小哥,那不就是喜欢男子吗?这好像也是挺不好开口的事。 皇帝定定的望着柳俊溪,许久后他疑惑道:“柳卿不喜女子倒也罢了,这小哥和男子几乎不差什么,柳卿怎么就只喜欢男子不喜欢小哥呢?” 柳俊溪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道:“皇上,这小哥大多身材纤细,整日哭哭啼啼的,微臣看到就觉得心中厌烦。微臣见过太多生死,也不喜欢孩子,这辈子就想找个合适的结契,一辈子就两个人那么过下去。” “够了,皇上面前还不嫌丢人是吧。”在柳俊溪这铿锵有力的话说完,柳老将军实在没忍住,开口把他给训斥了一番。 柳俊溪绷着嘴不吭声了,柳老将军看向皇帝,脸上神情还难受的紧,他道:“皇上,他这毛病也就是当初给准备婚事时老臣才知道的,为此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后来想想总不能为了这个去祸害人,也就任由他了。”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柳老将军和柳俊溪都这么说了,皇帝不信也得信了。他想想也有可能,就好比自己,就只喜欢女子不喜欢小哥。小哥再怎么貌美,他也不喜欢,他这后宫佳丽三千,就没一个是小哥的。 关键是最让皇帝在意的是柳俊溪信誓旦旦的表明,自己这辈子要结契而过。这男子结契之事,皇帝也是听过的,常发生在边关罢了,没想到这给他碰上一个活生生的。 说来这世上有小哥有女子,不喜欢女子,娶个小哥也能留有后代,这般公然说自己喜欢男子还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受人鄙视的。 但是转念又想,柳俊溪不娶妻生子,那柳家就没了后人,这对皇帝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比让他成为驸马还令人高兴。 想到这里,皇帝似笑非笑道:“柳卿该不会看不上朕的公主,故意这般说的吧。” 萧如归听到这话也望向柳俊溪,他眼中浮动着别的情绪,有震惊还有别的,只不过很快又收敛进去了。他低垂着头,无人得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柳俊溪那双灵动的眼睛有些受伤,他道:“皇上,微臣岂敢拿这种事欺君。若是微臣真的奉命娶了公主,才是最大的欺君呢。” 皇帝叹了口气道:“柳卿之意朕心中明白,朕只是觉得柳卿这般人才,若因此受他人异样目光,可惜了。” 柳俊溪道:“皇上不用异样眼光看微臣,家中之人不用异样阳光看微臣,旁人的目光微臣又何惧。何况微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微臣喜欢的定是那种如日如月,恍若天上星辰的。” 他这话说的有点狂还有点傲,皇帝嘴角抽了下,愣是没有说出别的话来。 君臣谈话到此也算告于段落了,气氛也有点尴尬。皇帝干咳了两声,又叮嘱一番让柳老将军注意身体,又赏赐了他一些补品,然后才打发他们离开。 柳老将军虽然早就知道柳俊溪的性子,但大概还是觉得今天在皇帝面前这么坦诚,实在是太丢脸了,皇帝一开口他便第一时间离开了。柳俊溪迟疑了下还是没有直接离开,皇帝挑眉道:“柳卿有事?” 柳俊溪垂眉道:“皇上,微臣这些年一直在战场见过很多英勇之士。回京后听闻御林军乃是京中虎师,微臣不才,想趁着今日好时机去观摩一番。” “哦,这样啊。”皇帝带了些许补偿之心大手一挥道:“御林军萧如归最熟悉,让他带着你去瞧瞧吧。朕这御林军可不比你在北境带的人那么勇猛。若有什么不足之处,你就告诉萧如归,让他整改。你正好也趁机帮朕把这群眼高手低的都调教一番,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柳俊溪微微一笑道:“皇上放心,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了。 柳俊溪和萧如归离开后,王尽安走到皇帝跟前暗搓搓道:“皇上,这柳小将军会不会拿林副统领出气啊。”按照规矩来说,柳俊溪是不该提出那样要求的。毕竟他是臣,还是武将,没有道理要去观看御林,那话音儿明显是冲着林锦文去的。 皇帝也知道,不过看着柳俊溪那模样他还是同意了,此时听了王尽安的话,他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便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宫外,柳俊溪有分寸,不会在宫里做什么过分的事。再说了,朕不是把萧如归也派过去看着了吗,他不会胡闹的。” 最关键的是,他突口而出说人家那啥,总是有点伤尊严的,怎么也要让柳俊溪发泄出来的。 皇帝懒得想这些烦心事,便道:“王尽安你见过的人也不少了,你觉得刚才柳俊溪说的话有几分真?” 皇帝虽然问出口了,但心里明白,柳俊溪既然把话说出口了,那这就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王尽安垂头小心笑道:“皇上,这人心隔肚皮,奴才可不知道柳小将军这话是真是假。只是奴才想着,这世上的人没有不喜欢子嗣的。这话要是搁在奴才身上,奴才可是万万说不出假的来。” 皇帝知道王尽安这话的意思,他是个太监,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的。皇帝望向他道:“王尽安,你可后悔入宫了?” 王尽安忙道:“皇上,奴才这辈子能伺候在您身边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这福气别人想都想不来,羡慕都羡慕的不行,奴才怎么会后悔呢。想跟奴才抢的人多了去,奴才可不会让着他们。” 皇帝听这话听得舒坦,便道:“你心里能这么想,朕留你在身边就不多余。” 王尽安忙狗腿的给皇帝倒了茶奉上去。 @@@ 那边柳俊溪跟着萧如归朝御林军处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柳俊溪笑的时候,像是个活泼的青年,跟太阳一样耀眼的很。他这么沉着脸不笑的时候,活泼少年没了,人有点冷峻,浑身上下那股气势有点像柳老将军。 柳俊溪和萧如归来到御林训练处,其他人都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们。萧如归很快的把皇帝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柳小将军难得有空,你们如果想要请教,让柳小将军帮你们指出不足之处,那就尽管上前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动作,柳俊溪挑了下眉道:“没有人敢?” 这话就有点拉仇恨了,贺帆第一个跳出来道:“我来。” 贺帆伸手不错,和柳俊溪对打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被柳俊溪抓着脖子摁在了地上。一旁的萧如归看的很清楚,一开始柳俊溪是在让着贺帆,后来柳俊溪变了招数,人也变得狠厉起来,是种不要命的打法。 这也能理解,贺帆是御林军处理生死之事在少数,柳俊溪常年在战场,战场刀剑无眼,不是生就是死。 贺帆在那一瞬间有些退缩,然后再也应付不来了。 柳俊溪松开了手,脸上狠厉之色尽消,贺帆趴在地上干咳起来。他眼中还残留一丝恐惧,有那么一瞬间,贺帆以为自己要死在柳俊溪手中了。 柳俊溪拍了拍手道:“还有谁?” 众人相互看了看,又上来陆陆续续上来几个人,王顺也和柳俊溪打了一场。他支持的时间比其他人长,比贺帆要短,算是不错的了。 松了筋骨,柳俊溪看没有人上来了,便道:“你们副统领呢?” 众人沉默没有吭声,眼睛却都盯着一个远处一个房间的门。 柳俊溪咧嘴一笑,慢慢走过去把门直接推开道:“林副统领可在?” 林锦文顶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走出来,看到柳俊溪后,他纳闷道:“你这是怎么了?” 柳俊溪双手握在一起,骨头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他微微一笑道:“我想请教一下林副统领的腿脚功夫,不知林副统领意下如何。” 林锦文看柳俊溪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便眨了眨眼道:“你想和我打架?” 柳俊溪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林锦文哦了声神色平静的默默走到了训练场,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柳俊溪应该在皇上那里商议婚事,怎么有空来这了,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而且和自己有关。 他走到训练场也没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抬头望了望四周,被柳俊溪收拾过的人都有点狼狈,一眼就能看得出。众人都在看着他们,似乎都想看到柳俊溪和林锦文对打的场景。又或者是想单方面的看林锦文的笑话。 林锦文望着身边的柳俊溪,他一步一步走到萧如归身后,然后猛然转身道:“你这不是明白的想欺负我吗,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打我跟打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区别?你这叫故意找事,有本事你和我们统领打,他手脚利索,我是比不过的。” 柳俊溪第一次见到光明正大这么说话不要脸的林锦文,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林锦文趁机道:“柳小将军要和萧统领较量,那你们就继续吧,我有事禀告皇上,就先告辞了。”说完他直接溜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这时萧如归走上前道:“要不,我陪柳小将军过几招?” 柳俊溪眼眸微厉,他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两人对打时,林锦文一路小跑跑到了乾清殿,王尽安看到他时忙道:“林副统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慌成这样?” 林锦文满脸郁闷道:“哎,你别提了,刚才柳俊溪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在训练场上同我比划,那模样吓死我了。皇上可在,我要进去面见皇上。” 王尽安干巴巴一笑道:“皇上在呢,林副统领快进去吧。” 林锦文看他那笑,就觉得这事有鬼,肯定和皇上脱不了干系。 他走近乾清殿,皇帝正在看折子,头也没抬道:“在殿内都能听到你刚才瞎嚷嚷,怎么了。” 林锦文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皇帝抬头道:“你就这么跑了?” “皇上,卑职又不傻,不跑难道要站在那里挨打啊?”林锦文眼睛都不再眨的说道:“柳俊溪是上过战场的人,卑职见了他腿就软。他刚才那脸色,明显是要打卑职一顿,卑职这小胳膊小腿的可经不住。他一个拳头下来,卑职说不定就没命了。” 皇帝等林锦文说完,突然道:“那当时在兽房,你怎么没有先跑,还一直护着朕?” 林锦文被问的一脸茫然,他道:“你是皇上啊,平日里对卑职那么看重,卑职心里敬重你,当然要护着你的。” 皇帝一听林锦文这话,心更加虚了,他错开眼干咳一声道:“你不是说柳俊溪再跟萧如归比试吗,你既然这么怕他,那就先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再碰着。” 林锦文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听了皇帝的话忙兴高采烈的应了声就离开了。 林锦文腿脚不快,出宫后不久便被柳俊溪给追上了。 在南街上柳俊溪把他的轿帘子给掀开,笑眯眯的道:“表弟,你跑什么?” 林锦文吓了一跳,道:“你想做什么?”柳俊溪朝他笑了笑。 宫内,这事很快就被王尽安派过去跟着的人传回来了。王尽安忙禀告给了皇帝,说是柳俊溪和林锦文在南街小巷子里打了一架。 还好林松仁刚好从那里经过,被林锦文眼尖的看到了,这场架才没有继续打下去。 而认出柳俊溪和林锦文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这是怎么了,这表兄表弟的怎么就突然打起来。 皇帝听了叹气道:“林锦文没受伤就好,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王尽安沉默了不吭声。 @@ 林松仁对两人打架的事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柳俊溪也没有说什么,被拉开之后就沉着脸离开了。 回到家里,林锦文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被柳俊溪打的浑身疼。 林松仁被他嚷嚷的脑壳疼,忙让他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去,又给他请了个大夫前来看伤。 林锦文回到院子里,只说自己受伤了,吓了顾轻临一大跳。 等房内服侍的人都退下后,顾轻临忙道:“怎么回事?” 林锦文收起脸上疼痛的表情,把自己和柳俊溪当街干了一架的事说了。当然,柳俊溪也不是真的把他打了,大多数只是做做样子。但有那么一拳两拳还是落在了身上,对林锦文这个常年打架的人来说也不算什么伤。 打架的过程,柳俊溪大概是怕他有所误会,飞快的把在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了。 林锦文又忙把这事说给了顾轻临听,免得他担心。说完,他有些郁闷道:“我就想不通了,不就是拒个婚吗,至于这样说吗?这拒的倒是干净了,日后想改口可就难了。” 顾轻临的心思则没有放在这一方面,他闷闷道:“可是皇上为什么要那么说那么做?”很明显皇帝怎么可能说漏嘴,倒有点像是故意的。这种事关尊严的事,柳俊溪若是不表现出生气才怪。 林锦文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那里刚被柳俊溪打了一下,他道:“结果不就这样了?皇上他这是不想我和柳家走的太近。现在好了,我们这都公开打了一架,日后关系只会更差了。” 柳俊溪不傻,也明白皇帝的心思,自然要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说到底,皇上还是在防着你,他宠你信你都是假的。”顾轻临淡淡道。 “无所谓了。”林锦文随口道,反正他也没想过要皇帝的真心。 第61章 在林松仁请来的大夫到来时, 两人的私密话也说完了。 这大夫年岁不小了, 他先给林锦文把了把脉, 感觉没什么问题后, 又给他掀开衣衫看了看疼痛的地方。林锦文肩头上还有胸口处有两块乌紫痕迹, 这也是为了看着像是真的,柳俊溪毫不客气留下的。毕竟嘴上说着宽宏大量,但嘴里还是有点憋气。这样也好,至少一会儿林松仁问起大夫受伤的情况时, 大夫不至于没话说。 在大夫为他检查期间林锦文一直在那里哀嚎,脸嫉妒扭曲着。直嚷嚷着说自己这也疼那也疼,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要命的伤。 这大夫本来看林锦文身上没什么大碍的,结果被他这么痛哭的一嚎,头上都冒汗了。大夫生怕自己检查的不仔细,有什么地方给遗漏了, 忙又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检查完后感到自己和刚才检查的一样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望着痛苦不堪的林锦文道:“林少爷莫急,伤势无碍。我这就去开方子, 林少爷喝上那么几剂药也就没事了。” 大夫的话很清楚, 伤势没有多大问题, 真要喝药的话几次也就好了。这话和现在流传的那个手指头伤了一个小口,送医院再晚点它自己就好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林锦文心里清楚, 但还是横了他一眼, 蛮不讲理道:“你行不行啊,就没有那种直接一抹伤口就不疼的药吗?还有我浑身上下都疼, 你到底检查出来这是为什么了没?” 林锦文倒不是故意为难这大夫,只是这大夫是经常上林府来看病的。这次又是被林松仁叫来的,林锦文对他那是打心眼的不信任。 那大夫知道林锦文的名头,也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再者行医的都有点小脾气的。一开始被人怀疑他忍了,接二连三的被人怀疑,岂不是显得他医术太差劲了。这大夫便尽量平和道:“林少爷如果不相信在下的医术,可以重新请个大夫前来。” 林锦文向来不爱惯着人的,听了这话便道:“那你出去吧,我让人重新请大夫来。” 大夫气的脸色都青了下,然后铁青着脸忍无可忍的甩袖离开,留下林锦文在床上继续哼哼唧唧。 在大夫为林锦文检查身上的伤时,顾轻临是不在跟前的,而是在一旁的偏室等着。毕竟古人思想没有那么开放,丈夫脱衣检查妻子夫郎也不能在跟前看着的。 大夫出来前,林松仁也来了,正在那里坐着等结果。林松仁今天日子也不大好过,临回家时,皇帝突然把他召过去,把刑部大大小小的官员来回臭骂了一顿。林松仁虽然不知道皇帝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直觉和林锦文有关。 有那么一瞬间,林松仁突然有点后悔把林锦文送入宫了。算算,自打林锦文受宠以来,他被皇帝痛斥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林锦文步步高升,皇帝则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的模样。 林松仁想着这些,一眼看到大夫从内室走了出来,脸色还不大好看。林松仁忙上前一步,一脸忧心的问大夫林锦文伤势如何了。顾轻临则稍微落后一步,显得没有林松仁那么急迫担忧。 大夫看到林松仁面上的怒气忍了又忍,最后勉强平息下心中的怒火道:“林大人,在下觉得林少爷伤势并无大碍,只是林少爷愿意另请高明,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一句话说的很利索,林锦文伤的不重,但他胡闹不认同自己的诊断,所以现在大夫要走人。 林松仁正想说些什么,林锦文在里面嗷嗷道:“父亲,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医术不高,我这浑身都疼,他竟然说没毛病,让他赶快走。” 这下好了,客气话也留不住大夫了,人家不等林松仁客套,直接就离开了。 等老大夫走后,林锦文从内室走出来。 林松仁瞪了他一眼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呢,人家在京城看了多少病人,医术怎么就不高明了?” 林锦文捂着肩膀哎吆哎吆的坐在凳子上,他咧着嘴扯着脸道:“父亲,我看我这模样,在听听他那话,我这像是伤势无碍的模样吗?你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啊。” 林锦文说这种话习惯了,差点顺嘴骚一口你是他爹还是我爹。不过他到底是个能克制住自己情绪的人,这样容易引歧义的话最终是没有说出口。 林松仁看他那模样尽量心平气和道:“算了,你既然不喜欢他,再请别的大夫就是了。” “不用了,他们医术都不行。等我明日入宫,让王御医给我瞧瞧好了。”林锦文也不想来回折腾了,便这么说了句。 林松仁额头青筋露了出来,他有些生气的说道:“那王御医是专门给皇上请脉的,地位不同其他太医。你当是你养的,说让他给你看他就给你看?” 林锦文根本不知道林松仁在气什么,他一脸无辜道:“父亲,我请不来他,皇上让他给我看,他不就得来。” 这话太有理儿,林松仁一时也反驳不了。最终他也妥协在了林锦文的坚持下,他道:“你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你和俊溪是怎么回事?两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就在大街上就打起来了?” 一说到这个,林锦文就一脸愤恨,他猛地站起身,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肩膀疼的他又咧嘴坐下了。 林锦文哼哼道:“父亲,你是不知道,柳俊溪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在皇宫就要揍我。我打不过他我躲着他行了吧,结果我出宫他也跟着出宫,逮着我就把我给揍了一顿。你看我现在胳膊都要断了,柳俊溪这是要我把往死里打。父亲,这事你得替我做主,。” 林松仁是知道柳家家风的,相对而言林锦文的人品就不那么容易让人相信了。 于是林松仁一脸怀疑的望着林锦文道:“你确定你没有得罪人?还有俊溪是你表哥,你这样直接喊他名字实在是太无礼了。” 林锦文听了林松仁的话不高兴的说道:“父亲,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闲着没事吃饱了去得罪人?你要是看在外祖父面子上不好去寻他那就作罢,何必说这话伤我心呢。” 林松仁很想说,你看你现在这张嘴就是在无缘无故得罪人还不自知。也幸好是他,要换做旁谁,谁能受得了。 不过为了平复林锦文的怒气,林松仁还是开口道:“你放心,俊溪是个沉稳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等失礼的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 林锦文听罢这话,面上这才露出一丝高兴之意。 林松仁又问询了一番他的伤势,感觉没什么问题林锦文又坚持要御医诊治后,他也就放下心了,便离开了。 最近和林锦文呆的久了,他就觉得脑壳疼。只要事情不大,林锦文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他也懒得多说话了。 林松仁走后,顾轻临忙走上前同林锦文走到内室后,细致的查看了他的身上伤。林锦文也不哼唧了,伸开手任由他动作。 等检查完后,顾轻临皱着眉头道:“表哥出手怎么这么重?”这话并没有带一丝埋怨的语气,但林锦文却听出他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林锦文挑了下眉梢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至少不会妨碍我们的。”说罢这话,他还朝顾轻临使了个眼色。 那眼色里面有颜色,是黄色的。顾轻临被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浑身一热,他错开眼道:“你别想着岔开话题,这事就是表哥做的不对。” 虽然知道他们两个是故意的,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你说的对,我以后会找回来的。”林锦文忙顺毛道:“本来就是他不对。不过,这真的不算伤,所以不要心疼了。你这一皱眉,我就心疼。这心疼可比这伤严重多了。” 顾轻临缓缓抬眸,视线慢慢和林锦文的对上,然后他开口缓缓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也会心疼的。” 这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顾轻临的声音也不高,但响在林锦文耳边,就如同雷声,哐当一声,从耳边震入了心底。 林锦文大步上前抓着顾轻临的手往怀里拽,又因顾及到顾轻临的肚子动作而十分温柔。许是因为太激动了,林锦文的面容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他说:“顾轻临,你的嘴上是抹了蜂蜜吗?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甜这么招人喜欢呢。” 顾轻临没有吭声,林锦文继续道:“你不说话那就直接给我尝一口……”后面的尾音被淹没在唇与唇的触碰中了。 朦朦胧胧中林锦文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半是埋怨半是猴急:“我真想让你亲身体验下我的伤势到底影不影响夜生活。” 随着他这话响起的是顾轻临半声轻哼。 @@@ 翌日,林锦文因为某种心愿没有得到满足,整个人都有些阴郁。顾轻临在他起身时也醒了,他并没有起身,只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林锦文。 他身姿挺拔,容颜俊毅,那么看着林锦文不知为何突然笑了那么下,笑容干净纯粹又清爽。 林锦文眼角的目光瞅到了他的笑容,便咬牙小声恨恨道:“别高兴的太早,等孩子出世,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顾轻临的脸颊红了,林锦文得意的笑了。 林锦文穿戴好离开时,顾轻临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长发散乱,姿态是难得的慵懒闲适。林锦文看着他脑袋里就四个字:任君采撷。 只不过时间和场合都不对,林锦文只好顾轻临嘴上啃了两口,啃完之后身上的阴郁气息轻了几分,他幽幽道:“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弄去,现在没胃口就稍等一会儿再吃,总之别饿着自己。” 对于他的交代,顾轻临点头:“你也是。” 林锦文眯眼笑道:“我饿了会在宫里吃点心的。”然后他瞅了瞅沙漏摊了摊手道:“再待下去我今天怕是入不了宫了,我先走了。” 顾轻临轻轻嗯了声。 林锦文从家里离开后直奔皇宫,他感到宫门口站着的侍卫看他的神色怪怪的,复杂的很。宫门口人来人往的,有些话也不好问,林锦文只装作没看到,直奔皇宫去了。 朝堂上今日很平静,没出什么幺蛾子,皇帝年纪大了,也不想一直呆在那里,便早早的下朝了。 等皇帝入了御书房身下无人时,林锦文苦了那么久的表情终于派上了用场,因为他开始向皇帝告起状来。 他苦着脸,委屈巴巴的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下,当然着重描述了自己受伤如何严重,柳俊溪如何嚣张等等,最后他抬头道:“皇上,你可要为卑职做主。” 对于两人打架的事皇帝自然也是清楚的,他自然知道事情并没有林锦文说的那么严重。他们两个刚打了不久,就看到了林松仁的轿子经过。据那内监回禀,林锦文当时就高声大喊父亲救命,把林松仁给成功的吸引过去了。 长辈面前,柳俊溪也不好多动手的,林锦文倒是趁着林松仁来时,还想趁机给柳俊溪两脚。只不过他力道不行,动作幅度又太大,被人给轻松躲过去了。 加上林松仁出现,这架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林锦文到底是受了委屈,皇帝便温声道:“柳俊溪也太胡来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林锦文一旁跟着点头道:“是啊,皇上,他怎么能殴打卑职呢。卑职是你的贴身护卫又是御林军副统领,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卑职这副统领之名名不副实呢,卑职怕是没脸见人了。” 皇帝心道,你这副统领本来就名不副实啊。再者皇帝觉得皇宫内外,脸皮厚如林锦文者鲜有,他怎么可能没脸见人呢。 皇帝虽然这般想,嘴里自然不会这么说,他道:“你既然觉得身上都疼,朕宣王忠给你把把脉,看看伤势严重不严重。至于柳俊溪,等他入宫朕会问清真相,让他当众给你道歉。” 林锦文在皇帝眼中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哄,这么敷衍的话他听得也是一脸高兴道:“多谢皇上为卑职做主。” 皇帝嗯了声,错开了眼。 王忠很快就来了,得知是给林锦文把脉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仍旧是十分恭敬细细为林锦文把了一会儿脉。 许久后王忠把手拿开,在皇帝问询情况时,王忠道:“林侍卫心火旺盛,老臣开几服药,喝下就没事了。” 一句话,伤没有,火气太大。 皇帝是最明白这些御医的,也知道王忠大概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病症了,只好开点败火的药来。 想到这里,皇帝道:“那你就下去快把药开好。” 王忠应下,然后离开。 等人走后皇帝望着巴巴的林锦文道:“你既然有伤,就不必在朕身边服侍了。王忠开好了药,一会儿朕让人煎好给你送过去。” 林锦文抿嘴道:“谢皇上。” 等人走后,皇帝松下腰身,颓然半躺在夸大的御榻之上,年纪大了,坐的时间长腰容易泛酸。王尽安看到这情况,忙上前给他揉了揉。 看到皇帝脸色轻松了不少后,王尽安笑道:“皇上,奴才这手法不专。这后宫里的娘娘都是多才多艺,里面肯定有精通这个的。” 皇帝眯了眯眼道:“怎么,谁又往你那里送好东西了。” 王尽安哎了一声道:“什么事都瞒不住皇上的眼,是淑妃娘娘让人送了奴才一个紫砂壶,说是她宫里来了个会跳会唱的宫女,十分得人喜欢。奴才本就喜欢这个紫砂壶,一时忍不住就收下了。二来,皇上也有多日没入后宫了,去听听曲儿看看舞也是好的。” 王尽安在这方面从来不会瞒着皇帝的,再来,他说话也是极有艺术性的,喜不喜欢东西无所谓,最重要的他心里是想借机让皇上多去后宫走动走动散散心。 皇帝白了他一眼,道:“淑妃有这个脑子?” 王尽安没敢接话,淑妃脾气大,为人冲动又爱捏酸吃醋,皇帝去她那里,她恨不得把所有宫女都赶出去,又怎么可能用这种手段笼络皇帝呢。 这次淑妃怕是不知道又着了谁的计策。 想到淑妃,皇帝坐起身摇了摇头道:“罢了,朕也有些时日没见过淑妃了,今日便去她那里坐坐吧。” 王尽安忙高兴道:“那奴才这就去淑妃宫里传喜。” 皇帝挥了挥手,王尽安忙离开了。 在皇帝去后宫溜达时,林锦文也找到了萧如归。 他去休息的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人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古怪。 林锦文看到萧如归后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如归看了林锦文两眼,目光幽幽,然后他错开眼道:“宫里一夜之间都在流传柳小将军……柳小将军因身体有碍,不能娶妻生子。因为柳小将军不能娶妻生子,所以只能喜欢男子。” 不能娶妻生子这几个字不同于不愿娶妻,所以萧如归特意加重了语气。林锦文瞬间明白了,这宫里是在传,柳俊溪不举吧。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而是望着萧如归,让他继续说。 萧如归错开眼继续道:“据说这些事都是真的,因为这是从柳小将军表弟,御林军副统领林锦文林大人亲口说出来的。” 这流言,加上两人昨天还大张旗鼓的打了一架,在别人眼中可不就是真的了吗。 “艹。”林锦文默默吐出这个字,他就知道没好事。皇帝在柳俊溪面前冤枉他就算了,还这样散布流言,光明正大的把锅盖在他头上,实在是有点不厚道。 在皇帝心中,流言都流成这模样了,柳家别说待他和善了,怕是都有要吃他的念头了。皇帝这是怕柳家对他心存支持之心吧,所以先发制人,弄出这么个让人恶心的流言。 从这方面来看,他算是高看皇帝对他这个棋子的心了。好在他根本没把皇帝放在心上,也就不存在所谓的伤心不伤心了。 萧如归是最了解昨天事情的人,他也知道流言没有皇帝的默许根本不会传出来的。他以为林锦文听到后就算能忍受也会有点生气的,没想到林锦文一直很平静,似乎一点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萧如归垂下眼眸,他想自己还是小看了林锦文。至少,这人的忍耐力还真挺少见的。 想到这里,萧如归抬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锦文道:“事情都这样了,我能怎么办,顺着皇上的意,和柳家成死仇,以后少来往呗。” 萧如归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了句:“柳老将军和柳俊溪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算是流言再多,他们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这话很平常,但林锦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拿眼望向萧如归问:“你这算是在替柳俊溪安慰我吗?” 萧如归神色微动,他敛眉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是我多嘴了,想来柳老将军既然敢那般开口,心里自然会相信你。” 林锦文看萧如归这么不自在的模样,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脑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随后他把笑意收起来道:“这倒也是。” 萧如归知道林锦文并非表面表现的那么愚钝,甚至是个头脑非常清晰,会因一点小线索就反应极快的一个人。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林锦文问出一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那他要如何回答。 结果林锦文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不可否认,这让萧如归松了口气。 这流言林锦文根本不在意,但在却被传得沸沸扬扬。 等到林松仁听到时,版本已经变成了,皇上本有意让柳俊溪尚公主,结果林锦文恶意中伤柳小将军,说他在边关受伤不举,无法成亲,只能和男子在一起。皇帝听罢这话,心疼公主,赐婚之事就此作罢。柳俊溪知道此事后,便和林锦文大打出手,从此两家不再是亲戚。 对这起流言,人们对柳俊溪都十分同情,对罪魁祸事林锦文却是厌恶极了。尤其是朝中武将,柳家在他们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他们觉得林锦文就是个搅屎棍,恶臭难闻。 有那么些冲动之辈,甚至已经开始写折子给皇上,要求严惩林锦文。 而林松仁这厢更是直接称病回家了,似乎无颜面对这件事。 林松仁的行为似乎更能证明这事就是林锦文做的。 第62章 林松仁回到家中, 神情是非常的不好, 就跟知道自己吃了个苍蝇又没办法吐出来那般, 总之他整个人看上都非常的难受。回到家中, 林松仁立刻把官服换下, 便去了柳家。这种事不管怎么发生的,现在流言已经出来还传得这般沸沸扬扬朝堂内外,他总要去柳家请罪的。 只是生平第一次,林松仁没有踏进柳家大门, 被一个门房给直接挡住了。这门房也是从边关回来的,腿部受了伤, 家里又没有什么人了,生活都成问题,便跟着柳老将军来到了京城,想谋出一条出路。 这门房性子直, 没有京城那些官家门前的门房灵活多变。他在知道林松仁是谁后, 脸色顿时变很不好看,很是嫌弃的模样。然后就说柳老将军和柳俊溪都不在府上, 让林松仁改日再来, 就这么把人挡在了门外。 他那表情太过实诚, 一看就是在说谎。但林松仁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柳老将军的示意, 这门房心里就算在不乐意, 也不敢这么做的。说到底还是柳老将军生林锦文的气了,连带不想见他们林家任何人。 林松仁想明白这些, 一脸苦涩的对门房道:“父亲既然不在,那我改日再来就是。锦文年幼不知事,说话没有分寸,改日我定当把他带来亲自给父亲赔罪,只望父亲不要生气的好。” 那门房听了林松仁这话,脸色总算好上了那么一分。 林松仁又朝着柳宅的门口拜了拜才离开,姿态放的极低。林松仁这一番作为自然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联想到最近的流言,看到的人都觉得林家养的这个儿子实在是太糟心了。 林松仁走后门房便把这事禀告给了柳老将军,语气中对林松仁的态度还算认同。不管他那儿子林锦文是个什么样的人,林松仁自己认错态度还是可以的。 柳老将军听了目光沉了沉让门房退下,他在前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了柳俊溪的院子里。 柳俊溪的院子里很安静,服侍的婢女看到他面上都十分恭敬,眼底还残留了一丝害怕。 柳老将军直接去了柳俊溪的房内,此时柳俊溪正躺在床上养伤。这伤是柳老将军昨天亲自用鞭子抽出来的,这也是林松仁没有踏入柳家大门的一个原因之一。 柳俊溪现在是难得一见的虚弱,整个人都恹恹的,浑身上上都是药香。他身上的伤疼的厉害,就连平日灵动的眼神也被忍耐给代替了。 看到柳老将军时,柳俊溪眼神虚了一分,而后他轻轻喊了声祖父。 柳老将军看着他,神色莫名。柳俊溪知道柳老将军很生气,要不然昨天也不会让他跪在祠堂面对着列祖列宗死死的抽他,但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后悔。 柳老将军最是了解他这个孙子的,看似活泼的没什么心眼,心思也是最重的一人。当初在边关不是没有家世品行都很好的女子和小哥想要和柳俊溪结亲,但柳俊溪得知这事后,便跪在他们面前拒绝了,还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亲的。 当时他们心里也都有点愧疚,毕竟年纪轻轻就让柳俊溪面临边关的一切。加上他实在是抗拒的厉害,边关又时不时有小战事,这事也就被放下了。 柳俊溪也就至今未曾娶妻。 柳老将军久战沙场,目光锐利,他望着柳俊溪道:“看样子你心里十分清楚现在是什么局面。” 柳俊溪被他这眼神看的心跳有点快,但他还是没有错开眼,他压低声音道:“祖父,现在流言是不是已经传遍京城了。” 柳老将军冷哼一声:“这不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吗?你现在可算满意?” 柳俊溪扯了下嘴,是被身后的伤疼到的。他知道柳老将军心里不舒服,但有些事他做了就做了,就算重新让他选择一次,他也不会做其他改变。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目前的状况是他比较满意的。说来当初在接到萧如归的传信后,他和柳老将军都有些惊讶,他们还真没想到温家会把主意打到柳家头上。 柳老将军还是相当稳得住了,他仔细分析了这件事,觉得温家和柳家结亲的可能性不高。温家传出这样的流言,说不定是有别的目的。 主要是现在大皇子身后权势已经很大了,再加上柳家这门亲事的话,皇帝肯定第一个不满意。大皇子犯错,皇帝可以站在父子的角度上不追究,只因为皇帝对周瑞这个唯一成年的儿子还是有所心软。 加上那些事最终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是周瑞干的,最关键的是不管周瑞如何蹦跶,皇帝觉得自己还能掌控着他。 如果周瑞明明白白的显露出自己想要逃离皇帝掌控的念头,那皇帝肯定不愿意的。背后有温家,还有柳家,那皇帝等于什么都没了。这种情况下,皇帝说不定一个生气直接把大皇子给废了,反正下面皇子也一样不成器,大皇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占了个长子和成年皇子的身份。 他真把皇帝惹毛了,皇帝还真不会饶了他。 当然,也有温家真的被猪油蒙住了心,就想用姻亲关系拉拢柳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排除掉。柳老将军和柳俊溪对这种情况有各种应对的方法,最常见最容易的就是找个得道高僧,让他在事情来临之前开口为柳俊溪批字,说他八字硬,不易早娶等等。 也可以在事情到来前告诉说温家,柳俊溪在边关已经娶妻生子或者有心慕之人。只不过这种说法风险有点大,虽然北境离京城很远,但有心人想要查证,肯定能查出里面的谎言。 到时候有些事搬到台面上就显得不好看了。 当然还有比较卑劣的手段,柳老将军不屑用,柳俊溪也不愿用。在某种时候,边关出生入死回来的人总比那些身在污泥中的人要纯粹的多,也更容易受人挑拨就是了。 只是当时在商量这些事时,柳俊溪突然开口说:“这样办法是不错,但都显得太过刻意,倒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柳老将军心里直觉不好,但还是开口问道,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 柳俊溪当时嘴角含着风轻云淡的笑,嘴里的话却说得很是让人生气,他道:“如果这事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那直接说我不能成亲就是了。在边关祖父不是也见过有结契的兄弟,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吗,到时祖父就说,我也属于这类人不就行了。” 柳老将军难得有遇到有让他变脸的事,柳俊溪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就让他神色变了。 柳老将军当时差点执行家法,他道:“不行,你不想娶妻,我们可以暂时不提这事,但是这种事不可以。” “祖父难道还能找到比这更完美的办法吗?”柳俊溪对柳老将军的反对根本不在意,他道:“话是林锦文传过来的,我们总要为他考虑考虑的。” 柳老太爷听了柳俊溪这话皱了皱眉,他和柳俊溪虽然没有开口说明,但心底都默认过,在温家没有动作之前,他们不会透露任何风声的。这也是为了护着林锦文。 柳家不同于身在这京城旋涡中的任何人,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世外人,是旁观者。身为旁观者,看待事情的角度总和别人的不一样。旁人能从自身利益中抽身,看待事情总是更加理智的。 就好比林锦文这个人,在别人眼中是纨绔胸无点墨,做事没有头脑,仗着皇帝的喜欢胡作非为,是个惹人厌的存在。但在柳俊溪和柳老太爷看来,林锦文不管做什么事就没吃过亏。 就是处境有点惨,现在看着风光,四周都是风雨。 至于林家,在边关时,林松仁常常写信前来,心中总是提及他对林锦文和柳氏的愧疚。当时柳俊溪就觉得这人有点怪,只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等回到京城发现,所有人对林松仁都是赞美的态度,提起他总是疼爱儿子的慈父样子。而林锦文,有时也的确是太过荒唐了。 他们回京后也暗地里找人打探过林家的事,发现林松仁并没有贪墨柳氏的嫁妆,反而在林锦文成亲后都归还了,而且林松仁对林锦文的态度也却是比林文眷要好的多。 只是他们还未从里面分辨出什么,恍然又听到一个传闻,说林锦文是皇帝的私生子。这事虽然已被皇帝命令禁止瞎胡传,但柳老将军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这让他十分愤怒,林松仁在这件事上表现的非常镇定,他跪在柳老将军跟前,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这件事不是真的。之所以有这样的风言风语,是皇帝宠信林锦文,被三皇子周祥嫉妒,胡言乱语之下发生的。 柳老将军看林松仁说的这么坚决肯定,到底是把怒气收了回去。只是等把人送走后,心里是越想越不对劲儿。 人人都说柳氏当年是误信父兄战死沙场后疯了,最后上吊而亡。他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柳氏性子要强不假,但既已成亲生子,就算是过于悲痛看在丈夫孩子的份上,也不会疯掉。 最关键的是,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就知道了边关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柳家人都战死了,林家为什么不隐瞒着,又是谁在柳氏跟前胡说八道的? 心中不疑,就没问题,心中一旦有所疑,那处处可见问题。 可即便是这样,柳老将军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脾气。柳家现在风头过盛,不但京城所有人都盯着他,就连皇帝也在盯着瞧,他只能暗地里去查证一些事,而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查。 让柳老将军心中更加复杂的是,从柳俊溪和林锦文的接触来看,林锦文并非是表面那种人,相反他活的还相当透彻。 对林家一点信任都没有,对皇帝的宠信看的更是明白。而且据柳俊溪说,林锦文和萧如归的关系绝非表面敌对那么简单。 林锦文在柳家人回来之前,一直是自己站在风雨中的,一点一点的在努力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林锦文表现出来的模样,是他想让人看到的。他私下里是什么模样,他们没有见到,但绝对不蠢。 至于林锦文为什么这么表现,柳老将军和柳俊溪心里隐隐都有些想法,只是他们并没有因此出声阻止。人都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的,他们是这么做的,陷在漩涡中的林锦文自然也能这么做。 看出柳老将军在沉思的柳俊溪,紧接着开口道:“祖父,林锦文在这种情势下还想着柳家,咱们也不能捅他刀子吧,自己能完美解决的事何必留下把柄呢。” 柳老将军心里明白柳俊溪这是歪理,他算是看出柳俊溪根本就是冲着这个主意开口的。 柳俊溪看柳老将军态度有些松动了,又指了指上面正色道:“祖父说句大逆不到的话,皇上还能有几年。皇上百年后,我们柳家能不能功成身退怕都是问题。” 周瑞这个大皇子心眼可不算大,他若是登基为帝,柳家迟早被灭门。 林锦文和周瑞之间的冲突他们也知道,林锦文肯定不会想让周瑞登基的。那剩下就这么几个皇子了,现在四皇子又彻底与皇位无缘了,能挑选的余地又少了很多。 柳老将军和柳俊溪曾站在林锦文的角度想过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五皇子周康。皇帝年迈周康年幼,周康成了皇帝时应该还未成年。林锦文如果有权有势,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这也是柳老将军最终同意柳俊溪这个荒唐却又让人找不出一丝错误方法的缘由,等朝堂彻底安稳下来后,他们柳家可以慢慢的安安稳稳的退出去。 因为到了那时能做的事还能多,柳俊溪晚成亲几年也没什么。 但事到临头,任谁也没想到皇帝突然这么横插一脚,要让柳俊溪娶公主。柳老将军当时在心里就把温老太爷给骂了个一通。实在是太卑鄙了,柳俊溪就算是不娶也不能娶公主的。 然后两人便在皇帝跟前一唱一和起来,加上听到皇帝那么提了句林锦文说的话。柳俊溪当时就明白,林锦文这是提前在皇帝面前给他找了各种借口。 最难让人接受的莫过于不举,但从这也可以看出林锦文根本不想让柳俊溪尚公主。 事情在皇帝面前到底解决了,但柳老将军心中到底是意难平。在柳俊溪和林锦文打了一架,彻底加重了这股流言的风向后,他没忍住还是抽了柳俊溪一顿。 这也有点给皇上看的意思,毕竟流言传成这个样子。柳俊溪身为柳家男儿,却不能为柳家开枝散叶,柳老将军也是要面子的,抽他一顿也在情理。也从侧面反映了柳家对这件事被传开后的态度,更加印证了柳家对流言中的主角林锦文的态度非常的生气。 柳俊溪倒也老实,知道自己惹了柳老将军生气,由着他抽。不过柳老将军把他打了一顿后,又让他们带回来的军医立刻给他疗伤去了。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流言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过分,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林锦文。所有人都在等着柳家和林家翻脸。 他们确实也等到了,林松仁今天连柳家大门都没有踏进来。 柳老将军看着疼的不行还好脾气的和自己说话的柳俊溪,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受伤,回到营地一脸无所谓让军医包扎伤口时的柳俊溪。这让柳老将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初,柳俊溪第一次上战场杀人时,回到家里吐得是昏天暗地的,连续多日夜半做噩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 现在那个害怕双手染血青年已经变了模样,想到这里,柳老将军软下声道:“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我会处理。” 柳俊溪顿了下,道:“是,祖父。不过祖父,我心里有些担心锦文,这个时期又不便和他多联络,我想写信给萧如归,问问他现在的情况。” 林锦文现在面临的事情太多,他们需要时刻打探着消息。柳俊溪乍然提出这个,柳老将军也没有多想,便道:“萧如归和锦文之间的关系,尽量少提起,免得被人发觉了。现在也不是什么非常时期,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之侯再说。” 柳俊溪本来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动了动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等柳老将军走后,柳俊溪躺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心里却在想萧如归。那人这么小气,也不知道过几天等他伤好了后再去见他,他会不会生气。 柳老将军一直以为他对着皇帝说的那番话是暂缓之际,但柳俊溪却知道,他那些话大多都是真心的。他并非真的喜欢男子,他根本不喜欢任何人,男人、女人和小哥他都不喜欢。 回京之前,他一心扑在战场上,只希望边关无战事,四海安宁。 回京之后,他闲着没事却遇到了萧如归。他一开始也并没有太关注萧如归,第一次注意到,是他和林锦文在酒楼上,那次他便觉得萧如归和林锦文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第二次便是在兽房,在他拿着利刃将要斩首猛兽时,萧如归声音里略带几分急迫的让他退开。 他退开了,萧如归把猛兽斩杀。有人特意提过,萧如归这么做有抢功劳的嫌疑,但柳俊溪却清楚萧如归并不是这样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如归是把潜在的风险替他挡掉了。他是武将,又是被皇帝深深忌惮的武将。他入宫身上不得带利刃,那把刀虽然是萧如归扔过来的,他虽然用刀救了皇帝。 皇帝也许当时会对他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但皇帝事后想要找他们柳家麻烦时,未奉旨拿利刃刺杀猛兽,也许就会变成君前无旨拿利刃行凶。 他有多少张嘴怕都是辩解不了这些的,萧如归却把麻烦帮他扼杀在最初了。皇帝当时杖责萧如归时,不知道有没有看出这些,不知道心里含了怒气没有。 柳俊溪一开始给萧如归送药,也只是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感激。只是后来他发现萧家的水比他看到的更浑浊,他父母敬畏他害怕他,有时甚至想让他死有时又因为他的权势拼命的巴结他。 甚至他隐隐听到萧如归有什么把柄在父母手中,说出去就是死的那种,有时这把柄也会成为一种威胁。而萧如归清楚萧家的一切,那时柳俊溪觉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心里突然升起了那么点想要护着一个人的心思。他年岁不小了,目标也明确,有了感觉就准备跟着感觉走。 萧如归是个聪明人,想到自己有意无意的撩拨,柳俊溪不由的笑出声。只是刚笑出来,他便闷哼了两声,后背的伤实在是太疼了。 柳俊溪觉得柳老将军有句话说的对,不管外面什么情形,他现在应该把伤给养好。 @@@ 在柳俊溪想着自己的美好未来时,林锦文在宫里遭受了不少白眼。好在林锦文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第一时间跑到皇上跟前哭诉。说这宫里突然流言纷纷,流言从他编排柳俊溪喜好男子,现在都成了他心思阴暗狠毒污蔑边境大英雄身有重伤不能人事,他嫉恨柳俊溪,故意不想让他成亲娶妻,以便图谋柳家财产。 再这么任由流言传播下去,林锦文觉得自己都快被不明真相的人群起而攻之了。林锦文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的,皇帝听得也有些心虚。 他本来的意思是推动下流言,两个目的,一让人知道柳俊溪喜欢男子或者不行,二让林锦文和柳俊溪翻脸。 柳老将军地位太重,加上柳家对他有所防备,既然敢留柳逸在边关,就说明柳家心不纯。万一柳老将军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就不好了。 但谁知道,这流言之下,事情变成了这样,千错万错都是林锦文的错。 皇帝看林锦文还真有点可怜,便放他两天假,让他好好在家休息,不要理会这些流言,还说自己会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林锦文对皇帝这轻飘飘没什么含量的话也是一番感激,然后便趁机回家了。他一点都不想在皇宫里敷衍皇帝,他现在只想回家看看顾轻临,顺便给自己的孩子做胎教。 回到家里,林锦文第一时间把今天的事都说给了顾轻临听。 顾轻临一听便知道里面有问题:“有人故意在里面搅混水?” 林锦文喝了口茶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 顾轻临皱了下眉,神色有些阴沉。搅混水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有点不明白的是,温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林锦文看顾轻临愁眉的样子,他一眼就看出这人在想什么,便低声笑了笑道:“这宫里的水很深,我得罪的人也多,里面肯定不止大皇子和温家出手。” 顾轻临道:“我了解外祖父行事,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些事,里面肯定有目的。” 林锦文无所谓的道:“所有人的目的都是那个位置罢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机会,等这个机会来临前,所有人都在为此做准备,就怕自己在最终会输的彻底罢了。 林锦文隐隐有种感觉,随着周瑞行事越来越暴躁,那个机会已越来越近了。 第63章 林锦文虽然极力安抚着顾轻临, 把眼下的这一切说的极为很风轻云淡, 但顾轻临仍旧能感受到朝他们涌过来的风雨。 他望着林锦文, 心惊肉跳的同时又觉得无比烦闷。他感觉什么忙都帮不上, 什么都无力, 只能被林锦文护在风雨之外,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在里面挣扎沉浮。 顾轻临不由得想起了温家,想起了温老夫人,想起温家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他最终敛下眼眸。 顾轻临心情本来隐藏的很深,林锦文却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林锦文心里明白这份低落是因为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说些让顾轻临宽心的话,而是徐徐挑起眉梢换了个话题道:“你这些天不是觉得腿有些沉有些浮肿吗,你离我近些,我给你揉揉。” 孩子已有五个多月了, 孩子月份越大顾轻临身体越显得笨重。尤其是最近几天, 顾轻临总觉得自己的腿像是肿了那般,所穿的鞋子都比以往紧了很多。腰也比往日僵硬了很多, 不怎么能弯身了。 林锦文知道这情况后忙让玉竹她们加班加点的给顾轻临重新做大一点的新鞋子。虽是这样, 顾轻临还坚持每天在院子里走上那么几圈, 就想着生产时能够容易些。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的肚子有时都觉得心跳加速,每当这个时候, 他都想带顾轻临回现代。 至少在现代医疗条件比较发达, 医疗仪器比较先进,生孩子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安全的。 何况他早就了解过, 这小哥怀孕比女子要艰难,生产时也是如此。每每脑海中想起顾轻临生产时的场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锦文感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林锦文有时恨不得自己是学医的,最好是妇产科接生大夫。只是很可惜,他不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份罪顾轻临是为他受的,每次看到这人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对他更好些。 顾轻临听着林锦文这话愣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心底的各种担忧都被抛却在脑后,被温情所代替。 顾轻临眼中满满的都是林锦文温和的样子,所有的幸福安康似乎都集中在了这方寸之地。 顾轻临见过很多夫妻,他们大多数是相敬如宾的,关系既亲密又疏远。男子身边妻妾无数,嫡子庶子都有,妻妾相争,子女相争,时时刻刻都在纷争之中。 当然,也有极少数关系极好的。 而且在这极少数的里面,却也没有几个男子能放下身段为自己的妻子、夫郎亲自动手做些下人该做的事。 一般男子,能嘴上说着心里念着自己的妻子夫郎,给他们身为主母主君应有的体面,已经是相当让人羡慕的了。 毕竟世人眼中,内宅之人大多只是男子的附庸。 可是林锦文不一样,他把顾轻临看的和自己一样,两人都是极为平等的存在。有些时候林锦文做的事顾轻临都会觉得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可是林锦文做这些事时姿态和神色是相当自然的。 顾轻临常常会想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一场梦,他也想过,如果这真是一场梦,那他宁愿一辈子都在这梦里。 如果林锦文知道顾轻临在想什么,大概会笑出声吧。他会说在梦里有什么好的,他们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所有的一切自然不是一场梦的。 在顾轻临走神时,林锦文已把他的脚放在了自己腿上,在他小腿肚处来回揉捏着。 说实话,林锦文到底不是专业按摩人员,手法也是一个地方重一个地方轻的,比起三七和玉竹都差很远。 但顾轻临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林锦文手指经过的地方都十分舒服,肿胀的感觉似乎都跟着消失了不少。 林锦文给顾轻临揉按了一会儿,三七便在门外喊了声。顾轻临忙把脚从林锦文腿上拿下来,林锦文对这些事虽然不在意,但他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们这番相处时的模样。哪怕是自己身边比较信任之人,他不想林锦文被人议论。 林锦文自然清楚顾轻临的这点小心思,他笑了下,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三七推门而入后低声快速道:“少爷、少主君,老爷病了,院子里正请大夫呢。” 顾轻临听了这话忙道:“打听到出什么事了吗?” 三七神色有些为难,道:“据说是突然晕倒了。” 林锦文一听三七这话就知道,林松仁这病在外人眼中只能是被气的,还是被他给气的。他面上半分情绪不露,对着顾轻临道:“父亲院子里下人一向嘴严,三七能打听出什么,咱们过去看看就是了。”说完这话,他面露迟疑之色道:“要不我自己过去看看,你在院子里等着。” 顾轻临摇头拒绝道:“父亲病了,我也要过去看看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那提议会被顾轻临拒绝,但他还是提出来了。 在任何人眼中,他都可以是个混蛋,但顾轻临却要一直是个识大体的。 @@@ 林松仁被安置在梅氏的院子里,他们去的时候大夫正在把脉,林老夫人、梅氏、林文眷甚至林文秀都已经在了。 林锦文和顾轻临走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看去,又同时错开。房内一句话都没有,寂静冷清的很。 梅氏在默默抹眼泪,林老夫人脸色阴沉,一脸烦恨。 林锦文对他们的态度完全无所谓,他甚至还亲自给顾轻临搬了个椅子让他坐下。 说来在场的人除了林老夫人在坐着,其他人都在站着。林锦文这一番动作又太惹眼,实在是拉仇恨的紧。 林老夫人眼睛眯了眯眼冷笑道:“你父亲病了你不着急也就罢了,倒是挺心疼自己夫郎的。也就是这京城的小哥娇贵,想我当年生孩子时,白天还在地里伺候庄稼呢,晚上还是轻轻松松就给生下来了,没人伺候日子不也这么熬过来了。” 顾轻临因林老夫人的话愣怔了下,林锦文直接扶着他往椅子上坐,顾轻临便垂眸顺势坐下后。 林锦文这才一脸冷笑的回望林老夫人道:“祖母这话说的,俗话说得好,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祖母当年过这日子,祖父后来不也补偿了吗?现在祖母过的可是穿金戴银而不是下地干活的日子了。祖母心中对往日种种不平,那都是祖父没让祖母你过的舒坦,这些我们心里都知道。但我们做小辈的,总不好跟着你一起去批判祖父的。” 眼看林老夫人神色都变了要发怒,林锦文继续幽幽道:“再者说了,这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要不然怎么有人能投胎当皇子,有人就是下人了?这是个人缘分,嫉妒不来的。祖母要是觉得京城小哥女子太娇贵,那更是没办法的事。这京城最娇贵的人在皇宫里,怀了孕那就是天大的喜事,别说是坐着,皇宫内外恨不得都给供着。祖母心里就算是不舒坦,咱也不能去跟皇上说,你后宫里的人太矫情了,让她下地干活去。那不是找死,也是想被灭族的。” 林锦文这一番歪理一出,房内一片寂静。林老夫人的脸色都憋紫了,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反驳。 梅氏皱了下眉,她望了望林文眷和林文秀,最后还是小声道:“大少爷,母亲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怎么就和皇子宫里的贵人什么的扯上关系了。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免得不了要说咱们林家张狂的。” 梅氏一开口,林文眷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有时他真弄不懂梅氏到底想做什么。 说来他最近和温良走的很近,两人都是有才名之人,本是彼此竞争的。现在因有着一些弯弯道道的亲戚关系,彼此之间倒是比平常亲近了不少。 林文眷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梅氏说了这话,林老夫人立刻厉声接口嚷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宫里的贵人和皇子来说话。我看你就是个讨债鬼,就想着来害我们林家的。” 这次没等林锦文开口,顾轻临抿嘴道:“祖母莫生气,这宫里的二皇子向来喜欢夫君,两人关系好将来又有姻亲关系在,有些话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夫君在皇上面前得脸,后宫里的贵人也都能高看两眼。夫君说她们生来贵气,想想她们可不就是贵气之人吗,听到了这些话也应该会高兴的。” 不管林家对林文秀成为周安侧妃如何看待,梅氏却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梅氏一心想为林文秀寻一门好亲事,但从来没想过能和皇家牵扯上关系。 虽为侧妃,但在梅氏看来也是一辈子的体面了。 现在顾轻临这么轻飘飘的提起了二皇子,梅氏心中一凛,生怕林老夫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连累了林文秀的名声。 便忙低声柔柔道:“母亲,大少爷和少主君的孝心老爷看的最明白,他现在在里面,咱们别让他为了这些琐事心烦的好。” 梅氏这些日子没少在林老夫人跟前下功夫,林老夫人也就忘了她往日种种,两人又成了和气的婆媳一对。 此时梅氏一开口,林老夫人想想自己也的确说不过林锦文,便横了他一眼目光略带几分焦急的朝内室望去。 在场的人都不傻,自然听出梅氏那话里隐藏的机锋。林锦文对着不疼不痒的话只装作没听到,反正别人没在他这里讨到便宜一切好说。 过了一会儿大夫从里面出来了,这大夫就是上次给林锦文把脉的那个。 在一群人站起身凑上来问询林松仁情况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林锦文。心里大概还在嫉恨林锦文当时编排他医术的事,大夫收回目光望向了林老夫人,不打算搭理林锦文了。 这大夫说话文绉绉的,按照林锦文的理解就是,林松仁这病情是眩晕、浑身冒冷汗、心口憋闷出不来气。 病发缘由是心中火气旺盛的缘故,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心火过旺明显是在生气,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都落在林锦文身上,似乎都在谴责是他把林松仁给气病了。 而林锦文毫无此感觉,他听罢这话一脸心疼的说道:“大夫说的是,最近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家里的冰也确实是不够用。父亲被热成这样心头起火头晕眼花也是在所难免。不过没关系,明日我入宫便请求皇上给家里赐点冰,想来父亲的火气很快就下去了。” 林锦文这么一开口,谁还敢说他不孝顺。你看他为了林松仁,都请皇帝赐冰了。这京城有几家人能用得上皇帝御赐的冰解暑? 如果这都不算孝顺,那还有什么是孝顺? 众人听到他这话都有些心塞,大夫不想参合林家这些事中,便朝林老夫人道:“老夫人,林大人现在还未醒来,我这就开方子,务必让林大人精下心来按时服用。” 林老夫人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让人把大夫给送出去了。林老夫人对林松仁倒是真的担心,毕竟是她亲生儿子。 在大夫开好方子,下人去抓药时,林老夫人望着梅氏沉着脸道:“松仁病成这样,你这个当妻子的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梅氏忙上前请罪,说都是自己的错之类的。 林老夫人看她认错态度这么好,心里很是满意,又对着其他人尤其是林锦文说道:“你们父亲还在昏迷着,不知何时能醒来。你们若是真的有孝心,便去家里的小佛堂去抄写经文祈祷他平安醒来。” 林文眷和林文秀自然应下来,林锦文挑眉道:“我这字虽然写的不怎么样,但也愿意为父亲祈福。”说完这话他看向顾轻临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了。” “他也得留下。”林老夫人生气了,怒声道:“他身为我们林家嫡长孙的夫郎,难道不该进一分孝心吗?平日里你们怎么样我都可以容忍,但今日他若敢离开半步,我便拼着这份老脸不要也要去温家问问,这人到底怎么教养出来的。” 林锦文这算是看出来了,林老夫人就是故意找事的。他就纳闷了,这有的人消停了一段时间怎么本性还是那么令人讨厌。是本意如此,还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趁机生事儿? 林锦文冷下眼,他故意说道:“为父亲祈求平安理所应当,但轻临月份大,身体虚,我替他便是。轻临月份大了,万一有个什么事……” “这孝心也有替的吗?”林老夫人冷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道:“我本来想着让你们各自抄写一份表表孝心也就是了,现在你们必要抄写到人平安醒来。这孩子在肚子里好好的,你嘴上还是积德的好。” 林锦文诧异林老夫人对这件事的执着,他定定的望着林老夫人,林老夫人硬着头皮和他对望着。 而梅氏低眉垂眼的站在一旁,林文眷面色有些迟疑,他大概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想到了顾轻临毕竟是林文眷的夫郎,他身为小叔不好多说什么又抿起了嘴,林文秀犹豫了一番,上前道:“祖母……” 她话音未落,林老夫人朝身边几个老婆子看了一眼,道:“你们带大少爷的夫郎去佛堂,好好看着他抄写。” 在离林老夫人最近的一个老婆子朝顾轻临走去时,林锦文突然笑了。他握起顾轻临的手看了两下,然后抬眸朝那老婆子挑眉和善的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在林府多久了?” 林锦文面相极好,又这么温和的说话,浑身上下流露的是文质彬彬之感。 那老婆子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问稍微愣了下,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道:“大少爷,老奴在林府二十多年了,家里的人早就没了,林家便是老奴的家,还望大少爷别让老奴为难。” 说罢她又朝顾轻临走了一步,林锦文闲适道:“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被称为彘的人吗?”那老婆子明显的不知道,但读书极好的林文眷却是知道的,他听了林锦文这话,神色顿时一变。 林锦文看着那老婆子继续悠闲的笑着说道:“这彘呢我听皇上说过一次,便是被人养着的不能听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动之人。这样吧,今日谁若敢拿碰一下少主君,敢伤害一点我这没出世的孩子,那我便留这人彘的一双眼睛,让你们好好看着你们的亲朋好友是怎么一个一个被皇上灭九族的。” 林锦文这话说的很轻悠,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明明还没有黑的天,让人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老婆子有什么亲朋好友,人家都说了林家是她的家了。 林锦文这意思简直可以说是六亲不认了,那老婆子被林锦文盯得头皮发麻,她到底是不敢动一下了。 房内一片寂静中,顾轻临的手狠狠紧了下,他死死抓着林锦文的手,林锦文无声的回握了下,无声的安抚着他。 林老夫人也被林锦文这话给吓住了,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了林松仁的干咳之声。 林松仁哑着嗓子道:“水。” 梅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惊慌的推了推身边的丫头道:“快去给老爷倒水。”然后看向林老夫人勉强笑道:“母亲,老爷已经醒了,这经文改日再抄写吧。” 林老夫人慌忙点头道:“那就改日吧。” 林松仁醒来,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当然,表面的轻松也是轻松。林锦文看向顾轻临道:“父亲既然醒了,你便先回去吧,我和父亲说说话。” 顾轻临点了点头。 林锦文进入室内看望林松仁时,其他人都在,林松仁看到他便吹胡子瞪眼的:“看你做的好事。” 林锦文莫名道:“父亲指的是什么?” 林松仁急的又干咳几声道:“我指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到底在宫里胡言乱语些了什么,怎么会有那样的话传出来了?” 林锦文道:“那话明明是皇上说出来的,怎么就成了我说的呢。” 林松仁瞪了他一眼,然后指着门让他滚出去。 林锦文从善如流的滚了,留下了林老夫人、梅氏等人在里面。只不过他还没有走很远,便听到了林老夫人在里面哀嚎,说是林锦文太过分,这京城谁有他那么嚣张,敢说那样的话吓人…… 对此林锦文挑了挑眉,他那话虽然是有吓人的意思存在,但林老夫人今天真敢让顾轻临在佛堂抄写佛经,他还真跟林家没完。 皇帝对林家可没什么感情,好在林松仁醒来的够及时,缓和了刚才的场面。 林锦文回到院子里,顾轻临便把他拉到了房内。顾轻临一脸担心道:“你没事吧,你刚才那样说话,父亲他会不会对你起疑心?” 林锦文握着他的手把人拉到床边坐下道:“他不会对我起疑心的,他只会觉得我脑子有病不清醒,想仗势欺人。” 他知道林松仁从来就没把他看在眼里,他那话听着吓人,林松仁仔细分析起他那话第一反应大概就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没头脑威胁别人的。 没办法这古人都有自己固封的思想。他们很少有人能脱离孝道,名声行事的。就连皇上有着暴虐之称的皇帝,为了周瑞的名声,不还死死的压着几件事吗。 他话说的越狠毒范围越广,林松仁大概越放心。没办法,自古以来找死的都是说大话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林松仁心里多想了那又如何,只要皇帝稳得住,谁都不能动他一下。 听了林锦文细细的分析,顾轻临慢慢静下心。 他静下心了,林锦文的表情却严肃起来了,他道:“你觉得他们今天是想做什么?” 顾轻临想了下抬起头迟疑道:“夫人和老夫人今天都挺针对我的,为什么会这样。”老夫人今天发难根本是毫无苗头,就好像是突然找了个机会,想强硬摁下顾轻临。 “大概平日里没机会吧。”平日里,白天顾轻临根本不出门,晚上,顾轻临回来后,他们都是粘在一起的,很少有分开的时候,想害他的人大概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顾轻临轻声道。 林锦文摇了摇头,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今天林家人的表现简直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太蠢了,就连林老夫人针对顾轻临都显得那么刻意。 林锦文皱眉思考着这些,在顾轻临轻轻闷哼了一声后,他忙道:“怎么了?” 顾轻临用手抚摸着肚子道:“他踢了我一下。” 林锦文微微一愣,脸上挂上一抹笑,在他把手放在顾轻临肚子上,感受着肚子里的那条生命的鲜活力量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的望着顾轻临的肚子道:“我明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顾轻临被他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顾轻临静静的等着林锦文平息下来,然后他看到林锦文对自己勉强笑了下道:“他们现在针对的不是我和你,而是这个孩子。”尤其是林老夫人表现太明显了,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孩子?”顾轻临皱眉没听懂,他道:“这个孩子怎么了。” “这个孩子没什么,但他是我的孩子。”林锦文轻声道:“在有些人眼中,这个孩子还是皇上私生子的孩子。” 皇帝年迈,膝下只有周瑞成年了,而周瑞膝下并无皇子。而顾轻临肚子里的孩子就显得特别了,就算是不特别,但在一些有心人眼中也是特别的。 顾轻临生个小哥还好,万一生的是个儿子呢?林锦文如果真是皇上的私生子,那这个孩子可是皇帝唯一一个皇孙。 唯一在某些时候就代表了特殊,皇帝到了现在这岁数,能有一个皇孙的话,那他会不会因此心软,会不会因此让林锦文的名字出现在玉蝶之上。 这些都是不可控的因素,人心这个东西太复杂,永远都是没办法控制的。皇帝几个月前也许不喜欢这个孩子,那在经过对周瑞失望周容又被废的今天呢? 顾轻临想通了这层关系后,他脸色顿时变了变。 林锦文则在想,林老夫人今天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她不想顾轻临要这个孩子?那她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自己做出的决定,还是林家和某些人达成了一些不可说交易呢? 最关键的是,这孩子已有几个月了。而且当时顾轻临怀孕,皇帝知道后,第一反应如果是个儿子他会不高兴,还是林锦文表露出小哥生儿子的几率太小了,皇帝脸色才好看那么一分。 大庭广众之下皇帝的态度就证明了皇帝不喜欢林锦文有儿子。所以一直以来大家的视线根本都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他也没有特别注意这个,现在怎么就有人突然瞄上了这个孩子呢?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自然想转移视线,让人的眼睛不再盯着皇宫。”林锦文沉思了许久喃喃道:“是了,现在成为皇帝的时机不够成熟,自然需要让别的事情吸引走视线,也好留些时间为以后多做准备。背后之人拿孩子转移视线,这招真够阴损的。” @@@ 与此同时,林松仁正在发火,火气虽然是对着林老夫人的。但林老夫人是他母亲,他不能有所表示,便对着梅氏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刚从到底想做什么?别想着瞒我,锦文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你们要不是把他给彻底惹毛了,他怎么可能说出那样混账到极点的话。” 梅氏和林老夫人相互望了望,神色都有些难看。好在林文眷和林文秀在林松仁醒来后便离开了,倒不至于在儿女面前丢人。 看到林松仁真的有些生气了,林老夫人面色讪讪的,便把她故意找茬的事说了。 林松仁神色高深莫测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做。” 林老夫人道:“我这不是前两天去上香,听人说顾轻临这一胎要不得吗。” “听谁说的?”林松仁语气渐重道。 林老夫人垂着头,道:“这不是听你岳家说的吗。” 林松仁的眼神锋利的瞅向梅氏,梅氏一脸慌张道:“老爷,这事妾身真的不知道。” 林老夫人有时候做事虽然很糊涂,嘴巴也不饶人,但也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脾气,看到这情况便道:“你别看她,这事和她没关系。是我上香时碰到了你岳家,我们闲着没事就聊起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说起来了这事。她也是好心提醒了我一下,我想了想也觉得这孩子不能要,太招祸了。” 林松仁目光沉沉的望着林老夫人道:“为什么不能要这个孩子,他怎么就招祸了?这孩子是我的嫡长孙,他姓林。母亲,你实在是太糊涂了。” 林松仁难得对林老夫人说这么重的话,林老夫人脸色因此变了变,她望着林松仁一时竟然说不出来话了。 梅氏在一旁把两人的神情看的清楚,她微微有些惊讶,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动,忙垂下眼眸掩盖住了里面所有神色。 林松仁说完这一番话整个人像是个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他人也实在是太累了,便靠在床头有气无力道:“母亲,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儿子这边就让夫人照顾吧。” 林老夫人听了这话,一脸不自在慢腾腾的离开了。 第64章 林老夫人离开后, 林松仁的目光就那么淡淡的落在了梅氏身上。 梅氏安静的站在那里, 站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林松仁一句话。她心里装着事, 脑袋里也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便不由的抬起头望向林松仁。 不曾想这一望就和林松仁的目光对上了。林松仁的目光和神态都很平静, 但不知为何,梅氏对这样的目光感到有些心惊。 她勉强一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梅氏生来最大的优势是性子温婉,人走的是柔情蜜意善解人意路线。 平日里都是清清雅雅的,如果真的受了委屈, 才会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出声。 梅氏一直以为林松仁是喜欢她这模样的,但上次事情发生后, 梅氏的泪水涟涟在林松仁面前根本没用。 林松仁甚至没有怎么查证就定下了她的罪,那一刻她心里十分惶恐,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根本没有看透过林松仁。 她弄不清这个男子到底想做什么,应该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她认定的林松仁, 也许只是这人特意给她的感觉罢了。 林松仁看着梅氏, 许久后,他慢慢的收回目光, 淡声徐徐开口道:“母亲未进京前不过是山野妇人, 她不懂京城内宅妇人里面的那些弯弯道道, 容易被人利用。这次母亲听信旁人之言差点犯下大错,日后母亲若是上香你也跟着去了, 好生提点着些也是好的。” 梅氏听了林松仁这不轻不重的话, 脸色一僵,小声道:“老爷说的是, 妾身知道了。” 林松仁听罢这话半闭上双眼说了句自己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梅氏顺势接话离开了。 梅氏走后,林松仁睁开眼,他缓缓躺在床上,眉眼间满是复杂之色。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是不想看眼前的一切,还是真的想去休息了。 而那边梅氏在偏室内,神色晦暗不明。刚才林松仁说的是林老夫人信了旁人之言,他们都知道这个旁人指的是梅氏的母亲。 梅氏是庶出,她的母亲自然是梅家的主母。 梅氏知道林松仁这么说话自然是有些生气了,她只是一时分不清林松仁是在生梅家的气,还是在生她的气,只是为了她的颜面而没有直接说出口。 梅家主母怎么那么巧合能遇到林老夫人,那自然是她在梅家抱怨过林锦文的缘故。梅夫人虽然对她们这些庶女庶子不怎么待见,可是在关系梅家的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有心计的。 梅氏知道梅家一开始就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在林锦文和顾轻临成亲后,林家也成了大皇子的臂膀,梅家和林家算是有了共同的目标。 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的事,不管是真是假就跟一个刺一样卡在大皇子和支持他那些人的喉咙里。能除掉自然是最好的,不能除掉那也不能让他被皇帝承认。 至于这次梅夫人遇到林老夫人的事,是梅家那边递了信儿,梅氏从中撮合的。她知道林老夫人喜欢上香,随意提几句哪个寺庙里的香火最旺,哪个僧人说的话最准。 而后的事不用她再怎么开口,林老夫人自然会去的,碰上同在那里上香的梅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梅氏自从上次被幽禁一段日子,心里知道林松仁看重林锦文。所以她放低了姿态,很多事都不在表面上参合。林老夫人去上香回来后心思重重的想要找顾轻临麻烦,她没有多问还给拦住了一下,说是时机不成熟。 恰好这话刚说两天,林松仁便被气病了。结果林老夫人开口就把林锦文那个疯子给惹毛了,要让皇帝灭人九族的话都说出来了。林老夫人被吓住了,梅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场面极为尴尬。 好在林松仁醒来了,这事也就遮过不提。 梅氏弄不清林松仁的态度,也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心里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林老夫人和林松仁刚才的对话有古怪。 以前林松仁在林锦文身世上表现出的是极为镇定的,林老夫人根本是懒得提柳氏,但刚才林松仁说的那句这孩子他姓林,总让梅氏觉得含义非常。 想到这些梅氏本能的想把这事说给林文眷听,让他避着点林锦文,免得被连累。不过转念想了想,梅氏又暂时摁下了这年头。 这事不能让林文眷出头的,在林锦文身世之谜没有彻底揭开时,林锦文和林文眷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林文眷不但不能避着林锦文,还要一切都不知道,这事需要别人出头。 梅氏认真想了想,然后取出纸张细细写了几行字,打算让信得过的丫头把信尽快送到了梅家。梅氏觉得大皇子那一脉人应该比较想知道这个消息吧。 梅氏做完这些事轻轻吁了口气,她朝林松仁所在的房间看了看,最后慢慢收回了目光,脸上缓缓涌起一丝自嘲。 梅氏至今还记得她得知自己要给林松仁当填房的心情,梅家主母对他们这些庶女庶子并不怎么上心。她以为自己会成为某个达官贵人的妾室,没想到能成为一个小官的正室。 虽然是填房,但还是正室,未来她的儿女都是嫡子嫡女。 他们成亲时,林松仁朝她微微一笑的样子,梅氏至今还记得。林松仁面相白净为人温柔,又步步高升,成亲后她心里自然是喜欢的。这些年她把林松仁看的很重,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夫婿。 柔情温和也许都是假的,林松仁眼里怕是只有林锦文那个儿子吧。想到这里梅氏冷笑了下,她也有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别人不心疼,她自己会心疼。 @@@ 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自然是不知的。不过林松仁从柳家回去后没多久就晕倒,林家请了大夫去把脉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至此京城有心人都已打听到林松仁被柳家拒之门外,回家晕倒是被气的事。他们把这些事加油添醋的往外传了一番。一夜之间,京城流言纷纷,林锦文在众人眼中的形象,自然更加糊涂混账了。 对于这些,林锦文根本没在意。顾轻临自打听了他那分析后,便是大半夜都没睡着。 孩子在顾轻临肚子里,他是最心乱的。在某些时候,言语上的安抚总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还好的是,后来顾轻临自己想明白了。 他望着同样没睡着的林锦文,轻轻握住了他的修长白皙的手道:“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林锦文把他揽在怀里,道:“我会护着你的。” 顾轻临半眯着眼道:“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什么我都不怕。” 林锦文嗯了声,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天亮时分,林锦文起床时,顾轻临还在沉睡。他睡得不够安稳,眉头还在轻轻皱着。 在林锦文看向他时,他的肚子猛然动了下,顾轻临的眉头随即紧紧皱起来了。林锦文忙把手放在他肚子上低声道:“不许动了,让你父姆好好休息。” 不知道是他的恐吓起了作用还是这孩子只是伸了个懒腰,已经继续睡着了,总之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都没有动。 林锦文松了口气,这才把手轻轻拿离。 等林锦文收拾一番离开后,一直闭着眼维持着一个动作的顾轻临缓缓睁开了眼。他嘴角噙了一抹轻笑,然后把头往林锦文所在地方挪了挪,低声含含糊糊说了句傻。 在感受着林锦文的气息,他缓缓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许是被林锦文刚才那傻气动作那傻气的话给安抚了,他这次睡着的很快,眉宇间的痕迹都被抚平了。 @@@ 林锦文到了宫里时,皇帝今天没上朝,人也不在乾清殿,当然王尽安也不在。乾清殿门前站着的是元宵,林锦文看到他道:“皇上可是在御书房?” 说来林锦文每天入宫就能见到皇帝,两人来回表演一番。今天他表情都做到位了,看表演的人却不在,乍然这样,他还真有点不大习惯呢。 元宵笑眯眯道:“林副统领,昨晚上皇上歇在了后宫,现在还没有回御书房呢。” 林锦文拉长声音哦了声,淑妃近来给皇帝送了个美人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本来他想以皇帝这性子,这美人新鲜个几天也就不新鲜了,没想到这美人倒是挺能留住人的。 元宵垂眸不吭声,林锦文道:“皇上不在,那我先回御林军处了。皇上来了,麻烦元公公替我禀告一声。” 元宵忙道:“林副统领放心。” 林锦文听罢这话就离开了,到了御林军处,其他人都在进行训练。萧如归在指挥训练,不知道是不是林锦文的错觉,他总觉得萧如归面色有些阴沉,出手也有些狠。被他点到名的人站到训练台上不超过五分钟就被踢下来了。 林锦文看到王顺站在一边,便朝他招了招手,王顺走了过来喊了声林副统领。 林锦文朝训练台处抬了抬下巴,道:“那是怎么回事啊,萧统领今天心情不好吗?” “没有。”王顺憨厚一笑道:“统领不是和往日一样吗?” 林锦文纳闷道:“我怎么就感觉不一样呢,萧统领浑身充满了怨气啊。” 王顺低眉垂眼没有吭声,林锦文朝他看了看,打了个哈欠道:“算了,反正他揍的也不是我。我昨天没睡好,就先进里面躺一下,有事叫我。” 王顺应了声。 等林锦文离开后,和王顺关系好的刘福等人走了上前,刘福用胳膊戳了戳他道:“王顺,副统领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看着好像和萧统领有关。” 王顺平和道:“副统领刚才说萧统领是不是心情不好,今天对属下出手有点重。” 刘福嗤笑一声道:“挑拨离间,这典型的是在挑拨离间。咱们统领哪次出手时不是这样,咱们兄弟谁没在统领手下挨过?副统领这是故意这么说想让咱们兄弟对统领心生怨气吧。就他那点心眼在咱们跟前都不够看,别说是在统领跟前了。” 刘福说完这话,其他人都随声附和了一番。 刘福看着没有怎么开口的王顺,拿眼瞅了瞅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王顺,你不会就被副统领那几个西瓜给收买了吧?咱们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他长,你不会就这么出卖咱们兄弟吧。”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看向王顺。 王顺皱眉望着刘福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福嘿嘿一笑道:“就知道你不是我才敢开口这么说的,要你真是,以副统领那小心眼的模样,自己亲表哥都能瞎编排,我们能在他跟前得好果子吃?” 其他人也都安下心来,和王顺开起玩笑来。有的甚至还说,王顺跟在林锦文身边,算是替他们打探消息了。 几人正说的开怀,他们身后传来贺帆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王顺等人心一惊,回头望过去,只见萧如归和贺帆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的望着他们。 王顺和刘福等人忙行礼喊了声统领,萧如归扫视了他们一眼,目光在王顺身上稍微停留两分道:“怎么回事?” 王顺和刘福相互看了眼,最后还是王顺开口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只说了林锦文对他说的话,隐去了后面他们调笑林锦文的事情。 刘福趁机道:“王顺说的一点也没错,卑职们都没看出来统领心情不好,没想到副统领倒是看出来了,想来是卑职们的眼力劲不够。” 刘福这半真实半讽刺的话说的极顺口,贺帆皱了下眉道:“胡言乱语些什么,脑袋不想要了?还不滚过去多训练训练身手?” 刘福等人一向比较听贺帆的话,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起身溜了。王顺走的不紧不慢,在几人中并不大显眼。 等身边没什么人了后,贺帆看向萧如归道:“统领,林副统领这话什么意思?要不要我找人去教训他一下?” 萧如归看了他一眼道:“你找人去教训他?我早就告诉过你,别轻易惹他。你今天敢派人去动他,他就算是找到真凶,以他那性子也能把这事算在你头上。到时你说皇上是信他还是信你?再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我可不替你求情挨板子。” 贺帆被萧如归这话说的半点脾气都没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的说道:“难道咱们就任由他这么嚣张?这御林军中总有那么几个人眼皮子浅的,听了这话怕是要多想的。” 萧如归眯了眯眼,清逸的脸颊越发淡然,他凤目微眯望向林锦文所在的房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贺帆常年敢在萧如归身边,自认为对他的表情是非常了解的。至少在他看来,萧如归这般动作就是代表他生气了。 他大概是想不到,当然任谁也想不到,萧如归只是在他们面前演演戏,私下里对林锦文还是相当和善的。 萧如归既然把这话说出来了,还是瞅了个机会直接去了林锦文那里。包括贺帆在内的人都以为他去找茬去了,没人知道萧如归进入房内看到林锦文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谢谢两个字。 林锦文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一脸懒散的挥了挥手。 萧如归看着林锦文那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神色,他沉默了下,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林锦文。 他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他这两天的确是有些心中窝火,今天在众人面前出手也重了几分。林锦文对王顺说的那话是说给他听的,意思他明白,林锦文让他收敛点。 他所处的位置本来就被人惦记着,若是被一直盯着他的人发现了不妥之初,找出他的弱点,那往后的事情可由不得他做主了。 萧如归是个敞亮的人,在王顺开口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为了这点提醒,林锦文在御林军众人心中的形象又多了一个,挑拨离间,想让众人跟着他而不是萧如归。 有时萧如归会想,林锦文真是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任何事都瞒不住他那双眼睛。 林锦文心里本来一直在琢磨其他事,结果被萧如归这么一直盯着,他也琢磨不下去了,便抬眼一脸嫌弃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要感谢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话那般,林锦文的身体还不由的抖了抖。 萧如归知道他一向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没在意,只是收回了目光。 林锦文又把自己软在椅子上,他懒懒道:“没办法,这世上除了顾轻临,谁多看我两眼,我都觉得难受。” 萧如归没想到林锦文会说这个,他愣怔了下道:“你很喜欢他?” 林锦文点了点头:“自然喜欢。” “可是为什么?”萧如归有些疑惑:“你们一开始……怎么就喜欢了呢。” 林锦文笑了,他拿眼斜向萧如归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人若是看对了眼,就会喜欢上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情,是没办法用词语形容的。总而言之,就是不见时心里惦记着,见了心里又特别高兴。就像是一根线连在心里,时刻能牵动着自己的那颗心。很微妙的感觉,需要亲身体会的。” 他话音刚落,萧如归猛地站起身道:“外面人多眼杂,我先出去了。” 林锦文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萧如归从林锦文房内出来后,直接回自己的住处了。其他人看到他的神色和身上冷冽的气势,都没敢上前,贺帆也不敢。 萧如归关上门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他仰头望着雕刻精美的房梁,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柳俊溪的面容。柳俊溪自打那次在宫里打消了皇帝想要指婚的念头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眼前了。 人人都说柳俊溪是被林锦文这话给伤到了,所以不想出门,萧如归却知道不是的。柳俊溪那样厚脸皮的人怎么会被流言所伤,更何况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和林锦文没关系。 也许是觉得无聊了,不想出现了吧。想到这个,萧如归就有种想要狠狠发泄心中那股郁闷之气的冲动。 所以今天他稍微有些失态了,好在林锦文及时提醒了他。 在皇宫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他今天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这本是不应该的。萧如归心想,他在房间里默默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变成了往日那个萧如归。 在林锦文看来,萧如归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对话都是点到为止的。萧如归会因此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不用看也知道。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等他出宫后会让人前去柳家,给柳俊溪带口信说说萧大统领走神的事。他觉得事情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那萧如归的心情很快就可以得到彻底平复了。 这些都是小事,让林锦文在意的是皇上。 他入宫也有这么长时间了,皇帝还没有召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后宫温柔乡里没起身。不知道这美人是用了什么手段把皇上留在了床上。 林锦文的感觉也没错,皇帝召见他时,已经是下午了。 林锦文到了乾清殿看到皇帝容光满面的,精神头很不错的样子。皇帝表情也很欣喜,似乎处处在表明自己年轻了不少。 从皇帝的表情来看,皇帝对那个刚受宠的美人应该是满意的。 林锦文对此却觉得不容乐观,皇帝这样突然精神抖擞起来,除了被人用药,他想不出别的手段来。而且吧,这古代乱七八糟的药很多,但都有很大的副作用,用多了可是会要命的。 这话林锦文只能在心里琢磨,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他若是说出口,皇帝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感激而是怀疑。 皇帝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情况后,看向林锦文道:“锦文,有关那些流言的事,朕派人查清楚了。”说到这话,皇帝心里也有点恼怒。不过这份恼怒在自己今天精神头不错的情况下,消散了不少。 流言是他让人散布出去的,但发展成现在这情形,在里面添油加醋的还有周瑞和周祥。有他们两个,自然也就包含了宫里的贤妃和淑妃等人。 贤妃的手段要隐秘些,查证的时候稍微有些困难,淑妃手段粗暴,比较容易被查出来了。 要是往日,皇帝早就气了,但今早他听了芳美人的一番话,觉得这事也不易太过大惊小怪。这芳美人就是淑妃用来固宠的,皇帝很是喜欢,一夜之间便是美人地位了。 皇帝想到芳美人,心情就舒爽了不少。他看着林锦文道:“这事怨朕了。” 听着皇帝开口,林锦文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在皇帝口中,这流言的起因从皇帝身边内侍口中传出去的,那内侍是听到了林锦文当时和皇帝的谈话,林锦文说到了不举什么的。 后来柳俊溪入宫又拒绝婚事,皇帝又说了他是不是伤到了根本。 内侍把这话给当做笑话说出去了,然后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周瑞和周祥本来就看不惯林锦文,忙让贤妃和淑妃帮忙推动流言。宫外的温家也出了点手,后面的情况就不受控制的变成了这样。 皇帝掩去了自己、周瑞和周祥等人在里面出的力,把事情都推在了莫须有的小太监身上后,他道:“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也就别放在心上了。” 林锦文一脸木然,他僵硬着脸道:“皇上,卑职当时说的是就算是不举……这一开始说话的人怎么能这样。皇上,事情起因既然是这太监弄出来的,那卑职请求皇上把那太监交给卑职,卑职好好抽他一顿才能消心头之恨。” 皇帝身边的王尽安不由都绷紧了,一开始说流言的可是他。皇帝面不改色道:“你放心,那太监朕昨晚就把他杖毙了,算是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林锦文在皇帝眼中是十分好哄的,听罢这话,他怅然道:“既然皇上都已经帮卑职出气了,那也没办法了。” 皇帝看林锦文接受的这么顺畅,一点也没有多考虑后果,心里一时有些复杂,毕竟流言还会继续,受伤的还是他林锦文。 皇帝便道:“朕私库里有南海送来的夜明珠,非常漂亮,一会儿让王尽安给你拿一颗。” “夜明珠?”林锦文眼睛亮了,他道:“很大吗?有几个?” 皇帝动了动嘴,道:“自然大了,南海送来十颗。朕这些年赏赐出去三颗,这次便给你一……两颗吧。” 林锦文满脸写着两个太少,不过还是没说什么谢过了皇帝。 王尽安在一旁看的牙疼,这夜明珠后宫里惦记的人多了,皇帝一个都没舍得,现在给了林锦文俩,他还嫌少。 关键是皇帝还不生气,林锦文真是够有福气的。 当天,林锦文带着皇帝给的两颗皇帝补偿的夜明珠回家了。顾轻临挺喜欢这东西,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 林锦文笑道:“喜欢的话,以后我多给你找来些,让你房间四周都弄上这个。” 顾轻临弯起眼角道:“房内都弄上这个,那夜晚不就跟白天一样了,那还怎么睡?” “就是因为有夜晚才要用到这个的。”林锦文一本正经道:“你不觉得有了这个,夜晚看美人就看的更清楚了。” 顾轻临愣了下,才恍然自己被林锦文给调戏了。 他看向林锦文,林锦文正定定的看着他,手里还拿了一颗夜明珠,仿佛在说,这是给他准备的。顾轻临的耳朵再次热了起来,有时他真的想不通,林锦文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到底怎么学会说出这般让人脸红心跳话的。 顾轻临错开眼,他淡淡道:“我觉得手头上的人有些不够用,过两天准备多买几个回来。你身边要不要添两个小厮?” 林锦文知道他这是在转移话题,便顺着他的话道:“咱们家的事你做主,你愿意买几个人服侍就买几个,这些事不用和我商量的。” @@@ 顾轻临怀了个男孩的流言是在温家举行完宴会后传开的。当时顾轻临腹中胎儿已有六个月了,他以身体笨重没有去参加宴会,梅氏却带着林文眷和林文秀前去了。 然后就有和林家关系不错刑部侍郎的妇人安氏,说什么曾远远见过一次顾轻临,看那胎像应该是个男孩。 安氏说完这话还眉开眼笑的恭喜梅氏,说柳家马上就有金孙了。在场其他人也纷纷恭喜梅氏,梅氏干笑应承着,最后笑的脸都要僵了。 而后顾轻临身怀男胎的事便彻底传开了。传到后来,都传出了什么有远处的得道高僧游历至京城,曾开口说京城将有皇孙降世。 这消息一出,京城世家都沸腾起来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顾轻临的肚子。他们都在不停的打探,都想知道顾轻临怀的是不是个男胎。惹得一向以斯文出名的林松仁,痛斥了不少人。 而处在暴风雨中的林锦文和顾轻临也许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许是想的太开无所畏惧。事到临头,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恍然、害怕。 流言传的越来越厉时,终于通过芳美人的嘴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听了这话沉默了,他盯着芳美人。芳美人被他那渗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忙跪下请罪,皇帝最终一声不吭甩袖离开了芳美人的宫殿。 芳美人跪在地上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许久后她笑了,眉目冷凝。 第65章 皇帝从芳美人那里离开后, 一路上都是阴沉着脸。王尽安看着他这模样也是不敢说话, 踏着小碎步紧紧的跟在皇帝身侧。 皇帝走过几道门, 回到乾清殿后沉着脸便问道:“林锦文人呢?” 王尽安忙把元宵喊了过来, 他不在乾清殿时, 都是元宵在的。 元宵到了后,王尽安一副训斥他的模样道:“元宵,林副统领何在?皇上找他呢。” 元宵也是聪明的,要不然也不会站在这乾清殿, 他看到皇帝这模样就知道他心情不好。皇帝心情不好,就意味着要发脾气, 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受气,忙道:“回皇上,刚才二皇子入宫了,林副统领陪着他去了后宫齐妃娘娘那里。奴才这就去把人寻回来。” 元宵这话虽然是这么说了, 不过并没有起身, 而是跪在地上等着皇帝下一步的吩咐。 皇帝听罢这话脸色勉强好了那么半分,他心里清楚元宵的意思。这周安特别喜欢林锦文, 每日入宫都要来这乾清殿一趟, 他多余的言语不会说, 就站在殿门口,眼巴巴的望着里面。 皇帝这些日子见周安的次数要比去年多了好几次, 但皇帝并不十分开心。因为他知道周安来乾清殿不是来看他的, 而是来找林锦文的。 最让皇帝不乐意的是林锦文每次见了周安脸上神色都不算高兴,周安很少和谁这么亲近的。 皇帝因此每次都吩咐林锦文多陪陪周安, 每次林锦文嘴上都说的好听,眼睛深处都有些不耐烦,然后每次都很敷衍的把人送到地方就溜回来了。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林锦文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即便是这么想,皇帝心里还是不舒服,觉得林锦文对周安太过不放在心上。 此时听了元宵这话,皇帝冷着声音道:“林锦文走了多久?” 元宵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发问,心里愣了下,面上却反应极快,他道:“回皇上,算算有半个时辰了。” 皇帝没想到会有这么长时间,他诧异的挑起了眉梢道:“竟然有这么久?” 元宵忙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皇帝意兴阑珊道:“把人找回来。” 元宵从地上爬起来便匆匆离开了。 “这是改性子了?”元宵走后,皇帝随口说了句。 王尽安瞅了瞅他的神色,圆敦敦的身体朝前凑了两分,笑道:“林副统领自打在皇上跟前伺候一直得皇上喜欢,这些日子皇上没怎么顾得上他,想来林副统领闲着没事就同二皇子一处玩耍去了。” 王尽安这话看似说的平常,里面暗含的意思却是非常。他这完全就是在说,林锦文最近不受宠,所以现在和二皇子开始培养感情,曲线救国来了。 毕竟这几个皇子中,就二皇子心思单纯,又深得皇帝怜惜。林锦文和周安关系好,那比什么都强。 皇帝又不傻,自然明白王尽安这话里的意思,他眉间阴郁又多了一分,徐徐挑眉道:“他有这个脑子?” 在皇帝眼里,林锦文就是脑袋一根筋,眼中只有一条线的人。要是他心里能想这些,那他在皇帝眼中的形象可就大不一样了。 王尽安看着皇帝怀疑的神色慢声说道:“皇上,这宫里宫外谁不希望得到皇上你的宠信。这宫里淑妃娘娘这些日子不也想开了吗?” 淑妃是后宫最能被人利用的妃嫔,这些年若不是皇帝护着她,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皇帝听了王尽安的话,加上刚刚听到的流言,他的双眸不由微微眯了一分。 怀疑这种子一旦在皇帝心中种下,没有及时被拔出的话,皇帝心里就会越来越容易多想,越来越怀疑些什么。 林锦文跟着元宵回乾清殿时,已是两刻钟过去了。 林锦文给皇帝请安时,皇帝就那么阴阴的看着他。林锦文直觉不好,狭长的双眸来回转悠着,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皇帝沉着气道:“锦文你在忙什么呢,这么久才来见朕。” 林锦文抿了抿嘴小声道:“皇上,卑职在陪二皇子玩呢。” “你陪周安?你有这耐心?”皇帝想也不想的就戳破了他的谎言,他道:“你今天为什么会陪周安玩,你实话实说,朕便不会怪罪于你。” “啊?”林锦文一脸懵,他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 皇帝望向元宵冷声道:“你说,林副统领和二皇子在做什么?你在哪里把人找到的。”皇帝想,林锦文如果真想哄周安,肯定不会在齐妃宫里的。 周安是呆傻了些,齐妃可不是,他有点小聪明也不会在齐妃眼皮子底下耍出来。 元宵神色一绷,道:“回皇上,林副统领和二皇子在冷宫处斗……斗虫。” “斗虫?”皇帝有些郁闷,他听过斗鸡还真没听过斗虫的。 林锦文忙道:“皇上,这是二皇子非拉着卑职斗的,不信你问问二皇子身边的小碗就知道了。” “你不过是陪二皇子斗个虫而已,你慌什么?”皇帝疑惑的看着林锦文问道。 林锦文当即抿紧嘴不吭声了。 皇帝又望向元宵,元宵正准备说什么,门外传来内侍的禀告,说是三皇子求见。 皇帝皱了下眉道:“周祥?他怎么来了,让他进来。” 林锦文多日不见周祥,只觉得他人又胖了一圈,人还是风风火火的。林锦文总觉得给他个风火轮踩,他能飞上天不下来。 周祥神色有些得意,他给皇帝请安后,道:“父皇,儿臣今日要状告林副统领在宫中聚众赌博,还行骗。” “什么?”皇帝觉得自己耳朵似乎出了问题,他望着周祥道:“你再说一遍。” 林锦文的脸色变了一番,周祥冷哼一声道:“是这样的父皇,儿臣今日偶然看到二哥和林副统领在冷宫墙角边榕树下玩,身边还聚集了一帮冷宫的宫女太监……” 周安喜欢和树说话,这在宫里不是什么秘密。 今天周安前来寻林锦文,皇帝没在,林锦文就准备和往常一样把他送到齐妃那里。结果周安不知抽什么风,非不去齐妃那里,而是把他带到了冷宫墙角边的那颗百年榕树下。 周安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两个小虫。 然后把虫放在地上,他和小碗一人拿一个小棍各自指挥它们打架。 林锦文这么大的人了,自然觉得没意思,他想把周安赶快送到齐妃那里完事。周安不动,他没办法也蹲了下去。 不多时他身边蹲了不少人,有太监和宫女,也有侍卫。 没办法这冷宫四周都比较偏僻,以前还有个兽房,现在兽房也没了。这里阴气森森的,没什么娱乐不说也没什么人。 众人闲的慌,每当周安和小碗来这里,他们就当个观众。 周安和小碗用树杈子指挥着小虫来回打架,两人玩的很是兴致勃勃,其他人在一旁呼喊加油。尤其是小碗,被人围着都忘了周安的身份了。 林锦文一旁看的只觉得没趣,谁知道周安在自己的虫输了后,从兜里掏出块银子给了小碗。 周安做这些时,眼睛亮晶晶的,很是纯净,小碗兴高采烈的把银子接了过去放在了兜里。 林锦文却一下子找到玩这个精髓,他把小碗挤开,自己主动上前要求和周安玩。 小碗被林锦文推开后,脸色又青又红的。他习惯了和周安玩这些,从周安手里骗好东西,刚才加上人众多一时激动忘了林锦文也在了。 现在算是被人捏住了明晃晃的把柄,便只好让位。 林锦文便和周安玩了起来,周安心思纯净只顾着只的虫,被林锦文暗中戳了几下也当做没看到。玩了两圈林锦文觉得光赢周安的银子不够,又强烈要求其他人跟风买谁输谁赢。 直到元宵找到他们时,林锦文已经赢下不少银子了。 “最关键的是,林副统领还强买强卖,明明是他输了,还愣是强迫二哥说自己输了。别人不压银子,他还不乐意。父皇,这事你一定要为二哥做主。”周祥最后总结了这么一句。 周祥说完这些,乾清殿陷入了极为沉默之境。皇帝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瞅向林锦文,然后的目光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移向周祥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祥愣了下尴尬一笑道:“父皇这……儿臣就是无意中看到一个被林副统领欺负的宫人在哭,他那银子是刚发下来的月利,准备拿回家给母亲看病用的,结果就被林副统领给抢走了。儿臣气不过,又深觉得皇宫之内不能助长这股歪风,特来向父皇禀明详情,求父皇为他们做主的。父皇你若不信,可以找那些人问询问询,儿臣可不敢欺瞒父皇。”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好心,事情也知道的够清楚明白的。” 周祥闭嘴不言,他这不是厌恶林锦文吗。得到消息知道他和周安去了冷宫那偏僻之地,就立刻派人跟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看到当时那场景,他可不就跑过来告状来了。 皇帝看周祥不吭声了,又把目光放到林锦文身上,林锦文整个人缩在那里,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字,你看不见我。 皇帝都被他这表情都给气笑了,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听了王尽安的话,就林锦文这脑子这手段,一个呆傻之人的银子都敢骗。 还借周安的东风呢,他是个愿意借东风的人吗?东风送到他跟前,他都不会用,只会戏弄东风。王尽安和他还真是高看林锦文了。 虽然林锦文这心虚的表情就让皇帝认定周祥的话不假了,皇帝还是把小碗给叫过来问清楚情况,小碗来时周安也跟来了。 皇帝看了周安一眼,心里又气又恼,他从小碗嘴里又把那群聚众的人都喊了过来。 这些人有生之年都想过见到皇帝一飞冲天,但今天见到了,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其中小碗心中这想法最为强烈。 所以在皇帝一问他话时,他也没敢隐瞒,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小碗的确骗了周安一些银子,不过数额不算大,贵重的物品到底没敢碰过。而且在第一次和周安玩这游戏时,他就禀告过齐妃。 齐妃当时的意思是只要他能哄得周安高兴,银子的事他可以看着办。 不得不说小碗也的确有点聪明,他和周安斗虫,十次九次赢,让周安一次。九次之中捞五次六次银子,剩余三、四次还会把银子还给周安的。 当然,别人跟风赌注下他赢下的银子却是不会归还的。 小碗自然隐瞒了这些,把齐妃知道自己这是在周安高兴这件事说的清楚明白。加上小碗求饶时,周安在一旁嘟着脸,护着他说要玩之类,皇帝看到这一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最终看在周安的面子上,放过了小碗,只警告他日后再敢欺瞒周安,会扒了他的皮。 小碗吓得面色如土,缩在周安腿边不敢吭声了。 皇帝处置了小碗,本来想处置其他人的。那群人跟个受惊的鹌鹑似的都缩着头,满脸惊恐害怕。皇帝还未吭声,一眼过去望见了鹌鹑头头林锦文,心里最想惩罚的还是他。 于是皇帝便道:“其余人都拉出去杖刑三十,以后若是再犯,朕决不轻饶。” 一群人没想到还有活命的机会,都是满脸高兴的向皇帝磕头谢恩。 等人被拉下去后,皇帝沉着脸盯着林锦文。 林锦文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正好和皇帝对视上了,他慌忙又垂下头,一副不敢言的模样。 皇帝鼻子里的气息浓了两分,他道:“你们都退下吧,朕和锦文单独说说话。” 殿内的之人包括服侍的宫人听了这话都退下了,唯有周安站在那里,还想拉着林锦文一起离开。 小碗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和林锦文扯上关系,便好生哄劝着周安离开了。 小碗是周安最熟悉的一个人,很多时候小碗说的话比皇帝还管用,这也是皇帝对小碗网开一面的缘由。 不过皇帝到底是对小碗有了意见,事情传到齐妃耳中后,齐妃便在周安身边又多放了几个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皇帝最有意见的是林锦文,空荡荡的大殿中,皇帝就那么打量着他。这目光把看的林锦文浑身不舒服,跟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似的。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扭扭身体,把那股麻痒给扭走。 许久后皇帝开口说话了,他道:“周安的银子你都好意思骗?朕是让你去陪周安的,你倒好,是周安赔你吧,赔钱的赔。” 林锦文听了这话深觉得是污蔑,他脖子耿了下小声道:“皇上,卑职那也不是骗,卑职都是赢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出来,朕都替你丢脸。你说,朕什么好东西没赏赐过你,你缺那点银子吗?”皇帝抽着嘴角道。 林锦文抿着嘴道:“皇上,这赢来的和缺不缺没关系,赢来的不就是卑职的吗?” 皇帝懒得和他在这件事上瞎扯皮,便道:“一会儿去领十大板,朕帮你改了这毛病。” 林锦文急了,直起身子道:“皇上……” “要不然二十。”皇帝斜了他一眼,这一眼很是沉重,把林锦文直起来的背又给压下去了。 皇帝看他终于老实下来了,哼了声道:“以后还敢吗?” 林锦文巴巴挨训道:“不敢了,皇上。” 皇帝看着他,深深吐了口气突然开口道:“宫里宫外最近流言纷纷,是怎么回事?” 林锦文抬头茫然的看着皇帝。 皇帝双眸一暗,淡淡道:“怎么,朕在宫里都听说了,你没听说?有关你那未出世孩子的事,人人不都再说,你夫郎这一胎是男胎吗?”皇帝自然不好说,这一胎是皇孙,只好这么说了句。 谁想林锦文一听这话,脸色倒是松快起来,他道:“皇上说的是这事啊,卑职听说了。” “他们就是嫉妒卑职在皇上跟前有脸面,故意这么说的。”林锦文忙大义凛然愤愤然道:“传这些流言的人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人残害卑职这孩子。同时可以挑拨父亲和皇上之间的君臣关系,也挑拨卑职和父亲之间的父子关系,让天下之人皆以为皇上失德。这等用心实在是可恶至极,望皇上当严查。” 皇帝当真有些震惊了,要不是看到林锦文偷偷松了口气,他指不定真以为林锦文见识高了。 只是现在,皇帝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林锦文自然的点了点头,皇帝高深莫测道:“朕面前可由不得人撒谎,实话实说了,这事儿朕就不多做追究了。” 林锦文吞了吞口水,眨眼心虚道:“是顾轻临教卑职这么说的。” 皇帝愣了,他本以为是林松仁教林锦文这话的,没想到是顾轻临。 林锦文看了看皇帝的神色继续吭哧道:“皇上,顾轻临说千万不要让卑职因为这点流言被人算计了父子关系。我爹……就是父亲他也说这些事不要让卑职放在心上。父亲他一向疼爱卑职,卑职信他,他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欺瞒卑职的。还请皇上也千万不要为了这点流言就不相信父亲,为难父亲。” “原来如此。”皇帝神色莫名道:“你把这些都告诉了朕,就不怕朕惩罚你?” 林锦文脸色一苦,忙道:“皇上,顾轻临为了让卑职说好这几句话,还特意纠正了卑职好几次语气和神态呢。不过顾轻临也说了,如果皇上你慧眼识珠一眼看破了卑职在说谎,那就实话实说。皇上你宽宏大量,肯定不会因此生气的。顾轻临还说了,在皇上这里,没有什么比真心实意更重要了。” 皇帝被林锦文这话说的心中一愣,他沉默了许久道:“你这夫郎倒是会说话。” 林锦文点了点头,眉开眼笑道:“卑职也觉得顾轻临说话甚是好听。” 皇帝看着他这般,来了兴致道:“顾轻临有孕这么几个月了,你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伺候。这宫里美人最多,朕挑两个好的去服侍你如何?” “不行,不行。”林锦文想也没想便挥动着手拒绝了,他道:“皇上,顾轻临说了,我们感情现在刚刚好,暂时容不下其他人的。他是个小哥,怀孕不易,怎么着也要等他生完孩子再说。为了这个卑职都和祖母吵了一架了,把她给的人也退了。皇上要给卑职也不愿意要,卑职现在可不愿惹顾轻临生气。” 皇帝一听这话,就知道林锦文这是被顾轻临给拿捏住了。这原本是人人都不看好的一段姻缘,顾轻临本应该是被夫家厌弃的存在。 没想到这人倒是个有能力的,不骄不躁的情况下竟然把劣势慢慢的转变成了优势,还成功把林锦文给拿在了手里。 想到这些皇帝心里又有些糟心,心里对林松仁有些嫌弃。他可是知道,林锦文在和顾轻临成亲前行事说话是荒唐了些,但人却连个通房都没有。 现在好了,一成亲就被人捏住了,关键是他自己还没有这个知觉,一直沾沾自喜的。 皇帝现在是不想看到林锦文这傻气的模样,便让他退下了。 只是林锦文刚利索的走到殿门口,皇帝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来:“十大板别忘了。” 林锦文浑身一僵,抿着脸出去了。 林锦文这十大板挨得不算重,毕竟人人都知道他小心眼,爱记仇,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敢狠狠的打他。 就这样,林锦文在殿门外那是鬼哭狼嚎的,跟有谁用刀在杀他一样。 那声音太过凄惨尖锐,把皇帝都引出去了。 十板子过后,林锦文趴在行刑的凳子上不动,哀嚎声不断。 皇帝触眉道:“这板子挨得这么轻,都没有出血,你嚎什么呢。” 林锦文期期艾艾有气无力道:“皇上,这板子打在谁身上谁知道疼,这不出血卑职都快没命了,要真出血了,卑职还不得去见阎王啊。” 皇帝对怂成这样的林锦文也实在是没着,加上他那声音嗷嗷的太刺耳,便让人把他送回去了。 送林锦文离开的也不是旁谁,正好是前去给皇帝通禀工作的萧如归。 让萧如归亲自送人出宫,这可是天大的脸面。但林锦文和他面上不怎么和,让他送自己出宫,就比较难受了,至少面上比较难受。 萧如归亲自赶了马车送林锦文回林家,萧如归倒是挺佩服林锦文的。有关皇孙流言纷纷起时,萧如归真的为林锦文捏了一把汗。 这事一个处理不好,那可是要死人的。萧如归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肯定是小心再小心的处置,生怕给人留下把柄。 结果林锦文是逮着机会就做了处置,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除了打了他十大板,恩宠不变。 从这点来看,萧如归不得不佩服林锦文是个人才。 一路上马车内和马车外的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快行使到朱雀街了。周安和小碗赶了上来把车拦住了,小碗其实并不想见林锦文,但周安固执,非要前来,小碗没办法只好赶车过来了。 马车内的林锦文一听周安要见他,立刻嚷嚷道:“二皇子,你还是别见我了。今天要不是你拉着我去看虫,我怎么会有这么一遭罪受?以后你入宫就老老实实的给齐妃娘娘去请安,千万别做这种事了。” 周安听不懂,小碗不高兴了道:“林副统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这事怎么说也不能怨二皇子吧。” “得,板子不打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他不高兴,林锦文更不高兴:“可现在挨打的是我,你在一旁倒是说起风凉话了。” 小碗还想说什么,林锦文在马车里哼唧起来。 萧如归望着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的周安,便对着小碗道:“臣送二皇子回府吧。” 林锦文在里面道:“皇上不是让你送我回林家吗?” 萧如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静静的望着小碗。 小碗白了林锦文的马车一眼,然后扶着周安入了车内。萧如归径直改变了路线,先送周安回府了。 送周安回去等于绕了一个大圈,萧如归在离开二皇子府后轻声道:“二皇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今日对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林锦文趴在马车里有气无力道:“你以为我维持有头无脑的傻逼人设很容易吗?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皇上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得从其他人嘴里清楚。皇上近来因为流言之事,本来就对我不满,何况二皇子刚刚算是害了我。我现在要是不但不怼他还要是巴着他对他好,那不就等于找死吗?” 皇帝肯定在看着他呢,小碗也会把他对周安的态度告诉齐妃。他不能因为周安什么都不知道,就对着他心软露出真面目。 周安是皇子,他可是个处在流言中却一直没什么身份的林家大少爷,地位不一样,能比较吗? 萧如归问过之后就有点后悔了,有些话如果不是关系极为亲近之辈,问出来就显得有些过分了。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直白的回答。虽然林锦文一开始的话让人有些糊涂,人设傻逼之类的,反正听起来不像是个好词儿。 这时林锦文的声音又响起了:“还有,你以为我和二皇子斗虫的事这么简单,那三皇子就这么凑巧看到我们了,他是有眼线还是有人给他通禀的?小碗这人呢,既然敢骗二皇子,那他真的是一心一意对二皇子的吗?如果不是,那他是谁的人,安插在二皇子身边是为了什么?” 萧如归听着这话,心中一凛,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自认为也够小心的,但和林锦文比起来,自己想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林锦文似乎随时都在防备着什么,而他心里对情势虽然有一定的了解,但对人的防备心里却没有这么严重。 也因此他上次狠狠栽了个跟头,如果不是林锦文,他说不定就折在里面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在这方面还是比不上林锦文。 这人就好像是天生的阴谋家,随便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在他眼里都变得极为复杂。萧如归想着这些,人也变得有些沉默。 而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了,萧如归把人送到林家后,被林锦文要求直接送回院子里。他现在下马车走路形象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萧如归默默同意了,回到院子里,顾轻临正在看书。 看到萧如归赶着马车过来时,他愣了下,然后便看到了从马车里龇牙咧嘴哭丧着脸走出来的林锦文。 顾轻临猛然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扶着林锦文道:“怎么了这是?” 林锦文撇嘴道:“别提了,被皇上打了十大板。” 顾轻临一听就明白为什么,这些日子流言纷纷,林锦文嘴上说着不着急,但一直在琢磨着对策。这种事不好弄,最主要的是皇帝的态度。 现在从林锦文的神态和语气中可以看出,这事暂时是解决了。 但顾轻临心下并没有多放松,这些事都被他放在了心底。他知道总有那么一天,他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林锦文这时指了指萧如归,告诉他顾轻临他是谁。 顾轻临朝萧如归轻声道:“多谢萧统领了。” 萧如归摇了摇头,他看着顾轻临和林锦文之间的相处模式,敛下眼眸。正准备离开之际,有门房前来禀告,说是柳小将军来了。 萧如归听到柳小将军四个字,整个人一愣。 林锦文还没有进房内,听到柳俊溪来了,他整个人挑了下眉,对着顾轻临道:“既然是表哥来了,那夫郎让人备茶吧。” 这人来的这么急促,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顾轻临并没有多想,挥手招来了个丫头让她去备茶。 这丫头林锦文没怎么见过,长相也十分普通,憨憨的很老实的模样,站在那里根本不怎么起眼。如果不是顾轻临动作,林锦文也不怎么注意到旁边还有这么一人。 顾轻临看林锦文一直盯着那丫头瞧,他眉头轻皱了下道:“夫君看什么呢?” 林锦文哦了声收回目光道:“没看什么,就觉得这丫头眼生的很,是刚来的?” 顾轻临淡淡道:“前两天不是告诉过夫君,我买了几个下人吗?这丫头原名如喜,我给改了名字叫地锦。小厮没有合适的,不过我让王婆挑选着呢,粗使丫头倒是有两个,夫君要不要见见?” 林锦文道:“不用了,改日吧。” 顾轻临应了声,神色平静下来。 这时柳俊溪已经走了过来,他面色虚浮,走路踉踉跄跄的,离萧如归还有几步时,腿突然有些泛软,整个人朝地上摔去。 萧如归皱了下眉,还是上前把人给接住了。 柳俊溪抓着他的胳膊站好身体,很快又退开了,他朝萧如归拱手郑重道:“多谢萧统领,我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刚才差点出了大丑。” 他神色很自然,说话语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萧如归就有那么种感觉,柳俊溪这是在向他解释为什么几天不出现。 想到柳俊溪说的理由,卧病在床,萧如归不由的朝柳俊溪看去。 这一看之下发现,柳俊溪的脸色的确不如往日见的那般精神,人也消瘦了不少。 萧如归垂下眼眸,语气淡淡道:“柳小将军客气了,既然有病在身,那便应该在家好好养伤才是。” 第66章 萧如归的语气乍然一听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柳俊溪却听出了里面的疏离和冷硬。 柳俊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俊朗英气的容颜都因此柔和了一分。 他心里很清楚, 只有在意才会显得疏离, 如果心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表现出来只会是冷漠和如常。 相比后两者,他更喜欢前者。 柳俊溪望着萧如归,声音比往日温和了一分,他低声徐徐道:“好在伤势无碍, 若不是祖父看管的严格,早在几日前我便出门了。” 这声音低的仿佛在耳边轻声呢喃, 萧如归克制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眉角却缓缓动了下。他想,刚才还在说是病了,怎么转眼又有伤了? 若不是说谎, 怕是后者了。 萧如归心里想着这些, 脸上却是分毫不显。他也没有看柳俊溪,正准备表明自己要回宫复命的态度时, 林锦文有了动作。 他先是碰了碰顾轻临, 顾轻临看了他一眼, 便开口让四周的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等下人都离开后,林锦文冷笑着软绵绵的说道:“表哥既然这么紧张的第一时间就来探望我了, 那就快进来吧, 站在门前做什么。” 这意有所指的话一出口,在场人面色各异。林锦文不用说了, 言辞和表情上的嘲讽隔着几道门都能听到看出,顾轻临则是有些茫然不解,萧如归是发怔紧张,柳俊溪则是有些心虚不安。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林锦文那话里的意思。林锦文刚从宫里出来,柳俊溪几乎没差什么时间就赶来了,可不就是第一时间了吗。 何况柳俊溪和他闹翻的事情先前也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的,两人颇有老死不相往来模样。 那在有心人眼中,柳俊溪今天能第一时间赶到林家,那他盯得是皇宫还是林家?林锦文心里自然清楚柳俊溪盯得是萧如归,但这事别人不知道。 柳俊溪和萧如归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是一件隐秘又默契的事,他们瞒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这事大肆宣扬出去? 那柳俊溪这一番行为让皇帝知道了,他老人家会不会多心? 柳家在京城中本来就处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皇帝现在对柳家的态度是轻了不行重了更不行。现在柳俊溪这么一出现,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成是窥视帝宫,那乐子就大了。 想到这里,林锦文又哼哼笑了两声。 柳俊溪干咳两声,那双灵动的双眸中倒是没有什么尴尬之色。他慢腾腾的走进院子里,萧如归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没有直接抬脚离开。 顾轻临以为林锦文是担心柳俊溪的处境,并没有往深处想。等人走进来后,他本来想亲自倒茶的,林锦文把他拦住了:“你身体重,不用招呼他们了。” 怕顾轻临觉得为难,他扯着脸皮一脸痛苦的说道:“我这身上疼的厉害,你先把我扶进去休息休息吧。” 顾轻临一想到林锦文身上的伤,立刻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他眼底有些急切道:“你快回去躺着,我让人给你请大夫来。” 林锦文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他低声道:“不用请大夫,你拿些伤药给我涂涂就好了。” 顾轻临嗯了声,连忙催促他往房内走。 林锦文自然要顺着他的意的,看在自己心情不错的份上,他看向柳俊溪,好意给他和萧如归找了个聊天的台阶:“表哥是和我闹翻了,但最近流言蜚语的,外祖父和表哥对我有所关注,想第一时间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应该。这事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会觉得在理。” 林锦文这话的意思是,让柳俊溪把他来林家的缘由归结在皇孙流言上。这事也关系到柳家,柳家自然要问清楚的。 柳家身为臣子不好质问皇帝,只能问询林家。 柳老将军身份贵重,不轻易出面,就算是出面寻的也是林松仁,那柳俊溪盯着林锦文,在他出宫时便得到了消息前来质问一番最是可行。 事情闹得这么大,要是柳家听到流言一点动作都没有的话,皇帝心里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想法。要是柳家动作太大了,皇帝心里怕是更不舒服。 所以柳俊溪因这件事冲动的来林家一趟也是有道理的。何况还有个萧如归在,萧如归完全可以把这事说给皇帝听。柳家和林锦文闹得越开,皇帝大抵是越放心的。 柳俊溪听了林锦文的话,神色放松的同时又有些复杂。说来皇孙流言传开时,柳老将军震惊无措之余也同他就商议过。 这事事关林家颜面皇帝尊严,他们不能不过问也不能过问太早,而且只能在最合适的时间质问林松仁。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俊溪和柳老将军已经做好了林松仁敷衍他们,什么都不说的准备。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这事就算是真的,只要皇帝不开口,那他就是假的。 柳氏之事,柳老将军和柳俊溪心里没有气儿那是不可能的,但没有确切的证据,加上林家的态度,他们甚至连质问皇帝和林松仁的理由都没有。 柳俊溪甚至不敢想这事如果是真的,柳老将军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因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柳氏当年的死另有他因。 柳俊溪今日前来除了有萧如归的原因在,也有想看看林锦文态度的意思存在。 林锦文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通透,还要沉得住气。 柳俊溪对林锦文还是有点复杂的,毕竟牵扯到了去世的柳氏。 林锦文这么心底明亮的人,柳俊溪在想什么,他猜也能猜出八九分。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人都是感情动物,有着自己的判断能力,但也受各种感情因素的影响。 他对柳俊溪和柳老将军的态度与他们对自己的是一样的,别人对他好,他自然是要回报的,别人对他存有利用之心,那他就会进行反利用。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是柳家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他也就暂时不想考虑那么多。 他也只是个人,不是神,算不到人生路上的每一步。 林锦文想着这些,由着顾轻临把自己扶回房内。 他趴在床上退下衣衫,顾轻临亲自给他抹药。 中途林锦文呜呜了两声,惹得顾轻临心疼不已,手上又轻了几分。 药涂抹完后,顾轻临给他盖上薄被,低声抱怨道:“皇上下手也太狠了。” 林锦文把头从枕头里拔出来,微侧头看向他道:“他是皇上,向来说一不二的,只给我十大板已经算是咱们烧高香了。” 顾轻临自然明白这些,只是理解归理解,心情归心情,感情归感情。 林锦文这几天的心一直在紧绷着,现在事情在皇帝那里暂时被控制住。他回到家中,在顾轻临面前,终于能松口气了。 松了口气就感到浑身疲惫的厉害,他眯起眼含含糊糊道:“我困了,睡一会儿。”他是个普通人,在精神高度紧张过后剩下的便只有疲惫了。 在安稳的环境中趁机睡一觉,恢复下精神气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顾轻临轻声道:“那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林锦文嗯了声,静静的趴在床上,不知道多久,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顾轻临静静的望着他,林锦文很少有比他先睡着的状态。每晚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更不用说林锦文了。 林锦文睡着时的模样很平静,紧闭的双眸掩盖住了他眼中的光芒,收敛起了身上的锐利之色,整个人看起来斯文温雅极了。 顾轻临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出手在林锦文脸颊上抚摸了下。温热的皮肤比不上夜晚时彼此接触的温度,却让人心安。 顾轻临放下手,微微俯身,在林锦文嘴角偷偷印了个极为清淡的吻。 这吻很轻收起的很快,顾轻临却像是沸腾起来的水,整个人都热起来了。而睡梦中的林锦文,大概是做起了什么美梦,嘴角突然勾起抹笑,容颜俊美笑若三千桃花,灼灼其华。 @@@ 顾轻临再次出门时,柳俊溪和萧如归都已离开了。 三七上前禀告说,萧如归急着回宫和皇帝复命,柳俊溪看林锦文回房内了便也离开了。 顾轻临听罢这话微微沉思了一番,林锦文刚才那一番话他总感觉有哪个地方不对,但让他说出来,他又说不出到底是哪个地方有问题。 顾轻临心里有些怪怪的,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一些事,就他不知道那般。 当然,顾轻临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如果里面没有林锦文什么事,他也不会对此特别关注就是了,就因为林锦文也在里面,他心里才有那么点不舒坦。 顾轻临想着这些,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三七在一旁瞅着走神的顾轻临,小声道:“少主君,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顾轻临最近胃口是极好的,隔一段时间就会觉得饿的慌。今天已经超过时辰了,顾轻临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模样。 三七可是见过顾轻临饿过头难受的模样。 顾轻临今日却是真的没胃口,他有点懒懒的说道:“不用了,我去躺一会儿。” 三七嗯了声,顾轻临并没有躺在床上,他知道林锦文睡眠极浅,他动作太大的话会把人给惊醒,便在房内的小软塌上躺下了。 他肚子已经极大了,这软塌不是特别大,普通人躺在上面还好。他侧身躺在上面不能随意翻动身体,看着就比较憋屈。三七有些心疼,顾轻临朝他看了一眼,无声的让他离开。 三七只好退下了。 顾轻临闭上眼,虽然和林锦文没有躺在一处,但他能感受到林锦文的气息,这让他很安心。不知过了多久,顾轻临也睡着了。 在林锦文和顾轻临陷入睡眠中时,萧如归已经策马回宫了。 他回宫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面见皇上,皇上道:“锦文没事吧。”皇帝话里端的是关心,语气里带的是无奈。 萧如归把自己送林锦文回去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再说到周安跟了上去时,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但说到柳俊溪和他们前后脚到了林家时,皇帝讶然的挑了挑眉道:“柳俊溪?” 萧如归微垂眉眼迟疑了下道:“柳小将军好像是去质问林副统领一些什么事,只是林副统领受了伤让柳小将军进了院子,他便去房内养伤去了。柳小将军在臣离开时,也跟着离开了。” 萧如归并没有直接说质问有关皇孙的流言,但皇帝心里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皇帝根据萧如归这三言两句,脑海里很能想象得出,柳俊溪气势汹汹的跑到林家,林锦文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回房内休息的场景。 皇帝对萧如归的话根本没有怀疑,在他看来,林锦文这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如果特别给柳俊溪面子才是怪事。 林锦文可是个爱记仇小心眼之辈。 想到这些皇帝幽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柳俊溪当时怎么样了?” 萧如归知道皇帝这是想知道柳俊溪当时的心情,他沉吟了下委婉道:“柳小将军大抵是有些生气的,所以便直接离开了林家。” 当然,和自己分别时,柳俊溪轻轻在他耳边说,晚上会寻他一叙这事是不用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叹息道:“柳俊溪也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两个人脾气倔到一块了。” 萧如归没有吭声,沉默的跟个雕像一样。 皇帝了解到自己想了解的,他感到浑身酸软的厉害,便站起身伸了伸胳膊道:“算了,都是一些小事,由着他们去吧。” 然后皇帝看向王尽安道:“去芳贵人那里说一声,朕这几日乏的厉害,让她燃好香,一会儿好好给朕捏捏。” 王尽安应了声,忙去下去了。 萧如归知道这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小声道,臣告退。 皇帝嗯了声,挥手让他退下了。 萧如归离开乾清宫时,情绪莫名。在芳美人得宠之后,林锦文便他查明芳美人受宠的缘由。 林锦文当时还开玩笑的说,他的身份比自己探消息要方便的多。 这话倒也不算假,林锦文根本没受后宫妃子待见,他自己便以这个为理由不常往后宫跑。萧如归相当而言能做的就比较多了,打探消息也比较迅速。 毕竟后宫一个人突然受宠,肯定会被人议论的。她再怎么想隐藏自己的特殊之处,也会被那些紧盯着她的人给扒出来的。 芳美人受宠除了一双手能把人按得舒坦外,还会自制药包。 她做出来的药包能安神清脑,皇帝闻上那么一夜,第二天醒来精神头肯定要比往日好。 当然,芳美人制成的药包,太医院都会认真检查一遍才会用的,毕竟皇帝龙体为大。 林锦文听到这些后嗤笑了声没说什么话,萧如归其实并不大认同这些的。药包这种东西,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但太医院的御医们都觉得这些没问题,他一个不懂药理的人也就说不出其他话了。不过萧如归始终觉得这个突然蹦跶出来的芳美人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存在的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 @@@ 顾轻临这一觉睡得极香甜的,朦朦胧胧中,他听到了玉竹的声音。他皱了下眉,心中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他人还没有彻底清醒,耳边传来林锦文温和的声音。 顾轻临顺着声音看向林锦文,他缓缓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床上了。 说来他的防备心不算小,把他从软塌上抱到床上的肯定是林锦文了。对此,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锦文不知道顾轻临在想什么,他一边弯腰把顾轻临的鞋子拿出来给他穿上,一边略带几分不满的说道:“下次别这样了,若是困了,直接上床睡便是,哪有睡在软塌上的。那地方那么小,万一你掉下去怎么办?最关键的是,你睡觉不睡在我身边,我不习惯。” 顾轻临回过神时,林锦文已经把他安置好了。 顾轻临缩了缩腿,面色泛热,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林锦文喜欢极了顾轻临这样羞涩又极力忍耐的表情,他脑海中不由的想起一些夜晚的画面。为了不让自己难堪,他错开了眼,低声道:“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他这么一说,顾轻临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饿了。他想到自己临睡前那点心思,便垂眸道:“表哥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这话不问出来,心里总是有个疙瘩似的,难受的紧。 林锦文笑了,道:“你也看出来了?” 顾轻临疑惑的看向他,林锦文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说完顺势又弄了下他的耳垂。 顾轻临浑身一个激灵,被林锦文动作弄得也被他那话惊的。 他根本没有朝那个方向想,弄明白这些后,他才恍然那股怪异之感是怎么回事。 林锦文在自己忍耐力告罄之前理智回笼,他退开身体,看到顾轻临还处在惊讶的模样,他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他眼中,小哥和男子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是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小哥和男子在一起是非常正常的事,男子和男子在一起怕是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林锦文自己能接受这种事,不过他并打算强求顾轻临也接受,顾轻临毕竟是这大周土生土长的小哥,思想已是根深蒂固了。 他把这件事说给顾轻临知道,只是希望这人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如果顾轻临心里因此不舒服,那以后就避免让他见到柳俊溪和萧如归就是了。 顾轻临脸上的惊诧很快就收起来了,他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好。” 萧如归和柳俊溪这两个八竿子打不过一块的人竟然有这样的关系,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 林锦文细致观察了下顾轻临的神色,发现他真的没什么不适后,心里松了口气,他道:“我也只是猜测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在自己房里,咱们能不能不要讨论外人了,老是说别人,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顾轻临被他这话说笑了,他道:“好,那就不提他们了。” 林锦文朝他露出个轻笑,然后他起身,扶起顾轻临,两人紧挨着朝门口走去。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两人都有些饿了,此时去吃点东西,时光正好。 @@@ 林锦文再次入宫的时候是三天后,他本来还想以伤势较为严重为由,躺在床上继续养伤的。结果才刚刚三天,宫里就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不是旁谁,而是皇上,这事情还出在芳美人身上。 林锦文入宫时,乾清殿外跪着周祥。周祥身胖体虚,跪在那里,满脸汗水,身上的衣服就更不用说了,就跟在水里浸泡过似的。 大大的太阳底下,他浑身在发着抖。任谁看到他那模样都知道,他这是害怕,而不是被热的。 林锦文从周祥身边经过时,周祥看着他眉眼间的惊恐根本无处隐藏,他眼圈红红的,里面噙着不敢掉落的泪水。他望着林锦文的背影,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事儿说来也巧,皇帝昨天突然心血来潮没让人通禀就去了芳美人处,结果去的时候芳美人正在制香包。看到皇帝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不说,第一反应是把香包收起来。 她那动作不明显,但皇帝是谁,眼神多尖,一眼就看出了芳美人的不同之处。 皇帝沉下脸就让人把香包给拿走,芳美人大概是看事情败露了,直接把东西全部扔进了香炉里。这香包在香炉里散发出来的气味腥臭难闻,皇帝当场就呕吐起来。 王尽安吓得尖声让人把芳美人给拿下了,皇帝头晕眼花的被人护着离开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后,皇帝人总算是彻底清醒了,除了有点头晕没别的症状了。 皇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让人审讯芳美人,又命人把淑妃和太医院的王忠都给抓起来了。 理由很简单,芳美人是淑妃献上去的,芳美人想害皇上,就意味着淑妃想害皇上。 王忠更不用说了,那芳美人自制的药包是他带人亲自检查的,当时也是他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的。现在有了问题,皇帝第一个要追究的可不就是他吗。 林锦文知道这一切的事情时,心里只觉得日了狗了这是。 每次他想好好休息的时候,这皇宫里的事就没有消停过。 第67章 林锦文进入乾清殿时, 元宵绷着脸皮把门给他打开了。 这时不光是元宵, 就连皇帝身边荣宠不衰的王尽安王大总管都在紧着皮,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盛怒中的皇帝。 林锦文进入殿内时, 看到了站在一旁跟个柱子一样的萧如归。看到他, 林锦文心有戚戚然。好像每次皇宫出事,萧如归都会被连累一同。 这次倒还好,没有在第一案发现场,也没有被人拖累, 更没有被皇帝打板子。以前萧如归挨了皇帝的责骂,别人顶多关心关心问候问候, 现在柳俊溪怕是要心疼死了。 萧如归站在那里只觉得林锦文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似乎带了说不出的同情。他心底有些疑惑,不知道林锦文这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自己看错了。 当然, 在这种比较肃穆压抑的场合, 也没有人能想到林锦文脑海里想的是这些东西罢了。 林锦文走到龙榻处,王尽安正在喂皇帝喝水。 皇帝阴着脸喝了几口, 挥手让王尽安退下。 这时王尽安一句俏皮话都不敢说, 小心谨慎的退到了一边。他也不敢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怕那响声让皇帝听着心烦。 昨个儿就有个小太监在收拾东西时不小心发出了声响,皇帝当即勃然大怒, 要把人给拖出去直接打死。后来还是王尽安看那小太监可怜, 让人打了五十大板,把他带走了。 反正这小太监皇帝日后肯定不记得了, 五十大板下能活下来也算是他命大。这事如果日后被皇帝知道了,王尽安也是可以说,这小太监能活下来那都是因为皇帝宽宥,加上这皇宫有皇帝龙气照拂之故。 这样的小事王尽安随手做过几次,也因此名下多了几个干儿子徒弟什么的。当然,他能做的也就这些,涉及到自己人身安全的事,王尽安是半分都不会出头的。 林锦文巴巴的望着皇帝,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完全纯粹的关心和伤心。皇帝这时正值心里难受,各种怀疑涌上心头,总觉得这宫里的人没一个好的,都是在盼望着他死。 冷不丁的看到林锦文关切的眼神,皇帝心里一酸连带一软,突然觉得这皇宫里对自己最诚信的怕是只有林锦文的。 不枉自己平日里这么宠信他。 林锦文被皇帝这充满了脆弱和慈爱的眼神看的浑身一凛,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忍耐着小声道:“皇上,你没事了吧?” 皇帝怅然道:“你看朕像是没事的模样吗?” 芳美人那一把东西扔在火炉里,他当时没被呛死已算命大了。 后来经过太医院检测,那些东西都含了毒的,虽然毒量不大。如果这次芳美人没有败露,那他常年日积月累的闻这些东西,早晚有天都会死在这上面的。 想到这些,皇帝只觉得心里很是悲伤。 林锦文看着皇帝道:“皇上既然不舒服,那就传御医前来看看吧,皇上身体最要紧的。” 皇帝没有吭声,太医院的御医大部分都被他关押在天牢里了。尤其是以王忠为首的那些,他本是最信任王忠的,结果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他现在对谁都不信任。 林锦文一脸为难道:“皇上,你这样讳疾忌医也不是办法啊。”皇帝一大早就雷厉风行做下的决定,宫里宫外都传遍了,林锦文说这话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有人给他传递消息。 他假装没看到皇帝阴如雨滴的脸色继续道:“那东西是芳美人……” “什么芳美人,不过是一个贱人罢了。”皇帝咬牙切齿的打断林锦文的话,他现在是不能听到芳美人三个字,听到就想把人给直接挫骨扬灰。 林锦文停顿了下,面无表情道:“那个贱人收集给皇上用的东西,御医去查看时肯定是没问题的。要是卑职想用那些东西害人,也会把好的拿出来让人看,把那些不好的给藏起来的。当时皇上你最喜欢她,那御医又不能直接去搜她宫殿吧。那宫里的宫女太监也不懂香料药包,大概觉得好闻就是好的。” 皇帝心里大抵也是清楚明白这些的,但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是火气在头上加上性子天生又多疑,只想着太医院和芳美人有所勾结,都是想害他。一时间陷入到那个困区,哪里会多想什么。 现在林锦文冒冒失失的说出这等朴实的话,又拿自己举例子。让皇帝好气好笑的同时又觉得他有着难得的赤诚之心,思绪一下子就展开,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勉强光亮了几分。 太医院的人有问题,但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有问题,林锦文说的也对,当务之急是先给他诊脉,看看自己身体情况再说。 想到这里,皇帝朝萧如归望去,沉声道:“把王忠查一查如果没问题的话先放出来,其他太医要细致的去查,有问题立刻来报。” 萧如归出列应了声,然后转身离去。 皇帝这才转眼看向懵懂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林锦文道:“你拿自己说话,也不嫌晦气。” 林锦文茫然,他弄不懂皇帝这话的意思,挠了挠头道:“皇上,卑职说的都是实话,这有什么可晦气的。” 皇帝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模样。 这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王尽安看出皇帝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凑上前笑道:“皇上,林副统领这是心疼您呢,这番话更是表明了自己的赤子之心。” 皇帝听了王尽安的话冷哼了两声,他想起了前两天王尽安还在自己跟前埋汰林锦文的事,突然有点看王尽安不大顺眼了。 王尽安一看皇帝这神色就知道要坏,他脸色讪讪的眼巴巴的望着皇帝,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好在皇帝了解林锦文,只是在心里想想,也没有想过在林锦文面前直接说出这事。要不然以林锦文那性子,王尽安从此就是他的眼中钉心中刺了。 想到这些,皇帝又觉得林锦文这人真的是十分难得。林锦文不喜欢谁,脸上眼里都写着厌恶,告状都告的光明正大,落井下石都落的光明磊落。 只是大部分时间,林锦文找出来的告状理由实在是太经不起推敲罢了。 相比之下,皇宫的这些人针对人都用了各种心计,每个人说话做事都是弯弯道道的,面上带笑心思歹毒如芳美人这般的实在是多了去了。 一时间,皇帝对后宫的美人都提不起兴致了。 林锦文可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心里正在琢磨着眼前这一切。 上次兽房出事是四皇子遭殃,这次芳美人出事是三皇子受牵连。算算到现在为止,这宫里健健康康的皇子除了周康可就没别谁了。 林锦文心里有感,大皇子周瑞很快就要跳出来了。 这是一种直觉,没办法说出来的。 不过想到周瑞,就想到了跪在殿门外的周祥。周祥跪在那里应该是为了淑妃求情吧,想到他刚才眼红的模样,林锦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次淑妃找不到和芳美人没关系确切证据的话,那很容易被人定死在这件事上的。 自己遭殃不说,周祥这个皇子也会被皇帝厌弃吧。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时间,萧如归把王忠从天牢里带回来了。他们进殿时,外面一阵吵闹声。 皇帝皱眉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萧如归本就在跪下请安,听到这话忙道:“回皇上,三皇子在外面晕倒了。” 现在天气已不是特别热了,但周祥跪在外面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身体虚胖,又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罪,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可不就受不住了吗? 皇帝到底心疼儿子,听了萧如归这话,脸色沉沉的,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让人把周祥给抬进来,让王忠给他把脉。 王忠在天牢大概是没受到什么委屈,衣服有些褶皱,面相倒还精神。不过到底是历经了一场生死,看向皇帝的目光十分慎重。 王忠给周祥把脉用了很长时间,又掀开周祥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得出结论是周祥没什么大碍,之所以晕倒是有点受惊加上身体有些虚弱导致的。 王忠说完跪在地上不敢多说一句话,皇帝道:“既然这样那就开方子吧。” 王忠到了此时才彻底松了口气,皇帝能让他开方子,那就是还认同他。只要还认同他,那他的性命就无碍。 