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他以貌取人[快穿] 作者:符宝 穿越前他俩相爱相杀,穿越后蜜里调油,越来越甜甜~尤其第五个世界,作者自己都要被奶香小扎西甜晕了_(?3」∠)_ 荷尔蒙系(脸皮越来越厚)攻 X 大美人(在攻面前越来越软萌)受 攻挺强,受恢复记忆后也强,但在攻面前软萌,两人一直是携手做任务,算强强吧。 *新手世界:身材满分情话满分的拉面店老板 x 对别人冷淡对老攻软萌的美人异装癖受。小吃街的爱恨情仇,不署名的骚扰短信,突如其来的凶杀案……披着悬疑皮的谈恋爱的故事。 *第二个世界:饰演反派的攻X饰演美人的受,在摄像头下公然秀恩爱羞羞羞,24小时真人直播,西方宫廷题材音乐剧《鞋跟下的玫瑰》,时刻等待附身的游魂,多年前的疑案,非典型娱乐圈,披着灵异皮谈恋爱的故事。 *惩罚世界:坠落于荒岛的飞机、混迹在幸存者中自相残杀的宿主,考验演技、考验智商、考验武力值的世界,每个宿主都不简单……披着冒险皮谈恋爱的故事。 *第四个世界:严格信奉禁欲主义、冷面无情(记忆被封)、实力宠弟弟的哥哥 x 想方设法引诱哥哥破戒的美人弟弟(无血缘关系),夫夫携手深入邪教内部,将之摧毁。 *第五个世界预告:九十年代初的暴发户、要带金链子的那种攻(萧陟要哭了233)× 又帅又酷、在攻面前一秒钟变软萌奶香包的受(记忆封存),西藏风土人情,羌塘无人区单车探险,百年前的古格王朝,神秘的古格银眼……披着探险皮的恋爱故事。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系统 快穿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陟,陈兰猗 ┃ 配角:肖久,贺子行,Larry,Lanny,萧鉞,陈嘉,萧根旺,扎西嘉措 ┃ 其它:确认过眼神~~~ 第1章 肖久 (新手世界:拉面店老板和他的女装大佬) 萧陟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手。 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指腹有厚茧,是双干力气活的手。关于这具身体的信息也渐次涌进他的脑袋—— 原主名叫肖久,与萧陟曾用过的一个化名暗合。 肖久高中毕业后进入社会,做过保安、快递员、建筑工人,如今是个拉面馆老板,三十二岁。原主小时候差点被陌生男人性侵,造成了心理性阳痿,五年前用二十万彩礼从娘家“买”来一个漂亮老婆,两人毫无感情,顶多算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并不算是一个非常好的身份,但萧陟对原主的名字和感情生活的空白表示满意。他看完这些信息,脸色平静,对自己的穿越助手说:“有心了,多谢。” 系统的电子音不带丝毫感情,倒是与宿主的气质极为相称:“萧先生客气了,您是系统的召唤者,满足您的要求是我们的义务。请问,需要现在查看这个世界的任务吗?” “好。” 一行字出现在萧陟头脑中:“肖久此生最大的心愿——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萧陟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皱眉“啧”了一声,“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萧先生,这个任务的难度只有一星。” 一星的任务,对他而言却不简单。 萧陟沉默片刻,“知道了。” 系统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犹豫片刻,还是劝道:“萧先生,您可以找到陈先生后,和他一起完成这个任务。我刚才查看了一下,陈先生已经顺利进入这个世界,他现在就是您身边的某个人物,您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萧陟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事业线清晰深刻,生命线一开始很分明,到了掌中戛然而止,又从相邻的位置继续向下延伸,而感情线……则自始至终都凌乱地一塌糊涂,和他自己曾经的掌纹极为相似。 “其实我……没有打算再和陈兰猗发展出过界的感情。” “那您为何还要为他召唤我出来?”系统的电子音都带了惊诧。 萧陟收拢五指,将那些纷乱的掌纹都攥进拳头里。 ——“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 “明白了。”系统继续语气平白地介绍道:“与萧先生的试用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原主是成年人,拥有海量记忆。为了防止大量记忆瞬间涌入造成大脑的混乱,原主肖久的记忆将采用触发式输入。也就是说,萧先生要接触到某样人或事,与其相关的记忆才会进入您的大脑。” 萧陟了然,难怪刚醒来时觉得关于原主的信息过少,还不如上一个试用世界穿越成一个五岁孩童时得到的记忆多。 他环视四周,身处的这个房间阴暗逼仄、破旧不堪,墙皮多处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屋顶是个斜顶,极矮,用电线吊着一只布满灰尘的灯泡,看起来像是个阁楼。屋里的家具只有一张铺着旧床单的单人床、一个很旧的床头柜和一个同样破旧的衣橱。 萧陟站起身,不得不弓着腰才能保证不被屋顶碰到头,床这边的屋顶最矮,恐怕连一米七都不到。 他回忆了一下,果然又有新的记忆涌入——原主肖久的拉面馆虽小,但生意不错,收入还算可观。只是他朴素惯了,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则省。这间阁楼是面馆的楼上,他平时为了来店里方便,就睡在这里。他的“妻子”贺彩玲则睡在家里,每天早八点左右来店里。 萧陟打开衣橱门,门里有个穿衣镜。他与镜子里的“肖久”对视,浓眉朗目,高鼻薄唇,古铜色皮肤,是截然陌生的五官,还算符合预期。他沉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陌生人”也跟着隆起浓黑的眉毛,眼里是属于他自己的冷峻。 系统解释道:“世界为宿主选择身体时,都是比照着宿主本身的身体素质来随机匹配的。” 萧陟脱下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的T恤,胸肌厚实而不夸张,常年和面、拉面练出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线条鲜明流畅,六块腹肌码得整整齐齐,双腿够长,看上去健壮有力,萧陟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只是——“这样的身板会过劳死?”他回忆了一下,想起几天前,有闲言碎语传进肖久耳朵里,说有人到处讲他“阳痿”的事,还有人说贺彩玲早就受不了,跟别的男人私通。 肖久最爱面子,要不然也不会非要找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他最介意的缺陷被人爆出来,气得好几晚都没睡着觉,但是店里的生意又不能停,每天照旧是从早七点干到晚上两点。 前两天是周末,是店里客人最多的时候,忙得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昨晚凌晨两点多,肖久刚炸好第二天要用的油泼辣子,转脸就摔倒在地上,再也没醒来。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再醒来时,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换成了萧陟。 这具身体算是睡了个好觉,早晨醒过来也有男人早晨都有的反应。萧陟看着镜子里的身体,洗脱了色的黑色内裤被顶起高高的一团,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萧陟不免为原主感到遗憾。 他扒着松紧带往下一拉,露出斗志昂扬、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物件,另一只手伸过去,想试一下硬度。 系统在他脑子里大喊:“别——” ……晚了 萧陟的手刚握了一下,还没试出硬不硬,喉咙里就发出痛苦的一声闷哼,弯着身子倒在衣柜前,额头、脖子都爆出青筋。 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大骂了一声:“操!” 萧陟本身是个粗人,但是在上一个试用世界刻意收敛,已经许久没有爆过粗口,这会儿竟是被疼得破了几十年的戒。 系统忙道:“萧先生,忘了提醒您,昨晚原主剪完辣椒、炸了辣椒油之后,还没来得及洗手。” 萧陟:“……” 大约这世上没几个男人感受过这种疼痛,命根子那里好像着了火一般,还灭不掉。 萧陟急喘了几口,疼得脸红脖子粗,终于想起肖久平时的做法,弯着腰踉跄着下了楼,去厨房找出醋和热水,先飞快地把手洗好,然后小心地接着脸盆洗那个被重创的地方。 洗了几十个来回,那种要人命的火辣辣的疼痛终于退了下去,萧陟一身大汗地站起来,拿着卫生纸小心地擦着那里,就听身后一个女声厌恶地说道:“你恶不恶心?在厨房做这种事?” 萧陟动作一顿,把湿淋淋、一股醋味儿的内裤提上去,无语地转过头,贺彩玲已经飞快地走出厨房,留下一个苗条俏丽的背影。 萧陟无奈,转脸把水盆洗好,然后上楼穿衣服。虽说他不很在意这个“妻子”,但这种初次见面,也实在有些尴尬。 萧陟在楼上穿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系统,陈兰猗在这里也是男人吧?”可千万别是刚刚的贺彩玲。 “是的,而且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指标也与本身素质匹配。” 萧陟松了口气,这么说来,他只要留意身边相貌格外出众的男子就可以,确实很容易找到。 这时他看了眼镜子,里面这张面孔正笑着,喜悦直达眼底,嘴角勾着,眉毛挑着,带着深切的期待,还有点儿既熟悉又陌生的痞气。 萧陟被自己的笑脸弄得一愣,他在试用世界清心寡欲几十年,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嘴上说着不会再发展过界的感情,可一想到又能见到陈兰猗,心中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下楼时,听见贺彩玲不满的声音:“肖久,你今天怎么回事?这都八点了,菜还没买回来!我怎么做卤?十一点就有客人要过来了,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开张了?” 她这一喊,又有记忆涌进来。 有的人家将女儿当公主,有的人家把闺女当摇钱树。很不幸,贺彩玲属于后者。肖久知道自己的情况娶不上老婆,就把几年做苦工攒下的积蓄几乎全给了贺彩玲父母,然后把人从山西带到了北京。 就算结婚后才知道他阳痿又怎么样,花了二十万呢,贺彩玲的娘家是不会给她撑腰的。肖久想得很简单,没有娘家支持的外地女人,是不敢跟他离婚的。 贺彩玲却是个实在女人,一开始还想着,没有那方面的生活就没有吧,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结果肖久在心性上也非良配,因为自己那个毛病,敏感多疑,而贺彩玲又长得十分漂亮,身段玲珑有致,笑起来带个小酒窝,十分招男人的视线。搞得肖久成天疑神疑鬼,连带着对贺彩玲也不好,扇个耳光、拽下几缕头发都是常事。 幸而贺彩玲不傻,对肖久心灰意冷后,怂恿他开了这个拉面馆。她使出自小生长在面食之乡、又从小做惯家务的长处,将小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自己炒出来的肉臊也格外香,吸引了大量常客,成为店里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她把炒肉臊的配方捂得紧紧的,每次炒肉臊的时候都把肖久赶出去。这个配方成了她的护身符,自打四年前开了这个拉面馆,再没挨过一次打,同肖久说话时也能挺直了腰板。 当然,肖久也不傻,他老家是西北的,从家乡老人那里学来了做油泼辣子的秘方,也是店里的一绝,同样的,他都是在晚上收工以后炸油,也从不让贺彩玲看见。 这两口子谁也信不过谁,但又谁也离不开谁,面不合心也不合地过了好几年,倒是在生意上配合得越来越好。 每天清早肖久去菜市场抢买新鲜的菜和肉,买回来以后,贺彩玲做卤,他帮厨,等贺彩玲炒肉臊的时候,他躲出去抽几根烟,算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 等上午十一点开了门,他负责拉面、煮面,贺彩玲负责点菜、上菜、擦桌子,这一忙就会忙到凌晨一点,然后两人一起打扫完卫生,贺彩玲回一条街开外的新家,他自己则留在厨房把第二天的油泼辣子做好,然后上楼睡觉。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四年多,虽然辛苦,但两人都咬牙忍了下来,各自的钱包也渐渐鼓了起来——对,两人的钱也是分开的,每月的盈利三一分,肖久是老板、干得也多,拿三,贺彩玲拿一,虽然抗议过,但被肖久镇压了,后来也没再提过。 萧陟拿出手机看时间,动作顿了一下,老款的板儿砖诺基亚,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像素极低的字体—— 2008年9月12日 08:10 他在上一个试用世界待到了2018年初,“系统,我这算是回到过去吗?” “这里实际上是试用世界的平行世界,不过总体上差别不大,萧先生可以认为现在的2008年就是您曾经体验过的那个2008年。” 萧陟把手机塞回裤兜,启动店外那辆二手东风面包车,循着肖久的记忆往菜市场赶去。 第2章 声音低哑的美女 “三份细面,两份宽面,快点儿!”贺彩玲冲店门口的萧陟喊了一嗓子,又急匆匆地进店里去招呼客人。 九月中旬,秋老虎发起威来可是热得厉害。 以前肖久都是把案板和大锅搬到店外,露天拉面、煮面,比在狭小的厨房里凉快多了。肖久形象好,拉面的姿势又地道好看,能吸引不少食客,萧陟便也照做。 他飞快地煮好五碗面,用托盘托着五只大碗端到店里的柜台上,冲贺彩玲说了一声:“三份细面,两份宽面。” 贺彩玲正在擦一张刚走了客人的桌子,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手脚麻利地继续干活。 萧陟想起来了,以前肖久绝对不会帮贺彩玲把面端进来,都是让贺彩玲自己去外面取,然后端进厨房去添卤。 萧陟看不上这种跟女人家斤斤计较的做派,他的任务也不介意这种程度的OOC,只是一天下来,他表现得分外绅士,贺彩玲已经用这种奇怪的眼光看了他好几次。 他倒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贺彩玲是要爱上他,他心里清楚,贺彩玲对原主怨念颇深,是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改观的。 忙完晚上八、九点的高峰期,萧陟终于能歇口气,从兜里掏出根香烟点上,两腿大敞地坐在店外的塑料凳子上,对着街道方向吞云吐雾。 街对面站着一个极漂亮的年轻女人——说漂亮都浅了,应该用美艳来形容,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衣着性感,站在街边半天没动地方,被光怪陆离的店铺灯光照得带了几分梦幻的美感,在这个人烟息壤的小吃街极为招眼。 不少食客和店主都把眼睛粘在她身上,萧陟一直注意着来往的人,想看这其中有没有陈兰猗,视线顺便也扫了过去。 正巧那女人也看向这里,视线穿过萧陟喷吐出来的烟雾,与他猝不及防地对上,眼里竟跳闪过一丝慌张,飞快地撇开了头。 萧陟哑然失笑,肖久这张脸硬气归硬气,可并不凶啊。他摸了摸下巴,晚上新冒出来的胡茬硬硬的有些扎手,他十分纳闷地想着在镜中看到的相貌,应该还挺英俊的呀。 他坐在街边抽烟,没在来往的行人里看见自己想找的人,倒是翻出不少属于肖久的记忆。 “肖家拉面”坐落在一条商业街上,街口就是地铁站,是京城往这个方向的终点站,已然出了五环。每天晚上有大量从市中心坐地铁回来的白领过来买晚饭,周边又是密集的住宅区,生意很是兴隆。 这一条街几乎全是卖吃食的,被当地住户称为“小吃街”。他们“肖家拉面”往东第一个是家包子铺、第二个是家盖浇饭,往西第一个是家麻辣烫,第二个是家米线,对面从东往西依次是小火锅、羊杂汤、成都小吃和一家美发店。 整条街一共有五家美容美发店,其中只有两家是真有理发师的,剩下三家全是挂羊头卖狗肉,他家斜对面这家就是后者。 整条街几十个店铺多数都挺安生,大伙都是闷头干活、低调赚钱。只有他们这一小片的这几个店铺整日里鸡飞狗跳,说是乌烟瘴气也不为过。 这会儿客人刚少下来,隔壁麻辣烫店的刘爱国就跟他旁边米线店的徐丽萍吵起来了。徐丽萍是个口齿伶俐的女人,嗓门也高,刘爱国骂不过她,转脸看见萧陟,喊他:“肖久!你来说说!这前面的垃圾是不是该她家清理?” 米线跟拉面算是同类食物,徐丽萍跟肖久平时就有点儿同行相轻的意味,刘爱国觉得肖久肯定会站在他这边的,又喊了一声:“肖久,你快来评评理!” 萧陟看了那两人一眼,想到以后时不时还要听到这种骂架就觉得丧,叼着烟往包子铺那边挪了几步,身后传来刘爱国不满的脏话。 萧陟学肖久平时的样子蹲在路边抽烟,很快就抽完一支,马上又习惯性地点了下一支。 原主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唯爱吞云吐雾。萧陟前世爱喝酒,却因醉酒犯下过大错,所以在试用世界的时候就戒了,烟更是一口没沾过。如今占了肖久的肉身,却是由不得他了。 萧陟缓缓吐了口烟雾,顿觉浑身舒爽,终于明白那些大烟枪、大烟鬼的瘾头从哪儿来了。 “嗨,你小子在这儿躲清闲!”肩上被人重重一拍,萧陟侧头看那人一眼,是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张龙,肥头大耳,神态猥琐,还没穿上衣,丑。 萧陟只看了这一眼就扭回头去。他要找的是外貌最出众的那个人,对其他人毫无兴趣。 张龙一愣,奇怪这平时有点儿窝囊的肖久怎么敢冲他撂脸子,心里顿时不悦,又要往他肩上拍,却见肖久虽背对着他抽烟,却竟似察觉了他的动作一般,肩膀一歪就避开他的大厚手,然后扭头瞥了他一眼。 那张平素总是带着点儿讨好笑容的面孔此刻竟然冷得有些吓人,黑黝黝看不见底的眼睛隐在烟雾里,带了点儿凶狠的意味。 张龙心头一凛,讪讪地收回手,他在原地站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眼花了,肖久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别人呢? 他晃了下脑袋在肖久旁边蹲下,歪嘴一笑:“嗨,肖老弟,看见那小姐没?也不知道她要多少钱,刚有好几个人过去问的,都没谈拢。” 萧陟又看向那个女人,同时翻看了一下肖久的记忆,原来这不是她第一次过来。 这个女人留着齐耳短发,嘴唇总是涂着大红色的口红,今天穿了件半袖的黑色紧身上衣,下面一条豹纹短裙,腿上是半透明的黑丝袜,脚上蹬了双黑色浅口细高跟。 萧陟在试用世界的时候就了解过,这种打扮的女人不一定是民妓,但如果连续一个多小时站在街边不怎么动地方,并且一直打量着来往的人,那八成就是了。 “这大长腿,真他妈好看,又直又细,我最喜欢看女人穿黑丝了,一看就他妈浪。可惜就是胸不大……” 萧陟没听他聒噪,只是眯着眼打量着周边店里的老板和食客,没有一个好看的男人。 张龙见肖久不理自己,又心生不满,故意撞了他胳膊一下,一脸恶心的表情:“嗨,你说,这女人卸了妆,会不会比你家贺彩玲好看?” 萧陟眉头一动,直接把烟头在手心里攥灭,他皮糙肉厚,手心更是厚厚一层茧子,并没有多疼,却是把张龙吓了一跳,正要问他发什么神经,就见萧陟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凉锐利,让他瞬间噤了声。 萧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张龙肥大的身体被他罩进阴影里,浑身僵硬着。萧陟就那么看着他,也没说话,然后把已经熄灭的烟头按在张龙的光膀子上,转身进了屋。 张龙等他拐进屋内,才把肩膀猛地一抖,使劲儿拍打肩膀后背的烟灰。他直愣愣瞪着脚边那根被攥得弯曲变形的烟头,大热天的,愣是出了一脑门冷汗。 “这、这肖久出什么毛病了这是……” 他只觉得肖久今天有点儿不正常,联想这几天街上传出来的谣言,怕这人是被欺负狠了要变态,忙站起身回了自家包子铺,只是临进门前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个黑丝女人,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萧陟进到店里帮贺彩玲擦桌子扫地,贺彩玲看着他欲言又止,见他看过来,又柳眉一拧,转脸去算账了。 萧陟挑了下眉毛,明白她这是听见刚刚张龙说的话了,也看见自己替她出气。 贺彩玲其实是个好女人,等他找到了兰猗,就把店和积蓄都给她,跟她领个离婚证,也算是替肖久赎个错。如今,却只能先这么拖着,系统说了,兰猗是他身边的人,那也有可能会跟贺彩玲有关,他暂时不能让肖久身边的人有变动。 “行了,你歇着去吧,”贺彩玲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拖把,“出租车司机们马上要过来吃饭了。” 萧陟没跟她客气,由着她把扫把拿走。手里一空,烟瘾又起来了。萧陟不喜欢这种被别人的习惯掌控的感觉,他捻了捻手指,决定忍着,走到店外面透气。 “不行,我不是……”那个街对面那个漂亮女人被一个男人拉扯着,正低着头焦急地解释着什么,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厌恶和惊恐。 这女人个子很高,还穿了高跟鞋,跟她纠缠的男人刚到她眼睛的位置。但是身高差距完全不耽误这男人动手动脚,他一手攥着女人的手腕,一手抬起来要摸她的脸,被这女人仓惶地偏头避开,微微抬高了些音量:“我真不是,你放开!”声音同她艳丽精致的长相不同,即使提高了嗓门说话也有些低沉。 这男人不想跟她在大街上这么高调,也有些急了,拉着她手腕用力一扯,“你怎么不是卖的?哪个良家妇女会穿成你这样?你到底要多少钱?你倒是说个数!” 这女人像是穿不惯高跟鞋,底盘很不稳,被这男人一拉就摔了个跟头,趴跪在地上极为狼狈。 萧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却也见不得这般欺负人的。他脚下不由动了一步,就见那女人抬起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萧陟正对上那双掩盖在浓妆下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登时脑袋一热,下一步也跨了出去。 萧陟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拳揍在那个男人脸上,那男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已然挂了彩,刚要破口大骂,看清萧陟高大硬朗的身板和凶悍的气势,登时收起嚣张气焰,连那句“你给我等着”都不敢说,屁滚尿流地跑了。 萧陟回头看那个女人,似乎是脚崴了,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站了一下没站起来。 萧陟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在看见这个女人无助的眼神时,大脑瞬间就空白了。他低头端详着这个女人的脸,很漂亮,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嵌在白净的小脸上,好像一只名贵的猫咪,优雅而警惕。 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对着萧陟,里面满是感激,还有丝丝缕缕未消散干净的惊讶与后怕,显得楚楚动人。 萧陟心头一动,竟然划过这样的念头——要是个男人就好了,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会是兰猗。 ……只可惜。 女人的一只高跟鞋被甩了出去,萧陟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捡过来,拎着鞋跟递到女人手里,然后握着她被袖子包住的上臂扶她站起来。 麻辣烫店外支了好多座位,刘爱国正在外面招呼客人,见状冲他吹口哨,“呦!肖久助人为乐呢!哎呦说错了,这叫怜香惜玉、打抱不平!彩玲来了?你看你男人多热心肠!” 刚刚他跟徐丽萍吵架时萧陟没理他,让他心里记恨,此时便故意说得大声,引来不少食客的大笑。 这女人本是低着头,闻声猛地抬头看了刘爱国一眼,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 萧陟低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已经没了刚刚与人拉扯时的惊惶。她此时十分镇定,视线隐秘而飞快地扫视着街上所有的人。只有从萧陟这个角度才能看清她此时的眼神,可以确定她不是简单地“看”,而是目标性极强的观察,似要将所有人在这一瞬间的表情尽数纳入眼底。 她此时的处境堪称身陷狼群的羊羔,无数窥视的眼光或好奇、或不怀好意地落在她身上。但她全然不像一个被恶意环伺的猎物,倒有点儿——萧陟低头打量着她,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机敏的眼神……确实让他想到潜伏待动的豹子。 第3章 “她”“他” 刘爱国喊完那一嗓子就等着看萧陟的笑话。萧陟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抄着手倚在门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贺彩玲。 贺彩玲翘着嘴角朝他扬扬手,意思是帮人帮到底,帮完了赶紧回来干活,看样子对他见义勇为还挺欣赏。 萧陟一时有点儿想笑,这两口子,也真够有意思的。 贺彩玲对他身后的美女有几分好奇,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看。 萧陟手里握着的手臂突然绷紧,萧陟顺势松了手,转头问她:“你还能不能走?” 女人垂着头微微侧过身,躲过贺彩玲的视线,朝他点点头。 她摇晃着把另一只高跟鞋也脱了,拎在手里。个子是真高,萧陟的这个身体接近一米九,这女人脱了高跟鞋还能到他鼻子的位置。 “多谢你。”离得近了,那有些低哑的声音在精致面孔的衬托下更显得突兀。 萧陟眼皮猛地一跳! 漂亮、个高、声音有些粗的“女人”!他赶紧看向她的脖子,被一条淡色的丝巾挡住。 这么热的天,还系了丝巾。 萧陟往前一步,一下子跟这个女人贴得很近。他个子高、气势猛,这么一下子上前,把对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躲,但因为脚上不利索,晃了晃身子,被萧陟一把握住光/裸的手腕。 萧陟竟因为这亲密的接触而心头一跳,险些当场失态,喊出陈兰猗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因为太过急切,倒好像是质问。 “她”似乎是极不适应与人有肢体接触,一如刚才面对那个男人时的激烈反应,极为惊恐……不,这次萧陟看清了,不只是惊恐,还有厌恶。“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陟,竭力往后仰着身子,手腕也在他手里拼命挣扎,漂亮的大眼睛里目光闪烁,看起来分外胆小。 萧陟疑窦丛生,当即松开手,人也往后错了半步。 兰猗会唱戏,会做花旦的装扮,但没有男扮女装的爱好。兰猗性格刚强,没有这么胆小……没有这么好欺侮……萧陟脸色陡然一凝,一些不好的记忆翻涌而入。 真的没有这么胆小、没有这么好欺侮吗?经过了那么多事……他突然又有些不确定。 萧陟缓缓吐了口气,努力放柔了声音:“这个地方治安不好,你穿成这样不安全。”极力向对方释放自己的好意。 女人闻言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嘴唇极不明显地抿了一下。 萧陟心头一颤,兰猗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做这种小动作! 他十分怀疑眼前这个“她”就是陈兰猗,也大概明白了,“她”一定是因为任务不得不这样装扮。想他自己之前,在试用世界的任务是让感情破裂的父母重归于好,那时不也是拉下脸来假装一个五岁儿童,成天违背本意地撒娇卖萌么? “我送你回家。” “女人”飞快地看他一眼,复又看向地面,本就浓密纤长的睫毛涂了睫毛膏,更黑得如鸦羽一般,一旦垂下眼帘,便能把眼里的情绪彻底藏住,让萧陟看不出分毫。 “女人”摇了摇头,微微动了下脚,确实没法一个人走太远。“她”犹豫一瞬,低声道:“麻烦你送我到地铁站可以吗?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家。” “好。” 萧陟爽快应下,瞥眼“她”没有穿鞋的脚,朝店里喊了声:“彩玲!” 手里的胳膊顿时又紧张起来,让萧陟不由又看“她”一眼。 刚刚就是这样,贺彩玲一出来,“她”就紧张,生怕被贺彩玲注意到似的。看她的长相,大大的眼睛,小巧的下巴,脸颊上似乎有一处小凹陷,如果笑起来,这里大概会跟贺彩玲一样,出现个酒窝。 和贺彩玲长得有几分相像,以系统的设定,这种相像或许不是巧合。 贺彩玲从店里出来,冲他回嚷:“干嘛啊?” 萧陟往前挪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对贺彩玲说:“帮我拿双拖鞋出来,再拿条凉毛巾,她脚崴了。” 贺彩玲转身进了店里,不一会儿拿了一条湿毛巾和一双深蓝色塑料拖鞋出来,萧陟伸长胳膊接过来,没让她靠近。 贺彩玲有些意外他类似“护食”的举动,自然以为他同其他那些男人一样被身后女人的美貌迷住,但也全然不在意,哼笑了一声就进店了。 这双拖鞋是肖久的,45码。萧陟看眼那双穿着黑丝袜的脚,修长纤细、骨肉匀亭,漂亮是漂亮,但起码有41码了,是双男人的脚。幸亏贺彩玲拿的不是她自己的拖鞋,要不还真穿不下。 “她”被萧陟盯着脚看,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脚趾头,一只脚的大拇指似乎是涂了红色的指甲油,在黑丝下隐隐可见。 “她”想把拖鞋接过来,被萧陟避开。萧陟盯着那只涂了一个红指甲的脚,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陈兰猗,他情不自禁弯下腰,抬头看“她”:“扶着我。” “她”犹豫着,在萧陟强势的视线中,将手掌轻轻按在萧陟穿着旧工字背心的后背上,手指很谨慎地翘着,没有碰到他裸在外面的皮肤。 萧陟蹲下/身,又抬头对“她”说:“抬脚。” “她”微微抿了下嘴,照做。 萧陟暗吐了一口气,把深蓝色的塑料拖鞋套在那只脚上,手臂擦过穿着半透明黑丝的小腿,萧陟手臂上的热度透过丝袜传到“她”的皮肤上。两人同时为这意外的肢体接触一怔。 “多谢。”低低的声音传进萧陟耳朵里,“她”弯下腰假意去拿另一只拖鞋,其实是为了换个姿势离他远一些。却在弯下身子时,将一丝微弱的热气喷到他颈后的皮肤上,萧陟的身体陡然亢奋起来。 不会错……就是兰猗!只有陈兰猗……能让他这样无缘无故地激动起来,是那种火热滚烫的感觉,太熟悉了…… 萧陟的整条灵魂都在战栗。 兰猗!他找到陈兰猗了! 萧陟兴奋得手都有些抽筋,近乎虔诚地单膝跪地,抖着手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脚腕,穿着丝袜的脚有些滑不留手,炎炎夏夜,人的皮肤源源散发着热量,灼得萧陟手心发麻。他手掌里、食指指根最硬的那块骨头,正好顶着“女人”脚腕外侧的凸起,两人的骨头隔了薄薄的皮肤和厚厚的硬茧硬硬地磕在一起,有些酸麻。 “她”不喜欢这种肢体接触,用力地往外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萧陟已经把拖鞋给“她”套到脚上,又把凉毛巾敷在那已经微微肿起来的脚腕上。也不知是过了半分钟还是一分钟,“她”忍无可忍地从他手中抽出脚,努力克制着不耐:“毛巾都热了。” 萧陟立马抬头看他,眼里残留着复杂的情绪,“那我去换一条?”说着就要起身。 “她”忙按住他肩膀,又像被他火热带汗的皮肤烫了一下,迅速缩回手,“不用,我回家自己敷就可以。”抿了下嘴,才又说道:“谢谢你。” 兰猗很厌恶跟别人碰触。 萧陟不强求,把湿毛巾直接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再直起身时,已经将那些躁动隐藏起来,只是眼神依然炽热。 “她”躲闪着他的视线,更方便了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被盯着的人,睫毛不安地颤动着,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这些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萧陟命令自己收回眼里的热度,用很随意的语气说了句:“很少有女孩儿能长你这么高。” “她”果然眼神一闪,迟疑道:“遗传的。” 萧陟勾唇笑了笑,没再说话,扶着“她”的上臂往地铁站走去。 “她”明显后悔了,此时的萧陟不再像最开始帮忙时那么无害而疏远,此时的萧陟,充满了侵入性,还莫名令自己有些心慌无措。“她”很后悔让萧陟送自己,早知如此就应该咬牙走到街口去打车。但是萧陟此时的行为毫无逾矩之处,让“她”无从开口。 “把重心放我手上。你那只脚腕应该是软组织受伤,现在看着不严重,但是你要是让它使劲儿,就得再多瘸几天。” “她”顿了一下,低着头往他这边靠了靠,之后每次伤脚着地的时候,身体的重心都会落在萧陟热乎乎的大手上。 萧陟的大手稳稳当当,不再有越界的动作。“她”看起来放心不少,只是嘴唇还是微微抿着,依然有些紧张。 萧陟突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那么着急地试探,他应该慢慢来。只是但凡什么事牵扯上陈兰猗,就总让他失了淡然。 快到地铁站的时候,萧陟突然停下来,对“她”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然后转身跑进旁边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喷雾。 他在“她”前面直接蹲下,在崴伤的脚腕上喷了几下,然后站起来把喷雾塞进“她”手里:“你伤得不厉害,喷了药再养一晚上应该就不疼了。” “她”好像有点儿恍不过神,看向萧陟的眼神有些怔愣。趁此机会,萧陟往“她”后背伸过手去,“你这儿有只虫子。”手指一转,轻巧地把“她”脖子上的丝巾扯了下来。 “她”的表情顿时慌乱,飞快地抢过丝巾给自己重新系好。 萧陟重重地吐了口气,嘴角勾起丝笑意,他已经看见了,那枚小小的、并不十分明显的喉结。 “系统先生,多谢你们把他安排得离我这么近。”萧陟诚恳地道谢。 “不客气,满足萧先生的愿望是我们的义务。” “抱歉。”萧陟微微低下头,专注地看着陈兰猗的侧脸,轻声说。不只为刚才的孟浪,也为从前的事。 陈兰猗垂着头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萧陟咬着自己腮上的肉微微用力,盯着他的发顶心里发疼。 兰猗怎么这么内向了呢。 萧陟将陈兰猗送上地铁,转脸飞快地跑进人群,然后从后面一节车厢里卡着车门钻进去。 这个时间,从市里往外环开的地铁很挤,他们坐的反方向却很松快,还能找到空座。萧陟贴着地铁门站着,窥视着安静坐在前面车厢的陈兰猗。 他太漂亮了,穿得也性感,却配了双廉价塑料拖鞋。车里那些男人、也有些女人,都在看他,多数眼神都是不怀好意。陈兰猗恍若未见,萧陟却是心头火起,有种想把那些人都扔出车厢的戾气。 萧陟跟着他坐了两站后下车,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沿着马路走,抑制着强烈地想把他抱起来的冲动,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所幸他们只走了半条街就到了一个装着大铁门的小区。小区的物业形同虚设,萧陟跟着走进大门的时候,保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萧陟隐在楼道拐角处,看着陈兰猗乘坐的电梯上到六楼,他走到楼外,仰头看着六楼左侧那户亮了灯,然后陈兰猗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窗前,拉上窗帘。 萧陟双手插兜,站在楼下又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去。他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系统,我改变主意了。这次的任务我决定和陈兰猗一起完成。”即使兰猗换了个身体,换了个打扮,还是让他一碰触上就再也撒不开手。 什么只求他平安喜乐,原来还是在自欺欺人。 他萧陟,在这个世界,依然要让陈兰猗陪在自己身边。只不过,这个世界如此安稳美好,他要得他一个心甘情愿。 “可以告诉我陈兰猗的任务吗?” “抱歉,这是陈先生的个人隐私,只有他和他本人的系统知道。不过萧先生请放心,陈先生和您一样都是处于新手世界,任务难度都是一星。” “他的系统也像你这么友好吗?” “是的,陈先生的系统有过反馈,对宿主十分满意,因为陈先生对待任务的态度极为认真。” 只是听见这句话,萧陟都忍不住笑起来,“是,他就是那么招人喜欢,做事情也认真。” 系统不理解他突然的好心情,没有接话。 第4章 贺子行 萧陟赶回店里的时候,已经有客人在排队了,贺彩玲脸色有点儿难看,不过也没说什么。萧陟也不废话,赶紧洗手干活。 忙到半夜十二点,客人少了起来,他向贺彩玲建议:“今天早点儿收工吧,十二点以后也没什么人了。” 贺彩玲有些不愿意,“还是有一些客人的。”晚上十二点以后还会有一些跑夜车的出租车司机过来吃夜宵。 萧陟叹气,只好陪她一起熬到凌晨一点,等再打扫完卫生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贺彩玲正准备走,萧陟叫住她:“晚上不安全,我送你。” 贺彩玲柳眉一挑,像是想出言刺他一句,又不知想到什么给忍住了,“不用,就几步路。”说着转身出了店。 萧陟已经放好抹布,长腿一迈几步就追了上来,“走吧。” 贺彩玲不由又看他一眼,“你今天真是转了性了?” “以前是我不对,向你道歉。”萧陟没理会她话里淡淡的嘲讽,郑重道。 这下贺彩玲可真是吃惊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萧陟无奈,“你要非得这么想,就想着我是吃对药了,把以前的臭毛病都治好了。” 贺彩玲还是刚才那种震惊的表情,过了半晌才蹦出句:“你今天还挺爷们儿的。” “叮!恭喜萧先生获得五十积分。”萧陟愕然,旋即明白过来之前竟是自己浅薄了,原来所谓的“堂堂正正做个男人”不是单指那种事。 他不由扶额笑起来,之前在试用世界心如止水几十年,结果刚一来到这个世界,想到陈兰猗和他同处一个世界,身心就皆回到从前躁动的状态,一上来就开始生产黄色垃圾。 他问贺彩玲,“你在北京还有什么亲戚吗?后天中秋了,叫过来一块儿过节。” 贺彩玲奇怪地看他半晌才说:“有个远亲弟弟,干嘛?” 萧陟揣在兜里的手不由握紧,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叫什么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贺彩玲嗤笑,“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家的事?人家还来店里吃过两次面呢,我跟你说过,你都不上心。” 萧陟搜索记忆,无奈地发现肖久竟真对此毫无印象,陈兰猗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一开始见到他很紧张,后来就淡定许多,只怕被贺彩玲看到自己的脸。 贺彩玲接着说道:“他爷爷跟我爷爷是兄弟,我们以前住得远,没怎么走动过。就是上个月底,我这堂弟出了场车祸——”她不由顿住,因为萧陟突然看向她,眼睛里反射着路灯惨白的光,看着有点儿吓人。 萧陟收回视线,克制着情绪:“你继续。” “堂弟脑震荡住院,他爸妈都在外地,一时赶不过来,知道我也在北京,就托我去医院给他办的手续,照顾了小半天。当时看他躺医院那个样子,哎呦真是怪可怜的,就是脑震荡而已,竟然昏迷了两天才醒,把我姑和姑父都吓坏了。哦,我给他办住院手续那天去店里去晚了,你还发火来着,忘了?” 萧陟一颗心忽上忽下忽冷忽热的,闻言愣了一下,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贺彩玲有天临到中午才来店里,只来得及炒一个肉臊,肖久差点没跟她拼命。 原来兰猗比他早来半个多月。 “你堂弟叫什么名字?” “贺子行。我那个姑姑跟姑父都是文化人,起的名字也好听。” 贺子行,子行,萧陟在嘴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从心口到舌尖都是热的。 曾有个清朗的声音对他说道:“我们汉人除了‘名’,还会有‘字’。‘行之’乃是我的字,我本名陈兰猗,你可以唤我兰猗。” “兰猗?” 对方眼中含笑,朝他点点头。 “‘字’我听说过,‘行之’是师长赠予的吗?做何解?” 对方灵动的眼中闪过一抹怅然,“是我自己起的,”他视线飘向远方,“行之,行之唯艰,非知之艰……” ——“我到家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明天问问我堂弟,看他来不来。” 萧陟猛地被拽回现实,清了清艰涩的嗓子,“好。” 送完贺彩玲,再回店里做好油泼辣子,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萧陟可不敢直接去睡觉,拿热水和醋认认真真地洗好手,然后直接用水管里的凉水擦洗了把身上,才上了床。 躺下后,他浑身都酸,总算明白为什么原主肖久会猝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怎么去跟兰猗亲近? 他之前在试用世界学了不少技能,赚钱不是难事,要多腾出时间陪他的兰猗才行…… 萧陟满脑子都是陈兰猗,挂着一抹笑容沉沉睡了过去。 几条街外的某个六楼,贺子行还没睡,正趴在桌前认真地写着什么。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翻盖的摩托罗拉,收到一条短信——“你今天穿得可真骚,有十几个男的来找你。有没有看上的?想让哪个上你?” 贺子行直犯恶心,明明是这个骚扰者给他寄来的衣服逼他穿的,让他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骚扰,又故意说这种话恶心他。 他皱着眉头,在纸上写道:2008年9月13日,02:36,变态发来短信。他一直在能看见我的地方:包子铺、麻辣烫…… 他笔下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写道:拉面、包子、小火锅…… 这时第二个短信又来了,“快说,想让哪个上你?那个高个子戴眼镜的,还是那个把你推倒的?还是那个扶你的面店老板?快点回复!老子快困死了!” 贺子行直接干呕了两声,缓了缓,才又接着写道:每天都是凌晨一、两点发短信,并且发短信的时候很急,着急去睡觉。很有可能是在店里工作的人。 他有把柄在人手里,这短信不得不回,回想起那一张张脸,每一个都很恶心,只有一个 …… 他心里浮起丝疑惑,自从车祸后醒来,他变得更加厌恶与别人的肢体接触,平时若是有谁碰到他,他反应大得自己都控制不住。但是今天……竟然没有那么反感,他自己都十分诧异。 贺子行收回思绪,看向那条恶心的短信,随便说一个吧……贺子行拿两根食指慢慢打字——面店老板。 那边马上回过来,“呵呵,你可真会挑,那个面店老板是个银杆蜡枪头,阳痿!” 贺子行诧异之余又心生喜悦,然后又加了一条:对这几个店的店主十分了解,应该不是新来的。 他一边写着,一边对自己的系统说:“我觉得我的思路是正确的。” 他的系统是个柔和的女声,“相信贺先生的能力。” 贺子行继续在一些“名字”后做备注,比如在“火锅店夜里的常客——高个子、小眼睛、油头发、爱喝酒”后面写上——排除。原因:今天没出现。 他飞快地写完,盖上笔帽后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懒地抱怨了一句:“系统姐姐,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呢。” 系统安慰他说:“死而复生总是要多付出些努力的。还好马上就能找出那个人了,然后贺先生就可以好好完成任务了。” 系统收了声音,因为贺子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干活的时候,萧陟就有点儿心不在焉,满心满脑子里都是贺子行,好几次差点儿下错面条。 “肖老板,下面给我们吃啊~”说话的女人烫了一头大波浪,声音轻飘飘的,生怕别人听不出她在讲荤话,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萧陟露在工字背心外的肱二头肌上。 “哎呀你又逗肖老板玩儿,肖老板一会儿手软做不出面条了怎么办?”另一个女人留着长直发,“咯咯”笑着。 萧陟看她们一眼,属于肖久的记忆便浮出水面。这两位是斜对面那家发廊的小姐,因为肖久长得帅,贺彩玲也不管,没少过来调戏。肖久在女人面前自卑,被调戏了只是涨红了一张脸,什么都不敢说,这种模样更讨了这些小姐的喜欢。 “要吃什么面?”萧陟淡定地问道。 大波浪的女人还在笑,“当然是粗的了,越粗越好啦。” 萧陟无语,看向留着长直发的女人,这女人被他这一看竟然红了下脸,忙递过来张纸条,上面写着要点的面和忌口,“喏,一共六碗,打包。我们姐妹俩帮你揽的生意哦。” 萧陟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道了声谢后转身去揉面。 两个小姐都有点儿愣住,大波浪小声嘀咕:“你有没有感觉肖久今天挺不一样。” 黑长直深以为然,猛点了下头:“更帅了!” 大波浪“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萧陟的背影:“是更有男人味儿了。” 一个矮矮瘦瘦、四十上下的男人走过来,冲她俩喊:“买个面还要两个人来,店里都没人看着了!” 大波浪冲他撒娇:“哎呀许哥,六碗面呢,好重的好不好?而且现在太阳还没下去呢,哪有客人啊?” 许哥点了根烟,给萧陟递了一根,萧陟正抻着面,朝他摇了下头,许哥一挑眉,有些讶异他竟然忍得住烟瘾,但也没在意,转脸对大波浪说:“明天放假,今天可能会有客人早来。你们今天好好打扮,跟昨晚那个野鸡学学,看人家怎么画的妆……” “他不是野鸡。” 三人同时看向萧陟,萧陟停下手里的活,眉眼冷沉,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野鸡。” 许哥吐着烟圈,没注意到他脸色,还在朝他挤眉弄眼:“你小子,昨晚是你送她回去的对不对?我都看见了。之前还有人传你阳痿,嗬,这会儿我可不信了!” 萧陟皱了下眉,没说什么,继续干活,一大股面条在金属案板上摔得“啪啪”作响。 大波浪跟黑长直看着萧陟窃窃私语,然后笑嘻嘻地对他说:“我们可会看这个,肖老板这种鼻梁,还有这大手,肯定不是阳痿,而且活肯定还特别棒。” 萧陟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许哥在两人屁股上一人来了一下,“行了,别发骚了,你们俩先回去,我在这儿等面。”两个小姐这才不情愿地撅着嘴走了。 许哥又对萧陟说:“再给我添一份牛肉面,要宽面,多加辣。”他拿烟指指那两个小姐的背影,“这帮养不熟的小□□,出来买饭都不知道带我一份。每天就知道瞎溜达,也不会讨客人欢心——”他胳膊肘搭在萧陟的案板上,凑得更近了,压低了嗓音说:“昨天那个,怎么样?” 萧陟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许哥心里突然没底,下意识露出讨好的笑脸,“怎么跟许哥还见外了,我可不会给你乱往外传闲话。嘿我说,能不能给你许哥牵个线,问问那姑娘愿不愿来店里上班。我这儿有保底工资,每个客人三七分,她七我三。”他左右看看,把嗓音压得更低,“你可别跟别人说,别的小姐都是五五……” “啪!”一声脆响,萧陟把面条重重拍在案板上,许哥正神秘兮兮地说到兴头上,登时被吓得一个哆嗦,“唉呀妈呀,你这动静也忒大了!” “许哥躲远点儿,水开了,我得下面条。”萧陟冷着脸看他一眼,动作堪称凶狠地把手里抓着的面疙瘩从抻好的面条上拧下来。 许哥被他这架势弄得心里一突,摸不清萧陟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给他难堪,还莫名有点儿瘆得慌,感觉这肖久拧面那架势跟拧谁脑袋瓜子似的。 萧陟把面下到锅里,拿长筷子搅了搅,抬眼定定看着许哥,“他不是小姐,我昨天问过了。” 萧陟此时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黝黑的瞳仁里不含半点感情,削薄的唇边现出两道不近人情的纹路。许哥彻底被震住了,把烟往地下一丢拿鞋底捻捻,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等到七碗面,道了声谢走人。 直到收摊,贺子行都没有来。 萧陟确实不希望他再穿成那样出来,但是见不到人,又很失落。 第二天是中秋,今年是首次把这一天定为法定假日,这个“首次”显得弥足珍贵,绝大多数外省人都准备返乡与家人团圆。他们这块儿的顾客主要都是外省人,一放假就生意冷清,多数店面准备明天歇一天业,萧陟跟贺彩玲也是如此打算。 今天不用再做辣子,萧陟送完贺彩玲后没回店里,也没开那辆动静特大的二手面包,直接叼着烟溜达着去了贺子行楼下。 那扇窗户已经黑了灯,萧陟静静仰头看着,把烟盒里剩的几支烟都抽完,才又溜达回去。 明天就是中秋了,团圆的日子。 第5章 受伤的拇指 萧陟做了一晚上梦,有好的,也有坏的,梦里无一例外都有陈兰猗。尽管没睡好,生物钟就嵌在身体里,萧陟第二天依旧六点多准时醒了。 贺彩玲说今天去逛街,晚饭前再跟贺子行一起来店里。 萧陟先跟闲不住似的把厨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然后回了趟“家”,趁着贺彩玲不在家,他要上一会儿网。 两人的“家”是个一室一厅,说是家,其实连家具都还没齐全。今年初刚买的房子,首付二十万,贷了三十五万。以萧陟的记忆,这房子再过十年可以翻到两百万。 只是肖久跟贺彩玲都是不习惯背债的人,所以才那么拼命,盼着能早点儿把贷款还清,却不想其中一个早早就累死了。 萧陟进了屋直奔电脑,老旧的台式机,刚开机风扇就开始疯狂转动,发出嗡嗡的噪音。电脑的速度也超级慢,光开机就得等了两分钟。 萧陟此时却很有耐心,手指间夹着根烟,盯着屏幕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气定神闲。 开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了一下中国历史年代表,唐代以后是宋、宋以后是明、明以后是清,王朝至此完,并没有一个叫“莫丹”的异族王朝入主中原,也没有一个叫“衍”的汉人王朝。 萧陟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系统都告诉他这是试用世界的平行世界了,他还想求证什么? 萧陟盯着“朝代至此完”五个字,动作迟缓地抽完一支烟,然后在一个外汇网站注册了账户,开始研究近几年的外汇走势。 他用自己在试用世界常用的分析方法做了几个小测试,短线的正确率81%,长线的正确率87%。这样的正确率,只要控制好仓位,稳赚。更何况他还有个穿越者的优势,各个重要货币和期货的长期走势他都一清二楚。 研究完这些数据,萧陟去银行兑换了五千美金,全打到刚开的那个外汇账户上。 从银行出来后,他又去了附近的商场,给自己挑了两件衬衣,两件休闲裤,一双皮鞋,一条皮带。不是什么夸张的好牌子,但是比他身上这套夜市上淘来的、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衣服强多了。 他直接在商场换上一身新的,黑色修身衬衣,精壮的胸肌和上臂肌肉都能看出型,背阔肌坚实有力,抬起手臂时能看出流畅性感的倒三角身材。下面穿的深灰色休闲裤,黑色皮带、黑色皮鞋,都是中规中矩百搭的颜色,没有多吸睛,但是和他冷峻的气质很相符。 萧陟一出更衣室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导购小姐看他的眼神也立马从“这人挺帅的,就是太穷了”变成“我的妈呀太帅了太帅了” 。 他又去旁边理发店理发,要最简单的圆寸。理发的小哥竟然没让他办卡,也没怂恿他做个营养什么的,反而一直夸他长得好,说这种简单的发型最适合他这种五官完美的人,不需要用头发来做任何修饰。 萧陟闻言不由地一笑,肖久这样就叫五官完美,那他真是没见过兰猗的模样。 也不知道现在的兰猗卸了妆后会是什么样子?那天见面时,只觉得很漂亮、眼神很熟悉,不知卸妆后会不会和从前有更多的相似?想到这里,他眼里不禁现出些期待。 理发小哥在镜子里看见他嘴角那抹微笑和眼底的温柔,直接愣在原地。萧陟察觉到头顶的推子停止工作,看了他一眼,顿时了然,大概也是个断袖。 他不由又扬了下嘴角,还要感谢肖久的好长相。兰猗也是喜欢好相貌的人,自己顶着这张脸,会更容易跟他亲近。 之后,萧陟又去超市买了不少零食、水果,又买了鱼虾和一些肉、菜。这个时代的吃食跟他们以前已大不相同,他只知道兰猗以前喜欢吃鱼虾这类稀罕的水产品,没事的时候也爱吃点儿零嘴,咬口点心、嗑个瓜子什么的。 萧陟大包小包地拎回店里,已经临近傍晚,他系上围裙、戴好厨师帽就开始做饭。 他之前在试用世界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却硬是待了几十年才出来,就是为了修身养性,收收身上的戾气,顺便学些现代的东西,包括厨艺。曾经从未有机会、也没必要下厨的萧陟,如今颠起勺来也是像模像样。 贺彩玲带着贺子行进店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贺彩玲看见摆了一桌子的菜,“咦?”了一声,对贺子行说:“你姐夫在饭馆定菜了?看着不错啊。” 萧陟闻声立马从厨房大步走出来,一眼看见跟在贺彩玲后面的贺子行。 一指来长的利落蓬松的短发,白皙无暇的皮肤,漂亮精致的五官,胸前画着夸张图案的短袖t恤、浅色破洞牛仔裤,是个青春时尚的男孩子,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漂亮得很洋气。 贺彩玲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贺子行却已听见声响转过头,视线精准地落在萧陟的眼睛上。 视线相触的刹那,萧陟心脏那里像被重锤了一拳,整个人都过了电,又疼又痛快。他怔怔看着贺子行,直看得贺子行开始担心是不是被认出来,然后就见萧陟朝自己一笑:“来了?坐,最后一个菜马上好。”视线在贺子行的脚腕不着痕迹地落了一下,看他脚没事了,就又钻进了厨房。 外面传来贺彩玲的声音,“哎,他还会做菜?我以为他就会拉面条呢。” “姐夫的厨艺看起来很好。”贺子行现出本来的嗓音,如泉水般清冽明朗的声音传进萧陟的耳朵。 萧陟在后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眼前完全就是刚才看到的面孔。尤其那双眼睛……没了化妆品的掩盖,现出本身美丽又英气的模样,简直跟兰猗以前一模一样。 萧陟深吸一口气,把事先切好的葱姜丝、辣椒丝在蒸好的鲈鱼上码好,泼上热油,顿时香味扑鼻。兰猗口淡,他便只加了些热酱油,然后从自己的系统里调出今天刚买的调料,在清蒸鲈鱼上点了一滴,顿时鲜味更浓,颜色也更鲜亮诱人。 这是萧陟第一次用积分在系统商店买东西,连系统都惊讶了,说:“真没想到萧先生第一次消耗积分是用来买调料。” 萧陟当时笑着说:“兰猗对吃食比较挑剔。” 他摘了围裙和帽子,裹着一身的油烟味和菜香,端着清蒸鲈鱼出去了。 屋外两人已经坐到桌边,正说着话,见他出来,双双扭过头来,没了厨师帽和围裙的遮挡,他的新形象一览无余,两人脸上同时现出惊讶的神态。 贺彩玲当然也看出肖久这么一捯饬变得更帅了,而且他买东西花的都是自己钱,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她不想跟肖久说好话,扭头过去假装没看见。 萧陟看向贺子行,隐隐盼着他能说句“姐夫真帅”之类的话,结果贺子行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看向桌上丰富的饭菜,虽不是昨晚表现出的那种胆小,但也是格外寡言的样子。 察觉到萧陟坚持不懈的视线,贺子行不得已又抬起头,萧陟立即朝他露出个笑容:“看看这些菜都爱吃吗?” 贺子行礼貌地点点头,道:“姐夫辛苦了。” 萧陟笑得更灿烂,“不用客气,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贺彩玲在旁边奇怪地看着他,又没看出什么门道,暗自翻了个白眼。 开动以后,贺彩玲吃得格外欢快,平时她跟肖久就吃自家卖剩下的面和卤,早就要吃吐了,今天算是真正开了斋。 贺子行一直两手捧着小碗喝排骨汤,没动别的菜。萧陟看他这样,似曾相识的画面闪过,心口剧烈一疼,忙低下头假装吃菜。 “系统,兰猗在这个世界的身体状况会受前世伤病的影响吗?”他前世肺部受过伤,留下咳嗽的毛病,却没有带到试用世界。而贺子行此时分明是…… “理论上讲是不会的,但不排除有例外。” 贺彩玲也发现了贺子行吃得格外拘谨,他的气质太沉静了,连一向大嗓门的贺彩玲同他说话时都变得极温柔:“子行,吃菜,别老捧着汤。” 贺子行不好意思地放下碗:“彩玲姐,我车祸以后这两个大拇指就不太能使劲儿,拿筷子容易掉,不礼貌。” 萧陟“噌”一下站起来,动作太过突兀把对面两人吓了一跳。他匆匆扭过脸藏住难看的脸色,丢下一句:“我给你拿勺子。”然后一头扎进厨房。 外面传来贺彩玲的声音:“哎你呀,一家子吃饭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筷子掉了有什么要紧,换双新的不就行啦!” 萧陟躲在厨房里攥着拳头用力捶了两下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可胸中的郁气还是消散不去。 萧陟拿了把勺子出来:“子行,给你。” 贺子行有些意外地接过来,“谢谢姐夫。” 萧陟冲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贺子行拿着勺子,终于开始动别的菜。 萧陟飞快地挑出一块没刺的鱼肉,夹到贺子行的勺子上。贺子行吃饭的动作一顿,显然很不适应这种亲近,但也没显出什么,道声谢后用勺子送进嘴里。 萧陟看着他把鱼肉咽下肚,心里才终于舒畅了些,轻声道:“我用的公共筷子。” 贺子行忙又向他道谢,话音未落,勺子里又多了块被挑完刺的鱼肉,无奈,只得再往嘴里放。不过不得不说,这清蒸鱼做得真挺好吃的,他一直爱吃鱼,尝到了美味,对萧陟这种亲密的行为就没那么排斥了。 单看贺子行拿勺子的动作,乍一下察觉不出什么,反而还会被莹白修长的手指吸引住目光,觉得很好看。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的大拇指是虚虚地搭在勺柄上,确实是不太能使劲儿的样子。 贺彩玲很是意外,关心道:“去医院拍片子了吗?还能养好吗?” 贺子行平静地摇摇头,“拍片子了,但是医生说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就给开了些钙片,我一直吃着,似乎没什么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太能使上力气,感觉好像……”他在想一个形容,萧陟突然心慌,不敢听下去。 贺子行语气如常地继续说道:“好像让人挑断了手指上的筋一样。” 萧陟盯着自己面前的饭碗一动不动。 贺彩玲拿过贺子行的手仔细看着,“怎么会这样啊?作孽啊,这么漂亮的手怎么要受这种罪……这样动会疼吗?”她小心地弯着贺子行的拇指关节,注意着他的表情。 贺子行摇头,“这样不疼,只有我自己想用力的时候才疼。” 贺彩玲惋惜地“啊”了一声,“那你上班怎么办?你不是程序员吗?不得用十个手指头打字?” 贺子行眼神黯淡了几分,“我试用期没过,刚让公司辞退了……不是手指的事,是……我车祸以后记性变得很不好,学校里学的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没法工作。”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兰猗接受原主记忆时出现问题了吗?”萧陟在头脑里急问。 “萧先生不用担心。如果宿主灵魂过于虚弱,刚到一个世界的时候会发生类似失忆的状况,这是正常现象,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灵魂虚弱!这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让萧陟等了一会儿,然后翻出他前世的一个场景,只不过场景有些缥缈虚无。 “因为当时萧先生还没有与我正式签署契约,所以记录下来的画面有些模糊,请见谅。” 萧陟完全没在意系统在说什么,他死死盯着脑中的画面,看见曾经的自己趴在桌上睡着,手边是摊开的古籍。 萧陟一眼认出来,就是这本书,上面记载了将死人复生的巫术,引导他召唤出了快穿系统。然后他与系统签订契约,又枉顾陈兰猗生前“来世莫再相见”的愿望,将两人的灵魂彻底绑在了一起,把毫不知情的陈兰猗也拉进这个快穿世界。 萧陟呼吸一滞,模糊的画面中,身体已近乎透明的陈兰猗缓缓向他走去,两手轻轻搭上他双肩,满眼不舍地看着他的侧脸半晌,又慢慢退开。 “这是……”萧陟彻底怔住了,眼眶骤然一烫!这是……兰猗也对他有情吗?他简直不敢相信,都不敢往深里想。可若无情,为何死后还舍不得离开,可若有情,为何还…… 第6章 忘了 系统说:“陈先生的灵魂留恋着萧先生,迟迟不肯去投胎,在人间逗留太久,所以变得虚弱。不过这种损伤是可以修复的,萧先生不要担心,你们二人之间有魂契,他与您多亲近有助于休养魂魄。” 萧陟捏着筷子的手上青筋尽现,猛地抬头看向贺子行。他的心神停滞在画面中,陈兰猗最后看向自己的那抹深情凝望中,使他此时看向贺子行的眼神悲喜交加。 兰猗,原来你对我也有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说来世莫再相见,却又忍受着灵魂虚弱也舍不得离开,为何总这样心口不一? 贺彩玲在一旁惊讶地问贺子行:“不是脑震荡吗?怎么还会忘东西?姑姑和姑父知道了吗?你现在在找新工作吗?” 面对贺彩玲的一连串发问,贺子行却先忍不住看了萧陟一眼。这个并不相熟的姐夫此时看他的眼神太奇怪了,又要哭又要笑似的,还好像要扑过来…… 萧陟猛地搓了把脸,再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已经低头开始吃饭,简直不能掩饰得更明显。 贺子行十分纳闷,又有点儿莫名而来的难过,很想对萧陟说句什么……他皱了下眉,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转脸看向贺彩玲:“我没告诉他们,怕他们又担心。新工作也没在找,我现在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贺彩玲看着堂弟精致俊俏的脸,转头又看看萧陟,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萧陟抬头看向贺子行:“要是子行不怕累……”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咧着嘴笑,忙拢了拢嘴,又继续说道:“要是子行不怕累,来店里帮忙吧。正好我想搞一下外卖服务,要找人做网页。你是学这个的,就算忘了,也能慢慢拾回来吧?平时的时候就帮忙接接电话,记一下顾客的订餐,都不是力气活,普通话说得好就行。” 贺彩玲诧异地看着他,脸上难掩喜色。 贺子行眨巴着眼睛看着萧陟,看起来像是在考虑,但是萧陟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不情愿,他怕被认出穿女装。 萧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马上又说:“来家里的店自由,你什么时候找到新工作了跟我们说声就能走。不过你也知道我跟你姐的情况,就是这么个小店,赚的有限,给你的工资不会太高,你要是嫌弃的话就算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贺子行不好再拒绝,只得道:“怎么会嫌弃。谢谢姐夫,谢谢姐姐。” 贺彩玲笑着拍拍他肩膀:“客气什么,那明天就过来?”说的时候看向萧陟。 系统的声音又在萧陟脑子里响起:“萧先生,我刚刚帮您查了一下,鉴于曾有过的几个案例,陈先生前世的记忆应该也出现了紊乱,他现在很有可能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把自己当成了真的贺子行。” 萧陟挂在嘴边的笑容微凝,缓缓靠上椅背,看向贺子行:“好,那就明天过来,先了解一下店里的生意。” 吃完晚饭,贺子行提出要回去。萧陟舍不得,但也没有多说,贺彩玲后脚也离开了。 等到夜幕降临,萧陟做好油泼辣子后准备上楼睡觉,因为难得能在十点前上床而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转脸却看见窗外街上站着贺子行——女装的贺子行。紧身的黑色连衣裙,带点儿荷叶边的裙摆刚到大腿中间。这次连丝袜都没有,两条笔直莹白的腿就那么露在外面,许哥理发店门前的彩灯照在他身上,昏暗而暧昧,让那两条白腿格外刺激眼球。 萧陟心头噌噌蹿起火苗,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贺子行两个多小时前刚见过他,此时换了身装扮再见,脸上现出些不自然,微微侧过身去,避开他不悦的目光。 萧陟眉头皱得死死的,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又过来了?还穿成这样,不是说了这边治安不好吗?” 贺子行还是戴的那顶齐耳的假发,脚上穿了一双及至小腿的红色绑带凉鞋,鞋跟比上次的还高,穿上以后几乎能与萧陟平视。他微微撇开脸,回避着萧陟的视线没说话。 萧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缓和了语气,“又穿高跟鞋,脚腕还疼吗?” 贺子行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萧陟又问:“你是不是在等人?要不跟我说声你在等谁,这条街上的人我都熟,我看见了告诉你。” 贺子行打量着他神色,谨慎地开口:“你结婚了吧?” 萧陟一噎,摆出副大咧咧的样子:“结婚了就不能教育你了吗?要是我媳妇看见你又穿高跟鞋,肯定也要说你。” 贺子行刚要说什么,这时手机响了,他立刻摸出来看,脸色瞬间放松下来。 萧陟看不见他手机上的内容,只见他读完短信后松了口气,顿时醋意大发,声音里怒意蓬勃:“谁给你的短信?!” 贺子行被他吼得小小地哆嗦了一下,他拇指本来就不好用,手机一下子脱手,被萧陟眼疾手快地接住。 萧陟把手机递还给贺子行,两人视线相对,皆有些迷惑。 萧陟看着贺子行,突然想起他的拇指,脸上懊悔心痛瞬间交错,忙偏过头借着夜色掩饰。 贺子行倒没在意这个莫名的受惊,犹豫了一瞬,迟疑地看向萧陟:“一会儿你,能不能装作特别不高兴的样子回去?” 萧陟立即点头,“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贺子行看着他不说话。 萧陟见他三缄其口的模样,基本确认这是跟他的任务相关的了,忍不住皱了下眉毛,什么任务这么变态?不是说一星难度吗? “算了,我不问了。一会儿你在地铁口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贺子行眼里划过丝诧异,却也没说什么,脸上女性化的妆容让他显得格外乖巧。 萧陟当他默认,朝他点了下头,然后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怒气冲冲地进到店里。他透过店里模糊的窗玻璃看见贺子行又站了几分钟,然后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萧陟锁了店门,叼着烟小跑到地铁口,这会儿地铁站外没什么人,萧陟一目了然,贺子行并没有等他。 一愣之下,萧陟竟咬着烟屁股咧嘴笑起来。他的兰猗啊,虽然什么都忘了,可还是那么会骗人。 贺子行回到家里,立即趴到桌前开始写今天观察到的事。他的长期记忆在车祸后出现严重问题,但是短期记忆似乎变得更好了,今天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哪个店里有什么人,哪些是眼熟的面孔,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今天中秋假期,变态没有给他发短信让他去那条街上,他猜想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那人今天很忙,二是他今天不在那条街上。 他主动穿成这个样子去了街上,站了一会儿,果然又收到了骚扰短信,内容没什么新意,先是骂他骚/货,然后又说这条黑裙子漂亮,看来确实是看到他了。 今天中秋,开门的店很少,让他一下子划去了大半的“候选人”。 那人刚刚又发来短信——“今天为什么不穿黑丝袜?我不是说过你穿黑丝袜漂亮吗?” 贺子行慢慢拿两根食指打字:“这双鞋配黑丝袜不好看。” 那边几乎秒回:“下次要穿黑丝袜。你要听话,不然我把那些照片都寄到你家里!” 贺子行冷笑一声,回复道:“我都听你的,求你千万别这么做。”他已经摸清了这个变态的心理,要向对方示弱、显出恐惧,才不会被要求做更过分的事。 贺子行做下笔记——偷窥狂是个黑丝控,一边语气轻快地对自己的系统说:“系统姐姐,我明天就要去姐姐、姐夫的店里上班了。” 系统声音温柔:“我听到了,贺先生好像有些不愿意去?” 贺子行玩儿着手里的圆珠笔,“也不是,我就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不过姐夫说就是接接电话,我应该可以……对了,系统姐姐,你看见了吗?姐夫凶起来真可怕,吓了我一跳。” 系统问道:“贺先生讨厌他?” 贺子行玩笔的动作停住,“不讨厌……” “那为何什么不在地铁站等他呢?” 贺子行接着转起笔,“他冲我嚷嚷,把我吓了一跳……真是,我怕他干嘛?”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变态会是姐夫吗?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让我等着他,想跟我说什么呢?他和彩玲姐看起来感情很好,不应该是对我有不好的想法。” 系统声音温柔:“贺先生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宿主普遍具有较敏锐的第六感,而贺先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宿主之一。” 贺子行有些意外,“是吗?我脑子里面一团浆糊,还以为是很差的宿主呢……相信直觉吗?那……我觉得姐夫应该不是,他很奇怪,但确实不让人讨厌。”非但不讨厌,当他独自一人站在街上时,萧陟的突然出现虽然让他意外,有些担心被认出来,却也隐隐有些心安。 第7章 暗中协助 第二天一早贺子行去了店里,他跟蹲在门口择菜的萧陟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去厨房找贺彩玲。 还想跟他搭讪的萧陟落了个空,有些郁闷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贺彩玲也刚到,正要去做卤,看见贺子行过来,招呼他说:“子行吃早饭没?让你姐夫给你先弄碗面!” 贺子行刚要摆手,就听见萧陟在屋外喊:“等我洗下手!”声音有些怪,贺子行往店外一看,原来是嘴里叼着烟。他不由想到那天晚上被他凑近时那热乎乎的味道……烟不离手的大烟枪,难怪身上总有尼古丁的味道。 萧陟飞快地洗完手,热情地看向贺子行:“想吃什么卤?” 贺子行端正地站在厨房门口,很是乖巧的样子:“我吃什么都行,姐夫。” 萧陟咧嘴笑了下,经过贺子行的时候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动作极为亲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萧陟看上去一派自然,其实心里快高兴炸了,还掺杂了些许紧张。他趁着拿东西侧身的机会瞥了眼还立在原地的贺子行,对方果然愣住了,却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萧陟不由高兴万分——贺子行不喜欢跟人亲近也有不喜欢跟人亲近的好,一辈子只跟他亲近。 萧陟手脚麻利地把葱姜蒜切碎,然后把昨晚泡得肥厚的香菇切薄片,热油下了葱姜蒜炒出香味,回头问贺子行:“吃辣吗?” 贺子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锅,闻言抬头笑了一下:“吃的。”颊边果然有一枚小酒窝。 萧陟直接愣在那里。从前世算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过他笑了 。 贺子行以为他炒菜的声音大,没有听清,又走进两步,微微提高了音量:“我吃辣的,姐夫按平时的做法就行。” 萧陟的视线在他脸上轻柔流转,最后停在他澄澈明亮、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双眼,渐渐展开个笑容:“好。” 