王忠颤颤巍巍的去开方子去了,皇帝看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周祥一眼,让人把他送回去去了。 等王忠开完方子回来后,林锦文道:“你快来给皇上看看。” 王忠顿了下到底没敢直接上前,他拿眼轻轻瞅了瞅皇帝,只见皇帝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怎么,没听到锦文说的话吗?” 王忠忙走过去,认认真真给皇帝把脉,许久后他松下手道:“皇上吸入了毒雾,身体发虚,头重脚轻。好在吸入的量小对身体危害也小,老臣这就开方子,为皇上调理身体。” 皇帝看他态度还算诚恳,便随意嗯了声道:“那就去吧。” 王忠恭敬的退下。 皇帝头晕眼花的人,这么折腾了一会儿了,人也实在是不舒服,便道:“朕有些乏了,留王尽安在身边近身伺候就是了,你们都退下吧。” 萧如归和林锦文便行礼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王尽安扶着皇帝躺在床上,又给他细致的掖了掖被角,低声道:“皇上你睡着,等药煎好了,奴才亲自拿来给皇上服用。” 皇帝哼了声,表示知道了。 王尽安放下心,他最怕药熬好的时候皇帝真睡着了。那时他是把人喊醒也不是,不喊醒也不是,左右都是为难。 皇帝吩咐完王尽安便闭上了眼,他并没有睡着,就是觉得人太疲惫,想躺着休息,不想听到其他声音。 @@@ 这边萧如归和林锦文出了乾清殿后便离开了,萧如归临走时还特意把贺帆调过去当差,贺帆面上自然是高兴的。 贺帆以为萧如归是故意这么做的,萧如归和林锦文现在属于是竞争关系,他现在在这里当差,皇帝有个什么事,他还可以第一时间传达给萧如归。 至于林锦文,身边现在能用的人不过是王顺。王顺这人却是个两面都不愿意得罪的,他给林锦文办事儿,也听贺帆的吩咐,是个稳坐条鱼台的人。 贺帆在想什么,萧如归和林锦文两人都很清楚,林锦文对此张嘴嗤笑一声,然后斜眼望向萧如归,眸子里还有深深的讥诮之色。 萧如归面不改色,贺帆从他手下出来的,这点是没办法辩解的。 两人本来想找个偏僻之地说会话的,毕竟两人面上有仇,回住处也不好待在一起。 在柳巷拐角处,两人遇到了安昭仪和周康。 萧如归和林锦文忙错开身给安昭仪和周康弯腰行礼,此时安昭仪秀美的脸颊上带了几分焦急,看到两人后勉强镇定下来和他们打招呼道:“萧统领、林副统领,皇上怎么样了?” 林锦文道:“王御医已经为皇上把脉了,皇上刚才睡下了,昭仪娘娘和五皇子放心好了。” 这种时候萧如归一般是不吭声的,都靠着林锦文那张嘴在说话。不过两人面上给人留下的印象一直是,萧如归还没开口,林锦文便抢先说话。 而后萧如归就站在一旁不吭声,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能让一些人心里为他和林锦文加一场你来我往的怨恨情仇。 安昭仪听了林锦文的话松了口气,她道:“皇上没事便好。” 这时周康奶声奶气道:“母妃,我们去看看父皇吧。” 安昭仪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朝萧如归和林锦文说道:“多谢萧统领和林副统领。” 周康也十分有礼道:“多谢萧统领和林副统领照顾父皇了。” 说完这话,安昭仪带着周康离开了。留下萧如归和林锦文望着两人的背影沉默着。 然后林锦文转身叹了口气,萧如归跟着离开了。 走了一会儿,萧如归感到四周没什么人时,他开口道:“你刚才为何叹气?” 林锦文沉默了下道:“没什么,就觉得生活在这皇宫里的皇子都挺糟心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陷害了。” 萧如归迟疑了小声道:“现在皇宫里只剩下大皇子和五皇子了。五皇子现在还年幼,安昭仪身后又没有特别的势力,我这边要不要稍微看着他一点?” 萧如归这话里暗含之意很是清楚了,他本身也不怎么待见周瑞。周瑞心眼不大,他上次拒绝了周瑞的招揽,随即又被害入牢房,差点家破人亡。 他和周瑞之间根本没有和好的可能,这个皇位他自然也不想周瑞坐上去的。林锦文自然也是如此的,那现在照看着点周康,日后安稳的离开这个大漩涡中想来也方便些。 萧如归甚至有种感觉,林锦文一开始就是这么个打算。 萧如归的话让林锦文神色顿了顿,最后他缓缓摇头道:“别这么做,现在满朝文武,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这皇宫,盯着大皇子和五皇子。有时候你护着一个人就等于是在害他,也等于在害你自己。若是因此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没人救得了你了。” 萧如归总觉得林锦文这话里有话,但他知道林锦文这话说的在理。 皇宫里的局势现在已经是非常明朗了,周祥再倒下后,大皇子周瑞可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以后只要他不犯下什么谋反大罪,皇帝应该不会动他的。 林锦文看着萧如归陷入沉思的脸,他想说什么,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他和萧如归现在算是跳绳上的蚂蚱了,周瑞继位,等着他俩的应该会是同一把刀。 林锦文不想在这个生死问题上多想,因为想得太多说说明牵挂太多,说不定就会心生退缩。 于是林锦文郑重道:“先别想这个了,我问你,皇上身体没事吧?” 萧如归道:“看王御医那模样应该是没事的,至少年前应该没问题。今天放他出来的时候只让他好好给皇上把脉赎罪,王御医神情不像是很着急的模样。”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又道:“王御医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我也不敢过多打听什么。你救了他一命的事,我也没有提。你知道他在宫里这么多年,是个人精,听到消息应该能猜测的出来。不过应该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林锦文听罢这话望着萧如归正色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救他,那话皇上要是听不进去谁也救不了他。这点好人的名声我也不放在心上,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顾轻临。有关皇孙的流言还在,我怕有人会耐不住性子,朝他出手。” 萧如归皱了下眉,他自己家里乱七八糟,倒是能体会林锦文现在的处境。 林松仁宠信林锦文,但林家对林锦文来说并不是保护伞,甚至是个漏洞百出能被人轻易找出破绽的地方。 如果周瑞真的按捺不住想对顾轻临下手,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林锦文没办法暂时脱离林家,在世人眼中,林松仁对他那么疼爱,林锦文再怎么胡闹名声再怎么不好,众人还是觉得他刚刚成亲不懂事,还有林松仁在一旁袒护着他,即便是表面的袒护。 林锦文如果真的搬离林家,那他就是大大的不孝之子不说,他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家安置的如铜墙铁壁一点缝隙都没有。 想到这些,萧如归道:“不若让柳老将军帮忙,柳老将军从北境带回的人都是他老人家信得过的,让他安排些人暗中保护林少主君岂不是正好。” 林锦文听到这话眉眼弯弯,他道:“我正有此意,没想到被你给说出来了。只是我现在身边不便,不好直接和外祖父接触。如是,就麻烦萧统领帮忙告知一声了。” 萧如归明白林锦文这话里的意思后,那张俊逸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凤眼之内满满都是无措。 他慌忙错开眼,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柳俊溪。 那天从林家出来,柳俊溪并没有跟上,但就如同他所言,当晚柳俊溪出现了他门前。 柳俊溪把他挡在门和自己之间,低声在他耳边道:“我说给皇上听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见过太多生死,手上也沾了太多鲜血。我没喜欢过什么样的人,我本来已经认了,可我回京遇到了你,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我这辈子不娶妻不纳妾,只要能和你一起就好。你也一样的是不是,要不然你也不会没有娶妻生子。” 柳俊溪当时离他太近,他浑身都感到不自在。他想把人给推开,但柳俊溪更过分,直接在他脖子上吻了下,很有流氓气息。 在那种环境下,他简直是心惊肉跳的,手死死的抓住了柳俊溪的肩头准备把人推开。 而后柳俊溪闷哼一声,自己退开了一步,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柳俊溪望着他笑道:“我背上的伤口裂了,就不在打扰你了,等我的伤彻底好了,再来寻你。” 柳俊溪说完这话就跳窗离开了,只是当晚他穿了一件白色衣衫,跳窗离开时后背上的血迹很是明显。 萧如归明知道柳俊溪这是在使苦肉计,心里却一直很挂念他的伤,当晚甚至因为他背后的血迹而没怎么睡好觉。 后来柳俊溪倒是没出现了,不过总是在他回去时,有人给他递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安字。一个字让他知道柳俊溪现在身体状态,也让他安下心了。 林锦文看着不知走神走到什么地方的萧如归,在萧如归脸色咻然红了时,他把目光错开。他刚才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没想让萧如归联想太多的。结果这人这么纯情,脸上神色都控制不住。 不过看情况,这两人间的进展速度很不一般。 林锦文耸了耸肩默默不吭声了,他沉下心继续想着该如何安置顾轻临。 他不是不担心顾轻临,尤其是在周容出事后,他那颗心更是时时刻刻都在提着。 他不是不想找柳老太爷帮忙,但当时时机都不对,那时柳老太爷出手的话,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的。直到皇孙流言出现和现在皇宫内的情形,这流言和宫内的紧张对他和顾轻临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可以刺伤他们,也可以护着他们。 柳老太爷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就算最后皇帝知道了,只要皇帝暂时不想林锦文死,尤其是现在宫里淑妃出事又连累到了三皇子。那流言中的皇孙会不会出事?柳老将军派人暗中保护顾轻临也就算是一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了。 只是林锦文知道狗急跳墙这四个字的含义,虽然他明白,不到最后一步,这幕后之人应该不会动他的。但他还是不放心顾轻临,还是觉得要找个机会找个借口把顾轻临给送离京城才好。 这事虽然不那么好办,但林锦文还是决定要试试的。何况这种事需要提前和顾轻临商量的,夫妻之间事情要商议好了之后才能做决定的,要不然就算是以为他好的名义,也等同于在伤害人。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彼此心里还是会有缝隙的。 林锦文思绪都飘到了顾轻临离开京城后自己的生活了,萧如归也回过神了。 他看向林锦文没有吭声,林锦文也没想着打趣他,他本想岔开话题说些别的时,贺帆从远处赶了过来。 萧如归收声,林锦文跟着闭嘴了。 贺帆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跑到他们跟前时那是不停的大喘气。贺帆断断续续道:“统领、林……副统领,芳……芳美人死了,皇上……皇上召见。” “什么?”萧如归的眉头紧紧皱着,他道:“芳美人死了?” 贺帆点了点头,他低声飞快道:“皇上听了消息很生气,统领快回去吧。” 林锦文也有些惊讶,这芳美人可是皇帝此时最恨的人没有之一,在她没有说出为何要残害皇帝的真相之前,皇帝肯定派人把她看的牢牢的。 既然这样,那她怎么就死了? 如果是什么都不想说的死士,那被抓住的一开始就应该自尽,她等了一夜这个时候才死去是为了什么?有人给她通风报信吗? 想到这里,林锦文望着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贺帆道:“皇上还没审讯她呢,她怎么就死了呢?” 林锦文当然可以好声好气的问贺帆,人是怎么死的。只是那不符合他目前的人设,只能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了。 这不,一看他这说话的态度,贺帆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林副统领,她怎么死的,卑职怎么知道,卑职又没守在那里。” 第68章 见贺帆是这态度, 林锦文满脸写着不高兴。他不高兴自然不会憋在心里, 直接那么冷冷一笑开口讽刺道:“贺侍卫既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要你有什么用。” 说完这话, 他根本没给萧如归打圆场的机会, 直接傲傲的转头离开了。 贺帆被林锦文这话挤兑的面色发白,萧如归皱了下眉,迟疑了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道:“林副统领的嘴巴向来不饶人的,这些你别放在心上, 也不要太冲动。” 贺帆对着他勉强一笑道:“统领放心,这些卑职都知道, 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萧如归听了他这话才松开紧皱的眉头道:“我们先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免得去晚了引得皇上盛怒。” 贺帆深吸几口气,把心口的那股不忿都吐了出来,他点头附和道:“林副统领已经过去了, 咱们也赶快跟上吧。” 萧如归自然没有和林锦文争夺在皇帝跟前谁得宠信的意思, 只是这话他不会对着为自己着想的贺帆说,他轻轻嗯了声, 同贺帆一起朝乾清宫走去。 不过为了不被贺帆发现问题, 他走的不紧但也不慢。 两人回到乾清殿时, 林锦文正在那里安抚皇帝,只听他说着:“皇上你别因为这点小事儿气坏了身体, 人既然死了, 让人好好查查,总会有线索的。” 贺帆对林锦文打心眼里不待见, 自然觉得他做什么都是不好的,此时更觉得林锦文声音里充满了谄媚。在他看来林锦文这番作态实在是不像是个臣子,而像皇帝身边的内监王尽安。 贺帆撇了撇嘴,神色十分不屑。萧如归斜视了他一眼,许是目光太过锋利了,贺帆本能的感到了威胁。他抬眼和萧如归对视了下,目光有些游弋略带几分心虚的转开视线。 萧如归收回目光,然后神色平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皇帝的吩咐。 皇帝被气的干咳了好几声,脸上的怒气是怎么都平息不下去。殿内跪着看守芳美人的宫女内监和侍卫,皇帝指着他们,眼睛里都是刀子。 那侍卫有以前跟在贺帆身边的,看皇帝现在这模样,这些人说不定都活不长了。贺帆看的有些心急,不由的拿眼看了看萧如归。 只是萧如归并没有看他,萧如归低垂着眼眸,稳稳的站在那里。 王尽安给皇帝拍了拍后背,等皇帝止住了咳嗽声他才不动。 皇帝望着地上的人,冷冷道:“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地上的人都缩了缩脖子,流露出明显的害怕之色。 说来这芳美人的死和他们也没有太多干系,他们对芳美人防备的很严格,但芳美人是自己死的。她牙里面放了毒药,在受了一天一夜的审讯后,咬毒自尽了。 她那毒还是剧毒,从咬到人死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芳美人死状是相当惨烈的,据说她死的时候目光流露出狠毒之色,遥遥的望着皇帝居住的方向,颇有死不瞑目的感觉。 当然,这事没有人敢说出来。跪在地上等待死亡的人只能把罪责都推在芳美人身上,任谁也想不到她嘴里会有毒的。 这不像是妃子倒像是被人培养出来的死士。 可是被审讯了那么久一个字都没有多说的芳美人,怎么就突然自尽了?是有人给了她什么通知,还是她接到什么暗示? 这样的事自然少不了要怀疑这些人,但这些人自然觉得自己冤枉。他们都可以彼此作证,没有谁单独离开过他人视线之外的。 现在是生死关头,他们恨不得推出去个人当替死鬼,根本不可能在这方面说谎的。 皇帝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这些人没看护好芳美人,让他失去了找到真相的机会。 皇帝恶狠狠的望着他们,然后一字一句道:“宫人全部送到行刑司,侍卫交由萧如归,务必给朕审问清楚芳美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群人拼命向皇帝求情,说自己冤枉,求皇帝饶过他们。可是端坐在那里的帝王眉眼冷酷的看着他们,眼底根本没有一丝怜悯之色。 萧如归把侍卫带下去的时候,贺帆跟着一起去了。 林锦文则站在皇帝跟前,他也没什么话说了,只好沉默的站在那里。 皇帝身体在微微颤抖着,是气的。 林锦文倒是能理解皇帝的心情,皇宫里最近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次次都是针对皇家人。说的好听点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在众人眼前直接啪嗒啪嗒扇皇帝耳光。 皇帝这么心气儿高的人怎么可能不生气,若换做是他,他也会气的,被人玩弄在手掌的感觉是非常糟糕的。 正在殿内一片沉静之际,从屏风之后走出来了安昭仪和周康。安昭仪神色很是小心,周康眼神清亮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内侍前来禀告芳美人死时,安昭仪和周康正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乍然听到这些避之不及,便隐藏在屏风之后去了,并非是有些听这些朝事的。 安昭仪心底的惴惴不安在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她给皇帝请安,轻轻柔柔喊了声皇帝。皇帝的目光直视在她身上,并未开口让她起身。 皇帝这些年向来不喜欢后宫参与朝事的,安昭仪今天虽是意外听到了这些,但皇帝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 安昭仪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她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温顺道:“皇上要处理朝政,臣妾这就带着五皇子回去。” 周康年幼,许是不知道这僵硬的气氛代表了什么,他奶声奶气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父皇身体不适,儿臣和母妃不能为父皇分忧,还望父皇保重身体。” 小孩子纯真的话说出来总是让人喜欢的,就连林锦文都忍不住看向周康。 周康那双圆润的大眼则在看向皇帝,里面的神色有对现在情况的茫然不解还有对皇帝的关心。 孩子的眼睛最为赤诚不过了。皇帝看着周康,心里想到了周瑞、傻掉的周安、被彻底毁掉的周容和为母求情昏迷不醒的周祥,突然是悲从心底起。 现在除了周瑞,他膝下就周康这么一个健康的孩子了。 但周康从出生身体就不好,常年吃药,现在人还年幼,他母妃又在贤妃手底下讨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成人。 想到这个,皇帝心里对安昭仪听到了朝事的那点不愉快也消散了。 他抬了抬手想招周康上前摸摸他的头,但最终又把手给放下了。皇帝现在是看清楚了,他喜欢哪个儿子,哪怕是刚刚流露出喜欢之意,这个儿子就没有善终。 从周安到周容,非傻既伤。这是有人在一点一点把他的儿子都给解决掉,想让他到时无人可用无人可换。 周康到底还小,他从没有想过把皇位交给周康。既然这样,还是不给周康招惹祸端了。 皇帝心底难得涌起了股慈悲,他有气无力叹息道:“和你母妃一起回去吧。” 安昭仪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过关,她脸上带着惊惧和不可置信。 倒是周康,根本不知道现在面临的风云,听了这话又朝皇帝磕了个头脆生生道:“儿臣和母妃先告退,改日再来探望父皇。” 皇帝脸上出现些许萎靡之色,他道:“朕已无碍,无需前来探望了。” 周康脸上写满了失望,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不常见到皇帝的事,便认认真真朝皇帝叩首道:“儿臣知道了。” 安昭仪带着周康离开时,实在是没忍住,朝皇帝看了一眼软软道:“皇上保重龙体。”说完这话,她带着周康离开了。 皇帝看着安昭仪的背影,心底有些复杂,这事多年来安昭仪第一次越界多说这么一句关心的话。 林锦文收回目光,他看皇帝心情不好,也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他想减少存在感,皇帝却不乐意让他减少。 等安昭仪和周康彻底离开了乾清殿,皇帝突然开口问道:“锦文,你觉得五皇子如何?” 林锦文抬眼看向皇帝,皇帝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林锦文歪头想了下老实着脸道:“皇上,卑职和五皇子没怎么接触,但皇子既然是皇上的孩子,那肯定是好的。” 皇帝脸色一顿,对林锦文这心中没墨水的人实在是无奈了。形容一个人就知道说是个好的,连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都没有。 他听这话都觉得干巴巴的,心中一点墨水都没有,夸赞一个人那是一点生动劲儿都没有。 如果换做是别人开口这么说,他肯定会觉得这人是在敷衍了事。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和林锦文说完话,皇帝沉甸甸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 而后皇帝歇了和林锦文谈论周康的心思,实在是听不惯林锦文这说话的方式也是最大的缘由。 萧如归赶回来时,正逢皇帝心情高昂了些许。 林锦文觉得萧如归这运道算是不错了,要不然在皇帝心情不好时,他无论前来禀告什么都会遭到皇帝一顿责备。 萧如归负责审问那些侍卫,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萧如归没办法让贺帆替他审问着,他到了皇帝跟前也只是实话实说。 皇帝对萧如归还是挺放心的,他说没什么可疑之处,那就是真没什么可疑之处了。芳美人想要谋害帝王的事,想来想去这视线还得放在芳美人本人身上,还有把她推给皇帝的淑妃身上。 想到行刑司那边也没传来什么好消息,皇帝便让人传淑妃前来。 皇帝其实并不想见淑妃的,但刚才因为周康那一番童言童语心软了。又想到为了淑妃昏迷不醒的周祥,皇帝突然想亲自见见淑妃,问清楚事情真相。 淑妃见到皇帝后一直在大哭,淑妃和后宫其他女子不一样,哭也哭的不同,很敞亮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点也不是那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类型。 淑妃嚣张跋扈惯了。说话做事向来嗓门大不说还冲动,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说话,后宫得罪了不少人。 这次她受罚,多得是人看笑话。 淑妃见了皇帝哭着喊着说自己冤枉。 皇帝也是了解淑妃为人的,知道她没什么心眼,再这么一见真人,又想到了往日那点夫妻情分,便道:“朕让内务府查过了,芳美人一直是你宫里的丫头。你怎么突然就想拿他固宠了?” 拿身边丫头固宠本来是心照不宣的事,说出去本来也容易让人背地里闲言碎语的议论,说自己留不住人只要推个丫头来。 但现在皇帝把这层遮羞布给撕掉了,淑妃一心想活命,便把缘由说了出来。 她也是在逛御花园中,无意听到有人再说皇帝最近很少入她们这些老人宫里的事。说话的人还提到了后宫里的几位皇子,淑妃原本心里对周祥成为皇帝没什么太大期望。 可是听到那人说皇帝对周瑞有不满,周容又被废弃,宫里三皇子周祥有机会,她心里就活泛起来了。 她为人虽然有些粗枝大叶的,但也不傻,自己得罪过贤妃,如果周瑞成了皇子,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倒不如让周祥成为皇帝,自己可就是未来的太后了,谁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可是周祥不得皇帝眼,淑妃心里又不知道该让皇帝怎么改变对周祥的看法。 又听到那两人不谈论这些皇子了,都在叹气自己容颜老了,不能入皇帝眼,又听说皇帝最近身体容易疲劳,倒不如找个手艺好的人前来固宠之类的话。 她们两个是随意聊了聊,但淑妃听得却是非常心动。等回到自己宫里,淑妃心里就开始琢磨起这事来了。 淑妃身边的芳美人,给人揉按身体很有一套,本身也会制一些香包药包,淑妃很是喜欢她。 她心里琢磨着那两人说的话,又难得长了个心眼,找王尽安打听了下皇帝现在身体情况,说是身边有个手艺好的宫女想为皇帝分忧。 这种锦上添花的事王尽安自然是乐的成全的,他便告诉淑妃,说皇帝最近有些腰酸背疼的,如果真有手艺好的,皇帝肯定会满意。 然后就有了皇帝在淑妃宫里遇到芳美人的事。 这芳美人手段了得,皇帝宠幸后十分满意,便直接封成了美人。 这美人一封,淑妃心里又有些不舒坦,好在芳美人是个灵透的,主动要求喝避子汤。淑妃看她毫不犹豫的把药喝了,心里这才舒服了一分。 芳美人从淑妃宫里出来的,受宠后自然在皇帝面前给淑妃和周祥说了不少好话,皇帝还难得赞赏周祥是个心宽的。 淑妃本以为这好日子在后头呢,结果一夜之间事情就不是这样了。芳美人成了要杀皇帝之人,淑妃也被关押起来了。 淑妃叽里咕噜一通,把所有的事给说了,连自己各种心理路程都说的分毫不差。 说到最后,她其实还有些疑惑,芳美人自打入宫就跟在她身边了,虽然不是十几年的老人,但也有几个年头了,是个性子平稳的。 一直以来表现的也很老实很安静,平日里也是不争不抢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成了宫妃之后就突然变样了? 而王尽安则在淑妃说完,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心里是直骂淑妃,什么话都说,早知道当初不多嘴了。 皇帝对淑妃那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道:“你听到有人这么说,就没有想着看看是谁在这么说话?就没有想过去查探下事情真相?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多次在这上面吃亏,难道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淑妃看皇帝这模样,也有些害怕,她道:“皇上,臣妾自然是悄悄看了一眼的,只是当时天色有些暗,臣妾看那两人像是贤妃和安昭仪。” 淑妃说这话时有些心虚,这些年周祥和她能安稳在宫里生存,她知道是因为自己野心不够大的缘故。 有大皇子和贤妃在,她自己没能力为周祥争出些什么,倒不如活的自在些。 但这次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周容被猛虎咬伤,虽然没有人明说,但都觉得是周瑞干的,皇帝对周瑞也不那么喜欢。 周瑞不能当皇帝的话,那可不就临到周祥了吗?就因为这个,淑妃心动了。 淑妃这些心思刚才自己都承认了,皇帝也不想看她那心虚的表情。他皱了下眉道:“你是说这话是贤妃和安昭仪说的。” 淑妃忙点了点头。 皇帝朝身边的王尽安踢了一脚道:“朕等会儿再给你算账,你现在立刻去传贤妃和安昭仪。” 王尽安应了声,顺着皇帝的力道滚了一圈麻利的起身溜了。 皇帝之所以还能对王尽安这么和善,是因为有些无伤大雅的事他是默许的。王尽安处在这个位置,总有人要通过他打探消息的。 如果王尽安一点消息都不透露,那他就会被人联合攻击,所以这种对皇帝也有好处的事,自然是可以透露出的。 只是这次赶上了皇帝差点被害,王尽安害怕皇帝忘性大直接找他麻烦。好在皇帝这一脚踢过来,把他那颗晃晃悠悠的心都给踢踏实了。 @@@ 贤妃和安昭仪很快就来了,贤妃神色很平静,安昭仪则是有些惊疑。毕竟她刚走,又被叫了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林锦文一旁冷眼旁观着两人神色,得出一个结论,风平浪静,有恃无恐。 皇帝也相当直接,把淑妃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安昭仪满脸震惊,她眼里都吓出泪了,忙语无伦次道:“皇上,淑妃娘娘冤枉臣妾,求皇上给臣妾做主。”说完就朝皇帝拜了拜。 贤妃则没有那么好脾气了,她柳眉上挑直直的望向淑妃冷笑道:“妹妹这张口就来的谎话说的也不怕遭天谴。” 不等淑妃辩解,贤妃挺直了脊梁望着皇帝道:“淑妃娘娘说起这话时大概是忘了,上次兽房之事过后,皇上并没有命令解禁让臣妾出宫。虽是如此,臣妾心中感激皇上隆恩,自此一次都没有踏出过殿门,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详查看看臣妾有无说谎。淑妃妹妹若说在本宫宫里安插了人听到这些也就罢了,说在外面可不惹人笑话吗?” 贤妃这话一说,皇帝倒是想起来了,贤妃怕给周瑞添麻烦,最近一直很老实的。 安昭仪也忙开口道:“皇上,臣妾这些日子除了去贤妃姐姐宫里陪她说说话,从来不去其他地方的,望皇上明察。” 淑妃脸色变了,她朝皇帝跪爬了两步一脸焦急道:“皇上臣妾没有说谎,当时天有些暗,臣妾虽没看清人脸,但却听得出贤妃和安昭仪的声音。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说谎。” “淑妃妹妹确定听到的是本宫的声音?”贤妃冷哼一声:“本宫觉得你若不是耳背听差了,那就是故意诬陷。” 而后的场面简直是一场闹剧,淑妃一直在嚷嚷自己没有说谎,贤妃冷然尖锐的反驳她的话,安昭仪一旁哭哭啼啼的说没有这事求皇帝做主。 林锦文只觉得自己被吵的脑壳子疼,只见皇帝额头青筋只露,他轰的一下把手边的东西都掀扔在地上。 房内顿时一静,贤妃淑妃都不吭声了,安昭仪抿着嘴眼泪无声而落。 皇帝现在觉得自己找淑妃问话就是最大的错误,事情没问出个所以然,还变得越来越乱。 皇帝从鼻子里出了口气道:“事情没有查出真相前,你们三个都给朕老实呆在自己宫里,不许乱走一步。” 三人心里虽然都不服气,但最终还是接受了皇帝吩咐。 在外人看来,皇帝这么做是极为公平的。但在林锦文看来,皇帝心里其实是偏向淑妃的。他应该是觉得淑妃受了蒙骗,被人利用了。 至于贤妃和安昭仪,就算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帝也会怀疑三分。 这和平日里淑妃的表现有关,一直以来,淑妃给皇帝的感觉就是没脑子冲动,所以在这种事上皇帝由于惯性思想,自然会觉得淑妃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是无辜的。 这么一想,林锦文感到有些郁闷,他的形象在皇帝心中大概和淑妃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淑妃可能是真的是毛躁冲动型的人物,而他是装扮出来的。 王尽安这时开口了,他小心道:“皇上,奴才查过内务府的档案了,这芳美人出自荆州蒋家,奴才这就派人去荆州查明情况。” 皇帝嗯了声道:“务必把她家里的情况给朕查清楚。” 王尽安应下。 林锦文总觉得这荆州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时只听皇帝道:“等等,荆州蒋家,温时奕不就在荆州做知府吗?” 听皇帝这么一说,林锦文倒也想起来了,当初他娶顾轻临时,因为顾轻临在温家居住,顾家又没有其他长辈为他亲事做主,便由温家出门。 因为怕乱了辈分,他还特意把温家人物关系谱给背熟了。 这温时奕是顾轻临的大舅舅,这些年一直外放荆州,从未回过京城。他也只知道有这么个舅舅,却从没有见过人。 如果今天皇帝不提起,他指不定哪天才会想起顾轻临还有这么个舅舅呢。 王尽安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道:“皇上英明,这温相爷家的大公子温时奕的确在荆州做知府,皇上不提奴才都给忘记了。若是这样事更好办了,不如让温相修书一封,查明芳美人之事。” 皇帝道:“不用,这涉及宫闱之事便不要惊动地方官员了,你派人亲自去查。” 王尽安愣了下,随后忙道了声是。 皇帝看向林锦文,林锦文则是一副苦苦思索温时奕到底是谁的纳闷模样。 皇帝暗自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道:“锦文,这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亲。” 林锦文忙道:“皇上放心,你不让卑职开口说的,卑职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皇帝听了他这话根本没放下心,心里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鬼使神差的又说了句:“也不许告诉顾轻临。” 林锦文啊了声道:“为什么?” 皇帝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根本没把顾轻临排除在外,他道:“这事涉及朕的安危,不可多说……” 他本来还想说些威胁的话,或者是开口把林锦文直接留在皇宫,等着一切都结束再放他回去,结果林锦文一脸郑重的表明态度:“皇上,卑职明白了,皇上的安危最大,卑职一个字都不会对顾轻临说的。” 皇帝嗯了声,对上林锦文那清澈见底又满含关心的双眼,心底想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皇帝想,算了,这种事他相信林锦文是不会欺骗他的。 @@@ 当晚历经了宫里风雨的林锦文回到家里就把顾轻临摁在椅子上,自己则半蹲着戳了戳他的肚子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睡得这么安稳,你爹我今晚差点被皇上留在皇宫。” 顾轻临任由他这么孩子气动作,道:“怎么了?” 林锦文把在皇帝跟前保证的话完全抛弃了,把宫里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顾轻临听。 等说完,他又轻轻戳了戳顾轻临的肚子。最后应该是终于把孩子戳醒了,只见他在顾轻临肚子来回动弹。 林锦文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站起身尴尬的望向顾轻临。 而顾轻临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林锦文心中一顿,温声道:“怎么了?” “夫君是不是有话想说?”顾轻临道。 林锦文没有吭声,顾轻临站起身,他抚摸了下林锦文眉间的轻皱的痕迹低声道:“那夫君在担心什么?眉头皱起了都不知道。” 第69章 林锦文反手握住顾轻临的手, 他望着顾轻临, 沉吟了一番, 不断在心底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这时顾轻临又说话了:“你在我面前很少有这么犹豫的时候, 是为了我吗?”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心思向来通透, 内宅很多事他都没有管理过,都是顾轻临在处置这些琐事的。内宅的事其实是最难处理的,但顾轻临从来没有没有让他在这些事上多费心神。 当然朝堂上的事林锦文也从来不隐瞒顾轻临,两人在一起时的关系那么复杂, 现在心之所以能这么靠近,跟彼此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也因此林锦文的情绪变化, 顾轻临是最敏感的,这里也有林锦文不想隐瞒他的缘故。 此时面对顾轻临这番问话,林锦文先是看了看他的肚子,然后轻叹道:“现在京城局势越发紧张了, 宫里情况不明, 宫外满处都是敌人,我怕日后护不住你。” 顾轻临道:“那夫君打算做什么呢?” 听出他平静语气里的隐忍, 林锦文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原本想着找个借口先把你们送出京躲躲, 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你们在回来的。” “原本?”顾轻临抓住最重要的字眼问道。 林锦文点头道:“这本是在宫里的想法, 我手头上有皇上空白的路引凭证, 你们出京找个地方落脚也容易。但是现在回到家里,想给你说起这事时, 我突然又后悔了。”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想事情想的多,又喜欢朝最坏的方向想。我刚才开口时突然想到这京城里的人不值得信任,可你到底在眼皮子底下,我能时常看到你,能知道你的安危。若是送你出京,万一护送你的人起了歹心,万一日后我们没办法再相见,我大概会后悔一辈子的。” 顾轻临语气平淡道:“你即便不改心思,我也不会离开的。” 说罢这话他望向自己的肚子略带几分不舍道:“我都想过了,如果最终京城局势最终不如我们期盼,那这个孩子我就求外祖母把他送人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外祖母肯定是能护得住的。” “我不想每日心惊胆战等着盼着你在京城的消息,在外颠沛流离的生活想想都让人害怕。何况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离开目标这么大,就算是找到村落度日,若是遇到了心肠歹毒之人,那我怎么办?” 林锦文听这顾轻临这番平静的话听的心都揪起来了,心尖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针在刺,他把人拥在怀里,感受着顾轻临身体的温度,又顺势吻了吻顾轻临的耳垂,低声呢喃道:“所以说,我后悔了。” 顾轻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神色安宁。 许久后林锦文把他推开些,亲自扶着他入了座,然后笑道:“你看事情还没到那一地步,咱们两个倒是在这里多愁善感起来了。” 林锦文就是这一点好,心态相当平稳。即便是现在在讨论这种事关生死的事,即便是他真的失态了,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顾轻临抬眸道:“多愁善感也是夫君先开始的。” 林锦文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两眼道:“你说的可是认真的?我即便是这么想了,可也没有想那么长远。轻临你可是把咱们这没出生孩子的未来都想好了。” 论嘴上功夫,林锦文从来没输过。 顾轻临面色顿时一热,有些不自在的开口说道:“我……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心里到底是舍不得了。一想到这孩子没有双亲,自幼寄居在别人家无人疼爱……” “别说了。”顾轻临难得感性,说那话时眼圈都红了。别人在林锦文面前哭成河,他内心一点波澜都不会起。 顾轻临只是红了眼圈,他都受不了。 林锦文郑重的向他保证道:“放心吧,不会的。” 顾轻临垂下眼眸嗯了声,他刚才说那话一开始是用了点心思,想彻底把林锦文心中的想法赶走,还有就是自己心里真的那么想的。 但第一次对着林锦文说出来,他心里闷的发疼,实在是难受的很。 不过顾轻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他看向林锦文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焦虑?” 林锦文心里肯定是有事的,这事还相当的重大,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迫。 林锦文坐在顾轻临身边,他道:“皇上年纪大了,膝下几个皇子都是这般结局,皇上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怀疑,暂时也不会拿大皇子怎么样,大皇子现在实在是太有优势了。” 顾轻临没有吭声,周瑞有优势这种事他们早就知道,他知道林锦文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林锦文说完那话后也沉默了,许久他感慨一句道:“人人都是冲着那个位置来的。” 顾轻临心里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身为皇子本就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有可能成为人中之龙,那就算是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就例如淑妃,如果一直没有什么希望,她心里大概有些羡慕也不会有所动作。可是当希望越来越大时,心底的欲望就膨胀起来了,最终被人利用,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况,并不只是皇子,就连朝中之臣也避免不了这些争夺的,要不然哪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和从龙之功之说。 站对了位置,便是一步登天,站错了位置,运气好的说不准就是被新皇惦记,几代不能为官,运气不好的,被新皇折辱,株连亲友。 而他们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林锦文一开始就没有想过选周瑞。 顾轻临想到的这些,林锦文自然也想到了,他玩笑道:“如果当初脾气软点,现在的处境说不定就没这么糟糕了。” 顾轻临道:“可当初你脾气再怎么软,也没办法的。你当初若是站在了大皇子身边,今日人在哪里都说不准的。再说了,就算重新让夫君选择,夫君大概也不会选大皇子的。” 顾轻临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又极为坦然。 林锦文听得心中一动,随即他笑了,为了顾轻临这份信任,也为了顾轻临这份坦然。 说来顾轻临这话倒是不假,当初两人刚成婚,皇帝便用刘家犯事试探林锦文。 那时林锦文是皇上私生子的事还未被传出,他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刚得皇帝青眼罢了。 而那时的大皇子高高在上,只让温家通过顾轻临告诉林锦文,放过刘暌,却根本没有为林锦文考虑一分。 林锦文其实不愿意高调行事的,但夹在皇帝和大皇子中间的滋味本来就不好受。加上刘家做事实在是太过分。 林锦文到底是看不惯这种作态,心思一转之间还是选择抱紧皇帝的大腿,把大皇子这一脉给得罪了个彻底。 好在皇帝终究是皇帝,皇子只是皇子。虽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上地下。大皇子心里再怎么不舒服,在皇帝跟前有脸面的林锦文也没吃过亏。 当然,这里面大多是林锦文自身的功劳,他在夹缝中硬生生的为自己趟出了一条路。 如果根本没有他是皇上私生子的流言、大皇子周瑞为人没有这么小心眼对他充满了算计、皇上没有想把他当一把刀,不断的磨炼大皇子的性子。林锦文甚至不愿意做官,就那么同顾轻临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俩字。 林锦文想罢这些,把目光定定放到顾轻临身上,他道:“轻临现在对宫中局势也已明朗,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做?” 顾轻临回望着林锦文,他道:“夫君心中不是早就有想法了吗?” 林锦文难得执拗道:“那你说说看。” 关于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顾轻临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顾轻临也从来没有问过。有时林锦文也会想,顾轻临是不是太相信他了。 今天林锦文突然很想知道顾轻临心底的真正想法。 顾轻临看林锦文是认真的,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轻声道:“夫君心里肯定不愿意让大皇子上位的,以前还可以挑选一番,但现在宫里只剩下五皇子,夫君大抵也是没得挑了。皇上年迈,五皇子现在还年幼,若他登基为帝,到能独自亲政时,也要有个几年时间。这几年中,夫君完全可以找到退路,不再接触朝堂这一摊浑水。” 说道这里,顾轻临停顿了一下,又道:“即便到时新皇亲政后对夫君有所忌惮,但我相信以夫君的能力,定能全身而退的。” 顾轻临觉得支持五皇子上位,是目前最低调最好的办法了。在皇帝眼中,林锦文是个头脑简单之辈,他说话做事冲动不说,人缘还不好。 皇帝对他充满了利用,但看在他那么蠢的份上,至今没有流露出想让他死的意思。但林锦文本人身边却有萧如归这个御林军的统领,还有柳老将军。 萧如归和柳家的处境是一样的,周瑞继位,他们下场都不会多好。 若真的支持五皇子周康,也是能和大皇子有一搏的。 类似的话萧如归上次也说过一些,只不过两人关系没这么亲密无间,又处在深宫之中,萧如归只是隐晦的提了提。 那时林锦文拦住了他,告诉他目前形势不明,不动为上策。 现在顾轻临这一番话却说得十分直白,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其实顾轻临说这话便没有吭声了,这世上有很多恩爱的夫妻,在交谈时都会给彼此留一线余地。身为妻子、夫郎,一般都不会表现的特别聪慧,因为很多丈夫都不喜欢,会衬托的自己很无用,藏拙成了内宅许多人的习惯和手段。 就连自己的父姆,在父亲面前有时也会藏拙的。 何况这些涉及的是朝堂是政事。 顾轻临虽然很了解林锦文的为人,但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会想林锦文会不会因为这个和他生分。不过在开口后,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相信林锦文不会变成那样的,如果变了,那就是他看走了眼。 其实在一开始两人成亲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对林锦文说出这些话。说来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和林锦文的关系已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把人改变成另一番模样。 林锦文自然不会因为这事和顾轻临生分的,他甚至很喜欢顾轻临能说出自己心底所想的。不仅仅是两人相处的日常,还有这方面的事。 现在听了顾轻临的分析,林锦文心底很是开心,他望着顾轻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把两人的眉头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顾轻临听到林锦文轻声叹了口气,他又道:“安昭仪是不是也有这个心思?”他听林锦文说起宫中事宜时,就觉得这个安昭仪其实挺不简单的,算是个隐忍又聪明的人。 在贤妃被皇帝怀疑时,她没有退缩,仍旧如同往日一样同贤妃来往。就凭这份心智,就和常人不同。 若说安昭仪没有一点心思,顾轻临也是不相信的。这次皇帝因为淑妃的事病了,安昭仪第一时间带了五皇子前去探望。 除了有打探消息的目的,肯定也是想让皇帝记起五皇子目前的处境。五皇子可是现在宫里除了大皇子之外,唯一安好的皇子了。 以往安昭仪都十分低调的,这次却主动同林锦文和萧如归打招呼,周康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别的心思,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能在贤妃手中安然度过那么多年,靠的肯定不只是巴结贤妃最多的应当是自己那份隐忍的心计。 就像林锦文说的那样,皇位面前有哪个人是不动心。只要有机回,都会顺着杆子往上爬,都想爬到最高处的。 林锦文道:“别多想了,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这些事我都能搞定的。” 顾轻临轻轻应了声。 @@@ 而在林锦文和顾轻临柔情蜜意时,宫里的气氛却是非常的压抑。 首先是皇帝这里,周瑞前来求见了。 皇帝听闻周瑞来时,以为他是想为贤妃求情。他本来因为芳美人的事心里对温家有了隔阂和防备,根本不打算立刻见周瑞的。 但最终皇帝晾了周瑞一会儿,还是开口见他了。 未曾想周瑞跪在地上后真切实意的说道:“父皇,芳美人之事,定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想挑拨我和三弟之间的兄弟情分,挑拨母妃同淑妃娘娘之间的姐妹情分,还望父皇明察。” 皇帝听了这话冷冷一笑,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周瑞跟前,朝他狠狠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在了周瑞肩头,他疼的龇牙咧嘴的,脸色都扭曲了。 周瑞的眼神里有着委屈更有不甘,今天前来给皇帝请罪,是温老太爷让他来的。按照他的本意来说,现在宫里没人能和他作对了,他根本不想来。 但后来温老太爷给他分析了各种局势,他现在赢面就算是再大,也顶不过皇帝一句话。周瑞按耐住自己的兴奋,仔细想了想觉得温老太爷说的对,他便来了。 结果和皇帝刚说了一句话,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周瑞从这一脚的力度能感受到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事已至此,周瑞还是想在皇帝面前演好一个儿子的本分。他忙爬起来跪好,正准备说什么时,皇帝开口了。 皇帝咬牙切齿的说道:“朕膝下这几个皇子,你非要一一除掉才肯罢休是吧。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周瑞神色大惊,他对皇帝还是相当敬畏的,听了这话眼泪都出来了,他道:“父皇,儿臣不敢。”说完这话,他朝皇帝狠狠磕了个头,这一招也是温老太爷教给他的。 周瑞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知道淑妃娘娘被芳美人连累后,朝堂内外都会觉得这是儿臣做下的。但儿臣实在是冤枉,儿臣发誓儿臣没有这么做过。儿臣就是怕父皇心中有所误会,才亲自入宫求父皇详查此事。父皇你想,儿臣是你的长子,又深受你的宠爱,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周瑞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声,真诚极了。 皇帝表情一直很阴冷,他是失望极了。他道:“朕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想当皇上。” “父皇。”周瑞简直是惊叫出声,他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此时心底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害怕。他把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颤抖着说:“儿臣不敢。” 皇帝淡淡道:“周容、周祥的事情里,哪点没有你这个大皇子的影子?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母妃是贤妃,替朕处理六宫事宜,你背后又有温相,权势滔天,你又是朕的长子,你的确有这个条件当皇帝。” 跪在地上痛哭的周瑞听了这话,一时分不清皇帝突然这么平淡是什么意思,哭声也随之一顿。反应过来后,周瑞本打算继续哭的,皇帝嗤笑的冷哼了一声。 周瑞抬眼望向皇帝,皇帝看着他道:“一直以来,朕本来就有意在百年之后把这江山递到你手上。” 周瑞听了这话面色十分震惊,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 皇帝没有理会他,继续道:“你是朕的长子又是唯一成年的皇子,朕不把江山给你,那给谁?” 周瑞吸了吸鼻子,想说什么又没敢说出来。 皇帝眼底的失望更浓了,他道:“你想问朕既然这么想的,为什么不立你为太子吧?” 周瑞抿嘴没有吭声。 皇帝恨声道:“朕倒是想光明正大的立你为太子,可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你让朕怎么安心立你为太子?” “你心眼小,人又自大不说,自从娶了温家女,处处都听温老头的,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这样的你,朕怎么放心把皇位给你?等你继位,温老头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给架空了。”皇帝说落周瑞时毫不留情,他道:“温老头这些年做官很是平庸,几乎不怎么参合政事,他手下学子遍地,朕也不好在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对他出手。” “本以为你冷着你,你自己能看清事情真相,不至于被人拿捏在手。可是你倒好,一个皇子,被臣子拿捏的连纳妾都不敢,直到现在膝下也就两个女儿。朕在你跟前说的话,连温老头放的屁都不如,朕怎么有你这么丢脸的儿子?又怎么放心把皇位传给你?”皇帝说道这里,完全表现出了对周瑞的不满和失望。 周瑞瑟缩了下,脸色有些羞愧。 皇帝这次是想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也不管周瑞的面子,继续那么阴冷的嘲讽道:“你没有御臣子的能力,若是能狠辣一些也就罢了,可是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或者说是不敢做。” “朕以前也曾提点过你温家权势太过,可你倒好,转眼就告知了温老头。那温老头第二天就在朝堂上请辞,弄得朕好个没脸。” “这也罢了,朕还是没放弃你。正好锦文出事,朕便突然想让锦文来磨磨性子。结果你倒好,越发令朕失望了。监国的时候周容出事,现在又是周祥。” 话说到此处,皇帝也算是敞开心扉了,但周瑞却一脸不信,他看着皇帝不由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父皇若真的这么想,那为什么事事都怀疑是儿臣做的,却不怀疑是林锦文呢?” 事已至此,周瑞干脆心一横快速道:“人人都在传林锦文是父皇的私生子,那他听了这些流言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儿臣不相信没有野心的人,要不然林锦文也不会成为御林军副统领,他分明是别有居心。” 皇帝被周瑞的话气乐了,他道:“你的意思是林锦文想仗着他是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逼宫谋反是吧。” 周瑞梗着脖子不说话。 皇帝道:“就凭你这没脑子的话,朕不立你为太子就是最正确的。林锦文即便是副统领,他也不掌权,朕还有萧如归。即便是没有萧如归,别人难道不会盯着他吗?朕膝下有五个皇子在玉蝶之上,如何就临到他林锦文了?” 周瑞的重点永远与众不同,他道:“父皇没有否认林锦文的身份,那就是承认了?” 这话等于是在逼迫皇帝承认自己失德,皇帝突然很疲惫,他也曾用心教导过周瑞,人虽然不算聪明,但也好学,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本以为自己敞开心怀说出心里话,周瑞会愧疚会感激,后面父子情深。彼此要谈论的话题更是可以顺理成章下去了,结果呢,周瑞的表现则是让他更加失望了。 想到这里,皇帝浑身写满了累这个字,他挥了挥手道:“算了,你既然没犯错,就回去吧。” 周瑞那混沌的脑子难得感受到危机感,他巴巴的跪在地上,脸上因为开始的哭泣和流鼻涕,加上这无辜无奈到了极点的眼神,看起来是既狼狈又可怜。 周瑞喊了声父皇。 皇帝看向他,道:“你真的觉得淑妃是无辜的。” 周瑞迟疑了下点了点头道:“儿臣真的这么认为,母妃和安昭仪也是如此,她们肯定都是被人陷害了。” 皇帝闭眼嗯了声道:“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你先退下吧。” 周瑞看皇帝实在是不想吭声了,便站起身,临走,他看向皇帝小心翼翼的说道:“父皇,儿臣能去探望母妃吗?” 皇帝深吸了口气道:“朕又没有废除贤妃,你自然是能去的。” 周瑞没想到皇帝真的同意了自己的求情,一时间都有些愣了。 第70章 周瑞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 向皇帝行了个礼, 然后才离开了。 周瑞离开后, 皇帝颓然倒在了椅子上。王尽安走到皇帝身边轻声道:“皇上, 你别生气了, 大皇子性子耿直,说话都是无心的。” 皇帝抬头看向王尽安,脸上没什么表情。王尽安被他那眼睛盯得浑身发毛,只觉得皇帝看他的眼神非常的冰冷。 王尽安一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本能想张口说什么的,结果皇帝慢吞吞的收回视线道:“王尽安, 你跟在朕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王尽安忙道:“皇上,奴才打皇上还未登基时便跟在身边了,算算年头也有……” “那你应该知道朕的脾气。”皇帝心里其实根本不想听王尽安说往昔,在王尽安开始回忆时, 他便出言把王尽安的话打断了。 王尽安一听皇帝这番问话, 心里顿时有些紧。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自然是知道皇帝脾气的。但皇帝说出这话, 总让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朕心眼不大, 周瑞这点和朕很像。”皇帝淡淡说着自己的缺点, 说到后面神色又气又恼,最终更是无奈的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朕年纪大了, 但朕的眼不瞎耳朵也不聋, 自然容不得身边有异心之人。” 王尽安听着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慌张却异常诚恳的说:“皇上明察, 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心。” “是吗?”皇帝轻笑出生,他定定的望着王尽安道:“既然你没有二心,那你告诉朕,周瑞怎么知道朕事事怀疑他?” 周瑞刚才气急,可是亲口质问皇帝,为什么事事怀疑他,而不怀疑林锦文。 王尽安被皇帝问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自救,便愣在了那里。 皇帝冷哼一声,他道:“锦文性子急躁,心里藏不住话,很多事朕不想节外生枝也就没有和他说过。朕因这两次事故发生牵连到周容和周祥而怀疑是周瑞做下的事,只和你随口说了两句,你当时可是诚惶诚恐的不发表意见。怎么转眼周瑞就知道的这么清楚了?嗯?” 王尽安被皇帝这一声嗯,嗯的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是吓得。 皇帝望着他道:“朕身边的人那么多,也清理过几次,朕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往日你明着暗着说林锦文的不是,朕心里想着你大概是看他受宠心里有些不服气,并未多想过。今日若不是周瑞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朕怕还是被你蒙在鼓里吧。” “皇上……”王尽安真的慌了,皇帝这话说的很平静,但他已感觉到锋利的刀架在了脖子上,就等着饮他的血呢。 皇帝认定了这件事就不想听王尽安的狡辩,他道:“说吧,什么时候和大皇子勾搭上的,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王尽安爬到皇帝跟前,拽着皇帝的裤脚哭道:“皇上,老奴真的没有和大皇子勾结,只是有时会透露一点消息给大皇子。” 皇帝定定的看着他,王尽安抹了抹眼泪继续说。按照王尽安的话来说,除了齐妃一心扑在周安身上,后宫里有皇子的妃子都找过他打探消息,每个人打探的消息都不同。 像是淑妃打探最多的是皇帝最近喜欢什么样的美人,要拷问皇子们什么地方的学问,这样可以让周祥临时抱佛脚,不至于到时输的太难看。 安昭仪打探的是皇上最近心情如何,和贤妃娘娘的关系如何,对大皇子是否看重。安昭仪打探这些是为了更好的为贤妃娘娘解决问题。 贤妃打探的东西最多最广泛,一开始是皇帝在衣食住行方面有什么喜好、周瑞有没有惹皇上生气,慢慢的变成了皇帝对大皇子怎么看待,偶尔还会让王尽安帮忙在皇帝跟前帮周瑞说上几句好话,让皇帝饶过他。 王尽安说道这里拿眼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望着他,四目相对,王尽安那圆润的脸颊抖动了下,忙垂下了眼睛。 皇帝淡淡道:“贤妃就没有向你打听朕有没有立太子的事。” 王尽安忙道:“皇上这些事从不和奴才说,贤妃娘娘就算是前来打听,奴才也不敢揣摩皇上你的心思啊。只是贤妃娘娘倒也没有打听过这些,当初贤妃娘娘大抵是为了安抚奴才,也曾亲口说过,大皇子是长子,皇上对他抱有很深的期望,这些让奴才掉脑袋的事她不会打听的。也是因为这些,奴才就挑着一些能说的告诉了贤妃娘娘。” 皇帝沉默了下,淡淡道:“贤妃倒是难得清醒的。” 王尽安吞了吞口水,他现在也分不清皇帝这话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讽刺。王尽安现在只想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他的都不求了。 他心想,皇帝问啥,他就老老实实的说啥,绝对不会隐瞒的。至于皇帝没有开口问的,他就不说了,免得惹皇帝更加生气。 王尽安刚刚这么想,皇帝又徐徐开口问道:“就只有后宫这么几个人向你打探消息?温相就没有问过你什么?” 王尽安浑身一僵,忙道:“皇上英明,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温相爷关心大皇子,自然是问过奴才一些事的。” “都问了什么?” “回皇上,温相爷这些年其实都没有问过奴才什么,直到……直到林副统领出现,宫里宫外流言纷纷,温相爷才找了奴才两次,让奴才打听着点,林副统领是不是皇上……打听林副统领的身世。”王尽安本想说打听林锦文是不是皇上你的私生子,话到嘴边后又生生变了个说法。 皇帝挑眉哦了声,王尽安低声道:“皇上,这些都是流言,奴才不敢骗温相爷。”这话说的很明白,他没有向温老太爷肯定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 这也是了,皇帝自己都没有承认过,他一个太监怎么可能提前替皇帝说出口。但同时也说明了,林锦文在皇宫里的一切举动,他都告诉了温老太爷。 温老太爷也是了解这些的,只让王尽安时刻替他打听着林锦文在宫里的动向,偶尔在皇帝面前给林锦文上点眼色,并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对于这些事皇帝心里想的清楚,他脸色阴郁冷冷道:“当初周容在朕身边的事,难道就没有人向你打听朕有没有想立周容的意思?朕不相信以周瑞那性子,就那么沉得住气。” 王尽安神色大变,他心里清楚,周容胳膊被毁的事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当时事情看着和贤妃有关,可到底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加上贤妃要以死证明清白。 皇帝没有证据下自然不好处置贤妃,这事真相到底如何也就没有被清楚,但皇帝心里对大皇子对贤妃甚至对温老太爷却是一直存有疑惑的,总觉得周容的事是他们做下的,只是没有证据。 现在,皇帝这话明显是在怀疑王尽安对周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例如皇帝要立周容为太子,惹的周瑞狗急跳墙对周容出手了。 别说周瑞真的没有同他打听过皇帝宠,就算是真的有,刺客王尽安也不敢说,只能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这事,“皇上,事关四皇子,奴才岂敢随口胡言?贤妃娘娘他们的确是没有向奴才打探过这些,而且大皇子更是从来没有向奴才打探过消息。” 话到此处王尽安其实也有些疑惑的,周瑞还真的没有和他直接接触过。 皇帝没有吭声,他从周瑞最近的行事风格来看,倒是能猜出周瑞的几分心思。 周瑞对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太监心里还是相当敬畏的,他顶多给王尽安一些小恩小惠,但宁愿自己培养新人也不愿前来打听消息。 在周瑞看来,王尽安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绝对不会背叛皇帝的。他心眼小,他怕问王尽安太多有关皇帝的事,王尽安会把他给卖了。 想到最贴切的缘由,皇帝那么嗤笑一声。 王尽安到底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他此时也镇定下来了。 心里飞快的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后,他又道:“皇上,奴才除了这些就没有说过其他的了。皇上前些日子派人前去荆州查芳美人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奴才自然是不敢多言一句的。” 皇帝命人前去荆州细查芳美人的事,当时只有王尽安和林锦文在场,事情如果真的传出去了,那开口的不是王尽安就是林锦文。 此时皇帝对林锦文的信任要比王尽安足,他便淡淡道:“林锦文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在朕跟前他相当诚实。他做过的事,自己会坦然承认。哪怕这事儿是做错了,哪怕会惹朕生气,他都会承认。但他没做过的事,有人想赖在他身上,那他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主。到时,他在皇宫在朝堂嚷嚷着找污蔑他的凶手都是正常的。真到了那时,可别怪朕没给你这个大总管脸面。” 王尽安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眼睛都挤的没有缝隙了。他哭喊着道:“皇上,奴才知道自己心太大越了界,皇上嫌弃奴才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这事奴才真的没有说出去过。那芳美人是想害皇上的人,奴才心里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把这事说出去让他人阻止皇上查证呢。” 王尽安这两年的确有找个靠山的意思,毕竟皇帝年迈要是哪天死了,他还没想着一起去陪葬的。但身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他这些年得罪过不少人,他怕皇帝死后自己没有善终。 王尽安在皇帝身边看的分明,皇帝心里一直想重用周瑞。只是一方面又不想放开权利,另一方面周瑞也实在是有点不争气,所以皇帝一直没有明确态度。 但只要周瑞不出谋逆的大错,这帝位最终还是会落在周瑞身上的。皇帝这人残暴归残暴,对自己膝下几个儿子是相当看重的,难得存了那么几分温情。 当然,周瑞背后势力足够大也是理由之一。没有让人臣服理由的情况下去动动周瑞,皇帝怕压不住那些朝臣。 不过周瑞这么蠢性子这么急躁,皇帝也是在最近发现的。如果十几年前周瑞是这番表现,皇帝根本不会让他娶温家女,更不会让他羽翼丰满起来的。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时间皇帝的心情相当复杂,说来说去还是周瑞和下面几个皇子年龄差别太大了。要是稍微有那么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周瑞大概早就表现出这番蠢样了,自己也不用如现在这么纠结了。 皇帝这么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以王尽安倒的茶太烫为由,赏了他二十大板。 王尽安对于皇帝的处罚,那是感激涕零。皇帝如果年轻个十岁,他这次怕是都没命了。也好在皇帝现在懒得和他计较,他也只是透露点消息,没有真正加害过几个皇子。 行刑的内监一看受罚的是王尽安,手都有些软了,他害怕自己打了王尽安,等这人好了回头找自己麻烦。 王尽安自己倒是挺知趣的,在人战战兢兢被打了一板子之后,便咬牙朝身后之人恨声道:“用力,狠狠打。” 元宵当时在场,他蹲下身子焦急的问王尽安这是何必呢。 王尽安自然知道皇帝饶他一命也有想看他怎么圆自己挨打的事,便道:“皇上心情不好,谁往前凑谁倒霉,今儿个是我,明个儿就轮到你了。让他们用力打,要不然这关在皇帝跟前过不去。” 这样一来,王尽安挨打的事传出去了,众人也只会觉得皇帝是心情不好。尤其是周瑞这一派的,肯定会认为周瑞惹了皇帝,皇帝把怒火发在了王尽安身上,而不是怀疑皇帝知道了些什么。 而且经此教训,王尽安日后不但不能随意透露皇帝的心思,也会和温老太爷这些人周旋,让皇帝清楚他们心底的想法。为了确认王尽安没有其他心思,皇帝肯定会派人监视他的。 这就是被抓住把柄的下场,当然,比死要好受多了。 知道皇帝在看着这场刑罚,行刑的人也只能用劲儿了。几板子下去,王尽安胖嘟嘟的身体就受不住了,在那里哭的不成声,可怜极了。 元宵看的是一脸不忍,好在十板子过后,皇帝发话了。让剩下的十板子先记着,等王尽安身体好了后再继续。 王尽安颤抖着朝皇帝行礼,然后被人扶下去了。 这一顿打过后,王尽安总要休息个十天八天的才能回来伺候皇帝的,皇帝便指了元宵在自己身边伺候。 这自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元宵心里也很高兴,不过面上也敢表露出来。他心里清楚,王尽安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 所以在当值之后,他立刻带了上好的药材和银子去孝敬王尽安这个干爹了。 王尽安对元宵的态度还是相当赞同的,便随意指点了他几句。 元宵对此感激的不行。 皇宫里的人事变化自然是瞒不住其他人的,在众人纷纷打探王尽安出了什么事时,第二天入宫执勤的林锦文当着皇帝面就表达了自己的震惊,“皇上,怎么不见王公公?” 皇帝当时正在喝茶,闻言随口道:“他昨天伺候的不精致,挨了两板子,今天病的不能起身了。” 林锦文哦了声,仿佛真的只是问了下。 这茶是元宵泡的,皇帝喝了两口觉得手艺比着王尽安的到底是差了一分火候。想到王尽安,皇帝叹了口气,把茶放在了桌子上。 元宵看到皇帝那般失望随意的模样,神色一怔,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了。若是王尽安在场,肯定会舔着脸问皇帝,这茶能不能赏给自己,能喝到皇帝的龙茶,那是天大的福分等等。 皇帝抬眼望向林锦文,想到了温老太爷很早就在打探他在宫里的行为,不由的软下语气道:“怎么,这么关心王尽安,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啊。”林锦文皱眉道:“何况习惯了王公公在皇上你跟前伺候,猛然换了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皇帝心想,这倒是和自己的感觉很像,没有王尽安在耳边絮絮叨叨,他也有点不习惯。 林锦文这时又问了,他好奇道:“那王公公怎么惹皇上生气了?” 皇帝沉默了下,道:“烫着朕了。” 林锦文听罢这话朝元宵看过去,狐假虎威道:“皇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刚亲自伺候皇上,精致着点,免得和王公公一个下场。” 元宵忙道:“多谢林副统领提点,奴才会精心伺候皇上的。” 皇帝笑了,道:“他又没伺候过朕,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元宵从刚才的对话就知道王尽安还会回来,还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人,又道:“奴才谢皇上夸赞,这也是王总管的功劳。他知道奴才要来伺候皇上,特意忍着伤痛提点了奴才很久。不然奴才第一天伺候皇上,怕是要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皇帝冷哼:“又是个会说话的。” 元宵立刻站直了身体不吭声了。 林锦文就比较耿直了,他说:“皇上你这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卑职也没觉得元公公说话好听,倒是觉得王公公说话挺好听的。但现在王公公不是受伤了吗,他也不能伺候你,只能等他伤好了再让他来。” 皇帝抬眼望向林锦文,只觉得王尽安和林锦文这么一对比,简直是不能看。 王尽安是瞅个机会就说林锦文的坏话,想让皇帝对他印象更差。林锦文呢,直接当着元宵的面说王尽安好,蠢得也不怕把元宵给得罪了。 林锦文被皇帝看的一脸莫名其妙,正当皇帝想说什么时,门外小太监前来禀告,说是齐妃娘娘前来求见。 皇帝皱了下眉,齐妃自打周安出事后一心扑在周安身上,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皇帝想了想,让齐妃进来了。 齐妃进殿后,眼圈是红的,原来昨晚周安在府上又发热了。齐妃得到消息已经派御医前去了,但她心里还是一直挂念周安。 说来也不过是最近天开始转凉,周安昨晚睡着后不知怎么就着凉了。齐妃略显老态的脸上满是泪,她抹了抹眼泪最后总结道:“说到底还是身边的人伺候的不精心。” 齐妃这话里的意思众人都明白,如果下人真的一心一意的伺候,那夜晚为周安多盖几次被子也不至于让人凉着了。 只是下人伺候的不细致周安也不会告状,谁也不知道他那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皇帝没有吭声,齐妃几乎是有些哀求的看着皇帝道:“皇上,臣妾在宫里到底没办法亲自照料二皇子,臣妾这心里实在是不安。皇上已赐下侧妃几个月,不如便让那林家小姐早日入二皇子府,也好了却臣妾的一桩心事。” 有了林文秀在二皇子府,齐妃在时常召见她入宫,那些想作怪的下人也不敢轻易作践人的。 皇帝听罢这话朝林锦文望去:“你那妹妹规矩学的如何了?” 齐妃也满含期盼的望着林锦文。 林锦文一脸问号,老实道:“皇上,自打上次卑职和夫人吵了一架,就没去过她那里,也就不知道家里的情形。不过皇上不用担心,这事父亲肯定知道的清楚,要不,把父亲召来问问?” 能把和继母不和说的如此正大光明的也只有林锦文了,皇帝对着他实在是有些头疼,便道:“朕实在是对你期望太高了。” 不过皇帝还是把林松仁给召见过来了。 子女的亲事,到底是要当父亲的做主,而不是当哥哥的。 林松仁到了乾清殿,听到皇帝的问话,便垂眸轻声道:“皇上、齐妃娘娘请安心,微臣之女最是懂规矩,入了府自然能把二皇子照顾好的。” 齐妃点了点头,满脸欢喜。 皇帝沉吟了下,道:“如此,那齐妃你便选个吉日,让林侧妃入府吧。” 齐妃对着皇帝诚恳的行了个大礼,略带几分欢喜道:“臣妾谢过皇上。” 林松仁也跟着道:“微臣遵旨。” 林锦文站在一旁,神色如同以往。 一个侧字,身份千差万别。不知道消息传到林家后,几人欢喜几人忧。 齐妃惦记着周安,起身后立刻回宫准备去挑选日子了。看她那急迫的模样,肯定会挑最近的吉日的。 侧妃入府没有正妃入府那么多规矩,皇子也不用亲自前去迎娶,到了吉日吉时直接入府也就是了。 第71章 对于有关周安安危的事, 齐妃处理起来是难得的雷厉风行。在林锦文准备出宫时, 她已经把自己看好的吉日拿到了皇帝面前。 齐妃看重了三个吉日, 一个是九月二十二日、一个在十月初八、还有一个是在腊月初六。 九月二十二日被齐妃圈了个小圈, 看样子她最满意的是这个。但是东西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第一时间就把这个给扔在了一边。 今日已经是九月十六了,二十二离的也实在是有点太近了。 然后皇帝在十月初八和腊月初六犹豫了一番,最终选定了十月初八。主要是腊月二十九那天是皇帝的生辰,整个腊月的时间礼部都要忙碌皇帝寿辰, 根本腾不出时间来准备二皇子的亲事。 皇帝心疼周安,虽是侧妃入府也不想太委屈他, 这种事办理的太急促别人面上不说,心里也会暗自嘀咕的。加上齐妃心里实在是着急的很,日子定在十月初八正好,也算全了齐妃的心思。 皇帝定下日子后, 便让元宵把这日子拿到钦天监那里算了下, 得出的自然是大吉,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十月初八, 二皇子府将有侧妃入府。 后宫齐妃听闻皇帝选好的日子后, 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皇帝选择这个日子, 和她心底想的差不多。二十二日太近,腊月初六太远, 下月初八正好。 大概是想到周安日后有人贴身照料了, 齐妃脸上的笑意深了很多,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身边的大宫女看到这情况忙道:“娘娘, 这可真是大喜事。” 齐妃抹了抹眼泪,她年轻时本也有着绝色的容貌,也曾风华绝代过,也曾高高在上过。现在齐妃比起贤妃要苍老了不少,人没有贤妃那么精神,也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富贵天然。 眼角的皱纹和脸上的褶子都十分明显,一点一滴都在诉说着她这些年因为周安而受的苦。 齐妃道:“我这是高兴的。二皇子还在病着,把咱宫里上好的人参都拿过去,御医缺什么让他跟我说,务必帮二皇子调理好身体。” 那宫女忙道:“娘娘放心,奴婢早已把东西送过去了。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很快就能来宫里给娘娘请安了。” “他这辈子能平平安安的,我已经很满足了。”齐妃轻声且无比真诚的说道:“我一会儿就去拜拜菩萨,求她保佑我儿平安顺遂。” 林锦文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这个日子挺好的。说来他和顾轻临成亲时是三月初八,等林文秀成亲是十月初八,算算中间相隔也不过七个月的时间。 现在距他出现在这个朝代也不过六个多月的时间,可就这么几个月,林锦文却觉得差不多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自幼生活的不幸福,日子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很是颠沛流离。等稍大了后,他有能力了,就想过特别安稳的生活。 职场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日子总有浮浮沉沉的,可是那些紧绷的日子都比不上现在让人感到心累。在职场上,你神经偶尔松懈了,犯了错,也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在这里,你稍微松懈那么一分,一个不留神间那就等于是没命了。 好在有顾轻临在家里等着他,不至于让他那颗疲惫的心来回漂泊没有安稳之地。顾轻临如果是他来这个朝代遭受这些考验的代价,那林锦文觉得自己还是相当乐意接受的。 当晚,林锦文回到林家时,林家上下包括下人都是一副喜悦的样子。 林锦文耸了耸肩膀,回自己的院子了。 顾轻临正在散步,他的腿最近浮肿的厉害。这让林锦文很担心,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妇产知识之一就是妊娠性高血压。 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这么不发达的日子,他真的很害怕顾轻临也属于这种情况。现代人生孩子有医院有剖腹产的技术,也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在这古代更不用说了。 那完全是靠天靠自己,最关键的是顾轻临是个小哥,生产只难不易。 好在顾轻临只是腿部和脚浮肿,其他地方倒是没有这情况。 林锦文看到顾轻临后,他走上前让玉竹和三七退下,自己亲自扶着顾轻临。隔着衣衫林锦文都能感受到顾轻临略高的体温。 说来现在天气已转寒,林锦文自己都穿了稍微厚重一些的衣衫。顾轻临却还在穿着单衣,夜晚浑身也跟有火在烤一样,热腾腾的。 有很多时候,顾轻临睡到半夜都嫌热的把薄被踢到一边,林锦文再给他搭盖上。不过有趣的是,顾轻临明明是个极怕热的人,睡觉时却要挨着林锦文的。 哪怕是睡着后,林锦文起夜,他的眉头都会皱起,人也变得不安稳起来。每当那个时候,林锦文都会轻轻拍着顾轻临的背部,低声在他耳边说上几句我在这里。 顾轻临的眉心才会渐渐的松开。 这些事顾轻临自己都不知道,当然,也许是他隐瞒的太好了,至少在清醒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这在林锦文看来也算是小情趣,不管顾轻临知不知道,他都没有询问过。有些事询问的时机恰当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林锦文已经在心里打算好了,等顾轻临把孩子生下来,他在夜晚的某种时候肯定会细细的一字一句的问清楚这些小事的。 林锦文脑袋这么一发散思维,不由的带了颜色,浑身都跟着躁动起来。其实孕期四月到六月是非常平稳的事端,行房事时小心谨慎些也是可以的。 那时怀孕之人也比较躁动,林锦文偏偏忍耐住了,都是双方用手解决的。主要是林锦文,总觉得这期间小心翼翼顾忌这顾忌那的感觉不好。 等顾轻临身体轻便了,那两人想折腾什么都可以,也不用有太多顾忌了。 这话林锦文虽然没有说出来,顾轻临却能从他隐忍的眼神中看明白。顾轻临对彼此情事的印象并不怎么美好,所以林锦文愿意这么等,他也是乐意的。 扶着顾轻临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后,林锦文道:“歇一会儿吧。” 顾轻临点了点头,他额头上有些湿意,林锦文怕他受凉,便带着他回房了。 亲自喂顾轻临喝了一杯茶后,林锦文笑眯眯的问道:“今天孩子有没有很调皮惹你生气?” 顾轻临低头看着自己很显怀的肚子轻声道:“没有,今天他很乖。” 林锦文望着他静静的想,顾轻临自己怕是都不知道他现在的神色有多么的温柔。 林锦文眼底浮起丝丝笑意,他道:“看着像是个乖觉的,不调皮。” 顾轻临嗯了声,然后抬起头道:“你说,他是个小哥还是个男孩?” “小哥和男孩有什么区别吗?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林锦文这话说的十分坦然,在他眼里小哥和男人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最关键的是,即便是顾轻临生出个女孩,他也一样喜欢。 这样的说词在古代却是令人非常惊讶的,顾轻临也微微有些失神。在他印象中,这话他父亲说过,也做到了。 他的双亲是十分疼爱他的,也曾想过生个男孩,在未来能护着他,他们家也可以有香火。 后来他父姆因体质问题到底没有在有孕,而无论别人怎么说,他父亲都没有想过纳妾。至始至终都只有他父姆一人,当时他父亲把他举向头顶,坐在他肩膀上好爽的笑道:“没有男孩就没有吧,咱们有轻临也行,到时让他招个夫婿上门就是了。咱们同样能护着轻临,百年后也有人祭拜。” 他父姆听了这话哭了,当时他还不太明白父姆为什么哭,现在他懂了。因为这话,也因为说这话的人。 顾轻临眼圈有些起热,他垂眸轻声道:“这是你说的,要一直记得。” 林锦文道:“我当然会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记在心里,和你说过的每一个保证我也都记在脑子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顾轻临抿嘴乐了:“那就好。” 林锦文是相当喜欢看顾轻临笑容的,平日里他很少笑的这么开,人又是那张俊朗坚毅型的。此时他眼角又因刚才的情绪而泛红,配上这模样的笑,人又锐利又脆弱。 十分矛盾,却异常的吸引人。 有那么一瞬间,林锦文很想不顾一切的把他弄哭弄求饶…… 不过林锦文为人到底没有那么禽兽,在感觉苗头不对时,用最大的毅力把火势浇灭……不,是暂时转移走了。 他干咳两声转开眼动了动腿语气略带几分僵硬道:“十月初八,林文秀要入二皇府的事你听说了吧。” 顾轻临只感觉林锦文一系列的动作都很僵硬,他一时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 不过林锦文的问话很快把他的注意力分散了,他道:“听说了,旨意来的比较突然,老夫人和夫人正在为妹妹的嫁妆忙着呢。” 林锦文哦了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方面。 林文秀的婚事梅氏和林松仁做主,她自己都不会反抗,他身为一个继兄自然也不会凑上前的。于是林锦文便随口道:“你身子重,不方面去帮忙,这事咱们就不参合了。” 顾轻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老夫人和夫人。夫人说让我尽快好好休息,这事她自己能忙过来。” “那就好。”林锦文笑着说,语气有些嘲讽。 夫夫二人有关林文秀成为二皇子侧妃的事到此为止了,他们这个小院子仿佛同林家隔绝了一般。外面的喜庆、热闹似乎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轻临看林锦文心情极好,又道:“明日我想去外祖母家看看,温怡定好了亲事,我怎么着也要去祝贺一番的。” 林锦文皱了下眉道:“你行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现在大皇子和他们仅仅是表面平静,温家在这里面肯定是出力了的。 虽然知道温家现在不会对顾轻临动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想顾轻临遇到一点麻烦。 顾轻临笑着安抚他道:“自然是可以的。如果我现在就不和温家走动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们有问题吗?再说了,我这次会带上王婆、地锦,还有外祖母在那里看着,没什么问题的。” 林锦文看顾轻临这么说,还以为他是想念温老夫人了,他想了想道:“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我明天早点回来,然后去温家接你。” 顾轻临眯了眯眼,神色愉快的同意了。 @@@ 在顾轻临和林锦文甜言蜜语时,林文秀则在房内坐着,神智恍惚,目光沉沉。 梅氏自打接到圣旨便在她房内了,林文秀看着梅氏,只觉得陌生的紧。 这些年来梅氏的目光都放在了林文眷身上,对她虽然没有缺吃少穿,但最长挂在嘴边的话却是找个好婆家,能帮林文眷一把。 林文秀看着为她收拾一切的梅氏,心想,她终于如愿了。 梅氏被林文秀这呆呆的目光看的浑身一颤,她叹了口气,挥手让房内的丫头都退下。然后她坐在林文秀身边,握着她的手道:“秀姐儿,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林文秀抽回手,她垂眸淡淡道:“母亲现在可高兴?” 梅氏皱了下眉道:“秀姐儿你这是什么话?” 林文秀没有理会她,继续冷然开口道:“二皇子身份尊贵,我嫁过去即便为侧妃,母亲也总算如愿了。” “秀姐儿。”梅氏听到这话猛然站起身,她盯着林文秀道:“你这是在责备我吗?” “女儿不敢。”林文秀道。 梅氏在房内来回走了几步,她道:“这婚事是皇上亲赐的,你父亲都没办法更改,我又能做什么?你是我亲生女儿,你嫁给二皇子这样一个人甚至还成一个妾室,我难道不心疼吗?我是庶出,我知道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滋味。” 林文秀扯了扯嘴角,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梅氏吸了吸鼻子道:“是,我承认我是想为你找门好亲事。一般人家我也的确看不上眼,但你自己看得上眼吗?嫁到一般贫苦人家,你性子这么软懦,能受得了那种为了银子发愁的日子吗?” 说到这里,梅氏看着一动不动的林文秀狠了狠心道:“你以前性子软,别人说什么都能忍的下去,在你祖母跟前都不敢怎么大声说话。现在你有底气反驳我,能在林家做主,你祖母都让着你,难道不都是因为你是二皇子侧妃的身份?” 林文秀的身体剧烈动了下,但她还是没有吭声。 梅氏有些失望道:“你对我这般也就罢了,但你哥哥从来都是向着你的。当初这门亲事刚刚被赐下时,你哥哥都不同意,坚决要为你想办法抗旨的。日子已经定下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梅氏说完这话便准备离开,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林文秀说道:“母亲放心,既然是命定的姻缘,我自然不会违抗圣意的。你说的对,二皇子侧妃的身份的确很好用,至少在二皇子有正妃之前,没有人会为难我的。” 梅氏僵在门口,最后她走了出去。 林文秀等她走后,愣怔了许久,最后趴在床上闷声哭了。她年龄到了的时候也曾想过日后要嫁给一个怎样的夫君,两人日后的生活是不是如话本中所写的那样郎有情妾有意。 又或者是像父亲和母亲这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好。 她也曾因梅氏的态度想过嫁给一个家世底蕴深厚之辈,她该如何生活。她知道自己性子软,在内宅也容易受欺凌,她甚至想到时自己该怎么生存。 她哥哥林文眷肯定会护着她的,但是林家能护着她吗? 又或者她可以嫁的低些,那样靠着林家也许能过的好些。 可是家世一般的人家,梅氏又怎么能看得上。 在她为一切心焦时,她听到了林锦文说的话,她因为是二皇子的贵人,所以会成为她的妃子。当时林文眷自然是不同意的,他甚至想到了让她装病的方法,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傻子。 但谁能改变皇帝的旨意,林松仁甚至为了这件事专门去请皇帝赐婚。 后来宫里来了旨意,她成了二皇子的侧妃。当时她整个人是懵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清醒了,知道自己成了二皇子的侧妃。那时府里上下满是流言蜚语,都说这件事没有余地是林锦文瞎胡闹腾故意想要陷害她的错。可她心里明白,从皇帝知道她名字的那一刻起,这就已成了注定的事。 又怎么能怨林锦文呢,所以在自己的丫头嘀嘀咕咕说这些时,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恨。她不知道自己恨什么。 那时她甚至是羡慕林锦文的,因为林锦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情。府上的人畏惧他看不上他,却又不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所以她第一次开口整顿了身边的人,然后没有人敢反驳她的意见。 就连一向蛮横不讲理的林老夫人都不敢大声朝她嚷嚷,梅氏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尽量避开着她。 当时她心里有股很奇怪的感觉,她好像是在仗势欺人,因为一个身份。 而后的日子让她发现,她真的可以仗势欺人,日子猛然过的顺畅了许多。她甚至有点能体会林锦文的心情了,当然,她的日子没有林锦文过的那么嚣张罢了,毕竟她还需要名声。 有时她会觉得可笑,自己竟然因为一个呆傻的皇子在林家找到了存在感。 林文秀想着这些,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痛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其实是注定的事,林文秀早已经想开了。但在梅氏离开的那一刻,眼泪就是忍不住往下掉。也许是梅氏那话说的对,也许是为曾经受忽视的自己在委屈。 不过现在好了,泪水把一切都带走了。就像是与往日做了切割,等她嫁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林文秀停止哭泣后,她吸了吸鼻子从床上爬起来,用细巾擦干了眼泪后把自己箱子里红色的布料都拿了出来。 身为侧室,从一开始就不能身着红色的,最多也只能是粉红。 林文秀已经想明白了,她既然只能嫁给二皇子,以后就安安分分的守着呆傻的二皇子,那么过一辈子就是了。 至少有了这层身份,她能过的舒坦,没人会给她脸色看的。 林文秀在想什么,梅氏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从林文秀院子里出来,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林文眷。 她抹了抹眼泪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文眷轻声道:“妹妹心情大概不怎么好,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了。” 梅氏忍不住蹙了下眉头,小声责备道:“这话不要随便开口,传到了宫里对你不好。” 林文眷听闻这话道:“母亲,我只是随口说说,宫里怎么可能知道,母亲你太过小心了。” 梅氏还想说什么,林文眷又道:“母亲不是要忙妹妹嫁妆的事吗?母亲快去吧,我也该回去看书了。” 梅氏看着林文眷平静的神色,最终转身离开了。林松仁最近没打算让林文眷科考,所以林文眷读书也没有往日那么勤奋。 现在突然开口这么说,只能是借口,但他说这话说的十分平静,让梅氏一时想不通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林文眷了。 不过梅氏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林文眷也跟着离开,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眼林文秀的院子,眼睛晶亮。 最终他抿了抿嘴,朝林松仁的书房走去了。 翌日,林锦文入宫后皇帝第一句话就是问林家对婚事怎么想的。 林锦文端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道:“皇上,卑职回去就看顾轻临去了,他最近腿肿的厉害,我怕他受伤。林家其他人对婚事自然是喜欢的,夫人在准备林文秀的嫁妆呢。” 皇帝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对林家其他人的态度勉强好了些,他道:“你也真是的,你妹妹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帮忙呢。” 林锦文道:“皇上,我们又不是多么熟悉,林文秀不会想让我帮忙的吧,毕竟我以前还拿池塘里的蛙虫扔在她跟前,吓过她。” 这事还是在林文秀成为侧妃时,下人偷偷嘀咕时传到他耳中的。那些下人还在说,林文秀肯定对林锦文嫉恨在心。 林锦文当时听了这话只是撇了撇嘴,现在拿出来当借口正好。 皇帝:“……”他有点弄不明白了,这种事林锦文怎么好意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第72章 在皇帝心里吐槽林锦文脸皮非常人时, 顾轻临让人备了马车, 前去了温家。 他这次来的突然, 并没有提前来让人说一声, 门房看到人时还有些惊讶。这次的门房还是那个当初因为刘家的事拦住两人, 当了个先锋阴阳怪气说话的那个。 当时整个温家都没落好,林锦文在温老夫人跟前更是说了一句让人气不顺的名言:刘勇被抓是因为他没有好爹,自己能在京城横行是因为有个好父亲。 这门房更是被林锦文连挤兑带说落的差点让他怀疑人生。 门房知道温老夫人喜欢顾轻临,看到他这个时候挺着大肚子前来, 心里虽然琢磨着他应该是遇到什么难事想找温老夫人做主,但还是很客气的把人给迎了进去。 得知顾轻临真的没什么事, 而是单纯前来探望温老夫人时,门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道:“这倒是巧了,老夫人这些日子在念叨着表少爷呢。今日表少爷一来,老夫人定然是高兴的。” 你看, 只要不是刻意找茬, 这高门大户前的门房说话都像是吃了蜜,让人的心情又好又甜。 顾轻临抿嘴朝门房点了点头, 然后玉竹小心扶着他拾阶而上, 三七在另一侧。 地锦和王婆在后面。 门房瞅了瞅眼生的地锦, 只觉得平凡的很,还不如王婆有气势。门房心想, 这表少爷肯定是不想找个美貌的丫头在身边服侍, 怕勾走表姑爷的魂魄。 这不表少爷来温家,身边带的人永远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玉竹和三七, 就没有旁谁。今天好不容易多带了一个来,还是个相貌特别平凡的。 他们下人聚在一起喝酒时有时也会说些浑话,他可是听说了,表少爷看表姑爷看的相当紧。 他们家二夫人为表少爷精心挑选的陪嫁,云桃和水苏,那长相都是出挑的很。上次二夫人在表姑爷跟前不过是随口提了提这事,表少爷脸当时就变了。 据说云桃和水苏现在都被表少爷打发成粗使下人了,可惜这两人了,表姑爷连见都没见过几次,更不用说碰那么一指头了。 门房心里的这一番感慨,顾轻临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是有人亲自在他耳边说这些,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他过的如何,林锦文对他怎么样,他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重要。 顾轻临他们走进温家时,自然有人飞快的前去温老夫人院子里禀告此事的。 所以在顾轻临到了温老夫人院子里时,门前守着的老婆子都是一脸笑意的给他掀开帘子道:“表少爷,老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顾轻临点了点头道了句有劳了,便让玉竹陪着他进去,三七王婆地锦便留在了外面。 老婆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温老夫人房内此时有王氏,还有温静娴。温怡、温芳和温远这些小辈却是不在的。 温静娴的眼圈红红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看她那模样应该是正在和温老夫人哭诉什么。 顾轻临微微一顿,上前准备给温老夫人行礼,只是他肚子已经很大了,实在是弯不下身。 温老夫人忙招呼人道:“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到我身边来。” 顾轻临顺势起身,走到温老夫人身边后,才开口向温静娴和王氏打招呼:“姨母、二舅母。” 有温静娴在场的地方,王氏一般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她是个聪明人,会把众人目光聚集的忠心交到温静娴手上。 温静娴尽量保持着自然的样子笑了下道:“你月份大了,要小心身体。” 说到这里,她目光忍不住望向顾轻临的肚子,神态有些落寞道:“是个男孩吧?”这话如果是寻常人说也就罢了,但温静娴是大皇子妃,顾轻临肚子里这个孩子早就被传是个男孩,还是皇帝的长孙。 温静娴此时无论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话的,都实在是不讨人喜欢的很。说到底林锦文和周瑞的关系太尴尬,他和温静娴之间也是尴尬的紧。 顾轻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望着温静娴道:“姨母,这小哥有孕都挺难的,第一胎便生个男孩更是艰难。我不求他是男还是小哥,只要他能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我就满意了。” 顾轻临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听在温静娴等人耳中,他这话便是一种示弱和表明决心,这个孩子,顾轻临只想他能平安,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当然,顾轻临这番作态也有故意演戏的成分在,在别人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要低调些的。 说来这林锦文和周瑞关系一开始就紧张的很,后来又猛然传出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这不只是紧张的问题了。 温家肯定是站在周瑞这边的,之所以没有和林锦文彻底撕破脸,除了有顾轻临的缘由在,更多的是林锦文是私生子的事皇帝并未任何表态。 温老太爷这人眼睛这么毒,自然看出皇帝对林锦文只是宠,没有其他意思。就周瑞脑子有坑,爱多想不说,想拉拢林锦文为自己所用,又没有办过好事。 还因此惹了几次事,让皇帝非常直白的看清楚他的蠢样。这样一来,在皇帝没有归天前,温家和林锦文也只是保持表面平和。 温静娴想通这些,她错开眼笑了笑,淡淡道:“有了孩子,做母亲做父姆的都会跟着坚强起来。我当了这么些年的母亲才体会出来的事,轻临今天就能想到了。我一直觉得身为父母,能为孩子多考虑考虑哪怕是多隐忍几分也是应该的。” 温老夫人听了这话,顿了顿,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王氏看了看温老夫人又看了看温静娴笑道:“你看你们这就聊上孩子了,我也是个母亲,听着心痒,也说两句,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我作为长辈说句公道话,他父亲以前可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成了亲有了孩子不也改变了很多吗,你看对轻临多知道关心。这日后孩子出生了,就算是个小哥他也能疼到骨子里,更不用说改变些什么了。” 温静娴和王氏这一唱一和说的很明白,让林锦文向周瑞低头。王氏更是特意提起了这孩子是个小哥的事,说明在温静娴心里,这孩子是个男孩的话,就是容不下的。 顾轻临脸上有些怅然,他动了动嘴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失望之情却是掩盖不住的。 温静娴看到了,眼底浮起笑意,她淡然道:“嫂子说的是。” 温老夫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她才开口道:“你们这说的都是什么,孩子都没出生呢,给轻临这么大的压力做什么。轻临,我告诉你,这小哥生孩子可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你父姆当初生你就费了好大功夫……” 温老夫人把话题岔开后,再也没有人说起那些让人心烦的话了。 顾轻临细细的听着温老夫人讲解的那些,时不时的点了点头,只是很明显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温静娴在一旁看的分清,她错开眼,眼底有些嘲讽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有关顾轻临肚子里是个男胎的流言,虽然现在已经被少提及了。 但她心里清楚,这也只是在京城,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注视着顾轻临的肚子。 说来流言最严重时,周瑞不是没想过把顾轻临的孩子弄掉。但那样做太扎眼不说,他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顾轻临生活在温家,对一些内宅手段是清楚的,他每日都缩在林家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不说,吃食上都是玉竹和三七去购买,每次出门还都有其他人跟着,就是想收买人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温老太爷同周瑞说了,暂时不要惹林锦文。林锦文非常重视顾轻临肚子里的孩子,在皇帝面前每每提起不说,连带对顾轻临都出乎意料的好。 这倒也没什么,但林锦文是个疯狗性子又不分青红皂白。如果他的孩子出什么事,有人稍微挑拨离间一番,林锦文保不准会逮着谁咬谁。 温老太爷甚至觉得林锦文就算没证据也敢在朝堂上嚷嚷是周瑞害了他的孩子。 想到那个画面,周瑞也有些头疼,到底是听了温老太爷的话,想想那个画面,到底忍住没动手。反正等他成了皇帝后,有机回收拾不识好歹的林锦文。 而温静娴今日来温家,也是满肚子委屈的。因为周瑞昨天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对着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温静娴看得出,周瑞是故意趁着酒意朝她发火的。 周瑞句句都在提她没能为他生下个儿子,要不然皇帝看到皇长孙的面子上说不定早就立他为太子了。还说她善妒,他后院那么多美妾,这么多年在她的管理下就没有生下过一男半女。 温静娴听着周瑞的不满,简直是听得心惊胆战的。好在周瑞只是提起了对她的不满,在她失声痛哭后,他又沉默了下来。 最终周瑞把酒扔了和她道了歉,说自己喝的太多了胡言乱语,但心里真想让温静娴给他生个嫡长子,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这个儿子是他的嫡子也是长子,未来前途无量。温静娴当时自然表示原谅周瑞,也表示都是她的错没能调养好身体之类的。 这场火气中,周瑞言谈之下并未提起温家,要不然温静娴怕是忍不到一个晚上才回温家了。 对温家不满,代表着周瑞心怀怨恨,他登上帝位后温家的下场不一定好。他现在不提,也许是有所顾忌,也许是不敢。 但他到底给了温静娴保证,让她生下嫡长子。温静娴其实还是相当了解周瑞的,知道这样的话他肯定说不出来,想来想去只有贤妃了。 这也是贤妃对她和对温家的保证。 今日温静娴前来温家,除了稍微透露些自己在大皇子府的处境,也有想让温老夫人帮忙细致的调理身体,好尽快再有喜事。 顾轻临来时,温静娴正在同温老夫人说,大皇子终归要有个嫡长子的。说的情深意切,王氏都差点落眼泪。 顾轻临到来时,场面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不过还好的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面上都很和善没有让气氛更加尴尬下去。 温老夫人对着顾轻临说完小哥生产时要注意的事项后道:“这些我也只是听说,回去后让林家给你请个最好的稳婆,到了时辰你就不会害怕了。” 顾轻临道:“我知道了外祖母。” 温老夫人点了点头,脸色很慈祥。 而后温老夫人便说自己年纪大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有点累了,想躺一会儿。 温静娴和王氏便起身离开,顾轻临本来也要走的,温老夫人说:“你这个时候最容易困,又不方便,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顾轻临想了下道:“我让三七王婆他们去收拾下我以前住的地方,我陪外祖母说说话,外祖母不嫌弃我嘴笨就好。” 温老夫人笑道:“不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顾轻临笑了下,然后起身让玉竹他们都退下了。 回到温老夫人身边时,温老夫人没有动,她闭着眼。在顾轻临往她身上搭盖薄被时,她抓着顾轻临的手轻声叹息道:“别担心,有我呢,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还有点脸面,到底是能护着你的。” 顾轻临心中一软,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外祖母,我知道。” 温老夫人说能护着顾轻临,却没有提起林锦文和这个孩子。 顾轻临想周瑞真的登基为帝后,自己应该能得一条命常伴青灯古佛,他肚子里的孩子最好的结局应该是会被送人一辈子隐姓埋名的活着,而林锦文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吧。 顾轻临睁开眼望着温老夫人的容颜,他缓缓坐在了一旁。 @@@ 在顾轻临陪着温老夫人时,温怡和温芳正在后院花园中坐着。 温怡最近被温家安排了亲事,人变得有些消愁。 她心里还是有柳俊溪的,但她明白,搁着柳俊溪的身份不管,就凭着那些流言,温家也不可能让两人结成连理的。 皇帝的公主都因为这些没能成就婚事,何况是她,一个大臣的女儿,难道要比公主还金贵不成。 温家在这事之后给她安排好了亲事,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子,张衣青,一个家世和相貌都很普通的青年。 定远侯府说的好听,是贵勋之家,但已经落魄了,也只剩下侯府的门头。张衣青又是嫡次子,未来是继承不了侯府的。 这婚事是温老太爷做主定下的,温老太爷说他们家现在太惹眼,亲事不便太盛,张衣青是温老太爷和温时靖挑选了又挑选才挑出来的人。 王氏知道这事后,差点晕倒。她的女儿什么样的人配不上,偏偏配了落魄户。她不敢找温老太爷闹腾,但在温时靖跟前却是难得的强硬。 她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温怡毕竟是温时靖的嫡长女,他自然也是心疼的。在王氏为此哭闹不愿意时,他也说出自己的想法,张衣青本人还是比较上进的。 等两人成了亲,温老太爷便会给张衣青安排到外地当官,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两人还可以回京做官,日子仍旧能过的红火。 温时靖当时还说:“你不是一直觉得大哥大嫂他们在外轻松自在吗,温怡这样有何不好?” 话是这么说,王氏只是觉得心疼。但王氏知道,温时靖既然这么劝说他了,那表明温老太爷和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再闹腾也闹腾不出个花儿来。 何况温时靖也和他说了,如果不选择张衣青,那只能选一些寒门子弟了。寒门子弟容易控制也容易拿捏。 这个王氏自然是更不同意的。温怡可是自幼长在相府的,是她用心培养的嫡女,那些寒门子弟哪里能配得上她。 比起王氏的闹心,温怡知道了这事倒是很平静。 她不知道是受了打击,还是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太幼稚了,整个人都变得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愿意想,人也不想多动弹。 王氏怕她憋出病来,便时常让温芳来和她说说话。 温芳看着温怡现在的样子,心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谁能想到相爷的嫡孙女,侍郎的嫡长女,最终嫁了个落魄户。 不过她心里也有点为自己悲哀,温怡的亲事都这样了,那她身为庶女岂不是更差?温怡至少还有个侯府的名头,她到时怕是要配寒门了。 温芳的姨娘就是寒门出生,她一点都不想入寒门。 温芳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对着温怡道:“姐姐,顾表弟来府上了。现在想想真是有意思,顾表弟当年的亲事谁都看不上眼,现在他过得倒是不错。听说表兄长对他可好了,没想到顾表弟有这手段,能把人拿捏成这般模样。” 温怡听了温芳这话抬了抬眼皮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小心被人听到了说闲话,左右也和我们没关系。” 温芳笑容淡了一分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姐姐别放在心上。” 温怡看了看天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温芳笑着应了声,温怡离开后,温芳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她心里都这样了还傲个什么劲儿,王氏当初可是说过的,温怡这容貌这才情就算是当个皇妃都没问题。 现在想想还真讽刺,他们温家的王妃还是温静娴,温怡马上就成落魄户了。 温芳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温静娴的住处。 温静娴同顾轻临一样,即便是嫁出去了,温家还保留了他们原来住的地方。 温芳挺羡慕温静娴的,在家里是被人捧着的主,在大皇子府也是如此。 温静娴向来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庶子庶女的,温芳也不想没脸,在没人发现时,便偷偷溜走了。 在经过后花园一旁的假山时,温芳听到有人在假山旁窃窃私语,提起的是温静娴的事。 温芳听得两人在谈论温静娴同大皇子周瑞因为孩子的事闹气了。 其中一个丫头听声音像是温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她道那也没办反,大皇子现在缺儿子。 两个小丫头在里面又说了一些话,然后便离开了。 温芳在她们走出来时,慌忙躲了起来。 @@@ 林锦文说今天会早点来温家接顾轻临回去的,他来的的确很早。 温家还没有吃中午饭时,他就从宫里跑来了,衣服都没换一下。从这番表现可以看出,他对顾轻临很重视。 王氏在人来了之后打趣道:“锦文这是舍不得我们轻临呢。” 林锦文回答的很自然,他道:“他肚子里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当然心疼了。” 这话一出满座静然,众人都觉得林锦文说只是心疼孩子,倒是有点可怜顾轻临了。 顾轻临的神色倒是平静,他垂眸不语。 温老夫人看着他,满脸慈祥。 林锦文在温家混了一顿中午饭后,便提出告辞了。 温老夫人有私密话同温静娴说,便没有留下他们,让他们离开了。 林锦文同顾轻临坐上自家马车后,他吐了口气第一句话是道:“你吃饱了没?” 温家的饭菜相当精致,味道也是极好的,林锦文胃口是极好,吃的很开怀。不过他看顾轻临在表演心情低落用的很少,所以才有此一问。 顾轻临抬眸温和道:“回家让玉竹煮碗面吧。” 林锦文望着他,轻声道:“你心情不好?她们给你脸色看了?” 顾轻临握着林锦文的手道:“都没有。”心情不好自然是有的,但只是一点,至于给他脸色看,那更是没有的。 林锦文反握着顾轻临的手,他小心眼的说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的,你要是在意的很了,我心里就泛酸,就醋的慌。” 顾轻临笑了,他把今天在温家所见所闻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神色既平静又有些怅然。 林锦文举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下,然后他痞子般的挑眉道:“没关系的,别人不心疼你,你夫君我会好好疼你的。” 好好疼人,一语双关,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顾轻临红了耳垂,他垂下眼帘,心里又想笑又很难受。 温老夫人疼爱他,他心里存有敬意。 他父亲战死在沙场,父姆伤心过度随之而去。 温家收养了他,他心存感激。 温家也有了养孤的名声,皇帝也是知道的。 可他成亲时,像样的嫁妆都是温老夫人补贴的。所有人都在说,是温家替他出了嫁妆,他要心存感激。 这些事,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 第73章 对于这些事, 顾轻临一直以为林锦文是不知道的。但就刚才, 顾轻临知道, 这人心里是明白的, 只是不在意罢了。 这点顾轻临倒是想的不错, 林锦文对这些真的是不在意。 他是个现代人,本来对嫁妆这些琐事根本没想那么多。两人成亲前,他耳边听到的最多有关顾轻临的事,就是他的身世。 人人都在说顾轻临可怜, 自幼失去了双亲,好在温家大义, 收留了他。 两人成亲后,听到最多的是温家对顾轻临的抚养之情,还有他一个小哥出嫁,温家给了多少抬嫁妆, 对顾轻临如何看重等等。 当时林锦文是没有想太多的, 他觉得不管怎么说,温家到底是把顾轻临给养大了。要不然身为一个小哥的顾轻临, 在这个处处受限制的年代, 生存怕是都成问题。 直到林松仁把柳氏的嫁妆还给他时, 他才突然想到顾轻临的嫁妆问题。顾轻临的确是独自一人在温家长大,但他的父姆温时寒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的, 让人嫉妒的红了眼。 温时靖和顾淮成亲后, 顾淮没有纳过妾,家里肯定也是存了点家底的。最关键的是顾淮是战死沙场而不是逃兵。 皇帝对武将即便是再怎么不喜欢, 表面上还是得过得去。 按照道理来说,那顾家的家产应该都是顾轻临的。温时寒的嫁妆加上顾淮的恩赏,数目应该不算小的。 不过林锦文虽然想到了这些,他也没有吭声。 一来不管里面有着怎样的故事,他都不想提起来让顾轻临难受,二来,顾轻临想怎么处理他都会支持的,所以也没必要提。 很多时候,林锦文的温柔和聪明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马车行至街道中央时,忽然停了下。 这马车外面坐着的是三七,他道:“你们怎么回事?”车内的林锦文松开顾轻临的手,推开车门叫嚣道:“怎么了这是?” 三七道:“少爷,前面这人差点撞我们马车上。” 林锦文听罢这话抬眼看去,只见马车前不远处有个老翁正抱着一个孩子。这老翁满脸焦急,孩子脸色通红双眼紧闭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呕吐,情况十分危急的模样。 林家的马车离他们很近,好在碰到之前有个面相朴实之辈抓住了老翁,街上没有伤亡。 那老翁看到林锦文后脸色神色是又急又怕,他颤颤抖抖的说道:“大人恕罪,小的孙子病重,想要到对面平安堂看大夫,差点冲撞大人,请大人原谅。” 以林锦文那的名声,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不愿意的,只见他眉头一皱,双目竖起,看着就是很凶狠的模样。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顾轻临在里面开口了,他语气平和道:“他也是着急孩子,你也马上就是有孩子的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算是为孩子积点福气。” 林锦文面上犹豫了三分,最后一脸勉强的说:“那好吧。” 说完他就把车门合上了,三七朝老翁看了看,让他先抱着孩子离开。老翁很是感激,一直朝马车处拜谢。 那个朴实的民众看到这情形,担心老翁,便亲自把老翁扶到对面的平安堂,四周围观的人也都散了,这件事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而马车之内,顾轻临紧紧抓着林锦文的手。他脸色有些难看,眼眸里的情绪是庆幸,更多的却是防备。 林锦文看着他这模样,正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顾轻临表情凝重的摇了摇头。 而后一路马车很平稳的朝林家行使过去,中途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顾轻临和林锦文回到自己院子里时,顾轻临把林锦文拉到房内,林锦文则在进屋之前还让玉竹去煮碗面。 顾轻临把他拉入房内后急切的问道:“刚刚的事是有人故意的吗?” 如果刚才马车真的撞上了人,那马肯定会受惊,到时坐在马车上的他……虽然知道有林老将军派人护着他,但一想到那个画面,顾轻临还是忍不住心惊。 他今天前去温家不是没有考虑过目前的形势,他去温家除了温怡定亲的事最重要的是想打探打探消息。 他最大的底气是柳老将军派人在四周护着他,要不然他也不敢去。 只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后悔了。 林锦文一看顾轻临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道:“如果是巧合,那我们没事那老翁和孩子也没耽搁看病,这是双喜之事。如果不是巧合,今天肯定也只是试探,不过那背后之人肯定不敢动手。因为他知道咱们身边有人护着,他如果不想露馅,自然得忍着。” 林锦文安慰人的话永远都是用最实在的分析来的,并不是那种苍白的,没事之类的话。顾轻临心底轻松了几分,但他还是开口道:“以后我便安心在家养胎,不再去温家走动了。” 林锦文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过,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你握的太紧了。” 顾轻临一愣,不由的垂头望下去,只见他正死死的握着林锦文的手。 他情急之下很是用力,骨节泛白,而林锦文的手被他握的缩在了一起,五根手指的指尖都在充血泛红。 顾轻临忙松开手,他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林锦文抓了抓手指,让麻木感尽快消失,他颇为无辜的说道:“我刚发现就提醒你了,这也不怨你。” “怎么不怨我,都是我太心急了。”顾轻临没想让林锦文帮自己回避错误,他十分耿直的说道。 林锦文淡定的摇了摇头,“自然不怨你的,要怨都怨他。” 说罢这话他指了指顾轻临的肚子,顾轻临微微一愣。 林锦文继续摇头叹息道:“你心里眼里都是他,可不把他爹给忽视了吗?这不怨他还能怨谁?人常说子女是来争宠的,我看这话对极了。他就是来争宠的,同我争你的宠。” 林锦文这语气委屈极了,顾轻临明知道他在睁着眼瞎胡说,心里还是有些着急,他道:“你胡说什么呢,他怎么会同你争宠。就算是争,他也是同我争。” 林锦文眼底的笑意随着顾轻临这话浮了上来,又漫出眼角,延伸到了脸颊之上。 他低声道:“你不用争的。” 言下之意便是我最宠的人是你,顾轻临的脸热了起来。 林锦文又道:“现在心情好了吧。” 顾轻临这才恍过神,林锦文是故意在逗趣他,让他忘了那些紧张又不开心的事。 他点了点头道:“现在已经好了,下次还要这样。” 林锦文这次真的惊讶了,他上上下下把顾轻临打量了一番,在这人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后,林锦文终于开口了:“你这是在撒娇吗?” 顾轻临顶着红透了的脸颊,淡定的说道:“没有。” 林锦文点头同意道:“你说没有便没有吧,反正我知道有就行了。” 顾轻临一时间实在是没找到反驳他的词语,恰好这时,玉竹煮好了面,顾轻临转眼道:“我先去吃点东西。” 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向着他的,顾轻临这话刚说完,他的肚子就跟着响了两下。 顾轻临望向林锦文,仿佛在说,你看我说的是真话。 林锦文对着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孩子也无奈了,他酸溜溜的说道:“那快点吃,别饿着他了。” 翌日,林锦文去宫里时特意抽了个空闲时间找到了萧如归。 萧如归自然是知道他的来意,直接开口道:“柳俊溪说了,人是京郊普通人家,真的是带孩子去看病的。是不是故意的暂时没有结论,他一直在派人盯着。” 林锦文点了点头,顾轻临想的没错,无论那老翁和孩子有没有问题,那个老实的民众却是柳老将军安排下的。 这也是林锦文敢让顾轻临单独出门的缘由,没有人护着,他怎么可能放顾轻临离开。只是他昨天到底是担心,还是找了个借口提早告假离宫了。 萧如归看着沉思中的林锦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说来昨天林锦文找离宫的借口,那也是相当直白的。 他要提早离宫,皇帝自然要问询原因的,林锦文直言直语:“顾轻临今天要去温家探望他外祖母,他肚子都那么大了,还来回溜达,卑职不放心,要亲自接他回家才能安心。” 皇帝第一反应是斥责他:“什么他外祖母,也是你的外祖母。这京城之地,天子脚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锦文道:“皇上,顾轻临和他……和外祖母感情好,我这不是怕他一激动哭来哭去的伤心,万一卑职那宝贝孩子提前跑出来了怎么办。” 这说法太新鲜,一时见多识广的皇帝都愣住了。 最后似乎也实在是想不出反驳的理由,皇帝默默指了指殿门口,让林锦文滚了。 等林锦文走后,皇帝直摇头,说他是个混账东西,满嘴胡话。 萧如归也是跟着大开眼界。 萧如归回想这些时,林锦文也把事情琢磨了一番,他道:“这事我知道了,表哥费心了,麻烦萧统领帮我道一声谢。” 萧如归本能的想说有谢意你自己去说便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他又没有说出口。有些事说的太透明好像就有点太矫情了。 @@@ 皇帝今天心情不错,至少脸上的笑意不少。 萧如归和林锦文都在跟前,皇帝看着折子看着折子突然开口道:“锦文,你这么担心顾轻临有没有想过给他请个好点的稳婆?这京城能熟练给小哥接生的人不多吧。” 萧如归心中一紧,他直觉皇帝问这话里面肯定是有问题。不过他仍旧沉稳的站在那里,脸皮和身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林锦文则是想也没想道:“有啊,王婆。” 他说完这话就没有开口了,殿内顿时一片沉静。 皇帝拿着折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林锦文继续开口,他忍不住抬起眼看向林锦文,只见林锦文正呆呆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开口解惑的模样。 皇帝面无表情道:“王婆是谁?” 林锦文脸上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还是开口了:“皇上,王婆就是王婆,卑职外祖父送来的人,说是在边关给小哥接生的,手特别稳。” 皇帝笑了,他道:“说到柳老将军了,他自打归京你都没有上门去拜访过吧,你也不怕他老人家生气。” 林锦文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郁闷了,他道:“皇上,这可不能怨卑职。卑职当初可是想去拜访的,顾轻临把礼都准备好了。可是柳俊溪太过分了,竟然打卑职,还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是卑职传出去的。皇上,这事你是知道的,卑职根本没说过那话。卑职的父亲还为此痛骂了卑职一通,说是林家和柳家因此结仇……反正这么一折腾,卑职就没上门了,卑职可不想被人打出来。” 皇帝想到当初的流言,他干咳了两声,道:“就为了这点小事?王婆可是人家送来的,你就不怕她到时起了歹心?顾轻临也没劝着点你。” “皇上顾轻临一开始是劝卑职登门,说毕竟是外祖父是长辈,但后来他听到卑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说不出话了,想来也是知道外祖父他们没理,就不好意思再提这事了。”林锦文兴致勃勃道,似乎很满意顾轻临的选择。 皇帝倒是觉得顾轻临应该是被气的没话说了吧。 还没等他想说点别的,林锦文又继续说道:“再说王婆,顾轻临说她手艺好,相信她。卑职也想了,她是给顾轻临接生的又不是给外祖父接生,能有什么心思。” 林锦文这超前的话一出,满殿寂静,连皇帝的手都软了,折子掉落在桌子上。 皇帝昨天看林锦文对顾轻临这么上心,便让人查了下顾轻临最近的情形。这一查之后他就有点疑心了,林锦文和柳家闹腾的这么狠,为什么很相信那个王婆。 他多疑之下自然要问询答案的,刚才他突然开口自然是有试探林锦文的心思,毕竟人在惊讶之下的反应是有迹可循的,没想到林锦文这一开口,如同雷响彻在耳边。 “皇上,你怎么了,什么雷?”皇帝听了林锦文的问话,才知道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望着满脸求知欲的林锦文,皇帝艰难的扯了扯脸皮道:“没什么,朕只是觉得锦文你这话十分难得而已。” 给小哥接生能扯到柳老将军身上,观点可不就是难得的很吗? 随后皇帝便没有问其他的了,他拿起折子看,林锦文用眼瞄了瞄,看到的是有人用小心翼翼的请辞,有意让皇帝立太子安稳天下。 写折子的人林锦文感觉很陌生,应该是个不起眼的小官。 皇帝以往看到这样的折子,不说会勃然大怒,也会直接把折子扔在一旁。 但这次,他把折子拿在手里许久都没有放下。 看了很久好,皇帝把折子合上放在了眼前,手指在御案之上来回敲了几下,然后他把折子扔在地上淡淡道:“让温相他们商量个章程来。” 一旁的元宵愣了下,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皇帝又道:“算了,这事过两天再说吧。” 元宵顿时不敢动了。 皇帝这一番态度表明,他是真的有意立太子。 而人选就是大皇子周瑞。 萧如归忍住了朝林锦文看过去的冲动,林锦文则十分平静的站在那里。 朝堂内外,周瑞现在优势最为明显,赢面最大。只不过这个时候提出来让皇帝立太子,有点逼迫的意思存在了。 皇帝有点不高兴态度有点冷淡,那都是属于正常情况。 皇帝心情有点不好,吩咐完这个就让他们都退下了,看得出他想一个人静静。 萧如归和林锦文自然是一同离开的,在无人之处,萧如归沉声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林锦文淡淡道:“人常说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你慌什么。” “你好像一点都不慌。”萧如归真的有些好奇了:“你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打算这样一直按兵不动?” 林锦文听了他的话,脸色很是郑重,他道:“现在不可妄动,你也是,等能动的时候我自然会动的。这种事可不是一般小事,被人抓住把柄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萧如归自然明白,他只是觉得自己看不透林锦文到底在想什么。即便是真的要扶持五皇子,那总要提前做点什么的,哪怕是给后宫安昭仪一点暗示也好。 可是林锦文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姿态相当闲适。 林锦文自然知道萧如归心底的疑惑,他语重心长道:“这世间的事千变万化,你永远都不知道前方等待你的是什么。有些时候好事说不定到时就成了坏事,坏事就成了好事,谁说的准呢。所以,咱们要淡定一些。” 萧如归:“……”明知道这是歪理,但听着竟然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萧如归也没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相信林锦文不会连自己的命都不看在眼里。何况就算真不把自己的命看在眼里,他肯定也会把顾轻临的命放在心里的。 萧如归同林锦文慢慢腾腾的走着,他道:“很多事也许我没你看的透彻,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不方便说?” 林锦文道:“我心里琢磨了一点,但不好说。” 萧如归没有吭声了,林锦文向来没把握的事夸大其词,有把握的事又相当谨慎。他口中的这一点,肯定不只是一点。 不好说有两种情况,要么是真的不好说,要么是事情没有证据不好说。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萧如归想林锦文肯定是在做什么准备了。 @@@ 在王尽安伤势好了又站在皇帝跟前时,有关皇帝要立太子的事终于开始在宫里流传出来了。 王尽安生怕皇帝再次误会他,得知情况后立刻禀明了这事。 皇帝显得很平静,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事朕知道了。” 王尽安看皇帝是这态度,也不敢多言了。 这时皇帝又开口了,他道:“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去告诉贤妃她们朕的心思。” 王尽安被这话吓得噗一下跪了下来,他道:“皇上,奴才真的不敢了。”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滋味,他是真的尝试了,也受够了。 皇帝这才悠悠抬头,他道:“怎么,朕不让你说的时候你非要说,朕让你开口了你又不敢了,朕的话怎么就那么不中用?” 王尽安被皇帝怼的一声不敢吭,等皇帝不说话了,他小心求证道:“那奴才就照旨行事?” 皇帝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王尽安出了大殿,第一件事不是去给贤妃传话,而是把元宵带到一旁阴阳怪气的讽刺了一番:“皇上要立太子的事你知道吧。” 元宵点了点头,王尽安冷笑一声,眼神冷的厉害,他道:“这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我这还没教会你呢,你都能给我玩这个了?” 元宵忙道:“干爹,我哪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这事是皇上不让我开口的,皇上这些日子一直派人在盯着你,我要真的给你开口了,那岂不是在告诉皇上,在我这你的话比他中用?你刚才进去服侍皇上时,我怕这消息惊着你,特意给你使了眼色的。” 想到元宵那一通小心翼翼的挤眉弄眼,王尽安沉默了。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他也是被师傅教会的,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关系,哪有不想往上爬当人中人的太监。 他望着元宵慢声道:“你心里什么想法我都知道,不过你给我记清楚了,你若是想踩着我上位,那干爹我倒下去之前总能弄死你的。凡事仔细着点自己的皮,看看有没有脑袋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元宵只道:“干爹,我知道,我也不敢。” 王尽安这才慢慢悠悠的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元宵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贤妃从王尽安嘴里得知皇帝真的有意立周瑞为太子时,简直是大喜。 她再三确认消息后,特意赏了王尽安不少好东西。 王尽安也是笑眯眯的恭喜着。 等王尽安离开后,贤妃直说是老天保佑。 这种时候,她难得失态。 不过贤妃到底是耐住了性子,把这件事摁在了心里,直到周瑞再一次入宫。 周瑞入宫自然也是因为听到了风声,他想找贤妃确认下。 贤妃看他那期待又不敢期待的模样,最终还是朝他透露出了点风声。 周瑞简直是欣喜极了,他在贤妃跟前来回走了几步,脸上笑意是怎么止都止不住。 贤妃看着他那模样,忍不住道:“你看你一点稳妥的样子都没有,让人看了笑话。你父皇虽然有这心思,但看到你这模样说不定就要改主意了。这事你只当做不知,在你父皇面前认认真真干出几件漂亮的事来才是当紧的。” 周瑞立刻站直了身体道:“母妃说的是,儿臣定当稳重,让父皇刮目相看。” 贤妃这才满意了,她道:“这事儿你跟温相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周瑞听到温相两个字,脸色有些为难,他道:“母妃,温相前天还在儿臣跟前说,现在时机不对,万不可找人上折子立太子的。现在父皇有心要立我,温相知道又该唠叨了。” 贤妃听了这话道:“现在时机的确不够好。” 周瑞道:“母妃,你说什么是好时机,要儿臣说,你和温相就是有点前怕虎后怕狼,这种事哪能等,越等变数就越大。” 贤妃眉头轻皱了下,她道:“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而这时有关芳美人的事终于从荆州快马加鞭的送到了皇帝跟前。 第74章 芳美人, 名蒋芳, 出自荆州蒋家。蒋家原本在荆州是世代为商的, 到了蒋老太爷这一代, 钱财积累开始想走官路。 当年温时奕入荆州为官时, 恰逢荆州出现旱灾。蒋老太爷第一时间主动捐了一大笔银子,解了温时奕的燃眉之急,后来其他人纷纷效仿,这场天灾比起以往度过的是非常平稳, 温时奕更是借机彻底在荆州站稳了脚跟。 蒋老太爷的心思在帮温时奕时就没有隐瞒过,再者他虽然有点借势而为的意思存在, 但到底帮温时奕解决了一桩大难事。 彼此合作也是一件美事。 所以后来在温时奕上书皇帝时,特意点出了蒋家的功劳,有意为蒋老太爷请功,隐晦的提了提蒋家的需求。 荆州旱灾之事温时奕做的非常漂亮, 解决的又快又好不说, 也没有他地那些民众暴动哀声怨道。至始至终更是没有花费朝廷一分银子,还有人歌颂皇帝英明, 派遣了一位好官前来。 皇帝在接到温时奕的折子后自然是大喜。 对于出力最多的蒋家, 皇帝自然也是给了几分薄面的, 便特别恩赐蒋家下一代只要不涉商便可以入朝为官。 按照大周律法规定,商人至少三代不能为官的。蒋家一方面舍不得自家攒下的基业, 一方面又盼着想入朝。皇帝这道恩赐对想要为官的蒋家来说, 自然是天降大喜。 蒋老太爷自然是不能做官了,但他儿子蒋冒在温时奕的抬举下成了荆州宾远县的一个县丞。县丞官职虽然是相当小的, 但这意味着蒋家从此踏入了官场,和那些地道的商人总是不同了。 蒋家因此对温时奕也是非常敬重的,温时奕毕竟是外来者为官,蒋家是当地地头蛇,在很多事情上蒋家帮了温时奕不少。 温时奕这些年在吏部的考核都是优评,除却他自身的能力外,和蒋家的帮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而这芳美人就是蒋冒之女,前几年皇帝大肆选秀女填充后宫,蒋芳容貌姿态都是上乘,又没有定亲,便被选中送到了宫里。 但密折后面说的事就很耐人寻味了,据说那蒋芳在前去京城的途中,因水土不服病故了。这事荆州人人都是知道的,蒋家本来想用蒋芳一飞冲天的,没想到事情却变成了这模样。 最关键的是那蒋芳本人自幼读书识字,根本不通医务,和宫里的芳美人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那些秘密去查芳美人之事的人打听到这一消息,只觉得里面很是有问题,立刻快马加鞭的把此事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看完折子,心情颇为糟糕,蒋芳既然病故了,那宫里的这个芳美人又是谁?顶替一个人入宫是何等大事,如果没有周密布局怎么可能替代的了一个死去的人。 这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有人在中途动了手脚? 皇帝心里无数种想法在脑海里来回旋转,最终他还是觉得这事和温家脱不了干系。芳美人的是从一开始就应该是个陷阱,温家这局布的够深。 想到这里皇帝冷哼一声,把折子放在了御案之上。 送密折的人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犹豫了几番,问皇帝要不要细查蒋家的事。 皇帝沉默着,许久后,他亲手把那份密折给烧了。他脸上带了几分沧桑和无奈,最终化作满满的失望,不过他还是开口了,用很低的声音说:“此事不用再查了,把人都撤回来。此事不得外传,若有别人知道,别怪朕心狠手辣。” 送折子的人忙各种发誓绝不向别人透露出一个人,要不然就天打五雷轰。 皇帝看着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若是以往,按照皇帝这脾气这秉性,知道这些事的相关人员,他肯定都会灭口的。 皇帝这次并没有这么做,他主要是突然觉得许真的有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一说,他杀孽过多,孙子没有,儿子也都不成器。 这么一想,灭口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皇帝把密折给烧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对周瑞的妥协。 周瑞和贤妃那里自然不知道皇帝那里听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贤妃此时心底的那股无法抑制的喜悦之情已经沉淀了下来,她听了周瑞有关温老太爷说的那一番话道:“温相说的也没错。” 周瑞皱眉道:“母妃,你怎么每次都站在温相那边。” 贤妃抬了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继续开口:“不过你这次说的也没错。温相这些年做事的确是很稳妥,不过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稳妥能成的。皇上要是起了什么疑心,你做事再稳妥,他也觉得你是装出来的。皇上要是没疑心,你就算是过分点,也无碍的。” 周瑞听了贤妃这话,郁闷的心情缓和了两分,他道:“母妃,儿臣总觉得温相有很多事瞒着我们。” 贤妃道:“温相总不能事事都和你商议,他是相国,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你又是个存不住气的,他就算是隐瞒了你些什么,也是为了你好。” 周瑞嘟囔道:“母妃说的儿臣都明白,但就怕温相日后也这么对儿臣。” 贤妃神色因此淡了几分,她若有所指道:“温相是个聪明人,你现在用得着他,他为你竭尽全力。日后他们温家女入主中宫也是你们夫妻情分深,温相想必也是知道进退的。” 周瑞听了这话,心里放心了,温家权势过旺。帮着他时,他自然是欣喜的,但等他当了皇帝,留下这种人在身边,那就等于是被火烤。 他想想这画面心里就各种不舒服,只希望温老太爷能同贤妃说的那般,是个聪明人。等他成了皇帝,温家该退的退,他自然会保留温家的颜面。 贤妃看了眼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的周瑞道:“不提这件事了,你这些天少往后宫跑,在朝堂上表现的谦虚谨慎些。皇上要是真的问询你太子之事,万不可像上次监国那般莽撞。” 周瑞忙道:“母妃放心,这些儿臣都知道了。儿臣也只是在母妃这边才得以放松,表现的有些出格了。” 贤妃笑了,她道:“这难得的喜事,本宫听到不也失了方寸?” 周瑞道:“那儿臣告退了。” 贤妃点了点头。 周瑞正准备离开时,忽有宫人来禀,说是安昭仪带着五皇子周康前来求见。 贤妃听到安昭仪的名字,神色又冷又淡,她对着前来的宫人道:“告诉安昭仪,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不想见任何人。” 周瑞看她这模样似乎对安昭仪有些意见,便道:“母妃这是怎么了,安昭仪一向以母妃马首是瞻,母妃今日为何这般?” 贤妃冷笑两声道:“这些年她帮了本宫不少,一直又表现的谨小慎微,本宫一直当她是个安分的,倒也重用她几分。但芳美人之事后,淑妃和周祥受牵连,她却带着周康去见了皇上。她什么意思,是想借机告诉皇上宫里只有周康一个正常的皇子,省的被我们迫害,还是想让皇上多看两眼周康,让他可以一步登天?现在皇上要立你为太子的事传开了,她又巴巴的跑来,怎么就不想想当时她做了什么?不过现在本宫不会和她闹翻脸的,这件事本宫会好好处理的,你朝堂上还有事,就先回去吧。” 周瑞点了点头道:“那儿臣告退。” 周瑞出去时,安昭仪和周康还在宫门前站着。看到周瑞,周康眼睛一亮,喊了声大哥,安昭仪也行了个礼。 周瑞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是受了贤妃那话的影响,神色比往日淡了几分。 周瑞离开后不久,安昭仪和周康被宫人请进了殿内。 只不过殿里没有贤妃的影子,宫人说贤妃正在换衣服,安昭仪柔柔顺顺站在那里等待着。 贤妃这衣服换的有些久,等她出来时,安昭仪已经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贤妃抚摸着自己头上的步摇笑道:“本宫这衣服和首饰有些多,挑选的时间有点久,也挑花了眼来的晚了些。妹妹可不要怪本宫,快坐下吧。” 安昭仪勉强笑了下道:“姐姐太客气了,妹妹刚被皇上解禁,便前来探望姐姐,不曾想打扰了姐姐的兴致。” 贤妃那么笑了下,很是客气的模样。 安昭仪把周康推到贤妃身边宫人的怀里道:“五皇子有些困了,让她去睡一会儿吧。”这种行为安昭仪以前经常做,这代表了她对贤妃宫里之人是完全信任的。 贤妃没想到她今天也会这么做,不由的挑了挑眉。 宫人看贤妃那模样,犹豫了下还是把周康带下去了。周康没有吵闹,很听话的离开了。 贤妃看着自己刚涂抹好的指甲道:“五皇子倒是听话。” 安昭仪低眉垂眼神色有些委屈道:“五皇子年幼,说出的话都是童言童语,即便是说错了什么,皇上也不会计较的。上次芳美人之事后,皇上误会了大皇子心里不舒坦。妹妹带着他前去陪皇上说了一会儿话,他童言无忌,只说大皇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皇上听了很是喜欢。妹妹以前也常带他去皇上面前说话,倒是哪次都没有那次说的好。” 贤妃听了安昭仪这话神色顿了顿,她自然知道安昭仪这是在向她解释自己带周康去见皇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再替她打探消息。 就像安昭仪说的那样,以前周瑞若是犯下什么错,安昭仪也会带着周康去见皇帝的。在皇帝眼里周康年岁小,根本不懂后宫里的这些争斗。 以往每次贤妃对安昭仪这么做心里都是十分满意的。 只是这次,许是宫里没有了别的对手,许是贤妃无聊时想的太多,心里不由的把安昭仪做的事当成了特例,觉得她是故意的。 不过转念又想想,安昭仪拿什么和她争夺,周康又拿什么和周瑞争? 想到这里,贤妃心里的怀疑虽然还有但到底是淡了些许,她笑道:“妹妹的心思本宫明白,定然会记在心里的。” 安昭仪看着贤妃终于露出和往日一般的笑容,她眼中委屈的泪水终于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了,她道:“最近宫里流言蜚语的,妹妹又惹怒了皇上被禁闭之中,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前来给姐姐解释这一切。好在姐姐并不曾误会,要不然妹妹在这宫里可就没有活路了。” 贤妃知道安昭仪这么说是在为自己递台阶,她们都心知肚明,她就是因为误会了,刚才才故意那般怠慢安昭仪的。 不过在宫里久了,脸皮都厚了很多,贤妃脸皮都没有动一下,顺着安昭仪的话笑道:“妹妹的为人本宫难道不了解,这点流言蜚语哪能就惹咱们姐妹心生嫌隙。” 说道后来,贤妃还抓着安昭仪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她那颗晃荡的心。 安昭仪一脸笑意,她抹了抹眼泪道:“姐姐只要相信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贤妃点了点头,松开安昭仪的手后,忙让宫人前来奉茶端点心。 在无人注视的地方,安昭仪悄悄吐了口气。她的手轻轻握了握,敛下眸中所有神色。 @@@ 林锦文今天明显觉得皇帝心情不好的很,借着机会惩罚了好几拨人了,就连还元宵都没能避免,唯独王尽安没有受责备。 皇帝对王尽安还是相当看重的。 皇帝又看了本折子后,又随意扔在了地上,说了句:“鸡皮蒜毛的事都上奏,这些地方官都在闲着等饭吃吗?” 王尽安默默的把折子捡起来放在了一边,没有说多余的话。 皇帝很是心烦气躁,他抬眼看到了王尽安正秉着脸站在那里也不说句俏皮话,只觉他跟个木头一样,心底得更烦便道:“你退下吧。” 王尽安不知道哪里惹了皇帝,他一脸委委屈屈的离开了。 皇帝被他那表情逗的乐了下,心底的烦闷消散了两分。 王尽安离开后,皇帝看向林锦文道:“锦文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 林锦文抬眼有些迟疑道:“皇上,卑职刚才在宫里听到了一些传闻,说你想立大皇子为太子。” 皇帝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林锦文说话就没什么铺垫。随便换个人来,肯定只会说前面那一句。把人的胃口吊起来后,才会说传闻是什么。 林锦文这一下子说出来了,直直白白的,皇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味道太淡。 不过林锦文就这性子了,哪天他说话也弯弯道道起来,那皇帝还真不一定待见他。 心里想着这些,皇帝诧异挑眉道:“竟然有这么回事?” 林锦文忙点了点头道:“的确有,很多人都在传,皇上真的准备立大皇子吗?” 皇帝打量了下他道:“朕怎么看着你不大像是想让大皇子成为太子的样子?” 林锦文一脸你竟然看出来了的模样,他站在那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哼哼笑了:“说罢,你心里怎么想的。” 林锦文抿了抿嘴小声道:“皇上,卑职当初不是和大皇子打架了吗?卑职这不是怕大皇子记仇,以后找卑职麻烦。” 皇帝乐了,他道:“你当初打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些?” 林锦文郁闷道:“皇上,那时大皇子是大皇子,又不是太子。现在你要立他为太子了,那他就是未来的皇帝,卑职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这事还是明白的,心里自然是有些害怕的。” 皇帝听到未来皇帝这几个字,心情顿时不妙了。不过他看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话的林锦文,到底也没有开口治他的罪。 皇帝只是淡淡道:“你觉得自己就得罪周瑞那么一次?” 林锦文愣了,他道:“还有别的吗?何况那次,卑职的父亲亲自去给大皇子赔罪了。” 皇帝看着他满脸求知欲,很想说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把人给得罪彻底了吗?不过他到底是忍住了,甚至很无情的说了句:“没有别的了。” 林锦文很是放心的松了口气,然后他又道:“皇上,那大皇子要是成了太子,卑职要不要给他送点礼,让他不要介怀以前的事。” 自古以来,让皇帝指点他如何给一个皇子送礼的人只有林锦文。皇帝再次被他惊呆了,望着林锦文一脸真诚的模样,皇帝确信他是认真的。 皇帝收回目光只觉得很想让人把林锦文给扔出宫门外,他面无表情道:“不用。”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皇帝心烦的打断他的话道:“朕还活着呢,大皇子就算是太子,又能对你怎么样?” 林锦文一听这话也觉得很有道理,瞬间便放下心了。 皇帝听到他在那里嘀咕道:“皇上说的也是,太子总没有皇帝大。” 皇帝在心里冷哼两声,他心想,林锦文真的是目光四指那么长,太子是没有皇帝大,但是太子成了皇帝后,这天下就他最大了。 也不想想,现在不赶紧巴结,以后等周瑞成了皇帝那可怎么办。 皇帝其实有心想提醒下林锦文这件事的,但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他想林锦文迟早被他那张嘴不讨人喜欢的嘴连累。 皇帝在想什么,林锦文自然能看出来的。 皇帝就跟个闹气的老头一样,抿着嘴眼神恨恨的望着御案。林锦文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不过他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他心里随即就有些叹气,说来皇帝对他不算很好,什么事都想着利用,什么事都瞒着,如果是真正的林锦文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 也就是他,够心明眼亮,把皇帝给哄住了。 林锦文随即又想到了皇帝今天特意把王尽安支走,在他跟前说这些话的意思。 想想皇帝是想让他把这件事告诉顾轻临,由着顾轻临的嘴传到温家。 这么一来,皇帝立周瑞为太子的事自然更加容易被人信服。毕竟林锦文是从皇帝口中得知的,而顾轻临是从林锦文口中得到的。 其实仔细想想,皇帝刚才至始至终都没有亲口承认过,他要立周瑞为太子。 林锦文不确定皇帝给出众人他要立周瑞为太子的信号,里面是不是藏了其他心思,因为对周瑞太失望了。 这也是了,宫里的皇子现在全须全尾的就剩下五皇子周康一个了,他还那么年幼,安昭仪又在贤妃手下讨生活。 皇帝对周康有什么举动,那贤妃就能把人给弄死。 所以,皇帝按兵不动最好,为了稳住周瑞,至少要让他那颗时时想挑事的心安定下来。所以给周瑞一种信号,要立他为太子最好。 当然,这只是林锦文的猜测,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只是在想,既然自己能这么猜测,那温老太爷他们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 周瑞好糊弄,温老太爷那个老狐狸可不好糊弄的。 不过还好,周瑞的话温老太爷会怀疑,从他林锦文口中传出来的话,温老太爷大概是会相信五分的。他可是个没什么心眼,只会巴着皇帝的人。 等顾轻临把消息传到温家,温老太爷大概会处在既相信又不相信的状态。那时皇帝还需要给温老太爷一剂安神药。 如果皇帝真的是对周瑞有意见,而心中想立周康,那这剂药很快就会出现的。 想到这里,林锦文抿了抿嘴,他想,事情千变万化,剥开层层伪装,彼此之间的斗争还是皇位之争。 当晚林锦文回去后,把皇帝的意思准确的传达给了顾轻临。 顾轻临皱眉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林锦文琢磨了下还是把自己心里的分析给顾轻临说了。 顾轻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道:“皇上真的有这想法?” “我觉得是有。”林锦文抓着他的手轻声道:“宫里先是有立太子的流言,然后萧如归说皇上可是让王尽安给贤妃吃了定心丸,现在又让我给温家吃定心丸。别人都觉得皇上这是无奈至极的举动,因为目前除了周瑞,皇子中没有能成太子的,但我总觉得皇上这人做事肯定不会这样的。” 顾轻临点了点头,深深觉得林锦文说的有道理。他道:“皇上心思复杂又多疑,大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皇上怕是真的有这等心思。” 林锦文眯了眯眼,他道:“你明日就给温家写信吧。” 顾轻临想了想道:“明日我还是去一趟吧,这种事写信的话有些太随意了,我亲自前去才是最好的。放心,这次我会很小心的,一定会没事的。” 林锦文望着他,许久后嗯了声,算是同意了他这话。 第75章 顾轻临看林锦文那不情不愿的脸色, 心中不由的一软, 分析道:“这是天大的好事, 又有外祖母在场, 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者, 现在这种时候,温家肯定得到消息了,我亲自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他们就算是为了大皇子能顺利成为太子也要更加爱惜名声的。” 林锦文叹了口气摊了摊手道:“其实你前些日子刚去过一次,现在以去的太过频繁会被别人怀疑为由拒绝也是好的。” 顾轻临静静的望着他道:“这话一听就太假了, 是借口,不值得人相信的。我在别的地方帮不到你, 这点小事还是能够做好的。你现在做的事正危险,别因为这点小事就惹人怀疑,到时功亏一篑。”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是这般想法,所以他才点头同意的。当然, 如果他态度够强硬, 顾轻临肯定不会前去的。 顾轻临是真心实意在为他考虑的,顾轻临能体谅他, 他也能相信顾轻临能处理好这事。 这事林锦文明白归明白, 但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不过他也不想顾轻临心里记挂太多事,便玩笑般的开口道:“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顾轻临听他这话说的这般无奈, 不由的笑了, 他难得有心情调侃了下林锦文道:“你要是觉得这样的日子都是身不由己,那别人更不用说了。” 毕竟深受皇帝宠信又不乐意委屈自己的林锦文, 撇开那些尖锐的风云,他的日子过得是相当潇洒的。平日里无人敢得罪,没有证据下无人会为难他。 林锦文收起脸上玩笑般的神色郑重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自由自在的日子虽然也是相对而言的,但尝试过就会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种逃不掉的束缚。在皇权面前,有时你能张口说话都是错的。” 顾轻临心中一动挑眉道:“听夫君这话,好像经过那种日子。” 林锦文对于他抓到的重点很是郁闷,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神色变都没变一下道:“以前倒真是过过,现在却是想都不能想了。” 顾轻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未入宫前的生活,想想那时林锦文的名声和生活。虽然不像现在这样被皇帝看重,但日子也没有这么心惊肉跳。 那时的林锦文打马溜街,日子过得是相当潇洒的。 看到顾轻临因自己的话陷入了沉思,林锦文垂下眼语气十分不经意的问了句:“你是喜欢以前的林锦文还是现在的林锦文?” 顾轻临被问的回过神,他心里隐隐觉得林锦文这话有些古怪。不过他并未多想,直言道:“以前的你我并不熟悉,所知所闻都是听别人说起的。现在的你是我亲眼看到的,这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吧。” 林锦文心里早就清楚顾轻临会这么说,但当他真的亲耳听到这话时,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甜。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他年幼时捡到五角钱去买了个块糖放在了嘴里后,其实他并不喜欢吃糖,可是那滋味他在心里记了一辈子。 现在顾轻临给他的感觉就是这般,小心翼翼得到的,永远被记在了心底。 顾轻临看到林锦文眼中克制不住的笑意,他知道这人是喜欢他这个答案的。 他心里也很高兴,不过他很快压下了这丝笑意,淡淡道:“我可记得那时有人说我是个丑哥的。” 顾轻临长相不符合大众审美,一般男子都很难喜欢这类小哥,身材体魄甚至眉眼都和普通男子一样。如果不是眉间红痣,别人肯定不会把他当做小哥的。 但碍于温家,即便众人心中对顾轻临有着轻视,也不会说出来,只会远远避开他。唯有林锦文,把这事说的坦然又响亮。 顾轻临是个没人要的丑哥在京城被人传得风风雨雨,其中林锦文的功劳很大。 只是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他们两个竟然成亲了,而且感情还相当不错。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这话并不是在找茬,而是随口这么一说,估计还有些许不大理解林锦文当时怎么想的情绪在里面。 毕竟以顾轻临对林锦文的了解,他是个心思相当深沉的人,即便是真的看不上顾轻临顶多在别人讨论这种事时,他会找个借口避开的。 例如用一副嘲讽的语气说,公开讨论小哥,你们是不是想娶他。 一句话既掩护了自己,又岔开了话题,也维护了顾轻临的颜面。所以有时顾轻临还真弄不懂,当初林锦文公然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望着顾轻临有些好奇的目光,林锦文十分淡定道:“你就当我的脑子在当时被驴踢了吧。” 这说法新鲜的很,顾轻临挑了挑眉。 林锦文忙又道:“脑子被驴踢糊涂了,所以胡言乱语。” 顾轻临轻笑出声,他知道林锦文对自己有所隐瞒的,但他只是错开眼并没有再说别的了。 林锦文倒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顾轻临追问下来,自己没话可说了。 毕竟穿书这种事是不好提及的,就拿他自己来说,如果有天顾轻临告诉他,他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他的性子、家世、朋友、结局甚至种种一切都是在被别人的笔控制着,他简直不敢想那画面。 所以这件事就当做是他心底永远的秘密吧,顾轻临不需要知道这些的。 随后林锦文主动岔开了话题,提起了顾轻临去温家时要注意的事项。一点一滴,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的,但顾轻临心里却觉得很是欢喜。 第二天,林锦文一大早就入宫了,顾轻临赶在不早也不晚的时刻入了温府。 他带来的这个消息自然是让温家众人都很惊喜的,温老夫人虽然已经从温老太爷嘴里得知这一切了,但顾轻临说这话是从林锦文口中说出来的后,她面色仍旧十分欢喜。 如果不是现在事情没有明朗下来,温老夫人恨不得直接在府上摆上戏台子,点上几出戏,让整个温家都乐呵乐呵。 这种事虽然不能做,不过温老夫人还是以自己身体好了为由,给自己院子里的下人赏一个月的月钱。 至于别的院子里的人,各自自然会找到更合适的借口进行打赏。 温怡最近情绪一直很低沉,听到这事后脸上表情才丰富了些,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家和骑马而过的柳俊溪。她的眼神暗了暗,最后垂眸不语。 温芳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温远则缩在一旁很是安静。 顾轻临等温老夫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后,便提出自己要离开回府的事。 温老夫人自然是舍不得他的,有意想留他在温家用午膳。 顾轻临道:“外祖母开口了,我本来不该推脱的。只是今日夫君入宫的早,我出门时他并不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他回来看不到人,心里着急。” 顾轻临这话里的意思是我是偷偷跑出来给你们说这个事儿的,林锦文不知道。为了避免穿帮,我还是先回去吧。 顾轻临这话说完,温老夫人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在温老夫人眼里,林锦文对顾轻临好都是看在他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顾轻临因为种种事心里一直是向着温家的,没办法对林锦文交心。 温老夫人抓着顾轻临的手道:“辛苦你了。” 听着他哽咽的声音,顾轻临摇了摇头,他道:“没有很辛苦。” 而后顾轻临便离开了温家,温老夫人这次没有再挽留他。 等人走后,温老夫人闭了闭眼道:“轻临的这份情,大皇子和大皇子妃都是要承认的。” 王氏笑着接话道:“母亲说的是,大皇子妃心里向来敬重母亲,对轻临更是没话说的。” 温老夫人嗯了声,算是应了这话。 顾轻临回林家的路上心情一直很紧张,他心里虽然觉得不会有事,但还是克制不住这股恐慌。好在直到他平安回林家,路上也没发生什么事。 直到回自己的院子里,顾轻临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又紧又胀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到不舒服,在里面欢腾的厉害。 好在王婆经验老道,说他这是太紧张导致的。 王婆很快帮他推了下,顾轻临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那么闹腾了。 顾轻临想,这次事情过后,直到生产他都不会出院子里的门了。 @@@ 在顾轻临想这些时,林锦文正站在皇帝跟前看戏。 演戏的人物有皇帝、温老太爷、温时靖,还有温时奕从荆州递上来的请罪折子。 这话还是得从皇帝退朝之后说起。 皇帝退朝之后在御书房批阅折子,皇帝自打后宫接二连三的出事后,就没了往后宫去的心思。平日里闲着没事又不想回乾清殿干坐着,便到御书房办公。 皇帝认真起来,批阅折子的水准还是相当不错的,该骂的骂,该画圈的画圈,该扔的仍。 皇帝批注了大半,接到了温时奕让人从荆州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奏折。 林锦文看着皇帝看到奏折的表情,心里甚至有种感觉,皇帝似乎就是在等这份奏折。 这一刻,林锦文清楚认识到皇帝真的对大皇子周瑞失望了。 他在捧周瑞,也是在杀周瑞。 温时奕上的是请罪的折子,他在折子里生生哀啼说他在荆州刚刚听到宫里有个芳美人是荆州人士时,心里便十分诧异和恐慌。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蒋芳已经病故了,这个芳美人定然是被人冒充的。 冒充一个秀女又成功爬到了皇帝跟前,这里面肯定是有阴谋的,这阴谋必然是针对皇帝的。 想到这个可能,温时奕便立刻派人往京里送了折子,希望皇帝查证下芳美人之事。 折子刚刚送出去没几天,他心中时时不安时时惶恐,希望尽快得到皇帝的批复。只是没等几天,折子还未送达,他便听到芳美人想要谋害皇帝之事,他心里更是慌乱,便又上了这道折子。 希望皇帝明察此事,最后温时奕在奏折结尾处表明了自己的罪行,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冒充蒋芳,差点让她害了皇帝,请求皇帝治罪。 皇帝看完温时奕这份折子半个时辰后,温老太爷同温时靖前来求见。 温时奕除了给皇帝写了折子,也写信把此事告知了温老太爷。 温老太爷自然要向皇帝请罪的,还有担保此事和温时奕无关的意思存在。 在温老太爷禀明了自己的来意后,皇帝直接把温时奕的折子摔在了温老太爷身边。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震怒了。 皇帝冷哼一声道:“温时奕在折子里说他上了两道折子,怎么朕就见这一道?” 温老太爷沉声道:“皇上,地方官员往京里递折子是可查询的,里面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故,皇上可派人去详查。” 皇帝脸色缓了两分,他道:“你说的对,此事的确能查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事故,若温时奕所说为真,朕可以免他不知情之罪。” 温老太爷忙叩首道:“多谢皇上。” 皇帝在温老太爷还没有抬头时,又冷声道:“你真当朕没有派人前去荆州打听消息吗?” 温老太爷的身体顿了下,然后他道:“皇上英明。” “芳美人的籍贯年龄都在内务府备着呢,她想要害朕,朕总要知道缘由吧。”皇帝恶狠狠又十分隐忍的说道:“温相,今日若不是看在周瑞的面子上,你们温家的人头早就全部落地了。” 温老太爷听了这话忙道:“老臣多谢皇上厚爱,臣等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林锦文在一旁看着,对皇帝和温老太爷的表演他是觉得挺有趣的。从另一方面来说,皇帝之所以能成为皇帝,手段还是有的。 这芳美人想要想害皇帝,皇帝怎么可能不查处。芳美人的籍贯稍微打听都能打听的到,温老太爷前来请罪时根本没有提及此事。要么他心里在怀疑,要么他根本不知道皇帝会派人去查。 但以温老太爷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他是了解皇帝的,自然是前者。再说了,事关自己的安危,皇帝怎么可能不派人前去荆州查此事。 之所以没有流露出风声,那肯定是秘密派人查探了。秘而不宣,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 皇帝如果不把这事说出来,那就是明显的在防备温家,是在怀疑温家。但皇帝即便是真的说出来了,也要找个让温老太爷相信他为什么说出来的借口。 这个时候,周瑞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皇帝这狠毒又隐忍的表情最为真诚,温老太爷就算是心里有再多怀疑,也会打消一些的。等温老太爷和温时奕发现皇帝派去荆州的密探只是打听打听消息,然后被皇帝直接召回来了,那心里恐怕会更加认定皇帝是看在周瑞的面子上隐忍不发的。 那身在局中的温家,会对皇帝真的要封周瑞为太子,要传位给他更加确信不疑。这样一来,周瑞在成为皇帝之前,他们温家总是有用的。 皇帝也总不好让周瑞刚成为太子就对自己岳家动手,那样的话周瑞的名声肯定是会受到牵连的。从这些年皇帝对周瑞的容忍度来看,皇帝还是相当重视周瑞名声的。 而站在林锦文这个旁观者眼中来看,皇帝这一番话和行为都是带有迷惑性的,现在就看温老太爷什么时候能号准皇帝的脉了。 皇帝发了狠话后,他朝温老太爷道:“温相,朕心里是想相信你们温家。但是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朕谁也不信。温相这些日子便把手头上的事先放放,在家好好休息吧。” 皇帝说完这话,温老太爷立刻表示同意。 如果皇帝对他一点责罚都没有,那他心里说不定还会觉得有诈呢。 皇帝说完对温老太爷的处置,又看了看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温时靖。最后他道:“温侍郎就好好呆在兵部吧。” 温时靖自然是谢恩的。 皇帝说完这些,也懒得和他们说别的了,便道:“你们退下吧。” 在温老太爷和温时靖离开时,皇帝又开口了,他阴森森的说道:“温相,你是知道朕的为人的,如果朕查出此事和你们温家有关,到时大皇子的脸面也不好使,你可别怪朕不讲情面。” 温老太爷铿锵有力的说道:“皇上,老臣明白,老臣的为人也请皇上放心,这件事和温家绝没有关系。如果真是时奕有错,老臣定当亲手把他抓到皇上面前,任由皇上处置。” 皇帝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让他们退下了。 等人走之后,皇帝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他站起身道:“回乾清殿。” 王尽安和林锦文自然是听话的,立刻随着皇帝去了乾清殿。 皇帝到了乾清殿把王尽安和林锦文都打发到殿门前了,他独自一人在殿内休息。 林锦文和王尽安四目相对,一个傻傻呆呆的一个笑眯眯的。 林锦文看着王尽安那笑脸,牙就泛疼。 他默默转开眼,然后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了,背对着乾清殿,姿态相当不雅观。 王尽安看他这番动作,嘴里想说这样的行为是对皇帝有大不敬之嫌。 不过想到林锦文的为人,在联想到自己最近的待遇,王尽安也没有上前讨没趣。反正林锦文这行为,皇帝看到了要是想惩罚他,那就是一句话的是,如果不想惩罚他,那肯定是当做没看到的。 王尽安心想,这样也好,免得两人四眼相对没话说无聊。 而背对着王尽安的林锦文,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林锦文现在在琢磨皇帝对温老太爷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林锦文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想了又想。要么是皇帝真心看重周瑞,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毕竟大皇子在他来的这些天里可是做了不少蠢事。 皇帝不但没有责备他,还因为周瑞名声问题时常替他遮掩问题。 但还有一种情况是,皇帝想暂时稳住温老太爷和周瑞,并且很快就会对他们下手。 林锦文总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最高。 皇帝这种人,宠信一个人的时候是非常宠信的,一旦对一个人特别失望了,那他下手绝对不会留有情面。 周瑞顶着那个蠢脑子能在皇帝面前蹦跶这么久,多亏了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更多亏了皇帝只有他一个成年儿子。 想到这里,林锦文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办法,这世上总有人天生投胎投的就是好,这是羡慕不来的事。 像他这样命运多舛的人,只能靠着自己往上爬。 @@@ 当天在皇宫里并没有什么事,皇帝一直没怎么出现,林锦文下午的时间很是闲适。 他抽空找了个机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萧如归。 萧如归这些日子心里是有些着急的,他只看到了皇帝对周瑞越发的重视,根本没看到皇帝想亲自废掉周瑞的意思。 听了林锦文这一番分析,他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却不大相信。 萧如归的想法很快就表现在脸上了,又从嘴里说出:“何以见得?” 林锦文和他说话时,嘴里还叼了一根草,很有痞子模样。 林锦文听到萧如归的问话,把草吐了出来,道:“确凿的证据是没有的,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写封太子的圣旨了。” “写圣旨?”萧如归道:“那大皇子不就稳了?” 林锦文看了他一眼道:“要我是皇上我也这么做,先用圣旨上的名字稳住大皇子。但关键是写了圣旨也不一定立刻宣布啊,总要找个最好的时机宣布这种大事的。再说了,就算现在有名字,日后被改了也说不准。皇上寿辰不是在腊月吗,我觉得那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萧如归:“……” 对于林锦文这一番话,他心情有些复杂。 林锦文可没空管他在想什么,他道:“你把这件事给柳表哥说一声,让他也分析分析。” 萧如归猛然听到林锦文提起柳俊溪,他的耳朵都红了,手不由的想抬起来抚摸下脖子,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手放了下来。 林锦文那双眼多毒,一看他这不自在的模样和动作,就知道这是有情况。 林锦文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好像被一对古人给超越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林锦文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回去,定然要在顾轻临脖子上吸几个印子才好。 顾轻临可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他留几个记号也是正大光明的事。 萧如归看林锦文神色就知道他想到了些什么,他眼眸中有些懊恼,不是对着林锦文的,而是对着柳俊溪的。 第76章 因为默默被一对古代人给无意中摁头吃了狗粮, 林锦文的心里很是不愉快。这种不愉快的心情导致他在萧如归面前, 脸色有点臭臭的, 眼神有点凶凶的。 萧如归一方面又羞又恼柳俊溪把唇印印在脖子处, 一方面心里也知道林锦文对他和柳俊溪莫名其妙的牵扯在一起根本没什么意见。 萧如归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 但后来觉得自己又没杀人放火,便大大方方任由林锦文打量去了。 萧如归明白林锦文没什么恶意,别人可不这么想。很多人都觉得林锦文这是对萧如归有意见,而且意见很大, 都表现在脸上了。 贺帆因听到了众人对林锦文的评价,在萧如归面前嘀咕了几句, 让萧如归小心着林锦文。 萧如归自然不会对贺帆说出真正原因的,他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贺帆。为了不让贺帆在林锦文面前干蠢事,他又特意交代了贺帆两句,让他闲着没事避着林锦文走。 贺帆知道萧如归这是向着他的, 林锦文这种人他们都明白, 说大方那是没有一点,说小气那简直是绝对的。 不惹他他还会找事, 惹了他更不用提了, 那是自找倒霉。 贺帆心里更清楚, 他以前在皇帝眼中是个能干的,但自打那一系列的倒霉事被他遇到, 他在皇帝眼中那就是一文不值。 如果不是萧如归把他保了下来, 他连御林军里面怕都不能待下去的。他倒是有心想和林锦文争夺些什么,但他拿什么争? 拿脸也要有那么大的脸才行。 贺帆这时还有些担心萧如归, 皇帝立大皇子周瑞为太子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当初萧如归被诬陷被抓,周瑞跳的最欢。 萧如归回来后对周瑞一直心存芥蒂,如果周瑞成了太子甚至是未来的皇帝,那萧如归怎么办。 贺帆因这些事很担心萧如归,怕萧如归日后在新皇面前讨不了好。不过萧如归一直表现出不想讨论的模样,他也实在是不好开口。 贺帆在想什么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萧如归看的直叹气,他肯定是不能出卖林锦文的,便苦笑了下道:“事情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放宽心,尽职做好一切就是了。” 说到这里,萧如归又停顿了下才道:“我得罪过大皇子,你本来是没有得罪他的。但因我之故,你怕是会被牵连……” 萧如归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贺帆脸红脖子粗的打断了,他郑重的说道:“统领,卑职自打入御林军便跟着你,统领在哪里,卑职就在哪里。” 萧如归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担心。” 贺帆沉默了下来,许久后他道:“统领,那你打算怎么办?”这话他问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太越界,但又十分想知道。 萧如归沉默了下道:“皇上下旨立大皇子为太子后,我便会找个借口辞去御林军的职务。到时带着萧家远远的避开京城,想来大皇子到时事务繁忙,大抵是不会记得我这个小人物了。” 最关键的是,他虽然没接受周瑞的拉拢,但也没做过什么对不住周瑞的事。如果真的远离京城,也是对周瑞的一种示弱,周瑞应该是不会为难他的。 贺帆想了想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到时我便同统领一起离开吧。”想想,这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萧如归听了贺帆这话道:“这也是我想说的,我是统领你是侍卫,我做的决定你肯定是不能反驳的,到时我如果真的离京了,你倒是可以继续留在御林军处的。” 贺帆还想说什么,萧如归抬手打断他道:“你听我说,我们萧家本就落败了很多,离开京城也可以生活。可是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人的,如果你跟着我离开御林军,被惦记上了,那将来岂不是要连累到家人。” 贺帆听了这话,眼睛有些想要泛湿,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狠狠垂下眼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萧如归望着他最终也没有说别的了,很多事他不说不代表他没有为自己那些下属找后退之路。他虽然没有林锦文看事透彻,但也有自己的眼睛,也知道有些事该怎么做。 他刚才这话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如果皇帝真的立下了周瑞为太子,那就说明林锦文的判断是错误的。他到时自然要承担一些责任做一些事,让周瑞当了皇帝对御林军那些人不至于进行杀戮清洗。 不过他还是会帮着林锦文的,因为他的命都是林锦文救下的。而且,现在他身边还多了一个柳俊溪,一个他想抵挡但又不想抵挡的人。 柳家和周瑞的关系虽不是如同水火,但也谈不上好。 他想要柳俊溪在这场变故中全身而退。 这些事他只能装在心里,不能说给贺帆听的。 好在贺帆了解了他的心思后,没有再说什么,巡视去了。 在贺帆走后,萧如归坐在台阶处,他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有些疲惫。他突然想到了柳俊溪前些日子在他耳边轻喃的话,那人说:“你一个人担这么重的担子,累不累啊?我的肩膀给你靠,你想靠到什么时候就靠到什么时候。” 那人说着这些软绵让人心酸的情话,嘴上却也没闲着,在自己脖子处狠狠吸了一口。 那滋味,现在想想浑身都麻栗。 他当时都惊呆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在柳俊溪很快就开口了,他含笑低声道:“放心,位置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得到。” 这一句话让萧如归回过了神,他眼神暗了暗,把箭在弦上的柳俊溪给推开了。 柳俊溪应该是没有想过对他如何的,毕竟他还要在皇帝身边当值,被人看出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因此,被他那么一推也就起身了。不过柳俊溪到底不是个吃亏的人脸皮又厚实,还对着他说了句,这次就让他先欠着,日后要好好补偿。 萧如归对上这样的柳俊溪简直是没话说了。 他知道柳俊溪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但他今天还是有些害怕,在林锦文面前泄露出了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萧如归心想,林锦文亲眼见证他和柳俊溪之间的关系又不反对,他的心情其实隐隐还有一分高兴含在里面。 萧如归的这些心思林锦文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下午的心情都被嫉妒包围了。他觉得比起行动这么迅速的柳俊溪,自己实在是太君子太斯文了。 夫妻,不,他们是夫夫,所以夫夫之间应当更流氓一些才是,要不然吃肉都吃的比较晚。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和顾轻临也没办法负距离接触。 好在他们已经接触过一次了,虽然在彼此意志不清醒的情况下,但滋味林锦文记得还是相当清楚的。 林锦文发现有些事是不想去刻意想的,越想思想就越污。 @@@ 当晚,顾轻临只觉得林锦文看自己的眼神饿狠狠的,有点凶残的模样。他以为这人是在宫里没吃饱,于是让玉竹又多准备了两道菜。 林锦文吃的很迅速,更加让顾轻临确定他在宫里没怎么吃东西。 他有些心疼道:“你今日这是饿狠了吧,别慌,不够吃的话我让玉竹再准备些别的。” 林锦文停顿了下,他望着顾轻临一笑道:“放心,我会吃饱的。” 顾轻临并没有听到他这话里暗含之意,只是顺着这话点了点头。 而后林锦文用餐的速度慢了下来,也比较斯文了。 顾轻临吃过晚饭后,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对他身体好的事林锦文从来是不反对的,甚至还忍住了心情陪着他走的。 等顾轻临在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因为七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顾轻临只能侧身躺着,林锦文看着他英气的眉眼终于忍不住了…… 这晚房内发生了什么事,玉竹这些下人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玉竹和三七只知道第二天林锦文起床离开时,让他们不要打扰顾轻临休息,而他自己也是精神抖擞的。 等顾轻临起床时,玉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顾轻临的脖子处有着明显掩盖都无法掩盖的痕迹,而床上也是如此。 玉竹是又气又急,觉得林锦文和顾轻临都有些胡闹。顾轻临毕竟月份大了,怎么能这么折腾。 顾轻临自然是知道玉竹在想什么的,他忍下心中的不自在淡淡道:“别多想,没有的事。”林锦文怎么可能不顾着他的身体。 只是在他身上标注了很多痕迹,说自己是他的,彼此还是和以往一样,用手解决一切难事。 玉竹听了这话有些哑然,她红了脸颊道:“是我误会少爷了。”别人不知道,她们近身服侍的人自然清楚林锦文把顾轻临简直是当做了宝来对待的,又怎么会伤害他。 不过她到底是把顾轻临看做亲人,遇到有关顾轻临安危的事就容易失去分寸。 顾轻临知道玉竹的性子,听了这话便没有吭声了。 当然,这话对上王婆不赞同的眼神时,他又说了一遍。 好在他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不用多说几遍。不过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林锦文和他那么孟浪,他这一天都留在了房内。 而同时,在皇帝身边的林锦文心情很好,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 惹得被皇帝召见的萧如归看了他好几眼。 不过萧如归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了,倒是林锦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借机狠狠朝他翻了翻白眼。一方面这么做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另一方面再次在皇帝面前加深他们不和的传言。 果然皇帝看到林锦文那毫不掩饰的表情和动作,只在心里不断的叹气摇头。 皇帝这次召见萧如归是为了让他亲自前去查明温时奕折子被调换的事,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京城离荆州说来也有几百里,但萧如归一人前去的话,骑着千里马一路狂奔,也就几天就搞定了。如果是中途出事,那时间会更短。 如果温时奕真的往京城里递了两份折子,那第一份真的没了。不管皇帝心里相信不相信是温家人自己做的,他现在都得派人去查证的。 要不然那不是明显再告诉别人,他对温家有意见吗? 所以这事得查,而且得让萧如归亲自去查,这才显得皇帝对这件事比较重视。 皇帝吩咐完萧如归道:“这件事关系重大,萧卿万不可疏忽。” 萧如归沉声道:“微臣遵旨。” 皇帝嗯了声,道:“那你今日便出发,从京城一路往荆州查去,务必快去快回。” 萧如归道:“微臣明白。”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林锦文有些怅然,他本来还想在萧如归面前表达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呢,没想到这人就这么离开京城了。 皇帝看萧如归走后林锦文神色还不好看,便道:“怎么了你这是?” 林锦文哦了声回过神道:“皇上,这种小事怎么不派卑职去呢。萧统领他在宫里这么多事,卑职替他去也是可以的。” 皇帝长叹一口气,就知道林锦文目光短浅,他一脸无奈的说道:“朕倒是想派你去,可是你能自己一个人去荆州吗?路途遥远不说,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皇帝心知肚明的很,林锦文这么嚣张跋扈的,恨他的人多了去。他呆在自己身边还能保证性命无忧,若是离开京城往荆州跑。 路途遥远,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发生的。 “卑职自己是不行,但皇上你可以多派些人给卑职啊,那样不就安全了吗?”林锦文哼哼道。 皇帝实在是不想和脑袋有问题的人谈论这事情,但林锦文神色上写满了不高兴。皇帝便挑眉说道:“朕当然可以给你派人,甚至可以封你为钦差一路有当地官员接行前去荆州。不过这样就费时了,别说三五天,三五个月都可能。你向来心疼自己夫郎,连宫里的夜勤都不肯执,你肯去荆州几个月?” 林锦文还想说什么,皇帝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别跟朕说你能带着顾轻临一起去,你也不用脑子想想他肚子里的孩子都几个月了,这路途遥远的,万一中途出事你哭都不及吧。” 林锦文一脸讶异:“皇上怎么知道卑职心里在想什么?” 皇帝心中冷哼,他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脸上不都写着的吗,朕的眼睛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来? 林锦文这时一脸讨好的说道:“皇上说的有道理,还是皇上心疼卑职,这事的确应该让萧统领去办。” 皇帝嗯了声,对于林锦文这态度,心里很是满意。 @@@ 萧如归从宫里出来,直接便要出城去荆州,这事被每天派人盯着宫门口的柳俊溪第一时间得知了。 他不知道萧如归要出城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找条近路比萧如归先出城。 所以当萧如归出了城门,独自一人奔跑在路上心底有所怅然时,突然有石子朝他袭来。 萧如归本来以为是周瑞或者温家派来的人,心底紧绷的很。没想到一抬眼便望见了道路旁树林中的柳俊溪。 萧如归愣了下,随即朝四周看了看,又细细听了一番。 柳俊溪看着他这动作,笑道:“放心吧,我都查过了,没有人。” 萧如归知道自己这动作被他看了个彻底,不过他人也没有太矫情。他把马拴在一颗树上,自己走到柳俊溪跟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咱们见面不容易,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宫,这不是让人盯着宫门吗,等你出来我就会知道的。”柳俊溪知道萧如归的底线忙又解释道:“不过你是了解我的,我只盯着宫门,没有时时刻刻都让人盯着你的。” 萧如归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柳俊溪笑了下,他道:“你这是要出京?” 萧如归用最简练的语言把皇上让他办的事说了一遍,柳俊溪皱了下眉头道:“这事有危险,你自己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萧如归道。 柳俊溪还想说什么,萧如归瞪了他一眼,看到柳俊溪委屈的抿起了嘴角,他缓下声音道:“如果事情是温家做的,折子的事他肯定会设计周密,让我查清楚。如果不是温家做的,那温家心里肯定是有底的,他们不但要派人保护我,还想揪出幕后之人。你太显眼,跟着去实在是不方便。” 最关键的是让人发现他和柳俊溪之间的关系,那就非常不妙了。他是皇帝身边的宠信之人,柳家是皇帝的眼中钉,他们两个人关系不错,那可是在皇帝心口捅刀子。 随便别人煽风点火几句,他和柳家都没好果子吃。 柳俊溪笑了,他道:“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 对于他强制性的扭转话里的内容,萧如归表示不想和他说这么多废话,他道:“林锦文身边没什么人,你在京城守着他吧,我先走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硬了,他又道:“你在京城等我好消息。” 说完这话,萧如归便准备离开。 不过他刚转身,便被人摁住了,这一摁便摁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柳俊溪一脸笑意的看着他道:“你这一走,咱们可要一段日子不见,你就这么走了,不是在伤我心吗?嗯?” 最后那个嗯字又长又哑,萧如归只觉得耳朵都热起来了。 柳俊溪则缓缓低下了头…… 萧如归骑马离去时,柳俊溪站在树林中嘿嘿的笑着。 直到萧如归的背影消失了,他才收敛起笑意。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城了,他得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偷偷跟着萧如归。刚才他之所以没有带人来,是因为他知道萧如归眼尖,要是被他发现了,那他肯定不会接受的。 柳俊溪做了什么,宫里的林锦文倒是能想象得出。 当初柳俊溪在他那里对着萧如归使用苦肉计,让萧如归知道他受伤的事时,林锦文就知道这个人是不要脸。 他脸上的活泼、眼神的灵动都是用来掩盖自己真正意图的。 就像是自己,用蠢笨来掩盖真面目。 想到这里,林锦文摇了摇头,觉得被柳俊溪看上的萧如归这辈子怕都是逃不开了。 不过他只要用心,萧如归只要能接受,这事就轮不到他管。 @@@ 萧如归出京,京城里的人自然都陆陆续续知道了。 林松仁听说了这事后,还特意找林锦文,问了下情况。 林锦文没有隐瞒,只说皇上让他去查温时奕两道折子的事。 林松仁听了点了点头,林锦文看着他道:“父亲,你问这是不是想告诉温家。” 林松仁愣了下道:“什么?” 林锦文道:“你告诉温家,让温家告诉大皇子,你不是在替我向大皇子赔罪吗。” 林松仁脸上有些震惊,他难得讽刺道:“你什么时候会用脑子想事情了?” 林锦文撇了撇嘴道:“这不是大皇子快要成太子了吗,我心里也害怕他找我麻烦啊。” “呵呵。”林松仁那么笑了两声,他道:“早知今日当初我让你同我一起去赔罪,你非不乐意,现在后悔了吧。不过你放心,大皇子那边我虽然接触不到,温家那里我却是能说得上话的,早就在替你打点了。” 林锦文得意道:“这也不用,皇上说有他在,我没事的。” 林松仁望着他这表情,脸皮使劲的抽了抽。 他很想问,那皇帝不在了呢。再说了,稍微长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帝没几年活头了好吧。宫里虽然瞒的严,但皇帝经常请脉的事他们这些大臣还是有所耳闻的。 皇帝的身体比着往年,可是差了不少。 只是这么大不敬的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就是了。他最怕自己说出口,林锦文没心没肺的在皇帝跟前提起来。 林松仁觉得很心累,挥了挥手,让林锦文赶紧离开他的视线,要不然他觉得头疼。 林锦文也不想和林松仁谈太多,他赶紧麻溜的离开了,他得赶紧回去看看顾轻临,看到顾轻临他心情就好。 这晚,林锦文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望着顾轻临脖子上自己留下的明显痕迹,时不时那么笑一下,很是呆傻的模样。 也多亏了顾轻临够淡定,要是换做旁谁,大概是受不住的。 不管如何,萧如归这么一离京,京城倒是暂时安稳了很多,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隔不几天发生点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事。 林锦文本以为这种平静至少要持续到萧如归回京,林文秀入二皇子府。结果也就刚平静了那么几天,周瑞又折腾出一件丑事。 第77章 这丑事说出来还牵扯到了温家, 据说是周瑞不知怎么的轻薄了温时靖的庶女温芳。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外人是不清楚的, 但那天在温家的人却都是知道的。 说来这事发生在十月初六, 定远侯府的张衣青带着德高望重的长辈前去温家下小定。温家虽无心大办这个也想低调行事, 但温家本就是根深茂密之家,关系深的亲朋好友更是不在少数。 加上温怡这亲事的确是有些低,就算是小定,王氏也不同意小办。温老夫人心里也是疼爱温怡的, 也想给温怡做脸面,这温怡小定的日子前来观礼的人还是相当多的, 每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按理说顾轻临和林锦文也是应该前去的,但是顾轻临的肚子已近八个月,这几天肚子又沉的厉害,行动实在是不方便。 只能提前写信给温老夫人和王氏, 告知他实在是不能前去了。他们不去, 林松仁和梅氏却是要去的,毕竟有这么一层姻亲关系存在。 顾轻临来不来王氏是不在意的, 王氏心里甚至有点不想让他出现。当初顾轻临以那样的名声嫁给了林锦文, 她就算是嘴上不说, 心里也是看不上顾轻临的。 现在临到她嫡亲女儿出嫁,嫁的还不如顾轻临呢。虽然温时靖劝慰她说, 要看未来, 但她心里就是过不去这道坎。 她精心教养的女儿,在她成亲时, 自然有丰富的嫁妆,加上温家的门楣,就算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王宫贵勋,哪家入不得?又谁敢小瞧了温怡? 结果现在就便宜了张衣青这个落魄户,要家世没家世,要事业没事业,比着皇帝眼前得宠的林锦文那可是差的远了。 王氏心里也明白,事情不是这么比较的,但她就是忍不住这么想。顾轻临和林锦文不来,那是正好,免得她心里不舒坦。 大皇子周瑞和温静娴也前来了。 温怡兴致虽然不怎么高,但温家今天整体还是相当热闹的。 周瑞自然是最受人瞩目的了,皇帝要立下的太子,未来的帝王。所有人都将会成为他的臣民,现在不巴结难道还等着以后吗? 张衣青也在温时靖的带领下给周瑞见了面。 张衣青长得是真的不错,按照王氏那话就是除了一张脸,实在是找不出其他优点了。 他对周瑞很是恭敬,恭敬中又带了点敬畏。周瑞对张衣青这番行为很是满意,他对着温时靖说了句,人不错。 温时靖得体的笑了笑,并没有说别的话。 周瑞在温家自然是最显眼的存在,就算是有温老太爷等人坐镇,还是避免不了有人前来和他攀附说话。加上周瑞心情也的确很好,也乐意提前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场面一时还是不错的。 温老太爷有心想让周瑞低调点,让他沉住气,但周瑞根本没有听他的。温老太爷见状也没有在劝说了,毕竟场面上他还是要给周瑞面子的。 然后便是小定后举行的宴会,众人在席面上吃吃喝喝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大多都是借此恭贺周瑞的。 周瑞也因此被灌了几杯酒。 好歹周瑞知道今天不是自己的主场,喝了几杯后感到有些上头后就没有多喝了。 酒喝得多了,就想出恭。 温家周瑞是相当熟悉的,当然他前去的时候身边也是有自己的跟着的。 等他出来后,他的人不在,外面站着温家的下人。那小厮看他神色有些不对,知道他有些头疼后,便一脸巴结的说先带他去喝点醒酒汤,然后在回席面上。 周瑞满心满肺都以为这小厮是在巴结自己,心里自然是洋洋得意的。 周瑞便被小厮带着去了后院的亭子里,喝下醒酒汤没过多久,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便看到远处有个身姿窈窕的美人在往东厢房里走。 周瑞看着那美人,心头顿时起了火。他明明应该立刻回席面上的,他却把身边的小厮给打发走了,只说自己想醒酒,等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抬脚便朝东厢房走去。 而后的事周瑞脑袋里隐隐还记得,当时温芳正在换衣服,看到进门的他,脸色又惊又讶……等周瑞再次醒来时,身边就躺着昏迷不醒的温芳,两人都是赤身的。 当然,中途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然后温静娴便推门而入了,她自然是最生气的人。愤怒之下,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她不敢动周瑞,便上前给了温芳几巴掌。 温芳是生生被她给扇醒的。 温芳醒来后看到眼前这场景,一脸惊愕和羞愤。她看着盛怒中的温静娴,哭着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温静娴还想给温芳几巴掌时,其他人也赶到了,自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温芳哭着说自己明明是在宴会上衣服被酒水弄污了,准备回去换洗的,只是她住的地方太过偏远。她是温家人,自然知道可以离宴会厅最近又可以欢喜衣服的地方,便让下人给她送衣衫前来。 结果她进去后,这个地方就成了自己的噩梦之地。 而温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便一头撞在了床柱上准备寻死,只不过被她的丫头给拦住了。不过她用劲儿很大,头到底是磕破了些皮。 温芳还在不停的挣扎,她的丫头死死的摁着她,不让她寻死。 这时温老夫人终于气急攻心晕倒了,众人顺势从这尴尬的氛围中逃离出去了。温老夫人晕倒了,王氏身为温家此时唯一的主母,加上又是温芳的嫡母,她看了看温静娴,沉声道:“大皇子妃莫生气,事情会查清楚的。” 温静娴死死的盯着温芳,浑身颤抖,最后她愤怒之下狠狠的甩了王氏一个巴掌。 王氏脸上顿时五个手指印,她望着温静娴,捂着脸跑了。 至始至终,周瑞倒是没怎么动弹。 等温静娴也离开后,他才慢慢的穿上了衣服,然后望向宛若疯了的温芳。 温芳额头还在流血,她恶狠狠的盯着周瑞,眸子里都是愤怒,人显得是又烈又脆弱。 这样的火热美人周瑞还真是没见过,如果温芳不是温家的人,他自然可以把人弄到府上的。但温芳不但是温家的人,还是温时靖的庶女。 现在这事折腾的可真是难看了。 想到这里,周瑞头疼欲裂的离开了。 周瑞离开内室后想到温静娴那疯狂的模样他一阵头疼,离开的脚步也不由的慢了两分。这时他听到温芳身边的小丫头抽泣着小声说道:“小姐,你小日子刚过,清白又被毁,若是有了该如何?这人是大皇子,没有人会为小姐做主。老太爷为了温家名声,肯定会把小姐送到尼姑庵自生自灭的。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我现在都这样了,还会在意这些吗?”温芳哭着恨声说:“就让我死了保全温家名声吧。” 言语之间,哀莫大于心死。 周瑞听着那话心中却是一动,温芳如果要是因此怀孕了,那还真不能就这么让她死了的。 @@@ 等周瑞再次出现在温时靖跟前时,温家的温老太爷等人都不在了,今日前来的宾客也都已离开。 温时靖看着周瑞拳头在宽大的袖子里握得紧紧。 他心里真的是恨死周瑞了。 今日来客虽然都是温家亲朋好友,但这种事哪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这事肯定会传出去,即便是没有人说他们温家教养有问题,也会在背地里对他们家指指点点。 他这个女儿名声没了,什么都没了。 都是被周瑞给毁了,但他还不得不在在这里给周瑞赔罪。 温时靖虽然对庶子庶女没有嫡子嫡女那么上心,但也对他们有相当大的期望。他的庶女未来即便是嫁的差点,那也要是个主母,而绝对不会成为别人的妾室,更不用说爬周瑞的床了。 想到这里,温时靖恨不得上前给周瑞一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但他还是耐下性子询问道:“大皇子可发生了什么事?” 周瑞把自己出恭后的情形说了一遍,温时靖听得心头起火,他想不通是谁敢在他们温家做这种事。 周瑞看他神色不大对头,便道:“怎么了?” 温时靖道:“大皇子可还认得给大皇子领路之人?” 周瑞摇了摇头,随后他皱眉道:“我当时有些酒意,不过现在想想也的确很怪,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年岁应该不大,脸还算白净,声音有些哑。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 说罢这话,周瑞望着温时靖问道:“你们是……” “你身边服侍之人被人迷晕了,他刚才慌慌张张跑来说你出事了,我们大家伙才赶过来的。”温时靖尽量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 周瑞挑眉:“二哥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设局挑拨我和温家的关系?” 温时靖忍不住恶声道:“若我查出来这人是谁,定当让他碎尸万段。” 周瑞:“……”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酒意未散,他总觉得自己脖子冷飕飕的。 周瑞最后想了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望着温时靖道:“这件事怎么处理?” 温时靖:“……”这下轮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这事怎么处理,他怎么知道。无论是让周瑞把温芳抬入府还是让温芳以死明志保全温家清白,他都不愿意。 而温老太爷现在不出面,除了想让他处理这事,心里肯定还有一丝怀疑是他让人做下的这事。因为温静娴毕竟是妹妹,而温芳则是他的女儿。 等大皇子登上了帝位,后宫里的妹妹到底是不如女儿的。成为皇帝的岳丈和成为国舅,那也是有区别的。 说来,温时靖心里还真是没这个想法,他这些年一直是向着温静娴的,他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也真心希望她能成为一国之母的。如果他真有这个想法,早就成功了,何必等到今天。 温时靖心里也清楚,等温老太爷气消了之后,他自然会想明白这些的。只是他和温静娴之间的兄妹之情,怕是已经产生了裂痕。 要不然温静娴刚才也不会直接甩王氏一耳光,她心里怕是恨极了二房。 周瑞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温时靖,他到底是占了便宜有些心虚,便道:“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会承担应当承担的责任的。” 温时靖抬眸望着他,眼中火光直跳,他怒极反笑道:“大皇子准备怎么承担责任?” 周瑞道:“我请旨父皇封温芳为侧妃便是。” 温时靖的手紧了又紧,抓了又抓,最终还是没忍住,挥手朝周瑞胸口打了一拳。 这大周开国太祖是个风流的,宫里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到了后世就没有这么荒唐了,到了皇帝这里,最多也是出现了姐妹花。 但也是前一个病逝另一个才入宫的。 周瑞这行事倒是堪比太祖了。 温时靖到底是书生,拳头不怎么硬,周瑞知道自己理亏,挨了两拳后就躲开了,然后他道:“你就是再怎么生气,这事也得解决不是?” 他不好说温芳若是因此怀孕了如何,只能暂时让温时靖平静下来再说别的。 温时靖喘着气站在那里,眸子沉的说不出话来。 @@@ 而温老夫人房内,温老夫人躺在软塌之上。 温静娴则气的简直快要发疯了,她盯着哭泣的王氏,一字一句道:“她温芳不过是一个庶女,竟然敢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她想毁了温家的名誉,那就让她用血洗洗温家的门楣。” 王氏顶着脸上的痕迹吸了吸鼻子道:“大皇子妃,我知道你生气。今日可是温怡小定的日子,我的温怡本来就够委屈的,现在又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难道我不生气吗?可是大皇子妃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拿我来撒气吧。” 她指了指自己哭诉道:“我什么样的为人,大皇子妃难道不清楚吗?我家温怡难道不是为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才要定下这个落魄户吗?我难道愿意看着温芳成为大皇子府上的人,成为未来的贵人吗?” 温静娴现在恼的是一点神智都没有了,她轻蔑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你们看大皇子有望登基,故意这么做的吗?日后可以让温芳跟我抢后宫之位,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有我在,温芳她就别想踏入大皇子府。” “够了,别闹了。”温静娴这话刚说完,温老夫人怒了,她坐起身捶着软塌道:“你们这是想逼死我吗?” 王氏到底是有些怕温老夫人的,她抿着嘴不吭声,但眼泪却是无声无息一直在流。 而温静娴只是满脸狰狞,她现在真的是恨不得杀了王氏,杀了温芳。 温老夫人知道温静娴心里委屈,可是她也知道,她和温老太爷到底是年纪大了,大皇子如果真的继承皇位,温静娴能依靠的还只能是温时奕和温时靖。 温老夫人沉着脸道:“咱们温家可是有脸面的人,温家可不止温芳一个人,还有温良、温怡,他们也是要脸的。这件事传出去,他们日后怎么见人。”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处置了温芳,让她彻底消失。 王氏心里恼温静娴不给她面子,但更恼温芳。 她一个庶女,今天是生生把自己这个主母的脸给踩在了地下不说,还让她成了京城有名的笑话。真是可恶的很。 温老夫人看着气意未消的温静娴,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别担心了,温芳经过这一次惊吓,身体怕是要不好了。” 身体不好,未来几天病逝那不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吗? 这内宅整治人的手段,温老夫人可是比一般人都要精通,她平日里不说不做不代表她不会。 何况今日的事漏洞百出,她可不相信温芳是无辜的。哪就那么巧,她去换衣服,大皇子就看到她了。 还有大皇子喝得那杯醒酒汤是谁熬的,里面有没有放东西。温家虽然不若皇宫,但也是戒备森严之地。 谁能那么清楚温家的巡防,那么轻而易举的把大皇子身边服侍之人给迷晕了?他们温家一直在防备着别人,没有防备自家人罢了。 谁能想到狼就在身边呢。 温芳想要攀高枝儿,想在她面前耍这些小聪明压过她的女儿,简直是痴心妄想。 @@@ 温家发生的这事,是由林松仁传到林锦文耳中的。当然林松仁不是故意说这个给林锦文听得,他只是告诉林锦文,最近让顾轻临安心呆在林家,不要前去温家了,免得惊胎。 在林锦文再三追问下,他只说了一句温家女名声不好,半字没有提周瑞。 林锦文心思转的快,他觉得里面肯定是有事。 顾轻临到底比较清楚温家几兄妹的性子,他听了林锦文的话道:“温怡性子傲,但向来不屑耍那些阴私手段,温芳心气高,一心想要高嫁压人一等。这次就算是出事,肯定也是温芳出事。” 林锦文跟着点头道:“温芳若是这样的性子,现在和温家有关,风头又正盛的人,那就是大皇子周瑞了。” 说到这里,林锦文沉吟了下道:“难不成是温芳和大皇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感觉这种事在古代和现代都是挺令人头秃的。 不触犯法律,但道德上还是挺让人受不了的。当然了,古代又比现代对这种事放的宽些。 尤其是在皇家,很多事根本没有什么道德而言。 不过他到底是一个现代人,一夫多妻他都受不了,别说这种了。 顾轻临沉默了下,点头表示同意。 林锦文看他还在沉思,便道:“别想了,这也不关咱们的事。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走到什么程度就看自己了。” 顾轻临还想说什么,林锦文抬手放在他嘴上,阻止他开口道:“咱们府上过两天也有喜事呢,你操心的地方多了去,就别想这些烦心事了。” 顾轻临自然知道林锦文说的是林文秀入二皇子府的事。 这两天林锦文因为林文秀的事,难得没有去皇宫。他想这样也好,周瑞发生了这种糟心的事,皇帝心情肯定不好。 他不在宫里,也用不着扮蠢了。 因为周瑞这事,林文秀入二皇子府是相当低调的。二皇子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从自身情况来看,都是不能亲自迎她过门的。 不过好在贤妃娘娘对她这个侧妃是相当看重的,派了宫里得了的嬷嬷一同前来了。轿子用的也非常奢华,除却皇子正妃该有的,林文秀都有了。 林文秀穿着粉红色的嫁衣,然后拜别父母兄弟便离开了。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梅氏看着林文秀坐上轿子,也红了眼圈。 倒是林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道:“这是喜事,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梅氏抹了抹眼角道:“母亲,我这是高兴。” 林老夫人嘀咕道:“当然高兴了,宫里的贤妃看重文秀,这就是造化。” 梅氏点了点头。 一旁的林松仁和林文眷都没有说话,林锦文则开口了,他道:“祖母、父亲、夫人,这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他之所以开口是有些担心顾轻临,顾轻临的肚子都快八个月了,站的时间长了身体不一定受的住,也有不想听林老夫人和梅氏你来我往这针锋相对的话,太影响心情。 只是他说完这话也有些怅然,这林文秀还真成了周安的侧妃,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然后他又看了眼一旁的林文眷,林文眷不知道正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地面。 林锦文收回眼,说实话他刚穿来时,认真细致的回忆着书中的内容。按他多年看小说的资龄,林文眷绝对拿的是主角的剧本。 一开始家破人亡,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变成孤家一人,后面他肯定是被各种考验,但又会遇各种机缘来帮助他完成复仇大业的。 中途红颜知己是避免不了的,说不定还有自己的仇家的女儿,交织着什么爱恨情仇。 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他穿来了改变了剧情还是怎么着了,他一点都没看出林文眷有主角的命。 有时他甚至会觉得林文眷应该弄出些动静的,可是这人什么都没有弄出来。现在因为形势不好,科举都不考了。 也许是他以前看的都是修仙文,现在换成朝堂的了,林文眷没有被追杀东躲西藏,成不了主角了? 对此,林锦文并不觉得抱歉,他想好好活着,这点没毛病。 林文眷虽然成不了主角了,但他还活的好好的,林家也还好好的,这也不错吧。 林松仁这时也回过神了,他道:“都回去吧。” 第78章 林松仁发话了, 其他人更是没话说了。 林锦文一马当先扶着顾轻临离开了, 林松仁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梅氏因为一些事心里对林松仁有些隔阂, 在外人面前她仍旧是林家主母, 彼此仍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但在自己院子里,他们时常一句话都不说。 一开始梅氏心里还想着,林松仁能像他们年轻时的模样,开口对她说些温柔的话。但谁知道林松仁根本没有, 她心里的期待慢慢的也就枯了。 这期间梅氏越发觉得自己在林松仁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心里慢慢的也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不过还好的是她还有儿子, 就算是为了林文眷,她也会振作起来的。 此时梅氏听了林松仁的话,便默默的离开了。 林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很不舒服, 就跟吃了个馒头哽在了喉咙里那样。她朝梅氏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啧了声道:“什么毛病这是, 甩脸色给谁看呢?” 林老夫人说这话时并没有完全避开林文眷,林文眷眼神暗了暗, 他低声道:“祖母, 妹妹出嫁, 日后回来的次数就少了,母亲心里怕是有些难受, 并无他意。” 比起林锦文这个讨债鬼, 林老夫人还是比较喜欢林文眷这个孙子的。明知道林文眷这是在替梅氏开脱,林老夫人脸上还是浮起了笑意, 她道:“你说的都对,祖母知道她孝顺。” 林松仁一旁道:“母亲,天凉,你也回去暖和暖和吧。” 林老夫人这时也有些怅然,她道:“还别说,平日里你们都忙,文秀总是能陪我说说话。这她走了,我那院子就冷清起来了。” 林松仁道:“母亲若是觉得无聊了,儿子让锦文、文眷回来后就多去陪你说说话。” “得了吧。”林老夫人一听锦文俩字,鼻子都皱一坨了,她道:“你让文眷来还行,让锦文陪我说话,那是在难为人,我可听不惯他那满口胡言。” 林松仁笑了,他道:“锦文就是嘴上不饶人,心却是好的。过些日子,儿子在家里请戏,到时好好热闹热闹。” 林老夫人一听这话,脸上就欢喜起来了。她没学问,字认识的也不多,以前林老太爷没当官之前,她都在地里忙活,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去听戏。 等入了京,别家的官太太都喜欢听,人家有学问,知道里面的诗词什么意思,也会点戏。林老夫人不懂诗词,但她那唱戏的站在台上,咿咿呀呀的讲述着故事她是听得懂的。她慢慢的也就喜欢上了听这个,每次都点个喜庆的。 看林老夫人高兴了,林松仁和林文眷亲自把人送回院子里去了。 等从林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林松仁望着林文眷道:“你最近一次科举虽然不考了,但还是要努力看书的,别光顾着交朋友。” 林文眷抬头望着林松仁道:“那父亲的意思是让我最近和温良少联系?”他能理解林松仁说这话的心情,毕竟现在温家现在是这样的情形,能少联系点对林家影响也小,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快。 他和温良本来是竞争对手,现在因为姻亲关系进行了更深一步的接触了解,相处之下才发现彼此观点很多都相同,经过一段时间,两人倒是成了知己般的存在。 现在如果真因为温家出了点事,他就要远离温良,那他实在是不配当温良的友人。毕竟温良和他结交,那是他高攀了的。 林松仁抬起头皱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和温良结交那是你们的缘分。温家就算是出事了,咱们也不能落井下石。我的意思是让你多读书,收收心,免得到时想考还要重新来过。” 林文眷一听他是这个意思,知道自己误会了,忙道:“是孩儿意会错了,父亲莫气。” 林松仁对着他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转身离开。 林文眷在那里又停驻了一会儿,便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林锦文在把顾轻临带回去时,一直在问他累不累之类的话。 这话重复问询时,显得有几分啰嗦,顾轻临并没有感到烦,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直回答道:“一点都不累。” 又一次确认后,林锦文挠了挠自己额前的头发,自己都有点想笑了,他道:“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问,换个人都会生气的吧。 顾轻临摇头道:“没有很过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这一句话让林锦文脸上笑开了花,他道:“那就好。” 林锦文看着他的肚子,最近顾轻临食欲所有减退,他请了大夫来把了脉,那大夫说是正常。因为孩子太大,对顾轻临也是一种负担。 按照顾轻临的话就来讲,那就是这孩子都快抵到他的胃部了,能吃下东西才怪呢。不过他怕自己吃的少了孩子营养跟不上,每次都会尽量多吃点。 唯一让林锦文感到安慰的是,除了非常不对胃口的饭菜,顾轻临现在无论吃什么都不会吐了。 林锦文道:“这两天京城里挺平静的,简直是有点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两天他趁机在街上溜达了几圈,有关温家的事自然是有传言的,毕竟就算是亲朋好友,也有表面是这样背地里不是的。 温家那么多人,总有几个有异心的。再说这种事,在内宅总会成为别人的谈资的。而大家隐隐都在传是周瑞酒醉失礼,对温芳倒是没有说出爬床之类的闲言碎语。 但让他郁闷的是皇帝对周瑞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难不成很是支持周瑞这么做? 不过林锦文总觉得皇帝肯定不会没有什么态度的,皇帝对周瑞太放任宠的毫无理智的话,温老太爷和周瑞心里怕是不会很安稳的。 毕竟皇帝以前对周瑞可不是这样子,总不能因要立他为太子,就各种容忍吧。 想来想去,林锦文觉得皇帝可能在酝酿情绪。或者皇帝是在等着他入宫,等着从他嘴里听到周瑞的事,然后处置周瑞?这样一来可以把周瑞和温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顺便保护了皇帝心中真正的目标周康。 皇帝这是想让他再次拉起周瑞这帮人的仇恨值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林锦文就觉得很糟心,一点都不想入宫。 顾轻临在一旁看着林锦文的神色变来变去的,他道:“皇上是不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 林锦文不想让顾轻临太过担心,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他撇了撇嘴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这是在憋着大招在等着发作呢。明天入宫,我们都得跟着受大皇子的牵连。” 顾轻临感觉他这话说的挺有趣的,不过他仍旧有些忧心,便道:“不会有事吧。” 林锦文大拇指和中指搓响了下,他道:“我肯定是在表面受连累,但总要听皇帝发怒的,除了大皇子也要有人承担皇帝的怒气。不过你放心,我晚上肯定能从宫里完好无损的回来。再说了,算算日子,萧如归可快到京城了,到时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承担这个。” 顾轻临抿嘴笑了下。 林锦文望着他的笑脸,心情很是开心。 @@@ 林锦文想的没错,皇帝就是等着他入宫在处理周瑞。 皇帝想立周康为太子,但周康太年幼,在事情没有完全把握时,他得给周康找个掩护。找来找去,林锦文就挺合适的。 林锦文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和他想的没差别的是,萧如归也的确在今天赶到了京城。 萧如归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刚回京就听说了周瑞做下的糟心事。他实在是想不通,周瑞到底想做什么。 萧如归心里有点膈应,心想早知道自己晚回来几天了。 萧如归前去给皇帝禀告有关温时奕的事情时,看到了站在皇帝跟前没什么表情的林锦文。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萧如归来禀事,皇帝自然要问这个的。 萧如归把查到的事情告诉了皇帝,他从京城一路前往荆州,查看各地驿站,在离荆州数百里的襄锦终于查到了温时奕往京中送第一道折子的信息,然后顺着往荆州去,都有温时奕折子的记录。 查来查去,折子应该是在襄锦丢失的。 他查了折子到达襄锦时,所有人入住驿站的信息,除了光禄寺卿周韵周大人,前后几天并没有别人入住。 而这个光禄寺卿周韵是淑妃娘娘的亲弟弟。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很不好看。芳美人的事情兜兜转转,竟然又转到了淑妃头上,实在是让人心情没办法愉快。 皇帝想起周祥这些日子哭着向他求情的模样,又想着淑妃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道:“你前去荆州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其他事?” 萧如归迟疑了下道:“回皇上,微臣在离开京城后,遭受过几波人的攻击,似乎不大想让微臣去查这件事。但他们身手一般,和微臣交过手之后除了死去的,其他人都跑了,不大像是死士。” 萧如归这话差点直接点名,那些想去刺杀他的人更像是在自导自演。有人前去刺杀萧如归这事对谁有好处?自然是温家。 萧如归明显是要去查温家的事,有人却要阻止,那就说明阻止的人心里有鬼,温家是清白的。不过萧如归隐晦了这么下,自然再说刺杀的人有问题。 说不准温家还是有问题。 皇帝听罢这话朝萧如归那么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沉。 这时林锦文在一旁开口道:“皇上,听萧统领这么一说,幸好卑职没有去,卑职可没有萧统领这身手,去了就回不来了。” 皇帝听了林锦文的话笑了,他斜视了林锦文一眼道:“这京城有几个人能比得过萧如归,要不然他怎么就成了御林军统领了?” 林锦文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但又因为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萧如归则趁机道:“多谢皇上夸赞,微臣不敢当。” 皇帝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朕说的是事实。” 皇帝心想,这么一来,萧如归说那些人不大像是死士,也许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在感慨,他们身手不行。 皇帝看着面色沉静的萧如归,让他起身了,萧如归站起身站在了一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写了圣旨,把淑妃打入了冷宫,让周祥闭门思过。 这得罪人的旨意是元宵去传的,王尽安仍旧是在一旁伺候着皇上。 皇帝抬眼看向林锦文道:“锦文,最近两天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林锦文心想果然来了,脸上却是满脸疑惑道:“皇上,你说的是什么?” 皇帝微微一脸僵笑:“有关大皇子的。” “哦。”林锦文恍然大悟:“皇上是说大皇子在温家欺负了人的事吗?这事京城里的人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卑职也听说了的。卑职本来还在纳闷,父亲前两天为什么说让轻临最近少回温家,听到那事一切都明白了。” 从林锦文口中得知林松仁的态度,皇帝虽然明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心里却十分的不高兴。这事涉及到周瑞,在皇帝眼里,他的儿子,就算是再怎么不成器,他可以打骂,别人说一声他心里都不痛快。 林锦文很了解皇帝,按照现代人的话来讲,他这个做事就是大型双标现场。 他这也算是在皇帝面前给林松仁上眼药水了。 皇帝心情不好,不过并没有立即找林松仁的麻烦,他先让王尽安去传周瑞。 等周瑞的事处理完了,他再找林松仁的麻烦。 周瑞在宫外,离皇宫不算远,在宫城可以骑马,不过入宫后只能走路,这也很耗时。从王尽安去传他,到周瑞和王尽安回宫,也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周瑞到底是心虚的,看到皇帝阴沉沉的脸行礼都行的不自在。周瑞面相本是英俊的,也不知道最近两天是没睡好还是太心焦,或者两者都有,总之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加上他那躲躲闪闪的眼神,让那张英俊周正的脸看起来都显得有些猥琐。 皇帝看着他缩头缩脑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儿,他朝周瑞扔了个茶杯,吓得周瑞浑身抖了下,躲了过去。 看到周瑞躲开,皇帝气的乐了,他道:“你还敢躲?” 周瑞顿了顿道:“儿臣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懒得和他多说话,直言道:“温家那个庶女是怎么回事?” 周瑞面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他的眼睛不敢对上皇帝,小声道:“父皇都知道了?” 皇帝呵了一声:“怎么朕不该知道?” 周瑞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朕都不知道京城满大街都知道你这个大皇子做下的蠢事了。”皇帝一点都没有留情道:“你还想瞒着朕不成?别说你没这个心思,事情都发生两天了,你可曾想过入宫来告诉过朕?” 萧如归听着皇帝这话,不送声色的瞅了瞅林锦文。皇帝这话有点像是在给林锦文拉仇恨啊,周瑞就算现在没反应,事后仔细想想皇帝说的话。 亲耳听到四个字怕是要明晃晃的指向林锦文了。 而林锦文呢,神色十分淡然,仿佛根本没听出皇帝再说什么一般。不过心里骂上两句MMP还是在情理之中的。 周瑞知道皇帝这是生气了,他脸色有些慌,略带几分焦急道:“父皇,儿臣……儿臣是想入宫禀告父皇的,只是……只是儿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你怎么就做下这种事了?”皇帝咬牙切齿道:“你不嫌丢人啊。” 周瑞缩着头没敢反驳,他心里还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 皇帝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周瑞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自己心里的意思开口道:“父皇,儿臣想纳温芳为侧妃。” “什么?”皇帝再次气笑了:“你在家考虑了这么些时日,结果就想纳她侧妃?你还想不想让温相对你有好脸色了?你是想让温家父子因为这事闹翻?你让你那皇子妃怎么想?她有那个胸怀让温芳成为你的侧妃?” “说你笨你还真是蠢,朕看你是脑子有问题。”皇帝一脸恨恨的继续说道:“遇到这么一个爬床的庶女,难道当时不该一脚把她踢死吗?” 周瑞可是在温家,除了这种事只能是温家的错。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温老太爷和温时靖也不会因为这事有其他心思。 温静娴也不会和温家二房有隔阂,这对周瑞简直是百无一害的事。结果现在人人都在说是周瑞欺负了人,他倒好,还起了把人纳入府的心思。 至于温芳是不是无辜,皇帝是一点都不考虑的。皇帝和温老夫人的观点是一样的,怎么就那么凑巧,周瑞就欺负了人。 周瑞是皇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温家那个庶女他也是知道的,长得也就那样吧。 周瑞知道是这个理儿,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温静娴昨天就在和他闹腾,言下之意便是让温芳死。 可他却在想,温静娴和温芳是嫡亲,但入了府甚至入了宫那就是竞争者了。到时温家肯定会支持不同的人,温家的权势就会被分化,权势就不会那么大了。 加上万一温芳能给他生个儿子呢,这个念头非常强烈,于是周瑞便朝皇帝叩首道:“这事到底是错在儿臣,况且万一温芳有子嗣……儿臣不想温家姑娘因这个被逼死,还望父皇从中调解。” 听到子嗣儿子,皇帝也沉默了下,他早就对周瑞只有两个女儿的事不满了,如果周瑞真的能有个儿子,哪怕是庶子,他心里也是满意的。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越发烦乱,他对着周瑞无力的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周瑞行了个礼,默默退下了。 皇帝对着他的背影,再次在心里摇摇头。如果这次周瑞真的能果断一些,无论是当时把人弄死还是承认这是自己的错亲口说出愿意把人纳回府,他都觉得周瑞还有可救之处。 前者可以说周瑞有能力有魄力,后者他可以以此拿捏温家。 人他不逼死,但放在后院任由温静娴折腾就是了,温时靖总要承他的情的。温老太爷和温静娴也不会因此和二房有隔阂。 可偏偏周瑞哪种都没做,而是默默不吱声,还不敢入宫请罪,直到他开口问,他才说出想法。 实在是不堪大用。 皇帝让周瑞滚了,也不想看到林锦文和萧如归甚至王尽安,于是让他们都滚了。 三人在乾清殿站着,六目相对,林锦文最是嚣张,他道:“皇上既然不想看到我们,那我就先回御林处了。”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 萧如归和王尽安更是没话说,于是在林锦文走后,他也以要查询为由离开了。王尽安是没地方去的,只能默默守在殿门口,等着皇帝的召见。 林锦文和萧如归走后没多久,皇帝便让王尽安去传温老太爷和温时靖了。 萧如归本来刚刚述职完,是可以回去休息的。但皇帝他老人家心里不高兴,谁也不想触霉头,只能把这事忽略过去,继续尽一个臣子应当尽的职责和本分。 萧如归很快就追上了林锦文,在无人之处,林锦文低声道:“以后不要在皇上面前替五皇子说话了。” 萧如归当时的话是在暗示性的告状,告的是温家的状,也是告的周瑞的。 他想让皇帝通过这件事对周瑞多些厌烦之心。 好在萧如归有分寸,没有说那么直接,要不然这话他想圆都没法圆。 萧如归当时看皇帝那脸色就有些后悔了,他实在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皇帝对周瑞还没有彻底放弃。 林锦文看着他道:“大皇子是皇上第一个皇子,而此后十几年宫里只有他一个皇子,那滋味你应该能想到的。就这么一个金疙瘩,皇上能不宠着他吗?也就后来皇子多了,皇上心里才放宽些,但那些未成年的能和宠了十多年的比吗?” 萧如归道:“我是能想到这些,但我想着皇上既然要放弃大皇子了,这事也的确有古怪,便那么说了,加一把火的事。谁知道,差点因此惹了一身骚。” 林锦文道:“咱们这皇上心眼小,从你在宫里出事那回,他心里就一直记着呢。要不是你在宫里是个不可缺,回来之后又事事小心,你早就被他弄下去了。” 萧如归叹了口气道:“那大皇子……” “咱们温的水煮不着大皇子,但皇上自己温的水肯定是滚水,能把他皮烫秃噜了。”林锦文淡淡道:“这皇上不是在加火吗,咱们一旁看着就行。” 萧如归点了点头,道:“这话你说的对。” 林锦文没吭声了。 两人回到了御林处,萧如归朝林锦文笑了笑,林锦文哼了一声回自己住处了。 其他人对这情形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不知为何到了下午,林锦文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人有些心不在焉的。 到了时辰,林锦文更是第一时间出宫了。 在宫门口,他一眼瞅见了三七,三七看到他都快哭了,他也顾不上礼数了,道:“少爷,不好了,少主君提前发作了,你快回去吧。” “什么时候的事?”林锦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他心底一慌,脸色都有些沉。 三七被吓到了,他忙道:“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王婆在照顾少主君,府上也请了大夫。” 看着慌乱三七,林锦文尽量静下心神道:“你立刻回去,我回宫找皇上要御医。” 说完这话,林锦文又转身朝皇宫里跑去。 第79章 林锦文回宫见皇帝的路上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轻临突然早产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但三七既然能平平安安的从府上出来, 证明应该没有人害他。也许早产根本就是个例外, 他早就查过, 小哥受孕不易, 生产时艰难,很多人都挺不到足月的。 虽然这么想还不足以让他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但林锦文到底可以认真思考着该怎么去办这件事了。 他要让皇帝找个御医前去他家,但皇帝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暧昧, 是个小哥的话大家都暂时会没话说的,这万一是个儿子的话, 怕是很多人心里都不自在。 他想想个万全之策,让皇帝找的这个御医是向着他们家的。 林锦文心里第一人选便是王忠,他手高。最关键的是王忠上次被关天牢,那可是被他随口救出来的。当时萧如归没和王忠提起过这件事, 还告诉过自己原因, 是不想让外人因此想太多。 但现在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需要王忠。 不过有些话他得让萧如归提前提醒下王忠, 要不然他怕王忠对皇帝太忠心。有些事说漏了嘴, 那可是会害死人的。 这么做当然有一定的风险,只是现在情况紧急, 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等日后再来补救。 尽量把一切都琢磨到位后,林锦文朝着皇帝的乾清殿就跑过去了。 皇帝因为周瑞的事, 过的都很糟心,人又不想去后宫找人解闷,便一直呆在乾清殿。 林锦文去的时候,萧如归和王尽安两人都在外面。王尽安看到林锦文急冲冲的跑过来,那模样像是要往里冲,他上前便把人拦了道:“林副统领,皇上正在里面同温相、温侍郎说话呢。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林副统领要是有事,一会儿咱家给你去通报一声。” “你快点给我让开。”林锦文脸上是又焦急又不耐烦,他道:“我告诉你,我夫郎早产了,我现在要让皇上派御医去。你要是在这里耽误我,顾轻临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我。” 说完林锦文使着劲把拦着他的王尽安给推到一边了,他很用力,王尽安踉踉跄跄的,差点被推到滚下台阶,还是萧如归一把把人给抓住了,才免了这场灾祸。 林锦文临推门进殿之前朝萧如归看了一眼,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王忠。 萧如归从来没见过林锦文脸色这么难看过,虽然他极力掩饰了,但眼底的暴虐气息是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掩盖掉的。 林锦文对着王尽安说的话,那其实都是对着他说的。听到顾轻临早产,萧如归心里浮起了各种阴谋,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需要先找到王忠。 王尽安在皇帝跟前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呢。人常说,打狗看主人,林锦文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竟然敢这么对他,实在是太可恶了。 林锦文这可以说是在闯殿门,按照律法规定,那可以当场被格杀的。 王尽安站好,脸色通红,此时他心里恨死林锦文了。他死死抓着萧如归的胳膊尖着嗓子恨恨的说道:“萧统领,快带人前去护驾。” 王尽安心里很透彻,无论皇帝如何对林锦文,那他们得有自己的态度。皇帝能当场责备林锦文更好,那就意味着他可以报仇,虽然这个几率很小,但该幻想的还是要幻想一下的。 皇帝不责备林锦文,他们如果没有任何表示的话,那日后肯定会被皇帝在心底惦记着的。皇帝肯定会想他们没用,这宫里是听林锦文的还是听皇帝的? 萧如归心里想通林锦文的意思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忙把王尽安给扶好,自己则招呼四周的侍卫道:“你们跟我来。” 萧如归带着侍卫连同王尽安匆匆朝乾清殿内跑去。 @@@ 乾清殿内,皇帝本来正在和温老太爷、温时靖说周瑞的事。 本来这事在皇帝眼里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这温家女的名声被毁了,一死了之是最简单也最能维护温家和周瑞名声的。 但周瑞不乐意,皇帝对他也就不抱什么期望了。 皇帝也是了解温老太爷的,温老太爷这人做官这么多年,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对他也是了解。 皇帝把人召来,彼此沉默了很大一会儿。皇帝才十分嫌弃的对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说出了周瑞心里的想法。皇帝之所以没有在周瑞离开就把人召来说这事,就是想给温家一个态度,他还没放弃周瑞。 说完之后,皇帝不等两人有所表示就那么冷冷笑了道:“你们温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庶女敢算计当场皇子,就这么嚣张?” 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自然是请罪的,皇帝想要护着自己的儿子,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一个女子身上,这也符合皇帝的自私残忍的性子。 皇帝说完这话,道:“温相,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温老太爷道:“大皇子抬爱,有心纳温芳为侧妃,这是给老臣脸面,但老臣不能却不能不顾及大皇子的脸。温芳也没有这个荣幸,她这几日在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准备回老宅休养几天。” 温老太爷在事情发生后,已经让人把温芳看管起来了。按照他的本意那是直接让温芳病逝的,但温时靖心里有些不忍。 这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说不定还有想让自己的女儿同妹妹争宠的心思。 不过温时靖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他现在就是想留温芳一命。最终他和温老太爷各退一步,决定让温芳远离京城回祖籍老宅。那里离京远,这事也传不过去去,日后在那里给她找个朴实人家嫁了也就是了。 温芳是不是无辜的,温时靖已经不想追究了。温老夫人曾问过他,哪有被毁了清白的女子,在醒来时还会那么淡定,把缘由以最快的速度说出来,然后才会寻死。 最后还没死成,正好被自己的丫头给救下来。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温时靖知道温芳是有点虚荣喜欢拔尖,这事很大程度上来说真的是温芳自己做下的。他也不想查了,就这么把人远远的打发走就算了。 温老夫人和温老太爷知道温时靖没有其他心思,也不想因为一个庶女,弄得父子母子关系太过僵硬,这才有了这个决定。 至于温静娴对温时靖心里有隔阂的事,温时靖知道温静娴日后总要靠着他和温时奕的。隔阂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是会慢慢被消除的。 皇帝听了温老太爷这话嗤笑了下,温老太爷和温时靖在官场久了,脸皮也厚,被皇帝嘲讽都没怎么变脸。 皇帝道:“既然她乐意自己回去,那这事你们就跟周瑞自己说去吧。朕现在是一看到他那张脸就满肚子火气。” 温老太爷自然是应下的。 皇帝看温老太爷和温时靖的姿态放的这么低,也不想多说难听话了。不过该趁机占便宜的他还是要占便宜的,于是皇帝又道:“温时奕在荆州也有五年了吧,朕记得他这几年在吏部的评绩都是优,朕决定把他调回京,你们一家也可以团聚。” 在皇帝处置了淑妃后,温老太爷就知道有关芳美人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了。 这事和他们温家没有关系,至少表面没有关系。 不过他也知道皇帝心里肯定不舒服,又加上周瑞和温家闹腾的这一出丑事,皇帝趁机对他们温家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也好,如果皇帝真的安耐着性子不动,那温老太爷夜里恐怕是会睡不着的。 皇帝这刚说了对温时奕的处置,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还没有表态呢,殿门外就传来了嚷嚷声。 皇帝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那声音最高的好像是林锦文的声音。皇帝的眉头皱的更狠了,他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林锦文这每天一到时辰都跟个兔子一样飞快的往家跑,现在早就出宫了,怎么会出现在殿门前呢。 皇帝刚想扬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便见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然后林锦文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撞了进来,温老太爷和温时靖相互看了眼。跟在林锦文身后的是带着侍卫的萧如归和王尽安。 一群人看到皇帝后都跪在了地上,王尽安连滚带爬的最先开口,他高声道:“皇上,林副统领非要闯进来,奴才和萧统领这是拦都没有拦住啊。” “怎么回事啊?”皇帝看到这情形也有些怒了,他是宠信林锦文不假,但林锦文也太恃宠而骄了吧,哪能就闯殿门呢。 林锦文则是连看都看温老太爷和温时靖一眼,他一下跑到皇帝跟前,还抓住了皇帝的手。 这其实是个相当危险的位置,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萧如归能当场把人给杀了。 皇帝也被林锦文吓了一跳,忍不住想把他的手给甩开。 林锦文在他有所动作前一脸哭相的开口道:“皇上快救命,顾轻临早产了,生死不明,皇上快派个御医救救他和孩子吧。” “什么?”皇帝听罢这话刷的站起身,他道:“顾轻临早产了,这是怎么回事?” 林锦文吸了吸鼻子,他焦急的说道:“皇上,先别管怎么回事了,我也不知道啊,皇上先派御医去救人吧。” 的确很是急迫,都用我字了,这在平常那可是要被训斥无礼的。 皇帝挑了下眉,看了看旁边没什么表情的温家父子,心里顿时有了计较,他拍了拍林锦文的肩膀温声安慰道:“你别慌,朕立刻让人传王忠去陪你去一趟。有王忠在,你那夫郎和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听了皇帝的保证,林锦文慌乱的点了点头。 他把皇帝的手抓的实在是太紧了,皇帝都感到疼了。他道:“你先松开朕。” 林锦文哭丧着脸道:“皇上,我害怕,这现在腿都软了,松不开。” “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皇帝无语了,他道:“你软的是腿又不是手,松开。” 林锦文被他最后两个字呵斥的反射性的松开了。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手,都红了。他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王尽安道:“立刻去传王忠,让他带好东西同锦文出宫一趟。” 看了看林锦文那苍白焦急的脸色,他又望着地上跪着的萧如归道:“萧如归,锦文现在人慌乱的不行,紧张兮兮的,你亲自送他回去。” 王尽安和萧如归都应了声,林锦文则道:“皇上,我和他们一起去找王御医。” 皇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林锦文抓着王尽安匆匆离开了。他这也算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 萧如归则是同往日一样,行礼后带着众多侍卫告退了。 等殿内恢复清净了,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转眼看到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还站在一旁,他明显的愣了下道:“温相、温侍郎,你们也退下吧。” 语气比着一开始,那是难得的好。 温老太爷和温时靖安安分分的行礼告退。 等出了殿门,温时靖朝温老太爷看了一眼,温老太爷面容平静,他垂眸淡淡道:“回去再说。” 皇帝对林锦文的宠信他今天算是又长见识了,就连林锦文闯殿门,近身说话皇帝都没有追究。说来,这两件事就算在周瑞等几个皇子身上都不可能出现。 这个林锦文,温老太爷最先还是很放在心上的,后来看皇帝那态度又没把人看在眼里了,但今日这一见,他觉得还是得重视下去。 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 皇帝在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跟前的表现,林锦文心知肚明,不过他现在根本没空想这些,他现在一心只记挂在家的顾轻临。 见到王忠后,王尽安刚把皇帝的意思传到位,他便拽着人一路小跑的离开了皇宫。 在宫外,林锦文同三七做一辆马车,萧如归护着王忠入轿辇。 在王忠进轿子时,萧如归低声飞快的在他耳边道:“当初王大人入狱,若不是林副统领在皇上面前开口说芳美人做什么事,王大人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皇上怕是会一直恼着王大人的。” 王忠一脸错愕的盯着萧如归,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没有耳背,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萧如归和林锦文不是闹翻了吗?两人有仇的事可是朝内朝外都知道的,这萧如归怎么还帮林锦文说起话来了? 这时,萧如归又在他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然后用帘子遮挡住了王忠所有的神色和目光。 一路上林锦文都是心急如焚的,不过他还是问了三七一个问题,“轻临出事,你怎么没让人去宫里通知我。” 三七在马车前都快哭出来了,他道:“少爷,我求过宫门前的守卫,他们说职责所在不能离开宫门去帮我通传。” 林锦文哦了声,声音很是平静。 到了林府,林府的大门在敞开着,林松仁站在门口,看到林锦文,他皱眉语气责备道:“三七不是早就去请你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锦文收起所有的表情,脸上只有焦急道:“父亲,别说这些了,我求皇上带来了王御医,轻临怎么样了。” 林松仁道:“你祖母和母亲在呢,你快去看看吧。” 林锦文一听这话飞快的朝自己院子跑去,留下林松仁去迎王忠和萧如归。 林松仁猜到王忠会来,但没想到萧如归也会跟着来。 萧如归也知道他的疑惑,便主动解释道:“林副统领当时乱了分寸,皇上名我送他回府。” 林松仁点了点头道:“那多谢萧统领了,王御医,这边请。” 王忠看了看萧如归,脸色有些复杂,林松仁以为皇帝这是让萧如归趁机亲眼看看顾轻临生下的是个什么孩子,于是便道:“萧统领也请。” 萧如归默默的跟在了王忠身边,王忠拿过自己的医药箱子,快步走了进去。 不管怎么说,身为医者,救人要紧。 林锦文回到院子里时,顾轻临已经躺在临时产房了。林老夫人和梅氏都在外面站着,里面有王婆和玉竹。云桃、水苏和地锦也都在,端水的端水,拿细巾的拿细巾。 地锦看到林锦文,眼睛一亮,本是不起眼憨憨的容颜都有了几分精神,她大着嗓门朝里面喊了句:“少主君,少爷回来了。” 里面顿时传来一道闷哼之声,这是顾轻临疼到忍无可忍的声音。林锦文听得心疼极了,他想都没想,抬脚便准备进去。 不过他刚走两步,便被水苏拦住了,水苏道:“少爷,你不能进去。” “让开。”林锦文满脸不耐道。 水苏被吓了一跳,不由的让开了。 林锦文准备进去时,林老夫人开口了,她道:“你站住。这产房是你可以进去的吗?这对你不利,对他也不利,你站在外面等着。” 林锦文对这些话嗤之以鼻,在现代陪着媳妇进产房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如何。 顾轻临的声音随即在里面响起,他断断续续道:“夫君你就在外面等着,孩子定会平安的。” 林锦文立刻走到窗户跟前,他道:“你放心,王御医来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顾轻临在里面嗯了声。 这时,萧如归、王忠和林松仁也赶到了。王忠用热水洗净了手,匆匆走了进去,林松仁则站在了梅氏身边。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王忠命人去熬了药。因为是早产,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孩子一直没有出来,这无论是对顾轻临还是对孩子来说,都不是好事。 用药催催是有必要的。 林锦文站在窗口来回走动着,他有很多话想和顾轻临说,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敢说太多。因为林松仁他们都在盯着他,为了顾轻临和孩子以后的平安,他也不能表现的太失态。 顾轻临理解林锦文,他在里面咬着细巾,浑身疼的都是汗水,却至始至终没有再吭一声。 催产的药熬好之后,王婆让顾轻临喝下,王忠给顾轻临把了把脉,许久后点了点头,孩子还算安稳。 顾轻临看着王忠的动作,微微松了口气,孩子没事,一切都好说。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没有,剧烈的疼痛袭来,汗水顺着额头滴在眼睛里,顾轻临只觉得眼睛涩涩的。 王婆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她道:“少主君,快生出来了,你再使把劲儿。” 顾轻临点了点头,刚才林锦文没有回来时,他的心浮浮沉沉的没个根。现在他知道林锦文就在外面,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心安定下来了。 @@@ 林锦文站在窗边,房内不断有热水端进去,有血水端出来,他看的是心惊肉跳的,只想不顾一切的冲进去。 他就那么站着,浑身都僵硬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产房终于传来一道响亮的哭声。 林锦文猛然转头看向产房,两刻钟后王忠从里面走了出来,林锦文忙走过去询问情况。王忠望着林锦文动了动嘴道:“恭喜林副统领,是个儿子。” 林锦文心中一紧,脸上却像是欢喜傻了,他喃喃道:“真的?我能进去看看吗?” 王忠一脸复杂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林松仁等人。 林松仁看王忠脸色不对,忙道:“王御医,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王忠迟疑着,脸上是各种纠结犹豫,最后他还是开口了道:“林大人,这孩子是个……是个暗双。” “暗双?”林松仁这次惊了,一旁的林老夫人皱眉道:“什么是暗双?不是说是个儿子吗,怎么又成了暗双了。” 梅氏生在世家,梅家虽然有些凋落了,对暗双还是有点了解的,她也是又惊又讶的。说来这暗双也是小哥的一种,却更不讨人喜欢。 林老夫人还想问什么,梅氏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多问了。 而一旁的萧如归听到王忠的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望着神色复杂的林松仁道:“既然孩子平安,林夫郎又无碍,那我便回宫复命了。” 王忠也忙道:“后续调养的药方我已经开好了,告退告退。” 林松仁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萧如归和王忠便离开了。 其他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各自离开了。 房内,林锦文走进去时,满鼻子的血腥味,他看都没看王婆抱着的孩子,一把抓着顾轻临的手,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没事吧。” 顾轻临朝他露出个虚弱的笑道:“我没事,我还没收拾一下,你怎么就进来了?” 林锦文望着他,突然把头埋在了他手里。 第80章 顾轻临被林锦文这番动作弄得浑身都僵硬起来了, 不知道是疼痛还没有远离身体, 还是身上的冷汗还未完全消退, 被林锦文埋头的地方, 他感到有温热的湿意划过。 顾轻临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他眼中带着慌乱,焦急的看着林锦文的头顶,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锦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至始至终身体也没有动一下。顾轻临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仿若有密密麻麻的针尖在跳动, 疼的让人难受。 他努力用手碰了碰林锦文的脸颊。 林锦文知道自己失态了,可他心里除了心疼再也没有其他情绪了。 身为一个孤儿, 他一路上走的并不容易,他没有心思恋爱,也不想被家庭束缚。同顾轻临在一起是个意外,这个孩子来的更是个意外。 顾轻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接触, 两人相互吸引慢慢的在一起是他和顾轻临各自努力的结果,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心里一直是又期待又害怕的。 顾轻临不知道,很多时候林锦文都会想, 这个孩子出生后, 自己该如何做好一个父亲。至少他绝对不会抛弃他, 绝对不能让他像自己一样,从小没人疼没人爱, 被人欺负了都找不到人护着, 只能咬牙忍着。 他也想过顾轻临生孩子时,自己会怎么做, 他应该会陪在顾轻临身边,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不要担心,自己会一直守着他的。 可是事到临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愣怔怔的站在门外,不知房内之人的生死。在门外时,他甚至在想,如果顾轻临因此出事了,那他会不会后悔。 此时林锦文眼底湿润,除了那些担惊受怕,更多的是感恩。 顾轻临和孩子都没事都平安,他的心就安定了。 想到这里,林锦文深深吸了口气,他用顾轻临的手擂了擂自己的眼睛,然后缓缓抬起来。他的眼睛红红的,不过里面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顾轻临一直在望着林锦文,两人四目相对时,顾轻临脸上第一时间浮起了一丝笑容。 林锦文握着他的手亲了下,低声道:“你辛苦了,也累了,你休息一会儿。” 顾轻临嗯了声,他小声道:“那你陪我。” 林锦文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 顾轻临也的确有些累了,他闭上眼睛含含糊糊道:“不要担心不用难过。” 林锦文说:“好。” 顾轻临很快就睡着了,林锦文等人彻底睡熟后把他的胳膊放在了被子里,又给他轻轻掖了掖被角,林锦文缓缓站起身时,这时他才发现王婆和玉竹都不在了,孩子也不在。 林锦文走出去看到了王婆正抱着孩子坐在火盆旁,玉竹和三七正在一旁守着。 两人看到林锦文后站起身,王婆笑道:“少爷,快看看小少爷,长得像少爷,他正睡着呢。” 林锦文走了过去,看到了用小被子包裹着的小孩子,很小的一个。脸上皱皱巴巴的,皮肤泛红,根本看不出眉眼像谁,总之看上去是非常的不好看。 林锦文看了一眼,却十分赞同王婆的话:“长得好看极了,性子像轻临,乖巧的很。” 一旁的三七和玉竹没想到有天会从别人口中听到对顾轻临的评价是乖巧,两人都干咳起来。林锦文看了他们一眼,玉竹忙道:“喝了冷风,喉咙泛痒。” 玉竹跟着点头表示同意。 林锦文没空搭理两人,他看着王婆怀里的孩子,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一会儿后,他道:“他要睡多久?醒来要喝牛羊奶吗?”这个年代可是没有奶粉的,据他所知顾轻临虽能生孩子却没办法哺乳的。 一般小哥生下来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喝羊奶长大的。当然,大户人家也可以找乳娘喂养的。不过他和顾轻临都觉得宁愿让孩子喝羊奶,也不想让乳娘喂养的。 他和顾轻临早些时候就让王婆买了头羊,一直在后院养着。林锦文当时还笑着说让人好好伺候它,让它多长两个月,等肥壮了好养活儿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孩子提前出生了,这羊也得提前派上用场。 王婆笑道:“少爷放心,我已经让地锦去挤羊奶了,等小少爷醒了,就可以煮沸了去喂他。” 林锦文嗯了声,他望着沉睡中的孩子轻声道:“王婆,我来抱一下。” 王婆应了声,把孩子递了过去,她本来还想指点林锦文一下的。在边关,他见过很多男人都能上战场但却不敢抱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不过林锦文做的却非常的好,他动作也比较僵硬,但很用心也很仔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该怎么抱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是不能竖起来的,林锦文一直让他躺在自己臂弯里。孩子睡得很熟,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自己换了人抱。 王婆看到这情形笑了,眉眼都写满了开心。玉竹和三七相互看了眼,两人心底都是喜悦。 林锦文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了笑意,他俯下身低声道:“你父姆为你受了很多苦,一定要老实点,别让他太操心知道吗。” 孩子很给面子,紧闭着双眼,动了动嘴,在被子里扭了扭,然后张开嘴哭起来。大概是有些早产,他哭的有些软软的,很是让人揪心。 林锦文脸上的表情一僵,他抬起头有些无助的看向王婆道:“他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快别让他哭了,别把轻临给吵醒了。” 王婆把孩子接过去,在火盆跟前把被子解开,把里面垫着的细巾抽出,又麻利的换了一块干燥的,孩子再次被包裹好时,已经不哭了。 她道:“这是尿了。” 林锦文道:“这么聪明,尿湿了一点都知道不舒服,就哭着叫人。” 王婆心想谁家孩子都这样,不过看着林锦文一副我家孩子什么都好的模样,她跟着点头道:“少爷说的是。” 林锦文心里也知道自己这话太夸张了,但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 看了看天色,他道:“你们把他抱到偏室休息,别凉着了,等轻临醒来再抱过来。” 王婆等人知道他想留下陪顾轻临,便都出去了。 @@@ 顾轻临醒来时,已经是灯上时分了。 他正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地方,他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等脑子清醒时,他猛然一惊,不由的朝肚子处抚摸,那里已是平坦之地了。 顾轻临心中一惊,就想坐起身。 一直坐在床边的林锦文一把把人摁下道:“你在做什么?孩子在偏室睡着呢。” 顾轻临望向林锦文,眼底的惊惧缓缓消失,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我怎么在这里?”他生产之际,人是在还未布置完善的产房中,怎么一觉醒来就在他和林锦文住的地方了。 林锦文把他扶起来,上半身靠着床头,给他喂了点温茶,才淡淡道:“那里太狭小,住不下两个人。再说了,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习惯了,换个地方我怕你不习惯。” 顾轻临喉咙被茶水润了下,缓解了口渴之意,听到这话,他瞪大眼道:“你还要和我一起住?” 林锦文放下茶杯,端起温热的粥,他挑起眉梢,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想让我推给别人?”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顾轻临忙道:“只是我要一个月不能洗澡,你和我一张床不大方便的。” 林锦文细细的喂他喝粥,顾轻临要自己来,林锦文躲开了,他道:“我问过王婆了,你刚生产完身体虚,不要拿这些重物,免得日后落下毛病。王婆说,这天冷,你在房里要休养两个月才能做那些事。” 这俗称双月子。 顾轻临一听林锦文要让他在房内休养三个月,他想象那画面就有点受不了,也顾不上反驳林锦文不让他拿碗自己喝粥的事情了,便道:“不用,小哥的身体比较壮实,一个月就好,不用这么久的。” 他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小哥不讨世人喜欢便在此处。 身为小哥,身姿没有女子娇媚,又比不上男子力量大。不易受孕,相对而言,产后月子也不用做那么久的。 林锦文又喂了顾轻临一口粥,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顾轻临眉间难得有些愁苦,林锦文看他这模样,又慢悠悠的道:“不想两个月也行,至少要四十二天。” 他记得自己公司有生产过的女性曾说过,产后四十二天去医院复查什么的。他当时无意中听到这么一嘴,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比起两个月,顾轻临自然愿意四十二天的,于是他飞快的同意了。 等同意后,他有些呆愣,明明自己是在争取一个月,怎么到最后成了四十二天…… 望着林锦文那张平静的容颜,顾轻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突然觉得,也许一开始林锦文心里的选择就是四十二天,只不过他用了另一种方法让自己主动同意了。 在他沉思期间,林锦文把粥也喂完了。他放下碗淡淡道:“别多想了,到时候你表现好的话,可以提前解脱的。” 顾轻临挑眉:“那怎么样才算是表现好呢?” 林锦文耸了耸肩:“到时我说的算。” 面对如此无赖的话顾轻临到底没话说了,他静默了下转移话题道:“我想看看孩子。” 林锦文道:“还在睡着呢,我让王婆把他抱来。” 顾轻临点了点头,眼中不自觉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 林锦文出去了一会儿,亲自把孩子抱过来了。 顾轻临吓了一跳,他不是没有见过抱孩子的男子,他父亲顾淮也抱过他,但那是在他长大时。他父姆曾说过,在他刚出生时,他父亲几个月碰都不敢碰他。 父姆把他放在父亲手中,父亲吓得面如土色。 林锦文神色却十分淡然,他把熟睡的孩子抱到顾轻临枕头边,把被子稍微掀开,笑道:“你看,长得好看,性子又稳。” 顾轻临垂眸,看到是一张又红又粥巴的脸,他缓缓抬头望着一脸认真的林锦文。心想,难道自己不是个好父姆,他怎么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挺丑的? 孩子一直在睡着,顾轻临和林锦文彼此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悄悄的看着他。灯火在房内不断的跳动,很小的火苗,却让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这样过了两刻钟,孩子动了动哭了。 林锦文伸手在他的被子里抹了抹,发现没有尿湿,便知道他是饿了,于是便道:“我去让王婆喂他喝点羊奶。” 顾轻临点了点头,他虽然很想自己亲自照顾孩子,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身体还是很虚,下面又疼的厉害。 想要做什么,还是早点把身体养好才是。 想通这些,顾轻临喊了三七前来。 林锦文从偏室回来,房内多了一张软榻。 林锦文抬眸,顾轻临望着他轻声道:“你不嫌弃我,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我现在伤口有些疼,你在身边我动个身体都不方便。” 林锦文知道他这是找借口,不过也没有因此和顾轻临计较太多。两人就算是不睡在一张床上,还在一间屋子里,这样就好。 林锦文安静的洗了个澡,然后便躺在软榻上了。顾轻临以为他这是生气了,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有点难受。 林锦文听到顾轻临在床上有些声响,他坐起身道:“王婆说你刚生产完,身体容易出虚汗,这天又冷起来了,我又不在你身边,你别冻着了。” 顾轻临闷声道:“我没事的。”说完,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是生气了?” “怎么可能。”林锦文笑了,他没想到顾轻临会如此不安,他忙温声安抚道:“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怎么可能会生气。再说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更不会为此生气的。” 顾轻临心头的郁闷就这么被林锦文这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他笑了下,为自己刚才那莫名的情绪,也为林锦文这真诚到极点的话。 顾轻临以为自己刚睡醒不会很快睡着的,结果他和林锦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睡着了。 等他睡着后,林锦文从软榻上坐起身,他走到床边,看着顾轻临湿漉漉的头发。想用手帮他拨到一边,但伸了伸手,怕把人给吵醒了,他又把手给放下了。 这孩子倒也不闹腾人,夜晚尿了就哭两声,换了干巾便直接睡过去了。饿了哭的稍微时间长点,王婆和玉竹他们照料了一夜,大致能把握住他醒来的状态。 @@@ 林锦文第二天自然是要入宫的,毕竟他当时在皇宫有点无礼,该赔罪还是要赔罪的。 而且,他也想打听打听王忠到底怎么打消皇帝和其他人的疑虑的。 毕竟他生的可是个儿子。 不过他虽然入宫却不用像往常当值那样早早的起来。 他是等顾轻临醒来吃过早饭后,才入宫的。 入宫时,林锦文总觉得很多人在打量他,目光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林锦文挑了挑眉,心想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会打听到了。 林锦文到了皇帝面前,王忠在、林松仁也在。 皇帝面色不好看,林松仁和王忠站在那里没敢多说话。 林锦文见了皇帝倒是满面笑意,他先是给皇帝请安,然后一脸兴致勃勃道:“皇上,你听说了吧,顾轻临为卑职生了个儿子。” 他这话说完,迎来的却是皇帝同情的目光。皇帝叹了口气道:“锦文,你还年轻,儿子以后会有的,你别伤心。” 林锦文听到这话愣了下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我有儿子的。” 皇帝看了看王忠,王忠摇了摇头低声飞快道:“当时微臣看林副统领欣喜万分,不敢多言,后来只告诉了林大人等其他林家人。” 林松仁则道:“皇上,锦文一直以来都不爱读书,这暗双之事他大抵是不知道的。” 对上林锦文清澈透亮的目光,皇帝觉得还是长痛不如短痛,便叹了口气道:“锦文,你这儿子是个暗双。” “暗双?”林锦文纳闷了:“什么意思?” 皇帝用下巴示意下林松仁,林松仁告诉了林锦文暗双到底是什么。 这暗双说来既不是小哥也不是男子,眉间红痣在出生时会出现,随后就会消失。 这暗双因为没有红痣,长大后面相也会和普通男子差不多,但这暗双若是嫁人,生育子嗣的概率近乎无,所以比正常小哥还不招人待见。 暗双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存在,在小哥之中也可以说是万分之一。 大周律法规定,家有暗双者必须上报。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是因为在太宗年间,有一暗双因母亲想要稳固地位,一直让他以男子身份而居,最终被公主看上了。 婚后夫妻生活自然不和谐,不和谐也就算了,他母亲为了保全自家颜面,只让人散布流言说公主不能生育。 公主当时自知理亏,对婆家也是相当帮衬。后来无意中得知真相,公主气的当场大闹了一通,弄的人尽皆知。 太宗当时更是大怒,更是直接对公主婆家定了抄家灭族之罪。 后来就有了这么一条规定,至少再也没有人敢隐瞒暗双,让他们装作男子延续香火。 再后来,这暗双慢慢的就被淹没在历史之中,人们也渐渐忘了有这么一类人。 听到林松仁的解释,林锦文心里无数只草泥马跑过。他还真没想到,王忠竟然能找出这么个理由保全他儿子。 皇帝看林锦文都呆在那里了,以为他一时接受不了,便道:“锦文,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 “皇上,这不对。”林锦文打断皇帝要说的话,他满脸不相信道:“皇上,卑职去看的时候就是个儿子,哪里是什么暗双。这王御医你是不是对卑职有意见,故意这么说的。明明是个儿子,怎么就不是儿子了呢。这话搁谁身上,谁能信啊。” 说完这话,他恶狠狠的朝王忠瞪了一眼。 王忠错开身,站在了林松仁的背后,他对着皇帝道:“皇上,老臣冤枉。” 皇帝一看林锦文这激动的都红了眼的情绪,便忙安抚道:“好好好,你别着急了,你说是个儿子就是个儿子好吧。” 林锦文抿着嘴道:“皇上,不是我说的,他就是啊。” 皇帝点头:“是,他就是个儿子。” 皇帝现在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林锦文忙道:“皇上,既然是个误会,那王御医你可得给我儿子正名,他不是什么暗双。” 皇帝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林锦文这才一脸满意,然后他便以要回去看自己儿子为由,离开了皇宫。 林锦文在离开皇宫时看到了萧如归,萧如归从他身边经过时,神色有些复杂,他飞快的说道:“抱歉,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让王御医这么说。王御医昨天已悄悄告知过我,那孩子就是个儿子。” 林锦文望着他,心里灵机一动,他道:“我应该说声谢谢才是,要不然这个孩子能不能保全还两说呢。” 萧如归从他身边离开,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是没有人能看到的。 林锦文没有回头看萧如归,但这份人情他记在心里了。因为他想,萧如归为了他和顾轻临的这个孩子,也许把自己最大的把柄给露出来了。 好在王忠选择了他们,要不然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收场的。 而王忠在林锦文离开之后,碰到向他打听林家暗双之事的人,他便扬起那一脸便秘表情幽幽森森道:“这事是老夫当时太惊慌,所以弄错了,林副统领在皇上面前表示家里是个儿子。” 王忠那可是太医院的头号人物,他常年给皇帝看病,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现在竟然说自己弄错了。这么多年来,王忠还是第一次把自己说出来的话给舔回去了。 只是他那表情那语气那话,所有人心里都在泛嘀咕,王忠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啊。等林锦文和皇帝在乾清殿的谈话传出来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了,也完全肯定了。 林锦文家里就是个暗双,但他不承认,非要说是个儿子。皇帝宠信他,也由着林锦文说是个儿子。 可怜王忠这个老御医迫于皇帝的压力,只能承认自己弄错了。 而林锦文则信誓旦旦的表示那就是儿子,就是王忠弄错了,谁敢在他面前提暗双两个字,他就翻脸。 第81章 别人心里怎么想的, 林锦文是管不着的。他当天从宫里回来, 就把这事告诉了顾轻临。不管怎么样, 顾轻临有权利知道这些的。 他们院子里贴身服侍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暗双的事林家众人都知道了, 王婆她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们对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事情诡异的很。 不过林锦文明显在瞒着顾轻临,没有允许她们不会胡乱说话的。尤其是当天在产房的王婆和玉竹,他们是看着孩子出生的, 心里自然清楚这孩子是个儿子,而不是什么暗双。 林锦文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一致对外时,王婆他们表现的越真,别人心里说不准越不信。 顾轻临这些日子心里其实一直是有些担心这个孩子的,他没想到这个王御医会这么帮他们。 林锦文怕他心里不舒服忙道:“现在也就这么一说, 等过了这非常时期后, 咱们就可以给儿子正名身份。再不济等咱们儿子长大了,这么一娶妻生子, 到时别人就更无话可说了。” 顾轻临听了林锦文这话, 他忙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多想, 现在形势这般紧张,能护着他的命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者, 即便他真的是个暗双, 我也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林锦文看着敛下眼眸的顾轻临,他道:“自然不会了, 不管他是个儿子还是个小哥甚至是个暗双,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这话在现代是最普通不过的情话了,但林锦文却说得非常诚心。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顾轻临自然能感受到林锦文的真诚,他长长的眼睫动了动,最后他抿嘴笑了。 说来自打王忠当着林松仁的面亲自说出顾轻临生下来的是个暗双之后,林家众主子就处在各种静默之中。 林文秀回门那天,林锦文的儿子出生两天。 因为周安那种情况,林家都以为林文秀回门肯定只是一个人。 谁也没想到林文秀回门时周安也是跟着的,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仍旧是呆呆的,但到底是和林文秀一起回来了。 当时林老夫人等林家主子都在正厅等着的。这是林松仁开口提出的要求,要不然以林锦文这性子,他肯定不乐意坐在这里等人的。 不管那个人是呆傻的二皇子,还是要成为太子的大皇子。他现在心里一心一意装着的是顾轻临和孩子,其他人他都没放在眼里。 林松仁主要是想着林文秀这辈子就这样了,不管她自己将日子过得怎么样,她一辈子都毁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她独自回门时在场至少能给她些安慰。 不管二皇子怎么样,林家还在,林文秀还是从林家嫁出去的女儿。 这么做也有给那些在暗地里看笑话的人看的意思,他们林家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林松仁对着林锦文都这么说了,林锦文自然不能不给一向疼爱自己父亲一个面子,所以今日他也在正厅。 谁也没想到周安竟然也来了。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起身了,林老夫人和梅氏相互看一眼,眼睛里都写着震惊。 她们生怕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周安怎么就陪着林文秀回门了?难道这个喜冲的太有用了,周安他清醒了?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大喜事了。她们文秀这肯定是立下大功了。 她们的想法可以说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林松仁和林文眷倒是没这么想,他们眼底只有疑惑,不知道林文秀用了什么方法把周安给哄来了。 林松仁和林文眷忙起身往厅外走,前去迎接,林锦文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 他们还没走到大门口,林文秀和周安还有小碗便出现了。 更确切的说是林文秀独自走,小碗扶着周安走的出现了。看到林锦文时,小碗的眼睛瞬间亮了下,他抓着周安的胳膊满脸高兴的指了指林锦文道:“爷,你看,这不是林副统领吗?奴才没骗你吧。” 周安顺着他的胳膊朝林锦文看过去,看到人后,他脸上乐了,自己甩开小碗的手,哒哒的朝林锦文走来。 小碗在他身后焦急道:“爷,你慢点,林副统领跑不了的。” 周安走到林锦文面前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人特别萌萌哒,很能让那些母爱泛滥的人涌起保护欲。 但林锦文一看到周安,牙就开始疼,他的嘴也咧开了,屁股也隐隐作疼起来。挨板子的滋味,他这辈子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的。 林松仁这时也算看出来了,周安来他们林家是冲着林锦文来的。 林老夫人和梅氏也有些纳闷,在林文秀走过来时,她们道:“怎么回事?” “母妃知道二皇子喜欢同大哥一起玩耍,所以今日特意让小碗告诉他,跟着我可以找到大哥,所以二皇子才会跟来的。”林文秀轻声说道,并没有隐瞒什么。 林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梅氏一旁开口忙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先进去吧。” 林文秀嘴角扯了扯,算是对着她笑了下。 一群人就进厅了,周安是一直跟着林锦文。 林松仁看到这情形,很自然的把两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林文眷都靠边站了。 而林文秀则跟着梅氏去了她的院子,到了房内,梅氏让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她则抓着林文秀的手道:“你在二皇子府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林文秀说着这话想把手抽离,但梅氏抓的很紧,她抽了下并没有抽动,也就不抽了。 梅氏望着她,林文秀的发髻已经挽成妇人的模样了,可是她脸上毫无为新婚妻子该有的羞涩。梅氏迟疑了许久道:“你和二皇子……” 林文秀知道梅氏想要问什么,她淡淡道:“母亲,我入宫拜见母妃时,她是这么跟我说的,二皇子现在这样子,像个孩子玩性大,让我多担待些。母亲也应该知道二皇子的情况,我们虽然成亲了,但是分开住的。” 梅氏听了这话手一软便松开了,林文秀静静的坐在那里,神色不悲不喜的。 梅氏道:“你日后打算怎么做?” 林文秀挑眉,她道:“母亲这话什么意思?我现在既然是二皇子的侧妃,日后便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侧妃的本分就是了。” 梅氏有些急了,她道:“可是你总不能这样无儿无女一辈子吧。” 林文秀简直被她气笑了,她道:“母亲,我如何要有儿女?母妃这样说也怕被人听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梅氏看她误会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女子,身边总要有个孩子才能站稳脚跟,即便是过继一个也行啊。贤妃娘娘就没有这个想法吗?” 林文秀道:“母亲,我不知道你从谁那里听到谗言来给我说这个,但这种想法你最好不要有。母妃现在只让我好好照顾二皇子,母亲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 梅氏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急了,她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想到你日后孤苦伶仃的,心里难受。” 林文秀道:“这样挺好的。” 梅氏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相比较梅氏和林文秀母女间的桃花,男人这边就沉默的多了。周安一直缠着林锦文,问他一些特别幼稚的话,林锦文是一直想躲着他,根本不想回答他那么多问题,就连林松仁频频给他使眼色他都没看到。 好在很快就要开饭了,男女自然是分开坐的。 林老夫人和梅氏陪着林文秀,他们陪着什么都不知道宛若稚子的周安。 男人的饭桌上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少不了酒的,他们几个林家男子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气氛也有些尴尬,倒不如喝点酒。 林锦文倒是挺喜欢喝这古代的酒的,不那么上头。 谁知道周安看到林锦文喝酒,他满脸满眼都是好奇,也嚷嚷着要喝。 林锦文一口闷下后斜着眼道:“你喝过酒吗你,这东西不适合你。”站在一旁的小碗看到林锦文对周安这么不客气,脸色有些难看。 林松仁干咳一声,用力瞪了林锦文一眼,让他收敛些。周安则生气了,跟个孩子闹气一样,大声嚷嚷道要喝这个,最后还用手抢了到了酒壶。 林松仁和林文眷都不敢上手去抢,他们怕周安喝到酒,更怕一个不小心伤到周安。在场也许唯有林锦文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敢从周安手中把酒壶夺走。 但林锦文没有动,他看着周安把酒倒在了嘴里,猛猛的喝了一大口,喝下之后还跟个孩子一样咧嘴挥着手嫌弃这个味道。 一脸惊慌的小碗忙端了温茶让周安漱口,周安喝了两杯茶,脸上因酒气引起的红润还没有消失。 他脸上有些委屈,他把酒壶扔在地上,望着林锦文软巴巴的说道:“不,不好。” 林锦文只觉得眼前就跟一场闹剧一样,他点头道:“不好喝就对了,这东西你别碰,以后不要喝了。” 周安点了点头,又做了下来,很是乖巧的模样。 那口酒很快就起了作用,周安很快就有了睡意,整个人不管不顾的直接往桌子上堆,新穿的衣服瞬间变得脏兮兮的。小碗看到这情况急的眼圈都红了,林松仁忙让人准备了醒酒汤给周安灌下了。 然后把他送到林文秀的房内休息去了,隔壁的林文秀听闻这事后,立刻起身去照顾周安去了。 等周安走后,林锦文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他道:“二皇子去休息了,这饭看样子也吃不成了,我回去看顾轻临和孩子去了。” 林松仁皱着眉头道:“锦文,二皇子和你的关系好,你多陪陪他也好。” 林锦文摇头道:“父亲,一看到二皇子,我就想到皇帝的板子了,我还是避着他走吧。” “你这是什么话。”林松仁道:“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你可就麻烦大了。” 林锦文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道:“父亲,你别老是拿皇上吓唬我行不行,这就咱们三个,林文眷还不能入宫见皇上,难不成你要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状?” 林松仁:“……你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 林锦文撇了撇嘴,他心里还真这么想的。 林松仁对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实在是没辙儿了,他有气无力的挥手道:“你走吧。” 林锦文停都没停,哒哒的离开了。 林锦文走后,林松仁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一旁的林文眷听着像是什么有了媳妇忘了爹娘之类的话。 他觉得自己的酒可能喝得有点多,想必是听差了,这种话怎么可能从林松仁口中说出来,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父亲,你喝醉了?” 林松仁抬头看了看他,似乎诧异他怎么还在这里。 林文眷摸了摸鼻子,道:“我有些醉了,回去睡一会儿。” 等林文眷也走了,林松仁慢慢的坐下,他突然很想自己一个人喝点酒,把心里的一切事都用酒压下去。 不过他到底没有这么做,而是稳稳的坐在那里,眼神锋利,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林锦文回到院子里时,闻了闻自己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意。他本来想洗个澡再去看顾轻临的,但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孩子在房内哭。 他也就顾不上洗澡了,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进去时,顾轻临正在用小小的汤匙喂孩子喝羊奶,可能是第一次姿势有些僵硬,孩子喝得不是很顺畅,正委屈的哭着呢。 顾轻临也有些着急,不过还是沉下心在王婆的指导下慢慢把羊奶喂下了。 孩子喝了几汤匙便睡下了,胃口实在是小的很。这孩子因为早产的缘故,一直以来睡眠都比较时间长。顾轻临一度很担心,林锦文和王婆劝慰了很久。 在这个医疗条件非常一般的古代,早产的孩子夭折的实在是太多了,只能细养着的。 顾轻临这时看到孩子安然睡下了倒是松了口气,看到林锦文在门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王婆等孩子睡着后,忙把孩子抱到偏室去了,留下夫夫两人说话。 等人走后,顾轻临望着在门口的林锦文道:“怎么不进来。” 林锦文道:“我身上有酒味,怕你闻着不舒服。” “哪有这么娇气。”顾轻临无所谓的回答道:“你都不嫌弃,我哪里会嫌弃你。” 林锦文想说这不一样,但又没办法解释哪里不一样。再说了,有些话说得多了,就显得太客气了。他们是夫夫,是彼此要伴随一生的人,完全没必要这么客气的。 林锦文走到床边坐下,顾轻临道:“现在刚到吃饭的点,怎么这么快就散了。” 林锦文把饭桌上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顾轻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后他决定掠过这个话题,谈些别的。 于是顾轻临问道:“咱们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大名暂时不起,小名总要有一个吧。要不然总不能儿子儿子的叫吧。” 林锦文道:“人常说,贱名好养活,但我可不想把咱们儿子叫什么狗剩。” 顾轻临被狗剩两个字惊到了,他看着林锦文,颇有种林锦文真敢这么叫,他就生气的样子。 林锦文因他这难得一见的模样笑了,他道:“我都想好了,他就叫早早。早晨的早,早晨每天每月每年都会有,阴天晴天刮风下雨下雪都不会缺席。你觉得怎么样?好听吗?” “早早。”顾轻临念叨了两声,道:“好,就叫早早。” 同意了小名后,顾轻临又道:“这天有些冷,早早身体又不是特别好,明天孩子洗三,要不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林锦文断然否决了顾轻临的提议:“他是我儿子,我怎么着也得让大家来看看我儿子的。明天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家里收拾的暖暖和和的,绝对不会冻着他的。” 顾轻临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想到明天的画面,不知怎么的,心里很想笑。他道:“好吧,都随你。” 林锦文满眼含笑:“你放心,该通知的人我都通知了,还提醒他们要送礼,这男孩子从小就要攒老婆本的,等长大了娶妻时手头就不会那么紧了。” 顾轻临愣了下:“老婆本?” 林锦文毫无在意的挥了挥手道:“就是妻子、夫郎。” 顾轻临点头:“意思我听得懂,只是觉得这词儿挺新鲜的。” “我说出口的,能不新鲜吗?”林锦文大言不惭道,顾轻临望着他轻轻抿嘴笑了下。 @@@ 林早早洗三那天,林家大门敞开。林松仁因为暗双这事心里一直不舒服,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觉得没必要这么夸张,在家小办一下就可以了。 但林锦文不同意,这次约莫是他认识的,他可是都通知了。包括大皇子周瑞、萧如归、贺帆、柳家、温家、王忠等等。 如果不是皇帝地位太高,他还想让皇帝也来呢。 话说贺帆听到林锦文让他和萧如归去参加洗三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林锦文关系好到可以去参加他孩子的洗三典礼了。 贺帆当时问萧如归要不要去,萧如归沉默了下,一脸复杂道,自然要去的。 贺帆当时不明白萧如归为什么要去,后来他想明白了,大家都知道林锦文这个孩子是个暗双,他偏偏求皇上说不是。 现在林锦文肯定是借着洗三这事告诉众人,说他生了个儿子。 贺帆想通这点,心里十分无语,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管是想去看热闹的也好,还是真心实意的也好,总之林早早洗三那天,林家来了很多人,林锦文通知的,几乎都来了。 王忠没有前来,不过还是让人送了份礼。 周瑞到是亲自前来了,还送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林锦文觉得他是来看笑话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收礼。 反正他心里怎么想,周瑞也不敢说出来的。 皇帝也派王尽安送了一份礼品,是上好的羊脂玉,还有白银三千两,特意说了这银子是给这个孩子的。 林锦文抱着林早早,逢人便说这是自己的儿子,小名儿早早。王婆、玉竹、三七、水苏、云桃和地锦等他院子里的人也都是这么个说词儿,一句一个小少爷如何如何。 说来王婆、玉竹当时都是在房内伺候顾轻临生产的,她们都知道是儿子不是什么暗双。她们的表情自然是最真诚的,而水苏他们,更加真实,真实的有点假。 前来的众人看着林锦文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在看着林老夫人和梅氏那憋屈勉强的神色,心里都觉得林锦文能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也是人才。 他还真以为皇帝真的是金口玉言,说这是个儿子,他就真就能从暗双变成儿子了? 不管如何,这场洗三很是圆满很是成功,虽然林早早一直在睡着,但他爹已经给他坑了第一笔娶媳妇的资金。 热闹看完了,没有几个人留下的。毕竟他们和林锦文的关系还真不是多么好。 贺帆和萧如归也是第一时间离开了,一路上贺帆都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统领,你看到了吧,林老太太那张脸,笑都笑不出来了。林锦文这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家面上不说,心里可都在看他的笑话呢。” 萧如归道:“不管他了,咱们赶快回去当值吧。” 贺帆应了声,同萧如归一起朝皇宫奔去。 萧如归心里倒是蛮佩服林锦文的,他以为林锦文会借由暗双之事,把这个孩子藏起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可林锦文却反其道行之,广邀众人告知这是个儿子。 林锦文的得意洋洋,加上林家其他人的勉强,只会让众人更加确定这个孩子是个暗双。 林锦文这人做事真是让人永远都捉摸不透。 而此时,林家,林锦文对着顾轻临摇头叹息道:“这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装填吧,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告诉他们事实,他们偏不相信。你看他们一个一个那幸灾乐祸的脸,简直了。” 顾轻临静静地看着林锦文装大尾巴狼,等这人把话说完,他顺着林锦文固有的思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林锦文朝他嘿嘿那么笑了两声。 林早早洗三这天是京城这个冬天最后一场有笑声的事了,而后的日子京城都是充满了诡异莫辨的风云,无数人折在了后来的变故中。 第82章 林家洗三的事皇帝也是听说了的, 在得知林锦文邀请了那么多人给他们显摆自己的儿子, 皇帝心里有股莫名的羞耻感。 等再次见到了趾高气昂的林锦文后, 皇帝心情很是复杂。 他和众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林锦文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 在这件事中没有人会想到王忠说谎, 更没有人会想到王忠会替林锦文说谎。就像没有人会想到萧如归和林锦文之间的关系不错,两人在皇帝面前相互打击过,但却是最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毕竟这暗双近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人们早已把这类人给遗忘了。如果这孩子不是个暗双, 王忠肯定不会那么开口说出来的。 柳俊溪和柳老将军这些知情人对林锦文做下的事心情是格外复杂,柳老将军认为自己活了这么长时间, 还没遇到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呢。 先是把自己的孩子说成暗双,然后又厚着脸皮在皇帝那里求得恩典,告诉众人不是暗双。不是就不是把,还在洗三那天大肆宴请宾客。 熟悉不熟悉的, 有仇没仇的都请过去不说, 还提前招呼人家说让带礼品前去,自己则抱着孩子溜溜哒哒告诉众人这是他儿子。 柳俊溪回来可就告诉柳老将军了, 例如大皇子周瑞、那个御林军里的贺帆什么的, 都拿着贵重礼品前去的, 当时那脸上的神色可都精彩的很。 但碍于皇帝开口了,他们一切想说的话只能憋在心里, 半句都没办法说出来。 想到那个画面, 柳老将军有点暗恨自己怎么没在现场。不过他们柳家现在和林家关系比较微妙,柳俊溪这次前去也是由于林锦文的要求光明正大去的, 要是林锦文没使出这么无赖的一招,他们柳家还不会派人去的。 柳老将军想着想着摇了摇头,他问柳俊溪:“林锦文这性子到底像谁?林松仁心思阴沉,但绝对不是这么胡来的性子,你姑姑虽然不是文静之辈,但性子豪爽,不会这么无赖的。” 柳俊溪看柳老将军提起柳氏眉眼暗淡了一分,他心里也不好受,忙道:“祖父,人常说外甥像舅,我觉得林锦文这性子像我爹。” 柳老将军眉眼一挑,眼神有些锋利,他无声的询问柳俊溪,他这是怎么说话的,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没人不怕柳老将军这脸色,柳俊溪也是如此,他瑟缩了下脖子,摊了摊手道:“祖父你想,我爹在战场不也是这样吗。说是用火攻人家,事到临头他可能用的是毒。说是要发兵围攻歼灭敌人,他说不定连人都不派出一个,这京城说起来也不是另一个战场吗?” 边关将士那么多,总有被人收买的,但柳将军从来不按理出牌。那些奸细递出去的消息,渐渐的也就没人信了。 听了柳俊溪这一番话,柳老将军也沉默了。仔细想想,这柳俊溪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 难不成这林锦文真的和柳逸是一类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老将军心情十分复杂。 柳俊溪无声的翻了翻白眼,他不想打扰陷入迷惑中的柳老将军,便道:“祖父,你好好想想,我出去一趟了。” 柳老将军本能的抬头道:“你最近往外跑的次数可不少,有时半夜三更才回来,你出去做什么呢?” 柳俊溪心中一跳,面上却半分不显,他道:“祖父,反正我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柳老将军瞪了他一眼,柳俊溪趁机溜了。 溜出去之后,柳俊溪才长叹一声,他突然想到萧如归今天夜晚不回家,他溜出来也没事的。 而被柳俊溪想念着的萧如归,此时正在宫里和林锦文大眼瞪小眼。主要是林锦文在皇帝面前心情太好,皇帝看着牙疼,便把他打发走了。 林锦文没地方去,只好和同样闲着没事的萧如归一起默默的站着。 萧如归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锦文的,他知道林锦文这人相当聪明,很多时候事情仅仅有点不对劲,他都能想到很多。 这次暗双之事,他相信林锦文肯定是在第一时间内想到了他头上。 他倒是不怕林锦文说出去,只是心里到底难免有些尴尬。 因为他和柳俊溪之间的关系,柳俊溪曾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喜欢男子。可他说到底并不算是男子,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私。 这些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很多时候他都想开口问柳俊溪,但话到嘴边他都没有成功说出来。如果没有林锦文生孩子这事,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瞒着这些,一辈子把自己当做个男子同柳俊溪那么在一起。 说到底,他只在想着自己,根本没有顾虑到柳俊溪。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自己也可以说是个骗子。 柳俊溪喜欢的是那个光明磊落的萧如归,他却是个心思肮脏十分卑劣之人。这种事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错,越觉得尴尬。 林锦文看着快要把头扭到身后的人,他有些无语。萧如归心里在想什么,加上这人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他可以说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萧如归也太不了解他的,他不是那种长舌妇八卦婆,什么事就往外说。再者,这是两个人感情的事,不需要他这个外人替萧如归在柳俊溪说明什么的。 不想萧如归思绪那么发散,他怕这人在发散下去,把自己整入死胡同中。 林锦文撇嘴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等事情结束,你直接问柳俊溪,到底喜欢你的人还是喜欢你的身份不就得了。自己在一旁纠结个什么劲儿,两个人之间,千万别弄那些我是为了你好,所以我选择离开的自我感动,那都是闲着蛋疼的自我高潮。” 林锦文一开口,萧如归脑袋里的想法顿时没了。 他十分难言的看着林锦文,这人面相也是极好之辈,又相当的聪慧。有时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的粗鲁,那话一般斯文人都说不出来的。 而且让萧如归心里复杂的是,林锦文能这样,证明他没把自己当成个暗双来看待。这让萧如归狠狠松了口气,他这些年都习惯自己身份了,如果被林锦文异样对待,他还真有点受不了。 明白林锦文的态度,萧如归也不想在私人这方面纠结了,他道:“你这几日没来,宫里发生了点事。皇上前些日子已经下旨,让温时奕立刻从荆州回京。” “意料之中。”林锦文无所谓的说道:“皇上对温家可不那么放心,再说了他这么做,温家也可以放下心来。” 萧如归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听说,这温时奕可不好对付,他做事手段比着温侍郎可要残忍的多,人也是相当冷静之辈。你小心着点,在他身边可别露馅了。” 林锦文笑了,他道:“我自打出生就没怕过谁,他要是对着我残忍,那我可不会客气的。荆州离京城可有一段距离,圣旨到达荆州,温时奕收拾收拾,等他拖家带口的到京城,差不多也要一个多月。至少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用不着怕他的。” 萧如归信他这话,林锦文不是被人欺负了不吭声之辈,他想温时奕在林锦文手里应该是逃不了好的。 想通这些,萧如归也放下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个字在林锦文这里被用的是相当出色。 @@@ 当天林锦文在宫里并没有被皇帝怎么召见,他出宫时倒是碰到了周祥。 周祥自打淑妃入宫后就病了,这么多天不见,他人也从一个小胖子变成了瘦子。周祥那火爆的脾气倒是没怎么变,看到林锦文后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睛里满是仇恨。 林锦文也毫不客气的回瞪他一眼,周祥是当他是泥巴捏的吗?淑妃是被皇帝打入冷宫的,这事可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周祥不去怪周瑞,不去怪温家,在这里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有什么用。 不过周祥知道自己没人护着了,到底是没以往那么冲动会直接动手,他走到林锦文跟前道:“你别得意太久。” 林锦文撇嘴道:“三皇子,这话该是我对你说,现在不能得意的是你吧。” “小人得志。”周祥冷声道:“我早晚有天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早晚有天?”林锦文不屑的撇了撇嘴:“三皇子你这是在威胁我,我明天入宫就让皇上给我做主。” 周祥:“……你无耻。”他真没想到林锦文会是这反应。 林锦文纳闷的看着他:“三皇子,咱们两个到底谁无耻。你都这么威胁我了,还不允许我告状?你当我是傻子吗?” 说完这话,林锦文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了,便大摇大摆的离宫了。 反正以周祥这表现,肯定是不知道在那里听信了宫里的传言,前来找自己的麻烦。这种吃了教训还不长脑子的人,早晚都要吃大亏的。 林锦文顺顺利利的从宫里回到了林家,天渐渐的有些冷了,顾轻临现在是极度怕冷的。房内早在他生产时就烧了地龙,里面很是暖和。 林锦文回去时,乍然冷热交替时,他整个人都瑟缩了下。 他回去时顾轻临本来是在睡着的,早早在他旁边睡着。林锦文推门而入时,那人就打着哈欠睁开了眼,他含含糊糊道:“你回来了?” 林锦文心里满满的,他嗯了声,他把衣服脱下来道:“我吵醒你了?” 顾轻临打了个哈欠,他道:“没有,睡了一会儿了,也该醒了。” 林锦文走近后看到了他放在外面的腿,顾轻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腿不由的缩回了被子里。 他现在身上每天吃完饭都会出虚汗,人在暖房之中也格外觉得热,有时一出汗他就想从被子里爬出来。 林锦文怕他落下病根,他可听人说过,这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可没办法好的。林锦文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一时被顾轻临这动作弄得都没脾气了。 他最后只好假装没看到,自己用手戳了戳早早的小脸道:“他睡着了怎么不让王婆抱到偏室。” 顾轻临本以为自己会受一番啰嗦的,猛然听到这话他愣了下才道:“早早睡着后很老实的,放在身边也不闹腾的。” 林锦文挑眉戏谑道:“比着他父亲,他的确是不怎么……闹腾。” 顾轻临被这话噎了下,知道林锦文是在说刚才的事,他顿时没话说了。他就说林锦文怎么突然那么大方了,感情刚才不吭声,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林锦文看着这么安静的顾轻临摇了摇头,想当初他们刚认识时,顾轻临就算是面红耳赤也会和他争论一番的,现在孩子都生了,这脸皮倒是薄了很多。 心里想着这些,他的目光望向早早。顾轻临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现在倒是和林锦文是一个心思,早早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孩子。 早早刚出生的那天,脸上皱皱巴巴的,顾轻临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看。但王婆说孩子的脸天天变,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这才几天,早早的脸慢慢的张开了,其实也没有又白又嫩的,和刚出生时有点变化但变化不算大。 不知道是听林锦文天天说早早最好看,还是自己已经习惯了,他觉得早早哪看哪好看。 顾轻临心里念叨着早早,然后早早醒了,刚刚那么哼唧了两声,他已经坐起身帮他换了湿布。 林锦文一看顾轻临这熟悉的动作便沉下了脸,等早早睡着后,他喊了王婆把他抱回偏室去了。 顾轻临:“……”眼神有些游弋。 林锦文看着他低声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顾轻临那动作明显的是经常给早早换湿布才会有的。 他心里是既心疼又生气,顾轻临心疼早早他能理解,只是他现在毕竟刚刚生产没几天,事事都自己做,亲力亲为的话,那万一落下毛病怎么办。 顾轻临望着气急败坏的林锦文,他动了动嘴想说自己没什么大碍,最关键的是他每天躺在床上十分无聊,能哄哄早早心里也是开心的。 但这话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林锦文是在担心心疼他,他都明白。 于是顾轻临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了,以后等我身体彻底好了,我才会动手。” “以后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你就不用动手了。”林锦文冷冷一笑道:“不过你要是愿意自己动,我也能接受。” 直到林锦文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他的下身,顾轻临才反应过来,林锦文这是给他说了个黄色的冷笑话。 顾轻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林锦文走到床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顾轻临你听清楚,以后你要是再这么阳奉阴违的,我就给你记账,今天的也算,以后你可要主动赔偿我。” 主动两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很重,心里明白的人自然能听出这是什么意思,顾轻临只觉得面如火烧。 林锦文用唇碰了下顾轻临的耳垂,他心里有些惆怅,他想吃肉,很想非常想。 然后他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己的腰,感受下力度。觉得再次吃肉时让顾轻临下不了床是没问题的,他心里是充满了期待。 @@@ 在林锦文想着吃肉的画面时,温家的温老太爷和温时靖正在书房里提温时奕和周瑞。 温时奕要回京的事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温时奕回京前写了封信给温老太爷,里面除了写一些思念之语,还提到了周瑞。 温时奕身为周瑞的大舅子,自然是时刻关注京里情况的。 林锦文和几个皇子的事,他都听说过。 对于林锦文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离京城远,看的也是最明白的,林锦文在他眼里就是仗势欺人小人得志,人没什么本事。 但几个皇子却不同,这点他还是想的很明白的。 就算林锦文是皇帝的私生子,皇帝也没有想认下他的念头,未来的皇帝也只能从几个皇子里出。 现在二皇子是傻的不提也罢,三皇子受淑妃牵连自己又没什么脑子不足为虑,四皇子断了胳膊更是与皇位无缘,现在能对大皇子造成威胁的只有五皇子周康。 温时奕在给温老太爷的信中仔细分析了这些事,然后他说,事情既然已经成这模样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能给周瑞带来威胁的五皇子也直接断了他能登基为帝的后路。 这样,周瑞成为太子之事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这种事也很容易做的,因为安昭仪在贤妃手下讨生活,一直巴着贤妃。也因此,周康和周瑞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的。 最关键的是,即便他们真下手了,皇帝就算心里清楚是他们做下的,就算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那也没办法了。 毕竟皇子中只剩下周瑞这么一个了,到时这个太子皇帝立也得立,不立也得立。 当然为了万无一失,林锦文这个被传是皇帝私生子的人,最好也提前被处理了,免得皇帝盛怒之下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皇子身份。 温老太爷点了点温时奕的信,道:“这事你怎么看?” 温时靖仔细想了想道:“父亲,大哥一向想的周到,但儿子觉得,五皇子毕竟年幼应该成不了威胁的,至于林锦文,大哥会不会多虑了。” 温老太爷道:“你这点和你大哥一点都不像,你太过优柔寡断了。这件事,我和你大哥的看法是一样的。” 温时靖抬眼,温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时靖,我们现在是在帮助大皇子争夺皇位,不是像往常一样争夺一个朝臣的位置,输了也就输了。我们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的。所以什么事都要想得到,如果真的因为走了眼输了,那我们输的可不只是温家百年基业,更是温家几代人的命。” 温时靖道:“父亲说的儿子都明白,只是儿子觉得大皇子也并非明君。至少,他对我们温家并不是十分相信。” 他说完这话,温老太爷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愁苦,他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大皇子和宫里的贤妃很多事都在瞒着我们,他对我们温家不信任。但我们已经在这条船上了,现在想下都下不去了。人都贪心,要是当初没有让答应这门亲事,咱们今天也不用走到这一地步了。” 温时靖脸上浮起丝讶然,他道:“父亲后悔了?” 温老太爷想了想,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当初皇上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子,大皇子也是春风得意,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好,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模样。大皇子也变了很多。” 温时靖没有吭声,他是温家人,温老太爷做了什么决定,他自然会支持。温静娴嫁给了周瑞,他便支持周瑞成为太子,支持周瑞成为皇帝。 他并不觉得后悔,只是有时也会想,这样的生活有些太累了。 不过就像温老太爷说的那样,人都是有欲望的,都是贪心的。想要多大的权利就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没什么可抱怨的。 温老太爷看着温时靖,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是相当放心的,温时靖性子不像温时奕那么决绝,不过在大是大非上,他从来不会犯错。 想到这里,温老太爷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温芳这个糟心的孙女。 他们原本计划把温芳尽快送走的,但温芳却病了,起热,人热的都有些糊涂了。 不知道这是温芳不想离开京城想出的招数还是人真的病了。 按温老太爷的意思,病不病都送走,免得碍眼。温时靖却觉得总要等人好了些,毕竟路途遥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温老太爷也没想过让温芳死,要不然以他们家的手段温芳在京城就能‘病逝’的。不过温时靖也不是一直想容忍着温芳。 他已经向温老太爷保证了,让温芳在京城再呆七天,七天后无论她好没好,都会送她离开京城的。 想到这些,温老太爷只觉得有些头疼,他也懒得想了,反正等温芳离开后,这事就可以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温老太爷又想起了周瑞,他道:“我会找个时间和大皇子说说这些事的。” 其实在宫里只剩下一个五皇子时,温老太爷暗示过周瑞除去周康。 但周瑞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暗示,在周瑞看来,周康是他的弟弟,还是一直对他十分敬仰的弟弟。 温老太爷只觉得周瑞在这个问题上特别的幼稚,这自古以来弟弟抢哥哥位置的难道还少了。 第83章 温老太爷心里想的是很美好, 他觉得周瑞应该能理解, 因为他们温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想推周瑞登上帝位。周瑞只要脑子正常, 他就不会反对这些的。 但温老太爷见了周瑞后才知道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周瑞最近人都没正常过, 何况是脑子。温老太爷刚刚把话说的比往日暗示明白点,周瑞想都没想就挥手拒绝了。 周瑞看到温老太爷那上不上下不下一脸难言的表情,他自认为自己考虑的事情还是相当周到的,便道:“温相, 你也太过小心了。周康他这么大点,知道什么?安昭仪更不用说了, 为了表忠心,她每次都把周康放在母妃跟前的。” 看到温老太爷仍旧不认同的脸,周瑞又继续说道:“温相,现在我们对周康动手, 那不就等于告诉父皇前面的事都是我们做的吗?父皇现在对我关心备至, 又马上就要立我为太子了,所有事情我们都稳操胜券, 我真心觉得没必要对周康动手, 这么做简直是多此一举, 闲着没事找事。” “可是……” “没有可是。”周瑞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温老太爷的话,他觉得温家实在是太杞人忧天了, “温相, 周康和我的感情还是相当好的,他很崇拜我的大哥的。我都已经决定了, 等我登基后,要封他为王的。” 皇帝暴虐,登基时他的兄弟被他差不多都弄死了,唯留了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封了安王。这安王一辈子没子嗣,从来不参与朝政,日子过得比寻常人还不如。 也因这事,人人都说皇帝心狠手辣,不顾念手足之情,皇位来的不正。总之,这些事加起来,皇帝在史书上的评价可不怎么好。 温老太爷当初对周瑞也是掏心掏肺的,在涉及这个问题时,温老太爷还提醒过周瑞,日后若他成帝,定要留一个正常兄弟的性命,以彰显自己的仁德和有登基的底气。 周瑞现在正好拿这话堵温老太爷的嘴。 温老太爷被周瑞这话说的心里一塞,他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大皇子日后真的要封王,现在哪有比四皇子更合适的人选?” 周瑞十分不悦,他道:“温相,你不是不知道,除了五弟,我和那几个兄弟之间的感情不怎么样,再说了四弟父皇不是已经封他为王了吗?你现在与其盯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还不如把林锦文给搞定呢。他现在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可我重多了。” 说道林锦文,周瑞心里就一肚子的气,他忍不住愤愤道:“你说他脸上是镶金了吗,父皇竟然为了他能逼王忠把吐出去的唾沫又舔了回来,简直是惹人笑话。” “以前父皇宠信他,你说不必在意,让我忍着。现在呢,我还得忍着。想想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皇子,连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都比不上,我这心里就憋屈死了我。你要是能把他给弄死,那才是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呢。” 温老太爷看周瑞在这里胡搅蛮缠就是不答应自己说的那些,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了。 这条路在周瑞这里行不通,他只能令想办法了,于是便道:“大皇子说的是,老臣都记住了。” “嗯?”周瑞本来这次真的是惊讶了,他心里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听温老太爷老生常谈的话,什么要忍耐,要等机会。 没想到温老太爷态度这么和善,周瑞不由道:“温相心里有主意了?” 温老太爷微微一笑道:“对付林锦文用不着大皇子出面的,等时机成熟了,大皇子等着看就是了。” 周瑞对温老太爷也是相当了解的,他知道这人一向不说没把握的话。他倒是想开口问问,温老太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知道这老头不会说出口的,于是心里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温相的好消息了。” 温老太爷嗯了声,然后告退了。 此路不通,需走他路。 温老太爷走后,周瑞坐直了身体,他皱着眉头,然后决定先入宫见见贤妃,问问她的意思。 周瑞也就最近两年被大皇子的身份困着,没办法更进一步,加上今年林锦文的出现,他乱了心神,做事毛毛躁躁,人也显得蠢笨了些许。 但他并不像周祥那样,一点脑子都没有不说,还轻易就被人当枪使。 他静下心来时,脑子里还是有点想法的。就好比现在,温老太爷这么利索的走了,他心里倒是不安起来。 温老太爷这想法在他这里行不通,肯定会入宫找贤妃的。 贤妃对安昭仪和周康动手,那就方便了。 周瑞冷哼了一声,他觉得温老太爷如果真的执意这么做,那就是想陷贤妃于不仁不义中。 