锅里传来姜末炒老的味道,萧陟忙回身关小火,加了一大勺豆瓣酱,煸香以后,从贺彩玲提前腌好的肉末里挖了一大勺放进锅里。 贺彩玲当即喊起来:“用那么多!我这边要不够了!” 萧陟一边把肉末在热油里搅散,一边挑眉看她一眼:“那是你做少了。” 贺彩玲一噎,心想着肖久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肉末很快炒变色,混上了葱姜蒜和豆瓣酱的香味,萧陟又下了香菇片,拨弄几下后加了酱油、白胡椒、料酒,然后加水没过,对贺彩玲说:“麻烦帮我看下锅,水开了再煮一两分钟就行,顺便再帮我煮点儿青菜。” 贺彩玲为他那句“麻烦”又瞪大了眼睛,这肖久,还真是转性了? “子行,过来看我拉面。” 萧陟说道,带了几分在贺子行面前显摆的心思。 贺子行“嗳”了一声,跟着萧陟出了店。案板已经在外面支起来了,面也准备好了,萧陟从面盆里揪了一大坨面出来,放案板上揉。 他手劲儿大,面团在他手下就像棉花一样变着形状。贺子行之前也见过他揉面,此时可能因为知道这面一会儿自己也有份,就感觉更加新奇。看了会儿面,视线自然而然地滑到他的手臂上,那里的肌肉随着按揉的动作一鼓一鼓的,充满流畅的力量感。 萧陟三两下把面揉成粗面棍,抬头看他:“喜欢粗的还是细的?” 屋里传来贺彩玲的声音:“我关火了啊!” 他们门窗大敞,香菇肉臊的香味儿飘了出来,贺子行小小地吞了口口水,“细的吧,谢谢姐夫。” 萧陟把他的小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暗自发笑,口味儿也没变,以前就爱吃菌类,不过现在能吃辣了,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他“啪啪”几下把面条拉好,下到旁边的开水里。 斜对面的理发店开了门,许哥打着哈欠出来,蓬头垢面地披着件皱巴巴的衬衣,懒散地倚着门框,隔街看着他们这边:“哎肖久,今天这么早就开张?把我都给吵醒了!” “自己吃的。”萧陟说完,注意到贺子行在看见许哥出来后,眼神紧了紧,站的姿势也跟刚才不一样了,微微朝许哥那边侧了下身。萧陟心里有了计较,主动招呼许哥:“一会儿一块儿过来吃啊?” 许哥立刻笑逐颜开,“哎好!我去刷个牙。” 旁边麻辣烫店的刘爱国闻声也出来了,“有没有我的份儿?” 贺子行的视线自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不明显的探究。萧陟用余光看了个一清二楚,转头对刘爱国说:“过来吧,管够。” 刘爱国也嘿嘿一笑,“我去洗脸。”说完钻进店里。 萧陟状似无意地对贺子行说:“刚这位是刘哥,他家开麻辣烫的,白天不用支摊,就在店里串串儿。晚上跟我们一样,也得干到十二点以后,他楼上也有个阁楼,跟我一样,晚上就在阁楼上睡。对面那个不知道大名,大家都喊他许哥,其实年纪不大,也就四十来岁,是个黑白颠倒的夜猫子,往常这个时候都在店里睡觉。” 他看似随意,实则将这几人的底细交代个干净。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贺子行的神色,知道他听进去了。 面煮好了,贺子行主动要去店里拿碗,被萧陟大步一跨抢在前面,“我去。” 贺子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握住了自己的拇指,心里有些低落。 萧陟飞快地盛了五碗面,趁没人看见,飞快地在唯一的那个纯白瓷碗里加了滴他在系统商店买的调料,然后一起端进屋。 贺彩玲往各个碗里加好卤,看眼对面,那两人还没来,不由抱怨一句:“叫许哥干嘛?” 贺子行一直安安静静的,这会儿突然主动问话:“他人不好?” 贺彩玲嫌弃地一撇嘴,“他那个店啊,不是正经店,人也不是正经人。” 萧陟自然地接话:“许老板好色,跟自己店里的几个小姐都不清不楚的。” 他的声音很近,贺子行猛地转头看他,萧陟就站在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他刚刚竟然没有察觉,更没觉得别扭,正要挪动脚下,被萧陟抢了先,直接越过他大步往厨房走去,很快又端了碗辣子出来。 贺彩玲破天荒地夸了萧陟一句:“子行,他这油泼辣子可是一绝!” 萧陟朝贺子行咧嘴一笑,往那个纯白瓷碗里加了勺辣子,推到他面前:“尝尝。” “哎?怎么没拿葱末过来?”贺彩玲起身要去厨房,被萧陟喊住:“炒卤的时候都加了葱了。” 贺彩玲没理他,直接进厨房端了碗生葱末出来,放到桌子中间,“你什么毛病?生葱跟熟葱能一样吗?你哪回吃面不就生葱?” 大葱被切成碎末,汁液里新鲜的味道肆无忌惮地冲到空气里,萧陟抬手把葱碗移到离贺子行最远的桌角,“吃你的吧,就你话多。” 正偷偷闭气的贺子行微微松了口气,不由感激地看了萧陟一眼,正对上萧陟含笑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好像他料到自己不喜欢生葱的味道似的。 贺彩玲尝了一口萧陟炒的香菇肉臊,惊讶地“咦”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他一眼,“你这肉卤炒得也不错啊。” 萧陟乐了,“不比你的配方差吧?” 贺彩玲不说话了,闷头吃面。 贺子行看着这二人互动,彩玲姐姐总是带着点儿蛮横,姐夫也不生气,一直笑呵呵的,不由也跟着微微一笑,心想着,姐姐和姐夫感情真好。 贺子行小心地捏着筷子,吃得极慢,因他精致的面孔和沉静的气质,如此动作竟堪称雅致。 萧陟看在眼里,一边觉得赏心悦目,一边又觉得心疼,心里盘算着,要不在店里准备个叉子,用起来是不是能顺手点儿? 许哥跟刘爱国一起进来的,刘爱国手里还拿了五个包子,一脸得意洋洋:“从张龙那里抢的,猪肉馅的,那抠儿的,还想拿素包子敷衍我。” 萧陟有心把话题往这些人身上拉,接了一句:“张龙人老实。” 刘爱国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老实?他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儿,要是干坏事不用坐牢,你看他干不干?” 从许哥他们进来,贺子行就停了筷子,偷偷地观察他们。 这两人也都看见了气质与长相都很与众不同的贺子行,许哥“诶呦”了一声,指着贺子行问贺彩玲:“是你弟弟吧?你们家人都长得好!” 他的语气里带了调戏,贺彩玲直接一个白眼没搭理他,萧陟也冷下脸来,沉着眉看他。许哥突然想起前天萧陟拧面团那架势,自动噤了声,让贺彩玲不由看了萧陟一眼。 “叮!恭喜萧先生获得五十积分。” 萧陟:“……”一星的的任务果然是容易,只要能凑齐一万分就算完成任务了。只是……萧陟突然心头一凛,该不会所有的积分都跟贺彩玲有关吧! 他刚要同系统说话,许哥跟刘爱国吃面条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维, “哧溜哧溜”唆面条的声音让萧陟十分倒胃口。 尤其那个许哥吸两口面条就要瞟贺子行一眼,一副好奇得抓心挠肝的模样,看得萧陟心头火起,把筷子一撂,“你老看我弟干嘛?” 许哥嘿笑一声,“你这弟弟吃饭可忒文静了,跟小姑娘似的。” 贺子行咽下嘴里的面条,竟然开口了:“我一米八,哪儿有这么高的小姑娘。” 许哥一噎,没想到这男孩看着老实,嘴巴这么毒。他个子矮,平时最恨别人谈及身高,脸上登时挂不住,打着哈哈说:“也是,也是。”说完继续吸溜吸溜地吃面。 贺子行把注意力转移到刘爱国身上,这麻辣烫老板像是个吃货,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面条上,他最后一个开始吃,却是第一个吃完。吃完拿手一抹嘴,对萧陟说:“我说,咱们再商量商量呗,把你这油泼辣子的秘方跟我说说,价钱嘛……我再给你加一半,总行了吧?” 萧陟还没说话,贺彩玲先开口了:“你那些底料都是化工原料,要是按我们做辣子的方法,不得赔死你。” 刘爱国讪讪一笑:“我要是能做出这种味道,不就能涨价了嘛!”又看向萧陟,“肖老弟,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 贺子行收回打量的目光,继续吃面。 萧陟余光一直瞟着他,看见他吃得虽然慢,但明显很喜欢吃,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刘爱国见他如此还以为有戏,刚要高兴地拍大腿,就听萧陟说:“不卖。” 刘爱国:“……”在心里骂了一串脏话。 吃完早饭,贺彩玲就要接着去做卤,刘爱国也得回店里串串儿去,许哥没事做,大摇大摆地去别的店串门。 刘爱国又羡又妒,指着对面还没开门的火锅店和理发店对萧陟说:“以后咱也弄这种,白天都不用干活,赚钱还多。”他指着火锅店一脸酸意,“钱老板昨天中秋节赚大发了,拼桌都拼到屋外了,你说火锅跟麻辣烫不差不多嘛,怎么我过节的时候生意就没那么火呢。” 萧陟拍拍他肩膀,“你假期还能有生意就不错了,哪像我跟张龙,一放假就没什么人来,只好关门歇业。”又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咱们先攒钱再想当老板吧,人家一个店里有五个人替他打工呢。” 贺子行果然问他:“火锅店里的员工都是长期工吗?” 萧陟朝他一笑:“多数是临时工,来来走走流动性很大,不过也有两个跟店主沾亲的长期工。” 贺子行很想问问这两个长期工是谁,但是自觉问太多会显得奇怪,便没有开口。 第8章 禁制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萧陟猛得屏住呼吸,刘爱国那边已经骂了起来:“操!田巧慧,你家的羊杂碎又放臭了吧!” 羊杂汤店的老板田巧慧是个身板健壮的中年女人,正拿着大盆往外搬羊杂,半条街都飘出臭味儿。 田巧慧扭头骂回来:“你他妈才臭了呢!这是羊膻味儿你懂不懂!” 许哥都走出半条街了,也回喊:“谁家的羊膻成这样,这他妈还能吃吗还?” 羊杂汤店里走出个年轻些的女人,身板和田巧慧一样结实,张嘴也是不饶人:“羊膻味儿总比你那店里的鸡骚味儿好闻吧!” 理发店的窗户“啪”一声被人推开,伸出一张浮肿妆花的脸,头发乱蓬蓬的,仔细看才能认出是之前妆容精致的大波浪:“田翠翠你嘴巴比你家那羊杂碎还臭!” 他们这些店早上都不开门,但是张龙的包子铺早上是有不少客人的,一边排着队,一边又新奇又嫌弃地看着热闹。 张龙不乐意了,隔着街朝他们嚷嚷:“都消停点儿行不行,我这还有顾客呢,能不能维护一下咱们小吃街的形象?” 田翠翠盯着从窗户探出头的大波浪,不依不饶:“说的可是呢!咱这儿是小吃街,都是卖的正经吃食,哪儿像有的人啊,放着好好的饭不吃去吃男人**。”(不好意思打那俩字了。。大家请自行体会_(:зゝ∠)_) 大波浪气得脸涨红,冲远处的许哥大喊:“许哥,有人欺负你家妹子,你管不管?” 许哥乐呵呵地插着兜看热闹:“你们女人骂架,我不好插手啊。” 倒是火锅店的钱老板开门走了出来,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除了有些谢顶,其他的比如长相、身材还有衣着,都比周边小店里的人讲究许多,就跟他的店一样,也是整条小吃街最上档次的一个。 钱老板一大早起来就衬衣西裤加皮鞋,看起来宛如社会精英,说起话来也慢悠悠的,显得格外有分量:“好啦,都不要吵啦,大家老街坊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大波浪哼了一声,把头缩了回去,窗户拍得“哐哐”响。 田翠翠收起刚才的泼辣,转脸就笑起来,对钱老板说:“看在钱老板的面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钱老板昨晚忙到很晚吧,都睡在店里了。” “还行。”钱老板心不在焉地回她个笑,眼睛飘向刚刚大波浪探出头的那个窗户,不过两秒后他就皱着眉收回了目光,皱着鼻子对田巧慧说:“你这个确实臭了!卖不掉就别一气儿进这么多嘛!顾客吃坏肚子还要影响咱们小吃街的声誉。”说完急匆匆回到店里,把大门紧关上。 萧陟见热闹看得差不多了,要拉着贺子行往店里躲,却见贺子行用手掩着鼻子,似是在看田巧慧,其实是在拿余光看着羊杂汤店旁边的火锅店。 一个高瘦的、头发有点儿长的男人站在他们店里,正透过玻璃往外面看,因着玻璃的反光看不清他表情,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萧陟低声说:“那个伙计在火锅店里干了好几年了,跟钱老板是亲戚,叫钱平山。”说完在贺子行背上轻推了一把,“臭死了,跟我上楼弄会儿电脑,我找了几家订餐网站,你帮我看看。” 贺子行不疑有他,跟着上了楼,走了几阶才惊讶地意识到,刚刚萧陟碰了他。要是往常别人离他这么近,他早就警觉又厌恶地躲开了,可刚刚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萧陟前一天就把家里的电脑搬到阁楼上来了,贺彩玲基本不娱乐,也用不着电脑,对此毫无异议。 阁楼狭小,没桌椅,贺子行就只能跟萧陟并排坐在他那张旧床上,拿床头柜当桌子。 萧陟给贺子行看了几个别的饭店的订餐网站,“弄成这样的就行,不用多好看。可以吗?” 贺子行看着网页点点头,“应该可以的。” 贺子行坐在右边,萧陟从他手里拿过鼠标,身子也自然地倾了过去。他这回倒真不是故意凑这么近,只是说着说着自然就挨了过去:“你看这个,我觉得这家做得最好,一进网页能看见菜单、还有照片,你看这里,订餐的选项也很显眼,点进去之后自由选择,还能填份数……” 他越说凑得越近,贺子行仔细听着,直到萧陟终于说完了,贺子行才突然反应过来,两人的胳膊竟然挨在一起了!皮肤挨在一起,因为天热都微微起了些汗,有种黏腻的亲密感。萧陟皮肤比他热,还有那淡淡的烟草味,存在感这么强的一个人他竟然都没有发觉! 这真是太奇怪了,平时高峰期的时候他连地铁都不敢坐,别人稍微一挨近了都会让他特别难受,几乎完全是生理上的抗拒,但是萧陟几次三番地…… “做得出来吗?会不会很麻烦?” 贺子行回过神来,忙说:“不麻烦,做网页我还记得。” 萧陟脸上难得地带了些犹疑,担忧地看着他:“你,之前的事忘了特别多吗?” 贺子行苦恼地点了下头,“不但忘得特别多,脑子里还特别乱,有时候……”他看眼萧陟,不知该不该说。 “怎么?”萧陟一派赤诚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恳求对方信任的意味。 贺子行心里突然踏实了,接着说道:“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萧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怎么会这么觉得?” 贺子行十分纳闷自己为什么如此信任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姐夫,但眼前这人确实让他产生了倾诉欲,他在车祸后第一次向人说出了自己的困扰:“车祸以后我就总是做奇怪的梦,梦里面,我一直是另一个人,跟我自己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姐夫,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就是……” “我懂!”萧陟显得有些激动,让贺子行愕然地住了嘴。 萧陟按捺住激荡的心情,谨慎地措辞:“我跟你一样,我也会做这样的梦!梦见自己是个古代的人,哦,我那个朝代还是现实里不存在的,叫……” 他看见贺子行那双漂亮的猫眼越睁越大,因为过于紧张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小巧的鼻翼微微张大。 萧陟迎着贺子行的视线,在对方的期许中张开了嘴——“呃……” 萧陟在脑子里焦急地问系统:“系统!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说不出来那个字!” “萧先生,这是快穿世界的禁制,不能透露有关这个世界外的信息。” 萧陟疑惑:“那为什么兰猗可以说?” 系统还未回答,就见贺子行欣喜道:“是叫……”他的表情立时疑惑起来,“咦?叫什么来着?我怎么又忘了。” 系统说道:“因为陈先生不以为这是前世,他只以为是梦。如果他真的要透露出具体信息,也会被限制的。” 萧陟无言,轻轻拉住贺子行的双手。 贺子行惊讶地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虽然不厌恶,但不免还是有些不自在,便想把手抽出来,就听萧陟又说道:“也许我们梦到的地方是同一个,或许我们……”他又被禁制影响,说不下去。 贺子行眉眼倏然展开,笑起来:“或许我们前世见过。” 萧陟手不受控地抖了一下,“……对。” 贺子行把手从他火热的掌中抽出来,“姐夫,那你做的那些梦都能记住吗?” “……记得一些,你呢?” 贺子行分外遗憾地摇摇头:“每次醒来那一瞬间好像还记得,但是转眼就全忘了。做了半个多月的梦了,就知道这些梦是连着的,别的都特别模糊。那姐夫,你都记得什么啊?你在古代是什么样的人呢?” 全忘了……萧陟心里突然有点儿难受,他扯了下嘴角:“我,好像是个将军。” 贺子行羡慕地“啊”了一声,“这么厉害。我是……姐夫,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 萧陟轻声道:“你说,我不笑。” 贺子行脸上带了几分赧然:“我好像是唱戏的,甩着长袖子咿咿呀呀的那种。” 萧陟脸上未显,心里却是一片怅惘。不是,你不是唱戏的。如果你真的只是个戏子,那该有多好。 贺子行感慨,“我之前上网查这种梦,有的说是在预测未来,有的说是前世,有的说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我觉得既然是古代,那应该就是前世。我就在想,我前世真的是唱戏的吗?怎么到了这辈子就变成了五音不全?” 萧陟有些愕然,“你五音不全?” 贺子行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我最害怕被同学们叫着去KTV,完全不敢拿话筒。” 萧陟拿视线描绘着他精致的眉眼,心想着,兰猗真把自己和贺子行弄混了。 “子行,我同你说个事情。”萧陟的声音近乎严肃,眉眼也深沉起来。 贺子行不由地跟着坐直了身子。 “子行,咱们两个这么有缘,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其实我跟你彩玲姐不适合一起过日子。” 贺子行倏然睁大了眼睛,紧紧抿住嘴唇,迅速回到之前沉默又警惕的模样,显然对这个话题极为抗拒。 萧陟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却还是坚定地说下去:“其实我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过夫妻之实。” 贺子行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微微红了脸。 萧陟暗喜,贺子行这种反应,分明是半点儿恋爱经历都没有过。 “你姐姐并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姐姐。从前她想离婚,我想不通,拖着没同意。这会儿我想通了,但是不好意思主动跟她提,你能替我跟她说吗?” 贺子行茫然地眨眨眼睛,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失落:“……怎么会这样?” 萧陟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贺子行心情复杂地看向萧陟,这个姐夫哪哪儿都好,还与他有这种奥妙的缘分,不能做一家人,实在太可惜了。 两人一起下了楼,贺子行看见贺彩玲还在厨房里忙活,眼里不由又流露出落寞。 萧陟轻声道:“我和你姐不合适,勉强在一起也不快乐。还不如让你姐赶紧再找个对的人。人的一辈子长着呢,不能凑合着过。” 贺子行抬头看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9章 噩梦 贺子行进到厨房后一看见贺彩玲忙碌的身影,心里就是一酸,他想给贺彩玲打下手,却被以“厨房油烟太大”为由给轰了出去。 简单的一句话让贺子行红了眼眶,他走到店外,沉默地立在一旁看萧陟揉面。 萧陟手上干着活,一边转脸对他说:“我打算跟你姐离婚的时候,把房子和积蓄都给她,如果她愿意,我们俩还可以继续一起开店,就当是合伙人,利润五五分。” 贺子行有些意外,半晌才说:“姐夫,你是个好人。” 萧陟脸色一垮:“呃……你别这么说。” 然后就听贺子行接着说道:“真的,我觉得姐夫特别有男人的担当。” “叮!恭喜萧先生获得五十积分。” 原来贺子行的认可也能涨分!萧陟高兴地眉毛都要翘起来,朝贺子行招手:“来,把我手机号记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体,高兴的时候也带上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痞气,看得贺子行一愣。 “啧,又愣神,手机。” 贺子行忙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摩托罗拉,刚翻开盖子就意识到不好,之前他穿女装的时候萧陟见过他手机! 贺子行猛一抬头看向萧陟,见对方脸色正常,指着他手机来了一句:“这型号挺受欢迎吧,我看好多人用着个。” 贺子行偷偷松了口气,“嗯”了一声。 萧陟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看着贺子行一手拿着机子,拿另一手的食指按键。摩托罗拉的按键要格外用力,显得他的动作笨拙。 萧陟静静看着,等他给自己响完电话才说:“给我看看你的手。” 贺子行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口袋,两手张开伸到萧陟面前。 修长白皙的一双手,看上去毫无瑕疵。萧陟满是面粉的大手轻轻攥住贺子行的一根拇指,又立马松开,那根拇指被沾了一层面粉。 “你受苦了。”萧陟盯着他那被面粉染白的手指,低声道。 贺子行拍拍手上的面粉,不在意地朝他一笑:“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萧陟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什么习惯就好,得养好才行。你上楼歇会儿吧,一会儿客人就多了,乱。” 贺子行忙道:“我是来帮忙的,得让我干点儿活啊。” 萧陟看着他,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又留下个白面印,“你是技术人员,到楼上帮我想想外卖网站的事吧。” 贺子行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地摸了下自己额头,漂亮的大眼睛显出几分呆萌,愣愣地“哦”了一声,转身欲离开。 “哎子行!”萧陟又喊住他,“你会网购吗?帮我在网上买个双人床。” 贺子行又返回来,“双人床?” “嗯,你刚也看见我那个小床了,又窄又旧,我晚上睡觉爱翻身,干脆换个双人床。” “姐夫想要什么样的?” “你看着来,挑你看着顺眼的,要舒服的,别图便宜,一定要舒服。我账号是****,登陆密码是****,支付密码在登陆密码前面加个***,记住了吗?” 贺子行一脸无奈,“姐夫,这个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萧陟一笑:“你又不是别人。快去吧,一定要挑舒服的,你看着好看的,别想着省钱。” 贺子行应下来,转身回了店里。 中午客人高峰来的时候,贺子行还是坚持帮忙打下手,他手上不稳,不敢端面,就抢着干擦桌子、扫地的活。 萧陟一直透过玻璃偷看他,那抹布被贺子行拿在手里,就显得格外脏;扫把、拖布被他拿在手里,就显得格外粗糙,看得萧陟一阵心浮气躁,客人稍微少了一点儿就催他上楼休息。 忙到晚上十点多,萧陟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让贺子行回家睡觉,贺子行刚应下,就收到一条短信,看完后嘴唇又抿了起来。 萧陟暗自咬牙,心想着等把这个变态找出来,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贺子行离开一小时左右后,“黑丝美女”又出现了,今天他穿的是镶蕾丝边的纯白一字领连衣裙,一双白色高跟鞋,配了半透明的黑丝袜,既清纯又诱惑。 白天他在这里,犹如一朵开在污水上的白莲,晚上又像一朵堕落的罂粟,无声地绽放在这充满欲望的闹市。 萧陟一边在店外“啪、啪”摔着面,一边打量着四处的人,包子店的张龙还是那副垂涎欲滴的猥琐表情,麻辣烫店的刘爱国一边瞟着那边一边跟客人嘻嘻哈哈,理发店的许哥兴冲冲过去搭话,又败兴而回,嘴里骂骂咧咧,火锅店的钱平山又在窗户那边窥视…… 萧陟把面摔得震天响,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贺子行在街上站了一个小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他穿着细高跟十分不适应,脚疼得来回换着重心,这时手机响了:累了就回去。 贺子行有些讶异,看来这变态今天心情不错啊。他慢慢地打字:“谢谢。” 把手机揣回随身挎着的女士包,离开前不自觉回身看了萧陟一眼,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贺子行忙转回头来,踩着细高跟快步离去。 晚上睡觉前,贺子行的头痛又犯了,吃过阿司匹林都不见好,勉强睡着后,梦里面又出现各种奇怪的人,这次没有管他叫“兰老板”,都叫他“衍朝余孽”。 贺子行觉得自己身上疼得厉害,低头一看才发现浑身都是伤,他猛得抬头,一个人正举着鞭子朝他抽过来,顿时尖锐的剧痛在后背极速蔓延开,他张大了嘴,却没说出话来,嗓子里是嘶哑的气声,还带出血腥味儿。 又有人扯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往他脸上吐了口吐沫,贺子行浑浑噩噩,全无招架之力,“青州一战死了我们三十万兄弟!我要替他们报仇!” 他被人扯着手腕,用冰凉的铁链子把他吊起来,脚尖离地的那一刻,手腕剧烈疼痛,让他微微挣扎起来,只是下一刻,他就顾不得手腕了,鞭子带了恨意抽打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很快他就意识恍惚,浑身无一处不疼,汗如雨下,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进到伤口里,疼得好像无数虫蚁在无情啃噬。 “行了别打了,这么一美人浑身没一块好肉了,还怎么玩?” 一只恶意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脸颊上揉了两下,“妈的,真嫩,难怪能把王子迷成那样。” 他奋力摇着头,想骂人,但嗓子里火辣辣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有嘶哑的气声。 “呵,一个哑巴还想骂人呢。”这只手又移到他身上,随意地摆弄着他的四肢,羞辱之意极为明显。又有一只手参与进来,从他上衣裂开的口子里钻进去,肆意揉捏,故意拣他有伤口的地方,疼得他眼前一黑。 可疼痛远远比不上这种羞辱,愤怒和屈辱激得他几乎要发疯,在舌头上用力咬了一下,可他太过虚弱,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了,反倒被咬出来的血呛得直咳嗽。 这时似乎听见一个人怒吼:“谁让你们动他的!”难以忍受的羞辱终于停了。贺子行努力地想抬起头看,视线里却一片模糊,只看见两只血红的眼睛。 他手腕处的铁链被松开,直接摔到地上,脚腕登时一阵剧痛,让他一直昏昏沉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贺子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脚腕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疼得比之前还厉害?还有身上那些伤口,蹭到了地上,真疼啊…… 啊,原来又是做梦。可是这梦好疼,怎么还不醒? 一只大手卡住他下巴,把他的脸拧过来,贺子行突然能看清这人的长相了,很熟悉、很亲切、很可怕…… 这人死死盯着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甚至眼珠都漫着血腥气,似乎恨不能把他活吞进肚。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极为轻柔地摸上他的脸,就着汗水把他脸上的脏污擦净。 粗糙的手指擦得他脸上有些疼,又帮他把脸上沾湿的头发理到耳后,接着,轻巧地下移,经过脖子、喉结、锁骨、前胸……贺子行微微发抖,难以承受地撇过头去,那只手停在了那里没有乱动,可正因为没有动,才显得那么不怀好意。 手又开始下移,越过身上密布的鞭伤,经过他的腹部、大腿、小腿,到了他的脚腕—— “错位了?”这人的声音很哑、很低,听起来像砂砾研磨,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一般。 “忍着。”说完,脚腕又一下剧痛,贺子行终于如愿以偿昏了过去。 再悠悠转醒时,那只手在给自己的脚腕涂药,布满伤痕、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抚摸在他的脚腕上,动作极为轻柔。贺子行突然觉得这场景眼熟,好像最近刚刚才见过。 “谢谢。”他不由开口道谢,张嘴却又没说出话,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竟是哑了。 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低笑一声:“还想骂人?”贺子行瞪大了眼,突然想起这人在之前的梦里也见过,对自己极好,忙朝他摇头,不是,不是想骂你。 鼻端飘来血腥味,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清理过,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那血的味道是……他不受控制地抬手撩开眼前这人的衣襟,坚实的胸膛上赫然一条染血的绷带。 他手上一颤,猛地缩了回来,在袖子里紧紧攥成拳。 这人眼里的赤红似乎更加浓郁,比划着胸前的伤口:“你们的齐将军箭术不精,射偏了一点儿,没能要了我的命,真是可惜。” 他抬手抚上贺子行的脸,用了几分力气,他的手太粗糙了,上面密布着细小的伤口,贺子行感觉到脸颊上一阵刺痛。 “可惜不是你射的箭,如果是你,”他突然抓起贺子行的手放在沁着血的绷带上,“如果是你,准能要了我的命。” 贺子行从手到全身都在剧烈抖动,拼命往回拽自己的手,却使不出半分力气,牙齿也在咯咯作响,如坠冰窟。 这人扬天长笑,笑声嘶哑瘆人,贺子行满面凄楚地等他笑完,不知为何竟然心如刀绞,整个人都被愧疚吞没。 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贺子行,神色癫狂又绝望,扭曲的五官写满欲/望:“陈兰猗!你又骗了我!你让我死了三十万将士,我却竟然还有点儿高兴!你总算给了我一个理由……” 贺子行拼命往后躲,却被他死死钳住手腕,那人还在质问他,嗓子里发出可怕的“赫赫”声:“陈兰猗…… 要是我死在战场上,你怎么办?你以为你还能回去?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走?” 贺子行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不是!他不是这么想的!快醒来! “贺先生?贺先生?!” 第10章 黑丝袜 “啊!”贺子行猛得坐起来,透过被汗濡湿的眼睫,怔忡地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他尝试着发出些声音,“啊,啊……”能说话,没哑,幸好。 “贺先生,你怎么了?”系统担心地问道。 贺子行有一瞬间的迷茫,刚刚梦中纷乱恐怖的一切如退潮般极速散去。 “我……”他又想不起来了,虽然是个噩梦,但醒后依然有种强烈的怅惘:“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又是别人,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甩了甩脑袋,头疼得更加厉害,只得放弃,“又忘了……” “别勉强自己,顺其自然。”系统安慰道。 “嗯。”贺子行抬手按了按胸口,想把那种从梦里带出来的伤心欲绝的感觉按回身体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萧陟也从噩梦中醒来。他鲜少做梦,唯一的噩梦都是和兰猗有关。他烦躁地撸了把头发,拿起烟盒准备去外面抽烟,却在门口顿住脚步。 他侧身藏在墙后,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亮着昏暗路灯的街道。 一个穿着短裙和高跟鞋的女人刚从钱老板的火锅店出来,看发型和身材一眼就能认出是大波浪。 大波浪从火锅店出来,路过羊杂汤店的时候停了下来,直接当街把丝袜脱了下来,团巴团巴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才继续往前走,回到她们的理发店里。 火锅店自始至终都黑着灯,没有第二个人影。 萧陟一边抽烟一边盯着外面,待抽完了三四支烟,才悄无声息地出了店。他手里拿了个鞋拔子,直奔羊杂汤店前的那个垃圾桶。 垃圾桶是公用的,从里到外都脏得很,萧陟皱着眉头麻利地掏了两下,掏出一团纺织物。 他把东西勾到地上,拿鞋拔子拨弄几下,就着路灯看出是一条被撕扯得极为破烂的黑丝袜,那上面被撕开的一个个破洞无声控诉着下手之人的残暴。 萧陟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又拿鞋拔子勾着丝袜扔回了垃圾桶,鞋拔子也直接被丢进垃圾桶里。 理发店里传出些响动,萧陟身子一侧,藏进了羊杂汤店门侧的阴影里。不一会儿,理发店里的灯开了,一男一女搂抱着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是往萧陟的方向过来,萧陟贴墙站在背光处,两人只顾着说悄悄话,没有发现他。 “真是晦气,大半夜的哭哭啼啼。”是那个男人在抱怨。 “小雅姐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碰上不好的客人了。”是黑长直的声音。 “什么叫不好的客人?” “就是……”黑长直贴在男人耳朵边小声说着,两人已经走远,交谈声消散在黑夜中。 萧陟又等了一会儿,才悄然回到“肖家拉面”里。 第二天一早,萧陟又蹲在门口择菜,看见贺子行背了个包走过来,立刻展开个爽朗的笑容,“来啦?” “姐夫……早。”贺子行还想着昨天他说的关于离婚的那些话,有些提不起精神。 萧陟轻叹了口气,露出理解的表情。那模样倒好像他是个局外人,却反过来劝慰贺子行不要难过一般。从那双深邃黝黑的眼里放出的视线格外柔和,让贺子行不由心头一颤。 “帮我跟你姐好好说说,我给你下碗面。” 贺子行看他两眼,抿着嘴点点头,转身走进店里。 萧陟一边煮着面,一边满心期待地等着贺子行给他带出好消息,翘首盼望着却等出了一脸怒气的贺彩玲。 贺彩玲还系着围裙,手里的炒菜板都没放下,就那么挥舞着从店里冲出来,柳眉倒竖、怒气腾腾,拿炒菜板指着萧陟:“肖久!你想问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的还让子行来套我话,你恶不恶心!” 萧陟:“……???” 贺子行慌慌张张地追出来,一脸无措地看着他二人。 贺彩玲看眼周围,周围店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大波浪甚至还抓了把瓜子倚在门口,一边嗑一边笑嘻嘻地往这边瞧。她已经化了妆,盖住了脸色,只能看出眼皮有些肿。 贺彩玲不想丢人现眼,生生吞了口气,瞪着萧陟:“进来说!” 萧陟无奈地跟过去,经过贺子行的时候,小声问他:“你姐怎么想的?” 贺子行眨着大眼睛,里面有些迷茫:“彩玲姐觉得,你是怀疑她……偷人。”最后两个字说的时候,脸就红了。 萧陟笑了一下,又想揉他脑袋,被贺子行飞快地避开,贺彩玲那边又在喊:“肖久!你给老娘滚进来!” “唉……”萧陟这下真的叹出声来,这个肖久,活得可真够失败的。 贺彩玲这回是真暴走了。她是个传统的女人,误会了萧陟是在怀疑她生活作风不检点,结结实实触到她的底线,对萧陟一顿哭天抢地的控诉,从刚结婚时的家暴说到现在的劳苦。 贺彩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着食指颤巍巍地指着萧陟:“肖久,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编排我?” 贺子行在旁边揽着贺彩玲的肩膀,也拿指责的眼神看着萧陟。 萧陟诚恳地向他二人道歉:“我真不是在试探你。从前是我不对,我现在想明白了,是真不想再拖着你了。房子和我攒的积蓄都给你,店你要是愿意我们就继续合作着开下去,你要是不想再跟我合作……” 贺彩玲拿双通红的眼睛瞪他半天,才抽噎着说:“真愿意把房子和继续都给我?” 萧陟立马以手指天:“真愿意!” 贺彩玲抹了把眼泪,“那行,今天关一天店,马上就去民政局。” 萧陟:“……好!”说着,两人就要动身。 贺子行一把拉住贺彩玲的手臂,“彩玲姐,等等。” 两人同时看向他,贺子行对萧陟说:“姐夫,你先去外面等会儿行吗,我有话想跟彩玲姐说。” 萧陟脑中警铃大作,“不行,这是我跟你姐两人的事情,你有话要当着我的面一起说。” 贺子行横了他一眼,直接拿手掩着在贺彩玲耳边嘀咕了几句,期间两人频频看向站在一旁干着急的萧陟。 贺子行说完后,贺彩玲朝他摇了摇头,贺子行满脸失望地看着他二人。 萧陟心头大定,“子行,你就别操心了,我们两个已经决定好了。” 贺子行看起来比这两个要离婚的正主还要失落,贺彩玲也安慰他:“子行,我知道你的意思,肖久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也算是个……好男人了。” “叮!恭喜萧先生获得五十积分。” 萧陟:“……” 眼前的贺彩玲还在说着:“但是,我一想到他以前打我……” 贺彩玲说起这种事,又忍不住抽噎了一下,看向贺子行:“你也知道我爸妈重男轻女,我小时候在家没少挨打,那会儿就想着,以后找丈夫,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不会打我。”她说着看了萧陟一眼,“都说打人会上瘾的,谁能保证他哪天不又再犯呢……” 贺子行狠狠瞪了萧陟一眼。 萧陟忙朝他作了一揖,一边心累地对自己系统说:“以后别给我找结过婚的身份了……” 系统连连道歉:“是我考虑不周了,真抱歉,萧先生,之后的世界我都会注意的。” 贺彩玲还在说着:“就算他以后真不打人了,可我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槛,与其在心里膈应一辈子,还不如趁早散伙。你姐我长这么漂亮,还怕找不着下家吗?” 贺子行无言,半晌才说:“彩玲姐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人的。” 萧陟长长地叹了口气,莫名有种被嫌弃的感觉。“系统,说真的,长得稍微差点儿没关系,千万别有打女人的黑历史了。” 系统忙道:“没问题没问题!萧先生,给您带来了不便,请见谅!” “肖久,就这么定了吧,今天关门一天,去领离婚证。我的证件你给我藏哪儿了?” 这个肖久还真是……萧陟无语地搜寻了一下记忆,脚下一转往楼上走去。 萧陟上了阁楼,在床垫下摸出了两人的证件和结婚证,听见脚步声,转身一看,是贺子行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 萧陟弓着身子走到能直立的地方,把手按在贺子行肩膀上:“你姐嫌弃我,不肯跟我一起过。那你呢?” 贺子行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什么?” “你嫌弃我吗?” 贺子行看他一瞬,微微撇开视线,“还好吧……彩玲姐都说原谅你了。” 萧陟自动忽略他后半句,笑着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两下,“还好是什么意思?我就当你还把我当一家人,好不?” 贺子行抬眼看着他,心里莫名又开心了一些,小声地“嗯”了一声。 萧陟心头熨帖了,又说道:“听你姐的意思,店还是要继续一起开下去的,夫妻做不成,做朋友还是可以的。你以后就喊我九哥吧。” 贺子行定定看他两眼,低声道:“久哥。” ——久哥,九哥。 萧陟豁然展开个笑容,“嗳!” 萧陟直接上网下载了离婚协议书,他们街上就有个打印店,三人一起过去打印出来,拿回店里填好。 填表格的时候,贺彩玲又问了萧陟一遍:“你确定房子和积蓄都给我?” 萧陟干脆停下笔,“要不我现在就去银行把钱打你账上?” 贺彩玲冲他扬了扬手,“好啊,快去吧。” 贺子行在旁边忍不住笑了一声,萧陟无奈地看他一眼,拿起存折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听见贺子行在屋里说:“彩玲姐,你还真不跟他客气。” 萧陟脚下一转,停在原地听墙角,就听贺子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姐夫没了房子没了积蓄,以后怎么生活啊?” 贺彩玲嗤笑了一声:“你还真信他能把积蓄都给我?他那么抠,肯定藏着私房钱呢。” 萧陟嘴角一勾,大步出了门。 他们是协议离婚,财产分割没有分歧,又没有孩子,当场就领到了离婚证。连给他们发证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说了一句:“没见过离婚离得这么喜气洋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走错地方了呢。” 两人都算是对这个离婚证盼望已久,但是贺彩玲看见户口本上骤然多出的“离异”二字,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痛快,回来的路上主动提议:“今天不吃面了,咱们吃顿好的吧,就当……唉,就当庆祝一下。” 萧陟指着前面的火锅店提议:“去钱老板店里?” “好啊。”贺彩玲毫无异议地进了店。 萧陟回头招呼贺子行:“子行,进来吧,他家的菌类挺丰富的。” 贺子行无言地看着他俩轻松的背影,又抬眼看了下火锅店浮夸的招牌——“欣欣火锅城”,跟着走了进去。 三人坐下后,有个服务员小妹过来给他们打招呼:“肖哥,贺姐。”姑娘笑吟吟的,嘴也甜,就是普通话不太好,后鼻音很重,“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吃了?” 萧陟拿着菜单正要说话,就见服务员小妹看向门口,笑得更加灿烂:“老板娘今天又过来啦?” 萧陟和贺子行同时转过头去——又是黑丝袜。 第11章 钱老板娘 火锅店老板娘看上去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四个字基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生来就是美人,保养得也好,穿了件长款的浅棕色带暗格的连衣裙,黑丝袜配黑高跟鞋,性感又不失端庄。连衣裙微微有些收腰,显出她身材上的唯一一个瑕疵——小腹有些松弛,像是生过孩子的样子。 这有些出乎萧陟的意料,钱老板从没跟人提起过他有小孩儿的事。萧陟在肖久的记忆里努力搜索,只找出零星的几个关于老板娘的画面。 看之前服务员小妹的反应,这个老板娘真的很少来店里。 萧陟跟贺子行同时瞥了钱老板娘一眼,又转回头来继续点菜,余光却都落在钱老板娘身上。 她一边往后厨走,一边对服务员小妹说:“你们老板今天有事,我过来帮他盯着点儿。” 她说话语速偏慢,声音也偏小,听起来像是个脾气很好的女人。 小妹吹捧了一句:“老板娘跟老板感情真好。” 钱老板娘冲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正好看见萧陟他们,过来向他们打招呼:“肖老板,彩玲,你们来啦?” 萧陟和贺彩玲也笑着同她打招呼,其实他们同她见面不多,算不上熟悉。 钱老板娘对服务员小妹说:“给肖老板这桌算八折。” 萧陟说:“不用这么客气,原价就行。” 老板娘笑了笑,“老街坊了,应该的。大家慢慢吃。”说完就转身去了后厨。 趁贺彩玲选择障碍的时候,萧陟问服务员小妹:“钱老板昨天也没来店里?早上没看见他。” 服务员小妹说:“哦,老板昨天来了,老板娘晚上过来接他,就回家睡了。” 萧陟指着菜单上的竹荪:“再来份这个。”然后状似随口一说:“你们老板跟老板娘感情真好。” 服务员小妹正在纸上记菜名,没顾上控制住嘴角的一抹嘲讽,被萧陟和贺子行看个正着。 “哎,这个太贵了!”贺彩玲翻到竹荪的价钱,嚷了一句。 萧陟无奈:“又不是你请客。” 贺子行在一旁说:“姐姐跟姐夫请我好几次,这顿我请吧。” 另两人同时说:“没你的事儿。” 贺子行:“……” 饭吃到一半,贺彩玲突然对萧陟说:“你以后要是不想在店里睡了,回……去睡也行,在客厅给你支张床,阁楼那里睡着太不舒服了。” 萧陟笑道:“这多不好。不用了,我订了新床。” “新床?” 正巧这时萧陟手机响了,萧陟接起来说了两句挂断,眉毛上都挂了喜气,“床一会儿就到。”转脸看向贺子行,“一会儿帮我去安装?” 贺子行点头,“好的,姐……久哥。” 贺彩玲在一旁“嘿”了一声,“你喊他这么亲呢,直接叫他肖久得了。” 贺子行笑着抿了下嘴角,颊边现出酒窝,“还是叫久哥比较礼貌。” 吃完饭后,贺彩玲主动提出回家给萧陟收拾衣物,萧陟便带着贺子行去等床。 贺子行给萧陟订的是一张布艺床,家具城过来两个工人帮他们安装,不用他们自己干活。 萧陟看眼订单,有些诧异:“一米四宽?” 贺子行忙问:“不合适吗?我是看房间不大,就订的最小尺寸的双人床。一米四的话,姐夫……久哥一人睡应该也够了吧?” 萧陟无奈点头:“够了够了。” 安装床的工人直接帮忙把萧陟的旧床清理出去,然后很快就把新床装好了,贺子行看着有点儿傻眼,问工人们:“不带床垫吗?” 工人说不带的。 贺子行去自己背包里拿出自己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开机一边问萧陟:“久哥,无线网密码是多少啊?” 萧陟“呃”了一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拼音。” 贺子行一边输入一边说:“这密码真逗。” 萧陟笑了一声,忍不住又在他发顶揉了一把,贺子行不满地回头看他,萧陟忙抬起两手:“好了好了,不摸了。” 旁边一个工人问了句:“你们俩是兄弟吗?” 萧陟心情甚好地揽住贺子行肩膀,问那个工人:“你看着呢?” 贺子行正在打字,被他干扰地耸了下肩膀,头也没抬地抱怨了句:“我都没法打字了。” 萧陟笑着松开他。 那工人有些踟蹰地看着他们俩:“感情这么好,应该是哥俩吧,就是长得不太像。” 贺子行登上了家具城的网站,指着这张床的网页给工人看:“你看,这个图上是带床垫的。” 工人指着图片中颜色非常淡的几个小字:“不带床垫。” “……”贺子行抱歉地看向萧陟,“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萧陟把他电脑盖一合,“这有什么的,一会儿陪我去买两个床垫不就得了。” 贺子行乖乖点头:“好。” 萧陟开着他那辆二手面包车带着贺子行去买床垫,这条街行人多,萧陟开得很慢,经过火锅店的时候,扭头看了里面一眼,没什么客人,那个老板娘正坐在一张桌前玩儿手机。 “久哥,你跟这家火锅店的老板熟吗?” 萧陟侧头看了贺子行一眼,“不太熟。他家是这条街上档次最高的店了,我们拉面只是便宜的小吃。钱老板平时看着客气,其实是有点儿瞧不起我们这些小店老板的。” “别这么说,我觉得久哥跟彩玲姐做的面挺好吃的,一点儿不比他家的火锅差。” 萧陟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子行,跟久哥说实话,有因为我跟你姐的事埋怨我吗?” 贺子行抿了下嘴,声音低了下去,“有一点儿吧。你以前……”他也不好往下说。 萧陟叹了口气,在他手背上拍拍:“以前的肖久就是个傻子。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们姐弟两个好的。” 贺子行觉得他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听了又忍不住有些高兴,弯着嘴角点点头。 两人去了近处的一个家具城,床垫们看上去都一样,再看看参数更是一头雾水。 导购小姐十分热情:“两位先生要不要躺下试试?试一试才有感觉。” 萧陟看中一款偏硬的床垫,躺下来,然后招手让贺子行也躺下试试。 贺子行看着他躺在床上,踌躇地冲他摇了摇头,“我就不试了吧。” 萧陟一个仰起坐起来,仰头问他:“怎么了?帮我感受一下,这个是不是最硬的?” 贺子行勉为其难地坐下,十分拘谨地躺到床上一动不动。 萧陟跟他并排躺下,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极快,偏头看着贺子行的侧脸:“怎么身上绷得这么紧,这哪儿试得出来?”他这么说着贺子行,其实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全身的肌肉都紧张着。 贺子行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来看着萧陟:“感觉有点儿奇怪。” 两人这样对视着,离得这样近,脸上的皮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贺子行看着萧陟幽深的双眼,漂亮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迷茫。 萧陟猛吸了一口气,“腾”地坐起来,对导购小姐说:“我再看看别的。” 导购小姐一愣,“哦,好的,您请。”转过身偷偷拿手按了下发热的脸,这两个帅哥真是…… 萧陟没有再试,只是让导购小姐帮忙推荐了一款最硬的。贺子行随口说了一句,说自己喜欢睡硬床垫。 交钱的时候萧陟还忍不住想,他们“古代人”的一些习惯恐怕是不会变了。 装着床垫回到小吃街,贺子行帮他一起把床垫搬上楼装好,萧陟又从橱柜里拿出干净床单铺上,一脸的心满意足。 他坐在床上颠了颠,“应该挺结实的吧。” “应该挺结实,里面是铁架子。” 萧陟咧嘴一笑,“那就好。”又问贺子行:“晚上想吃什么?” 贺子行有些意外,说:“不麻烦姐夫了,刚刚彩玲姐给我发短信说她自己在家吃,我自己也回家随便弄点儿就行了,” 萧陟“啧”了一声,“不许跟我见外。” “那,要不我们吃包子吧。” 萧陟本想着再给他露两手的,但也不好表现地太过,只得说:“包子就包子吧。张龙人长得寒碜了点儿,不过做吃食还是挺干净的。” 贺子行轻而易举就被他逗笑了,颊边又现出个小酒窝。 萧陟看着他的笑颜,心头极为熨帖,“子行,你真爱笑。” 贺子行一愣,眼里笑意未退,“没有吧,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挺好的,多笑笑挺好的。”萧陟说得真情实意。 两人一起下楼买包子,现在刚下午五点多,包子摊前只有两个女顾客在等包子出锅。 其中一个说道:“我们旁边小区发生入室抢劫了你知道吗?差点儿出人命。” 另一个惊呼一声:“什么时候?” “就是昨天晚上,户主是个单身汉,被小偷吵醒了,两人打起来,结果小偷手里拿着刀,把户主给捅伤了,听说捅到肾了,差点儿没命。” 另一个被吓得不轻,“这小偷也太大胆了吧,户主是男人也敢进去。” 另一个说:“咱们这块儿哪有女孩儿敢一个人住的,这种单身男人住一套小公寓的算是最好得手的了。” 萧陟跟贺子行两人在后面静静听着,直到听到“新丰小区”四个字的时候,萧陟才瞟了贺子行一眼,见对方眼里闪着些许不安。贺子行就是住这个小区。 新包子出锅了,张龙挥着短粗的胳膊给前面两个顾客打好包,又来招呼萧陟。 他之前被萧陟拿烟头吓唬过,之后再见萧陟就老实了许多,再不敢乱说话,只安安生生打了招呼,然后问他们要什么馅的。 萧陟让贺子行去选,自己去旁边抽烟,一抬头看见钱老板娘身姿绰约地从对面的火锅店里出来,身后跟出还穿着厨师服的钱平山:“欣欣姐,我送你吧。” 现在街上没什么人,只隔了一条马路,萧陟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钱平山的后鼻音也比较重,“欣欣”几乎成了“xingxing”。 钱老板娘转过身淡笑道:“不用了,我打车。你快回店里吧,一会儿就要忙了。”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钱平山目送她走远,才转身往店里走,余光似乎看见萧陟在看他,便也看了过来,视线却只在萧陟脸上一扫,然后落在正在买包子的贺子行的身上。 钱平山身材高瘦,发帘偏长,看人的时候习惯从下往上看,脸色也偏黄,整个人的气质都很阴郁。他的目光在贺子行脸上停顿了得有四五秒,才转身进到火锅店里。 萧陟眉头死死一皱,把烟一掐,看了贺子行一眼,对方也察觉到了钱平山刚刚那个并不能称为友好的视线,下意识看向萧陟。 萧陟走过来,“刚才那个人叫钱平山,是钱老板的亲戚,在火锅店厨房干了好几年了。” “好像不是钱老板的亲戚,是老板娘的亲戚。”旁边的张龙插嘴道。 萧陟跟贺子行同时看向张龙,张龙对上他两人的目光,莫名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就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钱老板跟钱老板娘是老乡,店里的员工基本都是从他们老家找来的,不是跟这个沾亲就是跟那个带故,咱们这边开店的不好多都这么干嘛,还是老家的人知根知底。刚刚那个钱平山我记得是钱老板一个远方的小舅子,他刚不还管钱老板娘叫姐来着嘛。” 萧陟朝他点点头,转脸看见正在往钱包里装零钱的贺子行,“哎?你付过钱了?” 贺子行朝他展颜一笑:“久哥,你也不许跟我见外啊。” 第12章 小贼 两人回到肖家拉面,萧陟拿出两个盘子准备装包子。这时有熟客过来敲门,问萧陟:“老板,今天怎么没营业啊?” 萧陟过去开门,跟对方寒暄了几句,等回来以后,发现自己座位前的盘子里摆的都是纯肉包,不由一愣,含着某种期待地问贺子行:“怎么把肉的都给我了?” 贺子行正在往小碗里倒醋,闻言十分自然地说了句:“你不是不爱吃菜吗?”他手上动作突然一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萧陟:“是吧?久哥是不是跟我说过?还是我记错了?” 萧陟定定看着他,眼里浮起微湿的笑意,“是,是,没记错。”说完拿起个小包子一口咬下多半个。 两人吃完饭,贺子行问萧陟:“久哥,你一会儿有时间吗?网站我做出雏形了,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萧陟有些惊讶,“这么快?不是说好多知识都不记得了吗?” 贺子行眉眼间俱是轻松,“我感觉我的记性在恢复了,这几天记起来好多东西。” 萧陟“哦”了一声,突兀地问了句:“那还做梦吗?” 贺子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那个古代的梦,点点头道:“做的,每晚都做。” “那……醒了还是不记得?” 贺子行遗憾地歪了下头,“不记得。感觉梦里发生了好多事,醒来就全忘了,感觉好可惜。” 萧陟看着贺子行,缓缓道:“我做的那些梦,有时候会梦到不好的事,醒来就觉得……忘了也挺好。” “这样啊……我好像也经常梦到不好的事,虽然不记得,但是醒来的一瞬间总是觉得,嗯……心里挺难受的。”贺子行迎着萧陟黝黑沉寂的眼睛,“可是肯定还有愉快的情节吧,如果真是前世什么的,忘了总归是很可惜。” 萧陟短促地笑了一下,“是有些可惜,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了,忘了就忘了吧。用心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过好就行。” 贺子行又笑了,“久哥这话真逗,好像已经认定梦里那些就是前世了。” 萧陟跟着他微笑起来,“我是真信,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贺子行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我也是真信的。这种想法也就跟你说一说,跟别人我都不好意思讲,太飘忽太不切实际了。其实我以前挺唯物的,觉得人就是由物质组成的,感情啊、情绪啊,就是神经元之间各种电极反应而已,就连最玄妙的爱情,不也是因为荷尔蒙吗?哪有什么灵魂,更别说什么今生前世了。” “也不一定。” “嗯?”贺子行突然意识到说这些东西,对萧陟而言是不是有点儿太深奥了,他记得彩玲姐说过,肖久高中没学完就出来打工了。 没想到萧陟接着说道:“现在科学家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激素,看似跟爱情相关的一切行为都能用激素来解释了,但是我不信。” 贺子行认真听着,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萧陟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字字清晰地说道:“激素不就是跟肉体相关的东西嘛。那如果我和我的爱人都换了个身体呢?我相信我依然会爱他,我也相信他……也依然会爱我。” 贺子行眼睛缓缓张大,漂亮的眼睛里显出被感动的震撼,半晌才说道:“久哥,原来你这么浪漫……彩玲姐怎么就不喜欢你呢?” “我跟你姐这篇就掀过吧,以后咱不提了,好不好?” 贺子行轻叹了口气,“好吧。”然后他又想到什么,把自己逗笑了,“但是如果你的爱人换了个男人的身体呢?你也能接受吗?” “呃……能!好了,咱不聊了,干活。” 两人守着贺子行的笔记本电脑弄网站,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多,萧陟说:“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贺子行刚要推辞,被萧陟打断:“别跟我瞎客气。人家别人坐十站地花两块钱还行,你这两站地也花两块,还不如省下来给我买瓶绿茶。” 贺子行又被他逗笑了,“好,听久哥的。” 两人坐进萧陟的面包车,这次由贺子行带路,萧陟光明正大地开到了他楼下,“久哥要不要上去坐坐?” 萧陟有些意外,他以为贺子行不会轻易让人到他家里去,毕竟他经常要变装,家里可能会有些痕迹。然而贺子行脸上一派坦荡,没有半分不情愿,看来并不是随便说出口的客气话。 萧陟冲贺子行咧嘴一笑:“走。” 贺子行住的“新丰小区”其实年头并不很长,但是楼房质量不好,小区物业维护得也不好,从外面看,墙皮又脏又旧,进到里面也是如此,地面的瓷砖已经有开裂或者缺角的了,角落里还堆着灰。 萧陟跟着贺子行来到电梯前,他眼尖地发现电梯按钮上蒙了层污垢,贺子行刚要按上行键,被萧陟一个大步抢了先。 贺子行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萧陟。 萧陟嫌弃地瞥眼那个按钮,“脏。” 贺子行一下子红了脸,“这、这个小区的房租便宜。我不喜欢跟人合住,自己租一套公寓,只有这里能负担起。” 萧陟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手干净,不想让你摸那个东西。” 贺子行不由地看他一眼,带了些许诧异和感动。他脸还红着,这样偏着头微微仰视着萧陟,猫一样晶莹的眼睛映着头顶的灯光,竟看得萧陟心跳骤然加速,视线难以自控地停在贺子行的脸上。 迎着这样的目光,贺子行突然莫名心慌。他掩饰地忙抬头去看电梯的数字,没话找话地说:“怎么这么慢。” 幸而这时电梯门就打开了,两人都跟得了特赦似的低头钻进去。 上到六楼,出电梯左转,楼道里灯光很暗,墙壁和地板跟大堂的一样破旧。 萧陟注意了一下,这一层三个住户用的都是一样的防盗门,看起来不甚结实的样子。 贺子行请萧陟进了屋,萧陟眼前顿时一亮,屋里跟外面好像两个世界,又整洁又舒适的样子,不由夸赞道:“真整齐,不像单身男生住的房子。”他又扫视了眼各个角落,没有一丝和女装沾边的东西, 贺子行听见他刚才的话,有些奇怪地问他:“久哥怎么知道我单身?彩玲姐告诉你的?” 萧陟勾唇一笑,看向贺子行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得意。 他这样笑的时候,一边嘴角翘得比另一边更高一些,显得有些痞,看得贺子行又是一怔,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潦草地指向洗手间的方向:“久哥,你去洗洗手吧,我给你倒杯水。”说着一头钻进厨房,留萧陟站在原地,嘴角翘得更高。 萧陟去了洗手间,这里也很整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几个抽屉看了看,里面的洗漱用品和护肤用品确实比一般男孩儿要多些,但也在正常范围内,并且没有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萧陟很满意,子行这么谨慎,完成任务应该不是难事,何况他已经有了不少线索。 从洗手间出来喝过水,萧陟便没有理由再留下了,只得告辞。 他回到店里做完油泼辣子,比平时早了两个小时趟到床上,却是辗转难眠。他满脑子都是今天贺子行的笑脸,和那两个小小的慌乱,扰得他身上焦躁难安。 “系统,”他实在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与焦躁,竟然跟系统聊起了天,“你说,是我自作多情吗?我觉得兰猗真的喜欢我……很喜欢我,也许不比我喜欢他要少……”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地一酸,“上辈子我们命不好,还好还有这辈子。系统,谢谢你。” 系统一如既往地恭敬有礼:“萧先生客气了。” 萧陟在床上烙了两个小时的饼,还是一丝困意也无,干脆爬起来去外面抽烟。 此时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米线店那边传来声响,徐丽萍从里店里走出来锁门。她看见萧陟站在店前抽烟,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打招呼。 这两个做面条和米线的,平日里很少说话,徐丽萍有些不自然地喊了萧陟一声,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萧陟往前一步,摆出诚恳的微笑。 徐丽萍瞟眼已经黑了灯的麻辣烫店,微微朝阁楼方向偏了下头,含糊道:“你小心他点儿。” “怎么?”萧陟夹着烟,又往前迈了一步。 徐丽萍却不肯再说,冲他摇摇头快步走开了。 萧陟低头吸了口烟,并没有抬头看刘爱国睡觉的阁楼,而是往街外走去。他又去了贺子行的小区。 他失眠的另一个原因是放心不下贺子行的安全。他们那个小区治安真是太差了。虽说兰猗身手很好,但他毕竟是失忆了,又换了身体,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刚毕业的男生,万一遇到歹徒…… 萧陟突然眼睛一眯,咬着烟悄然快步往前走去。 前面背着大旅行包的瘦小男子马上发现身后有人,头也没回就开始发足狂奔,萧陟立马长腿一迈,加速追了上去。 身高和腿长的劣势摆在那里,瘦小男子饶是特地练过长跑,也很快被萧陟追上。 萧陟一把按住他后脖颈,一用力就把人摁到了地上,低喝道:“你们就盯上这小区了是不是?昨天刚闹出大新闻,今天还敢来?” 小偷在他手底下忙不迭地小声求饶:“大哥饶命,好汉饶命,我以后不敢了。” “叮!恭喜萧先生获得五十积分。” 萧陟手上加了点儿力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说,你们怎么就瞄上这个小区了?” 他说话声音刻意压低了,两人又身处绿化带旁,这会儿小偷趴着,萧陟蹲着,很是隐蔽。 小偷也明白过来,萧陟没想给他直接扭公安局去,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悄无声息地站着,保不齐是前辈呢,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小区的防盗门是统一装的,都是一个牌子,拿□□特别好开。” 萧陟眉头一皱:“□□?” 小偷别扭地转过头来看他,“你不是同行?” 萧陟在他后脑勺用力抽了一下,“放屁!” 小偷疼得呲牙咧嘴,不敢说话了。 萧陟看这小偷分明还是个未成年,“你小小年纪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来当小偷?” 小偷摆出可怜的模样:“我爸死得早,我妈生了重病……” 萧陟不耐烦地低喝:“闭嘴!” 小偷立马静音。 “把你的外能钥匙给我看看。”说着,萧陟放开他一条胳膊。 小偷忙从兜里拿出串钥匙,找出其中一个给萧陟看:“大哥,就是这个。” 萧陟拿来看了两眼,钥匙齿似乎是等距等高的,其他看起来跟普通钥匙没什么两样。 这就是□□? “用这个钥匙需要什么技术吗?” 小偷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他一眼,“需要。” 萧陟拿槽牙磨着腮上的肉思索片刻,“你跟我去开个门。”他一手按着小偷,一手拿食指点着他脑门,“别动歪心眼,你跑不过我,也打不过我。给我干完事就放你走。” 小偷大喜:“好!好!大哥,没问题!” 第13章 得逞 萧陟领着小偷去了贺子行家门前,“就是这户。” 小偷觑他脸色一眼,有点儿不确定,小声问他:“哥,咱是偷这家吗?” 萧陟“啧”了一声,小偷立马自动噤声,从背包里翻出个小锤子,把□□插进锁眼,然后拿小锤子小心地一下一下砸着。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小偷得意地看他一眼:“哥,这是我第二次开真锁呢,厉害吧?” 萧陟对于这种技术也不免有些惊奇,他在试用世界有意识地去接触各种知识,可是闯空门什么的,还真是不了解。 防盗门被打开,里面的木门更是小菜一碟,小偷三两下就搞定了。两扇门都开了道缝,萧陟小声吩咐道:“你进去拿点儿现金,稍微翻乱一点儿,别弄太乱,也别弄坏东西,更别把人吵醒,知道吗?” 小偷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萧陟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见小偷有些慌乱地抱了个笔记本电脑出来。 萧陟一把把笔记本电脑夺过来:“不是让你只拿现金的吗?” 小偷从兜里拿出几张红色人民币,“太穷了,就几百块。” 萧陟皱眉,又把笔记本电脑塞进他怀里:“放回去。” 小偷苦着脸,“哥,我不敢了,我还是新手呢,刚才都快被吓死了。” 萧陟简直无语,“这有什么害怕的?” 小偷看着是真有点儿害怕,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里面这人睡觉说梦话,叫得可惨了,太吓人了。” 萧陟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小偷被他脸色吓一跳,“就、就是我刚说的那个意思,他、他说梦话,这大半夜的,有点儿吓人。” 萧陟定定看着脚下,半晌,低声说了句:“把电脑放回去吧。” 他这会儿语气比之前柔和许多,小偷却觉得他比刚才更可怕,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虽然里面说梦话那位也让他害怕,但还远不及眼前这位,只好苦着脸抱着笔记本再次钻进屋里。 等他出来以后,拿油漆喷雾在防盗门上喷了乱七八糟的图案。 “这是什么意思?” 小偷有些不自信地说:“表示已经偷过了,告诉别人不用来了……嗯,应该没画错。” 萧陟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走吧,我一会儿再出去。” 小偷点头哈腰:“哎!好!大哥再见!”然后背着跟自己身形极不相称的背包从安全通道跑下楼。 萧陟等他背影消失不见,才轻手轻脚进到贺子行的客厅里,把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本来在书架上的书被翻到地上一些,放在茶几旁的背包被打开,本来在沙发上的靠枕也被丢到地上,别的东西都没动,这个小偷做事还算靠谱。 他站在原地静听片刻,卧室方向并没有什么声音。 “系统,能帮我把兰猗的系统暂时关上吗?” “没问题,萧先生。” 萧陟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前,把耳朵贴在卧室门上。 “萧先生,您为什么不进去?陈先生的系统已经关闭了,它监测不到您。” 萧陟在心里叹气,“你听过近乡情怯吗?” 系统表示不懂。 萧陟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动静,才轻轻旋开门走进去。 卧室的窗帘有些薄,外面的路灯透进来,将屋里照亮。贺子行朝着卧室门方向侧躺着,薄被一直拉到下巴,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加单薄。 萧陟一眼看到他的睡颜,额发已经汗湿了,紧紧皱着眉,呼吸有些沉重,是在做噩梦的样子。 萧陟站在门口,紧紧握着拳,却没有继续往前走。 “萧先生,陈先生现在应该就在前世的记忆里,不容易醒过来,您不用怕吵醒他。” 萧陟像是被突然惊醒般,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哦,好的,谢谢。” 他轻步走过去,双手撑在贺子行身侧,俯着身子看着睡得极不安稳的贺子行,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期盼。 “系统,他真的不会醒吗?” “是的,一般来讲,陷入前世记忆的人很难叫醒。” 萧陟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贺子行紧抿的嘴唇,缓缓低下身去。 “萧九……” 萧陟身子猛地一顿,再不敢动作,他紧紧盯着犹在睡梦中的贺子行,画面猛然与多年前的一瞬重叠。 “萧九……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即使是有些含糊的梦话,也带着难言的委屈与哀凄。 萧陟急促地眨了下眼睛,险些当场落泪。 兰猗从来没有对他这么说过……当时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陟低下头,在那双于睡梦中依然紧张的唇上印下一记轻吻,然后小心地翻身上床,将贺子行轻轻拥在怀里。 他亲吻着贺子行的太阳穴,嘴唇沾上他额角的汗水,带着些咸涩。 “会变好的,”萧陟轻喃道:“兰猗,我们已经在变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却是从酣睡中被自己的系统叫醒。 “萧先生,陈先生已经从记忆里出来了,随时都会醒来。我建议您现在就离开。” 萧陟支起身子端详着沉睡的贺子行,没有再出冷汗,眉头展开了,呼吸也平稳了。 “他后来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 萧陟又轻吻了一下贺子行的发丝,眼里浮起丝笑意。 他轻手轻脚走出贺子行家,来到街上,竟然看见小偷站在路边还没走。对方一见到他,忙朝他跑过来,一脸的后怕:“哎呦大哥!我以为你被人逮了呢!” 这小偷实在还是个孩子,这会儿在路灯下看得更清楚,最多也就十六七岁,个子都没长开,背着个大旅行包,不像个偷东西的,倒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 “要是我被人逮了,你不也危险?怎么还不赶紧跑?” 小偷冲他谄媚一笑,“大哥,咱们道上混的得讲道义是不是!您让我先走,护着我,那我肯定得等着您。哎,大哥,您是跟刚那人有仇吗?” 萧陟挑着眼角看他,“你觉得呢?” 小偷觑着他脸色,忙道:“不像,不像。” 萧陟脸色缓和了些,“说吧,在这儿等我干嘛?” 小偷嘿笑着搓了下手,“那个,您身手这么好,肯定是道上的前辈吧?您能不能收我做小弟?” 萧陟看着他犹带稚嫩的脸,“你不是新手吗?要你有什么用?” 小偷忙道:“我偷东西虽然是新手,但是我还可以干别的啊,打架、看场子我都行!只要大哥一句话,小弟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砍过人?” 小偷脸色一垮,“暂时还没有,但是我只是没机会!您要是需要我,只要知会我一声就行!您让我砍谁我就去砍谁,绝对不含糊!” “真愿意跟我干?” 小偷拼命点头:“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 萧陟勾唇一笑,“那行,先把今天偷的东西给人还回去,然后明天去**街的肖家拉面找我。” 小偷先是一愣,然后一喜,忙不迭点头:“好!好!多谢大哥收留!我这就把东西送回去。咱们明日再会!” 第二天一早,贺子行依然早早就来到店里,萧陟看他脸色,竟是同往日一样平静,见了他只是微笑着打声招呼,然后去厨房找贺彩玲。 萧陟在外面和着面,心里纳闷,不应该啊,莫非是昨天那小贼动作太小了,应该让他再弄乱一点儿? 不一会儿,贺子行又出来了,站在萧陟身边,一边看他和面,一边说:“久哥,我家昨天招贼了。”那语气正常得好像再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萧陟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些想法有些好笑,兰猗性格沉稳,如此反应才是正常的嘛。就算让那个小贼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贺子行估计都不会再自己面前露出慌乱的神色。 他停下手里的活,一脸关切地转过头,“怎么回事?丢的东西多吗?报警了吗?” 贺子行摇摇头,“就丢了几百块钱和几张卡,卡已经打电话挂失了。我没报警,我们小区没监控,报了也没用,而且就几百块,估计也没人管。” 萧陟心里又没底了,贺子行看起来太稳了,一点儿没有被小偷吓到,他的计划恐怕要落空。 