更何况现在皇帝正盯着他们的,贤妃稍有动作,肯定会被皇帝抓着把柄的,到时贤妃的下场怕是比淑妃好不到哪去,他也会被连累的。 想到会有这个可能,周瑞再也坐不住了,他随意收拾了下,便入宫见贤妃去了。 周瑞入宫后便向贤妃说明了自己的担心,贤妃倒是觉得温老太爷的话挺有道理的。 周瑞一看贤妃也支持温老太爷的意见,忙道:“母妃,你好好想想,儿臣现在正得父皇隆恩,我们非要在儿臣成为他太子甚至是皇上之前拼个你死我活?难道一切事情都不能等到儿臣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在处置吗?” “现在宫里除了我就五弟一个好端端的皇子了,儿臣不相信父皇一点都不关注五弟的生死。五弟若是出事,父皇他不惩罚我也会惩罚母妃你的,你看看淑妃娘娘如今的下场。温相他顾及的是自家的利益,温时奕被父皇调入京城,但却把荆州知府的差事给了外祖家。这说明什么,说明父皇心里对温家有所不满,对我们却没有。” “温相想要功劳的心情儿臣能够理解,但儿臣不赞同在这么好的形势下做这么荒唐的事。” 周瑞一股气把心里的想法说完了,他说了这么多,打动贤妃的却只有一句,就是有关于淑妃的下场。 皇帝这个人薄情薄幸,贤妃最是了解不过了。周瑞这点倒是看得很明白,出了事,周瑞也许会没事儿,但贤妃绝对是要在冷宫里度过的。 看淑妃的下场就能知道自己被皇帝抓住把柄的下场。想到冷宫那些人过的日子,贤妃心里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周瑞看贤妃有些动摇了,他继续加把油道:“母妃,反正我是觉得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冒险,最关键的是,即便安昭仪和五弟有什么心思,难道能逃过母妃你的眼睛。再说了等我到了那个位置,这些都不足为惧了。” 贤妃并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她道:“这事我会好好想想的,我也会和你外祖好好商量商量的。” 周瑞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一半了,贤妃没有立刻支持温老太爷的想法,那就是心里比较犹豫。周瑞现在已经看到了天边的曙光,他根本不想出那么多幺蛾子。 他现在就想知道皇帝什么时候立他为太子,想到这个,他对着贤妃说道:“母妃,父皇说要立我为太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咱们要不要打听打听父皇意属什么时候,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知道皇帝心中的大致时间,他们就可以让人准备上折子请封太子。到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贤妃听了周瑞这话朝他淡淡扫过一眼,自打上次王尽安给他透露了消息后,周瑞就知道了王尽安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事。周瑞就是个存不气的,如果不是贤妃明令禁止,他说不定早就私下联络王尽安了。 好在贤妃在周瑞跟前也有几分威严,周瑞心里就算是跟猫爪一样,也没敢直接和王尽安摊牌。 贤妃现在一听周瑞这话就知道他想去打探消息,她心里是各种叹息,面上却不显,轻声道:“这事我一直在让人打听着呢,你父皇决定他生辰那天宣召。” 周瑞听闻这话,心中自然是大喜,他道:“母妃,此事可属实?” 贤妃道:“自然。” 周瑞算算时间,离皇帝的生辰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一想到到时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周瑞的心情岂止是用高兴二字可以形容的。 贤妃看着他傻乐傻乐的模样,心里也是非常无奈了,她道:“温家的事你怎么处置?” 周瑞忙道:“只要母妃不答应温相,想必温相也没办法把手伸的太长,毕竟这宫里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撒野的地方。” “谁问你温相的事了。”贤妃语气略冷道:“本宫是问那个让你身败名裂的温家庶女。” 周瑞微微一愣,他这些日子倒是把这事给忘了。贤妃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没怎么上心这事,她忍着心底的火气道:“本宫可是听说了,皇上让温家问你的意见。” 周瑞眉头轻皱,他道:“可是母妃,温家并没有问过儿臣的意思。”他心里略带几分不满,这是不管谁是谁非,皇帝既然那么开口了,温家却半分都没有通知过他,是不是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贤妃道:“温家不通知你就是想赶快处理了这事,本宫在这宫里也有这么多年了,看惯了姐妹情深最终因为宠爱而反目成仇。她一个庶女,现在是和你那皇子妃同根同源的,但真的一起伺候你了,两人只有心结,没有情谊。” 周瑞立刻就想通了贤妃这话的意思,他忙问道:“母妃的意思是让我把人留下?” “时机对的话人自然可以留下,但现在时机不对,还是早早的打发了好。”贤妃倒也没隐瞒自己心里的想法,她也担心等周瑞成了皇帝,温家权利太旺,压过自己的娘家。 如果周瑞宫里多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事,也挺好的。 只是现在,周瑞还需要温家的支持,凡事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周瑞对温芳并没有很看在心上,但一想到温芳如果有自己的孩子,万一是个男孩,那对他来说可是大喜事。 周瑞现在有点能理解皇帝对他们这些皇子的心情了,想当初整个皇宫只有他一个皇子时,皇帝该多宝贝他。 周瑞想着这些,心里异常怅然,他道:“母妃这件事再缓缓吧。” 他会派人打听着的,如果温芳真的有孕了,那他就把人接回府里,如果没有,便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贤妃看着周瑞,心道,皇帝的聪明狠毒她这儿子没遗传上,这薄情寡性自私倒是完全继承了。 不过这话贤妃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也不会说出来,免得影响母子感情。而且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是向着周瑞的。 贤妃收敛起眼眸道:“你想做什么本宫也不拦着你,你那皇子妃本宫暂时会帮你安抚住的,但你总得给静娴一个满意的交代。” 周瑞道:“母妃放心,儿臣明白的。” 贤妃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该说的都说了,周瑞也不好在宫里多做久留,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安昭仪来了。 这次安昭仪并没有带周康前来,周康病了,平日里周康生病,安昭仪都会来贤妃这里求点补身体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 安昭仪这么做,一来是表明自己绝对相信贤妃,二来是让贤妃安下心,她的周康没有和周瑞争夺什么的意思。 一直以来贤妃对安昭仪这一番作态都很欣赏,这次更不例外。尤其是在这种宫里宫外都紧张兮兮的档口,安昭仪还敢把周康的身体健康放在她手里捏着,她心里是格外满意的。 周瑞临走时无声的和贤妃对视了一眼,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我没错吧。安昭仪和周康怎么可能逃得掉他们的手掌心。 贤妃朝他示意了下,周瑞悻悻的离开了。 @@@ 皇帝有意在生辰那天宣布立周瑞为太子的事,林锦文也很快知道了。 皇帝表露这个心思时,殿内人不多,有王尽安,有萧如归,有元宵,还有几个小宫女。 虽然就这么几个人,消息走漏的却非常快。总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林锦文当时不在,他是通过萧如归知道的。 不过宫里最近有点不大太平,周康生病后,宫里的人就跟被感染了似的,紧接着是因断了胳膊而变得极度阴郁的四皇子周容也病倒了,身体一向不好的二皇子更不用说了。 据说因为这事,齐妃还特意把林文秀叫到宫里训斥了一番,说她没有照顾好二皇子。 事情传开后,众人都说齐妃这是关心则乱,二皇子毕竟是她的心头肉,现在二皇子病了她这个当母亲的可不就是心疼吗。 没有人觉得林文秀无辜,没有能替林文秀打抱不平,就算是林松仁、、梅氏、林文眷都不能。身为皇家妇,日子过得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后来还有那么些好事子弟,在林文眷跟前特意提起了这事,言谈之中自然有故意嘲笑林家的意思,林文秀成了二皇子的侧妃又如何,还是一点都不受齐妃重视。 林文眷当时恨不得把脸前的盘子和酒杯扔在他们脸上,但最终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忍了下来。 这时他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羡慕林锦文,不说有没有人敢在林锦文面前提起这个。但凡有,以他对林锦文的了解,这人应该会毫不客气的开口说上这么一句话:怎么,二皇子成亲前没生过病? 齐妃听了这话,就算是被气的心肝疼,也是不能和林锦文计较的。 对于这些事,林锦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林文秀的事,有林松仁他们在呢,轮不到他出头。 现在宫里所有人都在为皇帝的生辰做准备,礼部、工部、户部和他们御林军处是最忙碌的。 其实户部还好负责拨银子,户部一向爱哭穷,尤其是边关和其他地方受灾受害时,户部那时都是穷的似乎连大臣们的俸禄都发不下来。 但皇帝过生辰,预算十万两银子,户部就不敢给九万九千两。 工部搭建各种台子,就是为了当天能够热闹起来。礼部更不用说了,这事就是他们负责的。而御林军任务最大,负责安全大型聚会的安全问题。 其实这事林锦文是帮不上忙的,主要是萧如归的责任,包括皇帝在内都没想过让他能有什么作为。但林锦文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名声,觉得自己还是四处晃悠着,闲着没事就去找那些人的麻烦,瞎胡指导一番。 尤其是以前跟着贺帆的那群人,除了王顺外,都受到了林锦文的刁难,尤其是贺帆,还有贺帆的狗腿子刘福等人。 发生了这种事,同林锦文本来就不和的萧如归自然出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锦文是不是故意的。 林锦文毫不掩饰的说:“我就是故意的。” 萧如归皱着眉头,表情十分阴沉道:“林副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帆等人一看萧如归这表情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林锦文也十分生气,他冷笑一声道:“我什么意思,萧统领该问问他们什么意思。当初我夫郎快生了,我们府上的人让这些守卫通知我一声,他们怎么做的?幸好我夫郎和孩子平安,要不然我今天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贺帆听到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了道:“林副统领,你这么做也太过分了。你这就是在公报私仇,再说了,当初在宫门口的守卫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啊,事隔了这么久,你找我们撒气做什么?” “我知道不是你们这些人。”林锦文理所当然道:“但是在宫里,在御林军处,就你们这些人对我有意见,我不找你们我找谁啊?” “你……你这简直是无理取闹。”贺帆气的头都快冒烟了,他一直以为林锦文够阴险的了,没想到次次能刷新他的下限。 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恶心了。 说来当初在宫门的守卫,的确和他关系不错。当时也是他第一个接到消息的,按照规定,他不去通禀也没人会说他的错。 这么多天都没什么事,他以为林锦文会把这个哑巴亏给吃了。没想到,林锦文却趁机对着她们发难,还这么的嚣张跋扈。 萧如归听了这话,神色更加阴沉,他道:“林副统领,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守卫的错你不去查,偏偏要找贺帆他们的麻烦,你这是故意的。” 林锦文道:“我就是故意的,萧统领要是想为下属分忧,那就去告诉皇上啊。” “你……”一时间贺帆很冲动,想上去揍他一顿。 萧如归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手,他对着贺帆等人道:“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我和林副统领好好说道说道。” 贺帆还想说什么,萧如归瞪了他一眼,贺帆死死的看了林锦文一眼,怒气腾腾的离开了。 等四周的人都走了,萧如归挑眉看向林锦文。 林锦文语气轻快道:“咱们去皇上面前吵一架,你替兄弟们出头,我在皇帝面前仗势欺人。” “你兜了这么大一圈就想让皇上确定我们不和?”萧如归问道。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说:“你不觉得随着皇上生辰越来越近,最近京城太安静了吗?” 萧如归自然有这感觉得,皇帝既然透露出风声在生辰那天宣布立太子,那不是立下周瑞就是立下周康。 到时肯定是一番血风腥雨,他有点不明白的是林锦文在里面准备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林锦文道:“咱们先去皇上跟前吵架,其他的事你当天就知道了。” 萧如归嗯了声,两人说着话朝乾清殿走去。 当然,在外人眼中,萧如归和林锦文是相互伤害着去找皇帝评理去了。 皇帝看到两人十分头疼,他知道萧如归不是个轻易开口告状的人,如果不是林锦文太过分,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但看着林锦文那生气的模样,皇帝最终还是偏向了他,让他开口道了歉,这事就算这么完了。 贺帆等人听到皇帝的裁决,差点没气晕过去。尤其是林锦文道歉时的态度那么阴阳怪气的,他都觉得自己不是在接受道歉,而是在接受侮辱。、 林锦文得圣心的事实再一次从宫里传出去,听到的人都觉得麻木了。 人心不正,世道有问题。 林锦文跟个搅屎棍一样,把京城搅的一团乱。不过这样一来,周瑞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不少人倒是忽略了周康。 林锦文和萧如归吵过那么一次架后,就一心扑在林早早满月礼的事情上来。 当京城开始有异动时,林早早也终于满月了。 第84章 林早早满月这天, 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雪下得不算大, 天气倒是因此比往日更冷了些。 林锦文这天倒是想再次没脸没皮的让人来参加林早早的满月, 不过他想的很美, 这次却没有那么热闹了。说起来也是, 看热闹这种事一次也就够了,再被坑第二次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最重要的是朝堂内外都在准备皇帝立太子的事宜,大家都在等待确认这个消息,根本没人关心林锦文这个‘儿子’过满月的事。 在外人看来林早早这个满月过的是十分凄惨的, 毕竟就连柳家都没有派人前来,温家也没有派人前来, 不过比着柳家的冷漠无情,温家却是温老夫人和温家二房的名义送来了不错的礼。 林松仁对着这冷冷清清的满月,心情十分复杂。林老夫人说话就不那么客套了,她觉得这整个京城怕是没有一家的满月办的同他们这么没人烟。 好在林锦文自己没什么朋友, 林松仁为官这么多年, 人缘还是有点的。不至于让这场喜事一个前来道贺的人都没有。 林早早更是从头睡到尾,中途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林松仁等人的心思, 林锦文根本不在意, 他觉得林早早这样也好。虽然是早产, 又赶上天寒地冻的,这能吃能睡的, 总比病病殃殃的要好。 众人在林家这顿饭吃的是很不是滋味, 时间一过,告辞的人纷纷起身, 很快就只剩下林家自己人了。 林锦文在人离开后,自己也跑回院子里去看林早早去了。 今天本来是林早早的主场,但玉竹只把他抱过来在众人眼前晃悠了一圈,不等别人看清楚他的模样,就被林锦文以天冷为由抱回去了。 现在外人都没有了,林锦文不想和林松仁他们大眼瞪小眼,他自然是选择回去了。 也许是父子连心,林锦文回去时,林早早已经醒了,顾轻临正在喂他喝羊奶。 林锦文在现代时,曾听人说过,这孩子出生分为两类,一类是起来报仇的,天天哭日日哼,总是不让大人消停,一类是前来报恩的,跟个小天使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几乎不怎么闹腾,大人白天晚上都能睡个好觉。 林锦文先前没见过别人的孩子如何,也不知道这话真假,但自打有了林早早,他敢肯定,自己的孩子就是来报恩的,是个小天使。 顾轻临喂完孩子,便准备让王婆把孩子抱回偏殿。林锦文走上前掀开小薄被子看了看林早早,林早早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正好奇的转着眼珠四处瞅着什么呢。 林锦文当年住在棚户区时,听那些老年人唠嗑,曾听过,说孩子刚出生时其实是看不到人的,他们的视力是慢慢慢慢发展起来的。 时间越长,能看的距离越长。 想到这个可能,他对着孩子笑了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头也没抬的吩咐道:“王婆,这天冷,小少爷的身体虚,万万不可让他着了凉。” 孩子早产,感到冬天,万一着了凉,那大人孩子都受罪。 王婆笑了,她道:“少爷说的是。” 林锦文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他回来都会这么叮嘱一句。 王婆自认为也见过不少夫妻、夫夫,里面也有体贴的,但林锦文可以说是里面最为体贴的一个。 王婆抱着孩子退下后,林锦文坐在顾轻临身边,他道:“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顾轻临道:“感觉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好,身上早就不出虚汗了,伤口早已经愈合,现在就是浑身气味难闻的很,洗个澡大概是最舒服的。” 林锦文对他这试探性谈条件的话根本是想都没想就反驳了,他道:“你答应过我的,要满四十二天才行,要不然就是言而不信。再说了,你身上哪有什么味,都是你自己在多想。” “你的鼻子都闻习惯了,自然闻不出来的。”顾轻临幽幽道,对于林锦文在这一方面的执拗,他算是感觉到了。 林锦文笑了笑,就是不吭声了。 顾轻临也没办法,他明里暗里提过几次,林锦文就是不接这话,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了。 不过按照林锦文那话来说就是,还好这是冬天,哪有那么夸张的说法,如果是夏天,他才会更受罪。 林锦文当时说这话时,心里只是庆幸。这古代可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冬天吧,房内还有地龙可烧,也不会冷着。 夏天的话,那只能放冰了。 但冰这东西释放出的凉气,对月子里的人伤害是很大的。 还好,林早早出生在冬天。 顾轻临看林锦文神色平静,他道:“宫里如何了。” 林锦文嗯了声淡淡道:“一切都很正常,如果不出意料,所有的事在皇上生辰那天就会尘埃落定了。” 说完这话,他朝顾轻临看去道:“你呀,就是心里想得太多,人太透彻,压力太大。” 林锦文之所以这么说,还指的是因为林早早出生的事。 顾轻临早产的事,他事后自然是要查的,但查来查去并没有查出什么可疑之处。后来还是王婆对着他说了一句话,说他白天入宫后,顾轻临除了散步,就会胡思乱想。有时白天午睡时,都会莫名的惊醒。 肚子也疼过好几次,找过几次大夫,大夫每次都说要让他静心。但心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 顾轻临心里好像压了很多事,但他都没有说出来过,那些事情压在他心里。越积越多,慢慢的就成了心病。 顾轻临早产,除了身为小哥的体质特殊外,心里缘故也是有的。 也是那时,林锦文才明白,很多事顾轻临没有说出来没有问过他,不代表这人心里不知道,他只是不说罢了。 明白这些的林锦文只觉得心里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他有时甚至会想,顾轻临要是蠢笨一些,也许活的就比较轻松了。 这些日子林锦文一直想找机会,把自己心里所想都告诉顾轻临。只是顾轻临身体一直没有养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毕竟他曾说过,夫夫之间要坦诚相对,现在好像是他有所欺瞒。 今天话赶到了这里了,趁机说清楚也好。 于是林锦文定定的望着顾轻临道:“宫里的安排,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你别太担心……” “别说了。”顾轻临忽然起身用食指挡在他嘴上,他道:“我相信你。” 林锦文看着他,只见顾轻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很危险,所以不用完完全全的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不会因为你不说就怀疑你,我相信你的为人。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这就可以了。” 林锦文心中一暖,他道:“顾轻临,我……” 顾轻临打断他要说的感激之语,挑眉道:“不用谢,我们是夫夫,自当彼此信任。”这样的顾轻临,神采飞扬,容颜英气又俊毅。 林锦文失笑,他道:“你什么话都替我说了,那我不就没话说了?” 顾轻临只笑不语。 @@@ 在林锦文和顾轻临互剖心思时,周瑞接到了一封信,是温家送来的。 信的字迹非常秀气,不像是温家那些大老粗写的,周瑞心思微微一动,他打开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温芳有孕在身,命危。 周瑞看到信后大喜,他先是入了宫。在宫里把温芳有孕的事告诉了贤妃,让她稳住温静娴,自己则决定亲自去一趟温家。 当时安昭仪也在,听闻这事,她愣了下,然后尴尬的站起身,一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事的模样。 周瑞对安昭仪这姿态皱了下眉,在他看来,以贤妃和安昭仪的关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不能听的。 贤妃看周瑞主意已定,心情很复杂,她让安昭仪先回去,再三确认了周瑞的心意后,她意兴阑珊道:“温静娴我可以帮你安抚,这件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周瑞谢过贤妃,然后出宫之后便去了温家。 周瑞到了温家,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想让温芳入大皇子府为侧妃。 温老太爷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可见这事对他的打击。 温时靖则轻声道:“大皇子,温芳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过两天就准备离京了。大皇子的美意,怕她不能接受了。” “她怀了我的孩子,你们打算把她送到哪里去?”周瑞道:“再者,这事虽然是在温家发生的,也算是我连累了温家的名声。现在我纳了温芳为侧妃,也就没有人说三道四了。” “什么?”温时靖这次也震惊了,一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模样,周瑞纳闷了,他把信拿出来道:“你们看看这个,肯定是温芳让人传信给我的。” 温时靖结果那信看了眼,他紧紧抓着信,摇头喃喃道:“这不可能。” 周瑞以为他说的是温芳不可能怀孕,于是道:“温芳怀没怀孕,找个大夫前来把把脉就是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看向温老太爷道:“温相,这事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温芳到底也是温家人,身份地位自然比不过静娴,但他若真的怀了我的孩子,我总不能让孩子流落他处的,父皇也不会同意的,所以还是找人先把脉吧。” 周瑞的意思很明显,有孩子,人他就留下,没有,人随便温家处置。 温老太爷和温时靖相互看了一眼,他们知道周瑞这是已经拿定主意了。 温老太爷看了温时靖一眼道:“既然这样,那就先请个大夫吧。” 温时靖低声应了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眸又垂了下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夫很快请来了,是温家熟悉的大夫,周瑞也没隐瞒,直接让他去看看温芳是不是怀孕了。温芳还在病中,大夫是隔着帘子给她请了脉的。 大夫眉头皱的很深,许久后对着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说了句不确定是不是有孕了。这大夫也没敢说谎,最后说大概是月份浅,一时不能确定。 温芳身边的丫头这时跪在地上说温芳真的是有孕了,因为她的小日子已经过了,只是她人现在已经病成这样,如果不好好养着,日后怕是保不住孩子的。 温老太爷和温时靖至此终于相信,温芳是真的想要入大皇子府。 这些日子她病着,大概就是在等这一天。 温老太爷看了看周瑞,他道:“大皇子,温芳能得你青睐,是她的福气。大皇子既然愿意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那也是我们温家的福气。” 温老太爷这态度突然软了下来,周瑞一时还有点不能接受,他本来还以为要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呢。 现在温老太爷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势道:“既然这样,那我在此谢过温相了。温相放心,静娴是我的嫡妻,谁都越不过去的。” 温老太爷感激的笑了笑,甚至还同温时靖亲自送周瑞出了温府。 等周瑞离开后,温时靖同温老太爷回到书房,温时靖对着温老太爷跪下,面色沉静道:“父亲,此事孩儿真的不知道。” 那天事出后,温老夫人第一件事便是给温芳灌了药,以防万一。后来温芳病了,他也只认为是伤到了身体,加上天冷,谁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 温老太爷面色沉沉道:“你起来吧,这事同你无关。”温芳有这心思,即便是灌了药,她也能用手呕出来。 温时靖站起身,他道:“父亲,我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温芳和她身边的人这些日子一直被人看管的很牢,根本不可能自己传出去信给周瑞。 这里面肯定有人在帮着温芳。 温老太爷明白温时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然后让温时靖离开了。 等温时靖走后,温老太爷在书房里深深叹了口气。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就该留温时奕在京中。 今天如果是温时奕,温芳这事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波折。温时靖比着温时奕,有时太过重私情了。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温芳入大皇子府,温静娴同温时靖之间必然是有裂痕的。 他们温家现在有他镇着,也许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等他离开人世,温家定然是要一分为二的。大皇子身边的两个温家女,也不会同心的。 想到这里,温老太爷只觉得满心愁苦。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最近一年他们温家都在走霉运,什么稀奇事都能碰到。 温老太爷在胡思乱想时,温时靖把王氏和温怡叫到了跟前。 王氏看温时靖脸色有些不对,忙笑着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在朝里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温时靖看着温怡回答她的话道:“在朝堂上没有遇到什么难事,但在家里遇到一桩。温芳有孕了,大皇子要封她为侧妃。” “什么?”王氏一开始心里还在惊疑温时靖这么望着温怡做什么,一听到这话,她彻底惊了,她道:“怎么会这样。” 温老夫人让喂的药,她可是亲眼看着温芳喝下去的。 当时温芳相当主动,她还以为这人是对周瑞十分厌恶呢,还觉得她至少有几分气节。怎么这才没几天,温芳就有身孕了。 如果这时她还猜不透温芳是在骗她,那她就是傻子。 王氏想通这些,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温芳给撕成碎片。 温时靖没有理会王氏,他看着温怡道:“为什么这么做?” 温怡心里是有点怕温时靖的,尤其是这么平静的温时靖。她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温时靖闭了闭眼,他平静的说道:“你也不用否认,大皇子拿出的信,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笔迹。温怡,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王氏一旁这才明白温时靖这话的意思,她看了看温怡又看了看温时靖,干巴巴的说道:“老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温怡是去看过温芳不假,但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也想知道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温时靖道:“你是嫌温家还不够乱吗?” 温怡摇了摇头,她眼中含泪道:“父亲,我没这个意思。温芳是做错了些事,但你们把她送回老宅,那和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那就由着她吧。” 顾轻临早就说过,温怡这人是嫡小姐,性子傲,虽然看不起那些庶子庶女的,但心眼不算坏。温芳巴着她这么多年,温芳被关了起来时,她没有去看过她。现在人要走了,她总是要去看看的。 温怡 温芳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承认,是自己设计了大皇子,她愿意入大皇子府。 温怡当时只觉得她疯了,温芳说自己没有。温芳说,她这一辈子都在王氏的威严下小心翼翼的活着,她不敢和温怡比吃比穿,也不敢和温怡比嫁得好。 现在同温怡定亲的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子,一个无所事事之辈,王氏怎么可能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比过温怡呢,家里靠不住,她自然要为自己打算的。 温芳说着这些话,眼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温怡当时都被惊到了,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芳说温怡不能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什么,但她不甘心,她总要争取自己的未来的。她不后悔这么做,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温芳最后开口求了温怡,她说自己知道温静娴不会让她安全回到老宅的,温芳求温怡让她通知周瑞,自己怀孕了。如果温怡不帮忙,她也不会怪罪温怡的。 但她还是希望温怡开口。 温怡从温芳院子里出来时,人是浑浑噩噩的。 她最后到底把这消息让人传给了周瑞。 信是她自己写的,也许就是想让温时靖知道是她做的,然后可以受到应有的责罚。 温时靖听了温怡的话,他冷笑了下道:“你真的以为温芳入了大皇子府就能安然无恙吗?大皇子妃是什么样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吗?现在最恨温芳的就是她,她入了大皇子府,和羊入了虎口有什么区别?大皇子妃折磨人的手段,你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吧。” 温怡缩了缩肩膀没有吭声。王氏在一旁面色有些焦急,她既气温怡不懂事,又怕温时靖真的责备她。 温时靖说完这话他整个人像是没有了力气,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能为温芳做的都已经做了,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由着她吧。” 温怡看着神色疲惫的温时靖,她轻声道:“父亲,把温芳送走,就能平息大皇子妃的怒火吗?如果有天,大皇子妃成了皇后,那她会把这件事忘掉,还真心实意的对你对我和母亲吗?自打温芳做下这事,大皇子妃心里怕是已经恨上父亲和母亲了。以往你对她帮助再大,她也不会记得的。” 王氏一听这大逆不道的话,忙呵斥她道:“温怡,你胡说什么呢,大皇子妃是你能编排的人吗?这话要是让人听到,你还想不想活了?” 温怡吸了吸鼻子,她道:“我说这话并不是想让父亲支持温芳,温芳心高气傲,日后飞上枝头怕也只会嫉恨我,我只是心里这么想的。毕竟,父亲膝下还有哥哥。” 温时靖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说完这话,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本来都已经做好打算了,等大皇子……我便请旨外放,到时离京城远了,有些事也就淡了。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温怡在温时靖甩袖离开后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王氏气的胸口泛疼,她刚才一直在忍着,现在则终于可以恨声道:“你帮温芳那个白眼狼做什么?她真的得了宠,好处都是她姨娘的,我和你都得被她压着,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温怡望着气急败坏的王氏,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 温芳入大皇子府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林锦文听到这事嗤笑一声,顾轻临倒是没有多惊讶。他对温芳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人心气高,又能忍,很会利用人,有了目标能打破僵局走出来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同林锦文一样表情的还有宫里的皇上,皇帝嗤笑后,还直接替周瑞把温芳封为了他的侧妃,然后他就再也不想理会这堆烂摊子事了。 温芳入大皇子府时,很低调,一顶轿子就抬了进去。 顾轻临原本还想打探打探这里面的消息,但被林锦文阻止了,林锦文说,他们现在忙林早早还没时间,干么要为毫不相干的人操心。 顾轻临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天越来越冷,年味越来越浓。 而皇帝的生辰在众人期盼之下即将到来。 第85章 在京城局势越发平和下, 林锦文找了个机会偷偷摸摸的亲自见了柳老将军一面。 两人谈话的内容无人得知, 就连柳老将军的嫡亲孙子柳俊溪都不知道。柳俊溪只知道林锦文从房内出来后, 神色很是轻松, 还特别得意洋洋的朝他看了一眼。 柳老将军的脸色则不是很好看, 他望着柳俊溪的模样很是嫌弃。柳俊溪被柳老将军这眼神看的心惊肉跳,然后他道:“祖父,你这是怎么了,林锦文跟你说了什么?” 柳老将军闷闷道:“说了什么你想都想不到。”说罢这话, 他对柳俊溪直接摇了摇头道:“我一直觉得那小子心思深沉了些,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看事竟然这么透彻,论心思十个你都比不过他。” 柳俊溪这次真的是好奇了,柳老将军在边关这么多年,轻易不会夸赞一个人的。柳俊溪受伤立下战功也就得了他老人家一句很好、不愧是他们柳家男儿。 也不知道林锦文和他说了什么, 怎么到了他这里, 这评价就变得这么高了。 柳俊溪心里也有些不服气,他怎么说也是个靠能力吃饭的人, 在边关名声也是响亮的很, 虽不至于让敌人闻名而逃, 但也是能让人心里抖一抖的。 自己怎么就不能和林锦文比了。 于是柳俊溪不服气的嚷嚷道:“祖父,你就算是再怎么看重林锦文, 也不能灭咱们柳家的威风吧。林锦文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让你这么护着他。” “你就别打听了。”柳老将军脸色十分郑重道:“这事还没有定论,不能胡乱说。我好好打听打听, 到时你就知道了。” 柳俊溪本来就是在试探柳老将军,一看他这番表现,他心里也不由的慎重起来。能让柳老将军都这么严肃对待,甚至在没有结论之前不敢随便说出来的事,绝不是小事。 柳俊溪知道柳老将军的性子,他这个祖父在战场上威风凛凛说一不二,但心里最是看重袒护家人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皇帝猜忌的可能,愣是把柳逸留在了边关。 柳老将军这么做,就是在以防万一。皇帝要是不亏待柳家,那一切好说,他们柳家还是拥护帝王的忠臣,但皇帝要是对柳家下手,那柳逸也不是吃素的。 至少下场绝对不会像历史上那些武将一样,被灭族。 柳老将军没有过谋反的心思,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皇帝愿意给他们柳家一个清净,他甚至现在就愿意交上兵权,让柳家安安静静退出朝堂。 可是他们都明白,哪有这么容易。就算是皇帝不在了,大皇子还在,温家还在,他们柳家就休想全身而退。一个弄不好就是被扣上屎盆子,死都死的不安宁。 有时柳俊溪觉得武将挺悲哀的,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血守着边境,守着老百姓,在朝堂上安享声乐的人永远对他们指手画脚,坐在龙椅上的人永远在猜忌他们。 身为武将,声望不够时,威慑不住那些将士,在战场上便没有人会听他们的话,声望太足,又会让皇帝惧怕他们振臂一呼谋逆。 想到这些,柳俊溪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柳老将军是了解柳俊溪的,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柳老将军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心思这么细腻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只要无愧于心便好。” 柳俊溪深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没有柳老将军高,听了这话,他笑了下道:“原本护守边疆也不是因为皇恩。” 这话说出去也许有人觉得柳家矫情,也许有人柳家人太过自大,甚至还有人会觉得柳家蔑视皇上,但柳俊溪知道自己并没有说谎。 他们这些常年驻扎在边境的武将,很多时候在战场上拼命,都是为了不让敌人踏过那道门,不让边境的百姓无家可归,不让边境内成为战火之下的烟灰。 他们有时也会觉得心累,有时也会后悔,有时也会想一走了之,但责任刻在了心里,总是想着能多护着边关一天就一天。 渐渐的也就忘了时间。 想起边关的人和事,柳俊溪抬眸望向柳老将军,他本是灵动的眼眸此时非常的亮,他道:“祖父不想说的,我也就不多打听了。我只想知道,这件事过后,我们柳家能不能得到安宁。” 他和萧如归关系匪浅,林锦文要做的事从来没有瞒着过萧如归,萧如归自然都说给他听了。 例如林锦文从来不看好周瑞,又例如林锦文猜测皇帝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对周瑞失望了,他想在生辰之宴上立下周康为太子。 这些柳俊溪知道,柳老将军也都知道的。 柳俊溪对周康成为太子和继承皇位并不感冒,不过相对于周瑞而言,他们柳家和周康也没什么大仇大怨,周康成了皇帝,他们柳家应该是能够平和度过这场事故的。 他问柳老将军这话,更深一层的含义是在问,柳家是不是要支持周康。 柳老将军看着他摇了摇头,他道:“这个时候,不动最好。”从龙之功永远都是充满风险的,周康在成为皇帝后的一开始也许会记得他们柳家的好,但他现在毕竟年幼,到了后面也只会越来越忌惮他们柳家。 所以不动是最好的。 何况事情真的如林锦文所讲的那样复杂的话,他们柳家更不能动了,安安静静当个纯臣最好不过了。无论新皇是谁,他们柳家只要不动,暂时就是安全的。 柳俊溪听罢柳老将军这话,他心中已经有数了。 在柳老将军和柳俊溪说着这些心里话时,林锦文也在家里琢磨着一切。皇帝生辰那天,京城肯定是有各种变化,他把能想到的情况都想到了,只是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站在他这一边,能不能如他所愿。 林锦文想事情时的表情很严肃,顾轻临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望着床上睡着的林早早,眼眸微垂,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来,他四十二天不洗澡不吹风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当天他就狠狠洗了个热水澡,他皮肤不是那种白皙柔嫩形的,而是很有力量的古铜色。 他在热水里泡了很久,浑身都泡的泛红起来,人才起身。顾轻临原本以为当晚会发生点什么的,毕竟在他有孕或者不能见风的这段期间,林锦文一直有所暗示。 他心里大概是有些期待的,在洗澡的过程中甚至还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有没有异味,浑身香不香。 顾轻临当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直接把自己埋在了水里。用洗澡水把自己淹没,希望能用此阻挡了自己浑身上下如火烧的感觉。 结果这些天林锦文从宫里回来的越来越晚,那天对他的改变根本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睡了。 顾轻临心里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他和林锦文的第一次并不美好,但这么多天的接触,彼此都能感觉到情动,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这个人是林锦文,那他是愿意忍受的,哪怕是再不舒服。 现在一直撩拨他的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好受的,不过顾轻临倒也能体谅林锦文现在的处境。 在这种复杂的形势下,夫夫情感自然是可以放一放的。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们可以静下心慢慢的在一起。 随着皇帝生辰越来越近,京城的天越来越冷,林早早都穿上了厚重的棉衣。 顾轻临心焦即将发生的事,心里各种想法早已淡了。 林锦文细致想了想自己做的准备,觉得没什么疏漏后,他抬起头准备和顾轻临说话。 只见顾轻临正温和的看着林早早,容颜静好。成了父亲的人,面对孩子时,面容大抵都会忍不住温和起来了。 林锦文就觉得现在顾轻临的样子好看极了。 他心思一动,便起身上前坐在顾轻临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轻临,早早快醒了,把他抱给王婆吧。” 顾轻临抬眸莫名道:“早早刚睡下不久,你忘了他每次睡了至少一个多时辰才会醒的,怎么就快……”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林锦文含笑的目光中,读懂那里面暗含的意思后,顾轻临的脸腾一下子红了,人也不自在的抖了抖。 林锦文亲自把林早早抱起来,淡然道:“天色不早了,他该自己睡了。” 顾轻临眼睁睁的看着林锦文把林早早抱到门口,喊了玉竹和王婆,然后又关上门走向他。顾轻临觉得在关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王婆和玉竹眼中的揶揄。 顾轻临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往下想了。 林锦文走到顾轻临身边,握住他的手,拉下了床上的幔帐,掩盖住了里面的一切…… 为了这一天,林锦文其实准备了很长时间,还细致的看过这古代的避火图。按照他的预想,两人应该能闹腾到半夜的,毕竟年轻气盛。 谁知道实践起来,现实比理想骨感,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内丢盔弃甲。 顾轻临当时应该也懵了下,喃喃说了句没关系。 林锦文心头正起火,很快就堵住了他的嘴……好在后来,林锦文的理想实现了,两人倒在床上睡下时,房内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了。 翌日林锦文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还是个难得的晴天。 而一向浅眠的顾轻临还在熟睡着,林锦文看着他疲倦的脸颊,吃吃的笑出了声。 第86章 顾轻临醒来时, 林锦文已不在房内了。睁开眼看到房内已经铺满阳光时, 他心头一囧, 本能的想坐起身, 结果由于腰部过于酸软, 他身体起了一半又倒在了床上。 顾轻临想到造成现在模样的原因,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昨晚,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抗拒的,毕竟第一次那么难堪那么难受。不过林锦文的动作一直很温和, 除了有些怪异并没有让他感到特别的难受,也就在他说没关系后, 这人才狂暴起来。 他记得最后自己甚至都求饶了,可是言语根本没有打动林锦文。 后来他神智都模糊了,隐隐记得两人直接倒在床上裹着被子睡着了。 现在他身体虽然有些不适,不过很清爽, 但这清理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竟然都不知道。 顾轻临在房内的动静外面等候的玉竹和三七听得分明,两人相互看了眼, 玉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静默了一会儿, 传来顾轻临略带几分暗哑的声音:“进来。” 玉竹和三七推门而入, 自打昨晚林锦文把沉睡的林早早交给王婆,他们这些人心里就明白了两人会做什么。 玉竹和三七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是有些担心的, 在顾轻临休养了四十二天时, 他们都觉得林锦文是疼惜顾轻临。 但等人过了四十二天,林锦文仍旧和以往一样。他们跟随顾轻临时间长了, 很多事都看的是比较透彻的。 顾轻临虽然和以往表现出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看得出,这人是有些失望的。 他们心里也有些担心,林锦文对顾轻临是不是真的喜欢,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如果不喜欢,那以往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是利用,还是心里本来就对小哥有抵触?他们心里各种怀疑,只是并没有表露出来,他们害怕顾轻临多想。不过他们也知道,以顾轻临的性子,只怕已经想到了这些。 好在种种猜测在昨晚都化为云烟消散了,两人到底是和和美美的。 玉竹和三七服侍顾轻临起身时,看到顾轻临身上难掩的痕迹,两人的脸都红了,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他们为顾轻临着急时,心里也会有各种想法。 但两人到底一个是未出阁的女子一个是未嫁人的小哥,看到这暧昧的一幕,还是有点羞涩的。 帮顾轻临整理好衣衫,玉竹扶着顾轻临去了外面,三七在里面整理被褥,这上面都是痕迹,自然是需要更换的。 顾轻临坐在放了柔软棉垫的椅子上等待吃东西时,他随口问道:“早早呢?” 玉竹忙轻声道:“小少爷王婆在哄着呢,少爷临走时吩咐了,今天不要小少爷打扰你。” 顾轻临平静的哦了声,如果耳垂没有泛红的话,定然不会有人看出他心里也是有些不自在的。 粥很快被云桃端了上来,在顾轻临喝着粥时,玉竹开口道:“是少爷吩咐的。” 顾轻临嗯了声,垂下眼帘继续喝粥。 @@@ 顾轻临在喝粥时,林锦文正在皇宫里同萧如归一起巡视,最近他们经常干这种事。 皇帝对这次寿辰十分重视,毕竟事关立太子之事,隆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巡视一圈后,林锦文看向萧如归道:“皇上寿辰当天,你千万要帮我一个忙。” 萧如归抬眸看向他,林锦文道:“顾轻临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把早早看成自己的命。现在盯着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动一下,别人说不得就能察觉出有问题,早早到时就交给你了,你得负责把他给我藏好了。” “啊?”萧如归愣了,他道:“藏起来?” 林锦文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放心好了,地方我都找好了,保准没有人能找得到。”说罢这话,他在萧如归耳边低语了一声。 萧如归一脸麻木,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林锦文小心一点是没错的,毕竟林早早是他和顾轻临的命。 只是林锦文这番态度,让他觉得事情不大妙,皇帝只是宣布立太子,林锦文好像过于慎重了。 林锦文看得出萧如归在想什么,他道:“你别太小看人心了,温家不会善罢甘休的,温相的权势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万一他们要撕破脸,遭殃的可是我们。” 萧如归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他点头表示同意道:“这样也好。” 这天皇帝如同前些日子一样没有召见林锦文,林锦文也习惯了,等到了时辰,他便默默出宫了。 皇帝这些日子心一直在紧绷着,眼看着离自己的生辰越来越近,他心里总有些惶惶不安。有时皇帝觉得自己这是老了,做事都没有年轻时那么决然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后悔的就是了。该给的机会,他不断的给,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下定决心把周瑞给废掉,这样说不定周容的胳膊也不会断,他这几个儿子还都安康。 林锦文回去时,顾轻临正在床边看书。 林锦文看他精神头还好,便道:“早早今天没闹你?” 顾轻临瞥了他一眼道:“早早很安静。”他今天一白天都昏昏沉沉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种事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林锦文对顾轻临的话表示举双手同意,林早早的确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 林锦文想问的自然不是这些,他看着顾轻临干咳一声,道:“你没事吧。” 顾轻临抬眸,忍着脸上的热意:“无碍。” 彼此间的谈话简短又冰冷,如果不是当事人,乍然听到这样对话的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差劲呢。 也就熟知两人情绪的人知道,他们这是在用平静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 说来能让林锦文感到不好意思的事是极少的,这算一个。 @@@ 皇帝寿辰那天,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 但朝堂内外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此时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们也得去皇宫给皇帝他老人家祝寿。 皇帝过的是五十九岁寿辰,在这医疗条件不怎么发达的古代,皇帝身体还是可以的。 林锦文出门是最晚的,林松仁很早就在催促他们,林锦文死死的赖在房内不出门。林早早今天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有睡,他看着林早早那圆圆润润的眼睛,心软的都跟被太阳晒化的雪水一样。 在林松仁再次派人前来催促时,林锦文不耐烦的说道:“时间还早,我儿子还没睡着呢,让他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林松仁听到下人的回答,脸色都青了。不过林锦文对自己儿子的疼爱那是人尽皆知,林早早哼唧一声,他能嚷嚷的满府都知道,现在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林松仁最后没法子,道:“算了,一会儿雪就大了,咱们先入宫。” 梅氏点了点头,这大雪天的等人实在是冷的厉害。林老夫人身体虚,这天太冷,她又病了,这次是不去宫里的。 林松仁走了差不多有两刻钟,柳俊溪翻墙来了。 看到柳俊溪,林锦文倒也没有觉得惊讶,他让萧如归帮忙,其实就是想让柳俊溪帮忙。 萧如归做什么事动静太大,柳俊溪正好。 这事林锦文自然事先和顾轻临商量好的,毕竟今天他们都不放心把林早早放在家里。皇帝这些日子一直给众人一个印象,那就是无限宠信林锦文。 万一真有那脑子不清醒的人疯了,想拿林早早前去威胁他们,如果真因此出了什么事他们后悔都来不及,所以把他藏起来是最好的。 这时林早早还没睡着,林锦文把他递给了王婆,让她同柳俊溪一起离开。顾轻临自然是舍不得林早早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林锦文看着他安慰道:“别担心,有王婆在,早早不会有事的,再说过两个时辰我们就能看到他了。”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什么事足够了。 柳俊溪和王婆带着林早早离开后一刻钟,林锦文牵着顾轻临的手看了看天道:“咱们也走吧,今天雪大,要走很长时间的路。” 顾轻临点了点头,他握了握林锦文的手,玉竹给他披上温老夫人送他的白狐披风,然后他们也出发了。 雪很大,好在通往宫城的路上没有太厚的积雪,他们这一路走的还算安稳。 萧如归今天亲自守门,看到林锦文时,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林锦文和顾轻临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林早早已经被安排好了,他们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林早早安全,他们的心就能保持不乱。 林锦文和顾轻临到了之后,荣华阁已经满是人了。荣华阁本就是富丽堂皇,为了皇帝这次寿宴,礼部又花费巨资重新翻修了,前面隔着湖泊还修建了个大大的戏台子。 这样一来,众人可以在阁楼之内听戏。戏文听完,还可以观看烟火,一台两用很是用心了。 此时温老太爷、柳老将军、温时靖、林松仁等等文武百官都在。 柳老将军身边是没有几个人的,温老太爷身边倒是围了不少人。 林松仁正在和温老太爷、温时靖说话,不过温老太爷和温时靖都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林锦文朝他们远远的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神色。 时辰差不多时,大皇子周瑞、三皇子周祥、甚至是断了一条胳膊的周容都到了,至于周安,以往他都不怎么出现在皇宫宴会场上,这次他没有来,众人也都习惯了。 几位皇子到了后不久,众人都开始朝周瑞身边围过去。周瑞按耐住自己的得意,人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 周祥看着这场景,脸上既羡慕又愤然,最终只能憋屈的站在一旁。 周容则站在柱子跟前冷眼旁观这一切,他自打断了臂膀,周身气质就阴郁的很。此时更是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登不上帝位,别人也没有那个闲心情讨他欢喜就是了。 所以周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给他说个客套话的人都没有。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形容词了。 这样大概又过了两刻钟,萧如归和贺帆等人出现了。 萧如归头上还有落雪,他看了看四周,朝贺帆示意了下,彼此分开站好,守护着这一方安宁。 萧如归的到来让现场沉寂了下来,众人都知道皇帝这是要来了。大家也不胡乱拉扯关系了,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跟前站好。 林锦文和林松仁的位置是挨着的,这宴会一般不按官职高低,而是按照家庭来排位置的。 没过多久,王尽安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来了,皇上驾到。 皇帝带着后宫的妃子盈盈而来,五皇子因为年幼,是跟着安昭仪一起来的。皇帝到了,代表人终于到齐了,众多朝臣跪拜高呼万岁。 皇帝在最中央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抬了抬手道:“众卿平身。” 众人随着皇帝这话落音缓缓起身。 等皇帝说坐字之后,众人才坐下。 皇帝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主要再说自己的功德,还有对来年的期望,叮嘱大家过个好年之类的话。 毕竟过了今天后,朝堂就会正式封印,众人也该走向新的一年了。 皇帝说完这话,群臣满脸感激。 然后宴会正式开始了。 参加宴会,无外乎就是吃吃喝喝,其他人心里有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在场胃口最好的要数林锦文了,他不但自己胃口好,还相当照顾顾轻临,一直给他夹菜,还不断的给他小声介绍哪个菜味道好。 这么做的林锦文在众人中格外的显眼,坐在高位上的皇帝更是一眼就看到了。 皇帝知道这些朝臣心里在想什么,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立太子的那道圣旨,等着恭喜周瑞成为太子呢,所以对好听的声乐,绝美的舞蹈,美好的食物都显得格外不在意。 相比之下,有着好胃口的林锦文在皇帝眼中可谓是相当忠心了。 皇帝看向林锦文,眼底浮了一丝笑意,他低声在王尽安耳边吩咐了几句。 王尽安讶异了下,自己亲自把皇帝跟前的一道福寿安康端了起来。 王尽安这一动作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看到王尽安笑眯眯的把东西端给林锦文时,满堂皆静。 林锦文讶异了下,脸上很快就有了笑,他道:“谢皇上。” 然后他接过东西放在了顾轻临跟前,道:“这个丸子特别好吃,你尝尝。” 他的声音不大,但搁不住场面寂静,众人听得很清楚。品出这话里的含义,众人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了。 合着林锦文不是第一次吃这福寿安康了。 皇帝一脸无奈加嫌弃道:“让你多读书,你偏不读,胸无点墨的,好好的一道菜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没滋没味让人不想吃。” 这的确是丸子,但每个丸子上面都刻有福寿安康四个字,所以才被称之为福寿安康。 一盘也就四个,样子长得是一样,只是每个味道又不同。皇帝原本相当喜欢这道福寿安康的,现在被林锦文这么丸子丸子的说着,顿时就觉得不想看这道菜了。 皇帝对林锦文这番态度,众人心里格外的难受。皇帝嘴里虽然嫌弃,但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那明显是对林锦文格外不同。 周瑞心里最为愤恨,他想自己登基为帝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林锦文给弄死,谁让他这么遭人恨惹人眼。 对于四周的视线,林锦文视而不见,他道:“皇上,这菜好不好吃是味道决定呢,哪能是卑职说两句就让人不想吃的。” 皇帝无语了,林锦文这性子也真够奇葩的,无论在哪种场合,他都能没脑子的说话。 皇帝不想和他争论,最主要的是有点太丢人,他挥了挥手道:“快坐下吃吧,一会儿凉了就更好不好吃了。” 林锦文坦坦然然的谢过皇帝,坐下后又跟顾轻临低语这四个丸子的味道。 皇帝看着两人,想到林锦文平日里左一句顾轻临说右一句顾轻临讲的,他抿了抿嘴,看向温老太爷道:“温相这外孙倒是个好的,锦文性子有些混沌,有时朕的话他都不一定听得进去,也就他这夫郎能约束他几分。” 温老太爷冷不丁被皇帝点名,他愣了下心里总觉得皇帝这语气有些酸,他面上半分不显忙道:“多谢皇上夸赞。” 顾轻临也起身谢过皇上,林锦文一看这情况也起身谢过皇帝。 皇帝被他谢的心更塞了。 有了这段小插曲,等歌舞丝竹声再次响起时,众人都收敛了心思,该夸赞菜味道的不停的夸赞,该说酒好喝的不停的喝酒。 柳老将军就属于喝酒狂放行的,这宫里的酒比不上边关,别人看他那模样总觉得他是在浪费美酒。 这自古以来,哪有把御赐的酒当水喝的。 皇帝可不管众人怎么想,他只知道现在这个宴会才有一点让他满意的地方。这些人无论心里在想什么,至少面上都得记得这是他的寿辰,不是为立太子准备的。 宴会过了一半,皇帝喝酒喝得有些醉意朦胧的,贤妃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看到安昭仪时,她神情顿了顿。 安昭仪正在喂周康吃东西,脸上挂着慈爱的笑。 贤妃收回视线,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对上齐妃的视线后,她挑眉笑了,很是挑衅的表情。 齐妃看着她抿了抿嘴,垂下了眼,一副认输的模样。 贤妃在心里嗤笑一声,心里觉得分外的没意思。齐妃当年也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存在,甚得帝宠,现在岁月爬满了脸颊,看上去竟然比她还要苍老几分。 皇帝这时又灌了自己一被酒,他眯着眼望着下面坐着的满朝文武。此时明明不是在朝堂之上,可皇帝还是觉得他在上朝。 转念想想,这和上朝也没什么区别。 他仍然是皇帝,在场的众人还是朝臣,他们心口不一的等着自己的宣召,没什么不同的。 想到这里皇帝笑了,他不但笑还笑出了声。 四周沉寂之时,皇帝收起了笑声,他道:“众卿想必心里都知道,朕今日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皇帝这话一出,周瑞不由的坐直了身体。 皇帝点头道:“众卿想的不错,朕今日趁着寿宴,决定立太子。” 皇帝金口玉言,立太子三个字一出,满场官员都站起身,高呼皇帝英明。 皇帝没有理会她们,朝萧如归点了点头。 萧如归忙走出去,不多久便捧着个锦盒走了进来。 贤妃看到这一幕,眼皮不由的一跳,按道理说这么重大的事,应该是王尽安去拿锦盒的,这次怎么就成了萧如归呢? 第87章 贤妃心里这么想着, 朝王尽安看过去。其实不少人都和贤妃的心思一样, 他们的目光若有若无都落在了王尽安身上。 王尽安也是一脸难掩的惊异, 不过很快又被收敛起来了。但这点惊异已经落在了众人眼中, 贤妃心里忍不住有些慌张, 她在想皇上是不是不信任王尽安了。 这个问题王尽安也在心里自问,说来早在被皇帝发现他心里偏向大皇子时,王尽安已经做好了被皇帝厌弃的准备。 后来皇帝并没有直接换掉他,对他虽然不若以前全心全意的信任, 不过还是相当看重的。王尽安也知道自己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有点困难,他也皇帝派人监视他。他只能装作不知, 更加用心的服侍皇帝。 最近很多从他嘴里说出去让贤妃等人知道的消息,都是皇帝示意他开口的。皇帝近些日子的心思,他隐隐是有些了解的,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对着贤妃等人说实话。 此时皇帝做了这么一件事, 王尽安知道, 自己以往的侥幸心里都是无望,皇帝根本没有再次信任他。这锦盒里放着的是立太子的圣旨, 皇帝交给了萧如归, 心里肯定是认定他会偷看, 然后告知大皇子等人的。 此时王尽安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则是惶惶然。他和贤妃通消息, 也只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他是皇帝身边最宠信的太监,这样的人一般在新皇登基时下场都不怎么好。 他也想过自己可能会走在皇帝前面的事, 但人活着总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不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周瑞一句话被皇帝抓住把柄,辛辛苦苦几十年,一遭希望被灭。 王尽安现在也不求了,他是最了解皇帝性子的人,皇帝这两年脾气看似好了不少,骨子里永远都是说一不二的,以后他能平安活到老就该感谢天感谢地了。 想到这些,王尽安的脸色有些颓败,皇帝瞅了他一眼眼神淡淡。 这时萧如归已经走上前把锦盒递给皇帝了,皇帝接过锦盒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众人。 不过皇帝离众人甚远,下面的文武百官也没人能看清皇帝的神色。 这时被关押过天牢差点没命的老御史秦南站出身了,他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温老太爷和温时靖看到秦南站出身,立刻相互看了一眼。 秦南这人向来是有什么话会直接开口的,他当初直言皇帝荒淫才被下大牢。后来皇帝因嫌弃林锦文说话太土想起了秦南满腹诗书,自己有时更是引经据典能怼的秦南说不出话,皇帝觉得和秦南这样的人说话很有成就感,于是把人关了几天又放了。 秦南从那时低调了不少,但性子还是十分耿直的。在四皇子周容出事时,他还上书要求皇帝彻查此事呢。 也因此遭周瑞和贤妃嫉恨,谁让周容的事指向的幕后之人是贤妃呢。 秦南身为御史,有话说也该是提前上折子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此时突然开口。这是皇帝的寿宴,不是朝堂。 他憋着忍着这么久都不吭声,肯定是受了什么人暗示,在这个关口站出身。 很大一部分可能跟皇帝立太子有关。 温老太爷心里念头飞转,不过面上仍旧够平静,温时靖也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反正种种情况他们温家都已想过了。 如果今天周瑞能被顺利封为太子,那一切好说,如果不能,那周瑞这个大皇子,他们温家是支持定了。 坐在人群中的林锦文觉得现在这场面很有意思,这秦老头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恐怕就是惊天动地类型的。 秦南几乎没等皇帝开口说什么,第一句话就是说大皇子不适合被立为太子。 周瑞意气风华的神情瞬间凝固了,如果不是被温静娴抓着了手,他当场就能跳起来问秦南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有了温静娴,周瑞没有失态,但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 秦南开口就讲述了周瑞的各种罪状,第一就是私德有问题不配为君,新纳入府的侧妃是温家庶女,更是大皇子妃的侄女。秦南还特意强调了一点,周瑞眼馋美色,手段肮脏,温芳性子刚烈,还曾以死明志,最后却仍旧被强行纳入府,实在非明君所为。 秦南这话一出,周瑞只觉得温芳跟个苍蝇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实在是难受的很。 他纳温芳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当时无人敢上折子,他觉得众人至少都接受了他将被立为太子的事,谁曾想秦南这次这么不按理出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温静娴对此心里冷笑,她一方面气愤周瑞做下的这种丑事,一方面又希望周瑞能过此关。她的目光不由的望向温老太爷,如果周瑞要想安然,那势必要连累温家名声。 这时只见温时靖想也没想的站出来跪下,他一脸羞愧道:“皇上,此事非大皇子之过,乃是微臣教女无方,大皇子也是为了维护温家名声,才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保全了小女名声。秦御史此时既然提出此事,微臣虽不愿温家名声受损,但更不能让大皇子背负这等罪名,还请皇上明察。” 温时靖说完这话,闭了闭眼朝皇帝狠狠叩首一番。 温静娴神色有些异样,她以为温老太爷至少会想一想,犹豫一番的,没想到温时靖承认错误这么利索,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秦南的话给堵上了。 如果没有温芳这件事,她心里还是会敬重温时靖的,但现在温芳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无论怎么做都难受,就算是拔了出来,上面也有无法磨灭的痕迹。 想到这些,温静娴错开了眼。她想,以后自己只能尽量把温时靖和温芳分开看待,也算对得住温时靖此时的维护之情。 周瑞被温静娴戳了戳,他忙站起身,跪在地上苦声道:“父皇,秦御史所言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皇降罪。” 皇帝淡淡道:“既是温家家风有问题,与你何干,都起来吧。” 皇帝这话一出,温家成了家风不正之家,不过支持周瑞的人不在意,跟随温老太爷的人也不在意。等周瑞登基,温家今日维护之情他定然是记在心里的,到时温家的大门仍旧不是谁想入就能入的。 周瑞同温时靖起身,而秦南仍旧跪着。 他这次是打算和周瑞死磕到底了,周瑞走回座位刚刚坐下,秦南又说他为人小肚鸡肠,遇到一点喜事便沾沾自喜,私下还前往春风楼一度春宵,周围莺莺燕儿不说,还在里面大放厥词,要迎一窑姐儿入宫,实在是不具备成为太子的能力。 这样的人若为太子,那大周危矣。 周瑞被秦南这直白的话说的脸都红了,他这些日子是有点春风得意,行事略带几分荒唐。但他去春风楼时带着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连温老太爷和温静娴都不知道,这亲老头子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温老太爷一看周瑞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为真。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明白了此时秦南发难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能把周瑞的事查的这么清楚,唯有皇帝。 秦南突然选择此时发难,也是皇帝的意思。看来立周瑞为太子的传闻之下,皇帝是真心不满意周瑞的。 不过温老太爷并没有放弃,他朝文武百官中看了一眼。只见礼部侍郎站起身朗声道:“大皇子这事虽然做的有些过了,但圣人言,食、色、性也。大皇子身为天潢贵胄,府上本就红颜知己无数,偶然在外这么红袖添香吟诗诵词一次,何须这般责备。” 如果不是对皇帝心存畏惧,礼部侍郎还想说,皇帝自己在女色上不也是荒唐的很吗,拿这点说事,这不是在说皇帝行事有问题吗? 礼部侍郎心里有些感叹,他要是林锦文的话,这话估计直接就说出来了。只可惜,他不是莽夫,考虑的事情很多,不能随口妄言。 “礼部侍郎这话就差了,大皇子府上那都是身家清白之女,你这是在拿青楼女子和她们比了?”秦南不屑的说。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礼部侍郎说道,周瑞身边温静娴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拿青楼女子和她比,那些人也配吗? 礼部侍郎还准备拿些典故反驳秦南,秦南已经不想搭理他了,他道:“皇上,微臣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并非要求大皇子成为圣人,但大皇子行事这般荒唐,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再者,大皇子还有残害兄弟之嫌。”秦南一脸愤恨飞快道:“当初皇上刚刚看重四皇子,四皇子便在兽房遇险。那一直看守兽房之人刘忠,乃是罪臣之后,又是贤妃娘娘派进去的,此事最终不了了之。贤妃娘娘如果不能洗脱嫌疑,那大皇子何谈成为太子?” 时隔这么多天,周容再次听到兽房二字,他浑身一僵,被那猛兽撕咬的疼痛瞬间撅住了他的心脏,他自从那之后,人已经被废,日日夜夜噩梦缠身。 以往他并不知道还有此事,此刻乍然听到秦南这般开口,他人不由的站起身目光直直的盯着皇帝身边的贤妃。 周容现在人极为阴郁,看人时目光沉沉,眼神同毒蛇一般盯着贤妃。 周容的动作很突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在看到他神色时,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衣袖时,心底更是无故发寒。 周容尽量按耐住心底的怒气,他走出身道:“父皇,儿臣……儿臣……”他说了两句儿臣,仍旧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他闭了闭眼,抿嘴不言。 林锦文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些,周容阴郁面容中还带着些许稚气,但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默默无闻的小皇子了。 此时说话都用上了心计,现在的他越是什么话都不说,越显得无辜可怜。 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弱者在某种时候真的能引起众人的同情,不管他人愿意不愿意。 周瑞慌了,他站起身急切道:“父皇,儿臣没有,四弟受伤的事和儿臣无关。” 温老太爷再次在心底叹气,贤妃这时站了出来,她平静且有力的说道:“皇上,当初的确是臣妾一时疏忽才导致此事的发生,臣妾一时受到欺瞒,并不知那刘忠仍旧心纯怨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臣妾无话可说。只是大皇子当时年幼,如何能够得知刘忠日后所作所为,秦御史若是有证据证明是本宫所为,本宫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贤妃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一方面在为自己开脱,一方面又说了,即便是查到了证据,也和周瑞无关,都是她的错。 贤妃此时也明白了,皇帝根本没有打算让周瑞成为太子,所以才有此刻荒唐的一幕。 这时皇帝身边的元宵开口了,他道:“皇上,你命奴才查的事,奴才都已经查清楚了。有人可以证实,兽房之乱前,刘忠曾给贤妃娘娘写过一封信。信上说,为了感激贤妃娘娘多年的栽培,他愿意为贤妃娘娘和大皇子除掉任何障碍。” 元宵一开口,王尽安的目光就集中在了他身上,王尽安心想,元宵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了皇帝的心腹了?他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难道他真的是老了吗? 皇帝挑眉道:“哦,真有此事。” 元宵道:“请皇上准许奴才请出证人。” 元宵请出来的证人,一个是兽房的小太监,畏畏缩缩的,几乎不敢抬脸,他只说自己稍微识得几个字。刘忠当初写的信很长,他看了两眼,记得个大概。 而另一位证人是贤妃身边贴身服侍的太监,名阮轻。阮轻长得非常俊秀,说话也斯斯文文的,很得贤妃喜欢。 阮轻证实了这小太监之言,还说贤妃当初看完信就把信给烧了。 阮轻一出现,贤妃脸色就怒了,等他说完这话,贤妃厉声道:“阮轻,本宫如何对不住你,你竟然撒下这般弥天大谎。你若真的看到了信,那当初为何不说?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宫的?” 阮轻哭着说道:“娘娘,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奴才心中对四皇子实在是有愧,实在是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谎。” 事情到了此刻,皇帝的酒也醒了,他望着贤妃道:“可有此事?” 贤妃直着头道:“无。” 这时阮轻又开口了,他小声道:“皇上当初白采女偶然得知贤妃娘娘同兽房联系密切,贤妃娘娘便以其家人相要挟,诬陷萧统领的。” 阮轻这话一出,萧如归的脸色变了,望向阮轻的目光锋利极了。 皇帝脸上也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阮轻继续道:“贤妃娘娘和大皇子有意御林军统领之位,萧统领深受皇上宠信,所以贤妃娘娘才想了此招,想把萧统领拉下马,换上自己的人上去。幸好皇上英明,没让贤妃娘娘的奸计得逞。” 阮轻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 周瑞的脸又青又紫,贤妃道:“此事臣妾没有做过,皇上明鉴。” 温静娴站起了身,她道:“父皇,儿臣不懂朝堂之事,但也知白采女和刘忠乃是死人,此时是非曲直,皆有阮轻一人编排,此话实在是不能令人信服。” 阮轻道:“皇上奴才不敢说谎,皇上如果不信,大可派人去白采女家里去查证,看看他们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皇帝没有吭声,而是把目光放到周瑞身上。 周瑞一直处在惊慌之中,根本没有注意皇帝的脸色。皇帝极为失望,他错开眼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锦盒,嘴角抿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正在这时,周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道:“母妃,儿臣肚子疼。” 皇帝心底万般想法,此时都被周康的声音吸引了,他抬眸望向周康。只见周康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都是冷汗,整个人都疼的缩了起来。 皇帝站起身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昭仪也惊慌极了,她道:“康儿,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她无措的望着皇帝,焦急道:“皇上,你快救救康儿。” 皇帝忙呼了王忠前来。 周康被安昭仪抱着,王忠细致的把了把脉表示,周康这是中毒了。 周康看了看安昭仪又看了看贤妃,眼底涌起莫名的情绪。他轻轻道:“是贤妃娘娘先前给儿臣吃的糕点有问题吗?” 安昭仪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贤妃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做。” 贤妃望向说这话的安昭仪,她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眼底充满了讥诮的笑意,她道:“原来是你。” 安昭仪一脸不明所以,她一脸认真加焦急的说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康儿从来没有想要和大皇子争的意思,姐姐,妹妹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把解药给康儿。” 贤妃冷冷的看着她,周康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了,他目光弱弱的望着贤妃,眼底充满了祈求。 周瑞茫然的看着这场面,他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时安昭仪看到了他,她眼中闪过光亮,她凄声道:“大皇子,康儿一向敬仰你,求大皇子救救康儿。” 周瑞看向贤妃。 贤妃这时根本没看周瑞,她望着安昭仪道:“本宫今日宴前给周康吃的糕点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真有问题,也是你这个当母亲的动的手脚。你心比天高,妄想把这一切都栽到本宫头上,以便皇上厌弃大皇子,立下周康为太子吗?” 安昭仪摇着头,泪眼婆娑的想要出声反驳贤妃的话,只听贤妃紧接着又说道:“不过平日里周康在本宫那里吃的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贤妃这话里的含义太多,众人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贤妃则笑了起来,她美目微转,望向皇帝道:“皇上觉得臣妾再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忠这时也在皇帝耳边低语数声,周康这次中毒来势汹汹,需要立刻解毒。 安昭仪看着缩成团的周康,又看着冷酷的贤妃,她猛然跪在地上道:“姐姐,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你把解药给康儿吧。” 贤妃冷然站在那里,这时周康看向周瑞,哭着说:“大哥,我不想死。” 周瑞浑身一凛,像是被惊醒了,他望着痛苦不堪的周康,又望着冷酷无比的贤妃,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 他说:“母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事和周康没关系的。” 对于周瑞的天真,贤妃简直要被气笑了。 第88章 周瑞的话一出口, 不只贤妃觉得他脑子有病, 在场的人尤其是支持周瑞这一派的人都觉得他是不是要疯了, 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形势明显对他是相当不利的, 不管安昭仪和周康是不是无辜的, 现在他难道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咬定安昭仪周康在陷害他吗? 贤妃刚才那破罐子破摔的话几乎已经是把问题摊在太阳底下说了,她给周康的东西即便是今日没问题,以前可就不敢保证,周康的身体说不定已经在她往日的动作下垮掉了。 现在周瑞一心应该想着怎么成为太子, 日后成为皇帝,又或者赶紧帮贤妃圆话, 才不至于让贤妃遭罪。 周瑞倒好,不想着怎么为贤妃脱罪,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承认的,贤妃残害皇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这可是要死人的大罪。 周瑞反而还在说什么周康是不知情的, 话里话外难道不是在指责贤妃做事太过阴毒, 从而要完全坐实了贤妃的罪名吗? 如果是这样日后即便周瑞真的登基为帝了,那贤妃的境地会如何, 世人可会容忍她这么狠毒的人成为太后? 到时皇帝即便不下旨处置贤妃, 文武百官大概也会逼迫新帝逼死自己的母亲吧。这样一来, 那新帝在史书上又将会被人如何评价? 这简直是一道无解之题。 在众人沉默无语时,温老太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最近一直觉得周瑞做事比较愚蠢, 行事比较荒唐,但没想到更蠢更荒唐更存不住气的是贤妃。 即便是她真的用药害了周康, 那岂能在这种场合开口说出来?别人做了这种事,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她倒好,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脑子有问题了,还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想置周瑞于何地,想置她自己于何地? 难道要杀干净不听他们话的人,一想到贤妃那话带来的后续问题,温老太爷只觉得头都疼了。和贤妃成为亲家,推周瑞继承皇位,也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最艰难的一件事了。 不比谋反推翻容易。 气氛怪异之下,秦南趁机开口了,他其实也没想到会从贤妃口中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震的他着实发呆了好一会儿,他才高声道:“皇上,既然贤妃娘娘已承认自己的罪名,还请皇上降罪。” 有着一个残害皇子的母亲,周瑞成为太子的可能性又低了下去。 林锦文看着贤妃,他总觉得贤妃现在后悔死了。刚才她那么开口,估计是没有想到安昭仪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一直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连吃饭喝水都要看自己脸色的小麻雀,眼看着就要踩着自己的头飞上枝头成凤凰了,贤妃当时说那话恐怕也是气昏了头吧。 也是安昭仪在贤妃面前一直是巴结的是伏小的,这周康更是一个小娃娃,谁能想两人会在最后给她和周瑞来这么一下子。 尤其是周康,说出来的话那是直戳人的心肺,让人感到钻心钻肺的疼。 贤妃生气之下说出话也在情理之中,人和人的承受力是不一样罢了,不过不值得人同情就是了。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责任的,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 贤妃自然明白说错话了,但事情到了现在这情况,她承认自己刚才那话是在说谎不但晚了还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贤妃很快镇定下心神,她望了望皇帝又看了看安昭仪。 她闭了闭眼而后猛然睁开,脸上带着失望和决然,她轻声一字一句的道:“安昭仪,本宫刚才那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自己的儿子还是要自己心疼的,你给五皇子吃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再这么坚持下去,五皇子的命怕都要折在你手上了。” 安昭仪抬起头,神色震惊的望着贤妃,她脸上还有泪,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目光麻木的从贤妃脸上划过,落在了周康身上。 王忠正在给周康紧急扎针,周康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让人不敢细看。 安昭仪心里有些茫然,她想怎么会这样呢。 她这些年在贤妃跟前小心翼翼的,她以为自己是渔翁,没想到贤妃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的确给周康喂了点药,是很普通的药物,只要御医救治及时,周康定然是性命无忧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下的药和贤妃下的药起了冲撞,因此差点危及到了周康的性命。她那药就像是个引子,把周康体内的毒引发了。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让御医给周康把脉,但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也是她敢把周康放到贤妃那里吃东西的缘由。 现在想想,她真是天真。贤妃没有想过要一下子要周康的性命,她下的毒是一点一点的,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发现?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所仪仗,靠着这个仪仗她以为贤妃不会动手的。 王忠这时开口道:“皇上,五皇子的毒微臣一时解不了。微臣需要细细研究五皇子到底重了什么样的毒,但五皇子太过年幼,没有解药怕是要遭罪的。” 安昭仪听了这话哀嚎了一声,她爬到周康身边,哭着求着皇帝道:“皇上,你救救康儿吧。”此时安昭仪心里想的很明白,这时承认不承认自己下了药都无所谓了。 周康现在的情况不是她那点药引起,她拿出解药也没用,她现在要死死的把罪责定在贤妃身上。 想到这里,安昭仪压下心底的愤恨,她回头望向贤妃神色变得麻木又带着无尽的怨恨,她眼眸中含着泪水,语气幽幽的说:“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应该相信你,是我害了自己的儿子,是我的错。” 众人听到安昭仪这话,都知道她气疯了,要不然皇帝跟前也不会一口一个我字。不过也能理解,她是母亲,儿子在自己面前变成这样,她自然是心疼的。 到了现在,皇帝只觉得这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给他的感觉是荒诞和无力。 他相信贤妃说的那些话,她肯定对周康出手了,但同时,他也相信,安昭仪私下里并不是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也很有野心,她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她收敛了自己所有的锋芒,把自己藏在贤妃身后,让人以为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贤妃。 皇帝想也许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个女子表面上没什么表现,心里是在暗自欣喜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东西,总是能看到不一样的。 皇帝冷冷的看着无声流泪的安昭仪,他想如果周康要成为皇帝,安昭仪势必要给他陪葬的。这样的女子聪明又心狠,留下也是祸害。 贤妃朗声道:“秦御史口口声声说大皇子有本宫这样的母妃,不配为太子。那现在五皇子有安昭仪这样的母妃,可配为太子?可配成为未来的皇上?五皇子的身体变成这样,那可多亏了他有个好母亲。” 温老太爷望着盛气凌人的贤妃,心情有点复杂。说到底贤妃和周瑞还是有些不同的,周瑞遇到一点难事就容易慌乱退缩不知所措,然后就会做更多错事。 贤妃却是不一样的,她做错了事,会看场合。能找借口避开的就避开,就像现在这种情况,避不开了,那就拉更多的人下水。 皇帝现在想做什么大家现在心里都明白了,贤妃这么一开口明白的告诉大家,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安昭仪也不是。 两位皇子的母亲都是这样,那两个皇子都不配为君。 甚至五皇子中毒了,身体现在能不能撑住还是问题,而周瑞可是个已经成年的皇子。 秦南这人肚子里颇有货,他在大是大非上都能找到典故来说话,要不然这事皇帝也不会让他来开场。但是现在猛然听到贤妃这般质问,他一时哑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在秦南琢磨着该怎么说话时,皇帝开口了,他先是让王忠把周康带下去好好医治。萧如归身边跟着贺帆,贺帆本来想上前去把周康抱走的。 萧如归先他一步走了过去,贺帆看到萧如归脸色很沉很难看,他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王忠和抱着周康的萧如归很快退下了,皇帝转眼定定的望着贤妃道:“贤妃这是在把自己的过错往别人身上推吗?安昭仪可曾谋害过皇子?周康可曾对兄弟有过不孝之举?” 贤妃没有吭声,周瑞的脸很难看,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着。他望着贤妃,眼神复杂,似乎在责备贤妃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没有这事,也就没有现在的僵局了。 皇帝继续冷声道:“贤妃,你是知道朕这脾气的。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周康中了什么毒你说出来,把解药拿来,朕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贤妃被皇帝这眼神看的浑身一冷,她自然是了解皇帝脾气的,她是这后宫最老的老人了,皇帝的性子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可是她害怕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股不屑,她刚才那话说的是有些容易让人捉住把柄,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温时靖可是在兵部,官职虽为侍郎,但能做的是可比兵部尚书多得多。 皇帝看着贤妃表情来回变化,最终化作沉默,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说也罢,周康的身体就算是虚弱了些,朕一样可以让御医把他治好,只是多受点苦的事。但贤妃你谋害皇子,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决不轻饶。” 说完这话,他阴沉着声音道:“来人,把贤妃拿下。” 在贺帆想要动作时,温老太爷终于开口了,他站起身沉声道:“皇上,此事还有诸多嫌疑,贤妃娘娘刚才只是被小人欺骗,一时气急才开口胡言,请皇上明察。” 温老太爷这话一落音,场上半数以上的官员都跟着站起身,开口求皇帝明察。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们站在那里仿佛是在告诉皇帝,如果现在惩治贤妃和周瑞,那他们就罢朝,让皇帝另择贤明,到时朝堂之上无人可用,朝堂之下无官可提拔。 顾轻临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出闹剧,到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隐藏在温家背后周瑞的权势和支持者。让他感到怪异的是,这么多人都起身了,林松仁却直直的坐在那里没有动。 顾轻临心里隐隐浮出一个念头,他不由的望向林锦文。 林锦文神色很淡,眉眼间并没有什么表情,极为冷漠。仿佛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又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顾轻临迷迷糊糊的想,这也许才是林锦文的真面目。往日在他面前的林锦文,只是收敛起了自己的漠然,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和善罢了。 感觉到了顾轻临的视线,林锦文微微转头,在和顾轻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脸上的冰冷突然全部消散,人也变得温和起来。 这时场面太寂静,他们是不能说话的。 林锦文在桌子下握紧了顾轻临的手,他的眼睛含了笑意,在无声的说,不要担心。 顾轻临并没有担心,他只是觉得刚才的林锦文离他很遥远,现在这人从远处落了下来,落在了他身边。 顾轻临握了握林锦文的手,用行动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担心。 林松仁自然知道有人在打量他,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神色镇定。 林文眷看到林松仁的模样,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体。 皇帝并没有在意林家这些人,他望着温老太爷和他身后站着的那些高高低低的人群,他淡声道:“怎么,温相这是在威胁朕?” 温老太爷诚恳的说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求皇上找到贤妃娘娘谋害皇子的证据,以安民心。” 皇帝没有说话,这时萧如归无声无息的回来了,他朝皇帝禀告,说王忠正在查周康到底中了什么毒,正在竭尽全力为他医治。 皇帝点头表示知道了,萧如归顿了顿略带几分迟疑的说道:“皇上,微臣刚才出去的时候,发现宫城之内的巡防人员有变动,为了以防万一,微臣已命人悉数拿下了。” 皇帝挑了下眉,然后他笑了,他望着温老太爷和周瑞道:“温爱卿和周瑞你们是打算逼宫吗?” 周瑞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失神,听闻这话他第一反应是惊讶,他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不敢。” 皇帝看向温老太爷道:“温爱卿,你真得觉得朕一点准备都没有?逼宫谋逆这种事朕难道一点考虑都没有?” 皇帝向来把御林军看成自己的私军,这是完全为自己服务的,宫城之内,御林军里的人这么多,他可不一定保证每个人都是向着他的,这事他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今日萧如归亲自在宫门检查,除了对这次寿宴重视之外,最重要的是让他在时辰到了之后,第一时间关闭宫门,以防不测。没想到御林军中还真有人混了进来,幸好萧如归发现的及时。 温老太爷神色仍旧不变,皇帝没有理会他,而是看了看周瑞,眼中讥诮之意相当明显。 皇帝正准备说话时,兵部尚书齐勇突然站起身,他道:“皇上,微臣有事要禀。” 皇帝皱了下眉,齐勇站出来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按照他的计划,这里应该没有齐勇什么事的。 齐勇掀衣跪在地上朗声道:“微臣要状告兵部侍郎温时靖以兵部的名义,擅自调遣东山羽林军入京护驾。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温家偕同大皇子怕是有谋逆之嫌。” 齐勇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老好人,他在兵部什么都不管,都是温时靖在处理兵部事物。此时他这么郎声开口,哪有平日半分糊涂劲,端的是清清朗朗精明十足。 温老太爷的脸皮动了下,温时靖则起身沉着脸道:“你这是诬陷。”他的确送信去了东山,但根本没有动用兵部调令,他送的是私信。 齐勇这是在诬陷他们,但齐勇敢这么说,怕是做好了圈等着往他们头上套。最关键的是东山羽林已经到达了指定地点,齐勇突然开口难道已经把东山羽林给拿下了,他哪有这么大的权势? 温时靖现在心里想的是,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有人想当黄雀。 但观皇帝脸色,惊疑之色难掩,想来也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那齐勇是受谁的指使? 齐勇根本没有看温时靖,而是望着皇帝从怀里拿出一件物品道:“皇上,微臣已把温侍郎的调令拦截下来了,请皇上过目。微臣发现的不够及时,但已命人阻止东山羽林入宫城了,还望皇上宽心。” 皇帝收起脸上的震惊,东西很快就被呈上来了,皇帝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笔迹的确是温时靖的,内容的确是调东山羽林立刻入京。 皇帝把调令扔在地上,温老太爷和温时靖根本没想过这事会被发现,温老太爷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受控制了。 皇帝看着齐勇,很想问问齐勇是怎么阻止东山羽林的,他虽是兵部尚书,但远处的将士没有他的兵符和旨意是不会随意出动的。 齐勇当初也是从边境回来一步一步爬上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齐勇太低调了,皇帝乍然都想不出他当初是跟着谁了。 皇帝心里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吩咐道:“大皇子既然想要谋反,那就在天牢里呆着好好反应一下吧。” 说完这话,皇帝看向众人道:“朕本有意在今日立大皇子周瑞为太子,未曾想周瑞实在是不堪大用,实在是不堪为太子。” 说到这里,皇帝停顿了下,按道理来说,他接下来的话应该是要立周康为太子的。这是他今日的目的,但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皇帝犹豫纠结时,齐妃起身跪了下来,她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齐妃动身时,贤妃、安昭仪和周瑞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脸上。 皇帝望着齐妃苍老的脸颊,恍恍惚惚想起来了,齐勇当时好像是镇国公麾下的一名小兵。镇国公乃是齐妃的娘家,在镇国公府渐渐落败,二皇子跟着呆傻之后。 跟随镇国公的那些人都变得悄无声息起来了,多年来皇帝都忘了他们是跟随过谁了。 只见齐妃一脸决然,她道:“臣妾今日想求皇上做主,当初人人都说二皇子是高烧不退成了痴傻之人,但臣妾想说,乃是有人故意要害二皇子,二皇子才变成这模样的。” 皇帝望着齐妃,此时他和温老太爷的感觉是一样的,这宫里的局势好像不受他控制了。 齐妃则转头周瑞一字一句道:“要害二皇子的就是大皇子。” “你胡说。”周瑞脸上带着慌乱,他道:“二弟他明明是自己高热不退,人给烧糊涂的,怎么就赖在我身上了?” “那是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件天大的秘密。”齐妃此时恶狠狠的盯着他继续道:“当年大皇子和安昭仪在御花园私会,被二皇子看到了,所以大皇子便想要杀人灭口。可怜二皇子当年还年幼,根本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大皇子和安昭仪你们却做贼心虚,所以便想要杀了二皇子。” 齐妃这话一出,皇帝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了。 贤妃则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望向安昭仪,此时安昭仪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跪在地上脸色泛青。温老太爷本来笔直的身躯突然弯了下来,他突然明白了最近为什么总有股无力之感了。 原来,这背后之人不是安昭仪不是五皇子更不是那个嚣张跋扈到惹人嫌的林锦文,而是那个一直被人忽略的二皇子周安。 谁能想得到呢,周安以呆傻为名义,在他们背后死死的盯着他们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安的眼皮子底下。 贤妃则突然想到了一直以来周瑞都对周安十分不放心,总觉得周安是故意装傻,找了各种机会前去试探,还曾命人把周安推入水中。 她一直想不透周瑞为什么对周安有这么大的敌意,她在试探过周安真的是呆傻后,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现在她想明白了,怪不得周瑞总若有若无的在自己身边帮安昭仪和周康说话。现在想来,当初安昭仪踩着她生下周康,她心里是极气的,周瑞在她跟前可是为安昭仪开脱过不少次。 周瑞说周康年岁太小,不堪为敌,安昭仪又是一副奉她为主的模样,她也就放下心了。 结果,现在贤妃自然是恨死周瑞和安昭仪了。如果周瑞早把此事告诉她,她绝对不会留下周安性命的。 结果周瑞心里什么都知道,就是没有告诉过她这些。 第89章 贤妃心里是这么想的, 温老太爷等支持大皇子这些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温老太爷和温时靖两人, 看向周瑞的神色很难看, 人简直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浑身难受。 他们费心费力就是想推周瑞为皇, 想让温家延续荣耀。结果周瑞倒好, 烂泥扶不上墙也就算了,什么破玩意儿事都能干得出来。 先不说他们温家为了他刚才把百年清誉都搭上去了,就说以前因为温静娴没能生下嫡子的事,周瑞明着暗着跟他们闹了无数次了。 每次他们都觉得是温家对不住周瑞, 毕竟他是一个皇子,因为温静娴的手段和脸面的关系, 他膝下除了两个姑娘一个儿子都没有。就这,他也只是口头上抱怨,对温静娴还是相当敬重的。 所以在有些事上他们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就算周瑞做了再蠢再让人无语的事。他们心里还是觉得人蠢点没什么, 品性至少还是有一点的。 结果闹了一百出子, 感情人家早就有儿子了,只是由于关系重大而没办法声张。 温老太爷因此浑身难受的不行, 比着温老太爷的难受, 温时靖心里不但难受还有些茫然, 他想起刚才自己毫不犹豫站起身维护周瑞的事。 他突然在想,他为了周瑞这玩意这么做, 到底值不值得。 这种事没被人发现的话, 那是周瑞手段高,被人发现了, 那就是一个死字。皇帝这人,他们都是了解的。周瑞做下再多蠢事,皇帝都能容忍都能帮周瑞找到借口。 谁让周瑞是他第一个儿子,疼了十多年才有第二个儿子,心情自然是不同的。也因此,周瑞比着其他皇子在皇帝心中占据了很有利的位置。 周瑞很好,仗着这点仗着自己蠢,所以作死还不够,还要触皇帝的逆鳞。不但触成功了,还留下了把柄。 温家的人都很难受,大皇子妃温静娴和皇帝则是懵逼了。 温静娴自打听见了齐妃的话,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的眼珠子一点一点的看向周瑞,又一点一点的从周瑞脸上爬到安昭仪脸上。 安昭仪她自然是熟识的,她每日入宫拜见贤妃娘娘,总能遇到安昭仪。她是一个非常秀气柔美的女子,在贤妃面前说话温温软软的。 因为是靠着贤妃重新得到帝王宠爱的,所以对贤妃相当尊敬。一直以来,安昭仪都十分知恩感德,都在帮着贤妃帮着大皇子得圣心。 安昭仪对她也是相当恭敬地,她每次见了自己仿佛见的不是一个皇子妃,而是太子妃。贤妃有时都会劝说安昭仪,让她不用这般,但安昭仪却一如既往的那么做。 温静娴心底有时甚至是有点瞧不上安昭仪的,她生在世家,背后是温家,父亲是当朝相国。周瑞自打娶了她,便一直对她敬爱有加,贤妃也对她十分看重。 她从出生就无需看人脸色行事,而安昭仪曾得过宠,又失过宠,最后靠着巴结贤妃又宠信得到皇帝宠幸。她历经了大起大落,自然不希望自己再次被人遗弃。 所以她就是贤妃手底下的一条狗,贤妃让她咬谁她就咬谁,但对着贤妃身边的人,她完全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变得格外柔顺。 贤妃虽然看重温静娴,在她生下两个女儿后,贤妃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周瑞身为大皇子,膝下有个儿子才是正经的。 贤妃也曾暗示过温静娴,人在皇家,心胸要宽广些,先让大皇子留下儿子再说。 温静娴自然明白贤妃这话里的意思,她不能生便让别人先生下来。她自然是不肯的,温家自然也是不肯的,嫡长子和嫡子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是有区别的。 温静娴也曾因这些事被气哭过,安昭仪倒是时常安慰她,让她放宽心,早日生下嫡长子才是,这样谁都越不过她去。 温静娴因此心里对安昭仪有了几分好感,每次入宫总要和她说上几句话的。等两人关系更亲密之后,安昭仪还曾给温静娴过过如何生儿子的秘诀。 温静娴在大皇子府里的手段还是相当雷厉风行的,每次周瑞宠幸别人后,她都会让那些女子喝下药。 她的态度很明确,自己的嫡长子不出生,其他人别想生下孩子,她有这个资本和底气。 一开始周瑞对她这做法还十分不满,但因为温家的缘故,周瑞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 他不敢得罪温家,那段日子对温静娴时常有冷落。然后不知道何时,周瑞渐渐不提这些事了,心态似乎都放宽了,对温静娴也没再冷落下去。 温静娴以为他这是想开了,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现在想想,她真是够蠢的,眼睛大概是被屎糊住了。安昭仪日日带着周康去贤妃那里请安,哪里是为了贤妃,分明是为了周瑞。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更何况他们是这样的情况。 安昭仪靠着贤妃起身,又靠着贤妃生下了五皇子。当时如果不是周瑞在里面周旋,贤妃怎么可能不追究。 怪不得周瑞哪个弟弟都看不上眼,对着周康却不一样,表现的十分和善,怪不得当日兽房之乱,周瑞逃命时还不忘把周康给带上。甚至就算是在刚才,贤妃痛斥安昭仪时,周瑞表现的这么古怪也是能让人明白了。 敢情周瑞不是没有考虑贤妃的处境,而是在担心周康。 想通这些,温静娴眼中的麻木慢慢的被怨恨代替,她死死的盯着周瑞,气的身发抖。她觉得周瑞最近这一系列的事操作下来,简直实在是太可耻了。 纳妻子的侄女为侧妃,同父亲皇帝嫔妃有染,两人说不定还生下了个儿子。种种事,简直像是在用巴掌往她脸上不停的呼。 相比较温静娴的气氛和恨意,而另一个当事人皇帝就不只是气愤了。 也许是太过惊讶了,皇帝的表情除了一开始的暴怒外都显得十分平静。 他脸色沉沉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安昭仪,却没有把一丝目光分给周瑞。 周瑞现在满脑子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没办法用言语来否认这一切。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心跳的非常急促,剧烈的心跳声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安昭仪被皇帝那么注视着,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可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冷静了下来,在这诡异的静默中,她沉静的口道:“皇上,臣妾冤枉,这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和大皇子。” 当初她是在花朵一般的年龄入宫的,她说话温软,人也秀美,入了宫虽然等待了一段日子但也得过宠。不过她当时不了解宫里规则,人有些傲,于是在皇帝新鲜劲儿过去后他快又失宠了。 她以为宠不宠都一样,她一开始也不愿意争什么的,但失宠的妃子在后宫过的连一个普通宫人都不如。 她被人欺凌的时候,心里也想得到皇帝恩宠的。但身在后宫,谁愿意帮一个女人抢夺只的丈夫。 安昭仪在心里默默筛选了几个人,最终选定了贤妃。 可是贤妃宫里的门槛太高,不是她想巴结着进去就能进去的。 她在自己最失意和无助中遇到了周瑞,当时她还很年轻,有着秀美的容颜,漂亮的身体。 周瑞看到她时,她正因为被宫人欺负而偷偷哭泣。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下雨天,她的泪和雨混在一起,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在雨帘之中,周瑞撑着伞站在那里,人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看到她抬起头后,周瑞有些惊讶脸也有点红,把伞给了她,还让人送她回去了。 后来也许她是寂寞了也许是想报复皇帝,她和周瑞混在了一起。 有了周瑞,她很快在贤妃跟前得了脸面。不过她并没有很快就找机会复宠,这样就算有了贤妃,她有时还是会被人欺负。 而周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心里自然是不忍的。 然后她顺利成章的被皇帝注意到了,她复宠后,仍旧和周瑞厮混。有次两人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私会,当时周瑞抓着的手,委委屈屈的说着思念之情。 她自然也回应的。 等该说的说完了,安昭仪先离开,周瑞在后面。 安昭仪走后不久,周瑞站在假山处心里不是滋味,然后他看到了假山不远处的周安。 周安面容还很稚气,看到他后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很自然的和周瑞打招呼,说自己听人说御花园精致很漂亮,问周瑞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周瑞心虚自然没有去,等他回到府上,心里越发的慌张。他怕周安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他抽空找了个机会和安昭仪商议此事。 两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应该把周安处理掉,不管他是真的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人处理掉才是最安全的。 周瑞其实想过告诉贤妃这件事的,安昭仪知道他的想法忍着泪让他去说。安昭仪明白贤妃若是知道这件事,那她肯定就没命了,贤妃总要保全自己儿子名义的。 周瑞想到这点后,就把这个念头给摁下去了。后来就有了周安落水的事,周安落水事件后,人一直反复起高热。 等人彻底好了,也因高热时候过长,呆傻了。 周瑞和安昭仪也曾担心周安是装傻,他们也试探过几次,发现周安并没有其他反应,那点担心才放松下来。 再后来安昭仪就有了孩子,算算时间,孩子应该是周瑞的。两人怀着这个秘密,联系越发少了,但彼此的关系却更深了。 至于周安一直是他们心底的一根刺,两人都无数次怀疑过周安装傻。不过看到齐妃那苍老的模样,他们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有时周瑞也在想,也许当时周安根本什么都没看到,他自己做贼心虚想多了。 此刻安昭仪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众人的视线都往她身上集中。 安昭仪直起身,她望着齐妃道:“如果当初二皇子真的发现了臣妾和大皇子有私情,那二皇子当初为什么不告知皇上?齐妃娘娘现在这么说出这话,臣妾姑且可以当做娘娘是从二皇子口中得知的。那齐妃娘娘为何要隐瞒这些年,突然选择在今日说出来?臣妾还想问,二皇子到底是真的痴傻还是假的,他如果是真的痴傻,齐妃娘娘若真的有臣妾和大皇子的把柄,怎么可能不为他报仇?二皇子不是真的呆傻,这些年他背着皇上都做了什么?” “皇上臣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二皇子是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呢?他装疯卖傻就是想除去其他皇子,只留下他一人,到时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甚至是皇帝。齐妃娘娘,臣妾一想到你和二皇子这些年在背后做了什么,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贤妃现在就算是恨死安昭仪了,此时听了她这番话,心里也忍不住佩服。安昭仪根本不提她和周瑞私情的事,更是直接弱化了周康的存在,而是直接把齐妃的目的说出来了。 这也是,齐妃不管是隐忍了这么多年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都是为了皇位。 那也就间接说明周安这些年一直是在装傻,装傻是为了什么,还是皇位。 齐妃听了安昭仪这话,她脸上带了一丝冷笑道:“当年你和大皇子能狠下心害二皇子,本宫的皇儿如果不装疯卖傻寻求皇上庇护,怎么可能躲过心思歹毒的你们。” 齐妃说道这里,脸上满是悲痛,她望着皇帝幽幽道:“当年臣妾为何不敢开口,皇上心里是最清楚的。当时臣妾的父亲镇国公身为武臣,已不得皇上喜欢,镇国公府也渐渐败落。臣妾在宫里不及贤妃娘娘受宠,宫外更是孤立无援。” “二皇子他生来聪慧,得入皇上的眼,本就遭人嫉妒。当时他发现了这情况就知道自己怕是会没命的,我是想了又想,最终才想到让他装疯卖傻的办法。当时那么冷的天,你们狠心把他推下水。他起热喝了药退热,为了怕你们怀疑,他每次退热之后都要让自己受冻。所以才有了反反复复高热不退的情况,也就让让人相信二皇子被烧傻了。” 说到这里,齐妃闭了闭眼,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语气哀痛又锋利道:“如果不是臣妾无权无势毫无办法,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么大的罪。” “这些年我都在苦苦的小心翼翼的熬着,为此,我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人也变得苍老起来,比着贤妃娘娘还要苍老,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宫妃。不过我不后悔,至少二皇子还活的好好的,还能揭露你们的阴谋。安昭仪你别想着否认,这些年本宫虽然没什么势力,但为此一直在盯着你和大皇子,你敢说周康是皇上亲生儿子吗?你敢不敢让皇上滴血验亲?” 齐妃这话一方面点出了周安并非真的呆傻,一方面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齐妃最后那话就如同利剑,狠狠戳在周瑞和安昭仪身上,更狠狠捅在皇帝心上。不管周康是谁的儿子,都在皇帝心里扎了刀。 皇帝这人最不允许的是背叛,现在他的儿子连同他的妃子一起背叛了他,他怎么可能容忍的下去。 对比着安昭仪的狡辩,齐妃这话说的坦然又惹人心酸。这世上的女子大多是爱美的,如果不是为了二皇子的安危,齐妃现在也应该是个指图豆蔻,脸颊白嫩的女子,而不是像这般,容颜苍老,手指粗糙。 说来安昭仪和周瑞当时也想过他们的事真的被周安发现了会怎么样,那时两人还演练了一番在皇帝面前要怎么开口。 时隔多年,这件事在两人心底的痕迹是越来越淡。现在冷不丁被人翻了出来,安昭仪反应是极快的,周瑞在这方面就弱太多了。 他那神情,如果真有人说他和安昭仪没什么,那完全是昧着良心开口,是闭着眼睛在说瞎话。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是在场大多数人没想到的。 皇家最肮脏最令人不敢相信的秘密就这么大肆摊放在了太阳底下,有那么些胆小的官员,都苦着脸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想,他们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而顾轻临忍不住抓住林锦文的手,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情形,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安昭仪、周瑞和周康,谁能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周安不是呆傻之人,那他娶林文秀到底是本意还是刻意?林松仁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他在温家支持大皇子时,安稳的坐在那里,想来应该是知道内情的吧。 林松仁代表的林家,怕是从来选择的都是周安,而不是周瑞。那周安在林锦文得盛宠之后三番两次的接近他,那是怀了什么心思呢? 试探还是利用?林锦文知道这些吗?他和二皇子之间有没有达成什么交谈? 顾轻临想着这些,心里忍不住发寒,他没敢看向林锦文,他怕自己的眼睛泄露出自己的情绪,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给林锦文惹来祸患。 林锦文在桌子下抓住了他的手,无声的紧了紧,仿佛在告诉他不用担心。顾轻临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这场戏还没有落下帷幕,等待他们的还有很多很多。 这时一直很平静的皇帝动了,他狠狠给了安昭仪一个耳光。 安昭仪被甩在地上,周瑞动了动身体似乎想要爬过去,皇帝转身朝他狠狠踢了一脚。 皇帝眼底的厌弃那么深,眼神又冰又冷,刺的周瑞的心都凉透了。 皇帝对着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的说道:“好,很好,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皇上但凭齐妃几句话就认定大皇子有罪吗?”贤妃这时开口了,周瑞再蠢,那也是她的儿子。 就像齐妃为了周安能抛弃身上的荣耀和好看的容颜,她为了周瑞也能暂时把血水咽下去,拼尽最后一点力量维护他。 贤妃道:“皇上面对臣妾时总是口口声声说要证据,今日之事贤妃可有半分证据?臣妾本来一直有很多事想不通,现在终于明白了。” “二皇子在人群之后隐藏着,做事自然方便了。我本来就纳闷,那白采女为何要诬陷萧统领,想来也是受了二皇子和齐妃你的挑拨,你们想控制御林军。四皇子受伤更不用说了,他得了皇上的眼,你们不能容忍他。你们既然能隐藏那么深,这么多年肯定早就清楚了刘忠和我的关系,所以趁机把罪名栽在我和大皇子头上,好让皇上厌弃大皇子和我。至于芳美人,她出事出的那么蹊跷和破绽百出,你们剑指的是温家。因为温相,更因为温家是大皇子的岳家。” 贤妃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话有道理,很多不明不白的事都豁然开朗了。 刘忠被调入兽房,她当时根本没有指望过他做什么,也就没有动他。说来她根本不知道刘忠在兽房做了什么,结果皇帝刚刚看重周容时,刘忠突然来信主动开口说愿意帮忙,还不会让人发现,说只为了报答贤妃当日的恩情。 贤妃当时还没有完全考虑好,周容便在兽房出事了,贤妃自然以为刘忠是为了她的缘故,也就在周瑞和温家问询此事是不是她做的时,她默认了下来。 而阮轻的突然背叛指证她也有了名头,因为他早就被人收买了。 想到这里,贤妃望着齐妃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她以为自己够冷静够能沉得住气了,没想到齐妃和周安能有这样的心计。十年如一日的装疯卖傻,十年如一日的算计众人,在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把他们解决掉。 三皇子周祥和四皇子周容此时都傻了,周容的心情可想而知,反复蹦跶。他怀疑过很多人,就是没有怀疑过周安。 至于周祥,他的心情更是起起伏伏。在齐妃说出安昭仪和周瑞的关系时,他第一反应是周康也不能成为太子了。 他默默数了下,发现宫里就他一个清清白白身体完好的皇子,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会被皇帝立为太子? 想到这个可能,周祥激动的脸都红了,只是还没等他美个够,事情再一次的有了变化。周安竟然没有呆傻。 周祥听着齐妃和贤妃这一番你来我往,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根本没想到这里面的事竟然有这么多。 明明有些事看着是这个人做的,结果却有可能是那个人做的。 周祥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了。 林松仁终于站起身了,他容颜沉静缓声道:“皇上,大皇子和安昭仪私通,五皇子血脉有疑,三皇子母妃想要毒害皇上犯下的是死罪,四皇子容姿有异。微臣请奏,立二皇子周安为太子,以稳我大周之朝政,安我大周之民心。” 随着林松仁这话,刚才未曾起身的大臣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求皇帝立周安为太子。 他们的人数虽然比不过温老太爷身后的那些,但也不在少数,曾经跟随过齐镇国公的那些武臣更是占了一大部分。 武臣就算再怎么不得皇帝喜欢,在有些时候,他们手底下的将士就是权势。 皇帝看着这些人,他只觉得好笑。他以为自己算计了周瑞算计了朝臣,没想到人人都在算计他,都在等着他。 好好的一个寿辰,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好笑的应该是他自己才是。 皇帝没有笑出来,贤妃却笑出声了,她笑的眼都疼了,她道:“你们都说大皇子做了天理不容之事,二皇子做的难道还少吗,你们竟然要立他为太子,他做下的那点事,哪点配成为太子,真是可笑。” “贤妃娘娘这话就差了。”齐镇国公站起了身,没有了以前的老态龙钟的模样,竟然显得有些意气风发,他姿态闲适道:“你说的那些事和二皇子有什么关系呢?想来这自然是有人心比天高,想要从中谋取利益,故意栽赃嫁祸给二皇子,想要蒙蔽皇上圣眼的。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心再怎么高,做下的事终究会被人发觉的。” 说完这话,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然后恭敬的对着皇帝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皇上细查,以还二皇子清白。” 无论是四皇子受伤,还是白采女诬陷萧如归等等这些事,都不能是周安做的。他要清清白白的成为太子成为皇帝,有人自然要背这个黑锅的。 众人顺着齐镇国公的视线看向人群中某个人,视线集中后,有人神色复杂,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模样。 第90章 被众人盯着瞧, 后知后觉的林锦文抬起了双眸, 在和众人对视片刻后, 他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 瞅着齐镇国公道:“你这老头说的是我吗?” 他这毫无礼节的话一出, 一下子打破了现场的沉静。最有反应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顾轻临,他几乎是失态的站起身怒视着齐镇国公吼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另一个人是皇帝,他像以前一样本能的开口道:“锦文, 对着老臣怎么能这么说话?”这话听着像是训斥,但语气里却是一点责备都没有。 众人望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都无语了, 顾轻临还好,林锦文是他夫婿,眼看就要成为别人刀下亡魂了,他着急愤怒都可以理解。 但皇帝这是在闹哪一出呢, 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父子情深, 还是想更一步证实林锦文就是那个被他宠信的心比天高之辈? 一时间众人心底的情绪都有些微妙,对林锦文是既羡慕又同情。 羡慕他受皇帝宠信, 同情他这个时候还是受皇帝宠信。 皇帝也发现了这情况, 他的心情更复杂。说来, 他本来就在算计林锦文,在心里彻底放弃周瑞成为太子时更是如此。 他不想让人察觉自己想立下周康的心思, 便故意恩宠林锦文, 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也有让林锦文拉仇恨值背黑锅的意思存在。结果众人的视线是转移了, 周康也不能立。 说来林锦文现在这处境,温老太爷最能理解。因为他和齐镇国公,或者说齐镇国公背后的周安想的是一样的。 周瑞要成为太子成为皇帝,那肯定要清清白白的。那有关四皇子在兽房被废,三皇子被母妃牵连这些有疑点的事总要推到别人听头上的。 再也没有比林锦文更合适的了,因为他身份敏感,圣宠过旺,眼睛又长在头顶,惯会得罪人。他身边没有可靠的亲朋好友,没有人会替他开口求情。 到时他成了替罪羊,周瑞一身清白的成为帝王。就算有人知道事情真相,但也只能写在野史之中。 等若干年后,林锦文仍旧是想以私生子身份妄图想登上帝位搅动大周宫廷风云的乱臣贼子,周瑞仍旧是堂堂正正的帝王,野史中的那点笔墨根本无从考究。 当然了看在顾轻临的份上,他们温家对林锦文也想了两种处置的方法,一种就是直接把人给弄死一了百了,把顾轻临送走远离京城。 另一种就是林锦文表面是死,私下里放他和顾轻临都离开京城最好是打发到边境贫困之地,让他们一家团聚,日后子子孙孙都不能回京。 温老太爷这些日子一直在这两种选择中犹豫不决,按照他的性子,自然是第一种选择最好,可以一劳永逸。但顾轻临毕竟是他的亲外孙,温老夫人这些日子嘴上不说,心火上头夜夜睡不着也是事实。 温老太爷本来还秉着鸵鸟心态的,想着等事情到了那一地步再说。当然不过不管最终林锦文命运是哪种,他一开始在朝堂上肯定要替周瑞背起这个黑锅的。 谁知道他千想万想却没想到,决定林锦文命运的根本不是他们大皇子这一派,而是突然蹦出来的二皇子这一派。 温老太爷现在心累的简直不想说话了,万全的准备都比不过周瑞做下的这一件被人捏住了把柄的蠢事。 自打周瑞和安昭仪的事被齐妃当众说出来,温老太爷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周瑞对他们温家不信任是一回事,但事事隐瞒把他们温家当做傻子一样团团耍又是另外一回事。在贤妃强词夺理般为周瑞辩解时,温老太爷应该同样如此的。 这样虽然不能打消皇帝的疑虑,总能让皇帝想起以往,想到周瑞的好。明知道该这么做才是对的,温老太爷却一句话都不想说。 也许在齐妃站出身的那一刻他们温家就输了,输了个彻底。 现在齐镇国公对着林锦文发难,自然是打着把林锦文弄死的旗号。周安可不像周瑞那般蠢,林锦文的身世既然敏感既然让人怀疑,倒不如趁机把他给踩死,以免出现意外。 心里稍微有点城府的人都能想通周安心里的想法,但就像贤妃指出那些事是周安和齐妃做下的那般,齐妃这些人完全可以把这些事泼在林锦文身上。 反正都没有确实的证据,都是口说无凭。 众人心里幽幽想着这些时,被这一连串事情反转的晕头转向的林文眷回过了神,他脸上满是震惊恍恍惚惚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松仁,又看向气势如虹势在必得的齐镇国公,最终他的眼珠子定在林锦文脸上,他嘴唇动了动道:“不……不可能,他那么愚蠢,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林文眷向来看不上林锦文这个没脑子没学识的纨绔,心里对他是感情复杂,只是这么蠢不可及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齐镇国公这话说的给闹笑话一样,林文眷怎么可能不惊讶,心里话也就不由自主的说出来了。 林文眷的声音不大不小,在满堂寂静中却格外的清晰。最先有反应的却是梅氏,她狠狠捏了一下林文眷的胳膊,低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林锦文是死是活,梅氏根本不在意。她现在就知道一件事,二皇子不是个傻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被封为太子,甚至会成为未来的皇帝。 林文秀嫁给他成为侧妃,并不是一场笑话,而是福气。 想到林文秀会成为太子侧妃又会成为宫中宠妃,梅氏的手都兴奋的颤抖了。本来在大皇子和安昭仪的丑事被揭露出来时,她心底一片冰凉,因为梅家站的就是大皇子这边。 她以为梅家会跟着大皇子一起完蛋,梅家没了,她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结果事情却转变成现在这模样了。梅家就算完了,她却不会有事,身份甚至会更上一层楼。 她自然是开心的。 林文眷此时这么开口,在别人听来那就是在替林锦文辩解,梅氏自然是不想他多说话的。 万一被周安嫉恨,那不是得不偿失吗?再者,梅氏心里也有些幸灾乐祸,林松仁向来宠爱林锦文,一直以来都把林文眷给比过去了。现在看林松仁那模样应该是完全把林锦文给放弃了。 林松仁都不在意林锦文的生死了,林文眷着什么急。 齐镇国公对林文眷这打破平静的话倒是赞了一声:“你说的好,他就是太蠢了,所以才会犯下这等滔天大错。” 然后齐镇国公洋洋洒洒的开始了自己的言论,无非是,林锦文突然受皇帝恩宠,又听信那些有关自己是私生子的流言。 心里自认为是明珠遗落,更是有心登高,明知二皇子需要八字相合之人,还故意从中阻拦,刻意想要二皇子送命。 陷害了萧如归,主动要求成为御林军副统领。更是利用自己身为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联合温家他们在兽房弄出了霍乱之事,害了四皇子周容,还故意在皇帝面前媚言,陷害朝臣等等。 总而言之,朝堂上最近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包括秦南坐牢、四皇子受伤、皇帝中毒等等事件,都是他一人或者联合温家做下的。 齐镇国公为了说明此事为真,他特意讲解了一番。每次朝堂上发生什么重大事故时,顾轻临都会去温家。 顾轻临回去做什么,明显是替林锦文和温家交换消息。甚至他还暗示了一点,顾轻临和林锦文能成亲,也是温家的阴谋。 为什么温家要支持林锦文,齐镇国公自言自语也说的很清楚。林锦文自知自己能力小,私生子身份又上不了台面,没什么追随者,所以想借顾轻临的关系让温家帮助他。 温家觉得他容易被控制,又深知贤妃娘娘和周瑞之间的秘密,索性便打算扶持他这个蠢货上位,日后便可以成为傀儡皇帝,更容易操控。 至于为什么林锦文这么蠢要越过几个皇子当皇帝,那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人又爱威风。从他成为御林军副统领之后做得事说的话完全可以看出,他就是那样的人。 齐镇国公这么一脸正色理所当然的在胡说八道,里面种种不合理都被他忽略过了,但拼凑出来的东西听着却是分外的合情合理又惊心动魄。 如果心不定容易受蛊惑之人,听了他这一番慷慨激昂之词,内心怕是早就认同了他这话。 就连跪在地上等候皇帝处置的周瑞都忍不住一脸怀疑,这温家是不是真的要支持林锦文,所以才三番五次的让他沉住气,感情温家是别有用心? 周瑞经过一番折腾,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在想什么,脸上写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温老太爷此时只想回到十几年前他想把温静娴嫁给周瑞的时候,然后一巴掌把那时的自己给拍醒了。这么蠢的人,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又或者是根本一直很蠢,只是没有人被人逼迫过也就没有露出马脚。现在人家出手了,他头上除了一个蠢字就没别的了。 齐镇国公明显是在拼命的把温家绑在林锦文身上,然后一同弄死。日后他们便可以说,林锦文是没脑子是异想天开想以私生子身份成为皇帝,但他身后有温家帮忙出主意。 温家这时倒是和林锦文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等林锦文的这些罪名成立,温家也免不了被株连九族。这一场事故之后,温家日后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至于里面为什么没有和温家关系密切大皇子的事,一来林锦文和大皇子根本不对付,两人不可能合作,二来大皇子现在自身难保,齐镇国公根本不需要这么牵强附会让他和林锦文扯上关系。 皇帝那是什么性子,周瑞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皇帝那关他就过不去。从另一方面来说,温家还算里面的受害者,二皇子是想干干净净做个明君的,他登基后自然不能以温家是大皇子外家为借口弄死他们。 温家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虽然名声坏了,但总归在那里碍眼在那里膈应人。 现在二皇子他们只需要借机把温家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全部诛杀,那日后朝堂之上便可以彻底安稳下来了,周安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一时间温老太爷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模样,他还不如真的在暗地里支持林锦文呢。 把林锦文从一个私生子推上太子之位甚至推上皇帝之位,都比他们尽心尽力扶持在这种时候还怀疑他们温家忠心的周瑞容易。 就算是结局仍旧像现在一样糟糕,也不会让他这么糟心糟肺的难受。 温老太爷心里的想法无人得知,林锦文在齐镇国公表述完他的观点后,他一脸不爽的撇嘴嘲讽道:“怎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自己想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却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吃别人脑子里的想法长这么大的僵尸吗?” 林锦文讽刺起人来向来是毫不客气的,关键是他说的词儿有时还特别新鲜,比喻更是难得的生动形象。 就像是现在,明明很紧张的时刻,他这一番话却深深缓解了顾轻临急促的心跳和发冷的身体。同时,齐镇国公第一次见到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的人,他被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齐镇国公不想和他耍嘴皮子,他也耍不过没脸没皮的林锦文。他转身面相皇帝沉声道:“皇上,林锦文连同温家妄图混淆皇家血脉,谗害皇子谗害忠良,不知悔改,请皇上下旨降罪。” 齐镇国公说完这话,他身后那些支持二皇子的人都跟着嚷嚷让皇帝处置林锦文。 跟随温老太爷那些支持大皇子的人心里则又酸又疼的厉害,这番强硬的话本来应该是他们说的,现在他们倒是成了围观甚至日后被清理出局的对象。 他们现在最应该想的是怎么从这个旋涡中爬出来,哪怕是丢官也比丢命强。 皇帝望着满堂的人,阁楼很大,很寂静,外面的风声雪落屋檐之声纷纷起。如果现在事情是按照他想的那样,周康被立为太子,林锦文处在这种境地,他说不定会毫不犹豫的下旨。 现在他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这些人等于是在逼迫他,过了今日怕是要直接架空他的权势。皇帝甚至想开口把齐镇国公拿下,但他知道情势不由人。 周安和镇国公她们隐忍了十多年,一招出手,这宫里怕是有不少人被他收买了。当初萧如归被陷害,他以为是周瑞做的,现在一切明了了,应该是周安做的。 所以御林军处有周安的人,是能接替萧如归成为御林军统领的。那人隐藏的很深,至今没有人被人抓住把柄。 皇帝想到这些,对周安能有这份心计也有点佩服。当然,如果这份心计不是用在他身上那就更好了。 在皇帝失神沉默不语期间,齐靖国公又带着众人喊了三声让皇帝下旨处置林锦文和温家。 皇帝默默的看着他们,温老太爷也回过神了。现在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在皇帝面前争取争取的,这个罪名他们温家是不会承认的。 温老太爷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只听林锦文突然冷笑出声,他弹了弹手指,神色轻蔑道:“怎么,身边不过是有一个装疯卖傻十几年的二皇子,就以为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能把一切掌握在手中高枕无忧的前来逼迫皇上进行谋逆吗?” 除了顾轻临,在座的其他人从来没有在林锦文脸上看到过这样懒散又不屑的表情,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 众人惊异的刹那,萧如归最先动。 他从腰间拔出剑,毫不犹豫直直的刺入了身边贺帆的胸口中,然后把他踢翻在地上,立刻有御林军把贺帆压跪在地上。 贺帆根本没料到萧如归会来这么一出,他被刺到时还一脸震惊和不相信。 其他人也惊呆了,就连皇帝都猛然僵在了那里。 被人压制住时,贺帆嘴角流了一口血迹,他望着萧如归满眼哀伤道:“统领,为什么?” 萧如归看着剑上的血珠,面无表情的把剑插入剑鞘,他淡淡道:“为什么?你当初背叛我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贺帆简直惊呆了,他咳嗽了几声道:“统领,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 “误会?”萧如归笑了,俊逸好看的容颜上布满了寒霜,他道:“当初是你引我入御花园的,也是我在被人陷害时,你就不知所踪了。你们设计的很好,白采女死的那么壮烈,又有人证和物证。我拿不出证据,又无你这个人证。御林军统领同后宫嫔妃有染,皇上怎么可能容得下我。我一死,后宫的那些人肯定按捺不住,都想要争夺这个御林军统领之位。皇上最厌烦这样的争夺,而到时家底清白又受我重视的你就可以顺势成为统领,你们以后就可以完全掌控御林军。” “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但你们没有想到,中途会突然杀出林锦文。”萧如归说道这里,眼中神色很是复杂:“他在皇帝跟前提出了要求,不但让其他人想不到,更是完完全全的打破了你们的计划。” “众所周知,林锦文做事向来喜欢随心所欲又不按理出牌,你们不怕他这个人,但你们却怕他会无意中戳破你们的阴谋。当然你们也可以杀了他,可是林锦文受皇上宠信,你们人在暗处又到了紧要时刻,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失踪几天的你就被找到了,我也从天牢里被放了出来。比起林锦文,我继续做这个统领更好吧。” “为了让我相信,你甚至弄伤了自己还废了一条胳膊。”萧如归说道这里,面色越发的严肃,他淡淡:“你了解我的性子,我拿你当兄弟,看到你受伤也拼命就我,只会更加相信你。” “为了让我不怀疑,你甚至主动要求去了兽房。可是就那么巧合,你去了兽房不久,兽房就出乱子了。人人都在拿那大虫吃特定的人说事,可却忽略了兽房的铁门,那铁门是被谁弄坏的?可是你们不怕,你们知道,大虫吃人的事最终会指向贤妃,贤妃为了自保也会尽量抹平这件事的,到时兽房之乱只会让贤妃留下嫌疑而不了了之。” “当然为了让你相信我是信任你的,在皇上要杀你时,我站出来开口帮你,因此挨了几十棍。”说道这里萧如归轻笑了下:“怎么样,我演的不比你差吧。” 贺帆没有吭声,他脸上却还是震惊的表情。 萧如归又恍然大悟般的开口道:“哦,对了,我刚才抱着五皇子出去的时候,已经把你安置的人全部拿下了。现在你说你们这场逼宫还有什么仰仗?” 听到这话贺帆的脸色终于变了。 萧如归嘴角讥诮之意相当明显,他道:“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从我因为你得救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后来林锦文又告诉过我,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事就是巧合。而你不觉得你自己的巧合太多了吗?” 萧如归看着他脸色麻木,他曾经也把贺帆当做兄弟看待的,可是这人却狠狠捅了他一刀。他其实并不想怀疑贺帆的,可是在天牢,他受的那些刑罚让他清楚明白了一件事。 有人想要他死。 这个人也许是皇帝,但也许是别人。 回来之后,他看似仍旧信任贺帆,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有关林锦文的一句话。甚至有意无意在贺帆面前故意和林锦文闹腾,有时还会带着他在皇帝那里告林锦文的状。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贺帆相信,林锦文是蠢的,他萧如归是信林锦文想抢夺他位置的。 贺帆和背后之人联系的并不多,他一直以为贺帆背后的人是大皇子又或者是安昭仪等其他人,但从来没有想过是周安。 周安是这背后之人,也是刚才随着众人的话才揭露出来的。怪不得林锦文一直以来都不让他和周康走那么近,不要公开去支持周康。 他总觉得里面有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那时还怀疑过贺帆是周康和安昭仪的人,他想要找贺帆报仇,林锦文这么做是怕他提早露馅。没想到这里面的水这么深,如果不是林锦文,他怕是掉里面给淹死了。 想到这里萧如归的心情还是很复杂,林锦文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二皇子的事,直到昨天宴会前才突然冷不丁的开口了。 他当时震惊的简直是没办法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今天宴会前,林锦文还特意提醒他说,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测的那般,自己千万要第一时间制住贺帆。 事情发展的出他意料又在林锦文意料之中,好在贺帆没有动作之前,他抓住空隙亲手把人处置了。 想到这些,萧如归收起所有情绪敛剑站立在一旁。 君前是不能带剑的,宴会时,他腰间插得是木剑,可是在带五皇子出去时,他已经把木剑换成了真剑。 林锦文笑眯眯的望着齐镇国公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你……你这是想要谋逆?”齐镇国公一点也不惊喜一点也不意外,他很慌张好不好。他只是给林锦文按了个罪名,没想到他会真这么干。 再说贺帆在萧如归身边这么久,他们还真没得到消息说两人关系这么亲密,简直是让人太惊慌了。 林锦文望着四周的人,包括有些错愕的林松仁,包括惊呆了的周瑞,甚至还有愣在那里的皇帝。 他挑了挑眉眉眼带着冷意道:“还真以为这世上只有二皇子这么一个聪明人呢。”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歪了歪头笑眯眯的道:“说道二皇子,这么精彩的故事他竟然不在,实在是可惜的很。” 齐妃和齐镇国公包括他们身后的人这时才发现,周安一直没有出现。 按照原定计划,周安也会来参加皇帝寿辰的,等他们说出周瑞和安昭仪的关系后,请立周安为太子时,他再走进来,可以给人展现出自己的风貌。 当他们没看到周安时,还以为他不想这个时候出场。此时听林锦文这么一提,他们心下只觉得坏了。 林锦文心思这么狡诈,周安怕是落在他手里了。 这么一想,齐妃立刻就慌了,她厉声道:“你把二皇子怎么样了?” 林锦文就等着这一句话出来,他抬眸望向齐妃笑了下,然后又看向皇帝如同往日一样,腼腆一笑道:“皇上,二皇子在哪里,卑职是不知道的。” “皇上,齐镇国公联合自己旧属,想要逼宫谋反,他和宫中齐妃谗害忠良谗害皇子,更借呆傻的二皇子名义招揽人才,想要二皇子继承大统后成为他控制之下的傀儡,其用心着实险恶,望皇上下旨降罪。” 开口说这话的是柳老将军,他面容沉静,双眸锋利,看人时仿佛有刀子划过。 众人这时才发现,一直没有开口的柳老将军也是支持林锦文的。 柳老将军仿佛并不在意别人的打量,他继续道:“镇国公纠集旧部想要谋反之事,老臣早已察觉,已在宫城之外把他们全部拿下了,皇上不必担忧。” 而这才是赤裸裸的威胁,因为柳老将军手里是实权。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把柳逸从北境调回京中了。 齐镇国公的脸色都青了,他当初也是有实权在手的,由于皇帝猜忌心重,他被打压了很久,兵权遗落,镇国公府也没落下来,齐妃在后宫在朝堂没有援。 他在宫外纠集的旧部只是打算和宫里里应外合。 谁曾想,宫里贺帆失手被擒,宫外的将士被柳老将军这么一网打尽了。 皇帝定定的看着林锦文,他知道周安在林锦文手中生死不明,宫里有萧如归护着林锦文,宫外有柳老将军的将士等着命令。 而他的几个儿子,一个和自己嫔妃私通,一个没有任何根基母妃又有陷害皇帝之命,一个胳膊已断前程已毁,最后一个身世肮脏。 最终的赢家却是林锦文,这人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却没有人敢再说他蠢笨。 想到这里皇帝笑了几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以为自己算计了林锦文,没想到这人却是稳坐钓鱼台的。 他今日不开口,周安是死,其他人说不定也是个死。 皇帝笑过之后,把萧如归递上来的锦盒打开,他看着众人沉声道:“朕今日决定立三皇子为太子。” 正缩着头的周祥听到这话,猛然抬起了头,眼睛瞪的极大,脖子伸的老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皇帝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继续开口道:“林锦文乃是宫中柳贵妃产下之子,当年宫里贤妃齐妃等人一手遮天,朕怕他出生后所有闪失,便把他送出宫交由林松仁养着,对外便说他早夭,等着他成年之后再入玉蝶。今日他已顺利娶妻生子,宫里又发生这么多事,朕便把他认回来,改日写入玉蝶之中。从此林锦文便改名为周锦文,是朕膝下的三皇子,也是这大周的太子。” 阁中朝臣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秦南这老御史一时更是接受不了。 林锦文若真是皇帝的私生子,那就是皇上德行有亏,那林锦文这种身份就更不能成为太子。 秦南不由的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皇帝抬手红着眼珠子道:“秦御史,你难道没听清楚朕再说什么吗?他是柳贵妃当年产下之子,并非是私生子。” 第91章 皇帝说完这话, 满堂寂静。 这晚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乱太让人不知所措, 众人无语沉默的次数相对而言也很多。皇帝这话在众人耳中自然满是漏洞的。 宫里的柳贵妃当年生下孩子早夭, 那是事实, 但林锦文一直活得好好的。按照年岁, 林锦文可要比那个早夭的孩子大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不过皇帝要是铁了心了立林锦文为太子,那无论他们提出什么疑点,皇帝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关于年龄有差, 皇帝完全可以硬着头说林锦文就是当年贵妃早夭的孩子,至于林家那个真正的孩子, 早已经不在了。 皇帝现在只需要给林锦文一个光明正大的皇子身份,而不是他德行有亏之下的私生子,那一切都好办。贵妃之子早夭,那可是能在宫中查证的事。 想当年前朝皇帝早逝, 宫中无子, 大臣们还不是跑到民间大街上找到了前朝皇帝遗留在民间的私生子,最终拥护他成了皇帝。 说是私生子, 谁知道是不是皇家血脉, 史书上对此也颇有争议。林锦文现在这处境可比那前朝皇帝私生子要好的多, 至少皇帝已经开口承认他的身份了。 秦南为人古板,但他到底是个人, 是人就有弱点,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今日开口指责周瑞不配为太子。 他顺着皇帝的意开口,以为最终会花落五皇子头上, 谁知道二皇子半路出来了不说,五皇子不但不能成为太子,还成了皇帝身上一个巨大且洗不清的污点。 他正想着今日这事怕是落在二皇子头上了,结果黄雀后面还有林锦文这个猎手。 这事情接二连三的出来,从刚才林锦文那话,和柳老将军的那番威胁的话中可以看出,皇帝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宣布林锦文成为太子之事的吧。 但秦南想到往日皇帝对林锦文毫无下限的宠信,心里不由的怀疑,皇帝心里是不是心里早就熟知一切,他想要推举林锦文上位,才折腾出这么些事的。 同秦南有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谁让皇帝当初实在是太宠信林锦文。一开始三皇子周祥揍了林锦文,被打被骂的是周祥。 等林锦文因为兽房之乱自己差点葬身猛兽之口而揍了大皇子周瑞,皇帝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还安抚林锦文让他好生休养。 明明生下的是个暗双,非要说是个儿子,皇帝还真让御医改口了。 这样的宠信,哪朝哪代有?他们合情合理的怀疑,皇帝心里根本就是看重林锦文的。正好现在宫里明面上的皇子都有污点,林锦文可不就顺着台阶走到最后了。 对于秦南这些人异想天开的想法,皇帝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心里怕是会吐血的。 皇帝望着众人道:“众位卿家不用过于操心此事真伪,皇家血脉不容玷污,朕早已经进行过滴血验亲,锦文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皇帝这般开口后,众人更没有话说了。林锦文肯定是皇帝的血脉,问题就存在他是贵妃之子还是柳氏之子。 这两种身份是截然不同的,若真是贵妃之子,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若是柳氏之子,那他的身份就有点羞于人口了。 秦南心里倒是还想说什么,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他是历经过一次生死的人,自然知道有些话说得太真太深,那就等于在逼迫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同臣子之妻有染。 皇帝怎么可能乐意承认这事儿,最关键的是林锦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容许自己身份有异的。 齐妃的嘴动了动,她是有话要说的,但她对上林锦文那似笑非笑却森冷无比的眼神后,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 周安在林锦文手中,她说错话,周安怕是会没命的。 林锦文看着齐妃抿紧了嘴,他轻轻笑了下,对于聪明懂进退的人,他的心情是相当好的。 而此时被人注视着的另一个主角林松仁则是在沉默。 林锦文看向他,错开眼徐徐开口道:“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很担心早早,毕竟我们今天都入宫了,万一有人对他不利拿他来威胁我,那我总要顾忌三分的。” 林松仁浑身一抖,他知道林锦文这是在威胁他。提到林早早,就让他想到了林家,林家有他的母亲,还有林家亲族。 如果今日的事不能令林锦文满意,那等待林家的怕是灭门之灾。 林松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林锦文手上,当然他还可以不顺着皇帝的话开口,那等待他的定然是萧如归的剑。 他看了看身边神魂不安又惊恐无比的林文眷,又看了看梅氏,最后他惨烈的笑了下道:“皇上说的是。” 林松仁说着这话时,他垂下了头,为了今天,他算计好了所有突发的意外,唯独没有算计到林锦文的心思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沉。他和萧如归交好,和柳家更是至亲。 皇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发展到现在。 这时王忠派人前来禀告皇帝,说五皇子周康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控制住了,日后需要细细调理才能保住身体稳健。 皇帝听到这话冷笑出声,他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安昭仪和一脸慌张心疼的周瑞,他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在泛疼。 因为周康,他成了大周这么多皇帝中的一个笑话。他甚至还打算立周康为太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寒着嗓子道:“告诉王忠不必进行医治了。” “皇上。”安昭仪惊叫了一声,她脸上还有五指印,她爬向皇帝哭着求着道:“皇上,求你开开恩,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皇上,你放过他吧。” 周瑞也想向皇帝开口求情,对上皇帝那冷冰冷的视线时,他喉咙里的话没有吐出来。在眼睁睁的看到安昭仪被皇帝踢飞摔在地上之后,周瑞的脑子一懵,什么害怕、慌张都没有了。 他哈哈大笑两声望着皇帝满脸怨恨的说道:“这都是你的错。” 贤妃望向周瑞想让他不要再开口刺激皇帝了,周瑞却宛如疯了,他站起身指着皇帝眼泪啪啪落,脸色苍白又狰狞道:“你看看皇位谁不想得到,我是大皇子,可这多年来我还只是大皇子。你从来不给我希望,你就故意看着我们争看着我们斗,现在好了,我们这些生在宫里的皇子都有罪名,皇位你可以给你自己最心疼的私生子了,这些你满意了吧。” “你……”皇帝被周瑞这一番指责气的血往脸上跑,他脸通红又狼狈,指着周瑞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锦文呵了一声,他挑眉闲闲道:“大皇子这话就不对了吧,于公皇上是一国之君,你是大皇子,皇上不立太子你就该安安稳稳的行事,让皇上看到你的能力而不是愚蠢。于私皇上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敬仰他而不是为了权势睡他的嫔妃,给他带绿帽子,还杀他的儿子。” “这些事别说是在皇家,就是在普通人家都让人接受不了吧,难道这些事也是别人拿着你的手强迫你去做的?你三十岁了,不是三岁,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不感到可笑吗?”林锦文倒不是想替皇帝说话,只是他懂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周瑞现在一无所有,再加上他这么疯疯癫癫狼狈不堪的模样,别人下意思的会把他犯下的错缩小,替他找借口,就会觉得他挺可怜的。 这样一来,众人就会觉得他林锦文做事太过阴毒。以后不管如何,他现在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皇帝望着林锦文冷然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林锦文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总能抓住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让人刚刚想要转变软化的态度可以立刻变得坚硬起来。 周瑞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同旁人有什么关系。 皇帝想到这里猛然坐下,冷然开口道:“贤妃和安昭仪窥视帝意,勾结外臣,参与朝政,德行有亏,即日起打入冷宫等候发落。齐妃勾结镇国公府等人妄图谋逆,乃是死罪。齐妃暂且打入冷宫,立刻查封镇国公府。今日所有与之有关之人,查证之后再做处置。” 皇帝这话一出,便有宫人忙上前把贤妃、齐妃、安昭仪给抓住了。 安昭仪心里挂念周康,眼泪汪汪的望着皇帝,明知无望,却还想求皇帝一个恩典。 只是安昭仪刚喊了一个皇字,便被人捂住了嘴。 萧如归带头拿下了支持周瑞和支持周安的所有人,然后他并没有直接把人带走,而是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什么。 至于贺帆,被人押下去了,以后还需要他的口供呢。 他离开时想对萧如归说些什么,但萧如归并没有看他。 在贺帆选择背叛他时,他们之间就没什么情谊了。 现在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的结果,人没什么可看的,哪怕他们曾经是很好的兄弟,现在也不过是对立关系。 今日是他跟着林锦文赢了,所以他安稳的站在这里。如果今日是贺帆跟着周安应了,那被押下去的就是他了。 林锦文有一句话说的对,个人选择问题,没有对错彼此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把朝堂上这些参合几位皇子争夺的大臣都拿下后,朝堂上的位置几乎要空出大半。工部侍郎是个老头,他被抓着的人突然高呼了句:“皇上微臣冤枉。” 他打破现场的平静后陆陆续续有人跟着这么喊了起来,然后大半人共同呼喊自己冤枉,很有气势的模样。 皇帝看的十分心惊,他眯了眯眼,都把这些人抓起来是不可能的。但他刚开口,就有人给他唱反调,这些人怕是想要以朝中无人可用逼迫他放人。 皇帝今晚上被逼迫的次数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他心里早就不耐烦了。 不过在他准备开口时,皇帝沉吟了下望向林锦文道:“你觉得当如何处理?” 林锦文抬头望着群臣,他道:“你们嚷嚷什么,是非曲折皇上自然会查清楚。别以为这朝堂上没了你们就运转不了了。这朝堂上就算没有一个人,皇上还在,大周也还在。” 看到有些人还想开口,林锦文冷下眼:“别给脸不要脸,皇上今日过后封印到十五,到时从各地选调官员前来京中任职便是。地方官员若是有缺口,往年那些进士多的去,给他们加恩,没有人不愿意当官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没有进士,皇上还可以加开科举选拔人才。所以让你们配合调查一下又没有直接要你们掉脑袋,你们不乐意个什么劲儿?” 林锦文开口说话永远都不那么斯文,被他点到的人心头起火。不过这样一来,刚才想要闹腾的群臣都哑火了。 林锦文什么性子说来他们还真没摸到边角,反正以前的蠢啊没脑子啊都是表象,就怕他是个不容人的,那有些人可就惨了。 若是往常皇帝还会是一副看笑话觉得他说话太直太蠢,可是现在,皇帝心情复杂。 皇帝因此嗤笑了声淡淡道:“来人,把工部侍郎单独关押,明日午门斩首。” 林锦文看向皇帝,知道皇帝这是在杀鸡儆猴。 说完这处置,皇帝闭上了眼,他道:“时辰不早了,其他人都退下吧。” 该说的都说了,该抓的也都抓了,闲人都应该离开,留下点空间给他们这群身在局中的人。 没有参合任何一派争夺的人也不少,他们相互看了看都默默离开了。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惜命,也有不要命想要名誉的,但这种时候他们心里清楚,无论说什么林锦文的皇子身份他们都阻止不了了写在皇家玉碟之上,皇帝不会也没办法听他们的。 这些人匆匆忙忙的走出宫门,只见皇城之外,有人骑马等待,雪落肩头,染白了眉眼,四周将士迎雪而立,纹丝不动。 看到有人打开了宫门,骑马之人扬声道:“什么人?” 四周将士拔剑之声微响,有官员忙道:“我等是奉皇命出宫的官员。”生死一瞬之间,有人又弱弱的开口道:“皇上已立三皇子锦文为太子,即日便会昭告大周。” 骑马之人这才动了下,他挥手打了打自己肩头的雪花,道:“既如此,我等当入宫面见皇上。” 他翻身下马之际,宫墙上的烛火之下,有那么年迈的老臣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惶惶然然中想到这人竟然是柳俊溪。 在那种紧张的情形下,柳俊溪何时出宫的他们竟然不知道。 众人心中一紧,在众多将士的注视下,匆匆回到了家。今天皇宫里太惊险了,他们差点没回来。 就算回来了,这个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皇宫之内,等那些所谓的闲人都离开后,皇帝看向林锦文道:“周安呢?” 林锦文和他对视着,不亢不卑,但笑不语。 皇帝呵呵两声点了点头,招手让王尽安去拿了皇家玉碟,然后亲自在上面填写了林锦文的名字,不应该是周锦文。 周锦文,夫郎顾轻临,其嫡长子林早早,应该是周早早暂不入玉碟。 有了这份代表身份的玉碟林锦文皇子的身份才算是真正得到确认。 皇帝又道:“周安呢。” “被打晕又喂了迷药,在皇上你寝宫的床下面躺着呢。”林锦文看着玉碟上的名字随口说道。 皇帝:“……” 他看了眼萧如归,萧如归站在林锦文身边没有动。 皇帝笑了下,他明白自己现在看着还是皇帝,但宫里被萧如归的御林军控制着,他吩咐不动萧如归的。 吩咐不动的人他自然不吩咐了,他看了看王尽安,王尽安一脸苦笑,带着王顺几人朝皇帝寝宫走去。 在王尽安把周安带回来之前,柳俊溪带人入了皇宫。他身后的那些人满脸风霜,很快就替代了御林军拿住了齐镇国公。 做完这一切,柳俊溪给皇帝恭恭敬敬请安。 皇帝望着他道:“北境军入京了朕和沿途官员都没有递折子入京,果然不愧是在边境经营了数十年的柳家。” 柳俊溪自然知道皇帝这是在挑拨柳家和林锦文的关系,他道:“皇上,北境军此时仍旧在北境,这些不过是前来给皇帝贺寿送祥瑞之辈。此事微臣的祖父早已上奏,皇上当时还批复公文,沿途官员自然不用上折子禀告的。” 北境军有十万人,明面上送祥瑞之人不过数百,后面的几千人是为了怕泄露踪迹,陆陆续续以各种名义入京的。 皇帝想到自己看到的折子,心里不停的泛冷笑。折子是柳逸早早送来的,里面说边关有祥瑞,愿以百人护佑着入京以祝贺他的寿辰。 他当时还在想,柳逸这是想趁机打探京城的消息,竟然还扯出了祥瑞之事。没想到祥瑞根本就是幌子,人在这里等着他呢。 镇国公府被皇帝当年打压的早就没落了,在京城只能虚张声势,根本不足为惧。就算是他能纠集一些人,也比不过常年在边关上战场的北境军。 历经过生死的北境将士,一人比两人、三人甚至五人十人还是可以的的。 在周安被带回来时,柳俊溪留下了几个皇子还有林松仁、温老太爷和柳老将军等人,把其他人都送去天牢顺便领旨查抄镇国公府。 宫里的一切交给了萧如归。这样才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周安今日的打扮很华丽,他带着最好看的发冠,穿着华丽的衣衫,不过因为在床底下呆的久了,头发有些乱,衣衫有些起褶皱。 他眼中不再有憨憨傻傻纯净之色,人从远处走来,端的是君子无双,人如美玉。 皇帝望着周安,他的神色清明,人直如松。看惯了他呆呆傻傻模样的皇帝心里有些复杂,如果周安一直是这般模样,那他怎么会容忍周瑞这么久呢。 他早就可以立周安为太子了,也就没有林锦文什么事了。 不过皇帝知道自己这想法根本不成立,他当时那么打压镇国公府,齐妃如果当时真把此事捅出来,他肯定以为齐妃是想借机绊倒贤妃和周瑞。 就算事后查明真相,他厌弃了周瑞,也会厌弃把丑事挑开的周安的。 周安并没有看皇帝,而是直接望着林锦文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不装傻时的声音很好听,清清脆脆的,但眼神里面却阴寒的很。 林锦文也没有吝啬,直言相告道道:“从齐妃娘娘给你算下的命定之人的生辰八字和林文秀是一样的,我就开始好奇了,于是就怀疑你了。” 周安皱了下眉,他根本想不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周瑞都没有怀疑此事,还沾沾自喜的以为会从中得到更多利益。 林锦文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林锦文在想什么,林锦文一直想的是那本他看了一页的书。 那时齐妃以林文秀的八字同周安相符合为由,要求皇帝赐婚,他就非常的奇怪。因为在书中第一章,林家就被灭门了,除了林文眷没有其他人活着。 齐妃如果真的心疼儿子,想要给他找个八字相符的女子,那肯定是早早就在相看,也应该早早的定下,而不是等到周安二十岁还没有动作。 可就是那么奇怪,他和顾轻临顺顺利利成亲后,皇帝开始宠信他,林文秀就和周安突然就有缘分了,齐妃还非林文秀不要。 那时他心底隐隐就有个很大胆的想法,周安和林松仁是不是背地里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因为原本的林锦文死了,他出现后,林家没有被灭门,顺利和温家结亲不说,他还成了皇帝跟前的香饽饽。 周安娶林文秀,一方面是大概是想彼此合作有个纽带,用以安林松仁的心,加固彼此的联系,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机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是个纨绔,甚至看看能不能利用他为自己做事。 林锦文当时只是这么想了想并没有深度怀疑,不过后面的事就非常有趣了。 在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的流言纷纷起时,作为把他疼入骨子里的林松仁只口头上安抚了他,说他不是,让他不要相信,而一点其他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加上林锦文开篇就被林松仁红着眼给抽死了,他很难想象林松仁是真心疼爱林锦文的。 至于皇帝对他一方面是利用,但也还是真有补偿的心在里面。 林锦文想,假设他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那丝毫没把他放在心上的林松仁真的会因为他和顾轻临成亲就支持周瑞吗? 后来的事更证明了林锦文的猜想,无论他是得罪了温家,还是得罪了大皇子。林松仁表面上都一副为他好的模样,可是却从来不让他亲自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去道歉。 甚至在柳俊溪和林锦文闹出不和调和的矛盾时,林松仁一人去柳家道歉,只说林锦文不懂事,却间接坐实了是林锦文说出柳俊溪不举的流言。 林松仁自己前去受了欺辱,回去就会和他说。 按照原来林锦文的性子,林松仁越是受委屈,他和周瑞、温家甚至柳家就离的越远。 周瑞那小心眼就会越嫉恨林锦文,加上私生子风波和他做事风格,日后周瑞登基,他怎么可能有命。 林松仁嘴上说担心他被周瑞嫉恨,行动上却一直把他排除在外。 让周瑞私下里以为他狂傲不堪,嫉恨不断的加重。 那林锦文就会想,他和林松仁这得有多大的仇恨,这人才这么不停的想给他拉仇恨值,最关键的是林松仁在用他为谁拉仇恨值。因为几个皇子年龄的关系,怀疑对象很容易被缩小的。 兽房之乱周容被毁,周瑞是明面上最大的受益者,但其他皇子也是受益者,至少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最关键的是指向贤妃的证据太明显了,林锦文是个阴谋者,遇到这样的事总是忍不住怀疑下的。 最巧合的是林松仁当天也因公务繁忙没有前去兽房没有参与,可是他知道自己受伤了。林锦文当时心里就有所怀疑,不过还是顺着林松仁的话说了下去。 让他很生气的是兽房之乱后,原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顾轻临从林老夫人口中得了他差点葬身猛兽之口的事。 当时他院子里的人都在瞒着顾轻临,林老夫人却知道了。 梅氏那些日子没有回过娘家,林老夫人只能是从林松仁口中听到这些的。林松仁如果真为他想根本不会把这事说出来,毕竟当时顾轻临可是怀着孕。 可他明明知道林老夫人和他们不对付,还是告诉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是个藏不住事的,加上旁人稍微一挑拨,就对着顾轻临说了出来。 如果顾轻临不是特别相信他,当时乍然听到此时怕是会直接受惊动胎气,甚至更严重的会直接流掉孩子的。 从这点可以分析出林松仁不想让顾轻临生下这个孩子。但他不能背负这个名头,只好让林老夫人和梅氏这些内宅之人背负了。 后来林松仁为了表示自己的气愤还晕倒了。可是当时林老夫人非要顾轻临跪着抄写佛经,那模样根本就是冲着顾轻临肚子里孩子来的。 他在说出要把碰了顾轻临的人做成人彘,要灭了她家的九族后,事情刚刚僵持起来,林松仁就醒了。 醒来的那么巧,缓和他和老夫人之间的表面矛盾。林锦文当时就在想,如果林老夫人真敢动顾轻临,他肯定就不管不顾和林家撕破脸面的。 也就当时他就更加确定林松仁和周安是有联系的。因为皇孙的事他成了活靶子,周瑞的眼睛只会盯着他,隐藏在背后的周安就更方便布置东西了。 为什么不是周祥,因为林锦文在皇宫里试探过周祥。周祥真的只是容易被人当做前锋,而不是像自己那样在扮猪吃老虎。 何况周安在还特意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前都没出现过,突然就出现了。周安懵懂无知,林锦文只能陪他演戏。林锦文本身并不是一个对呆傻之人有看法的人,但按照本性,他得看不上周安,不耐烦他,甚至还要欺负他不知事。 还好,他根本就不愿意对着周安太久,不耐烦表现的淋漓皆知。 在怀疑过周安根本不傻后,他细细的研究过周安的一切。周安的母妃齐妃,还有已经没落低调到几乎没人注意的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再怎么低调,那里也住着曾经掌握兵权的人。 林锦文自打怀疑了周安后,对一切都更加小心了。周安这种人你稍微不慎就会被他抓住把柄的。兽房之乱周安借机出去入了皇帝眼的周容,他觉得周安肯定还有别的动作。 在又一次针对周瑞的事情出现后,林锦文得知此事和温时奕扯上了关系,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内情。温时奕的折子有没有被拦截,只有温时奕自己知道。 所以在芳美人的事情上,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林锦文就一个观点,温家到底有多蠢,非要耗时耗力弄出个这么被容易查到的芳美人。如果真想在皇帝身边安插人,弄一个没有家世的岂不是更容易? 在萧如归奉命去调查温时奕折子事件时,却遭受了人的伏击,除了温家派去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想搅动里面的水,故意借萧如归的口,让皇帝对周瑞更加失望。 萧如归也的确如他们所想,回京时才会在皇帝面前说那些刺客太过平凡。萧如归一直认为是周瑞和温家动的手,他想帮周康才有了那番话。 然后林锦文把话给他在皇帝面前截断了,以免萧如归被皇帝训斥。 而后的事众所周知,皇帝虽然明面上维护了周瑞,心里对他根本是一点期望都没有了。三皇子周祥则因为淑妃的牵连,在宫内更艰难。 至此皇宫里只剩下周康,还有暗地里的周安。 当然,也有可能这些都是林锦文的猜测,周安也许是真的傻,也许他真的不是皇帝私生子,可是林锦文不在乎。 他本来也就没有打算拥立周康,他至始至终的目的就是好好活着。 从他是私生子流言传出来,他就别无选择。 “你为什么会从那时开始怀疑我?”周安是真的很想知道,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把所有人都利用上了,他藏在暗处看周瑞笑,还等着看他哭。 因为只要有周瑞和安昭仪这把柄,周康必然是登不上那个位置的,他甚至还想好了所有的退路,他做过的所有一切事都会扔到林锦文头上。 他计划的那么好,推动的事情那么顺利,结果他弄出来的这一切竟然败给了林锦文。和林家定亲根本不会让人起意,林锦文到底凭借什么怀疑他的。 林锦文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凭借一本书的开篇林家除了林文眷都死绝了。现在想想林文眷能活着逃出去,说不定这二皇子还是在里面出了力的。 从二皇子对林松仁这么重用来看,他大概也没想到林松仁把林锦文给抽死,自家竟然面临着灭门之灾。 如果真是周安救下了林文眷,他这么做可不一定是为了成全彼此的君臣之情,说不定是为了在某些时候给皇帝一个痛击。 想到这里,林锦文抬眸朝周安笑了下语调轻快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那么聪明,那自己就好好猜猜呗。” 周安的脸色扭曲了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淡淡道:“那好,我换一个问题。我做这一切的依据是因为我知道大哥和安昭仪的私事,这是个把柄我和母妃盯了许久才盯到的。我心里清楚父皇知道这事后,大哥和周康肯定是没办法成为太子。可你也是依据这些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周康身世有问题的呢?这件事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是。” 林锦文听罢这话,再次微笑:“你猜啊。” 周安:“……” 按照林锦文的想法,此时周安心里应该有无数草泥马踏过。 第92章 周安面无表情的看着林锦文, 林锦文笑嘻嘻的和他对视着, 颇有气死人不偿命的姿态。其实周安问出的那些话, 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包括顾轻临在内。 顾轻临对林锦文成为了太子这个结果并不算很讶异, 他震惊的是在这个飘雪的晚上,在成为太子的过程中竟然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他以为自己够了解林锦文的了,此时才发现他对林锦文的了解仅仅是皮毛而已。 顾轻临心里又乱又急,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林锦文和顾轻临站的很近, 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顾轻临的不安。 他当着众人的面相当自然的握起了顾轻临的手,紧了紧无声的安慰着他。他其实很想离开回去和顾轻临好好说说话, 他的心思同顾轻临隐晦的透露过。 顾轻临是明白的,还帮了他一个大忙没让他知道,但他猜出来了。 他们仍旧需要好好的谈谈,以免彼此心里有疙瘩。 不过林锦文也知道, 事情总要彻底解决好才能离开的, 要不然以后都是问题,虽然现在遗留的问题也不少。 说到周瑞和安昭仪的关系那么的秘密, 周安也是因为儿时看到了才发现的, 他是怎么发现的。说来还挺凑巧的, 他心里一开始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周瑞和周康是皇宫里难得关系不错的两个皇子。大家都以为周瑞之所以看周康那么顺眼,周康年幼不知事是一, 最重要的是安昭仪在贤妃手底下讨生活。 她巴结贤妃巴结的宫内宫外人人皆知, 皇帝知道,萧如归知道, 甚至林锦文也听说了。她甚至为了安昭仪和大皇子做了不少事,当时林锦文就有点纳闷,他不是没见过那种为了生存巴结他人的人,但安昭仪给他的感觉却有点怪。 巴结的似乎太用力太真诚了。 林锦文是个性子多疑的人,不过他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知道的。也许就像是别人说的,周瑞和周康关系好,也只是因为想日后登基弄死其他兄弟时,可以留一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 然后转折还是那次兽房之乱。 周瑞这人他接触不多,也能察觉到这人相当的刚愎自用,有点傻,有点过分自信,遇到什么事只会认为是别人的错,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也许跟他的身世有关,在他出生将近十年的日子里,皇宫只有他一个皇子。贤妃不用说了,肯定是把他捧在手心里生怕出一点事故的。而皇帝呢,就算是再怎么感到心酸,也得小心翼翼的养着他。 皇帝对他的疼爱在那十年的时间中无人能及。这也是为什么周瑞做了这么多蠢事后,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着他。 甚至为了磨炼他,还突然想到了让林锦文作为磨刀石来锻炼他,只是结果不是很让人满意罢了。 反正周瑞的性子被养的有点自大还有点蠢,这样一个人在危险面前应该是根本不会考虑别人。可是周瑞和周康的兄弟之情让人非常的感叹。 兽房那样凶险的时候,周瑞竟然没有单独逃命,他把皇帝都给忘了,却还死死的把周康抱在了怀里。 这点并不能让林锦文确定周瑞和周康有更深层次的关系,但在兽房发生的事让林锦文当下就有了决定。 周瑞不能成为未来的皇帝,周康也不行。 因为在他们逃跑时,是周康推了他一把,让他差点葬身虎口。周瑞当时在抱着周康,根本没有多余的手来推他不说。大人的手和小孩子的手就算是再怎么紧急的情况下,林锦文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周康把他推到,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和周瑞逃命更容易,也许是想替周瑞除掉自己。可对于林锦文来说这些无所谓了,他本就是最惜命之人,遇到这种事他心里只有怒火。 在脱离危险时,他压制不住心中的火气打了周瑞。一来是给周瑞和周康一个感觉,他当时受到了剧烈的惊吓,根本没有怀疑是周康动的手,二来是在众人面前维持自己无脑的人设。 无脑子的人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自然要反抗的,甭管他是大皇子还是天王老子,先揍了再说。 让他正式确认周康在周瑞心底的地位非同一般的是,他在皇帝面前张口指责是周瑞推了他,周瑞竟然没有任何反驳。 明明不是他做下的,却没有任何辩解,默默的为周康背下了这桩事儿。周瑞这性子,得对周康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做到这一地步。 至少林锦文觉得周瑞不是个喜欢背黑锅的人,那只有另有隐情了。 林锦文一开始只是想好好活着,这个好好活着的前提是周瑞不能登基为帝。他不是个喜欢受制于人的人,加上私生子身份太过敏感。 他心里一直模模糊糊有点在世人看来胆大妄为却又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不过他知道这事做起来太过艰难,便一直按耐住了。 皇帝把目光放在周容身上时,他还在想这样也好,周容性子看起来还是比较温和的。但兽房之乱过后,周容的胳膊被毁,登上皇位的可能彻底断了。 林锦文心里当时心里就下定决心了,他的路走的再怎么艰难,也不会让周康登上帝位的。周康这么年幼,做事就这么狠毒,颇有皇帝年轻时的风范,怕是完美遗传了皇帝骨子里散发的暴虐因子。 等周康成了皇帝,兽房的事就是他们彼此心底的一根刺儿。就算他当时是受惊过度,太过恐慌下意识才推出的那一掌。 但周康想要维持自己的帝王形象,怕是早晚有天都得弄死自己。 心下有了怀疑,再后来林锦文默默观察着周瑞,发现他还真是相当维护周康,在出了温芳事件后,他自己都被皇帝彻底厌弃了,竟然还不打算对周康出手。 林锦文甚至想过,贤妃也许会看在安昭仪的份上不对周康做什么,但温老太爷这个老狐狸肯定会动手的。连温家都没有任何动作,那就说明有人特意阻止了温家出手。 这个人只能是周瑞,他不愿意对周康出手。 加上对周安的各种怀疑,林锦文把一切事串起来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自己的赢面还是非常大的。 有关他私生子的流言,有关皇帝的宠信,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是别人拿在手中,那就是让他死,如果是自己拿在手中,那就可以让自己生。 今天晚上的事就是他能生的证明,因为他是皇帝私生子而备受皇帝宠信的事,由于皇帝的默认和他的嚣张已经在众人心底扎根了。 他站出来时,别人第一反应不是觉得他在逼宫谋反,而是会恍然,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终于被摊在桌面上了。 有人甚至会想,这也许是皇帝想要他这么做的。相比较周瑞和周康差点被宣之于口的父子关系,周安和齐镇国公揭露秘密又想要逼宫的举动。他做下的一切都可以说是顺势而为,除了心计深点,其他还都算好的。 当然,他现在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最大的缘由还是他真是皇帝的私生子。在感到巨大的难堪和对所有皇子失望之时,在萧如归和柳老将军站出来之际,皇帝面前只有他一个选择也是另外一个原因。 不过这些他是不会告诉周安的。 周安乐意猜人心,就让他好好猜测一番好了。 @@@ 周安心里很难受,在场其他人的心里也是惊喜交加的。他们十分想不通,这么复杂凶险的事怎么在林锦文这里就进行的这么顺利。 他们也很想知道林锦文到底是哪里来的依据,不过林锦文现在身份已变,他不不想说的事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皇帝看林锦文那样子就知道这人什么都不会说的,他心里虽然也是无比好奇,但一想到林锦文压着性子在他面前表演了这么久。最后还差点以逼宫的姿态成了太子,他心里就格外难受。 皇帝在柳俊溪带人入内时,甚至在想,如果他没有立林锦文为太子,那今晚的皇宫是不是要被鲜血染红。 他作为皇帝自然是杀过人的,今晚换成别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这落差实在是有点大,皇帝心里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最关键的是萧如归带着御林军反水,算是和林锦文绑在同一条船上了,日后这皇宫里不是他能随意做主的地方了。 想到这些皇帝突感疲惫,很想找事,他抬眸望向林锦文淡淡道:“不说也罢,林松仁和林家你打算如何处置?” 这事说的容易处理起来也挺麻烦的。怎么说呢,林锦文如果真的是贵妃之子,林松仁养了林锦文算是有功劳,他最终选择的是扶持周安,这是大过。 这事林锦文处理不好,就会被人议论的。站在林锦文的立场上来说,林松仁这事一方面是养育之恩,占着孝道的,一方面是国法,占着公道。 不顾孝道会让人觉得林锦文这个刚冒出来的太子心硬心冷,经过一系列打击的朝臣心里会有其他想法的。如果不顾国法,日后就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容易让林锦文这个太子的位置做的不稳。 反过来说,林锦文如果不是贵妃之子,那里面的事就更值得玩味了。林松仁这么捧杀他,又同周安一起陷害其他皇子想得从龙之功。 那就是对皇帝有恨,对林锦文有怨,那林锦文的母亲是谁不言而喻。以皇帝这种以我为天的性子,林松仁敢用这招阴他,怕是杀了林松仁都难消皇帝心头之恨。 这事说来是皇帝的错,但身为皇帝,尤其是现在的皇帝,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错误的,他只会把问题所在都归结在别人身上。 只是杀了林松仁简单,但杀了之后的后续问题也挺让人头疼的。 肯定有人在心里暗自嘀咕林锦文的身世到底有没有问题,虽然现在也避免不了被人嘀咕就是了。皇帝这边不说,林锦文自己心里会怎么想这件事? 林锦文是想让自己就这么以宫中贵妃之子的名义活着,还是想让自己身上背负一层人人看得到的枷锁? 如果是前者,他的太子之路和皇帝之路都会很顺利,如果是后者,那他一辈子甚至死后都要处在被人议论之中。 皇帝玩味的盯着林锦文,他很想从林锦文口中听到答案。 被皇帝点名的林松仁浑身一震,众人望向他,他则抬眼望着林锦文。他眸中神色十分的复杂,最后他面无表情的错开眼看向地面。 林锦文却是想也没想的说道:“既为长辈,又被我喊了这么多年父亲,林家不是我能处理的。” 他说完这话,皇帝挑了下眉,他望了望一旁眼神如刀的柳老将军,眼中浮上了一丝讥诮之意。他靠在座椅上,似乎在无声无息的问柳老将军,你看你支持的这个人品性也不过如此。 从林松仁对林锦文和林家对林锦文的态度,从林松仁做的这些事来看,林锦文只能是柳氏之子,而非宫中贵妃之子。 皇帝说他是贵妃之子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以林锦文现在表现出的聪慧,能猜到林松仁和周安合作,他怎么会猜不透这些的。 他选择了最容易走的那条路,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支持他的柳老将军难道不会因此失望吗?他会不会后悔这么支持林锦文了,日后他还会全心全意的对待林锦文吗?自己的外孙为了太子之位,为了皇位抹杀了自己母亲的存在。 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出生成为一个巨大的污点。 “既然事关长辈,那就交由外祖父处理吧。”林锦文看着皇帝又慢慢悠悠的添上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没怎么说过话的柳老将军,一句外祖父却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要做太子,也要做柳家的外孙。 皇帝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时间都有些呆了。柳老将军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温意。刚才林锦文开口时,他表现的很平静,心情其实是相当复杂的。 有捷径谁不想走,尤其是涉及皇位,林锦文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不容易,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可以的。何况以他对林锦文的了解,林锦文就算表面上承认自己是贵妃之子,私下里还是会承认柳氏的。 只是柳老将军内心明白这些,感情上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 好在林锦文没有让他失望,他用外祖父三个字,承认了自己的母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林锦文甚至愿意背负着种种非议,让柳老将军替柳氏讨回一个公道。 柳老将军望着林锦文平静的容颜,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这个外孙,他是亏欠的,他更亏欠的是那个被他扔在京城,临死都没见上一面的女儿。 但林锦文做事做的很好,没有让他失望。 皇帝望着林锦文,神色惊讶,仿佛他脑袋上长了两个头,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让柳老将军处置林松仁,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身世昭告天下,皇帝还是个德行有亏强迫臣妻之人,那他开始何必说林锦文是贵妃之子。 他费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林锦文是私生子呢。 林锦文听了这话轻轻笑了下,他望着皇帝道:“是宫里贵妃之子还是宫外的柳氏之子有什么区别吗?” 柳老将军还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和林松仁的脸色突变。 “什么意思?”柳老将军望着林锦文开口问道,不过他的问话却淹没在了一声惨叫之中。 第93章 突来的惨叫声让众人心底一冷, 林锦文第一反应是拉过顾轻临把他护在身后。 他们顺着惨叫声看过去, 只见断了右臂的周容左手拿着剑, 剑身上还在滴着鲜血。他满脸阴郁, 眸子里满是怒火的望着跪倒在地上的周安。 周容刚才趁着众人视线被转移之际, 突然抽出了身边侍卫腰间的剑朝周安砍了过去。他断了右臂,人们本能的会忽略掉他,以为他是无害的,或者是就算有害也能被人轻易制止的住。 周安满脸疼痛, 脸上还溅了血迹,疼痛让他红了眼, 加上那扭曲的脸色,他整个人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众人看过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安的右臂被周容给出其不意又带着狠意的砍了过去。他的右臂虽没有直接掉落在地上,但周容的力道很大, 胳膊定然是要残废的。 萧如归反应过来后, 上前一脚踢掉了周容手里的剑。周容报了自己胳膊被废之仇,他满脸扭曲的快意, 根本不在乎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被萧如归摁下时, 周容死死的抬头望着疼的眼泪都出来的周安道:“一条胳膊换一条胳膊, 二哥可满意?” 说完这话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哑着声音吼道道:“二哥, 你的心那么狠那么硬, 你的身体也是肉做的吗?你也知道疼的是什么滋味吗?但是比起被猛兽的牙齿刺入身体,被它活生生来回撕断胳膊的疼, 你现在只是被一剑砍伤,这疼还算好吧。” 周容被毁掉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害了他。当然,一开始他考虑的是贤妃和周瑞。在知道皇帝要立周瑞为太子时,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甚至恨不得一死了之。 他今日前来时已经做好了和周瑞拼命的准备,不过他也知道皇帝寿宴之上戒备森严。自打他受伤之后,周瑞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得到了贤妃和温老太爷的指点,根本没有和自己有过什么接触。 也许是怕自己报复吧。 在宴会之上,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展。中途各种心里各种起伏和心里变化就不用了,他只能说自己曾一度以为是林锦文害了他。 结果到了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害他的凶手,是隐藏在暗处的周安。说实话,他把皇宫里的人怀疑了一遍,都没有往周安头上想过。 现在想想,他真是够傻的。 在皇宫里,他一直是默默无闻的,他知道自己的母妃身世一般没人能帮得了他什么。他即便是被皇帝送到柳贵妃身边养着,他也没敢奢望什么。 柳贵妃对他不咸不淡的,从来没有为他争取过什么。他心里是有些失望的,毕竟身为皇子谁都做不到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他自认为是凡夫俗子做不到那么风轻云淡。 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等他成年以后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府邸,就可以当个闲散的王爷。 初得皇帝赏识,他心里是既害怕又恍然。 他心里惶恐不安时,那天他前去给贵妃请安时,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内监的谈话,一开始有个内监说到兽房有人知道有关柳贵妃的一件天大的秘密,说出来能震惊整个皇宫。 不过秘密事关重大,不可说,另一个人则说他身在兽房,兽房也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能以猛兽伤人。 两人都想让对方说出秘密,然后便约定前去兽房喝酒聊天。 两人离开时,地上遗落的有药包。 周容当时把药包捡了起来,他闻了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心里是不信任这内监所说的话的,哪有靠着药包就能使猛兽伤人的。他想了想,便把那药包给扔了。 他在宫里是个无权无势又不怎么得宠的皇子,他拿着药包找人查里面的东西,不出事还好,万一真的出事,他肯定首当其冲被牵连。 所以直接处理掉是最好的。 但有关柳贵妃天大秘密的事,他心里是很想知道的。柳贵妃怎么也养了他一场,柳贵妃好他也好,柳贵妃真的有什么秘密,他也讨不了好。 周容纠结犹豫了一番,还是偷偷跟着两人去了兽房。兽房当时人员很是松散,那两个太监走的又是小路,并没有人发现他们。 周容在两人喝酒时也就听到一句,说是柳贵妃身世有问题,后来两人就喝起了酒。周容等了一会儿看他们已经说起别的了,自己也就离开了。 后来,林锦文奉命去查兽房之乱时。那个给猛兽下药,让它伤人的内监福气说四皇子在兽房之乱前一天去过那里,还想以药包刺激猛虎伤人。 周容受伤后,林锦文心里已经在怀疑周安有问题了。当时他在兽房审问时,问过一句大皇子可曾去过兽房。 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大皇子推了他,心怀记恨才问的。只有林锦文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在试探周安到底有没有在里面动手脚。 那内监原本还十分有气性,要求吃御膳八宝珍,结果在他问了这么一句话后,便顺着劲儿说林锦文是可怜之人,还把四皇子来过兽房之事痛快的说了,而后咬舌自尽了。 这事自然是不可能隐瞒皇帝的,加上周容断了胳膊后性格大变。皇帝一开始对他还是很疼惜的,慢慢的也就疏远了几分。 至于那个内监所说的话,一来是替周安试探林锦文,二来是在皇帝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彻底定死周容的退路。 皇帝当时怀疑的是贤妃但没有确实的证据,但他心里免不了嘀咕,周容去兽房做什么,真的是想以猛虎伤人吗?那他想伤的是周瑞还是别人? 皇帝并没有问周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件事以太监福气嫉恨皇帝故意养虎伤人作为最终的结局。 现在一切都明朗起来了。 至于福气为什么同周安合作,在林锦文看来,应该是周安选择了福气。他和贤妃在暗处,要比在明面上做事容易的多。 贤妃忽略他们,他们却可以查很多贤妃和周瑞的事,也更容易和那些人取得联系。 福气和贤妃有关系,日后出事完全可以推到贤妃身上,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傻子。皇帝即便是一开始相信贤妃,次数多了也就不回信了。 后面芳美人的事同样如此。漏洞百出却又紧紧抓住了皇帝的视线,让他死死定住了温家和周瑞,同时除掉了另一个眼中钉周祥。 至于福气为什么这么听话,他家被皇帝抄了,只留他一个人还成了太监。这古人向来把名声看的极重,如果周安能事后为他平反,甚至是恢复刘家声誉,他自然是心动的。 那个假芳美人,应该也是有着相同身世的。身世凄惨,为了报复皇帝,为周安所用,成为他登上帝位之路的托起者,也成为了王座之下的白骨之一。 @@@ 周容怅凉的笑声和质问声混合着周安痛苦的闷哼声响彻在阁楼之内,让人心底无端的泛冷。此情此景众人不知道该说是因果报应,还是应该说权势蛊惑人心。 而那个被周容夺了剑的侍卫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此事并非是他的错,但却是他不查之下被周容夺了剑,刺伤了周安,皇帝怪罪下来也只会拿他出气。 想到自己要连累满门,这侍卫的心同外面的天没什么区别。 皇帝站起身,他望了望周容又望了望周安,眼底一片风雪,冷的让人发寒。 皇帝到底没想过让周安倒在地上流血而亡或者就那么疼死,他喊了御医前来。 楼阁之中的侍卫和宫人听了皇帝的吩咐第一反应是看向林锦文,林锦文敛眸站在那里。皇帝怒声道:“怎么,朕的话不管用了?” 萧如归不动声色的踢了踢跪在地上那个侍卫,侍卫抬眼定下心神以最快的速度出去了。 在御医来之前,周安咬着牙忍着痛,他趴在地上抬头望向林锦文一字一句顿顿的说道:“你果然聪明手段又高明,怪不得能走到最后,周容除去我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吧。这样一来你根本不用自己出手除掉我,到时就可以手上干干净净成为太子成为皇上。我们这几个皇子的结局已定,都成了你手中的棋子。” 说道这里,他裂了一下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觉得可笑,他看向萧如归看向柳老将军看向那些御林军侍卫又道:“这些帮过你的人心里就不害怕吗?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以你的手腕,他们怕是死的时候还在感激你吧。” 对于周安这番言论上的挑拨离间,萧如归和柳老将军自然是没什么表情的。不过他身后的那些御林军有的则面面相觑,拿利刃的手都有些颤抖。 林锦文笑了下,他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下这些事最终变成现在这模样。他日我若做下这种心安理得杀人放火之事,自有人来找我讨要公道。我自己并不担心这个,也就不劳烦你替我担心了。” 周安低低笑出声,他道:“你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你和我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都可以为了目的不折手断。你若真的那么伟大,你发现了我的阴谋为什么不向父皇说明呢,那样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你不过也是在等待这个机会罢了,我们所有人相互残杀,你坐收渔翁之利。我想就算我不做下这些事,你也会做下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样的。”在周安话音刚落时,顾轻临开口了,他道:“他怎么可能和你一样。”林锦文怎么去揭露他的秘密,他开口了皇帝会信他的话吗? 林锦文是顺着周安做下的事算计了这一切,最终成为了胜利者,可是他们本质上还是不同的。林锦文从来没有主动去算计过去害过谁的。 这些是事实,可是从胜利者口中说出来的事实总是蒙上了一层纱,尤其是对着这么可怜兮兮的落败者,总能给人别样的感觉。 周安咬牙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他现在手上不沾血,日后难道就不沾血吗?成了帝王,很多时候怕是自己都没办法吧。” 顾轻临还想说什么,林锦文抓着他的手拍了拍,然后自己对上周安。他觉得顾轻临就是太老实,怼周安这种临死还想拉个垫背的根本无需给他讲什么道理。 你越是给他脸,他兴致约好,越容易蹬鼻子往脸上上,越是会蛊惑人心。 于是林锦文淡淡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失败就承认自己失败得了,这么逼逼叨叨的你也成功不了啊,反而还让别人看不起你。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你当我没脑子是个傻白甜吗?我告诉皇上好让你趁机干掉我吗?那样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你看我这没听你的,我今天不但好好的站在了这里,还赢了你。” “从你做的这些事来看,你也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啊,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画风不一样了呢?还有你说的对,身为皇帝的确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我这人也的确不大喜欢见血,但是谁若傻逼逼非要犯在我手里,我也不介意让他知道血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林锦文最后那两句话说的轻描淡写的,但眸子里却写满了不屑,整个人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很有身为帝王的高傲。 周安和林锦文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这人说话向来是与众不同,还十分戳人肺管子。以前他只是个旁观者,现在变成了承受人,林锦文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心里的想法,他一时都找不到话辩解了。 王忠走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林锦文最后那句话,他心中一凛,带着药童忙走了过去。 周安这期间一直在流血,头有点昏沉,刚才那番挑拨离间的话本就是强撑着说的,现在被林锦文这么光明正大的一刺激,只觉得头晕眼花的。 周安伤势不轻,王忠准备把他抬下去医治,请得了皇帝的同意后,他就准备离开。 经过林锦文身边时,林锦文突然笑了下那么轻飘飘的开口道:“二皇子,刚才外祖父的话你可听清楚了。齐镇国公想推呆傻的二皇子为皇,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日后还是老实点的好,要不然四皇子,不应该是五皇子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会让御医给你调整调整药方,好好治治你这呆傻之症的。” 这明明没有一个威胁的字却处处是威胁的话,终于把周安刺激的彻底晕倒了。 等周安退场后,林锦文觉得皇帝的寿辰终于可以落下帷幕了。 皇帝脸色苍老了几岁,望着林锦文,他自己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皇帝道:“都这样了,你们也该出宫了。” 萧如归忙道:“皇上,太子何时移居东宫为好?” 按道理来说,皇帝生辰本就是在寒冬腊月最末天,这个时候朝堂上已经封印了,起印也要等过了元宵。到时皇帝立太子的旨意晓达四境,林锦文便会成为这大周真正的太子。 林锦文元宵之后入宫也是可行的,不过萧如归怕夜长梦多,于是又提议道:“皇上和太子刚刚相认,倒不如一起在宫里过个团圆年。东宫虽未有人居住过,但里面的东西时时都有人收拾着,房间也都是干净的,再让内务府连夜安置一番,向来是不耽误皇上和太子祭祀拜祖过团圆年的。” “皇上,老臣觉得萧统领说的有道理。”柳老将军也忙开腔这般说道。 皇帝目光沉沉的望了望萧如归,他觉得自己心口疼极了。他自认为看人的眼不瞎,林锦文是一个,萧如归也是一个。他怎么就没看到萧如归和林锦文之间的联系这么深呢,而萧如归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多呢。 皇帝看向林锦文悻悻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萧统领说的在理儿。”林锦文顺着杆子往上爬道:“我也想和皇上一起吃饭。” 皇帝从他现在的态度上找到了一点往日熟悉的痕迹,但皇帝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面目。皇帝本来想说和林锦文一起吃饭他怕咽不下去。 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分外没意思。 他道:“那明日便开启宫门,迎你入住东宫吧。” 林锦文微微一笑道:“皇上,不必这么麻烦,早早已经在宫里了。我们今晚就可以入住东宫的。皇上只需要从内务府先派几个奴才” 今天的雪很大,发生的事太多,明天京城肯定是一片风云,他也肯定成为全京城议论的对象。宫里的事被传出去,到了他人耳边早就变了味道。 今晚他若是回林家,那萧如归和柳俊溪肯定要派人守护着他,以免出什么乱子。但明天他们入宫的路上,看热闹的人肯定是非常多的。 这种新鲜事几朝几代怕都是难得一见的,宫里的御林军需要萧如归坐镇压着,宫外就算有柳俊溪和柳老将军带人护着他入宫。 这古代的人没什么娱乐的地方,看热闹的心却是有的,他成为太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肯定会引很多人来围观的。 人的好奇心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的,只是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短板,身份不明。万一有那么些书生在他途经之地跪在地上要求皇帝明确他身份,阻止他入皇城。 到时老百姓再被一些热血腾腾的话那么煽动一番,那他做的这一切不就是白搭了吗?既然现在他都成为太子了,就不用在乎那些形式,关键是把位置给牢牢稳住。 等过完年开印之后,他站在人群中,太子的身份是不会被谁轻易撼动的。 倒不如直接住在宫里,宫外的一切讨论和风声都和他们无关,等人们的兴致下去之后,有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默认他这个太子,他们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情形绝对比现在要好的多。 过程虽然有些不那么正统,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可以了。 皇帝:“……”他觉得自己刚才误会萧如归了,萧如归的心眼也许根本不多,都是跟林锦文学的。这么没脸没皮又理直气壮的事,也只能林锦文做得出来。 林锦文这事还真没和萧如归商量,萧如归能在皇帝这么开口,也只是认同他而已,皇帝大概永远没办法体会这个。 皇帝无什表情的望着笑眯眯的林锦文,最后他道:“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你说早早入宫了?他在什么地方?” 其他人也有点好奇,林锦文道:“皇上不用担心,我和轻临一会儿会亲自接早早入东宫的。” 皇帝现在最讨厌看的就是林锦文这副表情,他错开眼,准备甩袖离开时又看到了温老太爷等人,便硬生生的停下脚步开口道:“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理?” 温老太爷看到众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知道这是终于轮到自己了,他一脸苦涩颓废态度又万分诚恳道:“皇上,老臣犯下的错老臣会在天牢里清清楚楚写出来,老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求能弥补往日过错。” 温老太爷一句愿意呆在天牢里,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这么做,至少能稳住他身后的那些跟随者。 林锦文心里松了口气,要是温老太爷打算给他死磕到底,事情他还是能处理掉的,只是过程肯定会有点血腥。 皇帝看事情都这样了,这次真的抬脚离开了。 皇帝走后,林锦文让萧如归把除了林松仁之外的人都押入天牢。 柳老将军在林锦文开口后沉沉道:“太子殿下,把他也压下去吧。” “哦?”林锦文挑了挑眉,他以为柳老将军应该想知道柳氏的事,这种事问林松仁这个当事人最合适不过了。 等问过之后,是杀是剐都由柳老将军做主的。 柳老将军也没隐瞒自己的心思,他轻声道:“老臣想先见见贵妃娘娘。”说道贵妃娘娘几个字,他是满嘴苦涩。 林松仁在一旁听得浑身一震,他望着林锦文,嘴动了动,似乎在说,他也想去见见柳贵妃。 柳老将军心里各种滋味,当年为了避免被皇帝打压,他拖家带口远走北境,他在那里守了大半辈子边疆,却没有守住自己的女儿。他这女儿在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知道也打听不到。 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哪怕他的女儿是恨他的,他也认了。 林锦文很快就明白了柳老将军的心思,道:“今天天色正好,外祖父便带人去吧。” 至于林松仁,林锦文抬了抬眼眸很是随意的说道:“贵妃大概是不愿意见到林大人的。” 说罢这话,林锦文握着顾轻临的手道:“也有几个时辰了,咱们去接早早吧。” 第94章 说到林早早, 林锦文眼底不由的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顾轻临听到早早两个字, 心立刻变得迫切起来, 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早早这么长时间呢。 有萧如归和林锦文里应外合, 林早早能被带入宫, 那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人想到林锦文会这么胆大,把孩子带进了宫里。 现在他们更好奇孩子在哪个地方,毕竟在皇宫里找一个藏孩子的地方是不容易的。孩子哭哭闹闹是正常,万一因此惹来了巡视的御林军, 那事情就难办了。 如果萧如归派御林军守着孩子,那肯定是非常惹眼的。一时间众人还真想不到皇宫里有哪个地方能做到万无一失。 林锦文并没有给众人解惑的意思, 在和顾轻临准备离开时,他看到了地上的周容和缩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周祥。 周容面容蜡白,眼睛里没任何情绪,林锦文想了下道:“送四皇子回自己宫殿里休息, 等皇上发落。”周容到底是在皇帝面前刺伤了周安, 这事就看皇帝想怎么做了。 萧如归听了这话,让人把周容带了下去。周容大仇已报, 心情是既畅快又茫然, 任由御林军把他拉走。 周容走后, 林锦文的视线对上了周祥。 周祥吞了吞口水,缩了缩脖子, 对着林锦文神色是又惊又怕又嫉妒。对今晚发生的事, 周祥是怎么想都没想到,他觉得自己可能长了个草包脑袋。 他难得放下心站在林锦文的立场上想了想, 如果周安针对的是他,这些事是发生在他身上,那他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对林锦文还是隐隐有点羡慕。 林锦文看着周祥那表情,突然微微一笑,十分客气道:“不好意思三皇子,不,以后应该叫你为四皇子,四弟了。我年龄比你大,以后就是三皇子,就是当哥哥的人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历经刚才这一切,周祥心里还是挺害怕林锦文这笑容的,总觉得他一笑自己就要倒霉。他忙摇头道:“不……不介意的。” 他介意也没办法,皇帝都开口了,他还能让皇帝改口不成? “这样就好。”林锦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道:“毕竟现在皇宫里除了我就剩下你一个手脚身子骨都健在的皇子了。万一你也出了点什么事,成了个缺胳膊短腿的人,我这个刚被皇上认回来太子的名声可就不那么好了。知情的人知道大皇子他们被皇上厌弃是自找的,不知情的人怕会以为我是容不下宫里的这些皇子呢。” “不过好在我这人向来脸皮厚,不是重视名声的人,四皇子也不用太为我操心。”最后这两句话林锦文说的十分幽森。 周祥脸色更苦了,他觉得林锦文这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他。他要是老老实实的不作妖,就能好好活着,如果他不老实,心里有什么想法,那就得少点什么了。 说不定还会少点命。 想到这个可能,周祥彻底安静下来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他那脑袋瓜子,是真的比不上林锦文的。这个人心计这么深,他动动脑子动动手都能弄死弄残自己的。 何况,他现在身份也没多值得人喜欢。 眼下一切明朗,所有事都是周安做下的,芳美人的事周安却没有承认,淑妃还是有谋害皇帝的嫌疑,皇帝明显是不想查了,淑妃还是有罪,要想从冷宫里出来暂时是不可能了。 面对林锦文的威胁,他决定选择暂时闭嘴。 看到周祥的脸色都苍白起来,眼神很是惊恐,林锦文笑了下。 他同顾轻临离开,萧如归带人跟在他们身后,其他御林军跟着柳老将军以送四皇子回宫为由去见贵妃。 按说这个时辰见贵妃有点无礼了,毕竟是后宫之人。此时天色已晚,身为后宫嫔妃实在是不易见外臣。 但柳老将军真的有点等不及了,明天便是除夕夜,他今日出了皇宫宫门便会被锁,大臣不能随意出入。他这个年怕都要过的抓心抓肺的难受。 现在有四皇子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勉强去见一面也是好的。 @@@ 出了阁楼暖和之地,外面还飘着雪花,满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张开嘴说话白雾便会从口中跑出来。林锦文儿时没钱没玩具,他特别喜欢在冬天对着窗户吹上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画各种自己也看不懂的画。 这个世界没有他所在的世界那么发达,不过有顾轻临有林早早,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林锦文笑了,他握着顾轻临的手慢慢的朝冷宫走去。 是的,大概是没有人想到林锦文会把林早早放在冷宫里。 这是宫里最为偏僻不起眼的地方,萧如归就算是多安排一些御林军在这里也不会被人发现的。林早早在这里是非常安全的。 何况柳俊溪为了以防万一,还通过萧如归从宫外调了一些他信得过的北境军在这里守着。这些北境军都是见过血的,那些冷宫里的人若是不长眼,那可是会死人的。 林锦文和顾轻临到了冷宫,御林军在四周把守着,看到他们出现,各自心底都松了口气。 说来刚才看着被送进来的贤妃、安昭仪和齐妃,加上里面的北境军,心里也是各种猜测,现在看到了萧如归出现,他们的那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得知人在里面安然无事时,林锦文和顾轻临顿时松了口气,忙推门走进去。 冷宫很大,今晚很热闹,远远的还能听到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喊皇帝来了。 在一个离门口不算偏远的地方,林锦文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柳俊溪。 他查封镇国公府时,自然也捎带了林家。玉竹、三七等林锦文院子里的人他都带入宫了,然后一直呆在这里等着。 除了想要亲自保证林早早的安全外,也有想第一时间见到萧如归的意思。 看到柳俊溪,萧如归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脚步却不由的慢了两分。一刹那的功夫,就同林锦文和顾轻临拉开了距离。 柳俊溪的眼睛则是亮了起来,比天上飘落的雪花都明亮。他极力想忍,但嘴角还是没忍住浮起个爽朗的笑。 林锦文现在一心扑在林早早身上,对柳俊溪的表现根本没在意。 他随口问了句早早还好吧。柳俊溪没有回答,林锦文也没想着他回答,自己抓着顾轻临就溜达进去了。 门外柳俊溪望着萧如归俊逸的脸庞,还有他眼眸之上沾的一片雪花,他很想那么伸手给萧如归拂去。但柳俊溪知道场合不对,他最终强忍着没有那么做,轻笑的问了句道:“你还好吧。” 天寒地冻之天,萧如归只觉得心底暖洋洋的,就像是喝了一碗放满了辣椒的羊肉汤,整个人舒坦极了。 他望着柳俊溪轻轻一笑道:“还好。” 四目相对,里面的热度似乎把周身的飘雪都给烫化了。 门内点燃着炭火,窗户开了点缝隙漏风。房子应该是被萧如归吩咐过特意打扫了一番,至少比着冷宫其他地方还是很干净的。 玉竹和三七望着林锦文和顾轻临脸色还有些惊疑不定,唯有王婆还稍微镇定些。 王婆是在宴会前就被柳俊溪送入宫的,玉竹、三七水苏等人是被带来的,而且是在林家被查封后才带来的,她们的心情自然是惶恐的。 虽然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冷宫外的守卫和这四周布满的将士来看,皇宫里肯定发生了大事。 看到顾轻临和林锦文安然出现,她们恍恍惚惚的那颗心才算沉静下来。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顾轻临和林锦文没事,那就意味着她们都是安全的。 王婆到底是在边关见过生死之人,她压下心底的各种疑惑轻声道:“小少爷在里面睡着了。” 林早早是相当乖巧的,除了开始入宫后可能发现自己睡的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哼唧了两声。在王婆把从林家带回来的被褥放在床上又抱着他哄了哄,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林锦文和顾轻临走了过去,林早早正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林锦文看向望着林早早没了动作的顾轻临含笑道:“这里毕竟是冷宫,没有地龙,把他抱回东宫吧。” 顾轻临听到东宫二字回过了神,他嗯了声,把林早早裹在被子里,又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盖在被子上。 东宫离冷宫有一段距离的,这雪这么大风这么紧,林早早又是早产之身,还是小心些为妙。 抱好了林早早,顾轻临望向林锦文,林锦文朝他点了点头。 王婆玉竹等人则有些震惊,她们似乎听到了东宫二字。但具体怎么回事,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问出来。 她们这群人战战兢兢的跟着林锦文和顾轻临被御林军护送着朝东宫走去。 @@@@ 到了东宫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安吉带人正在殿门前等着,看到林锦文他笑的一脸褶子,忙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公子。” 因为顾轻临还没有被册封,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就喊了声公子。 玉竹等人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怎么就一天的功夫,林锦文就成了太子了,顾轻临成了公子。 林锦文抬了抬眼皮道:“皇上圣旨都没下,你这太子就喊上了,就不怕犯皇上的忌讳?” 安吉和林锦文没面对面的打过交道,以往那些传闻也不能全信,要不然林锦文今日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 安吉一时摸不准林锦文的脾气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满意还是想让自己拍马屁拍的更狠点。 不过他到底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忙道:“皇上圣旨虽未下达,但口谕已到,都乃是金口玉言,奴才这称呼倒也不算犯忌讳。” 林锦文笑了声,挑眉淡淡道:“带路吧。” 安吉应了声,迎他前去收拾好的正殿寝宫。他以前从王尽安口中听过一嘴,说林锦文对自己的夫郎十分喜欢。 所以这正殿自然是为顾轻临准备的。 寝宫内地龙已经烧了起来,温度要比外面的暖和许多。顾轻临把披风拿下,露出包裹着林早早的被褥。打开上面,露出林早早红扑扑的小脸。 他还在安稳的睡着。 林锦文轻声道:“今日时间不早了,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让王婆带早早去偏殿休息吧。” 发生了太多事,他和顾轻临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顾轻临嗯了声,把林早早递给了王婆。 安吉忙道:“太子、公子,奴才早已经吩咐下人烧好了热水。太子和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才。” 林锦文嗯了声,安吉十分知趣的告退了。 东宫自然是有宫女和内监的,林锦文只想赶快躺在床上休息,顾轻临也习惯了玉竹他们伺候,便没有召见这些服侍的下人。 反正以后有时间见面。 林锦文倒是想和顾轻临洗个鸳鸯浴,不过这个时候有点不大合适,他也没有强勉,自己先洗了出来,然后顾轻临又独自去洗了一番。 等顾轻临出来时,林锦文正穿着里衣坐在镜子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响声,他转身看到顾轻临的头发还是这湿着的,便起身让他坐在镜子前,自己则拿了细巾,细致的为他擦拭着。 殿外风寒殿内很暖,倒也不觉得冷。 擦拭头发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头发差不多干了后,林锦文把细巾扔在一旁的架子上,自己突然拦腰把顾轻临给抱了起来。 顾轻临吓了一跳,他身量看着单薄其实很是精壮,林锦文晃悠了两下差点没把他摔下去。不过还是忍耐着把人抱到了床上。 林锦文望着顾轻临轻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轻临抬眼望着他,他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想问,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问起。 林锦文抚摸着他的眉眼,低声道:“你应该能猜出来我要做什么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帮我的,也不会因此心里压力那么大早产了。” 顾轻临浑身一僵,林锦文在他耳边轻轻笑出声,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压死大皇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有你的帮忙才那么顺利的,你虽然没有说,但我都明白,我信任你,就像你了解我信任我一样。” 林锦文这话指的是温芳和大皇子之事,要不是这件事皇帝还不一定那么快厌弃大皇子呢。 顾轻临闷哼了一声道:“你都知道?”说完这话他苦笑了下,二皇子那么心思缜密之人,在林锦文面前都输的这么狼狈,他做的这点事定然是逃不脱林锦文的眼睛的。 现在想想,温芳的事发之前他前去温家,林锦文曾开口阻止过一次,那时孩子已经几个月了,他们都害怕孩子出事。 不过在他的坚持下林锦文还是松了口气,那时这人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吧,但他并没有阻止,甚至在孩子早产后都没有为此责备他一句。 想到这些顾轻临闭了闭眼睛,然后他睁开和林锦文对视着道:“你就不觉得温芳这事我做的有点过分?” 林锦文笑了,他道:“是你给她和大皇子下药了?” 顾轻临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这么做的。 林锦文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有理由的,那你现在可以说给我听了吗?” 顾轻临完全没办法用言语描绘此时自己心里的滋味,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怕林锦文觉得他心思深沉不可信,没想到林锦文最相信的人还是他。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他了解这人,知道顾轻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别人,只有别人先伤害了他,他才会找机会还手的。 林锦文明白这些,所以有些事他根本没有插手,由着顾轻临自己去解决一切。 第95章 面对着林锦文信任的眼神, 顾轻临愣了下, 思绪飘远, 的确是他算计的温芳和周瑞。 温家家大业大, 婢女小厮无数。顾轻临在温家呆了这么多年, 除了身边带去的三七和玉竹,其他人他根本不怎么去接触。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温老夫人的喜欢却不是他任性的理由。温家的下人他能用但不能刻意招揽,要不然会让别人心里不舒服, 会让人觉得他不知进退,会觉得他仗着温老夫人的疼爱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对下人还是十分宽容, 也有个好名声的,一般能打探点小道消息的。 算计温家的庶女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被人抓着把柄后面临的肯定是难以言说的暴风雨。 别人不说温老太爷和温老夫人这一关他都过不去。 可是顾轻临还是那么做了,也许他心里一直想这么做, 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最终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动手。 他在并没有动用温家的人,但他了解温芳的性子。温芳身为庶女却心高气傲, 一心想要嫁高门。她巴结温怡和王氏, 拼命想让王氏给她找个好婆家。 但顾轻临在温家看的很清楚, 温芳最巴结的人是大皇子妃温静娴,只不过温静娴根本看不上她罢了。 温芳想要嫁个好夫婿有个好前途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是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却算计了他。 他那时一直因为容貌的问题没有定亲, 在温家是个相当尴尬的存在。 不是没有人前去温家求娶过他, 那些人温老夫人觉得都是些歪瓜裂枣,她都看不上眼。温老夫人一心想给他挑选个好人家, 不会因为他双亲不在而受气,也不能是那种一心想借着他想攀温家这颗大树,把他当垫脚石的人。 温老夫人挑来挑去却是没有一个满意的。 王氏一开始是在一旁看着的,直到有天温老夫人在大家聚会时无意中说了句,不如把顾轻临留在身边一辈子,王氏当时惊得茶杯都差点没握住。 顾轻临也很快反应过来温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温家有温良和顾轻临年岁相仿,温良要是娶了顾轻临,那可不就是一辈子呆在温家了吗? 当时人多口杂,顾轻临则道:“外祖母如果不嫌弃,轻临一辈子不嫁人愿意服侍外祖母的。” 温老夫人当时就知道他这是在温婉拒绝自己的提议,温老夫人其实也是那么随口一说。她心里很清楚,温良是他们相国府的嫡孙,是温老夫人最喜欢的孙子。 温良有学识有风度,前途一片光明,娶妻也是要对他有相当帮助的人才是。 顾轻临双亲俱亡,在事业上对温良一点帮助都没有。 顾轻临又是个小哥,在生育子嗣方面一点优势都没有。温老夫人舍不得顾轻临受苦,更舍不得温良因此难过。 如果顾轻临真的要嫁给温良,那势必要为主君,那对温良来说不公平。如果要让顾轻临成为温良的妾室,温老夫人第一个就不同意。 好在这么多年,顾轻临和温良一直保持着最平淡的表兄弟关系,彼此都没有其他想法。这件事在顾轻临婉拒之后,温老夫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的。 她顺着顾轻临的话笑道:“你这孩子喝了两杯酒就喝糊涂了,怎么就胡说起来了呢,外祖母恨你就母肯定会给你找个合适人家的。” 王氏当时也笑了下随声附和起来。 这件事顾轻临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但在温静娴回温府时,他无意中听到王氏和温静娴的谈话才知道这事成了王氏心底的一根刺儿。 他在温家住的地方小门后是假山和花园,平日里十分幽静。他在无人时,很喜欢在那里看书。 那天他和往日一样在假山处读书,王氏和温静娴在婢女的服侍下从远处走来。 听到声音他本来是想站起身的,但王氏正抹着眼泪对着温静娴提起他的名字。王氏道:“大皇子妃,不是说我嫌弃顾轻临的身份,可这自古以来像咱们这府这家世娶个小哥当正君的。温良日后是要出入朝堂的,娶了个小哥说出去可不就是惹人笑话吗?” “母亲疼爱顾轻临,我这个做舅母的也没亏待过他不是。我在大皇子面前说句难听的,顾轻临别说是给温良当正君就算是当个妾室,我心里都不乐意。母亲当时那话,说的我这心都凉透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着也要为温良着想的。我给温良相看过的人家大皇子妃你是知道的,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母亲如果是铁了心,我这次我就算是背负上不孝顶撞母亲的罪名,也要反对的。” “嫂嫂的心思我都明白了。”温静娴不紧不慢道:“顾轻临受母亲疼爱,可到底是一个面相一般的小哥。的确是配不上我那好侄子的。嫂嫂姑且放心,母亲那里我会好好劝劝她的。如果顾轻临实在是嫁不出去,大皇子手下还有些人,给他挑选一个也了却了母亲的心思。” “可是母亲那么疼爱顾轻临,万一他有这份心……” “嫂嫂担心这个做什么,母亲总是会给我几分颜面的。再说顾轻临也总要有自知之明的。”温静娴讥诮的说。 王氏和温静娴关系极好的,她一心支持温静娴,温静娴对她也是极好的。这种一句话的事,温静娴觉得没必要让王氏心里不顺畅。 再者一直以来温静娴根本不怎么待见顾轻临,当初她和大皇子想通过温时寒拉拢顾淮,温时寒是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现在顾淮和温时寒双亡,要不是有温老夫人在,只看她的脸色,顾轻临在温家的生活只怕是最不如意。 随后两人岔开话题说着其他的离开了,顾轻临知道王氏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也是故意让他听见的。王氏知道他的习惯,她嫌弃他,怕他在温老夫人面前说的话是假心假意,今日故意带着温静娴说出了这些话,好让他彻底死心。 顾轻临根本就没这份心,他在王氏和温静娴离开后默默起身回去了。 从此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他本就和温良接触不多,那日过后彼此更是没有怎么见过面。 温静娴和温老夫人谈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不过温老夫人时候给了他很多小哥用的东西,说是让他攒着,日后好用。 温芳自打那之后,暗地里嘲讽顾轻临无数次,说他是个嫁不出去的小哥,丢了温家的脸面不说,还想嫁入温家,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想妄想的很。 温芳说那话时的表情十分幸灾乐祸,证明这事她是清楚的。也许是王氏故意受益她前来讽刺顾轻临的。 顾轻临原本觉得他们都很无奈,是不想搭理她的。不过温芳太过分后,他还是给温芳提了两句建议,说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别总把小哥嫁人的话挂在嘴上,免得别人听到以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嫁人。 温芳当时气得脸都红了,可顾轻临根本没有理会她,直接离开了。 王氏心里对顾轻临是十分嫌弃和怀疑的,她生怕顾轻临改变主意勾搭上温良。这自古以来,借居在家的表妹表姐勾搭上主子的多了,顾轻临也是人,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在接到林家的帖子时,王氏心里就有一个念头,那时大皇子有意想要拉拢皇帝身边的纯臣,而林松仁就是其中一个。 京城谁人不知林松仁有个纨绔儿子,人人嫌弃,至今未婚,还亲口说过顾轻临是个丑陋小哥。 王氏心里的想法自然是没有直接表明的,她先和温静娴通了气,觉得可行后。她便把温芳叫了过来,随口说要带他们这些人去林家参加林老夫人的寿宴。 她们这些姑娘家的要避开着点林家那个无法无天的纨绔,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温芳在琢磨了下王氏的心思后,她便小心翼翼的说,顾轻临年岁大,虽不是他们温家血脉,但是住在他们温家的,顾轻临都未定亲,他们这些温家小辈自然是不能太着急的。 王氏对温芳很满意,她故意在顾轻临跟前说过那些看不上他的话,顾轻临肯定会防备她的,但她不会防备温芳这些姐妹。 毕竟一直以来,温芳只是在顾轻临面前说过一些难听话,却从来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温芳当时在林家,让人引开了顾轻临身边的玉竹和三七,在顾轻临想要去净房时,一个面相普通的小哥引他去了林锦文和几个纨绔子弟聚集的地方。 温芳当时的想法是在顾轻临在林锦文面前露脸,彻底败坏掉顾轻临的名声。到时别说是温良,他能嫁给好人家就该烧高香了。 顾轻临到底是个嫁不出去的小哥,这么公然出现在众多男子聚集的地方,不管他是有心无意,那别人只当他是故意的。 事情发展的很出乎温芳的意料,顾轻临竟然同林锦文厮混到一起了,名声彻底被毁掉了。 顾轻临说完这些后静静的望着林锦文,林锦文皱眉沉思着。顾轻临错开眼,继续轻声开口。 当时他从林家被带回温家,一路上他的心是极冷的,同时他的人也是极为镇定的。温怡是皱着眉头看着他,眼中神色是不悦和怒火,她虽没有说,但顾轻临知道她是觉得自己玷污了温家门楣。 王氏看向他的眼神是幸灾乐祸和满意的,望向温芳时是带了沉思和不屑的,而温芳是震惊、嫌弃等等各种。 到了温家,他被人看守着。温老夫人气的晕倒过去几次,温老夫人怕他自尽。他面上一片死静,等夜深人静时,他心里却是极为清明的。 在那几天,就算是林松仁亲自上门前来商议了亲事,温家整个气氛都是肃穆的。 王氏被温老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通,王氏哭诉自己的冤屈,被盛怒中的温老夫人关在了院子里静心。 温芳等人也很安静,直到皇上赐婚的圣旨传来,他才得到了自由。 顾轻临的眼睛一直是在盯着温芳和王氏的,那个引他去净房面容十分一般的小哥儿,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只是那人面容实在是太一般,他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但既然他有这么点印象,人肯定是出自温家。 所有人都觉得顾轻临意志消沉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没有。 后来他让玉竹和三七有意无意留意温芳和王氏院子里的事,他平日里对下人是极好的,有些事也是能打探的到的。 温芳到底是个存不住话的,再有一次温远前去时,两人不知为何争吵了起来,温芳对着温远吼了一句,我只是想让他在人前出丑,没有做过这事的。 温芳一直是不敢见他的,就算是后来跟着温怡来了,也不敢和他对视。做贼心虚大概就是温芳当时的表现。而在他和林锦文成亲那天,温静娴也来了,还赏赐给了温芳一串珠子。 王氏那边消息难打听,可她再怎么保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透露。 顾轻临结合当时的情形,拼拼凑凑也算是知道事情经过了。 这事他一直压在心底,后来在和林锦文成亲后,了解了林锦文有意登顶的想法后,他开始找机会挑拨温芳。 温芳做下了那种事,王氏对她是有偏见的,加上温怡的婚事不顺,王氏不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的。 所以顾轻临也买了个面相普通扔在人群里看不出面相的下人,他故意让地锦在温芳经过的地方说一些让她难受的话。 接连那么几次,温芳自己就动心了。 这些事他没有说给林锦文听,怕他会觉得自己恶毒。以至于坠在了心里,林早早也为此早产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顾轻临最后道。 林锦文温声道:“按照你这么说,温远也是知道内情的?” 顾轻临道:“我不知道,温远很敏感,很多事你想打探消息反而会被他识破的,所以我就没有招惹他,免得露出马脚。” 林锦文道:“有点怪。” “在林家的事太过顺利了。”顾轻临借口道:“我也觉得有点怪,因为当时我当时没被引到那里就发现了不妥,准备离开时,就被人给迷晕了。”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道:“林家你是知道的,我那便宜爹相当重视自家的,你走错自然会有小厮在四周提点的。除非那些小厮被调离了。” 说到这里,林锦文笑了下,他道:“也许是有人螳螂在后。” 顾轻临扬了扬眉。 林锦文道:“你看,以刚才林松仁和周安之间的关系,他们肯定合作了很多年。周安的眼睛肯定盯着林家呢,温芳那点手段在周安和林松仁眼中应该根本就不够看。林松仁一直是纯臣,他总需要掩盖身份的,说不定在发现这个后,顺势就这么做了。倒是他可以完全拿我和你的关系来投靠温家,顺便掩盖自己是周安身边的人。” 林锦文越说越觉得有可能,林锦文是个纨绔,可眼光高着呢,一般人他看不上眼。再说当时是在林家,不是谁都能成功给他下药的,他吃下去喝下去的东西必然经过最可信之人的手。 至于林松仁事后抽他,除了给温家一个交代外,大概也有酒上头想到了柳氏,下手有点狠。等心慌意乱的回过神,林锦文已经死了,所以他才吓堆在地上。 林松仁了解皇帝,知道他教不好林锦文不要紧,但他自己把人弄死了,皇帝可饶不了他。抄家灭族是必然,但他得总要留下后代,日后为自己平反。 所以才有了林家人都死了,林文眷逃脱的事。 想到这里林锦文低声笑了下,他望着顾轻临道:“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日后都会知道的。” 顾轻临轻轻嗯了声,他伸手环上林锦文的肩膀。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安安静静的抱着这个人。 @@@ 在顾轻临和林锦文说开心底的秘密时,柳老将军正在贵妃宫里坐着。 贵妃静静地坐在那里,柳老将军望着她,神色有些恍惚。 贵妃身体不好,人看上去有些瘦弱,不若当初那般喜欢舞刀弄枪英姿飒爽,敷了妆容得她看起来有些陌生,隐隐有当初的影子,却不如当初那般好看。 柳老将军沉默了许久,心里万般想法,最终他问了一句:“芸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贵妃听到芸姐儿三个字,她身体动了下,神色仍旧平淡道:“不就是父亲心里想的那样吗,皇上欺辱了臣妻,做臣子的不敢吭声,有了孩子是皇上的。皇上念念不忘,这人不就得假死入宫吗?” 第96章 柳老将军在前来见柳贵妃的路上, 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亲耳从柳贵妃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时, 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柳老将军在边关见过最残酷的生离死别, 历经过最绝望的时候, 大大小小的伤布满了全身, 那些他都忍住了。现在面对着平静的柳贵妃,他心里酸软的厉害。 许久后,柳老将军开口了,他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贵妃听闻这话, 神色有些恍惚。她一向不参加皇宫里大大小小宴会的,今天乍然看到柳老将军前来, 她整个人是愣住的。 看到柳老将军又悲又愤的表情,她知道有关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揭露了。 柳老将军冒雪来见她,那肯定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想到这里柳贵妃道:“父亲还是先说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柳老将军强忍着心酸,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柳贵妃听到事情结尾时, 平静的神色动了动, 她是见过林锦文的,也知道他是个人嫌狗弃之辈, 名声并不怎么好。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 林锦文竟然是一个这么有心计的人。算计了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 逼迫着皇帝当场认下他,封了太子, 成了最终的赢家。 不过这样一来林锦文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自己在他面前表露过不待见的情绪,他心思深沉, 善于从微末小事发现问题。 她和林锦文没怎么见过,却十分不待见他,加上各种流言,他会多想也在情理之中。 更让柳贵妃没想到的是,林锦文会主动承认她的身份。 也许是为了让帮助过自己的柳家不那么心寒,也许他是有其他打算。但以目前的情况,林锦文这样做是明智的。 他虽然被皇帝承认了,被立为太子,却还不稳定,他需要有人为他镇住局面。如果这个时候,他寒了柳家的心,那他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稳都很难说。 从这一方面来讲,柳贵妃不得不承认林锦文的确很聪明,也很会玩弄人心,是个适合当皇帝的人,比现在皇帝的手腕要高明多了。 想到现在的皇帝,柳贵妃垂下眼帘,掩盖住了眼中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来她嫁给林松仁时也曾过了一段甜美的日子,她性格温婉又刚强,林松仁脾气温柔对她很好。 林松仁曾救过皇帝一命,皇帝还出宫找过林松仁几次。林老夫人不知皇帝身份,只觉得他气度不凡能在官场上帮助林松仁,所以乐得林松仁和他结交。 皇帝年轻时的手腕和名声并不怎么好,荒淫暴虐,柳氏尽量是避开着他的。 那时林松仁官职很一般,是个让人注意不到的小官。他家世普通,这样的小官在京城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林松仁能娶柳氏也是他有一身傲骨,加上那时皇帝不待见武将,时时有打压之意,柳家也想低调起来,选了很久才选上了林松仁。 林家没有底蕴,他们柳家男儿就算是在边关,他也不敢欺负了柳氏。 等柳氏和林松仁成亲一段日子后,北境有乱,柳老将军便拖家带口的离开京城。除了想要保家卫国,还有想避开霍乱的意思。 那时皇帝已经对柳家很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北境出现战乱,柳家说不定早就被他找借口拿入大牢了。说实话皇帝能准许柳老将军拖家带口的离开,已经是相当出乎他的意料了。 而在林家,林老夫人虽然想端着婆婆的架子,柳氏的身份搁在那里,一旁还有林松仁的维护,柳氏倒是没怎么吃过亏。 她不知道皇帝何时对她起了心思,她只记得那日皇帝再次找林松仁,酒是皇帝亲自从皇宫里带来的,他们在院子里喝酒喝得很有兴致。 她们这些女眷则在房内吃酒,喝下的也是皇帝带来的酒。 酒后劲大,柳氏很快就有了醉意,便回房休息了。 人也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松仁回房了,柳氏头还有些晕,神智也不大清醒。她记得当时房内很暗,她朦朦胧胧的推了推林松仁让他点灯。 林松仁没有吭声,柳氏醉意很浓手脚无力的,也就由着他了。 第二天醒来,房内已经没有人了。 林松仁那天并未上朝,柳氏询问过缘由,他说自己喝的太醉。 柳氏当时也抱怨的说皇宫里的酒太烈,以后少喝些为妙,林松仁当时胡乱应了声。 而后一段日子,林松仁便以皇帝想要考察他为缘由,一直在朝堂上忙碌着。 柳氏并未起什么疑心,那时林松仁是相当洁身自好的。身边除了她,没有妾室没有通房,夫妻间更是举案齐眉,小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就这么悠悠过了一个多月,柳氏被查出有孕了。对于这个孩子柳氏当时是非常期待的。她嫁给林松仁有一段日子了,并未有孕,林老夫人心里早就不高兴了。 现在有了孩子,林老夫人走路都是带着喜气的。 当时林松仁都傻了,呆呆的问大夫是不是真的。柳氏以为他是高兴的,在大夫肯定怀孕离开后还羞涩的说他是个傻子。 柳氏怀孕,林松仁自然是同她分房了。 柳氏一开始心里还有些介意,后来林松仁身边一直没有添新人,两人不怎么见面也是一直在忙碌朝堂之事,她的心思便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柳氏是满心欢喜的等着这个孩子降生的。 那段日子柳氏觉得林松仁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有点怪,神情很复杂。面对她的疑惑,林松仁说是没想到会突然有孩子,他有点惊讶没有做好准备呢。 在林松仁的漫不经心下,在柳氏的满心期待下,这个孩子出生了。 孩子出生后,林松仁便以让柳氏好好修养身体为借口,让奶娘抱养在偏室中。 柳氏自然以为林松仁心疼她,她也很用心的把身体养好。不够她时常让奶娘把孩子抱到跟前逗弄一番,每当这时林松仁表情都是淡淡的。 等柳氏出了月子,林松仁还住在书房。 一开始柳氏以为他忙,也没有多在意。时间长了,柳氏心里不由的有各种怀疑。她以为林松仁在外面置办了外室什么的,但让人细查后并没有。 柳氏心底有些奇怪,那些天林松仁很烦闷,总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这天他早早的下朝回家,柳氏亲手煲汤端到了书房。 在柳氏放下汤想给他解开官服挂在一旁时,林松仁错身避开了她的手。 柳氏当时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她不是个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她直接质问林松仁到底怎么了,对她有什么意见。 林松仁一直不吭声,直到最后被她问身边是不是有了其他人,所以才不想她近身。林松仁才红着脸,一脸痛哭的对她吼了句,皇上碰过又心心惦记着的女人,谁敢再碰。 柳氏一开始根本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等林松仁抱头蹲在地上痛哭时,她终于反应过来林松仁到底说了什么。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自打那个醉酒的夜晚后,她和林松仁便没有同房过。那当晚是谁碰了她不言而喻,而她生下的这个孩子也不是林松仁的。 想明白这一切的柳氏脑子一片空白,她望着林松仁只觉得心里恶心的想吐,她把煲好的汤往林松仁头上砸。 林松仁避开了,柳氏把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柳氏记得当时自己是哭了的,她眼睛模糊的看不清林松仁的模样。在她失魂落魄回到房内后,奶娘抱着孩子过来讨她的欢心。 柳氏看着这个孩子,以前有多期待有喜欢,那时就有多愤恨多厌恶。 她胸口满是火气,甚至想把孩子抢过来,把他扔在地上。奶娘被她那疯狂到了极点的眼神吓坏了,抱着孩子不敢撒手。 这时林松仁赶了过来,让奶娘把孩子抱走,他说柳氏是听到北境传来的柳老将军等人战死的消息才变得这么失控的。 没有人怀疑林松仁的话,那时京城的确传来过柳老将军等人在战场上不知所踪的消息。不过这是在柳氏月子期间发生的事,林松仁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在柳氏面前提。 所有人都以为柳氏现在无意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变得这么疯狂的。 别人不知道,柳氏却知道,林松仁这时提起自己的父兄,那是皇帝在威胁她。 柳氏淌着眼泪望着林松仁,问他当初到底知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林松仁飞快的摇了摇头,他说自己那天真的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柳氏没有说话,心在那一刻死了。当初知不知道已无从追究,但今日林松仁说那话的意思明显是向皇帝妥协了。 柳氏哈哈大笑,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入了皇帝的眼,竟然惹的他做下这种令人恶心的事。 后来便有了林家柳氏疯了的流言,不久便是她上吊自尽的事。当然,她差点亲手掐死林锦文也是真的,她那时恨不得林家所有人都死。 在流言纷纷时,柳氏以江南某个小官养女的名义被送进了宫。这事别人做起来定然是千难万难的,生怕皇帝察觉会害怕中途出问题。 可皇帝知道内情,又亲自出手自然是各种可行的。 柳氏不是没想过把一切都告诉边关的柳老将军等亲人,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 说了,柳老将军想要为她报仇那是难上加难。那人是皇帝,柳老将军除非谋反才能推翻他。要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这份罪。 谋反这种事,除非上面是暴政,官逼民反才有可能成功。要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成功的。 将士也是人,也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有事就算是到了绝境,还会有人痛骂那些人是反贼,是不忠不孝之辈。 这事风险太大,柳氏根本不愿柳家承担。 她那时恨不得皇帝死,她厌恨林松仁,厌恨皇帝,也厌恨那个让她期待不已又让她根本不想多看一眼的孩子。 皇帝对她生下的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在意,那时他已经有二皇子了。这个孩子,皇帝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 林松仁说是不敢碰,谁知道他有没有再次碰过柳氏。当然,事后皇帝滴血验亲过,发现孩子同自己的血相融,他心里满足了。 但还是没有把孩子接入宫的心思,皇帝当时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么大一个孩子出现,还要编造各种谎言来给他安排身世。 这谎言在宫里根本经不起推敲,倒不如就这样,等日后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儿子,再相认也不晚。 她入宫时,齐妃正得宠,贤妃和齐妃斗的正厉害。 她根本不想见皇帝,她每天都呆在自己宫里,谁也不见,谁的面子也不给,皇帝却十分宠幸她。 她不在意自己,不在意任何人,可她还在意北境的父兄。就像皇帝说的那样,北境离京城那么遥远,万一前方补给断了,那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皇帝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人,柳氏最终认命了。 柳氏突然得宠自然是惹人眼的,皇帝脾气不好,又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一样,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多久她再次有身孕,不过很快就流产了,是她自己流的,她根本不想要皇帝的孩子,一个都不想要。 这次她用药过猛,彻底伤了身体,不能生育了。皇帝大发雷霆,想要打她,最终没下去手,而是换了她宫殿里的所有宫人。同时,她不能生育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皇帝趁机打压了齐镇国公府,又觉得贤妃宫中势力过大,直接封她成了贵妃,压众人一头。 贤妃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在皇宫里一个不能生育的贵妃,有再多宠爱又如何。她不管事,白白担着贵妃的名头,贤妃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 等柳贵妃偶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她身体虚弱,人又憔悴的厉害,谁能想到她和当初林家那个满面春风的柳氏是同一个人。 @@@ 柳贵妃语气淡淡的说着这些,她避开了皇帝拿柳家威胁她的事。可是柳老将军并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想不出里面有牵扯呢。 皇帝打压武将这么厉害,他们柳家却能避开祸害安稳十多年,只因柳贵妃在护着他们罢了。 当初柳氏病逝的消息是林松仁亲自写信传入北境的,他在信上说柳氏是因为刚生产完,又听闻了他们战死在沙场,日日啼哭身体虚弱导致的,又说了自己的无能,十分痛心,泪撒信纸。 当时戎羟和他们僵持的正厉害,柳老将军没办法亲自回京,只能派人回京。 打探到的消息和林松仁所说没太大的区别,事后林松仁时常往边关送信,说明林锦文最近的现状,言语之间是不希望和柳家断了这门姻亲关系的。 谁曾想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故呢,说到底他还是愧对柳氏。 皇帝封柳氏为贵妃,又称她为柳贵妃,皇帝根本是在光明正大的嘲讽他们柳家嘲讽世人吧。 想到这些柳老将军沉沉站起身,他望着柳贵妃轻声道:“我们柳家帮了太子这么大一个忙,也是有些功劳的。太子很有主张,性情又豁达不同一般人,想必求他一些事他也是会同意的。我已经决定过两天就交上兵符就此归隐山林,让太子准许我们一家人团圆。” 柳老将军这话说的很明白,他愿意以功劳换取柳氏的自由。 柳氏动了动嘴唇,她这些年心都麻木了,但此时望着仿佛突然苍老了几岁的柳老将军,心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有点疼。 柳老将军又对着她说了句,万望好好保重身体等待一家团圆才转身离去。 柳贵妃望着他走在风雪中的背影,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 林锦文和顾轻临在东宫里过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年,很安心。在除夕那天,皇帝带着林锦文拜见皇家列祖列宗,正式承认他是自己的三皇子,名为周锦文,是大周的皇太子。 皇帝在年关后,就亲笔书写圣旨,昭告天下此事。世人对此事自然是有些哗然的,各有各的说法 。可这一切就像林锦文说的那样,这些人说的再多,他们身在宫里,根本听不到一点。 皇榜贴下后,柳老将军入宫求见林锦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过分了,自古以来入了宫的妃子,死都是宫里的人,哪有得自由这一说。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柳家的兵权还是能换一个人的。 林锦文道:“外祖父何出此言,贵妃若是愿意,那她日后便是太后。若真的愿意出宫,那外祖父也不必辞官归隐的。” 他还不至于是个卸磨杀驴的人,他也不屑做出这样的事。 柳老将军听着林锦文口中的贵妃二字,心里各种滋味,他知道林锦文没有把柳贵妃当做母亲看,只是看在柳家的份上这么称呼她一声罢了。 林锦文和柳氏的关系这么尴尬,日后即便是尊她为太后,母子二人相处起来恐怕也是别扭。 林锦文不会由着柳氏插手朝堂和后宫的,柳氏还是如同生活在牢笼里,倒不如离开了这皇宫,一家人团聚。 柳老将军还想继续表明自己的心思,元宵匆匆前来,他给林锦文行礼后快速道:“太子殿下,皇上出事了,萧统领让奴才请您立刻过去看看。” 第97章 “皇上出什么事了?”林锦文有些讶异的问道, 看元宵那神色, 这事出的还不轻。 元宵望了柳老将军一眼道:“回太子, 皇上刚才突然晕倒了, 太医正在诊脉。” 林锦文轻皱了下眉头, 随即点了点头。他心里还是有点嘀咕的,这皇帝身体看起来不像是会突然晕倒的模样。 元宵刚才又那么看了柳老将军一眼,莫不是柳贵妃做了什么。 想到有这个可能,林锦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柳老将军显然也想到了这个, 他心里一纠,道:“太子请允许老臣随同前往给皇上请安。” 林锦文点头应下。 临走时, 他又让东宫里的宫人给顾轻临带了话,说自己今天会稍晚点回来,让他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和早早。 林锦文交代这些时神色十分平静, 这宫人虽然知道他会说这些, 但神色仍旧震惊,就连一向威严的柳老将军都忍不住朝林锦文看过来看过去。 细细交代完, 林锦文才望向柳老将军道:“外祖父, 咱们过去吧。” 柳老将军一脸复杂, 他道:“太子殿下同顾……顾主君的感情可真好。”顾轻临并未受封,柳老将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只好这般含含糊糊了句。 林锦文坦然道:“这是自然的, 轻临脾气温和性格又好,以前他是我的少主君, 现在是我的太子妃,未来是皇后。” 柳老将军一愣,看向林锦文的目光里带了丝震惊,他还真没想到,林锦文竟然想立顾轻临为太子妃为皇后。 他知道两人感情好,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好。 顾轻临到底是个小哥,这大周自古以来还没有小哥被立为皇后的。 他知道林锦文很有想法,但没想到他这么有想法。这事不说想就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阻拦和波折,朝堂上那些盯着林锦文的人肯定不愿意他这么任性妄为的。 柳老将军心里明白这些也没想着开口劝慰林锦文,他还算了解林锦文的为人,知道他定下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改变的。 有些话开口了,句容易伤感情,也没那个必要。 林锦文和柳老将军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到了乾清殿。 乾清殿门前萧如归带人守着,萧如归神色凝重。看到林锦文,他脸色放松了下,准备行礼时,林锦文道:“不用多礼,皇上没事吧。” 萧如归道:“王御医在里面为皇上诊治呢。”言下之意是他也不清楚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林锦文听罢这话看向柳老将军道:“外祖父稍等片刻,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这样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皇帝真有个什么事,也避免有人说柳老将军的闲话。 毕竟事关皇帝,总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的。就好比他,明明是其他皇子做事太过分被抓着了把柄他才能上位。但在有些人看来,他这个太子就是来路不正,想要声讨他。 林锦文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看过的历史多了去了,历朝历代的皇帝,在史书上完美没有一点缺点的没有。 做的再好,总有人挑刺,做的再差,总有人给他找优点。 柳老将军则没必要了,他守了一辈子的边关,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被人指指点点的。 柳老将军明白林锦文的心思,心中滋味复杂。 林锦文进去时,发现里面不只是有王忠,还有端坐在龙榻边的柳贵妃。柳贵妃盛装打扮,身量仍旧消瘦,人却是英气精致的。 看到柳贵妃的那刻,林锦文眼皮子动了下,他走上前喊了声贵妃娘娘。 从林锦文对皇帝这些人的称呼可以看出,他对柳贵妃对皇帝没有什么孺慕之情。柳贵妃的遭遇他表示很同情,但因此就把柳贵妃当做亲生母亲供养着感激着,他做不到。 毕竟那个真正的林锦文已经死了。 王忠跪在地上给皇帝把脉,大冬天的满脸是汗,手都颤抖了。皇帝躺在床上,睁着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林锦文望着他,他恶狠狠的瞪着林锦文又怒视着柳贵妃,眸中好像要喷火。 他的右手似乎完全没有了力量,左手动了动又恍然垂下了。 皇帝愤恨的闭上眼,那一瞬间,他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林锦文收回视线,他看着王忠道:“王御医,皇上到底怎么了?” 王忠松开皇帝的手,颤巍巍的说道:“回太子的话,皇上……皇上他气虚血瘀,手脚不能动弹了。皇上的病情发现的太晚,老臣只能开药尽量给皇上医治。” “既然知道了病因,那就快去开方子吧。”林锦文淡淡道:“用最好的药,务必治好皇上。” 王忠松了口气道:“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这话,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此时一直跪在一旁的王尽安爬了过来,他一脸苍白道:“太子殿下,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了,皇上如今手脚不便,奴才仍旧想亲自伺候皇上,还请太子殿下允许。” 王尽安说着这话时,心里都后悔死了。早知道最后出头的会是林锦文,当初就算是贤妃许给他金山银山,他也不会答应,更不会在皇帝给皇帝暗示性的说林锦文的坏话。 林锦文入宫的这些天,他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是林锦文没有想起他,还是准备身后找他算账。在他印象中,林锦文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主。 王尽安天天想着这些,人都瘦了一圈,差点没形了,没有往日看起来那么圆润,也不讨喜了。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林锦文趁机让皇帝病故,那他们这些人说不定都要跟着陪葬的。 他这么开口,除了有想试探林锦文会不会杀他,也想知道皇帝在林锦文心中是死人还是活人。 林锦文看了王尽安一眼,直到王尽安浑身颤抖,他才冷声开口道:“收起你拿些花花肠子,你本就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皇上现在暂时病倒了,你自然是要在跟前伺候的。记住了,皇上好,你也好,皇上若是不好了,那你就更不用说了。” 王尽安听了这话忙磕头谢恩,不管怎么样,命暂时保住了。 柳贵妃这时站起身,她望着床上的皇帝柔声有礼的说道:“皇上,你人不舒服,臣妾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臣妾告退了。” “我送贵妃娘娘出去。”林锦文道。 柳贵妃看都没看他一眼,神色疏离道:“不必了,太子留步。” 她既然这么说了,林锦文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只是他望着柳贵妃离开的背影,心里有股不好的感觉。 皇帝突然变成这样,和柳贵妃脱不了干系的。他刚刚成为太子,身份还未稳,皇帝又出了这事,有些人怕是会觉得这是他做下的吧。 想到这些林锦文只觉得一阵头疼,林锦文到底是现在社会的青年,他遵纪守法。无论他怎么夺得的太子之位,中途他的手都没有染过鲜血的。 @@@ 柳贵妃在出殿门时看到了柳老将军,她神情一顿,柳老将军神色有些焦急,他很想问柳贵妃到底做了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柳贵妃经过柳老将军跟前时轻声道:“父亲莫担心,女儿知道分寸的,女儿还等着出宫一家团聚呢。” 柳老将军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真的对皇帝做了什么。 柳贵妃朝他笑了下,然后慢慢的离开了。 柳贵妃临走时又望了望殿门,里面住着她这辈子最恨最厌恶的人。事到如今,她却觉得这人分外的可怜。 她做了什么,她只不过是在林锦文被封为太子后主动要求见皇帝。 她当时特意亲手给皇帝准备了餐点,皇帝自然是不敢用的。 她笑了,自己一个人用了两个人分量。 她嘲讽皇帝说没想到林锦文最终成了太子,她竟然成了太子之母,日后是当朝太后,这种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 柳贵妃说这话时面色复杂的很,她没想到这个结尾却又打算做这大周最贵气的女子。 皇帝听了这话就知道她不会害自己。 柳贵妃从那之后便隔三差五的面见皇帝,偶尔还会给皇帝带来茶点。时间久了,皇帝也就对她放下心了,偶然尝一口她拿过来的东西,不过不会多尝。 今天柳贵妃前来问皇帝什么时候传位给林锦文,她也好尝尝当太后的滋味。 皇帝是又气又恼,柳贵妃眼里根本没有他就算了,还一心想要他早点退位,实在是可恨。 柳贵妃看着生气的他,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皇帝喝下后不久,人便倒在了地上。 柳贵妃扶着他往床边走,她轻声道:“皇上,林松仁敢不敢骗你,他既然敢联合二皇子陷害其他皇子,他野心那么大,那你说林锦文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她这话就是故意气皇帝的,皇帝向来自大,听了这话,可不就气的心口直泛疼吗。 他心口疼的厉害,指着柳贵妃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就倒在了地上,浑身抽筋。 柳贵妃看着皇帝又看了看自己指甲中的药末,那么冷笑起来。 然后才慢悠悠的喊人进来,说皇帝晕倒了。 想到皇帝醒来发现自己手脚不能动,人又说不清话的惊恐模样,柳贵妃只觉得心里愉快极了。 林锦文出了皇帝宫殿后,他看到了面色松泛的柳老将军,他微微一愣,心里明白肯定是柳贵妃和他说了什么。 林锦文想到柳贵妃那模样,心想还是尽快让她假死出宫才是。 只是谁也没想到,林锦文刚刚回东宫见顾轻临说起这事,便传来了柳贵妃在宫里自尽的消息。 第98章 前来禀告的是柳贵妃宫里主事的内监夏安, 林锦文听到这个消息面色一怔, 顾轻临则是忽然站起身, 神色凝重道:“此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夏安这么一路慌慌张张的, 难免被人发现不妥之处。顾轻临对柳贵妃的生平也很同情, 心里也十分难受。但出了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是林锦文怎么办。 林锦文刚刚被立为太子,全国上下刚刚知道他的名字。他到底怎么从林家嫡长子变成宫中三皇子的,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还有人不清楚的。 结果从他立太子到现在, 宫里的皇子一个好名声的都没有不说,几个有皇子的妃子也都被打入了冷宫, 皇帝又突然病倒了。 明明年前还能说能笑能骂人的,现在一眨眼人就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了。 皇帝病了,最受宠的贵妃又突然自尽了,关键她还是皇帝亲口承认的林锦文的生母。就算不那么阴谋论的人遇到这一连串的事, 也会觉得是林锦文有问题吧。 皇帝不明不白的病了, 有人可以说是林锦文想要稳固自己太子地位,想要提前上位以防万一, 所以皇帝病了死了最好。 贵妃自尽, 就算对外说她病逝了, 但她在这关头自尽,那所有的矛盾都会指向林锦文的。相信贵妃只是贵妃的那些人, 心里许会猜测贵妃并非是林锦文的生母, 所以被林锦文逼死了,以免身份泄露。 怀疑柳贵妃就是当年柳氏的人, 会认为林锦文不想让自己私生子身份外泄,所以才痛下狠手。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林锦文都是首当其冲被人指责的对象。 更甚者,现在有关几位皇子的处置皇帝都没有下旨,朝堂上的朝臣有一部分又被抓了起来还未被判刑。万一他们的亲友联合起来说林锦文这太子之位来路不正,那林锦文的处境岂不是非常的艰难了? 顾轻临越想脸色越难看,柳贵妃这么做简直是让林锦文处在最为不利境地了。 看着面露怒火的顾轻临,夏安忙道:“除了贵妃宫中的人知道,并未有他人知晓此事。” 这时林锦文站起身拍了拍顾轻临的手道:“别想太多。”然后他抬眸看向夏安道:“贵妃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夏安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贵妃死时,奴才并未在跟前服侍着,并不清楚贵妃有没有遗言。事关重大,奴才只好前来禀告太子殿下了。” 皇帝病重的事在宫里隐隐流传开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眼皮是最活泛的,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要先禀告林锦文的,皇帝现在可没办反做主的。 林锦文嗯了声,吩咐道:“你去通知一下萧统领,让他带人去一趟,顺便让他派人去通知柳老将军这事。” 夏安听了这话立刻转身离开了,林锦文则抬眸看向身边的顾轻临道:“我们去贵妃宫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轻临有些担忧的望着他道:“贵妃娘娘的事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林锦文说的很平静,他抓着顾轻临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道:“咱们这一路走过来,哪次是顺利的?再说,她不在乎我,肯定在乎外祖他们的。” 言下之意,柳贵妃就算是为了柳家也会留有其他退路的,就算是没有林锦文也不怕。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脑子。 其实柳贵妃会自尽林锦文心里隐隐是有感觉得,要不然他也不会想着让她早点假死离开皇宫。柳老将军心意已决,愿意放弃朝中权利让柳贵妃假死出宫,一家团聚。 这是柳老将军自己的想法,但柳老将军是有儿子的,就算儿子柳逸也同意这么做,柳逸的妻子呢,他妻子的娘家人呢,里面会不会有争吵。 而且柳贵妃假死后势必不能呆在京城的,甚至是呆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 从柳氏成为柳贵妃,是从一个小官之妻成了宫中贵妃。人们大多不会记得柳氏是谁的,就算是有人觉得柳贵妃眼熟也很难轻易去怀疑什么,因为柳贵妃入宫时的身世是被包装的毫无问题的。 但从柳贵妃到柳老将军的干闺女,这里面问题就大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宫里贵妃去世了,柳老将军突然出现了一个干女儿。 就算隔一段时间她才出现,那柳贵妃的样貌多多少少会被人注意到的。到时便是说不出的麻烦,柳贵妃这些年隐匿在后宫,的确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 关键现在她有一个做太子的儿子,是众人聚焦的中心点。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谁也数不清。 林锦文和柳贵妃接触的时间不长,她怎么入宫的他并没有刻意去打听。但这种事用屁股想也能想的出来的,无非是一个豪取强夺一个软弱献妻。 至于柳贵妃对他的态度,林锦文并不怎么感到意外。他本就是个孤儿,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孩子的出生都受人期待的,也不是所有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他又并非是柳贵妃的儿子,面对柳贵妃时他还是能做到相当平静的。没有期待就没有痛苦,这话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适用的。 更何况在皇帝宣布他为柳贵妃早夭之子时,对他本是很不待见的柳贵妃并没有出言反驳。那时对他厌恶至极的柳贵妃完全可以不承认的,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变相的帮忙了。 也因为这种种事,林锦文愿意看在柳家的份上,给柳贵妃该有的体面。她想成为太后,只要不在后宫为难顾轻临,那她就是太后,她想假死离开,就算是后续处理起来有些麻烦,林锦文也愿意由着她。 对于一些麻烦,林锦文从来没看在眼里。他既然能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就不怕那些麻烦的。 只是不说古代,就算是搁在现在,这世上总是对女子过于苛刻的。柳贵妃是为了柳家才在这后宫忍耐这么久的,现在柳家要为她放弃大好的前程。 她心里是在意的是感激的理智上怕是不愿意接受的。林锦文是太子是皇帝势必要仰仗柳家的,她出手动了皇帝,从某一方面来说林锦文是可以提早登基为帝的。 她选择这个时候自尽,心里大概是没什么盼头了。柳家也回京了,日后前途一片光明,她的忍耐也没用了。 林锦文能想到这些,但他到底是个人不是个神,心里有感觉却没料到柳贵妃出手这么利索。 刚刚干掉了皇帝立刻又干掉了自己。 林锦文还有个感觉,柳贵妃不会轻易放过林松仁的。现在京城正是松散的时候,她现在是太子的母妃,能动了皇帝也能动身在牢狱之中的林松仁。 @@@ 林锦文和顾轻临到了柳贵妃宫中时,萧如归已经到了,御林军在殿门口守着,贵妃宫里的下人全部跪在堂口哭哭啼啼的。 看到林锦文后他们倒是想开口说自己是冤枉的,但林锦文并未给他们一个眼神,他看了看顾轻临。 顾轻临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询问情况,林锦文的意思很明显,这种后宫里的事日后需要顾轻临自己来处理的。 林锦文同萧如归一起进去时,只见柳贵妃安静的躺在贵妃椅上,嘴角有一抹淡淡的血丝,容颜平静。临死前应该没有受到多大的罪,就像林锦文想的那样,这死在她看来是一种解脱吧。 萧如归四处看了看,柳贵妃什么都没留下。 林锦文道:“走吧。” 萧如归有些迟疑纠结道:“那柳贵妃……”他和柳俊溪的关系不一般,柳贵妃的身世他也是知道些的。 林锦文敛下眼眸道:“我先去面见皇上,告诉他这事,看看皇上怎么说吧。” 萧如归应了声,同林锦文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开时,顾轻临正在问话,林锦文并没有惊扰他。 顾轻临早晚一天会成为这后宫里最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后宫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他以太子妃的身份做一些事正好。 林锦文和萧如归出柳贵妃宫门时,柳老将军和柳俊溪在殿门口站着。 柳俊溪有些沉默,眼中没了往日的灵动,柳老将军眼圈微红,林锦文顿了下道:“外祖父怎么不进去。” 柳老将军沉默了下摇了摇头道:“她是宫里的贵妃,老臣身为臣子是不该去见的。”他明白柳贵妃突然自尽的意思,她不想让柳家为了她背负风险,更不想让柳家多年用鲜血换来的功劳就此一笔勾销。 她不想成为柳家的污点。 柳贵妃只能是柳贵妃,而不是林家柳氏,更不是柳家芸娘。他们贸然进去,毁了她的一番心思,也会给林锦文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林锦文道:“宫里最近出了很多事,外祖父出宫又折返也是关心皇上的病情。再者宫里事多,御林军人手暂时不够,外祖父同表哥暂时协御林军处置一些事,稳定朝局和后宫也在情理之中。此时宫里宫外正值人心涣散,需要外祖父你这个老将军镇着,一时哪有这么多规矩。” 柳老将军知道林锦文这是让他见柳贵妃最后一面,他垂眸,许久后道:“多谢太子殿下。” 在柳俊溪的扶持下,柳老将军迈过殿门,林锦文同萧如归离开。 林锦文去见皇帝时,王尽安正在给他喂药。 皇帝满脸怒气,闭嘴不愿意喝,王尽安正在小声劝说。 看到林锦文时,皇帝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意,林锦文也没在意,他掀起衣摆坐在一旁望着皇帝道:“贵妃死了,自尽。” 王尽安一听这话,手一软,手中的药掉落在了地上,碎了,淌了一地。王尽安忙跪下请罪,林锦文没搭理他,而是继续看向皇帝。 皇帝眼中闪过震惊,而后是冷意、恨意和不屑。他仿佛在说,自己现在这模样完全拜柳贵妃所赐,她死了就死了。 林锦文继续接着说道:“想来贵妃也是不愿意在这皇宫呆着的,既然皇上没有什么表示,那我便让人送她出宫,一把火烧了吧。” 皇帝一听这话,死死的盯着林锦文,他无声的说道,你敢。 他那眼神很阴鸷,林锦文却是不怕他的,他从来没有怕过皇帝。皇帝看林锦文油盐不进的模样,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这时林锦文又道:“皇上既然不愿意,那我便以皇上的口吻告诉众人,贵妃娘娘是因为听闻皇上病重,一时心痛引发旧疾而亡。贵妃娘娘是我的生母,生前没有享过什么福,死后当有荣光,就册封她为皇后吧。” 林锦文这么说一来是把柳贵妃从陷害皇帝的事情中摘了出去,二来柳贵妃死了,总要有个封号的。 他并不是为柳贵妃着想,他和柳贵妃之间现在就像是陌生人,谁也不欠谁的。他这么做除了想给柳家一份安慰,最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柳贵妃有了皇后之称,就算是死后被封的,他这个太子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皇帝定定的看着林锦文,最后他闭了闭眼睛。地上跪着的王尽安脸色苍白,他是知道的。当初立下林锦文为太子后,皇帝曾在锦盒中留下一道秘旨。 皇帝说自己死后,贵妃是要给他陪葬的。现在贵妃早一步仙逝,又害了皇帝,皇帝对她是爱恨交加吧。 林锦文说完这些,站起身对王尽安说了句好好服侍皇上便离开了。这话他本可以不和皇帝说,直接做的,但林锦文觉得该维持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 皇帝现在不能言不能写,他不同意林锦文也只当他同意的。 皇帝病重,宫中贵妃受惊引发旧疾病故之事很快传遍了皇宫,又传遍京城和各地。柳贵妃病逝的消息在众人的操纵下比皇帝病重的事传播的要快。 这两件事一出自然有人怀疑的,不过林锦文在宫里,宫外有柳老将军镇着,一时间并没有人吆喝出什么反对的声音。 林锦文心里清楚,这不是认命就是在憋着大招呢。 还好,他并不惧怕。 顾轻临这几日在忙碌柳贵妃病逝之事。 皇帝不能上朝了,林锦文在守了七天后,柳贵妃棺木停在宫里七日,便被送去了皇陵,她的葬礼很是隆重。 但只有柳家人知道,棺木中只有柳贵妃未曾未穿过干净极了的衣冠。她本就不愿入皇宫,死后也不愿入皇陵百年之后同皇帝合葬的。 柳贵妃真正的尸身,已经被柳家带走埋了。 柳贵妃的葬礼处置完后,林锦文便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上。 大周一百多年传下来的龙椅他自然是不能做的,不过站在最高处面相众人是他的权利。 林锦文出现时,众人面面相觑,林锦文那么轻轻冷笑道:“怎么,不认识孤了?”太子并非皇子,有着属于自己的专属称呼。 孤、本宫都可以。 柳老将军是第一个响应的,他说参见太子殿下,萧如归随后,其他人站了一会儿也开口了。 林锦文道:“皇上病重,孤暂替皇上上朝,由于皇上病前未曾封相,你们若是有折子,直接先递到孤这里,孤看完会送到父皇那里让他过目的。” 林锦文说完这话,下面朝臣道了句是。 秦南这老御史到了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脸道:“你既被封为太子殿下,当呼皇上为父皇,岂可这般一句一个皇上,实在是……” 想也没想的直接打断秦南后面的话,林锦文道:“秦御史说的对,只是孤在父皇身边多年不知自己身份,都习惯了这称呼,一时倒是没改过来。想来父皇每每听到孤同他人一样这般称呼,心里肯定是难过的。” 对着林松仁他能喊出父亲,对着皇帝他就能喊出父皇二字。如果这样能称得上把柄,那他就把这把柄给消灭掉。 秦南一哽,看着这么痛快承认自己错误的林锦文,他面色有点不大好看。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又沉声道:“太子殿下,称呼这事太子殿下容易改愿意改,乃是大周之幸事。只是最近宫中接连出现祸患,先有皇上突然病重不能起身,后有贵妃娘娘染疾病亡。臣觉得这乃是天降不详之兆,还望太子能以身自省。” 秦南这话一出,全场窃窃私语起来。 说来他们这些人心里也是有想法的,还准备找个机会联合起来说道说道此事呢,这秦南冷不丁的就开口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上前敬佩秦南戳窟窿的勇气,还是该站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第99章 大殿之上, 众人沉默之际, 林锦文朝秦南凉凉的看过去一眼, 语气那么闲闲道:“秦御史这话, 孤怎么就听不懂呢?孤大概天生是愚钝的, 秦御史要不慢慢说,说的清楚明白些。” 殿上众人听到林锦文这话,神色都有些扭曲。他们心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愚钝这俩字的。要真是愚蠢, 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下了,还能把后宫前朝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吗? 要说愚钝, 那也是他们这群人眼瞎愚蠢,错把虎豹看成小白兔好不好。 秦南一脸大义凛然的正气道:“臣身为言官,说话一向快言快语,太子殿下既然有不清楚的地方, 那臣就说的更直白一些。臣认为都是太子殿下身带祸患, 上天才有如此警示。如果太子殿下不加理会,上天以后肯定还会降下更大的灾难。还望太子殿下能正视这些问题, 如实反省自己的过错, 以求得上天的怜悯, 以免日后被上天厌弃。” 秦南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随声附和。在附和之声越来越多, 眼看着就要失控之际, 林锦文点了点头长长的哦了声,语气相当平和且无比清晰的说道:“孤听明白秦御史你这话里的意思了, 你是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人为,所以需要反省自身,以免引来天怒。” 这话一落地,众人都愣住了。 秦南脸上的表情更是惊讶的紧,他是万万没想到林锦文把这话说的如此平淡。说来以往每次发生什么灾难他说出让皇帝自省的话时,都会引起皇帝的勃然大怒。 毕竟皇帝当众承认这些,对自己的名声肯定是有碍的,甚至后人也会因此觉得他并非命定之皇。 秦南正想说什么时,只听林锦文十分疑惑道:“秦御史这话是在对着父皇说吗?” 秦南满脸惊疑,他明明是对着林锦文说的这话,怎么就扯到皇帝身上了。 秦南是呆愣了,有人却是想立刻摁林锦文的头承认的。看到有人想站出来,林锦文快速道:“父皇是病了人还在,还是这天下之主,大周之帝王。孤现在即便是身为太子,何曾有权利替父皇自省?秦御史这是想把父皇置于何地?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有大逆不道之嫌?” 林锦文语速虽快,但语气是不骄不躁的,声音也洪亮。这话一落音,想借势找茬的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抬出去的脚缩回去。 很多人心里都在想,林锦文这是有点不要脸了。秦南明明在说是他的错,在他嘴里怎么就变成了是皇帝的错。但他们一时还真找不出反驳的话,林锦文说的是事实,皇帝还在,哪里轮到他去做自省。 林锦文现在已经没那闲工夫和这些人扯皮,他突然冷下脸道:“父皇在位期间,大周各地共发生雪灾三次,洪灾六次,旱灾两次、远在河岭发生过地龙一次,还有南越发生过一次暴动。期间人有死伤,鸟兽有亡。” “秦御史你们这些言官也曾信誓旦旦说是父皇的错,让他自省其身。父皇曾说,有空自省,还不如好好安置受灾害中的老百姓。父皇说到做到,有灾便赈,有害便除,有灾期间一心为民,自然也没那个空闲时间自省。这些年大周四海升平,四境来朝。怎么到了这个时候,秦御史又突然提起自省这事了呢?” “秦御史莫不是觉得父皇身体有恙,觉得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会改变以往的想法,所以贸然说出了这些不该说的话?又或者说,秦御史觉得孤少不更事,不通史书,可以随意糊弄?” 林锦文说这话时,脸上笑意盈盈的。但言下之意却是让人难堪的紧。皇帝在时,你们不提自省,临到他,就想把什么天灾人祸都压在他头上,简直是痴心妄想。 林锦文自然是要把这个源头给掐掉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还有无法控制的天灾人祸呢。这古代通讯不发达,消息互通十分不便,又没有天气预报这些东西,更是避免不了这些的。 他今天被人成功逼迫着承认了自己有错而进行反省,改日别人就能拿着他这份自省,抓着他的把柄举起反他的大旗,让他滚蛋。 这古人有时候谋反也就是靠着一股气,到时他就会处在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地步了。他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自在点,没有那些让人心烦的威胁,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和顾轻临隐居山野不问世事。 如果还要被人这么逼迫着,他还费尽心思当这个太子当这个大周的皇帝干嘛。所以这个自省他不但不会去做,还要借机告诉他们,以后也别拿这个要挟他。 现在林锦文把皇帝在位期间发生的天灾人祸都说了出来,更提起了皇帝的态度,也是以防到时他上位后有人拿这些事说道。 说来皇帝当年做事要比他嚣张的多,当时皇帝还年轻,性子又暴躁。那时更是直接指着这群言官的鼻子大骂,说他们妖言惑众,想要煽动人心谋逆,到了最终也是硬着脖子没有自省过。 如果不是有群臣说祖训有言,不可乱杀言官,皇帝直接能杖毙了他们。 当然,就算是现在,皇帝在言官心里也是个坑货。 林锦文这么拿皇帝来堵他们的嘴,众人是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的。要是真敢说出来,林锦文这么不要脸面肯定敢直接问他们,皇帝在的时候他们不敢提这些,现在是不是看他刚刚成为太子,就想逼迫欺负他。 林锦文那轻飘飘的问话沉甸甸的打在众人的脑袋上,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了。 林锦文望着面色通红说着自己不敢的秦南,微微一笑道:“秦御史起身吧,孤知道秦御史这话有些歧义,但并不是针对孤,你说出的话不怎么中听,但也算是一心为国为民。只是孤毕竟是父皇之子,向来仰慕父皇,做事自然要以父皇为榜样的。父皇现在身体有恙,这种伤及他心的话莫要再提了。” 秦南:“……”他苦笑了下,心想,什么话你都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在秦南开口让林锦文反省时,心里就知道不好了的柳老将军,看到林锦文顺着话圆满把此事解决后,他出列沉声道:“太子殿下说的对,这有天灾便举全国之力去赈,有人祸便由老臣这些老骨头出马斩。这般下来定能使我大周民心安定、国富民强、四海来贺的。” 柳老将军可以说是武将的代表,他这话一出,加上浑身那气势,很能激起人们心中的昂扬之气。在场的武将都跟着这么吆喝起来了,气的有些文臣鼻子都歪了。 文臣心里对这样的现象是非常不满的,除了开国年间,他们这些人一直是比武将受宠的。在皇帝期间,一个五品的武将在七品文臣跟前都没有什么优势的。 现在林锦文上位,他宫里用萧如归朝堂上用柳老将军,那明显是在抬举武将。这样一来,他们文臣的地位就下降了。 不过这些人在朝堂上时间长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谈论这些,林锦文对柳老将军和萧如归正值是心存感激之时。他们就算是说一些话林锦文也不会听的,还会给他留下个挑拨离间的印象。 时间久了,他们自然有办法让林锦文对武将心生嫌隙。谁让这武将手握兵权呢,那可是实打实能够谋反的权利。 身为皇帝,多疑是本性,有这样一群人在他看不着摸不到的地方,他能睡得安心吗? 别说感激,感激和权利相比,那差的可就远了。就好比林锦文,他要是心不多性子不疑,事事都安心,他早就被周安给算计的骨头都不剩了。 那些文臣在想什么林锦文并不在乎,他只知道现在这事情发展的很顺利,他很满意。 他满眼笑意的说道:“柳老将军这话说的很是,柳老将军携家带口在边关镇守了数十年,咱们这些安稳都是他们带领边关将士用血汗换来的。孤已经准备向父皇请旨,给边关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进行奖励的。” 说到这里,他看着户部尚书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户部到时可别说没银子,要真没银子的话,人家用血肉护你平安,你总不好拿命去还的。” 户部尚书本就是个小心翼翼之辈,一辈子对皇帝是忠心耿耿不敢有什么差池。心里虽然也在几个皇子身上来回打算,但还是没有同他们勾结在一起,这次也没有被几位皇子的争夺给波及到,算是命好的。 他听林锦文那话本想一脸愁苦的诉苦,一听最后林锦文这话音不对,愁苦扭曲在脸上,他干巴巴的说道:“太子殿下,话虽如此,但……” “不用但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林锦文淡淡道:“户部尚书要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筹集不来银子也没关系,可以换个人去筹嘛。孤觉得你们这六部常年在朝堂上,彼此都熟悉,六部说来也是相通的,现在朝堂上缺人才,你们也可以来回调动一番,彼此学习,这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户部尚书顿时没话说了,他心里有些不痛快,说来他给皇帝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尚书,咋听着林锦文还没上位呢就要把他给弄下去。 林锦文对户部尚书心里的不舒服根本无所谓,反正想做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人多了去了。他先给毛驴吊根胡萝卜在前面,就不相信毛驴不拉磨。 林锦文看了看众人道:“今日各位达人可还有事要禀?” 朝堂上现在琐事多的很,他也不能一下子处理完。再说,刺激大臣这种事,他也不能一天就做完,万一把人给刺激晕了,就不大好了。 林锦文问完话,刑部侍郎陈言走了出来,他道:“太子殿下,天牢关押的人数众多,温相……他们已经书写下自己犯下的罪,不知当如何处置。” “把他们的供词拿过来,孤禀明父皇之后再做处置。”林锦文淡淡道。 陈言应了声,然后面露迟疑道:“还有一事,原刑部尚书林松仁在牢房自尽了。临终前,他亲笔所书,当年柳家不为皇上所喜。他为了权势为了讨好皇上,故意设计陷害妻子柳氏,两人之子也是被他害的亡故。他承认自己奉命收养太子殿下后,不曾尽心尽力,又恶意打骂捧杀。他自知羞见太子,便写下份罪状之后自尽了。” 他说完这话,便从怀中把林松仁写下的罪证呈了上去。 第100章 林锦文把刑部侍郎陈言呈上来的供词拿在手里看了看, 眸子暗沉。 陈言这一番话算是用林松仁的嘴再次肯定了林锦文的身世毫无问题。林松仁和柳氏的儿子早已死了, 而柳氏已被他杀害, 并非宫中贵妃。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 这话里面有多少漏洞, 这话却是林松仁亲口说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刑部侍郎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在林锦文沉默期间,柳老将军抬了抬眼皮,他沉着脸道:“太子殿下, 既然林松仁承认谋害了老臣之女,他已畏罪自杀, 老臣求太子殿下把他交给老臣处置。” 林锦文听闻这话抬眸,他道:“林松仁奉命收养孤,未曾尽责甚至还有意想要打杀孤。后又伙同二皇子周安谋逆,这桩桩件件他犯下的乃是死罪, 自然是罪无可恕的。他罪孽深重, 人既已畏罪自杀,柳老将军这般要求不算过分, 那便把尸身交由柳老将军处置吧。” 柳老将军自然是上前谢恩的, 林松仁死了, 死之前还背负了自己杀妻灭子之罪,但在柳老将军眼里, 他恨不得把这人挫骨扬灰才好。 这么轻轻松松便死了, 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林锦文又接着说道:“林家到底是养了孤一场,对孤乃有恩情。林松仁已死, 祸不及其后代,免去其子林文眷的死罪,其余人等流放岭南。” 众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看都说不出别的话了,最终只能说太子英明。 林锦文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的表情,眼底浮起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他想,这世上的人就这么古怪,尤其是这古人,骨子里似乎就充满了矛盾。 林松仁犯下的是死罪,但林锦文真的这么处置他了,尸体都让柳老将军带走了,他们又会觉得林锦文太过冷酷不念及往日恩情。 如果林锦文真的放过了林松仁,他们又会在那里逼逼叨叨说林锦文目无法纪,做出了不好的表率,不利于以后总而言之,无论做什么事,他们都能找到反驳这个人的借口。 现在林松仁死了,死的并不是那么光彩,林锦文对他的死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但同时,他拿着林家那点养育之恩放过了林文眷。 这在有些人看来,林锦文处置林家的做法还是不够完美。但这种事本就没办法做到别人眼中的完美,林锦文也没想过要当个不能犯错的明君。 他不过是借着林松仁死的事放林文眷一马,当初在宫里,所有人都想把罪责推到林锦文身上时,林文眷到底是为他开口说了句公道话的。 他对林家长辈没什么好感,对林文眷和林文秀这两兄妹感情一般。他们两人在关键时候护着他,他也能放人一马。 只是他心眼不怎么大,至于梅氏和林老夫人,她们三番五次的想要害顾轻临。不管是自己心里的想法还是受了林松仁的蒙骗,林锦文想这人做错了事总是要受些惩罚的。 没要她们的命把她们流放岭南已经是看在林文眷的份上了。 至于林松仁死后的后续问题,也许很多人会怀疑林松仁的死有蹊跷,临死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把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还揽上了这样的罪名才死。 他是不是受了林锦文或者是柳老将军的威胁突然自尽的,毕竟明面上和林松仁有仇尽量想掩盖事实的就是他们了。 这种种不利于林锦文的猜想,在林松仁死亡的消息传来时,林锦文心里就已经有了各种想法。但是他无所谓,在名声方面他还真没有那么多想法。 也许有人会觉得林锦文不是个喜欢见血的人,在帝位争夺之中用的是隐忍和心计,并没有主动害过一个人。所以就可以用这些条条框框把他圈住,让他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明君。 林锦文心里最清楚自己的性子,说来他是个极为冷漠的人。顾轻临能走入他心里那完全是意外,如果他们两个一开始没有人被人陷害,他需要对顾轻临负责,那顾轻临要走入他心里大概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顾轻临和林早早是林锦文放在心尖上的人,萧如归和柳俊溪是他认定的朋友,柳老将军是他认定的亲人,林文眷和林文秀算是比陌生人要熟悉点的普通人。 林锦文心里很清楚,林松仁如果没有死,他也不会放过这人的。就如同自己如果没有在这场争夺中胜出,那林松仁会默认二皇子周安对自己的指控,把往日发生过的那些事都会被扣在他头上。 到时自己的结局也是家破人亡。 顾轻临和林早早自然是逃脱不掉死亡的,林松仁看到他就会想到柳氏,那是他心里的一道坎,怎么都迈步过去的。 所以他成功后,等待林松仁的也是个死。 现在林松仁死了,这里面也许林贵妃出手了,也许柳老将军也出力了。林锦文根本不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有人如果想借此生事,那他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林锦文想着这些事情,突然很想见顾轻临,于是他便开口道:“如果大家没有其他的事,今日便散了吧。” 有朝臣倒是想说什么,不过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都顺着林锦文的话离开了。唯独没有离开的是跪在地上的秦南,秦南这老头嘴巴毒,朝堂上得罪的人不少,大家都想利用他找事,等他出了事也没有多少人为他伸头。 柳老将军离开时,看了秦南一眼离开了。 等朝堂上的人都离开后,林锦文缓缓走到秦南身边,俯身亲自把他扶了起来,他道:“今日多谢秦御史了。” 秦南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人看起来像是突然老了几岁,他叹息道:“是太子殿下胸有成竹,老臣不过是奉命而行,何敢接受太子殿下的赞誉。” 这话说的有点阴阳怪气,林锦文却也无所谓。秦南这人有着文人特有的傲骨,他自己又时常眼睛在脑门上。 最近这些日子,他先是被皇帝威胁然后又被自己连威胁带还人情的这么来了一出,心里有些憋屈也是能理解的。 秦南其实在说完那话就有些后悔了,他自打上次被抓入天牢又被放出来后,回到家里望着抱头痛哭的妻子,心就变软了很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言官了。 心里有了顾忌,说话做事就难免没有以往那么硬气了。 他这些年不贪污私生活干净,就是想用自己的微薄力量为国为家奉献自己一份力量时,不被人抓住把柄。上次皇帝让他对大皇子周瑞发难要不然就把他满门抄斩,他心里也觉得大皇子不堪重用,就答应了。 这次林锦文找到秦南,让他在林锦文第一天以太子身份上朝时就痛批自己,也是为了避免以后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影响到自己。 加上当初他已经知道是林锦文放过了自己妻子一马,要不然他那跟着自己吃了一辈子苦的妻子怕是要在天牢里受苦,所以秦南答应了。 秦南突然在朝堂上提出让林锦文自省,而后林锦文在不慌不忙的反驳,甚至把皇帝挡在了前面。日后如果有人精心设计这些让林锦文往里面跳,林锦文今日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些事虽然不违背秦南本身的意志,甚至但他总觉得自己是屈服在了权势之下,有违祖上对言官的封制。 他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以后这样被人威胁着做事肯定还会有。 秦南不想过那样受人威胁的日子,那会让他感到无比憋屈,于是道:“太子殿下,老臣已年迈,身体又有诸多不适,想趁着身体还能动弹告老还乡,还望太子殿下准许。” 林锦文道:“秦御史若是心里不痛快,可以直接入东宫告诉孤,告老还乡之事莫要再提。” 秦南还想说什么,林锦文挥了挥手道:“秦御史不必多说了,孤东宫还有事,秦御史今日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林锦文说完这话便抬腿离开了,秦南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后他在心里暗自摇头,直言自己蠢。他现在告老还乡,那林锦文岂不是成了赶他回去的罪魁祸首? 林锦文是不大怎么在乎名声,但也没必要时时刻刻被人念叨着无情无义的。 想通这点的秦南长叹了口气,道了两句,老了老了,人慢慢的走出皇宫。 林锦文下朝后直奔东宫,他本来想先去看看皇帝的,但想见顾轻临的心思压倒了一切。 回到东宫,顾轻临正在喂林早早吃东西,身边站着王婆、玉竹和三七。 玉竹和三七还有些畏缩,他们知道宫里宫外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个代表着顾轻临的颜面。如果他们做事被人抓着了把柄,就是顾轻临的错。 林锦文现在是太子,这东宫后院只有顾轻临一个主子。 众人看到林锦文忙行礼,顾轻临抱着林早早想要站起身,林锦文已经走到他身边道:“你做什么,快坐下。” 顾轻临敛眉抿嘴道:“礼数不可废。” “咱们夫夫之间哪有这么多礼数。”林锦文道,顾轻临嘴角轻扯了下,浮起一丝笑意。 林锦文看向喝羊奶的林早早,现在林早早长得白嫩可爱,双眼又大又圆,眉眼之间有几分林锦文的影子。 林锦文望着他,心里柔软极了,然后他道:“他吃饱了没?”林早早很可爱,但他真的很想和顾轻临单独待一会儿。 顾轻临的手微微一顿,他把羊奶放下,把林早早递给一旁的王婆神色自然的说道:“吃饱了。” 第101章 王婆一脸茫然的接过明显在弹着腿明显没怎么吃饱的林早早, 她有些呆愣的望向脸色平静的顾轻临, 在林早早张嘴哭泣的瞬间她一个激灵回过神, 忙准备把林早早在第一时间抱走。 玉竹和三七也是眼神利索之辈, 看得出林锦文和顾轻临有话要说, 他们也跟着退下。 在王婆等人离开时,顾轻临脸色不变道:“这羊奶凉了,再给他喂些新鲜的。”王婆忙应了声,带着哼哼唧唧的林早早离开了。 在门被关上的刹那, 林锦文已经抓着顾轻临的手了,顾轻临的手很软摸上去很舒服。对于刚才的事林锦文自然是下意识的忽视了, 反正没人会饿着林早早的。 林锦文低着头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在专注看着某个地方又似乎什么地方都没有看。 他很是随意的说道:“轻临,宫里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其他那些小事可以慢慢来的。我见了皇上会告诉他, 我要你成为我的太子妃成为我未来的皇后。” 顾轻临静静的望着林锦文, 他以为自己听了这话会紧张会不安甚至会慌乱,可是没有。他很镇定, 彼此相握着的手都没有动一下。 静默了许久,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我毕竟是一个小哥,自古以来还没有小哥能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的, 那些大臣肯定会上书反对的。更何况, 我的身份还有些尴尬,是温家的外孙, 温家现在又犯了事,都被关押在牢房里。他们肯定不愿意这样的人成为太子妃的,会千方百计寻我的过错,让你为难。” 顾轻临说这些说的很平静,这些话他仿佛在心里琢磨了千百遍,现在说起来已经是相当坦然了。 林锦文挑了下眉,他抬眸直直的望着顾轻临的眼睛含笑低语道:“那你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 顾轻临抿嘴笑了下,他淡淡道:“自然是愿意的。” 林锦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望着顾轻临等他后面的话。从他被皇帝承认到现在站在朝堂上,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最近他又忙于在朝堂上站稳位置,他有很多话想和顾轻临说。这皇宫是权势的象征,但也是最让人感到寂寞的地方,空荡荡的宫殿,没法交心的人,他不想让顾轻临感到无助和彷徨甚至心有疑虑。 感情是需要两个人来维系的,这样下来感情才会越来越浓,一个人拼命付出另一个人根本不知,这样的感情是有裂痕的,也是最不公平的。 成了太子成了皇帝就是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纷争诱惑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在眼前。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关键是自己的心要稳。 林锦文是个现代人,他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话却是没办法说出来保证的,言语有时是最伟大的力量,有时却是最渺小的。 不过只要顾轻临相信他,那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的。 就好比现在,顾轻临提出了朝堂上大臣们对此事的种种反应,他却没有因为这反应而退缩。这样就好,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们的心是挨在一起的,这样就好。 顾轻临望着笑意盈盈的林锦文,他一字一句道:“我们是结发夫夫,我们还有早早,谁让我退让我都不会退让的。” 说到这里,他握着林锦文的手猛然紧了紧,他神色有几分慌张却又铿锵有力的说道:“就算我是个小哥,我也要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才是。你本来就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也只有你和早早了,谁都不能跟我抢。” 顾轻临难得说出这么直白又霸气的话,林锦文直接乐出声了,他道:“你是我夫郎,自然是你说什么都对了。” 顾轻临被他这话逗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满是笑意。 他和林锦文拥抱在一起,他看着不远处的幔帐,心想,林锦文就是他的,一辈子都是。 和林锦文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相当了解这个人的。林锦文是个对感情十分坦诚的人,喜欢就是喜欢,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表达的清清楚楚大大方方。 他是这样的人,肯定也希望自己是这样,有些话是不用藏着掖着的。当然了,他也想过林锦文身份地位不一样了,有些话说得是不是要含蓄一些。 毕竟一个普通夫君和一个做皇帝的夫君完全是两种身份两种人。 很多皇帝,年少时和妻子的感情相当好,有时甚至可以不用顾及彼此的身份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可是等过了一段时间,帝王的心思变了。 往日的甜蜜都会变成插在心头上的刀剑,想起来就会觉得这是放肆是不给帝王脸面。当初有多喜欢,后来就会有多厌恶。 甚至这份放肆还会成为日后帝王治罪的借口。 但这所有的前提是帝王变了心,顾轻临想,他想赌一赌的。他本是孑然一身,现在有了林早早和林锦文。他喜欢林锦文,他愿意赌一把,赌这人永远都会是这样的性子,不会轻易改变掉的。 他想赌林锦文对自己的喜欢远比想象中的重,他赌他们能携手走过一辈子。 林锦文刚才说要向皇帝禀明立他为太子妃,众所周知,皇帝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做什么事,立他为太子妃是林锦文的意思。 小哥成为太子妃,古往今来是第一份。 林锦文如果不是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的。那样来自朝堂上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他这个太子之位会更稳。 又或者说可以晚几年,等所有人都接受了林锦文的心思后再说这件事,众人接受的可能性许会更大。 可是林锦文不愿意,他根本没想过把顾轻临放在后宫没有个正式的称呼。以前顾轻临是他的少主君,现在是他的太子妃,未来是他的皇后。 林锦文的心明明白白写在这些东西中,顾轻临在推脱在不领情,那就显得太过矫情甚至有些伤人心了。 有困难,他们可以一起去面对。 林锦文能从一个人人都不看好的私生子身份,四周满是算计的阴谋中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面对这点几乎不是困难的困难,算得了什么。 他顾轻临本就不是个面对困难就会主动退缩的人,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他心悦的。他想牢牢把人抓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又怎么容忍自己把他推出去。 顾轻临眯眼想着这些,屋外的风是冷的,人的心却是暖的。 拥抱了一会儿,林锦文动了动身体,顾轻临顺势离开他温暖的胸膛,这时只听林锦文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思,可以把手松开了吧。” 顾轻临微愣,垂眸间只见自己还在紧紧抓着林锦文的手。他刚才心情起伏不定,力道根本进行控制,林锦文的指尖泛红的紧手面却是发白的。 顾轻临忙松开手给他揉了揉道:“你怎么不早说。”他抓了有好一会儿了,这肯定很疼,林锦文竟然一直没吭声。 顾轻临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没觉察出来的责备和心疼,林锦文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最后抓了抓淡淡道:“无碍,能用。” 顾轻临愣怔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林锦文那有用两个字说的是若有所指。 顾轻临脑海中忍不住闪过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他看着林锦文那张平静的脸,心想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纠结不已的模样,他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随即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他觉得顾轻临现在这模样真的是让人欢喜极了,他是真想多看几次的。 顾轻临在不确定是自己想多还是被林锦文无声调戏了,他便错开眼顺势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文秀今天让人递了消息来,说是想见我一面。” 林锦文道:“这些事你做主就是了。”然后他又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一下,有关温家还有林家包括林松仁的结局。 顾轻临听完这话,心跳的很急促。说来后宫不得参与朝政,这是每朝每代都有的规矩。林锦文在他面前却毫无顾忌的说着这些,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明白了林锦文突然提起要封他为太子妃的另一层意思。 林锦文想让他再次面对温家时,是高高在上的,是另一种堂堂正正让人羡慕的身份。 顾轻临心底酸酸的,他所有想到的没想到的,林锦文却都已经为他想好了。 林锦文并不知道顾轻临心底在想什么,他道:“这件事你自己琢磨着办吧,我去看看皇上。” 顾轻临道:“那你去吧。” 等林锦文起身离开后,顾轻临独自坐在了好大一会儿,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过了许久,他喊了宫人前来,暂时拒绝了见林文秀。 他现在可以去见,但他用什么身份去见呢,东宫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哥吗?当然,林锦文肯定是不在意这些的,就像他说的,愿意见就见,不愿意就不见。 决定权在他顾轻临。 可林锦文在为了他能顺利成为太子妃而努力着,他不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锦文去见了皇帝,皇帝刚刚喝下药,他这两天也想通了。就像王尽安说的那样,不管外面有什么,他要先把身体给调养好了。 有用没用,药先喝着再说。 不过他仍旧不想见林锦文,听到林锦文来了,他第一反应是闭着眼装睡。 皇帝心里有些酸涩的想,现在林锦文是太子了,他是一个废人。林锦文说什么话众人包括他在内都得听着,自己人已经这样了,林锦文说什么恐怕都激不起他的愤怒了。 但林锦文开口的一瞬间,皇帝发现自己错了。这有的人天生就和他犯冲,说话能把活人给气死了。 林锦文看皇帝闭着的眼来回抽动着,他继续说道:“既然父皇没有什么意见,那儿臣就遵照父皇的意思,侧封顾轻临为儿臣的太子妃了。” 皇帝睁开眼,愤怒的瞪着林锦文。如果他能说话,第一时间就会反驳掉林锦文的求情,立一个小哥为太子妃,他脑袋怕是被驴给踢过了吧。 第二,他虽然当众承认了林锦文,但他们两个之间毕竟是有隔阂的,林锦文可算是谋权的,他现在怎么好意思把父皇这两个字喊的这么理所当然。 再者林贵妃那一番话一直刺在他心里,他和林锦文的血的确相融,但林贵妃的话让他一想起来心里就火的厉害。 明明知道林贵妃是故意气他的,他不想怀疑却总是忍不住怀疑,见到了林锦文这份疑心就更重了,简直是气死他了。 林锦文朝皇帝微微一笑,只做看不见他眼中的愤怒,他十分郑重道:“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皇帝飞快的闭上眼,心道,眼不见心不烦都做不到,还不如当自己死了呢。 第102章 皇帝内心在想什么, 林锦文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 皇帝的人品问题林锦文丝毫不想评价, 这种事也不需要他做评价。他能有今天是靠着皇帝对他的算计, 靠着皇帝的虚假宠爱, 靠着他自己的心计才得逞的。 当初他没有成功的话, 自己就会成为周安的垫脚石,皇帝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护着自己。也许自己不会死,但绝对会背负着陷害皇子等等罪名。 那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怕是连死都不如。周安不会让他活着, 也不会让顾轻临和林早早活着的。所以对于皇帝,他根本没有什么觉得好抱歉的。 彼此利用的关系而已。 此时皇帝不想见到他, 他也不想在这里讨人嫌,于是便道:“父皇既然不想见到儿臣,那儿臣告退了。” 林锦文准备走时,王尽安尴尬的把人喊住了。 王尽安小心笑道:“太子殿下, 皇上有话要说呢。” 林锦文望向皇帝, 皇帝的确已经睁开眼了,眼睛里正冒着火光看着他。 王尽安走过去把皇帝扶起来, 他跟随皇帝多年, 皇帝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皇帝想说什么, 现在完全可以当林锦文和皇帝之间的桥梁。 王尽安其实是不想当这个桥梁的,但现在林锦文他不敢得罪, 皇帝他也不敢得罪。他心里清楚, 皇帝活着他才能活着。 他是了解皇帝这脾气的,他真把皇帝给得罪死了, 皇帝任性起来林锦文不会把皇帝怎么样,绝对能把他给换掉。 林锦文眼巴巴的瞅着林锦文,看他没有生气又瞅了瞅眼睛都不转动一下的皇帝,这才软软的小心翼翼的开口:“太子殿下,皇上他是想说,你真的打算让一个小哥成为太子妃吗?皇上的意思是,这不大好吧。” 皇帝横了王尽安一眼,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他要说的是自己根本不同意林锦文说的话,顾轻临身为一个小哥要成为太子妃成为大周的皇后,那岂不是个笑话。 王尽安靠不住,皇帝只能拼命用怒气腾腾的眼神表明自己的心思。 林锦文的眉梢动了动,他一脸感动的望着皇帝道:“父皇这是怕儿臣受到非议吗?” 皇帝心口起伏十分明显,如果能动弹,他早就手脚并用抽林锦文一顿了。 而此时林锦文脸上的感动换成了为难:“父皇应该知道,儿臣向来把顾轻临放在心尖上的,从来舍不得他受委屈。如果不立他为太子妃,那就是伤了他的心,儿臣是不愿意的。” 皇帝被气的只想晕过去,当时林锦文嘴里时时挂着顾轻临,那时不是顾轻临有孩子了吗,他以为林锦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容忍顾轻临的。 再者,当时他还想,林锦文要是一直这么念叨着顾轻临就好了,那顾轻临就成林锦文的弱点了。有弱点的人就能为人所用,结果林锦文把自己的弱点清清楚楚摆在他的眼前,他都视而不见,甚至没有来得及利用就被林锦文给摁下了。 现在林锦文更是为了这个弱点要让皇家陷入各种非议的旋涡中,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皇帝眼中又是气愤又是嘲讽的望着林锦文,他是不相信所谓的感情的。 他是皇帝,喜欢的就夺取,不喜欢的就抛弃。放在他面前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鲤鱼,他想要什么样的都会有人送上来。 林锦文现在是大周最有权势的人,皇帝不相信他在万千诱惑中能拒绝的了。更何况,顾轻临是个小哥,还是面相一般又没有家世的小哥。 就算林锦文喜欢小哥,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把家中小哥送到皇宫受帝王宠爱,让家人从此一飞冲天。 