贺子行看着萧陟,脸上慢慢开始泛红,带了些局促。 萧陟不由往前迈了一步,近距离地看着他,“怎么了?想说什么?” 贺子行看起来更加窘迫,踌躇道:“那个……久哥,我手头没钱了,能不能提前支点儿……工资……”他还没怎么干活,就张嘴要钱,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萧陟一下子笑出声。 贺子行脸上更红了,“我不想管家里要钱,我爸妈还不知道我丢了工作,不想让他们担心。刚刚我问彩玲姐,她说……发工资的事让你负责。” 萧陟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贺子行刚想躲,又想到有求于人,便立着没有动,眼睛却上挑着,不满地看着萧陟:“久哥,你别老弄我头发。” 萧陟笑着应下:“好,好。”手却还抬着,帮他拨弄了几下发丝,端详两眼,“好了,发型没乱,还是那么帅。” 贺子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自己又弄了两下头发。 “你等我和完面,一会儿给你拿钱去。咱们一开始没说好工资,你看一个月……”他顿了一下,临时决定把数额缩减,“两千行不行?” 贺子行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萧陟趁机道:“你那套公寓挺大的,租金应该不便宜吧,那里治安还那么差,要不你就把房子退了,直接搬我这边来吧。阁楼凉快,现在睡着正舒服,等到了冬天,你再重新找房子,也好省几个月的房租,怎么样?” 贺子行有些诧异他的提议,当真认真想了一下,“谢谢久哥,但是我那套房子合同一下子就签了半年的,现在还剩三个月。” “那你晚上搬过来睡也没问题啊,主要是你那边治安太差了,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你姐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也要操心。” 贺子行像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嘴角不明显地撇了一下,“是挺差的,我住的那个房子之前还被人闯进去过一次呢。” 萧陟一下子警惕起来,听他这说法,并不是在说贼。 “什么人?怎么回事?” 贺子行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久哥你不用担心。” 萧陟不再问了,这分明又是和那个给他发短信的变态有关。 “怎么样?晚上搬过来睡吧,我跟你姐心里都能踏实点儿。”萧陟也不想表现地这么急切,但实在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 “好啊。”贺子行竟然爽快地应下了,微微笑着,颊边带着可爱的小酒窝,“既然久哥不嫌我麻烦。” 萧陟一下子咧嘴笑起来,“嗨,跟我还这么客气!” 贺子行笑着看他一眼,“那我上楼接着写程序去了。” “哎,好。”萧陟搓了两下手,再和面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第14章 搬过来 贺子行上楼没多久又被萧陟喊下来。 萧陟刚去取了二十张新钞票给贺子行,又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面印着个手机图案。 贺子行接过来,低呼了一声:“iphone?” 这下轮到萧陟惊讶了,“认识?” 贺子行笑了下,“我是学软件工程的嘛,对这些前沿的东西比较关注。去年我们大学一位老师从美国买回一台iphone初代,在上课的时候给我们展示过。” 他来回翻看着手里的盒子,按捺不住地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萧陟故作不懂:“快打开看看,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二手的,刚才鼓捣了半天都弄不明白呢。” 贺子行小心地把手机拿出来,黑色的机身,宽大的屏幕,在萧陟看来其实机子是有些小、有些厚重的。但是在贺子行看来却是完全新奇的东西,尤其是感受到流畅的触屏后,更是赞不绝口,“这绝对是手机史上的巨大创新。我们老师说,乔布斯也许可以改变人类社会的一些行为模式呢。” 萧陟笑而不语,心想,这老师有点儿水平。 贺子行给萧陟演示怎么使用触屏,两人头凑得很近,萧陟甚至能闻到贺子行头上洗发水的味道,微微垂下眼帘就能看到他呼扇着的小扇子般的睫毛,撩得他心里痒得要命。 贺子行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问:“久哥这个机子是从美国买来的吗?还没装汉语输入法,要我给你弄一个吗?论坛里有操作指南。” 萧陟回过神来,忙说:“不用麻烦了,我感觉我用不习惯这个,还是诺基亚这种带键盘的好使。”又装故作烦恼地叹气:“唉,白花钱了。” 贺子行劝说道:“触屏适应好了会比键盘更方便的,久哥你买都买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呀。” 萧陟还是笑呵呵的,“算了,我这人怀旧,肯定用不惯,收起来吧。” 贺子行拿着黑色的手机,不舍地关了机,放回进包装盒里,修长莹白的手指还在屏幕上抚摸了一下,看上去很是为好东西没得到赏识而惋惜。 “哎?子行。”萧陟看准了时机突然出声,贺子行立马抬头看他。 “要不,把这个手机送给你用吧。” 贺子行忙摆手:“不行不行,太贵重了。” 萧陟装模作样道:“这有什么贵重的,二手的东西也不贵。反正我用不惯,这个也不好再转出去,与其放着落灰,还不如给你用。” 贺子行犹豫了一下,“这是代购回来的,还没怎么用过,肯定很贵的。要不,我把钱给久哥。” 萧陟“啧”了一声,这下是真有点儿不高兴了,眉头也皱起来,“你刚领到工资就又还给我,那你下半个月吃什么啊?” 贺子行似乎很怵头他皱眉,微微撇开了目光,小声道:“久哥跟彩玲姐这里不是管饭吗?” 萧陟一下子被他气笑了,“子行,我肯定不会要你的钱的。这么跟你说吧,我买了个用不了东西,看了就烦,你要是不要我就给别人了,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给你,你说是不是?” 贺子行“啊?”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机,问道:“久哥不是骗我?”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萧陟却结结实实愣住了。 贺子行没听见回应,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萧陟定定看着自己,似有满腹的话要说,不由睁圆了眼睛:“不是吧,久哥真是骗我?” 萧陟猛得低下头,平复了一瞬,再抬头时已经调整好表情,注视着贺子行的眼睛说道:“我其实,是看你用手机键盘打字手指头不舒服,特地给你买的这个触屏手机。”他的手在贺子行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诚恳道:“这次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贺子行有些诧异他的郑重,更为他的关心而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谢谢久哥。” 萧陟爽朗一笑,把手机从盒子里掏出来塞给贺子行,又把包装盒从他手里抽走,直接丢进街边的垃圾桶里,朝贺子行一扬下巴:“好了,这手机是你的了。以后别跟我见外,知道吗?” 贺子行没被他这一连串潇洒的动作镇住,忍俊不禁地说:“久哥,你怎么把说明书也给扔了?” 萧陟一愣,贺子行笑出了声,“没关系的,我可以在论坛里下载。”顿了一下,手指摩挲着手机,带着几分腼腆地说:“这个礼物真的太贵重了,我特别喜欢,谢谢久哥。” 萧陟微笑地看着他,抑制着目光里的宠溺,“搞不懂你们这些程序员,不就是个手机嘛,真这么喜欢?” 贺子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之前还梦想着能做出一个iphone的小应用呢。嗯,久哥,我接着去写程序了。”然后转身进了店里。 萧陟看着贺子行脚步轻快的背影,笑容不由扩大,兰猗很适合生活在这个时代。 中午客人高峰的时候,贺子行又下来帮忙,萧陟催他上楼继续做网页去,贺子行带着几分得意地说:“已经做好了。” 萧陟和贺彩玲都十分惊讶,“这么快!” “是啊,我感觉今天脑子特别清醒,效率很高。” 萧陟若有所思,问自己系统:“是因为昨晚我搂着他睡觉的缘故吗?” 系统恭敬地回答:“有这个原因。不仅如此,您二位这几日的接触、说话,对陈先生都有帮助。” “你之前说新手世界只有两年时间,对吧?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他的灵魂完全休养好吗?” “这个我无法确定,不好意思,萧先生。” “那有没有什么可以延长这个世界的道具?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有的,您之前在试用世界超额完成任务,攒下了两万八千分,在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取得了六百分,完全可以随意购买您想要的任何道具。” 萧陟笑了,“先不急,到时候看兰猗的意思。” “好的萧先生。” 贺子行拿新手机给店里的拉面拍了照片挂到网站上,萧陟在一旁跟他说着价钱:“油泼辣子面,不带肉臊八块,带肉臊十二块。香菇鸡块面,十三块。牛肉面,十五块……哎对,都是分宽面和细面的。” 贺子行一边打字一边问:“怎么没有香菇肉臊面?久哥那天做给我吃的,特别好吃。” 萧陟笑着看他一眼,“行,回头加上。” 贺子行弄完网站以后,萧陟让他回家去收拾衣物,自己跟贺彩玲干到了晚上九点就张罗着要收摊。 贺彩玲万分不解,“肖久,你最近怎么这么懒啊,老想着休息。” 萧陟直接搬出贺子行:“晚上子行跟我睡,别让他跟咱们一起熬夜。” 贺彩玲惊讶地挑起眉毛:“子行跟你睡阁楼?” 萧陟摘了围裙挂好,“对呀,他那个小区太不安全。” 贺彩玲点点头,“是,他那边治安是太差了。你好好照顾他啊,别欺负他。”又似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老看见他跟你说话,以前姑姑跟姑父还说他太内向、不爱讲话,倒是跟你投缘了。” 萧陟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哎,这话你算说对了。” 贺子行收拾好衣物和日常用品后就回到店里,店里已经关灯锁门,只有厨房还亮着。他敲了敲门,萧陟没有听到,贺子行便用萧陟给他的钥匙自己开门进去。 贺子行听见厨房那边有水声,以为萧陟在洗碗,就放下行李箱过去帮忙,结果走到门口,“啊”了一声,忙又退了出来。 不一会儿,萧陟腰间裹了条白毛巾,浑身湿淋淋地出来了,目光晶亮地看向贺子行:“害什么羞,还躲在外面?” 贺子行本来脸上就泛着红,被他一问,整张脸更是“腾”一下红得要滴血,满脑子都是萧陟刚刚精壮颀长的背影。 “久哥就拿、水管里的水洗澡啊?”贺子行回避着不去看他,有些不顺畅地问道。 “对啊,我一年四季都用凉水。”萧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胡噜了一下头发,溅落出不少水珠。 贺子行不由看了他一眼,又立马错开目光。萧陟头发还在滴水,落到他的肩膀和胸膛上,沿着肌肉的线条快速滚落下来。 贺子行余光看他光脚踩到地上,愣了下,“久哥,你没有拖鞋吗?” 萧陟低头看了眼脚,有些想笑,心想着,拖鞋不是给你了嘛。 贺子行也想明白了,脸上的窘迫更甚,“那个,明天我去给久哥买双新的吧。” 萧陟心情甚好地应下来,没有再逗他,转身上楼去穿衣服,顺便帮他把两个行李箱也拎上了楼。 贺子行等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上了楼,看见萧陟已经穿好衣服——旧t恤和大短裤,正在那里铺床单,忙过去帮忙。两人一人扯着床单的两个角,床单缓缓落到床上,然后两人同时单膝跪到床上,低着头将床单上的褶皱抹平。一米四的床着实有些窄了,贺子行感觉萧陟的头都要跟自己挨到一起。 洗衣液残留的香味漂浮在二人的鼻端,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两个大男人一起做这种事,贺子行觉得有些别扭,尤其萧陟只闷头抹床单,一言不发,更让他觉得空气中浮动着莫名的紧张。 萧陟把旧床单团成一团,随手扔到地上,抬头看向贺子行:“睡觉吧。” 可能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萧陟的眼睛显得特别亮。 贺子行冷不丁打了个小寒战,低声应了句:“哦。”他低着头从行李箱里往外拿被子和枕头,一边疑惑着,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15章 同床 贺子行从行李箱里拿出件宽大t恤,捏在手里,却是犹豫地看了萧陟一眼,“久哥,我在家已经洗漱好了,可以直接睡了。” 萧陟马上站直了身子,“好,你先上床。我去外面抽个烟。”说着就大步出了屋门。 萧陟站在店外抽烟,此时街上还热闹着,周边的店都开着门,麻辣烫的刘爱国一边给客人涮着串儿一边同他打招呼:“肖久,你家最近老是关门挺早啊。” 萧陟冲他点了下头,没说话。他用力吸了一大口烟,缓缓吐出来,仰头看着阁楼透出的灯光,在心里碎碎念:“淡定,淡定,这才刚开始,别吓到他。” 萧陟回到屋里,贺子行已经钻进被子里,他好像很喜欢侧躺,此时又是对着门的方向,萧陟一进屋,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贺子行漂亮的脸蛋立马绷起几分,小声道:“久哥,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说完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很是诱人。 夏天的凉被很薄,把贺子行的身形都勾勒出来,凹进去的侧腰,拱起来的胯骨,修长的交叠在一起的腿。只看了一眼,萧陟就觉得自己要扛不住,忙撇开视线, “好,好,我也睡。” 他先关了灯,连衣服都没敢脱,直接穿着旧t恤和及膝短裤上了床,朝着贺子行的方向躺下,一米四的床睡了两个大男人,中间愣是空出一道缝隙。 “久哥,晚安。”贺子行背对着萧陟,小声说。 “晚安。”萧陟于黑暗中注视着那个人的背影,耳边是窗外不甚清晰的喧哗,和来自自己胸腔内如雷的心跳。 没过多久,贺子行的呼吸趋于平稳,萧陟问系统:“兰猗睡着了?” “是的,萧先生。” 萧陟无奈笑了笑,“秒睡啊。”可苦了他,今晚恐怕又要失眠。不过萧陟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睡得这么快,说明对他很是信任。 过了一会儿,贺子行又开始说梦话,“萧九……” 萧陟一惊,猛地睁开眼,迅猛地移到贺子行身后,却又极轻柔地将他环在怀里。 “嗯……”贺子行在他怀中轻喃一声,翻了个身,蜷曲着将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柔软的发丝扫到萧陟的下巴,痒得很。 萧陟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没事了,睡吧。” 这个姿势似乎对两人而言都极好入睡,就连燥热难耐地萧陟都顺利睡了过去。 “萧先生,有人在外面喊你。”系统小声地将萧陟叫醒。 萧陟警惕地睁开眼,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也毫无混沌,侧耳听了下,果然有人在外面小声喊着“大哥”。 萧陟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心里一下子起了火,那小子怎么拣了这么个时间? 他看眼怀里的陈兰猗,睡得很安稳,才勉强熄了火气,小心地将手从他身上拿开,轻手轻脚地起身。 “别走!” 萧陟猛地回头,他的手被贺子行紧紧抓住,下一秒,就见贺子行猛地睁开了眼睛,刚从梦里出来,眼中还带着过去的情绪,怔忡地看着萧陟:“萧陟……” 萧陟浑身一颤,如豹子般冲上前俯身盯着贺子行,“你喊我什么?” 两人的面孔相隔不过十几公分,贺子行脸上现出迷茫,“什么?”他皱了皱眉,拿牙齿碾着嘴唇想了半天,才失落地说道:“我又做梦了,又忘了。” 萧陟舔了下唇,情不自禁地抬手将他被自己折磨的下唇解救出来,手指甚至沾到些津液,让他难以抑制地捻了捻手指。 贺子行怔怔看着他的动作,半张着嘴,连眨眼都不会了。 萧陟收回手,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我听着外面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贺子行猛地吐了口气,又能眨眼了,“哦,好。” 萧陟匆匆下了楼,外面的街道已经暗下来,店铺们都关门了,街上不到一个人影。 他开门出去,那个小贼兴冲冲地从墙角的阴影里蹿出来,刚要鞠躬问好,就被萧陟拍了把后脑勺,“你他妈的非挑这么个时间来?” 小贼捂着后脑勺委屈道:“大哥,你昨天凌晨两点多跟我说的‘明天’,这个时间不是正好吗?” 萧陟现在已经后悔当时的一时心软了,这孩子莫不是个傻子吧。 他拎着小偷的领子将他拽到自己跟前,小声道:“天亮以后再过来,就说你是我朋友的儿子,过来投奔我的。来了以后看见谁也别显出惊奇,那天晚上的事更不要跟任何人提。明白吗?” 小偷领子还被他拎着,抬手刚要在自己嘴巴上做个拉拉链的动作,突然就顿住了,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萧陟身后。 萧陟转过头去,贺子行正站在店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萧陟不由脑门冒汗,兰猗怎么走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现在这个场面可怎么解释? 贺子行看着他俩的造型,不解地问:“久哥,这是……小偷吗?” 小偷突然浮夸地低呼了一句:“久哥,我真是您哥们儿的儿子,来投奔您的!” 萧陟立马松开他,配合他演戏:“你爸爸怎么了?” 小偷可怜兮兮地捧着他的手:“我爸爸出车祸死了,我妈得了重病,我没办法才来投奔你的,刚下了火车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直接来店里找你了!” 贺子行走过来,同情地看着他:“你是久哥朋友的孩子?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吗?”他看了萧陟一眼。 萧陟简直要头疼,想跟兰猗独处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呢。他不耐烦地看向小偷,“你晚上在店里打地铺吧。” 小偷“啊?”了一声,在萧陟的低气压中换成一张欢喜脸,“哎好!谢谢久哥!” 萧陟皱着眉,“久哥也是你喊的吗?叫我肖叔。” “肖叔!”小偷又看向贺子行,满眼都是好奇:“这位是……” 贺子行道:“叫我子行哥哥吧。” 小偷嘴甜,立马喊了声:“子行哥哥!” 叔叔……哥哥……萧陟太阳穴都在跳,十分想打人。 三人回到店里,小偷好奇地在店里东张西望。萧陟叫着贺子行上楼,他打开衣柜翻找被褥,一边问贺子行:“你怎么下去了?” “太晚了,有点儿担心你。” 萧陟心头一热,回头看了他一眼。 贺子行站在他身后,睡觉穿的t恤比平时穿的至少大了两个号,领口开得很大,还歪了,露出半边锁骨和小半片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白得简直能发光。 萧陟清了清嗓子,“你先睡吧,我给他送完被子马上就上来。” 贺子行看起来明显还困着,说话声音都有点儿含糊:“等你一起。这孩子怪可怜的,你要把他留下来吗?”说着打了个哈欠,斯文地拿手掩着,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浮起一层泪花。 萧陟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嗯,他愿意就留下。店里增添外卖服务以后肯定会更忙,店里还缺人。” 贺子行“噗嗤”笑了一声,“你这里快成小猫小狗收容站了。” 萧陟看着他,猫一样的眼睛懒洋洋地半睁着,不由笑道:“你自我认知还挺到位的。” “啊?” 萧陟抱出被褥,笑着看他一眼:“快上床吧,我马上上来。” “还是等你一起吧。” 萧陟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抱着被褥快步下了楼。 小偷很有眼力见儿,见他下来,忙过去帮忙,两人一起把被褥在地上铺好。 “你先将就一晚,等明晚你就说你在别人那里找到住处了。” 小偷见他此时心情不错的样子,忙好奇地打听:“刚才那位,子行哥哥,是不是那天那个……哎呦!”他捂着后脑勺小声哀叫,“你别老拍我脑袋啊,都拍傻了。” 萧陟哼了一声。 小偷眼珠一转,又想起什么,对萧陟说:“对了肖叔,你家隔壁有个人之前鬼鬼祟祟地围着你家窗户转悠来着。我看见他了,他没看见我。” 萧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是刘爱国……他皱了下眉头,不应该啊。 萧陟跨着大步,一步两个台阶地回到楼上,贺子行已经钻进被子里坐着,他把大灯关了,拿手机屏幕给萧陟照着亮,精致的面孔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萧陟麻利地翻身上床,冲着贺子行的方向躺下,“睡吧。” 贺子行也躺下,这次是对着萧陟的方向,两人脸对着脸。过了两秒,贺子行假装整理被子,趁机翻了个身背过去,“有点儿热。” 不是有点儿热,是热得要命,要烧着了,爆炸了。萧陟口干舌燥,原来贺子行睡觉时只穿一件t恤和内裤……也是,只有自己这种心里有鬼的,才会大夏天睡觉也穿这么齐活。 贺子行刚刚一翻身,被子被他骑到腿中间,上面那条光腿就明晃晃露在外面,那么长、那么白,太有存在感,想不去看都不行。屁股也露出半边,弯着腿的姿势让半个臀部显得更圆更翘,平角内裤都让他穿出性感。 萧陟不敢再看了,含糊地“哦”了一声,也背过身去,在心里苦恼地叹了口气,这可真是种可遇不可求的折磨。 第16章 秦小鱼 第二天一早,萧陟又被生物钟叫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人。 贺子行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他怀里,睡得很安稳,呼吸平缓,表情放松。萧陟的一只手被他枕着,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两人的腿也缠在了一起,颇为亲昵。 萧陟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在贺子行发顶吻了吻,然后轻轻撤回身子,小心地走出房间。 “系统,兰猗喜欢在我怀里……”他说到这里,嘴笑得都要合不上,“喜欢在我怀里睡觉,是因为魂契的作用吗?” 系统恭敬地回答:“萧先生,关于魂契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这应该是您和陈先生之间的特例。” 萧陟笑地更加开怀。 萧陟直奔洗手间,放完水后就坐在马桶上打/飞机,脑子里全是贺子行熟睡中乖巧安静的样子,还有小腿上残留的肌肤相触的感觉,攀上顶峰的时候,头脑中一瞬间的空白—— “叮!恭喜萧先生获得五十积分。” 萧陟简直哭笑不得。 贺子行是第二个醒来的,他洗漱完下了楼,看见那个孩子还在睡,而萧陟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忙走过去问:“久哥要帮忙吗?” 萧陟回头冲他一笑:“洗脸刷牙,早饭马上好。” 贺子行眼里立马现出些期待,“哎!” 今天早饭是鱼片粥,贺子行洗漱回来以后看见粥已经被盛在碗里。洁白的大米每一粒都煮得开了花,溶在水里黏稠糯香,切薄的鱼片埋在粥里若隐若现,点缀着翠绿的芹菜碎和嫩黄的姜丝,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贺子行低头轻轻嗅一下,除了米香和鱼鲜,还闻到葱油的香味,却没看到葱的痕迹,便明白是萧陟知道他不喜欢葱,特地给他炸了葱油,然后又把葱都捞了出去。 贺子行感谢地看着萧陟:“久哥,我特别喜欢吃鱼。” 萧陟一笑:“我知道,你还爱吃菌类。” “嗯?”贺子行疑惑地看着他:“久哥怎么知道的?” 萧陟笑得别有深意,“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青菜的?” 贺子行更不明白了。 萧陟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笑意温柔:“慢慢想,不着急。”他把两碗粥都端到外面,招呼还在原地苦想的贺子行,“过来吃饭吧。” 贺子行慢慢走过来坐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萧陟看着觉得有些好笑,曾经的陈兰猗可从不肯在人前露出这种表情。 他们饭吃到一半,贺彩玲过来了,冷不丁见屋子中间躺了个人,吓得“啊!”了一声,直接把小贼吵醒了。 贺彩玲跟小贼大眼瞪小眼,“你是谁呀?怎么睡这里了?” 小贼睡眼惺忪,明显还没进入状态,讷讷道:“我是秦小鱼,你是谁啊?” 贺彩玲看向萧陟和贺子行:“什么情况啊这是?” 萧陟跟贺彩玲大致说了下,这会儿秦小鱼已经起来了,乖乖地站在萧陟旁边,睁着稚气未脱的大眼睛看着贺彩玲。 贺彩玲一下子就母性泛滥了,拉着秦小鱼的胳膊上下打量,“你多大了呀?不上学了吗?家住哪里啊?” 秦小鱼一一回答,该撒谎的就撒谎,听得贺彩玲差点流眼泪。 萧陟问秦小鱼:“真有十八了?” 秦小鱼猛点头,努力向萧陟传达这是真话的意思。 “会骑电动车吗?” 秦小鱼忙道:“会,会,我骑还得挺好的呢。” 萧陟总算满意了些,“愿意在我这儿打工吗?帮着招呼客人、打扫卫生,有外卖的时候去送个餐。每个月保底工资两千,送餐有提成,平时空闲的时候可以教你拉面手艺,学好以后如果留下继续干,就给你涨工资,要是想出去单干也没问题。愿意吗?” 秦小鱼有点儿摸不清状况,他以为萧陟的拉面店只是个幌子,怎么如今看来,他好像就只是个拉面店小老板啊? 萧陟不耐烦地问了句:“干不干啊?” 秦小鱼忙点头:“干!干!”保底工资两千,还有提成,已经很不错了! 秦小鱼手脚勤快地自己收起被褥放回楼上,贺彩玲去厨房盛早饭,正堂里只剩萧陟跟贺子行了,萧陟才对贺子行小声说:“你基本工资跟他一样,但是我给你发奖金。”一副生怕他介意的样子。 贺子行忍俊不禁地看着他:“没事的久哥,我干不了什么活,拿得少也是应该的。而且我现在记起不少知识,我觉得我可以继续找工作了。我看网上有专家说,去年开始的经济危机马上就能过去,找工作应该不会那么难了。” 萧陟哼笑着暗自磨牙,“什么‘砖家’啊,净胡说八道。” 吃过早饭,萧陟去外面和面,贺子行拿着新手机想给萧陟拍张照片放网站上,却看见萧陟嘴里还叼着支没点的烟,十分没正形。 “这个形象可不行。”贺子行极为自然地上前把烟从他嘴里拿出来,萧陟冲他咧嘴一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秦小鱼在旁边看着极为纳罕,他不敢直接问萧陟,转向看起来性格和善的贺子行,“子行哥,你跟肖叔是哥们儿啊?” 他平时小动作多,这会儿手脚也不老实,一边问着,一边抬起胳膊要搭贺子行脖子上。 贺子行正举着手机,注意力都在镜头里的萧陟身上,秦小鱼动作又一向利索,一下子被他得逞,后颈裸/露的皮肤与秦小鱼露在短袖外的胳膊贴在一起。 “滚!”贺子行简直是从嗓子深处挤出这个字,身体反应极大,直接将秦小鱼推倒在地上。 萧陟几乎在同一时刻就跑了过来,将浑身紧绷的贺子行紧紧搂在怀里,在他耳边急促又小声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别怕……” 秦小鱼被吓坏了,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两人,贺彩玲听见动静也从店里跑出来,看见萧陟紧搂着像是情绪失控的贺子行,也是一愣。 “这,怎么了这是?” 秦小鱼从地上爬起来,尤带着惊慌,一个劲儿地解释:“我没干什么,我真没干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萧陟低喝一声:“闭嘴!”瞪向秦小鱼的眼睛竟是赤红的。 秦小鱼被他吼得全身跟着抖了抖。 贺子行从他怀里轻轻挣出来,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攥着萧陟的衣领,忙松开手。 他脸色虽然还白着,但神色基本恢复如常,抱歉地看着秦小鱼:“真对不起,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之前出过一场车祸,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忍受跟别人有……”他突然顿了一下,用余光瞥了萧陟一眼,却被他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怔了一瞬才又继续说道,“别人的肢体接触。” 秦小鱼跟贺彩玲显然也想到了,都看向萧陟,觉得他这个说法太站不住脚,刚刚两人明明抱得那么紧。 但是贺子行明显不愿再多说,萧陟也是脸色难看得吓人,贺彩玲怕秦小鱼多想,把他拉进了厨房。 秦小鱼心有余悸地问贺彩玲:“肖叔跟子行哥哥是不是都不喜欢我啊?” 贺彩玲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才答非所问道:“肖久最近脾气好了不少,但是也怪了不少,子行本来就是腼腆的个性……他们俩现在感情可真好。” 贺子行刚才过于激动,其实并没有听清萧陟的那些话,此时他心里平复许多,赧然地看着萧陟:“让久哥看笑话了。你再去摆一下姿势好吗?我刚才照片还没有……”萧陟突然长臂一捞将人再次紧紧搂进怀里,脸埋在他头发里,好像说了句“对不起”。 贺子行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萧陟有什么好道歉的呢,可是又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街上人多眼杂,刚才那一闹,已经有人往这边张望了。萧陟只紧紧搂了他一下就松开,在他胳膊上拍拍,“没事了。” 贺子行抿着嘴点了下头,“我去看看小鱼。” 他进到厨房里,小鱼正在帮贺彩玲择菜,见他过来,极为好奇地打量着他。 贺子行抱歉道,“真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摔的那下疼不疼?有伤到吗?” 秦小鱼忙摇头,又忍不住问了句:“你跟肖叔感情很好吗?” 他这个问题有些突兀,让贺子行微微一愣,却还是点了下头,又问他:“怎么了?” 秦小鱼眼珠转了两下,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彩玲,肖久说你家早饭还有剩呢,让我过来吃饭。” 三人同时转过头去,许哥正靠在店门口,还是那副浪荡的样子,眼袋浮肿,衣服上都是褶子,一看又是一晚没睡。 他看见贺子行也在,笑道:“呦,弟弟也在啊,帮我盛碗粥呗。” 贺彩玲嫌恶地蹙了下眉,刚要说话,就见贺子行起身说道:“好啊,许哥你等下。” 许哥笑呵呵地“哎”了一声,又指着秦小鱼问这是谁,贺彩玲翻了个白眼扭头干活去了,倒是秦小鱼也是个自来熟,跟许哥自我介绍。 许哥夸张地“哎呦”了好几声,说肖久和贺彩玲可是厉害了,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一下子就招了两个人。然后大摇大摆地去外面椅子上坐下,等贺子行伺候他。 贺彩玲拉着贺子行小声抱怨了一句:“你管他呢?” 贺子行笑笑,表示无妨,然后盛了粥端出去给许哥,顺势坐到了他对面。 第17章 套话 许哥尝了一口粥,眉毛登时翘起来,直接端着碗一口气喝了半碗,砸了下嘴,说:“肖久别看没什么本事,这做饭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贺子行一下子冷了脸,“你不能这么说久哥。” 他语气颇为严肃,许哥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贺子行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不由“咦”了一声,“我说,之前老看你眼熟,以为你是跟彩玲长得像,现在看好像也不全是,你还像谁来着?”他拍拍脑袋,“感觉前不久还见过,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贺子行心里暗惊,悄然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他是否是做戏,一边淡淡道:“我是跟彩玲姐长得挺像的。许哥,你每天晚上都不睡觉吗?这样身体哪儿吃得消?” 许哥被他说得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哈欠,“没办法啊,谁让咱是干这行呢。” 贺子行面露关切:“一晚上总有能睡觉的机会吧。” 许哥摆摆手,“你不知道,我们店必须得一直有男人撑着场子,光那几个丫头镇不住。说忙吧,其实也不忙,但是一个晚上几点都有可能来人,就是耗得慌。” 贺子行露出微讶的表情,“那一晚上就干坐着吗?” 许哥乐了,“干坐着干嘛呀,打游戏啊,我可闲不住。” 这下贺子行是真惊讶了,“许哥还打游戏呢?” 许哥洋洋得意:“不敢吹牛,我玩儿网游绝对在七零后里能排上前十。”他冲贺子行卖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手速超快。” 贺子行微微一笑。 从那个变态回复短信的时间来看,并不算是个手速快的人。 “许哥,你七零后啊?”萧陟走进店里,“看着可不像,你显年轻。” 贺子行跟许哥都转头看向他,萧陟朝贺子行微微点下头,然后笑咪咪地看着许哥,“那你来这条街的年头可不短了吧?” 许哥喝了口粥,眯着眼睛算了一下,“都九年了。” 萧陟夸张地“呦”了一声,“那许哥绝对是咱小吃街的元老!” 许哥洋洋得意:“可不是,咱这条街的这些店开了关关了开,大大小小的老板来来去去。现在的这些店主们,除了钱老板,没人比我来得更早了。我中间还改过一次行,他倒是一直开着火锅店来着。” 萧陟从别桌拉了张椅子坐在他们这张桌旁,看上去就是闲聊的模样:“钱老板来得更早?那他可真是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当了那么大店的老板。” 许哥难得夸了别人一句,“钱老板确实有能力。” “家庭也幸福,”萧陟跟了一句,“真让人羡慕,钱老板娘可真漂亮。”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贺子行突然瞟了他一眼。 许哥乐了,对萧陟说:“你小子也福气也不差啊,彩玲长得可不比钱老板娘差。” 许哥手指头点着桌子,一边回味一边点评着:“不过要说女人气质——肖久,我实话实话你可别生气,要说气质,彩玲还真比不过钱老板娘。有的女人,不只是漂亮,还得冷,外表看起来弱柳扶风,可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冷艳的劲儿,越冷就越让人心动,就越想……” 他看了一眼萧陟,把后面的字吞了进去,改口道:“这种女人才算极品。咱们这条街风水真好,光这种极品女人我就见过两个,一个是钱老板娘年轻时候,一个就是前阵子老过来站街……呃,老在咱这块儿站着的那个黑丝美女。” 许哥说话的时候随意地扫了贺子行一眼,贺子行站起身,“你们聊,我去给彩玲姐帮忙。” 许哥又收回视线,向萧陟抱怨自家小姐们不给力,成天叽叽喳喳,没有那种冷艳的感觉。 萧陟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我觉得许哥刚才说得特别好,钱老板娘就是你说的那种……特别让人心动的女人。你说钱老板怎么这么好福气呢,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他虽然捯饬得利索,可长得实在一般。” 许哥呵呵一笑,“你个傻帽,女人看男人哪里是看长相,是看钱包啊。你不知道吧,当年——得六、七年了吧,钱老板娘刚从他们老家过来,在钱老板店里当服务员,之后没俩月就被钱老板搞到手了,再没多久两人就办了婚礼。当时咱们街上追求钱老板娘的人可不少呢,他们店里的店员,还有旁边那个——” 许哥朝包子铺方向努了努嘴,促狭道:“那个胖子,当年张胖子还没这么胖,也年轻,算是一表人才,可是穷啊,钱老板娘看都不看他一眼。那会儿张胖子可没少找我抱怨,还让我给他介绍小姐来着。啧,现在赚得多了,反倒越来越抠,连小姐都舍不得找了。” 萧陟配合着他的“揭密”露出极感兴趣的表情,“你刚说,他们店里还有店员也追求过钱老板娘,那还不得让钱老板开走?” 许哥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你可猜错了。男人追求女人,有的闹得人尽皆知,有的,可就只有这对当事人自己清楚。我能看出来,全靠我这双火眼金睛,钱老板恐怕都不知情呢。” 萧陟浮夸地抚了下手掌:“不会吧!你是说,当年追求钱老板娘的那个店员现在还在店里呢?” 许哥一脸得瑟地点点头,“再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给我往外传。” 萧陟忙点头。 许哥语气显得更神秘:“那个店员还给钱老板戴过绿帽子呢。” 萧陟适时露出震惊的表情,许哥更加得意,“这事儿也是只有我知道。他们就在店里干的,出来的时候让我看见了。这种事我见得最多了,一男一女是不是刚干完那事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萧陟小声问他:“许哥,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钱平山?我看他成天阴沉沉的,不像个好人。” 许哥“哎呀”了一声,颇有钟八卦时棋逢对手的惊喜,他拍拍萧陟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这都看得出来!对,就是他,当年他跟钱老板娘一起从老家来的北京,啧啧,可怜啊,刚一来就被钱老板娘抢了女人,不过后来也睡过了,算是扳过一局。” “那现在呢?那两人还……那个吗?” 许哥撇了下嘴,“后来我倒是再没见着过,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也没准人家是换了个地方搞呢。男人女人那点儿事,想从不清不楚到一干二净,难!” 许哥喝完了粥,做出要洗碗的架势,萧陟笑着拦住他,“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洗就行。” 许哥乐呵呵地松了手,“唉这多不好意思啊。” 萧陟笑得极为真诚,“许哥别客气,以后常来坐啊。” 临近中午,生意又开始忙起来。 贺子行刚把网站的所有细节修改好,就接到了一个订餐电话,是几条街外的一个写字楼订的,一下子就点了十几份,萧陟他们都极为惊讶,没想到开门红来得这么快。 贺子行帮秦小鱼查好路线,萧陟去找张龙借了辆电动车,贺彩玲对秦小鱼千叮万嘱,搞得好像十里送别。 秦小鱼骑车技术看来是不错,在人烟熙攘的窄街上三拐两拐就不见了。 贺彩玲看着那个方向,犹觉得不真实,对正在拉面的萧陟说:“你一开始说要搞送餐,我还觉得你是想一出是一出,没想到一上来就能有这么好的生意。” 萧陟乐了,“这多亏了子行,他在各个美食点评网站给咱们店建了条目,老顾客过来吃饭的时候请他们帮忙点评了一下。这样附近的人谁想买饭,上网一搜很容易就能看见咱们家,再看着评价不错,还有自己的网站能看见种类和价钱,还能在线订餐,这么方便肯定都愿意试一试。” 贺彩玲赞叹道:“子行真有想法。” 萧陟笑着看了眼店里,贺子行正拿着新手机记录客人的点餐,他人长得干净漂亮,说话客客气气,顾客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带着笑。 萧陟视线在贺子行脸上停留片刻,转头对贺彩玲说:“跟你商量个事儿,要是送餐这块儿收益好,咱们以后每天都九点就关门怎么样?” 贺彩玲思索了一下,“要是送餐赚得多,那就早点儿关吧,成天忙到那么晚,我也累。” 秦小鱼送完第一份回来,马上又有附近一家汽车4S店的订餐,一共订了八份,把贺彩玲乐得喜上眉梢。 到了晚上九点,吃晚饭的客人少下来,贺彩玲主动提出关门。这会儿街上人还多着,她也没让萧陟送,自己就回去了。 萧陟看看秦小鱼,对方一开始还没懂,看见萧陟嘴型才明白过来,忙对贺子行说:“我在一个朋友那儿找到住处了,以后就在他那儿睡了。” 贺子行关心地问道:“那你日常用品什么的都有吗?要不要去超市给你买点儿?” 秦小鱼瞥眼萧陟表情,忙冲贺子行摆手:“不用不用,我朋友那里都有。” 贺子行又问:“你朋友住得远吗?要不要我……”他看了萧陟一眼,“我们送你过去?” 秦小鱼忙说:“不远,我自己坐车一会儿就到了。” 贺子行这才放了心,说:“那你路上小心。” 秦小鱼连连点头,一边觑着萧陟的神色,对方冷硬的脸上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 第18章 晚风 等秦小鱼走了,萧陟顿时身心舒畅,店里又只剩他跟贺子行两个人了。 他还要把油泼辣子做了,让贺子行先上楼上会儿网。贺子行却摇了摇头,要留下来帮忙。 萧陟称出一公斤干辣椒,然后坐板凳上开始剪辣椒。 贺子行在他对面蹲下,“久哥,还有剪子吗?我帮你一起弄吧。” 萧陟头都没抬,“别,你可千万别碰这辣椒,这玩意儿沾手上特别难洗,洗不干净手再摸了身上——”萧陟想起来这里第一天体验到的酸爽滋味,心有余悸地“噫”了一声,“总之你别碰。” 贺子行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萧陟剪完辣椒,拿石臼把辣椒砸成更细的辣椒碎。 他看出贺子行有话想和他说,此时气氛过于沉闷,便碎碎念着:“这个油泼辣子一定要现磨、现泼才行,而且不能砸得太碎,要不香味儿就全跑了。其实拿热油泼完应该沉淀二十四小时,颜色才最好看,不过早晨的厨房是归你姐的,我只好被挤到晚上弄了。” 他看了贺子行一眼,对方只是微微翘了下嘴角。 萧陟停下手里的活,“子行,有心事?” 贺子行垂着眼睛,低声道:“久哥,你不觉得我今天……那样,很奇怪吗?” 萧陟胸口发闷,装出无所谓的语气:“是有一点儿,不过着也没什么呀,谁还没个忌讳了?” 贺子行抬起眼,直直地看向萧陟,晶莹的眼珠里闪动着脆弱的光,“不是,我不是忌讳,我是恐惧。我本来没那么胆小的,但是自从车祸以后,我就像变了个人,再也没法跟别人正常接触。那些梦虽然醒来以后记不住,但好像都沉在心里,影响着我的一举一动,把我变得不像我。” 萧陟迎着贺子行信赖又迷茫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贺子行这是在向他求助啊。他忘了所有,偏偏又留下影子,这个世界之于他该有多么的陌生。 萧陟放下剪子站起身,盯着贺子行仰起的脸,柔声道:“来,站起来。” 贺子行听话地站起身,萧陟上前一步,将他轻轻搂进怀里。他手刚碰了辣椒,不敢挨上贺子行,便张着双手,只用胳膊温柔地环着他,令这个拥抱更多了几分珍视的意味。 “不用怕,你永远都是你。如果那些梦会影响到你,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无视它。没关系的,什么梦啊、前世啊,都是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贺子行又被他抱住,有些不自然,可是萧陟坚硬温暖的身体令他心安,让他舍不得逃开。贺子行小心地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问:“久哥,为什么你就不受那些梦的影响呢?” 萧陟微微低着头,偷吻着他的发丝,“你怎么知道我没受影响?” 贺子行惊讶地抬头看他。 萧陟微微一笑,“我也会受到影响。我以前去菜市场买菜被人缺斤短两了都不敢争辩。后来梦见自己是大将军,上过战场的那种,醒来以后就想,老子连人都敢杀了,还不敢跟个坑人的老太太吵架吗?” 贺子行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从他怀里轻轻挣出来,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久哥,我知道你是故意逗我高兴。” 萧陟目光柔软地看着他,“子行,你肯信赖我,我特别高兴。如果以后你有了困难,我也希望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我会永远在你身后边。” 贺子行微微睁大了眼睛,“久哥?” 萧陟坚持地望着他,“答应我。” 贺子行看他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萧陟做完油泼辣子,为洗澡的事发了愁。他自己用凉水就行,但舍不得贺子行跟他受罪。 贺子行提议去自己家洗,反正房子还没退,空着也是浪费。 萧陟想了想,“你家还是有点儿远了,再往前走一个路口有家健身房,我之前借别人的年卡去过一次,那儿的浴室条件不错,带隔间的,咱们可以去那儿洗。他家年卡也挺便宜,就五百多块钱。” 贺子行不太赞同,“五百也是钱啊,不能让久哥因为我多花这冤枉钱。” 萧陟“啧”了一声,“刚还说要信赖我,这会儿就不听话。” 贺子行一噎,“这是两码事。” 萧陟笑了,“行了,你别操心了,你久哥我有的是钱。” 贺子行无奈地看着他:“久哥赚得都是辛苦钱,更不该乱花。” 萧陟让他跟着上楼,两人坐床上打开电脑,萧陟给他看自己那个外汇账号。十几个单子一水儿盈利的绿色,赚的最少的一个单子也赚了两百多美元了。 贺子行很是意外,“久哥这是……炒外汇吗?” 萧陟得意地看着他,随手出了张逼近出场点的单子,拿鼠标指着给他看,“看着没,刚到手三百美元,咱俩健身卡的钱都出来了。” 贺子行被他这副花孔雀的模样逗笑,“那好吧。不过,我的卡还是我自己买吧。” 萧陟又去揉他头发,“再说一遍?” 贺子行笑着躲闪他的魔爪,“我不能老让你破费。” 萧陟试探着把手轻轻按在他的后颈上,贺子行只是怕痒般地挣了挣,笑着回头看他:“痒!” 萧陟一下子笑得露出了牙,手上也加了力度,牢牢捏着贺子行的后颈,另一只手作势要去搔他腰侧:“你要是再跟我犟,我就不客气了。”他情绪激动,呼吸都是滚烫的,尽数喷到贺子行脖子附近裸/露的皮肤上。 贺子行看起来是真怕痒,哈哈大笑着使劲儿挣扎,萧陟跟他闹了一会儿就将人松开,贺子行直接倒在床上,胸口起伏,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抱怨似的地说了句:“久哥你太霸道了。” 萧陟单膝跪到床上,双手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饱含炽热:“你都叫我久哥了,就得听我的。” 贺子行转过脸看向他,明亮漂亮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却在和他视线相对时,渐渐被另一种茫然不解的情绪代替。 萧陟在上方看着他,一颗心跳得狂乱,简直要按捺不住地吻上去,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稳住心神,在这气氛变得更暧昧黏稠前……出声道:“我这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直到遇见你,才觉得,有个人可以……信任,可以亲近,真是不错。” 贺子行眨了下眼,“是因为那些梦吗?” “不全是……更因为你这个人,让我觉得投缘。” 贺子行深深地回望着他幽暗的眼睛,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久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经常觉得,好像和你认识很久了。” 萧陟也笑起来,“我信!”他站直了身子,朝贺子行伸出一只手,就像男人之间常有的那种动作。 贺子行不再多想,把手放进他手里,萧陟一个用力把人拉了起来,“走,洗澡去。” 萧陟开着他的旧面包车带着贺子行过去,健身房还有半小时就要关门,两人飞快地办了卡,然后小跑着去了浴室。 这个时间更衣室里已经没了人,贺子行找了个柜子把手机钱包放进去,然后开始脱衣服,t恤的衣摆被撩了起来,露出劲瘦柔韧的腰。 萧陟的眼睛身不由己地追着他的手,在那莹白的肌肤上盯了一瞬,突然逃也似的背过身去,三两下脱了上衣和短裤,丢下句“我先进去了”,就大步往浴室走去。 贺子行看眼他精壮颀长的背影,踌躇了一瞬,也脱得还剩条内裤,快步进了浴室。 浴室间只有一个隔间关了门,里面有水声。贺子行去了这间的隔壁,喊了声:“久哥?” 那边水声立马停了,传来萧陟低哑的声音:“嗯。” 两人沉默地洗了一会儿,贺子行又敲了敲两人之间的隔断板,那边的水声又立马停了,“怎么了?” 贺子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久哥,你能帮我挤一下洗发水吗?” 隔壁安静了一会儿,贺子行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怪异,忙又解释:“洗发水好像是快用完了,我那个,大拇指使不上……” “我来了。” 萧陟腰间裹上毛巾,敲了下贺子行隔间的门,门开了道十公分左右的缝,贺子行从里面把洗发水瓶递了出来,露出一条溜光水滑的的胳膊和一只沾了水汽的大眼睛。 萧陟垂眸接过洗发水,万分感谢贺子行面对他时的拘谨。这才只是一条胳膊而已…… 贺子行把手伸出来,手掌朝上,萧陟给他在手心里挤洗发水,黏稠的液体扭动着,在贺子行白嫩的手心上堆成一小摊。 “够吗?” 那只手缩了回去,门也被关严,门后传来贺子行的声音:“够了。” 萧陟忍不住勾起嘴角,贺子行害羞了。 萧陟直接把洗发水瓶拿到自己隔间里,他本来已经洗过头发了,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挤了一些抹到自己头发上,冲洗的时候,心里想着,能和兰猗的头发一个味道了。 他飞快地冲完,然后裹着毛巾去更衣室穿衣服,等他穿好又等了一会儿,贺子行才出来。 萧陟看见他,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不过松了口气是真的——贺子行竟然把干净衣服带了进去,这会儿是穿好衣服出来的。 他打开柜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一脸轻松地放了回去。 萧陟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想,这两天那个短信变态倒是消停了。 贺子行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走。他头发比萧陟的长一些,拿毛巾擦过还没全干,刚转身就被萧陟拉了回来,把更衣室配备的吹风机递给他,“吹干了再出去。” 贺子行没接,“没事,我从来没吹过头发,不会感冒的。” 萧陟“啧”一声,“平时是在家里,一会儿是要出去,现在都秋天了,晚上温度也不高,还有风,必须得吹干才行。” 贺子行好笑地看着他:“久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 萧陟歪着嘴角一笑,长臂一伸箍住贺子行的腰把人拽了回来,“敢笑话我?” 贺子行立马老实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萧陟见他不乱动了,赶紧松了手,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萧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好像天生就会一样。手指从贺子行的发根温柔地插进去,指肚碰触到头上再无第三个人碰触过的头皮,然后从发根移至发梢,柔软湿润的发丝在他指尖穿行而过,鼻端漂浮着洗发水清新的淡香。 吹完头发,两人一起走出健身房,夏末秋初的夜风吹在犹残留着几分水汽的皮肤上,带走最后一丝燥热。 开车回去的时候,路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了,繁华的街景从窗外掠过,跌进身后华灯璀璨的夜里。 萧陟旋开广播,电台里播放着适合夜晚的轻柔的音乐,低沉优美的纯乐器声缭绕在二人身周,将他们包裹进一方私密温馨的小天地中,毫无罅隙。 两人回到店里,一起上了床,贺子行同昨天一样,跟萧陟互道晚安后就秒睡了。 萧陟慢慢移过去,将贺子行轻轻搂进怀里,心里被满足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第19章 冲突 店里的送餐服务很快上了正轨。萧陟给秦小鱼买了辆新电动车,他们的店两三天内就在附近的写字楼、售楼处、4S店里传出口碑,每日打电话过来订餐的人络绎不绝。 贺彩玲乐得合不拢嘴,可苦了萧陟,两条胳膊抻面抻得也快软成面条。 秦小鱼喜欢在外面跑,也爱跟陌生人打交道,每天骑着电动车送餐送得不亦乐乎。 贺子行更加适应店里的工作,除了接电话记外卖,也更加主动地招待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不再总躲进厨房帮忙了。这几天那个变态也格外消停,没有发短信过来。 店里一切太平,社会上却出了大新闻。某大牌婴儿奶粉爆出巨大丑闻,因奶粉里的违规成份严重超标,令许多婴幼儿患上严重肾病,甚至危及生命。 他们小吃街的人多数都和饮食有关,很多也有了孩子,被这个新闻搞得人心惶惶,一有闲空就会谈论这件事。 街对面的田巧慧正跟客人们聊这个新闻,她有孩子,此时显得格外愤慨,一直说着“丧尽天良”之类的话。 这会儿正是下午,张龙的包子店没太多生意,也过去凑热闹,摆出一份明白人的样子:“要我说这八成是假新闻,怎么说也是个大品牌,怎么会弄得死了人呢?” 田巧慧看起来真是气得不轻,冲他嚷道:“电视台跟报纸上都报道了,怎么会是假新闻?” 张龙“呷”了一声,“电视台也有出错的时候啊,你不记得去年那个纸包子的假新闻了?还是xx地方台的呢,害得我好几个月生意都不好……” 他突然话头一顿,看向刚从店里走出来的钱老板娘,马上换成一张笑脸,“钱老板娘,你看了那个婴儿奶粉的新闻了吗?你觉得是真的不?” 萧陟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敏锐地捕捉到钱老板娘平静的脸上微微凝滞,然后才极淡地笑了一下,“我不清楚。”就转身进到店里。 萧陟低头继续和面,不得不承认许哥很会看女人,钱老板娘确实是个冷美人。 没过多久,火锅店里突然传来喧哗声,动静不小,张龙他们都赶过去看,萧陟也扔下手里的面奔跑过去。 进到店里,发现是有客人在闹事。萧陟听了两句明白了,也是跟那个奶粉的新闻有关系,客人怀疑钱老板他们的火锅汤底里面加了奶粉,多问了一句是不是某个牌子。大概是说话有点儿难听,跟一个临时工服务员吵了起来,刚刚揣翻了张椅子,还掀了几盘菜。 这会儿钱老板亲自出来说和了,主动说要免单,客人却还是不依不饶,非要去他们厨房看。 餐厅的厨房都是轻易不能让客人去看的,后厨的钱平山被钱老板娘叫出来跟客人解释,他是主厨,说话有些分量。 那客人却在钱平山说话时频频看向一起出来的钱老板娘身上。这客人明显喝多了,觍着一张满是酒气的脸笑嘻嘻地冲钱老板娘招手:“我不听他说,你过来跟我讲讲。” 与他一桌吃饭的几个男人也都喝了酒,闻言都出言调笑着起哄。 钱老板脸色一变,挡在自己妻子前面赔笑着说好话。那客人失了耐心,竟然推搡着钱老板,要直接去拉钱老板娘,“人家别的店的老板娘都陪客人喝酒,怎么你们家的连说句话都不行。” 钱老板去拦他那双不老实的手,被没轻没重的醉汉推了个趔趄,钱老板娘退到钱平山身后,钱平山似乎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直冲着这个客人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撂倒在地。 这下真动了手,那一桌的客人都站起来了,钱老板还想和平解决,却被一脸凶煞相的钱平山抢先嚷了句:“我他妈看谁敢在我跟前撒野!” 他本来就是阴沉的人,此时露出副不要命的神色,真把那几人震住了。但对方几人毕竟人多,也不是善类,只是静了一瞬,就纷纷踹翻桌椅,手里操着敲碎的酒瓶朝钱平山和钱老板冲去。 锅子、盘子摔落在地上,汤汤水水流了一地,随着钱老板娘的一声尖叫,张龙和萧陟两人也都冲了过去加入混战。 这几个皆是身强力壮、惯常惹事的人,算是打群架的高手。钱老板平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跟人冲撞了两下就赶紧拽着钱老板娘往后面躲。 张龙块儿头大,虽然是虚胖,但是站在那儿还是挺唬人的,没人敢朝他去。 萧陟和钱平山那都是真正能打的,一个抡着带铁腿的凳子,一人手里握着抢过来的酒瓶。 只不过萧陟打得有技巧,并没有真正伤人。而钱平山就如他表现出来得那般不要命,逮住哪个都往死里揍。 他这种打法一下子就把对方几人打得热血上头、失了理智,本是没事儿找事儿的挑衅,结果一下子变成了拼命,斗殴越发混乱起来。 贺子行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一边大喊:“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一边朝萧陟那边冲过去。 萧陟一脚踹开前面挡路的人,奔至贺子行身前,把人连推带抱地挤到店外。 “你怎么过来了?”他刚打完架,眼里还残留着几分凶煞,额发被汗水打湿,有两缕垂了下来,看上去颇具进攻性,语气也有些急。 余光又看见秦小鱼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来,当即大喝:“你怎么也来了!快滚回去!” 秦小鱼立马一个急刹车,比刚才更慌乱地往回跑。 萧陟感觉到身前的身躯一颤,贺子行要往后退,被萧陟一把抓住手腕,急道:“别怕我。” 贺子行脚下顿住,视线定在萧陟脸上,没有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看着萧陟努力地收起眼里的戾气,换上平日看他时惯有的温和笑容,身上渐渐放松下来,不再躲闪。 贺子行看眼店里,又有些焦急地望了眼路口,“警察怎么还不来?”他突然眼睛一亮,拿出手机来搜索几下,然后播放起警笛声。 新手机的外喇叭音效很好,刺耳的警笛突兀地响起,把跟前的萧陟都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看着贺子行:“你这鬼点子还挺多。” 此举确实有用,贺子行拿着手机跑进店里,里面打得热火朝天的人听见声音,几乎同时停下动作,只有钱平山抡起酒瓶往最开始挑事那人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酒瓶碎了一地,那个客人瞬间像被抽了骨头,血流扑面,软软倒在一地玻璃渣上。 钱老板在后面看着,突然大喊了一声:“平山!你可闯祸了!” 萧陟跟贺子行同时看向那边,看见站在钱老板身侧的钱老板娘正拿手紧紧捂着嘴,只留一双万分惊恐的眼睛。 警察来了以后,在场的几人,除了被钱平山敲晕过去的客人被抬进救护车,其余几人都上了警车。 钱老板人脉广,三言两语就跟一名警察攀上朋友关系,这会儿正给同车的两名警察散烟。 萧陟在一旁冷眼看着,钱老板只跟警察说是对方挑事,自己没动手,张龙跟萧陟都是来劝架的。说到钱平山时,却换了种口气,说他店里这伙计脾气不好,也是一时没控制住才伤了人,并非有意。 萧陟想到他刚才近乎多余的那声大喊,心里明白了几分。 贺子行和钱老板娘没有参加斗殴,作为目击者被送上单独的一辆车。贺子行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萧陟在进警车前还朝他笑了笑,不由气闷地吐了口气,问前面坐在副驾驶的年轻警察,“我朋友是去劝架的,应该不会被拘留吧?” 他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年轻警察面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哪个是你朋友?他没打伤人吧?” “就是最高最帅的那个,他是看有人打架才进去劝架的,真的没有打伤人。” 年轻警察又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钱老板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钱老板娘正在愣神,闻言迷茫地抬头看了他们两眼,默默地点了下头。 年轻警察朝贺子行一笑:“要是真没伤人,那就没事。不过还得看对方的口供,如果他们不追究,你朋友做完笔录就能回家了。” 贺子行暗自叹了口气,“谢谢您。” 到了警局,贺子行很快就做完了笔录,然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萧陟。他已经给贺彩玲打过电话,对方说一会儿会送钱过来。 之前跟贺子行说话的那个年轻警察叫他进去,跟他说对方愿意跟萧陟私了,一万块。 贺子行吸了口气,年轻警察还安慰他道:“你朋友虽然是劝架的,但是也确实动手了,还好他下手有轻重,对方伤得不厉害。如果私了的话可以销案,不用留案底。其实一万不多了,要是走程序,对方光是去医院检查那费用就海了去了。” 贺子行对这些一窍不通,只得先应下:“我现在手头没钱,一会儿家里人送钱过来。”在年轻警察离开前又问了句:“其他几个人呢?” 年轻警察对他很有耐心,回过身对他说:“那个老板和那个胖子也是私了,他俩没怎么动手,不会有事。那个钱平山打架太狠,对方恨上他了,说什么也要他坐几天牢。之前送医院去的那个刚查出来是脑震荡,还有外伤,不那个钱平山怎么也得拘留个几天了。” 贺子行面色无波地听完,朝年轻警察道了谢。 第20章 浮出 贺子行又等了一会儿,贺彩玲赶过来了,她一口气取了三万块,拿出一万给了那边的人,不一会儿萧陟就被放了出来。 贺彩玲一见萧陟,第一句话就是:“我取的是定期储蓄!利息全没了!你得连本带利地还我!” 萧陟好脾气地回她一串“好、好、好”。 贺彩玲着急回店里照看生意,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萧陟跟贺子行落后一步。 贺子行一边走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没受伤吧?” 萧陟咧嘴一笑,撸起左手袖子给他看,“胳膊上被人敲了一下。”他小臂上一条一指来长的淤红,肿得老高。 贺子行拿指尖在上面虚虚地碰触了一下,抬头看萧陟:“疼吗?” 他皱着眉头,眼里满是心疼。 萧陟顿时觉得自己故意搞出这么个伤痕真是值了,放下袖子的时候还轻声“嘶”了一口气,脸上却还做出特别爷们儿的表情:“没事儿,不疼!” 贺子行果然眉头皱得更紧,看眼前面走得着急的贺彩玲,“要不跟彩玲姐说声,今天歇半天?” 萧陟抓了一下他的手,宽厚的大手动作极快地握住贺子行修长柔软的手指,稍稍用力攥了一下以做安抚,“没事,还能干活,要不一会儿你姐要发飙了。” 他刚说完,走在前面的贺彩玲就回头嚷了一句:“你们俩怎么回事?走个路都磨磨唧唧的,这马上就晚饭点儿了,客人们马上就来啦!” 萧陟跟贺子行忙加快步频跟了上去。 他们赶回店里的时候,果然已经有客人在等了,秦小鱼那里也接了两个订餐的单子。 萧陟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一头扎进厨房洗好手,就跑去外面抻面。 刘爱国的麻辣烫摊子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他坐在外面,两手忙得跟弹琴似的给客人分串儿,却还分神朝萧陟这边喊:“下午钱老板那边是怎么了?闹得这么厉害?”结果话没说完就让不耐烦的客人打断,“老板,我刚要的魔芋丝你怎么还没给我煮?” 刘爱国不敢再跟萧陟聊天,忙集中精力去应付客人。 萧陟冷笑一声,火锅店之前那么大动静,这半条街肯定都听见了,结果只有他和张龙过去帮忙。他过去是心有企图,那张龙呢?想到之前许哥的那一番陈年八卦,张龙大约也是心里有鬼吧。 贺子行帮贺彩玲热好卤,然后端着杯水出来,趁萧陟煮面的空档,把水杯递给他,萧陟仰头将水一饮而尽,喝得太急,有水顺着上下滑动的喉结流下,把他穿着工字背心的前胸打湿。 萧陟喝完水,一眼瞥见贺子行正盯着他胸口愣神,动作一顿,随即勾唇笑起来。他假装没看到一样,把水杯放到案板上,又揪了块面开始干活,胸肌和肱二头肌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贺子行猛地省过神来,眨了眨眼,无法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他又在原地愣了一瞬,才拿过水杯,一言不发地回到店里。 萧陟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欣喜,虽然还需要些时间,但子行已经快开窍了。 又过了些时候,钱老板也回来了,他的车很显眼,萧陟一眼就认了出来。车停在“欣欣火锅店”前,钱老板和张龙一左一右地下了车,并没有看见钱老板娘的身影。 钱老板跟张龙一起来到萧陟跟前,钱老板对着萧陟千恩万谢。 萧陟问他:“店里怎么样了?损失严重吗?”他们打架那阵仗可不小,砸坏了不少东西。 钱老板苦笑着摇头:“门玻璃碎了,大堂里的几个木质隔断都被砸坏了,得关几天门。” 萧陟请他赶紧回店里善后,又转头看向愁眉苦脸的张龙:“你怎么了?” 张龙慢吞吞地抱怨着:“下午没来得及包包子,晚上开不了张了。” 这时对面的理发店门开了,大波浪跟黑长直小跑着过来,向萧陟打听下午发生的事。 萧陟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黑长直看眼大波浪,追问了一句:“那个钱平山呢。” 萧陟说:“他把人伤得比较重,不能私了,现在还在局子里。” 大波浪冷笑着吐了颗瓜子皮,“该!” 萧陟假装没听懂,继续低头干活。 两个姑娘还要回店里坐着,跟萧陟道声谢就走了,临转身还朝萧陟抛了个媚眼。 张龙一脸歆羡地看着他:“肖久,你小子就是命好。” 萧陟停下手里的活,问张龙:“你们怎么在里面耽误了这么久?我都回来两三个小时了。” 张龙拉着他一顿吐苦水,说钱老板怎么怎么抠门,怎么跟对方讨价还价,他替钱老板打架,钱老板也没提帮他出这份私了的钱,那个钱平山是他店里的老员工,也不肯出钱把人保出来。 萧陟耐着性子听他抱怨,这时身后传来贺子行的声音:“久哥?” 萧陟转身看向店门口,贺子行正站在门口,一脸抱歉地看向他。 “怎么了?”萧陟问,他看见贺子行手里握着的手机,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 贺子行满脸歉意,“久哥,我得回趟家。”他没有说原因,因为不想撒谎。 萧陟眉眼沉郁地朝贺子行点下头,“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贺子行很乖巧地应下,“知道。” 萧陟突然看了还站在旁边的张龙一眼,似乎是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刚才张老板一直在这里陪我说话呢。” 贺子行的视线在张龙脸上掠过,眼神里闪过只有萧陟能看懂的轻松。 贺子行走后半个小时左右,天突然下起雨,路人或是奔跑,或者钻进旁边的店里躲雨。萧陟开始频频看向路口,英俊硬朗的脸上难得现出焦灼。 不一会儿,“黑丝美女”又出现了,又是短连衣裙、高跟鞋的配搭,而且没有打伞。雨开始大起来,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 贺子行穿着高跟鞋,费力地走在湿滑的路上,他抬眼朝肖家拉面的方向看了一眼,穿过雨幕竟然一眼看到萧陟望过来的目光。 贺子行心里一紧,微微低着头又走了几步,然后在欣欣火锅前站定,门口的玻璃门窗都碎了,地上的碎玻璃被扫成一堆还没收起来,服务员们在里面凑成一堆,在钱老板的指挥下,正在试图修复被损坏的木质隔断。 贺子行走到店前的屋檐下,没一会儿就收到短信,“去雨里站着去!” 贺子行冷笑一声,看来对方心情真是不好啊。 他收起手机,又回到雨中,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路过的男人过来询问,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撑一把伞回家。 贺子行冷淡地摇摇头。对方还想说什么,最终在他冷漠的视线里放弃了,打着伞恋恋不舍地离开。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这会儿雨还没下完,就已经开始凉了,贺子行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身体里一点儿热量都没有,这会儿又全身湿透,开始无规律地打起寒战。 余光看见有人朝他跑过来,腿很长、步子很大,贺子行下意识抬起头,是萧陟,举着把伞,另一只手上搭着件棕色的夹克。 萧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伞塞进他手里,又一个大步移到他身后,把夹克披到他身上,然后不发一言地冲回雨中。 贺子行身上渐渐暖和了,打着伞垂眸而立,想到久哥几次三番对他“无意识”的帮忙,还有他每次无理由请假时久哥一句都不多问,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怀疑——久哥恐怕是认出他来了。 贺子行心里抽痛,充满无力的恐慌,从前那些侮辱谩骂在他脑海里肆意回荡,久哥也会这么说他吗?变态?恶心?人妖 …… 过了一会儿,萧陟又过来了,这次却没看他,而是直接经过他,进到火锅店里。 萧陟一眼看见坐在大堂的钱老板,正一脸气不顺地指挥着服务员们打扫残局,看见萧陟进来,忙笑着起身相迎。 萧陟一脸关心地走过去问道:“收拾得差不多了吧?刚才忘了问钱老板,下午的时候有受伤吗?” 钱老板说:“我没事,肖老弟呢?” 萧陟撩了下袖子,露出小臂上那道伤,“就这一下,也没什么。”他那道伤口这会儿已经青紫一片,肿得更高,看着更加吓人了。 钱老板面露愧疚,“哎呦,伤得这么厉害?真是对不住,肖老弟,你有伤药吗?要不要我去药店给你拿点儿?” 萧陟笑着摆了下手,“不用,子行说帮我买去了。”他随意地看墙上的表,“哎?”了一声,“这都去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瞟眼钱老板神色,没什么变化,又继续说道:“说到子行,今天可真亏了他反应快,第一时间就报了警,还想出放警笛的点子,要不然这店里损失还得更严重。” 这下钱老板的脸色终于松动了几分,笑呵呵地应和着:“是,今天多亏了你跟子行。” 萧陟笑笑,“我得回店里了。子行不在,店里有点儿忙不过来。” 钱老板忙道:“肖老弟快去忙,快去忙,今天可真是谢谢了,明天过来吃饭啊,叫着张龙一起。” 萧陟“呵呵”一笑,推门冲进雨里,经过贺子行的时候依旧没有再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贺子行的手机响了,收到变态的新短信:“回去吧。” 贺子行心情复杂地收起手机,打着伞离开了这条街。 他回家飞快地卸了妆、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萧陟给他的雨伞和夹克跟之前那双塑料拖鞋放在了一起。 贺子行看着那三样东西,满怀失落地轻轻抚摸两下,然后起身出了门。 他坐地铁赶回店里,贺彩玲和秦小鱼已经走了,只有萧陟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等他。 贺子行这才意识到,其实他可以给萧陟打电话说晚上不过来的。 萧陟看见他,立马笑着站起身,伸手就要拉他手臂,被他敏感地避开。贺子行马上又觉得这个动作突兀又无礼,赶紧从衣兜里拿出管药膏,“久哥,我在路上买的伤药。” 萧陟动作一顿,手上转了个弯把药接过来,脸上笑意未变,“快来喝点儿热粥。” 贺子行沉默地跟在萧陟身后进了厨房,萧陟给他熬了皮蛋瘦肉粥。 米粒依旧煮得开了花,看着就软糯,皮蛋和瘦肉混在其中,看起来也煮了不少时候了。 萧陟把烟掐灭,动作麻利地给贺子行盛了一碗塞进他手里,“趁热喝。” 贺子行低头看着手里的碗,眼眶被上升的热气熏得发烫。粥里的姜丝比平时的皮蛋瘦肉粥都要多,细细的、嫩黄的姜丝,喝了一定很驱寒、很暖和。 第21章 跟踪者 第二天下午,钱老板来请萧陟、张龙他们去店里吃饭,以表感谢。 贺子行面色平静地看了钱老板一眼,钱老板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无任何异样。 萧陟笑呵呵地应下来,一边在贺子行后背抚了一把,转过头小声问他:“你去吗?” 贺子行把视线从钱老板方向收回来,勾唇一笑:“去。”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钱老板做了多年的饭馆老板,在酒场上很会说话,张龙也是个会捧场的,把四个人的饭桌搞得热热闹闹。 他们四人坐在一个小包间里,萧陟同他们大声聊天、大口喝酒,贺子行在旁边静静地吃饭,格外没存在感。 钱老板跟张龙没有萧陟酒量好,两人明显都有了醉态。 钱老板终于把视线直直地投向贺子行,嘿笑着对旁边的张龙说:“你看肖老板的小舅子长得漂亮吗?像不像女人?” 萧陟跟贺子行同时抬起头看着他,眼里俱是形容不出的锐利。 可是那两人真是喝醉了,竟没觉出不妥。 张龙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看了贺子行半晌,摇了摇头:“不像,头发太短了,而且……女人……没这么挺的鼻子。” 钱老板身子摇摇晃晃,朝他嗤笑一声,“你懂个屁。” 萧陟拿起酒瓶又给两人倒酒,已经醉了的人根本不用劝,自己直接端起来一口闷。 等他俩喝完这杯,坐在椅子上都开始晃悠。 贺子行起身走到钱老板身旁,低声问他:“钱老板,你手机呢?” 钱老板晃着满脸酒气的脑袋看向贺子行,眼睛聚了半天焦才看清眼前是谁,冷不丁嗤笑一声:“小□□。” 贺子行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飞快地转脸看向萧陟。 萧陟这会儿已经起身,走到他身边捏着他肩膀让他退开些,然后俯身问钱老板:“钱老板,你手机呢?我看眼时间。” 钱老板反应迟钝地转着脑袋看了看,指指挂在衣架上的西装上衣。 