林锦文对顾轻临的喜欢能支持多长时间,三个月,半年,一年、还是三年?到时在各种权利的碾压中,他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轻临被人陷害,看着他受罪。 想到这里,皇帝眼中的讽刺更深了。 林锦文看的分明,不过他并不想在这方面和皇帝争论。这世上有一种人自大的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他总会很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办不到的事别人也办不到。 这种人你和他讲道理争吵是没什么用的,有时就算是用事实甩在他的脸上,他还会嘴硬的说不相信。 皇帝就是这种人。 林锦文垂下眼薄凉一笑道:“父皇也不用担心儿臣会因有违祖制而被众朝臣欺压,父皇在位这么多年都未曾立后,这不一样是有违祖制吗?儿臣向来以父皇为榜样,他们不敢拿这个为难父皇自然也不敢为难儿臣的。” 总而言之,要是有朝臣说什么,他就拿皇帝当挡箭牌。 然后林锦文当着皇帝的面亲自写了一份封顾轻临为太子妃的诏书。 林锦文年少时吃过不少苦,也常常和人动手,后来为了克制自己这毛病,养成了练字的习惯。 练字能让人静心,让人心平气和。 出了校园来到社会上之后,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相当温润的一个人,偶尔也会动手,不过练字看小说的习惯已经深入骨子里了。 他的字写得还是相当有风骨的,一笔一划都很凌厉,一点也不像他的为人。 林锦文自打来到这大周,一直是个胸无点墨的纨绔,还真没怎么写过字。现在乍然一写,都有些手生了,不过他看着自己写的东西还是很满意的。 最主要的是他满意这份诏书里面的内容,他本来是想写封顾轻临为太子妃的。但是写到中途,他突然想到了太子妃这个词儿到底是形容女子的。 顾轻临是个小哥,用太子妃这个词儿有点不合适,大周没有小哥成为太子妃的先例,以前顶多也就是个侧妃。于是他在心里琢磨了下,以前在林家顾轻临被人成为少主君,现在完全可以称为太子主君。 太子主君有点怪怪的,林锦文认真想了下觉得太子正君更好,意思是这个意思,念叨着也顺口。其他人称呼顾轻临时,可以称其为殿下。 林锦文当着皇帝的面把旨意念了一遍,又盖上玉玺之后,林锦文笑眯眯的又说了句:“多谢父皇成全了。” 皇帝这病来的陡,帝王的玉玺就在身边放着,现在已经成了林锦文的私有物了。 圣旨是林锦文自己写的,玉玺是他自己盖得,但圣旨传下去之后,顾轻临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不,应该说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正君了。 林锦文说完这话也不想刺激眼圈都泛血丝的皇帝,他朝王尽安抬了抬眼:“好好照顾父皇,以后要是在胡乱传话,孤便拔了你的舌头。” 王尽安圆润的脸颊顿时一个抽筋,他忙道:“是是是是,奴才知道了。” 林锦文这才拿着圣旨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他今天其实就是过来通知皇帝一声的,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林锦文出乾清殿时,遇到了前来为皇帝诊脉的王忠。 王忠行礼后抬眼看着他神色有些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我有事禀告不知道如何开口,你快问我。 林锦文沉默了下也不想王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为难,便道:“王御医,父皇的病情如何了?” 王忠尽量压下自己心中的各种情绪,低声道:“回太子殿下皇上的病情目前还在控制之中,但慢慢的皇上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的……” 王忠这话说的十分隐晦,当初柳贵妃给皇帝下毒,又被人发现的晚了,毒入肺腑血脉,以至于手脚不灵便。 王忠用尽了医术才留下了皇帝的命,只是这命能留到几时,他心里也是说不准的。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林锦文对皇帝的生死是什么态度。 如果林锦文想让皇帝死,那只需要稍动手脚皇帝就会没命,如果林锦文想让皇帝生,那需要极贵重的药材压制毒性,这样皇帝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 也许是几个月,也许几年。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林锦文皱了下眉问道,那些专业性的长篇大论他听不懂也不想听,他现在只想知道说这些的目的。 王忠沉默了下低声:“使用最好的药材能暂时留住皇上的性命,只是老臣也不知道皇上能被医治到什么程度。这样做最坏的结果是皇上的命保住了,身体会越来越差甚至会慢慢开始腐烂。” 最后死的时候人也是非常狼狈非常惨的。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林贵妃对皇帝是有多恨。 林锦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王忠这话的意思,他看了看远处的天空道:“王御医跟在父皇身边多年,也是最了解他的身体状况的,你便竭力医治,最好不要出现身体腐烂的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这事王御医便告知父皇,求取他的意见吧。” 有人愿意狼狈的活着,有人愿意有尊严的死去。皇帝现在的模样是林贵妃对他的惩罚,林锦文作为一个旁观者,不想拿皇帝的命替皇帝做决定。 林锦文说完这话,王忠了解了他的意思,他道:“老臣明白了。” 林锦文很随意的嗯了声,转身离开了。 回到东宫前,林锦文把元宵叫来了,让他立刻前去东宫宣布这道圣旨。 元宵自然是愿意的,忙带着司礼监的人前去了。 林锦文对元宵还是很满意的,他已经想过了等自己成了皇帝,就让元宵做那个贴身伺候的内监。 主要是他对元宵熟悉,了解他的品性。 @@@ 林锦文回到东宫后,东宫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是皇帝生辰夜到现在皇宫的第一件大喜事,还是和东宫有关,他们自然是高兴的。月钱多了不说,最关键的是顾轻临的身份定下了,日后他就是这东宫的太子正君了。 也从这件事上众人更加明白了,顾轻临在林锦文心中的地位是真的不一般。 林锦文回到寝宫时,顾轻临正在逗林早早。 林早早躺在床上打着哈欠,一副想要睡去的模样。 顾轻临对着他是难得有些心虚的,毕竟刚才林早早没吃饱,他硬是说人家吃饱了。 林锦文的到来,所有人都再说这吉祥话。 三七和玉竹表现的最为明显,顾轻临的身份是他们盼着的,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他们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顾轻临起身望着林锦文,其他人很有眼色的把林早早抱走离开了。 顾轻临望着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的林锦文轻声道:“我给宫人多发了三个月月钱……” 林锦文顿了下,眉宇上扬调笑道:“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就跟我说这些?” 顾轻临的耳朵瞬间热了起来。 第103章 林锦文其实没想到顾轻临会这么主动的。他对古代的那些夫妻夫夫之间相处的规矩是不怎么在乎的, 顾轻临有时在他的影响下也不大在乎。 不过这里是皇宫, 宫里皇帝和妃子的相处受到了条条框框的约束, 林锦文记得自己曾看过一本野史, 说是后宫的皇后向来是端庄的, 和皇帝欢好时,都是不敢轻易出声,最好跟一根木头一样。 要不然就要被人说成不庄重,不配成为后宫之主。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和他不一样, 顾轻临自幼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现在又从自己的小家来到这皇宫里。他以为顾轻临会觉得有些尴尬, 会本能的压制着自己的性子。 他还在想自己要怎么明里暗里开导开导顾轻临,让他不要太过拘束的,适应适应两人还像以前一样最好。现在好了,这点他是不用担心了。 夫夫之间偶尔有点情趣也是让人极为欢喜的事。 两人收拾了一番, 顾轻临面色微红的说道:“温家和林家的事我听说了, 我明日见见外祖母她们。” 林锦文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顾轻临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去就是了。再说, 我现在都是东宫正君了, 谁也欺负不了我的, 你就放心吧。”温家到底是没有站在林锦文这一边的,他是温家的外孙, 是温家养大的。 在外人眼中温家对他是有天大恩情的, 他不能让林锦文替他背负一些不该背负的东西。 林锦文看顾轻临这么坚定,他笑了, 心道这也是,顾轻临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人人只有巴着他的份,哪能被人随意欺负了。 林锦文看了看天色便让人备膳了,折腾了这么一圈子,他还真有点饿了。 他和顾轻临还是同以前一样在一个桌上吃东西,没有人提醒顾轻临这不符合宫里的规矩,顾轻临也只做不知。 他喜欢和林锦文这模样的相处。 吃过东西后,两人去看了林早早,林早早已经睡着了。眼睛紧闭着,抿着小嘴,似乎还有点委屈巴巴的模样。 当然,更多的是大人们心虚,所以有这般错觉。 顾轻临干咳了一声,林锦文笑了下。 王婆看着他们,眼底也浮起深深的笑意。 林锦文正色道:“等他醒了抱到我们寝宫里。”他这段时间没怎么和林早早玩,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几天不见也许就把你给忘了。 林早早是不愿意让不熟悉的人抱的,所以还是王婆玉竹她们在照料他。 不过血缘是最奇特的存在,林锦文只要去抱他,林早早似乎还是认识他,就不会哼哼唧唧的哭。 看过林早早,顾轻临趁机把王婆玉竹她们这些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喊在一起。林锦文看到这种情况,借口自己要去处理公务,便去了书房。 他这态度完全表明了,东宫里的一切事物都由顾轻临做主。 他们入住东宫也有一段时间了,顾轻临和林锦文住的地方是不让陌生宫人随意接触的。 这样自然是有利有弊的。 只是顾轻临当时没有明确的身份,也不好开口管理这些事。他那时的确可以仗着林锦文的名头开口,但这里是皇宫,人多嘴杂。 他真的那么做了,别人只会给他贴上一个恃宠而骄的标签。有那些嘴巴不干净的人,甚至会在私下里嘀咕出更难听的话来。 林锦文不在意这些顾轻临也是不在意的,不过事情能用最完美的方法解决,他们没必要一时耐不住性子。 现在顾轻临是东宫正君,完全可以处理东宫琐事的。 顾轻临坐在长廊最中央,王婆玉竹三七水苏云桃地锦这些人都跪在下面。 他道:“你们都是跟在我身边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日子你们也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宫里不同宫外,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可乱说话。” 王婆等人应下,面相憨厚的地锦小心看了眼顾轻临,总觉得这一番话是对着她说的。 说来她们这段日子也是迷迷糊糊的,有时也不敢相信自己在东宫,生怕一觉醒来这是一场空荡荡的梦。 她们是贴身服侍顾轻临的,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王婆一直照顾林早早,这东宫里的宫女太监恨不得自己能替她,好在王婆是从边关走出来的人,浑身不自觉的带了点煞气,唬着脸时够威严。加上林锦文和顾轻临的态度,没人真敢惹了她去。 玉竹和三七这些人经常去内务府拿东西,来来回回几趟,内务府的人把他们都捧成一朵花了。言语之下,他们比那些贵勋世家的少爷小姐还金贵。 玉竹和三七一心都为顾轻临打算,是相当知道分寸的人。面对着这些人的甜言蜜语有时心还会飘飘的,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好在玉竹她们了解顾轻临的为人,心里也有点怵林锦文做事的手段,就算是被人捧上了天,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这些顾轻临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玉竹她们的忠心,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富贵乱人眼,又身在皇宫,离林锦文最近的地方,万一有人被迷了眼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到时就会出大乱子了。 想着这些,顾轻临道:“你们心里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在东宫代表的是我的颜面,出了东宫代表的是太子的颜面,你们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拿着东宫当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当然,若真的有人故意找事,你们也不用怕,凡事有我和太子。”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日后若是出了宫,你们的那份功劳我也会记在心里的。” “玉竹和三七年龄也不小了,他们两个跟在我身边最久,到时就从这宫里出嫁,我也会出一份嫁妆的。但如果你们要是做不好差事,那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玉竹和三七听闻这话红了脸,他们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被顾轻临这么当众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意。 玉竹低声道:“殿下,我……奴婢们一辈子都伺候你,哪都不去。”用殿下称呼顾轻临这个东宫正君,自然是最合适的不过的。 玉竹知道顾轻临是在拿她和三七说事,东宫里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做事做的好有赏,做不好有罚。 三七也忙这么说道。 顾轻临笑了,他道:“说什么傻话呢,哪能就一辈子就陪着我。” 王婆这时笑道:“殿下,他们年轻还要成家,老奴比他们幸运,能在宫里陪殿下一辈子。” 王婆这话一出,大家都乐了。 而那颗漂浮不定的心也安定下来了。 等众人心情轻松下来后,顾轻临道:“三七,你去把东宫里的管事太监等人叫来,你们也正式的认识一下。” 至于宫女这方面,以后就由玉竹三七负责的。 三七他们还真没和东宫里的宫人怎么相处过,他们身份突然改变,心里也是有点怕的。 东宫里的管事太监名字叫江海,是内务府精心挑选送来的,面相很老实。 他带人规规矩矩的给顾轻临请了安,一群宫人正式认识了下,彼此也算是有个了解。 顾轻临对着江海道:“江海,玉竹他们是我带入宫的,没受过什么训练,对宫里的规矩也不熟悉,你以后要用心教导他们一番,让他们尽快熟悉了。” “殿下放心,奴才明白的。”江海一板一眼的说道。 顾轻临点了点头:“你们都是东宫的人,做事要同心。太子和我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的。” 众人应下。 顾轻临又道:“江海,你明日带人跟着我出宫一趟。”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今天和东宫宫人摊牌说话的缘由。 明天他要去见温家的人,他现在是太子妃身边要有宫人服侍。 他信任玉竹他们,也得学着信任江海这些人。要不然东宫的平静很容易就会被打破的,谁都不想成为一个不受宠主子看重,不受宠的人。 江海讶异了下,低头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安排妥当。” 顾轻临道:“我相信你。” 玉竹这时开口了,她道:“殿下,你明日出宫,但主君的司秀坊还未做好呢。” 顾轻临入宫该穿的衣服司秀坊早就在做了,只是这些天他的名分未定来,衣服上的纹绣和花边未绣。 毕竟这宫里吃穿用都是有规定的。 顾轻临道:“无碍。” 玉竹便没有吭声了。 顾轻临想了想暂时没有别的事了,便站起身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散开后,顾轻临拢了拢衣衫朝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之内林锦文正在看刑部送上来的折子,顾轻临来后,他头也没抬道:“忙完了,感觉怎么样?习惯吗?” 顾轻临走到他身边道:“忙完了,还好,很习惯。” 林锦文放下折子,看向老实回答自己问题的顾轻临,他笑了,道:“习惯就好,总之我当这个太子,你当这个正君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的,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怎么会委屈。”顾轻临正色道:“有你在,一点也不委屈。” 林锦文挑眉:“你这是跟谁学的,嘴这么甜,竟然会说情话了。” 顾轻临:“……”他心道,自然是跟你学的。 林锦文看他不吱声了,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要不,我尝尝?” 顾轻临抬眼望着他,悠闲一笑道:“好啊。” 林锦文觉得顾轻临既然都这么主动了,自己自然要接受他这一番好意才是。 翌日,顾轻临起床后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准备去见见温老夫人她们。 林锦文知道他想独自面对这些事,一大早便带着林早早见皇帝去了。 第104章 顾轻临知道林锦文的去向后, 心中一暖。 临走时, 他想了想道:“玉竹, 把我那件白狐披风拿来。”那白狐披风还是当初温老夫人送给他的, 当时他和林锦文给温家人的感觉是为了孩子才勉强在一起的。 温老夫人知道他生产日在冷天, 林老夫人和梅氏对他不待见,温老夫人怕孩子出生后他受苦,便把这压箱底的白狐皮风送给他了。 玉竹给他披上,顾轻临摸着柔软温暖的披风, 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不过很快,他就松开了手。 在玉竹给顾轻临整理好衣衫后, 他道:“走吧。” 他这次是要出宫去看温老夫人的,在温家被查封后,温家人都被皇帝下入大牢了。不过有林锦文的面子在,加上温老太爷很会审时度势, 他们在里面应该不会受很大苦的。 顾轻临是东宫正君, 按照规矩他是不应该轻易出宫去大牢见这些人的。不过他心里明白,林锦文昨天当着他的面提起了温家的事, 也是想让他去看看。 毕竟经过这一劫, 他和温家的那些人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林锦文不经意间的温柔, 总是能直撞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想到林锦文,顾轻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以往的那些黑暗的过往, 那些无助的时刻, 都在这些不经意温暖的瞬间一点一点帮他驱赶走黑暗和彷徨。 他一开始以为林锦文是噩梦之源,未曾想这人却是拯救他的绳索。 他有林锦文, 有林早早,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人生因此而明亮,生活因此而幸福。 他是幸运的。 顾轻临出东宫时,萧如归带着御林军在东门门外等着。 在萧如归准备行礼时,顾轻临道:“萧统领不必多礼,你这是?” “是太子殿下不放心,特意吩咐我等护送殿下出宫的。”萧如归直起身时这么说道。 顾轻临听闻这话很想笑一下,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笑出来。心虽有所感,但真的听到萧如归这么说了,他心里则是又酸又甜。 身边能有为他想到一切做到如此的林锦文,他顾轻临这辈子何止是能用幸运二字可以形容的。 林锦文担心他,想要在各方面都护着他,顾轻临当然不会拒绝这番好意的。 顾轻临坐着轿辇离开了皇宫,这是他入宫为皇帝庆祝生辰后第一次出宫。当时他还是一个战战兢兢不知前路在哪里是否光明之辈,现在他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 前往刑部的路上御林军提前都进行清理了,就算是这样,站在远处围观的人也不在少数。认识顾轻临的人会好奇他怎么抓住林锦文那颗七窍玲珑心的,不认识的却是想以他为榜样,想从最底层一跃成为人上人。 顾轻临知道会有很多人看他,但他并没有太多好奇心。 他只想尽快见见温家人,然后回宫去见林锦文去抱抱林早早。 提前清理过的道路很顺畅,顾轻临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刑部。他在萧如归等人的护拥下走了进去,此时刑部侍郎陈言暂代刑部尚书一职。 陈言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次他的差事做得好,让林锦文和顾轻临都满意的话,他头上那个暂代二字就完全可以拿掉了。 陈言是个有野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上开口,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是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林锦文这一边的。 陈言知道现在朝堂上很多人还对林锦文这个太子有所怀疑,不相信他。可陈言觉得越是这种时候,他应该越早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样他才能让林锦文注意到他,他才有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想抓住机遇,也懂得抓住时机,所以这次他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问询了顾轻临想要见谁后,陈言亲自带着顾轻临前去了关押温家女眷的地方。然后陈言把钥匙交给了江海,便同那些牢房里的衙役一同离开了。 萧如归命一半御林军站在进入牢房的门口守着,他则同顾轻临带着玉竹江海等人朝里面走了进去。 陈言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在温家被抓之后,他一直在等皇帝的态度。 皇帝病了后,宫里一切林锦文说的算,他心里就有些小算盘,不知道对温家是不是要特别关照一番,顾轻临是温家养大的。 但同样的,温家帮的是大皇子,不是林锦文这个私生……这个被藏起来的三皇子。 有时新的掌权者对这一方面的事还是非常嫉恨的。 后来林锦文和顾轻临没有特别叮嘱过让刑部开恩,林锦文更是没有主动提起过温家,陈言心里便有想法了。 他没有对温家人如何,甚至让他们比其他牢犯过的轻松许多,也吩咐过牢房的衙役不要对温家人进行打骂,吃喝上不要为难,但也没有对他们特别关照,让他们过着舒适的生活。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晾着,不过顾轻临成为东宫正君这事,是普天同庆的,牢房里的人也是知道的。今日陈言早就知道顾轻临要前来探望温家这些人,他嘴巴很近,病没有提前通知温家的任何一个人。 温家和林锦文的那些恩恩怨怨,今天一过,大家就知道温家的结局了。 顾轻临走到牢房尽头时,看到了端庄坐在地上的温老夫人。她旁边是肖氏,她就是温时奕的夫人,也是温老夫人的大媳妇。 温老夫人是第一个发现顾轻临的人,她眼睛蓦然睁大了,人也跟着哆哆嗦嗦的。 肖氏看到她这模样忙把人扶了起来。 说来,肖氏还是在顾轻临刚入温家时见过他呢。那时温老夫人疼爱顾轻临,她也是把人捧着的。只是后来她随温时奕去了荆州,也就把顾轻临这一号人物给忘了。 后来周瑞和温芳的丑事被发现,皇帝把温时奕从荆州调回京城,当时温时奕还想着要留在京城不去外地了呢。 结果他们还未到京城就被抓了,被抓进来后才知道皇帝生辰那夜的刀光剑影,也知道大皇子完蛋了,温家跟着受了牵连。 上位的也不是其他皇子,而是突然蹦跶出来的林锦文。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 肖氏当时也慌乱了一阵子,在想到顾轻临后她强行镇定了下来,还安慰过温老夫人说道:“母亲不必过忧,大皇子是温家的女婿,咱们就算是看在小姑子的份上也应该帮他这个忙。这事咱们温家的确做错了,但好在咱们温家一没有谋反,只是有些贪念罢了,二轻临到底是从温家养大的。温家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又向来疼爱他。他得太子欢喜,想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温家就这么倒了的。” 温老夫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没什么底气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时,她一直明里暗里暗示着顾轻临。等周瑞登基,会饶他一命的,却绝口不提林锦文半分。 现在也不知道顾轻临对温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何况,有些话说得轻巧,贪恋权势,所以想要推举自己喜欢的皇子登上帝位。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算是结党营私,这也是大罪。碰到小心眼的上位者,完全可以拿这份罪证对他们温家抄家灭族。 如果说她有些对不住顾轻临拿不准他的态度,那温老夫人对林锦文直接是看不透了。 毕竟林锦文在他面前的嚣张跋扈不懂人情世故全部是装出来,她完全不知道林锦文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温家能不能躲过这一关。 温老太爷等人和她们关押的不在一个地方,要不然她还可以和温老太爷商量商量,也好过这么一直吊着心。 最关键的是,温老夫人心里一直惦记着温静娴。 她们温家人在一起,可是温静娴却同周瑞在一起,此时也不知是生还是死。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轻临没有出现,林锦文也没有出现,温老夫人极力想镇定自己却越发的心慌了。 肖氏不断的安慰着温老夫人,让她放宽心。 肖氏心里清楚,这温家顾轻临能看上眼的也就温老夫人了。如果温老夫人出了什么事,那他们温家说不定就真的就完了。 相比较肖氏的淡然,王氏则是心慌的不行。她接连受到惊吓,这些日子根本睡不着。她怕顾轻临知道她做了什么,怕顾轻临会找她算账。 现在顾轻临真的出现了,肖氏扶着温老夫人站了起来,王氏只想捂着头躲在人群中,不让顾轻临看到她。 温怡看着王氏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站起身扶着王氏的胳膊,只觉得王氏整个人都是冷的。 温怡望着顾轻临,心情真的是非常复杂,又酸又涩又难受。她曾因为顾轻临得到温老夫人的青睐,抢了她在温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而对他有所怨恨,也曾因为顾轻临嫁给林锦文这个人厌狗嫌的纨绔,她心里是有过幸灾乐祸的。 她最羡慕的人是温静娴,身为大皇子妃,就算是温老太爷都给她两分颜面,周瑞这个大皇子,在温静娴跟前也是相当儒雅可亲的。 她倒是没有想过同温静娴一样嫁入皇家,她只希望自己未来能嫁给一个同周瑞一般体贴的人。 结果现实让人觉得可笑,她看中的男儿,因为种种原因彼此没缘分。而一切尘埃落定时,过的最好的却是她看不上眼的顾轻临。 顾轻临曾是她眼中尘土,现在她只能仰望着他依靠着他求取性命。 很讽刺的事实,温怡觉得很可笑,却又不能笑。 “把门打开。”看着温老夫人,顾轻临轻声道。 江海上前一步把牢门打开,顾轻临走了进去,玉竹和江海同东宫的一些内监护在他身边。 温老夫人看着朝他走来的顾轻临,神色复杂极了。 现在的顾轻临姿态悠闲,就如同一个在野外闲庭散步的世家子弟,一点也没有当初在温家时的小心翼翼。 身份地位到底是不一样了,温老夫人在心里有些酸涩的想着。 温老夫人吸了吸鼻子,她在肖氏的搀扶下,颤抖着身躯给顾轻临行礼道:“殿下。” 顾轻临的眉宇不自觉的皱了下,江海在第一时间把温老夫人给扶住了。 看到温老夫人站直了身体,顾轻临声音略带几分冷淡道:“外祖母这是在怪罪我吗?” “殿下这话言重了。”温老夫人尽量让自己平静的说道:“你现在身份贵重已不是当年什么都没有的孩子了。我只不过是一个罪人,见了殿下自当请罪。” 顾轻临听到这话轻笑了下,他闭了闭眼睛淡淡道:“外祖母这么说,心里对我还是有埋怨了。可是外祖母,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105章 在温老夫人开口说话时, 肖氏一直在悄悄的推她, 希望她不要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对顾轻临说话。现在顾轻临不是寄养在他们府上的孤儿, 而是备受林锦文喜爱之人。 在肖氏看来, 他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顾轻临的一念之间。 温老夫人在顾轻临没有出现时也是心心念念的想着他能出现, 现在人是出现了,也代表着温家的事有转机,她又这一番态度,肖氏一旁看着心里真的是有些着急。 她也知道温老夫人是挂念温静娴, 她们温家一心一意支持周瑞,就是想让温静娴成为太子妃成为未来的皇后, 让温家门楣更盛。 现在周瑞倒台,温静娴跟着受罪,温家也受到了牵连。温老夫人这么疼爱温静娴,自然是心疼她的, 可是这种时候挂念一个人有什么用, 她们连牢房都走不出。 再说,就算是退一万步, 温静娴的生死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温静娴和周瑞是一体的, 他们的罪责要看皇帝的意思, 更要看林锦文的意思。 现在惹怒了顾轻临就等于彻底得罪了林锦文,那温静娴不是更倒霉吗?顾轻临不是以前的顾轻临了, 温静娴没有成为太子妃的命。 肖氏很想提醒温老夫人认清这个事实, 但温老夫人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在温老夫人心中,也许顾轻临还是那个失去了双亲一无所有被送到温家需要她疼爱的顾轻临。 但这个依靠着她长大成人的顾轻临现在的身份却变得高高在上了, 她许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又许是根本不想接受不想认清这个事实。 所以看到顾轻临时,满心的欢喜和期待都不由的带了些刺,她本是一品诰命,当朝相国的夫人,温家的老祖宗,现在困于这囚笼之中也和顾轻临有点缘故的。 温老夫人想,她大概是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和顾轻临说话吧。所以才显得这么咄咄逼人毫不客气。人都是自私的,她疼爱顾轻临,可也疼爱自己的女儿。 两者相比,非要从中选一,她自然是想选择温静娴的。 只是面对着顾轻临的问话,温老夫人有些坐不住了。是了,顾轻临又做错了什么。 又或者在她心里顾轻临什么都没做,才是最大的错。 在她的潜意识里,也许顾轻临应该是为了温家和林锦文闹翻的,他在察觉林锦文有异样时,就该把林锦文所有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温家,让温家掐断林锦文能一步登天的机会。 可是这么做的顾轻临能得到什么?夫夫失心,父子离散,为了活命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一生? 周瑞登基,他不会放过林锦文的。林锦文名声不好,又有着那样的身份流言,在争夺中死了是最好的结局。他们温家会护着自家的外孙,可同周瑞撕破脸护着林锦文,那是要付出相当大代价的。 如果没有林锦文是皇帝私生子的传闻还好,有了那样的传闻,为了杜绝日后的麻烦,林锦文这人也是不能留下的。 说到底,林锦文在温家的分量太轻,不足以让温家替他出头,替他冒险而已。 想到了这些的温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的心是公平的,对顾轻临是最疼爱的。可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为顾轻临的打算和疼爱都是在表面。 骨子里,她看重的只是温家人。 让温老夫人最难受的是,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 顾轻临望着温老夫人纠结难看的神色,他垂下了眼眸,他以为自己心静如水了。可是面对浑身带刺的温老夫人,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有怨也有恨的。 在双亲死后,温老夫人疼爱他,给了他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为此心存感激。 他双亲的财物,温家人不提,他只做不知,只当自己是什么都没有花着温家银子的借居者。 他和林锦文成亲,别人都说他的嫁妆是温家出的,他默认了这个说法。他相貌不讨人喜欢,成亲又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形下。 那种情况下,他需要温家给他当后盾,所以他不能说一句错话,要不然就会被温家厌弃,被别人当做白眼狼。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都不在乎。 可是他中了药的事温家仍旧是沉默了,就连最疼爱他的温老夫人,也只是握着他的手痛哭,说对不住他的双亲,说他是不幸的。 王氏以看守不利的缘由被关了几天,而后是他成亲事宜,王氏很顺利的被放了出来。 没有人为这件事负责,王氏没有,温芳没有。 是的,王氏和温静娴只是想给顾轻临一个教训,温芳只是想让顾轻临名声更坏一些,谁都没有想过顾轻临会出这样的事。 所以不用有人为他负责,更何况林家都求得皇帝圣旨了。他名声在外人看来丝毫没有损失,他们温家需要负什么责任。 温老夫人也可以说自己不知情,可她在后宅内院这么长时间,又怎么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呢。她事后甚至没有想要查清楚过这些,因为她知道会牵扯到王氏甚至是温静娴。 王氏和温静娴的关系那般要好,王氏代表的是温家的颜面,温静娴代表的是大皇子周瑞的脸。她们两个自然都是不能出事的,至于温芳,怎么能让她连累温家其他子女呢。 再说她还有王氏护着呢,而顾轻临的清白已毁,名声已丢,已经是事实了。 事已至此追究这事是谁的责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林家又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上门求娶,保证顾轻临和林锦文成亲后不会受委屈,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没有人认真考虑过顾轻临的心情,也许是不敢也不想多考虑。那时顾轻临就在想,害了他的人他早晚都会进行报复的。 就算世人痛骂他狼心狗肺,哪怕他为此丢掉性命,他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 等待的日子真的是糟糕透了,有人看着他,说是怕他寻死腻活,但更多的是怕他突然发狂吧。为了让温家人放心,他甚至没办法表露出自己一点点心思。 他那时已经绝望了,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而当时给他第一缕希望的却是林锦文送来的那道皇帝的圣旨。他的名声保住了,和林锦文并非是苟合,反而是天作之合。 成亲后,顾轻临已经做好了被羞辱被责骂的准备,可是没有,他想的那些都没有发生。 林锦文对他相当温和,只字不提当初两人那场混乱。即便是后来提了,也都是把错归在他自己身上。 他和林锦文本该是最敌对的关系,可最终却是林锦文把他从黑暗中一点一点的拉了出来。 两人相互试探相互防备着,有了孩子两人放下心结试探着接触彼此,到最后相交心,彼此在心里为对方留下了最重要的位置。 顾轻临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了,这份幸运让他有时会感到不真实。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他身边的林锦文会变成往日的模样。 顾轻临是害怕的。 如果林锦文和他当初表现的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他曾那么厌恶的评价顾轻临是个丑陋的小哥。这样的人成了他的夫婿,那他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只怕是生死不如吧。 但温老夫人何曾替他想过这些,在林锦文接皇帝第一份差事时,温老夫人第一反应是让他对林锦文开口,放过刘家。 也许在她们看来,林锦文和顾轻临之间永远都有隔阂,这样就不必费心思来修复关系了。反正温家权势够大,林家看在温家的面子上也会护着顾轻临的。 可这只是她们的想象,但凡林锦文当初对他有一丝芥蒂一丝怀疑有一丝不满意,那今日他就不可能站在这里,更也不会成为东宫正君,更不会成为林锦文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和林锦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吧。放眼整个大周,能有几个人比他更幸运呢? 人都是自私的,有着自己看重的东西。 好比温老夫人对顾轻临的疼爱是自私的,在温老夫人心中,顾轻临是她的外孙,即便是再怎么疼爱,也比不上温家人。 顾轻临受了委屈,和温家人没有冲突,她会护着,和温家人有冲突,她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在顾轻临心里,谁也越不过林锦文去,但凡是会伤到林锦文的,他不愿意。 想到这里,顾轻临抬眸目光从温老夫人身上挪到人群中的王氏身上。 看着他那平静又冷漠的双眼,温老夫人突然明白了,顾轻临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没有说而已。 温老夫人浑身一抖,只觉得腿有些泛软,肖氏忙扶住她。 这时江海低声吩咐身边宫人搬了把椅子前来,他低声道:“殿下,临走之时太子吩咐了,说是不能让殿下累着的。” 江海这话说完,在场温家众人脸色都变了,王氏扭曲的最厉害,顾轻临则缓缓坐了下来。 他那般坐着,姿态傲然,眼神平静,却仿佛在从高俯瞰着众人。他现在是东宫正君,自然有俯瞰人的资格。 温老夫人看着这样的顾轻临,她整个人都颓然起来道:“殿下今日是前来问罪的吗?” 顾轻临因她这话,心蓦然疼了下。 在温家这么长时间,温老夫人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如果真想问罪,根本不会前来见她们。 他今日穿着白狐披风前来,就是想告诉温老夫人,她的养育之恩,他都记着。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总不能那么不明不白的就过去了。 第106章 在顾轻临望向王氏时, 王氏整个人的内心都是崩溃的。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自己这辈子心里最瞧不起的人, 现在成了她最大的噩梦。 顾轻临这轻飘飘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戳在她身上, 让她浑身既难受又害怕。难受的是她现在的命被自己曾经心底一直瞧不起的人捏着, 害怕的是她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这些日子在牢房里,温老夫人明里暗里的疏远她,看向她的眼神也说不出的厌恶和不屑。其他人包括温怡在内都以为是肖氏的关系,肖氏和温老夫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现在肖氏一直呆在温老夫人身边安慰她,所以温老夫人比较看重肖氏忽略了王氏。 只有王氏自己知道不是这样子的, 自从林锦文被皇帝当众立为太子,她们温家内眷被关押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温老夫人所注重的那些规矩,身为一个一品诰命应当克制的情绪统统都没有了。 她除了对顾轻临有怨恨,心里对王氏也是恨极了。 对顾轻临的怨是觉得他没有真心实意站在温家这一边, 觉得顾轻临对不住温家, 对王氏的恨却是因为她把温家最后一点希望都斩断了。 王氏陷害了顾轻临,这是事实。 现在顾轻临是大周最有权势的小哥, 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他怎么可能不去追究这些。 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 从高处落在地上,心态就容易发生变化。 往日的善良和端庄都不复存在, 剩下的只有埋怨, 但很少去寻找自己身上的过错,总觉得一切的错都在他人身上。 王氏对温老夫人的心态知道的非常清楚, 她这些天战战兢兢的,害怕见到顾轻临又害怕真的见不到。顾轻临真的不来,那就彻底放弃温家了,那等着她们的只有一个死字。 现在面对顾轻临冰冷的目光,王氏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在了冰窖之中,浑身是又冷又疼的。她心里清楚,现在没有人会帮她。 温老夫人不会,肖氏不会,其他人和顾轻临交情一般,巴结他还来不及,更不会为她说话。天知道她本来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林锦文对顾轻临不是那么喜欢。 但随着顾轻临被册封为太子正君的消息传来,王氏整个人都软了,她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在惊慌恐惧中,王氏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颤抖的,她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心跳的十分急促,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那颗晃荡不安的心仿佛要立刻从她喉咙里跳出来那般。 不等顾轻临开口,她突然神经质的嚷嚷了声:“你凭什么怨恨我,如果当初不是温芳看不上林锦文,哪能轮到你成为太子正君。” 王氏这话一出,牢房里寂静起来,顾轻临脸上的惊讶根本无法掩盖。他简直不敢相信王氏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他语气有些怀疑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这话本是王氏心里最深处的想法,她这一夜都在想这个。如果顾轻临没有嫁给林锦文,那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她像是魔怔了一样,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越来越强烈。 现在话说了出去,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反正顾轻临也不会放过他,倒不如把心里憋着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也好让自己心里痛快些。 所以在顾轻临问出声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开口道:“如果你没有和林锦文成亲,你能有今天吗?林锦文一开始那么厌恶你,根本不会娶你的。当初大皇子是有意要拉拢林家为他所用,但当时大皇子妃中意的人选可是温芳。如果不是你和林锦文中间出了岔子,今天站在东宫里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说到这里,王氏停顿了下,她突然恍然大悟般的望着顾轻临:“我说呢,温芳和大皇子那事来的怎么就这么蹊跷。温芳生了异心,也是在你去了温家几次之后。你自幼心计便深,来到温家更是哄得老夫人对你疼爱有加,你踩着温家其他人的头站稳了脚。你心眼小,在知道温芳当初想要害你,你一直隐忍不发,却在致命关头给了大皇子一击,让温家和大皇子失宠于皇上。我当初怀疑了那么多人,就是没有想到是你,你简直是太可怕了。” “你真以为老夫人是疼爱你的吗?不,你想错了,她疼爱的只有给她带来利益的人,她心心念念的是温家的荣耀。,在她心里,你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被其丢的棋子罢了。她知道你受的罪,可是一句话都没有为你说。你现在在他眼里也不是太子正君,而是抢了温静娴位置的人。真是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王氏说完这话脸都扭曲了,往日的端庄得意都在死亡的阴影下消失殆尽,留给众人就是这张恶意慢慢的容颜。 王氏这话完全逗乐了顾轻临,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一开始他真的以为王氏受惊过度所以胡言乱语起来,现在看来他小看了王氏,这人完全是死到临头还想拉个他当个垫背的出来。 王氏这么含糊的把自己做过的事忽略过去,把责任推到了温芳身上,所有的重点也放在了温芳身上。这话在外人听来完全就是他抢了温芳的姻缘,可以借此挑拨着他和林锦文之间的关系不说,还能往他这个刚被册封为正君的人头上狠狠泼上那么一头脏水。 也顺势把整个温家都拉进了水,尤其是对顾轻临感情复杂的温老夫人。 王氏这么做,怕是心里笃定他不会对温家尤其是温老夫人做什么吧,她在顾轻临来这里就知道他对温老夫人到底是存了一分心思的。 她这人不愧是生了一颗巧心,想法还真特别,颇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顾轻临等王氏笑够了,才缓缓拍了拍手,他站起身道:“舅母不愧是大家出身,这故事讲得就是好听,一般戏文里都讲不出来这样的故事。” “舅母觉得我应该为你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愤怒吗?舅母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你说我得到现在的地位要感谢你,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呢?你对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反省也就罢了,这么拉扯太子殿下做什么?太子殿下有眼有心,你想设计到他,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不过我也能理解舅母你的心情,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被关押在这天牢里不见日月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形,心里一时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我不精通医理,但从舅母你这表现也可以看出来你大概是得了失心疯,我会找御医给你好好开方子瞧病的,希望舅母不要讳疾忌医,耽误了病情,表哥表妹都是要伤心的。” 顾轻临说这番话时语气相当平静,甚至有几分林锦文特有的平板和嘲讽。这么直白到呛人的话本不该说出来的,生在世家的人说话讲究的迂回曲折。 不过顾轻临觉得林锦文说话的方式很值得他学习,这不王氏现在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了。 也是她看不起顾轻临,但总是要在乎温良和温怡的。 顾轻临拿他们两个无声的威胁着她,她总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王氏想事情还真简单,她真以为顾轻临是泥巴捏的呢。 温怡也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在她的印象中,王氏一直是个相当有手腕的人。 同温老夫人一起,王氏说出的话能把温老夫人给逗乐,和温时靖一起时,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能把温时靖的一切都打点好。 对着温时靖的那些姨娘,她是威严端庄的,没有人敢越过她做出出格的事,而温时靖也从来不用因为后宅的争风吃醋而头疼。 对着子女,她是慈祥的母亲。她希望温良成才,希望温怡嫁得好。对于庶女庶哥,她在吃穿用上不会亏待,但绝对不会让她们有和嫡女嫡子相争的能力。 在温怡眼中,王氏是聪慧的是非常厉害的一个人。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说出的话却让她感到有些荒唐。又或者说,心虚之人在生死关头就容易方寸大乱胡言乱语。 温怡想到顾轻临嘴里那轻飘飘的威胁,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顾轻临说王氏得了失心疯,那王氏不是也得是。一个好好的人被人当成失心疯治疗,那这辈子怕都要毁了。 想着那画面,温怡忍不住抓着王氏的胳膊道:“母亲你再胡说什么呢。” 说完这话,温怡看向顾轻临跪下苦苦哀求道:“殿下,母亲她这些日子的确有些神智恍惚,但绝非是有失心疯,她只是心忧父亲他们,还望殿下网开一面,饶过母亲无心之言。” 说完这话,温怡朝顾轻临狠狠磕了几个头。 她这些天在牢里,身为相国嫡小姐的傲气早就一点一点被消磨掉了。 她那定了亲的未婚夫婿,在温家出事的当晚,就让派人前来销毁了彼此的信物,只说他们八字不合没缘分。 温怡倒没有说有多喜欢他,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悲哀。没有了权势,她什么都不是。 此时对着自己曾经看不上眼的顾轻临,她只希望能保住王氏。 温怡刚磕了几下,便被东宫的人拉住了,不让她继续这般下去。 玉竹在顾轻临身边,气的身体直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这时,王氏突然凄凉的开口道:“你现在是殿下,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做事,你不愿意原谅我那就不原谅,你说我失心疯那便是失心疯。可是我做的那事和温良温怡没有关系,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还望殿下不要迁怒他们。至于我,做错了事就拿这条命赔给殿下你吧。” 说罢这话王氏直直的朝墙上撞去,她心存死志,又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进行的这番动作,这一撞自然是用尽了全力的。 温怡被她这行为吓得尖叫起来,整个人都瘫软在脏兮兮的地上了。不过王氏人并没有撞到墙上,她被一直默默观察着她行为的萧如归给拦住了。 王氏的速度很快,萧如归的更快,他在最紧要关头的瞬间一脚把王氏踢到在地上。 由着身后御林军把王氏摁住后他声音泛冷道:“温家所有人由皇上和太子定夺罪名,太子临行前特意交代说殿下心善是见不得血的,你若是想用一命换一家人清白的前程,用死来逼迫殿下,这行为也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王氏被人紧紧摁在地上,她乍然听闻听这话,瞬间神色如死灰。 第107章 王氏被拿下后, 顾轻临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王氏刚才的惊恐是真的, 可是想要以死算计他的心也是真的。就像是萧如归说的那样, 她想用自己的死抹平往日她做下的事, 想要完全掩盖掉她曾有的肮脏心思, 和对别人的伤害。 她疼爱自己的儿女,想用自己的这条命为他们搏出一个清清白白的未来。把发生过的一切都用鲜血掩埋掉,不让自己的坏名声影响到子女。 人有时会显得相当矛盾,遇到穷凶恶极之辈, 心里自然是恨极了他们的,但真的等这么凶残之人死了。大家想着他临死前的遗言, 再想想他的过旺,总会不由自主的觉得他是可怜又可恨的。 也许世人是可怜他曾经受过的苦楚和委屈,觉得是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人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如果当时稍微有人拉他一把, 今天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模样。 也许会可怜他身为父母的那番慈爱之心, 他对自己对别人狠毒狠辣,但对子女却是一腔柔肠, 有的旁观者会觉得他已认识到错了, 是可以被原谅的。 王氏在有些人眼中甚至不算是恶毒, 在她突然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死了,顾轻临自然是不能再和他一般计较的。 可是在顾轻临看来, 愿不愿意原谅, 是要看受害者本人的。他不会刻意追究温良和温怡如何,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追究这些。 但王氏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她刚才真的死了, 顾轻临也不会心软的。她做过什么样的事,就要承担什么样的结果。 林锦文护着他,是为了让他可以活的更自在点,而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更不是替人背黑锅的。 温良也好温怡也罢,温良也罢,他们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对他们如何的。 如果他们因为王氏之故对他心存芥蒂,他也不会在意的。 现在能让他在意,能伤他心的人只有林锦文。 顾轻临收起眼眸中所有的情绪,他没有看这牢房里的任何一个人,转身离开了。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温老夫人喊了声:“轻临。”她的声音十分暗哑,里面情绪复杂,也许有后悔也许有失望也许有难过。 顾轻临并不想特意去追究这些,他没有回头轻声道:“外祖母,我今日只是抽空来看看你们。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说完这话,顾轻临带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肖氏满脸着急,恨不得自己代替温老夫人对着顾轻临说几句软和话。 萧如归在顾轻临离开后才让人把王氏放下,他道:“找个大夫前来给她看看。”说完这话,他也离开了。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温老夫人颓然坐在地上,王氏躺在角落里眉眼讽刺的看着她。她收回眼中视线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萧如归那一脚拿捏的很有力道,并未伤及她肺腑,但被踢到的地方在隐隐泛疼。 温怡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氏想对温怡说没事,不过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王氏现在隐隐有点后悔,一直以来她都把温静娴当做未来皇后看待的,怕把人给得罪了,也怕自己不能给温静娴带来利益,让她忘了自己。 从来没有反驳过温静娴一句话,甚至很多事都会主动替温静娴着想,就想着日后能靠着她有更好的日子过。 别人提起温静娴总要想到自己是她嫡亲嫂子,想要得罪自己的人只要想到温静娴站在她身后就不敢开口。 也是希望伺候温良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温怡出嫁后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结果到了现在,温静娴一无所有,反而是被她看不上眼的顾轻临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正君。 如果她当做对顾轻临好些,就算不好而没有主动算计他,那现在也不至于到这种境地。 不过王氏也只能这么想想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里,想到未知的前途,王氏只觉得心口堵的疼,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她想自己也许真的是昏头了,因为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温怡哭喊着问她怎么了。 顾轻临带人出了牢房,陈言亲自把他送出刑部。 顾轻临对他道:“今日多谢陈大人了。” 陈言忙诚惶诚恐道:“殿下客气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顾轻临点头嗯了声,缓缓离开。 在回京的路上,顾轻临把身上的白狐披风给解了下来放在了一边。这衣服代表了温老夫人对他的疼爱,对他的愧疚。 他穿着代表了他默认了这些,他记得父母双亡时,是温老夫人抚养他长大让他活了下来,他记得那一份好,就算这份好有很重的私心。可是这份恩情,这份愧疚在今天被撕的粉碎。 顾轻临心想,这件白狐披风他以后怕是不会再穿了。 出了刑部,顾轻临上了轿子,萧如归带人护在四周,离开时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柳俊溪。 看到柳俊溪的刹那,萧如归愣了下,心里有些别扭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感觉很奇怪,非常的矛盾,又十分的和谐。 柳俊溪似乎总是这样不经意的出现在他跟前,他知道这人是想见自己,但真的出现了,他心里又有些羞然。 柳俊溪打马走上来,顾轻临听到他的名字后掀开了帘子,柳俊溪行礼后道:“殿下,微臣正准备入宫见天子,便与萧统领一同送殿下回宫。” 顾轻临知道他的重点是与萧统领一起,于是神色不变道:“那麻烦柳将军了。” 回宫的路上,柳俊溪和萧如归走在一侧。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彼此脸色甚至有些严肃。有那么些疑心病的人甚至会无端猜疑起萧如归和柳俊溪是不是面和心不和,毕竟两人都是帮助过林锦文的功臣。 但是功臣也是有不一样地位的,也要分出三六九等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人,谁是林锦文心中的第一人。 有些人猜测事实都猜不到点子上,也怪不得他们会输。 当然,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林锦文,总把事情想的那么透彻,处在最艰难的境地都能爬起来站在最顶峰。 顾轻临等人回东宫时,林锦文不在。 顾轻临吩咐江海让他去皇帝那里寻人,就说柳俊溪前来求见。 柳俊溪当场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辜的看向一旁的萧如归,萧如归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那里,尽到了一个作为臣子的本分。 柳俊溪觉得顾轻临这是在拿他当借口让林锦文尽快回东宫,但是他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毕竟说前来求见的是他自己。 江海没见过林锦文和皇帝相处的画面,不过宫里的传闻他听过不少。皇帝现在变成这样,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在嘀咕这和林锦文有很大关系。 在江海的想法中,这样林锦文和皇帝之间的气氛肯定是相当僵硬的。 当然,难受的肯定会皇帝,毕竟他现在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 结果江海发现自己错了,皇帝和林锦文之间的气氛还是相当和谐的。至少在他走进去时,是非常和谐的。 皇帝坐在龙床上,林早早躺在皇帝的腿上时不时动弹下,王尽安在苦着脸盯着他,怕林早早一个不小心从皇帝腿上掉下去。王婆站在一旁十分拘谨的站着,手都有些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唯一闲适的就是林锦文了,他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茶。 看到江海,林锦文挑眉道:“轻临回宫了?” 江海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明显感到皇帝听到顾轻临的名字,脸色沉了下去,他忙道:“殿下已回宫了,柳小将军在东宫等着求见太子殿下呢。” 林锦文是知道柳俊溪那点心思的,他哼哼了两声道:“他没受伤吧。” 江海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顾轻临,便忙把天牢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林锦文听罢这话,淡淡的评价了一句:“死不悔改。”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吩咐王婆道:“轻临出去了这么久,也该想早早了,把他抱回去吧。” 他这么一说,别人还没怎么着呢,皇帝急了,急的脸都红了。 如果不是身体条件限制,他说不准直接站起身了。 王尽安忙道:“太子殿下,皇上这是喜欢小殿下呢。”说来也是心酸的很,皇帝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林早早还是他第一个孙子呢。 林早早长得可爱,从他嘴里又不会说出气死人的话,皇帝自然是喜欢的。今天林锦文前来,皇帝本来是打定主意不搭理他的,谁知道林锦文也没客气,直接把林早早往他身上一放。 皇帝看着林早早,心当场就软化了。 如果面相再多像皇帝几分,皇帝此时就算是没病也会把林早早捧在手心里疼的。 看到皇帝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林锦文道:“父皇既然喜欢早早,儿臣改日再带他来就是了。早早早产,这天也不好,儿臣先带他回去了。” 皇帝瞪着他,林锦文只做不知,亲自把林早早从他身上提起来递给了王婆,用小被子包裹好之后带他回东宫了。 林早早被抱起来时还不大愿意,带着哭音哼哼唧唧了两声。林锦文知道这是正常情况,皇帝却觉得林锦文这是故意的。 皇帝的眼睛能杀人,但现在他成了被拔了牙齿的老虎,王尽安看到这情况嘴抽了抽,心道林锦文这一手还真够厉害的,都快把皇帝气死了。 其实他还真误会林锦文了,皇帝喜不喜欢林早早林锦文根本不在意,他儿子他自己喜欢就是了。 他今日带林早早前来,完全只是想来单纯的看看皇帝,谁想到皇帝会这么喜欢林早早。 自己动不了,还强撑着坐起身让林早早睡在他腿上。好在皇帝这是不能动了,如果他能动,还不找得个棍什么的来回拨弄林早早啊。 林锦文对于皇帝的事也就想了这么点,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顾轻临已经见了温家的人,那对温家的处置也该落实了。 毕竟天牢也关押不了那么多人的。 带着林早早回东宫时,顾轻临、柳俊溪和萧如归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之间还真没什么话要说,现在林锦文回来了,彼此也都解脱了。 林锦文挥手让王婆把林早早带回寝宫,他则坐到顾轻临身边抬眸看向柳俊溪道:“有什么事?” 柳俊溪面上有几分难色,犹豫了一番没有说出口,林锦文了然对着殿内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内监躬身而离,萧如归本来也想退下的,只是在他有所动作时柳俊溪看了他一眼,他心里恍然明白这人是想让他留下的。 他想要说的事说不定还和他有关,萧如归有这个想法,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他心里清楚林锦文早就知道他和柳俊溪之间的关系了,也知道他身上的秘密,林锦文对他的态度一直没有怎么变,他也就没有提起这些事。 现在柳俊溪有话要说,关系到他,他心里除了复杂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房内只剩下他们四个人时,林锦文望着面色有些得意的柳俊溪懒懒道:“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柳俊溪正了正神色,他从怀里拿出兵符递了过去道:“太子殿下,微臣家中有私事,外祖这些日子不便入宫,这是他老人家让微臣交给太子殿下的。北境现在已安稳,兵符对柳家来说已无用,还望太子殿下把微臣的父亲从北境调回京。” 林锦文的眉宇动了动,他望着柳俊溪,然后站起身从他手中拿过兵符。 小小的兵符却是相当沉重的,代表了柳家几代人的忠心,上面还压着北境将士留下的鲜血。 看到林锦文把兵符收了起来,柳俊溪垂下了眼,他们柳家守在北境这么多年了,对北境有难言的感情。 但就像柳老将军说的那样,越是这样越要放弃这些。 林锦文会是个好皇帝,他人聪明又有手腕,可是身为皇帝日后要面临很多无奈,是皇帝总是会有疑心的,一年两年不显,三年五年就很难说了。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把兵符交上去,也可以落个好名声。只是话是这么说,心里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的。 除此之外,柳俊溪还有些茫然,他常年在战场上,现在都不知道日后自己要做什么。 林锦文把兵符放在一边,他抬眼看柳俊溪那神态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对柳家他还有别的用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是很成熟。 等他处理了温家和几位皇子的事,边关的柳逸和柳俊溪的事也就落下来了。 没有把握的事林锦文自然不会开口,他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都把萧如归留下了,肯定是还有别的事。 柳俊溪回过神忙道:“微臣和祖父过几天想要回老宅一趟,祖父年纪大了微臣想请萧统领护送一程,望太子殿下同意。” 萧如归愣了下,林锦文望着说这话有些小心翼翼的柳俊溪,心下却是明白的紧。 柳老将军是想把柳氏带回去埋了吧,宫里的柳贵妃只是柳贵妃和柳氏没有关系。按道理说,柳氏是林锦文的亲生母亲,他应该去送一程的。 柳老将军知道柳氏不想见林锦文,柳氏不想和林锦文有太多牵扯。柳老将军心里明白,他作为一个父亲有着自己的私心,柳氏既然不愿意,那他也不想让柳氏有那么多牵挂。 于是柳俊溪便只字不提让林锦文一起去送别柳氏的事,只说需要回一趟老家,这种事也不便引人注意。不过他们心里都明白,以林锦文的那颗玲珑剔透的心思,这点事是瞒不住他的。 至于为什么带着萧如归,那自然是柳俊溪想借此机会在柳老将军面前把两人的关系说开。 大抵是为了怕林锦文心里有怒火,柳老将军事先把兵符送了上来。 林锦文对柳老将军这番小心的做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自从他成为太子后,这人不自觉的就想要敬畏他。 这虽然有点伤感情,但比起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有敬有畏,总好过仗着功劳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 虽然柳家不是这样的人。 林锦文转眼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一切,他神色没变,道:“那让萧如归陪着你回去几天,等处理好家事,你们立刻回京,我有事。” 林锦文这么一开口,柳俊溪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没有生气,也不介意柳家这么做。 柳俊溪略带几分诚心道:“多谢太子殿下。” 林锦文道:“不必,你们回去收拾下吧。” 柳俊溪听闻这话,拉着萧如归告退了。 等两人走后,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顾轻临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第108章 林锦文望着顾轻临有些担忧的面容, 他道:“没事啊。” 顾轻临哦了声, 他也是知道柳俊溪刚才那一番话意思的。柳贵妃死后棺木中只有衣冠的事他是最清楚的人, 当时把她尸身弄出宫是有些困难。 宫里毕竟是人多眼杂之地, 好在那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盯着林锦文, 加上也没有人真的会想到有这么一出。在林锦文默许,有萧如归这个御林军统领的帮忙,这件事进行的还是相当顺利的。 柳贵妃对林锦文的态度顾轻临是最清楚的,他没办法对此评价什么, 他也没有立场去评判柳贵妃对林锦文是不是公平。 这是柳贵妃和林锦文之间要处理的事,别人包括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顾轻临觉得, 就算全世界没有人喜欢林锦文,只要他喜欢就好了。 他只是害怕林锦文会因此受伤,人是强大的,可也是最容易受伤的。有时也许会因为某一句话某一件事就会感到很难过。 柳贵妃对林锦文是毫不在乎的, 连死都不想看到他, 林锦文呢?儿时有没有期盼过自己的母亲还活着,会不会因为她现在的态度而难过。 毕竟血浓于水, 这种事是说不出对错的。 顾轻临在想什么, 林锦文看的很清楚。如果真正的林锦文在此的话, 也许心里会难受,但他不是这个时代的林锦文。 他对柳贵妃没有一点母子之情, 柳家这么处理他和柳贵妃之间的事, 他自然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任何感情都是不能勉强的,爱情是如此, 亲情也一样。 如果要真他说点什么,他希望那个被人捧杀设计陷害了的林锦文能放下这一切,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是这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顾轻临说,总不能直接说,那不是我母亲,所以我不在乎她吧。他是相信顾轻临的,但这到底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保留着成为自己的秘密也好。 所以他用最平静的表情说出最平淡的话,他说自己没事。 顾轻临望着他的眼睛,很快就同意了他这番说法。顾轻临眼里,林锦文是极为高傲的人,是不屑用这点小事说谎的。 林锦文真的没有因为这个伤心,顾轻临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了。 林锦文看他没有追问,他也松了口气。 有些事就暂时埋在一个人心底吧,他们还年轻,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未来可以慢慢相处慢慢的对这些事进行了解。 顾轻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他说起了在天牢里发生的事。 这些事林锦文已经从江海口中得知了,不过在顾轻临说起时,他仍旧非常认真仔细的听着。 顾轻临说完,他望着林锦文道:“谢谢你。”他想谢谢林锦文为他费的那些心思,更煽情的话他不会说,只能把所有感情都隐藏在这三个字中。 林锦文了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这人啊霸道惯了,是看不得自己夫郎受委屈的。” 他向来不喜欢考验人性,他遇到一件事时会想很多,王氏会做出的举动他想了很多,好的坏的他都考虑到了。 如果王氏没有这么做,萧如归也不会出手的。不过在和萧如归说起这件事时,他心里有很大把握王氏会这么做。 她性格如此,最关键的是她有温怡和温良,她希望两人能过的好。哪怕手段对着旁人狠毒些,对着子女也是最宽容的。 顾轻临被林锦文这话说的心头一颤,他真的喜欢林锦文对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林锦文只觉得顾轻临特别好哄的一个人,随便被人三言两语就给哄住了,也就是遇到了他,要不然这性子是会吃亏的。 顾轻临可不知道林锦文在想什么,他道:“早早怎么样,他没惹皇上生气吧。”他不像林锦文那样,喊皇帝喊父皇都那么轻松惬意。 对着皇帝,他心情是复杂的。父皇两个字他实在是有点叫不出口,所以还是称呼皇上,反正他也不常见皇帝,用不着请安。 称呼这问题,只要林锦文不反对就可以了。 林锦文无所谓道:“早早那么小那么可爱,他怎么会惹皇上生气?皇上真生气的话,那是他心眼小,和早早有什么关系。” 林锦文说的这么坦然,这么有道理,顾轻临想了下心里很快就接受这个说法了。 林锦文又道:“你想他了就去看看,也好安心。” 顾轻临笑了下,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想林早早了。 顾轻临说了句那好便准备去看望林早早,不过在他出门的时候,林锦文抓住了他的手,道:“我陪你一起去。” 顾轻临知道宫里有很多事等着林锦文去处理,如果可能林锦文甚至一天一夜不合眼都处理不完。但他到底是舍不得把人就这么推走了,便心安理得的让林锦文握着自己的手去看望林早早。 事情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处理了这事还有别的事。做太子做皇帝是最辛苦的,可是林锦文愿意从这份辛苦中挤出时间陪他。 顾轻临心里是欢喜的。 在顾轻临和林锦文去看望林早早时,萧如归送柳俊溪出宫。 他这个送是光明正大的,外人完全可以脑补成是林锦文让他送柳俊溪出宫的,这么一来还可以顺便脑补一出两个宠臣在皇帝面前争风的大戏。 柳俊溪对柳氏并不是很熟悉,但他在边关时,常常听柳老将军和自己父亲提起这个姑姑。心里对她也是有一分敬仰的,现在柳氏这么离开了,柳老将军很是伤心。 他虽然不像柳老将军那般伤心至极,但也觉得很难受。 现在见了萧如归,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萧如归望着柳俊溪的侧脸,他能感受到这人的低落。至少眉宇之间的那股神采飞扬被眼中的阴霾遮挡了,萧如归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低声道:“我今晚把宫里的事情交接一些,明日便去寻你。” 萧如归明白柳俊溪在皇帝面前特意把他提出来的缘由,这在被人看来能让御林军统领亲自陪同回祖地,那是柳家人有面子。 萧如归心里却知道,柳俊溪只想让他正大光明的出现,只让他陪着。 柳俊溪听了这话抬起眼,他望着萧如归俊逸的眉眼,突口道:“你今晚出宫,那我去找你吧。” 萧如归愣了下,柳俊溪正准备让他不要在意,自己是胡乱开口的,只听萧如归缓声道:“好。” 柳俊溪定在了那里,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把眼前这人死死的固在怀里,让他呆在自己视线之内,哪里都不能去。 只可惜,现在他们处在皇宫,很多事只能忍着。 柳俊溪错开眼,他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先回去了,你把宫里的事情交接好就出宫吧,我……我等你。” 萧如归又说了个好字。 柳俊溪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才转身离开。 等柳俊溪的背影消失在眼眸中后,萧如归才转身离开。 他在考虑自己不在的这几天该怎么安排御林军。 除了贺帆带领的那点人,御林军并没有太大的变动。经过了林锦文上位这一系列的事,御林军对他更加的敬畏了。 王顺这批早跟在林锦文身边又没有拉过后腿的人现在也都有了实权,王顺现在是一心向着林锦文的。没有人不希望做一番事业,王顺的心情萧如归也能理解。 宫里现在看似平静其实也并不算十分平静,萧如归离开期间自然是要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其实今天在柳俊溪上交兵符的刹那,他也在考虑自己的未来。他当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把统领的位置让出来,让林锦文安排人。 他自己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站在这个位置上,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那时就会有人逼着林锦文对他动手。 柳俊溪和林锦文之间肯定会因此他而有裂痕,但他真的有点不甘心。这个位置是他拼了命得来的,他也差点死在这个位置上。他真的不想放弃,更何况林锦文现在还是非常满意他的。 萧如归这么想着,很快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摇出了脑海,他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么多,他相信林锦文不会亏待人的。 @@@ 翌日,在萧如归离开皇宫的第一天,林锦文再次临朝。 这次他没等文武百官开口,便提及了有关对温家处置的问题。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温家犯下的罪其实还没有林松仁犯下的大。温家等人只是想要支持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大皇子周瑞是温家的女婿,他们理应支持他。 林松仁则是伙同周安设计陷害几个皇子,最后甚至想要连同镇国公谋反,这实在是罪大恶极的很。 但温家的罪和林家的罪名都要看林锦文的心思,林锦文若是想要把温家趁机彻底给灭了,把他们说成想同大皇子一起谋反也是可以的。 毕竟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大家只是猜测,找不到确实的证据证明和周瑞没关系。 有不少人在观望林锦文的态度,他们都知道,对温家的处置名义上是皇上的意思,其实还是林锦文的意思。 林锦文倒也没有含糊,对温家处置的相当利索,涉及到这次事件之中的温老太爷、温时奕、温时靖等人全部被革职。 鉴于温老太爷主动承认罪状,温家财物充公,罚其银十万,免其家人为奴为仆的结局。 林锦文也没有让温家人同林家那般流放外地,只说让他们举家回归祖籍,未经传唤不得离开。 这处置看起来比林家要轻,至少温家的主子什么的没有人被流放,也就不用担心路途遥远而死亡。也不用担心,温老太爷那些学生什么的对此有所不满。 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人还活着,他们哪里还有话说。 但仔细想想,这却确是一种难言的折磨,尤其是对温家这种簪缨之家来说。温家男儿没有官职,回祖籍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犯了事儿的。 对他们什么态度还很难说,他们家中的财物已被皇帝收回,人回祖籍又不能离开,那就意味着温家男儿不能出来做官。 林锦文那话当然还可以被当做有皇帝传唤就可以离开,可是林锦文会传唤他们吗? 想通了这些的众人,心里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林锦文对温家这一手还真够狠的。也不知道温家怎么得罪他了,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吧。 林锦文心里在想什么朝堂上没有人知道,这事传到了顾轻临耳中,他有些恍然,他知道林锦文给温家的这份惩罚,是故意,是为了他。 第109章 林锦文对温家的处置朝堂上没有人说什么, 没有察觉里面隐藏了特别深意的朝臣觉得林锦文这么做没什么问题。 温老太爷在朝堂上这么多年了, 口碑还是有点的, 要不是在周瑞这件事跌了个大跟头, 主动把温家给赔了进去, 就算是林锦文成功上位,短时间内怕也轻易奈何不了这个老相国的。 现在他犯下这么大的事,林锦文没有对他抄家灭族,而是让他们回归原籍。日子过得可能比以往会辛苦些, 但好在一家人的命还在,一家人还能团聚。 而这里面有那么些多心的朝臣, 甚至觉得可以从这件事中看出林锦文是个比较心软的。做事有些优柔寡断,比较重感情,林锦文做这个皇帝,那他们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比较轻松。 至于那些察觉到有深意的朝臣, 看着站在高位面色不改的林锦文, 各自不由的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皮。他们想的是,这林锦文虽然养在宫外, 但到底是皇帝的种。 做事不像虽然不像皇帝那么荒淫, 但手腕一样的残忍, 最关键的是皇帝的残暴人人都知道,都会尽量小心避开, 林锦文不同, 从表面上你根本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想着这写的大臣,心绷的紧紧的, 他们觉得自己日后还是少糊弄少惹林锦文的好。万一把人给真的惹火了,他们脑袋为什么落地恐怕都不知道。 各人心底有各种想法,不过面上却达成了难得的和谐,文武百官都没有开口为温家求情。 温家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在众人心底算是掀篇了。 而今天朝堂上,大家的注意力也不是在温家人身上,他们主要想反对的是林锦文立顾轻临为天子正君的事。 太子正君,未来的皇后,这是权势的象征,就这么落在顾轻临这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要相貌没相貌的人身上了。 很多人心里非常的不高兴,尤其是那些有条件的簪缨之家。 明知道争夺皇位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温家这样的大树拥立错了人,还不是落得一家被驱赶出京城的结局? 可即使是这般,还是有人想把家中女子送到宫中,让她得到帝王的宠爱,成为人上之人。 众人这个时候都是憋了一口气的,都想让林锦文在这件事上三思而后行。 最关键的是大周自建国以来,还没有小哥成为太子正君掌管东宫呢。 众人心里这么想着,都不由的拿目光瞅向秦南这老御史。毕竟上次就是他开口提起了林锦文不被老天庇佑的事,虽然那次被林锦文狠狠用事实驳回了,但这次朝臣都有准备,只要秦南开个头,他们就能顺着话往下接。 众人的力量是强大的,到时即便是身为太子的林锦文,也不得不退一步的。 不过让他们纳闷的是秦南根本没有打算开口说话,他老人家老神自在的站在那里,眼睛还在神游跟个不会说话的木头一样。 望着他的朝臣们都纳闷了,这秦南不是想来喜欢开口向皇帝提建议吗,这次怎么突然就不出声了,难不成上次被太子打击的说不出话了? 林锦文站在高处,众人的眼神他看的清楚分明,他望着老僧入定般存在的秦南,眼底笑意一闪而逝。他抬起双眉慢声疑惑道:“各位大人,你们望着秦御史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事不好开口,所以想让秦御史替你们说?” 他这话说的很慢,跟天空里落下的细雨一样,不轻不重的,但众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敲打在人身上沉重的很。 好在林锦文自己开口说这话了,众人觉得有了开口的机会。 有那么想接替秦南成为朝堂上另一道耿直人设风景线的年轻御史张宽站出了身,他道:“太子殿下,臣有话要禀。” 林锦文笑了下,神色和蔼,张宽心里想好了说词,只听林锦文淡淡道:“不必说了,孤知道你要说什么?” “啊?”张宽本来是在等着林锦文一个说字,没想到却等到了这么一句话,他有些呆愣。 林锦文眼底浮起一丝寒意:“你身为御史,是不是想说顾轻临身为小哥不该被封为东宫正君?” 张宽心里当然是这么想的,这自古哪有小哥成为皇后的。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的,在林锦文开口问的时候,他道:“微臣并非此意,只是太子殿下此时身在孝期,身为人子,贵妃病逝,太子殿下实在是不易大肆封赏。” “你说的对,身在孝期,的确不该做这样的事。”林锦文看似脾气很好的说:“不过这立顾轻临为太子正君的事是父皇的意思。父皇为父为皇,他的话就是圣旨,我身为人子身为太子,于公于私都要听他的话。” 朝臣一听这话就知道林锦文这是想耍无赖了,这明明是他的意思,哪里是皇帝的意思。林锦文这招倒是好的很,什么事都能拉着皇帝扯虎皮。 张宽这时想到了秦南一举成名的事,那时秦南也是个刚刚入朝堂的小官,就敢于指责皇帝暴政荒唐,皇帝是很生气,但还是把他留下了。 现在秦南老了,脾气也软了,张宽觉得这朝堂之上总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的,他完全可以代替秦南成为另一个硬头御史。 这是火中取栗,如果真的能把栗子取出来,那也是他的本事。 于是张宽直直的看向林锦文郎朗道:“太子殿下,众所周知,皇上现在病重,身不能起口不能言,他如何能下得了这番旨意。” “张御史这话是在诅咒父皇呢,还是在编排孤假传圣旨呢?”林锦文语气略冷道。 张宽张嘴想说什么,不过林锦文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林锦文道:“孤身为这宫中唯一没有犯过错的皇子,又是父皇亲封的太子,在张御史嘴里就成了这样假传圣旨之辈吗?” “张御史身为朝中重臣,说话竟然这么不过脑子吗?现在父皇遭病,正是朝局不稳之时,你今日这话传了出去,别人是不是会觉得你张御史在说我这个太子之位也是假传圣旨得来的?你身为御史,本是有监察之责,可你倒好,这般是非不辨。既然如此,你这个御史也不用做了,回去多读读书,也好明白事理。” 林锦文这般轻飘飘的把张宽给处置了。 张宽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差别太大了。而且,林锦文这简直是在颠倒黑白的陷害他,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林锦文嘴角抿起,他冷下脸冷声呵斥:“不过你今日既然提出了这事,那孤也明白的告诉你。父皇即便不册封顾轻临,他也会是掌管东宫的主子。孤偏爱他是一,最关键的是母妃现在已故,她肯定也希望孤带人祭拜她时,身边有正君。再者,顾轻临是孤患难夫郎,他又为孤添下一子。他如何不能成为东宫正君?又或者在你们心里,希望寿辰之乱再出现一次?” 寿辰之乱,也就是皇帝生辰那天几位皇子来回争夺太子之位的乱事。 很荒唐又让人觉得分外可笑,如果不是林锦文做事周全,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那寿辰之乱肯定是要见血的。 这大帽子压在头上,这罪名就有点大了。 文武百官忙道:“微臣不敢。” 林锦文硬声道:“不敢就好,别让孤发现有人在这件事上心怀不轨。” 朝堂众人自然应了声是。 在这么一打岔之后,众人再次面对林锦文时,心情都有些复杂。他们明明是在说顾轻临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了寿辰之乱了,还被林锦文压着认命了一番。 在众人想着这些时,张宽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早知道他也不站出来了。 只是事已至此,看得出林锦文是真的要把他赶出朝堂,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张宽有点不甘心,心一横道:“太子殿下,王御医当年不是亲口所说,那孩子是暗双吗?” 林锦文刚才提起顾轻临为他生下一子,就是为了让人想到林早早暗双之事。他想趁机帮林早早澄清这名声,张宽这话正合他的心意。 林锦文脸上浮起一丝淡笑道:“早早乃是孤之子,孤当感激王御医在当时出手之功,要不然孤今日如何能安稳站在这朝堂之上?” 林锦文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当然也有那么些老狐狸早就想到了这些,只是听闻林锦文承认了,他们都有些心惊林锦文的心思竟然这么深沉。 他如何拉拢的王忠,又是怎么拉拢的,他们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张宽在林锦文说完这话,知道自己彻底没救了,他神色颓然,一脸茫然。 张宽想像林锦文求情,让他放过自己。 林锦文看得出张宽的想法,他抬手打断张宽要开口的话,他根本没有想过饶恕张宽。说他想要杀鸡儆猴也好,说他想要立威也罢。 总之,张宽这个官是当不成了。 如果这么轻而易举的饶过了张宽,那日后人人都觉得他这个太子好欺负,怕是人人都想爬到他头上来。那他这个太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张宽这是倒霉撞到了风口,可林锦文觉得自己也只是一个人,大周这么大,他能做到尽量的公平,但做不到对人人都公平。 这时,有内监前来禀告,说是东宫内监江海有急事求见。 说到东宫,林锦文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顾轻临和林早早出了什么事。 召江海进殿,林锦文道:“出什么事了?” 江海跪在地上道:“回太子殿下,王御医让人传消息到东宫,说是五皇子不好了。” 第110章 “五皇子?”林锦文琢磨般的轻声念叨着这三个字, 随后很是随意的问了句:“哪个五皇子?”地上跪着的江海浑身一凛。 他忙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诚惶诚恐的说道:“太子恕罪, 奴才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是, 是六皇子不好了。” 江海这么一说, 在场的众人心情都有些微妙和复杂。以前皇帝有五个儿子,他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五个皇子,现在林锦文突然这么横插一个位置,后面三位皇子的称呼都跟着往后移了一位。 只是林锦文出现在众人视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称呼林锦文也习惯性的是太子殿下,很自然的把他皇子的顺序给忽略了, 这冷不丁的还真容易喊错称谓。 现在大家被江海这一耳光扇的都清醒了,他们刚刚被林锦文给折腾了一通,又被江海这么一通吓,众朝臣日后对林锦文的各方面都会更加小心的。 最关键的是, 众人对六皇子这个称呼心里也微妙的很。 这周康说起来可不能算是六皇子的, 他可是大皇子周瑞同宫妃私通而来的,这身份尴尬着呢。 林锦文看着江海脸上浮起的五指印, 神色冷然, 他道:“六皇子一向由王御医照料着, 人怎么就不好了?” 江海老实着一张脸道:“王御医说六皇子年幼,身体又向来虚弱经不起风雨, 体内的毒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霸道, 今日王御医为他诊治时,六皇子突然吐血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说到这里, 江海小心的看了林锦文一眼道:“六皇子昏迷前想要见太子一面,王御医不敢隐瞒,把话传到了东宫,殿下无法做主,命奴才前来禀告太子。” 听了江海这话,很多人心里不由的说了句造孽。 周康当年出生时据说是早产了一月,身体也因此比较虚,常年有病吃药的。现在想想,这早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让人说不清楚。 周康这病说不定还是人为的呢,毕竟早产孩子的身体比强壮孩子还要好,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孩子有问题吗? 不过现在这些也只能是众人心底的各种猜测,谁也没办法从安昭仪口中得到事情真相。至于周康的命运,皇帝虽然没有立刻赐死他,但也开口说不让王御医为他诊治的。 那是让他活着受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死亡,更是为了惩罚在冷宫里的安昭仪。 亲自下毒却毒害了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在受罪却无能为力。安昭仪作为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这些日子的心怕是都碎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林锦文,他竟然还让王御医给周康瞧着病。周康可是曾经推过林锦文的,害得他差点葬身虎口。 林锦文应该顺势让周康无声无息的死了才是上上策,周康的死也和他无关,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林锦文听罢江海的话道:“孤知道了,你今日说错了话,即便是轻临身边得力的,孤也不轻饶,领二十大板后退下吧。” 江海道:“奴才谢太子殿下。” 江海被人拉下去挨廷杖时,林锦文望着朝臣让他们散了。 众人离开后,林锦文去后宫看望了周康。 周康现在还住在安昭仪的宫殿,安昭仪被皇帝打入了冷宫,这宫殿都是空荡寂寥的。 林锦文去的时候,王忠正在为周康施针,周康很瘦,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可以用皮包骨头四个字来形容他如今的模样。 人太过瘦弱,就显得眼睛很大,看上去有些吓人。 听闻林锦文到了,周康的眼睛亮了下,他想动动身体站起身,王忠低声道:“别动。” 周康没有动,王忠把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他体内,然后长长的吁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周康又挺过一次。 当初皇帝盛怒,禁止王忠为周康医治,等王忠再次接管周康的身体时,毒性已入肺腑。为了压制周康体内的毒性,王忠使银针九十九根,每次都要在周康身上扎个遍。 银针拔下时,周康浑身是血。 有时王忠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盼望着周康活着,还是就那么死了。 王忠从寝殿内走出来时,林锦文挑眉无声的问了句人如何了,王忠沉默了下缓缓点了点头。王忠给人看过不少病,见过不少事,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很硬了。 但对着周康,他还是有些难受。 没有太多缘由,周康还是个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不该他承担的责任。大人的算计,混淆的血脉,别人的窃窃私语等等。 死了被人唾弃,活着被人指指点点。 林锦文明白王忠的意思,周康暂时死不了,不过谁都没办法保证他的明天。 林锦文走近寝殿,周康的眼睛一直在睁着,看到他后,周康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嘴唇,道:“太子殿下。” 不过这么短短一两个月,周康看着比往日成熟了很多。若是以往,他大概会用软软的声音喊林锦文太子哥哥吧。 又能撒娇,又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元宵为林锦文搬了把椅子,林锦文并没有坐,他望着形容枯槁的周康道:“你要见孤。” 周康身上插满了银针,他没办法动弹,便望着林锦文道:“是的。” 林锦文没有吭声,周康轻声道:“我想求太子殿下一件事,如果我死了,还望太子殿下能让母妃安氏解脱。” 林锦文望着周康波澜不惊的眼睛,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点光亮都没有,就这么平平淡淡说着自己的身后事。 林锦文道:“王御医不是在为你治病吗,怎么就想着说这些了。你应该知道,你活着,安昭仪才会活着,你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并没有人想杀她,可她自己会杀死自己。 周康活着,安昭仪知道他体内有毒人在受折磨,心里就还有一线希望,说不定周康能被医治好。周康死了,对安昭仪来说,就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怎么能活的下去,即便真的活着,怕也是会疯掉的。周康现在为了安昭仪忍着痛苦活着,安昭仪在冷宫里日夜受煎熬,听不到消息时害怕,更害怕听到消息。 周康大概是没想到林锦文会和他说这话,他脸上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了,人也显得格外少年老成,他喘着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熬过了这次未必能熬得过下次,熬过下次,下下次也是个死。何况,我有感觉,我熬不过去了,太疼了,疼的我受不了。” “我死了倒是也没什么,我体内留着的血是污秽的,死了也是不能入皇陵的,大概只能被随意裹着扔在乱坟之中。母妃做错了事,可她是真心疼爱我的,我只希望自己死了,她也能够从中解脱,不再受折磨。” “我曾经害过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和我这个将死之人计较。”这话周康应该是想了很久的,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平板,没有一点起伏。 他的呼吸很浓,说上这么几句话就要喘息几次。周康觉得自己喉咙里都在泛疼,不过还好,他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兽房那次孤可差点被你害死了。”林锦文说着这个事实。 周康听了这话笑了下,他道:“可是太子殿下还是会心软,要不然也不会让王御医为我诊治留我性命。可是心软在皇宫里是大忌,成了皇上之后就容易被人利用。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在这里呆久了人就会变得,身为皇子更是如此。我这么大一点心里就知道成为皇帝和不成为皇帝的区别。太子殿下早晚一天也会成为皇上,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皇位就是抹了毒的苹果,他们也会起争斗之心的。那时,太子殿下又会怎么做呢。” 安昭仪如果没有起了贪心,想把他推到皇位之上,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抓住把柄吧。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责备安昭仪。 他记得安昭仪在贤妃跟前的卑微,贤妃一个眼神,安昭仪都只能跪在地上请罪,周瑞看到后会找借口打发走她和自己。 可是周瑞不会每次那么及时赶到的,安昭仪在贤妃那里是冲锋的,有罪是她要承担的。 她一开始是向着周瑞的,可是近来随着周瑞不断犯蠢,贤妃紧紧逼迫,周康渐渐长大,她心里才升起这样的想法。 结果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康人才六岁,说来翻个念头算一岁,人也不过虚着七岁,在现代应该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现在,他用这样的面容说着这样的话,让人不由的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皇宫也许真的是一个改造人的地方,它会把人心中的欲望给无线放大,会让人有着各种贪念,也许会因此做错事。 不过对此林锦文并不感到害怕,也会因此就心生恐惧。这大概是他和这个时代人最本质的区别,皇帝多疑是怕别人夺取他的位置。 身为皇帝总是害怕儿子长大后就显得自己老了,总会不自觉的进行没必要的比较,会害怕权利的流逝。可是林锦文不会,生老病死在他眼里是正常。 现在社会本就讲究的事能者上位,当然他心里想的这些,这个大周的人怕是根本不相信的吧。也没关系,他本来也没有想说出去让他们相信。 人在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着竞争的,都是有各种想法的。宫里是这样,宫外也是这样,人本就是有野心的,端看能不能把握住那个度罢了。 至于周康说的自己心软,他大概是觉得林锦文没有杀过人吧。林锦文没有这么做过,并不代表不敢不会这么做。 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也会动手的。 不过林锦文并没有回应周康的话,他淡淡道:“这是孤要操心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 周康抬头望着林锦文,林锦文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他心生羡慕。他想,这也许就是宫里几个皇子都输给了这人的缘故吧。 林锦文看周康没什么话要说了,便转身离开了。周康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的光亮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他望着床头的幔帐,神色恍惚,不知何时,他心口疼的厉害,眼前开始一片漆黑。 朦胧中,他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有点熟悉,像是皇帝的声音,又像是周瑞。迷迷糊糊的,周康也分不清这是谁了。 林锦文出了这宫殿,随口吩咐身边的元宵道:“派人到冷宫里给安昭仪把周康的事说一下。” 元宵应下,准备离开时林锦文又把他叫住了,“大皇子宫里也派人说一声。” 元宵稍微停顿下,看林锦文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这才转身离开。 林锦文则顺势回到了东宫。 东宫里顾轻临正站在大殿内等着他,看到林锦文,顾轻临走了过来,林锦文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他们 顾轻临并没有问周康现在如何了,林锦文倒是毫无芥蒂的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轻临听完这话沉着脸道:“早早身边服侍的人我会精心挑选的,绝对不会让他年幼时就被人蛊惑了去。早早长大了,如果胆敢做出这样的事,那我就打断他的腿。” 林锦文眨了眨眼,他没想到顾轻临会说起这些,说来他还真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顾轻临能提前防范起来也是好的,林早早身为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自然不会教坏他的。 而且林锦文已经想好了,他可不能当个溺爱孩子的家长。林早早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能过吃杂粮的日子,能过安稳的日子,也能见识边关战火纷飞的苦日子。 林早早大概是没想到,他人还不会走,他的双亲就在为他日后着想,甚至各自在心里为他定制了一系列的计划。 当然,计划是定下了,至于能不能实行起来,就还要等等看了。 @@@ 而后几天宫里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冷宫里的安昭仪病逝了,她死后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周康人也不行了。两人是宫里禁忌的存在,也没有人敢多嘴说什么。 这事传得是沸沸扬扬的,不等林锦文开口,皇帝就知道了。据说当时皇帝听了表情很是狰狞,连连冷笑。 不过可能是因为太伤心,又或者是想起往日太生气,皇帝当场就吐血了。 林锦文得到消息自然是立刻让人给皇帝瞧病的,而后被看管的大皇子府上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周瑞的侧妃温氏小产了。 据说是被人活生生打小产的。 温怡身边有个忠心的丫头,冒死跑了出来想要见顾轻临一面,却被侍卫挡住了。那丫头在殿门口跪着苦苦哀求了一夜,消息到底是穿到了宫里。 这些事林锦文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并没有插手,这事留给顾轻临处置便是了。 林锦文现在最紧要处理的是皇帝病重之事。 而此时二皇子府,周安听闻了这事,他坐在庭院里拿了一壶酒对着天边的月亮仰头喝下了。这酒是十分难喝的,口感很差,杂质很多,周安却喝得津津有味。 林文秀在他喝完一杯酒后走了过来,在一旁默默的做下了。 一壶酒喝完后,周安把酒壶扔在地上,酒壶咣当两声倒在了地上。周安苦笑了下道:“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林文秀愣了下,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周安抬起头道:“林家人的处置结果你也听说了,我算计了父皇算计了林锦文,现在成王败寇,我死有余辜。你本就是这府上的侧妃,也是我算计来的。现在我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会写份休书,你拿上,同你哥哥林文眷一起离开京城。” 林文秀望着神情颓废的周安没有说话,又或者说她想说什么,但周安那苍凉的神色都阻止了她。 周安望着郎朗天空,眼底满是嘲讽:“我费劲了心思,算计了一切,多少次都在怀疑林锦文,都在靠近他试探他。可到底是看走了眼,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他登上太子之位的阶梯,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说罢这话周安还想喝点酒,可是整个二皇子府,这酒是最后一壶,还是他从厨房里搜刮出来的。 林文秀抿了抿嘴,她道:“东宫殿下已经答应了我去求见,你再等等。” 林文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她一直记得,当初她被送到二皇子府时,很多人在笑话她。 是这个人一脸好奇的掀开了她的盖头,说以后他会听齐妃的,把二皇子府交给她管,也是这个人以要见林锦文为借口,陪她回了门。 即便知道这些都是他故意的,林文秀仍旧心存感激。 所以自从林锦文成了太子搬入东宫后,她便一直让人往东宫送信,见林锦文不容易,所以她想要见顾轻临。被拒绝后她也没有气馁,如今到底得了句准话。 周安望着她摇头道:“你不懂,他不会放过我的,就像是我不会放过他。”他和林锦文太像了,就算是他事先没有设计陷害想要林锦文的命,林锦文也不会留下他的。 周安自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林锦文自然也是。在周安眼里,安昭仪的死也好,周康的死也罢,甚至大皇子府发生的一切,都是林锦文安排好的。 林锦文现在是太子了,皇帝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需要把他们这些名正言顺的皇子都给清理了。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想着这些,周安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留下林文秀坐在风里独自望着天边的月亮。 第111章 二皇子府发生的一切, 林锦文是不知道的。他没有那么小心眼, 对着一个手下败将还时时刻刻让人监视着。 周安是被皇帝开口软禁的, 现在他就算是有翅膀也逃不出去, 如果不是周康突然病逝, 林锦文根本想不起他们这些人来。 安昭仪和周康接连死后,宫里没有人知道两人被埋在什么地方。众人对此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人觉得安昭仪肯定是被扔出宫了,毕竟她可是给皇帝带了绿帽子, 周康也是如此。 身为私通之子,还妄想登上帝位, 死有余辜。 众人心里各种想法但是没有人一个人敢去问的,他们知道安昭仪和周康没有被送到皇陵就是了。其余的事,他们也管不着的。 大多数人因此都认为安昭仪和周康被扔在乱坟岗了。也有人说,林锦文让人把他们掩埋了, 只不过没有立墓碑。 这个说法被很多人嘲讽了。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没有人知道。 @@@ 这天,林文秀入宫去见顾轻临时, 从轿子掀开的一角中看到了宫门前的朱雀街上跪着温老太爷等温家人。 温老太爷被贬, 现在已经是布衣之身, 身上的绫罗绸缎已变成了寻常布衣。宫门前人来人往,有温老太爷熟悉的同僚, 还有他曾经的学生。 那些人大部分都会直接离开, 有一部分想落井下石但因在宫门怕传到林锦文耳中之辈,愣是忍住没有开口, 但脸上嘲讽之色,嘴上的啧啧之声却还是能清楚的传入人耳中的。 也有曾经以温老太爷为榜样之人,看到他们如今这般落魄,心里忍不住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的。 面对着这些人温老夫人等内宅之辈神色都有些不大自然,她们以前那般高高在上,如今被人唾弃被人同情,一时让人难以接受也是能理解的。 比着她们,温老太爷的脸色却是相当平静的,唾弃他们的人他当做没看到,前来关心他们的人他也能平和的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他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相国了,乃是一介草民,跪在这里也不过是想要谢皇上和太子的恩情,他们温家做错了事,皇上和太子能饶过他们的命,是完全值得让他们温家人心生感激的。 温老太爷最后还让他们这些朝臣早早入宫,不要为了他们耽误了时间,他们很快就要启程离开京城了。 也有人说要相送,被温老太爷直接拒绝了。 这时不管是什么样的朝臣,看到温老太爷这番模样,心里总是有些想法的。 不过时间也的确到了,他们去禀告事情总不好迟到的。 在朝臣离开之时,宫门之内走出了宫人。 温老太爷的眼睛微微亮了下,看到是玉竹时,他眼底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不过到底没有完全变成漆黑,还有那么点微光。 玉竹走到温老太爷身边时,她抹了抹眼泪,眼圈红红的在温老太爷面前福了福身体。 温老太爷忙说:“不敢。” 玉竹则泣声道:“玉竹是跟着殿下入温家的,若没有当日的恩情,殿下恐怕早已经没命了。如今各位爷虽然没有了官职,可还是殿下的长辈,也是玉竹的长辈,这礼自然是要行的。” 温老太爷神色微微一顿,只听玉竹继续说道:“今日殿下知道大家要离京,心中悲痛难言,心中实在是不忍亲自面见大家,受这离别之苦。殿下没有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买了些旧物,凑了些银钱,还望大家能多多保证身体。” 说完这话,玉竹挥手招来了宫里的宫女,递上来一包银子。 温老太爷伸手颤巍巍的接过银子,深吸了两口气低声道:“多谢殿下。”说罢这话,他抱着银子朝东宫的方向拜了拜。 玉竹错开了身,把人再次给扶了起来。 温老太爷望着玉竹道:“望太子和殿下保重身体。” 玉竹含泪点了点头。 她看着温老太爷带着温家之人消失后,才抹了抹眼泪转身回了宫。这件事发生在宫门口,很快就传了出去,不少人觉得顾轻临这个东宫正君是个相当有情有义之人。 温家犯了事,得罪了林锦文,他本可以不认这层关系。可是他没有,甚至在关键之时还主动送了银子给温家,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这事一出,顾轻临的名声好上了不少,他太子正君的位置比着以往更是牢稳了几许。当然,也有人觉得顾轻临自己不出现,只让一个身边的丫头前来送银子就代表了他本人的态度,温家日后怕是不能起复了。 至于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玉竹带人回到东宫时,宫门口的事已经传开了。这一路上打探她的视线不在少数,玉竹一直表现的很沉稳,直到入了东宫,她眼中哪里还有泪水。 她去见顾轻临时,顾轻临和林锦文正在和林早早说话。 林早早嘴里吐着泡沫,偶尔啊啊那么应和两声。这是林早早不想睡觉时的常态,不过他还小,玩一会儿就会觉得困了。 顾轻临每天都要陪林早早很长一段时间,事实亲力亲为。林锦文手头上的事再怎么多,他每天也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望林早早。 王婆是见过很多当爹的人,疼爱儿子的也不在少数,但很少有人能像林锦文这般陪护孩子。王婆因此还曾玩笑的对玉竹等人说道,见惯了林锦文这样的男子,日后挑选夫婿的眼光怕都是要高上几分的。 虽然当时玉竹等人都有些羞涩,不让王婆继续开口说这些,但她们心里也都清楚的很,王婆说的倒是事实。 不过玉竹等人是打心眼里为顾轻临高兴,心里也有羡慕,但对林锦文并没有其他想法。 她们很了解顾轻临,看似很好说话,却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一个人。 顾轻临看到玉竹,知道事情办妥了,他神色平静并没有为此多说什么。 林早早又啊啊了几声,然后开始眯起眼,不多时便睡着了。 等他睡熟了,林锦文和顾轻临才直起身,顾轻临轻声道:“把小殿下抱回房内去。” 王婆上前把林早早给抱了回去。 林早早因为早产的缘故,林锦文和顾轻临对他的冷热相当细心。林早早从出生到现在历经一个寒冷的冬天没怎么生病,也是他们十分用心的结果。 林早早现在白嫩的可爱,因为身上长了肉,摸上去舒服极了。 林早早睡着了,顾轻临和林锦文便离开了。 他们身后跟着一串子的宫人,离两人的距离有点远。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沉默的样子,笑道:“怎么,不高兴?” 顾轻临抬眸望向他道:“他们这般算计,你不生气吗?” 林锦文无所谓的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世上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拼尽全力。温家现在没什么依仗,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他们有这样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 说来温老太爷带人跪在宫门口的事传入宫里时,顾轻临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温家的罪名已定,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也未尝不可。 如今却这般大张旗鼓的跪在宫门前,无非是想要逼迫顾轻临出现,同时再次在大家心底加深太子正君是他们温家亲外孙的印象。 顾轻临如果亲自出现送他们离京,那对温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最关键的是温老太爷熟知见面三分情这话,温家现在落魄到如今这番境地,在宫门前有人会不屑会嘲讽的。 顾轻临出现看到了,心自然就会软的。就算是一时的心软,那对温家来说也够了。 可是顾轻临没有出现,只是让玉竹给温家拿了些银钱,数额比他当年在温家所有的花费要多些。和温家设想的要差别很大,但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现在林锦文虽然这么说了,顾轻临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也许温老太爷就是天生的阴谋家,在这种时候还在想着算计,想着绝地重生,也算是够沉得住气的人了。 林锦文捏了捏他的手心笑道:“温相这种人做事哪只能看表面,他想让你出现,让你记得温家是一,大概还想借机巩固你的名声,让你这个太子正君的位置坐的更安稳。” 温老太爷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了,得意时迈得开腿,失意时豁得开脸。 顾轻临听了这话,心情更复杂了。 林锦文握着他的手朝前走很是随意的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就当是他们还你的恩情吧。毕竟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温家会不会被灭九族还说不定呢。” 温老太爷今日这番行为,算是在无声的示好。不过即便是这样,林锦文也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的,顾轻临也不会。 害了人的没有把惩罚受完,他们是不可能被人轻易原谅的。哪怕那些后人与这些是无关,那也不行。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完全的公平,不迁怒。 温家是这样,顾轻临是这样,林锦文更是如此。 不过不管如何,顾轻临被林锦文这番话给安慰住了。 顾轻临还想和林锦文说些什么时,三七前来禀告,说是林文秀到了。 林锦文则道:“皇上身体不适,我去看看他,你去见她吧。”他和林文秀在林家时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现在更是没话可说。 林文秀的来意他也清楚,这种事让顾轻临出面就是了。 顾轻临点头嗯了声。 林锦文带着元宵等人直接离开了,顾轻临等他出了殿门后,才转身去见林文秀。 林文秀这些日子并没有受什么罪,只是她心里有事,脸色比以往疲惫了很多。见到顾轻临,她表情有些拘谨的行了个礼。 顾轻临让人给她搬了个把椅子,然后便没有吭声了。 林文秀来之前,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无论如何都要替周安争取一下的。可是真的到了顾轻临面前,她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轻临其实也不知道该和林文秀说什么,他只知道,如果林文秀开口为周安求情,他肯定是不答应的。因为他心里清楚,今日赢的人是周安,那他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林文秀面前。 周安不会让他去见林文秀,去求她开口放过他们,周安设计好了一切,林锦文是替他背黑锅的人,他根本不会让林锦文活着的。 而顾轻临现在愿意见林文秀,是因为她没有害过自己,也是因为当初在皇帝寿辰之上,齐镇国公把一切都推到林锦文头上时,林文眷起身说的那句不可能。 这些事林锦文和他事后虽然没有再提起过,但他们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林家在林松仁死了之后,林锦文借机免去了林文眷的刑罚。只是对于林老夫人和梅氏,林锦文没有赦免她们。 不过没有刑罚可以任意走动的林文眷,在她们流放途中是能护着她们的。 这是林锦文的仁慈也是惩罚。饶过了她们的死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文眷为她们受苦受累。 林文秀沉默了下低声道:“殿下,昨日二皇子说要放我回府。” 顾轻临眉毛动了下,他道:“太子说过,林家犯下的罪祸不及其后人,你若是回去,那也好,你哥哥还在等着你。” 林文秀笑了下,道:“哥哥是要去岭南护着祖母和母亲的,我跟着去只会连累他为我操心。再者说,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二皇子,哪能在他受难之时离开。” 顾轻临没有接这话。 林文秀垂下眼继续道:“再者说,母妃如今身在冷宫,二皇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总要有人替他收拾一番的。”说罢这话,她站起身恭敬地朝顾轻临拜了拜道:“我自幼不爱说话,不得母亲喜欢,哥哥向来疼爱我。此时他怕是还在等着我回家的消息,还望殿下帮忙带句话给他,就说我这辈子有他这个哥哥很开心。” 顾轻临讶然的望着说这话的林文秀,看得出她一开始并不是想说这些,不知为何最后又改口了。不过他也顺着话道:“这话你可以和他当面说的。” 林文眷现在身上没有罪名,去见她也是可行的。两兄妹之间历经了这些,见一面说说话也好。 林文秀摇了摇头,她道:“还是不见了吧,免得徒增伤心。” 顾轻临看她神色坚毅,他微微垂下目光。 在他记忆中林文秀一直是个不爱吭声有些怯懦之辈,后来也是被逼到了绝境,人开始慢慢的有所变化,她这样的神色还是很少见的。 林文秀没在意顾轻临的失神,她道:“多谢殿下今日肯见我这个罪妇。”她其实是想说说周安现在的状况,他没了右臂,日后也没有了登位的机会。 可是这些可怜的话对着顾轻临她说不出口,要说可怜,顾轻临也是个可怜的人,然后她站起身离开了。 顾轻临让玉竹送她出了东宫。 顾轻临曾无数次感谢老天爷让他遇到了林锦文,这次也是。林文秀就没有他这般幸运了。 林文秀也是个相当聪慧的女子,她被林松仁利用以为自己要嫁给个傻子,但她并没有认命,也没有嫌弃周安。 她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只可惜周安的心在朝堂,在皇位。现在林文秀又被周安牵连,她完全可以离周安而去,可是她没有。 在知道事情没有回旋余地时,她也只是借机在他跟前提到了林文眷。 林文眷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在有些时候还帮过他和林锦文,林文秀这是想让他们对林文眷网开一面。 顾轻临没想到林文秀会这么冷静,他想过林文秀会如同温老夫人王氏那般指责说,他们明知道里面有陷阱,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跳进这个火坑。 甚至借机瞎胡闹腾,让林锦文放过周安。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不觉得这是火坑,这是在受苦。在知道结局无法改变时,也没有自艾自怜,对于这样的人,顾轻临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想到这些,顾轻临扬声喊了江海进来。 江海走入殿内后,他道:“林文眷她们还没离京吧,你去告诉林文眷,让临走时见见林侧妃。” 江海应下。 这厢顾轻临在处理这些事,那厢林锦文在乾清殿遇到了三皇子周祥和四皇子周容,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们为四皇子周祥和五皇子周容。 周祥看到林锦文浑身就是一抖,眼神也发虚的厉害。 相比之下周容就淡然阴沉的多,许是他现在已经这模样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周容断了一条胳膊,人也消瘦了几分,衣服穿在身上十分宽大。周容以前是个相当不起眼之辈,人很斯文,现在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阴郁。 周祥同周容跪在地上给皇帝请安,皇帝半眯着眼看着他们。 林锦文看到他时挑了挑眉道:“四……四弟、五弟今日怎么想着这个时候来见父皇了?” 在皇帝寿辰那日,林锦文被皇帝亲口承认是三皇子,又被皇帝当场松口封为太子。周祥自打那时就开始避着林锦文走。 林锦文前来看皇帝的时刻,周祥绝对不会出现。 至于周容,林锦文觉得他这人这时出现很有意思。 周容在皇帝寿辰当晚出乎意料的斩断了周安的胳膊,让周安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废人。许是周安犯下的罪太大,事后皇帝只是让周容闭门思过,并没有追究他动手之罪。 现在他突然出现,时机有点微妙。 周祥听到林锦文的问话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道:“太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只能你这个时辰来看父皇,我们就不行?你这样也太霸道了吧。” 林锦文垂眼轻飘飘的看了周祥一眼,周祥恨不得自己缩成个团,但往日的蠢笨支撑着他即便是浑身颤抖也没动一下。 林锦文哼笑道:“四弟这话说的,你的双腿又没断人也好好的,想什么时候来看望父皇自然都是可以的。” 周祥听了他这话,只觉得这是在威胁,他的双腿不由的发凉发寒,似乎要远离自己了。他直着脖子想说什么,最后又咽回肚子里了。 他朝周容看了一眼,周容挺直了背脊,他道:“太子,今日我来见父皇是想提前去封地。” “去封地?”林锦文一脸讶然道:“什么封地?” 周祥这时头脑一热,又嚷嚷开了,他道:“父皇当初封四弟……” “嗯?”林锦文拉长声音出了声气儿。 周祥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道:“父皇当初封五弟为肃王,封地在边南肥沃之地,父皇可说了,到时就封四……五弟为边南王,太子殿下该不会不想承认吧。” “边南王。”林锦文念叨着这三个字,他对着周祥微微一笑道:“四弟说的有道理,这边南王孤还真没打算承认。” 说罢这话,他朝皇帝看过去慢声道:“父皇现在还是这打算吗?” 皇帝动了动眼睛,满眼火气。 林锦文摊手道:“你看父皇也是不同意的。” 周祥这时心里的怒气抵过了对林锦文的惧怕,他脸红脖子粗的道:“太子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肃王这称号是父皇亲自封赐的,边南也是父皇给的,是为了弥补四弟受的苦和罪,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管用了。你是不是觉得父皇不能给我们做主了,就想在这宫里一手遮天?” 林锦文冷笑了两声,他直直的望着周祥一字一句温声道:“孤就一手遮天了,你当如何?” 周祥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痛快的承认,他啊了一声哑火了。 眼睛和脸上都带了委屈,最后整个人都堆在那里了。 第112章 周祥是个蠢笨的, 他性子直, 不喜欢思考, 遇到事情只会一股脑的往前冲, 是个当炮灰的料。但相对而言, 他其实是相当怂的一个人。 他是亲眼见到林锦文从一个私生子一步一步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些阴谋诡计摆在他眼前,他都不敢相信。他知道自己和淑妃是被人冤枉的,可是他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他当初那是一门心思的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了周瑞身上, 连周康都没有怀疑过更不用提周安了。要不是林锦文在最后站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和淑妃成了周安手中的棋子呢。 周祥事后想了想这些事, 只觉得脖子发凉。他想如果皇帝看重的是他,估计他早就被人给弄死了。因此,他对能把事情解决的如此完美的林锦文是又敬又畏又羡慕的。 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周祥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林锦文, 总觉得自己会被林锦文连心带肝的都看透。对着林锦文进行这番质问, 那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所以当林锦文用那种漫不经心语气和他说话时,他心里是特别害怕的。 当初林锦文就是用这种语气, 把周安的阴谋说的一清二楚, 让周安从一个幕后摆弄人心之辈还没有站到人前就输了个彻底。 在知道事情真相时, 周容愤怒之下还趁机斩断了周安的一条胳膊。周祥一直觉得这都在林锦文的算计之中,他想当个清清白白的太子, 所以一切坏事都是别人在动手。 刚才他那么大声嚷嚷着和林锦文说话, 说不定哪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到这些,周祥突然什么都不想求了, 他只想赶快溜走。 荣华富贵这东西,也得有命才能享受不是。 看着周祥越缩人显得越圆润,林锦文缓缓收回视线,他望向周容徐声道:“五弟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去封地了?” 林锦文的目光和神色都很平静,但周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极为危险的东西给盯上了。想到刚才林锦文那铿锵有力毫无回旋余地的话,在这还不是很冷的天气里,他的手心开始冒汗。 周容勉强笑了下道:“也不是突然就想去的,自打我这胳膊断了之后,我就想着四处走走。父皇既然给了我封地,我也提前去看看。” 林锦文拉长声音哦了声道:“五弟这心情我是能理解,但这行为我就不能接受了。” 一旁的周祥偷偷瞄了他两眼,大大的眼睛溜溜的转动着,心想你不是不同意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假慈悲呢。 不过也许是危机感临头了,他这话只在心里嘀咕着,半分都没敢从嘴里跑出来。 周容勉强镇定道:“太子这话何意?” 林锦文很是和善的给他解释道:“一来主要是父皇当时的旨意有歧义,父皇当时说的是把那个什么边南封赏给四皇子,可是现在四皇子是他。” 林锦文伸手很是随意的指了指周祥。 周祥先是茫然,而后心念一转大喜:“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把边南给我。”周容阴郁的看了周祥一眼,只觉得他是个再蠢不过的人。 林锦文动了下嘴角,一脸你想的美:“四弟真会开玩笑,父皇后面可还说了,这边南之地是给周容。这四皇子和周容现在是不同的,这圣旨也就显得格外矛盾了。五弟你看,我这刚提这矛盾的地方,你这四哥都不愿意了,更不用说那些外人了。” 周祥在林锦文和周容的注视下,瑟缩了下脖子小声道:“我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啊。”再说了,这种好事要是落到谁头上,谁自然是喜欢的。 他这表现只能算是人之常情吧。 周容望着林锦文面无表情道:“那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这事怕是无法解决了。” 林锦文一脸无辜道:“五弟怎么这么自暴自弃,父皇要是把圣旨改下,说把边南之地封给五皇子周容这事不就解决了。” 到了这个时候,周容脸上的神色再也端不住了,他声音略冷道:“太子这话说的轻巧,可是父皇现在如何能做主。” 说罢这话他朝皇帝看去,周祥也跟着看去。 被人忽视着当面讨论着,现在终于入了众人眼的皇帝气的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身体受限制,皇帝现在能跳起来把他们统统都骂一顿。 林锦文望着他们道:“五弟这话怎么听着像是知道父皇会一直这么躺在床上?你身为人子也不盼望着父皇能早日康复,枉费当年父皇那么心疼你。” 皇帝冷冷盯着他们,他知道自己是好不了了,但被林锦文用这么讽刺的语气给指出来,他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周容望着皇帝那冰冷的视线,他苦笑了下道:“这什么话什么事都让太子殿下说了,父皇既然不能护着我们了,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锦文这时已经懒得和他们多说什么了,他冷声:“这是什么话都让孤说了,还是什么话都让五弟你给说了。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当日父皇说的是让你成年之后可入边南为王。现在四弟还没有成年出宫建府,怎么就轮到五弟你要出京建国了?” 周容脸上的表情裂了,他又气又恼道:“太子殿下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只是要去自己的封地,哪里就是去建国?太子殿下如果想要给我按个罪名,那就直接来吧,何必往我头上乱扣帽子。” “孤给你头上乱扣帽子?”林锦文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有没有这个心思你心里最清楚,父皇当初可怜你年幼遭罪才想着补偿你,他封你为肃王,又怕你日后自暴自弃,所以给了你边南封地。父皇对的你这些恩赐,是用你那条断了的胳膊换来的。可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准备在父皇他老人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离开,为了这个目的,你还在这里表演给父皇表演你的无奈和伤痛?” 周容被林锦文这么一刺激,心里的话不由的说了出来,他道:“我也想着留下,我也愿意留在京城,可是我留下,太子殿下会放过我们这些兄弟吗?” 林锦文眉梢微动了下沉声:“别拿你的私心和野心当借口,我放不放过你们取决于你们当初到底做了什么。周瑞是父皇想要废除的,他和安昭仪私通的事不是我摁着他的头做下的。父皇就算安好也不会放过他。周安想要谋逆,如果当日他成功了,你们这群人当天就该死在宴会之上。尤其是你,他废了你的胳膊,为了以防你报复,自然是早点让你见阎王爷才是。” “至于周祥,是个蠢的,留下当个吉祥物正好。周安是这么想的,孤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孤有一点和他不一样。这人蠢可以蠢点,但是要蠢的无知透顶,处处挑战孤的底线,那就可以早日投胎了。四弟,你说孤说的对吗?” 望着林锦文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周祥僵硬着嘴角小声哼哼道:“对对对。”这话他听明白了,林锦文是真得在威胁他。 林锦文对周祥的表现很满意,他又望着脸色阴沉的周容道:“至于你,这就是孤要说的第二个方面了。你要去封地的事,即便父皇他现在人好好的,你也想都不要想。先不说封王封地已经有违祖制,单说你能瞅着机会报复了周安废了他一条胳膊,你这样离开,孤怕是要日日夜夜担心你在封地上隐忍不发最后来个招兵买马杀回京城呢。这样睡不着觉的日子,孤怎么可能愿意过。” 林锦文的话说的十分锋利,像是一把尖刀,把人心底那点想法都给一点一点的剖了出来。周容的脸色铁青,林锦文恍若不知的继续讽刺道:“到了封地自己成王,等势力大了就可以不听朝廷的,这样的美事你还真敢想。周祥,周容他这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才同意让他当枪使?” 周祥冷不丁被点名,他吓了一跳突口道:“他说可以带着我和母妃一同前去封地,我们不用过着像京城一样心惊胆战不知何时会被你弄死的日子。” 林锦文冷哼一声淡淡道:“说你蠢你还真是不聪明,他就算能带着你,那他以什么理由带着你母妃?父皇他人只是病了,可没有死。你母妃在冷宫里,没有父皇发话,谁敢放他出来?” 周祥来回眨了眨眼,最后他怒视着周容道:“你是在骗我?”最近他有点被周康的死给刺激到了,加上很多传言都在说林锦文准备对他们这些皇子出手。 所以在周容找到他,说他们两人最好能尽快离开京城,要不然等到林锦文对他们出手,那他们就死定了的时候,周祥便有点心动。 周容还说,林锦文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就先去见皇帝,在皇帝跟前哭一哭赌一赌,只要林锦文能放他们出京,到了边南,那一切都好说了。 如果有可能,他们说不定还能把淑妃给一同带走。 周祥心里害怕林锦文,又不爱用脑子思考事情,听了这话可不就立刻同意了。 周容对周祥这来回变化的态度已经有点免疫了,他道:“我骗你什么?你有什么好骗的。”他是真的想去边南,在他看来边南是属于他的地方,至于对周祥也的确有两分利用的意思。 因为周容知道自从在皇帝寿辰他斩断了周安的胳膊后,自己的心态就有点变了。林锦文当时望着他的眼神是惊讶和意外的,周容心里为此一直哽着。 在周康死后,他认真的想过,林锦文这么聪明的人,日后登基为帝肯定不会让他出京去边南的。 他想着现在林锦文是太子,权势到底不比皇帝。 加上他现在还未成年,本质上来说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林锦文若是稍微有一点点那么自大,觉得他在什么地方都不会脱离控制,心气在稍微那么糕点,会因此准许他的请求也说不定。 只是有些话他不便开口说出来,由周祥这个莽撞之人说最好。 不过现在周容知道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林锦文,他是皇帝也好太子也罢,绝对不会让这样的意外发生的。想想也是,边南那般肥沃,他还有那么多年的时间,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到时就是一场战乱。 本就是心存侥幸的事,这种侥幸就如同他当初突然被皇帝看重,又如同他在最后能亲手为自己报仇,都是纯属侥幸,现在失败了也就失败了。 他认命了。 想到这些,周容望着林锦文道:“太子殿下心思缜密,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太子请便吧。” 周祥本来正要找他的事,听了这话心头泛虚,他抿了抿嘴不自然的说道:“这,这怎么还牵扯到要杀要剐了。” 林锦文根本没有理会两人,他望着皇帝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摇头道:“父皇,你看你留下的这些烂摊子,不该封的你偏要封,封的人心都变了。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孤,你这皇宫怕是不知道要被血洗几遍呢。” 皇帝被林锦文这自夸的语气气的干瞪眼,最后干脆闭上了眼不再看他了。 林锦文转头,他走到周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做点让人开心的事,要是这个皇子不想当了,提前告诉孤,孤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周祥差点被他这两掌拍在地上。 林锦文收回手,喊了人进来,他很自然的吩咐道:“四皇子和五皇子前来探望父皇,他们惹父皇不高兴了,把他们送回去看管起来。没有父皇的旨意,不得随意出现。” 侍卫很快压着周祥和周容出去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周祥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秋后算账,还是我们以后不用死了?” 周容恶狠狠的道:“闭嘴。” 等人彻底远离了,林锦文转头看向皇帝道:“今日的事情父皇都看到了,儿臣这自幼装疯卖傻,现在长大了留下了个毛病,受不了被人算计。五弟今日算计儿臣,儿臣这次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可以不和他计较。被封边南王的事,儿臣觉得还是算了吧。他这肃王是父皇心疼他封下的,现在他已经为自己报了仇,现在就收回他的肃王名号和边南封地吧。” 这边南封地林锦文本来就没想过给周容,就算是周容今日成年了也不成。他本来想着等自己登基了在做这件事,没想到周容倒是给他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 周容既然这么不满足,那么这个王爷的称呼也一起不要了吧。 皇帝睁开眼,神色复杂的望着林锦文。他觉得自己真是眼瞎,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林锦文这么会说话呢。 这次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计较,那以后呢,等他死了,是不是就该计较了。 不过皇帝也只是看了林锦文一眼,而后又闭上了眼。这几个儿子,在他寿辰那天就给他狠狠上了一课,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都犯下了罪。 如果他还能言还能动,开口的惩罚也许更重,现在他现在不想管也管不着。林锦文这人说话不讨人喜欢,但是有一件事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林锦文当时没有站出来,这个皇宫怕是要被血染一遍的。 周安设计了这么久,到了那种时候可以理所当然的杀掉所有阻碍他的人。皇帝不得不承认,从这一方面来说,周安还是很像他的。 不过林锦文也不遑多让,只是他的手段不像周安那么血腥那么暴力,但同样让人无力招架。 皇帝这时颇为意兴阑珊,他心想,就这样吧,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都成这模样了,也没几天好活了,这些事都和他无关。 有时间他还不如多看看早早呢。 想到早早,皇帝又睁开了眼,说来他有好几天没有看到早早了。 林锦文知道皇帝生气,可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皇帝生气他也没办法,为了避免把人给气晕气吐血,林锦文还是决定离开了。 他给皇帝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皇帝瞪大了双眼,眸中火光似乎能把他的背影给烧了。 皇帝想说,你自己走把早早带来。可是他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王尽安看到了,有些担忧的走上前安慰道:“皇上,你别气坏了身体,太子殿下下次来看您的时候,奴才就算是死也会说让他带着小殿下的。” 林锦文从皇帝这里回到东宫,很快就拟好了圣旨,废除了周容肃王之位,收回了他应该得到的边南之地。 而林锦文这一番事做下来,朝堂人都闻到了风声。而在众人开口之前,林锦文便拿祖制堵住了众人的嘴。太宗时期被废除的封王封地,现在若是这么做,就等于对先人不敬。这现在的皇帝,总是大不过太宗的。 林锦文这话说的很是有理,但众人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在他们看来,林锦文才是那个没把祖制看在眼里的人。 现在他口口声声的说祖制如何,总让人感觉有点荒唐。 林锦文这边废了周容,那厢还从翰林院上挑选了个学问极好、人极为顽固、对君王极为忠心的老学究做周祥的老师,林锦文还特意吩咐了,让周祥好好学学他是如何忠君的。 周祥要是敢不学,那就等着瞧。 老学究从来没有教导过皇子,这门差事他自然是满意的,至于周祥,林锦文根本不会考虑他的意愿。 而在此期间,林文眷离开京城时,去二皇子府见了林文秀。 有顾轻临的吩咐,林文眷倒是进了二皇子府。不过林文秀并没有出来见他,只给他带了句话,让他好好保重身体,照顾好林老夫人和梅氏。 林文眷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林文秀出现,最后时间实在是晚的不行了,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林文眷走后,周安望着神色平静的林文秀道:“你不后悔?” 林文秀看着他笑了下:“有什么好后悔的。” 周安嗯了声,没有说话,许久后他道:“我这辈子最喜欢牡丹花,不过装傻了一辈子也没得到过几朵。若是我死了,每逢忌日你送一朵给我。” 林文秀道:“好。” 周安没有再吭声了,他隐隐有感觉,林锦文收拾了周容,很快就临到齐家了。齐家犯下的是死罪,逃不了一个死字。 他们头上担这个谋反的罪名,林锦文处理他们是光明正大的事,没有人会非议什么的。 至于他自己,林锦文肯定会在登基之时处理他的。 那样可以威慑朝臣。 周安想的也不算错,在柳老将军同柳俊溪从祖宅回来后,林锦文就开始着手情理齐家。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皇帝能开口说话了。 所以处理齐家的人变成了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让一切都从皇帝口中结束吧。 第113章 皇帝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虽然这话说的比以前不是那么利索, 嘴也有点歪歪的, 但他到底是能吭声了。 皇帝这些日子被养的不错, 王尽安服侍的很用心, 每日给他揉按身体不说,还想法设法的让他多吃东西。也因此,皇帝人也没怎么瘦下去。 这么能开口说话身体能动弹两下后,他的脸庞都跟着红润了不少。 在有些朝臣眼中, 皇帝能开口说话这自然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也将会给了他们一个极大的表现机会。 他们可以趁机询问皇帝对林锦文这个太子这么些日子做的事可否满意, 只要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皇帝如果觉得林锦文做的不错,那他们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如果觉得林锦文做的不好,只要一个眼神的示意, 他们就有上折子的理由了。 日后林锦文就算再怎么想拿皇帝当幌子, 在那里扯虎皮拉大旗胡搅蛮缠也是改变不了事实的。他们这些朝臣完全有理由反驳林锦文那些没有根据的话。 这太子终究只是太子,不是皇帝, 说出的话不能被当做是金口玉言。 这些人心里想的很美, 也准备这么实施。不过能在京城做官站到朝堂上的人, 脑子里装的可不只是水。他们可不会直接说想见皇帝去告林锦文的状,他们递进去的折子都在说是想念皇帝了, 想亲自给他去请安。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去得罪林锦文, 那么做就实在是有点蠢。林锦文可是实打实的太子,日后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通过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 他们也算看出来了,林锦文不是个好相处的主。皇帝也不好相处,但皇帝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他哪里不好处,林锦文则不然,他的不好相处还不是在明面上,谁也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翻脸,会在哪天翻脸。 这么一来,皇帝脾气好像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些朝臣现在只想通过皇帝让林锦文收敛着点,免得日后没人能说出一句话反对他的话。 这些人递上去的折子皇帝都留在了身边,他不能动弹的这些日子,突然很怀念官员递折子给他,哪怕里面写的是鸡皮蒜毛的事,他也能从中品出乐趣了。 不过皇帝也只是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往昔生活,并没有想要立刻回到那种生活状态中去。除了必要的官员和林锦文外,他并没有召见这些别有用心之辈。 皇帝把人召集到一起后,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们。他看林锦文看的时间最长,目光最复杂。林锦文最近在宫里做的事都会和他说上那么一声,他自然是完全都知道的。 皇帝身边的王尽安是最高兴的,他脸上的喜悦简直是无法掩盖。他服侍了不能动弹的皇帝这么久,终于看到了希望。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现在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皇帝并没有理会王尽安,他就在这么打量林锦文,旁边的大臣们低眉垂眼但心里也在嘀咕,皇帝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如果皇帝满意一切好说,如果不满意的话,那这宫里是不是又要起一场血风腥雨? 林锦文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皇帝就算是真的想要把他给废除掉,现在肯定也是不容易的。而且林锦文恐怕也不会答应吧,当初他夺得太子之位看似最轻松,但其实最惊险。 林锦文需要算计人心,需要隐忍,需要支援,无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都会功亏于溃任人宰割。最关键的是现在宫里也没有哪个皇子能和林锦文抗衡了,三,不四皇子周祥就别提了,一个蠢货。 今日前来的大臣都是比较耿直的,说话做事也是比较有分量的。他们也比较务实,很会为大周的未来考虑。 站在他们的立场,是不大希望皇宫里有太多异动的。立太子废太子都会动摇国之根本,但让林锦文这样的人顺顺利利的成为皇帝,他们的心情还是有点微妙的。 林锦文太过乖张了,一般人根本无法揣摩到他的心思。这让他们很受挫折,做事总觉得自己不定什么时候就做错了。 这种感觉很古怪,不是一下子用言语能形容出来的,现在就看皇帝本人是什么意思了。 林锦文站在众人前面,任由皇帝打量,他在那里站的笔直,脸色坦然。 皇帝最后死死的瞪了林锦文一眼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一会儿把早早带过来给朕瞧瞧,朕多日不见他心里甚是挂念。” 林锦文没想到皇帝说的是这个,而且皇帝这语气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林锦文明显的愣了下后道:“是,父皇。” 众朝臣那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们心想皇帝这么喜欢林早早,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林锦文的太子之位是不会被动摇了。他们这些人以后也不用想太多了,用心服侍林锦文也就是了。 众人的心刚刚这么落下,只见皇帝想都没想十分不满的回道:“不要叫朕父皇。”朝臣们的心又瞬间给提了上去。 他们都有些心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让太子称呼他父皇?难不成这父子关系有猫腻。皇帝可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这句话憋在他心里实在是太久了,现在说出来,他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对于这句有歧义的话,林锦文脸皮动都没动一下,他语气甚至还带了些许疑惑道:“父皇是听惯了儿臣称呼你为皇上吗?要是这样的话,儿臣以后就继续称你为皇上。” 朝臣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等着看皇帝对林锦文这话有什么反应。 皇帝的反应来的很及时,是破口大骂,他捶着身边的床棒子道:“混账东西,这是你这个太子该说的话吗?” 林锦文从善如流的改口:“儿臣知错,父皇恕罪。” 皇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总算没有继续开口说让他不要喊父皇了。 这事算是顺利的解决了,至少林锦文这个儿子皇帝还是认的。这个称呼问题,也许真的是皇帝不习惯,毕竟他们都听着别扭的很。 也许是被林锦文给刺激到了,也许是心里格外的不舒服,皇帝转过脸就开始杀气腾腾的处理齐国公府上的事。 那日寿辰之宴上跟着齐国公府一起开口支持周安的人被皇帝直接扣上了谋逆的罪名。 齐国公府的人被皇帝直接抄家灭族了,封了齐家的府邸。皇帝宣旨之后冷笑道:“若非他的亲族里有朕,朕定要灭他九族。”皇帝这话很是阴冷,众人听得浑身打寒颤,却是不敢吭一声劝说一声的。 周安同齐镇国公府上的那些人逼宫乃是事实,谁也替他们辩解不了。皇帝要杀齐家立威,这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没等皇帝有所行动,他人就不能动弹了。现在皇帝只不过是把当初没有完成的事情给做完罢了。 至于跟随齐家的其他人皇帝把他们的官职全部罢免,然后关押在天牢之中。 处理完齐家,有人提到了温家和林家。 在有人看来,林锦文对温家和林家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了些。 皇帝听罢这话淡淡道:“温家和林家太子不是处置过了吗,就按照太子的意思行事。” 皇帝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明白了,他老人家对林锦文是非常看重的。 皇帝说完这些,又把话题扯到了几个皇子身上,他道:“周瑞,身为朕之长子,不孝不悌,连同其母贤妃残害朕其他皇子,实在是罪无可恕。赐贤妃白绫一条,死后不得入皇陵不得立碑文不得享人祭拜,周瑞囚于皇子府,日夜抄书诵经反省至死不能出宫。周安,朕之二皇子,于其母齐妃勾结,数十年装疯卖傻窥视帝行帝意,勾结外臣妄图谋逆,心思歹毒,此罪当死。赐齐妃白绫一条,剥去周安皇子身份贬为庶民,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得踏入皇宫。” “五皇子周容,被人陷害,性情大变,寿宴之上拔剑伤人为君前无礼。他就按照太子所说的惩罚办,剥去其肃王身份,收回其边南封地。至于四皇子周祥,误听他人挑唆没个主见,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太子林锦文,自幼与其生母分离,独自生活在宫外,未得皇子教育,但性情……性情别具一格,耿直异常,乃是性情中人。朕有愧于他,其母柳贵妃已故,追封其母为孝仁皇后。” 皇帝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他望向林锦文道:“太子意下如何?” 林锦文还真的细致的思考了一番才躬身道:“儿臣听父皇吩咐。” 皇帝气结,他收回望向林锦文的视线,看着没有怎么说话的朝臣恶声道:“太子既然没意见,就按照朕说的去做吧。” 众人应了声是。 在朝臣退下时,皇帝把林锦文给留了下来,他瞪着眼道:“刚才朕问你话时,你在想什么呢?” 林锦文十分坦然道:“儿臣原本以为父皇会赐给周安一杯毒酒,了结他这一生。没想到,父皇最终会饶过他一命。” 皇帝语塞,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艰难道:“你想让他死?” 林锦文没有回答,不过他这态度也就代表了他默认了皇帝的说法。 皇帝脸上有些讶然,他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坦然自己心底的想法。他错开眼,大概也有想倾述的心情,便难得心平气和的说道:“朕原本就是那么打算的,贬他为庶民,赐给他一杯毒酒。他想要谋反逼朕退位,死十次一百次都难消朕心头之恨。可是事到临头,朕又不想那么做了。” “朕知道他是个隐忍的狠人,不过朕也相信他这点手段在你跟前根本就不够看。他这辈子,用尽心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登上皇位。这样大概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吧。”说道这里,皇帝冷笑两声:“他们争来争去最终都只能仰仗着你活下去,可不可笑。” 林锦文很给面子的笑了声,他道:“父皇心软就心软了,何必不承认呢。不过父皇有一点说的不错,周安他是名正言顺皇子的时候还输给了我,成了断了条胳膊的庶民想再爬回皇宫,下辈子恐怕都不可能了。” “这世上私生子那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能这么幸运,被父皇你认祖归宗的。”最后,林锦文自我总结了一番道。 皇帝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许久后他哑着声音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林锦文这种人吧。 林锦文微微一笑,用脸上的表情表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皇帝懒得和他说话,挥手道:“去去去,朕不想见到你,你可以滚了,把早早给朕抱过来。” 林锦文给皇帝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 他刚走了两步,皇帝又喊了声他的名字。林锦文回过头,皇帝有些犹豫道:“朕可从来没想过要认下你,现在看来,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不过再给朕一次选择的机会,朕还是会选择不认你的。” 对于皇帝的嘴硬,林锦文那么笑了下道:“父皇说的是,其实我也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太子成为皇帝,谁让你其他那些儿子不是太蠢就是太聪明。俗话说的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也不想的,但总得顺应潮流吧。” 皇帝不说话了,他默默背过身,只觉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果然有道理。 林锦文走出乾清殿时,远远的看到了顾轻临抱着林早早在一群宫人的维护下走了过来。林锦文挑了挑眉,他走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顾轻临笑道:“皇上能说话了,你不是说他挺喜欢早早的吗,我看早早也想他了,就把早早抱来给他看看。” 顾轻临是担心皇帝对林锦文有所不满,他便把早早抱过来给救场子来了。他可是听林锦文说过好几次,皇帝对林早早可是相当喜欢的。 皇帝就算是对林锦文有所不满,看在林早早的面子上也会轻拿轻放几分吧。 林锦文听罢这话一笑道:“正好,里面念叨早早好几次了,抱进去吧。” 顾轻临本想亲自把林早早抱进去的,林锦文摇了摇头低声让王婆抱住林早早进殿了。 他和顾轻临在殿外安静的等着。 顾轻临一开始不明白,看着林锦文那张面无表情得脸,他心里突然有所感觉。 没过多久,王尽安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看到林锦文后,他扑腾跪在地上,神色慌张,满脸泪痕道:“太子、殿下,皇上驾崩了。” 第114章 王尽安说完这话, 失声痛哭, 眼泪和鼻涕淌在一起, 也分不清谁是谁了。说来他伺候皇帝有这么多年, 虽然临了临了因为受大皇子牵连, 加上自己做事蠢惹怒了皇帝,但说实在话,他在皇帝跟前算是最得脸的。 后宫嫔妃皇子都没他招皇帝待见,这宫里哪个人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王总管。现在皇帝刚清醒那么一小会儿就驾崩了, 王尽安心里那是个难受。 他以前以为皇帝死后,自己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如何在宫里活下去, 现在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整个人就跟被人在用鞭子狠狠抽打那般,浑身又疼又难受。 这厢王尽安哭的稀里哗啦的,感情真实的流露出来了。那厢顾轻临听到消息第一反应是看向林锦文, 他算是很了解林锦文了。 这人看似淡漠, 内心其实是相当柔软的一个人。皇帝不管怎么说都是林锦文的父亲,尤其是他最后又做了对林锦文最有利的事。 现在, 他人没了, 林锦文心里怕是不大好受吧。 只见林锦文的眉头皱了下, 虽然很快就舒展开了,不过顾轻临却看得清清楚楚。 