萧陟过去,从他衣兜里拿出手机然后递给贺子行。贺子行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接过手机来飞快地翻看了一下,然后又沉默地还给萧陟。 钱老板和张龙实在醉得厉害,被服务员搀扶进钱老板自己的休息室。 萧陟看着三个服务员费力地搀扶着这两个醉汉,有点儿后悔刚才没有装醉。 回到店里,贺子行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把自己闷在厨房里择菜切菜,一眼都没看过店外的萧陟。 萧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心想,是不是太心急了? 天黑以后,张龙才从钱老板那里出来,看见萧陟还在店外抻着面,走过来向他抱怨:“睡了一下午,晚上又没法开张了。”一边伸着脖子往店里张望,“子行呢?” 萧陟往案板上“啪啪”摔着面,视线冰凉地看着他:“你问他干嘛?” 张龙昨天见过他打架的气势,如今更怵头他,朝萧陟讪讪一笑,“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没事儿。”然后赶紧回到自己店里。 晚上八点,贺子行的手机响了,又有短信,却是个陌生号码,时间也比平时早了一些。 他打开短信看了一眼就平静地删掉,然后把手机收进兜里,他转过头发现萧陟正抄着手倚在厨房门旁看着他。两人视线一对,贺子行便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 萧陟后撤一步把门口让出来,在贺子行经过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贺子行抬头看他,萧陟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一下,“不用怕。” 贺子行定定看他一瞬,复垂下眼帘从他身前走过。 贺子行走出去没多远,萧陟便看见张龙关了店门,拖着肥胖的身躯小步跑着追了过去。 萧陟把锅里煮好的面飞快地捞出来,关了火,朝店里的贺彩玲喊了句:“我出去一趟!”不顾贺彩玲的询问,径自朝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贺子行没有坐地铁,一路步行,出了小吃街是一条大路,走过这条大路再拐个弯,是一条安静的小路,两边都是居民区,路灯稀疏,光线很暗,也没什么人经过。 萧陟无声地跟在后面,与张龙隔了一百多米的距离。 走在最前面的贺子行突然拐进一条比胡同宽不了多少的窄街,张龙忙加快步子追了上去,跟在最后的萧陟也跑了起来。 萧陟跑过那个墙角,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下。 张龙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贺子行就站在张龙旁边,静静地看向他,在他出现的瞬间神色丝毫未变。 萧陟好笑地往前走了几步:“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亏他还小心翼翼地跟那么远。 贺子行的脸色却没有他这般轻松,看上去虽然平静,但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嘴唇也微微抿着,既紧张又排斥。 萧陟不由又上前一步,担忧地问他:“怎么了?刚才动手吃亏了?” 贺子行还是只定定看着他,不肯说话。 这时躺在地上的张龙哼吟了一声,两人立刻同时看过去。 萧陟蹲下/身看着悠悠转醒的张龙,然后问贺子行:“怎么是他呢?我以为是钱老板。” 贺子行终于动了动,也在他旁边蹲下,低声说:“你怎么知道的?”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怎么认出我的?” 萧陟有点儿不正经地笑起来,“还不是因为太漂亮了,穿男装和女装的时候都那么漂亮。” 贺子行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错了错眼珠,又低下头盯着张龙,“是钱老板,他拍过我……不好的照片威胁我。张龙是今天下午在钱老板那里……他刚才亲口说的,看到了我的照片。” 萧陟一愣:“什么不好的照片?”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之前贺子行提过一句,他那个住处曾被人闯入过一次…… 萧陟狠狠骂了一句,动作粗鲁地揪着张龙翻他口袋,吓得张龙“哇哇”乱叫,被萧陟恶声恶气地喝止住。 他翻出张龙的手机,一边解锁一边戾气横生地低骂了一句,“他拍了什么!” 贺子行突然拽住他手腕去抢手机,萧陟没跟他硬来,由着他把手机拿走,看着他飞快地翻了几下然后删掉一个文件。 萧陟在一旁看他做完这些,疑惑道,贺子行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呢?既然这么担心这些照片被自己看到,怎么就没想到趁他还没赶到的时候就删掉呢? 贺子行删完照片就又沉默了,整个人伫立在夜色里,像一尊被抽了灵魂的蜡像。 萧陟心里着急,把火气都撒在张龙身上,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问贺子行:“他知道什么吗?要不要先打一顿?” 倒在地上的张龙吓得赶紧求饶,贺子行蹲在他旁边,低声问他:“你跟踪我想干什么?想威胁我?还是钱老板指使的?” 张龙忙说:“不为什么,就是好奇,想看个新鲜啊!——” 萧陟狠狠踩住他的手,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的哀嚎都闷回嗓子里。 贺子行沉默地等他撒完气,接着问张龙:“你是在哪儿看见的照片?” 张龙抱着手哆嗦着,生怕说得不够详细:“是在钱老板那个休息室的电脑里。下午的时候我先醒的,看他还在睡,就想玩儿一下他电脑。正好他电脑没关,一显示出桌面我就看见你的照片了……虽然穿着……”他看眼贺子行脸色,没敢接着往下说。 贺子行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你怎么知道钱老板给我发过短信?” 这里一片黑暗,只有贺子行身后有一盏破旧的路灯发着暗沉的光。 张龙战战兢兢地仰视着突然变得极具压迫力的贺子行,哆嗦着说:“我……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照片,电脑里没找到,我就去找他手机,然后看见你们俩的短信……” 贺子行伸手揪住他衣领,“那他那里还有没有别的照片呢?” 张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看见这一张!在他电脑桌面上,单独的一个文件。我看旁边正好有数据线,就存进自己手机里了。” 贺子行手上用力,拎着他衣领迫使张龙抬起脖子,“你确定?” 张龙吓得声音都发飘了,“我确定!我确定!我翻了他电脑的的几个盘,还有手机!手机也看了!没有看见别的照片,只有短信。” 贺子行骤然撒了手,张龙直接跌到地上,后脑勺磕到地砖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贺子行站起身,萧陟跟他一起站起来,问他:“问完了?” 贺子行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全无轻松之色,压着修长的眉,略显焦虑地看着地上的张龙。 萧陟看着他,磨了磨槽牙,突然一脚踢上张龙的腹部,他穿的皮鞋,脚上又有力气,这一脚下去,张龙喊都没喊出来,身子瞬间弯成了一个大虾米。 萧陟蹲下,拽着他头发让他看着自己,“你看过他照片是吧?” 张龙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牙齿咯咯作响。 萧陟把食指杵到他眼皮上微微用力,“要不是这里法律健全,真得把你这两个眼珠子给挖出来。”声音里满是戾气。 张龙突兀地哀嚎了一声,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萧陟冷笑,“看把你给吓得。”然后站起身,抬脚放在张龙的裤裆那里。 张龙又要嚎,萧陟脚上微微使力,阴笑着道:“你敢出声,我直接把你这儿废了。” 张龙大张着嘴,惊恐地盯着他,任全身都成糠筛,愣是真的没有再出一声。 萧陟脚上使力,张龙顿时又蜷成一团,萧陟一边用力,一边笑着嘱咐他:“别出声啊,出声就直接废了你。” 张龙真的没有再喊,似乎是把拳头塞进了嘴里,喉咙里传来痛苦的呜咽声,过了一会儿突然没了动静,空气里传来腥臊气味。 萧陟嫌恶地收回脚,“啧”了一声,“真没劲,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转身看向贺子行,顿时被贺子行苍白的脸色吓到,萧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他面前发疯了,萧陟顿时慌乱,想去搂他又不敢,嗫嚅道:“我又吓着你了?” 贺子行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萧陟一颗心猛地松快下来,狠狠吐了口气,后怕地笑了一下,“原来你是怕这个?怕我知道你被人偷怕?还是怕我知道你男扮女装在街上站着?这有什么啊?你都是被迫的,就当倒了个小霉罢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是他做的了,明天,不,今天晚上就去收拾他,让他亲手把照片交出来!” 说到照片,萧陟脸上又露出狠色,“不管他拍了什么,我都要让他后悔自己长了手!” 贺子行对这些话几乎无动于衷,只直勾勾地望着他:“久哥,你就不问问他拍的是什么吗?” 第22章 秘密 他拍的是什么照片? 萧陟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之前想到的最坏的一种……是裸/照,可看贺子行的表情,分明是更加糟糕。 贺子行一直死死盯着他,见他神色变化,精致苍白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种极为脆弱的状态,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破碎闪烁的光,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裂开一样。 萧陟猛地抓住贺子行的手腕,“你怕什么呢?什么照片……都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他传出去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手上用了多大力气。 贺子行突然苦涩地笑出来,对着萧陟摇了摇头,那笑里是萧陟不愿看到怀疑与抗拒。 “久哥,你要是真知道他拍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到时候你恐怕跟我说一个字,不,你想到现在跟我说的这些话,想到这些天跟我睡一张床,你都会觉得恶心。” 贺子行低下头,坚决地要把手从萧陟手里抽出来,却被萧陟更用力地握住。 贺子行抬眼看着他,终于流露出请求之色,似乎在说,放手吧,就这样让我走吧,别让我更难堪。 萧陟脸色铁青地盯着他,用近乎凶狠的语气说:“那你试试啊!你先告诉我试试!你看我知道了以后会说什么!” 最坏也不过是裸/照……或者床/照…… 萧陟暴躁地转过身低吼一声,抬脚在已经昏迷的张龙身上又狠狠踹了两脚,张龙在疼痛中惊醒,视线刚聚在萧陟凶神恶煞的脸上,竟又瞬间吓晕过去。 萧陟如困兽般用力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再转过头看向贺子行时,脸色勉强恢复正常,哑声道:“不管是什么,你都是无辜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讨厌你?你要相信我!” 贺子行怔怔看着他,眼里渐渐有了泪意,他低头急促喘了几口,终于下了决心,复抬头看向萧陟,带了自暴自弃的勇敢,也有小心翼翼的期盼,“久哥,你跟我去我家,等你亲眼看见,再决定还要不要继续和我做朋友。” 两人一路沉默地快步去了贺子行家。 打开大门的瞬间,贺子行低声说:“久哥,一会儿如果你觉得恶心,就直接走,什么也别说。”并没有看萧陟,自己先抬脚进了屋。 什么都别说,别骂我,别说我恶心,我受不了。 萧陟跟在他身后没说话,直接伸手环在他胸前,用力搂了一下。 贺子行带他直奔卧室。萧陟之前来过一次,对这里并不陌生,房间里有一个占了整面墙的大衣柜,给他留下些印象。 贺子行径直打开大衣柜最里面那扇门,从底层抱出一个漂亮的布艺盒子,他看了萧陟一眼,然后把盒子放到床上,退开两步,像是让出一条路,让萧陟随时可以离开。 他对萧陟说:“打开吧。”声音抖得不像样。 萧陟走过去,看那个漂亮盒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炸/弹。不知是不是被贺子行的情绪传染,他手搭上盒盖时候,指尖也在抖,萧陟皱眉,骂了自己一句,手腕猛地一抬将盖子掀开来。 “欸?”看到盒子里面东西的刹那,萧陟的表情堪称精彩,从悲壮到瞠目结舌再到欣喜若狂,也就用了半秒钟的时间。 他指着盒子里的东西,笑得一脸灿烂,看向贺子行:“你就怕我看见这些衣服?” 贺子行让他搞得有点儿摸不清状况,他本是怀着视死如归般的心态,结果萧陟看起来竟是毫不在意。 他以为萧陟是没明白,抿了下嘴,解释道:“这是女人的衣服……我自己买给自己的。” 他看着萧陟依然笑得开怀,又继续艰难地说道:“我,自己在家的时候,会穿这些衣服,穿这些女人的睡裙。没人逼我,没人威胁我,是我自己,喜欢穿这些衣服。” 萧陟转脸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又看看贺子行,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竟像是害羞似的,麦色的皮肤缓缓现出些红色。 “你穿这些一定特别好看。” “什么?”贺子行瞪大了眼睛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紧张了,以致出现幻听。 萧陟指着盒子里的衣服,掩饰地说:“哦,我是说,这些衣服特别好看,你喜欢穿就穿呗,谁规定说男人就不能穿这些好看的东西了?” 贺子行怔怔看着他,觉得这实在太有悖常理了。 一个正常人,听到一个男人有这种癖好,哪怕不当面露出厌恶,也得有一瞬间的惊诧和不适吧?怎么久哥看起来……就好像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贺子行想到那些来自亲友的冷言冷语、老师在课堂上对他的侮辱性的斥责、那些同龄人的残忍的排挤与霸凌,再看看萧陟英俊又诚挚的笑脸,贺子行突然蹲下/身把脸埋在膝上,肩膀微微颤动。 萧陟吓了一跳,忙过去轻抚他后背,就听贺子行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久哥,你……你刚才一声不吭都要把我吓死了。” 萧陟哭笑不得地俯身搂住他肩膀,心想,我的祖宗哎,我才是要被你吓死了好吗,还以为你被人强迫着怎么样了呢。 原本的贺子行大概是可怜的,他的一生短暂而孤独,在车祸发生的瞬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里最大的遗憾都是——没有一个人理解我,我真的那么有罪吗? 陈兰猗或许是幸福的,他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向萧陟展现了自以为的最丑陋的一面,却依然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伏在萧陟怀里,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被全世界排斥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在萧陟的怀抱里,陈兰猗和贺子行第一次感受到被宽宥、被接纳的幸福感。 贺子行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直哭得嗓子都哑了才被萧陟劝住。 萧陟也被他惊住,没想到他这么能哭,打趣地说:“人身体里面能有这么多水啊。”他拿粗糙的手指给他抹着眼泪,本就细腻的皮肤被泪水泡过,更是娇嫩,让他一蹭,立刻留下个红印子,吓得萧陟讪讪地收回手。 贺子行赧然地自己抹抹眼泪,去洗手间洗脸,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萧陟坐在床边,轻捻着布艺盒子上的蕾丝边愣神。 “久哥?” 萧陟猛地回过神来,“怎么?” 贺子行在门口靠在门口,把他刚才的心事重重尽收眼底,迟疑地问他:“久哥,你真的不觉得我这种人很……变态吗?如果你现在后悔了……” 萧陟眉头一拧打断他:“不准这么说自己!就是穿自己喜欢的衣服而已,又没没偷没抢,也没伤天害理,有什么好自卑的?” 贺子行猝然低了下头,再抬起头时,眼圈又有点儿红,晶莹的眼里却带上笑意,“久哥真不是哄我开心?” 萧陟也笑起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随即正了正脸色,问贺子行:“钱老板只拍了你穿睡裙的照片,还是,还干了什么别的?”他有些紧张,生怕贺子行还受到过别的伤害。 贺子行叹了口气:“就拍了我穿睡裙的照片。他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溜了进来,然后应该就躲在那个窗帘后面,”贺子行指了一下卧室曳地的窗帘,带了些懊恼:“我当时竟然没有发现,后来看照片的角度才知道怎么回事。” 萧陟了然,当时还是原本的贺子行,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难有这样的警觉。 贺子行接着说:“那天我刚好收到爸爸给我寄的材料。我爸爸是大学教授,快递单上有他在学校的地址,也被他看到了。后来他给我发短信,说如果不照他说的做,就把照片寄到我爸爸的学校,让我爸跟着我一起身败名裂。”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以承受地垂下了头。 萧陟真想冲过去抱抱他。 “你们之前认识吗?他跟你有仇?” 贺子行摇了摇头,脸上显出后悔的表情,“那天是我第一次穿女装出门……结果就被他盯上了,早知道就……” 萧陟沉声安慰他:“不是你的错。”又说,“不用怕,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是谁,不怕拿不回照片。” 贺子行点了点头,“我已经有办法了,久哥不用担心。” 萧陟想着,这是贺子行的任务,肯定是有禁制不能多说的,既然贺子行自己说有办法了,他相信贺子行的能力,干脆什么都不问了,省得让他为难。 再看向贺子行,他刚刚洗过脸,额发有些湿,耷拉着比平时更长,快要遮住眼睛。眼圈还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显得分外可怜。 萧陟突然心跳加速,不敢再多看,忙把注意力放到身旁的布艺盒子上。 里面的睡裙都是叠好的,最上面是件香槟色的真丝睡裙,看起来质量非常好,也非常……小。 想到这些衣服是贺子行穿过的,就下意识想把那件睡裙拿起来,快触上布料的时候他又顿住了手,怕自己粗糙的手指把布料钩起丝。 “子行,你平时在家是穿这些衣服睡觉吗?” 贺子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紧张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被拍过照片后就没再穿过了,都收进盒子里了。” 萧陟的脸也微微红起来,“继续穿呗,如果你喜欢这些小裙子的话……” 贺子行红着脸纠正他说:“这不是小裙子,是睡裙。”他舔了一下嘴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轻声问他:“我也有小裙子,你想看吗?” 萧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竟然也跟着舔了一下唇,“想。” 第23章 剖白 贺子行从床下摸出把钥匙,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轻飘飘的,带着点儿赧然和犹豫,然后转头把另一扇衣柜门打开。 这扇柜门正对着萧陟,打开的瞬间,连萧陟都没控制住自己,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多?”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裙子,有长的有短的,有清纯的,有性感的,有朴素的,有华丽的。 贺子行一直盯着他的神色,牙齿和舌头无意识地折磨着自己的嘴唇。 萧陟站起身走到衣柜前,隔空抚摸着一条格外显眼的水蓝色曳地裙,随口问了句:“这是晚礼服吧?” 贺子行红着脸点点头,“我就是看着它好看,买来收藏的。其实没机会穿。” 萧陟吞咽了一口,“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贺子行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然后把裙子带着衣架取了下来。 水蓝色的真丝裙,前襟是带褶皱的V字交叉领,从胸口到小腹以下镶了一串小钻,后背处完全没有遮盖,只有几道交错的细绳连接着,裙摆直接从臀部的位置开始,一直延伸到地上。 萧陟看了几眼裙子,突然意识到不妙,忙坐回床上,一边掩饰地翘起二郎腿,一边说话转移贺子行的注意力:“这些裙子真的很漂亮。” 贺子行拿着裙子在身上比了比,微微笑着,颊边现出个酒窝:“是吧?花了我两个月的实习工资呢,可惜不能穿出去。”他惆怅地感慨了一句,“可能我不该买这件衣服,这么美,却只能在衣柜里藏着。” 萧陟脱口而出:“你可以穿给我看啊。” 贺子行一下子脸涨得通红,飞快地把裙子挂了回去,“这怎么行……” 萧陟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点儿着急,语速飞快地说:“怎么不行?你不是说没人看到吗?你穿给我看,不就多个人看到了?” 贺子行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穿着不好看,我虽然比较瘦,但是毕竟是男人的身体,没有女性身材的柔美……” 萧陟遗憾地看着他把那条晚礼服挂了回去,脱口而出:“可是你之前穿着那几条裙子都很漂亮。” 贺子行再次惊讶地看着他,“久哥,你……”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惊讶才合适,在想措辞的时候,慢慢又红了脸。 萧陟舔了舔嘴唇,“我是说真的,你穿裙子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前世的萧陟是个莽汉,但是在试用世界他好歹读到了研究生,可此时说起话来,满脑子就只剩下“好看”、“漂亮”这两个词,再也想不出其他。 贺子行微微弯了下嘴角,又有些拘谨地转过身整理衣柜里的衣服。 萧陟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他之前穿女装时的样子,明明就是很漂亮的。 贺子行的个子在男人里算是比较高的,这主要归功于他的双腿,比一般人长很多,其实本身还是个小骨架。 萧陟的视线沿着贺子行的双腿从上到下走了一趟,又从下往上移回臀部,人瘦,却不单薄,臀部挺有肉的,很挺翘……再往上走,他今天穿了时髦的收腰小衬衣,腰两侧竟然凹了进去,不至于说纤细,但是异常的柔韧性感。 萧陟舔舔唇,盯着腰臀那一处移不开眼,那一左一右两道弧线可真是诱人……难怪之前觉得他穿裙子很漂亮。 贺子行这时转过身来,萧陟忙换了一下腿,挑了个话题:“你为什么喜欢穿女装呢?是因为好看吗?还是……觉得自己是女孩子?” 他坐着,贺子行站着,可面对这些问题,贺子行依然显得弱势。他反手掩上衣柜门,回避地问他:“久哥为什么问这些?是因为猎奇的心理吗?” 萧陟“啧”了一声,“什么猎奇?要是别人我才不操心呢,这不是因为你吗?” 贺子行感动地看着他。 贺子行坐到萧陟身侧,随手拿起那件睡裙在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 “久哥,你说的以为自己是女孩子的那种,也是有的,他们比我们更可怜。我比他们幸运一些,只是喜欢穿这些衣服。一开始我只是喜欢这些睡裙……小的时候,爸妈都特别忙,经常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那时候我还上小学,应该是二年级的一天半夜,外面下起雷阵雨,爸妈都没回来,我自己在家特别害怕,就钻进爸妈房间的衣柜里。” 贺子行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轻,看起来也很平静。这些都是独属于真正的贺子行的记忆,萧陟此时听陈兰猗讲来,依然会觉得心疼,想要抱抱他。 贺子行这时也看向了萧陟,视线掠过他的眉眼,又收回来落在手里的睡裙上,继续说道:“衣柜里面有灯,把里面的衣服都照亮了,我一眼就看见一条妈妈的睡裙。哦,样子跟这件差不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睡裙抖开,真丝的布料垂坠感极好,香槟色的裙摆荡着水一样的波纹落了下来,展现出整件衣服的风采,性感而柔媚。 “那件睡裙就是这种吊带裙,真丝的,香槟色,我当时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现在都记得那种感觉,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东西。之后我就总幻想自己偷穿妈妈的衣服,只不过那时候小,只敢想想,从来没敢实践过。” 贺子行继续说着:“我从高中开始住校,从那时候起就自己偷偷买睡裙,但是都不敢穿,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往身上比一比,照照镜子,就很满足了。” 说到这里,贺子行顿了一下,“我非常小心,可还是被室友发现了,然后传得全校都知道我是个……变态。”他没有说,那个室友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萧陟握了一下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你不是!” 贺子行反倒安抚地朝他笑笑,“其实在高中被人孤立也挺好的,没什么人跟我说话,也没人叫着我玩儿,我正好有了很多时间去学习。老师们也不愿管我,我自己想做作业就做作业,不想做就按自己的节奏复习,倒是因此考上了好大学。” 萧陟心疼地笑笑,“我猜你大学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不少好看的小裙子。” 贺子行笑着点点头,“是,我们专业很好找兼职,我大二的时候就赚了不少生活费,然后搬出来自己住。那时候一下子就自由了,想怎么买就怎么买,在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原来活着能那么开心。” 他越说越少了那种小心翼翼,萧陟一直极感兴趣地听着,让他的倾诉欲第一次得到满足。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不只是睡裙,还有别的裙子,短裙、连衣裙,甚至高跟鞋、丝袜,我都开始试着穿,甚至还学会了化妆……赚来的钱几乎全花在衣服上,比女孩子都……” 萧陟看他实在太紧张了,插了句玩笑话,“我那天说你臭美你还不高兴来着,就因为这个?” 贺子行愣了一下,想起有一次他抗议久哥不要弄乱他发型,久哥调侃他臭美来着。 贺子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久哥这都记得?我不是不高兴,是觉得……让久哥说中了,那会儿觉得,很难堪。” 他看了萧陟一眼,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童年阴影,没有被父母从小穿裙子养大,也没人逼我,就是天生的,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了,然后不加约束、不加节制,放任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爱好,让自己在这条不正常的路上越走越远,永远都戒不掉。” 他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用了很多自我否定的词汇,紧张地又舔了下嘴唇,直直看向萧陟,“久哥,你真的不觉得我恶心吗?” 萧陟硬生生把目光从他被舔得泛起水光的嘴唇上移开,“再这么说自己我可真生气了啊!” 他的余光从衣柜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躁动而紧绷,忙稳了稳心神。 他看着贺子行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谁规定人必须得按同一种规则去活?谁规定几件衣服就能给一个人定性?钱老板倒是衣冠楚楚,但他内里是个什么东西,能靠那些高级西服来决定吗?你这么好的一个人,穿裙子、或者不穿裙子,你本质有变化吗?谁也没有权利通过衣衫去判定甚至伤害一个人。” 贺子行怔怔着他,突然主动握住了萧陟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哽咽,“久哥,我以前一直没觉得自己运气好,现在才知道,原来所有运气都攒到这里,就是为了碰见你。” 萧陟胸口猛得一胀,心跳瞬间就加快了,他在脑海里急呼系统:“系统,快给我说点儿什么,让我冷静冷静。”再不冷静,他恐怕要直接亲上去了。 系统敬业地给萧陟念起他的积分详情,光昨天打那一架,萧陟就拿了三百多分。 系统毫无起伏的电子音让萧陟迅速平静下来,“好了好了……不用念了。” 贺子行把那件睡裙放回盒子里,又说道:“我们这样的人,穿女装主要是为了心理的满足。有的人吃到好吃的食物会特别满足,有的人看一场球赛会特别满足,有的人做实验得到一组好的数据会特别满足。我们这种人,大概是被上天开了个玩笑,虽然是男人,却只有穿上女装的时候才能满足。” 萧陟有些不解:“是只有穿女装的时候才能满足吗?” 贺子行考虑了一下措辞,“可以这么说吧,只有穿着女装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我,是没有束缚、真正自由的,身心才能真正放松。尤其是睡觉的时候,穿着……” 他还是有些窘迫,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其实好多没有异装癖的男生也会偷偷穿睡裙呢,因为真的特别舒服。” 他看萧陟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忍俊不禁道:“真的,我们有论坛,里面好多这样的男生呢。睡裙真的很舒服,料子又软又滑,翻身也不会缠到身上,两条腿那里空荡荡的,特别放松。” 萧陟立即想到一些儿童不宜的东西,眼睛都快能发光了,直直盯着贺子行:“其实,你在我那边睡的时候也可以穿。” 贺子行倏然睁大了双眼,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真的吗?” 萧陟突然些惭愧,自己不怀好意地如此明显,贺子行竟然还没有察觉。 贺子行犹觉得不真实,“久哥,你真的不觉得别扭吗?还是说,你就是为了让我高兴?” 萧陟的视线从他嘴唇缓缓移到他的眼睛,“都有。” 第24章 动听 萧陟面上一派自然,却说着最动听的话——既不觉得你别扭,也想让你高兴。 贺子行心口一热,刚要说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两人对视一眼,俱是警觉。 贺子行打开短信,松了口气,把手机举到萧陟眼前。 是贺彩玲发来的:“子行你知道肖久死哪儿去了吗?客人最多的时候给我溜了,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你要是能联系上他让他立马给我回电话!” 萧陟一头冷汗地摸出手机,能待机一星期的诺基亚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忙用贺子行的手机给贺彩玲回过去,立刻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萧陟忙态度极好地道歉。 贺子行好笑地把手机接过来替他求情,说萧陟胳膊受伤,正在他家休息。 贺彩玲从不会多想,有贺子行替萧陟说话,立马便消了气,还嘱咐了句让他记得涂药,不要耽误明天干活。 放下电话,贺子行看看时间,对萧陟说:“今天不早了,要不久哥就在我这边睡?” 萧陟瞟了眼那个布艺盒子,欣然应下。 他那一眼没逃过贺子行的视线,让贺子行一下子红了脸,犹豫了一下,从盒子里拿出那件香槟色睡裙,低声说:“我先去洗澡。” 萧陟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下面,还好,还没流鼻血。 贺子行洗澡的时候,萧陟在卧室里飞快地转着圈,跟系统碎碎念着:“我跟兰猗在新手世界是9月12号第一次见面,9月14号晚上第一次一起吃饭,那时候关系开始好起来,到现在……今天是9月22,刚认识了十天……怎么才十天?系统,我没记错日子吧?” 系统回答说:“萧先生没记错,今天是您跟陈先生重逢的第十天。” 萧陟往手掌里砸了下拳头,“对啊,我们不是初识,是重逢……其实就算是初识也没什么,现代社会节奏这么快,闪婚的都那么多,闪恋又算什么?你说兰猗准备好了吗?我要是一会儿向他表白,会吓到他吗?从前的贺子行对同性恋怎么看你有记录吗?” 系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不知道,不清楚,没有记录,不好意思。” 萧陟泄气地坐到床上,焦躁地直捶床,“算了,再等等。反正一共有一年时间,现在才十天,不能着急。” 这时卧室门开了,贺子行先探头进来看了萧陟一眼,结果被萧陟晶亮的眼睛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缓缓打开门,露出自己全身。 在那一瞬间,萧陟想到了他们那个朝代的新娘,那些新嫁的姑娘在大婚之日,被从此是自己丈夫的男人挑开了盖头,带着忐忑、羞涩和期待,等眼前的人说一声—— “真漂亮。” 贺子行脸上本就带着刚沐浴完的红润,闻言更是热得厉害,既羞涩又喜悦。他看得出来,萧陟是真的不嫌弃,也是真的……很欣赏。 贺子行走进屋,明明还隔了两三米,萧陟仿佛已经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清新又甜美。他突然跟被按了什么开关似的从床上弹起来往门外冲,“我去洗澡!” 他一头扎进浴室,里面犹有水汽,空气中氤氲着与贺子行身上一样的香气,仿佛要把氧气都挤走了,让萧陟几乎喘不过气来。 毛巾架上已经贴心地换上了干净毛巾,沐浴露和洗发水也都摆在了显眼的位置。 萧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的亢奋让他自己都无法直视。 “冷静!忍住!”萧陟点着镜子,一脸严肃地说。再低头看看自己毫不冷静的一处,烦恼地叹了口气。 甜蜜的负担啊,真是甜蜜的负担! 浴室传来敲门声,脱了一半的裤子又被萧陟赶紧提上,贺子行开门进来,看见他光裸的上身也是一愣,然后抬了抬手,给他看手里那双深蓝色塑料拖鞋, 萧陟一看就笑了,“你没扔?”却不敢乱动,姿势僵硬地站着,生怕被看出腿间的不冷静。 贺子行见他不动,以为他是懒的,好脾气地走到他跟前蹲下,“之前你给我穿过一次鞋,我也给你穿一次。” 真丝布料完全贴合着后背,连脊椎骨一节一节微微凸起的痕迹都能看到,后背肩膀露着大片大片水灵灵、白花花的肌肤,萧陟低头看着,一阵眼晕目眩、呼吸不畅。 贺子行在他面前穿着这样的衣服,其实也是格外羞涩,故作自然地帮他穿好鞋,看都没敢看他一眼,就立马站起身走了。 贺子行的浴室没有窗户,萧陟连自我纾解都不敢,怕留下气味,只得在有热水的条件下,依然悲催地冲凉水澡,而且冲了格外久,直到身体彻底冷静下来才出去。 回到卧室,贺子行正倚坐在床上看书,他腰间搭着条薄被,上身和小腿都露在外面。听见门声,贺子行立刻看了过来,萧陟眼尖地看见那两只白莹莹的脚同时并到了一起,脚趾头不自觉地缩了起来。 萧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不禁再次哀叹,子行什么时候能了解到自己的魅力? 可能是他眼神太灼热,贺子行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回到书上,表情不自然地蹬了蹬脚,拿被子把两条腿都包了起来,上面也拉了拉,一直拽到胸口。 可是肩膀和锁骨还是露在外面的啊。贺子行骨架不大,骨形很美,肩膀平直,锁骨凸显。 萧陟一下子想到他之前穿过一件白色的一字领露肩的裙子,真的很漂亮。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偏偏他皮肤也极好,在壁灯的照射下,洁白无瑕。 萧陟是想看又不敢看,瞟一眼又移开视线,夹着腿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贺子行已经帮他准备好新枕头和被子。 “看的,咳,看的什么书啊?”他没话找话般地问。 贺子行给他看眼封面,《如何正确认识自己》。 萧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你还看心灵鸡汤?” 贺子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放到枕头下面,似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句:“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萧陟以为他是在说被钱老板的短信逼得压力太大,要看这些鸡汤解压,便安慰道:“不用怕,实在不行我就把他打一顿,保证把他打到不敢再耍手段。” 贺子行笑起来,“久哥,你怎么老是一副黑社会的样子?不能再打人了,会惹上麻烦的。” 萧陟刚想说他不怕麻烦,就被贺子行拉过左手手臂,可能是贺子行穿少了,也可能是他自己太激动身上太热了。总之,贺子行的指尖触上他手臂的时候,那凉丝丝的触感让他顿时一个激灵。 他听见贺子行心疼的声音:“肿得更厉害了,久哥是不是自己没抹药?” 萧陟“呃”了一声,这点儿小伤他根本已经忘了。 “你等我下。”贺子行下了床,去浴室洗干净手,然后从药箱找出药膏回到卧室。 他上了床,手里拿着药膏往萧陟那边膝行了两步,萧陟感觉到身侧的床垫随着他的动作凹陷了下去,就像他彻底沦陷的身心。 贺子行跪坐着,拉起萧陟那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薄薄的真丝布料根本阻挡不住萧陟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火热,让他心里生起自己无法理解的慌乱。 他赶忙把药膏挤到手心搓热,然后小心地擦到萧陟手臂的红肿淤青处。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微微弯着腰,睡裙毕竟是为女孩子设计的,领口很宽松,他这样俯着身,萧陟在上方就什么都看到了。 我的天啊。萧陟气若游丝地吐了口气,拿被子遮住自己腿间。 他努力开启一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其实我一开始以为是钱平山,他那人看起来太邪门。” 他把之前半夜看到大波浪从火锅店里出来的情景说了一遍,又说道:“正好第二天咱们去他们店吃饭,那个服务员小妹说钱老板前一天夜里不在店里,我就直接锁定钱平山了。哪想到他们店里有俩变态。” 贺子行给他抹好了药,抬起头若有所思,“钱老板也对黑丝袜很执着。久哥你发现没有,钱老板娘就喜欢穿黑丝袜,但是应该不是在迎合钱老板的爱好。我看她对她丈夫并不热情。” 萧陟有些意外,丝毫不掩饰对贺子行的赞叹:“原来你也发现了?”然后把从许哥那里听来的八卦同贺子行讲了一遍。 贺子行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拧上药膏的盖子,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对了,久哥之前半夜怎么没睡觉,还看见那个……大波浪了?” 萧陟忙道:“我是出去抽烟,抽烟,不是特地看她。” 贺子行“哦”了一声,然后把拿着药膏下了床,走出卧室。 萧陟盯着他修长性感的背影,心脏“砰砰砰”跳得格外欢实。 哦……“哦”是什么意思? 第25章 任务是什么 贺子行回到床上,倚坐在床头,从枕头下拿出那本书随意翻着,掩饰着内心的几分不自然。 “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钱平山。他之前偷窥过我,看了很久。”贺子行面上显出几分厌烦。 萧陟一下子警惕起来,“什么时候?” 贺子行听出他发现了什么,不由坐直了身子,“中秋前,我穿着女装的时候。” 萧陟沉吟道:“我看见那次是再之后了,你在张龙那儿买包子的时候,他也看了你半天,那眼神挺邪门。” 那次都不是偷窥,而是当着萧陟的面,明目张胆地盯着贺子行,萧陟现在想来都牙根痒痒。也是那天,萧陟听见钱平山喊钱老板娘“欣欣姐”,察觉到二人关系不一般。 贺子行脸上血色渐渐退去,喃喃道:“他恐怕也知道了……” 萧陟发现他格外担心自己女装的秘密被人发现,不由安慰说:“其实被知道了也没什么,这不就是个小爱好嘛,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以前唱戏的时候,旦角不都是男人扮演的嘛,现在电视上也有反串角色什么的,没什么丢人的。” 贺子行朝他扯出个难看的笑,“在我家不行。我爸妈在他们单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特别好面子。我之前在高中被人揭发……他们知道后,逼我发誓要改,后来以为我已经改好了才同意我来外地上大学……如果让他们发现我现在比当时更严重,肯定接受不了。” 萧陟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没事,我们拿回照片就好了。人都找出来了还怕什么?” 贺子行眼里渐渐恢复了神采,“是啊,揪出钱老板这么难的事我都能做到,后面的很容易,确实没什么怕的。” 萧陟见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十分好奇他要怎么拿回照片,只碍于任务的禁制,没有多问。 贺子行又问萧陟:“久哥,你是怎么锁定钱老板的?” “我是看你的反应,对那几个人特别在意,你那会儿心里就很有数了吧?之后再一个个剔除就容易了。” 贺子行点头,“是,多亏了中秋节那天放了假,让我把范围一下子缩小到钱老板、钱老板店里的几个男店员、张龙、刘爱国,还有那个许哥身上。”他瞟了眼萧陟,故意说:“还有你,因为你当时老是怪怪的。” 萧陟一噎,忙要辩解,就见贺子行哈哈大笑:“骗你的!这么容易上当!”笑得分外开怀。 萧陟一下子愣住,贺子行这个样子,让他想到最开始见到的那个陈兰猗,率性明朗,时不时揶揄他一下,然后看着他怔懵的样子大笑。 猝然而至的回忆令萧陟心头一暖,也是一酸,他跟着笑起来,“那后来是不是在我的帮助下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划掉了?” 贺子行猛点头,“是,真的多亏了久哥!你提醒我钱老板店里只有两个长期工,我听口音找出一个是服务员小妹,另一个是钱平山。然后那天打架之后,钱平山被拘留,肯定没法发短信。刘爱国那个时间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发短信。你又跟我说,张龙一直在跟你说话,所以就只剩下钱老板了。” “那许哥呢?他成天鬼鬼祟祟地看你,还老问这问那,我一开始也怀疑他来着,但是那天他一直没出来,我就碰碰运气,去找钱老板说话,没想到他真给你发短信让你走了,一下子现了原型。” “我是跟许哥聊天的时候,觉得他之前确实不认识我。而且他说自己手速快,应该不是随便说的,发短信的人手速并不快。”贺子行又好奇地问萧陟,“你那天到底跟钱老板说了什么呀?竟然能让他良心发现。” “我说你去给我买伤药,让我等半天了。” 贺子行不由笑起来,“还好我路上记得给你买药了。”说到这里,他近乎顽皮地歪了下头,“久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萧陟微微一笑,“中秋那天。” 贺子行很是惊讶,“那么早!” 萧陟翘着嘴角,眼里带了几许令人沉溺的温柔,“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好看的人了,不管你穿着什么衣裳。” 贺子行一下子红了脸,微微撇开视线,“久哥你,你说话可真是……” 第二天一大早,萧陟比平时起得还早,他昨晚连油泼辣子都忘记做,今天得提前一个小时去店里。 他本想让贺子行多睡一会儿,结果稍微一动,就感觉到怀里人的醒了。 萧陟顿时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地闭上眼装睡。 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然后也定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小心地动了下,似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舒了口气,从他怀里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下到床边,似乎又顿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帮他把门轻轻地带上。 萧陟缓缓睁开眼,勾着唇问系统:“刚刚兰猗是害羞了吧?” 系统客观地回答:“如果脸红代表害羞的话,那是的。” 萧陟满意了,笑得更为开怀。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出了卧室,贺子行已经洗漱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手里又捧着那本《如何正确认识自己》,一边看书一边吃薯片,见他出来,十分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薯片包装:“我这里只有这个了,久哥要不要吃?” 萧陟摆摆手,“别吃了,一会儿去店里吃正经饭。” 贺子行立刻停了嘴。 浴室里,贺子行已经给他拆了一支新牙刷,萧陟在里面洗漱完,然后跟贺子行一起下了楼,然后坐上第一班地铁去了小吃街。 两人有说有笑地路过张龙的包子店时,同时停下脚步,张龙竟然已经在店里干活了。 萧陟跟贺子行对视一眼,萧陟一脸痞气地走进去跟张龙“打招呼”。 “呵,这么辛苦啊,也不歇一天。” 萧陟声音不大,却把张龙结结实实地吓得跳了起来,肥重的身子落到地上,地板都跟着微微震颤。 “你……你……”张龙惊恐地瞪着他,说不出第二个字。他脸上看着还好,只有一个肿起来的巴掌印,身上却是多处疼得厉害,这会儿一见萧陟,更觉得那些地方疼痛难忍。 萧陟恶意地笑着,朝他走近,张龙吓得连连后退,后腰顶上切菜板,一颗大白菜咕噜噜滚落到地上。 萧陟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搭,张龙立刻腿软地直往地上秃噜,被萧陟好心地架住胳膊,顺便在他脸上肿起的部位拍了拍,“报警了吗?” 张龙使劲儿摇头,生怕萧陟不满意。 萧陟嗤笑一声,回头看了贺子行一眼,见对方对他的行为毫无异议,只是冷眼盯着张龙。 萧陟放了心,回头帮张龙整了整衣领,又拿出钱包取出几张红票子,“昨天下手有点儿重了,最好去医院检查检查。” 张龙哪儿敢接,被萧陟慢条斯理地塞进衣领里,跟贺子行一起出了包子店。 回到自家店里,萧陟翻了翻冰箱里,没什么剩饭,现做有点儿来不及,就拿着盘子去张龙店里溜了一圈,拿了一盘儿包子回来。 他跟贺子行吃过早饭,贺子行要上楼捣鼓程序,他在楼下做今天的准备。 等他忙活完,又去了趟菜市场,贺子行还在楼上待着。 萧陟自己在楼下坐不住,就上楼找他。结果刚一开门,就见贺子行格外心虚地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啪”一下合上了,惊慌地抬头看向萧陟,然后立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一脸懊悔。 这是…… 萧陟有点儿愣,贺子行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看那种网站呢? “藏什么呢?”萧陟绕到床头柜旁,动手要掀电脑盖,被贺子行一把按住,坚定地向他摇头:“不许看。” 萧陟哪肯放过这么一个试探贺子行性取向的好机会,猛地扑过去搔他腰上的痒痒肉,趁贺子行倒到床上笑得浑身发软的时候,一把掀开电脑屏幕。 没有屏保,入目的是满屏穿着暴露的女人。 萧陟一颗心沉到谷底。 贺子行红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忙解释:“我是找图片呢,发给钱老板的。” 萧陟飞快地扭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不是你自己看着玩儿的?” 贺子行脸涨得通红,“我看这些东西干嘛。” 他动了下鼠标,把网页缩到最小,露出一个程序编辑界面,向萧陟解释道,“我在做病毒,钱老板不是喜欢黑丝袜吗,我拿这种照片做诱饵,给他发到q/q里——他喝醉那天,我在他手机里看到他q/q账号了——只要他点开,他电脑就被我黑进去了。到时候,那些照片,不管是他存在本地的,还是上传到网络的,我都能给他找出来。” 他有些得意地看向萧陟,想得到些赞许,却看到萧陟一脸的凝重。 萧陟正在脑海里跟系统对话:“兰猗怎么把他任务的细节都告诉我了?难道没有禁止吗?”昨天晚上被那些小睡裙搞得脑子都乱了,刚刚才意识到不对。 系统静了几秒,回复说:“刚刚检查过,陈先生的任务禁制一切正常。” 萧陟心中警铃大作,“那是不是说……他的任务根本不是找出变态、取回照片这一类的?” 系统谨慎地回答:“萧先生的推断很符合逻辑。” 第26章 病毒 听完系统的话,萧陟眼里不禁浮起些忧虑,新手世界的一年期限第一次让他产生紧迫感。 “久哥,怎么了?我这个计划不行吗?” 萧陟暗呼了口气,看向他:“行,没问题。” 贺子行计划得很周详,可是没料到之后的几天钱老板都没有上q/q,。 贺子行频频看向手机,萧陟也时不时问他一句:“上了吗?” 贺子行每次都是失望地摇头。 这天晚上,贺子行又收到短信,限他一小时内出现。 贺子行前脚刚走,萧陟就跟贺彩玲说了一声然后快步溜了。他开着他的二手面包车,在地铁口接上了在此等他的贺子行。 贺子行上了车,想到之前在同样的地方放过萧陟一次鸽子,不由笑道:“久哥,那次你让我在这儿等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是想说什么?” 萧陟握着方向盘,闻言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想说的多了去了,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两人在贺子行楼前下车,一起上了楼,直奔卧室。 贺子行打开衣柜,手指在那一长排裙子上一一掠过,正在决定要穿哪一件。 萧陟站在他身侧,视线在那些裙子上逡巡几圈,然后指着一条长袖的、看起来很厚实的长裙说:“这条吧,现在天凉了,穿这个暖和。” 贺子行看眼那条灰扑扑的长裙,难得对萧陟的话产生犹豫。这是他刚开始穿女装时审美还不过关,买回的少有的几件失败品之一。 “这条恐怕不行,”贺子行对萧陟说,“他之前说过,要穿得……暴露些,而且要穿黑丝袜、高跟鞋。” 萧陟不由骂了句脏话,呼呼喘着粗气,却除了愤怒,还有些别的情绪。 贺子行最后选了一条湖绿色带刺绣的旗袍,虽然未到膝盖,但是府绸的料子比较厚,又是紧身的样式,穿上比较暖和。 家里房间多,萧陟没动贺子行要求就自觉去客厅等着,等贺子行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饶是有心里准备,萧陟依然目瞪口呆地愣了好几秒,才痴痴地说了句:“太好看了。” 贺子行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假发,踮了下脚,扭着脸看向穿着黑丝袜的小腿:“真的好看吗?我怎么觉得旗袍配黑丝袜那么奇怪呢。” 萧陟不懂什么穿旗袍最美要“含胸微乳”,只觉得刚才眼前这个人微微斜着腰,视线往下看时的那个侧影实在是太迷人了,后腰上的绣花随着他的动作似缓缓绽放,端庄典雅、性感动人,都是他。 “奇怪?还好吧。”萧陟紧随他的视线,在那双穿着半透明黑丝袜的小腿上滑过,他真的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脑子里依然只有“好看”两个字。 因为萧陟总担心他冷,出门时,贺子行又加了一件披肩。 这次他在街上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收到“特赦”的短信。依旧是他前脚先走,萧陟后脚就开着面包车追了上去,刚出了小吃街就把人接上,给他裹上事先准备好的毛毯。 “这样不行,我们太被动。”萧陟坐在驾驶位,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烟嘴都快让他咬烂了。 贺子行裹着毯子坐在副驾,探出一只手把他嘴里的烟取下来扔进垃圾袋,然后看向窗外,“这样是不行。”玻璃窗上映出他沉思的脸庞。 萧陟隔着毯子在他肩上拍了拍以做安抚。 贺子行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漂亮的猫眼里第一次带上狡黠的意味:“我想直接溜进他那间休息室 。” 萧陟对上这样的眼神,不由咧嘴一笑,也是痞得很:“不用,我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下午,正是各个店最空闲的时间,在许哥的理发店里,萧陟、贺子行跟许哥对着一台旧电脑,里面正播放着岛国动作片。 许哥一人看得津津有味,没有留意到萧陟和贺子行脸上极为勉强的表情。 大波浪过来凑热闹,里面热辣的画面连她看了都脸红,嗔怪地说了句:“真讨厌,大白天的看这种东西。”说着,一只手轻巧地搭上萧陟的肩膀。 理发店里暖和,萧陟脱了外套,只穿了件工字背心,大波浪一把摸到他肩上弹性饱满的肌肉,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被萧陟肩膀猛地一耸,把她的手甩了下去。 萧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含半点儿温度。大波浪面上挂不住,扭头走了。 萧陟回头看向贺子行,见对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萧陟生怕他误会,正想要怎么解释,就见贺子行悠悠转开了视线。 萧陟:“……”吃醋了?这么好? 换到下半集的时候,许哥的电脑突然卡了,萧陟建议道:“去钱老板那里看吧,他电脑新,屏幕还大。” 许哥正看得不上不下的,忙抽出萧陟给他的U盘,急吼吼地要去找钱老板。 贺子行起身说:“我得去给彩玲姐打下手去了。” 萧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许哥去了欣欣火锅店。 钱老板店里还没恢复营业,木工在维修那些隔断,他在旁边盯着,正闲得无聊。听许哥说明来意,欣然应允,带着两人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U盘插/进去,萧陟点开一个文件,钱老板的电脑立马也卡了。屏幕里弹出一个杀毒软件的窗口,提示正在杀毒中,请不要关机。 钱老板奇怪:“我什么时候装杀毒软件了?” 萧陟说:“电脑自带的吧。” 钱老板想把杀毒软件的窗口最小化,但是电脑没有反应,只有杀毒日志那部分飞快地滚动着记录,让人看了就紧张,好像这个电脑已经被病毒吞没,CPU内所有的计算资源都被杀毒软件占用了一般。 许哥丧气地说:“肖久!你这U盘有病毒吧!” 萧陟微微一笑,“有可能。”转脸看向钱老板,“钱老板,你电脑里没有什么没备份的重要文件吧?” 钱老板脸色有些难看,哪儿哪儿都写着心疼,强撑着说:“不重要,不重要,没事。” 萧陟笑得人畜无害:“也不一定有事,这不是有杀毒软件呢嘛。” 他回到店里,直奔阁楼,贺子行还在对着电脑飞快地打着键盘。 萧陟问:“成功了吗?” 贺子行盯着屏幕手上不停,简短地回答:“正在删。” 萧陟突然肉疼:“别删啊!留着……” 贺子行先是不解地看他一眼,随即脸上迅速飘红,赶紧又去盯着电脑,可是手指打字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留那些东西干什么。” 萧陟坐到他旁边,盯着他屏幕,上面正好有一张照片,穿着纯黑吊带睡裙的贺子行正坐在床上,曲着膝盖、翘着脚趾,正在给自己涂指甲油,后背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贺子行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手指飞快一动,把照片删掉了。 萧陟遗憾地大声叹气,“唉!” 贺子行脸红得要滴血,眼睛盯着屏幕说:“久哥你别看了,太影响我效率。” 萧陟不情愿地站起身,“太不公平了,钱老板都看见过,还不让我看。” 他这话其实说得很有问题。 钱老板对穿女装的贺子行是有着非分之想的,他公然把自己跟钱老板相比,简直就是挑明了自己对贺子行也有想法。 果然,话一出口,两人都尴尬地沉默起来,一个是心虚,一个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萧陟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实在有些后怕,生怕这一个没忍住就把贺子行刚刚冒出来的苗头给吓回去。 然后他就听见贺子行说:“我把刚才那张保存了。” 萧陟伸着脖子看过去,一下子笑起来,由衷赞美道:“真漂亮!” 贺子行红着脸继续工作,没有再理他,只是脸上除了羞涩,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 虽然萧陟从钱老板那里套了话,他应该在其他地方没有备份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贺子行还是让钱老板电脑上的摄像头一直开着,用来监视他。 当天晚上,心情不好的钱老板果然又发来短信,“快过来,穿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贺子行回复他:“今晚去不了。” 钱老板大怒,发来一堆夹杂着不堪词汇的威胁。 贺子行回了三个字,“随便你。” 他跟萧陟透过摄像头看见钱老板暴怒地在他的休息室里转圈,还不死心地挪动鼠标,大概是想找张照片发给贺子行,吓一吓他。他烦躁地滑动着鼠标,却没有注意到摄像头上的小灯一直亮着。 他的脸离摄像头太近,被拍得变了形,显得格外狰狞可笑。 萧陟和贺子行两人在阁楼上看他如此,笑得格外开怀。 贺子行轻松地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愉快地说道:“终于解决了!” 萧陟单手支在床上,温柔地凝视着他,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心事重重。 兰猗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第27章 不是gay 这时楼下传来钱老板的怒吼:“贺子行, 你出来!” 贺子行“噌”一下坐起来,与萧陟对视一眼。 萧陟脸上现出一个暴戾的笑,“本来没想今天就收拾他的,看给他急的。” 贺子行跟萧陟刚走到楼下,就听见贺彩玲泼辣的声音:“钱老板喊我们子行干什么呀?口气这么冲?” 钱老板黑着脸, 他倒还知道压低声音:“你叫贺子行那个小贱人下来!” 萧陟本是跟在贺子行身后下楼的,闻言直接越过他冲了出去, 一个扫腿抡到钱老板脸上,把人踹翻在地。 钱老板“啊”一声惨叫, 捂着嘴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往手心里吐了一大口血水, 又是“啊”的一声, 带着惊恐和气愤。 贺子行眼力好, 在那一手血里看见了一颗牙, 不由想起之前萧陟说的早晚要打得钱老板满地找牙,“噗”一下笑出了声。 萧陟回头看他一眼, 竟然有些激动地大步走过去,揽了他肩膀一下,“不怕我打人了?” 贺子行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眼珠一转, 揶揄道:“没办法, 习惯了。” 张龙一看萧陟又动手了,条件反射地缩回店里,连外面等着买包子的顾客都没顾得招呼。 对面许哥跑过来看热闹, 他扶起钱老板,问他跟萧陟:“怎么这是?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大家都是哥们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他见钱老板满嘴是血,再看向萧陟时就带了些责备:“肖久,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钱老板看着有人撑腰,气势回来了些,压低了声音对后面跟过来的贺子行说:“难怪不听话了,原来是有人撑腰。你姐夫知道你那些爱好吗?你敢让他知道吗?” 贺子行脸上绷了起来,萧陟翘着半边嘴角,笑得格外不怀好意:“我知道啊,怎么了?” 钱老板这才真正明白过来,恨恨地指着萧陟:“原来那个U盘……你是故意的!” 贺子行往前走了两步,“我也知道钱老板的爱好了,照片拍得挺清晰的。” 钱老板脸色顿时一变。 萧陟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贺子行一眼,心里产生一种类似骄傲的情绪。 贺子行脸色极为平静,好像刚刚真的就只是在聊天。可是钱老板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再无平素的精英范儿,既慌乱又怨恨不甘地瞪了萧陟和贺子行两眼,扭头回到自己店里。 许哥奇怪地看看钱老板,又看看萧陟他们,不知两厢里打的什么哑谜。 贺彩玲把萧陟喊进店,对他一顿教育,说他最近脾气太不好,老跟人发生冲突,对店的形象不好。 她这样说着,萧陟脑子里却一直响起积分增加的提醒,不由失笑,女人果然是心口不一的神秘物种。 解决了钱老板,萧陟对店里的生意更没了热情,早早张罗着关门,要带着贺子行去他们办卡那家健身房去打台球。不留神被秦小鱼也听到了,不得不多带了一只小尾巴。 原本的肖久没打过台球,萧陟用的是在试用世界练出的技能,击了几杆就恢复了水平。 秦小鱼是长期厮混在台球室和网吧的不良少年,手脚本来就灵活,也是个高手。 只有贺子行,上辈子没见过台球,这辈子没沾过台球,成了三人中垫底的,但是打了两局就有赶超秦小鱼的趋势。 秦小鱼连呼不可能,一口咬定贺子行最开始肯定藏拙了,故意逗着他玩儿。任贺子行如何解释,就是不信。 萧陟在旁边乐不可支,从前陈兰猗就是个通透人,聪明又会玩儿,没什么玩意儿是他不擅长的,没想到了这个世界,穿成个学霸,这个属性也依然没变。 他亲热地揽着贺子行的肩膀对秦小鱼说:“有的人就是聪明,你有什么办法?”一句话说得秦小鱼没了脾气。 下一句是贺子行开球,他今天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挺普通的打扮,只是打台球时的那个姿势实在特别,而贺子行的臀部又格外漂亮,每次瞄准的时候都把牛仔裤绷得紧紧的,偏他还在培养手感,每次瞄准都瞄半天。 他打起来球球进洞,一杆接着一杆,在旁边围观的萧陟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借口出去抽烟,跑到外面去吹冷风冷静。 等冷静下来再回到刚才的台球桌时,只剩秦小鱼一个人在那儿打着玩儿,问了句:“你子行哥呢?” 秦小鱼撅着屁股在那儿瞄准,“去厕所了。” 萧陟看他趴在台子上磨磨唧唧半天不出杆的样子,十分嫌弃,干脆也去厕所放水。 “……我真不是gay。” 萧陟在厕所门口顿住脚,里面是贺子行压低了嗓音在说话。 不是gay?萧陟一下子皱起眉头,躲在门外听墙角。 “你别骗我了,你跟那个男的天天晚上一起过来,我早就看出来了。干嘛不跟我试试?我活儿特好,真的。有伴儿也没关系啊,偶尔尝个鲜,爱情才保鲜嘛。” 萧陟心里冒火,硬生生忍着,想听贺子行怎么说。 “你不要乱说。”贺子行明显也正压着火。 那人还不放弃,犹在游说,“你男朋友那种是最骗人的了,仗着脸长得好,都被男孩子们宠坏了,不想着去钻研技术,活儿都不好……” 萧陟忍不了了,一脚踹开门,上去揪住那人衣领:“你他妈说谁活不好呢你!” 贺子行被他吓了一跳,忙过来拉他,“算了算了,这两天老打架了,真不能再打了,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萧陟刚被气得不轻,这会儿太阳穴还直跳,狠狠把那人推到地上,居高临下地指着他,一脸的煞气:“你他妈以后再缠他,我把你那玩意儿剁下来!” 那人身材上占了劣势,气势上也被他震住,坐地上没敢吱声。 出了厕所,贺子行反倒来劝他,“真没什么,别生气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被gay缠住。” 他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瓶水递给萧陟,萧陟刚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忙拿眼神询问。 贺子行接着说:“你知道我们不是有个论坛嘛,有时候会……发一些照片,”他看见萧陟脸色,忙解释:“不是什么过分的照片,就是,我就是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时候,给脚照了个照片……论坛里一直有一些混进来的想猎奇的男人……想约我……他们以为我们有这种爱好的都是同性恋。” 萧陟觉得很不妙,很想问一句:“那你到底是不是?”还好嘴里的水一直忘了咽,把话都堵了回去。 贺子行接着说:“这是很大的误解,其实我们喜欢穿女装的,多数还是喜欢女性的,包括我自己。” 萧陟剧烈地咳嗽起来,贺子行忙给他拍背,他咳得实在太惨烈,连系统都忍不住出言询问,“萧先生,您还好吗?” 萧陟咳得面红耳赤,将将喘匀了气就追问:“你确定?” 贺子行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确定啊。” 萧陟不甘心,“你姐说你没谈过恋爱。” 贺子行感觉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跟彩玲姐说的?”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久哥,性取向这种事情怎么会弄错啊。” 萧陟在心里冷哼,这可说不准。 萧陟完全没了继续打台球的兴致,秦小鱼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主动提出回家。 贺子行看时间还早,萧陟又情绪不高,就邀请他去自己家娱乐一会儿。 “什么娱乐?”萧陟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没敢做任何妄想。 “打游戏?看电视?” 萧陟心想,我就知道……他恹恹地按了按自己后颈,“还是看电视吧。” 原本的贺子行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床尾对着的那面墙上装了投影屏幕,想看电影或者电视,就可以倚坐在床头,连着投影仪看大屏幕看,十分过瘾。 贺子行跟萧陟先后洗了澡,一起倚在床头看节目,电视里正转播犹带余温的奥运节目。 很多男人喜欢看体育节目,是因为可以有大片时间来放空。 萧陟就是这样,两名羽毛球选手把球从左打到右,又从右打到左。萧陟看着画面,思绪也跟着飘来荡去,最后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身旁的贺子行身上。 他今天换了一件纯黑色的睡裙,似乎是被偷拍那天穿的那件,刚刚他爬上床的时候,柔顺的布料严密地贴合着臀部,比打台球那会儿更刺激萧陟的神经。 羽毛球比赛结束后,电视里又开始转播射箭比赛,贺子行立马坐直了身子,极感兴趣地往前倾身盯着屏幕。 “喜欢看射箭?”萧陟倒没觉得意外,陈兰猗本来就是个骑射高手。 贺子行盯着屏幕点点头,“以前没注意过,原来射箭这么有意思。”他看着镜头里的特写,“这弓看起来真漂亮。” 萧陟乐了,“感谢高科技吧。” 画面中是一名外籍选手,到了最关键的一箭了,箭刚放出去,还没给靶子的镜头,贺子行就遗憾地摇了下头:“呼吸乱了。” 箭矢“哚”一声扎进靶子里,尾巴还在颤动着,果然偏了。 萧陟看了两眼屏幕,抚抚胸口,嘟囔了一句:“看得我肺管子疼。” 贺子行立马按了暂停,着急地问:“肺疼?怎么回事?那天打架碰着了?” 萧陟笑着揉了他头发一下,“逗你玩儿呢。”心想,还不是让你们那位齐将军给扎得。 萧陟暗自摇了摇头,今晚不知怎么了,总想起以前的事。 现在天气开始转凉,阁楼偏阴冷的优点就成了短处。晚上睡觉的时候,贺子行可能是因为冷,在睡梦中往萧陟怀里缩得更紧,还时不时动来动去,蹭得萧陟浑身燥热。 也不知什么时候萧陟才睡着,结果似乎没睡多久,就感觉怀里的贺子行醒了,也不说话,伸手就去摸他腿间。 萧陟一下子就清醒了,抓着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简直难以相信:“干什么?” 贺子行还是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就那么无喜无悲地凝视着他,直看到他自己按捺不住地把手松开,然后轻轻握住萧陟那里,还隔着层衣物,就在他手里迅速胀大。 萧陟欣喜若狂,一把搂住他压倒在床上,“你要干什么?你……愿意?” 贺子行平静地看他两眼,缓缓偏过头,把侧颈露给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第28章 噩梦 萧陟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把褪下他的裤子,骤然的暴露,让那两条光腿条件反射般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任由他肆无忌惮地打量。 萧陟的手指按上那两条大腿,那种细腻柔韧的触感,好像几辈子都没有碰过了,让他难以克制地用力按了好几下,在雪白的皮肉上迅速留下好几个红印子。 他把所有碍事的衣物都扒了下去,对方十分配合,不一会儿便露出整具莹白无暇的身体,身下的人在他滚烫的目光中紧闭着眼睛,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出这具完美的身体还活着。 萧陟激动得呼吸粗重,举着他的腿从膝盖开始往上亲,感受到唇下的颤动,心里更是亢奋不已。 在某一时刻,萧陟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但是下一刻,身下的人竟然主动抬腿盘上他的腰,萧陟脑子里瞬间就空白了,欺身压了上去。 他手指碰触那里,湿漉漉油滑滑的,在他手指的按揉下紧缩着。 萧陟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是自己做过准备了吗?竟然真的是愿意的…… 看眼身下的人,紧紧闭着眼睛,淡色的嘴唇紧抿着,萧陟怜惜地凑上去亲吻。 嘴唇相接的瞬间,身下的人全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瞪着他,晶莹的眼中飞快划过许多情绪,快到萧陟来不及思考,然后对方就撇过头避开了他这个情难自禁的亲吻。 萧陟顿了一下,离开了他的嘴唇。 身子往下一沉,萧陟忍不住喟叹出声。那种难以言喻的紧致温暖的感觉让他几欲发狂,却还极力控制着力度,怕对方承受不住。 身上已经得到极致的欢愉,却还比不上心理上的满足。他一直盯着身下人的侧脸,看着那张苍白精美的面孔上渐渐泛起红润,平素总是冷漠到让他心痛的眼睛紧紧闭着,像是难以承受般翕动着睫毛。 身下的人虽然一直没有出声,但是在他撞得特别急的时候,会皱起修长的眉,或者耐地晃着头,却不是因为痛苦,缠在他腰上的那两腿也情不自禁地更用力。 萧陟心中激动万分,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动情。汗把发丝都沾湿了,凌乱地黏在脸上,更显迷乱。那淡淡的粉色已经渐渐蔓延到脖颈、前胸,连平日里淡粉的乳珠都变得红艳艳的,好像两颗珊瑚。 萧陟被那明艳的颜色吸引,一边顶弄着,一边俯身去舔弄,只弄了一下,身下人就反应极大地挺了下腰,仓皇地推拒着他的胸膛,挣扎不已。 萧陟顿时停下,剑拔弩张的欲望逼得他出了一头汗,哑声问:“怎么?” 对方睁开眼看着他,看不出里面包含了怎样的情绪,只见他缓缓折起自己的两条腿,抱在胸前,用眼神示意萧陟继续。 萧陟愕然,随即惊喜,这是他第一次在床上跟他主动交流,让他情不自禁地动得更加猛烈,身下的人在他的撞击下一晃一晃,侧着脸埋进床铺中,乌黑的长发铺在脸上,把所有表情都遮住了。 这个姿势其实并不是很舒服,进得不是很顺畅,但是萧陟心中却万分满足。他后来又想离他更近一些,便压着那两条弯折的腿,往下沉了沉身子。 怀里的身躯突然弹动了一下,在他身下变得很不安稳,被萧陟一把握着腰按住。 萧陟已经停下动作,扳着他的下巴去找他的表情。他以为会看到一张潮红迷乱的脸,入目却是一张苍白的脸,漂亮、脆弱、可怜…… 萧陟心里陡然一凉,面对这样的面孔,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冷酷凶悍的眼里显出比平时更加不悦的模样。 那双濡湿的眼睛睁开了,在眼睫打开的瞬间,似乎有极细微的忍耐和期待流露出来,却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连最后这一丝神采也散去了,又是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样。 萧陟狠狠皱起眉头,强忍着身体里叫嚣的欲望往外抽身,“算了吧。” 他刚退出来一点儿,就被身下的人死死抓住手臂,弯折的双腿再次主动打开,紧紧别住他的腰。这张令他迷恋肖想多年的脸上终于有了更生动的表情,是惊恐和哀求。 萧陟心头猛地一疼,忽然就愤怒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齐……”失了血色的唇依然好看,却无声地吐出让人几欲发狂的字眼。 萧陟一瞬间失去理智,再度欺身过去,两手狠狠按着那两条光裸的大腿,将这具身体打开到最大的程度。 “想替人求情,就习惯如此。” 萧陟腰杆猛地一顶,带着怒意的冲撞令他失了分寸,根部最粗大的部分毫无预兆地没了进去。 那双泛白的嘴唇无声地张了张, 蝶翼般的眼睫剧烈震颤,豆大的汗珠从他惨白的脸上如雨般滴了下来。 萧陟突然眼皮狂跳,鼻端传来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他不知闻过多少次,不论是从哪儿、或是从谁身上传出来,哪怕是他自己的, 都不会惊到他。可是这会儿,这丝熟悉的味道陡然变得可怖起来。 萧陟不管他如何挽留, 仓皇地退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有血流下来……萧陟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难怪刚才进入地那么顺利……难怪…… 萧陟怒吼一声, 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用了几乎能把他捏碎的力度:“你为了他连自己都不要了!” 陈兰猗抖着手在他胸前写字:“言、而、有、——” ………… 萧陟闷哼一声, 从梦里陡然转醒。眼前一片幽暗, 只有微弱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照亮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怀里有具温暖柔软的身躯, 似乎也在做着噩梦,双手在他胸前混乱地挠着, 发出绝望的低泣。 萧陟低头怔愣着,突然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极为突兀,却没能打断另一个人的噩梦。 萧陟颤着手轻轻摇着贺子行的肩膀, 在他耳边低喊:“子行, 醒醒,没事了,快醒醒。” 他让系统把贺子行的系统恢复, 两厢里一起叫着,终于把他从噩梦里唤了回来。 贺子行猛地睁开眼,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萧陟,瞪着惊慌无措的眼睛,下一刻便猛扎进他怀里,颤抖着喃喃:“疼、太疼了,受不了……” 萧陟一下子僵住了,抱紧了贺子行,开始跟打摆子似的哆嗦。 陈兰猗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疼”,从来没说过“不”,从来没求过他。不管他怎么对待,那张脸上总是一脸淡然,带着对萧陟的蔑视,他以为他真的无所谓。 萧陟喉头发紧,呼吸都开始不畅通。 他和陈兰猗前世就是笔烂账。 陈兰猗亲手杀死他最亲的兄弟,骗得他失了青州,害他死了几十万将士。两人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互相欺瞒,但是萧陟最恨的,竟然还是陈兰猗骗了他的感情。 他一直对自己说,是陈兰猗欠自己的,是他的错。自己却没想通,这其实都是他的幌子,只有打着这个名义,他才敢占有这个人。 所谓的恨,不过是爱得软弱的借口。其实他何尝不也欠陈兰猗的? 萧陟捂住脸,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所以当那个人说他“活儿不好”的时候他才那么愤怒,他以前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会弄伤他,也不知道他原来……那么疼…… 兰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痛也不说,爱……也不说…… 贺子行在他怀里缩了一会儿,显然已经适应了从这种噩梦中醒来,很快便恢复了神志,一抬头却愣住了,抬手抚上萧陟红肿的脸,“久哥,我打着你了?” 萧陟低头凝视着他满怀关切和歉疚的双眼,突然抓起他的手在刚刚被自己扇过的地方又抽了一下。 他动作太快,贺子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他吓了一跳,忙反抓住他的手:“久哥,你还没睡醒呢?” 萧陟紧紧搂住他,呼吸着他颈间的气味,像吸食着能救命的解药。 贺子行大约明白萧陟也是做了跟前世有关的噩梦了,学萧陟之前安抚他时的动作,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柔声道:“久哥,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一句话说得萧陟眼眶发烫,他仔细端详着贺子行的脸,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朝他坚定地点头,“我们一定都好好的。” 萧陟问系统:“是不是我做噩梦的时候,会影响到兰猗,让他也做噩梦?” 系统回答说:“有这个可能。” 萧陟暗自握拳,逼自己振奋起来,为了陈兰猗,他也得把过去那些伤口都医好。 贺子行还在抚摸他的后背,他的手也紧紧搂着贺子行。两人这样抱了好久,贺子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久哥,你看咱俩像不像难兄难弟。能梦见前世是挺好的,就是偶尔还得受个惊吓,古代人民的生活可太艰辛了。” 萧陟讪讪地松开了手,他从未在陈兰猗面前露出过这般软弱的情态,刚刚真是……他突然心头一动,看向贺子行,其实,他们两个如今都不一样了。 从前两人都错得离谱,感谢上天给了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系统,谢谢你。”萧陟再次向系统道谢。 贺子行那边也在同自己的系统说着话,“系统姐姐,昨晚你又异常关机了吗?” 贺子行的系统显得十分抱歉,“是的贺先生,我至今没有找到故障的原因,给您带来了不便,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的,有久哥在,不会发生意外的。” 第29章 奖励 萧陟跟贺子行都没了困意, 贺子行干脆坐起来,打开壁灯,问萧陟:“久哥,你梦见什么了?怎么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萧陟也缓缓坐直了身子,“我, 梦见自己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贺子行低声重复了一遍,“妻子?” 萧陟视线柔和地看着他, “没来得及结婚,但在我心里, 他已经是了。” “哦。”贺子行的兴致好像没一开始那么高了, 没有继续问。 他下床给自己和萧陟各倒了杯水, 把水杯递给萧陟的时候触到了萧陟的掌, “咦”了一声, 然后摸了下萧陟的额头, “久哥,你发烧了吧?” “发烧?”萧陟一怔, 难怪会做噩梦,还昏昏沉沉的。 从前世算起,萧陟统共也没发过几次高烧,但是此时, 他不得不承认, 纵使他有钢铁般的意志,身体也会难免脆弱。 贺子行匆匆拿来耳温计,要插他耳朵眼儿里, 萧陟一直躲,“不行,太别扭。” 他突来的孩子气把贺子行气笑了,一把按住他后颈,在他耳边命令:“不许乱动!” 说着就把耳温计飞快地塞进他耳朵眼儿里,38.5。 贺子行皱起眉头,从药箱里翻出一盒退烧药,“刚到可以用退烧药的温度,要用吗?” 萧陟看眼他拿的药,上面写着“退烧栓”三个字,心中警铃大作,忙摇头。 贺子行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健康的人特有的权威:“不想用药就多喝水,我觉得你可能是那种生了病特别不配合的人。” 萧陟看着气势陡然非凡的贺子行,瞬间失语。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萧陟让贺子行灌了三大杯热水,跑了两趟厕所。他一年四季都不习惯喝热水,但是在贺子行的“权威”下,也不得不屈服了。 “这样不行。”萧陟抗议了,“我生病了本来就可怜,你还这么折磨我。” 贺子行又乐了:“让你喝热水就是折磨你了?” 萧陟一本正经:“你之前是不是说我是那种特别不配合的病人?但是你看我是不是特别配合你?让扎耳朵就扎耳朵,让喝水就喝水。” 贺子行忍不住笑起来,“是挺配合的,所以呢?” 萧陟厚着脸皮说:“所以你得奖励我。” 贺子行一下子警惕起来,脸不知怎么的有些发热:“怎么、奖励?” 萧陟露出坏笑,“我知道你把那件蓝裙子拿过来了,就是特别好看的那件,我想看你穿。” 贺子行脸上一下子就涨红了,健康者的权威荡然无存。 或许是受了之前那个梦的刺激,也可能生病的人就是会难缠一些,萧陟坚持要看。 他脸上已经泛起高烧病人的潮红,眼里也失了几分神采,带着几分任性地看着贺子行。 贺子行不忍心回驳着他,也带着些许隐秘的期待,红着脸答应了。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件裙子,有点儿心疼地轻轻拽了拽:“压出褶了。” 萧陟说:“你就应该挂柜子里嘛,在我这儿还害羞。” 说到害羞,贺子行拿上衣服后就又开始害羞了。 萧陟这里,楼上除了阁楼这间屋子,就是一个特别小的厕所,站进去后转身都费劲。楼下除了厨房就是前堂,换衣服也不合适。 按理说两个大男人睡都睡一起了,还一起洗过澡,换个衣服又怕什么的?可是贺子行就是觉得十分不自在,脸上红得都开始发烫。 萧陟十分体贴地闭上了眼:“你换吧,我不看。” 他越这样说,贺子行越觉得窘迫,背过身飞快地把刚穿整齐的衣服脱掉,然后把那件露背晚礼服穿好。 萧陟早在他脱衣服的时候就想睁开眼了,但既然答应了,硬是忍耐着。只是但听见那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又起了反应。 萧陟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了,纯粹就是给憋的。 贺子行转过身,低声说:“好了。” 萧陟睁开眼,顿时低呼一声,“太美了。” 贺子行身上紧张得一动不动,脸上带着羞涩又喜悦的笑,“真的吗?”真的从没有人见过他穿这件衣服,也从没有人用这样纯粹赞美、毫无猥亵的目光看着穿女装的他。 萧陟猛点头,前胸V字交叉领,还带着褶皱,正好遮掩胸前的平坦,动人的腰线、修长的双腿,都被这条裙子完美地表现了出来。 “能,能转过身让我看看吗?” 贺子行捏着自己一根手指,拘谨地背过身去,身后是从腰窝下已经开始坟起的部分才开始有的布料,腰上两枚小小的凹陷,简直像有自己的生命力一样,充满动人的性感。 整个后背只有四根交叉的细带,水蓝的颜色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无瑕。他生得骨肉匀称,后背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有,既不单薄,也没有被那么细的绳子勒出印记,只是严密得贴合着,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贺子行很快就又转过身来,漂亮的脸上带着紧绷的微笑,指尖捏着裙摆:“久哥……” 萧陟突然往后一仰,把手盖在眼睛上,虚弱地说:“不行了,子行,你还是脱了吧。” 贺子行脸色一下子变得更紧张,“……怎么?” 萧陟拿开手又看他一眼,忙又别过头去,“太美了,美得我头晕。” 贺子行一颗心被他吊起来又落回原地,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玩儿,磨着牙恨恨道:“久哥,你该喝热水了,我一会儿就给你倒,咱们换个大杯子。” 贺子行换回衣服,把裙子挂好。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萧陟渐渐有了困意,贺子行也困了,看看表,已经四点半。 萧陟的困意来得很快,转眼就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了。 贺子行轻轻碰他肩膀,“久哥,再量一下温度吧,要是还热就用个药。” 萧陟眼皮发沉,费力地抬起一条缝,看见近在眼前的贺子行,抬手按住他后颈把人按下来,贺子行的嘴唇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他额头。 “还热吗?”萧陟已经困得闭上了眼,含糊地问道。 贺子行被他按着,足足愣了有好几秒,才逃也似的挣开他站直了身子。 还热吗? 他触了下自己的嘴唇,又碰了碰自己的脸,刚刚那火热清晰的触感犹在唇上。 可是他也不知道了,因为他自己也变得好热。 第30章 鞋 第二天一早晨萧陟醒来时, 贺子行已经不在卧室了。他打开卧室门,见贺子行已经穿着整齐,正坐在沙发上愣神。 听见门响,贺子行下意识地站起身看向他,动作快到突兀, 以致让贺子行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萧陟敏感地注意到他今早的异样,有些奇怪地朝沙发走过去, 就见贺子行脸上的不自然更加明显,眼神也带着回避地说:“久哥快去洗漱吧, 你之前的牙刷还在浴室里。” 萧陟心中警铃大作, 面上一派正常地点点头走向浴室, 脑子里着急地问系统:“子行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系统回答:“昨晚睡前, 萧先生按着陈先生的后颈, 强迫他把嘴唇贴上你的额头感受你的体温, 之后陈先生在原地呆立了两分零三十二秒。” 萧陟下意识摸上自己额头,缓缓地咧嘴笑起来。 他于情爱方面确实没天分, 但架不住勤能补拙。在试用世界的时候,他的任务是“让感情依旧的离异父母重归于好”,之后为了攒积分,又帮许多被现实或者误会导致分手的情侣们破镜重圆, 早见惯了情侣之间的各种反应。 刚刚贺子行的神态, 经过系统的解释后他瞬间便明白了——子行这分明就是意识到自己动心,然后慌了。 萧陟激动地吐了两口气,昨晚那场噩梦带来的阴影瞬间消散殆尽。 他知道贺子行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的感情, 没有再对他做什么亲密的动作。 两人一起坐地铁回到店里,萧陟直接去厨房和面,贺子行回楼上去检查昨夜钱老板那边的录像。 萧陟刚拿出面粉,就听贺子行在楼梯口朝下喊:“久哥,楼上的屋子窗户太小,以后咱们出门的时候就把屋门开着好不好?这样能多透光进来除除湿气。” 萧陟有些奇怪,走到厨房门口对他说:“我每次出门前都开着门啊。” 贺子行跟他一对上眼,脸上又有些不自然,垂眸“哦”了一声,“那可能是风刮的吧。”就忙转身走了。 萧陟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嘴角挑得老高。 过了半个多小时,贺子行下楼来,站在厨房门口对他说了一声:“我刚看他的录像,到他睡觉前都没动电脑,也没什么移动设备。”也没等他反应就又找借口上楼了。 萧陟好笑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骤然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变了,谁都需要些时间来适应,在这一点上他亦有过亲身体会。这次他愿意等,再不会逼他。 萧陟和好面,准备去菜市场买菜,却找不到平时去菜市场穿的那双鞋了。 因为菜市场地面总有积水,他一般都会穿一双廉价但是防水性能不错的休闲鞋过去,那双鞋穿久了不舒服,他回到店里就会立即换下,然后放到楼上走廊的鞋架上。可是今天鞋架上并没有那双鞋,倒是多了一双深蓝色拖鞋。 萧陟不是乱放东西的人,一时有些奇怪,问卧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贺子行:“子行,看见我那双特别脏的棕色的鞋了吗?” 贺子行的眼睛好像舍不得从屏幕上离开似的,盯着屏幕摇了摇头。 萧陟没忍住,故意又问了句:“这双拖鞋是你带过来的?” 贺子行还在看着屏幕,但是萧陟一眼看见他的耳朵迅速变红了。 虽然没找到合适的鞋,但是萧陟还是心情极为愉快地去了菜市场。 只是从菜市场回来后,问已经在店里的贺彩玲有没有动过他的鞋,换来贺彩玲一个白眼:“我又不是闲得慌,碰你的鞋干嘛。” 给秦小鱼打电话问了声,也得到相似的回答——没动过。 萧陟皱了下眉,联想到早上贺子行发现卧室的门被关上了,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检查了一下大门和各个窗户,又上楼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难道是钱老板?应该不会……莫非是那个频频在外偷看的刘爱国?也不对啊……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低声说话。 “是又怎么样?”是贺子行的声音,带着不悦和戒备。 萧陟快步下了楼,就见贺子行对面站着许哥,两人挨得极近。 萧陟眉头一跳,“许哥来了?” 两人闻言都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得萧陟更是恼火。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但就是生气,脸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随着他走近,许哥又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十分怵头他的样子。 萧陟还要再问许哥,被贺子行拉住胳膊。 贺子行沉声对许哥说:“被你认出来又怎么样,我无所谓。” 许哥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朝他“呸”了一口,顾忌着萧陟的气势,只小声骂了句:“人妖。” 萧陟蒲扇似的巴掌立马就呼了上去,把许哥扇得原地转了半圈才摔倒在地,下巴磕到椅子角上,捂着嘴朝萧陟含糊地大喊:“肖久你他妈怎么老动手啊!说一句都不行!” 萧陟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一个字都不行!” 贺彩玲冲出厨房,“哎呀”了一声,忙去扶许哥,一边责备地问萧陟:“怎么又动手了?” 许哥捂着脸在贺彩玲的搀扶下爬起来,以为有人能撑腰,气势又回来半分:“管管你男人吧!这两天他打了几次人了都!” 贺彩玲有些嫌弃地松开许哥。不过她也觉得肖久最近实在太暴力,蹙着细长的眉发愁地看着他,“你这两天吃什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萧陟正要说话,被贺子行抢了先,他面色平静地看着许哥:“他骂我人妖,久哥是替我出气。” 他话音一落,其余三人皆惊讶不已。 贺彩玲一下子也怒了,柳眉倒竖地质问许哥:“你骂子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你一个开鸡店的,自己臭就算了,还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萧陟低头看向贺子行,见他眼睛死死看着正在骂架的贺彩玲,睫毛颤得厉害。 “你……何必说出来呢。”萧陟见他如此紧张,有些心疼。 贺子行低头用力碾了碾嘴唇,“反正一辈子都改不掉,我不想瞒着彩玲姐了。” 许哥终于被贺彩玲骂急了,气得抖着手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穿着女装的贺子行,一看就是在街边偷拍的。 萧陟一下子明白了,这个许哥很会看女人,大约是昨天听了钱老板的话,之后自己对着照片琢磨出来了。 贺彩玲看了照片后还没明白,“你给我看这个人干什么?” 许哥冷笑,把手机拿得更近,“我看你那眼睛白长那么大了,就是个摆设,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谁?” 贺彩玲奇怪地把手机拿过来,正要仔细端详,被萧陟轻轻遮住了屏幕,他看了贺子行一眼,见对方眼里带着默许,便轻声道:“别看了,这女孩儿是子行假扮的。” 贺彩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许哥抢过手机,笑得格外得意,“是他先不要脸……” 萧陟一个眼刀飞过来,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直接把你踹进重症室你信不信!” 许哥一个激灵,看着萧陟的眼神,他还真信。 许哥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屁股尿流地跑了,身后还传来萧陟的威胁:“我要是听到外面有流言,第一个找你算账!” 贺彩玲犹在震惊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贺子行,脑子里全是之前见过的那名黑丝美女,“子行,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明白呢,你们不是在逗我玩儿吧?” 贺子行脸颊的肌肉紧张地紧绷着,摇了下头,“彩玲姐,是真的。” 他们三人在一张桌旁坐下,贺子行把他穿女装的事、钱老板发短信威胁他的事都说了。 贺彩玲从最开始的怀疑、震惊,再到后面的失望、难以接受,最后红着眼睛打断他,“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然后起身去了厨房。 贺子行双眼失神地盯着桌子一角,眼眶也有些泛红。 他信任过的、尊重过的、依赖过的、爱过的,都是这样一个个离开的,那种震惊、不解、失望、厌弃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却依然没有习惯。 “没事,你还有我呢。” 贺子行怔怔转过头,看向一直坐在自己身侧的萧陟。自己的手被他握进手里,那双手掌温热、宽厚,就像他整个人一样,带着让人难以言喻的心安和可靠。 贺子行放任自己在他身上汲取片刻的温暖,然后把手抽了出来,朝萧陟露出一个湿漉漉的笑容。 萧陟抬起手,半路又改道,从桌上抽出张纸巾递给贺子行,让他擦擦眼睛。 “其实我觉得你刚才特别棒。就该有这种气势,被知道了又怎么样?穿自己的小裙子,让他们逼逼去吧。” 贺子行一下子破涕为笑:“久哥你太有才了,这是我们版主的个人签名。” “版主?” 贺子行这才发觉这么说有些失礼,把一个正常男人和一个异装癖相提并论……他抱歉地解释说:“嗯……我们有个论坛,是那里面的……版主。” 萧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警笛声,刺耳的呼啸此起彼伏,听声音还不止一辆,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贺子行跟萧陟对视一眼,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第31章 命案 三辆警车停在欣欣火锅店门口, 四五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跑进店里,外面留了两名,在店外迅速拉起黄色的警戒线,然后面色凝重地环视着周围的围观者。 这个时间街上没什么客人,各个店里的店主和服务员都跑出来看热闹, 眼前这阵仗让他们十分惊慌,都在交头接耳地猜测着。 过了一会儿, 羊杂汤店的田翠翠哭着从火锅店里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店员和一个面容严肃的警察。 田翠翠一出来就抬眼看向萧陟他们这边, 却似乎没料到萧陟就站在店外, 一跟他视线对上, 就好像受惊了一般瞪起眼, 随即低着头匆匆跑进自己店里。 萧陟想起以前见到过的, 田翠翠一见钱老板就会收起泼辣, 一脸的娇羞模样,沉声对贺子行说:“八成是钱老板出事了。” 贺子行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压抑的“嗯”。他脸色十分紧张, 却不是为可能已经命丧黄泉的钱老板,而是因为萧陟——那名严肃的警察跟火锅店的店员说了什么,然后视线直接锁定萧陟,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请问是萧陟吗?”这名警察问话时, 视线在萧陟脚上溜了一圈。 萧陟点点头。 警察亮出了证件, “郑渠。”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说话风格跟他整个人的气质很相符,简短锐利。 他身后跟过来一名同事, 倒是个熟脸,就是上次过来处理斗殴事件时,对贺子行格外耐心的那名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格外多看了贺子行两眼,显然也认出他来,朝他笑了笑,然后对萧陟亮了下证件,“我叫陈鑫。”也低头看了眼他的脚。 萧陟没说话,贺子行格外有礼貌地向二人问好:“郑警官好,陈警官好。” 陈鑫随和地朝他笑笑:“别叫警官了,好像看港片似的,叫我名字就行了。”他手上拿着文件夹,上面夹了张A4纸,一边跟贺子行说话,一边从衣兜里掏出支笔。 郑渠问萧陟:“萧先生,请问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 萧陟十分冷静地说:“睡觉。” 陈鑫直接拿左手臂托着文件夹,在上面飞快做着记录。 “有证人吗?”郑渠问。 萧陟看向贺子行,贺子行对郑渠说:“有,我可以作证,昨晚我们倆一直在一起,关了店以后,先去打了会儿台球,然后在我家睡的觉。” 郑渠似乎第一次直视贺子行,目光中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意味:“这位是——” “贺子行。”贺子行伸出右手同他握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道:“要不要去店里坐着说?” 郑渠笑了一下,嘴边现出几圈笑纹,在他严肃的面孔上有些违和:“好啊,正好多聊聊。” 贺子行心里一沉。 贺彩玲站在厨房门口,紧张无措地看着四人进了店,在一张桌旁坐下。 萧陟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知道警察同志问的是昨晚什么时间?” 郑渠为他别有目的的问话笑了一下,目光中的锐利未减,“你把你昨晚去过的地方都说一遍吧。” “昨晚八点收了工,我和子行、还有店里另一个员工去了金泉健身房地下的台球厅里打球。九点从健身房出来,我和子行去了他家……” “就打了一个小时?”郑渠似随口一问。 萧陟勾唇淡淡笑了下,“是啊,玩儿着没什么意思,反正是会员,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友情提示,健身房里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 他的眼神过于冷静,令两名警察有些意外。萧陟顿了一下,将眼里的精光敛去了几分,继续道:“然后我们在子行家看电视,大概看到晚上十一点……” “看的什么节目?”郑渠再次打断他,看似是聊天,其实是为了看他被打断时的反应,以判断是不是在撒谎。 “奥运节目转播。”萧陟没有因为被屡次打断而露出不悦,平静地回答道。 “具体是什么比赛呢?” “好像是中央五套的吧?”他转脸向贺子行确认了一下。 贺子行微微抿着唇点了下头,“是中央五。” “先看了半场羽毛球,然后又看了场射箭。”萧陟往后倚着靠背,“最后上场那名运动员很可惜,最后一箭失误得很厉害,被淘汰了。” 郑渠直视着他,“你记性很好。” 萧陟失笑:“郑警官,不带这样的。这种比赛只要看过一般都不会忘吧?” 郑渠也笑了,“是啊,要是真看过肯定不会忘。只可惜是转播,如果是直播就好了。” 萧陟无奈,又往前倾了倾身子,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警察同志,我能问问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吗?” 郑渠又绷起了脸,“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完,就想来问我?” 萧陟抬手做投降状:“好好,我继续说。看完比大约十一点吧,我们就洗漱然后上床睡觉了。” 郑渠又问:“一个屋还是两个屋?” 萧陟道:“一个屋,一张床。” 一直埋头记录的陈鑫停了下笔,看了贺子行一眼,“你们是什么关系?” “雇主和员工。” “朋友。” 贺子行和萧陟同时说。 郑渠挑了下眉,“怎么有人说你是他小舅子?” 萧陟说:“已经离了,刚离的,没跟他们说。” 郑渠回头看了眼厨房门口,贺彩玲一直站在那里。见郑渠看过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请问,您二位要喝水吗?” 郑渠和陈鑫显得很有礼貌,“那麻烦你了。” 贺彩玲又看向萧陟和贺子行,她刚刚跟贺子行闹了不愉快,可此时看过来的眼中又充满担忧。 “没事的,彩玲姐 ,就是例行询问。”贺子行朝她笑了笑,带着安抚意味。 贺彩玲脸上犹有几分不自然,视线飘忽了一瞬又回到贺子行脸上,虽然还带着些回避,但是语气已经柔和下来:“子行喝水吗?” 贺子行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彩玲姐。” 萧陟接着说:“然后睡到半夜醒了,子行发现我发烧了。” 郑渠脸上露出些意外,“发烧了?” 贺子行子在旁边笑着说:“这个有证据,我用耳温计给他测了温度,三十八度五,我那个耳温计带存储空间的,可以查到记录。不经常生病的人一发烧都会很难受,他当时都快晕过去了,可不像能犯案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说不上放松,但也绝对算不上特别紧张,甚至还没有贺彩玲脸上的紧张情绪多。可以说是严肃地恰到好处,正是一个普通百姓面对警察时该有的态度。 郑渠看着陈鑫的记录,确定他记了下来,才说:“那一会儿可能要麻烦你带我们去你家一趟。” “没问题。” “然后子行给我倒了几杯水,我们聊了会儿天……” 郑渠又打断他,“麻烦贺先生跟我同事去下楼上。” 这是要分开询问了。 贺子行起身走在前面,带着陈鑫往阁楼上走,萧陟突然喊住他们:“等下。” 郑渠挑眉看他。 萧陟面色稍显凝重地看着他,“警察同志,我冒昧问一句,是不是在钱老板那里发现了45码的鞋印?” 郑渠将眼里的惊讶控制得很好,没有说话,只拿眼神示意萧陟继续说。 “我们楼上的卧室通风和采光不好,我出门时永远都会开着卧室门,但是今天早上,子行发现卧室门时关着的。” 郑渠和陈鑫同时看向贺子行,对方冷静地点点头,“我出门时也一直都让门开着,所以今天早上回到店里,发现门关了,还特地下来问了久哥一声。” 郑渠从兜里掏出张折了好几折的纸递给萧陟,“把你们俩的对话写下来。” 陈鑫那边也把文件夹递给贺子行。 两名警察把两边的记录拿来对比了一下,只有个别字眼有差别,点了点头。 “然后我平时穿着去菜市场买菜的一双休闲鞋不见了,那双鞋一直放在楼上,除了我不会有人懂。我后来分别问过子行、彩玲和另一名店员——那名店员还没来上班,你可以打他电话确认——他们都没有动过。” 和刚才一样,三人分别写下当时的对话,陈鑫拿到秦小鱼手机号,拨过电话去。 贺彩玲写字的时候手有些抖,比划都打着弯。她把纸笔还给郑渠的时候,急道:“你们怀疑肖久吗?他肯定没有做坏事的胆子的!” 郑渠看向她:“可是很多人说他有暴力倾向,有好几个人反映,他昨天和火锅店的老板发生了肢体冲突,今天早上又和理发店的店主发生矛盾,也动了手。” 贺彩玲哑然,贺子行站在楼梯上,对郑渠说:“久哥打人也是事出有因。” 郑渠站起身看着他:“什么原因?” 贺子行抿了下嘴,“小矛盾。” 郑渠看向萧陟:“这样,你先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贺先生带我同事去你家拿一下那个耳温计,我叫我其他同事过来检查一下你们楼上,你看怎么样?” 萧陟能怎么看?——“走吧,都听警察同志的。” “请等一下。”贺子行突然喊住他们,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向郑渠:“我可能有线索。” 三人同时看向他,萧陟猜到他说的线索是什么,却有些心疼,不想让他拿出来。 贺子行走到郑渠面前:“钱老板遇害了吧?” 郑渠不置可否。 “羊杂汤店的田翠翠喜欢钱老板,我之前看见她哭着出来的。” “田翠翠喜欢钱老板?”郑渠反问了一遍。 “是。”贺子行点了下头,“可能是很喜欢,喜欢到一听见钱老板死了,就伤心气愤地失去理智,然后被人利用。郑警官,您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郑渠闻言笑了一下,“你们两个都挺有意思的,想象力很丰富。” 贺子行淡淡一笑:“真相查明前,一切都有可能。大胆猜测,谨慎论证,郑警官不也是如此吗?” 郑渠被他逗笑,又迅速敛了笑意,肃容问道:“你刚说的线索是什么?” “我们小吃街很多店都开到凌晨一两点,早上四五点要卖早点的店主又会出来干活,街上等于一直有人。你们一直怀疑萧陟,而不是他们店里的员工,所以我猜,杀钱老板的人是从店外进去的?那遇害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吧?” 郑渠眯眼看着他,对他接下来的话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所以呢?” “我有钱老板那间休息室昨晚的录像。” 第32章 录像 这下郑渠和陈鑫彻底震惊了, 陈鑫甚至喊出来:“什么!” 郑渠也难得带了急切:“什么录像?在哪儿?” 贺子行还是一脸平静,“那个时间段钱老板应该是在他那间休息室睡觉,我有他休息室的监控录像。” 郑渠倒吸了一口气,“麻烦你拿给我看。” 萧陟上前一步,“我们有个条件。” 郑渠淡淡一笑, 眼里露出老警察特有的世故:“别跟我谈条件,现在拿出录像是对你自己有利。我向你透个底, 现场不但发现了45码的鞋印,还发现了一根头发, 我看长度跟你的差不多, 已经拿去验DNA了。还有你们刚说的田翠翠, 她凌晨三点的时候看见有人跑进你们店里。你说你怀疑有人潜进你楼上偷拿了你的鞋, 可能还偷拿了你一根头发,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但如果这人足够小心,也很难找出证据。” 萧陟面色冷沉, “警察同志何必说这么多呢,其实你根本不像你表现出来得这么怀疑我吧?” 郑渠翘了下眉毛。 萧陟笑了一下,却没什么喜悦的情绪,“我猜凶手作案的手法应该很干净——这么谨慎的凶手, 却穿了双那么脏的鞋去犯事儿, 还掉了根头发,这说不过去吧?现在连小偷都知道作案的时候戴顶头套呢。” 郑渠勾了下嘴角 ,“呦呵, 你知道的还挺多。” 萧陟继续道:“我猜田翠翠的口供也不好用,她如果真看清了,你们肯定刚才立马就会把我带走了,毕竟我这体型还是挺好认的。” 郑渠这次是真的笑起来了,看向萧陟的眼神难掩对他的欣赏,难得退了一步:“行,说说你的条件,坦白从宽、配合调查,也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萧陟看了贺子行一眼:“别追究我们私自监控的责任。” 郑渠笑着道:“我们视情况从轻处理,可以吧?” 萧陟还要再讨价还价,被贺子行安抚般地轻轻握住手臂,“没关系,非法监控是小罪,何况才一天。” 两名警察听见他如此无所谓的语气,都是哭笑不得。 郑渠打电话叫了两名守在门外的同事进来,两人上楼检查了一遍现场,该拍照的拍照,该记录的记录,暂时没发现异常,临走还拔了萧陟一根头发。 贺子行上楼把笔记本电脑拿下来,然后当着郑渠和陈鑫的面把昨晚的录像打开。 他早上已经看到钱老板上床睡觉的部分,刚才听了郑渠的话,直接快进到凌晨两点,四人凝神注视着画面。 02:40,一直躺在床上睡觉的钱老板突然坐起来了,贺子行立刻换成慢放。 钱老板从床上起来后,随手披了件外套起身去开门,门外有个人,摄像头只能照到他腰以下。模糊的画面里只能看出这人穿着条深色的裤子和深色的鞋,其他的,如衣物具体的颜色、裤子的材质、皮鞋的牌子之类,完全看不出来。 郑渠让贺子行把这段视频先拷贝出来,然后又让他来回播放了几次,画质太差了,让郑渠和陈鑫频频摇头,“得找技术部处理一下。” 贺子行突然按了暂停,“有证据了。” 三人吃惊地看着他。 贺子行指着屏幕上那两人腰的位置,“凶手和钱老板的腰差不多高,但是久哥的腰肯定比他们的高。” 郑渠和陈鑫都看向萧陟,他肩膀宽、腰板直,即使是坐在也显得人高马大的。 郑渠立刻打电话让人量一下受害者的脐高,贺彩玲一直站在旁边听着,闻言立刻找来软尺,给萧陟量了一下。 量的时候,郑渠饶有兴致地问贺子行:“你猜他有多少?” 贺子行很想冲他翻个白眼,看着萧陟的腰,随口说了个数:“120吧。” 贺彩玲量好了,“119.3。” 萧陟挑了下眉毛,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 法医那边也打来电话,死者的脐高是102.3cm。 郑渠思索片刻,问萧陟和贺子行:“你们心里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个高,但是腿并不是很长的。” “钱平山。” “钱平山。” 他们二人同时说出口,相视而笑。 萧陟转脸问郑渠:“他已经被放出来了吧?” 郑渠显然事先做过功课,已经了解过上次火锅店发生的斗殴案,点了下头:“他昨天出来的,但是他晚上有不在场证据,有两个证人。”虽然视频的真伪未定,但郑渠已然将萧陟从嫌疑人里排除出去。 “他和钱老板娘有过私情,现在有没有我不清楚。那个女服务员和他们两人是老乡,三人认识很多年了。” 郑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由再次审视了他一遍。不得不说,萧陟太令他意外了,竟然一下子把两个证人都说中了。不,其实不止萧陟,眼前这两个人都太令他意外了。 他打电话交代了几句,然后对两人说:“还是得麻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去局里补一个审讯笔录,然后,”他看眼贺子行,“你们还得把监控的事解释一下。” 萧陟和贺子行点点头。 郑渠又问:“你们怎么想起监视死者的?” 萧陟心头一动,这是在给他们串口供的机会— “恶作剧而已。” 郑渠“哦”了一声,果然没再问。 萧陟放了心,看眼贺子行,对方却一脸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不用紧张。” 贺子行回过神来,朝他笑笑,“嗯。” 四人出了拉面店,笔记本电脑也被当做重要证物被带走了,他们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中进了警车。 贺彩玲从后面追出来,喊了一声:“肖久,好好配合人家警察同志,别犯轴!” 萧陟无奈地应了一声。 郑渠感兴趣地问:“真是前妻?” 萧陟忙点头,“真离了。”看眼旁边的贺子行,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次两人都是作为证人身份去做笔录,便可以坐上同一辆车,两人坐在后面,郑渠坐副驾,陈鑫开车,一边开一边问贺子行:“你是大学生来这里兼职吗?” 贺子行有些意外陈鑫会和自己闲聊,但还是说道:“不是,我已经毕业了,在这里是正式工作。” 萧陟通过后视镜看见这个警察讶异的目光,嘴角挂上抹冷笑,“怎么,警察同志觉得子行在我这儿不合适?” 他话里的敌意很明显,让陈鑫诧异地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却被他锋利的视线惊了一下,身上莫名一冷。 他下意识要在贺子行面前表现,还想再说什么,被郑渠打断:“小陈好好开车,别聊天了。” 陈鑫只得闭了嘴。 贺子行不解地看看前面,又看看萧陟,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讨厌他?” 萧陟低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安好心的家伙,他早就看出来了。 到了警局,萧陟作为重要嫌疑人,由郑渠来接待,贺子行则跟着陈鑫去了另一个办公室。 萧陟进屋前,听见陈鑫问贺子行:“一会儿做完笔录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他回头看过去时,他们的门已经关上了。 萧陟先做完了笔录,在走廊上等贺子行,那扇门却一直紧闭着。想到子行跟那个陈鑫解共处一室,他就焦躁不已。那个警察明显别有所图,也不知子行能不能看出来。 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拍桌子的声音,萧陟一个箭步蹿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 旁边有个女警察路过,看见他耳朵都快贴门上了,好意提醒:“听不见的,隔音好。” 萧陟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第一次有点儿讨厌健全的法律制度。 过一会儿那个女警察又路过,看见他还在那儿转圈,忍俊不禁道:“就是做个笔录,你着急什么?我们可都是文明执法。” 萧陟皱着眉,“我刚听见里面有拍桌子的声音。” 女警察也有些惊讶,“你弟弟不是来协助办案的吗?难道又不配合了?” 萧陟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又要把耳朵贴门上去。 这时门开了,贺子行从屋里走了出来,萧陟飞快地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脸上没什么异常,头发依然是那种蓬松帅气的发型,衣服也没多出什么褶子,这才放了心。 那个女警笑着说:“我就说没事吧,这不全须全尾地出来啦?”一边说一边还朝他亲热地摆了摆手,“拜拜。” 贺子行看了那个女警一眼,才转向萧陟:“久哥,晚上吃什么?” 陈鑫跟在他后面出了办公室,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僵,含义不明地看了贺子行一眼,摔门离去。 萧陟猜他是告白被拒而恼羞成怒,嘲讽地朝陈鑫的背影“切”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贺子行不解地看着他:“什么癞……久哥你说什么呢?” 萧陟也有点儿懵,“他刚那样……不是因为……”他一咧嘴,坏了,猜错了,“那他拉着个脸是给谁看呢?” 贺子行苦笑了一下,拿出张缴费单:“久哥,你得帮我交一下罚款,我身上没带钱也没带卡。” 萧陟一愣,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说实话了?” 贺子行点点头。 萧陟不由皱眉,“那个陈鑫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贺子行耸了下肩膀,“无所谓。” 萧陟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没有看出低落,眉宇间甚至还见得几分轻松,不由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了些想法。 子行实在没必要跟那个警察说实话,今早面对许哥时的态度也很出乎他的意料,联想到贺子行原主的特别之处,还有他爱不释手的那本书,萧陟对他的任务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第33章 喝醉了 两人一边往外走, 一边讨论着晚饭吃什么,出了警局大门,萧陟眼皮一跳,大喝一声:“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秦小雨从街角现了身,讨好地看着萧陟:“肖叔, 彩玲姐让我过来探探情况,你没事吧?这就放出来了?” 萧陟皱眉掐了下鼻峰, “以后还是叫我肖哥吧。” 贺子行在旁边问道:“彩玲姐让你过来的?” 秦小鱼点头,“你们都不知道我今天上午接着警察电话的时候有多害怕!要不是彩玲姐使劲儿催我我可不敢来。” 贺子行沉默了一下, 又问:“你怎么那么害怕警察?” 秦小鱼哑然。 萧陟太阳穴又开始跳, 他发现这个熊孩子可真会说话。 三人打车回到店里, 一下车, 便有无数个脑袋从店里探出来, 神色各异地偷偷打量他们。 欣欣火锅店已经关门了, 门外的警戒线却还没有撤去。发生命案的消息似乎已经不胫而走,一些胆大的围在旁边, 跟人讨论着自己对于这种大事件的猜想,看见萧陟他们回来,都投来怀疑和恐惧的视线。 贺彩玲听见响动就匆匆从店里出来,见萧陟跟贺子行两人都无碍, 狠狠松了口气, 又忙招呼他们进屋:“我给你们做好饭了,快进来吃。”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萧陟跟贺子行看了一眼, 俱是不解。 小葱拌豆腐、麻婆豆腐、香煎家常豆腐……唯一一个肉菜,猪肉炖粉条,里面有半壁江山也都是豆腐。 看见他们疑惑的目光,贺彩玲语重心长地对萧陟道:“你最近火气太大,总是惹麻烦,多吃豆腐好,一来去火气,二来去晦气,清清白白做人。知道你爱吃肉,那个麻婆豆腐和猪肉炖的豆腐你多吃一点儿。” 萧陟哭笑不得地点头。 几人吃过饭便开始为晚上的生意忙活,凶杀案并没有给街上的生意带来太多影响,他们如往常一般,马不停蹄地干到九点半才关门。 贺彩玲和秦小鱼都回家了,萧陟从冷柜里拿出几瓶啤酒,又装了盘花生米,对贺子行说:“来,陪久哥喝点儿。” 贺子行犹豫了一瞬,跟萧陟一起坐到了桌边。 萧陟拿桌角撬开瓶盖,递给贺子行一瓶:“酒量怎么样?” 贺子行接过酒瓶,“不知道,以前没喝过。” 萧陟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朝贺子行一举瓶子:“那今天正好试一试酒量。” 贺子行也微微笑了笑,跟他碰了下酒瓶,试探地喝了一口。 萧陟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神色,见他十分平静地把酒咽下去,又看了眼酒瓶上的度数,“还行,没觉得辣。” 萧陟勾唇一笑,从前陈兰猗喝起酒来很豪爽,但是酒量其实不怎么好。 两人在夜里对坐饮酒,一扇门把外面的喧嚣都阻隔住,他们这个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屋子又成了一方小天地,气氛轻易地朝暧昧的方向划去。 贺子行在心里严厉地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一边扯起个话题:“没想到钱老板会发生这种事。” 萧陟显得不甚在意:“他活该。” 贺子行却是叹了口气,“总归是罪不至死。他刚给我发短信那会儿我确实盼着他死,那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睡不着、吃不下,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不留神就让汽车给撞了,还好没出大事。” 萧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真正的贺子行在那次车祸中就已经走了,这么说来,钱老板真是罪有应得。 “其实,要不是他,我可能之后也不会再穿女装上街,也不会遇见你,然后跟你走得这么近……”贺子行猛地停住口,掩饰性地仰头喝了一大口。 萧陟垂眸看着他手里的酒瓶,里面的酒还剩一个底。视线沿着瓶身往上爬,比平时更鲜艳的红唇、带了粉红的脸颊、泛着水光的眼睛……这么快就有醉意了。 萧陟一仰脖,把第二瓶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又进到胃里,身体却比之前更燥热了。 萧陟的手指在酒瓶冰凉光滑的瓶颈处摩挲着,“今天有点儿晚了,一会儿还去洗澡吗?” 贺子行抬头看向他,被酒精麻痹的思维迟缓起来,他自以为只思考了一瞬,其实已经盯了萧陟半天,才启唇道:“久哥,我今天回我自己那里睡吧。” 萧陟十分诧异,迎着他水光莹润的眼眸问道:“怎么了?” 贺子行移开了视线,又喝了一口,“总是麻烦久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萧陟扯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怎么突然跟久哥见外了?” 贺子行一直低头看着已经空了的酒瓶,半晌才道:“没有,就是,现在天凉了,阁楼也开始冷了……”舌头也受了酒精的影响,语速也开始慢了。 萧陟有些烦躁,他是想给贺子行时间,是为了等他自己往前走,可不是想看他自己往回退。 “不行。” 贺子行愕然地抬头看他,萧陟沉着脸又说了一遍:“不行,你那里治安太差,你住那边我不放心。” 贺子行有些着急,却还是说不快:“可是,彩玲姐住的那个小区,保安也不是特别负责。” 萧陟没跟上他的节奏,不是在说在哪儿睡觉的事吗?怎么又扯上贺彩玲了? 贺子行看着他,眼睛被醉意熏湿,看起来好像覆了层泪,“彩玲姐,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 萧陟彻底迷糊了,这又是从何说起? “彩玲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还是有你的,见你出事,就特别担心……” 萧陟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冲得他太阳穴疼,他怕再听下去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噌”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噪音。萧陟大步走出去,只丢下一句冷硬的话:“今晚先在这儿睡,剩下的明天再说。” 贺子行目送着他裹挟着怒意的、高大的背影出了店门,心中不由有些酸涩。 在警察局看见的那名女警察,一看就是个严肃的人,却对久哥有说有笑的。大波浪,见过那么多男人,却唯独对久哥青眼有加。还有彩玲姐……虽然一时冲动离婚了,但其实对久哥还是…… 直到今天,贺子行才意识到,久哥这样耀眼的人,当然不止自己一个人看到了他的好。 贺子行也站起身,走到店门口,看见萧陟正背对着店门抽烟,两条大长腿微微分立,一手插兜,一手看动作应该是正往嘴里送烟,光看背影都充满了魅力。 这样的久哥,随时都可以开始新生活,自己不能永远生活在错觉里。 在听见他脚步的瞬间,萧陟回过头来,浓墨沉郁的眉眼在看见他的那一刹舒展开来,他手里还夹着香烟,转过身朝贺子行笑了笑,诚恳道:“子行,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好。” 贺子行喉咙一紧,“没事……”他还想多说两句,嗓子里却酸涩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久哥对他太好、太温柔了……这样是不对的,会让他继续沉沦……如果让久哥知道自己有了那种心思,该有多厌恶他? 他在心里苛问自己:不只穿女装,还对男人动心,贺子行,你怎么这么恶心? 萧陟见贺子行脸色不对,忙掐了烟走进店里,扶住贺子行的手臂,“累了吗?要不先上楼睡觉?” 他身上、口中都带着尼古丁的味道,让贺子行鼻端充斥着他个人强烈的味道。 贺子行再不敢跟他多待,猛地抽出手臂,匆匆点了下头就上了楼。 萧陟皱眉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由叹气,兰猗就是心事太重,从前如此,现在又如此。 萧陟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做明天要用的油泼辣子。 做油泼辣子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泼油。原主肖久已经练就一身绝技,靠手掌感受油上方的热度,就能把温度保持在最佳。 热油泼到混着各种香料的辣椒碎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细微的可疑声响被掩盖其中。 萧陟把锅放回炉灶,猛一转身踹开厨房后门,一个人影飞快地窜逃而去。 楼上的贺子行听到他踹门的动作,在楼上询问:“久哥,怎么了?”一边跑出卧室。 萧陟脸上带了些狠劲儿,朝楼上喊了声:“刘爱国,想偷秘方。”从前也就由着他去了,但是今天萧陟心情不爽,就想追出去。 “久哥!”贺子行在楼上忙喊住他,萧陟回头看他,却是呆了一瞬。 又是一件新的睡裙,纯白带蕾丝的短裙,站在楼梯口,昏暗的灯光照亮他两条笔直的光腿,萧陟从下往上看着,贺子行整个人就像一具会发光的白色大理石雕像。 贺子行着急地要下楼,“别再打……”脚下却是一绊,差点儿摔倒,幸好两只手抱住了楼梯扶手。 “子行!”萧陟大喊,三两步蹿上楼梯紧紧扶住他。 贺子行姿势狼狈地被他抓着手臂,不自在地站直了身子,想把胳膊抽出来,萧陟却没让他如愿,一手揽上了他的腰,“你喝醉了。” 又薄又软的真丝布料根本阻隔不住萧陟手上的炽热。贺子行不动了,低着头,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萧陟心猿意马把贺子行扶回卧室,让他在床上坐好。 贺子行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他:“是油泼辣子的秘方吗?被他看见了?” 他的上方就是吊灯,他这样仰头看着萧陟,瞳孔里的那一星亮光随着他眨眼的动作一闪一闪,闪得萧陟心里又痒又麻。 “那个不要紧。”萧陟没忍住,抬手在他只有一条肩带的肩膀上捏了一下,这只大掌毫不克制地贴上他的皮肤,指尖甚至在他后颈飞快地蹭了一下。 贺子行浑身一震,就要抬手推开他,萧陟比他还快,抽回手的同时已经转过身去,“我去下厕所。”就大步出了卧室门。 贺子行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里晕晕乎乎,肩膀上和腰上的灼热感还在,似乎烧得更烫了,有往全身蔓延的迹象。耳边是那股带着热度的声音:“你喝醉了。” 贺子行按了按脸颊,烫得要命,是醉了,要不然怎么又开始乱想? 隔壁的卫生间突然传来萧陟一声闷哼,随即是人倒地的声音。 贺子行急忙跑出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大惊失色:“久哥,你怎么了!” 第34章 吻 萧陟没想到自己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他衣衫不整地歪在厕所门口, 某处坦荡荡露在外面,火烧火燎般地疼,甚至比上次更严重。为了防止忍不住又用手去碰,他两手举得高高的,太阳穴被牵得一跳一跳地钻心疼, 后脑勺难耐地直往墙上磕。 屁股下面的瓷砖倒是很凉爽,他正考虑要不要翻个身冰镇一下, 就传来了贺子行的声音。 “久哥,你怎么了!” 萧陟整个人顿时僵住, 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个形象惨不忍睹, 恨不得要原地消失。 “久哥!”贺子行焦急地在他旁边蹲下, 着急地又喊了一声, 不知要怎么帮他。 萧陟眼睫毛都被汗水打湿了, 两手还举着,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着贺子行:“辣椒,弄上了……” 贺子行瞬间就明白了, 看着萧陟那受罪的地方焦急地问:“怎么弄!” 萧陟本来就疼得脸红脖子粗,被他这么近距离盯着,脸上一下子更是红得像个茄子,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水, 热水洗洗。” 贺子行飞快地站起身打开厕所的水龙头, 一边等热水一边焦急地看着萧陟,虽然萧陟已经极力忍耐,但是大汗淋漓、青筋尽显的模样如何都骗不了人。 楼上这个厕所的热水一向来得很慢, 可能连两秒都没等到,贺子行就着急地关上了水管,复又蹲下,没来得及多想就俯下身…… 萧陟瞬间就空白了,脑子里“砰、砰”地放起了烟花。本来就疼得头昏脑涨,此时更以为是幻觉,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眼前上下浮动的后脑勺,那处从疼痛的麻木中渐渐缓过来,迅速了别的感觉。时才敢相信,子行真的样做了。 ………… 唾液竟比热水加醋更好用,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反应,想推开身下的人,但是又忌惮着满手的辣椒素不敢动作,想要出声制止,但是舌头也不听使唤,跟舍不得开口似的,总想着,再等等,再来一下,再多一下…… 贺子行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嘴唇还微张着,湿漉漉红彤彤,被辣的有些肿,唇瓣亮晶晶地翘着,可爱又性感。 萧陟的视线在他唇上掠过,又看向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别提多威风了,哪儿还有刚才的可怜模样。 贺子行眼睛飞快地眨动,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猛地起身往楼梯口跑,睡裙的裙摆从萧陟眼前扫过,萧陟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住。 贺子行跑得像逃命一般,萧陟又死不肯撒手,软薄的布料哪经得起两人这样拉扯,一下子就被撕扯开,萧陟手里只握住片带蕾丝的布料。 贺子行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眼自己被扯坏的裙摆,只这一眼就被萧陟抢到时间,兔起鹘落般从地上蹿起来,在楼梯口抱住了他。 他两手死死卡着贺子行的腰,“别动,别动,我手上还有辣椒,别抹你身上。” 贺子行在他怀里使劲儿挣扎,闷着头不说话,只呼呼喘着粗气。 萧陟拿两腿把人禁锢住,张着两只手,用手臂扳正贺子行的肩膀,总算看见了贺子行的脸,却是一怔。 萧陟缓缓松开了他,往后让了一步,低声问道:“久哥没故意欺负你,刚才是真的疼,疼得厉害了也没多想,不是故意沾你便宜。” 贺子行静了一瞬,抬头看他,眼睛还红着,带着愕然。 萧陟被他这么看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象也不怎么样,忙转过身去,扭头对贺子行说:“子行,久哥真没骗你,刚真挺疼的。后来……硬起来是我不对,我应该及时跟你说……但这个是生理反应,真控制不了,别怪我,好吗?” 贺子行哑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抬手帮他把裤子提好。萧陟受宠若惊地转过身,举着两手,看他给自己系腰带。 鼻端又是熟悉的洗发水的清甜香味,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腰间动作,因为拇指不是很灵便,动作不是很快,有点儿磨人。 刚刚冷静下去的部位又有抬头的趋势,在两人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萧陟苦笑地错后一步,“你看,我就是老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贺子行的眼睛在他腰下扫了一圈,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久哥,你是把我当成女生了吗?” 萧陟一瞪眼:“没有!绝对没有!” 贺子行又垂下眼睛,艰难地说道:“那你不觉得我恶心吗?用嘴碰你那里?” 萧陟吸了一口气,“你又胡思乱想是不是?我怎么会觉得你……那个?”即使是否定句,他都不想把那个词用在贺子行身上。 “你刚才那么着急,我真是高兴都来不及,说明你关心我啊!我还怕你嫌弃我,怪我……沾了你便宜。” 贺子行垂着眼帘低声问:“久哥真的不觉得我变态?我一个男人,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萧陟强势地打断他:“子行,看着我!” 贺子行掀起眼帘看向他,晶莹的眼珠里满是抗拒。 萧陟贴近他,用身体把他挤到墙上,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十多公分。贺子行眼里渐渐带了慌乱,想要躲闪,又被萧陟命令:“看着我。” 贺子行定住,胸口剧烈起伏,睫毛颤抖地看着他。 “子行,你是喜欢我的吧?” 贺子行浑身一颤,抬手在萧陟胸膛上用力一推。 萧陟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真被他推开,忙又用腿别住他,拿胳膊抵住他胸口把人顶在墙上,失笑道:“你力气还挺大。” 贺子行还想挣扎,萧陟张着手假装要摸他脸,“再闹我抹你脸上了啊。” 贺子行被他唬住,立马往后仰,后脑勺也贴在了墙上。 “子行,听我说完。”萧陟脸又往前凑了几分,每次呼吸,剧烈起伏的胸膛都会贴上贺子行的身体。 其实萧陟也在紧张,他怕自己又着急了。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上,他口中的热气尽数呼到贺子行脸上,“子行,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久哥了?” 贺子行睫毛颤得极厉害,难堪地偏过头盯着他左肩:“原来你都知道了……” 萧陟突然更加用力地把贺子行牢牢固定在自己和墙之间,呼吸也变得急促,眼里满是狂喜:“真的是?!我……”他急喘了两口,急切地说:“我真没想到,我以为你只有一点点动心……原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太激动了,一时语无伦次,贺子行却是听懂了,缓缓错回眼珠,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久哥你……你对我……” 萧陟满心狂喜,在贺子行嘴上用力吻了一下,贺子行彻底受惊了,使劲儿将萧陟推开。 萧陟退了两步,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定定地凝视着贺子行:“我也喜欢你。” 贺子行整个人都呆住了,“久哥,我是男人。” 萧陟用手臂将他抱住,不再像之前那么用力,而是轻柔地、小心地,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身。 贺子行的身体紧绷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双手按住身后的墙壁,身体在他手臂间一动不动。 “我可以吻你吗?” 贺子行对上他黝黑晶亮的眼睛,脸上迅速爬满红晕,急促地喘息着,轻轻点了点头,抵在墙上的两只手也攥成了拳头,又紧张又期待地等着萧陟的动作。 萧陟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凑过头去,再次触上那两片犹有些红肿的嘴唇。温柔、亲密、像羽毛、像花瓣、像蝴蝶般的一个吻,撩动着两人的心脏。轻柔、同时又如千钧,深深烙进两人的灵魂里。 萧陟没有离开他的嘴唇,就那样唇齿相依着,轻声道:“亲过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贺子行身上还是紧绷绷的,微微别开脸,萧陟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脸颊。 贺子行侧着脸看着他,抬起手在他眼睛上轻轻擦了两下,“久哥,你别哭啊。” 萧陟把脸埋进他颈间,强自笑了一下:“太高兴了没忍住,丢人了。”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正常,继续追问着,似一定要从贺子行这里得到一个保证:“答应我,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贺子行试探般地在他唇上也印了一个吻,“好,再也不分开。” 贺子行让萧陟去洗手,萧陟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去楼下的厨房,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贺子行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嘴角带着喜悦又腼腆的笑。 萧陟仔细把手洗干净,回头看向贺子行,一身洁白的睡裙被他抓得腰间满是褶皱,后面的裙摆也被扯坏了,蕾丝边脱落了半圈,耷拉到小腿。 萧陟带着歉意地说:“我把你衣服弄坏了。” 贺子行回头看了一眼,裙摆被扯掉一部分,有点儿太短了。他红了脸,有些局促地往下扯了扯裙摆,“没事。”然后让开门口,让萧陟先走。 萧陟一下子明白了,勾唇笑起来:“这么容易害羞啊?” 贺子行被他这么一说,更是脸红起来,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 这时,萧陟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萧陟接起来,是郑渠的声音,像根绷紧的箭弦从电话里传出来。 萧陟听了两句,脑子里的系统也响了起来:“触发支线任务,是否接受。” 萧陟挑了下眉,询问系统:“支线任务有多少分?失败了会有惩罚吗?” 系统回道:“完成支线任务可以得到两千分,失败了会倒扣一千分。” 萧陟对电话里说:“等一下,我问问子行。” 萧陟捂住话筒对贺子行说:“钱平山挟持了那个女服务员,正在跟警察对峙,郑渠想请我们帮忙,要过去吗?” 这时贺子行脑子里也响起了系统的提醒,贺子行毫不犹豫地冲萧陟点点头:“赶紧过去吧。” 第35章 钱平山 两人坐进车里, 萧陟一边开车一边问贺子行:“你之前在钱老板电脑里看到的照片是什么?” 贺子行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迷/奸。” 萧陟皱了下眉,同为男人,很是为这种行为不齿。“是对……钱老板娘?” 贺子行“嗯”了一声。 如此,钱老板、钱老板娘、钱平山, 这三个相识多年的同姓老乡之间的感情纠葛基本已经明了。 他们在车上同郑渠又通了一次话,不知为何, 钱平山坚持要见萧陟,他在电话里听到了萧陟的声音才复冷静下来。 电话里郑渠的声音越发焦急, 并带了恳求:“请务必快一些过来。” 钱平山是在逃亡的路上被警察围阻到的, 不知为何, 那名女服务员也和他在一起, 结果成了他的人质, 被他挟持在一家无人的小便利店内。 钱平山手里只有一把刀, 却在连续四个小时内一直紧紧抵着人质的颈动脉。便利店内有货架阻挡,没有窗户, 狙击手无法找到合适的角度,而嫌犯情绪十分激动,人质颈部已经被他多次划伤。 总之,目前的状况让警方十分被动。 萧陟跟贺子行赶到的时候, 谈判专家和郑渠他们满脸是汗, 嘴上都起了干皮,看来已经游说许久,却毫无进展。 郑渠大步迎上来, 焦急的脸上带着感激:“太好了!你们来了!” 谈判专家向萧陟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后,递给他一瓶水,萧陟接过水,朝一脸担忧的贺子行点了下头,就要往便利店里走。 贺子行突然抓住他胳膊:“一定要小心,有危险就出来,别跟他硬来。” 萧陟朝他展颜一笑,“放心。”然后转身大步向店内走去。 从贺子行毫不犹豫接下支线任务来看,他的主线任务对他而言应该并不容易,萧陟自然不能放弃这个为他增加积分的机会。 “我来了。”萧陟进到店里,绕过两排货架后看到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钱平山。 那名女服务员上身只穿一件内衣,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他脚边,脖子被他左臂死死勒着,钱平山右手的刀刃紧贴着她的侧颈。 这个女人连续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又一直保持着这么个姿势,往日一直挂着笑容的脸上极为憔悴,眼神也十分恍惚,看见萧陟后只是微微撩了下眼皮,又半合上。 倒是钱平山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脸色依然阴郁,但是并没有电话里听到的那么疯狂,反而还向萧陟笑了一下:“你果然守信。” 萧陟淡淡道:“不过是还郑渠一个人情。” 钱平山想了一下,“哦,也是,那个警察不简单,没被我骗过去。”他再看向萧陟时,竟然带了几分歉意:“鞋和头发的事,对不住,我也是身不由己。” 萧陟勾了下嘴角,“你把我叫过来总不会就为了道个歉吧。” 钱平山阴郁的脸上更加肃然,“就是为了道歉。我钱平山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不想死前破这个戒。” 萧陟面色凛了凛,“你不打算活着出去了?”他的视线在那名女服务员脸上扫了一圈,对方几近昏迷的脸上果然现出几分恐惧。 钱平山淡淡笑了笑,“事情闹成这样,没办法了。” 不管怎么说,这人倒是条汉子。 萧陟想了想,说:“让人质出去,你自首,在里面表现好的话,判个几十年就能出来了。人生毕竟还长。” 钱平山还是淡笑着:“算了吧,我要是在牢里,她也过不踏实,还不如死了省心。” 萧陟明白他说的那个“她”是谁。 “而且,”钱平山紧了紧左臂,他手里的人质立刻发出难受的呜咽,“这个女人必须死。” 女服务员挣扎地更加厉害,朝萧陟发出呼救。 萧陟冷眼看着,见钱平山脸上显出狠厉之色,对着手里的女人咬牙切齿道:“当年那件事你也有份,要不是你给她下了药,那个畜生怎么能有机会!” 女服务员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更剧烈地挣扎起来,并发出凄厉的哀嚎:“原来你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你骗我!” 萧陟旁观着这场闹剧,冷漠地说:“别在我面前动手。” 钱平山已经在用力的右手顿住,抬眼看向他,“你不替她求情?” “这是你们四个人之间的事。”萧陟脸色平静,却趁机往前走了两步,“想杀人等我出去再说。” 钱平山又笑了,这短短几分钟内,钱平山笑的次数比萧陟和肖久之前见过的加起来都多。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条汉子。我知道你为你小舅子做的那些事,真了不起,比我强。” 听到他提起贺子行,萧陟脸上现出几分温柔。 “不怪你,你只是命不好。”他举了举手里的瓶装水,“喝口水吧?”一边又往前走了两步。 “停下。”钱平山戒心依然很强。 他手里的女人还在哭嚎:“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原来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钱平山喝道:“闭嘴!”手上的刀往下飞快地一划,在她肩膀留下个大口子,人质尖叫一声,鲜血顿时流下来。 刀又抵住她侧颈,“闭嘴!”女服务员闭了嘴,全身瑟瑟抖个不停。或许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活不了了,抖了两下便昏了过去。 “能不能拜托你件事?”钱平山看向萧陟。 萧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此时钱平山的眼神让他想起从前在战场上看见的那些弟兄,大限将至时,犹有心愿未了,却无从托付。 “你说。” 钱平山又笑了,“帮我照顾她。别人我信不过。” 萧陟皱了下眉,又往前走了两步,他与钱平山之间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可是我只有不到一年时间。” 钱平山愕然了一瞬,却没有多问,“一年足够。她怀孕了。” 萧陟不由再次审视了一眼这个男人,他的面容带着长年积累的阴郁,但此时眼里又有了几分温柔和欣慰。这时萧陟才看出,原来这也是个英俊的男人,难怪能让那个女服务员为他疯狂。 也许他与钱老板娘曾经早就两情相悦,只是可惜…… “好,我答应你。”萧陟又上前一步。 钱平山看向他的眼神又带了警惕,“别再往前了!你还是想救这个女人吧?” 他话音还未落,萧陟突然朝他掷出水瓶,劲道迅猛,水瓶裹挟着风声飞来,钱平山下意识抬起右手去挡。同一时刻,萧陟身形猛动,一个箭步蹿出去,将钱平山撞翻在地,敏捷地踩住他持刀的右手,将人制服在地上。 钱平山被他压制着挣了两下,随即放弃了抵抗。 “别忘了你的承诺。”他的脸被萧陟按在地上,说话有些走音,但是那个“忘”和“承”依然带着浓厚的乡音。 萧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将他双手牢牢锁在身后,压着他往门口走去。门外的警察已经冲进来,郑渠从他手里接过钱平山,利落地给他扣上手铐,两名女警察奔到里面去照料已经昏迷的人质。 钱平山被郑渠押着走在前面,回头看向萧陟。 萧陟面容冷肃地朝他点了下头,钱平山脸上又露出笑容,了无牵挂般的回过头去,被郑渠押着走出便利店。 萧陟走出便利店,贺子行飞奔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才放了心,在他手臂上搓了两下,似是自责似是心疼,拧着眉道:“又跟人动手,没伤着吧?” “没事,他求生欲不强,没冲突起来。”萧陟卸下衣领上的窃听器,忍不住搂了贺子行一下。钱平山的事给他许多触动。曾几何时,他与眼前的人也是这样不受命运眷顾,以致痛失所爱。 贺子行红着脸从他怀里轻轻挣出来,“别这样,还有别人呢。” 萧陟刚要调侃两句,余光看见个不招人待见的人,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小贺。” 贺子行转过头去,是那名警察——陈鑫。 陈鑫看着贺子行欲言又止。 