林锦文感觉到顾轻临关切的眼神, 他无声的摇了摇头, 然后神色凝重的踢了嗷嗷痛哭的王尽安一脚,道:“去敲钟告四方挂白绸。” 他那一脚的力道不算重, 王尽安的身体动了下,他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飞快的爬起来,亲自去敲钟去了。 这时王婆把林早早从殿内抱了出来,林早早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顾轻临和林锦文,无意识的啊啊了两声。他现在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顾轻临接过孩子,王婆低声哽咽道:“太子、殿下,皇上走的时候还在逗弄小殿下呢。小殿下还朝皇上笑了两声,皇上说了两声好,人就走了。” 其实王婆也不知道林早早那算不算笑,皇上当时说是,那就只能是了。 王婆哽咽不是因为她对皇帝有多么深的感情,她是心里害怕不得不这样。怎么说,她都是最后见到皇帝的人,现在皇帝在她眼前驾崩了,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 那可是皇帝,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天子。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对顾轻临道:“这里事多,你带早早先回东宫。” 顾轻临抱着林早早的手紧了紧,他道:“你别太难过。” 林锦文道:“我知道的,你先回去吧。” 顾轻临知道皇帝这么一驾崩,有很多事都需要林锦文去处理,他便抱着林早早离开了。 林锦文在顾轻临的背影消失后,他在殿门口站了下,才举步朝殿内走去。 这个乾清殿是他熟悉的地方,他曾在这里见过无数次皇帝。这时殿内的宫人都跪在地上在痛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都只能哭。 看到林锦文,他们默默的退到了一边继续哭泣。 林锦文走到床榻边时,殿外报丧的钟鼓之声想起了。那声音悠远又凄凉,像是有谁在远处哭泣,随着风声幽幽传来了那般。 林锦文默默坐下,他看着闭着眼睛神色安详的皇帝,皇帝临死的时候心情大概是极好的,嘴角还带了一丝轻微的笑意。 林锦文抿了抿嘴,说来这皇帝还真不算是个好东西。他霸占逼迫朝臣的妻子,平日里做事又霸道又无礼,对林锦文也是存在了各种利用。 如果当初周瑞没有那么自大,以为皇宫里就他一个成年皇子,所以可以为所欲为。 甚至如果他隐忍点,做事没有这么的荒唐。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和安昭仪私通,稍微顾及些人伦,皇帝也不会对他那么失望。 以至于皇帝因此起了立周康的心思。 如果周康不是周瑞的私生子,甚至如果周安没有抓到这个把柄,那周安能不能成功扳倒周康进行逼宫还是个问题呢。 皇帝即便是老了他还是皇帝,还是有能力和周安一博得。 只不过那时皇帝已经没有选择了,他能选择的只有周安。 如果不是林锦文成功摁住了周安,那他就成了一个替罪羊。 其实可以看出皇帝在那个时候并没有考虑过林锦文的,所有皇子都不行时,他脸色铁青已经认命了。 可是林锦文在后面等着,他像是个最安静最隐忍的猎人。静悄悄的等着事情到了不可回旋的余地,等到所有人都露出马脚,他才站出来。 说起来他也是在逼宫,只不过他手上没有人命,没有鲜血。他的逼宫更像是在揭露一场阴谋,让自己站在了更无辜的位置。 他的太子之位也是算计来的,可是成王败寇他并不后悔。 这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而成的,在这古代成了皇帝才有站在最高处俯瞰众人的机会。 对于皇帝,林锦文没什么感觉,他们在血缘上是最尴尬的父子,他们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一直以来皇帝想着利用林锦文给周瑞压力让林锦文背黑锅,给周瑞甚至周康铺路。而同样的,林锦文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就在试探皇帝,从而在默默的算计着皇帝。 他们之间没有信任,有的只是在不知道的地方相互防备。 可是现在皇帝死了,死之前还帮林锦文扫除了所有能想到的障碍。 那些旨意都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由着大臣记录下发的,以后林锦文想对那些皇子们做任何事都可以借用皇帝的名义。 林锦文登基后也可以少许多麻烦,他不用背负一些莫名的罪状,例如对兄弟赶尽杀绝之类的。其实林锦文还真没想过皇帝会这么做,皇帝选他是别无选择。 帮他,林锦文的皇帝之路能走的顺畅些,不帮他,林锦文的皇帝之路会有点麻烦。结果,皇帝选择在最后关头给了他一个安慰奖。 说实在的,对于皇帝突然醒来能够开口说话,林锦文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 当初王忠说过,柳贵妃给皇帝下的毒很深,皇帝能活着全部是靠药吊着那口气。哪天毒发,那就是回天无力的事情了。 皇帝今天面色通红,人和平日区别不大,林锦文看到这情况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光返照。不过就算是心底有这个想法,再和皇帝说话时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皇帝这种人,你在这个时候同情他,他应该会恼羞成怒吧。他肯定勃然大怒的反驳说自己明明是病快好了,林锦文说那话是不想让他好过。 林锦文了解皇帝,所以当时他没有太多表示。不过他觉得皇帝隐隐也是有感觉得,所以他才会那么决然的下旨处置齐家,处置宫里的几位皇子。 皇帝在最后提到了林早早,林锦文想到他嘴里说起早早的模样,心里各种无语。不过在殿门口他还是拉住了想要前去的顾轻临。 皇帝想见的人既然是林早早,那就让林早早陪他最后一程。孩子是最纯洁的人,尤其是像林早早这般年龄,他眼里没有争夺没有算计也没有皇位权势。 你对着他笑,他就会回你一个笑容。即便是长大了他不记得这些了,但他们这些大人都会记得这个纯净的笑容。 皇帝看到林早早应该是最高兴的吧。 想到这些,再看看皇帝嘴角那抹笑,林锦文错开眼道:“不管怎么样,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感谢你,在最初的时候你给我和顾轻临下旨赐婚。” 要是没有皇帝那道旨意,顾轻临在后宫就不会容易立足,林早早也会被人私下议论。 说完这话,林锦文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话和皇帝说了,他缓缓站起身离开了。 殿内一片哀痛的哭声,皇宫被白绸掩盖了原本的颜色,所有人都是悲伤的,至少表面是如此。 林锦文走在皇宫里,他走的很慢,就像是他刚刚入宫面见皇帝时那般,很慢很小心。 林锦文走回东宫时,顾轻临正站在殿门口等着他。林早早刚才回来时,也许是被那凄凉的钟鼓声惊着了,哭了那么一阵子。 顾轻临哄了他好大一会儿才睡着。 林早早睡着后,顾轻临就在殿门口等着了。他不知道林锦文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他想让林锦文回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现在林锦文回来了,顾轻临那颗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走上前道:“你怎么……”话说道这里,他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想说的是什么,他大概是想问自己怎么就回来了。林锦文上前握住顾轻临的手道:“皇上驾崩,该怎么行事,这宫里是有祖制的,我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终究生前死后都是委屈不了他的。” 顾轻临知道在皇帝驾崩这个比较特殊的日子里,是整个大周都要哀痛的事,他们这般手牵手表现的有些太过亲密了,在皇宫这个人人关注又是人多口杂的地方,相当容易别人说成是不庄重,对皇帝,不,现在可以称之为先皇了。 对先皇不敬。 林锦文在感情这方面向来是不拘小节的,顾轻临却是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为了自己的名声,他现在最该做的其实是甩开林锦文的手,低声劝慰他晓明利害关系。 但顾轻临并没有这么做,他觉得在这种时候他并不想就那么松开林锦文的手,就算被人觉得不庄重也无所谓了。 林锦文同顾轻临走到殿内,他道:“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没有伤心。” 顾轻临嗯了声,道:“可我就是想陪着你。” “那就陪一辈子。”林锦文淡淡道,仿佛再说这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顾轻临听得心尖一颤,他说:“好。” 第115章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皇帝死后第二天, 众朝臣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本身对林锦文满不满意, 都以最快的速度上折子请旨让林锦文称帝以稳朝堂内外, 威胁边境其他小国。 林锦文称帝是十拿九稳的事, 按照惯例,在文武百官请旨时,他应该那么缅怀皇帝几句,最好泪撒朝堂。然后再顺势推脱自谦两次, 表示自己能力不大,对成为皇帝十分惶恐不安。 由着礼部同各位大臣再三请旨歌颂下他的仁德, 进而顺理成章的登上帝位。 林锦文向来没有自谦的习惯,在文武百官开口时,他理所当然的直接点头表示同意成为皇帝。众人心底的劝慰的话都浮到了嗓子眼里,被他这一个点头的动作弄得瞬间都哽在了喉咙里。 林锦文直接无视了这些朝臣一脸难言的表情, 他张口缓声道:“朕今日为君, 乃是幸事一件,而父皇驾崩, 乃是举国悲痛之事。每每想到日后不能再见到父皇的音容, 听他教诲, 朕心中便悲痛难忍,难过的厉害, 这天大的喜事也就显得不那么让人高兴了。” “自即日起, 万事以父皇丧事为重。若是有人在此期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朕若是查证了, 到时可别怪朕心狠手辣。” 林锦文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神色是悲痛的,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伤心的模样。 众位朝臣看的心情很是复杂很微妙,论演戏,他们也是高手。但总觉得自己在林锦文面前就弱了很多。 林锦文这一番作态,不知情内情的人,定然会觉得他和先皇之间的父亲感情很深的。 说来自打林锦文横空出世从一个私生子成了正大光明的太子,他们心底一直知道这人是惯会装模作样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他们这些人都没把林锦文和这种事联系在一起。所以在这种时候,很容易被林锦文的表演给当场秀那么一脸。 文武百官的心情再怎么复杂,该表现出自己忠心的时候还是要表现出来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从林锦文改口称呼自己为朕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大周的帝王了。 是掌握着众人生死之人,是这个大周的主人。 于是众朝臣叩拜齐声道:“微臣谨遵皇上教诲。” 林锦文淡淡道:“众卿家平身,最近朝中的事会比较多,众卿要多忙碌一番了。” 众人自然说这是分内之事,当不得皇帝这话。 看到众人这么给面子,林锦文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直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和这些大臣交锋,以后有的是时间。 再说了,他今日虽然在众人的呼声中成了皇帝,但朝堂内外现在最紧要的事还是先皇的丧事。 先皇是个爱享受的,从登上皇帝那一刻起,他就拼命在享受。他暴虐,只要他不是太过分,便没有人敢轻易惹了他去。 他也考虑着生前死后之事,生着的时候他享受了,死后的事他也想到了。在登基后,他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招收最好的工匠,给他开凿皇陵。 皇陵之事皇帝看的非常重,批复的银钱也相当可观。众人念他的手腕暴虐,不敢轻易怠慢了。皇陵早在几年前便彻底建好了。 不过那时皇帝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在皇位上做上那么几十年。于是觉得这皇陵修建的不够豪华,为了避免晦气,他也没杀这些工匠,只让他们继续修建,修建的比任何人的都要豪华。 现在他人没了,这皇陵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林锦文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历史上可是有很多皇帝太后之类的人物死了之后皇陵没有修建好,需要在殡房停棺一段日子的。 有的几个月,有的甚至是几年。 这些没办法的事,人们也只能称赞新皇心孝,想多见先人几面。 这先皇现在就挺好的,停灵一段时间直接葬入皇陵,便是古人所说的入土为安了。 林锦文从麒麟殿出来后坐着轿辇朝东宫走去。 黄色的轿辇,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林锦文静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经过前朝和后宫相连的柳巷时,那里走动的宫女内监远远的看到皇帝的銮驾,都以最快的速度避开低眉垂眼默默的跪在地上。 林锦文望着这一切,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恍惚。成为皇帝是他的目标,为此他一直小心翼翼费尽心机的努力着。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的心是有些恍惚的,也有些紧张、不安,隐隐的还有一丝欣喜和得意。 人都是有建功立业之心的,他成了帝王,这个大周的主人,他难免是会觉得欢喜和得意。在这尊卑分明的时代,他成了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这些欢喜和得意也是难免的。 与此同时的紧张和不安则是因为身上的担子陡然重了很多。 成为一个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他能坦然做到,可是现在整个大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日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下的每一道旨都关系着大周民众的生活。 他虽然不曾畏惧这些,但他想做一个好皇帝,这些却是要实实在在考虑到的。 不过心里的这一切在銮驾到了东宫后都消失了,无论是得意还是紧张,在看到殿门口站着的顾轻临和王婆抱着的林早早,那些东西都消散了。 轿辇停下,林锦文并没有扶着元宵递过来的胳膊,他自己走了下来,就那么望着顾轻临一步一步的朝这人走过去。 每走一步就好像代表了他们那些日子的惶恐不安和心惊。 在走到东宫殿门前时,王婆、玉竹等人都跪下请安,高呼皇上万岁。 顾轻临也神色庄重的朝他行了个大礼,他称呼林锦文为皇帝。 顾轻临的声音并不是那种软软糯糯的,他的声音是平静的,里面就算是带了欢喜也是不经意间颤抖泄露出来的。 可是这个时候,林锦文听着顾轻临的声音,他觉得苏的很。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听到这声音,耳朵就像是突然怀了孕。 林锦文俯身把顾轻临扶起来,他神色如常朗声道:“等过一段时间,你就是这后宫的主人了,日后这后宫便都要劳烦你管理了。你我是患难夫妻,我不能给你什么,日后见了便不要行礼了。” 林锦文这一番话一是表明了顾轻临以后会是皇后,二是表明了,顾轻临日后不用跪拜谁的。 他们头上没有太后没有其他人,顾轻临不需要给谁去请安,他不需要跪拜林锦文,也就不需要跪拜任何人。 顾轻临听闻这话愣了,他有些呆呆的望着林锦文。他知道林锦文对他是极好的,每次他以为林锦文已经为他做到了最好,可是这人总是不经意间还会做的更好。 顾轻临被林锦文扶起身的时候,他望着林锦文俊美的脸庞,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很想把这人藏起来的想法。 林锦文如今是皇帝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注视着他,就会有人发现这人的好,就会有人想要和他抢夺林锦文的。 想想会有这种可能,顾轻临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他想,这辈子,他绝对不会把林锦文让给任何人的,谁都不可以和他来抢夺林锦文。 地上的玉竹和三七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错开眼朝顾轻临行礼异口同声的说着恭喜的话,其他人也紧跟着说这番话。他们这话自然是真心的,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想到有天自己的主子会变成这宫里最尊贵的两个人。 现在林锦文成了皇帝,他们就跟做梦一样。 往日里遇到这种喜事,顾轻临自然是要打赏他们银子的。不过现在正值国丧期间,这些事只能免了。等过了这段时间,顾轻临会给他们补上就是了。 林锦文看着东宫的宫人笑了下,然后他同顾轻临一起走入东宫。 东宫四周也挂着白绸,本是十分凄惨的事,但由于心情不一样了,这份悲伤也冲淡了几分。 到了正殿,林锦文和顾轻临坐下,林锦文道:“过些日子我们搬出去,你喜欢哪个宫殿就住哪个。” 他们都知道这个过些日子就是等皇帝丧事过后。 顾轻临听了这话点头道:“好。” 林锦文挑眉道:“这就答应了?” 顾轻临徐徐挑了下眼角道:“不好吗?” 林锦文相当认真的思考了下道:“挺好的。” 顾轻临笑了。 两人说完这话,王婆瞅了瞅时机,抱着林早早上前笑道:“皇上、殿下,小殿下刚才也高兴呢,你们看他笑的多开心。” 林锦文看向说话的王婆,然后把林早早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他逗弄了下林早早光滑柔嫩的脸颊,林早早看了他一眼,神色恹恹的,哪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许是最近宫里四周都是哭泣之声,声音太过悲凉,林早早受了些惊吓,精神头一直没怎么好过。自打林早早出生,这还是头一次呢。 林锦文收回手道:“给他看御医了吗?” 顾轻临道:“找了王御医,王御医说没什么大碍,开了方子熬了些温补安神的药。” 林锦文笑了下道:“这药苦的很,大人都不怎么喜欢喝,我看早早这精神头不好就是被那药苦的了。” 顾轻临很是赞同道:“我觉得也是呢。” 林锦文把林早早递到顾轻临手上道:“过两天相国寺的人会入宫为父皇诵经,到时让他们也给早早念上两段。” 顾轻临道:“我正有此意。” 王婆看到林锦文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这才安下心来。 林锦文道:“这两天别让早早睡偏殿了,宫里这么乱,他带着你和我身边才安稳。” 顾轻临这次真的有些吃惊了,他迟疑道:“可以吗?” 林锦文道:“自然。”他以前没当过父亲,但公司里还是有很多奶爸照顾孩子的。他偶尔听上那么两句,也是知道夜里该怎么过的。 再说了,比起那些亲自动手的奶爸,他们还有宫女帮忙呢。 林锦文既然这么说了,顾轻临自然是同意了。 @@@ 先皇又被人称为咸仁帝,这个仁字和他往日的行事风格十分不搭。林锦文倒是想称呼他为暴帝,可惜没人乐意。 咸仁帝死后三天,柳老将军、柳俊溪和萧如归还朝。 他大敛之后,棺木在宫内停灵十四日,而后移至殡殿,经由钦天监选好日子,于两个月后下葬于皇陵之中。 皇陵千斤石落下后,属于咸仁帝的时代算是彻底过去了。 先皇的丧事办完,朝中要忙碌的就是林锦文的登基大典了。 登基大典都是有祖制可循的,林锦文只要按照规矩行礼说话就是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登基大典本来就是繁琐之事,需要进行各种礼仪,祭拜、告知天地、四方等,最终还要郑重的跪拜先皇,这登基大典才算彻底完成。 这礼仪忙下来,林锦文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好在在祭拜了先皇后,他只需要一步一步的走到高位,然后拿起玉玺就行了。 台阶很多,玉玺在最高处,林锦文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每走一步,他离玉玺就近一步。人明明是疲倦的,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身上又充满了力量。 终于走到尽头,林锦文望着玉玺,这东西他用过,是很熟悉的。他稍微停顿了那么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拿过了代表帝王至高权利的玉玺。 然后他转身面相台阶下的文武百官。 所有人在此刻跪倒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 声音洪亮悠远,林锦文抿着嘴望着众人。 这时他心里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未知的未来其实也并不可怕。 至此,林锦文君临天下,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第116章 林锦文成为皇帝后, 面临着先皇遗留下的各种烂摊子。先皇好喜乐, 大周四周看似风平浪静, 其实各方都是漏洞。 不过林锦文心里清楚的很, 再怎么有漏洞, 只要四境安稳,那其他的事根本就不是事儿。大周内部出了问题,他都有能力解决,如果是外敌攻入了大周境地, 那就等于是把天给捅出个窟窿。 这是林锦文绝对不允许的,他从老皇帝手中接过这个大周, 原本是什么模样,等到他卸下这个担子时,这个大周必须只能多不能少的。 不过林锦文心中的想法并没有表露出半分,对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他都是同样看待的。就算是这样, 有的文臣心里也有些酸涩。毕竟以前先皇在位时,朝堂上都是文臣的天下, 武将除了有战乱发生, 要不然哪里有他们开口说话的机会。 不过他们酸归酸, 心里却是有自知之明的,林锦文能成为皇帝, 可全是柳老将军和萧如归的功劳, 他们可以算是武将的。 文臣都是拉后腿的,林锦文没有找他们秋后算账已经算是宽容之辈了。 在举行了登基大典后, 大周各地官员都上折子祝贺新皇。当然也有那么些官员趁机表明自己所管辖之地的物品比较乏匮,暂时无力为新皇送上什么值钱的贺礼。所以只送上些当地的土特产,希望新皇不要嫌弃之类的。 这类人,要么是所管之地真的没什么可送的,要么就是借机表达对新皇的不满。林锦文觉得前者居多,后者少之又少。 也有趁机上折子表明,因为新皇登基,他们当地出现了祥瑞。这是天佑大周的启示,更是苍天对林锦文能成为皇帝而降下的喜兆,他们想以最快的速度把祥瑞送到京城,希望得到皇帝的准许。 这类人,除了本身具备溜须拍马的潜质,更多的是想借机试探下新皇对他们这些人会是什么态度,对祥瑞这种事是喜欢还是厌恶。然后从更深层次的了解新皇的喜好,以便日后能把握住新皇的心理状态,以便得到他们想要的未来。 更多的人则是不动声色,对新皇即位表现的中规中矩,送来的贺礼不算出挑也不差劲。他们表现的十分稳妥,在他们看来,新皇实在是太年轻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完全没必要急切的打探什么,免得暴露自己的野心。 时间久了,新皇是什么性子,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说来林锦文心思再怎么深沉,人再怎么聪明,他到底只是一个人。而大周是个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人有很多,聪明的更不在少数。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就算是心怀大周之辈,也会不自觉的对他进行各种分析,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对于这些朝臣在想什么,林锦文心知肚明,对于这些折子,林锦文都亲自看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开口说。 也因此,消息传出去之后,在众人眼中,林锦文行事稳当的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太过老成了。成了偌大国家的主宰者,他仍旧是不骄不躁,不急不切的。 不过林锦文很快就打破了他们的想象,新皇行事稳妥很快变成了行事任性。这种变脸不易被人琢磨出的事林锦文经常做,但朝臣们还是很不习惯。 林锦文登基为帝的第二天,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说实在的,这龙椅坐着还真不那么舒服,它很宽大,四不着边的,人坐在上面四周没个支撑点,皇帝又不能姿态不雅,要端正的坐在那里,时间短了还好,时间长了有点像是在受罪。 不过人人都愿意受这份罪就是了。 林锦文在朝堂上宣布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封顾轻临为后,不过皇后这个说法林锦文不大喜欢,自古以来皇后都是形容女子的。 顾轻临是个小哥并非是女子,所以林锦文觉得皇后这两个字和他不大符合。这大周皇室还未曾出过小哥成为后宫之主的,林锦文想了又想,觉得君后二字倒是挺合适的。 这道圣旨是林锦文亲笔所书,又被盖上了玉玺,如今在麒麟殿被宣告而出,就已经成了事实。 立后事宜,林锦文要求礼部尽快办好。 当初他和顾轻临的亲事人人都不看好,京城之人他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他是个人人看不上眼的纨绔,现在他要让所有人都羡慕顾轻临。 他要这天下人都知道,这后宫的主事者是顾轻临,想要巴结皇帝,就需要先巴结顾轻临。 立后典礼这种事,礼部办过无数次,流程他们都清楚的很。现在最为难的是户部,最近宫里出了太多的事,每件事都要花费银子,户部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今年的税收还没有开始征收,是没办法往皇帝私库里拨太多银子的。 户部尚书刚说了下眼前的情况,林锦文抬起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朕查阅过往年父皇办理各种事宜所费的银子,每次户部出银子都爽快的很,怎么临到朕这里,这户部就没银子了?” 户部尚书还想说什么,林锦文抬手打断他道:“户部给朕私库的银子是供宫里所有人花销的,户部这银子要是不想出也没关系,朕总是能找到银子的。这方面朕觉得父皇就做的不错,没有怎么增加民众赋税,这大周这么大,总有那么几个贪官,家里随便抄抄也就能充盈国库和私库了。” 老皇帝在位期间,的确是这方面做的不够好那方面做的也不够细致,但户部每年往他私库里拨银子十分及时,从来没有说过要拖欠之类的。 因为户部要是办理的不及时,老皇帝就会找人开刀。这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上没几个人是完全干净的,这大鱼更是一抓一个准。 当然也有人提供建议让老皇帝下旨增收赋税,老皇帝当时就愤怒了,把折子摔在这人头上,让那个提这个建议的官员彻底消失在朝堂上了。 要不是老皇帝还有这么点节操,大周现在恐怕是满目疮痍,不能入眼了,随便用个手指头就能把它给戳个窟窿。 林锦文这话很明显,如果户部不往他那小私库里充值,那可他也会学老皇帝,拉出来几个典型抄抄家,抄点银子花。 林锦文并没有想过顾轻临的立后大典要用多少银子,要有多么奢侈。他作为皇帝只要有对顾轻临好的那份心,典礼只是个形式而已。 只是他的确很想趁着这种时候敲打下户部,别以为他年轻就好欺负。 户部是掌管全国税收的地方,户部所有官员的心都要时时刻刻的提起来,要不然就会养出很多蛀虫的。反正如果他真的因为银子抄了谁的家,那最招人恨的还是户部。 那些人会想,户部的银子如果都用在正点上,皇帝哪里还有心思因为银子抄家。 当然了,林锦文并没有想过要从户部拿走多少银子充私库,但必须该有的,他还是要有的。日后真的出了什么大灾大难,他完全可以从私库里拿银子出来的。 林锦文往往都是这般,遇到一件事心思九转弯,会想很多也会借机敲打很多人。 户部尚书听了林锦文这话,到底是没敢多说话了。 林锦文把他脸上的神色看的分明,他没有理会这老头子,又说,让户部尽快准备送往边疆的饷银,现在天已经开始逐渐变暖,事情就会开始多起来,而边境的饷银在林锦文看来是绝对不能拖欠的。 那都是将士用命和血换得银子,谁都不能贪也不能耽误。 户部尚书因林锦文这番吩咐,整个人愁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而后林锦文又让元宵宣布了另一份圣旨,放了当初同齐镇国公一起支持周安的那些人,把他们都贬为了庶民。至于同温家一起支持周瑞的人,有能力的林锦文留用了,没有能力也是直接贬为庶人了。 说来这些人还是老皇帝特意留给他收买人心的。 皇帝当时能开口时,只斩杀了齐镇国公府中人,这些人都被关押在天牢里。林锦文当时就明白,老皇帝这是准备让这些人留给他处置。 到时谁不说一句新皇仁慈。 从开始的强硬到现在的仁慈,林锦文转换的很是自然,朝臣的心情却很是复杂。 林锦文说完这件事,也不想继续打击众人了,他站起身留下了柳俊溪,然后让元宵宣布退朝。 文武百官安静的退离大殿,柳俊溪恭敬的站在那里。柳老将军自从祖籍回归后,人就因病请假了。 林锦文走了下来,柳俊溪错后一步跟在他身后。皇帝跟前,就连皇后也得错后半步的。不过林锦文时常抓着顾轻临的手,两人同行,这个规矩跟没有一样。 两人一路上都很沉默,走到了御书房后,林锦文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他望向柳俊溪。 柳俊溪准备跪下时,林锦文道:“不必多礼,这里只有你我,无碍。” 柳俊溪也挺上道,听了这话就顺势站起身了不说,还朝林锦文嘿嘿那么笑了笑。 除了顾轻临,林锦文对任何人的笑都没什么感觉,他朝前耸了耸自己的下巴道:“你那脸是怎么回事?看那印子是外祖父下的手吧。” 柳俊溪那双向来神采飞扬灵动无比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错愕,他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紧张道:“皇上都这么久了,还能看出来?” 林锦文眨了眨眼,他长长的哦了声点头道:“没有,朕随口胡乱猜测的。” 这在林锦文看来是非常明显的事,柳俊溪把萧如归带回祖籍,虽然用了护送柳老将军的名义,但那明显是要带人见祖宗。 柳老将军这一路上心里肯定是各种怀疑,以柳俊溪这头脑,肯定会在祭拜了柳氏后和柳老将军摊牌。不管怎么样,这一巴掌柳俊溪是少不了的。 不过也就柳老将军心里早有准备,加上萧如归也在,要不然怕是要对柳俊溪用家法了。 柳俊溪听了林锦文这话,他把手放下无奈道:“皇上……”他喊了这么一声,后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那么看着林锦文。 好在林锦文也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顺势道:“外祖父他人没事吧。” 这话一语双关,是在问柳老将军对柳氏之事可曾放下,也是在问他病情没什么事吧。 柳俊溪道:“皇上知道的,祖父他这就是心病,不过他老人家心里透彻着呢,什么事都想得开,只是现在不好入宫,怕见了萧如归尴尬。” 柳老将军在回祖籍的那段日子,曾和柳俊溪说过,万事不要在林锦文面前有所隐瞒。林锦文太聪明,在他面前隐瞒就等于在失去他的信任。 别看林锦文平日里很好相处的样子,这种人防备心是很重的,也很难相信一个人的。如果他不信任了,再想寻求他的信任,那比登天还难。 所以柳俊溪说这话时,完全没做什么修饰。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道:“外祖父的心情朕倒是能理解,他人没事就好,朕今日想问的是你。” 柳俊溪心中微微一动,他抬头望向林锦文,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 林锦文则十分平静的问道:“你日后打算做什么?是想留在这京城逍遥自在一辈子,还是想回到边境继续流血洒汗?” 柳俊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把五指死死的团在一起,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声道:“皇上,你是知道的,微臣……微臣自幼在边境长大,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是……可是微臣还是想去边境。上次微臣交上兵符,心里是万分舍不得的,不过微臣都听皇上的。” 林锦文道:“你这是跟朕玩心理战呢,朕既然问你了,就没想别的。朕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思,萧如归知道吗?” 柳俊溪沉默了下道:“微臣没有说,但微臣知道他知道。” 林锦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淡淡道:“你是朕的表兄又是朕最信任之辈,萧如归是朕的左膀右臂,他在朕可以安然把后背交给他。你如果去边关,那萧如归是同你一起前去,还是留在京城呢?这件事你和萧如归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选择,朕不参合你们之间的私事。” “皇上,不用商量了,微臣去边关,他留下。”柳俊溪忙道:“他习惯了京城,在京城里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堂堂一个御林军统领哪能跟着微臣去边关呢。” 林锦文挑眉道:“你要是这么说,朕心里有底了。不过你即便是去边关,朕也不会安排你到西境的,朕决定让你入北境。” “啊?”柳俊溪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愣了。 第117章 柳俊溪呆愣了一会儿, 缓缓回过神, 在此期间林锦文一直望着他, 神色平静。 柳俊溪回过神后脸色有些复杂, 他道:“皇上是想让我们这些边境军进行换防?”边境军进行换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他们这些边境将士的不信任。 害怕他们在一个地方统领的时间的太久,太过深入人心。 柳俊溪知道柳家没有这份心思,他相信林锦文也是信任他们柳家的,可是林锦文这突然提出换防还是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林锦文等柳俊溪彻底回过神了才开口, 在这些涉及双方利益的事情方面他也没有想过要彻底瞒着柳俊溪,他道:“朕自然是相信外祖父和你的, 但是对旁人这份信任朕心里总是要打点折扣的。西境之地,戎羟之国,现在被你们打得至少十年之内不敢大规模前去侵犯。而北境,当初是顾将军拼死防住的。现在已有多年, 北境的刘将军脾气是个温和的, 性子也是个能忍的,所以现在这北境的局势要比西境艰难的多。” “朕刚刚登基, 自认为这皇位来的正, 但朕以这种身份登基, 肯定要被人议论,京城之外的传闻肯定不好听。四方小国听了这些加上朕年幼登基, 怕都会蠢蠢欲动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柿子吗,大家都喜欢挑软的捏, 朕如今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软柿子。” “这大周东边是海,暂时无需担心,南境有天然毒林屏障,一般不熟悉路的人也越不过赖,唯有西境和北境让人担忧。朕身边除了柳家暂时没有其他信的过的人,只能先让你去北境镇着了。” 林锦文这番话说完,柳俊溪的心情更复杂了,他扯了扯嘴角道:“皇上,这北境刘将军的性子你都摸清了?”他这登基也没几天,怎么就摸这么清楚了? 林锦文淡定一笑,一副天下尽在我手的淡然,“朕是皇上,了解手下这些人是什么性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柳俊溪对他这表现简直说不出话来,如果生在现在,他就应该知道,林锦文这个笑完全就是人称装逼的笑。 不过还好的是林锦文不大喜欢装逼,装了那么一下下就收回了表情,他道:“好了,不说笑了。刘将军这性子从往年北境送上来的折子和朝臣对北境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西境若是出一点战乱,往往是消息刚刚传回京城,柳老将军等人就把战乱给平息掉了。对于西境,皇帝一般是听到消息开始担忧睡不着觉,第二天早早的把这事拿到朝堂上让文武百官讨论如何处置,还没讨论完,西境的喜报就会传入京城。 北境则不同,北境出了事故,往往是先送信入京,北境军则是默默等待,尽量不出兵,等到京城圣旨到达,刘将军才会决定是战还是和。 相比之下,北境军伤亡最少,边境民众死伤最多,西境军则是伤亡最多,民众死伤最少的。 柳俊溪道:“皇上让臣去哪里,臣就去哪里,就怕刘将军不乐意。”突然被调离,刘将军肯定以为自己被新皇清算了。 “他有什么不乐意的,这边境军又不是谁家的私军。刘将军在边境这么多年了,也该享享清福了,朕会召他回京,封他爵位的。”林锦文淡淡道。 柳俊溪道:“臣不懂这些,臣领命便是。” 林锦文点了点头,他道:“你心里先有个底,朕这里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柳俊溪行礼退离开。 他走后,林锦文在书房批阅了一会儿折子。最近朝中大臣还是很有意思的,上的折子里都是在说鸡皮蒜毛的事,没有一件需要劳心劳肺操心的。 林锦文看了一个时辰,把手头上的折子合上便决定不再看了。 他这个皇帝,大概做不到那种勤政到可以废寝忘食的地步,他现在只想去后宫见见顾轻临和林早早。 顾轻临现在正在挑选日后自己住的宫殿,立后的典礼还未举行,但顾轻临心里知道他的意思,这些都是可以提前准备准备的。 如果不是怕众人反弹的太过厉害,林锦文真想让顾轻临抱着林早早同他住在一起,这样也省的他每日往后宫去了。 不过这种事林锦文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这有些事他可以去挑战,有些事就没必要了。他倒不是怕了,他只是担心顾轻临会被人非议被人为难。 再者说,他这个后宫以后只有顾轻临一人,往后宫多走两步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会看别的谁。 林锦文从御书房出来时,看到了门前的萧如归。 萧如归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见他,冷不丁看到林锦文出来了,他慌了下前去请安。 他那表情一看就是写满了心事,林锦文在他跪下前道:“萧统领不必多礼。” 然后他走上前,同以前那样和萧如归走在一起,身后的宫人知道两人有话要说,都错后了几步,离两人有些距离,至少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朕让柳俊溪去北境的事你知道了?”走了几步,林锦文开口了。 萧如归道:“是。” “那你怎么想的?”林锦文有些好奇了,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私事,萧如归应该和柳俊溪好好谈谈,把一切都掰扯清楚才是,跑到他这里做什么。 萧如归抬了抬眼,这时有南雁归来,绕着皇宫在飞旋。 萧如归的眼神亮了下,他便把心里话老实的说了出来:“他是武将之后,总是要建功立业的,臣不能因为私事把他困在京城。微臣也不能随他入边关,除了不想让人质疑他之外,也不想把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林锦文哦了声点了点头。 萧如归看他是这态度,忍不住道:“皇上就不觉得微臣这想法挺自私的吗?”他是个暗双,就算是表面上看不出来,可到底还是个小哥。 在他的记忆中,双亲一直给他灌输的念头就是,当上了御林军的统领就不要被发现身份连累到全族,更甚者他的母亲还时常后悔为了挽留住父亲的心,隐瞒了他是暗双的事实。 在他们看来,他早就该隐姓埋名成亲了。有时萧如归面对着家人这番态度时,心里也会有所茫然,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请辞御林军统领之位。 可他到底是不甘心。 只是对着柳俊溪,这份不甘心又带了一丝茫然。如果他的身份没有被隐瞒,哪怕是以暗双的身份嫁给了柳俊溪,他应该是要陪着柳俊溪入边境的。 现在他们的关系这么不上不下的,他也可以放弃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同柳俊溪一起入边境。但两人关系这么亲密,边境人多口杂,柳俊溪注定要被人盯着的。人是会好奇的,他们肯定会纳闷,一个御林军统领为什么会放弃大好的前程入边境,万一被人看出破绽,那他就会连累到柳俊溪的。 “柳俊溪觉得你这想法自私吗?”林锦文反问道。 萧如归摇了摇头,他道:“没有。”柳俊溪根本没有想过让他放弃统领之位,就如同他没想过让柳俊溪留在京城当个闲散之人一样。 林锦文摊了摊手,他道:“那不就得了,你们彼此都不觉得自私,旁人又能说得了什么。男儿都想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这件事搁在现在有点像是一道选择题,你是为了爱情放弃事业呢,还是要为了事业放弃爱情呢。不过柳俊溪和萧如归比较好的是,彼此都能理解对方的感受,也愿意退让一步。这样做起选择来,也就不用那么纠结为难了。 萧如归因林锦文这话笑了下,他其实是知道这些的,但就是想听林锦文说出来。在他眼中,林锦文是皇帝,说出的话是金口玉言,会让他感到更加安心。 林锦文道:“不过朕可提醒你,边境是危险之地,刀剑无眼,人难免会受伤的。到时听到消息,你可别责备自己。” 萧如归道:“微臣多谢皇上提点。” 林锦文看他心已安下,然后便让他退下了。林锦文想的很开,他是去见顾轻临,两人甜甜蜜蜜的说说话,身边没必要有这么大一个灯泡。 萧如归和柳俊溪其实也谈论过这个问题,当时柳俊溪说了这么一句话,早晚有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世人眼前而不用担心什么。 现在他们还年轻,还可以花费些时间拼属于自己的前程。 情这东西,不应该是阻止他们追求目标的障碍,而是驱使他们不断前行的力量。 @@@ 林锦文回到了东宫,顾轻临看宫殿的图纸看的有些累了,人在趴在案几上睡着了。林锦文没有让人通禀的习惯,也就没有惊醒顾轻临。 他挥手让人退下时,看了看顾轻临选的住所,不是宫里最豪华的,却是离前朝最近的一处。对这个结果林锦文早就想到了,不过当真看到顾轻临这么选择了,他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顾轻临睡得很香甜,林锦文没有打扰他,而是拿过了笔和纸在一旁准备为顾轻临画一幅画。只是可惜,他实在是没有画画的天赋,很快就成了一坨。 林锦文自然是不满意的,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他自己不会画,这宫里有会画的画师。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每年都让画师帮他们画一幅画,珍藏起来,等老了还能拿出来细细欣赏一番。 顾轻临是心莫名一惊,人突然就醒来的。 他睁开眼还未坐起身,就看到了一旁正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的林锦文。 顾轻临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望着林锦文,这一刻,他只觉得林锦文脸上有引人的光芒,炫目的让人心跳加速。 林锦文放下笔时,才发现顾轻临醒了,正痴痴的看着他。 林锦文乐了道:“怎么了?” 顾轻临坐起身摇了摇头,林锦文走上前给他揉了揉肩膀道:“刚才看你睡得正熟,就没有把你抱回床上,现在胳膊麻了吧。” 顾轻临抓住林锦文的手,他声音还有些含糊:“没有麻。”不过即使是这样说了,他也没有松开手。 林锦文任由他握着,他身体微微向前倾,明明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但人就好像再从后面拥抱着顾轻临一样。彼此气氛融洽,很是温馨。 没过多久顾轻临松开了手,他怕林锦文坚持用这个姿势时间太长会感觉累。对于这份体贴,林锦文接受了。 顾轻临站起身无意中看到了纸上写的东西。 上面写的是顾轻临和林锦文的名字,两人名字下面是林早早。 说来林锦文已经改姓了,他是周姓,可是他还习惯叫自己为林锦文,这名字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猛然改口还真有点改不过来。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张纸,他笑了下道:“几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情书。” 说完这话,他又忍不住说道:“要真是写情书,这张纸怕是写不完的。” “俗话说纸短情长,写不完也没关系的。”顾轻临喃喃道,声音很低很小,不过林锦文却听得分明。 他忍不住笑了,说起来他还真没为谁写过情书。 学生时期他一心扑在学业上,没有时间和精力恋爱,他没有中二时期,更不用说写情书了。入了社会,他心心念念都在职场上,没有心情恋爱。 如果不是来到这个地方,没有遇到顾轻临,林锦文想自己应该会是孤老终生吧。 林锦文笑了,顾轻临也跟着笑了,神色有些羞然。 林锦文抓着他的手低语道:“情若是深,命都觉得短,更何况是一张纸。” 顾轻临只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到过最动听的情话。 两人相互望着傻乐了一会儿后,顾轻临错开眼找了个话题道:“我今天接到了大皇子府传来的消息,说是温芳想要见我。” 林锦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温芳是谁,顾轻临语气有些怅然道:“温芳让人递话来,说是有事想当面和我说。” 林锦文道:“你想见就去见,我多派人些护着你就是了。” 顾轻临摇了摇头道:“她要说的事情我能猜的出来,无非是当初之事。她的孩子丢了,人却奈何不了温怡,大概是想借着我的手为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报仇。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见了,没什么意思。” 林锦文对此很无所谓,他淡淡道:“这都是人自己的选择,种因得果,谁也改变不了的。” 说道温芳,林锦文想到了周瑞和周安。 在老皇帝死了之后,周瑞通过各种渠道向他诉说了想要入宫送皇帝最后一程的意思,周安也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头都磕破了,只希望能见老皇帝最后一面。 不过林锦文到底没有放周瑞出来,也没有让周安入宫。 老皇帝的旨意写的很清楚,周瑞囚于大皇子府,至死不能出宫,周安被贬为庶民,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宫。 林锦文有时甚至觉得老皇帝这是故意的,断了他们最后一点念想,连死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不过林锦文知道,周瑞偷偷让人买了祭纸在宫里烧了,他大概是终于想到了老皇帝对他的期望对他的好,人哭的悲痛欲绝。 周安在老皇帝入了皇陵后,也偷偷的在山脚下烧了纸。 皇陵四周有守卫,周安身为一介布衣,是不能入皇陵祭拜的。 老皇帝在临终前,剥夺了这两个人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林锦文很快就没有想这些了,就如同他说的那般,种因得果,这是谁都避不开的。 他抽回自己的神思,望着顾轻临轻声道:“再过些日子,我以天代月为皇上守孝的日子就到了,到时朝臣应该会上书建议选秀了。” 皇帝可以以天代月守孝这事林锦文还是挺满意的,他当了老皇帝的儿子,成了这大周的皇帝。不过让他真的守三年不吃肉,他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受不了。 当然,这个吃肉不同于其他肉食,他还年轻,是不能忽视的。 顾轻临神色不变,他道:“那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呢?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林锦文再次笑出声,他觉得自己喜欢死顾轻临这般坦然说出自己占有欲话的神态了,他尽量用平和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夫郎不同意的,我哪里会去做。我只好告诉这些人,朕刚刚登基,心中思念父皇甚深,虽然孝期已过,但还是决定三年不选秀。” 这是个相当好的借口,群臣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三年之后,他皇位已彻底稳当,这选不选秀当然是他说的算了。 第118章 顾轻临受封为君后那天的天是极好的, 这是今年皇宫里的第二件大喜事, 完全冲淡了老皇帝死后的压抑和悲痛, 天都很趁景。 人都是健忘的, 老皇帝在皇宫里统治时的威严很快就被人遗忘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想法设法的讨新皇喜欢, 新皇最在意的人是顾轻临。 他成为君后自然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事,当然也有人心生羡慕的。顾轻临以一个小哥的身份成了后宫之主,成了皇帝之后大周最为尊贵的人,很多人都在琢磨林锦文到底喜欢他什么, 也有人暗搓搓的在物色人选,准备三年之后送入皇宫, 为家族谋取利益。 因为顾轻临小哥的身份,大周小哥的地位都因此提高了不少。至少再有人看不起小哥时,那些小哥可以反驳说宫里的君后都是小哥身份,看不起小哥是不是意味着也看不起君后。 这些事都是受顾轻临身份无形中被影响到了, 顾轻临并不知道, 林锦文心里倒是清楚的很。就如同现代那首描写杨贵妃的诗。 因为杨贵妃在宫中受尽宠爱,家族因她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很多人恨不得家中生个女儿能同杨贵妃那般得宠。 顾轻临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些, 只是他现在的心完全放在了封后大典之上。 他跪在地上听着圣旨, 圣旨是林锦文亲笔所写,上面列举了顾轻临的种种美好的品性品德, 字眼是种种美好, 听得众人心底羡慕极了。 顾轻临稳稳的跪在那里,神色安然, 在封后的圣旨被内监念完之后,他叩拜接过这道圣旨。圣旨很轻,拿在手里没什么分量,可是顾轻临却觉得沉甸甸的。 因为里面含了林锦文对他的情义,所以这道旨意才会显得格外珍贵。 顾轻临拿着圣旨站起身时,四周的人都跪在参拜顾轻临。 等声音落下,顾轻临抬手让所有人起身,然后对着恭喜他的众人赏赐了一番。 赏赐比平日里都厚重那么一分,因为里面包含了林早早百天的赏银。 林早早过百天时那时宫里事颇多,皇帝又病着,也有人提出给林早早大办这个百天宴会,让病中的老皇帝也高兴高兴,说不定老皇帝就好了。 不过这个提议被林锦文给拒绝了,当时正值多事之秋,他和顾轻临决定不给早早大办这个百日,免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早早身上。 再说了,任何喜事牵扯到病重的老皇帝身上都不能说是好事。毕竟这种事是说不好的,老皇帝高兴起来,他老人家的病好了还可以说是早早的功劳,万一一个激动人没了,那在世人眼中这就是早早的罪过了。 林早早的百天过的是默默无闻,现在顾轻临趁着这个机会,算是给他补上了。 顾轻临接完圣旨,便去了他日后要住的地方——坤华殿。 大周历代皇帝所居住的地方是乾清殿,顾轻临挑选的住所并不是叫坤华。不过林锦文觉得它原本的名字和乾清殿不大对称,愣生生的给改成的坤华殿。 乾坤乾坤,一个乾字打头一个坤在前,最合适不过。这三个字是林锦文亲自题写的,代表了他对顾轻临的喜爱。 坤华殿早就被内务府的人给重新装饰过了,里面摆放的一草一木都是精致的。最关键的是,林锦文把私库里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精致又不适合赏赐给人的大件物品都送了过来。 当然,林锦文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送来的东西摆放在殿内完全没有暴发户的感觉,总之整个坤华殿精致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都觉得林锦文这么做不大好。对着一个宫殿之主便这样,那再多来几个,别说皇帝私库,就连大周户部都顶不住。 林锦文听到这番话只那么笑了下,他道:“放心,朕后宫的花费绝对不会比父皇先祖他们多。” 众人听了这话,在内心里盘算了下,心想,皇上这话要是真的,那他们还真的同情同情未来要入宫的主子。 这好东西都给了君后,那些人可捞不到什么了。 而林锦文的意思则是,他所有的东西都只会给顾轻临,顾轻临再怎么花销又怎么能比得上老皇帝等人的三宫六院呢。 后来,世人彻底体会到林锦文这番话的含义后,对顾轻临的羡慕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林锦文这么一个帝王,一辈子身边只有顾轻临一个君后。这世上比顾轻临品性更高洁的小哥有,还有美貌堪称绝色的女子,但林锦文从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 顾轻临被他宠了一辈子,两人感情深的可以写成个话本。 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现在还没有发生。 现在的顾轻临到了坤华殿,林锦文正在殿内逗弄林早早。 等顾轻临到了,他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回来了?” 顾轻临穿得很精致,衣服是御秀坊连夜赶制出来的,是独属于小哥的,金丝银线勾勒着精致的凤凰,仿若真的那般。 华丽无比。 林锦文望着顾轻临,顾轻临走到他跟前,轻轻喊了声皇上。 林锦文挑眉道:“怎么?” 顾轻临摇了摇头,他道:“没什么,就是很想叫皇上一声。” 他说这话时,林锦文把林早早举起来坐在自己的右肩上,他在现代社会经常看到有父亲这么做,如今他成了父亲,也想让林早早享受享受这样的待遇。 其他人对林锦文这突来的动作都很揪心,害怕他一个抓不稳把林早早给摔下来。但碍于林锦文的身份,他们的焦急只能浮在脸上,却不敢说出一句话什么的。 王婆偷偷瞄了一眼顾轻临,看他神色十分平静时,她心情很复杂。林早早从出生就是她在带着,说句大逆的话,她心里早就把林早早看成了自己的孙子。 对这种危险的事,她自然是担心的,只是林锦文和顾轻临都不担心,她没立场也没那个勇气说别的。 林锦文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人在想什么,他把林早早安置好,轻飘飘的对着顾轻临道:“既然想喊就别喊皇上了,喊名字就是了。” 顾轻临抿了下嘴,他倒是真想喊,不过他到底没有那么任性下去,便道:“臣在外人面前哪能直呼皇上的名字。” 林锦文乐了,顾轻临和他说话都用上心机了。 这不能在外人面前直呼,那就是外人都没了的时候就可以?这自然是可以的,当然,也只有顾轻临可以。 知道林锦文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顾轻临脸色动都没动一下。这时,坐在林锦文肩头的林早早弹了两下腿,小脚还蹬踩到了他的脸。 大概是感到稀奇,林早早笑了两声,在林锦文脸上又蹬踩了几下,踩得林锦文鼻子都变形了。 王婆脸色变了变,她道:“皇上,小殿下没轻没重的别伤着皇上,老奴把他抱回去喂点吃的吧。” 她这么说是怕林早早会惹林锦文生气,林早早太小可不懂皇上二字代表的含义。 “无碍的,他这么大点能把朕怎么样。”林锦文平静的说:“再说了,我们是父子,父子之间哪会因为这点事就不亲了。” 说罢这话,林锦文双手抱过林早早,让他做到了自己脖子里,然后抱着他往殿内走,顾轻临随后跟了上去。 林早早在林锦文脖子里是非常享受的,他大概觉得自己是最高的人,脸上表情很是好奇。 不过林锦文很快就把林早早给放下来了,只要是这古人的头发太长,林早早坐在他脖子里一直拽他的头发。 顾轻临把人接过去自己抱着后道:“你也太宠着他了吧。” 林锦文不在意的说:“这有句话说的好,能宠就能打。我现在能宠着他,等他犯了错我就能好好的教育他。” 顾轻临懂这个道理,不过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通俗的话,很是新鲜。 林锦文在顾轻临抱着不怎么老实的林早早坐下时,漫不经心的道:“你身边有个地锦的丫头,打发了吧。” 他这话一出,顾轻临愣了下,随着他们走入殿内的王婆玉竹等人也都愣住了。 林锦文淡淡道:“跟在你和早早身边的人,心思玲珑些单纯些的好,心存妄想的就不要留在身边了。” 一句妄想顾轻临就明白了什么。 林锦文对他太好了,宫里宫外有人怕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身边的人不好接触也不容易背叛,就会有人打起其他人的心思。 顾轻临想的也不差,今日在顾轻临东宫受封时,林锦文便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身为帝王也是可以去的,不过林锦文想这是独属于顾轻临的时刻,他去了无论是怀着什么目的,都会抢了这人的风头。 在顾轻临这里,他身边除了元宵不爱带其他人,地锦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出现的。 地锦说有件事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想说出来。 然后就提了当初她受顾轻临指示在故意在温芳经过的路上说一些飞上枝头的话……地锦刚开口说两句,林锦文便让她住嘴了。 林锦文望着地锦说了一句:“这些朕都知道。” 然后就让人把她带下去了。 林锦文并没有为地锦的这番行为有什么想法,他也懒得问地锦到底为什么这么说。他在乎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除了这些人,其他的他都无所谓。 “宫里不同宫外,宫外就那么一个院子,撑死也就几个院子,下人心里想一些不该想的,敲打一下他们也许就改了。但宫里不一样,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富贵乱人眼,万一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就是致命的。你和早早的安全是第一位,遇到这样的人和事都不能手软。”林锦文说这话说的很平静,但语气里却散发着浓浓的冷酷。 顾轻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置的。” 王婆玉竹等人也忙跪下表明自己的忠心。 林锦文没有看他们,顾轻临道:“你们都起来吧,把皇上刚才说的话都放在心上。” 众人说了声是,然后顾轻临让他们都退下了。 等人都走后,顾轻临走到林锦文身边,把林早早放在他怀里道:“你这么好有人起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听到了还是会不高兴。” 林锦文把胡乱弹蹄的林早早圈在怀里,他满眼笑意道:“你如果为这种事生气就划不来了吧,这天下的美人就算是如过江之鲤鱼,我看也不会看一眼的,这弱水三千,我也只取其中一瓢。” 顾轻临道:“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林锦文道:“这是自然。”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带上了深情的笑。 林早早也舞着双手,啊啊的叫喊了两声。 @@@ 当晚,坤华殿的寝殿中,窃窃私语声不断,红烛燃到了天明。 顾轻临起身时,林锦文已经上朝去了。 顾轻临坐起身时,发现了手腕处绑了一根红绳,绳子中央是一个小小的袋子。 顾轻临轻轻把袋口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两束粗黑的头发。两束头发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又用细细的红绳绑在了一起,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顾轻临望着那两束头发,心里酸酸的。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双亲已故,没有这份忧虑,可是林锦文不同。 他是皇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但他仍旧把两人的头发紧紧束在一起了。 顾轻临心里很难受,但他脸上却浮上了笑意,他小心的把两束头发放回原处,然后紧紧握在手中。 他知道,未来两人是要携手共度一生的。 第119章 永元六年九月初六, 北境大将军柳俊溪遇刺, 剑上有毒, 柳俊溪重伤、生死不明。这个消息本被隐瞒的严严实实, 结果在军医为柳俊溪诊治时被人看到, 无意中被透露了出去,北境军人心涣散。 与大周北境边界相交几个小国顿时蠢蠢欲动,其中民风最为凶悍与北境军常有摩擦的云胡当晚半夜时分侵袭北境朗州,北境军无力无心与之抗争。云胡趁机侵占大周三座城池, 分别是朗州、银安和靖州。 北境军带着昏迷不醒的柳俊溪连夜退守至天险之地——尧关,消息这才被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北境一夜之间柳俊溪重伤和三城失守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是半夜时分, 皇帝还未开始早朝。因消息过于重大,众人不敢拦截,带着人便直接入了宫。 恰逢御林军统领萧如归当夜执勤,听到消息后直接拎着入京禀告斥候去见皇帝。皇帝也就是林锦文, 这些年来一直夜宿坤华殿。 林锦文被元宵急迫的禀告声惊醒时, 顾轻临也跟着醒来了。元宵没敢进来,只在殿外焦急的说着, 皇上, 不好了, 出大事了。 当皇帝事情多,但他们从来没有听到元宵这么焦虑的时刻, 顾轻临有些担心, 而且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的很快, 脑中有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林锦文安抚了他一句道:“可能是出事了,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会儿,一会儿早早就该来闹你了。”顾轻临一边下床帮他穿戴衣衫,一边低声道:“皇上你小心。” 林锦文拍了拍他的手道:“放心吧,没事的。”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之后,林锦文走出寝殿,元宵低声飞快道:“皇上,北境出事了,萧统领同北境回来的斥候在殿外候着呢。” 林锦文听罢这话,快步朝殿外走去。 到了殿门口,萧如归魂不守舍的站在那里,人似乎都傻掉了。那斥候满眼血丝,他连夜从北境出发一路上未曾休息,路上更是累坏了几匹马,此时见到林锦文,他便把北境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说了下。 听完这话,林锦文的眉头狠狠拧巴了起来,他望着地上跪着人已经疲惫到极点的斥候道:“此事朕知道了,你先出宫休息。” 那斥候被元宵扶起来时,忍不住道:“皇上,此事非柳将军一人之过,还望皇上明察。”林锦文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你放心。” 那斥候名夏顺原本是极为担心的,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柳俊溪是无意还是被人陷害,他都逃脱不了责罚的。 但年轻皇帝这简短的几个字,却把那斥候的心给安下去了。 在边关他们这些将士无聊时也曾私下里讨论过皇帝,柳俊溪听到后也曾呵斥过他们不得妄议帝王。不过偶尔他们也会胆上心头,直接问柳俊溪,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这些士卒只知道,自打新皇登基后,每年他们的军饷都发的很及时。就凭这点,他们都会说皇帝是个好皇帝,可是具体怎么样个好,他们还真说不出来。 十次里九次柳俊溪都不会回答,不过也有那么一次,柳俊溪说过:“皇上啊,你别看他年轻,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这世上很多事,他嘴上不说,心里透彻着呢。最关键的是,他知道咱们的苦楚,不亏待咱们这些边关将士。其他的吗,日后你们立了功,入了京城,麒麟殿上见了皇上就知道了。” 那时很多人都笑了,心里也存了那么一丝幻想,想着有朝一日会因军功入京皇帝。可夏顺从来没想过,他会因为北境失守入宫。 皇帝是他想象中的皇帝,他却觉得自己有点没脸拜见皇帝。 夏顺被宫人扶着离开时,萧如归突然朝林锦文跪下道:“皇上,臣愿带兵入北境。” “意气用事,你带兵入北境,你是排兵布局还是对北境地界熟悉会打仗?”林锦文冷声道:“柳俊溪现在生死不知,你现在就这般失态失分寸,那朕如何敢让你带兵去北境。难不成你自己想送死,还要带着数万人一起?” 一旁的元宵听这话听得心有点抖,他偷偷看了看林锦文又看了看萧如归。 这些年朝堂内外一直传言萧如归同柳俊溪不和,林锦文很相信柳俊溪,但每年他都会派萧如归去护送给北境的军饷。这原本不是御林军统领该干的活,皇帝硬生生非让萧如归去做。 人人心里都在说,林锦文这是想让两人相互监视。 现在元宵觉得外人想的也许没错,这柳俊溪同萧如归的关系真的不怎么样。柳俊溪现在刚刚出事,萧如归就想着去争功。 不过看样子,皇帝对柳俊溪还是比较偏爱的,这对萧如归说的话多狠。 元宵隐隐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可是他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对柳俊溪和萧如归的关系还是只有这么一种猜测。 萧如归被林锦文这么一说,人勉强镇定下来,可是脑袋仍旧一片空白。 林锦文沉声道:“你出宫找柳老侯爷和柳侯爷,让他们尽快入宫一趟。”在林锦文登基为帝的第一年,便把柳家升级为侯门了。 永元三年,柳逸从西境归京,西境由当时的副将掌控。 萧如归忙点了点头,人到底找到主心骨,知道该做什么了。 @@@ 柳老将军和柳逸比其他朝臣进宫的稍微早点,其他人到了麒麟殿,林锦文和柳老将军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 发生这种事,京城里没有几个人睡得安稳。 文武百官见到皇帝后匆匆行礼,然后个个都欲言又止。 林锦文道:“不用看了,北境的确丢失三座城池。” 一句话朝堂上议论纷纷,林锦文冷声道:“现在不是你们议论的时候,朕只想知道,你们觉得当如何解决这事?” 朝臣们相互看了看,武将要求出兵拿回城池,文臣在那里分析伤亡和粮草运输的厉害关系。 还有那么些人在朝堂上开始阴谋论,要追究北境失守是谁的责任。柳俊溪为什么会遇刺,北胡为什么那么轻易的侵占了三城。 柳俊溪是不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不是先把他拿回京再说。 对于这种情况,柳老侯爷和柳逸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柳老侯爷表示,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上战场。 他愿意领兵出征支援北境,如果这事真是柳俊溪的错,这人无论是生还是死,他都会把人带回来给皇帝给天下人赔罪。 柳逸也是同样的表示。 柳老将军年龄已大,头发都白了很多,年轻时在边境受的苦受的罪等人老了之后开始体现,身体泛疼是常有的事。 这些年,他也不想动弹了,算是好不容易在京城安生了两年,谁知道柳俊溪又出了这样的事。 对于柳老将军和柳逸的表态,很多朝臣是动容的。当然也有那么一些觉得他们同柳俊溪关系非同一般,此时当避嫌。 对此,林锦文坐在龙椅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礼部侍郎黄游开口说道,云胡气势这般凶猛,再打下去就是劳民伤财,伤害的还是朗州三地的百姓。他们手无寸铁,如今已落入云胡这群野蛮人之手,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罪呢。 云胡地势偏僻,粮食不丰,物品贫瘠,所求不过是粮食和银钱。不如大周派遣使者前去云胡,给他们送些粮食和银子,以换回朗州三城,避免更多的死亡。 “若他们觉得粮食和银子不够,还是不愿意呢?”林锦文道。 他语气很寻常,和往日没有一丝不同。 黄游听了这话皱了下眉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周地大物博,不如多给他们些东西。再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周也可以送过去个公主去和亲。皇上登基几年,民众正值安居乐业之时,如今出了这等祸乱,还是早日以柔和手段平息了才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听着的确挺有道理的。”林锦文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朕还是该向黄侍郎致谢,谢谢你为朕这般着想,说来朕还是第一次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可以用在这个地方呢,黄侍郎果然是与众不同。” 他们这些人这几年算是了解林锦文的脾气了,每当他微笑着说出这么讽刺的话时,就代表了他很生气。 黄游还想说什么,林锦文抬手打断他的话。 林锦文缓缓站起身道:“黄大人的心意朕心领了,可是朕不乐意这么做,喂自己的肉给狼这种事朕做不出来。朕这人生下来就是天生反骨,又没得软骨病,向来是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朗州三城要拿回来,云胡也休想得到我大周一粒粮食。今日朕把话放在这里,云胡敢伤我一城百姓,朕便伤它两城。” “云胡既然敢趁乱占领我大周的领土,伤害我大周的百姓,它就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黄游听着这话跪了下来,他面色通红,对比着林锦文的话,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变成了透明的巴掌,在狠狠扇他的脸。 柳老将军和柳逸趁机再次开口请旨去边关,武将纷纷表示愿意一同前去北境。 林锦文道:“不用争了,朕刚才也听明白了,不同意发兵去北境的是觉得北境如今气势低落,对上云胡这种野蛮之人毫无胜算,去了肯定也是多加伤亡。既然是气势的问题,那朕便亲自领兵前去北境。” 林锦文这话一出受到了文武百官的竭力阻止。 林锦文对此毫无理会,他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说。” 林锦文想的很清楚,北境连失三城,气势低迷,云胡等于是得到了三块肥肉,又怎么会轻易吐出来。 现在谁去都不如他亲自前去的好。 柳老将军和柳逸还再劝,林锦文道:“柳老侯爷不必劝说了,朕身边跟着萧如归等人,不会有事的。朕答应你,绝对会把柳俊溪给带回京的。若是他的错,朕绝不姑息,若是有人想要陷害他,朕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朕走后,京中事多,还要麻烦柳老侯爷帮朕看守着京城呢。”让柳老将军和柳逸去都会遭人口舌,遭受是非。 他前去最好,也可以带着魂不守舍的萧如归一起前往。 柳家知道萧如归同柳俊溪关系非同一般,有他跟着前去肯定能护着柳俊溪。 只不过他走后,京城肯定人心不稳,宫里有顾轻临和林早早需要人护着。 柳老将军和柳逸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锦文这么做算是把一切都考虑到了,萧如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跪下朗声道:“臣定会以生命护佑皇上安全。” 不管林锦文前去北境是不是为了柳俊溪,这份情,他萧如归认下了。 第120章 林锦文虽然这么说, 但众人还想再劝说一番的。毕竟皇帝离京入边关, 时日又不定, 京城局势再怎么安稳, 他们这些做臣子得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几年林锦文把大周治理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各方面发展势头都很好。 朝堂上林锦文并没有直接对老皇帝留下的人动手,不过因为几个皇子留下的烂摊子,朝堂上总有些空位置的。 也因此有部分官员是林锦文亲手提拔上来的,对他都十分忠心。林锦文提拔的这些人中, 有家世极好的,也有十分贫穷的, 不过品性都很好。 按照林锦文提拔人才的心里,那就是品性第一学问第二。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摸不透林锦文的心思。 一开始有人以为林锦文想大力培养寒门子弟,不过不等他们有所反应, 林锦文又看重不少世家子弟, 弄的朝臣都无话可说了。 再后来也有一些品性学问极佳之辈,林锦文却没看上。最后朝臣在心里默默得出个结论, 林锦文选人看心情。 不过即使是这样, 林锦文选的人很少有选走眼的。加上这几年, 林锦文打发了不少不知趣的,还有一些主动请辞的。现如今朝堂上林锦文可以是说一不二的。 但也因此, 众人担心他去边关会遇到凶险。 于是这些人又着重陈述了边关有多么凶险, 如何刀剑无眼,皇帝不在京城会有怎样的坏处等等各种厉害关系。 但林锦文已经打定主意不准备做出任何改变了。 这几年, 众人也算是了解林锦文这性子的,知道他下定的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现在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早做准备,尽量把事情安排妥当,让林锦文在边关不缺粮草不缺人。 不过也有那种自认为自己不是忠于皇帝而是忠于大周忠于百姓之辈,他们见阻止无效,便当场直白的询问林锦文,若是他执意以身犯险,万一在边关受伤,那国将如何。 林锦文倒也没有因此生气,他淡淡道:“这件事朕出京之前定会安排妥当的。” 这些人还想说些什么,似乎很想让林锦文当场开口说些什么。 林锦文则似笑非笑颇为薄凉道:“这北境出事刚传回京城,朕又不是先知,什么都知道,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想到,有些事朕总要考虑考虑清楚的。你们现在这么逼迫朕做决定,怎么给朕的感觉是在诅咒朕,见不得朕在边关安好呢。” 群臣听了林锦文这话,脸上都有些激动,尤其是刚才说话比较刚硬之辈,他们连忙跪下来请罪。他们自然不是见不得林锦文好,他们只是想心里提前准备,好以防万一。 林锦文已经把他们脸皮放在地上使劲摩擦了一遍,也没想着太过分。毕竟国难当头,现在首要的还是驱赶走北胡,收回朗州三城,还北境安宁。 这种事耽搁一天,受苦的还是边境民众。 林锦文手腕强硬说一不二,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林锦文让户部和兵部先弄粮草以最快的速度往北境送。同时下令,如果有人敢打动一下这批粮草,便是死罪,株连九族的那种。 朝臣都了解林锦文的性子,他这人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那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 在事关国运方面,他说话时,杀气就很大。 吩咐完这些,林锦文让朝臣都退下,留下了柳老将军和柳逸。 人都走了之后,他道:“外祖父、舅舅,等朕离京之后,朝中就有劳你们了。” 柳老将军和柳逸忙应承下来,表示自己绝对会护守京城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然后他看了眼已经平静下来的萧如归道:“萧统领好好准备一番,战场上刀剑无请,到时可别因疏忽受了伤。” 萧如归应下。 林锦文特意留下柳老将军和柳逸也是想让他们和萧如归说说话,毕竟以萧如归的身份不易结识朝中手握兵权的重臣,加上他和柳俊溪在明面上的敌对关系,实在是不方便前去柳家。 于是林锦文在说完这话便离开了。 在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柳老将军和柳逸看向萧如归的目光很是复杂。 萧如归望着他们,然后突然掀开衣摆跪下道:“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带他回京的。” 柳老将军眼圈红了下,他把萧如归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好。” 柳逸和萧如归接触时间不长,他回京时,柳俊溪和萧如归的关系已经跟铁打的一样了。他是又气又急,但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把两人分开,只能是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对着一脸决然的萧如归,柳逸心里是各种滋味。 而后萧如归亲自把柳老将军和柳逸送出了宫,他回到自己的休息处时,浑身都僵硬的厉害,他靠着门颓然滑做在地上。 今年三月他刚送军饷入北境,那时还和柳俊溪在北境风岗之上聊天喝酒。那时柳俊溪还仗着酒意,揽着他的肩说一些人生规划。 柳俊溪当时说,等再过一段日子,边关安宁了,皇帝肯定会宣他回京封赏的,那时他会留在京城两个月。 他当时说,那好,我在京城等你。 柳俊溪笑了,眼睛里仿佛有星辰落下。 别人都以为柳俊溪是故意醉酒折腾他这个京城来的统领,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拥抱一下。 那时柳俊溪还是神采飞扬的,不过短短几个月,怎么转眼这人就遇刺生死不明呢? 想到柳俊溪有死的这个可能性,萧如归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说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他整个人包括心都是在发抖。最后萧如归面无表情的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希望疼痛能让他清醒过来。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无声的说,萧如归,柳俊溪还在北境等着你,你现在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这厢萧如归失魂落魄,那厢林锦文往坤华殿走去的脚步慢了很多。他在朝堂做决定做的很顺畅很自然,但到了此时心底却有些发虚。 林锦文想,的确应该虚,他都不知道该和顾轻临怎么开口说这些事。 顾轻临是这个大周的君后,但他眼里只有林锦文和林早早。 现在林锦文要去边关,那就等于把他的命带走了一半,他呆在京城自然是日夜担心的。当然,林锦文不去也行,他完全可以安稳的坐在朝堂上,每天等前线送来的那些滞后消息。 他这个皇帝不认输,愿意支持北境军,他的态度放在那里,那朗州三城绝对可以收回来,只是时间长短、死伤多少的问题。 林锦文知道顾轻临把他看的很重,比自己都重,这也是他揪心的缘由。 不过他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心里万般想法,还是朝坤华殿走了过去。不过步子慢了点,但还是走到了。 出乎林锦文意料的是,坤华殿很安静。 他走到寝宫时,只见顾轻临正在里面安静的整理东西。 林锦文看着床上摆放的衣衫,小到袜子,大到棉服,都是他的。 林锦文喉咙一哽,他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轻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抬起头望着林锦文平静的说道:“你要御驾亲征的事我听说了,我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时间太匆促,免得来不及。” 林锦文愣在那里,他想过顾轻临的反应,甚至想过他不愿自己前去,可唯独没有想过顾轻临会这么平静。 林锦文抿了抿嘴,顾轻临站起身,抬起食指轻轻放在他嘴唇上喃喃道:“别说,我都懂,你走之后,我会帮你好看这个皇宫,看好早早的。” 林锦文突然感到有点心疼,心疼这样的顾轻临。 顾轻临上前一步靠在他身上,低声道:“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早点回来。”他原本想说不要受伤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说了句回来。 林锦文紧紧把人拥在怀里,他道:“顾轻临。”言语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一切都在这一声称呼之中。 顾轻临死死的扣着他的背,极为轻声的嗯了声作为回应。 成了皇帝,享受了别人享受不到的权势,就要承担着别人没办法承担的责任。 @@@ 柳俊溪清醒过来时,听闻北境军战败退守至尧关已三天了。云胡要尧关前叫阵了三天,北境军闭门不出。 众人都知道,破了尧关,那千里之内便无阻挡之地。 柳俊溪脸色铁青,他人还很虚弱,但并没有追究消息泄露是谁的责任。他在醒来后第一时间便穿上铁甲,骑马在军营溜达了一圈。 北境将士看到柳俊溪醒来后,低迷的气势终于高涨了些许。 柳俊溪回到中军帐后,嘴里吐了口血,脸色灰白的厉害,明眼人一看就是中毒之兆。 不过中军帐中,只有一个白胡子军医梅老头,倒是没有其他人看到他这样,要不然北境军的气势只怕更低落。 梅老头看到柳俊溪这样,忍不住道:“你就这样折腾吧,你中的可是云胡特有的毒,到时毒素攻心,谁都救不了你。” 柳俊溪摸了摸嘴道:“别说这么多废话了,不管怎么样,你一定在本将夺回朗州三地之前帮本将稳住伤势。” 他的伤口在心口处,离心口一寸之地,伤口不深,主要是毒够狠。此时他浑身疼的厉害,像是有无数刀刃插在身上搅动着。柳俊溪疼的想要昏过去,可是他不能。 梅老头一脸见鬼的看着他道:“你想做什么?夺回朗州三城?就以你现在这身体情况,你是痴心妄想呢。” “它们是在我手上丢的,我自然要把它们拿回来的,要不然我就是对不住我柳家的名声,对不住圣上,对不住三城中的百姓。”柳俊溪沉声道,他眸中神色极为锋利,如同噙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剑。 说完这话,他朝梅老头拜了拜道:“这件事麻烦梅大夫你了。” “你……你……你自己找死,与旁人何干。我告诉你,你现在多动一分,毒素就不容易控制一分,你要是安安静静的我还有三分把握,你要是这么折腾下去,神仙难救。” 柳俊溪笑了下,他道:“你放心,我可是答应过你日后要带你去皇宫长长见识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京城来的太医了。” 梅老头皱着眉头道:“你确定?皇上听到这消息不会把你大卸八块,反而会派太医前来?” 柳俊溪微微一笑道:“既然答应你我绝不会食言,你就等着吧。” 柳俊溪坚持以最快的速度重整北境军,带伤上战场,梅老头一边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一边只好给他用药行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柳俊溪在战场上能行动自如。 云胡将士在尧关大门紧闭的第四天叫阵,尧关的大门打开了,柳俊溪率先骑马而出,身后是数万北境军。 北境军出尧关,同云胡将士厮杀在一起。 云胡将士并没有恋战,更多了的想要试探北境军的深浅,和北境军稍稍交手,便鸣鼓收兵收兵了,彼此各有伤亡。 对这种情况,柳俊溪狠狠皱起了眉头,他有感觉,云胡目前似乎就是为了试探他有没有活着,如果确认他死了,云胡的将士绝对会攻打尧关的。 他望着靖州之地,心情很是沉重。 而后两天,云胡和大周都没有出兵,各自在关内休整。 在退居尧关的第七天,柳俊溪带领北境军主动出关,准备前去收复靖州。 柳俊溪感到自己有些发热,也许是伤势的缘故,也许是毒素的缘故,他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一切都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北境军气势很足,一心想要收复从自己手中失去的靖州等地。 最后云胡退守至靖州,关闭了靖州城门,北境军在靖州城前十里处安寨扎营。 第八天,柳俊溪带人继续攻城,只是这天云胡将士却是边打边退,等引北境军到了靖州城前,却看到云胡将士把靖州手无寸铁的民众驱赶到最前线。 他们手持着刀剑,站在那些哀声痛哭的百姓身后,逼迫着他们前行。 这些人若是不动,那些云胡人便会拿刀剑砍向这些人。云胡人不在乎这些大周民众的生死,他们只想逼北境军撤退。 北境军如果想要攻打靖州,那就先要杀掉那些民众。如果不想这些人死,就要被逼着一步一步后退。 “艹,这群野蛮子也太过狠毒了吧。”北境军中,有人吐了口唾沫道,其他人对此也心惊的很,他们到底没办法对自己人动手的。 在北境将士的议论声中,柳俊溪手心里满是汗。 只要他喊一声攻城,他们绝对可以攻过去,可是死的却是眼前这些无辜的人。 柳俊溪觉得自己的嘴很干,喉咙里渴的厉害,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柳俊溪望着靖州的城墙,他心想,收回靖州、银安和朗州三城后,自己可以以死谢罪,但他真的很想在临死前见见萧如归,那个他放在心尖上一辈子的人。 也许是太过思念了,也许是自己中毒过深出现了幻觉,柳俊溪好像真的听到了萧如归的声音了。 “将军,皇上御驾亲征了。”正在这时,有人扯了扯柳俊溪的衣袖激动的喊道。 柳俊溪茫然了下,回过头,只见北境军身后有人骑马而来,他大声吼道:“皇上亲至,北境寸土不能丢。” 在这人身后,还有无数人骑马而来,其中里面有一人身着明黄色衣衫,十分显眼。 柳俊溪猛然回过头,看向那群被逼迫着前行此时又一脸懵的民众,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长枪道:“皇上亲自带兵前来救你们了,杀回去。” “杀回去。”北境军齐声吆喝道,气势如虹。 第121章 后来的战况就不一般了, 皇帝亲临边关督战, 这无论对北境军还是靖州那些被云胡之人威逼着上前线的老百姓都是极大的鼓舞。这证明皇帝不但没有抛弃他们, 还亲自来救他们了。 那一刻, 随着北境军的吆喝声, 那些恐惧害怕都消失了,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再也不惧怕背后的刀剑,转身和云胡的将士拼了。 不过北境军很快就骑马上前了,只要这些人乱了起来, 不再逼迫他们,云胡的这些将士他们北境军根本不怕。 皇帝明黄色的衣衫从远至近, 北境军随便一眼就能看到。萧如归以喊完那话便以最快的速度骑马跑到柳俊溪身边,盔甲之中他看不到柳俊溪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但他能看得出柳俊溪的脸色并不好。 萧如归只是定定的望了柳俊溪一眼,并没有多说话。 柳俊溪无声的喊了声萧如归。 四周厮杀之声在靖州城门前, 云胡的将士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靖州本来就是他们抢夺出来的,城内的东西被损坏他们不在乎, 就算是人被他们的马匹践踏而死, 他们也不在乎。 他们来的时候就是为了抢夺东西, 根本没想过要对靖州这些大周百姓如何。如果大周不把靖州收回,那靖州的百姓就会成为最底层之辈。 云胡在靖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从他们来到他们走不过短短几日, 靖州的百姓却是换了一种生活,换了一个天地。 现在北境军重入靖州, 许多人在街道两旁当时就哭了。 在林锦文骑马踏入靖州城时,很多人都在那里哭着喊着万岁。如果能当主子,没有人愿意当奴才,尤其是云胡这样没有教化的野蛮人根本不把他们的命看在眼里。 有百姓想冲上前和林锦文说说话,不过很快被护着他的御林军给挡住了。 走到城中央时,林锦文抬了抬手,四周一片寂静。 对于皇帝,百姓是无比敬畏的。 林锦文看了四周的靖州百姓,道:“这几天你们受罪了。”一句很平常的话,但在这个时候却越发让人心里难受。 他这么一句话,在老百姓看来,皇帝心中是惦记着他们的。 很多老百姓再次失声痛哭,这里面幸运的家在人在,不幸的家破人亡。他们哭泣,也只因为他们曾受的那份罪。 一片哭声中,有人沉声悲痛道:“此事并非皇上之错,错在北境军,是他们没有守护好我大周的领土,是他们放云胡这群野蛮之人入关。还望皇上看看靖州、银安和朗州的百姓,望皇上惩治北境军。” 说这话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的很普通,面相也很普通。 这话在这种场合说的极为煽情,群众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所有愤怒的情绪都对着北境军,他们愤恨、怒骂,都要求林锦文惩治北境军。 林锦文身边柳俊溪浑身僵硬了下,他翻身下马想要请罪。大概是下马的动作太过急促和剧烈,他差点摔倒在地上。 靖州百姓的眼睛都盯着柳俊溪,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萧如归也跟着翻身下马,不过在这种场合他的理智还稍微存在,他没有跟着跪下,甚至当众为柳俊溪说情。 刚刚胜利的北境军被指责的有些低落。 林锦文抬眸望向说话的人,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林锦文开口说话,四周人的哭泣都止住了,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臣乃是靖州知州张若林。”那人回到。 林锦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张若林是吧,北境军收回了靖州,你觉得银安和朗州当不当收回?” 张若林大义凛然道:“自然要收回的。” 林锦文道:“既然这样,你刚才说这番话是何意?”张若林一脸急切的想开口说什么,林锦文打断他要说的话:“朕这次亲临北境,第一便要收回失地驱赶云胡。这也是朕亲自前来的主要目的。第二,朕自然会追究此事的责任。但是朕刚到北境,还来不及调查一切,张大人现在就要朕治北境军的罪。张大人手里可有实打实的证据?就算有,你呈上来的东西,朕难道就不需要查证?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朕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张若林愣了下,林锦文直视着云胡离开的方向一字一句道:“张大人的心思朕明白,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因为多耽误一天,受罪的是银安和朗州的老百姓。这次北境三城失守,是谁的责任朕一定会查清楚的,但是在此之前,朕还要亲自收回银安和朗州,朕绝对要让云胡付出代价。” 最后那两句话,他说得十分激昂。柳俊溪跪在地上立刻接口道:“臣定当跟随皇上,让云胡付出代价。” 北境军的那点低落的心情瞬间被点燃了。 林锦文顺势让柳俊溪起身,然后又让张若林跟在自己身边,打马离开了。 现在收回了靖州,对于银安和朗州林锦文并不担心。他今日前来之率领了五千人,大部队都在后面呢。 林锦文是怕柳俊溪撑不住,干脆先行带这些人前来支援。北境军当时只听到皇帝亲临,根本没有仔细看情况,就在气势上把云胡给压倒了。 到了临时住的地方,柳俊溪给皇帝请罪。 林锦文把他扶起来,感觉到他的手中的体温有些高,他脸色一变道:“萧如归,派人请御医前来,带他去房内休息。” 柳俊溪抓了抓林锦文的手道:“皇上,不可……”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林锦文冷笑了下道:“放心吧,朕在这里呢。”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柳俊溪病倒了,有他这个皇帝在,北境军的天也塌不了。 柳俊溪想明白这些,眼底浮起一丝笑,眼前一黑,人便晕倒过去了。 不过他这次很安心,因为他知道接住自己的是萧如归,只是他心里觉得有些难受,因为他还没有好好的和萧如归说上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萧如归看着这模样的他会心疼。 柳俊溪想说不要伤心,他会没事的,可是昏迷中的他连动一动嘴皮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任由萧如归抱着,整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柳俊溪这次是毒发,按照梅老头的话那就是,他能撑到这时已经是老天爷给脸了。梅老头和柳俊溪打诨习惯了,一时间心疼加愤怒,忘了眼前之人不是柳俊溪,而是皇帝。 他的脸色变了下。 好在林锦文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道:“梅大夫,你对柳将军的伤势比较熟悉,你同朕带来的御医一起为他进行诊治,务必要把人给救回来。” 梅老头本想说,救不回来呢。不过看到林锦文那神色,他到底没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北境军听闻柳俊溪病情加重的消息,将士们的士气的确不是很好。不过林锦文很快就传下了命令,要收回银安、朗州,也要为柳俊溪报仇。 北境军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不管如何,他们总要先收回从他们手中丢掉的城池,替柳俊溪教训云胡那些野蛮之人才是。 @@@ 当晚,林锦文带来的其他人马才赶到,他们到的时候,林锦文正在同北境军一起吃东西。林锦文在宫里是吃惯了美食的,现在却面不改色的吃着边关最普通的粗粮。 对于林锦文来说,这粗粮没什么不好,他儿时没有吃的东西时,还曾在垃圾桶里捡过别人扔下去的半个馒头。 当时馒头都脏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吃的很香。现在的粗粮,至少是干净的。 萧如归一直没有出现,他在柳俊溪房内。 柳俊溪身上的高热一直不退,就算是退了,半个时辰内也会继续起高热,梅老头和御医都没有办法,这样的情况短时间内不会有事,可是时间长了,人不死也热傻了。 柳俊溪中的毒他们都没见过,要有解药才能救人,他们现在能做的是行针压制毒素,不够这终究不是办法,等毒素压不下去的时候,就是柳俊溪人死的时候。 刺伤柳俊溪的人被关押着,是柳俊溪身边的副将,十分得柳俊溪欣赏的人。 他受尽了刑罚,可是对于柳俊溪身上的毒半个字都没有透露。 萧如归知道后前去见林锦文,他希望自己能亲自审讯这人,想从他口中得到解药的下落。 林锦文沉着脸道:“他既然不肯说,你就算是去求他他也不会说的,朕觉得这事和云胡脱不了干系,要不然则呢就那么巧,云胡就敢攻上来,里面要是没有猫腻,朕是不信的。让御医他们尽量想办法,朕会让云胡他们亲自送解药前来的。” 萧如归望着林锦文的脸色,他眸子起了一丝狠意。谁伤了柳俊溪,他都要那人用命来还。 第二天,北境军的将军柳俊溪不在,北境军由胡少威将领领着开始收复银安。萧如归同北境军一起同云胡厮杀。 他大概是杀红了眼,惹得他身边的北境军以为他是想抢功劳在风头上压过柳俊溪…… 林锦文并没有亲自下去杀敌,他站在战鼓前,亲自击鼓。 大周的鼓声传下去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是皇帝在击鼓,心中憋得那口气都朝云胡的将士发了出去。 在银安的云胡人还抵抗了一番,不过到了朗州,云胡直接把城池弃了,把里面贵重的东西抢走,没怎么和北境军面对面的厮杀。 到了这个时候,北境军已收回了三城。所有人都很兴奋,林锦文表情很淡。 古代科技不够发达,人讲究的是那股气。 这也是他出现的原因,皇帝站在城墙上,哪怕是只出现那么一下,都能鼓舞人心。更何况,他这个皇帝不但出现了,还亲自上了战场,亲自敲鼓。 当然,也有云胡目光短浅,并没有想把那三城当做自己国家的城池来发展,他们只是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他们只把这地方看做云胡暂时的寄居地,等从大周拿了好处后,他们会把被他们抢夺干净的三城还给大周的。 他们以前的祖先都是这么干的,小打小闹的争夺,大周都会给他们点好处以换取两境的平安,云胡的草原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周是软绵绵的老虎,只要不拔他的牙,就不会有危险,这个牙就是尧关。 不入尧关,代表没有长驱直入的意思,大周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过自打柳俊溪来了之后,他们这么干的机会就没了,对这人他们都厌恶的很。这次柳俊溪受伤,他们得到了绝好的机会,一连拿下三城,肯定能从大周收刮一批财物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现在大周皇帝不同以往,他亲自出现在北境不说,而且脾气这么火爆,东西没有不说,还直接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收复了朗州后,林锦文命令胡少威和萧如归继续攻打。 林锦文表示,云胡趁乱攻打了大周三城,大周也要拿下他们三城才是。抢了东西送回来,不送回来我们就去抢回来。 一报还一报正好。 萧如归是同意的,他觉得自己根本不累,做什么事情都特别的有精神。 而后几天,柳俊溪体内的毒终于被压制下去了,他身上的高热终于退了一些,林锦文一直在前线。他跟着北境军,站在他们中央,看着他们攻打云胡城池。 那天,柳俊溪也来到了战场,他没有下城墙,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下面的人很多,他觉得每个人都是萧如归,他害怕这些人倒下,但又只能看着。 这天,大周攻下了云胡的第一座城池,阿雅门。而后不久,云胡就匆匆派了使者前来,表示愿意投降,成为大周附属国。 林锦文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当着使臣的面下令把城内所有的云胡人集中起来,然后派人开始四处吆喝让云胡送解药前来,不送就一个一个杀掉这里所有的云胡人。 第122章 林锦文这强硬的做事手段让云胡使臣吓了一跳, 这和他们国主想的根本不一样。按照设想, 云胡前来称臣, 大周文武百官上上下下包括皇帝都应该是高兴又矜持的。 大周应该会封他们云胡国主一个王的称号, 自己紧接着会在大周皇帝面前哭诉一番。只说云胡过于贫瘠民众冬天没有吃食, 最终忍受不了才犯下侵占朗州三城的罪过,希望大周皇帝陛下原谅。 最关键的是云胡成了大周附属国,那大周占领的城池他们还可以用最平和的手段收回来,只需保证日后再也不犯下这样的错误就是了, 同时也希望地广物博的大周能帮一把他们这个贫穷的云胡,让这个新附属国能过上好日子。 毕竟他们云胡是大周的附属国, 云胡的子民也就是大周的子民。让云胡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们会感激大周皇帝的。 这种事完全可以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周四境的小国以前没少这么做,仗着脸皮厚不要脸,也仗着大周皇帝脸皮薄心飘, 被人夸夸赞扬两句就把真金白银往外给。 有野心的, 把银子花在了之的国家和子民身上,花费在边关将士身上, 他们在暗中等待着, 等着有天能反扑大周一口。有那么目光短浅爱享受的, 把银子花在自己身上,国家子民的生活他们无所谓, 自己倒是过了好一阵子逍遥生活。 不管怎么样, 那些附属小国对大周这个冤大头都是满意的不行。 现在云胡的使者没想到,现在大周皇帝这个冤大头不但不愿意了, 而且还要杀生。 云胡使者眼看着自己想要说的话没说出来,这大周的皇帝就要开始杀害他们的人,他不禁有些心急道:“皇上,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如何,我大周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还是别你们云胡的将领赶在最前线用来牵制我大周的将士吗?”林锦文听了这话嗤笑一声,眼皮都没抬道:“怎么,在你眼里,这云胡的老百姓是人,这大周的老百姓就不是爹妈生的,就该被当成畜生,连同我大周的将士一起被你们云胡给逼死?你这么说,是当朕傻,还是觉得我大周无人?” 云胡使者没想到林锦文会这么说,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大周的新皇他们云胡是知道的,自幼在宫外养着,有野心也有谋略更能隐忍,登基时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 他们的王曾分析过这大周新皇,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对手。不过大周皇帝都是好大喜功之辈,而且对武将特别忌惮,这些年云胡百姓的日子过得有些艰难,最重要的是云胡现在将士都憋着一股气,他们的王就想伸出爪子试探下大周的反应,也可以看一下云胡将士的作战能力。 如果试探成功,不但可以免费得到三座城池,还可以让云胡好好休整几年,到时云胡和大周之间谁说的算,那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使者被林锦文这态度弄的心里实在是没底,不过他脸色还算镇定道:“大周的皇上,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我主定会查明事情真相,给大周一个交代的。” 林锦文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看了看萧如归,用下巴意识了下。 萧如归上前沉着脸把这使臣踢翻在地上,他咬牙切齿道:“误会不误会用得着你开口?我大周乃是礼仪之邦,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皇上刚才说了,让你们交出解药,你快滚回去告诉你们国主皇上的意思。” 萧如归身上是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戾气不说,而且他说这话时表情相当狰狞,看上去还是有点恐怖,像是要吃人那般。 云胡使臣被他眼中凶狠的目光镇住了,大周的将士心情有点复杂。 反正这次柳俊溪病重,萧如归在战场上的人头最多,功劳最大。 对此,北境将士无话可说,这次他们输给了御林军统领算是给柳俊溪丢脸了,不过下次他们绝对会把这个脸给挣回来的。 云胡使臣就这么被连踢带轰的给撵走了,林锦文在他离开时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解药云胡有也要有,没有也要有。先把一个年轻力壮的云胡俘虏绑到城门前吊着,以后隔三差五的往城门口送上那么几个人吊着,云胡一日不送解药,那就杀一批。解药两日之内不送来,就把这座城的人在城门前给屠了。朕的大将军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一座城的人能够赔得起的。” 云胡使者骇然回头看向轻飘飘说这话的林锦文,然后他踉跄了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林锦文冷眼看着这使臣离开的背景,神情说不出的阴冷。如果在现代法治社会,他做任何事都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但现在他是大周的皇帝,一般情况下,他不愿意杀人的,不过对于那种一而再再而三把别人当傻逼的人,他也不会留着就是了。 收回视线后,林锦文望着浑身披霜的萧如归道:“你脸色很差,休息下再去看他吧。”柳俊溪在城墙上陪他站了有一会儿,现在回房了。 他体内的毒素暂时被压制住了,但这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这毒什么时候会控制不住。 刚才听闻云胡派使臣前来了,柳俊溪便避开了。他的脸色很差劲,不想在云胡人面前失了气魄。 萧如归本来想直接去看柳俊溪的,听到林锦文这番话,他点了点头。 萧如归退下他站在营帐外,风从他脸颊之上呼啸而过,刮得人脸生疼。北境的冷天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早,如今九月,北境已经开始冷起来了。 萧如归瑟缩了下,他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天空,突然很想见到柳俊溪。 看到那人,他的心就能热起来。 萧如归想到这里,他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营帐提了桶冷水,把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洗掉,而后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才朝柳俊溪住的营帐走去。 他去的时候,营帐前并没有人守着,萧如归迟疑了下走了进去。柳俊溪正躺在榻上半眯着眼,军营之中条件比较辛苦,不过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就是了。 看到萧如归,柳俊溪脸上浮起个爽朗的笑,一如以往。 他抬了抬手道:“过来。” 萧如归抬腿往他身边走,只觉得双腿上仿佛有千斤石,沉的厉害。 柳俊溪默默的看着他,眼睛出奇的亮,等人走到榻前,他伸手握住了萧如归的手,怕他会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抗拒,他低声道:“我吩咐过了,不会有人来的。” 他知道萧如归会来看望他的,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萧如归反握着他的手坐在榻上哑着嗓子说道:“无所谓的。”在京城听到柳俊溪生死不明的那一刻,萧如归觉得自己的人生瞬间暗淡了。 那时他就一个念头,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他不要了,被人发现他和柳俊溪的关系不一般也行,就算他暗双的身份被人发现也无所谓了,他只希望能陪在柳俊溪身边,只希望柳俊溪能够平平安安的。 荣华富贵这些他都可以为此放弃的。想到自己当时的心情,萧如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是真的害怕了。 柳俊溪明白他这几个字的意思,他选择了在边境呆着,受伤是难免的,这次是他的错,他识人不清,差点害怕北境军,也差点和萧如归天人永隔。 他心里想着这些,握着萧如归的手不由的紧了紧,他笑道:“这次吓到你了吧,以后不会了。” 柳俊溪的笑很平静,带着安抚的味道。 萧如归也扯了个僵硬的笑,他点头道:“的确是吓到我了。” 柳俊溪愣了下,为萧如归此时的坦然。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他知道萧如归有很多话不会主动说出来的,尤其是这般示弱的话。 现在因为他,萧如归说了。 柳俊溪有些恍然,他的心因此都跟着酸涩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没关系。”萧如归把头埋在他手上低声喃喃道。 柳俊溪望着他,他很想把人搂在怀里,这样的萧如归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萧如归的失态很快就收敛起来了,他抬起头朝柳俊溪笑了笑道:“北胡的使臣来了,解药很快就会送来的,你放心吧。”他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柳俊溪听了冷哼一声道:“这北胡怕是还没摸准咱们这个皇上的性子呢,想从他那里占便宜,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脸面。” 萧如归冷着脸道:“不管他们打得什么主意,解药是一定要送来的。” 柳俊溪道:“他们在皇上手里讨不到便宜的,咱们这个皇上别看年轻,心野着呢。”说来在朗州三城丢守后,他根本不担心京城这边的情况。 他知道林锦文肯定会保证边境安稳的,但他还真没想到林锦文会御驾亲征。而且为了早日夺回朗州三城,他率先带领先锋军前来支援。 最让柳俊溪感到郁闷的是,林锦文这么做了,他虽然没想到但事到临头他却根本不怎么惊讶。似乎林锦文做什么出格的事,他都不用感到惊讶。 萧如归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别想太多了。我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着,你现在睡吧,我陪着你。” 柳俊溪本来想说自己不困的,但看到萧如归的泛血丝的眼睛,话到嘴边,他改变了主意,他道:“那你也去睡一会儿。” “我在这里陪你一起。”萧如归这么说道,为了避免柳俊溪多想,他又快速加了一句:“我等你睡着了,自己会趴在床边眯一会儿的。” 柳俊溪沉默了下,没有拒绝。萧如归难得这么任性,况且这种情况,他就算把他赶走他也不会走的,陪着就陪着吧。 不过哪有让萧如归趴在榻边的道理,他把身体往里面挪了挪道:“睡上来吧,没有人会进来的。”看萧如归还有些犹豫,他莞尔:“放心,皇上在这里呢,他七窍玲珑心思,在你出来之前不会让人打扰咱们的。” 萧如归想到林锦文,那点犹豫彻底放回肚子里了。 营帐的床榻很硬,不算大,萧如归却十分安心。 云胡使臣堪堪赶在第二天前来拜见林锦文,也是因为第一天林锦文毫不犹豫的杀了一批云胡人,他们才知道这大周的皇帝是认真的,才匆匆让使臣赶回来。 这次使臣不但带来了解药,还带来了一个云胡公主和一个小哥王子。 公主美艳性子又刚烈,王子身量单薄,容颜英气性子倔强。 云胡使臣自然不承认他们下毒伤了柳俊溪,他只说,这解药在他们云胡能解百毒,他们也不知道柳俊溪中了什么毒,希望能有用。 至于这一个公主一个王子,心里对大周很是向往,希望能亲自去大周京城看一看。 说白了,这俩人就是云胡送给林锦文的。他自己用了,或者赏赐给大臣都是可以的。 林锦文听了笑了下道:“你的意思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解柳将军身上的毒。” 云胡使臣觉得林锦文这笑有点可怕,他小心翼翼道:“但可一试。” 林锦文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这王子、公主和使臣都给摁住,然后对萧如归吩咐道:“去取柳俊溪的血来,让他们喝下,再给他们喂上解药。这解药要是不能用,便让北境军继续往前移,继续攻打,最好打到朕今年能在云胡宫里庆祝新年。” 云胡使臣愣住了,忙道:“皇上,这解药能解百毒,是有用的。” “说的晚了,朕不信。”林锦文笑的嚣张又惹眼:“事情既然这样了,要用事实说话才行得通。” 第123章 萧如归很快就取来了柳俊溪的血, 林锦文看到后朝他点了点头, 萧如归十分粗鲁的掰开被压制着的三人的嘴巴, 依次把血强硬的灌了下去。 因为林锦文就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北胡的使臣万般不愿意也不敢把这血吐出来。公主是不愿意的, 她性子极烈,但硬是被萧如归给捏着鼻子灌下去了。 那个王子也是不愿意喝的,不过他没有挣扎,眼睛里有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不认命的倔强。旁人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们在云胡是什么处境,又是什么性子。 林锦文还在一边懒洋洋的说道:“柳将军中毒, 这血里都是毒,你们喝点感受一下这毒是什么滋味也好。不过柳将军没有你们的运气好,中了毒立刻就有解药可以服用。只是你们最好祈祷这解药有用,不然朕会让你们在城门前亲眼看看这血是怎么染红这城门的。” 血被喂下后, 三人被丢在地上。林锦文招来了御医刘恩和梅老头来, 让他们为三人把脉。刘恩是王忠辞官离开太医院后接替他的人,梅老头和刘恩细致谨慎的把着脉, 尤其是梅老头, 他是柳俊溪遇到后特意招到军营的, 平日里和柳俊溪说话没大没小的习惯了。 林锦文到了边关之后,出于对皇帝的敬畏, 他没敢胡言乱语过, 但心里觉得林锦文还是个脾气相当好的皇帝。结果这想法瞬间被打破了,现在看着林锦文笑眯眯的模样, 梅老头只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做事万万不敢托大拿乔的。 细细把过脉后,刘恩和梅老头相互看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禀告给林锦文,表示三人脉象已变,是中毒的征兆。 林锦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刚中毒就喂解药看不出效果,等过上一个时辰再喂他们吃下解药。” 林锦文很闲适,就在那里看着,偶然还同萧如归说上聊上那么几句,说说这云胡的城池同大周的有什么区别。 他们聊得起兴,地上的三人就很难受了,尤其是北胡使臣,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嗓子眼都在泛疼。但他没有开口让林锦文给他解药,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开了口,林锦文也不会给的。 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林锦文把地上的人都给忘了,最后还是在萧如归的提醒才恍然想起那般,他随口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把解药给他们喂下。” 一句话道明了他的漫不经心,也说明了他是真的没把北胡看在眼里。 给三人喂上解药,又等了半个时辰,再经过刘恩和梅老头把脉确定解药有效后,林锦文这才点了点头对萧如归道:“把解药给他送过去。” 而后他又看向刘恩和梅老头道:“你们在一旁候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朕。” 两人应下,跟在匆忙离开的萧如归身后。 吩咐完这些,林锦文这才终于把目光真真切切的放到了北胡使臣三人身上。这使臣脸上挂着讨好的笑,那公主和王子被林锦文好不讲情面的一手给镇住了,都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林锦文看了他们许久,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的北胡使臣心惊胆战的。 直到刘恩派人前来禀告说,解药起效了,林锦文才收回那沉甸甸的目光。然后他起身,半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等林锦文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云胡使臣脸上略带几分茫然道:“这大周的皇帝是什么意思?我这能离开了吗?” “皇上没什么意思,你们现在不能离开。”林锦文的贴身护卫王顺道:“什么时候柳将军身体上的毒完全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云胡使臣也是个聪明的,听到你们两个字,他心中明白了王顺的意思。这他们送来的公主和王子,这大周的帝王根本没有看上,也不打算带他们回京城。 想通这些,云胡使臣心里有些着急,他看向自己带来的王子和公主。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两个不就是没用了吗? 他们知道大周皇帝宫里只有一位后君,有人说皇帝情深,才只有这么一位后君,这种说法让人既羡慕又嫉妒,相信的人不少不相信的人也很多;也有人说大周皇帝怕后君,不敢选秀,这个说法最不令人信服,大周皇帝这样的人能从无名之辈登上帝位,这心机手段哪是一个后君能勉强的了的;还有一种说法,也是最令人信服的说法,大周皇帝眼界高,一般美人根本看不上。 这次云胡把大周皇帝给彻底惹怒了,云胡国主想来想去,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把这一位公主和王子送来了。 最关键的是,这公主和王子选的都很妙。 据他们云胡了解,大周人比较含蓄,对内宅中人要求相当高,不能裸露身体的任何部位。他们云胡人本身比较开放,送来的这位公主长得美艳性格颇为胆大,但又不是那种风流之辈,在云胡很受国主喜欢。 把她送来给林锦文,也是想着这大周皇帝没见过这样的人,肯定会觉得新鲜。若是这公主能入这大周皇帝的眼,凭借这公主的手段,肯定能得到皇帝的喜爱,那对云胡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 至于送来的这个王子,是个小哥,本来在宫里不是十分受宠,时常受人欺负。 不过因为大周皇帝的后君是小哥出生,据说性子十分安静,云胡国主想着,自己这个儿子不受他待见,长得好看性子又倔强,倒不如送去给林锦文。 这世上的美人很多,大周皇帝喜欢安静的,说不定也喜欢这种烈性的,有征服感。 反正不管林锦文看上哪一个,对他们云胡来说都是好事。当然,他们没有想过林锦文一个都看不上,毕竟是精挑细选下来的。 最关键的是,云胡国主想的明白,身为有权有势的皇帝,身边有着不同的美人慢慢欣赏着才是,哪能一辈子吊死在一颗树上的。 结果,谁能想到,林锦文真的没看上眼。 想到这里,这云胡的使臣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心里念头飞转,心想,这事得慢慢来才是。还好,他们还有点时间,说不定林锦文就改变主意了呢。 @@@ 柳俊溪在喝下解药之后,萧如归把这位公主和王子的事讲给他听的。 柳俊溪听罢这话笑了下道:“皇上的心都在君后身上,他们这美人计怕是不顶用的。” 萧如归嗯了声,别人怎么想林锦文和顾轻临的他心知肚明,但他跟在林锦文身边这么些年,却是知道林锦文心中眼中只有顾轻临一个人。 旁人,就算再美,在林锦文眼中也是平常。 林锦文这个皇帝还有个毛病,护短。 这云胡,一不该伤了柳俊溪夺取大周三座城池,更不该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城内百姓。 二,云胡不该送美人前来,林锦文最讨厌的就是美人计。大周皇宫里也有心野的宫人,不过往往都是还没爬上床,便被林锦文发现,直接打发出宫了。 按照林锦文的话来说,这些潜在会惹顾轻临心里不高兴的人,早早的打发了就是了。如果警告之后还有过分的,那就要给这些人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看着萧如归明显陷入了沉思,柳俊溪轻轻干咳两声。 萧如归立刻抬起头,一脸忧心的望着他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柳俊溪摇头:“除了胸口有些闷,别的都还好。” “胸口闷?你等下,我让御医和梅大夫进来给你把把脉。”萧如归忙道。 柳俊溪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离开,他一本正经道:“你别慌,你只要看着我心里想着我,我胸口就不会闷了。” 萧如归愣了下,这才恍然明白柳俊溪这话里的意思,他错开眼闷闷道:“以后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柳俊溪说:“好。” 两人其实很想说些私话的,可是刘恩和梅老头就在营帐之外候着,很多话他们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沉默之际,两人又说起了公事,萧如归突然提到那个刺伤柳俊溪的副将。提起这个人时,他语气很不好,恨不得冲到这人被关押之处,把他给弄死了。 柳俊溪成现在这模样,北境三城丢失民众被害,北境军夺城之时的伤亡,京城有柳俊溪和北境军流言纷纷都是这人引起的。萧如归只想问一问,北胡到底给了这人什么好处,柳俊溪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才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柳俊溪想起刺伤自己的副将,他沉默了下道:“黄笑跟随我多年,没想到我阴沟里翻船被他刺一剑。你知道吗,在收回靖州时,我想我可以以死谢罪,可是我在死前最想见你一面。” 这些日子萧如归本来就没怎么睡好,眼中血丝弥漫,现在听闻这话,更是直接红了眼眶。他咬了咬唇,忍下心中的暴怒道:“不管他有什么苦衷,这都不能成为他叛国的理由。” 柳俊溪道:“这是自然,就算我能理解他的苦衷,皇上也不会容忍他的。在皇上眼中,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无论他有什么理由,都是死罪。” 萧如归听了这话,想了想林锦文那性子,黄笑的结局的确会如柳俊溪所言。皇帝是个有情有义有仁德的好皇帝,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容忍朝臣勾结外敌背叛。 黄笑有缘由,皇帝会杀了他,不连累他的九族,他就该偷着笑了。 “我们不提他了。”柳俊溪道。 在黄笑朝他刺上那么一剑时,生死兄弟的情分就断了,现在也就没必要为他烦恼的。 第124章 虽然柳俊溪说不让提黄笑这人这事儿, 不过私下里萧如归还是默默关注了他一番。 在一切都平息时, 黄笑想面见林锦文请罪, 被林锦文直接拒绝了。当时林锦文说:“因为他的这一剑, 死伤了这么多无辜百姓和北境将士, 弄的这么多人家破人亡。他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和朕请罪有什么用,如果他的血能把死伤的这些人流的血掩盖住,朕倒是可以听他说说缘由。下去同那些死去的人请罪去吧,如果那些人愿意原谅他, 朕是管不着的。” 言下之意,黄笑只能死不能生。 说完这话, 林锦文连过问原因都没有,直接把黄笑在军前给赐死了,黄笑临死前痛哭,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同时, 林锦文下诏, 黄笑三代亲族之内全部流放,鞭笞三十改为奴籍。 九族之内, 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林锦文在前来北境前, 就派人查证黄笑背叛的缘由了, 到了现在也查的清楚了。这黄笑是个孝子也是个慈父,他和妻子感情很好, 其妻多年前难产早逝, 有一女生来病弱,被其视为掌上明珠。 黄笑在战场上十分勇猛, 为的是给女儿求得上好药材,能护其平安。 而自打柳俊溪入北境,用了几年时间,北境之地变得固若金汤。北胡多年来每至秋冬,靠着小打小闹的抢夺度日。 现在柳俊溪断了他们的财路和生存的机会,便是彻底惹怒了北胡人。 他们找不到柳俊溪的弱点,便把主意打到了黄笑身上。 他们也想过给黄笑之女下毒,让她生不如死然后再救下她。不过这么做也许是风险太大了,北胡用了另外一招算是美男计吧。 早就说过,大周人崇尚含蓄矜持美,云胡却是大胆露骨的,尤其是男子。 黄笑的女儿因为身体之故养在闺中,人都不常见几个,何况是长得儒雅又谈吐非凡的男子。她为人单纯,三言两句就被骗了,那时一向不爱打听北境军事宜的女儿,开始问询他那些事。 黄笑自然是惊讶的,只是听闻女儿说想要了解他在军营里苦不苦,黄笑以为女儿心疼自己,也就偶尔会提一些军营的事。 后来女儿问的越来越细致越来越深入,黄笑这才发现不对劲,只是这时已经晚了。 他的母亲被抓,女儿也被人打晕带走了。 骗了他女儿的人给了他一把带毒的剑,让他刺杀柳俊溪,那人说,他们云胡所求不多,只要北境军因主帅受伤乱那么下,他们稍微抢点东西能过这个冬天就是了。 那人还给了他一箱宝石,承诺日后会把他救出去,到北胡和他女儿一起享福。 黄笑最终没把这件事说出来,而是选择也许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护对母亲的爱戴,不想让她们背负上勾结外敌的罪名,也许是被宝石晃花了眼,黄笑最终朝柳俊溪刺伤了那么一剑。 柳俊溪受伤后,也是他把此事泄露出去的,弄得北境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迷,被北胡趁机攻打不说,还连丢三城,最终缩在尧关数日不出。 林锦文对黄笑的背叛也只查证了个大概,细节方面查并不是很详细,不过他并没有那个闲心情去查,也不想听黄笑的各种哭诉和为难。 犯了错总要付出代价的。 这里是古代,他是一个帝王,如果手段太过仁慈,别人只会觉得他好欺负。他不愿意见血,不愿意杀人,但人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要想着能逃得了。 后来据说,北胡有将领死于妾室之手,那妾室是他从大周掳回来的,那北胡人死后,那妾室也割腕自尽了。被人发现时,血都流干了。 只是这些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 北境军并没有直入北胡宫殿,在攻打的差不多了,林锦文便让他们收手了,北胡地广物稀,内部因为大周的攻打又乱了起来,大周若真要攻打到他们老巢,需要分散兵力,这对北境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马上天就冷了,粮草这些东西消耗的很快,也没必要拿自家人的性命去赶尽杀绝。既然北胡内部乱了,完全可以让他们继续乱下去,大周在一旁看笑话就好。 而被北境军攻打下来的城池,林锦文命令这里面的北胡人全部搬迁到大周内居住,他并不是把这些人全部安居在一个地方,而是每个州安放那么几十户,几十户又继续分到每个县,每个村。 算下来,一个村子也就分一户北胡人,这样算是彻底断了他们和北胡的联系,也有人监视他们。 空下来的城池,林锦文把大周内的人迁移过来,为了让人安心在这里居住,北境军驻扎之地也在这城门之前。 林锦文还放宽了这里的税收政策,在这里开荒种地经商都能免税。 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发展的事项,只能慢慢来。 目前林锦文觉得最重要的是整顿北境军,北境军太过依赖主帅了,这是极为明显的短板。柳俊溪出事,北境军第一反应不是临危不乱,而是乱七八糟,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这里面也许是有人在趁机煽风点火,也许是大家都以为柳俊溪熬不过去了,心态乱。可是他们这么多人,最后被一个小小的云胡逼入了绝境不说,还丢守三座城池。 三座城池落入别人手中也就那么十天左右,可是那十天他们过的却是生不如死的。 北境军数年戍守边疆的功劳是有的,但靖州三城是在他们手上丢的,重新夺回来只是在弥补自己犯下的错,甚至不能称之为功劳。 要不然,柳俊溪当初也不会有夺回城池后以死谢罪的念头,犯下了这样的错也是要被惩罚的。尤其是这样的事,林锦文根本不允许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 在柳俊溪伤势稍微好点之后,林锦文便召集了所有北境军,然后在他们面前冷着脸,把跪在地上请罪的柳俊溪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身为一军主帅,你识人不清,整个北境差点断送你手上。遇到霍乱,你手下之人偏听偏信只会慌乱,毫无辨别是非的能力,你这主帅就这么当的,就这么教导人的?如果这次靖州、银安、朗州三城收不回来,你拿什么脸来见朕?”林锦文平日里说话语调都很平和,今日却十分严厉。 这话毫不留情的话又是当众说的,下面的北境军看着体内毒素刚刚被清理干净,身体还没好利索,脸上还在泛白的柳俊溪,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皇帝这话说是在怪罪柳俊溪这个主帅,何尝不是在扇他们耳光。丢弃三城避逃到尧关不出的是他们,当时柳俊溪都昏迷不醒了,哪能做主呢。 不过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北境将士跪在请罪,只说是自己的错。心里都希望皇帝能看在他们这么诚恳的份上,对柳俊溪能宽容一分。 最关键的是他们很多人都怕林锦文心里因此会对柳俊溪产生隔阂,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事发生在于北境军对柳俊溪太过看重。 作为一个皇帝,看到这种情况,心胸再怎么开阔,怕也会不舒服。历朝历代,主帅振臂一呼谋反的事情太多了,皇帝因此犯疑心病找借口收回兵权的事也太多。 他们身为将士,对林锦文御驾亲临北境而感到欣喜和敬畏,同时也不想让柳俊溪会因这个背负太多责罚,说到底,这事也不是柳俊溪惹出来的。 离林锦文最近的柳俊溪叩头态度诚恳道:“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责罚。” 林锦文的怒气从鼻子里冷哼出来,他道:“你身为主帅,手下的人犯了错,你就有错。这次北境之乱你好好想想,看在你确实不知情又中毒受伤的份上,罚俸三年。” 罚俸三年这对柳俊溪来说是非常轻的惩罚了,他忙谢恩。 林锦文而后又望着北境军朗声道:“你们是我大周边境的英雄,主帅受伤,敌人攻打到家门口,你们可以害怕可以退缩,但绝不能慌不能乱,不能不战弃城而离。你们护着的不是主帅这个人,你们护着的是大周的百姓,是大周的每一寸土地。你们不挡而离,那就是让边境百姓去送死。” 北境军被林锦文这话说的面红耳赤,林锦文本来还想说一句如果有天你们真的挡不住,那就先撤离老百姓。 不过这话他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口,在这个对皇权极为崇拜的年代,皇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但也有人会利用皇帝说过的话。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东西,所以那些留有后路的话他不能轻易开口说出来。 林锦文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了,临走,他把柳俊溪给叫走了。 北境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不在焉的站起了身。 当晚,在和林锦文谈心谈了一下午的柳俊溪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在门口等待自己的萧如归。 他和林锦文算是推心置腹的谈了下心,对皇帝的心思,他琢磨了下,很想和萧如归细致的聊聊。 结果营帐前,他没看到萧如归,倒是看到了跪在那里被云胡送来的那个王子。 这人跪在地上大概有一段时间了,脸都白了。不过他人很倔强,直直的跪在那里,背影既萧条又坚毅。 柳俊溪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眼不瞎,心又明亮的很,一眼就看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王子大概是看林锦文那里没地方下手,所以找他来了。 而且这王子姿态放的很低,他走上前大概会听到这人说,自己希望跟在将军身边,哪怕是去掉王子身份,做一个普通小侍也行。 柳俊溪心思飞转,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没有成亲之辈,而且前途很好,这王子在林锦文那里讨不了好,把心思转到其他人身上也在情理。 可是柳俊溪知道自己心有所属了,而且这辈子,他只打算把心给萧如归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让一个王子来给萧如归添堵呢,这就等于是给他自己添堵好不好。 于是不等那王子开口说话,柳俊溪寒着脸转身离开了。 萧如归肯定知道这事了,他惯是个小心眼的,自己得去把人找到,解开这个莫须有的误会。 北胡王子看着急切离开的柳俊溪,他眼睛暗了暗,咬了咬牙继续跪在那里不吭声。他的命不由自己,回到云胡也是死,他总得想办法留下才是。 第125章 柳俊溪匆匆赶到萧如归所在之处后, 他看到萧如归正在营帐门前熬制草药。四周没有旁谁, 他一个人静悄悄的蹲在那里, 神色虔诚的望着罐子里熬得来回滚动的药汁, 眼神很平静。 看到这样的萧如归, 柳俊溪笑了,他匆忙的脚步变得平稳起来。表情也没有了刚才那副焦急和慌张而是带上了轻笑,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似乎他只是闲庭信步无意中来到这里那般。 柳俊溪走到萧如归身边蹲下, 望着火苗和药汁有些出神的萧如归这才发现他来了。 萧如归看着柳俊溪脸上的笑有些莫名道:“你怎么了?” “我刚到营帐去,在那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我怕你心里会有别的想法,就赶过来了。”柳俊溪实诚的说道。 萧如归收回视线,药已经熬好了,他把药罐拿下来, 把火熄灭, 然后才听他语气淡淡道:“你心里要是没有别的想法,我心里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柳俊溪那么笑了下, 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其实在来的路上, 他是担心的, 萧如归在感情方面是个很纯粹的人。他喜欢自己,喜欢的一心一意, 所以柳俊溪怕他因为北胡这个王子心里难受。 可是刚才当他真的看到萧如归的时候, 他突然想通了。萧如归也许会心里不舒服,但绝对会相信他, 这样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柳俊溪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在萧如归之前没有遇到过合适的人,和萧如归在一起时也是一心一意的。 但柳俊溪见到了更为纯粹的感情,那就是林锦文和顾轻临之间的感情。林锦文是皇帝,有权有势,大周的美人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他愿意,后宫三千佳丽都填不满,所有人都愿意围着他转,巴结着他,给他说这世上最好听的情话。 可是林锦文眼中从来没有给过别人一个多余的眼神,皇宫那么多,里面的美人那么多,有明媚的有美艳的有清纯的有小家碧玉型的,更有说话直白的……想要往龙床上爬的更是不在其数。 什么御花园相遇,什么月下弹琴的手段层出不穷,对这样的人,林锦文一贯的态度就是打发出宫,曾有想要给林锦文下药的,直接被林锦文给开口赐死了。 这样的事林锦文从来没有让顾轻临出过手,在林锦文看来,这些都是小事没必要让顾轻临心里不舒服,也不需要顾轻临出手维护他的名声。 也因这些,宫里人都知道顾轻临是林锦文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谁都不敢轻易得罪了去。 说实话,柳俊溪偶然回京,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都觉得林锦文实在是长情的很,而萧如归几乎日日跟在林锦文身边,他心里怕也是羡慕顾轻临的。 就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萧如归。 萧如归当时那么淡淡一笑道:“君后遇到皇上是幸福的,可是我遇到你也是幸福的,因为有你在身边,我用不着羡慕别人的。” 柳俊溪当时被萧如归这话说的,心都软成一团了。 后来柳俊溪发现,萧如归这些话在林锦文那里简直是随口捻来。柳俊溪深觉得萧如归这直白又动听的话是在林锦文的潜移默化之下学到的,可他很喜欢听。 “你在想什么。”萧如归问道。 柳俊溪回过神,他笑道:“没什么。” 萧如归哦了声,把熬制好的药弄出来放在碗里,端给柳俊溪道:“趁热喝。” 柳俊溪没有说别的,伸手稳稳的把药接过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下。药是滚烫的,更是苦涩不堪的,可是柳俊溪却觉得这药的味道是极好的。 味道很好,因为里面带有萧如归的心意。 看着柳俊溪把药喝下去,萧如归嘴角翘了下,然后他很快收敛起来垂下眼眸轻声道:“那个王子名叫云瓦,身世很可怜人很聪明,他如果入不了大周,母妃大概就会被云胡国主给赐死……你会帮他吗?” 柳俊溪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他认真道:“同情一个人,在某方面说就是在对这个人心软,就是在他面前做出了退让,日后很容易成为我们之间的矛盾根源。我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这种事应该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吧,你看皇上什么时候对这样的人心软过?” 萧如归缓缓抬起头,眼中神色明亮,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没有压下,他声音轻快道:“你这么想自然是好的,因为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感情是自私的,除了我,我决不允许你对别人心软,在别人面前退让。” 第126章 柳俊溪对萧如归这话这反应是相当喜欢的,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的, 被默默的相互影响着, 见惯了美好的感情, 自己不由的想要做的更好。 柳俊溪笑着, 眉眼俊朗双眸灵动情深掩在其中,萧如归被他注视着,相貌俊逸眸中微起波澜含了春风含了情。 小日子过成这样最是美好不过,你笑着, 我也跟着笑。这世上的事那么多,这世上的人也那么多, 哪有那么多的误误会会让人纠结不舒服。 潜在的风险消失的无声无息,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时柳俊溪真的很想把萧如归拥在怀里,感受着这人的心跳声,细细的在他耳边说着心底想说的情话。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倒不是怕被人发现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他既然选择了萧如归,就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只是军中纪律严明, 到底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他身为主帅自当以身作则。 何况两心相许月下谈情这种事是最为美好的事, 在特殊时期特殊地点稍微克制一下也是应该的。没必要让这些美好的事物成为被别人轻易抓住的把柄,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给这份感情蒙上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柳俊溪在萧如归这里又呆了一会儿, 时间实在是差不多了,他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萧如归把营帐中的士卒打发走了, 这时间也有点长了,如果他再不离开,就该有人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在打架了。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可算不上好。 柳俊溪临走前磨蹭了下脸上带了几分不是那么正经的笑意道:“多谢萧大人亲自为我熬药,我心中感激不尽。” 违反军中法纪的事他不能做,但嘴上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萧如归则是一本正经道:“这是皇上的吩咐,我的职责。”若是有外人在场,听了这话肯定会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相当紧张的。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也不为过,也就两个当事人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们之间小小的情趣罢了。 柳俊溪来的时候心情沉甸甸的,到了之后心中慌乱尽消,走时满心欢喜步伐轻松异常,到了自己营帐门口,再次看到还执着跪在那里的云胡王子云瓦,只觉得糟心的很。 云瓦,云瓦,这瓦本身是个很寻常的字,但成了人名,就显得这个人被轻视的厉害。这名字许是被云胡国主随口取下的,看他如今卑微的情形,大抵在云胡宫中时常别人教导什么是云泥之别吧。 不过柳俊溪也只是这么感慨了下,就像他刚才对萧如归说的那般,这世上的人千千万,同情心这东西最不合适给日后会起波折的人。 于是柳俊溪道:“你起来吧,我带入不了大周京城。” 云瓦脸上有些黯然和失望,不过他很快收敛起来了,他目光灼灼的望着柳俊溪道:“多谢将军直言,云瓦心中想往大周生活,只是如今不敢惊扰皇上,现在将军也不愿意,云瓦另想它法便是了。” 说罢这话,他缓缓站起身,他跪的时间久了点,腿发麻的厉害,他站起身时踉跄了下,不过很快就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了。 柳俊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直到云瓦站直了身体准备离开,他眯了眯眼开口道:“你的另想它法又是个什么法子呢?找别的人带你入京?” 说这些话时,柳俊溪的语气明显有些冷。云瓦就算是怎么不得云胡国主喜欢,他也是一国王子。林锦文身为皇帝不喜欢,可以不用留在宫里,但他人真的到了大周京城,那肯定要为他找个家世品性都不错的人家。 不是柳俊溪自大,就目前而言,这军营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云瓦放弃了他,就需要再找别人,而军营中除了他最合适的人选可以说是萧如归。 萧如归身居要职,得皇帝宠信,在京城算得上是人人巴结的人物。他长相又好,脾气秉性都都是长层的,最关键的是他还未成亲。 萧如归现在这年龄在京城未成亲可以说是引起了各方的关注,除去想要拉拢他的那些人之外,很多人是真心想欣赏萧如归这个人的。 也有人明里暗里暗示过萧如归,也有人讽刺过他人不行。 这些萧如归都不在意,柳俊溪听到后却是心疼的要死。后来再一次除夕宴会上,有人故意作诗讽刺萧如归不孝。 当时多喝了两杯酒的林锦文眯着眼嗤笑了声道:“萧家不是说萧如归命中不易早娶吗,要不然就会妨碍父母命数。这他不成亲在你们眼里是不孝,成了亲也是不孝。人家爹娘都不为此烦心,你们跟着瞎起什么哄?朕觉得萧如归这样挺好的,放弃自身的幸福成全一家人的安全,这事日后莫要再提了,糟心的很。” 皇帝既然开口说这事糟心,那就是真的很糟心了。 就是不知道皇帝是糟心萧家对萧如归的态度,还是糟心朝堂上一些人的落井下石,又或者是糟心萧如归这一辈子不能娶妻生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经历了这场风波,朝堂上很多人对萧如归还是相当同情的。他家里人到底有多厌恶他,才把这不能早娶的事闹到了皇帝跟前。 现在,这个不易早娶似乎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果云瓦看重了萧如归,那还真是相当有眼光。只是柳俊溪这里恐怕不只是堵心那么简单了,他还想杀人。 云瓦不知道柳俊溪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觉得柳俊溪看他的眼神很冷。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和决心,云瓦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柳将军这边不行,那我只能再去找别人的。” “找谁?”柳俊溪抿着嘴问道。 “求萧统领。”云瓦定定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萧统领得皇上信任,又是个有侠义心肠的。我即便不能入宫,如果能留在萧统领身边,他们看在我还有用的份上,也不会为难我母妃的。我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安度晚年。” 担忧成真,柳俊溪是又气又觉得这云瓦眼光不错,找的人都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这念头很威胁,还是早日掐断的好。 于是柳俊溪淡淡道:“你找他没用,或者说你找谁都没用。你的身份太敏感,跟着谁都会让皇上起戒心。” 云瓦愣了下,然后他眼睛亮了下噗通跪在地上诚恳道:“求将军指点。” “你把自己当成个王子入大周就是了。”柳俊溪道:“在皇上眼中,这一个王子的身份要比小哥好用的多。” 云瓦一开始并没有听明白,他本来就王子,又是小哥,怎么就不能同时用了。好在他是个相当聪慧之辈,很快就明白了柳俊溪这话里的意思。 他双眸亮了下,郑重道:“多谢柳将军。” 以小哥身份入大周,那只能入别家后院还不能得到信任日日被人防备,但以王子身份入大周,则可以是质子身份。 质子身份虽然也尴尬,但总好过现在。 柳俊溪看他真的听懂了,便直接转身回营帐了。 柳俊溪和云瓦的交谈并没有避开他人,也就说他根本不怕这话传到林锦文耳中。 林锦文听到这事后认真想了下便把柳俊溪给召来了,见了人,不等柳俊溪请安,他便似笑非笑的说道:“咱们大周的柳大将军什么时候也懂得怜香惜玉了,竟给外人出主意。” 柳俊溪干干一笑道:“皇上,你要是有心把云胡给攻打下来成大周真正的附属之地,他们都成了你的子民,现在不就没这事了吗?” 林锦文瞥了他一眼道:“这话你也真敢开口,你就不怕话大噎死人?这往前攻打,云胡地势险峻那就是天然屏障,现在天已冷后面粮草跟上跟不上不说,这得死多少大周人才能把它给攻打下来?再说了,这云胡人向来野蛮,攻打下来要防着他们背后捅刀子,又要辛辛苦苦教化他们,朕可没这么大的精力。” 柳俊溪嘿嘿一笑。 林锦文来了兴趣,他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道:“说说吧,那个云瓦怎么就入你的眼了。” “他怎么会入微臣的眼。”柳俊溪想也不想的否认了,“是他自己求生意志强,不给他指路他也能拼出来一条路来。皇上若是有心剑指云胡,他是生是死和微臣有什么关系呢。” “人被逼到了绝境就像是草一样,给点露水就能长出来。”林锦文随口道:“行了,这事你没私心就好,有的话小心萧如归的剑。” 萧如归看是个脾气好的,可是对背叛者向来是不留情的,想当年贺帆,萧如归那么重视他,后来还不是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剑。 林锦文向来不爱参合别人家的私事的,他和顾轻临恩恩爱爱就好。不过柳俊溪和萧如归到底是他看重的臣子,往上说点,算得上是朋友了。 这古人的思想和现代人可不一样,尤其是在婚事方面。 他不想柳俊溪和萧如归因为一个陌生人影响到两人的关系,进而影响到大周的安定。 现在看到柳俊溪心里明白,他也就不再这方面多说什么了。林锦文立刻改了话题,就目前北境的形式和柳俊溪认真探讨了一下。 把北境遗留的问题都说清楚后,林锦文道:“朕准备下月初六启程回京。”说来他从京城到北境的时间不算长,收复失地也是极为顺利的。 平日里忙碌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现在闲下来一切都正常运转后,林锦文觉得身边没有顾轻临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他想念顾轻临,也想念林早早,虽然会有捷报传回京,顾轻临应该知道他一切都安好。更何况他也有写信回京,告诉顾轻临一切都很顺利都很平安,但短短的信纸,短短的几行字怕是难以安抚顾轻临挂在他身上的那颗心的。 对于林锦文要回京的事,柳俊溪心里早就有所准备,现在真的听到了,他心情还是有点复杂的。在柳俊溪看来,林锦文这个人其实从骨子里来说就是个相当冷漠的人。 他总觉得这人对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没放在心上,好在他这个皇帝做的还是很负责的,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这样就好,柳俊溪心想,这样的皇帝其实已经很少了,为人聪明睿智又比较公正,最关键的是心思深沉不受那些朝臣的约束,对于名声没有太多的追求。 这当皇帝的人,要么想要有个好名声,流放百世还后人称为明君;要么喜爱享乐,在治国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做人方面就不行了,要么就是完全的昏君,不分是非胡作非为。 林锦文却不属于任何一种,他是个特别随心的皇帝。 这么一想,柳俊溪突然觉得林锦文这个皇帝当的是最潇洒不过了。民众爱戴他,朝臣没事没非不敢拿那些规规矩矩对他说教,更不会轻易反驳他,比有着暴虐之称的老皇帝还要让人不敢小觑。 柳俊溪心情很复杂,做皇帝做到林锦文这份上,纵观古今,也就他一个吧。 林锦文看柳俊溪望着他的眼睛有些复杂,他眨了眨眼幽幽道:“柳爱卿为何这么看着朕,难不成朕脸上有花?” 柳俊溪哭笑不得的望着林锦文道:“微臣在想皇上回京事宜。” 林锦文挑了下眉梢道:“怎么,在你眼里朕就是那么不讲情分的人?北境现在已安稳,你这个主帅又受了伤,回京调养调养身体再回来吧。” 柳俊溪本能的想说自己身体没问题,但望着林锦文清澈的眼眸,他这话断在了喉咙里。 林锦文道:“你身体没问题也要回京调养,一来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在京城日夜担心你,二来这北境不适合养伤,三来这北境军也要独立一下了,不能离开了你就跟没断奶的娃娃一样。朕说过,北境这次的事情,朕不想看到第二次。” 柳俊溪心里本来还有点酸酸涩涩的,北境军毕竟是他一手拉扯出来的,作为主帅,北境军听从自己的命令本就是一件相当自豪的事。 现在林锦文明显对北境军不满,柳俊溪心里还真有点古怪,要是北境军从此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心里自然是有些古怪的。 不过这个想法刚起,便乍然听到林锦文这比喻,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林锦文了。不过仔细想想,林锦文这形容词也的确没错,北境军丢失三城时的表现的确是太差劲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场事故。 林锦文想趁机锻炼下北境其他将士的能力,这也在情理之中。 “人人都有往上爬的心思,等你从京城回来能不能镇得住这些人,这北境军的心还齐不齐,就看你的本事了。”在柳俊溪胡思乱想期间,林锦文开口了:“不过朕相信你的手段。” 主帅归京数月,北境军总要有主事的人,等柳俊溪再回来,这北境是什么模样就看柳俊溪的能力和手腕了。而且林锦文想趁机清理下北境,找出里面有异心之辈。 这世上诱惑太多,不是每个人都忠君爱国的,还有的将士如同黄笑,可能因家里缺钱又或者缺药,两相比较会选择叛国,这种事及早发现及早处置便可及早止损。 如果在柳俊溪离开的期间,有人因此贪心,弄得北境军人心不齐,拉帮结派,那林锦文就会顺势出手整肃北境。 林锦文自然是愿意让柳俊溪继续呆在北境的,北境对柳俊溪崇拜也无所谓,要是将士不崇拜主帅也容易出乱子,所以他只希望崇拜爱戴之下不能乱了分寸,至少不要再有弃城而逃这种事发生。 只是这个度不好把握,柳俊溪做出来也会比较为难,所以他才耐着性子又说了些话打消了柳俊溪心里的不舒服。 柳俊溪也想明白了这些,此时听罢这话哭笑不得道:“皇上,你这是给微臣出难题。” “那这难题你是能解决还是不能?”林锦文歪头问道。 “自然是能解决的。”柳俊溪正色道:“皇上放心,微臣定能把此事解决好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笑意浮上眼眸道:“那好,朕等着。” @@@ 永元六年十一月初六,皇帝从北境出发归京,柳俊溪因伤势同行,北胡王子以质子身份同行。 至于那个北胡的公主,林锦文在北胡使臣离开时让她也回去了。 对于不识趣又不愿意低头的人,林锦文向来是不看在眼里的。林锦文归京那天,天降大雪,大皇子周奕封偕文武百官至拜别亭亲迎。 这古人思想向来谨慎,都觉得这天降大雪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锦文下了马抬眼望了望这天上的大雪语气淡淡道:“这老天也是在为北境死去的百姓和将士在哀鸣吧。” 柳俊溪紧接着跪下铿锵有力道:“皇上心仁,感动苍天,皇上万岁。” 其他人一看这场景,心里都有些酸柳俊溪太会巴结皇帝了,不过很快他们也跟着喊出了这句话。 林锦文望着众人,神色平静的让他们起身,然后他缓缓走到柳老将军和柳逸跟前道:“辛苦了。” 柳老将军和柳逸忙说不敢,然后林锦文望着鼻子通红的林早早,他伸手在他带着软毛帽子的头发上摸了摸道:“冷不冷?” 林早早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父皇儿臣不冷,父皇冷不冷?” 林锦文轻笑了那么下道:“入了边关的人就不会感到冷了。” 林早早有些疑惑的望着他,大大圆圆润润的眼睛里满是不解,林锦文道:“没关系,你早晚都会明白的。” 而后林锦文没说什么,抱着林早早坐上了御辇,林锦文疼爱林早早,从来不会因为身份问题避讳人的。 坐在御辇上朝皇城走去时,林锦文心里满是欢喜,这宫里有他最想见的人。 回到皇宫时,顾轻临就站在坤华殿门前等着。看到林锦文的御辇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刻,顾轻临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稳稳当当站在那里的身体颤抖了下,他不由的朝前迈了一步。 玉竹等人也很欣喜,他们站在顾轻临身后,都能感受到顾轻临的喜悦的心情。听到捷报传入京,到底是不如见到人真正平安的。 顾轻临只觉得这皇宫的路太长了,林锦文走的实在是太慢了。等人终于走到跟前时,林锦文出现在顾轻临的眼眸中。 林锦文牵着林早早的手,他道:“我回来了。”在顾轻临跟前,林锦文从来没有称过自己为朕。 顾轻临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后他扯了下嘴角道:“回来就好。” 林锦文笑了下,抱起林早早走上前牵起顾轻临的手,他道:“是啊,回来真好。” 朝坤华殿走去时,林锦文问林早早道:“父皇不在的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林早早趴在他肩头上点了点头道:“儿臣想念父皇,父后也想念父皇的。” 林锦文笑了下,望向身边的顾轻临,顾轻临点头承认道:“我自然是念着你的。” @@@ 回京之后,萧如归的那颗晃荡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不过许是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他回京之后开始做起了噩梦。 尤其是回到萧家时,简直可以说是噩梦缠身。 这天,他再次被梦里的场景惊醒,他缓缓坐起身,天边的月亮正是圆。 看着这圆圆的月亮,萧如归突然想到了他和柳俊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那么的笑了下,被压抑的心突然轻松了下来。 他低声念叨着柳俊溪三个字,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连同骨子里都被这三个字给占满了。 第127章 萧如归小的时候就不得母亲喜爱, 对于母亲的嫌弃,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讨人喜欢的缘故。母亲唯一一次对他露出好脸是要求父亲送他上山学艺的时候, 母亲那时说他读书不行, 日后没办法入朝为官, 倒不如上山学个武艺,前身健体不说,到时即便不能走科举之路也能走从军。 其实萧如归儿时读书还是上心的,他的第一个夫子是父亲为他请的, 当时父亲摸着他的头说他是萧家儿郎,一定要用心读书。 那个夫子教了他一年, 对他十分夸赞,父亲觉得他很聪慧,对他十分看重。母亲对此却表现的极淡,甚至每次在父亲夸赞他时都会劝慰父亲, 说他年纪小, 不要这么称赞他,要让他懂得自谦。 他父亲当时应该是非常纠结的, 想要夸自己的儿子, 因为从他身上能看到萧家的希望, 又觉得萧母说的对,儿时聪慧的人多了去, 长大没有成就的更多。 后来, 有一次萧如归意外起热后便被母亲以这夫子太过古板,只让埋头苦读把他的身体都熬坏了为由打发走了。 后来他的夫子都觉得他身体比较娇弱, 不敢让他多学东西。但萧如归还是很聪明的,夫子交的东西学的也很快。可是每当父亲问询他学问时,母亲都忧心忡忡的说他学的很一般,说完那话母亲还会死死的瞪着他,脸色狰狞。 年幼的萧如归自然是害怕的,于是面对父亲的询问,他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亲本来对他还是很期待的,经过那么几次,对他的表现也格外失望,对他也淡然起来,觉得他这个萧家儿郎以后怕是不能让萧家显赫起来。 那时萧如归根本不明白这些事,他只知道父亲对他越来越不关注,母亲越来越讨厌他。他有时很想告诉父亲他学会了夫子教的内容,可是父亲根本没时间和他多说几句话。 那段时间萧如归是迷茫不堪的。 想要送他上山大概是母亲对他最温和的一次,父亲望着他叹息着,满脸失望,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上山那天是雨天,父亲要拜会友人没有亲自送他,母亲站在萧家门口,抹着眼泪很是悲痛。但萧如归看得清清楚楚,母亲眼里都是嫌弃和欣喜,似乎终于摆脱了他这个累赘。 山上学艺的日子很苦,每天都很累,萧家每月都会往山上给他送东西,前来的小厮每次都会说老爷和夫人如何如何惦记他。萧如归每次都面无表情的听着,脑袋里一直闪过的却是他临走时母亲那个冰冷嫌弃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这个,萧如归真的很吃苦,他那时已经知道,自己不受母亲待见了。当时的皇帝重文轻武,从军是一条最艰难的路,你在边关流血洒汗牺牲回到京城也不一定能入皇帝的眼,甚至说不定还会陷在争权夺利中。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母亲还是给他选择了这条路。 他在山上一呆就是数年,除了逢年过节他几乎不回萧家。即便是回去了,他也相当沉默,家里的气氛更是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格外的尴尬。 那时萧如归已经长大成人了,心里也早就想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的不喜欢,父亲对自己的失望。他对这个家也陌生的很,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份陌生,逢年过节不回来似乎也无处可去。 萧如归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会以去边关从军而结束这种生活,可是命运有时就是那么奇怪。他在下山前,救了难得便衣外出的皇帝一命。 当时皇帝的脸色很差劲,心情很糟糕,跟随在他身边的人都不敢说话。 后来皇帝就让他跟着入宫了,入宫后跟在皇帝身边的人都被处死了。