贺子行漠然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过脸要跟萧陟离开,却被陈鑫一把拽住了胳膊。 萧陟跟贺子行同时严厉地看向他。陈鑫被贺子行冷漠的视线刺了一下,忙松开手,喏喏地说道:“那天……我说的话过分了。我后来又上网查了一下,多了解了一些,看到有人说这种爱好是可以改正的。我想我可以帮你……” 贺子行抬了下手止住他的话,冷淡地说道:“抱歉,我还有事 。”然后握了一下萧陟的胳膊,两人并肩离去。 “你笑什么?”贺子行歪头看着萧陟。 萧陟犹在暗爽,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你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样子真好看。” 贺子行微微有些脸红,“还好吧。” 萧陟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们,忍不住抬手捏了他脸一下,“然后在我面前又这么容易害羞。” 贺子行拍开他的手,脸上红得更加厉害。 “其实你也可以教育他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多么狭隘。” 贺子行不甚在意地摇了下头,“别人怎么想的无所谓,只要久哥和……”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下一个字,无奈地歪头笑了一下,“算了,说他干嘛。” 萧陟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是遇到系统的禁制了。 只要久哥和……和谁呢?只能是子行自己了。 萧陟心里透亮起来,对于贺子行的任务,他应该是猜对了。 两名女警扶着已经苏醒的人质从她们身边经过,人质身上披了件外套,脸上却看不出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灰败之色。 萧陟与贺子行的系统同时响起:“恭喜完成支线任务,获得两千积分。” 萧陟向郑渠要到钱老板娘的电话和住址,嘱咐了一句,“她怀孕了,审讯的时候悠着点儿。” 郑渠通过萧陟带进去的窃听器已经了解到情况,严肃的面孔上现出几分怅然,“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故事没见过,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让人无奈的。” 两人同郑渠道了别,开着自家的二手面包车离开。 萧陟这辆车实在有些旧了,开起来动静大不说,车窗缝还嗖嗖地漏风。 贺子行手肘搭在车窗上,似在看窗外的街景,“久哥,开慢点儿吧。” 萧陟看眼速度表,刚六十迈,四环开这个速度可不算快。但他还是踩了下刹车,右手搭上换挡杆准备换档—— “砰砰、砰砰……”是心脏跳动冲击耳膜的声音。 萧陟的身体一下子绷紧,左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右手握住换挡杆,一动不敢动,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右手背上。 贺子行握着他的手,手指轻动,每一根手指都插进萧陟的指缝里,指间敏感的皮肤摩擦着,生出令人战栗的热度。 细嫩的手心紧紧贴合着略显粗糙的手背,由贺子行主导着,两人一起摇动换挡杆……先摇到中间,再往上……从四档换到三档。 余光中看见贺子行还是看向窗外的姿势,但是脊背挺得过分直,萧陟近乎恍惚地想象着,他的脸肯定又红了。 萧陟突然一打方向盘,拐上路边一家银行前的停车位,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面包车晃动着停下来。萧陟飞快地解开安全带欺身上前,捧着贺子行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36章 故障恢复 “子行, 能张开嘴吗?”萧陟压在贺子行身上,喘着粗气问。 贺子行本就情绪激动,胸膛起伏得厉害,被他压着更是呼吸不畅,有种缺氧的眩晕感, 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你刚才……”萧陟刚才明明就已经拿舌尖撬开他的嘴唇了,结果刚往里探了一下就又退回去, 这才想起来问…… 虽然有些羞涩的嗔怪,但贺子行还是依言张开了已经被含湿的嘴唇, 萧陟的舌头立刻又探了进来。先是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舌尖, 软软的、滑滑的, 简直太奇妙了, 然后就按捺不住似的, 在他口中粗鲁地动了起来。 那种陌生的、柔滑的、温热的触感让贺子行异常心慌, 萧陟突然的冲动更是让他无所适从,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两人胸口之间。 本是想推开身上的人, 却意外感受到他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剧烈、蓬勃,如擂鼓般击打着他的掌心,把这种震颤传递到全身。 贺子行手腕一软, 舌头也放松下来, 立刻就被身上的人攻下更多城池,口中被侵占到难以言喻的程度。 “唔……”喉咙里泄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声响。 萧陟的呼吸登时更加粗重,继而俯首咬上他小巧的喉结, 拿牙齿轻轻研磨着那一小片细腻的皮肤。 贺子行死死咬着嘴唇,忍耐着喉咙那里传来的微妙刺激的触感,两手不由自主搭上他的后背,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服。 萧陟的双手在他腰上难耐地揉搓,又忍不住从贺子行衣襟下摆探进手去,刚触上那片同样滚烫的皮肤,手指一颤,硬生生停下手,伏在贺子行身上“赫赫”喘着粗气。 他已经彻底兴奋了,这么个姿势肯定已经被子行察觉,忙又退回到驾驶位,空气中满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荷尔蒙的味道。 萧陟有些忐忑地看着贺子行:“我没有吓到你吧?” 只是接吻而已啊……怎么这么……贺子行拿眼角瞟他一眼,呼吸依然急促,脸红得连额头都被抹了层粉色,轻轻摇了下头。 他看起来比萧陟还紧张,紧绷着身子坐在那里,调整着凌乱不堪的呼吸,忍不住又偏头看了萧陟一眼,甫一对上那双黝黑专注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两人对视着喘息,萧陟情不自禁往副驾驶倾了下身子,又咬着牙用力地坐回去,哑声道:“不行了。” 贺子行后背紧张地抵着靠背,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随即想到什么,视线从他脸上滑到腿间,怔愣一瞬,脸顿时涨红得能滴血,仓促地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上映出萧陟手足无措的模样,贺子行看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 萧陟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手一下子定住,随即放松下来,也跟着笑了一声,重新启动了车子,心想,太傻了,快成个傻冒了。偏头看了贺子行一眼,对方也是一直笑着,脸上的红晕也没下去,颊边嵌着枚可爱的酒窝,怎么看怎么漂亮。 回到店里,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贺子行走在后面,抬头看见萧陟后背的衣服有很多褶皱,不由又偷偷红了脸——这是刚刚两人在车里接吻时,被他不经意间攥出来的。 萧陟洗漱好后回到卧室,看见贺子行正在脱衬衣,忙退了出来。 贺子行“哎”了一声,却到底又害羞了,剩下的挽留的话没说出口,任萧陟逃出卧室。 萧陟跑到店外抽了支烟,有些苦恼地拿出手机上了会儿网,小屏幕上起网来很不方便,他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无奈地把烟捻灭上了楼。 两人一起上床钻进被子,都直挺挺地躺着,黑暗中两人的湿热的呼吸声无所遁形。过了大约有五分钟,萧陟突然一侧身,长臂一揽将贺子行搂进怀里。 贺子行浑身紧绷着,被他温柔地拍拍后背,“这样好睡着。” 贺子行的耳朵正贴在他胸口,狂烈的心跳击打着他的耳膜,几近震耳欲聋的程度,把世界上的其他东西都排斥在外。 实在是太响了,这样真的能睡着吗?他很怀疑……刚要发问,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体也不由地放松下来。 他在萧陟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萧陟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睡吧。晚安。” 几个呼吸之后,贺子行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贺子行照旧在萧陟之后醒来,系统同他打招呼:“早安,贺先生,昨晚我没有发生故障。” 贺子行睡了个好觉,惬意地伸着懒腰,“太好了,看来bug已经解决了。”一边发出舒坦的哼声。 “嗯……!!”贺子行懒洋洋的声音戛然而止,举高的双手也忙放下来,换了一副矜持的表情看向门口的人,“久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萧陟倚着门框笑着说:“刚刚。”他笑得有点儿坏,让贺子行怀疑他在门口偷看半天了,脸上不由又有些热。 贺子行穿着睡裙,萧陟没敢再往屋里凑,只站在门口说:“早饭好了,赶紧洗漱下楼吧。”然后就转身走人。 贺子行目送着他的背影,问自己系统:“久哥这是……害羞吗?” 系统轻柔地回道:“也许是的。” 贺子行低头看着自己睡衣前襟的蕾丝,忍不住又笑起来,既有羞涩又有满足。 店里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街上其他店铺似乎也没受到凶杀案的影响,只不过各家店主看向萧陟的眼神都带了恐惧和排斥。 萧陟坐在店前的板凳上抽烟,抬眼冷冷地环视了一圈,那些窥探的视线便都缩了回去。 萧陟收回视线,透过烟雾看着案板前秦小鱼的动作,“嗯,很好,手劲儿保持均匀。” 从秦小鱼之前的职业就能看出,这小子对肢体的控制能力很好,学做拉面学得也很快,除了力气小点儿、拉得慢点儿,技术上已经过关了,之后只要多练习就好。 这时有个陌生的年轻人走过来,看眼秦小鱼,又看眼萧陟,问道:“哪位是贺先生?” 贺子行从店里迎出来,微笑着问道:“请问是来应聘送餐员的吗?” 年轻人点点头。 秦小鱼一惊,扔下手里的面,看向萧陟:“肖哥!怎么又招送餐员?我呢?!” 萧陟叼着烟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傻小子,你当大厨啊!” “啊?”秦小鱼瞪大了眼睛,随即咧着大嘴笑起来,“哦!” 贺子行笑着看了他一眼,带新来的年轻人去了解情况。 过了一会儿,贺子行送年轻人出来,萧陟问他:“怎么样?” 贺子行点了点头,“彩玲姐对他很满意。” 贺彩玲说可以,那就可以了。萧陟对年轻人说:“那今天就上班,可以吗?工资在帖子里都写了,还有疑问吗?” 年轻人态度很好,“没有疑问了,都看清楚了。” “行,那找老板娘去签合同吧。” 一旁的秦小鱼很是兴奋,拉面的劲道都大了起来,他献宝似的把拉好的面拿给萧陟看:“师父!你看我这算出师了吧?” 萧陟叼着烟仔细看了看他拉的面条,粗细几乎完全一致,并且很均匀,满意地点了下头:“嗯,过关了。” 秦小鱼得意地合不拢嘴,“这下我老爸老妈可不会再说我成天不正干了!” 贺子行正要进屋,闻言奇怪转过头来:“你父母……?”他记得这孩子明明父亲早逝,母亲重病。 秦小鱼呆住,求助地看向萧陟。 萧陟脸上一垮,这熊孩子。 贺子行走到两人跟前,探究地看着他们:“怎么回事?你们有事瞒着我跟彩玲姐?” 萧陟深吸了一口气,揽着贺子行的肩膀走到店后的僻静处,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子行,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贺子行眨着眼睛等他下文。 “我之前骗过你一次……”萧陟把带着秦小鱼撬他家门锁的事说了一遍,看着贺子行越瞪越大的眼睛,不由懊恼地捏了捏他肩膀,“子行,千万别怪久哥,好吗?” 贺子行犹有些回不过神,半晌才说:“久哥,你想让我搬家直接跟我说就好,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呢?” 萧陟讪笑一声,“我这不是怕你不听我的吗?” 贺子行想了下,轻声问他:“你那时候就……那什么我了吗?” 萧陟心跳又开始快起来,“什么什么你?” 贺子行红了脸,让他逗得有点儿急了,“喜欢我!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萧陟抬手,拿拇指摩挲他脸颊,“从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从来都是。” 贺子行舔了下嘴唇,突然抬手捏住他下巴,萧陟整个人都僵住。 “不能老是你一个人动手动脚!”贺子行在他下巴上飞快地摸了一把,转身跑回店里。 萧陟在原地定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子行越来越像从前的兰猗了。 秦小鱼见贺子行回来,脸上并没有恼怒之意,试探地问他:“子行哥,你不生我气吧?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这不是怕你们不肯收留我嘛。” 贺子行用力揉了他脑袋两下,“不能老骗人,知道吗?” 秦小鱼猛点头。 贺子行回到厨房给贺彩玲打下手,说起秦小鱼可以出师的事,贺彩玲感慨了一句:“这孩子学得真够快的,这才几天啊。” 贺子行随口说道:“是挺快的,他是这个月中才刚到店里吧?” 贺彩玲一边洗菜一边说:“是吗?你记性真好。” 贺子行笑起来:“我记得那天刚搬过来住,当天晚上他就也过来了,印象比较深。”他突然想到什么,问系统:“咦,系统姐姐,你第一次出现故障是在我搬过来的前一天晚上吧?” 系统回道:“是的。” 那不就是久哥私闯进自己家的那晚吗?之后自己系统天天夜里都会出故障,直到昨天晚上才好,昨晚自己和久哥刚刚互通心意…… 他不由失笑,真的好巧。 第37章 束身衣 “对了子行, 肖久谈恋爱了吧?”贺彩玲一边洗菜一边问。 贺子行择菜的手一顿,带着几分心虚地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最近跟他走这么近都没发现?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搞上的,成天这么忙哪儿来的时间啊?” 贺子行低着头继续干活,没好意思接话。 “你猜我怎么知道的?”贺彩玲关上水管, 一脸八卦的坏笑,“那棒槌问我女孩子穿什么颜色的睡裙最好看。我说他这个抠门儿最近怎么老想着歇业, 敢情是追女孩子去了!你看他成天闷葫芦似的,结果还挺有效率, 这才几天啊就到了能送睡裙的程度。我就问他, 得告诉我女孩儿长什么样啊?高矮胖瘦、肤色深浅, 我才能选合适的颜色对不对?然后他就说, 个子很高, 腿特别长, 皮肤特别白,长得特别好看。我的妈呀, 这人怎么吹起牛来也不打草稿的,人家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能看上他?” 贺子行眼前是自己白皙的手,再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腿,红着脸低声道:“还好吧……” 贺彩玲笑嘻嘻地打开水管继续洗菜, 突然“啊!”了一声, 把贺子行吓了一跳。 贺彩玲一把拧上水龙头,兴奋地看着他:“好像还真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人啊,之前晚上老来咱们街上站着那个!我当时就觉得肖久对人家居心不良……那个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感觉也不像那啥……” 贺彩玲还在碎碎念, 贺子行的头埋得更低,一声不吭地认真择菜。 过了一会儿,他问贺彩玲:“彩玲姐,久哥要是谈恋爱了,你不生气吗?” 贺彩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生什么气?”随即“哦”了一声,“你是怕他是离婚前就搞上的?不会!他那会儿忙得跟个驴似的,肯定没那个时间。”她握住一把青菜甩着水,“其实就算是离婚前就谈的也无所谓,反正我对他也没感情。离婚的时候他也是仁至义尽,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贺子行看着她,“彩玲姐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久哥吗?” 贺彩玲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嘛,他以前打过我呀,这事我记一辈子。” 贺子行“哦”了一声,移回视线继续择菜,又听见贺彩玲继续说:“我这个人吧,记仇也记恩。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贺子行又转头看他。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爸妈带着我去过你家一趟吗,还带着我弟弟?” 贺子行有一些印象,待细想下去,又好像被更纷乱的记忆掩埋下去,得使劲儿在脑海里又刨又找才真正想起来。 “那会儿我们家是去你家借钱的,我爸妈之前都不抱希望,结果姑姑跟姑父还真借给我们了,你还给我和弟弟一人一块儿糖,我那块儿被我弟抢了,我们家重男轻女,我早就被他欺负习惯了,我爸妈都不管。但是你替我打抱不平来着,说那是给姐姐的,不过我弟也没听,你就又给我拿了一块儿,比我弟那两块儿加起来都大。” 贺子行哑然失笑:“就因为这么件小事吗?” 贺彩玲很认真地点头:“是呀,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我的一点儿坏我都记着,一点儿好我也记着,这算不算是爱憎分明?” 贺子行脸上突然显出一种怔愣迷茫的神色,“那如果一个人对你又好又坏呢?” 贺彩玲为他这个奇怪的问题惊讶了一下,想了想才说:“如果一开始坏,后来好,就像肖久那种,我大概还是会记着他的不好,老觉得他欠我的。但是要是一开始好,后来坏,我……大概会觉得是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到他了吧,毕竟一开始对我是好的。” “……是吗?” 贺彩玲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子行,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萧陟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忙推门进去,脸上摆出明朗的笑容,“聊什么呢? ” 贺子行转头看向他,猫一样晶莹的眼里满是怔忡怅惘。 萧陟心头一颤,以为他都记起来了,然后就见贺子行眨了两下眼睛,将那些情绪尽数收进眼底。 他大步上前,站得离贺子行很近,低头注视着他:“今天客人少,让小鱼顶着,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买什么衣服?” 旁边贺彩玲大笑起来:“去买睡裙吗?你让子行给你参谋吧,他眼光好。” 贺子行一下子又红了脸。 萧陟看着他,暗松了口气。 两人坐进车里,萧陟一边开车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他:“最近还做噩梦吗?” “久哥是说那些前世的梦吗?还做呢,不过,其实也不算是噩梦。” 萧陟猛地握紧了方向盘,“不算是噩梦?能记住了?” 贺子行看向窗外,“嗯,能记住一些了,现在脑子清楚了很多。” 萧陟飞快地看他一眼,一时难以说清自己对此是该高兴还是恐慌。 萧陟带他去了商场,按照指示牌上到女士内衣的楼层,这会儿贺子行才真信了他是要给自己买睡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久哥,你真要在实体店买吗?” 萧陟奇怪地问:“要不然在哪儿买?” 贺子行憋红了脸,“网上啊……你看这一层哪有男人啊?” 萧陟环视一周,突然眼睛一亮,拉着贺子行就往一家专卖品牌走去:“看,那里有条白色的。”然后压低了嗓音,在贺子行耳边道:“跟你之前被我扯坏的那条好像。” 贺子行轻轻推他,“久哥,别人都在看我们呢。” 萧陟低笑一声,站直了身子。 两人站在一起本就显眼,又是在女士内衣的楼层,果然如贺子行所说,他们早成了众人注意的焦点。 二人迎着导购小姐炯炯发亮的视线进到店里,萧陟指着一眼相中的那条白色睡裙问:“请问这个样式有没有适合180身高的?” 导购小姐惊讶地问:“有180那么高吗?” 贺子行在旁边忙说:“175的就可以。”然后凑到萧陟耳边小声道:“180的买不到的。” 萧陟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导购找出件175的,热情地帮他们打开包装,视线在两人脸上走了一圈,问道:“请问是给哪位的女朋友买呢?” 萧陟一挑眉,“给我老婆。” 导购带着几分羡慕地把睡裙递到萧陟手里。 贺子行红着脸扭开头。 萧陟拿着睡裙小心地摸了摸,很薄、很软,穿上一定很舒服,招呼认真研究衣架的贺子行:“子行,你看看质量行不行?” 贺子行别扭地转过头来瞟了一眼,点了下头,突然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导购在一旁解释说:“这是这一季的新品,没有折扣。如果觉得贵的话,我们还有去年的,现在正在八折。” 萧陟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一件淡紫色的束身衣吸引了视线,他看看衣服,又看看贺子行的侧脸,问导购:“这个颜色的有睡裙吗?” 导购给他指了两件,萧陟都不满意,“就要这种……”他努力想着措辞,“很浪漫、很梦幻的紫色。” 导购忍着笑说:“不好意思,这种颜色的只有这件束身衣。” 萧陟拧着眉思考,似是很苦恼地看着贺子行的侧影。正主站得很远,正在认真研究墙上的指示牌。 萧陟低声对导购说:“这件最大码能给180身高的人穿吗?” 导购点头:“可以的可以的,这一款的号码偏大,如果不偏胖,穿175就行。” 萧陟满意了,“把这两件都包起来吧。” 导购又问:“什么罩杯呢?” “呃……A。” 导购心想,果然不胖,就是有点儿平胸。 他们拎着带着女士内衣商标的纸袋走出店门的时候,耳朵很灵的两人听见后面的导购和旁边店的导购小声嘀咕:“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帅哥是一对呢。” 萧陟闷笑出声。 两人回到车上,贺子行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发现里面竟然有三件东西,很是吃惊。 他拿出束身衣看了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飞快地塞了回去,看着萧陟:“久哥,你买这个干什么?” 萧陟也有些赧然,抹了下鼻尖,“这个颜色看着很适合你……要是穿不下,挂在衣柜里也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束身衣拿出来,翻看两眼,这时他才发现这种衣服的裆部竟然是空的,一下子也涨红了脸!天地良心,他之前真的不知道……他本来是见贺子行心情不好,想带他买衣服让他高兴高兴,结果把自己也陷入某种旋涡中。 贺子行又红着脸把第三样东西拿出来,与睡裙同色的白色吊带袜……几乎完全是蕾丝的吊袜带……极细的吊带……这……这其实就是情/趣/内/衣吧。 两人捧着手里的东西,俱是面红耳赤、心猿意马。一个电话解救了他们,贺子行忙接起来,是郑渠,叫他去拿笔记本电脑。 萧陟长呼了口气,启动了车子。贺子行仔细地把衣服叠好放回袋子里,偷瞟着萧陟目不转睛盯着路面的侧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越发红起来。 第38章 红色指甲油 郑渠亲自把笔记本电脑交给贺子行, 又跟他们聊了两句案子的事。 钱老板娘在这个案子里有些许影子,但都被钱平山掩盖过去,用郑渠的话来讲:“他把钱老板娘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出来。” 萧陟突然想起钱平山最后那个眼神,带着满足与泰然。这个男人, 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钱老板娘出来了,精神状态很不好, 体力也有些透支,脸苍白到病态, 头帘有些濡湿。但这都不妨碍她的美丽, 甚至比以前冷淡的模样更美, 越憔悴越惹人怜惜。 可惜萧陟不是会欣赏娇花的人, 见了人单刀直入:“钱平山托我照顾你, 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打我电话。” 贺子行拿胳膊肘杵了他腰一下, 柔声问钱老板娘:“身体有不舒服吗?” 一直垂着脸木然看着地面的钱老板娘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眼里还带着泪花, “我想喝水。” 萧陟跟贺子行同时看向郑渠,让对方闹了个大红脸,忙去办公室接了杯水递过来。 钱老板娘慢慢地喝完水,把杯子还给郑渠, 低声说了声“谢谢”, 然后看向萧陟:“能送我回家吗?” 萧陟点头,“走吧。” 钱老板娘家,或者说钱老板家离小吃街很近, 小区不错,上了楼、进了屋,里面也很不错,客厅最显眼的墙上挂着钱老板和钱老板娘的结婚照,照片里两个人都是笑着的。 钱老板娘一路上都精神恍惚,直到进到自家客厅站了半天,才像突然回过神来,对萧陟和贺子行说:“你们快请坐,我给你们倒水。” 贺子行忙说:“别忙了,我们这就走,你好好休息。” 钱老板娘的身子又定住,缓缓点了点头。 贺子行忍不住劝了句:“你得好好活着。” 对方闻言竟然轻笑了一声,手抚上小腹,轻轻点了点头,一缕卷曲的碎发垂下来,在她苍白洁净的侧脸跳跃着。 真是个美人啊。连贺子行都不由暗自感慨。 之后没几天,欣欣火锅店的牌子就换了,里面的装潢一点儿没改,只挂了个新牌子——“乔家火锅”。 时值十一长假,店里生意不好,萧陟干脆就全交给了贺彩玲和秦小鱼,然后跟着贺子行待在他租的那套房子里。 阁楼那间屋子开始变冷了,贺子行便又续租了三个月,两人正式开始同居。 “久哥,你看……”贺子行坐在床上,翘起左脚给他看,大拇指和中指上都涂了红色的指甲油,一个大红色、一个玫红色,“久哥,这两个颜色哪个好看?” 萧陟本倚坐在床头,膝上放着贺子行的笔记本电脑看外汇单子,闻言立马把电脑放在一边,凑过去仔细看了半天。 屋里开了空调,贺子行穿了件睡裙,纯黑的布料,雪白的皮肤,裙摆下、两腿间是掩盖住诱惑的暗色的阴影。 萧陟的视线很规矩地放在他脚趾上,不敢往那片引人窥探遐想的阴影中多瞟一眼。 贺子行的脚骨肉匀称、十分漂亮,脚趾头小巧玲珑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这两个红色都很衬肤色,那只脚显得更加莹白无暇,让萧陟想到两人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面那晚,被半透明黑丝袜罩住的那一抹暗红。 萧陟盯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热,闷声问:“这两个颜色有区别吗?” 贺子行无奈地缩回脚,“久哥,你到底是不是gay啊。” 萧陟遗憾地看眼从自己眼前挪走的雪白的脚,坐直了身子笑道:“你说呢?”然后倾身捧住贺子行的脸吻了下去。 贺子行忙分开腿,让左脚躲远,被萧陟的身子一压差点儿把持不住平衡,用手撑在身后。他想说“指甲油还没干”,却被萧陟尽数吃进嘴里,只发出“唔唔”的声音…… ……理智告诉萧陟他此刻应该立即起身,可他哪儿还有什么理智,每次跟贺子行一接吻,他就跟疯了似的,残存的那点儿理智被身体和心里的烈火燃得一干二净…… ……两人如今接吻的时间越来越长,舒服,却也折磨,就好像身体深处哪里痒得要命,有一只手伸进去轻柔地挠,刚解了一分痒,马上又觉得太轻柔了,而且永远没中红心,反又将那种痒增了三分。 贺子行大约也是同样的感受,他头仰得越发厉害,下颌、脖颈牵出一条优美纤长的线条…… 只是亲吻而已啊…… ……萧陟突然往下撤,贺子行有些慌张地支起上身看他…… ………… 萧陟坏笑着舔了下嘴唇,凑上来要亲他,被贺子行“嫌弃”地偏过头去,拿手盖住他的嘴,手心里顿时也湿乎乎的,还烫得要命。 萧陟闷笑出声,看他实在是害羞,就不逗他了,他自己也憋得快炸爆炸,在捂着自己的手心里亲了一口,起身去了洗手间。 贺子行躺在原处喘了片刻,翻身捞过萧陟刚刚用过的笔记本电脑,查看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 嗯……找到了——男男**疼不疼,男男第一次用什么姿势不疼,如何前/戏才不疼……全是疼不疼。 贺子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脸红心跳地按着浏览记录挨个看下去,果然学了不少东西。 他利索地下床,从衣柜里拿出衣物,然后来到洗手间门口。这套房子的隔音不好,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快频率的、带着水渍的声响,不由脸上又是一红。 “咚、咚、咚。”贺子行弯着食指轻叩了三下门,里面的声响戛然而止,半晌才传来萧陟沙哑的声音:“子行?” 贺子行差点儿被自己的促狭逗笑,但又因为太紧张没笑出来,“久哥,你好了吗?” “……” 长久的沉默后,贺子行又说:“久哥,我要用洗手间。” “……” 漫长的等待后,萧陟慢吞吞地打开洗手间的门,不解地看着贺子行,摸不清他要干什么。 贺子行笑眯眯地挤开他,钻进浴室然后锁上门。 萧陟没解决完,身上颇为不爽,贺子行又表现地这么难以捉摸,让他烦恼地撸了两下头发。 第39章 任务失败? 萧陟坐在床脚, 拿牙碾着烟嘴发呆,听见门声抬头看过去,烟应声落地。 萧陟瞠目结舌地看着扶着门把手的贺子行,“腾”一下站起来,冲动地朝他走了两大步又猛地停下。 “这是——” 他吞咽了一口, 声音低哑得厉害。 贺子行紧紧抓着圆形的门把手,手心里都是汗, 冰凉的金属被他抓得滑溜溜的,几乎要脱手。 萧陟像受到什么召唤似的又往前走了一步, 又痛苦地停下, 殷切小心地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换衣服?” 贺子行穿的是那天买的白色睡裙, 和他所有的睡裙一样, 因为号码偏小, 裙摆都只到大腿上部。裙摆下伸出两条细带, 沿着一截雪白的皮肤,勾住半透明的白色丝袜, 将丝袜上面的蕾丝吊出一个紧绷的角。 萧陟头皮发麻,不是因为这么一双之前没见过的丝袜——当然,子行穿这双袜子也是性感极了,那样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穿什么都漂亮。 让他战栗的是贺子行的表情, 脸上红得像在发烧,眼睛直直地望向他,像藏了两只小勾子, 把他整条魂儿都勾走了。 “久哥,我准备好了。”贺子行放开门把手,朝他走了两步,还舔了一下嘴唇,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故意舔给他看,“你想不想?” 萧陟艰难地吞咽一口,想不想?他当然想!刚刚没发泄出来的冲动已然怒意勃发,凶猛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但是——“我怕弄疼你。” 贺子行认真地看着他:“不会很疼的,别人不都是这么弄吗?” 萧陟有些难以面对地偏开头,“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贺子行想到他之前亲吻时抓着自己头发,确实有些控制不住力度……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往前疾走几步一把抓住萧陟的手,仰脸看着他:“总得试一下对不对?我相信你。”脸颊红扑扑的,眼里亮晶晶的。 萧陟被他抓着手,深深凝视着他。这就是陈兰猗一直以来的样子,他该有的、本来的样子,因为敏感而羞涩,因为骄傲而坦然。 萧陟终于反手握住他,把人带到床边,贺子行鼓励的眼神令他分外冲动,将人有些粗鲁地推到床上。 贺子行摔到床上,不疼,身体还在床垫上颠了两下,他想爬起来,萧陟站在后面,突然伸手按住他后腰,有些用力,让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拽住他裙摆,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里面……” 贺子行跪在床上,双手撑着身子,羞涩地拱起背,感受着萧陟缓缓地将他的裙摆撩起来,一双滚烫的大手贴上他,两人相贴的肌肤同时战栗起来。 萧陟似感慨般用气声说:“……什么都没穿。” 裙摆下只有那连着丝袜的两条细带,和细带另一头、环在腰间的蕾丝吊袜带。 萧陟猛地把裙摆撩上去………… 雪白的半个后背都露了出来,他两只大手难以克制地抚上那两瓣浑圆的屁股,头两下还是轻轻的揉捏,之后就开始变得粗鲁起来,像和面似的在上面留下通红的痕迹。 贺子行被他揉得膝盖发软,腰臀不由地来回晃,像是躲闪,又像是迎合。 萧陟猛地顿住手,单膝跪上床,俯身用力揽住贺子行的腰,像条大狗似的舔他耳朵和侧颈,“我要怎么弄?” 贺子行整个人被他灼热的气息包住,膝盖和手肘都在颤,喘息着说:“你、你不是早就查好了吗?” 萧陟滚烫的嘴唇从贺子行的耳朵移到勃颈、后背,经过柔滑的布料来到后腰,拿牙齿掀起蕾丝吊袜带,在下面找到那两枚令他神往已久的腰窝,用力吻了上去。 这里似乎是贺子行的敏感带,他的嘴唇刚贴上去,贺子行就明显地抖了两下,萧陟像舔糖似的将那两枚小窝舔得水亮亮的,眼前雪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起小鸡皮疙瘩。 嘴唇再往下,经过臀缝的起点,虚虚地吻着下移,呼吸间的热气似乎已经喷进那道柔嫩的缝隙中。贺子行躲闪得厉害,身子不停往前蹿,被他两只大手牢牢握住臀瓣,毫无征兆地用力朝两边掰开。 “啊……”贺子行不由低叫了一声,羞耻心瞬间达到顶峰。他抖着胳膊费力地回头看,见萧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私密处,顿时血都涌到脸上。 “久哥……”你别看啊…… 萧陟灼灼的目光从那里移到他脸上,嘶哑道:“真好看。” 粉嫩、干净、湿润,一眼就能看出已经做过准备,应该已经很柔软了,此刻在他的注视下紧缩成小小的一点,看着就令人怜惜……同时血脉喷张。 一根手指点着火苗碰触上去,那两瓣臀肉立马紧张地缩成两团,紧紧夹着萧陟的食指,后背像受惊的猫一样弓了起来,摆着腰似乎要逃开他那根指头。 萧陟滚烫的嘴唇贴上他的臀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另半边臀肉,那两瓣渐渐放松下来,萧陟的食指顺利地进去一节。 “呼……”两人同时粗重地出了口气。 很滑、很湿润、很柔软、很热、很紧。 萧陟咬了咬牙,在那片雪白的后腰上吻了一下,声音哑得让人一听就会脸红,“里面抹的什么?” 贺子行支着身子的手臂颤得更厉害,他低垂着头,发出难耐的声音:“你藏在、浴室的……润滑剂。” 话音未落,整根指头完全没入,并不难受,但是贺子行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萧陟听出并不是因为疼,放了心,缓缓动了起来。搅动、弯曲,又加了一根,贺子行忍不住又摆起腰,被萧陟用力在后背一按,手臂终于撑不住,趴到了床上。 萧陟顺势整个人都压了上去,揽着他的腰让他臀部继续撅好,哑声道:“别动。” 再这么扭,他就忍不住了。 他死死揽着那把劲瘦纤细的腰肢,后背和臀部凹成一道动人的弧线。 两根、三根,进出已经毫无阻碍,可以了……手指抽出时,带出透明黏稠的液体,低落在贺子行的小腿上。 身体里的异物感消失,竟然有些空虚。 贺子行维持着那个暴露的姿势,回头看着他,见他站到地上,缓慢地脱去T恤、短裤,还有内裤,某个器官几乎是自己弹跳出来,对着贺子行的屁股颤颤巍巍。 贺子行盯着那处勃发的器官,突然想打退堂鼓,他飞快地正过身子跪坐,萧陟已经上了床,像个猛兽般朝他爬过来。 两人面对面,贺子行紧张地额头起了热汗。 萧陟跪在他跟前,试探地把手放在他大腿上,见对方没有反对,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将人缓缓地推倒在床上。 贺子行一直盯着他。他的裸体给贺子行极大的视觉冲击,让贺子行既心惊又移不开眼,随着他倾下身,喘息地越来越厉害,视线在他脸上、胸肌、腹肌和……腿间茂密与勃发的一处流连。 萧陟两手撑在他身侧,两人的腿已经缠在一起,鼻尖相距不足二十公分,让他们把对方额角的细汗、脸颊上的绒毛、腮上鼓起的肌肉、眼里翻滚的欲潮都看得一清二楚。 贺子行伸手抓住萧陟的胳膊,鼓起的肌肉硬邦邦的,像石头一般硌手,他这才意识到,萧陟大约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他一咬牙,抬起双腿缠上他的腰,裙摆立刻滑下来,将腿间风光大方地暴露出来,带着性别倒错的美与性感。 没有回避萧陟的眼神,虽然羞涩,但是贺子行一直凝视着萧陟幽暗的眼神,鼓励般抬了下臀部,蹭上他的大腿,“来吧……” 萧陟深吸一口气,双手托住他两条大腿,俯身在他唇上温柔地舔吻,两人光裸滚烫的皮肤完全挨在一起,摩擦出灼人的温度,快要把整条魂儿都烧晕了。 萧陟腰身开始缓缓下沉,枪终于触到了靶心。 贺子行倏然睁大了眼睛,那种滚烫的、跳动的、坚硬的触感,清晰地提醒他、这是个和他一样的男人,他正在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突然而至的羞耻感让他无所适从,环在萧陟腰侧的双腿企图退缩。 又是一个吻,让贺子行冷静下来。萧陟没有继续往里进,只是那么顶着他,没有逼迫,却也毋庸置疑。他轻轻吻着他的嘴角,勾着他的舌尖,温柔地抚慰他。 贺子行复放松下来,抓着他的手臂,将腿打得更开。 萧陟收到他的信号,继续向里,一寸寸地往里推。贺子行突然微微皱了下眉,萧陟立马停下,幽深的双眼一直盯着他,极力克制着越发粗重的呼吸。 贺子行不安地收缩了一下,“进去了吗?” 萧陟被他夹地满头是汗,喘着粗气说,“只进去一点儿,头儿还没进完。” 什么头儿……又胡说八道……贺子行脸上红得更厉害,不想看他似的撇过投去,只动了动腰,示意他继续。 “看着我,好吗?”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强烈的期盼,听得贺子行心头一颤,头脑发昏地转回视线。萧陟立刻低下头去舔他的喉结、耳唇、耳朵下的嫩肉,都是他的敏感部位,两人结合的入口处随着他的安抚更加放松下来。 萧陟腰上慢慢使力,力道均匀地进入,整个过程中,贺子行都没有露出勉强的表情。 萧陟坚硬的腿根顶上贺子行弹性饱满的臀肉时,两人同时长长呼了口气。 “疼吗?” 贺子行轻轻摇头,“就是有点儿胀,你让我适应一下。” 萧陟紧盯着他的脸,突然很激动地亲上他的嘴唇,就着这个体位与贺子行交换了一个深吻。他这个吻格外温柔、格外认真,贺子行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两颊通红,一双晶莹剔透的眼里满是深情地回望着他。 两人额头相触、气息交缠,萧陟的心脏满足得几乎要爆炸开。 赤裸相拥时的亲吻,他真的已经期盼太久了。 萧陟挺腰缓缓动了起来,贺子行莹白的肌肤渐渐漫上粉色,不只是脸、额头,还有脖子、胸口、甚至脚趾、 “再……再快点儿……”贺子行含糊地说着,情欲让他的声音带了些可爱的颐指气使。 萧陟瞬间像被打了鸡血,捧着他的大腿不要命似的撞了起来。 “啊!……太快了!太使劲儿了!”贺子行差点被他逼得尖叫起来,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被颠得支离破碎。 此时的萧陟已颇具进攻性,牢牢把着他的腰,不让他逃离分毫。 两人浑身都湿哒哒的,滑溜滚烫地缠在一起,睡裙在纠缠中落了下来,盖住二人激烈碰撞的臀部,只从裙下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啪啪”声。 萧陟腾出一只手,飞快地将睡裙撩到贺子行的下巴那里。 “咬住。”情欲翻涌的命令。 贺子行垂眸,粗重的手指攥着那点儿布料,在他眼前有节奏地晃动,他微微探起头,启唇叼住,但是两人身子晃得厉害,连那根手指也一起咬进了嘴里。 他叼着裙子和萧陟的食指,眼睛望着萧陟,看着他在自己身体上大肆征伐,看着他麦色的皮肤上泛起红色,看着他黝黑的眼中欲潮翻涌,鬼使神差般合上嘴唇,在这波涛汹涌的撞击中用力一吸。 萧陟低吼一声,终于泻在他的身体深处,滚烫持久的冲击,让他全身狠狠打了个哆嗦。 萧陟趴在他身上喘气,少倾,支起身子看他,无论是身下的武器,还是那根手指,都不肯从人体内出来。 他又往贺子行嘴里舔了一根指头,玩弄着那条躲闪的舌头。 贺子行这会儿才觉得害羞了,觉得刚才那个举动实在太羞耻了,比敞着腿让男人进入还要羞耻。 萧陟轻轻揉捏着他的舌尖,然后抽出手指揉了揉他的嘴唇,带出一道亮丝,径直来到他胸前已经红彤彤的乳珠上,就着湿润的唾液在那上面轻轻按揉着。 “今天还没碰你这儿。” 贺子行脸涨的通红,“闭……啊!”他惊叫一声,萧陟竟然含住了另一颗,拿舌尖作弄他。 贺子行呼吸顿时更急促了几分,摆着腰躲闪他,胸膛却又不由自主地挺起来,已经沉沦的欲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扒着萧陟的肩膀,主动将乳珠往对方嘴里送去。 萧陟舔弄着柔嫩艳丽的小珠,双手情不自禁地在他的两肋来回搓弄,滑溜溜的皮肤、手感清晰的肋骨……身下渐渐又来了感觉。 “还有?”贺子行惊讶地昂起头看他。 萧陟在他胸前用力一吸,在他压抑的尖叫声中再次猛烈地动了起来。 那里已经被打开了、弄软了,萧陟心思热络起来,开始掰着贺子行的腿尝试新的姿势。 他把那两条腿架上自己肩膀,大腿被他强制地分开,贺子行的下身被打得更大,臀部高高地撅起来,两人的对视也更加直接。裙摆又被萧陟递过来,贺子行乖顺地咬住,垂眸看着自己近乎全裸的身体。 某一次撞击后,贺子行情不自禁地仰了下头,喉咙里溢出一声黏腻的鼻音,漂亮的猫一样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现出惊异的神色。 萧陟大喜过望,扛着那两条腿照着刚才的角度又顶了一下。 贺子行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嗓子里又哼了一声,绵绵的、黏黏的,带着颤巍巍的尾音,好像粘在了萧陟身上,熨帖进他的皮肤里,令他也更加兴奋起来。 就为了听这个声音,萧陟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地往那个角度撞去,每一下都砸实了,再空出一拍,就为了听那一声软绵绵的、不受控的呻吟。 “嗯……嗯……”贺子行完全没想到会比直接刺激前面还要激烈,可能吗?只靠后面……即使到了现在,他心里都是生疑的。 但是他确确实实的,从脚心开始发热,缓缓地、随着萧陟慢条斯理的节奏一步一步往上堆叠,从脚心升到脚腕,沿着脚腕攀上小腿,顺着小腿又爬上大腿,经过胯骨还往上,终于堆积到腿间、集中到那一点上,蓄势待发。 萧陟死死盯着他的脸,亲眼看着他全身都在泛红,神色涣散,喉咙里溢出的呻吟越发不加抑制,齿间的布料被唾液浸透,蔓延出一片湿润的阴影。 萧陟眉峰一沉,突然开始加快频率。 “啊——”贺子行整个上半身都弹了起来,死死抓住萧陟的手臂,指甲都深深嵌入萧陟坚硬的肌肉里。已经发泄过一次的地方再次喷出白液,直接射到萧陟肌肉齐整的胸腹上。 萧陟停下动作等他平息,激动地搂住他,比自己射出来时还要兴奋,半亲半咬地啃着贺子行的大腿,拿牙齿碾他丝袜上的蕾丝。 贺子行喘息了半天,才费力地支起身子,然后看见白的皮肤、白的布料、麦色的皮肤、白的精液、水亮的薄汗、黑色的毛发、紫红的阴/茎…… 他把自己抛回床上,拿手盖住脸,太淫靡了。 萧陟俯身低声问:“可以了吗?”他忍得额上青筋毕现,牙齿叼上他的耳唇,稍稍用力咬着。 过了很久,贺子行才缓缓吐了口气,脸还被手盖着,轻轻点了点头。 萧陟如获特赦,先是轻轻浅浅地动,然后渐渐加快了频率,屋里又响起“啪啪啪”的令人羞臊的声音。 快感在两人身体深处叠加着,终于在某一刻产生共振,萧陟的动作越发激烈,汗水从脸上、身上震落,砸在贺子行的胸膛、腹部……贺子行的腿被他扛着,两脚勾住他后颈,无意识地随着他的节奏摆着胯,迎合着他的进攻。 贺子行的手早在颠簸中从满是汗水的脸上滑落,他半眯着眼看着晃动的天花板,已经射过两次的身体又要到顶峰,眼前渐渐开始出现白光。 一股滚烫的热浪冲进体内,他浑身一哆嗦,紧跟着也射了出来。 贺子行眼前模糊一片,他努力地聚焦视线,想看清这个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男人,浓密的眉毛,幽深的眼睛,紧抿的薄唇…… 嘴唇不受控地动了动,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眼前的人神色巨变,甚至连五官都换了样子,急切地朝他喊着什么,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原来耳鸣了,那些呼喊都被尖锐的响声隔绝在外。 “子行!子行!” 贺子行耳朵里渐渐清明,萧陟的声音无阻碍地传了进来,他猛地回过神,如受惊般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我刚才……” 萧陟紧紧抱住他,声音里也带着些仓皇失措,“你刚才……喊我什么?” 他听见贺子行刚刚说——“萧陟。”不是久哥,不是带着混淆的“萧九”,是确确实实的“萧陟”,他真正的名字。 贺子行定定看他半晌,被这双深邃黝黑的眸子盯着,又有些奇怪的记忆涌上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看到梦中那个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幻觉? 他望着萧陟的眼睛,还有些不清醒,声音飘忽地说道,“我刚刚,把你和我梦里那个人弄混了。” 看到萧陟脸色剧变,贺子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种时候喊错名字,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贺子行慌乱地扒住他肩膀,“我不是那个意思!久哥你别生气!” 萧陟深深地看着他,低头用力吻住他的嘴,含着他的唇舌,热气喷涌:“想起来了吗?”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如果兰猗真的想起来,他原来是高兴的。 萧陟拥着贺子行,顺便唤醒被他休眠的系统查看积分,这一次的酣畅淋漓一口气儿涨了五百多分,再加上之前与贺子行的亲吻、跟人打架斗狠和打抱不平,他现在已经有八千多分。 “这个任务真的太容易了。”他对系统说,“兰猗的任务是不是和我的一样容易?” 系统谨慎地回答:“萧先生,您不要套我的话了,我是有禁制的,这个世界完成前都不能向您透露其他宿主的信息。” 贺子行在他怀里动了动,有些羞涩地仰脸亲亲他下巴,“久哥,我想洗洗。” 萧陟低头看他,本来干干净净、那么漂亮一个人儿,被他弄得浑身湿哒哒黏腻腻的,白睡裙和白丝袜也都被他弄脏了、揉皱了,萧陟突然觉得有点儿脸红。 果然一上床就会管不住自己。 他吻着贺子行眼睛,“我刚才凶不凶?害怕吗?” 贺子行似在组织措辞,想着想着,脸却越来越红:“还好,就是……太多了。” 唔,太多了……什么太多了?萧陟揉了下太阳穴,飙升的血压冲得他头有点儿晕。 他一兴奋,直接将贺子行公主抱着带去浴室。 贺子行也没有扭捏,手臂揽着他的脖子,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低声说:“久哥,你知道吗?论坛里曾经有过一个帖子,说他很希望有那么一次,自己穿着女装时,被当做公主来对待。” 萧陟把人往上掂了掂,吻上他的嘴唇:“亲爱的公主殿下,您还有什么命令,在下愿赴犬马之劳。” 贺子行失笑出声,指着浴室方向:“洗澡,赶紧洗澡,都……流出来了。” 萧陟回头看眼地上,淡色的瓷砖上留下了几小滩黏稠的液体,立马浑身发热,忙抱着贺子行往浴室走去。 十一假期结束后,萧陟劝说着贺彩玲又招了个工人,主厨有秦小鱼,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之后他去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贺子行的专业知识基本完全恢复,自己又学了不少新东西,开始在网上接私活,然后窝在家里编程,萧陟就坐他旁边,研究汇市。 过了年,店里的事萧陟基本都放手了,只是偶尔跟贺子行过去看看,找贺彩玲和秦小鱼聊聊天,吃碗拉面。 有一次两人一起去拉面店,贺彩玲还语重心长地劝说贺子行找个正经工作,毕竟有五险一金的,以后的生活才有保障。 贺子行微微笑起来,回答说:“我还没考虑过以后的事。” 萧陟听在耳里,问系统:“子行接到新手世界一年期限的通知了?” 系统说是。 萧陟有些惆怅,难怪最近贺子行格外黏他,在床上热情主动,睡觉时紧紧搂着他脖子,平时走路开车,只要没有人看见,就要拉着手。 他又庆幸贺子行的系统刚刚才通知他截止日期,要不然以兰猗的性格,若是早知道只能在这个世界待一年,大约是不肯跟他开始这段恋爱的。 十分令他欣慰的是,贺子行看起来似乎没再为任务发过愁了。他曾经建议贺子行帮助论坛里情绪低落的朋友找回自我。 这是他在试用世界发现的小奥秘,如果对非任务目标完成类似的任务,也会有适当的积分增加,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能攒出三万多分。 贺子行闻言后果然心动,开始积极地与论坛里的朋友们线下见面。萧陟跟着去了几回,发现贺子行只是单纯地出于助人为乐的心情,并没有急切地完成什么任务的样子,便更放了心。 按照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贺子行应该早于他半个月走,但是贺子行的截止日期到来时,一切照旧。两人起床后先是做/爱,然后吃早饭,然后各对着一台电脑工作……一直到第二天凌晨,萧陟搂在怀里的人依然熟睡着,呼吸顺畅。 萧陟不由一笑,这是子行舍不得他,在积分商城买了延期的道具。也挺好,萧陟很喜欢这个世界,能跟子行在这里多待半个月也挺好。 贺子行不知道他们下一世界还会相遇,萧陟却是知道的。他即将离开前,缠着贺子行疯狂了一整天。贺子行一直都很迁就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无条件地配合他。 萧陟查看自己的积分,缠绵了一整天,还是差一点点到二十万,便哄着贺子行让对方喊他一声“老公”。 两人之前没这么玩儿过,贺子行一直叫他“久哥”,从未改过口,也再没叫错成“萧陟”。 此时他冷不丁这么一要求,贺子行登时红了脸,却耐不住萧陟撒娇般的纠缠,涨红着脸喊了他一声,低低的、极羞涩的一声——“老公”。 “叮”的一声,积分终于突破二十万大关,萧陟激动地抱着贺子行在屋里转圈。 满足后,两人相拥而眠,萧陟有些不舍地吻着怀里的额头,想着,一会儿看见自己走了,子行肯定会伤心极了。 商城里的延期道具是按天算的,他希望子行是一天一天的买的,不要自己孤身在这个世界太久。 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毫无征兆,他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再醒来睁开眼,身下的床和身上的被子,包括眼前的房间,都跟自己在新手世界的一模一样,但是怀里已经空了。 他已经有过经验,这就是穿越中转站,给宿主一个休息的机会。 “系统,兰猗的任务完成地如何?”虽然已经很有把握,但他第一句话还是这个问题。 系统冷质的电子音无起伏地响起:“很抱歉,萧先生,陈先生目前只有7286分。” 萧陟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第40章 初见 (世界二:鞋跟下的玫瑰) 穿越中转站可以按照宿主的愿望任意变化, 曾有宿主把中转站变成了紫禁城,有宿主把中转站变成了高星酒店的总统套房。萧陟让这里保持了原样,就是他和贺子行住了一年的那间小公寓。 知道陈兰猗的积分只有七千多时,他甚至顾不得惊怒,急问系统有什么补救措施。 签订契约前, 系统就再三解释过,如果任务失败, 宿主就会被抹去记忆,以别人的身份永远在各个世界中轮回, 生生世世为快穿系统服务。 幸而系统告诉他, 他作为优先权较高的宿主, 可以向陈兰猗赠送积分, 比率是100:1。他一共有二十万分, 可以兑换给陈兰猗两千分, 这样陈兰猗的分数就涨到9286,还差714分就可以完成任务。 兑换前, 系统提醒他,“如果把积分都兑换给陈先生,对萧先生的下一个任务将会非常不利。接下来的世界不会像新手世界那么简单。” 萧陟没有多说,直接选了确认。 兑换完后, 萧陟便窝在客厅那个小沙发里等待结果, 眉峰间拧出的纹路一直下不去。 积分商城里的延期道具不贵,一天只用两个积分,陈兰猗可以在新手世界待很久, 慢慢攒分数,只是—— 原来,兰猗的任务是“原谅自己”。 作为贺子行的他,早已完全接受自己易装的爱好,也没有犯下过什么大错,想要完成任务很容易。但是作为陈兰猗的他、已经恢复前世记忆的他—— 萧陟苦想许久,终于想明白了,虽然子行后来再没叫错过名字,也没再提过噩梦的事,但是他肯定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他不知道萧陟和肖久是同一人,所以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 就如萧陟不肯原谅自己曾对陈兰猗做下的那些事,陈兰猗也无法原谅自己对萧陟的那些伤害,而且—— 萧陟郁闷地抓了下自己头发,其实有过很多蛛丝马迹,比如子行对他百依百顺,那是深知不能长久地陪伴他而做出的弥补。比如子行一个人时总对着窗外发呆,那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甚至有一次,贺子行问他,“久哥,你说一个人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当时两人刚在电影院看完电影,他以为贺子行是在跟他讨论电影里的情节,随口说:“不会吧,心只有一颗,怎么能分给两个人呢?” 那会儿两人还没走出放映室,灯光较暗,他没有注意到贺子行当时的表情。现在想想,真想回去抽自己一个耳光。 以为自己同时爱上“萧陟”和“肖久”的兰猗,肯定无法原谅自己。 萧陟从冰箱里拿出一桶鲜榨果汁,倒进杯里尝了一口,竟然跟子行给他榨的果汁一个味道。 他端着杯子回到沙发上,一边喝着凉爽的果汁,一边冷静地分析着。 以陈兰猗的智商,一拿到那两千分肯定立马就能猜到“肖久”也是有系统的,再结合萧陟曾经透露出的信息——他也做梦,梦里也是古代人,也许……萧陟在心底隐隐期待着,也许兰猗能猜到萧陟和肖久是同一个人,那他的任务就迎刃而解了。 喝完果汁,萧陟在系统的劝说下,躺回床上。连续的穿越、繁杂的记忆对宿主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多休息、在沉睡中整理记忆,对下次穿越有好处。 恍然间,萧陟又回到了那个戏台子下,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慢吞吞的曲调。 他本对这种南朝的戏曲不感兴趣,只是同行的接待史太过兴致勃勃,他又在这座处处透着奇巧奢靡之气的皇城中颇感无聊,便跟着一块儿来了。 “看,虞姬上台了!”接待史一脸雀跃,凑在萧陟耳边兴高采烈地说:“这位兰老板可是位奇人,没人知道他的来头!” 萧陟无所谓地看过去,一个华服美人徐徐走来。头戴如意冠,身披凤斗篷,英气逼人,却又被华丽的腰带勒出了细腰,行动间利落飒爽又妩媚堪怜。 只是一眼,萧陟就怔住了。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他是粗人,不知要怎样形容才好,只觉得那双拿胭脂染红了的眼睛分外勾人,似乎是看向了自己这里,又像没有,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就像个小钩子似的拽住了自己的魂。 萧陟这辈子从来没觉得什么人好看,此时却眼睛黏在台上,再也移不开。难怪刚刚人们都在说,今天兰老板亲自登台演虞姬,错过了后悔一辈子。 他托了接待史的面子,有幸坐到了第一排,与那台上的虞姬离得那样近。当她舞着剑转圈时,戏服下摆旋起的香风似乎都扑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整个胸膛都热得发烫。 他听不懂戏文,台上唱一句,就让接待使在他旁边解释一句,原来是这么凄美的故事。 这个美到骨子里的女人,面对大王时,娇弱柔美,背对着大王的时候,英武愁苦。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萧陟自十一岁起就跟着父汗东征西讨,常常九死一生。他姆妈死得早,父汗儿子众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虽是王子,其实不过是棵长在汗王帐篷外的野草。 他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见到没等回丈夫的妇人失声痛哭,那时年纪小,也曾想过,若是自己死在敌人刀下,会不会有人为自己难过。 后来渐渐大了,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想这些东西了。如今长到二十岁,生或死,都不再考虑,什么情啊爱啊,更是完全不感兴趣。他终于成了父汗最看重的儿子,却也成了一块没什么情绪的石头。 然而此时看着台上的虞姬,萧陟竟然羡慕起了那个败于垓下的项羽。不过是个败将,竟能得此美人为他落泪。甚至当那个大王牵着虞姬的手的时候,他竟有种愤怒的感觉,恨不能将台上那个大胡子一脚踹下去,换成自己! 虞姬为她的大王舞剑,步伐轻盈,剑法灵动。萧陟是戏曲的外行,却是功夫的内行——这位兰老板,分明是武艺高超的。 他本以为南朝人懦弱无力,却没想到一个唱戏的女人都有这般功夫,着实令他吃惊。 虞姬双手持剑,猛地往后下腰!这得是多软的腰肢才能折到这种程度! 被胭脂染红了眼角的黑白分明的眼正对着他,之前都是正着看,眼尾上挑尽显妩媚,这会儿倒着看,陡然带了几分凌厉。 两人的视线结结实实地对上,带了点儿锐利、带了点儿埋怨,随即虞姬直了身子,只留一个腰肢纤细的后背给他,脚下稳得像盘了铁块儿。 观众这才反应过来,狂热地欢呼叫好。萧陟却像傻了一样呆坐在人群中,不知刚刚那嗔怪的一眼是不是错觉。 “啊大王,汉军他杀来了!”虞姬素手一点,大王顺着她的手指转过身去。 萧陟在心里大呼:“不好!” 果然,下一瞬虞姬便趁大王不备,抢了他的宝剑,横在颈间。 萧陟那一刻一定是失魂了,不然怎么会假戏当真,飞身上台夺了虞姬的宝剑,对她大喊“万万不可”呢! 萧陟搅了兰老板的戏。 兰老板被他夺了宝剑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从后台走了。萧陟刚追两步就被几名侍卫按住,押去了后台,这正合了他的意。 那些侍卫也是功夫不错的,手上劲儿不小,把他押进一间屋里,往前一搡就都退了出去。 萧陟踉跄一步站稳,抬头看去—— 虞姬已经去了头面,披散着长发,脱去戏服,只穿了一身素白的里衣,脸上带着残妆,单手支着额头,形容懒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萧陟刚刚一直嚷嚷着腰当面道歉,怀了隐秘的心思,却在看见这人衣衫不整时瞬间呆住,眼睛都不好意思往人家身上落,却又舍不得拿开,生怕少看了一眼,只得拿眼角一下一下地瞟着,像个怀春的大姑娘。 他萧陟何时这样小家子气过! 这人脱去戏服,就好像换了个人,那把柔韧纤细的腰没骨头似的拧着,就是不肯坐直,卸了一半妆的眼眸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咄咄逼人,嘴角勾着讥诮的笑。 “听说你要赔钱?” 萧陟一愣,没想到兰老板说话时的声音同在台上唱戏时差那么多,竟然这么低沉,有点儿像男子,还懒洋洋的。但是,也是好听的。 他往前一步,郑重道:“是,坏了您的戏,理当赔偿。” 兰老板听他开口,挑了下眉毛,身子也坐正了,嘴角收起那抹讥诮,眼神却凉了下来,“哦,北漠人。”随即不甚感兴趣似的,在脸前摆了下手,似自言自语:“也是,长成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北漠的么。” 他脸上僵了僵,点头。听兰老板的语气,似乎是不喜欢北漠人。 “听说你们北漠的七王子和九王子来皇都了,你是他们的仆人?”兰老板转脸把玩着桌上的头面,看都不看萧陟一眼。大颗的珍珠在他指尖的拨弄下颤颤巍巍,却不及他指甲珠光圆润。 “不是,我是商人。” 兰老板看他一眼,并没看出他撒谎,那嘴角的讥诮又回来了,“卖什么的?张口就敢说赔我钱。你可知道我登一次台,票钱值多少?” 兰老板说话时,萧陟一直盯着人家的嘴,说“多少”的时候,兰老板的唇张开的时间有些长,让他看见了一点儿粉红舌尖,顿时热血上行下涌,这反应把他自己都惊到。 所幸有衣服遮掩,兰老板看不出他的异样,只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你是异族人,不懂戏,我也不怪你。只跟你说一件事,以后看戏的时候别老跟人说话,会影响台上,也影响其他客人。出去吧,我累了。”说着抬手掩着打了个哈欠。 他在台上旋了那么多圈,一双剑舞出花来,此时是真乏了。 萧陟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眼那双困倦中含了水的眸子,默默退了出去。 出去后,他拉着那名接待使劲儿使问他关于兰老板的事,对方却竟然是一问三不知! 他忙又去找戏院的人去询问,竟然也是要么不知道,要么不肯说。这时他才后悔刚刚没有过分纠缠,忙又跑回后台那间屋子,却已是人去屋空。 窗体底端 第41章 生根 萧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皇城四处打听兰老板, 却真如接待使所说,没人知道他的来头。 幸而他之前搅和了兰老板的一台戏,戏院说退茶资,结果那好不容易排进来的观众们都不肯退,一定要兰老板再补一场。 兰老板也是言而有信之人, 过了两日便又要上台,这次的是场武戏。 萧陟早早用重金占了好位置, 没带别人,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看戏、看人。 结果一直到快结束, 也没见兰老板登台。 台上那些武生有的挂了长髯, 有的穿了箭衣, 唱的好不好他听不出来, 只能看出来其中一个功夫着实到家。 这个功夫不错的年轻武生只略微勾了眉眼, 眼睛晶亮有神, 极吸引人目光。颀长的身材端起架势来英姿飒爽,一把大刀舞得呼呼生风。 但是他听不懂唱词, 又一心想见兰老板,见这年轻武生舞完收起刀后,大红的帷幕就被放了下来,萧陟竟是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台下的看客们像疯了一样地往台上抛着鲜花和金银, 更衬得他在其中失魂落魄。 又厚又沉的红布哗啦啦朝中央聚拢, 眼看两幔红布就要挨在一起,那名年轻武生蓦地回首,透过这道越发窄小的红色缝隙, 若有若无地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目标性太强,在欢呼叫好的人群中一眼将他锁住。 萧陟浑身一定,只觉这眼神太过熟悉,怔怔回望过去,还未来得及细想,帷幕就已完全落下,台上的眼与台下的眼,彻底被一片厚重的红色阻隔。 萧陟忙又去了后台,他使了金银,没人拦他,只有兰老板的房间前守了两个侍卫。 “我想见兰老板。” 两个侍卫没说话,只是横着剑鞘将他往外推。 这两人虽说是高手,萧陟却不怵他们,但依然被这两人推得连连后退,不过是忌惮屋里的人,怕又将她惹恼,一边退一边扬声高喊:“兰老板!兰老板!” “让他进来。”是兰老板的声音。 萧陟心头一喜,拨开那两个侍卫,推门进屋。 屋里坐着好几个人,都是刚才上过台的主角,却没看见兰老板。 他疑惑地环视一圈,确实都是男人,卸了行头,看得更分明。 “兰老板呢?我刚刚听见她声音。”萧陟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来回逡巡,疑惑地问道。 几人爆发出笑声,其中那个最俊俏的武生笑得尤为夸张,眼里都笑出了泪花,剑一般的浓眉、略加勾勒的猫眼,水莹莹地看向他。 萧陟心头一跳,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真是个蛮子,换个扮相就认不出了吗?” 这简直是一句箴言,此后二人的纠葛也盖因此句而起。 萧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泰然明朗的英俊男子:“你是——兰老板?!” 兰老板笑而不语,其他人大笑着点头。 兰老板又问他:“今天没跟人在底下唠闲嗑儿,是这场比上一场好看吗?咦,也不对,我听见你摇头叹气,还是嫌不好看?” 萧陟茫然地摇摇头,不是,他只是因为想看虞姬。 兰老板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心情甚好地说:“看在你刚刚没闲聊、也没有冲上台的份儿,一会儿请你喝酒。” 萧陟回了回神,用带着明显异族口音的语调问了句傻话:“你是男是女?” 你是男是女?一句话换来一顿打。 这兰老板扮虞姬时英姿飒爽,扮武生时矫健敏捷,但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他的孔武有力。只是萧陟下不去手,没有用全力,结果被兰老板揍得满身青紫。 揍完了,兰老板亲自给他上药,一边抹一边笑,笑得浑身打颤,那些药粉都洒在了床面上,“你们蛮子都这么好玩儿吗?” 别人喊“蛮子”都带了轻视之意,兰老板却不是,他只有高兴了才喊他“蛮子”,之前叫他“北漠人”和“异族人”的时候,都带了明显的敌意。 萧陟垂眼看着他卸完妆后干净的面庞,竟还是那么漂亮,小小的一张脸,皮肤莹润如上好白玉,猫一样的大眼睛,高贵又英气,嘴唇洗去大红的胭脂,露出花瓣一样娇嫩的颜色。 据说没几个人见过兰老板卸妆后的模样,他萧陟有幸见到了。 这样一个美人,竟然是个男子,只比他小一岁。 兰老板察觉到他的目光,撩起乌羽般的睫毛,从下往上地看他,眼神像带了小钩子,只不过没了柔媚,只余英武明朗,却又在笑起来时,明晃晃地好似一弯新月,一下一下撩着他的心尖。 “傻看什么!我真是男的!” 萧陟兀地收回视线,深色的肌肤掩饰住了迅速漫上脸的红热。 萧陟谎称自己是贩卖皮毛的商人,刚卖完一批货赚了一大笔,想在这繁华的南朝皇都消遣享受一番。 他自小生存艰难,早练出说谎不眨眼的本领,陈兰猗虽然生活也不尽如意,但终究还是跟他不同,那个时候,完全看不出他的隐瞒。 “什么南朝?我们大衍是正儿八经的北地。你管我们叫南朝,那南梁算什么。” “是,是,是我们住得太靠北了。” “真是个蛮子。”说着又笑起来。 萧陟发现兰老板实在很爱笑,他经常大笑,发出爽朗的笑声。但有时候也会无声地微笑,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嘴唇翘起来,露出洁白小巧的牙齿,怎么看怎么漂亮可爱。 其实兰老板也曾说过他真不像个商人,却从没想过眼前这个粗嗓门的傻大个儿竟然一直在骗他,反而还觉得他很有趣,主动提出要带他游皇都。 他们两人性格南辕北辙,却因打了一架成为知己。两人几乎天天早上在茶楼碰头,然后兰老板带他去郊外骑马,骑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他没留神带出了本身粗陋的习惯,随手拈了根枯草咬在嘴里。 兰老板看他一瞬,抬手把那根草从他嘴里拽出来,“你这样不行,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土匪。在我们大衍做生意,得会附庸风雅。” 萧陟一愣,最后这个词他听懂了,兰老板就是“风雅”,他附着他就好。 兰老板一愣,“你这么看我干嘛?”说完竟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假装看湖水,其实此时正是阴天,一汪暗沉沉的湖水有什么好看的。 萧陟突然有了一股冲动,跳到兰老板跟前,“你给我舞过剑、舞过刀,我也给你舞套拳吧!” 兰老板好笑地看着他,想说那是给所有进戏园的观众舞的,哪儿是给他舞的?却不知怎的,没有说出口,静静看着他把一套粗犷到野蛮的拳法耍得虎虎生风。 那天,兰老板对他说:“兰行之乃我化名,我本姓陈。” 萧陟当时并未多想:“陈是国姓,看你的气度涵养,不会是哪个王亲贵族吧?” 兰老板在南朝算高个子,却还是比他矮半头。听闻此言,又撩起乌黑的眼睫看他,得半仰着头才能跟他直视,眼里带着心虚的笑意:“你猜?” 陈兰猗好像从来都不太会撒谎,每次被人问住,就只会反问,或者沉默,极好被看穿。但是萧陟被他眼里的笑意攫走了全部心神,完全没有多想。 其实之前萧陟也问过他七哥,“南朝皇帝有五个成年了的儿子,为何我们只见过四个?” “哦,你说六皇子?听说是个戏子生的,登不上台面,又是个喜好玩乐没甚出息的,南朝皇帝似乎不愿看见他。” 他便没再关心那个不务正业的六皇子,只是觉得这位兰老板、啊不,是陈行之,可真是个会玩儿之人。 陈行之带着他下馆子、逛书斋、逛当铺、逛古玩店,他似乎样样都精通,什么都说得出一二三四。 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通透灵巧,不像他,粗笨地像块石头,只会打仗。 两人到处玩乐,却是没再进过戏园。 萧陟奇怪,问道:“你怎么不带我去听戏?” 陈行之当时怎么说的?修眉一挑,眼神里的小钩子又伸出来了,带出毫不掩饰的傲气:“你听过我唱的就够了,他们唱的哪儿有我好?” 萧陟没听过别人唱戏,却深以为然地点头。还有谁能同时演柔水一般的美人和利刃一般的好汉? 他还惦念着虞姬,就一直想看陈行之平日里哪里还像女人,但惜除了特别漂亮这一点,再无其他了。 陈行之甚至比其他南朝男子更率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兴了放声大笑,不高兴了可能会破口大骂,路见不平事还会拔刀相助,当真是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他身手不错,打起来从不吃亏,只有一次对方人多,陈行之让人打到胳膊,萧陟立即跳过去,差点把那人的腿废了。 陈行之按住他冲动的手,冷声对那几人说:“皇城脚下亦有王法,我不动你们。”然后将几人扭着送了官。 被他救下的少女红着楚楚可怜的一张脸说:“大恩难报,愿……”被一旁的萧陟瞪着眼吓得,硬把后半句吞进肚里。 只有一点,陈行之似乎比一般男子怕疼,也更容易脸红。 一日两人在酒楼吃菜,店小二脚下一滑,半碗热粥尽数泼到陈行之肩后,疼得他当即哑声喊了一下,缩着肩膀趴在桌上,疼得浑身打颤。 萧陟这样的人,什么外伤没见过,却被这半碗热粥吓破了胆,当即冲过去扒开他衣领,莹白无暇的半个肩膀被烫得通红。也不知这粥是怎么熬的,竟然那么烫,衣服被扒开时已经起了一片小水泡。 这种黏稠的热东西落人皮肤上最要命,萧陟一边小心地拿袖子给陈行之擦拭,一边大喝着让人拿凉水和烫伤药过来,那股凶赫劲儿,把店家吓得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 陈行之反倒低声安抚他:“没事,没事,就是有些疼罢了。” 萧陟着急地低喊:“都起泡了!” 陈行之扬起汗湿的脸,有些鄂然地看着他,“你不要急……” 萧陟盯着他的脸孔,怔怔地抬手在他下眼睑上擦过,又陡然缩回,指尖湿漉漉的,两人俱是一惊。 陈行之倏然偏过头,垂眸看着桌面,从耳朵到后颈都红了,跟肩上的烫伤连成一片。 他没看萧陟,故而也没见着他失神般地将那节指尖放在唇边,伸舌头把那丝湿润的咸涩舔走。 陈行之后来甚至带他去喝花酒。他长得好、穿得好、气质又清雅卓绝,连歌妓们都喜欢围着他。萧陟看见那些满身香气的女人贴在他身上喂他酒吃,竟然失控地掀了桌子。 陈行之一怔,忙让歌妓们下去,转头亲自哄他,“九哥,你别生气。” 萧陟心跳如鼓,觉得解释不清刚才的举动,半晌,才拧着眉想出个借口:“这些姐儿嫌我丑吗?” 之前陈行之说过一句,“长成这样,可不就是北漠的么。”他一直有些在意,什么叫“长成这样?” 陈行之闻言一愣,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说:“谁让你老是拧着眉、板着脸呢?本来长得就凶,还老瞪眼,她们是怕你。” “你觉得我丑吗?” 陈行之或许是酒喝多了,闻言又是一怔,脸上渐渐红起来,“当然不。”然后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萧陟看着他莹白的脸让酒气染成粉红,心情大好,变着法子地让他喝酒。 陈行之也不推诿,一杯接着一杯,偶尔会说:“你只在京城逗留月余,真是可惜……”萧陟没有说话。 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那么清楚,一个“可惜”,陈兰猗当天说了六遍。 南朝的酒在萧陟喝来淡得像兑了水,却轻易把陈行之灌醉了。别看陈行之喝起酒来架势豪迈,其实酒量实在太差,醉得也彻底,垫着胳膊趴在小桌上,响起轻微的鼾声。 萧陟鬼使神差地凑过去,盯着那张睡颜半晌,然后迷了心窍般冲着那双湿润粉嫩的嘴唇探过去。 两人相距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时,陈行之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离得这样近,能闻见彼此嘴里的酒香,睫毛的颤抖似乎也能传染,萧陟的眼睛越来越酸。 猫一样的眼里铺了层迷离的水汽,眼珠不带半分酒后的浑浊,眼白不含半点红血丝,黑白分明,澄澈好似天池。 “萧九?” “嗯。”萧陟声音里像绷了根弓弦。两手撑在陈行之身侧,屏气凝神,心脏剧烈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半晌,又缓缓阖上,再次响起平稳的呼吸。 萧陟一屁股坐回垫子上,幸而是真醉了……可是他也没了亲下去的勇气。 从此他再难对心头那难以启齿的念头视而不见,也无法将这念头打发干净,只能由着它在心底生根,进而腐烂。 酒再淡也是酒,他有心要醉,终能把自己灌醉。他搂着陈兰猗的脚踝,蜷缩在他脚下,就当是最后的放纵。从此以后,就只拿他当朋友,别的什么念头,都藏回心底。 只是没想到,那次醒来后,自己怀里只抱了只鞋,绣了银线穿了珍珠的软底鞋,是在他们北漠决然见不到的样式,漂亮精致,就像那个人…… 萧陟满怀惆怅地徐徐睁开眼,怀里当真抱着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截浅绿色的被角,跟小公寓里那套天蓝色带花纹的被子不同。 萧陟了然,到新世界了。 第42章 24h真人直播 萧陟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盯着眼前这双陌生的手,苍白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修长的手指显得过分瘦弱。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刚才的梦——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陈行之的生母突然暴毙, 他匆匆赶回宫里。而他们在南朝皇宫的探子得知南朝皇帝重议岁贡是假,想囚禁他兄弟两人做人质才是真。 收到消息后, 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萧陟和他七哥纵马离开了皇都, 一路狂奔至郊外后, 萧陟骑在颠簸的马背上, 突然回首看了眼皇都的方向。 “在看什么?”他七哥问。 萧陟摇了摇头, 一甩马鞭, 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此后两人再相见, 已是三年后,物非人亦非。 ——“兰猗也过来了?” 系统还是那种平稳的电子音调:“是的, 萧先生。” 萧陟坐起身,走到穿衣镜前,关于这个原主的信息终于涌进脑子里。 原主姓于,有个大众的名字, 大家都喊他的英文名, Lary,是名创作型歌手。这双苍白修长的手,是弹惯了钢琴的。 为了获得创作灵感, Lary被别人连怂恿带欺瞒地吸食了违禁的东西,可是他心脏不太好,体质似乎也偏敏感,吸食了一次竟然就殒命了。 萧陟盯着镜子里高大英俊,同时又瘦削苍白的人看着,Lary的虹膜有些偏灰色,质地近乎透明,他眨了好几下眼睛也除不去眼底根深蒂固的忧郁。削薄的嘴唇即使在放松时也会习惯性地绷着,嘴角现出两圈纹路,带了艺术家特有的神经质气质。 25岁、敏感、内向、才华横溢的创作型艺人,因为性格沉闷胆小,一直不火,被经纪人强行塞进一档据说参加就能火的网络直播节目。 萧陟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勉强接受了这个与他本人截然不同的人设。 然后萧陟抬头看眼镜子上方,一架摄像机正对着他,亮着的指示灯说明摄像机正在工作中,从黝黑的镜头里可以看见他的轮廓。 Lary与23名年轻艺人参加的这档直播节目叫《选角24h》,24个平均只有19岁的年轻男孩儿住进一幢封闭的大别墅中,生活、排练都在这里,可谓与世隔绝。他们要竞争一部音乐剧的几个重要角色。 这幢别墅一共有三层,一层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大客厅、厨房,二层五间卧室、一个录音室,三层是三间训练室、一间健身房和一个大露台。 除了浴室和厕所,所有的房间、走廊包括房子外的院子里,都遍布了摄像机和话筒,包括每个人的卧室,24小时不关闭。 所谓的“选角”,就是让这24个男生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下,后台的工作人员实时地处理这些镜头,挑选综艺性强的画面播到网络上,再由网友投票,选出他们心目中最适合某个角色的演员。 这些男孩子多数都很年轻,或是刚出道、或是准备出道,有貌有才,就差曝光率,都很珍惜这种被公众看到的机会。 他们白天在镜头下十分卖力地排练,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就制造各种吸睛的话题,希望摄像机能拍到自己,更希望拍到自己的镜头能够播出。 但是萧陟不习惯这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生活。他环视了一眼屋里,有五架摄像机对着他,真是令人不爽。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幢别墅里一共只有24个人。按照系统所说,每个世界的陈兰猗都离他不远,那陈兰猗就在剩下的23人中。 萧陟这间宿舍一共住了四个人,他睡的是个下铺,舍友们这会儿都不在,萧陟从Lary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然后从床头拿起随身麦克风别在衣领上,出了宿舍门。 他的房间在一楼离客厅最近的位置,出了门就听见极宽敞的客厅里人声喧闹,现在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男孩子们不是在外面的草坪上踢球,就是聚在客厅玩儿游戏。这些都是可以吸引镜头的活动。 有人语调活泼地喊着:“请笔仙,请笔仙!谁过来参加!” 请笔仙?萧陟作为魂穿过三次的人,却不信这些小把戏。要是请魂送魂这么容易,他当初还用得着拼死拼活才凑齐那本古书上说的珍宝,然后才召来了系统、唤醒了陈兰猗? 他缓步走着,视线在那些跃跃欲试的男生身上溜了一圈,都挺帅的,但是还不够帅。 “Lary,来打牌吗?” 萧陟看过去,是他的上铺在喊他,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萧陟走过去,在一个空位下坐下,上铺一边洗牌一边问大家:“玩儿什么?” 这时又有人朝楼梯招了下手,“Lanny,过来打牌啊!” 萧陟抬眼看去,不由心头一动。 这个Lanny长得真漂亮!能做兰猗宿主的那种程度的漂亮。 雪白的皮肤、高挑的个子、齐腰的长发,五官精致而优雅,带了几分诱人的仙气儿。左眼下还有一枚小痣,就在左眼正中的位置往下挪一厘米,小巧的、芝麻一样的形状,像滴正在滑落的泪珠,很有个性。 萧陟不由站起身,仔细打量着来人。 Lanny看向他们,微笑着点了下头,眼神很软,软得有些怯,藏着讨好与试探…… 萧陟皱了下眉头,失望地坐回去。 “Lanny来玩儿的话,咱们得换个简单的游戏。”有人说道。这话里带了些并不十分友善的揶揄。 萧陟又看眼Lanny,想起关于他的事。 这个漂亮男孩,是这二十多人中颜值最高的,只看惊艳的五官和腰细腿长的身材的话,甩其他选手好几条街,唱歌跳舞也都不错,基本被认为是内定的演员之一,是很多人嫉妒的对象。 只可惜这男孩毫无个性,反应有些慢,人也有些木,说直白些就是如果没有这张脸,这个人将毫无存在感。 其他选手平时很爱和他在一起,Lanny脸好看,在网络上呼声最高,跟他一起的镜头被播出来的可能性很大。而且Lanny虽然漂亮,但毫无个性,就像一个美丽的背景板,和他同时出镜的人也不用怕被他抢了风头。 Lanny坐到桌边,和萧陟正好相对,发牌的间隙,萧陟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这样的都不是兰猗,那兰猗这次穿越得长成什么样子?不真成天仙了?可是他努力回忆,又想不出这23人中还有哪个颜值能比Lanny更高的。 难道……兰猗不在这23人中……不应该啊……系统不能诓骗宿主。 萧陟一边跟这些年轻的男孩儿们玩儿着抽鬼牌,一边在脑子里苦思冥想着。 这时旁边请笔仙的男孩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个染了黄头发的男孩儿喊着:“你这太玩赖了,明显就是你自己把着笔画出来的。” 玩儿牌的这几人都循声看过去,只见他们桌子中央放了一张A4纸,上中央画了一团乱麻一样的东西,周围写了数字、字母,还有各种汉字,比如“是”“不是”“不知道”等等。 萧陟的上铺是个爱热闹的人,忙凑过去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拿着笔的那个男孩子大笑着说:“Aren非得让笔仙用一个词形容他,结果笔仙给他圈出来,他又不肯承认。” 萧陟也站起身看了一眼,那纸上的“B”和“S”被圈了起来。 叫Aren的黄发男孩也笑着,却也不服气地说:“Jack你太耍赖了,我都感觉到你手指头动了。” Jack没再否认,“好好好,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手上肯定不使劲儿了。” 他们这边动静这么大,肯定把镜头都吸引过来了,玩儿牌的几人都没了兴致,干脆也围过来看热闹。 Jack和Aren再次一人伸出一只手,手背相抵、五指交叉,一根圆珠笔就被他们的手指夹在中间,竖直地悬在纸上方。 Jack嘴里念念有词,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笔上……半分钟过去了,笔还立在中间,Jack又念了一遍,众人屏息等待……笔还是没动。 Aren失去耐性,率先撒了手,笔倒在纸上。 “什么嘛!根本什么都没有!”有人抱怨了一句,从围观的圈子里走出去。 萧陟对他们这个小游戏本来就无甚兴趣,只是暗自观察各个人的脸,看到Lanny那张干净漂亮的脸蛋时,犹自惋惜了一把。这个长相,跟兰猗和子行都是有些相似的,可惜…… 活动的发起人Jack不死心,问Aren:“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我端午节出生的,怎么了?” Jack一拍桌子,“对嘛!请笔仙其实请的是孤魂野鬼,你阳气太重了,所以请不来!去去去,”他挥手让Aren起身,然后抬头问围观的这些人,“你们谁是半夜出生的?” 萧陟的上铺兴奋地举手:“我是,我是!” 他自动坐到刚刚Aren的位置,学他们刚刚的动作,把那根笔夹在两手中间。 Jack又把那句词念叨了一遍,“笔仙笔仙快快来,来了画个圈。” 他这次明显态度更加认真,念叨的语气有些神神道道,两人交握的手中立着笔,竖直地悬在纸上,微微颤动。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下来,有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强笑了一声:“你们两个配合得挺默契啊。” 他话未说完,就被人“嘘”了一声,让整个气氛变得更加寂静神秘。 笔开始动了,萧陟耳边响起好几声抽气声。他仔细看过去,夹着那笔的那两只手,肌肉是松弛的,应该没有用力。 笔在纸上画着圆圈,不太规整,有点儿像随手涂鸦。 Aren在一旁着急地小声说:“快点儿问,快问个问题!” 有人突然出声:“主角会是谁?” 这个问题提的不好,缺少娱乐性,还会贻人口实,可能是这会儿气氛太过神秘,让他入戏了,随口几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那支笔在纸上毫不停顿地写下两个字——付萧,横平竖直,很规整的字体。围观的人都能看出,拿笔的两个人都没有使力,确实是圆珠笔自己在动。 有人“啊”了一声,带着“果然如此”的语气,又有些惊叹和害怕,没想到真的请到鬼了,而且真的回答了。 付萧,是这部音乐剧的主要创作者,本身也是名歌手,也是这24个选手之一。不过大家都认为他只是走个过场,主角的位置非他莫属。 这时客厅通向后院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从外面吹来一阵带着温暖的春风。 外面打球的男孩子们回来了。 刚运动完的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们,带着一身汗水和青草味儿推搡笑骂着跑进来。 萧陟扭头看去,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还是没有…… 客厅里稍显诡异的气氛顿时被打破,Jack懊恼地回头冲他们喊:“哎呀,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呦,我们刚请到肯定又被你们吓跑啦!” 刚踢完球的男孩们不明状况,有人笑着说了一句:“天快黑了当然要回来。咦?你们开空调了?屋里可真凉快!” 话音刚落,客厅的几盏大灯同时忽闪了一下,就像电压不稳一样,暗了两秒,又哆嗦着恢复了正常。 萧陟的上铺突然“啊!”一声大叫,众人被他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下一刻就看见他颤着手地指着那张纸—— 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两人松开,倒在纸上,旁边写了五个字:“身体,还回来!”已经换了字体,刚健洒拓的比划大开大合,透着勃发的怒气。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萧陟猛地抬头看向那个Lanny,只见他瞪着那纸上的字,一副见鬼的表情,漂亮的嘴唇失了血色,哆哆嗦嗦地战栗着。 第43章 付萧 萧陟一眼认出, 这五个字虽然是硬笔写出的简体字,但分明就是陈兰猗的字体! 刚健洒脱,或许是因为愤怒,笔锋更加锐利,比划也十分用力, 绝不是Jack和萧陟上铺两人拿手背虚虚地夹着就能写出来的字。 Jack崩溃地大喊:“小林你怎么松手了!还没有把笔仙送走呢!” 萧陟的上铺小林也是面如土色,“我没有……我不知道……这, 怎么办!还能送走吗?” Jack手指有些抖,捞起笔让小林和他再摆好那个手势, 把笔夹在中间, 颤着声问:“笔仙大人, 您还在吗?” 圆珠笔飘飘悠悠地移到“是”那里, 圈了个规整的圆。 Jack明显地吞咽了一口, “笔仙大人, 刚才对不起,请问您还生气吗?” 笔没有移位置, 又在“是”那里画了个圈,然后移到旁边,“我会来找你。”还是那个洒拓漂亮的字体,没有用惊叹号, 却显得更加瘆人。 萧陟上铺手上一软, 笔又掉到纸上。 围观的男孩儿们一片哗然,都被那五个字吓到。 其实都是大小伙子,人又多, 要说真有多害怕,其实也并没有,只不过为了综艺效果,三分恐惧也要演出十分,不然镜头拍出来没有趣味。 众人惊慌地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场面一下子十分混乱。 萧陟一直盯着Lanny的表情,他在看见那四个字时,先是惊惧地瞪大了眼,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冷笑了一下,这让萧陟非常不爽。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有种强烈的直觉,兰猗就在他周围,只是他看不到。 这时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有人眼尖地看见后立马站直了身子,大声喊道:“付老师来了!” 刚才还喧闹混乱的客厅登时安静下来,二十来个男孩儿都仰头看着来人,这人长了张成熟英俊的脸,此时正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从楼梯上往下走。 萧陟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付萧,三十岁,高大英俊,性格严肃,是这部音乐剧的主要创作者,才华横溢的乐坛前辈,大家公认的男一号。 ——也是提议Larry吸食违禁药品、并帮他搞到药品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这么吵?”付萧沉着眉扫视着楼下的年轻人,用近乎训斥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们在做直播,需要一些节目效果,但是大家不要本末倒置。不要忘了,我们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几个男孩儿低声道:“努力练好歌舞,竞选角色。” 付萧皱起的眉峰松开了些,“其他人明白吗?” 大家都点头。萧陟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也跟着点头。Lanny站在他前面,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萧陟看见他点头点得格外用力。 付萧神色稍缓,“晚上不想训练的话,也可以听听歌、想想剧情。这部剧现在只创作到一半,虽说我是主要作者,但是任何人、有任何好的想法,随时都可以采纳进来。”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在萧陟脸上停住,“Larry你上来一下。” 所有人一瞬间都看向萧陟,投去或歆羡或嫉妒的眼神。 萧陟稳步上前,转向楼梯时,余光瞟了Lanny一眼,那一直带着怯意的眼里竟然饱含嫉妒,尖刻到近乎仇恨。 萧陟在心里冷笑一声,一边往楼梯走去,一边对自己系统说:“系统,快去查兰猗的魂魄有没有到位。我怀疑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被别人抢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系统回答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好的萧先生,我这就去确认!” 萧陟跟在付萧身后上了楼,进到他的卧室。 付萧是这24人中唯一一个拥有独立卧室的人,双人床、写字桌、钢琴,一看就知道公司和节目组有多看重他。 付萧关上门,请萧陟坐到椅子上,自己则搬了另一只椅子坐到他对面,已经完全没了刚才面对众人时的冷若冰霜。 他微微向前倾着身,问萧陟:“Larry,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新的灵感吗?”态度和蔼,眼神里是单纯的关心,或许是关心Larry吸食药品后的身体状态,或许是单纯关心有没有好的旋律诞生。 萧陟模仿着曾经Larry的口吻,低声回答:“只有一些朦胧的想法,还没有很明确。” 付萧微微一笑,眼神更加柔和,“别着急,还有的是时间。” 萧陟揣摩着Larry的思维习惯,缓慢又认真地说道:“我不着急,音乐创作不能急功近利。” 付萧有一瞬间的动容,赞赏道:“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萧陟马上问:“谁?” 付萧似乎没料到一向内向的Larry会反问他,顿了一下才说:“我年轻时的自己。” 说法、神态全都不自然,萧陟知道他撒谎了。 两人又在屋里讨论了会儿付萧现在正在创作的片段,又是旋律又是情绪又是氛围的,聊得萧陟头昏脑涨。 所幸萧陟接收了原本Larry的技能,能看懂曲谱、能演奏钢琴,勉强跟上了付萧的节奏,一直聊到将近半夜才被放出来。 客厅里已经空了,被付萧一番训斥,男孩儿们早回了卧室,萧陟也回到自己屋里。 他们房间里果然还在夜聊,见他进来,忙问他付老师找他做什么了。 萧陟淡淡地回道:“付老师让我听了听他现在正在写的部分。” 萧陟上铺小林羡慕地“啊”了一声,“Larry,你太棒了,能让付老师看上。” 对面的上铺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笑声,“是啊,能让付老师‘看上’,真是不容易。” 他的下铺小声地警告了一句:“Ken!” 萧陟瞥了那个Ken一眼,对方本来还想再嘲讽两句,却在他的眼神下莫名噤了声。 二十多个人,如果人人都用正能量的人设,很容易被淹没在人群里,于是便有人另辟蹊径,极力表现“真性情”、“毒舌”甚至“狭隘自私”的一面,比如说这个Ken。 这部音乐剧里也有反派,Ken瞄准的就是那个反派角色。 萧陟不再理他,与另两人“闲聊”:“你们刚才在讨论笔仙的事吧?真的挺吓人的,我看Lanny吓得脸色都变了。” Ken果然被Lanny这个漂亮显眼的靶子吸引了注意,“呦”了一声,“我以为Lanny大美人是木头做的呢,原来也有情绪啊。” 其他两个也应和了两句,表示能让Lanny露出害怕的表情,那说明真的挺吓人了。 萧陟心里有了谱,又问自己上铺:“小林,你今天玩儿笔仙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小林闻声打了个寒战,“特别的感觉?一直都挺特别的……” “笔确实是自己在写是吧?” 小林有些激动地趴到床沿,对他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真的!对天发誓!真的是笔自己在写。” 萧陟笑了一下,“你别激动,我信你。我就是有些奇怪,怎么之前的字体跟后来的字体不一样。” 小林脸色一下子有些精彩,招呼萧陟走近些,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萧陟和他的衣领上都还别着随身麦克风,他的话瞒不过任何人,只不过是出于恐惧下意识的行为,却更增添了诡秘的气氛。 小林一脸神秘加便秘的表情:“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还真的有……我感觉,笔仙请来了两个。” 萧陟看他一眼。 小林继续带着几分后怕地说:“先来的笔仙感觉脾气比较好,控制笔的力量没有很大,应该是打球的那些人进来时就走了。后来来的这个,感觉力气更大、胆子也更大……脾气似乎也更大……他控制笔的时候,我的手差点儿跟不上,写得又快又猛……而且,他似乎不怕人多……” 小林后悔地揉了下自己头发,“真不该玩儿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送走。听说有的人请完笔仙送不走,会被附身的,然后就会一直倒霉……” 萧陟看眼他脸上的小雀斑,拍拍他肩膀:“放心,他不会附你身上的。”然后没管对方疑惑的表情,转身进了浴室。 洗漱完,萧陟只围了条浴巾,然后站在镜子前端详这具身体,苍白、瘦削,但也高大,而且英俊,灰色的眼睛别具忧郁气质,从外形上讲,在这二十几人中亦是拔尖的。 Ken那句阴阳怪气的“看上”,付萧对他的格外“关怀”,假Lanny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似乎已经可以绕成一个圆。 这个假Lanny,应该是付萧的崇拜者,甚至是爱慕者。 只是这个人,怎么抢了兰猗的身体呢?他的系统难道就是个摆设,随便什么魂魄都认? 他自己的系统那里一直没有查到结果,只说:“可以确认陈先生的魂魄确实进入了这个世界,且目标身体已经激活。如果进入目标身体的真的不是陈先生,萧先生也不用担心,已经和快穿系统签订契约的宿主是有别于普通的孤魂野鬼的,不会因为游荡在外而变虚弱,更不会变成冤魂厉鬼之类。他们会尽快查清,然后解决这个问题。” 萧陟勉强放了心。他基本已经确定,兰猗就在这幢别墅里,以魂魄的形式存在着,就像前世那样。 兰猗肯定能看见他,只是——他抹了把镜子上的水雾,看着里面苍白忧郁的脸,有些犯愁——变化这么大,兰猗能认出他来吗? 第44章 Lanny的眼神 早上一睁眼已经是七点多了, 即使是自然醒来,萧陟依然有种没睡够的感觉。 这个身体小时候得过心脏方面的疾病,之后也缺乏锻炼,精力有些欠缺,令萧陟很不适。 其实他们24个选手也不是完全被封闭在别墅中, 每天早晨6点到7点半之间,是可以在别墅外的公路上晨跑的, 只不过要至少两人一组、由摄像机全程跟着。 从前的Larry只是从网上看见过别人晨跑时,迷妹们举着牌子在路边欢呼的盛况, 但是宅属性的他对此毫无兴趣, 一次都没参加过。 萧陟决定明天早上要订个闹钟, 跟着跑一小段, 不为人气, 只为强身健体。 屋子里又只剩他一个, 萧陟飞快地洗漱完,刚走出浴室, 又认命地回到镜子前,沾着水抓了抓头发,弄出一个颇符合他忧郁艺术家人设的发型——其实就是把刚梳整齐的头发抓得凌乱些,带上点儿颓废味道。 出了卧室一拐弯就是大客厅, 再往前走, 就是饭厅和厨房,除了去晨跑的人,剩下的选手们已经在这里吃早饭了。 Larry因为太沉默, 在网友中的人气一般,却意外得了付萧青眼。 大家都知道,最后的选角,网络投票是一方面,作为主要创作人的付萧,也格外具有话语权。因此,同付萧“关系好”的Larry在选手中很受瞩目。他刚走进饭厅,就有人招呼他坐到旁边的空位上,热情地帮他拿了一份餐具过来。 长条形状的大餐桌,一边十二个座位,上面摆满了各种中西式早餐。 今天是他们住进来的第六天,伙食明显比最开始两天好了,皆因这些男孩子们人气暴涨,网络点击量日日激增,为公司赚了不少钱的缘故。 萧陟一边拿了碗汤面过来吃,一边听旁边的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昨晚请笔仙的事。 大家脸上都是兴致勃勃,连昨晚被吓坏的Jack和小林此时都满脸喜庆。听他们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昨晚请笔仙的事已经上热搜了,一起玩儿的几个人都赚了很多镜头。 距离八点钟的集合还有二十分多钟时间,又有人提议再玩儿一次。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纸和笔,但是人人都想玩儿,谁先来成了问题。 这时晨跑的人回来了,萧陟一眼看见混在其中的Lanny。 因为要做运动,Lanny把长发扎了起来,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可以说很时尚,但是在萧陟看来,属于复古。束起头发后更显得脖颈优雅纤长,身上穿了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跑鞋。 这是节目组特意安排的,Lanny的衣服普遍都是白色,衬得他本来就美得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蛋儿更多了些仙气儿。 或许是刚运动完,额上带着汗水、脸颊也带了红润的缘故,萧陟今天看他没像昨天那样不顺眼了。 旁边的男孩儿们还在为玩笔仙的人选争论着,萧陟突然出声道:“我记得Lanny也是午夜的生日。”他是随口胡说的,认定假Lanny不知道原身的生日,只是想让他来请一下“笔仙”。 他声音很响,把那些刚进屋的男孩儿们都惊动了,齐齐看向他。 “你记错了。”Lanny只微微偏了下头,似是睥睨般将极冷淡的视线递过来,凉凉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又转回头去,丝毫不见慌张。 萧陟被他那一眼看得愣在原地,心里突然痒痒的,直觉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 刚跑完步的男孩儿们聚在门口换鞋,一个高大的男生一直站在Lanny身边,他已经换好鞋,却还等在旁边,在Lanny穿好鞋直起身时,突然抬手帮他抿了一下鬓角落下来的碎发。 他做这动作时,Lanny下意识偏头闪了一下,随即顿住,任他把自己的碎发抿到耳后,同时极认真地看着他。 高大男生线条冷硬的侧脸瞬间柔和下来,朝Lanny微微笑了一下。 萧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极不舒服,两腿绷得僵硬,险些冲动地站起来。 “呦!酷哥儿要跟我们美人组cp炒作了吗?”又是Ken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萧陟不悦地看着那个“酷哥儿”,这人姓库,高大健壮,麦色皮肤,五官坚毅,性格又酷酷的,很有男人味儿,在网友中人气很高,被称为“酷哥儿”。 有人当即跟Ken抬杠,“酷哥还用炒作吗?就不能是真喜欢吗?” 这个世界刚刚通过同性婚姻法,同性恋在社会上可能依然会受到歧视,但在文娱圈,已然成为时髦的象征。不少外形出众的男艺人通过炒同性cp来迅速获得人气,这24人中亦有人效仿。 刚刚跟Ken抬杠的,就是前两天刚刚宣布在一起的两个男孩儿中的一个。 他看起来性格较为强势,与Ken这个毒舌正面杠上一点儿不犯怵。 他身边坐的是他的恋人,看起来性格很柔顺,却也勇敢地帮自己男朋友说话:“对啊,Lanny那么美,喜欢上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Ken看着他俩,冷笑一声:“好好,都是真爱,都不是炒作好吧!” 萧陟的视线一直跟着Lanny几人进到洗手间才收回来,Ken的尾音进到他耳朵里,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保证这部音乐剧能顺利演出,一开始他觉得这不是难事,毕竟有身后的娱乐公司做后盾。但是听着这些选手们吵吵嚷嚷,刚第六天,选手们就有点儿朝着不正当竞争的方向发展,让他觉得很不妥。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从外面跑步回来的男生们从洗手间洗完手,纷纷坐到离萧陟较远的座位上。 Lanny和那个库哥儿是挨着坐的,一顿早饭的功夫,那个库哥儿越发得寸进尺,甚至拿着一块儿小蛋糕要往Lanny嘴里喂,幸好被Lanny拒绝了。 萧陟一直拿余光瞟着他们,心情越发烦躁。 这时在桌子另一头玩儿着笔仙的几个人又惊呼一声,有人喊出声:“合作,好不好?”他惊诧地看向其他人,“又是一个新字体,咱们这幢房子到底有多少个鬼魂啊!它们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不是说笔仙都是回答问题吗?怎么咱们请来的好像在对话一样?” 幸好已经有了之前的经验,虽然害怕,但是请仙的两个人还是按照流程,念叨着:“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您。”一连念了好几遍,一直近乎焦躁地震颤着的笔才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两个请笔仙的男生满头大汗地松了手,一脸疲惫后怕的样子,直言道:“太吓人了,以后打死都不请了。” 萧陟在那人大喊时,就看向Lanny,只见他从容地抬起头,优雅地咀嚼着,似毫不在意的模样。 当那支笔静下来时,他的眼睛才缓缓扫视了一下周围,似在虚空中寻找什么东西,然后微微笑了一下,眼里有种魅惑众生的灵动。 萧陟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抓着筷子的手指不由一紧。 七点五十的铃声一响,众人纷纷起身把用完的餐具送回厨房,萧陟眼睛一直盯着Lanny,在对方起身后就紧跟着站起来,不着痕迹地跟在对方身后。 那个库哥儿依然黏着Lanny,殷勤地帮他把餐具放到收纳架子上,在Lanny转身往厨房外走时,萧陟正往里走,两人擦肩而过时,肩膀和胳膊相互擦了一下。 厨房虽然宽敞,但是人多,挤挤碰碰很正常,但是这一个轻微的擦肩却让Lanny猛地转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陟。 萧陟心头大定,勾着嘴唇垂眸看他,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 整个喧闹的厨房都在两人的相视中消失了,天地寂静了一瞬,然后两人各自被身后的人推搡着,一个进到厨房里,一个走出门外。 “刚才在看什么?”是那个库哥儿的声音。 Lanny答非所问,“一会儿去3号练习室吧。” 萧陟嘴角的笑意更明显,在心里暗自应了一声“好”。 1号练习室白天是声乐课,2号练习室白天是舞蹈课,3号则是自由练习室。 萧陟进去时,Lanny和库哥儿已经在热身,见他过来,Lanny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头继续伸展身体,修长的四肢、劲瘦的腰肢,似乎比从前更加柔软。 萧陟也懂得掩人耳目,看了几眼过过干瘾,就另找了处把杆压起腿。 Lanny和Larry从前都是不爱跟人打交道的人,也几乎没有过交集,这里镜头遍地,两人又都是其他选手嫉妒的对象……不能着急……慢慢来…… “Larry,你在这儿?” 萧陟转头看去,是付萧推门进来。 “明天就是投票日,有什么想法吗?对哪个角色兴趣最大?”付萧走到他跟前,低声问道。 萧陟有些诧异,付萧基本就是行走的摄像机,他去到哪里,后台的工作人员就会把镜头转到哪里,播出的可能性也很大。 付萧在投票前一天主动找他说话,无异于帮他拉票。 对于这部音乐剧,萧陟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便支吾了一声,小声道:“我还没有决定好。” 付萧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很适合演‘音乐家’。”说话时眼里带了某种深意。 音乐家,这部剧的男二号。 他们这部音乐剧名叫《鞋跟下的玫瑰》,以西方宫廷为背景,同性爱情为主题。付萧势在必得的男一号角色是‘国王’,爱慕男二号‘音乐家’,为他大修宫殿、剧院,一掷千金,音乐家被他打动,二人终于挣脱世俗的桎梏,成为了一对恋人。 萧陟心头一阵恶寒,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这是被调戏了? 他微微侧了下头,拿余光看向Lanny,对方果然也正注意着这边。虽然其他正在练习的男孩儿们也在偷看他们,但萧陟就是觉得,Lanny看过来的眼神最特别,探究中带了点儿吃醋,对,是吃醋,不是嫉妒。 他避嫌似的稍微错后一步,同付萧拉开些距离,很官方地说:“我会努力的。” 付萧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在他肩上亲热地拍了一下,“加油!我相信你。你的声乐完全没问题,就是舞蹈还需要再稍微练习一下,再放开些,别让观众的视线束缚住你。” 萧陟沉声“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个付萧对Larry提出的所有建议都是中肯的。如果他知道是他那些药品杀死了Larry,会有怎样的心情呢? 第45章 鞋跟下的玫瑰 付萧的时间宝贵, 平时鲜少来练习室。这会儿却站在这里与萧陟聊起了天。他看似随口聊着音乐剧的剧情,实则是为了在镜头前表现Larry对剧中人物的理解,也是在为Larry拉票。 萧陟想要保证音乐剧顺利演出,第一个前提就是自己能被选上。虽然付萧似乎别有居心,他心里也惦记着在他左前方练舞的Lanny, 但依然耐着性子跟付萧说话。 “Larry,你来表演一下音乐家的出场, 我看看。”付萧语气柔和地说。 萧陟余光一直留意着Lanny那边,Lanny练了会儿舞, 刚刚坐下休息, 酷哥儿就殷勤地递过来一瓶水, 被Lanny礼貌又疏远地拒绝了, 然后起身继续训练去了。 看到酷哥儿失望的脸, 萧陟心头一阵熨帖, 回神对付萧说:“付老师,明天考核的时候我想试试摄政王的角色。” 摄政王, 国王最小的叔叔,与国会和地方贵族都关系密切,不但觊觎国王的宝座,也觊觎国王唯一的弟弟, 美丽的奥托王子。 他利用权势买通宫廷的医生, 宣称沉默内向的奥托王子得了精神疾病,以治疗为由,将他囚禁在与国王居住的新宫殿几百米之遥的旧宫殿中, 他自己亦住在这里。 国王和音乐家住在新宫殿,国王终日沉迷于音乐家新创作的歌剧里,并陪着音乐家去全国各地演出,偶尔才会想起去探望生病的弟弟。每当他去旧殿探望时,心理医生就会给奥托服用药物,令他昏睡不醒。以致于奥托被囚禁了一年,国王都没有发现异样。 最后,摄王勾结国会逼国王逊位,并占有了奥托。后来他更是将国王毒杀,音乐家为国王殉情,倒在了玫瑰园中。 这个摄政王是本剧中最大的反派,故事梗概被放到网上后,这个角色被网友骂成了阴险贪婪、臭不要脸的老男人。 萧陟说他想演这个人。 付萧顿时面露愠色,正要训斥,就听Larry又说:“他的角色比较有挑战性,我想试试。”一副只为探索艺术的跃跃欲试的表情。 付萧突然就没了脾气,又无奈又欣赏地说:“好吧。摄政王确实难度很高,尤其对你的年纪而言,如果你能演好,那将很了不起。而且你只是明天考核时挑选这个曲目,不一定以后就一定饰演这个角色。”这么一说,是帮Larry把退路都找好了。 萧陟喏喏应下,衣服下面鸡皮疙瘩起了好几次。他真的很不适应别人这么“照顾”他。 摄政王是全剧第一个出场的角色,唱着: “华美又梦幻的宫殿,如童话中漂亮的房子。 它同时又是那么丑陋,因为里面住的全是疯子。 唯一一个美丽的人儿,他必将完全属于我, 我要把他放进,我最精美的笼子。” Larry本身的嗓音条件很好,萧陟本身也是会唱歌的,把这几句歌词演绎地不错,付萧终于点了头,走出了练习室。 付萧一走,萧陟立马看向Lanny,就见对方收起舞蹈姿势,朝他款款走来。 “你唱得很好,就是高音还有些勉强。” 萧陟展颜一笑,“请多指教。” Lanny也笑了,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眼下的小黑痣也跟着活泼起来,带着勾人心神的魅力。 Lanny缓步走到萧陟身后,抬起双手,把手掌贴上他的两肋。 温热的手掌隔着一件薄薄的T恤,手感分明地触摸到削薄的肌肉,和肌肉下随着呼吸一张一翕的肋骨。 两人同时一颤,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因为两人的魂契,也因为相爱两世而深刻在灵魂中的烙印。 这次的心动,比早晨在厨房时的那个擦肩更加明显。 Lanny,或者叫他陈兰猗,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已带了哽咽,“高音时,这里……要更用力。” 萧陟飞快地握住他双手,转过身来,看见他的表情后心头不由一阵酸楚。 Lanny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直直地看着他,睫毛都湿漉漉的,强忍着才没让泪流下来。 “对不起。”他低头擦了下眼睛,“眼里进东西了,我去下洗手间。” “我帮你。”萧陟立马跟上。 进到洗手间,萧陟动作麻利地把里面的三个隔间门都打开看了一眼,没有人,这里也没有摄像头。 他快步走到门口,拉着Lanny进到一个隔间里,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他们衣服上的随身麦克都不能关,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气声和难以控制的剧烈的心跳声。 Lanny哆嗦着嘴唇去亲他的嘴、脸和眼睛,又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端起萧陟的手,在他掌心写字:“我那天醒来,你就不在了。”嘴里却说着,“是不是眼里进了睫毛?” 萧陟一阵心疼,又紧紧搂了他一下,也拿起他的手写道:“对不起。我不能说。” Lanny破涕为笑,写道:“我知道。”他又深深看着萧陟,“你还在,真好。” 萧陟吻上他湿热的眼睛,轻轻地舔着眼泪,一边小声问:“好受些了吗?”一边在他手心写:“昨天那是谁?” Lanny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道:“鬼。” 萧陟询问地看着他,Lanny朝他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不知道。”对于那个鬼,他一无所知,但是—— 他在萧陟的手心继续写着:“他睡着,警惕性降低,我就抢回了身体。” 萧陟皱眉,也拿口型问他:“那如果你睡着呢?” Lanny眼里也带了些忧虑,朝他摇了摇头。 萧陟把情况跟自己系统说了一下,催它快点儿上报解决问题。 这会儿功夫,Lanny已经拿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姿势缠绵依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Lanny说:“好了,不难受了。” 萧陟不舍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走吧。” 在这个没有隐私的地方,真的很糟糕。 两人回到练习室,1号练习室的一个选手过来叫Lanny,说老师让他过去跟Ken对一下戏。 这部戏里那个“最美的人儿”——被囚禁的奥拓王子,大家都默认由最美的Lanny来表演。 摄政王的出场秀,唱到最后三句: 唯一一个美丽的人儿,他必将完全属于我, 我要把他放进,我最精美的笼子。 这时舞台的灯光会打到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奥拓王子身上,他穿一身西方旧时宫廷里流行的洁白的睡衣,踏着轻盈的舞步从摄政王跟前走过,而摄政王的视线会紧随着他,同时露出贪婪和势在必得的神态。 Ken一早就瞄准了摄政王这个反派角色,因为他“独特”的抢镜方式,的确被网友们记住了,也比较认可由他来演这个“臭不要脸的老男人”。 刚刚萧陟给付萧唱摄政王的开场曲时,都没要Lanny来搭戏,那个Ken倒是挺不客气。 “摄政王这个角色是我的。”萧陟平静地说道,像是宣布一个事实。 一台摄像机转过来对准了他,萧陟勾唇笑了一下,挽起Lanny的手。 Lanny被他在镜头下的大胆吓了一跳,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念着戏里的歌词:“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戏中有奥拓王子被摄政王强吻和脱衣服的表演,他怎么可能让兰猗和别人演这种东西。 萧陟还拉着他的手,却也没有亲吻,倒是做了个假装脱帽的动作,俯身行了鞠躬礼,再抬头看向他时,无论是肢体还是神态,都优雅而强势,“当然,我美丽的王子殿下。” 然后萧陟放开了Lanny的手,目送他一起去了1号练习室。 那个酷哥儿走过来,眼底满是敌意:“Larry,你什么时候跟Lanny这么亲密了?” 萧陟一看他就有气,顶着张和肖久类似的脸,把兰猗给迷惑了,白占了那么些便宜。 他冷笑一声:“关你屁事!” 酷哥儿震惊地瞪大了眼,也不知是为沉默内向的Larry突然爆粗口而惊讶,还是为他在镜头前的肆无忌惮而惊讶。 从没被人用这种蔑视的眼神看过,酷哥儿脸气得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却到底忌惮着那些已经齐齐对上他两人的摄像机,忍着没有发作,只伸出食指点向萧陟,面色凶狠地说:“你离他远点儿。” 萧陟突然迅猛地扼住他这根不老实的手指,用力一掰。他这个身体是不强壮,但是掰个手指头还是不成问题,酷哥儿登时惨叫起来。 动静太大,旁边偷看热闹的人都跑过来劝架,萧陟被人拉着后退两步,也没再动作,只勾着嘴角,露出一个痞气的笑,看向握着自己食指,疼得满脸冷汗的酷哥儿说:“别以为我以前不爱搭理你们就敢跟我抢人。” 然后一耸肩膀,把拉着自己的两条胳膊甩下去,自己去旁边清净的地方练功去了。 第46章 草莓 他们的上课和训练主要靠自觉, 老师的管理还是很宽松的。 萧陟在3号练习室独占一个角落练着发声,时不时就要看向门口,但是直到中午休息时间,Lanny都没有回来。 十一点半的铃声一响,萧陟跟上完自习的中学生似的, 第一个冲出练习室,在1号室门口迎到了Lanny。 “走吧, 吃饭去。”他自然地走到Lanny旁边,两人的胳膊挨在了一起。 Lanny冲他抿嘴笑了一下, 同他微微拉开些距离。 此时刚下课, 大家都刚从练习室里出来, 萧陟看眼周围隐秘探究的目光, 以为他是不喜欢在人前秀恩爱, 无奈地跟他拉开一拳左右的距离。 酷哥儿追过来, 一脸迫切地伸出手想去拉Lanny的胳膊,被萧陟一把打开:“我今天怎么和你说的?”又是那种冷酷凶狠的眼神。 酷哥儿有些顾忌他在镜头前的肆无忌惮, 生咽下口气,转头对Lanny说:“Lanny,我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对我这么冷淡了呢?” 萧陟不耐烦, “他本来对你也没有多热情吧?只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 不要自作多情了。” Lanny脸上带了些歉意,同时混杂着些尴尬,“对不起。” 酷哥儿俊朗的脸色顿时灰败, 却还不死心地追问:“做普通朋友呢?一起吃饭、一起训练就可以。” Lanny朝他摇摇头,“他会不高兴。” “他”指的是谁,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酷哥儿失魂落魄地离开,萧陟拉着Lanny下到一楼,一直跑进自己卧室。屋里没有人,萧陟瞟眼屋顶转向自己的摄像机,又把人带进了卧室里的小洗手间。 他拿手捂住两人的麦克,低头想去亲Lanny,被Lanny偏头躲过,只亲到头发。 Lanny拿气声说:“我有好多话要说。” 萧陟笑笑,站直了身子,是该先说正事,却还是伸手轻轻环住Lanny的腰身,爱惜地搂着晃了晃。 Lanny定定看着他,眼里似乎翻过许多情绪。 “怎么了?”萧陟不由问道。 Lanny垂下眼,摇了摇头,捂着两人的随身麦克,带着歉意地说:“我一开始没认出你。” 萧陟一笑,“这有什么,现在认出来也不晚。” Lanny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他,拿气声问他:“你的任务是什么?” 萧陟一惊,Lanny怎么没有禁制! 就听他接着说道:“我现在没有——”他做了个口型,“系统。” 萧陟大惊,再次催促自己的系统快点弄明白情况。 Lanny谨慎地捂着麦克,踮脚附在他耳边小声道:“系统只认身体,不认灵魂,那个鬼抢了身体后,已经激活了系统,我就没办法再激活了。” 萧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的系统心虚,忙请他息怒,又拿出陈词滥调来敷衍他:“快穿世界和总操控世界之间有时差,时间流动的快慢也差很多,总操控世界那里已经在抓紧解决这个问题了。” 萧陟的大手紧紧包着Lanny的手,不由有些担心 。 Lanny继续拿气声说道:“这个鬼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抢了这个身体,把原本的Lanny变成了孤魂野鬼。” 萧陟挑眉,有些惊讶他知道地这么多。 Lanny解释道:“我见到原本的Lanny了,就是他们请来的第一个笔仙。他有轻微的自闭症,所以不爱说话,但是性格很温和。他跟我说,他想看到音乐剧排练完再走。我也看见过你这个身体的魂魄,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但是那个鬼,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满身戾气,十分暴躁。” 萧陟想起那个鬼写在纸上的字——合作,好不好? “但是他怕你了,对不对?” Lanny微微一笑,“好像是,我的灵魂似乎比他强一些,他应该是怕我睡着后,他夺不回身体。” “那他想要合作干什么?” Lanny脸上划过一丝厌恶的神色:“他想和我轮流使用这个身体,利用这个身体去勾引付萧,作为回报,会把系统交代的任务告诉我。” 萧陟心头火起,捏了捏Lanny的手,“不管他,你的——”他遇到禁制,只得换种说法,“困难,迟早可以解决。我已经在找我的朋友帮忙。” 这时,浴室传来敲门声,两人一惊,立马分开。萧陟帮Lanny理了下长发,同时说道:“我希望这部音乐剧顺利演出。”然后去开门。 门外是他的上铺小林,视线绕过萧陟,一脸好奇地往里瞅,看见Lanny静静地站在里面,一下子红了脸,“哎你们啊!”他举了下手机,“你们注意一点儿嘛,镜头等了你们半天了。” 萧陟看见屏幕上有四个画面,其中一幅就是他们浴室外的情景。他抬眼看向屋顶那个摄像机,又看向手机屏幕,三秒钟的延迟后,手机里的Larry就与自己对视上……真是种诡异的感觉。 萧陟知道小林是好意,拍了下他肩膀表示感谢。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却招来小林一言难尽的表情,“Larry,你现在怎么,这么霸气侧漏的?” 萧陟乐了,“我想竞争摄政王的角色啊,不霸气点儿怎么行?” 小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佩服地说道:“你今天还没上网吧?你想演摄政王的消息已经在网络上传开了,你支持率很高呢。”他又压低了声音,说:“大家都喜欢你跟酷哥儿正面杠那段儿。” 萧陟并不意外,他虽然没上网,但是积分有增长,目前音乐剧没什么进展,他的积分能直接反应他的场外支持率。 三人结伴去吃午饭,萧陟随口问了Lanny一句,“你今天跟Ken排演得怎么样?” Lanny似乎不愿多说,“还行。” 恰巧小林上午也在1号室,说道:“Ken一直盯着摄政王的角色,已经练得很好了,跟Lanny走了一遍老师就说满意。Larry,你不能轻敌哦。” 萧陟看向Lanny,“走了一遍就过了,怎么没回3号室?我一直在等你。” Lanny微垂着眼睛没说话,小林在旁边大呼受不了,笑嘻嘻地说:“你们俩太入戏了吧,摄政王对奥拓王子都没有这么肉麻!” 萧陟却笑不出来,他盯着Lanny美丽沉默的侧脸,知道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吃饭的时候Lanny也格外沉默,幸而有小林在一旁有说有笑,才没让气氛显得太难熬。 等大伙都差不多吃完,就有人建议趁中午休息时间玩儿会儿游戏。 这些年轻的男孩子们本来就活泼开朗,又有摄像头制造气氛,都有点儿人来疯的意思。几个最活泼的男孩儿定下要玩儿的游戏——两人一组,一起拿嘴叼着一颗草莓,绕着长长的餐桌走一圈,看谁用的时间最短。 这是最土的游戏,却也是最有趣的游戏,观众都爱看这个。 Lanny看眼萧陟,小声说:“我想回卧室了。” 萧陟哪儿肯放他走,扯住他的手高高地举起来,“我们俩一组!” Lanny吃惊地看着他,忘了反驳。耳边是其他人的哀嚎,夸张地喊着:“Larry真的把我们美人给俘获了!” 此时春末夏初,正是草莓成熟的最好的季节,软软的、红彤彤的草莓,被两人同时叼着,很容易就被咬破,弄人一嘴红色的果汁。 第一组是那一对儿已经公开的男孩儿,两人身高相差有些大,个高儿那个不得不弯着腰撅着屁股迁就着对方。两人嘟着嘴唇挤着草莓,像螃蟹似的横着走,姿势有些滑稽,周围人都拍手大笑。 之后两组也好不到哪儿去,其中一个还因为走得太急,把草莓挤烂了,两个应该是直男的男孩儿就着满脸的草莓汁亲上了嘴儿,分外尴尬。 第四组就是萧陟跟Lanny,小林坏笑着给他们挑了枚最小颗的,萧陟拿过来咬在嘴里,就只剩下小半个留给Lanny。 Lanny红着脸踮起脚凑上来,拿牙轻轻咬上剩下的那一点儿,两人的嘴唇已经堪堪挨上。 萧陟眼底俱是笑意,这下Lanny没法再躲他了。 Lanny和Larry的身高差得也不少,大约有十五公分。就在大家都以为Larry也要弯腰撅臀地迁就Lanny时,就见他突然拿手托住Lanny的屁股,将整个人抱了起来。 Lanny一声低呼,差点儿把草莓咬掉,双手下意识攀上萧陟肩膀,两腿也盘上萧陟的大腿保持平衡。他一下子比萧陟还高了,忙低下头,萧陟仰着脸,两人嘴间的草莓竟然还在,只不过在刚才的动作中被咬破了果皮,甜甜的果汁渗进两人嘴里,交缠的呼吸都是甜蜜的草莓味儿。 身边早就炸锅了,极会捧场的男孩儿们发出夸张的喊叫。 萧陟仰头看着满面绯红的Lanny,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得厉害,不由低笑一声,示意旁边已经看傻的小林开始计时,然后托着Lanny不紧不慢地绕着长桌走了一圈。 “32秒,暂居第一!” 萧陟笑着拿舌头一勾,把整颗草莓都勾进嘴里,唔,真的好甜。 他把人放下,低头看去,却见Lanny眼睛有些红,一落地还没站稳,就扭头往餐厅外走,萧陟一怔,忙追过去。 Lanny径直去了洗手间,萧陟追过去,有些慌张地揽着他肩膀把人转过来,“生气了?对不起,我闹过了。” Lanny眼睛很红,咬着嘴唇定定看着他,两手紧紧捂住各自的麦克,“你为什么要给我积分呢?就让我留在那里不好吗?” 萧陟死死皱起眉头,“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Lanny也痛苦地蹙起眉,眼里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可是我对不起你啊。”他满面哀痛地看着萧陟,“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我心里……”他难以面对地撇过头去,壮士扼腕般低吼道:“我心里还有别人!” 萧陟顿时遍体生寒,幸而即使反应过来,心里不由也是一酸,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你这个傻瓜。” 其实从之前Lanny认出他来时的反应,他就有预感,Lanny只认出了肖久,没有认出萧陟。 失落当然有,但更过的是心疼。 他抚摸着Lanny柔滑的长发,“你个小傻瓜,又开始自己折腾自己。” Lanny怔怔看着他,连眨眼都忘了,眼底悬着眼泪,跟那颗小痣一模一样的形状,“久哥,你不生气?” 萧陟笑了,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叫我Larry吧,你要习惯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只有Lanny和Larry,没有别人,我们不想别人,好吗?”他碍于禁制,并不能多说。 Lanny眼中划过一丝黯然,“Larry,你……”他低下头,“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你之前说过,一个人的心脏怎么能分给两个人呢?” 萧陟叹气,暗道:就是因为想得多,所以上一个世界的任务才没有成功啊。 “我这人比较笨,你却还要我来安慰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这样,你就当是我逼你的,拿那些积分逼你和我在一起的,好不好?你要是不跟我好,就还我二十万积分,按照100:1的兑换率,你得得到两千万分才行,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只能跟我好。” Lanny万万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萧陟又道:“你看,是我耍流氓逼你的,不是你的错,你没对不起谁。” Lanny怔忡地看他许久,才低声道:“其实你特别像他。” 萧陟轻轻拥住他,“那就把我当做他吧……哦对了,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等了好久,Lanny才声音飘忽地说:“死了,魂飞魄散……” WTF?萧陟万分不解,这个倒霉结论又是从何而来啊??? 第47章 梦里的旋律 萧陟很少有这种彻底懵逼的感觉, 但是他此刻真是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兰猗是从哪里得出这么个结论的。 魂飞魄散?这也太惨了点儿吧? 是他在兰猗死后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被灵魂状态的兰猗看到了,还是他的系统对兰猗说了什么? 他脑子里把所有可能性飞快地过了一遍,又一一否定, 正要问Lanny两句,就听到下午训练的铃声响了。 他揽着Lanny的后脑勺在他头发上亲了一口, 低声说:“相信我,没有那么糟糕。” Lanny湿润的眼睛瞬间瞪大, 有些吃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萧陟抬手按上他左胸, “相信你的直觉……啊!” 萧陟突然痛呼一声, 差点儿跌倒在地上。Lanny惊惶地扶住他, 看他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冷汗瞬间把脸打湿。 “怎么了?!” 萧陟捂着头,艰难地呼吸了两口, 刚才他脑海里突然响起极为刺耳的声音,好像防空警报在耳边拉响一样,同时全身疼痛无比,从骨头到皮肤都像被针扎似的。 这是系统检测到他要用狡猾的办法冲破禁制, 对他发出的第一次警告。 他的系统抱歉地说:“对不起萧先生, 这是快穿世界的规矩。您已经多次利用语言的漏洞透露关于穿越的事实,我不得已对您进行了一次惩罚。” 萧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妈的, 这个系统关键时候不给力,这种时候倒挺敏感。他在Lanny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Lanny担忧地看着他,见他可以自己站住了,赶紧从洗手池旁边拿来一张纸巾帮他擦汗。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竟然是付萧。 付萧本就面色不悦,推门见到Lanny在给萧陟擦汗,更是把嘴角耷拉下来,问萧陟:“你们没有听到铃声吗?”那态度好像训斥学生的教导主任。 Lanny看眼萧陟,说道:“他身体不舒服。” 付萧立刻换了副表情,一脸关心地走过来,同时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陟从Lanny手里拿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简短地说道:“突然头疼,耳鸣。” 付萧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之前那些药物的后遗症。 “怎么样?还能练习吗?要不然就先休息半天。” 萧陟突然冒出个想法,朝付萧点了点头,然后趁他转过身时,朝Lanny使了个眼神。 Lanny有些不确定地看眼付萧的背影,又看向萧陟。 萧陟笑着用嘴型对他说:“放心。” 三人出了洗手间,Lanny不再表现出什么,向二人道别后就去练习室了。 付萧瞟了眼他的背影,转脸问萧陟:“还难受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卧室。” 萧陟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已经好多了,反正我下午没法训练了,付老师,我能再听听您新创作的曲目吗?” 付萧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萧陟跟着付萧去了他的卧室,屋里冷飕飕的,比走廊和大厅凉很多,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还觉得空气有种阴沉的黏稠感。 “付老师开冷气了吗?” “没有,我这间屋子可能比较阴,一直比较凉快。” 萧陟看眼房间里朝南、朝东两扇大窗户,春末夏初的阳光从朝南的那扇窗户里肆无忌惮地照进来,却只能照亮窗前那一小片空间。其他角落像被阻隔了一般,阴沉沉的,下午一点这个时间,屋里竟然还要开灯才能照亮。 萧陟心里更加确信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想要干掉那只鬼,得从付萧入手。 他走到窗前那一点儿阳光里,温热的阳光洒在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舒爽了,好像把刚刚渗进毛孔的一些脏东西都晒走了一样。 萧陟把椅子拉过来,象征性地问了付萧一句:“我可以坐这儿吗?” 付萧似乎很高兴他在自己房里的随意态度,笑着道:“当然。”然后坐在钢琴前,问萧陟:“我今天又做了一点儿小的改动,你来听一听。” 萧陟点头,然后看着付萧弹琴,客观来讲,他弹琴的姿势很优雅,弹出来的旋律更是动听。 不得不说,付萧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长得好、气质好,又有才华。这个世界的乐坛趋势是成名早、淘汰快。付萧已经三十岁,实属“高龄”,却依然作为偶像明星活跃在屏幕上,实属难得。 但是萧陟从Larry的记忆里得知,这个男人的事业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似乎是从五年前,就有付萧“江郎才尽”的说法,他自己甚至也在外面醉酒失态,哭着说过自己灵感已经枯竭。 之后付萧消沉了一年,在人们都要把他彻底忘记时,突然推出一首惊艳的单曲,之后更是接连出了三张优质专辑,全是个人作词作曲加演唱,以极霸道的姿态重返乐坛。 只是从前年开始,他又没了动静,别说专辑,就连单曲都没有一个,所有的演唱会都是唱老歌。 就在大家揣测他是不是又灵感枯竭时,两个月前,他突然召开记者发布会,说自己沉寂的这两年,是在进行新的艺术尝试,然后就有了《鞋跟下的玫瑰》这部音乐剧。 这部剧虽然还没有写完,但是几个主角的开场曲都被公布了出去,俱是极动听的旋律,故事情节也很吸引人,一下子就引起广泛关注。 许多媒体人都称,付萧是当之无愧的乐坛常青树,他永远能突破自我。 萧陟静静看着这棵“常青树”弹琴,心里有些想笑。他自知自己是粗人,不懂什么艺术、灵感,但是他见过从前的陈兰猗是如何唱戏,也记得Larry这个原身是如何沉迷于创作。 那种心无旁骛、沉静忘我的状态,绝不是眼前这个善于表演、满心企图的付萧可以达到的。不过,对于他究竟是如何“突破自我”的,萧陟并不在意,他只关心他身边有没有什么死掉的爱慕者。 萧陟眯着眼睛,看着付萧姿势优雅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Larry,如何?改动的那几个小节有没有变得更有激情?” 萧陟点点头,强忍着恶心的感觉,露出感动向往的神色,“我听到了爱情的声音。” 付萧嘴角的笑意更深,“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从钢琴旁站起身,走到萧陟跟前,微微俯身,似乎是想去拉萧陟随意放在大腿上的手。 萧陟很惊讶他的大胆,抬眼看向屋顶,顿时了然——付萧屋里的摄像机没有亮着指示灯,他果然是这二十四人中的特权阶级。 付萧已经俯身、伸手,萧陟心头恶寒,正要闪躲,就听 “砰”地一声巨响,随即是一阵狂风从窗外卷进来,吹得两人一下子睁不开眼。 朝东的那扇窗户被风吹得拍在墙上,幸好玻璃没有碎,只是窗扇还在飞快地来回开合,看起来颇为暴躁。 付萧顾不得占便宜,忙去关窗,一边还自言自语:“奇怪,窗户什么时候开的?” 萧陟眼睛没有乱看,神色也正常,只是心里暗惊——那个鬼竟然有这种能力?那付萧知不知道那个鬼的存在呢? 窗户关上后,风便没有了。 萧陟突然指着自己身后的窗户说:“是很奇怪,天气这么好,怎么突然起风了呢?” 付萧顺着他的手看向外面,萧陟身后这扇阳光充足的窗户也半开着,却没有一丝风进来,外面更是一片晴空,花园里的树都静静立着,像一副美丽静止的照片。 付萧一下子变了脸色,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在屋里环视了一圈。随即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勉强露出个笑脸,又坐回钢琴旁,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萧陟趁热打铁地说道:“付老师,越听您的作品,我就越惭愧。您这样的天才,一定有很多人崇拜您吧。” 萧陟这样说,本是想套点儿崇拜者的信息,却敏锐地看见付萧听到“天才”二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还有一缕不明显的愧疚和……恐惧。 萧陟马上意识到问题,飞快地追问道:“付老师,这些曲子都是您一人创作的吗?” 付萧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化为愤怒,带着恼羞成怒、或是被戳破时的心虚,低斥道:“当然!” 萧陟笑起来,“付老师您别误会,我只是为您的灵感感到惊讶。” 付萧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了,垂着眼盯着眼前黑白分明的琴键,神色都掩藏在额发的阴影里。 就在萧陟以为这人已经把自己忘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哑声道:“其实这个音乐剧的灵感是从梦里得来的。” 他像是说给萧陟听,却又没有看向萧陟,“音乐创作人最怕的就是灵感枯竭,可是灵感这种东西,又是可遇不可求。就在我一度陷入焦虑的时候,在一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在弹钢琴……很美的旋律……我在梦里就痴迷了,听着那首曲子,眼前甚至浮现出一个故事……等我醒来后,就迫不及待地将那首曲子和这个故事记录下来,就是《鞋跟下的玫瑰》这部音乐剧的前身。如果没有梦里那个人,就没有我的今天……” 朝东的窗户在他说话时又静静地开了,但是这会儿吹进来的风是柔和的、宁静的,拂动着淡蓝色的窗帘轻盈鼓动着,飞扬的窗帘角触上付萧的肩膀、胳膊,好像情人温柔的抚摸。 在这一片静谧中,萧陟突然沉声道:“那个人一定很爱你。” 他突兀的、带了几分凌厉的声音似惊到了付萧,只见他脸上露出藏都藏不住的惊恐与后悔,喃喃道:“是啊……可能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样爱我。” 窗帘依然在抚慰已经深陷在某种情绪中的付萧。 萧陟默不作声地走出这间诡异的卧室,关上的门的刹那,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他走进洗手间拿出手机,开始以“付萧”为关键词进行搜索。 第48章 幻梦 萧陟坐在隔间的马桶上上了会儿网, 没搜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他回到3号练习室,一进门,Lanny就立刻大步朝他走来。 “你刚才没有生气。”Lanny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起伏的胸口昭显着他激动的情绪。 萧陟心头大喜,他就知道, 他的兰猗这么聪明,稍微一提示就能想通。 “按照你的脾气, 刚才听见我说那些话,应该生气的。”他虽然说着“生气”不“生气”的事, 嘴角却是上扬的, 眼底也带着细碎的水光。 萧陟刚张了下嘴, 就被Lanny拿手指轻轻捂住, “你不用说。让我做会儿梦。” 萧陟在他手心吻了一下, 没有说话, 只拿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向他传达自己的信息。 “嘿, 你们Do La组合又游走于人群外了!”小林凑过来在两人肩上一人拍了一下。 Lanny把手从萧陟嘴唇上拿下来,站到萧陟身侧。 萧陟奇怪地看向小林:“什么Do La 组合?”怎么还唱起来了? 小林笑道:“你们俩啊,double La,Do La, do re mi fa so la 的do la啊。” 萧陟吐槽:“好难听。” 小林忙道:“哎, 你别乱说啊,这是网友给你们起的,要珍惜!这说明你们人气高了!” 萧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积分, 咦,确实不错,已经接近一千分了。他抬眼找了个对着自己的摄像头,拿两根手指在额前略微一扬,是个潇洒的致意的动作。 小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赞叹道:“哇塞!Larry,你现在这气场真不是盖的!” 他注意到Lanny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眼睛就没离开过萧陟,不由八卦地问道:“你们两个是真在一起了,还是就是为了排练啊?” Lanny跟萧陟同时点头,“真在一起了。” 小林瞟眼不远处黑着脸的酷哥尔,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真效率。” 真效率的两人闪电般出柜,之后的自由时间就一直形影不离。 明天就要考核了,考核之后给网友一天的时间投票,后天早上,将有一半的人离开。 有的选手还待在练习室,有的早早回了卧室休息,更多的人选择留在客厅,留在最容易被摄像机拍到的地方。 只是在这样一个淘汰赛前的夜晚,客厅里的气氛也稍显凝重。 这种压抑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萧陟和Lanny,两人本来是并排坐在大沙发上一人一个耳机地听歌,结果听着听着,萧陟就将人揽进了怀里。Lanny倚着他,头在他肩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两人发丝相缠,脸几乎挨上,不自觉就带出了上一世界的亲密无间。 “喂,我说你们演得太过了吧!刚好上一天就在人前搂搂抱抱,不觉得很假吗?”又是毒舌Ken,他知晓萧陟要跟他抢摄政王的角色,自然要趁机找茬。 萧陟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什么,察觉到Lanny从自己怀里坐起来,才意识到原来Ken是在说他俩。 萧陟耸起眉,冷脸瞪了Ken一眼。Ken确实是个战斗力强悍的家伙,被萧陟这么一瞪,心里虽然犯了怵,脸上却没有认怂,反而露出一副迎战的姿态,准备在摄像机前大秀一番。 结果萧陟只看了他那一眼,然后就把手机的音量调高了一格,一副懒得跟他讲话的样子。 Lanny回头看萧陟一眼,又倚了回去,还仰脸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被两人晾在一旁的Ken面露窘色,旁边更是有人不客气地冲他嗤笑一声。 早有人看不惯他,笑嘻嘻地说:“Ken,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吗?你看人家这种亲密劲儿,能是演出来的吗?” 旁边立马有人接话,“要真是演出来的我也服!能演出这种浓情蜜意、老夫老妻的既视感,可以直接进军演艺圈了,直接称帝。” 萧陟跟Lanny已经成为24人中的话题人物,客厅里的人几乎都在看他俩,小声议论着。 “你有没有发现,Lanny比以前活泼了不少呢。” “是啊,我今天看见他笑了,对着Larry 笑的,原来Lanny笑起来那么美!奥拓王子肯定是他的了。” “人家这两人以前是低调,不太适应镜头,现在习惯了,自然就引人注目了,不像有些人,得靠些踩低别人博得眼球……” Ken脸上渐渐挂不住,忿忿地瞪了眼那两个明明身处话题中央、却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两人,怒气冲冲地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到了晚上十点多,客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散了,萧陟小声问他:“晚上通宵吧?” 萧陟的系统终于给了个准话,说最晚明天就能给Lanny连接新的系统,他只要保证一直清醒到明天就可以。 Lanny没有多问,直接拿出平板电脑找了个喜剧,跟萧陟一起看起来。 Lanny的一个室友见他俩还要看电影,不由劝道:“早点儿回卧室吧,明天得有个好状态。” Lanny摇了摇头,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室友一下子震惊了,视线在他和萧陟两人脸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砸了下嘴,冲他俩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自己回屋了。 萧陟失笑,在Lanny脸上亲了一口,“他误会了。” Lanny脸上微微有些红,低声“嗯”了一声。 萧陟一扬眉,这性格,比上个世界的子行一开始还内向,安安静静也是怪可爱的。 两人裹着一条毛毯,搂着窝在沙发上,接连看了两部电影,又刷了半天他们这个节目的贴吧和微博,一直耗到凌晨四点半,都有些困得厉害。 他们白天又唱又跳的,体力消耗比较大,尤其是萧陟这个身体,精力并不是特别好,熬到这会儿,就格外困倦。 晚上的休息时间,他们可以把麦关掉,但是屋里各处也有其他麦克风,他们说话时还是要小声。 萧陟给两人紧了紧身上的毛毯,“有没有感觉变冷了?” 他说话的热气喷到Lanny耳后,让他感觉有些痒,笑着歪头躲他的嘴,“看来是着急了。”他说的是那个鬼。 萧陟低头看着他脸上随着笑意颤动的小痣,忍不住抬手抹了一下,“是真的啊?” Lanny无语地看着他,“当然是真的。” 萧陟又抚了他头发好几下,“真滑、真黑。”Lanny洗完头发后抹了少许精油,头发散发出淡淡的花香,让萧陟忍不住把脸凑过去,亲了好几口。 Lanny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这次是不是特别漂亮?” 萧陟痴汉地闻着他的发香,“你一直特别漂亮。” Lanny轻笑出声,“嘴巴真甜。”然后又凑到萧陟耳边,小声说:“不过我性格好像变闷了,像是受了原来的Lanny的影响。” 萧陟已经有所察觉,笑着亲了亲他,“没事,慢慢会适应的。”就像在上个世界,兰猗慢慢的会越来越像自己。 萧陟的系统小声地提醒他:“萧先生,请您注意一下。” 萧陟不耐烦地回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吧!”然后把系统静了音。 Lanny也颇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是有些灰色的,没有戴美瞳呢。” 萧陟也有些想笑,“没想到长成这个样子。”他之前跟系统说过,身体条件差点儿没关系,关键是人际关系要单纯,千万不要有什么恋人、妻子之类,现在时、过去时、将来时都不要,太麻烦。 结果系统就给他找了个艺术家的身体。 “挺帅的。”Lanny的手指在他纤长卷曲的睫毛上轻轻拂过,“很特别。” 萧陟亲了他手腕一下,要起身去给两人拿水,被Lanny按住,“我去吧,我榨点儿果汁,熬夜要补充维生素。” 萧陟想起上个世界经常喝到的味道,也是颇为怀念,便点了头,目送Lanny走进厨房,因为怕榨汁机的声音吵到别人,Lanny进到厨房后还关上了的推拉门。 萧陟的视线一直追着Lanny的身影,看着厨房门关闭的瞬间,Lanny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萧陟突然不安,忙起身追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门刚推开一道缝,他就看到Lanny倒在地上! 