皇帝说他身手不错便留他在宫里了,他便成了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 再后来御林军统领犯了事,被皇帝革职了,他就成了御林军统领。 他的前途很顺利,顺利到父母都很惊讶,他的父亲还在他成为御林军统领时,只说老天开眼,他们萧家怕是要起复了。 相比较父亲的高兴,他的母亲却是坐立不安的。 可是那时萧如归已经不是一个为了母亲一个笑脸就能把前途断掉的人了。他需要这个统领的位置,这样,即便是有天萧家容不下他,他也能有容身之地。 随着他身份的变化,他的亲事被提上了议程。 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亲事自然需要谨慎又谨慎,想要和他结亲的人不在少数,背后有着各种势力,想要通过这层姻亲关系让彼此关系更加亲密。 他父亲兴致勃勃的想要挑选一门对萧家有利的亲事,他却是不同意。 他对女子和小哥根本不感兴趣,宫里的美人那么多,他根本提不起兴致看一眼,整个人仿佛是枯井一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甚至排斥的很,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成亲后的生活。他有时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在春梦无痕之时,他总是躺在那里不能动弹的一个,可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萧如归的拒绝让父亲很生气,但即便是生气又如何,整个萧家当时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们强迫不了他。 萧父一方面想要靠着萧如归的身份让萧家风光,另一方面又想要完全掌握住萧如归。只可惜,现在的萧如归不是他能掌控的人了。 父子关系因这件事越发紧张,萧家所有人对萧如归是又怕又想要巴结。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母亲病了,病重中的她神智有些不清醒,看到萧如归时她满脸厌恶,突然要求萧如归离开皇宫,辞掉御林军统领之位。 他父亲骂他母亲脑子有病,看不得萧家风光。 他母亲情绪彻底失控,嚎嚎大哭起来,说萧如归呆在皇帝身边才是真的害了萧家。 然后他是个暗双的事便被母亲抖露出来了。 这事憋在他母亲心底数年,自打萧如归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她更是日夜受煎熬,生怕哪天萧如归的身份被发现,他们满门被斩。 他父亲很受打击,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相比之下萧如归却是相当平静的,他虽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但对于母亲的态度也因此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个御林军统领之位他不会让出去的,萧家如果不能守着这个秘密,那就大家一起死。 他说这话时大概是太平静了,他父亲腿都软了。 从此,萧家人对他是又畏又怕。 萧如归却是无所谓了,他对亲事根本没有期望,现在知道了自己是个暗双更没有理由去害别家的小哥和女儿。 萧如归处理自己的亲事问题还是很顺利的,想要拉拢他的人很多,想从他手中得到权势的人也很多。他只需要在皇帝不经意过问他亲事时,向皇帝表明忠心,这辈子只愿功成名就,对亲事没有期望。 皇帝是个荒唐的,对萧如归这番说法只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而且有这样一个一心忠于自己的人在身边还是比较让皇帝满意的。于是皇帝亲自开口随便敲打下那么对萧如归有想法的大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萧如归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么过去,他有着让人羡慕的权势和皇帝的宠信,只是没有一个小小的家。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他这一辈子能过的洒洒脱脱的也就是了。 可是命运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的,不知道哪个地方出问题,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就走到了一起。 因为林锦文救了他一命的事,他确定了林锦文这人绝对不是表现那般是个纨绔子弟。 林锦文是他看不透的一个人,不过该要表达出的感谢他还是要表达出来的,毕竟自己欠了林锦文一条命。 他以为林锦文不会承认,没想到那人承认的极为痛快。 后来他想,林锦文也许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接触他的准备,救他除了他不想让自己无辜被杀之外,也有想试探他的意思。 因为林锦文,柳俊溪走进了他的生活。 据后来柳俊溪说,那时他和柳老将军对林锦文这个外孙都比较好奇,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然后柳俊溪就看到了林锦文和萧如归进入酒楼,后来林锦文成为皇帝后,柳俊溪曾感叹说,林锦文性子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发现问题呢。他和萧如归在酒楼见面被自己看到,也许根本就是在林锦文的意料之中。 因为他想成为皇帝需要萧如归也需要柳家,所以在此之前林锦文更要确定柳家对他的态度,也在考察柳家值不值他深交。这些都是后来所想,那时林锦文已经成为帝王了,就他为人和善,柳俊溪也不敢去问他这个问题的。 帝王多疑,这是自古以来难解的问题,即便是柳家也不敢拿自家的人头来做赌注的。 好在一直以来林锦文对柳家没有丝毫怀疑之心。 而当时,柳俊溪则是有点好奇林锦文和萧如归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毕竟萧如归入天牢,林锦文立刻就主动要求成为御林军统领的,然后柳俊溪不知怎么的夜半经过萧家时脑子一抽来了个夜探萧府。 那晚萧如归疲惫不堪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在想到底是谁背叛了自己。 所以当柳俊溪推门而入时,他立刻起身,两人还过了几招。 那到底是萧如归自己的地盘,他自然比较熟悉,在得了空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点了火折子,烛火一闪而逝,但足以看清黑暗中人的面目。 最关键的是柳俊溪来的大大方方,脸都没有遮挡下,四目相对时,两人离的很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清楚的看清彼此脸上的痕迹。 柳俊溪在莹莹之火中那么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下。 火灭房内再次陷入黑暗中时,萧如归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道:“常听闻柳家家风严厉,柳小将军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萧如归承认,当时他历经大悲大喜和生死,说话有点冲。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肯定是脸色都不会变一下,斯斯文文一笑,问柳俊溪是不是走错门了,然后客客气气把人给请出去。 柳俊溪人本来是尴尬的,被萧如归这么一问,或者是在黑暗中的缘故,他不知怎么的就不尴尬了,他望着萧如归坦然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我那表弟和萧统领有什么事非要私下里谈?” 萧如归冷着脸没有吭声,柳俊溪看他没有吭声,便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明白原因了,我这就离开。” 萧如归道:“怎么,柳将军觉得我们萧家是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地方吗?” 柳俊溪知道自己理亏,听到这话他叹了口气道:“今日的确是我莽撞了,还望萧统领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有萧统领,你的衣冠有些不整。” 萧如归心中一紧,这时只听窗户边有声音响起,他立刻走到窗前,柳俊溪已经在他走神间离开了。萧如归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伸手把窗户关着,点上灯,发现自己的里衣在和柳俊溪打斗期间真的开了。 萧如归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皱着眉头把灯火熄灭。 当时他并不知道柳俊溪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暗处一直望着他的房间,脑袋里一直想着刚才萧如归又气又恼又羞怒的样子。说来柳俊溪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今夜跳到萧家后院时,脑子已经清醒了,人也后悔的不行了。 万一被人抓着,他可就给柳家丢脸了,肯定还会有人趁机编排他们柳家和萧如归关系匪浅,让皇帝怀疑他们暗中勾结的。 柳俊溪准备离开时,却听到有人隐隐提起了萧如归的名字,语气里带着恨和惊。 他心思一动,顺着声音摸了过去。只见说这话的是萧如归的父母,萧父当时很生气,对着萧母正在生气怒骂,说她当时的隐瞒会害了他们萧家。 现在萧如归被皇帝责骂,被革职最好,要是连累到他们那该如何是好。 萧父当时十分惊惧又恶狠狠地说:“你这没点眼界的妇人,要不是你当初瞒着,哪怕是掐死他现在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柳俊溪在边境,见过最残酷的生死离别,但他的父母是疼爱他的,外祖父是重视他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身为父母对子女这般苛刻,好像恨不得他没有出生他死那般。 可是萧家的荣耀是萧如归带来的,而被他庇护享受他身份带来便利的人心里却一点都没有他的位置。柳俊溪感到自己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像是被谁用针扎了一下,整个人都难受的很。 边关将士因战乱死伤的时候,柳俊溪就有这种感觉,可对着萧如归,他难受之余还有点愤怒和心疼,这是从来没有的情绪。 就如同后来柳俊溪说的那样,对一个人心软就是对这个人退步的开始,于是他鬼使神差的找到了萧如归的房内,还逗弄了这人两下,让萧如归脸上的死气沉沉彻底消失了。 想到这些,柳俊溪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离开了萧家。 后来柳俊溪的眼睛不由的粘在了萧如归身上,他很想了解萧如归的过往,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的父母对他的态度这么蛮横不讲理。 柳俊溪是一个想到就要做到的人,他开始有事没事就去找萧如归聊天,还强硬的带着他去京城吃小吃。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也许他出现的时机总是太过巧合,总之让萧如归整个人的精神都处在紧绷的状态。 这天在柳俊溪给他排队买了酸辣小黄鱼后,他忍不住问道:“柳小将军可是最近可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柳俊溪道:“没有。” 萧如归的眼神有些冷,他道:“那柳小将军为何对我日日这么追踪,都这么些日子了,难不成还打消不掉柳小将军心底的怀疑?”说到这里,他有点气恼,他不是瞎子不可能不注意柳俊溪那专注的目光。 他身为御林军统领该有的敏感自然是有的,总被人这么盯着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吧。何况柳俊溪也没有想着掩饰自己的目光,最关键的是这人的目光太复杂,里面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让人不由的心惊和羞恼。 柳俊溪是个在边关长大的人,说话做事都很直接,他对萧如归感兴趣就会直白的说出来。 当时萧如归听了,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气的头发丝都要扬起来了,觉得柳俊溪是在故意羞辱他。 那次之后他开始避着柳俊溪,但心里却是颇为古怪的。柳俊溪也没有逼迫他,不过眼神却更加直白了。 然后没过多久,他从林锦文口中听到了皇帝有意给柳俊溪赐婚的事。林锦文说已经帮柳俊溪周旋了,就看柳家怎么拒绝这亲事。 萧如归把林锦文的提点告诉了柳俊溪,当时柳俊溪低声笑道:“放心,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我不会娶妻的。” 萧如归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柳俊溪娶妻不娶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本来就不熟,日后离的远远的也就是了。 萧如归记得那天皇宫里的时间走的是极为缓慢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俊溪不举的流言就传来出来,据说话还是林锦文传出来的。 流言这东西越是不可信的越会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等萧如归回过神时,流言中已经给柳俊溪安排了个相当凄惨的故事。 说他战场上杀敌,把身体弄得都不能人道了,皇帝有意赐公主为妻也只能忍痛拒绝。有人觉得这样的柳俊溪是值得同情的,有人却是幸灾乐祸的。总而言之,流言纷纷,十分精彩。 萧如归当时听得是目瞪口呆,以至于他再次见到柳俊溪时忍不住用十分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当时场合不对,周围都是人,柳俊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有些隐忍和委屈。 不过柳俊溪在出宫前还是找到了机会,把他堵在御林军处自己的休息处,当时他略带几分说:“萧统领,你看,我把公主的婚事给拒绝了。” 萧如归耳朵泛热,他道:“你拒绝婚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柳俊溪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拒绝婚事是因为有你,要不然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看着他那模样,萧如归忍不住道:“这是麻烦吗,这是满城流言。日后全大周的人都会知道柳小将军身体有碍,这辈子怕都是不能成亲了。” “我这辈子本来就没打算成亲。”柳俊溪眯了眯眼道:“至于我身体有没有问题,日后萧统领可以亲自体会一番。” 这次没等萧如归说什么反驳的话,柳俊溪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柳俊溪离开时,萧如归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而后几天柳俊溪没有出现,盯着自己的视线也消失了,萧如归的心绷的紧紧的。那几天,他人很平静,林锦文倒是看出了什么,不过并没有多说话。 直到那次在林锦文家中,柳俊溪突然出现,看向他的目光如往日,萧如归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一丝莫名的委屈。这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又突然一句话都没留下的消失了。 是不是有天他会彻底消失? 这个想法让萧如归根本不想见到柳俊溪这个人,柳俊溪却用了一招苦肉计让他留了下来。 然后他就知道柳俊溪是被柳老将军给抽打了一顿。 现在想想,萧如归也记不清他和柳俊溪到底怎么走在一起的。没有特别的轰轰烈烈让人心惊动魄,就好像是无数小事堆积在一起,慢慢的彼此就离不开了。 在柳俊溪带着他回柳家老宅时,站在柳家的祖宗牌位前承认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萧如归当时就在想,一辈子哪里够,要世世在一起才好。 想到这些,萧如归笑了下。 “笑什么呢?”耳边传来柳俊溪的声音时,萧如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只见柳俊溪正站在窗前看着他笑。 “你怎么来了?”萧如归喃喃道,比着初见,柳俊溪做事比往日更加沉稳了,相貌也更加英气,唯独不变的是眼眸的灵动与火热。 “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柳俊溪走去道,回京后他一直陪着柳老将军和柳逸,根本没有和萧如归好好说上过话。 萧如归敛眉笑了,他伸手抓过柳俊溪略显几分粗糙的手。他说:“我刚才做噩梦被惊醒了,你来了真好。” 柳俊溪反手紧握着他的手道:“我陪你。” 萧如归轻轻嗯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萧如归的声音略带几分暗哑的响起:“我准备向皇上辞去御林军统领之位,日后同你一起去守边关。” 柳俊溪的神色微微一顿,他轻声询问道:“上次的事吓到你了?” 萧如归缓声道:“一半吧,我不想再从别人口中知道你受伤的消息,也不想下次你受伤的时候不在你身边。以前我想着自己的统领之位是我必不可少的东西,我需要这个位置。在这个位置上,萧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现在想想真傻,他们看惯看不惯我又如何,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是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而我又不在我身边,我这个御林军统领当和不当有什么区别。” 柳俊溪沉默了下道:“这样也好,在一起我也不用担心你了。” 萧如归笑着应了声。 柳俊溪则道:“不过,你能不能再等两年。” 萧如归不明所以,柳俊溪叹了口气道:“我祖父年轻时常年在边关,现在年纪大了身上有各种小毛病,加上姑姑的事,他一直没有放下。这些年,我没办法在他身边尽孝,你能替我看着他吗?” 柳老将军这几年越发的年老,以前他觉得林锦文心思深沉,有点担心他这个皇帝卸磨杀驴。但经过这些年,柳老将军也看的分明,林锦文有身为帝王的疑心,却从不轻易怀疑谁。 柳家没有什么威胁临头,柳老将军的身体便一年不如一年。 这是事实,可是萧如归知道,柳俊溪是不想他入边境。那里太过凶险,柳俊溪不想他去。这人拿柳老将军为借口,萧如归心里又涩又难受。 如果柳俊溪拿别的做借口,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反对的,可是柳老将军不同。想当初柳俊溪当着柳老将军的面拉起他的手时,柳老将军的脸当场就变了。 他以为柳老将军会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并没有。柳老将军相当和善的问他是不是被柳俊溪给骗了,和柳俊溪在一起有没有想好。 在得到他的肯定后,柳老将军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柳老将军还是把柳俊溪给收拾了一顿,脸上的巴掌印久久不消。柳老将军还特意向萧如归解释了下,并不是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是觉得柳俊溪太气人,把这事瞒的这么紧,所以才这么揍了他一顿。 萧如归当时很心疼柳俊溪,为此还由着柳俊溪胡闹了几回。柳老将军对萧如归是真当自己人看待的,还主动要求萧如归在私下里称呼他祖父,不要称呼老侯爷或者老将军。 萧如归自幼没有得到过长辈的疼爱,倒也真心把柳老将军当做亲祖父看的,喊得那一声祖父也是真心的。柳俊溪现在拿柳老将军说事,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柳俊溪自然了解萧如归心里在想什么的,他加重语气温声询问道:“好不好?” 萧如归望着他,许久后道:“不好。” 不等柳俊溪开口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萧如归已经飞快的接口道:“祖父身体好好的,你胡言乱语什么,如果你真的担心,那我时常回来看他就是了。何况有父亲在,祖父不会有事的。但你一人在边境,若是出了事谁都不在你身边,他们都会担心的。” 柳俊溪看萧如归这么坚持,他在沉默了下道:“那好。” 萧如归笑了,俊逸非凡。 这晚柳俊溪留在了萧如归房内,他本来要走的,可是萧如归说让他留下,他心软了下,就留了下来。 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拥抱而眠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加上他这些天也实在是太累,没有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同萧如归一起,柳俊溪很快就睡着了。 人的警觉性在这个安稳的环境中也变得格外的低。 柳俊溪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萧如归早已起身穿戴好,人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书。 萧如归本来面相就像是个书生不像是个武将,此时这么文静的看书,阳光打在脸上,样子格外宁静美好。 柳俊溪收回视线时,他道:“我起的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做什么?”萧如归道:“膳食我已经吩咐小厨房预备了,他们那里我也通知了,你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东西了。” 柳俊溪听懂了萧如归言下之意,这人是想在萧家公开他们两个的关系。柳俊溪想到萧如归的父母,他抿了抿嘴道:“这样好吗?” 公开不公开他是无所谓的,但若是因此萧如归被骂,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拔剑。 萧如归笑了下,眉眼弯弯里面却没什么感情,他道:“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要是不乐意,我可以请旨离开萧家,就怕我愿意他们舍不得。” 萧家有一个御林军统领在和没有,那日子过得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了。他曾经也想过要离开萧家的,不过他父母宁死不同意,他当时也无所谓,就一直留下了。 现在他更不用害怕什么了,因为林锦文是皇帝,林锦文了解他的一切。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时抛弃的孩子了,他只需要让自己过得舒畅就好。 就如同林锦文常说的那句话,人生在世几十年,有知心人陪着,过得潇潇洒洒才是最好不过。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柳俊溪也没有再说别的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收拾了下自己,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起了丝褶皱,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留宿的事。 柳俊溪跟着萧如归去同萧父萧母一同吃饭时,两人神色都不好看,不过到底是没说一句话。他们自然是吃不下的,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望着柳俊溪和萧如归面不改色的吃着东西。 柳俊溪吃着萧如归给他夹起的青菜,又望着旁人黑如铁锅的脸,他觉得心情真的是好极了。 第128章 林早早为宫中唯一的皇子, 身份贵重至极。一岁时皇帝为其取名为周奕封, 写入皇家玉谍之上, 晓告四方, 从此大周四境皆知当朝皇子名为周奕封。林早早七岁时, 皇帝御驾亲征平定北境之乱,回京后的除夕年夜当众封其为太子。 不过私下无人时,皇帝和君后倒是喜欢称他为早早,偶然还会叫他林早早。林早早曾问过缘由, 皇帝笑道,说是和这个姓有缘。 后来林早早大了, 知道其中缘由,越发觉得林早早这个名字意义非凡。 林早早年幼时期皇帝未曾请太傅为其教学授课,他平日则被皇帝亲自教导,皇帝慈爱又严厉, 林早早对他是又敬又爱。 林早早十分聪慧, 面相有六分像皇帝,性子却有十分像君后。尤其是儿时, 他人站在那里, 就给人一种乖巧的沉稳的感觉。 偶有顽劣做事却是相当小心谨慎, 一言一行都被朝臣认为有君子之范,堪称表率。 皇帝和君后对他甚至看重和喜爱, 不过对于上述言行, 皇帝觉得这主要是有行事乖张的自己做对比,林早早这个太子才能在小小年龄就有这般好名声。 毕竟朝臣的心也是肉长的, 皇帝做事不靠谱,朝臣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太子是个稳妥的,性子沉稳不像皇帝那么爱折腾,他们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太子得人心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林早早既然是皇帝的儿子,又被皇帝常年教导,为人还是有非同寻常一面的。这在众多朝臣心里乖巧稳当的太子,在十五岁时,偷偷随军入北境,后在战乱中被柳大将军发现。 柳大将军大惊,未敢声张,战乱平息后林早早被柳将军亲自护送回京。 宫中太子失踪自然是大事,皇帝怕林早早在外遇到什么危险,便同君后把此事隐瞒下来秘密派人查找,心中焦急不堪,得到柳俊溪来信,得知其偷入北境险地,皇帝气愤异常。 林早早被柳大将军送回皇宫后,被皇帝杖责二十,东宫所有人宫人连坐受刑。 林早早十七岁时,西境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灾,西境将士多被冻死冻伤,林早早代替皇帝亲赴西境赈灾。 戎羟地处高寒,民众多死伤,为了生存想要夺大周食物。林早早带人追击时,因天降大雪道路迷失,他失足跌入山崖。 三个月后林早早被寻回,眼睛因撞击暂不能视物,此时皇帝已亲入西境同调遣而来的柳大将军一起灭了戎羟。 林早早出现后,皇帝以最快的速度带其回京治病。 过了两个月,有一身体病弱之人拿着林早早随身玉佩入京城找到定远侯府柳大将军住处,这人不能言语,在柳府写字称自己为玉佩主人的救命恩人,要求见上一面,柳大将军得知其被接入宫中。 林早早当时眼睛还未完好,听闻此事后命人接其入住东宫,对上彼此才明白的暗号之后,太子欣喜异常。言谈之下,众人此时方知太子救命恩人乃是小哥之身。 小哥名沈言,年龄比林早早小一岁,父亲沈知乃是西境秦州知州,因发现上峰西境总督贪赃枉法,想要上奏皇帝被师爷举发至总督府,惨遭灭门。 沈言同其哥哥沈舟被奶娘带走入乡下避难,奶娘家住偏远,人口又多,为了生活,兄弟二人时常入山打猎挖野菜。因怕被仇家继续追杀,一直不敢出山。 林早早跌入山崖之时,崖底乃是流水。他头撞到了水里的石头上,保住了一命却导致双眼暂时失明了。沈言前去采花之时救下了河边的林早早,为了避免人多口杂,沈言把林早早养在一个山洞之中。 那时林早早闲来无聊,称不能言语的沈言为小弟,小弟二字也成了只有两人知晓的暗号。后来送林早早离开不久,奶娘家出了事故,沈言和哥哥沈舟走散了。 沈言没有他法,带着玉佩入了京,不曾想当日随手所救之人是当朝的太子。沈言误打误撞见了君颜,第一件事求皇帝查满族被灭之案,第二件事求能早日找到哥哥沈舟。 沈知被杀之事,皇帝临行西境寻找林早早前接到过折子,当时西境总督称沈知性情高洁,为人耿直,时常不给戎羟商人脸面,此次灭门乃是被戎羟人所杀。 皇帝当时压下折子未曾朱批,不曾想里面还有这样的冤屈。皇帝眼里向来容不下沙子,这事自然是要细细查证的。 至于沈舟,皇帝自然要派人寻找的。 沈言于秋天入宫,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林早早眼能视物,看见了沈言。 沈言心情郁结至极,对着林早早常常欲言又止。 林早早知道他是记挂沈舟,便加快人手,希望能尽快找到沈舟。 又过了半年,沈言病重,御医说是心病,消息从宫中传出,很快就传到了大周各地。人们对东宫住着的这个小哥好奇极了,讨论声不绝。 有人说他甚得太子喜爱,他想要的东西,只要开口太子都会给他想法设法的弄到。有人说太子根本不喜欢他,只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并无他意。 流言纷纷之际,林早早亲自带着沈言前去了岭南。因为他们得到确切的消息,沈舟此时人在岭南,被御风山庄的人所救,人受了一番苦,也是因此,现在才得到他的消息。 沈言听闻此事后,人异常激动,他求林早早派人送他去岭南,他想见沈舟一面。 林早早自然不放心沈言一人前往岭南的,便和皇帝说明了情况,要一同前往。皇帝为了他们的安全,便派遣御林军护送他们入岭南。 第129章 御风山庄在岭山之上, 是个险要之地, 家主姓白, 人称白庄主、白大善人。 按照林锦文的话来说那就是, 这御风山庄名字听着高大上, 有股浓浓的武侠风,实际上就是个土财主建的。这御风山庄的主人本人比较喜欢白庄主这称呼,说是听着很有派头。 这白庄主是个很有手腕的伤人,家产相当丰富, 也是岭南出了名的大善人。这白庄主倒是个想做官的人,但他从商了, 这官是不能做的。 不过他和官府的关系是极好的,当然,这个关系好并不是说他和官府勾结。岭南是林锦文相当看重的地界,这朝中有个什么世家犯错, 都会流放到此地。 当初和林锦文有关的温家和柳家都在此地。 这岭南的官员时刻被皇帝注视着, 就如同有蜡烛在时刻烤他们的后背,他们做事自然都是非常有分寸的。 主要是岭南要是发生什么灾害, 这白庄主总是第一个出钱出力的, 官府也会给他上报一番, 让他有个好名声。所以,这白庄主在林锦文那里都是挂的上名号的。 最重要的是这自古钱财和官位勾结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林锦文对白家还是找人细细查过的。 说来这御风山庄的名字由来也挺有趣的, 当初这白庄主买了座山头在上面建了房子后,觉得白府这名字听起来不够大气表现不出他的财气。 想来想去就让一个知名的算命先生给取了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名字。据流传, 那算命先生说,取了这个名字,白家日后肯定能飞黄腾达成为这大周第一商。 这名字虽然听着古怪的紧,不过白庄主乐意,便有了知名的御风山庄。 林早早同沈言前往御风山庄是非常顺利的,太子出巡是大事,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们带了几个服侍的宫女贴身内监和御林军离京,这事除了宫里的皇帝和君后根本无人知晓。 太子不上朝的理由皇帝都帮忙找好了,那就是太子眼睛还未曾好透,暂不上朝。 沈言一路上坐在轿子里,身边有随行的太医。林早早则是一路骑马,他自幼习惯了这些,倒也不觉得累。 他们到岭山脚下这天,是个极好的艳阳天。他们前来时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并未提前通知白家,所以此时岭山之下悄然无声。 从岭山脚下到御风山庄是砖石铺就的台阶,这抬头从山脚就能望见的御风山庄,但真的要拾阶而上还是需要花费一点时间的。 林早早先派了个人前去通禀,自己则同沈言慢步前行。 当然沈言身体不好,加上他是小哥身份,是坐在轿子里被人抬上去的,林早早则是由人护在中间走上去的。 沈言脸色极为不好,他想说自己也能走路,只是刚刚张口,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早早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无碍。” 沈言笑了笑,他相貌似极为清秀的,只是这些日子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人显得格外没精神,说话做事都很勉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早早面相有几分像林锦文,为人处世也像极了林锦文。基本上来说,遇到事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定下来,也很能察言观色,看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林锦文自幼生活在最底层,吃过很多苦,举手投足间显的是漫不经心出人意料。相对而言林早早倒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他自幼被封为太子,生活在宫中,是人人巴结捧在手心里的对象。 不过林锦文这些年也让林早早见过人间百态,让他尝试过人世上的酸甜苦辣。要不然,当初他眼睛不能视物时,他人肯定是要疯的,而不是在第一时间镇定下来。 一群人拾阶而上,行至半途,沈言担忧林早早,问他要不要坐上轿子。 林早早摇头拒绝:“这点路不算什么。” 沈言无法,只在心里盼望这台阶能少些,他们能走的快些。那样他可以早日见到沈舟,也可以让林早早好坐下休息。 一行人走到御风山庄门前时,这两年已经不怎么管事的白庄主带着家人仆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看到林早早一行人走来,白庄主激动的浑身颤抖。因为是见沈言的哥哥沈舟,所以一开始上门禀告的人就表明了身份,但也同时表明不希望过多人知道,便以林早早相称。 表明太子身份是为了沈舟,不让过多人知晓,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麻烦。 在白庄主准备对着林早早行礼时,林早早上前一步道:“白庄主,此次我们便衣而来无需多礼。”这言下之意就是除了白家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闹得人尽皆知。 白庄主脸一红忙道:“草民不敢,这……这庄主称呼是不伦不类,太……林公子莫笑。” 林早早微微一笑道:“还挺有趣的。” 白庄主脸色更红了,额头上都布上了汗水。白庄主夫人乃是金氏,有一儿一女。 儿子名白金银,年十九,未娶妻,女儿白珍珠,年十六。两人生下来就比较受宠爱,这名字也表现出了白庄主的喜好。 白金银常同岭南世家子弟来往,白珍珠也同那些世家闺秀有交往,白家的御风山庄也曾被岭南地界的世家借去招待客人,他们虽是商人身份,不过这种宴会也是能拿到帖子参加的。 可两人见了林早早,才真正知道气度非凡这几个字的含义。林早早身后站着穿着寻常衣衫的御林军数十人,可他们神色肃穆,眼睛都放在林早早身上。 林早早则表现的风轻云淡。 白金银往日也是个能喷能说的,因为受宠性子还有点跳脱,现在缩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说。白珍珠倒是看了林早早一眼,又看了看他旁边的轿子,神色还算平静人也镇定,颇有几分京城世家小姐的风范。 在上山之后,沈言本来准备出轿子的,林早早说山上风冷,阻止了他,沈言便一直坐在轿中。 看着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丈夫,金氏不动声色的戳了戳白庄主。 白庄主回过神望着林早早道:“不知林公子前来有何要事需要草民……要我去做?”能让太子亲自出面的事,肯定非同寻常。太子不想暴露身份,他也不能自称草民的。 林早早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他心下有些古怪,这白家的人竟然不知道沈舟在此处,这消息就不是他传递出去的,那消息是谁传到京城的呢? 林早早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他道:“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寻人。”白家众人一脸疑惑,随后便是又惊又怕,不知道自家院子里竟然有太子要寻的人。 林早早还想说些什么,轿子内传来沈言压制不住的咳嗽声。 林早早神色一凛客气道:“白庄主如果不介意,可否到里面说话。” 白庄主这才想起来,他们人还站在御风山庄的大门口,实在是失礼的很,忙请人进去。随即,他又庆幸,也就这太子脾气好,要是换其他有权势的人来,他们白家人今日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林早早进入御风山庄,只觉得这里面的花草布置都很精致,下人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不比京城世家差。 林早早觉得很有趣,并不是他对白家有什么意见,而是从他刚才的观察来看,这些下人和布置绝不是眼下这些白家人能弄好的。 这御风山庄怕是藏了很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就是不知道这些秘密是好还是坏。 到了前厅,沈言从轿中走出,看到他白家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虽在岭南,但也听说过太子东宫有一救命恩人之事,想来就是眼前这小哥了。 沈言坐在林早早下方,林早早也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把沈舟的事说了出来。 白家众人听了都有些坐立不安,这在他们府上的人可是太子救命恩人的哥哥,他们万一哪点做的不好,那可就坏事了。 白庄主忍着各种心虚,脑门带汗干巴巴的道:“林……林公子,这白府上下人颇多,那……沈公子的哥哥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言这几个月一直在等沈舟,此时他忙道:“我哥哥是小哥身份,避祸之时他为我挡了一刀,手上留了道疤。” 也是因为沈舟小哥的身份,沈言怕他入京的路途遇到危险,才执意来岭南的。 白庄主细细想了下,神色突然一变,他猛地站起身拍腿道:“我……我这府上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只是……”说道此处,他面有难色。 沈言站起身焦急道:“到底怎么了,还望白庄主直言。”他说话太过着急,不由的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脸都咳嗽的通红,似乎要晕倒那般。 白庄主看到此情此景吓得脸都白了,这沈言要是晕过去,他怕林早早会直接拿他们开刀。 林早早站起身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泛着药香的丸子,他皱眉道:“别着急,先把药吃下。” 沈言咳嗽的是满眼泪花,他拿起药吃下,咳嗽声慢慢缓和下来。 这时白明珠站起身,她道:“沈公子不必担心,令兄长无碍,只是他来时眉间红痣已无,也改了姓名。他说自己这辈子不愿嫁人,只想存些银子傍身,愿意在白府做最苦最累的活。”言下之意便是,沈舟现在的处境和他们无关。 白家其他人都跟着点头称是。 沈言听到沈舟眉间红痣没有时,脸色瞬间雪白,听到最后,他颤声道:“白家能收留我哥哥已是万幸,还望告知他身在何处。” 白庄主眼皮一耷拉,面色为难道:“他在后院做打扫的活计。” @@@ 沈舟在白家化名胡船。 胡乃是母姓,船乃是舟意。 他来时穿着白家下人穿的衣衫,衣服上有几个补丁却很干净。白庄主倒是有意给他换身好衣服,这个时候也是来不及了。 沈舟面相不若沈言精致,沈言是俊秀的,沈舟是英气勃勃的,沈言皮肤白皙人有些瘦弱,沈舟皮肤是古铜之色,人看上去十分精干。 沈言眉间有红痣,映在皮肤上如果雪中红梅,衬的他容颜如玉。 沈舟眉间什么都没有,那张英气的容颜都因此黯然不少。 沈言看到沈舟的第一眼,整个人都傻住了,他轻轻喊了声哥哥,沈舟应了声,嘴角动了动浮起丝僵硬的笑容。 沈家兄弟二人相见,其余人自然是要退开的。 白庄子是一脸糟心,只恨不得上前摇晃着沈舟的胳膊,问他为什么不把身世说清楚。林早早第一次见沈舟,也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便对着沈言温和的说道:“你们好好聊。” 沈言点了点头,林早早把药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了。 关上门的时候,他听到沈言哑着嗓子开口问道:“哥哥,你的眉间……是怎么回事?” 沈舟道:“我又不打算嫁人,没了便没了吧。” 后面的话林早早没听到,这毕竟是沈家兄弟的私事。 白家自然是想巴着林早早的,不过林早早不喜欢陌生人在身边,便开口说想四处逛逛。 白家人看了看天色,也想着要好好招待贵客,便去做准备去了。 这御风山庄后院有处梅园,是岭南极为出名之地,据说里面各种各样的梅花都有。 林早早便带着贴身内监双喜去了此处。 梅花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开的,里面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林早早却看得非常认真。 大概有两炷香的时间,梅园外服侍的宫人前来禀告说沈舟求见。 林早早自然是要见的,这人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哥哥。 沈舟还是下人的穿着打扮,他看到林早早后便准备行礼。他是官家之后,从小学习礼仪,这些礼数规矩自然是不差的。 林早早忙阻止了他。 沈舟望着林早早声音有些缓慢道:“刚才阿言已经告诉草民太子的身份了。” “太子身份又如何,当初我的命可是沈言救回来的。”林早早低声道,说来他在山洞眼睛不能视物时便称呼沈言为小弟。 那时沈言不能言语,林早早以为他是哑巴,他又不告诉自己名字,他便笑着说:“你不说名字,那我以后就称呼你小弟了。” 后来小弟二字就成了两人才知道的暗号。 在东宫知道沈言能开口说话,只是当时觉得他是个痞气不想理会他,但到底又不想一条人命就那么没了,就把自己当成了哑巴,林早早听罢这话只觉得是哭笑不得。 后来东宫之中林锦文就不用小弟二字称呼他了,便直呼他的名字。 “阿言生来便体弱,父亲四处求名医,他们都说阿言活不过十五岁,可是现在他活过去了,多亏了太子殿下照顾。”沈舟大概是天生说话慢,说起这些时也是慢悠悠的。 沈舟细细盯着林早早,似乎想要研究他脸上细微的表情,用以分析他的内心。 看到林早早抬眼望向他时,沈舟垂下眼眸,他道:“阿言从小就离不开药,似乎一直以来,他都是躺在床上在喝药。他小时候最想做的大概就是从床上起来,到外面好好玩上一玩。” “太子殿下你呢,小的时候是怎么过的?”最后沈舟突然这么轻声问了句。 林早早对着他笑了下,他现在正处在最美好的年纪,人长得又俊美,举手投足满是贵气,这么一笑,恍若天上的太阳,晃花了人的眼。 林早早眯眼笑道:“你这是替沈言问的,还是你自己想知道?” 沈舟神色不变,他道:“自然都有。” 林早早想了下道:“我小时候应该是全天下过的最舒心的孩子。” 他这话倒是真的,小时候的林早早可爱的不行,人长得白嫩说话又招人喜欢。林锦文和顾轻临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倒是比一般人还要得宠。 最关键的是皇宫漂亮的宫女俊秀的小哥无数,林锦文身边至始至终却只有顾轻临一人。林早早小的时候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争权夺势步步危机的皇宫里。 那时他甚至天真的以为全天下的双亲都是这样的,每天彼此陪伴,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共同教导孩子明事理讲是非。 林锦文有时为了哄他入睡,还会亲自给他讲很多有趣的故事,逗弄的他每天巴巴的坐在坤华殿等着林锦文的到来。 林早早隐隐记得,有次自己摔倒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林锦文站在一旁笑着说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不会自己站起身,太丢人了。 然后他就自己一边哭一边爬起来,最后还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告诉林锦文他会站起来。 林早早认清自己太子身份到底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时北境还未出乱子。 第130章 早早在那时被朝堂内外称为大皇子, 虽然是大皇子可谁都知道, 他是林锦文和顾轻临唯一的孩子, 日后只要不出什么岔子, 定然是要成为太子日后登基为帝的。 林锦文从小虽然没有强硬的让林早早学习什么帝王之术, 但一直在用各种小故事和自己的言行教导他什么是皇帝,身为皇帝该做什么。 林早早第一次知道人心险恶是发生在自己贴身宫女身上,那时他便贴身服侍的宫女。 那时朝堂上基本上就是林锦文一人说了算,选秀的事从一开始的守孝三年后选, 到了此时根本没有借口直接略过此事。 朝臣自然是反对的,他们中有人等待了几年, 家中闺秀小哥都长成了,这一年又一年的眼看着飞黄腾达没什么希望,他们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有人就拿祖上规矩来要求林锦文纳妃,并且直言顾轻临善妒, 这是犯了七出之罪。 对于这些言论林锦文和顾轻临根本没放在心上, 林锦文四周防备的如同铁桶一般,根本没有哪个宫女和小哥能成功爬上他的床。 一开始那些人还沉得住气, 后来慢慢的有人就浮躁起来了。那时曾经想陷害顾轻临, 说他做过一些很腌臜的事想要把林锦文一直留在他宫里。 例如宫里用了迷香或者是在食物中放了令人上瘾的东西, 甚至还有坤华宫里的宫人说顾轻临私下在皇帝面前很是无礼放肆。 不过说这种话的人林锦文连见都没见,他们呈上去的证据他看都没看, 直接把人全部赐死了。 当时林锦文的话是这么说的, 顾轻临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想要栽赃的话先看看自己有几个头能掉。 林锦文的杀戮决绝一般都是在朝堂之上, 在后宫中,林锦文的手段一直是比较温和的,犯了错的宫人大多被打发出宫了,很少有直接要人命的时候。 这次因为那些人想要陷害顾轻临弄出了一些有害的事,林锦文把后宫是仔仔细细情理了一番顺势把朝堂整顿了一番。 但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这种心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鲜血染红的台阶一开始的确是令人恐惧和害怕,可是时间久了,台阶鲜血的痕迹退却,惊恐和害怕也会随之淡下去。 不过众人知道了林锦文的态度,是不敢在顾轻临跟前动手的。 这些人便把主意打到了林早早头上。 身为皇宫里万千宠爱皆一身的皇子,也是唯一一个皇子,身份是令人羡慕的,也是令人敬畏的。林锦文很疼爱林早早,很早之前,林锦文就会把林早早抱在怀里批改奏折。 对林早早来说,他没有被这独一份的宠爱给宠的长歪完全是林锦文和顾轻临细心教导的结果。 可是对于孩子来说,他再怎么懂事再怎么会讲道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是容易寂寞的。尤其是他的身份特殊,林锦文不可能时时刻刻的陪着他,即便是后宫唯一的主人顾轻临也不可能。 林早早需要自己分辨是非对错。 这样的事对林早早来说的确是有点残忍,可是他需要早日长大,早点独立,日后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这样一来,林早早虽然很早就开始明辨是非,但心里还是有点寂寞的。王婆是林早早的奶娘,从接生到入宫后都是王婆在照料他。 林早早以前很是依赖王婆,不过在他四岁多的时候王婆不再服侍他,而是跟在了顾轻临身边。那时他非常的不高兴,不过他还是天天能见到王婆,只是夜晚不能见到她了而已,这种不高兴也很快就消失了。 林早早身边的宫人除了王婆其他人都没变,在林早早六岁之前,他那时最害怕的人是柳俊溪,因为每次柳俊溪入宫都会趁着林锦文不注意捏捏他的脸颊。 把他捏的脸都变形了,他为此还偷偷去给林锦文告过状,不过换来的是林锦文也捏了捏他的脸颊,还说什么很可爱。 偶然一次林早早终于彻底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那天他问林锦文,为什么别人都有弟弟,他没有,他也想要一个弟弟,那样就可以陪着他玩了。 当时林锦文脸色都没变一下,也没有敷衍他,而是笑眯眯的很认真的询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个弟弟。 他绷着脸用力点了点头,林锦文笑了,摸着他的头问如果是弟弟的话他们要如何疼爱他关心他,还要好好保护他。 林早早被林锦文这一番询问问的心情激动极了,他用小小的肉肉的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睁着圆圆的大眼奶声奶气的表示:“父皇,儿臣会保护弟弟的,绝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那就好。”林锦文一脸笑意的点头,然后他非常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怎么就突然提起想要有个弟弟了,你身边的人谁有个弟弟吗让你这么羡慕。” “云珀有弟弟。”年幼的林早早脆生脆气的说:“她弟弟可讨人喜欢了,她说有个弟弟就不会感到寂寞了。”说完这话,林早早脸色变了下,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林锦文道:“父皇,云珀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我现在告诉你了,是不是以后就不能有弟弟了?” 云珀是林早早的贴身婢女,长得眉清目秀,家世清白,呆在林早早身边有几个年头了,是从一个小宫女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对林早早十分忠心,她是王婆之后林早早最喜欢的人了。 林锦文朝林早早微微一笑,他道:“这皇宫里最不缺乏的就是秘密,你这点小事算得上是什么秘密呢?” 林早早当时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歪了歪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锦文没有说什么,可是当晚,林早早身边没有了云珀。 问其他人,没有人敢说云珀去了哪里,看着那些宫人脸上惊恐的表情,林早早突然就明白了,能让宫人这么害怕的只有他的父皇林锦文。 六岁的林早早已经不像四五岁时那么容易被敷衍了,他找到林锦文哭着闹着要找云珀。林锦文第一次对着他冷下了脸,然后把他扔给了刚从边关回来的柳俊溪。 在宫外,柳俊溪带他见到了云珀,她刚刚被赶出宫就被人追杀,柳俊溪救了他。 从诚恐诚惶的云珀口中他知道了云珀她被一些人收买了,所以特意在他耳边提起这些的。林锦文和顾轻临最疼爱林早早,他随口一言,他们都会放在心上。 顾轻临是个小哥,生产不易,据皇宫里隐隐透露的消息,顾轻临想再要个孩子,可是林锦文不同意,他觉得有林早早一个就好了,所以顾轻临喝得有御医开的药。 如果能说动林早早想要个弟弟,那顾轻临说不定会动心。 小哥有孕不易,养着更不易,最关键的是即便孩子生下来,在林早早跟前挑拨一番说皇帝君后有了小儿子就不疼爱林早早了,他们父子关系肯定紧张。 小孩子的心最单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云珀怕林锦文发现,还故意说这事不能说出去。林早早的确是个很沉稳的皇子,可他到底是个孩子,对父亲有种本能的信任,所以在林锦文面前是藏不住话的。 林锦文本身是多疑的,林早早随口的一句话他就能想的非常多。 那时云珀满含眼泪还说了句:“大皇子,你身边的人有多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的,谁都不清楚,你要自己分辨的。” 因为云珀的这些话,柳俊溪放了她,还把她招供的那个大臣禀告给了皇帝,至于那臣子的结局,不用想众人也知道的。 那几天林早早没有回宫,柳俊溪带着他见了很多人和事,有些人生活的很好却蛮横不讲理仗势欺人,有些人很贫困想要活的好,却被命运捉弄,被人欺辱着。 这是他在宫里看不到的场景。 还有那些从边境回来的将士,有的眼睛受了伤有的腿受了伤,柳俊溪说,大周百姓包括他的安稳生活都是这些人用鲜血换来的。 柳俊溪最后告诉他,他是宫里唯一的皇子,享受了多大的荣耀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凡事要多多思考。 那几天是林早早过的最乱的几天,也是他见了人世百态的一天。 后来林早早回到皇宫,他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可疑,他疑神疑鬼谁都不信任。 他问林锦文,自己该怎么办,他不敢相信人了。 林锦文当时道:“你是未来的皇帝,可以有疑心,但不要轻易下结论。时刻要有提防之心,但不能看谁都是贼,这个度是你自己把控的。朕和你父后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的,也没办法教你一辈子。当然这些你暂时可以不接受,但你心里要有底。” 林早早当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心里堵的慌。 四个月后,北境出现祸乱,林锦文御驾亲征,宫里剩下他还顾轻临。 林锦文走后,林老将军把林锦文提前写下的圣旨给他看,林锦文在圣旨上说,自己万一在边境出现什么事故,便立林早早为帝,命顾轻临听政,直到林早早十六岁才能亲政。 柳老将军当时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大皇子,这圣旨原本不该给你看的,可如今皇上不在,你虽年幼,但当知这宫里你是唯一的主子,当为皇上稳住这个朝堂,为君后撑起这片天。” 林早早只觉得柳老将军的手很沉重。 也就那短短的一个多月,顾轻临几乎每夜都没怎么睡好过,可是他从来没有在林早早面前表现出来,只让他安心。 林早早也是那时才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林锦文活着的。 林锦文名义上那些皇家兄弟,虽然早已被清除,但总有一些余孽在活动着的。好在林锦文收复北境很顺利,可那一个多月真的是林早早过的最慢的一个月。 林锦文回宫的那天,顾轻临在坤华殿抱着林锦文哭了,很失礼,但林锦文很心疼。顾轻临无声无息的眼泪还有无法克制的情绪在那一刻完全被宣泄出来,林锦文说了一句话,他回来了,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后来我长大就想明白了,父皇那么聪明的人,我身边有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动声色就是等着我去摔个跟头,自己就知道了疼了。”林早早望着光秃秃的梅枝淡淡的说道,神情淡然。 沈舟望着他,眼皮跳动了下,他错开眼道:“人人都说太子任性,没想到里面是有缘由的。” 林早早弯了弯眼角,他道:“全天下知道我任性无非是偷偷前去北境的事,后来想想没有父皇的默许我怎么可能出的了宫,还走的那么顺利。军队纪律严明,突然多出个人怕早就被当成奸细抓了。” 那时他在战场第一次见打仗的场景,在战场上他整个人都懵了,是一直在他身边的柳俊溪吼醒了他,他终于明白了柳俊溪当年那话里的意思。别人的安稳都是将士用血和命换来的,他想去边关,林锦文便让他去了,林锦文也想让他亲自感受一番。 让他知道什么是身为皇帝的责任和重担。 身为太子是不能任性的,身为皇帝金口玉言不能轻易给一个人定罪,因为一旦开口会死很多人,当然事实摆在眼前时也不能不敢开口,那样代表的是软弱和无能。 这个度是自己把控的。 “太子这个身份当真是辛苦,太子怕是最不能容忍欺骗吧。”沈舟道。 林早早嗯了声,眉眼不变,他道:“这世上没有人喜欢被欺骗的。” 沈舟抬眸,这才发现,林早早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可是眼睛却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温度的。 第131章 沈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发现吓得心中一惊, 他忽然有点不敢看林早早的眼睛, 他垂下眼帘, 随后轻声附和了句道:“太子说的是。” 林早早听了这话微微停顿了一分, 平静的收回视线, 嘴角扯了下,似笑非笑间他淡声询问:“沈公子特意前来寻我,只是为了了解我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现在沈公子问的我已经说完了,沈公子还有别的想要知道吗?” 沈舟缓缓摇了摇头道:“草民并没有冒犯太子殿下的意思, 只是草民实在是没想到阿言会是传说中东宫受宠的那个小哥,作为哥哥, 我……我真的是有些惊讶,又不知该如何同太子殿下开口提起这些事,毕竟事关阿言的名誉,所以才会寻了这么个借口, 还望太子莫要怪罪。” 林早早那么笑了, 语气不咸不淡道:“沈公子在这方面倒是诚恳,沈公子是不是想知道沈言是如何救的我?” 沈舟愣了下, 恍然点头。 林早早想了下沉声道:“其实那次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死的。”跌落悬崖的瞬间, 林早早自然是惊恐的, 那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人落下时, 他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林锦文和顾轻临听到这个消息怕是难过的。 等他再次醒来, 他浑身都疼的厉害,腿也受了伤, 眼前更是一片漆黑。他一开始以为是天黑的缘故,随后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让他心中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在黑暗中能感到有人走动,却没办法看清到底是谁。 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嗓子却疼的厉害,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喂了他一口水。 喝完水之后,他问抓着那人的手腕,问他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人似乎受了惊吓,浑身挣扎的厉害。 林早早不动声色之下摸了摸他的手,感觉这人应该是个男子,又或者是个小哥。为了避免这人情绪激动,他十分诚恳的说了句:“多谢你救了我,你别怕,我只是想知道我在哪里,离最近的县城是什么地方。” 诚恳的语气诚恳的表情是消除一个人戒心的最有利的方法,当然前提是这个人对自己是无害的。 那人在林早早这番语气下,挣扎渐渐停止了。他犹豫了下,在林早早手心里慢慢的写下了一行字,说这是王家村山上一个山洞,离最近的县城吴县大概有十几里路。 林早早对西境的地界了然于心,吴县离西境大营的直线距离很近,但这很近的距离隔着悬崖峭壁,绕行的话需要几天才能来到这里。但唯一不好的是,这村子同戎羟的边境很近。在两国关系平和时,吴县县城还会有戎羟商人前去贩卖皮毛呢。 这样的形势也就意味着林早早的身份和行踪不可以随意暴露,要不然很容易传到戎羟人的耳中,结合边境的情形和他的情况,万一有个多心眼的戎羟人听到了,那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要是他先一步被戎羟之人逮着了,那无论是对大周还是对林锦文和顾轻临来说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得知自己还在大周境内,林早早还是松了口气。只要戎羟不能确定自己在那里,只要在大周境内,那就好办了,只不过要等待一段日子罢了。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想要搞清楚自己的目前的状况,他不是没有在黑暗中待过,而且从刚才这人走路时的表现来看,这也不像是暗处。 于是林早早抿了抿嘴,表情甚是无辜还带了一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慌询问道:“现在是不是很晚了,没有掌灯吗,我什么都看不到。” 被他握着手的那人浑身一凛,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早早一开始急促跳动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人终于有所动作了,他在林早早手心里写下现在是白天。 也许是为了安抚表情瞬间有些失落的林早早,这人又写道他可能是因为头部受伤的原因才导致的暂时看不到,这人承诺,等林早早伤势好了之后会送他去县城找当地的名医给他看眼睛的。 林早早耐心等他写完,然后他松开了桎梏着这人的手,他尽量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和各种想法,微微一笑的表达了自己对这个陌生人的谢意。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早早才稍微放下戒心,如果刚才这人稍微有异动或者是图谋不轨之辈,他刚才就会动手了。 林早早的身手是相当不错的,这是林锦文要求的。儿时他年幼,其实也不愿意习武的。不过林锦文一脸正色的说道,他是一国太子,如果只靠着别人保护,那实在是太弱了。 这世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最靠谱的也是自己,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怕苦怕累的。 年幼时的林早早还是相当好骗的,就因为这些让人心情激昂的话,他开始了自己努力学武的时间生涯。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学武的确是有用的,战场上刀光剑影,一个惯性的蹲或者歪头的动作,也许就能救自己一命。 不过也有人说,身为太子皇帝是不必亲自前去战场上冒险的。林早早心里曾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为此询问过林锦文,他这个太子是不是一定要学林锦文一样入边境上战场成为人们心底的英雄。 林锦文当时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选择也是不一样的,不入边境不入战场不代表他不是个好太子好皇帝。 这评价都是世人给的,身为未来的皇帝掌管天下人的生死,最看他愿不愿意做到问心无愧了。 林早早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受林锦文的影响是很大的,做事手段又有几分顾轻临的沉静和淡然。综合对比之下,众人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 想到林锦文,刚刚得知自己看不到的林早早深深叹了口气。这次他落下山崖的消息传到皇宫后,他的父后怕是要担惊受怕一阵子了。 顾轻临的忧心难眠,林锦文怕是会一同算在他头上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林锦文不心疼林早早,林锦文也是会心疼的。只是他心疼的对象会有两个,同理之下,他让顾轻临担心了,林锦文事后肯定会为此表明态度的。 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被林锦文收拾了,林早早心里是既酸涩又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期待的样子。 林早早的脸色来回变换的很快,不过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隐藏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很清楚,自己眼睛看不见了,想走去留下记号都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去。 他要先把伤养好,然后在图谋其他。 林早早这个救命恩人大概是个心软的,在他手上迟疑的写下了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的话。 为了安抚林早早,他犹豫了一番又写下了他明天会早点前来送吃的给林早早。 林早早趁机问他的名字叫什么,这人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下却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林早早知道他有内情,便又说了自己的年轻,得知救命恩人的年龄后,他笑道:“你不想说名字也就罢了,日后我就称呼你为小弟了。” 这是一句试探,如果这人是个男子,小弟的称呼不算唐突,如果是小哥,那这人会有其他反应的。当时这人只在他手心里写了个好字。 林锦文也放下心来,人走后,山洞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林早早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人显得有些颓废。 他从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现在这模样,心里自然是又恨又怒又惊又怕的。只是他情绪向来不外露,又很少因自己的事迁怒别人。 等陌生人离开后,林早早的心是彷徨不安的。 林早早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一直在睁着眼,根本感觉不到困,直到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天,他吃了一小块馒头和半碗粥,馒头泛凉,他耳边听着小弟因走的过快而带有的喘气声,心里有点酸又无比的庆幸。 林早早身上是有银票和碎银子的,缝在内衣的夹层里。当时教他这么做的林锦文是这么说的,带着银子和银票,银子不需要很多,银票面额不需要很大,但只要有这些,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饿死的。 林早早知道小弟要负责他的吃食,便把碎银子给了这个小弟。 小弟大概每半个月走近路去县城一趟,然后给林早早买个烤鸡什么的。每次烤鸡买回来,林早早都会让小弟也吃,可他都不吃。 但就算是这样,有次小弟前来,林早早发现了他胳膊上受了伤。 当时他冷了下脸,在他再三逼问下,小弟告诉他,他家人觉得他这些日子上山挖野菜挖的太少,这次又闻到了他身上有烤鸡味道,觉得他把鸡一个人吃了,所以才下了重手。 说道这些这些往事,林早早神色有些复杂,他望着沈舟道:“后来我仔细问过沈言才知道,当时你们住在奶娘家,你们奶娘是个好人,可是她家人却不是,当初她也是被家人卖掉的。你们去了,就等于家里多了两张口吃饭,最后也就看在你们是小哥的份上,心里有了别的想法才养着你们的。” 不过也许是小弟信不过他,也许是其他原因,这些最终没有人告诉他。 乡村中总有人娶媳妇不容易的,奶娘家是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后来想到沈舟和沈言是小哥,觉得可以配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所以便把人养在了跟前。 沈言和沈舟也是明白这些的,可是他们两个小哥,没有银子没有亲人,又不知道何时会有人要杀他们,他们整日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加上奶娘家这些糟心的人,他们每天过得是心惊胆战的。 林早早那时病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知道小弟在家里过得不好,而且每次前来都很急促,林早早见过偏心的父母,所以只能尽量用言语让他不要把心思都放在那个家里。 除了这些烦心琐碎的家世,平日林早早和小弟相处的日子是很轻松的,两人可能很久都不说话,但想要说话时小弟在他手心里细细写着自己要说的话,气氛温馨平淡又让人欢喜。 林早早告诉小弟自己的名字叫林早早,这是一个只有林锦文和顾轻临常在私下喊出的名字,很是亲密。 在等着腿伤养好的日子,林早早做了一只木笛,闲着没事时,他就会吹一曲。 他会的曲子很多,有时吹出来的是京城温柔软香的曲调,有时是边塞之上粗犷豪放的曲子,兴致来了,他甚至会胡乱吹奏一曲。 当时他还曾问小弟喜不喜欢,如果喜欢的话,他日后还可以为他多吹几首的。林早早当时什么都没想,他知道自己早晚有天会报答这个救命恩人的。 他可以和小弟结为兄弟让林锦文赏赐他银钱封他爵位,让他再也不用过这么辛苦的日子。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小弟越发的瘦弱了,林早早知道他在家里过的不是很好。有天林早早把身上的银票连同自己随身带了多年的玉佩都给了他,他说让小弟不要害怕,如果有天真的有人欺负他,就拿这些银子换平安。 在京城富贵人家的眼里,这五十两银票还不如那些人听一场戏扔在台上的物件值钱,可对小弟来说,那也许是救命的银子。 林早早在两人关系变得更加平和时,他便让小弟帮忙在县城留下了自己人能看懂的记号,记号旁写着他如今所在地。 知道小弟在家里过的不好,他甚至决定冒风险去县城,他可以找个人照顾自己,静静的等着御林军前来找到他。林早早那时提出了让小弟同他一起去县城照顾他,让小弟同家里找个借口说在县城找到了个挣钱的活计,可是小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林早早以为小弟怕他被牵连到,他还安抚小弟说不要害怕,他的身份只要等到了人,就能给他想要的平安和自由。他的家人只会捧着他,绝不会对他在如何的。 可是小弟还是没有答应,很固执,固执的让林早早感到生气又无可奈何。 “后来我才明白,他有那样的身世,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林早早淡淡的说道:“也许我早点表明身份,他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他是害怕连累太子殿下,他有灭门之仇,万一被仇人找到了只能死,就算太子表明身份又能如何,当时太子的眼睛看不到,御林军和皇上也不在,又有谁能证明太子的身份呢?万一歹人起了杀心,那岂不是他的过错?”沈舟轻声道:“更何况……” “更何况,他当时心里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林早早平静的接口道。 那段日子小弟往山洞里带了很多东西,说是家里有事,怕是要有段时间不能上山了,留这些东西给林早早,就不用担心他受饿。 林早早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弟表示没什么,只是家里最近看管的比较严,他怕别人会发现林早早所在地,所以有时来的怕不会很及时。 然后小弟便离开了。 再然后,林早早被萧如归找到了,小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据萧如归说,林锦文怕御林军中有异心人,在得到他跌落悬崖的消息后特意把萧如归从北境调来。别人林锦文信不过,萧如归他却是信任至极的。 最关键的是,萧如归跟在柳俊溪身边多年,柳俊溪又是了解西境情况的,有他在,比旁人要容易找到林早早。 等到了萧如归,林早早让他去查最近山下王家村有没有什么异样,也就在那时,林早早发现小弟对他的防备心相当高。 相处这么多天以来,他只隐隐约约知道小弟家住在村头,姓吴,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哥哥,他常年需要上山挖野菜为家里添伙食。 萧如归自然是派人打听了,不过并没有打听到小弟的具体下落,只说他逃走了。当时林锦文亲临西境,以戎羟残害大周太子为由灭戎羟,情况十分危急。 即便是找到了林早早,他们也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安全之地。 林早早觉得萧如归在隐瞒自己什么,他亲自去了吴家村。吴家村发生的那点事根本瞒不住人,无非是有人收养了两个小哥,那家里的恶霸想要强娶两人,被年长的小哥给全家人下了药,砍掉了恶霸一条腿带着弟弟离开了武家村。 林早早当时脑袋一片空白,他想如果小弟透露一丝那个家不是他的家,他只是借住,那他就算是瞎了,也要把人带走的。 他害怕小弟遇到什么不测,他想要继续留在吴家村打探情况的,可是现实却不允许。在萧如归再三保证会派人寻找他嘴里这个小弟时,他也只能先离开。 林早早离开时留了御林军在吴家村守着,等着小弟的到来。他想自己的身份在吴家村明朗起来了,小弟如果真的听到了肯定会去京城寻他。 如果他有什么冤屈,自己是能帮得上忙的。 “而后的事沈公子怕是都知道了。”林早早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之人道:“沈言入了京,只是不知他和你怎么走散的,当时你们又是怎么从吴家村逃脱的。” 沈舟抿了抿嘴,他声音有些暗哑道:“当时是草民故意砍伤了那人,那人被下了药人还是有些清醒,想要杀了我们,我用手挡了一下,便留下了这道伤疤。后来草民带着阿言一起离开后一心想为沈家十口人报仇,我们便想着一路往京城走,但害怕被人追杀,我们只能走偏僻的地方。我们不知道皇上当时在西境,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敢前往。只是在路途中草民病了,是疟疾,我走不动了,阿言不愿意离开我。无奈之下我只能躲起来,让他独自进京,想着入了京城总是能找到救兵前来救我的。” “那时可曾听过太子在吴家村的事?”林早早紧接着问道。 沈舟敛眉点头道:“太子在吴家村被救,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我们听到消息后也很惊讶,阿言才告诉我那些事。我想着太子总是宽容之人,不会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的。也算我运气好,” 林早早听到这话拉长声音哦了声,许久后,他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你既然知道小弟在宫中,也知道他在四处寻你,为何一直躲避在这御风山庄?你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你眉间的朱痣又是怎么回事?” 沈舟笑了下,神色有些黯然,他道:“太子殿下,草民是伤了人的,按照律法是要被收监的。阿言在宫里过的很好,草民这个手染鲜血的人又何必去京城连累他。至于如何来到这御风山庄,说来也不该草民命绝,阿言走后没多久,草民遇到了一个走商之人。” “他给草民看了病,又把我带到了岭南。为了避免他夫人误会,草民便亲手把这痣给挖了,后来他大概是觉得草民没什么用处了,便想要把草民给卖了,恰好御风山庄少庄主去买奴仆,便把草民给买了回来。” 林早早定定的望着沈舟,沈舟的目光却看向了地面。 林早早笑了下轻声道:“沈公子知道吗,当时在京城我的眼睛还没有好,但当我听闻有人拿着玉佩去了柳家,说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心里真的是欢喜极了的。” 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悸动,就算是回到了京城总是被挂在心上,写在心尖的。他在能见光明时,心里真的是很想看到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人的。 沈舟浑身一震,他猛然抬头望向林早早。 林早早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浮起一丝欢喜之意,似乎在回忆当初的场景。 沈舟动了动嘴,但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眼圈似乎红了下,人便转过了头。 林早早静默了一会儿,他道:“其实我还有个疑问,当时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沈舟还是听到了,他迟疑了下道:“阿言喉咙当时受了伤不能开口说话,后来也许能开口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又或者根本不想开口。”林早早道:“他不想做的事藏着瞒着,我用尽办法都没办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就算是身为太子,身为皇上都不行。” 沈舟抿起嘴角还想说什么,这时林早早身边贴身服侍的内监双喜走了过来,说是白家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前来请他们入席。 林早早淡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沈舟道:“沈言怎么样了,他没事吧?”沈言激动时,总会犯病,现在虽然好了些,可是身体情况却不容乐观。 沈舟忙道:“他吃了药,人已经无碍了,只是太子你们一路从京城赶来,车途劳顿,他身体又不是很好,人刚才睡下了。白……白庄主给备了上好的客房。” 林早早放下心:“那就好。” 沈言的身体的确是很虚弱,如果不是皇宫里有各种药材,又有最好的御医帮他把脉看病,他说不定还真熬不过去呢。 身体有碍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沈舟和林早早都没有再开口提起这些,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在里面。因为要前去赴宴,沈舟同林早早的谈话便暂时结束了。 宴会分席而坐,不过因为沈言睡着了,沈舟身份虽为小哥,但还是在林早早的示意下坐在了自己身边。 白庄主在酒席之上得知林锦文和沈家的渊源,颇为唏嘘。由于怕林早早的责备,他略带几分责备的对着沈舟道:“沈公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早说此事,在御风山庄怎么也要做个座上宾吧。” 沈舟只拿一开始的说辞,说并不知道沈言当初救下的是当今太子,他在御风山庄,只是为了躲避追杀。 白金银一旁悻悻道:“你想要躲避追杀,怎么就没想过去找你弟弟,你就不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沈舟脸色一黯,他轻声道:“我本想着存些银子便去京城打听他的消息的。” 他这一句话白庄主狠狠瞪了白金银一眼,白金银面露尴尬也不吭声了,说来人家不能去寻找弟弟,还不是因为自己身份是白家的仆人。 仆人哪有那么自在,可以随便离开。 林早早勾了勾嘴角,拿着筷子静静的吃着东西。 一场席面众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用过饭,林早早以自己乏了为由离开去白庄主准备好的厢房休息去了。林锦文暂时休息的地方离沈言很近。 沈舟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去看望沈言了。 他去的时候沈言已经醒了,正在喝汤,看到沈舟,沈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喝下粥,然后让服侍的人退下。 等房内只剩下两兄弟后,沈言望着沈舟小声喊了声:“哥哥。” 沈舟走了过去,给他拿过细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这期间沈言一直小心翼翼的望着沈舟的脸,他张了张口,脸上写满了我有话要说这些字。 就在沈言想要心一横把心底的话问出来时,沈舟道:“你喜欢太子吗?” 沈言一愣,而后满脸通红,他道:“哥哥,我……” 其实沈舟第一眼就看出了沈言的心思,不过现在他还是问了出来。 沈言又偷偷看了沈舟两眼,然后他道:“哥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喜欢的是当初那个救了他的人。救了他的人是你,而我……而我就是个小偷,偷走了属于哥哥的东西。” 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沈言还是开口了,他脸色苍白说:“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这样,只是当时太子的眼睛正在治疗御医说不能受到刺激,可是后来……后来是我自己心存坏念,才有了今日这般尴尬的局面。哥哥,我喜欢他,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我只想在你回来之前以这种虚假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几日。” 沈舟定定的望着沈言,他道:“我答应过父亲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言抓着沈舟的胳膊道:“哥哥,我们去把话同太子殿下说清楚,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不必了。”沈舟覆上沈言的手道:“这件事就这样吧,不要开口提了。”虽然,林早早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林早早刚才的问话很直接,他回答的漏洞百出却仍旧是不承认。 林早早那样的人怕是早就察觉里面有问题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就是想给彼此留一点颜面和余地吧。 林早早在宫里没有拆穿沈言,大概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说来这人和当初在山洞时一样温柔,就算身处绝境,也会一直为别人着想。 如果这样的人是普通人还好,可他偏偏是太子,是会成为皇帝的人,也是沈言喜欢的人。命运兜兜转转,可以随心的玩弄人于股掌之间。 “可是哥哥,是偷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的,我总不能一直当一个小偷的。”沈言低声说:“偷来的幸福是让人害怕的,就算你不责备我,我自己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着。” 沈舟望向沈言,他想要张口说什么,只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之声。 沈舟细听了下道:“好像是太子方向传来的。” 沈言道:“那我们过去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沈舟抬眼望着他:“可是你的身体现在可以吗?” “我没事,哥哥不用担心。”沈言笑了下道:“我今天不舒服,只是因为突然见到哥哥,害怕哥哥会怪罪我,心里又有些激动,所以才会犯病的。平时我的身体没问题的,早就无碍了。” 看到沈言这般坚持,沈舟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便起身扶着他走出房间。 他们走到林早早厢房处,远远就见白家一婢女正端着茶站在门前,神色无辜又惊慌。 而门前跪着双喜和林早早身边的宫女,正在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林早早并没有出现,四周围观的人却不在少数。 第132章 林早早门前发生的事自然是最受人瞩目的, 也是最快能引起白家众人关注的。在沈舟和沈言赶来之后不久, 白家的主子都赶了过来。 双喜和那宫女两人对众人的到来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跪的直直的, 完全没有吆喝一声。白家的主子面面相觑, 却没有人敢上前问一声什么。 那个端茶的婢女一开始脸上表情是无辜的,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她的脸色是苍白的,表情是又惊又恐的, 人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白庄主眼睛茫然的看了看那婢女又看了看其他人,圆润的脸上满是迷茫。太子贴身宫人在自家门前扇自己耳光, 那明摆着自家下人做错了事。 想到这些,白庄主吞了吞口水,他望了望那婢女又望着地上的双喜,忍不住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就生气了?” 双喜和那宫女自然是不会回话的, 白庄主向四周瞅了又瞅, 在看到沈言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 走上前一脸诚恳道:“沈……沈公子, 您比较熟悉太子脾气秉性, 不知是不是白家这丫头粗苯惹怒了殿下,沈公子能否帮忙去询问一声, 草民这心里也好有个底?” 沈言眨了眨那双秀气的双眼, 抿着嘴没有应白庄主这话。 说来,沈言在东宫这么久一开始林早早的双眼未好, 宫人都小心翼翼的比平日里更加谨慎,说话做事都十分细致。又有皇帝和君后在,为林早早换药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加上林早早也不是那种随意拿无辜人出气的人,沈言还真没怎么见过林早早发过脾气。 后来,林早早双眼能看到东西时,沈言因为心里有事,人病的厉害,每天不是在喝药就是在昏昏沉沉中。 林早早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东宫也不是没人做过错事的宫人。那些人被抓着把柄后,林早早自然会处罚他们的,东宫里的宫人对林早早这个太子是又敬又畏的。 每当这时,沈言总觉得林早早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也是离自己最遥远的。当年沈家没有出现变故前,他和沈舟也是被家中双亲捧在手心里的。 因为皇帝身边这些年只有君后这一个小哥的缘故,大周小哥的地位一时间还是很高的。沈家两兄弟也时常参加一些宴会,也遇到过人人称赞的贵气公子。 他们的双亲也曾为了他们的亲事烦恼过,但一夜之间沈家的天变了。他们从人人看重的沈家小哥成了为了活命不得不放下身份做苦力的小哥。 沈言见到温和的林早早,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身为太子,脾气秉性却比他当初见到的那些公子都要好,一念之差下,他没有说出救命之恩的真相,任由林早早误会。 可是对着林早早,沈言内心深处是有些畏惧的,更何况自己还做错了事。沈言知道林早早对人再怎么温和,他还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表现的再怎么儒雅,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不过因顾及着沈言的身体,怕他受到刺激承受不住,林早早从来没有让他见到过血腥之事到是真的。 现在这情况,心急的白庄主明显是让他去说情,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看出沈言纠结的沈舟,他上前一步道:“白老爷,现在不是求情的事,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先把原因找到再说。” 沈舟这算是变相的阻止沈言参合这起事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言若是贸然开口,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众人都知道沈言是林早早的救命恩人,如果沈言开口林早早不发作了那还好,可如果他开口,林早早视而不见,那场面就会有些尴尬了。 别人会说沈言这个救命恩人在林早早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有人会觉得林早早太过绝情,也会有人想沈言仗着自己的身份管的太宽。 那时无论对林早早还是沈言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事。所以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什么都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沈舟年长沈言两岁,考虑事情要比沈言考虑的多就是了。沈言听了这话,也忙朝白庄主点了点头。白庄主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能苦笑着接受了。 好在这个时候林早早出现了,双喜眼尖看到人后,立刻叩头诚惶诚恐道:“奴才有罪不该随意放外人入太子内室中,殿下恕罪。” 那宫女忙怯生泣泣道:“太子殿下,是奴婢的错,太子殿下恕罪。”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才林早早口渴,双喜去烧茶,这白家婢女以沈家兄弟的名义给林早早送来了茶水,这宫女犹豫了片刻把人放进去了。 林早早看到这情形一言不发,等双喜端茶而来时,他就那么看了眼双喜,眉眼间泛冷泛的厉害,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让人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双喜把白家的婢女赶了出来,自己则带着小宫女跪在门前请罪。林早早即便是隐姓埋名,但他还是太子,要是谁都能借助他人的名义随意出入他的寝卧之中,那危险可想而知。 知道了事情缘由,白庄主看着自家的婢女一副恨不得让她立刻消失的模样。那婢女这时听出了里面的厉害关系,忙跪在一旁不吭声了。 白庄主虽然不想看到她,但这个时候林早早没有发话,他也不能随便做主的。于是只对着林早早请罪,说自己管教不严,让下人钻了空隙,希望林早早能恕罪等等。 林早早对白庄主这番态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他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他道:“白庄主,我来时便觉得你这院子里的风景和物件摆设即便是在京城之中也堪称一绝,这是你请的名家帮忙修整的吗?” “这……”白庄主面露难色,这了几声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早早看到这情形挑眉笑道:“白庄主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怕太子怪罪。”这时在一旁等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的白金银开口了。他性子比较大大咧咧的,说话也比较直接,“这院子是家父当初请山下的温先生帮忙设计的,他是温家人。” “温先生?”林早早念叨着这几个字,悠然笑了,他幽幽道:“是不是当初父皇下令没有他的旨意便不能出岭南的温家?” 白金银点头道:“是的。” 白庄主对白金银这直白的话已经没什么想表达的了,不过他还是上前补救了一下道:“太子殿下,草民这世家皆是白丁,这温家当初入岭南之后,草民便请了他们入这山庄,想让他们帮忙教化下这不成器的儿女,并无他意。” “白庄主只请了温家的人?”林早早很是随意的问道:“父皇临走时曾提起他在未曾入宫时,林家有一兄弟也在岭南。当时父皇说林家罪不及后人,但因其祖父母亲被流放到了岭南,他人一直在岭南照顾他们,这人现在如何了?” 林早早说的这人是林文眷。 白庄主没想到他会提起林文眷,这对温家有所青睐,是因为温家的名声还有皇帝对他们的态度,温家被困在岭南不得随意出入,可是他们家族上没有过重的罪名。 林文眷就不同了,他自己是没罪,可是母亲祖母都被流放了,加上皇帝入宫前在林家颇为受苦楚,谁也不敢轻易去触皇帝那么霉头去帮衬林文眷。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帮衬,那个温家的温良就时常帮衬着林文眷的。他们当年在京城关系一度挺要好的,都在岭南这旮旯之地,平日里各有郁闷,也时常一起喝点小酒,关系倒是更好了。 白庄主一时拿不准林早早问这话的意思,他便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林早早听了这话轻声道:“原来是这样,既然都是父皇的故人,那就麻烦白庄主把人请来,我想要见上一面。” 白庄主自然答应的,林早早这时看了眼双喜淡淡道:“今日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日后再出现什么纰漏,孤可就不答应了。” 一个孤字出口,满场寂静。 这时的林早早表情其实同刚才没什么不同,但就是给人一种深深的距离感。他仿佛是水中月,看似伸手能触及,却根本没办法被常人触碰到。 沈舟望着他,眸中神色微微有些黯然,很快他垂下眼眸,用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所有的神情。 林早早说完这话便让白家的人都退下了,白庄主溜得飞快,白金银次之,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珍珠行了个礼才慢慢离开。 等人都走后,林早早看向沈家兄弟,沈言的脸色很苍白,眼底神色复杂又莫名,沈舟神色倒是很平静。 林早早望着沈舟道:“沈公子,沈言脸色不大好,你带他回去休息吧。” 沈舟恭敬的应了声,带着沈言离开了。 林早早在两人离开后,自己则朝房内走去。进去之后,他静静的坐在前厅,许久后,他道:“双喜,把孤要的东西准备好。” 双喜看向林早早的神色,他是最了解林早早的人,知道林早早这么说意味着要做什么。他迟疑了下道:“太子,您就打算离开了?” 林早早这次倒是没有怪罪双喜多嘴,他平静道:“父皇以前时常教导孤,孤是大周未来的皇帝,肆意做任何事都会有人赞同,可孤要自己心里有杆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想清楚。孤从京城到岭南的事只要有心人打探还是能打探到的,西境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这话有点答非所问,不过双喜已经看到了林早早的态度,便没有再说别的了。 半个时辰后,白家人带着温良和林文眷前来求见。 温良和林文眷和岭南当地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如果林锦文在这里,就知道当年名震京城的两位公子现在身上的傲气已经被磨灭干净了,剩下的只有平淡和随和。 温良和林文眷给林早早请安时,林早早阻止了他们,并让人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 在两人坐下后,林早早一直盯着他们瞧却并没有说话。 林文眷和温良则盯着地面,神色平静。只是从紧握着的双手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其实是紧张的。 他们期待着林早早能问些什么,又似乎害怕他开口问些什么。这些年,他们过得是最普通的生活,也算是最苦的。 温良如此,林文眷也是如此。 温良的苦在于王氏,温家人都知道王氏对顾轻临做了一些事惹怒了秋后算账的林锦文,林锦文让他们呆在岭南,从高高在上的相国府落败到比普通人还低的人家,温家人自然是各种有怨的。 王氏在里面是最难做的,其实按照温家大房的意思,王氏既然得罪了林锦文,那就让她消失的好,用以平息林锦文的怒气。 可是这个想法被温时靖和温老太爷给否决了。 温时靖否决是因为王氏是他的接发妻子,她做下的事就等于是自己做下的,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么对王氏,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实在非君子所为。 温老太爷反对则是因为他看的比较长远,林锦文这么做明显的是想让他们温家不好过,让王氏也不好过。他们可以让一个人消失,可这么做后,温家怕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所以王氏并没有死,还被好好的养在院子里,只是平日里闲言碎语和温老夫人的责骂没有少听罢了,有点活着受罪的意思。 人明明有个好前程,但一直生活在被抱怨被埋怨的环境中,时间长了心里怕是会抱怨的,尤其是来自最亲最近人的埋怨。 王氏是聪明的,她心里明白这些,可是她也不敢去死。因为她知道,罪没有受够,林锦文就不会放过温良他们。 为了孩子,她怎么都得活着,活着受罪,或者等待那一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生机。 为此,温老太爷被贬之后,还特意交代自己的门生要好好支持新皇等等,就是为了给温家留一线生机。 而林文眷也算是为父母所做的一切在受罪。 他明明被林锦文赦免了罪行,可是却不能离开岭南,他要照看母亲和祖母,也没有机会在去京城看望林文秀,从某方面来说算是被生生断了前程和兄妹之情的。 梅氏和林老夫人曾也不愿意拖累林文眷的,可她们身为流放之人,本就是罪人,没有允许是不能故意了结生命的。当然,他们不敢也没那个勇气气自尽就是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熬着,人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耗着,不知道什么是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尾。 不过温良和林文眷一样,心里还是有微弱期望的。林文眷,他是和林锦文离的最近的人,也琢磨出这人的一点脾气。 身为书生谁都不想一辈子呆在乡野中,有一点能改变命运的希望,他都会紧紧伸手抓住的。温良自然也是如此,要不然他也不会用心心思帮白家,白家小到不冲撞贵人的物件摆设,大到子女的学习,他都很用心。 就是想着,白家这山庄到底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名号的,万一哪天林锦文亲临岭南,来到白家,看到这些,总是能想起温家一点好的。 想到这些,温良和林文眷都抬眸看向了林早早。 林早早微微一笑,很有林锦文笑起来时的模样,不知道为何两人对这笑容有点心底起毛,林早早道:“孤临行前父皇曾说这岭南有他的故人,说若是有缘见到了便让孤给两位带句话。这京城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京城了,如果闲来无事,两位可以去京城走动一番。” 林早早特意在两位这个字眼上重声说了句,相信他们都明白什么意思。 林锦文对温良和林文眷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他这人向来是有仇报仇,不牵连无辜的。 温良和林文眷相互看了眼,忙跪下说道谢皇上。 林早早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块玉佩,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凭借这玉佩可以入宫面圣的。 林早早把林锦文的意思带到之后,也没有和两人多说什么,便让他们退下了。在林早早眼里,温良和林文眷是陌生人,他们和皇帝之间的往事他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在温良和林文眷离开,房内只剩下林早早一人时,他把当初送出去的玉佩拿了出来,细细看了一会儿后,头也不抬的轻声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双喜道:“已经准备好了。”然后他捧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来。 林早早淡声吩咐道:“放在那里吧,一会儿把沈舟叫来。” @@@ 沈舟前来见林早早时,林早早正在闭着眼吹笛子。 他这笛子是上好的白玉做成的,吹出来的声音清脆悦耳。林早早却吹的很随性,想起哪个调子便吹奏哪个调子。 沈舟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愣,他觉得此时林早早肆意的模样和当初那个山洞中无助的少年混合在了一起。不过他失神也只是片刻的事,很快他就恢复了神智。 在沈舟的注视下,林早早收声把笛子放在桌子上,笛子旁边是那个红色的锦盒。 林早早望着回过神想要行礼的沈舟道:“不必多礼,坐吧。” 沈舟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不过他最终他还是顺着林早早的话坐下了。 他的言行举止林早早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他那么笑了下,神色平静。 沈舟望着他那神色,不知为何心里蓦然有丝泛疼,像是有谁拿针那么轻轻扎了下那般。不是很明显的感觉,却疼的厉害。 沈舟是个小哥,被双亲捧在手心里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模样,想到深处也会脸红,心里期盼着这辈子能遇到像皇帝那样的男子,一辈子守着他一个人。那时他的心思那般明显,他的双亲还笑着说道,这世上如皇帝对待君后那般的男子能有几个。 沈家老爷子当时还说,人生在世,不要过多的妄想。他们沈家找不到那样的男子,但绝对不会让他们两兄弟受委屈就是了。平平淡淡的过上一辈子,何尝不是美事。 而自打家门被灭后,他把这些都埋在了心里,每天应对奶娘家那些让人糟心的人和照顾沈言都让他心身疲惫。 救下林早早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 那时他的喉咙受伤了,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拿些许炭火故意烫伤的。因为奶娘家那个恶霸有次喝醉了酒,说他长得不怎么秀气,那嗓子却是好听的很,日后可以在跟前给他唱个曲儿。 沈舟嗓子被烫伤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倒也熄了那恶霸的心思。 后来遇到林早早,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不说话的日子。其实在他喉咙处的伤好了之后,他每天都会偷偷的练习重新开口说话,想着有朝一日能说给林早早听的,只是当时嗓音真的很难听,他也就不说了。 再后来,他刺伤了人,同沈言逃向京城。其实有一件事他到底是说谎了,他路途的确是病了,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让沈言拿着玉佩去京中求救。 那时他想,那个眼睛受伤不能视物的人真是太子,肯定是个相当温柔的人。他若真的会死,肯定会照顾沈言的。 不过他命硬,挺了过来。当太子救命恩人出现在京中入住东宫的事传遍天下时,他听到后,第一反应也是生气,随后紧跟着就是茫然。 他甚至想去宫里问沈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心里也为沈言找了许多借口,也许是沈言当初身体不好到了宫里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这些人就病倒了,太子误会了。 也许是有别的原因。 可是他心底清楚,最大的原因是沈言自己隐瞒了这些。 沈舟当时看着京城的方向看了很久,他没有太子的信物,连宫里的大门都走不进去。 最终他流落到岭南成了白家的仆人。 东宫最得意的小哥在寻找自己亲生哥哥的事很快句传遍了大周,沈舟自然也听到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去京城去认亲。 考虑到沈言身体是一,最关键的是他自己的原因。 沈舟是了解自己的,他最大的弱点不是沈言占据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他心软不想争取和林早早相认,也不是他觉得沈言身体病弱,他需要把林早早让给沈言。而根本在于,他人是自卑的。 当时得到消息,他完全可以通过柳家再次入宫和林早早相见,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形,总要得到个结果才好。 后来有关东宫小哥的事再也没有确切的消息,那些传言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沈舟心里隐隐有感,也许沈言的身份在林早早跟前暴露了。 想想也是,当初皇帝能从一介私生子的身份成了最终的赢家,林早早是皇帝和君后唯一的孩子,据说还是皇帝亲自教导成才的,又是未来的皇帝,曾上过战场,杀过敌。 这点小破绽,时间长了自然能瞧出的。 沈言在家里出事时,根本没有为什么费过心思。即便是在奶娘家,他身体弱的厉害,凡事都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咬牙撑着。那个时候,沈舟也可以去京城的,相信他和林早早能让沈言清楚的认识到这些,顺势把实情说出来。 可是沈舟没有,根源不在沈言替代了他的身份,而是在他自己。 他曾想过那么做,可是他永远都没有任何动作。即便是林早早带着沈言来到了这里,言语中不断的试探着他,他还是一退再退,漏洞百出的话中是他坚决不愿承认的表现。 不是没有心动,不是不想和林早早在一起,那段懵懂的时光,他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子无双。 林早早双目失明,本是最痛苦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迁怒别人。 他学识丰富,为人温雅,脾气又相当的好,会逗人开心,说让人欢喜的话。沈舟心里不是没有起过涟漪,当林早早的身份被昭告天下后,他第一反应却还是退缩。 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沈舟也许会试一试,夫夫双方举案齐眉,做不到像皇帝和君后那般人人皆知,也可以让他人羡慕。 可是林早早是太子,能做到当今皇帝的几分谁也不知道。而他是一个手染过血的小哥,奶娘家那个恶霸,他后来特意打听过,被他刺伤后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他即便是真的和林早早在一起,他做过的事定然是要被摊在太阳底下的,即便是那恶霸罪有应得,但想要把他拉下水的人总会翻找到他做下的这些事,让他往日的所作所为都摊开,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 沈舟太了解自己了,他在无数个夜深人静之时剖开自己的心,把一切都看的分明。他羡慕过宫里君后,这大周的小哥没有人不羡慕君后的。 沈舟却知道,自己做不到如同君后全心全意相信皇帝那般相信林早早。 林早早日后会立其他妃子吗?他能有几分心会分到自己头上?后宫佳丽多了,林早早可会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他在儿时曾听过一种说法,说当初皇帝在争夺皇帝时,根本没有和君后提起这些事,直到先皇雪夜寿宴那天,皇帝才露出自己的心思,君后当时也是非常惊讶的。这么多年来,君后嘴上不说心里为此一直有个疙瘩,皇帝用了一辈子来和君后解释什么叫做心意不变。 沈舟也曾站在君后的立场上想这些,他想如果是林早早因为某件事隐瞒了自己,那他心里肯定会过不去的。 他总会想东想西,慢慢的消耗着当初那点救命恩情。皇宫、帝王,本就是普通人难以触及的人和物,他心中肯定会因为林早早的身份而时刻不安。 就如同他的父亲,无论再怎么喜欢自己的结发妻子,身边难免会有几个美人红袖添香。 当恩情被一点一点的消磨掉,那他和林早早之间还剩下什么?何况林早早的身份注定不能时刻陪着他,关心着他。 林早早需要大量的精力处理朝事,要操劳大周生计,他的猜疑多心在皇宫那样冰冷的地方,只会慢慢消磨掉两人的感情罢了。 沈舟觉得自己要是脑子混沌些,不想那么多,愿意放手一搏该有多好。可他偏偏想的这么多,把心肺都掏出来一点一点的研究着。 他的性子不适合在皇宫生活,更不适合林早早,他成为不了林早早的帮手,只会拖累这人。他自卑,根本不会也不敢相信林早早后宫将来只有他一人。 有这种想法,只会在相处中不断的索取,不能听到一丝流言蜚语,会让两个人因此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想到心里存放已久的心思,沈舟收回了望着林早早的视线,他目光幽幽的望着地面。 林早早一直看着沈舟,他觉得沈舟就像是绷紧的弓箭,随时都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松掉或者断掉。 林早早把笛子旁边的锦盒朝沈舟的方向推了下,锦盒贴在桌子上发出了吱吱的声响。这声响像是一个信号,让沈舟的心不由的收缩起来。 “这是给你的。”林早早说道。 沈舟抬起头,林早早把锦盒打开,里面装满了东西。 林早早把东西拿出来道:“这些是银票、这些是地契、这些是房契。银票就不说了,什么地方都能用。房契有西境的,有京城的,地契京城附近有一些、西境都有一些,还有几个庄子。沈家的事,父皇已查清楚了,沈家也被重新打理干净了,家具什么的都给换了新的,和以前不怎么像,住着算是换个心情吧。” 沈舟听明白了林早早这话里的意思,他不由的抬眼盯着林早早的眼睛。 林早早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轻声道:“我这个太子的命还是值这些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沈舟抿了抿嘴,他站起身掀开衣摆跪下道:“太子殿下,沈家遭逢大难,只剩下草民兄弟二人。沈家没有男子,草民身为小哥怕是守不住沈家的家业,还望太子……” “你起来。”林早早坐在那里说道:“这件事我也和父皇商议过了。父皇日后会下旨,晓瑜四方,因沈家小哥救太子有功,认你为子,日后亲事自由,可招赘入府,延续沈家香火,祭拜沈家列祖列宗。” 沈舟没想到林早早会为自己想这么多,他抿着嘴无言的望着眼前这锦袍宽袖之人。 林早早笑了下,眸中神色微暖,他道:“我以前不是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回到家中,定然要认你为兄弟的,现在这话还是算数的。” 沈舟动了动嘴唇,最后他朝林早早深深拜了一拜道:“草民多谢太子殿下。” 他原本以为林早早还会逼问他什么的,未曾想自己把他想的太低了。这也是了,林早早是太子,怎么能想不清楚这里面的一切内情。 他任由太子救命恩人住在东宫之事发酵人却不出现,直到沈言病重迫不得已才出现,也就沈言相信他那方借口。 林早早怕是早就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出现只是他自己不想出现。 沈舟心里在想什么,林早早都看的分明,那番试探沈舟表明了心意,林早早便不再逼迫。 沈舟抬起头后,他站起身道:“阿言身体不好,我打算带他回西境养身体,那里他比较熟悉,想来心情会好一些。” 林早早点头道:“那也好,我会让御林军护送你们回去的,沈言的身体情况需要常年吃药。那里面有御医开的药方,你们回去照样准备着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把那锦盒拿起来递给了沈舟。 沈舟伸手再次感谢林早早,这一句感谢,里面包含了他所有的心情。他心情很复杂,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难过但却又真心感激他的成全。沈舟想,他日后再也碰到像林早早这样的男子了。 在他接过锦盒时,两人的指尖无意中碰触了下,很快就分开了。就像两人的相遇,短暂的厉害。 沈舟抱着锦盒离开后,林早早站在房内,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双喜悄悄走到他跟前站着,双喜知道,这锦盒原本有两种命运的。 一种是现在这情形,一种是永远都不出会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早早低声道:“我不是父皇,他也不是父后。” @@@@ 沈舟捧着锦盒回房时,他把锦盒放在了桌子上,自己颓然坐在那里望着锦盒。 心里有些空荡,他知道自己接过了这些东西,就意味着日后同林早早真的成了陌路。心里是有些空荡的,可是却也不后悔。 怅然若失却是有的,他曾在林早早手心里写过无数个字。刚才,在明了双方都做出了选择后,在他跪下时,林早早避嫌没有亲自扶起他。 彼此连最后一点接触都没有了。 沈言同沈舟住的很近,在沈舟回来时,沈言便前来了,他知道林早早叫沈舟的事。 到了房内看着桌子上的锦盒,那锦盒材质一看就非凡品,沈言讶异了下道:“哥,这是太子给的吗?” 沈舟望着他点了点头,他把锦盒打开道:“阿言,等过些日子,我们便回西境吧。” 沈言走上前看到锦盒里面的东西,他眸子微微瑟缩了下,里面浮起一丝担心和惊恐,他颤声道:“哥,太子他什么都知道了吗?” 沈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的捏着,他无助的望向沈舟,唇色发白。 沈舟定定的望着他道:“阿言,我刚才就已经说过,太子他不是蠢人。”相反,林早早还是相当果断的。 沈言即便是再怎么喜欢他,病的再重,林早早不喜欢也不会让他入主东宫的。 要不然,沈言在东宫这么久,林早早心稍微软一些,绝对是会给他一个名分的。可是林早早没有,也许顾及着沈言的身体没有说什么,但路已经给封死了。 即便事后有人议论起这起事,皇帝认下沈家小哥为义子的事完全可以压盖过这些非议的。 沈言望着说这话的沈舟,恍然不知所措。 刚才他们在看到林早早门前那一幕后回到住处,沈言当时望着沈舟幽幽道:“哥,如果当初我们就认识太子了,那我们总督府的人是不是就不敢对我们家的人下手了?” 沈舟望着还没有从刚才场景中回过神的沈言,他道:“阿言,你觉得刚才的事如何?” 沈言望向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舟抬起头淡淡道:“你在宫里这么久,真的觉得如果没有他的默许,他身边的人会让一个下人随意进出住所?他是什么身份,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皇上。身边你看到的守卫重重,看不到的只多不少,如果什么人都能凭借救命恩人四个人到他身边,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沈言声音有些颤抖,他道:“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沈舟眯了眯眼,他道:“太子是什么身份,白家的小姐做派比你我见过的世家小姐可弱?他们也许没有想过别的,只想用姻亲关系给自己找个靠山。可是太子现在来了,就住在这御风山庄,这白家人若是没有别的想法,你相信吗?” “刚才太子不是也说了吗,这白家的一草一木都是精致无比的,下人的规矩都堪比京城里的世家,那婢女怎么就想不开去给太子奉茶?她不知道太子身边有宫女有侍卫吗,就不怕被当做刺客打杀了?没有人的指使,谁相信?” “太子身边的人那做态那话都是说给白家人听得。”尤其是白珍珠,白珍珠在林早早刚出现时,便落落大方的表现了一回。 按说那种场合不该她开口的,可是她偏偏开口了,还说的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这要是搁在寻常人眼中,肯定会觉得这女子沉得住气,可是她忘了,林早早是什么人,这京城里端庄大气的女子又有多少。 林早早刚才那番表现,不过是在用最平常的手段警告白家,那巴掌扇在双喜和贴身宫女脸上,等于扇在整个白家脸上。要不是白金银插诨打科,这事会发展到什么情形怕是谁都说不准。 至于白庄主的无辜,他能撑起这御风山庄,又在皇帝眼前挂上了名号,哪里就是单纯无知的人了。只是普通人在一个太子跟前玩心眼,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皇帝玲珑心思,太子自然也是如此的。寻常人一句话,他们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事,牵连到多少人。 沈言听了沈舟这话,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许久后,他低声问道:“哥,那太子知道我隐瞒他的事吗?” 沈舟看着惶惶不安的沈言,他可以出声安慰他的,可是他没有,他道:“我不是太子,我也不知道的。” “许是不知道的吧,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沈言没有听到答案,在一旁自言自语着。 这期间沈舟一直沉默着,直到后来沈言问道:“哥,你喜欢他吗?”这个问题一开始沈舟也问过,现在沈言问了。 沈舟心道,怎么会不喜欢呢,一个眼睛看不到里面一点神采都没有的人却活的那么自信,脸上永远都挂着温和的笑意,如同山顶上初生的太阳,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沈舟没有回答,沈言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吸了吸鼻子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难看,他道:“哥,如果不是我,你就可以告诉太子事情真相了……” “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这和你没关系。”沈舟打断他的话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说这个,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清楚这个事实,而不是想把人让给你。如果太子因为这些机缘巧合喜欢你,无论我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无关紧要,他只会喜欢你。” 沈言沉默了,他从来没想过沈舟是这样的想法。 兄弟之间的谈话被双喜的到来打断,沈言在房内一直猜测林早早要和沈舟说什么。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事情真的到来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林早早借着那锦盒告诉他自己知道了真相,给他留了情面却也让他更加后悔。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做这一念之差的事,事情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了。 @@@ 当晚,白家举行的宴会林早早以多天赶路为由没有参加,沈家兄弟也没有参加。 第二天,沈舟带着沈言同那些护送他们的御林军准备离开御风山庄,临行前,他们拜别了白庄主。 白庄主极力挽留他们,被拒绝后,白庄主着急道:“怎么着也要等太子一起离开吧。” 沈舟望向林早早住的地方,他摇头道:“不等了。”因为那人已经做出了决定,怕是昨晚就悄悄离开了。 白庄主挽留不曾又不敢随意打扰林早早,便看着沈家由御林军护送着兄弟离开。 直到早膳的点过了许久,还不见林早早的身影,白庄主忍不住派人前去敲门。 门敲了许久未曾有人应答,白庄主推门而入,已是人去楼空,里面干净的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白庄主看到这情形,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昨晚林早早特意让人交代了不要责备那个婢女了,她也是无意的,白庄主知道林早早对他那点小心思已经放下了。 他以为自己还能和林早早多见几面,谁知道人就这么走了。 不过既然今晚要特意吩咐了,那婢女的命总是要好好留着的。 @@@@ 林早早从京城赶往岭南很快,从岭南回京城更快。 去的时候他到底要顾及沈言的身体,回程时,他一路疾行的。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是等沈家兄弟离开岭南地界,他才一路策马回京的。 回到宫里,他换了件衣衫就去见林锦文和顾轻临。不出所料,林锦文和顾轻临正在御花园喝茶。 林早早去的时候,御花园服侍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林锦文和顾轻临不知道在说什么,相视一笑的样子既轻松又温馨。 林早早看到这场景,心情莫名,他自幼看着林锦文和顾轻临这么相处着长大的,可是他同沈舟之间却做不到这样清闲。 林锦文是皇帝,吃的是最精致的,用的是最好的,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眼角还是有几道皱纹的。 他浑身气质仍旧淡漠,坐在那里气势强大。顾轻临人还是同从前一样面容坚毅,周身气质沉静。 看到林早早,林锦文朝他招了招手,林早早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行礼后,林锦文看着他了然道:“岭南的事了结了?” 林早早恭敬的站在那里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林锦文那双眼有多毒,当初沈言入宫没有多久,他就看出毛病了,只是他可以教林早早如何做事却没想过插手他的感情。 这种需要林早早自己发现自己做决定的。 顾轻临看林早早脸色有些疲惫,他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站着做什么不累吗,坐下说话。” 顾轻临这话说的是越来越有林锦文的风范了,在某些时候很是直白。 林早早依言坐下。 林锦文和顾轻临相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林早早在喝了一杯林锦文亲手倒的茶之后,他忍不住抬眼望向顾轻临道:“父后,儿臣有句唐突的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既然知道唐突还开口?”顾轻临还没有吭声,林锦文在一旁已经不悦的出声了。 顾轻临拉了拉林锦文的手,然后看向林早早沉声道:“你问就是了。” 林早早沉默了下道:“当初父皇和父后那么艰难,声明那般不好,父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顾轻临这些年过的舒心,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往事了,乍然听到这个,他还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了,笑道:“我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外祖他们过世的早,他们一直想让我活着。所以在我看来,除了死,什么事我都可以慢慢图谋的。” 他年少失去双亲,而后被外祖家收养,又被人陷害嫁给林锦文这个纨绔,顾轻临望着被自己抓着的人,现在他被林锦文宠的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了。 林锦文对着顾轻临悠悠一笑,顾轻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道:“我们之间也是有防备,有误会的,可我愿意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我。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没有背弃这份信任,这就够了。” 林锦文望着还有些走神的林早早,他道:“这他人的人生鸡汤灌给你喝也没什么用,你生来站在最高处,看到的风景和别人看到的不同,你需要担负的责任也不同。感情这种事,有时可能就是你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不过你还年轻,慢慢走着,总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少时懵懂喜欢了一个人,心有悸动,无论结果如何,想到那份喜欢,都觉得是美好的。” 林早早知道林锦文这是怕他放不下,他摇了摇头道:“父皇,这些儿臣明白,儿臣总不能逼迫一个人为儿臣留在不属于他的宫里。” 沈舟的顾虑他看的分明,这人即便是因他留下了,呆在皇宫里也不会快乐的。沈舟想的太多,以前那点朦胧的喜欢不能支撑他一辈子。 他和沈舟之间也许就像是林锦文说的那样,少年的喜欢,只是朦朦胧胧的,但只要想起那份喜欢,心里就是高兴的。 他去岭南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现在他给了沈舟想要的东西,也就是彻底放下了这段往事。 “柳俊溪同萧如归回京了,没有大肆宣扬,你去郊外迎接他们一下吧。”林锦文看林早早频频走神,忍不住开口吩咐他去办事。 林早早对柳俊溪和萧如归心里是相当敬重的,听闻这话忙站起身。 等他走后,顾轻临轻轻叹了口气道:“早早一直呆在我们身边看着,打心眼里也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林锦文抿了口茶道:“感情这种事谁都没办法说的,不过人生处处有惊喜,谁都没办法预测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尤其是在这种皇权高于一切的年代,林锦文能守着本性,除了骨子里喜欢顾轻临外,自幼一夫一妻制度的观念也是刻在了心上,流淌在血液中。 林早早是个聪明克制的人,他有权有势,又没有乱用这份权势来强求别人。在他这个年龄,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该做什么,该放弃什么。 在林锦文看来,这样的林早早已经很好了。 第133章 永元二十年十月初九, 皇帝禅位于太子周奕封。 自古以来帝王禅位的很少, 即便是真的禅位也要经历一番事情, 最主要的是这禅位中, 皇子野心大, 皇帝年迈却心有不甘。 就算是真的禅位了,也会明里暗里和一些朝臣联系着,想要掌控着新皇,让自己仍旧高高在上。当然, 这种情况都是在说以前的那些帝王。在林锦文这里,这些种种情况是根本不存在的。 林锦文想的很开, 他对皇位的确有自己的执着,可他只有林早早一个儿子,皇位早晚都是林早早的这话没得说。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还年轻, 在皇位上呆上个十多年是轻轻松松的事。他当多少年的皇帝, 林早早这个太子就要当多少年。 林早早是个孝顺的,林锦文也相信他现在绝对没有登基为帝的心思。不过林锦文不想用权势考验人, 他不是老皇帝, 不会做这种事。 最关键的是当初他步步为营, 登基为帝,就是想要自己和顾轻临活得痛快, 不受世人约束。 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虽然不能被称之为千古一帝,但自认为也是做到了问心无愧。 林早早现在人沉稳的很, 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林锦文也没想过自己在皇帝上待到老死,然后让林早早继承皇位。 他倒是想趁着年轻,和顾轻临一起四处走走,看看这大周的大好河山。朝堂上这些糟心事,就交给林早早去处理就是了。 林锦文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禅位就禅位,根本没有同林早早和众多朝臣商议一下,别说其他人了,就连顾轻临都不知道。 所以这天禅位的圣旨被元宵站在麒麟殿宣读时,跟在林锦文身边这么多年的元宵都觉得震惊的要说不出来话了。 元宵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把圣旨读完,他自己都有种我是谁,我在说什么的茫然模样,而大殿之上的林早早同众人自然也都懵住了。 林早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又慌又惊的跪下请求林锦文立刻收回圣旨的。群臣在林早早开口后,也都回过了神,跟着跪下诚恳的劝说皇帝收回旨意。 林锦文这些年当皇帝都是说一不二的,他圣心专制惯了,根本不理会文武百官的请求,只说此事已定,无需再谈。在众人不断的请求下,他突然那么冷笑了下道:“怎么,太子就这么不得你们喜欢?是他处理朝政的能力有问题不堪为帝,还是你们觉得太子年少可欺?” 正在诚心表明自己心意的文武大臣冷不丁的听到林锦文这诛心的话,顿时觉得喉咙里被卡了一口馒头,气儿都出的不是那么稳当,更不说继续劝说了。 林锦文说话向来随心,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丝毫没有半分委婉。什么要善待臣子,要有君王气度容忍臣子的怪脾气,这种受气的事林锦文从来不干。 他不在乎史书上对自己的评价,也不想做什么千古一帝,也就在某些方面根本就不在乎得不得罪这些大臣。 看着都不敢吭声的众人,林锦文冷哼了声。 刚才那话说的那般直白,谁敢接口?那话可是对着未来皇帝说的,他们再继续劝说,岂不是让林早早觉得,他们认为太子不行? 只是这口气憋在喉咙里真的很让人憋屈,这上不上下不下的滋味,他们这些人无论经历多少次,还是觉得难受的很。 群臣都浑身难受的禁声了,林早早却是没有,他一脸焦急道:“父皇,儿臣年幼不知事,实在是难当大任,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吐出去的唾沫,哪有舔回去的道理。”林锦文话糙理不糙的说着让人不能拒绝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言。” 林锦文越是这般轻描淡写,林早早越是着急。他心里就纳闷了,历史上的皇帝为了权位,杀子的心都有,怎么临到他这个父皇,对皇位就这么不在意。 不过林早早想说的话被林锦文抬手打断了,林锦文沉下脸来时,很有身为帝王的威严。他不喜欢被人质疑决定,林早早也不行。 然后林锦文趁机站起身笑眯眯的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朕会命钦天监算好时辰。太子钟灵毓秀之辈,想必钦天监那里很快就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言下之意就是他会让林早早以最快的速度继承皇位,毕竟钦天监算出来的时辰都需要皇帝过目的。林锦文也不是没做过那种不满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强令他们进行修改的事。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知道此事已定,他们心底是各有想法,然后在林锦文宣布退朝时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了。 至于暗地里会不会联系就没人知道了。 林早早则是跟着林锦文到了御书房,在屏退左右后,林早早走上前看着林锦文焦急的说道:“父皇,你现在身强体壮的,为何突然要下这样的旨意。” 这身强体壮四个字明明没什么问题,但林锦文就觉得这话有歧义的厉害。不过看着林早早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他只得把这歧义的字眼给摁回心里。 “朕是还很年轻,但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帮父皇分担些事务了。”林锦文淡淡的回道。 林早早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其他意思,他道:“父皇,你知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禅位给我。” “这皇位早晚都是你的,你早坐上晚坐上有什么区别吗?”林锦文看林早早实在是着急了,便也认真了起来,他道:“那你这个太子想坐到什么时候?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我的确可以等,可是这样有意思吗?再说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你能担起这份责任。” 林早早这些年一直在帮林锦文分担朝务,尤其是最近两年,很多事都是他着手处理的,就算是遇到一时难以处理的事,林锦文也只在旁边指点着他。 成为皇帝,林早早是没问题的,可是他真的没想过林锦文会突然禅位给他。 林锦文看不得林早早这副模样,他道:“你平日里的果断到哪里去了,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让外人看到了还不笑话你这个太子离不开爹娘?” 林早早秉着脸顿顿道:“父皇,你不是常教导儿臣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林锦文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道:“圣旨已下,事情已定,多想无益。” 林早早沉默了。 林锦文看着他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以现在人的眼光看,让林早早在这个年龄扛起一个国的责任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可是这里到底不是现在社会,别人家的孩子十几岁就成了父亲,开始为家族为自己为下一代拼搏,也是因为这,林锦文并没有拿现在人的思想教育林早早。 除了他的身份问题,还有就是这个年代本来就是人和人相互算计相互防备又利益相牵连的,林早早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温室的花朵,林锦文甚至对他比旁人要严格的多。 战场上他能杀敌,朝堂上他能镇住场子,能让人敬畏,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林锦文脸色缓了下,他道:“早早,我现在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些,我相信你在朝堂上能做的更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记住,你做一个好皇帝同时也尽量不要委屈自己。” 听到早早两个字,林早早心底一酸,又听到这话,他心里是既暖又难受,他点了点头道:“父皇,儿臣知道的。” 林锦文点了点头道:“我对你放心,不过你也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个香饽饽,你这东宫没有太子妃,等成了皇上就等于后宫无主。那些心里有想法的文武大臣肯定在憋着劲往你身边塞人呢,床头耳边风,自古以来就是比什么都有用。不过这立后是大事,人只要是你中意的,我和你父后也没有太大的要求,但绝不能是个搅屎棍,你也不愿意被人当做是屎吧。” 林锦文这话粗鲁的让林早早心底那点彻底消失了,他无奈的喊了声:“父皇……” 林锦文抬了抬手,他道:“我知道在这个有妻有妾的环境中,我和你父后这样影响到了你,你心里也希望能找到一人这样过一辈子。我很幸运能遇到你父后,我也能控制的住自己,一辈子身边只有你父后一人。感情的事没有人能交给你什么道理,你只需要记住如果你不能做到口中所说心中所想,就不要轻易开口给别人希望。感情这事也没办法做比较的,有时寻到那么合适的一个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在这个年龄禅位给你,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要因此就觉得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心思,包括你未来的子女。他们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永远不要觉得这种事是理所应当的。你即将成为皇帝,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态度。” 林早早轻声道:“父皇,你说的这些,儿臣都明白。” “你明白最好。”林锦文对林早早还是很放心的:“我现在突然宣布禅位给你,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打了文武百官一个措手不及。那些大臣还没有来得及和你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你日后想要做什么完全不用有什么顾忌的,他们心中清楚这些,短时间内也不敢把手伸的太长。” 林锦文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纯臣,忠心耿耿只对皇帝一人,那是再假不过的假话。这世上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为了自己或者为了亲族,总会有心无心的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路途。 当然,也许林锦文这想法太过偏激了,纯臣也是有的,可太稀少了。一个人精力有限,也没有力气一一去辨别这些。 那些文武百官对林早早自然是看重的,毕竟林早早是宫里唯一的皇子,皇位只能是他的。 也就因为这些,那些朝臣还没有想都去巴结林早早。一来太过明显,二来皇帝还正值壮年,怕接触太子的动作太惹眼惹怒皇帝。 现在林锦文突然来这么一手,朝堂上没人和林早早关系厚重,这对一些别有心思的朝臣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林早早听了林锦文这话,他沉默了下道:“儿臣多谢父皇,儿臣也许没有父皇幸运,但儿臣愿意去等,儿臣也有那个耐心去等。” 林锦文对林早早这态度并未做任何评价,他道:“路都给你铺好了,日后就看你自己怎么走了。”他不是舍不得放弃权利的人,一朝不容二主的事林锦文分的很清楚。 林早早登基为帝后,他肯定不会插手朝政的,这是对林早早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林早早也明白这些,他望着林锦文,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无从说起。 同林早早谈完话,林锦文便让他回东宫好好做准备,自己则去了坤华殿。他禅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顾轻临这里肯定是第一时间得到信儿的。 很多话他们夫夫可以慢慢说。 林锦文到了殿内,顾轻临起身迎他。 顾轻临定定的望着林锦文,道:“为什么突然做这种决定?”他向来是沉静的,可是现在他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保持心情平静了。 林锦文还年轻,在皇位上还能有很多年,这么突然让位给林早早,真的是吓了顾轻临一跳。 林锦文握住顾轻临的手,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当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上前握住顾轻临的手,第一时间这么安抚他。 顾轻临也抓住林锦文的手,林锦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林早早是他的孩子,他把他们放在心尖尖看的最重的。 林锦文错开眼道:“早早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不用担心。” 短短的一句话轻易安抚住了顾轻临的心,可是他还是开口道:“你这么做不后悔吗?”天大的权势就这么说放下就放下,顾轻临听到消息时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和太上皇这是完全两种不同的身份,林锦文怎么做到那么平淡放下的?顾轻临自认为很了解林锦文,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他。 这人总是无时无刻都在给他惊喜。 林锦文笑了,弯起眼角,眼帘之处有着细微的皱纹,他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这些年你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后宫辛苦了,剩余的日子我想和你四处走走到处看看。再说了,我当初做这个皇帝,就是不想受制于人,不想让你陪我受苦,现在不当了,浑身轻松。” 说到这里,林锦文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又说道:“这不是有人一直在传,说我当初隐瞒你夺皇位的事,让你一直对我不信任,现在我功德圆满,算是对的上你的信任吧。” 顾轻临望着林锦文的双眸,他整个人愣怔怔的,然后喃喃开口道:“我怎么会不信任你,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呢?” 林锦文望着他眼神暗了暗,突然很想实践一下身强力壮这四个字。 当晚,等林锦文彻底睡着了,顾轻临缓缓睁开眼。 他侧着脸静静的望着林锦文,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会提前想到,林早早的前途,他们的未来他都考虑好了。 就像是林锦文以前说的那样,有些事能杜绝的就要提前杜绝掉,不要用太多东西去考验人心,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没什么意思。一直以来林锦文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顾轻临的眼睛有些涩,心想,林锦文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给他遇到了。皇位说不要就不要,顾轻临觉得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要仔仔细细的想想吧。 在宫中,父子因为权势反目为仇的多了去了,可林锦文现在却早早的把这些源头掐断了。林锦文有着玲珑心思的人,想的是最多的。 他想的多性格多疑,又身为皇帝,有人觉得一个多疑的皇帝肯定会牢牢抓住自己手中的权利,可是林锦文做事永远出乎人的意料。 他多疑却从不滥杀无辜,他诚心诚意信任一个人,却不会把心肺都掏出去。这样的人站在那里,就如同夜晚的灯火一样,吸引人黑暗中人们的目光。 可是无论别人如何,只要顾轻临和林早早无碍,林锦文就那么冷冷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一切,有条不紊的做这一切。 自从林锦文入宫成了太子成了皇帝,他从来没有让顾轻临受过委屈。就如同林锦文当初说的那样,他当皇帝就会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坦,就是为了让顾轻临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成为人人羡慕之人。 想到这些,顾轻临的心蓦然酸涩起来。他把身体往林锦文身边靠了靠,听着林锦文的心跳声,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的林锦文感到身边熟悉的温度,他并没有睁开眼,很自然的伸手把顾轻临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 顾轻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的人和他说着一样的话,生活方式却完全的不同。这里的人看不到他,他飘来飘去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想找到林锦文和林早早,可是这里人那么多,他根本找不到林锦文和林早早。顾轻临愣怔怔的站在那里,任由一个一个陌生人从他身上穿过,他茫然无措,心疼的揪了起来。 刮风下雨他感觉不到,日升月落他无所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这些人的谈话中得知,这些人乘坐的能动的盒子叫车,可以飞上天的大物件叫飞机。 还有他们住的地方叫楼房,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叫做灯。他站在地方是路口,头上面是红绿灯,灯光变了色,人和才分开而行。 这里男男女女都可以穿着短衣短袖在大街上来回走动,他们是平等的,可以有说有笑的一起去吃饭唱歌,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牵手拥吻恋爱。 这样的生活同他们那个时代完全不同,女子和小哥不需要因为裸露了肌肤就要被世人唾弃,也不需要因为同男子有亲密接触就要被迫嫁给这人,或者被家人处置。 可顾轻临觉得一点都不美好,他想,这里也许是一个仙境,可这里没有他在意的人,再美好的地方都不美好,在优美的环境都让人觉得黯然的很。 后来顾轻临动了,他觉得自己总不能在这里呆着,他要找到林锦文,他觉得自己能在这里,那肯定也能找到林锦文的。 他找了很多户见过很多人,可是这些人都不是林锦文。 顾轻临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有天他无意经过一栋房子,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心一紧,人已经穿入了房内。 进了房间,顾轻临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见到了林锦文,可眼前这人又不是林锦文。 他有着这里人特有的短发,长衣长裤,可以往林锦文脸上的表情是惊恐的但眼底深处却是淡定的,眼前这个林锦文的表情和眼底都是惊恐的,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 林锦文眼底都是防备、惊恐和不安。顾轻临觉得他就像是当初刚来到这里的自己。 他想走上前告诉林锦文不要害怕,他也在这里,可是不知为何,他根本迈不开这一步。他觉得这个人就是同林锦文有着一样外表的陌生人,这个林锦文比大周的那个皇帝林锦文年轻,但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顾轻临定定的站在那里,他应该离开的,可是他就是迈不动腿。 林锦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走上前笨拙的打开自己都不熟悉的电脑,在看到电脑上的内容时,他整个人都笑了,笑道最后都哭了起来。 他说:“原来我真的死了,我真的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顾轻临听到这话飘到了他面前,然后在林锦文发愣时,他也看到了电脑上的那页内容。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顾轻临和林锦文被人陷害,林锦文被林松仁活活打死。而后皇帝随意寻找了借口,灭了林家满门,而他则溺水而亡。 顾轻临看到这些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这内容和他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 他和林锦文初开始在一起时的确不怎么美好,可是他们经历了无数风雨,最终却走在了一起,两心相许,要白头偕老呢。 怎么可能是这样呢,这怎么可能只是一本书中的故事呢。 “后面呢,他只看了这一页,后面呢,为什么要我会被父亲打死,他那么疼爱我,这不可能的。”林锦文这时开口了,他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林锦文,但他脑中有这人的记忆,有关这本书的记忆只有一页。 他需要真相,他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怎么不堪,他也要知道最真实的一切。 林锦文再次用记忆中的方法笨拙的使用着电脑,他颤抖着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用好鼠标,点开了文章的下一页。 顾轻临站在他身后看着,里面都是自己熟悉的名字,但生活轨迹却是完全的不同。 里面的故事写的是二皇子周安成功登上皇位,以及他成了皇帝之后的生涯。 周安如同当时算计别人那般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成功把大皇子周瑞和五皇子周康拉下了马。而四皇子周容的命运似乎更惨,被那宫中猛兽给直接咬掉了胳膊,后来因伤势过重死了。 周祥仍旧是最幸运的,不过他母妃却死的很惨,他本人也被周安的手段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是了。 周安登上了皇位后,后宫有无数美人,温家的庶子庶女、四周小国送来的美人小哥。 后宫的美人来回争斗着,周安身为皇帝高高在上的看着。 周安今日宠幸这个美人,明日流连那个小哥殿内,直到温家庶子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又被流掉。 作者还在文章下面写着,斗争是有的,里面的美人最终只有一个胜利者。 至于林锦文和顾轻临只不过是周安随手处置的一笔,日后可以加深顾轻临同温家的矛盾,顺便把林锦文捏在手里成为他的一颗棋子。 他没想到林松仁那么蠢,把林锦文给直接打死了。也并不是周安救下的林文眷,而是温良。顾轻临溺水身亡倒也不是真的,温家到底没有那么绝情,他被温时靖派人送到了寺庙之中。 只是温家让顾轻临假意落水时,谁都不知道他怀有身孕,那个孩子就那么消失了。至于柳家,在周安上位后,柳俊溪断了条腿,柳老将军病重,柳逸以要照顾家人为由辞官,兵符交给了帝王,西境军也给了帝王。 柳家人用他们的果断,用他们家老的老残的残,那么怅然的离开了京城。 林文眷觉得林家灭门都和周安有关,他隐姓埋名很多年,最终想要刺杀周安,却失手被擒。 最终周安并没有杀他,而是把他送到了西境,没过多久,西境出了戎羟之事,林文眷战死在了沙场。 林锦文并没有看到这本书所谓的结局,看到这里他起身红着眼把电脑给砸了。 他颓然坐在那里,眼泪默默而流。他穿到这个异世才明白,自己不过林松仁刻意养废的废人。 他活着蠢,死时更蠢。 林锦文吸着鼻子,他来到这里时,浑身中了迷药,可是他根本没有碰到顾轻临。可如果他看到的这些是真的,那他真的是太可悲了。 他心心念念觉得最好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其实是最厌恶自己的,他时时刻刻想要自己死。 想到他在书中的结局是会活活疼死在祠堂中,他浑身都疼的厉害。他曾经那么真心的相信林松仁是对他好的,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出生不过是别人随意编造的,他活在一个虚空的世界里,命运早就被人安排好了。 站在一旁的顾轻临则一直在摇头,他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的声音很凄厉,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了心。眼疼的不行,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啪往下落。 地上坐着的林锦文茫然的抬头,他感到有人在哭,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擦了擦眼睛,把眼泪擦掉,他低声哭笑着道:“反正都死了。” “轻临,轻临。”朦朦胧胧中,顾轻临听到了林锦文的声音,真正林锦文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心疼。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然后是温热的触感。 顾轻临感到浑身很沉,眼皮很重,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拉着自己往下坠。 他的心惶恐着,提的高高的,最后他猛然喊了一声林锦文的名字。 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宫殿中,宫灯在床边燃着,林锦文正穿着里衣坐在床头一脸焦急忧心的看着他。 手和他的紧紧握着,等顾轻临睁开眼,林锦文顺势把他拉起来用手拂过他的眼角,把他眼底的泪水拂去,他温声道:“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顾轻临怔怔的看着林锦文,嘴唇颤抖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时宫人在外殿禀告说,刘御医前来求见。 林锦文正准备让御医进来给顾轻临把脉,不过在他转头的一瞬间,顾轻临猛然抓着他的手难过的说道:“让他们都出去,我没事了,我不想见他们。” 林锦文感觉到顾轻临的情绪似乎要崩溃了,他顺着他的话温声道:“好,我让他们都退下。” 这个宫里,顾轻临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任何话林锦文都会表示同意。 所以在林锦文开口说话后,殿内的人瞬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林锦文抱着顾轻临,明明两人相拥抱过许多次,但这次却格外的不同。 顾轻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人显得格外的脆弱。 等顾轻临的情绪平静下来后,林锦文微微错开一点,他道:“轻临,你没事吧。” 顾轻临很想顺着他的话说自己没事,可当他看到林锦文眸中的自己惊恐不安的模样,他想到看到那些的无助,他心里难受极了,他无助的说道:“锦文,我是不是真的?这里是不是真的?” 林锦文轻轻皱了下眉,准备说什么时,顾轻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他怕自己不开口,再也没勇气说出那些话,他飞快的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很奇特的世界……” 随着顾轻临的话,林锦文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等顾轻临讲完,他的眉头又松开了,顾轻临人还是有些茫然道:“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不相信自己拥有的一切是错觉,他的人生他的林锦文他的林早早都应该是真的。 他看到的那些只是在做梦,他希望有人能狠狠把他从那个清楚的梦境中拉出来,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林锦文静静的看着他,然后他俯身,温热的触感换回了顾轻临的神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锦文。 林锦文道:“觉得这是假的吗?” 顾轻临没有吭声,林锦文又俯身而上。 许久后林锦文闷闷道:“你我都是真的,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我们会流血受伤也会感到疼。你生于这里长于这里又活在这里,你周围的人有生有死,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你有疼爱的父母,有我,有早早在身边,为什么会觉得是假的呢?” 顾轻临的心因林锦文的声音缓缓平静下来了,林锦文望着他轻声道:“既然你做了这样的梦,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锦文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现代的灯红酒绿,儿时受到的各种白眼和委屈,在他嘴里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顾轻临却听得心都揪了起来,他为了那个孤立无助的林锦文心疼着。 等讲述完自己无意中看到的那本故事中,林锦文仍旧说的很平静。 最后他望着顾轻临道:“现在想想,我仍旧感到很庆幸,在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你。” 到了这个时候,顾轻临终于明白林锦文身上的那点违和感是什么了。林锦文不是当初那个名震京城的纨绔,他不是在韬光养晦,而是他已经历经过磨难,本身就是那么成熟聪慧。 他来到这里改变了自己和顾轻临的命运,改变了大周所有皇子的命运。他靠着那短短的一页纸,靠着自己的计谋成了最终的胜利者,他成了这个时代的掌权者。 他坐在龙椅上,本来可以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因为这里的世界就是一本书,这里是虚无的,再也没有谁比林锦文更清楚这些。 林锦文甚至可以在冷漠些,随意人死伤。 可他没有,他用心的承担着自己成为帝王的责任,他为大周的百姓出谋划策,他希望他们过上安生的生活。 所以他可以轻易看淡权势,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本身就没有皇帝没有金口玉言。那个世界的人是平等的,人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生活,那里拥有很多大周人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没有人会因为一句得罪皇帝的话而受死,也没有什么牵连之罪。这样的日子是生活在大周的他们无法想象的,过惯了这种生活的人,怕是不喜欢被束缚在大周这地界的吧。 想到这些,顾轻临的心狠狠紧缩了起来,他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运气会用光。他在梦中游荡时看到的那个世界那么美好,林锦文肯定是喜欢的,如果他能回去肯定是愿意的吧。 顾轻临在想什么林锦文一眼即知,他把顾轻临拥在怀里,两人的心跳慢慢的重合在一起。顾轻临感受着林锦文的心跳,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林锦文喜欢的人是他顾轻临,他们有个儿子叫林早早,林锦文用自己最真诚的心对待他和林早早,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想着这些的顾轻临耳边传来林锦文略显冷淡的声音:“那个世界的确很美好,可是那里没有你,我的心就是空的。有你的地方才有我才有家,才会感到幸福,此心安处是吾乡。” 顾轻临浑身一震,他紧紧的把林锦文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是当然了,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会担心的。”林锦文低声笑道:“再说了我这人很小气的,你是我的。” “你也是我的。”顾轻临道。 他这一辈子就喜欢林锦文一人,所以谁都不能把他夺走,就连命运也不可以。 他相信林锦文是因为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没什么可写的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