萧陟冲进去飞快地在Lanny旁边蹲下,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熬了多半夜,血压供不上了,这一猛得起身又蹲下,头一下子晕得厉害。 他还没看清Lanny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就听见一段忽近忽远、缥缈轻柔的钢琴,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然而下一刻,钢琴声变作钟鼓之乐,萧陟一个闪神便失去了意识。 “九王子,要不要叫她们停下?” 萧陟睁开惺忪的眼,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忍着头痛问:“这是什么?” 仆人指着那几名随着乐曲轻扬广袖扭动腰肢的女子说:“您忘了?这些都是青州守备亲自送来的歌姬。” “青州守备?”萧陟头疼得厉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呀,九王子是不是醉了?” 萧陟按着太阳穴,“你给我从头说。” 仆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昨日,那个衍朝的六皇子弃城而逃,青州守备亲自打开城门迎接咱们,还献上大量艺人供我们取乐。” 艺人?取乐!萧陟突然清明了一瞬,大喝:“有没有戏班子,赶紧给我找来!” 他突然的大声把这仆人吓了一跳,忙应下,躬着身往外退。 萧陟心里着急,站起身往帐外奔,“我亲自去!” 他刚出帐篷,脚下的土地似乎晃动了几下,眼前的场景就换做了地牢。 萧陟快步从一个个牢门前跑过,对立面传来的求饶声、怒骂声充耳不闻。 这时最尽头的牢房里传来一声慢悠悠的戏词,是念的,不是唱的,却也带了唱戏的韵味——“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 词念到这儿,四目相对,牢里坐着的那个、分外憔悴的,和牢门外站着的,分外急切的,终于重逢了。 “快开门!”萧陟用力拍了把牢门,朝狱监大喝:“钥匙呢!快点儿!” 狱监哆嗦着把牢门打开,萧陟迫不及待地走进去,一把把人拉起来。 身上的衣服脏极了,脸却不怎么脏,一眼就能看见那莹白的面孔和那两只诱人沉溺的眼眸。 这么明显的漏洞,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萧九?”那两只漂亮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真的是你吗?” 萧陟气得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还演呐我的小傻子!快醒醒!你着了它的道儿了!” 被他弹了一下脑门的陈兰猗一下子僵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萧陟皱了下眉,弯下腰把脸凑到他跟前,“仔细想想,我到底是谁?” 陈兰猗紧抿着嘴看着他,没有说话。 “《鞋跟下的玫瑰》,还记得吗?拉面,西红柿牛肉的拉面,肖家拉面,还记得吗?” 陈兰猗的脸色渐渐僵住,直到木然。 萧陟叹口气,直起了身子。 周围的牢房开始扭曲、模糊。萧陟虽然知道眼前的人也是假的,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摸了下他的脸,轻叹了口气。 下一瞬,眼前的场景就换了,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没什么事儿,就是低血糖,已经给输了葡萄糖,估计一会儿就能醒。哎?这不已经醒了吗?” 萧陟浑身发软地撑起上身,“Lanny呢?” 从外面请来的医生错开一步,Lanny被其他人推到他床边。 这个Lanny脸上带着只有萧陟能看懂的得意,俯视着床上的萧陟,慢声细语地说:“Larry,你总算醒了。” 第49章 反击 萧陟静静地看了这个Lanny片刻, 对方脸上的得意很快便撑不住,开始畏惧与他的对视。 从鬼变成人后也不过如此。 萧陟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拔下手背上的针头,顺手拿走医生白大褂的衣兜上别着的圆珠笔,推开阻拦的众人,直冲进卧室自带的洗手间。 身后传来室友不解的声音:“上厕所要笔干什么?” 萧陟锁上洗手间的门, 然后扯了张纸巾,在上面飞快地写上了数字、字母那些东西。柔软的纸巾不太好写字, 他又着急,写得七扭八歪, 还在纸巾上扎出好几个洞。 他一手捂住衣领上的随身麦克风, 一手松松地握着笔, 念着之前Jack和小林请笔仙时念的咒语:“笔仙笔仙快快来, 来了画个圈。” 等了许久, 笔一动不动。 萧陟又念了几遍, 还是没动静,他推开门冲外面喊道:“小林, 过来一下!” 这会儿卧室里只剩下他的室友们,小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你叫我去厕所干什么?” 萧陟哪有心思跟他插科打诨,提高了嗓门:“帮我个忙!” 小林顿时严肃起来,以为他是身体不适, 忙走过去。 小林一进到洗手间, 萧陟立刻把门锁上,然后示意小林不要说话,把笔递给他, 做了个口型:“请笔仙。” 小林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瞪着眼看着萧陟:“你、你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你不是不信吗?” 萧陟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今天考核,问问笔仙能不能通过。” 小林一下子就被说服了,握着笔跟萧陟相对着席地而坐,两人手背相抵、手指交叉,把笔立在手背间。“那就问问吧,我是真没底。” 小林是午夜的生日,就是Jack口中那种容易请来笔仙的体质。萧陟让他念咒语,“笔仙笔仙快快来,来了画个圈。” 笔微微颤了颤,在柔软的纸巾上画了一个不太规整的圆。然后笔尖一顿,继续写道:“我没事。”又顿了一下,“小林加油。” 小林瞠目结舌地瞪着那张纸,颤颤巍巍地说:“好的,笔仙大人,谢谢你。” 萧陟抬手捂住自己和小林的麦克,“睡着就能换?” 笔晃到“是”旁,把这个字圈了起来。 萧陟扔下笔,“跟我来。” 小林吓坏了:“Larry!还没有把笔仙大人请走!” 萧陟一边开门一边说:“放心,他只缠我,不缠你。” 现在已经是早晨七点多,许多选手已经去饭厅等着吃饭了。 萧陟匆匆赶去饭厅,Lanny已经坐在桌旁,酷哥儿跟他挨着,正同他说着什么。 萧陟快步上前,居高临下地对酷哥儿说:“哥们儿,坐错地儿了吧。” Lanny看起来有些怕他,瞟了他一眼飞快地小声说:“酷哥儿先坐这里的。” 萧陟露出个宠溺的笑,双手扶上他的肩膀,俯身轻声道:“不要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Lanny一下子脸色扭曲,在外人看来就是小两口闹别扭,萧陟在哄Lanny。只有Lanny知道萧陟手上用了多大力气,迫不得已地被萧陟捏着肩膀站了起来。 “来,”萧陟亲热地搂住他,把他带离餐桌,“我有悄悄话跟你说。” Lanny回头求助地看向酷哥儿,酷哥儿“喂!”了一声,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萧陟严厉的视线阻止:“你该懂规矩吧,现在我是他男朋友。” 就算没有摄像头,酷哥儿也不会做公然撬墙角的事,只得攥紧了拳头,满面怒色地看着两人离开。 萧陟一直拉着Lanny进到这层的洗手间,又一路把他拉进隔间,还是那种亲密的神态:“我都晕倒了你都不等我?还跟酷哥儿坐一起,是故意惹我生气吗?我都说了我错了。” Lanny充满提防和敌意的眼神里混杂了一丝不解,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萧陟轻佻地撩着他的发尾,把乌黑顺长的头发都从颈后拨到了胸前。“我昨晚不该顾着跟你亲热不让你去睡觉。你看,我已经受到惩罚了,都累晕倒了,你就原谅我吧。” Lanny眼珠飞快地错动几下,想从萧陟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被他越挨越近的脸逼得无所适从,扭头避开他,低声说:“好吧……呃!” Lanny身体软软地倒下,被萧陟一把接住。 萧陟刚才力求稳妥,砍在Lanny后颈的手刀格外用力,可是现在看着那白皙皮肤上的红印子,又有些后悔太过用力。 过了大概两分钟,Lanny醒了,他刚一睁眼看见萧陟,眼底立马浮起丝清澈的笑意,随即皱眉“嘶”了一声,从萧陟怀里站起身,轻轻揉着后颈。 萧陟心疼地低头帮他吹气,一边懊恼地说:“妈的,好像有点儿肿了。疼吗?” Lanny笑着摇了摇头,把刚刚被萧陟拨到胸前的长发又都放回后面,“走吧,早饭时间快结束了。” 萧陟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洗手间。 他们一进饭厅,大伙一水儿地扭头看他们,尤其是盯着Lanny不放。 萧陟走到小林旁边,奇怪地问他:“都看什么呢?” 小林脸有点儿红,指指手机:“我们都听见了,‘好像有点儿肿了’,你们两个注意点儿嘛。” 萧陟大囧,Lanny也“腾”一下红了脸,扭头窘迫地看着萧陟。萧陟摸了摸鼻子,朝他咧嘴一笑,揽着他在餐桌旁坐下。 吃完早饭,众人坐着大巴去剧院,在那里,他们要化妆、换衣服,然后按照之前报上去的角色来登台表演,由专业老师们在台下点评打分。老师们的评分加上网友投票折算出来的分数,就是他们的最终得分。 在大巴上,萧陟跟Lanny自然坐在一起,Lanny捂住麦克,在萧陟耳边小声道: “原本的Lanny不见了。” 萧陟吃了一惊,预感到不妙。兰猗说过,那个原来的魂魄打算等音乐剧完成后再走。 只见Lanny面色凝重地说:“那个鬼力量变大了很多,我怀疑……他把原来的Lanny吃了。” 萧陟心里一阵恶寒。之前系统说过,兰猗是跟快穿世界签订过协约的魂魄,即使在外面游荡再久,也不会变成冤魂厉鬼。那现在那只鬼是什么?必是厉鬼无疑了。 Lanny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不会同时以鬼魂的状态出现。而且,他不一定比我强。” 萧陟回握住他的手,拿余光看眼坐在最前面的付萧的背影,笑了:“确实不用担心,他是孤军奋战,我们可是两个人。” 昨天那一番试探,萧陟确信付萧并不清楚那只鬼的存在,只有一种本能的疑神疑鬼。 既然如他所说,他对那个人、或者说那个鬼心存感激,那为何那个鬼不告诉他自己的存在呢? 而且看付萧那态度,并看不出他有多感恩,倒是恐惧得很。那种恐惧,可不像是胆小之人单纯害怕鬼神,而是做了亏心事,怕有鬼半夜敲门的心虚。 他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两人之间那点儿龌龊,简直对不起昨晚被引进去的那个梦。 一行人到了剧院,大巴刚停下,萧陟便收到系统的消息,陈兰猗的新系统已经就位,刚刚已经被陈兰猗本人激活。 身侧的Lanny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萧陟也回他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因为高调,整个工作组都知道他俩是一对,化妆的时候两人的座位都被安排在一起。 两名年轻的女化妆师给他们上着妆,手上一边忙着,一边连连赞叹:“皮肤真好”、“眼睛真漂亮、”“真配”。 Lanny的化妆师问他:“Lanny,我可以在你这颗痣上弄一点儿金粉吗?” Lanny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可以吗?您随身带着金粉?” 化妆师兴奋地从化妆箱里拿出一管金色唇膏,“这支唇膏买来就一直没有用的机会,今天总算要了我一个心愿了!” Lanny看见那支特别的唇膏,眼里也现出跃跃欲试,“那试一试吧,麻烦您了。” 萧陟拿余光瞟着他,轻笑一声:“还是那么爱漂亮。”那轻飘飘上扬的语调,听着好像调戏一样。 Lanny看他一眼,微微红了脸,没说话,等自己化妆师往脸上那颗小痣上弄金粉。 他的化妆师格外认真,小小的一枚芝麻状的痣,被他按着形状细细地涂好,好像在眼下挂了滴金色的眼泪。 Lanny本身的长相是很仙儿的,冷淡而出尘,眼妆也是很淡、很清纯那种,但是配了这颗金色的小痣,一下子就充满了艳丽的诱惑,却又不妨碍他的纯洁,真是妙极了。 萧陟看着镜子里的美人,回头对自己的化妆师说:“给我加点儿胡子吧,他太美了,我怕一会儿在台上气势上压不住他。” 摄政王对于奥拓王子而言,既是长辈,又是暗中的控制者,必须表现出压倒性的强势。 他的化妆师“哎”了一声,给他在上唇粘了抹短短的胡须,让他看上去一下子长了好几岁,再压下眉峰、冷下眼色,真像一个冷酷无情的上位者。 两人上好妆就去穿戏服。 为了表现一开始的奥拓年龄尚小,Lanny一出场的衣服是件西方旧式的白色棉质睡袍,男孩女孩都可以穿的那种。繁琐的衣领、蓬松的袖子、肥大的腰身、一直到小腿的下摆,把Lanny纤细修长的身子罩在里面,显出几分柔弱稚嫩。 他本来的长发发质极好,化妆师只将它们稍微烫出些大卷,然后弄得蓬松凌乱些,制造出一种睡意惺忪的感觉。 萧陟饰演的摄政王是全剧第一个出场,形象一定要夺目。 他穿的是一件格外华丽的宝蓝色丝绒长袍,上面用金线绣了橄榄枝、孔雀翎、皇冠、盾牌等图案。前襟有繁复的蕾丝和样式古典的黄金装饰,肩上有白色毛皮做成的大领子。前襟和下摆也都用白色毛皮锁边,华贵而稳重。 大毛领子下可以看到手臂,银色丝质衬衣的袖子、带复古蕾丝的袖口、同色丝质手套和手里的宝剑,都是质地和做工上乘的道具服饰,从材质柔和的光泽就能看出其档次。 前襟一直到小腿,露出纯黑的高筒靴,后摆则一直垂到地上,拖了足有半米长。上台前,萧陟但凡要站起来,就要有两名工作人员帮他托着下摆,以防洁白的毛皮沾上灰。 听说舞台也被仔细擦过好几遍,就是为了保护这件华丽昂贵的衣服。 虽说摄政王是本剧的反面大Boss,他的服饰却是整个剧组的脸面。 这件衣服颇为隆重,幸好Larry原本的身体也是高个腿长才撑得起来,穿在身上颇具气势。 萧陟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一个冷酷的上位者的样子。这对他而言很容易,前世的二十多年他基本就是这样冷着脸过来的。 工作人员来叫他上台,看见他后愣了一下,然后戏颇多地朝他鞠了一躬:“殿下,该您上场了。” 萧陟看眼Lanny,在对方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慕。萧陟微微一笑,然后在两名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往舞台走去。 第50章 第一次考核 舞台上响起雄壮古典的音乐, 几名穿着西方武士戏服的伴舞在这雄壮的音乐声中登场。 灯光渐渐亮起来,舞台充满北欧神话色彩的布景渐渐展现在观众眼前:乌云密度的天空、陡峻的石山、拍打在石壁上的巨浪,以及庞大的匍匐在地的龙骨。 “武士”们或持矛或持盾,舞蹈动作大张大合,充满雄性粗犷的魅力。 音乐愈发激昂, 并伴有激烈的鼓点来模拟雷霆之声,鼓声骤停, 武士们同时停下动作,迅速聚在一起, 高举手中的盾, 以古典的美声唱法由低到高、由缓至疾地吟唱着:“龙神……龙神……龙神、龙神!” 音乐与合唱戛然而止。 灯光骤然暗下来, 只余角落一束掺杂了暗沉紫色的光, 身穿宝蓝色华贵长袍的摄政王出现在这束光下, 他身材高大、步伐沉稳、气势非凡。 这束光紧紧跟着他, 照亮了他英俊却又不近人情的脸。摄政王近乎苛责地看眼那些静止的“武士”,又转头看眼那些夸张的布景, 然后用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低沉缓滞地唱道: “华美又梦幻的宫殿,如童话中华丽的房子。 它同时又是那么丑陋,因为里面住的全是疯子。” 音乐随着他的歌声响起,大提琴与低音提琴合奏, 弓弦拉扯着紧绷的琴弦, 演奏出来的音乐同摄政王的歌声一样,亦是深沉缓慢的,带着阴郁苛刻的气质。 这时, 身穿睡衣的奥拓王子出现在舞台另一头,优美清脆的钢琴声轻巧地响起,奥拓王子赤/裸的双脚踏上这些灵动的音符,身姿轻盈地向舞台中央走去。 紧随着他的光束是黄色的,温暖而柔和,照亮了他美丽年轻的脸庞,也照亮他脸上懵懂无措的神情,那么天真、那么纯洁、那么美、那么害怕,宛如一个不小心走进人间的天使,即将要被这现世的尘土弄脏。 奥拓王子迈着小心翼翼的舞步,经过那些静止的武士时,他脸上现出些慌乱,加快了舞步的频率,“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他的这句台词是念出来的,王子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哥哥,在舞台上绕了一圈,经过摄政王身边时,他做了一个类似芭蕾中的小跳,线条优美的手臂轻盈地扬起,宽大的袖口沿着手臂落下来,露出一截莹白无瑕的肌肤。 摄政王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此时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他的袖子,却迟了半拍,只抓住奥拓王子带来的一缕清风。 奥拓王子还在找着,悦耳动听的声音越发焦急:“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独属于摄政王的中音提琴和大提琴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凝滞的阴郁。摄政王随着音乐开口,低缓地唱着,他微哑低沉的嗓音也多了几分柔和的深情: 唯一一个美丽的人儿,他必将完全属于我, 我要把他放进我最精美的笼子。” 他的视线一直追着在舞台上轻盈奔跑的奥拓王子,待唱到最后一个词时,复又面向观众,带着灰色的深邃的双眼凌厉地盯着台下,此时人们才看清他温柔的歌声背后藏着怎样黑暗执拗的疯狂。 灯光又全暗了一下,再亮起来时,王子与摄政王都已经不在台上,那些“武士”再次动了起来,占据了整个舞台,激昂古典的音乐再次响起,身着更为华丽的武士戏服的国王终于登台…… 萧陟一下台,马上就有两名工作人员过来给他托着下摆,化妆师也过来帮他把这件格外昂贵的长袍脱了下来。 只余一件银色丝质衬衣和一条白色紧身裤,竟然觉得有些冷。 萧陟心头一动,怀疑那个鬼跟过来了。 舞台上已经传来付萧的歌声,完全的古典唱腔,洪亮的男高音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 他饰演的国王在表演音乐家新创作的歌剧。北欧神话为背景,声势浩大,用来支撑他们音乐剧中的大场面。那个鬼大概是来给付萧当观众来了。 萧陟回到化妆间,Lanny已经到了,还穿着那件睡衣,化妆间里满是人,一见他进来,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但是萧陟顾不得跟别人道谢,大步上前将Lanny搂住,在他涂了少许口红的嘴上轻浅地吻了吻,“太美了,误入尘世的精灵一样。” Lanny眼里满是笑意,“你现在好像诗人一样。”他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萧陟的嘴唇,“染上唇膏了。”然后踮脚凑上去,拿舌尖给他轻轻舔干净。 萧陟脸色一变,Lanny也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直笑到浑身发软,扑进他怀里。 萧陟难得面露窘迫,十分不解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西方男人要穿这么紧的裤子,就算平静的时候都能显出形状,更别提他这会儿起了反应…… Lanny还在笑,萧陟没办法地捏了捏他的脸蛋。 其他人本来就在看着他俩,此时更是忍不住起哄,只有已经化好妆的Ken恶声恶气地说:“能赶紧把戏服换下来吗?穿上瘾了是吗?” 萧陟还没什么反应,Lanny先轻飘飘地看了Ken一眼,“我们这就去换,反正已经演完了。”一句话说的Ken脸色更加难看,忿忿地扭过头去。 因为Lanny决定性的外形优势,没人敢和他抢奥拓王子这一角色。只有一名奥拓王子,却不只一名摄政王。Lanny事先已经跟节目组上报过,他只跟萧陟同组对戏。而Ken,一会儿就只能自己演独角戏了。 “别担心,你演得特别好,一定能拿到这个角色。”Lanny在萧陟耳边小声道。 萧陟脸色依然纠结,“我没担心那个。” Lanny一下子明白了,脸上有些红,抬起大/腿蹭上去感觉了一下,脸上红得更厉害:“怎么办?” 萧陟突然勾唇笑了一下,一弯腰把人横抱了起来,Lanny倒没发出惊呼,周围却都炸了锅,又是叫好又是拍照的。 Lanny的睡衣很肥,衣摆正好能将萧陟腿/间的窘态遮住,萧陟抱着自己的美人大摇大摆地进到试衣间里。 试衣间只有一个布帘遮挡,完全不隔音。当然,就算隔音也没用,他们身上还都有麦克。 他们的化妆师帮他们把自己的衣物递进来,还听见小林的笑声:“Larry,记住我跟你说的,要克制啊。” 试衣间有四五平米,还算宽敞。萧陟不急着换衣服,先坐在长凳上深呼吸。 Lanny两手都抓上腰间的布料,正要脱掉睡衣,见他如此又松开手,有些羞涩地看着他,“要不然你先换?” 萧陟一直在看着他,就如舞台上的摄政王紧盯着奥拓王子一般,他带了几分灰色的眼睛似乎更加透明,看不出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但是嘴角的纹路似乎比平时更深,下颌的肌肉也是紧绷的。 他眼睛盯着Lanny,抬起一只手,只用单手解着衬衣扣子。 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苍白的皮肤、不算结实但亦有肌肉的胸膛。 这具身体不如上一个世界那般健壮,但亦有几分苍白忧郁的美感。Lanny的视线如黏在他手指上一般,身不由己地跟着它们一路来到延伸至裤/腰里的人鱼/线。他突然惊醒般扭过头去,露出一种尴尬又羞愧的神色。 萧陟敞着怀,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朝Lanny招手:“过来。” Lanny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却不再看他。 萧陟拿起他的手握住,“怎么不高兴了?” Lanny歉疚地看他一眼,“没有……就是,昨晚又梦见……” 萧陟突兀地打断他,抬手捂上两人的麦:“昨天晕倒前,我听见了音乐,然后也做了个梦。” Lanny猛得看向他。 萧陟的系统再次发出警报,萧陟严厉地驳斥回去:“我只是在说我的梦!” 然后对Lanny小声说:“梦里有地牢……有帐篷……有……”他嘴角渗出一缕鲜血,Lanny惊慌地抱住他,颤着手帮他擦拭,带着哭腔地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都懂了!” “……还有戏台子。”萧陟执拗地说完最后几个字,脸色白得吓人,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他只能看见Lanny嘴动,其实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耳朵里已经被尖锐的警报完全充斥着,浑身疼得好像被巨石来回辗轧一般。 Lanny紧紧搂着他,眼泪把他的肩膀浸得透湿。 萧陟渐渐恢复了神志,爱怜地回搂住Lanny,“我本来想着,不着急,以后你早晚能知道。就当前男友死……”他的嘴被Lanny用嘴唇堵上,咸涩的眼泪进到他嘴里,让他心头也是一酸。 “别说那个字了……”Lanny额头紧紧抵着他的,泣不成声。 萧陟苦涩地笑了下,抬手抚上他的头发,Lanny双手捧着他的脸,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看了一会儿,又用力含住他的嘴唇,主动伸出舌头去舔/舐他的牙齿和牙龈,用力之猛竟然带来几丝疼痛。 无论是哪一世,无论是陈兰猗还是贺子行,都没有这么凶狠地亲吻过萧陟。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这个亲吻来表达内心激烈的感情。 “唔……”萧陟一声闷哼。 Lanny竟然把他的嘴唇咬破了,还像小狗一样用力在他嘴唇的伤口用力吮吸了一下。 这个被鲜血刺激的吻也激起了萧陟的冲动,他一把抓住Lanny的长发,也在他嘴唇上近乎凶狠地撕咬,“你现在知道……我有多难受了吧?” 陈兰猗是死在萧陟怀里的,萧陟曾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失去了呼吸、心跳。 混在着眼泪和鲜血的亲吻像利剑一般扎进两人的灵魂,把最后那点儿腐臭灰败的黑血放出来。从此以后,他们将是彻彻底底健康的、获得新生的爱人。 Lanny的吻沿着他的胸膛下移,双手去解他的腰带。 萧陟下意识想阻止,却马上改变了注意,抚着Lanny柔滑的长发,似鼓励他这种行为。 试衣间外的化妆师、演员们还在忙碌着,Lanny扯下萧陟的衬衣,又脱下他的裤子,把衣服递了出去,然后返回身来。 萧陟就那么裸着身子坐在原处,坦然地接受着他温柔的视线。Lanny看了他片刻,便在他身前跪下,低下头去。 萧陟动情地揉着他的头发,任他用极限来服侍自己。他永远都不擅长做这件事,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流出生理性泪水,喉咙间不停地干呕。 但是萧陟没有阻止他,只是安慰般地抚着他的长发,揉捏着他的耳朵。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仪式,他要让它进行下去…… …… Lanny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紧紧盯着萧陟,缓缓地吞咽。 萧陟等他咽完,俯身捧着他的脸颊,舔吻着他的嘴唇。然后把人从地上彻底拽起来,让他在椅子上坐好。 Lanny凝视着他,抓着衣摆从下往上把睡衣脱下来,当着萧陟的面,迎着他炽热的目光,没有丝毫犹疑。 这具身体同他的脸庞一样,都是极美的。萧陟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那光滑白净的皮肉上来回搓弄了几下,然后也同Lanny刚才一样,俯下身去。 Lanny显然比他刚才更激动,发出急促的喘/息,肯定都通过麦克传到外面了。 但是萧陟没有提醒他,反而把人逼得发出压抑的尖叫…… 两人的身体没有任何阻隔地紧贴着,细细地吻着。这么多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萧陟和陈兰猗的身份心甘情愿地做/爱,之后的每一次,也都会如此情愿。 第51章 非他不可 这次Lanny的嘴唇真的肿了, 还带了细小的伤口,萧陟的嘴唇也因为他的咬噬红肿得厉害。 两人掀开试衣间的帘子出来时,其他选手都向他们行注目礼,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 Lanny低下头拿长发挡住表情,跟着萧陟去洗手间洗脸, 小林忙追过去,对他俩小声道:“你们刚才在里面……”他脸有些红, 不好意思往下说。顿了顿才看向萧陟:“你刚才说的前男友是什么意思?现在网上都闹疯了,你得给网友解释一下。” 萧陟这才意识到, 刚刚两人情绪过于激动忘记捂着麦克, 一些话被录下来了, 还有那些喘息和低吟……他自己倒是放得开, 反正是快穿, 一年以后又要走了, 只是担心刚才的不谨慎会不会影响形象。 他检查了一下积分,却意外地发现积分又涨了不少……网友们也是够直接的…… 萧陟沉吟片刻, 看到屋顶果然有摄像头正对着自己,便对小林说:“我们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后来出了点儿意外分开了,他也把我忘了, 刚刚才想起来。” 小林浮夸地捧场:“韩剧啊!人生如戏吗?”却又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拿口型提醒他:“这理由太敷衍了。” Lanny站在一旁, 亦是一脸认真地对小林说:“他说的是真的。” 他这会儿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的,明显刚才哭得厉害。他的眼神又格外坦诚清澈, 一看就令人动容,下意识便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小林呆呆地看着他俩,半晌才说:“真的啊……那你们也是不容易……难怪刚好上一两天就这么亲密。” Lanny抬头对着摄像头笑了一下,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一下“倾国倾城”这个成语,“还好我记起来了。” 萧陟动容地搂住他肩膀,在他额角亲了一下。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直播的画面已经被弹幕塞满了。 “天啊!!!我又相信爱情了!!!/(ㄒoㄒ)/~~” “刚才为什么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我要看直播!!!ヾ(≧≦*)ゝ ” “第一次只听声音就石更了……不行,我要去撸一撸……咦不对,老子是直男啊!!!ORZ……” “活捉一只直男(过去式)↑↑ 网友们一边快乐地吃着狗粮,一边给两人疯狂地刷票。 “小林你什么时候上场啊?”萧陟问道。 小林难堪地笑了笑,“倒数第二个。” 这个倒数第二可不是压轴,完全就是因为小林长得没有特别拔尖,挑选的角色也很不起眼的缘故。 本剧主要演员按照戏份的多少排列,依次为国王、音乐家、摄政王、奥拓王子、国王忠诚的仆人。 小林很踏实,他深知自己的条件一般,便选了国王的仆人这一角色。 Lanny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小林加油,下一次考核的曲目,仆人与奥拓王子有对话,到时候我和你对戏。” 小林登时受宠若惊,连连道谢,随即又想到什么,对萧陟小声说:“笔仙大人也说过‘小林加油’呢,有两个厉害的人给我加油,我突然信心倍增呢。” 萧陟:“嗯,你高兴就好。” 他和Lanny进到洗手间,Lanny捧着萧陟的脸又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抬手在他胸口和腹部轻轻按压:“疼吗?刚才都吐血了。” 萧陟摇了摇头,“就一下的事儿,不疼了。” Lanny心疼地又亲了亲他嘴唇,抱怨道:“真是的,这么严格。”无论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的系统都很温柔,想不出萧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系统,下手这么狠。 萧陟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洗洗吧,都黏了。”又是口水又是那啥的,粘在这细嫩的皮肤上,他都觉得罪过。 Lanny脸一下子又红了,去洗手池边洗脸。他的长头发有些不方便,萧陟便站在他身后帮他抓着头发,抓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头闻了闻。 “真香,玫瑰花的味道。”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付萧走了进来,见二人的姿势,登时愣住,随即不悦地看向萧陟,压抑着怒气般说道:“谈恋爱不要紧,还是要注意影响。” 萧陟站直了身子,神态自若地看向他:“谢谢付老师提醒。您演完了?” 付萧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朝他点了下头,也没有用厕所,直接又出了洗手间。 Lanny擦干净脸,看眼已经关上的洗手间的门,捂住麦克问萧陟:“他没对你怎么样过吧?” 萧陟乐了,掐他脸一下,“吃醋了?” Lanny也笑,“还真没有,他从你这儿肯定沾不到便宜。我就是担心那个鬼会嫉妒你。” 萧陟胸有成竹地笑了:“不用怕他,我有东西对付他。晚上去我房间睡吧,咱们两个最好能形影不离。”他已经在商城里发现了好东西,还差一点儿积分就能买到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说对付鬼的事,但是Lanny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是个十分依恋的姿势:“嗯,形影不离。” 他们回去后,坐在观众席,台上是酷哥儿跟Aren在对戏,酷哥儿演国王,Aren演音乐家。 国王这个角色很难演,他有大量的歌剧唱段,要用传统的美声唱法。这些漂亮的男孩子们都是按照偶像歌手来训练的,通俗唱法和现代舞都不是问题,但是美声,还真没几个能唱。 不过酷哥儿实在出人意料,他本人形象好,穿上武士的戏服后格外英武,一张嘴更是惊艳全场,浑厚又高亢明亮的嗓音,具有穿透舞台的力量。 国王唱完武士的选段,对一旁弹钢琴的音乐家大为赞赏,抒发了自己对这部歌剧的赞美,令音乐家颇有遇到知音的动容,对国王的态度渐渐从一开始的拘谨逢迎变为了真正的欣赏与亲密。 国王说要为音乐家建造一座神话中才能看到的城堡,以此来激发音乐家的创作灵感。 音乐家脸上现出惶恐,连说承受不起。 国王激动之下竟然执起他的双手亲吻,说:“你就是我的龙神,我愿为你献上一切。” 音乐家既惶恐又感恩,看向国王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 这段戏里,国王难唱,音乐家难演。 大家都没想到,被默认成是替补B角的酷哥儿跟Aren竟然都演得很好。如果客观来讲,比起付萧,或许酷哥儿从形象上更适合演高大英俊、为爱情和艺术痴狂的国王陛下。 等所有人演完,再卸了妆,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一行人再次坐上大巴,回到了那个遍布摄像机与麦克风的别墅。 别墅已经被剧组妆点了一番,灯光、彩带、美食、酒,院里的草地上摆设了长桌、躺椅,游泳池里也灌了水。 明天投票结束后,这栋别墅里就会少一半的人,剧组为大家准备了一场party,让大家宣泄一下紧张了一个星期的情绪。 所有选手都围坐在院里的长桌旁,一起敬了训练老师们一杯酒,带着果香的甜酒,度数不高,很好入口。放下酒杯后,萧陟就发现Lanny眼神有点儿发飘了。 萧陟扶额失笑,真是一次比一次酒量差啊。 其他选手等老师们走后就都去疯了,尤其是游泳池那边,已经聚集了好多选手。十多个只穿泳裤的小帅哥,因为天天练舞的缘故,身材都很耐看,实在是让人喷血的场面。 院里的摄像机本来就少,这会儿都被泳池那边的景色吸引了过去,萧陟跟Lanny依偎在长桌旁,远离了人群和摄像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刷手机。 Lanny很喜欢刚喝的那种甜酒,又连喝了两杯。他指了下手机,在萧陟耳边小声说:“一直没看见付老师啊。”他自己都没发现,手指都指歪了,并没有对上手机屏幕。 萧陟闷笑着,然后捂上两人的麦克,“他有特权,他屋里的摄像头都能关上。” Lanny有些惊讶,“那不是想干什么坏事都可以了?” 他没控制住音量,萧陟忙拿手捂他嘴,“嘘小点儿声。”又带了几分笑意,“真醉了?” Lanny被他捂着嘴,直勾勾看着他,抬手把杯里剩下的一口酒喂给萧陟,眼睛让酒意催得亮莹莹水汪汪的。 萧陟嘴里含了酒,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越看他醉,就越想看他喝。他把手从Lanny唇上拿开,俯身将嘴里的甜酒又渡进他嘴里,又把手覆了上去。 Lanny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把嘴里的酒都吞了下去,然后在他手心像小猫舔奶似的一下一下地舔着。 因为上午在试衣间里的胡闹,萧陟看见他带着那种眼神的吞咽就觉得受不了,又被他这么舔着,更是冲动得不行,一把握住Lanny手臂,在他耳边小声说:“去我房间吧。” Lanny脸上已经泛起酒精催发的酡红,乖巧地朝萧陟点点头。 萧陟笑着捏着他的手掌,“你现在好乖啊,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受到……嗯,本来性格的影响?” Lanny看着他眨了几下眼,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红得更厉害,凑到萧陟耳边小声说:“其实,今天……吃了你的……那个,然后感觉好像更像自己了。” 原来那个魂契还有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 Lanny嘴里的酒气拂到萧陟鼻端,令他心跳骤然加快,他视线飘到Lanny尤带红肿的嘴唇,红艳的双唇吐出这种靡靡的话语,偏偏又是这样一张纯洁无暇的面孔。 萧陟忍无可忍地将他搂进怀里,把他的脸埋在自己胸膛上,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不能让别人看见你这模样。” 他搂着Lanny往屋里走,被追赶过来的酷哥儿拦住。 酷哥儿看见二人亲密的状态,脸色有些难看地说:“Lanny,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萧陟不耐烦地说:“你这人到底有完没完,我跟你说了几遍了都?” 酷哥儿突然现出一种硬汉的请求,第一次示弱地看向萧陟:“我就问他一句话,如果他不答应,我以后再也不烦他。” 萧陟皱眉“啧”了一声,Lanny从他怀里站直了身子,“问什么?” 酷哥儿脸上一下子有了光彩,情不自禁地想去拉他的手,又被萧陟严厉的眼神制止。 “我想问你,”酷哥儿整日酷酷的无表情的脸上现出极为紧张的神色,“我想问你,你跟他是真心的吗?如果只是为了演戏、为了人气,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我。我今天表现得很好,人气不比他差。” Lanny微微皱了下眉,“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他当然是真心的。” 看到酷哥儿瞬间灰败的脸色,他有些不忍,和缓了声音说:“你很好,可是找错人了。我是非他不可的。” 酷哥儿怔忡了一会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想到我也有被发好人卡的一天。”转身离开前,又想起什么,转头对他们郑重地说:“Larry,你要珍惜他,祝你们幸福。” 看着这人落寞的背影,两人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伤情之人自是可怜。 “天要黑了呢。”Lanny看眼院里亮起来的灯,低声说。 天黑了,鬼就要出来活动了。 萧陟看眼手机,付萧还是没出现在镜头里。 第52章 意外 萧陟带着Lanny回到别墅中, 大伙似乎都出去了,整个房子都静悄悄的。不过两人心里都清楚,付萧是在楼上的,那个鬼大概跟他在一起。 两人回到萧陟在一楼的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门一关上, Lanny的醉意似乎更浓了,后背被抽了脊椎骨似得赖在萧陟怀里, 两手攀着他脖子,头枕在萧陟肩膀上, 在他脸上、颈上迷恋地轻吻着。 萧陟搂着他的腰, 去追他的嘴唇, 回应着他的吻, 一边柔声道:“这么黏人啊?” Lanny醉眼迷蒙地一笑:“这样不好吗?” 萧陟笑着在他红润的嘴唇上轻轻叼了一口:“挺好的, 特别好。” Lanny痴痴一笑, “就是。以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劲。”他突然张嘴在萧陟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虽然不疼,但萧陟还是闷吭一声,Lanny笑得更起劲儿,手也不老实起来, “这样才有意思。” 萧陟忙按住他的手, “有摄像头呢……” “嗯……”Lanny乖乖地收回手,又攀上萧陟的肩膀,嘴里轻哼着他们音乐剧中的一段旋律, 带着萧陟脚下轻移,跳起散漫随性的舞步。 他饱含醉意的腰肢格外柔软,身体轻摆,简直要把自己的每一寸都贴到萧陟身上。两人搂抱着,踏着缠绵悱恻的舞步转到门口,Lanny抬手按下灯的开关。屋里顿时暗下来,只有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银绸般铺进屋里。 狭小的空间、皎洁透明的月光,萧陟双手揽着Lanny的细腰,低头闻着他发间的玫瑰清香,仿佛置身美妙仙境。 他两手情不自禁地从他衣服下摆伸进去,随着他慵懒的歌声晃动着身体,双手在他细嫩的肌肤上轻柔地抚摸着。 Lanny轻吻上他的侧颈,“我好想你啊。” 他不再哼歌,把脸埋在萧陟的颈边,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咽。 萧陟脖子里感受到微凉的湿意,心头一颤,低头吻上他的头发,依旧拥着他慢节奏地晃动着身体,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迈着无声而恒远的舞步。 屋里的空气渐渐凉了下来,Lanny搭在萧陟肩膀的手上突然一紧。 萧陟安慰般在他后背抚了抚,同时查看了一下系统积分,很好,回到别墅的这一会儿功夫又涨了两百分,正好够买他相中的那个东西。 他迅速地跟系统确认,然后手里就多了一个比身份证大不了多少的黄符。 “拿好。” Lanny接过来,刚看清上面的字——“万能护身符”,这个黄符便消失在他的手掌中,屋子也紧跟着瞬间升温。 Lanny在自己的商城里找了一下,看到这个“万能护身符”竟然要三千五百分,不由惊讶道:“这么多——” “啊——!!”“酷哥儿!!”窗外突然传来惊叫。 萧陟跟Lanny对视一眼,飞快地朝屋外跑去。 院里大家已经乱做一团,围着一处大喊大嚷。 “叫救护车了吗?” “医生怎么还没到!” “已经打了电话了!说马上到!” 萧陟挤进去,看见酷哥儿倒在地上,蹲在他旁边的人们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捂着一条手臂,表情痛苦。 萧陟在他旁边蹲下,在他受伤的手臂上捏了两下,酷哥疼得嘶喊出来。 萧陟对旁边的人喊道:“急救包呢?” 他们剧组为了让拍摄效果好看,别墅里只住着24位选手,其他工作人员都住在附近的房子里。他们这幢别墅以前是个度假屋,在偏远郊区,独占了一个小山包,最近的医院也有好几千米远,赶过来还需要些时间。 “急救包?”被问的选手们都一脸茫然,他们都没注意过哪里有急救包。 Lanny从后面挤进来,把急救包递给萧陟,“他怎么了?” “骨折。”萧陟麻利地从急救包里取出绷带和夹板,给酷哥儿做简单的固定。 酷哥满脸冷汗地睁开眼,看见是萧陟在给他处理胳膊,条件反射地要挣开,被Lanny用力按住肩膀:“别动。他有处理伤口的经验。” 酷哥儿定定看他两眼,又闭上眼躺回地上。 萧陟给酷哥做固定的时候,Lanny问了下周围人:“酷哥儿怎么伤到的?” 有人指了指楼上,“从三楼掉下来了。” Lanny抬头看眼三楼,那是个露台,周围有半人高的围墙,怎么会掉下来呢? 那人看着Lanny,有些踟蹰地继续说道:“酷哥儿可能是心情不好,一个人坐在围墙上喝酒,大概是有点儿醉了吧。”他们都知道酷哥儿又被Lanny拒绝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不言而喻。 Lanny脸上却没有现出尴尬,反而变得极为严肃,蹲下小声问酷哥儿:“你是自己掉下来的吗?” 酷哥儿猛得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惊疑与后怕:“为什么这么问?” Lanny跟萧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酷哥儿见不得他二人这种别人看不透的默契,插嘴道:“你刚才为什么这么问?我确实感觉有人推了我一下。” 周围人顿时哗然。 有人推了一下,这可是谋害! 别墅的每一层都比普通楼层高不少,三层已经有十米。幸好酷哥儿没有醉太厉害,身体协调性也够好,在空中调整好了姿势,要不然可就不是折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有人忙找出节目之前播过画面,院里正好有一个摄像机把酷哥坠楼的瞬间拍了下来,他举着手机给旁人看:“没有人推啊。” 画面里的酷哥儿坐在围墙上,倚着墙拿着一瓶灌装酒喝着,妥妥的借酒消愁的模样,毫无预警的,身子突然一歪就掉了下去。 “哎不对!”手机主人突然按下暂停,把刚才这一瞬间又来回放了好几遍。这下大家都看出他跌下去时的姿势很别扭,好像确实是头先猛地偏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才失去平衡跌落下围墙。而且,在跌落的瞬间,酷哥儿反应极快地伸手想去扒住围墙,却硬生生顿在半空,好像被什么人勒住了胳膊一般。 “这是!”周围人都看得分明,那姿势实在怪异,再联想刚刚酷哥儿跟Lanny的对话,之前招笔仙时带来的恐慌气氛一瞬间又回来了。 萧陟给他固定好手臂,对Lanny小声说了一句,就冲进别墅里。他直奔二楼付萧的卧室,用力敲门。 过了几秒钟,门开了,付萧一脸烦躁地站在门后,见到时萧陟后,脸色稍缓,却依然带着被打扰后的不悦:“什么事这么着急?” 萧陟一直盯着他的神色,“酷哥儿从三楼摔下来了。” 付萧顿时惊讶地挑起了眉毛,然后又迅速换上关切和着急的表情,“受伤了吗?人现在怎么样?” “伤得不厉害,就是胳膊折了。” 付萧明显松了口气,但究竟是为酷哥儿伤得不重还是为酷哥儿再跟主角无缘,这就说不清了。 不过萧陟已经确定了,鬼是擅自行事,付萧并不知情。 他跟付萧快步赶去楼下,救护车已经到了。酷哥儿正在往车里钻,余光看见萧陟,转过头神色复杂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进到了车里。 “它似乎变得更厉害了。”Lanny拉着萧陟去了院里清净的角落,在他耳边小声道。 萧陟低头问他:“符呢?” Lanny朝他张了下手掌,手心里那个黄符闪现了一下又消失了。 “你呢?你自己有什么宝贝吗?” 萧陟迟疑了一下,还是没骗他,摇了下头。 Lanny当即皱眉,“你没钱了?” 萧陟点头。 Lanny手里出现一张跟万能符类似的黄符,上面写的是“一次性护身符”,他只买得起这个,有些无奈地说:“……你先凑合用。” 萧陟笑着接过来,这张符也消失在他的手掌中。 “还没问你,你有什么最想做的事?”他想知道Lanny的任务。 “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突然的情话让萧陟猝不及防地心跳加快,“我是说……” Lanny笑着看向他,“第一想要做的是跟你永远在一起,第二想做的是……”他突然躬下身,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萧陟大惊,忙搂住他:“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但是Lanny执拗地想冲破禁制,萧陟承受惩罚时他不能为其分担疼痛,就决心也必须承受一次,至少要知道他当时有多疼。 Lanny浑身都在颤,萧陟似乎意识到他这股拗劲儿,在脑字里急吼:“系统!快阻住他!” 系统说道:“萧先生,难道您没有意识到吗?我们的禁制已经阻止不了你们了。” “什么意思?” “你们两人因为魂契的作用,灵魂越来越强,如果你们用巧妙的办法绕开关键词,只会触动低级的禁制,低级禁制无法阻拦住你们……” Lanny躬身窝在萧陟怀里,从牙缝里骂了一句,然后抖着声音说道:“……捉鬼。” 萧陟紧紧搂着Lanny,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看来真要跟那个鬼死磕到底了。 第二天,专家评委们对每个人头一天的表演进行了一番点评。 首先是国王的竞争者,有两人,付萧和酷哥儿。付萧的网友支持率是46%,酷哥儿的支持率是54%,专家评委们点评后进行投票,综合完他们的投票,付萧与酷哥儿的支持率变为63%对37%。 结果一出来,网友哗然,都说这对酷哥儿不公平,一定是因为他演不了了,剧组为了保付萧,在专家的票数上给他做了假。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毕竟付萧也拥有众多粉丝,在网上与酷哥儿的粉丝撕了起来。 节目组什么都没说,他们对于这种小争论一点儿都不担心。等明天新的曲目开始训练,大家都会记起这个音乐剧都是付萧创作的,大家又会想起他的才华。 而只出镜了六天的酷哥儿虽然短时间收获了大量粉丝,但是这些粉丝很快就会被其他选手分流,再也不会有人在乎这个不走运的选手。 音乐家的候选人有五个,评完分后留下了Aren和另两个条件很不错的男生。 摄政王的候选人也是五个,最后留下了萧陟、Ken和那对情侣中那个高个子的男生。 给Ken投票的好多是他的Anti粉,直言想让他留下,只为看看他还能嘴贱到什么程度。 奥拓王子只有Lanny一人竞争,毫无悬念地留了下来。 最后是国王的仆人、心理医生等配角,一共留下了五人,小林很幸运地也在其中。 明天他们就要排练后面新的曲目了,然后等待第二轮考核。 第53章 亚历山大的付萧 “奥拓殿下?”摄政王本目不斜视地从走廊经过, 在看见对着窗外发呆的奥拓王子后,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好像害怕惊到这个安静的少年一般,沉重的皮靴轻轻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叔叔?”美丽的奥拓王子转过头,在看见来人是摄政王时明显地松了口气。 “为什么没有参加舞会?”即使放软了语气, 带着灰色的眼里依然带出根深蒂固的严厉,“身为王子, 应该在舞会中与贵族建立友谊。” 奥拓王子拘谨地交握双手,好像被训斥的孩子一般:“我……我不喜欢那种吵闹。” 摄政王紧紧盯着他, 直看得奥拓王子惭愧地低下了头。 摄政王抬手在他耳畔蓬松的发丝上飞快地掠过, 低沉微哑的歌声缓缓响起: “浅溪是喧闹的, 幽潭是宁静的。 人们在你周围热闹着, 你却漠不关心。 孤寂, 冷落, 像独放在岩壁上娇艳的花。” 随着他的歌声,奥拓王子眼中渐渐有了惊喜的光彩, 他感动地捧着双手放在胸前:“叔叔,你不怪我吗?” 他的快乐是如此明显,以致摄政王僵硬的嘴角都不由勾起,“当然。你是王子。” “可是……”奥拓王子落寞地低下头, “哥哥说, 我是王子,所以要学习处理公务。他说我要长大了,要学着为他分忧。” 摄政王脸上现出丝嘲讽, “国王陛下的公务都由我来处理,何需你这个孩子?陛下整日沉迷歌剧,又何来忧愁要你来分担?” 奥拓王子抬头看他,摄政王及时地收起脸上的嘲讽,又换做一副冷漠的表情。 奥拓王子面对这样不近人情的脸,却露出信任期盼的眼神:“真的可以吗?” “当然,有我在,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他别有深意地顿了一下,“在你真正长大前。” 摄政王颇具气势地扬了下手臂,第一次高亢地唱道: “我知你爱那广阔的原野,而非这华丽的宫殿。 我知你爱那林间的鸟鸣,而非乐器弹奏的交响。 我知你爱那耳畔拂过的清风,而非贵女足下的舞步。 我知你爱那自由……” 他突然顿住,定定看向满脸天真赤诚的王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而非将你紧锁的牢笼……” 奥拓王子并未察觉摄政王深沉的心思,在听完他的歌唱后欢快地转了个圈,踮脚望向窗外,以同样的旋律唱着同样的歌,却是轻快而愉悦的: “你知我爱那广阔的原野,而非这华丽的宫殿。 你知我爱那林间的鸟鸣,而非乐器弹奏的交响……” 低沉微哑的男低音跟了进来,与少年清脆灵动的声音合在一起,将后面两句一起唱完。 一个毫无芥蒂、朝气蓬勃,一个阴郁狡诈、恶念满腹,两种声音合在一起,诡异的违和感中却又透着一种互补的和谐。 两人唱完,王子像摄政王行了一礼,便迈着活泼的舞步离开了。 摄政王站在原地,望着王子纤细美丽的背影,眼中现出几分挣扎: “你如岩壁上独放的花, 若我将你的花瓣打开,露出那花蕊,吮吸其中的蜜汁, 那芬芳也必将随之散去。” “好!太好了!”教声乐的Lila老师赞赏地鼓着掌,对刚刚演唱完的萧陟和Lanny不吝辞藻地赞美着,“只训练了一天,就能完成得这样完整、配合地这样默契,太了不起了!你们两个真令我惊喜!” Lanny从训练室的角落回到萧陟身边,微笑着对老师说:“这首歌之前已经被公布出来,那时候已经学会了,所以比较容易进入状态。” Lila老师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见Lanny如此谦虚,更是喜爱,称赞道:“Lanny,你真如歌词所唱,如一朵娇艳的花。这个角色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她看向一直旁观的付萧,“付老师,你怎么看?” 付萧今天一直很沉默,被问及才道:“Lanny演得没有问题。但是Larry,”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并没有将摄政王的气质表现出来!摄政王是潜伏在暗处的狩猎者,王子是他的猎物!而你呢?将他演成了一个陷入爱情的普通男人!庸俗!平凡!乏味!” 他突来的怒气令众人都很惊讶,涉及到艺术表现,Lila一下子也激动起来:“付老师,我认为您说的太过偏颇!纵观全剧,摄政王确实是个反面角色,但是在刚刚那一幕里,我认为他一定是真心爱着奥拓王子的。‘那芬芳也必将随之散去’,这种顾虑和遗憾,说明他在认真审视自己的独占欲,他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放弃自己的恶念,给王子真正的自由。” 付萧冷笑一声:“真心爱着?Lila老师,请不要用你你女性愚蠢的思维来揣测我剧中的人物。摄政王对王子只有肉/欲,没有爱情,他那样的角色,怎么会真心爱上?” 他的出言不逊一下子激怒了Lila,Lila老师咄咄逼人地问道:“这究竟是不是您创作出来的故事?为什么您连其中的人物都不懂呢?” 付萧瞬间变了脸色,满面惊惧地看着对方。 Lanny忙轻轻握住Lila老师的手臂,温言劝她不要生气,“付老师刚才肯定不是有心的。” 付萧此时勉强收拾好了情绪,脸色难看地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心的。最近创作压力太大,负面情绪太多……” 谁都看得出他压力大,从前那个优雅严肃的男人,这两天眉宇间一直挂着急躁,脸上也缺乏血色,眼底还挂着暗淡的黑眼圈,一副要被榨干的模样。 Lila叹口气:“付老师,你已经很优秀了,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这部音乐剧还有其他创作人,不一定要你一个人完成所有曲目。” 付萧紧抿着嘴唇,看向窗外:“可是我想写出最好的东西。”他再次向Lila道歉后,转身出了练习室。 等他走后,Lila不由感慨道:“他又这样,总把自己逼太狠,自我要求太高了。” Lanny和萧陟意外地看着她,“老师,您之前跟付老师认识?” 第54章 品夕笙 Lila点头, “是啊,我们认识好多年了。要不然刚才早跟他急了,我也知道他确实是无心的。” 萧陟状似随意地问道:“付老师之前也遇到过创作瓶颈吗?那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Lila眼里突然现出某种怀念,“那时候 ……”她突然顿住,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好像是所有表情瞬间被冻住,眼中也失了神采。 屋顶的几盏灯接连忽闪几下, 然后彻底灭了,此时正是下午, 外面也晴着, 屋里却显得很昏暗, 好像临近傍晚一般。 萧陟身形疾动, 抬手扶上她的后背, 那枚符就在他掌中, 被他贴在Lila身上。 Lila狠狠打了个寒战,眼里恢复了几分清明, 却依然有些迷茫,好像梦游的人刚被叫醒一般。 “那时候怎么样?”萧陟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如催眠一般蛊惑着。 Lila还有些魂不守舍,下意识随着他的话继续说道:“那时候, 他的助手一直陪着他, 帮他度过了难关,付萧制作了一张优秀的专辑,再次一飞冲天……” “那个助手呢?” Lila牙齿又开始打颤, 眼神再次开始涣散,她好像体力透支般气喘吁吁,脸色也灰败得难看。 “那个助手叫什么?”萧陟急问。 “算了。”Lanny不忍心地扶住Lila的另一只胳膊,“别问了,我们可以自己查。” 他看眼屋顶的摄像头,指示灯都灭了,跟屋顶的灯一样,也出了故障。 萧陟从商城里又买了张一次性护身符,趁Lila不注意贴在了她的后颈,咒符迅速消失在她的皮肤里。 两人把她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这里光线充足,让人感觉舒坦多了。 正巧这时下课铃响了,其他刚下课的学员们下楼后,看见Lila老师身上披着条毯子、抱着个水杯发愣,萧陟跟Lanny关切地坐在她两侧,也都忙围过来询问,人气一聚起来,Lila的脸色总算缓了过来。 “老师这是怎么了?” Lila已经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很难受。 各种关切声中夹杂了Ken不和谐的嘲讽:“你们俩是扫把星吗?谁跟你们扯上关系就要倒霉?先是酷哥儿,然后是Lila老师。” 萧陟跟Lanny没空搭理他,他们刚刚在付萧的微博里找到一个人,应该就是Lila刚说的那个助手。 截止到一年多前,付萧的微博里时不时就会出现这个人,付萧称他为夕笙,他的微博名叫品夕笙,应该是本名。 付萧经常@他,但内容多是跟工作有关的事,能看出两人工作上联系很紧密,私交也不错,却看不出任何暧昧与亲密。 但是萧陟跟Lanny都觉得这个品夕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因为付萧@夕笙的最后一条微博是:夕笙,走好。 他们点进品夕笙的账号,置顶的微博是一条讣告,里面提到了品夕笙的死因——煤气中毒。也看到了这个人的照片,是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人,眼神很温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 这个人,会是那个狂躁的鬼吗? 品夕笙本人生前的微博只跟两样东西有关,一个是付萧,一个是音乐。他上传过一些自己即兴弹奏的小旋律,萧陟点开一两个听完,不由看了Lanny一眼。 “很有天赋。”Lanny肯定地说。 这么有天赋的人,也认识圈里的人,怎么会这么籍籍无名呢? Lila老师喝了几口热水,然后把水杯递给Lanny,“谢谢你们陪我。” Lanny很过意不去,温言劝道:“老师,您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在家休息两天吧。” Lila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笑着说:“没什么事,刚才可能是低血糖了吧。我可不能请假,你们这周的学习任务很重,我还期待下次考核的时候你们精彩的表演呢。” 送走Lila老师,萧陟跟Lanny连饭都顾不得吃,直接回到萧陟的卧室,一进门却是愣了一下,原本屋里的两个上下铺被换成了两张单人床,衣柜也换成了两个单人衣柜,书桌也只剩两张。 “我以为会有送别活动。”Lanny有些意外地说。 萧陟也不由凉凉地笑了一下,“够高效的。” 他跟Lanny照例进到洗手间里,一人一只手机查起品夕笙的生平。 六年前,二十二岁的品夕笙从欧洲一家著名的音乐学院毕业,然后回国参加了一个口碑极好的唱歌选秀节目,凭借优秀的创作能力和演唱功底一举夺冠。 虽然他长相一般,但音乐天赋极强,又因为在国外学习过的缘故,创作风格带有几分欧式古典韵味,在当时的国内乐坛别具一格,很引人注目,一跃成为乐坛新宠。 他一年内就创作出好几首惊艳乐坛的歌曲,俨然一位高产的创作者。但是这一年之后,他突然就停笔了,再没写过一首歌,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这样一个刚出名又不帅的男孩子,既不再创作也不再唱歌,很快就会被人忘掉,甚至都没有娱乐新闻报道他去做了付萧的助手。 萧陟指着他屡次得奖的那个年份,“这一年,是付萧最消沉的一年。之后,付萧凭借优秀的原创再次崛起,而这个品夕笙再没有作品,迅速沉寂。”他看向Lanny,“太巧了。” Lanny沉吟片刻,又去品夕笙的微博听他那几个即兴的弹奏,其中一个他重放了一遍,问萧陟:“耳熟吗?” 萧陟点头,“《我知你爱那旷野》的第一二句。” Lanny低声念着屏幕上的文字:“突然很想写西方宫廷背景的音乐剧,写那些漂亮的人的爱恨情仇。” Lanny又把自己在手机上搜到的一个小视频给萧陟看,那是品夕笙当年参加选秀获得冠军后的一个小采访,被问及偶像时,他满眼放光地说出付萧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猜测。 萧陟突然跑出洗手间,去翻自己书桌的抽屉,Lanny跟出来,问他:“怎么了?” 萧陟招手让他过来,捂住两人的麦克,在他耳边小声道:“Larry以前的手稿被人动过了。”趁着今天搬家具的功夫。 Lanny闻言却松了口气,小声道:“这样也好,省得我一直担心那个付萧是真看上你了,鬼会盯住你不放。” 萧陟无奈地揉了下他头发,“你都不吃醋的吗?” Lanny踮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乖,不闹,吃饭去了。” 萧陟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利落地转身,摸了摸自己嘴唇,这是彻底恢复性格了? 晚上吃完了饭,大伙一起坐在客厅分配房间,付萧照旧没露面,大家也都自觉地默认他继续一个人住那间最大的卧室。其余的人则两人一间,还有一个落单的,可以独享一间。 抽签时,Lanny幸运地抽到了那个单人间,萧陟又被分到了一楼。 萧陟当着众人的面就问Lanny:“是你跟我下来,还是我跟你上去?” Lanny想着,住三楼就可以在付萧隔壁,观察也好、捉鬼也好,都能方便些,便自然地道:“你跟我上去吧。” 却不知两人如此随意,又给众人喂了波狗粮。 分完房间,萧陟和Lanny两人一起把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搬到新房间,然后两人就躲在里面没有出去。 他们将两张单人床并在了一起,两个一米二的床加起来两米四,躺上去打好几个滚都掉不下去。 Lanny正在装新床单,萧陟猛地跳起来把Lanny压在身下,“要不要试试新床?”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到Lanny露在衣领外的肌肤上。 Lanny被他压着有点儿喘不过气,却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抬手搂住他腰背,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行,明天有舞蹈课,忍忍吧。” “哦,好吧。”萧陟失望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心里默默算着,舞蹈课和声乐课的比例是二比一,也就是说每三天只能有一天可以…… Lanny好笑地两手捧住他脸颊,轻轻地揉了揉,“你性子随和了。” 萧陟一愣,“是吗?”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多久没发脾气了?笑得也多了。 系统也插嘴道:“萧先生,我也早就想说了,您比以前有人情味儿多了。” 萧陟笑着搂住Lanny的腰,低声问他:“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当晚睡觉的时候,Lanny又自然地钻进他怀里,这一世的萧陟没有那么健壮,却依然高大,把纤瘦的Lanny搂在怀里,听着对方几个呼吸之后又秒睡了,不由失笑。 他在对方发顶吻了吻,恍若又回到上一个世界他们那个温馨的小公寓。 第55章 耳光 第二天一早, 萧陟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近在咫尺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在静静地看着自己。看见自己醒来后,这双漂亮的眼睛便弯成个月牙,眼睛的主人也凑上来,在自己唇上印了一吻:“早安。” Lanny本就在他怀里, 萧陟顺势揽上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两具热乎的身体紧密贴合起来。 他帮Lanny理着因为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在他脸上印上细碎的轻吻, 一边低声问:“早安, 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与慵懒, 异常性感, 薄唇细细亲着, 手还在Lanny后腰无意识地摩挲。。 Lanny一下子被他撩到, 把脸埋进他胸口。 萧陟先是不解地一顿,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惊喜地去看他的脸,果然红了,“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啊?” Lanny扬起头看他,脸上带着薄红, 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容易脸红是因为肤色白, 角质层也比较薄,皮肤的毛细血管稍微充血就能显出来。” 萧陟也换上一副正经脸,做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这样啊, 角质层薄,难怪手感这么好~” Lanny脸上红得更厉害,推了他一把:“你现在怎么这么贫。”平素冷淡的脸上是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的羞涩。 萧陟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把人按进怀里胡乱揉搓,“还不是因为你太可爱。” 刚睡醒,身上还有些倦怠,两人这么搂着赖床,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身上,无比惬意。 “这好像是第一次我起得比你早吧?”Lanny突然想起什么。 萧陟一想,“还真是。” 前世就别提了,两人是有同床共枕的时候,不过哪回都够闹心的。上一个世界,开店的时候肯定没懒觉睡,后来在家炒外汇,时间很自由,但是身体的生物钟摆在那儿,每天不到七点准醒。萧陟几辈子都没赖过床,也没想过赖床的问题。每天醒了就在子行脸上亲亲,然后轻手轻脚去厨房做早饭,还真没像今天这样过。 “唉,也不是……”Lanny轻叹了口气,“其实还有一次我比你起得早……”说一半又顿住了,也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萧陟一下子明白了,他说的是自己离开上个世界的早晨。一睁眼,发现枕边人断气了,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萧陟突然特别光棍地抬腿别住Lanny大腿,朝他顶了下胯,晨起的部位硬邦邦地往人家腰上戳,“嗨,这么难得一起赖床,我们不珍惜一下这个机会?” Lanny无奈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分散自己注意力,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你现在可真是……”有点儿不要脸…… 萧陟“嘿”一声坏笑,饿狼扑食似的把人压底下,扯着他的手往自己腿间放:“老夫老妻了,还害臊呢?” 他背上顶着薄被把两人都遮严实了,这会儿身上也没有麦克风,放肆地在被子里把Lanny的睡衣上衣撩起来,又是揉又是亲的。 Lanny刚刚吐槽他,这会儿却也气喘吁吁的,手也真摸了上去,怕萧陟太激动,只敢隔着睡裤弄。 这时萧陟的手机响了,他本来不想理,又怕是训练有紧急通知,不情愿地接了起来,是小林。 那边吭吭吃吃欲言又止地说:“Larry,咱们的直播画面锁定你们屋十好几分钟了……你们身上没带麦克,但是屋里的麦克已经开了……” Lanny跟他头凑得很近,话筒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脸“噌”一下子红透了,鸵鸟似的把身子往下一缩,脸完全藏进萧陟身下。 唔,真是丢人。 萧陟瞟他一眼,“嗯”了一声挂掉电话,笑骂了一声:“妈的,又直播了。” 两个欲求不满的人慢吞吞爬起来去浴室洗漱,刷牙的时候拿嘴里的牙膏泡沫蹭着玩儿,蹭了几下就搂到一起,又差点儿擦枪走火。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萧陟一个劲儿地撸自己头发,烦躁得要命。他没料到直播画面现在还是他们屋,把他这种焦躁劲儿都拍了下来,弹幕热闹得把整个直播画面都淹没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又晚了,萧陟的晨跑计划再次落空,两人进到饭厅的时候,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能坐二十四人的长桌如今只剩十二把椅子,就差他们两人一目了然。 “有人为了角色可真是够拼的啊,都演到生活里了,沉迷于奥拓王子的美貌无法自拔,连床都起不来了是吗?”冷嘲热讽的语调,又是Ken。 萧陟看Lanny面色丝毫未变,一点儿都没生气,就没搭理他,跟Lanny坐到小林给他俩留的位置旁。 另一对儿跟萧陟他们是类似的情况,平时没少被Ken讽刺,便帮萧陟和Lanny说话,他们嘴皮子上却不是Ken的对手,又引火上身,被Ken气得面红耳赤。 Ken这种人,是别人越理他他越来劲,挑着调门、刻薄的话没完没了。 Lanny微微皱了下眉,好吵。 “Ken,”萧陟把咖啡杯不轻不重地放回托盘上,发出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他抬眼看向Ken,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闭嘴。” Ken调转视线正要火力全开对准萧陟,突然被他这眼神骇到。 萧陟很随意地倚着靠背,两手搭在桌上,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姿势,整个人却有种庞大的气势,用看蝼蚁般的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他这种气势几乎影响到了桌上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不自觉地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坐得更端正了,吃饭声音也更小了。唯独离他最近的Lanny完全没受影响,虽然吃的是带汤水的面条,可是姿态始终优雅地像个王子。 Ken开始呼吸不畅,他无法与萧陟对视,狼狈地转开了眼,之后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萧陟听到系统的报数,有些意外积分怎么又涨这么多。 小林的手机就放在桌上,他习惯一直开着直播画面。萧陟瞟了一眼屏幕,乐了,弹幕里已经给他的Lanny换了称谓,管他叫大人,管Lanny叫殿下。 他们两个今天的安排是舞蹈课,在经过Lila老师的声乐课教室时,透过玻璃门看见她精神不错。她身上还带着萧陟给他的符咒,应该不会有问题,两人放心地进到舞蹈室。 从前的Larry舞蹈基础不错,只是因为内向有些放不开。 换到萧陟就不同了,摄政王的舞蹈动作不复杂,难点在于气势,要大开大合、沉稳威严,萧陟的个头和气质摆在那儿,以前又会跳草原上游牧民族豪迈的舞蹈,演这种气势自然不是问题。 跟他课程相同的Ken则不行了,他一开始的人物定位就错了,将摄政王定义成了一个狭隘刻薄的篡位者、一个毫无魅力的反派,导致他的动作也很小家子气,跟萧陟一比,简直没法看。 这一天练下来,Ken差点儿被舞蹈老师骂晕,网络支持率也直线下降。 临下课的时候,Lanny一个动作没做好,有点儿扭到脚腕,老师忙喊停,让萧陟带他回屋休息。 两人进了屋,萧陟让他坐到床上,给他脱了鞋袜,拿凉毛巾敷了富,然后给他受伤的脚腕抹药。 脚腕已经微微有些红肿了,萧陟心疼地直咂嘴:“又是脚腕儿,怎么老是脚腕儿。以后练习的时候悠着点儿,你跳得很好了,平时不用这么拼。” Lanny惆怅地叹了口气,“是以前的旧伤了,经常复发,重心稍微没把握好就容易扭到。” 萧陟也有些惊讶,他记得本来的Lanny年龄是十九,这么年轻的身体就已经有这种程度的劳损了? Lanny垂眸看着受伤的脚腕,声音里带了伤感:“我……以前训练很拼,一心想上台表演。”他在说从前的Lanny。 他们快穿的宿主都是等原主死亡后才会进入这个身体。按照系统所说,本来Lanny的死亡时间是音乐剧演出之后,以他的才貌,肯定有登台的机会,却被那个鬼提前夺了舍。 他跪坐起身,捂住萧陟和自己身上的麦克,凑在萧陟耳边道:“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我怀疑它把原本Lanny的魂魄……”Lanny厌恶地皱了下眉,“……吃了。这大约是他的手段。昨天那个鬼的力量明显又变强了,可能是在哪里又吃了别的魂,晚上我们要提高警惕。” 萧陟亦有察觉,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 晚上睡到半夜,萧陟突然警觉地睁开了眼,外面传来鬼祟的脚步声,随即是几下很轻的敲门声。 敲的是隔壁付萧的门。 萧陟把Lanny摇醒,对方马上就醒过来,眼睛迅速清明,与他一起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一声诡异的哭嚎在走廊里响起,萧陟跟Lanny翻身下床,飞快地冲出了卧室。 走廊的灯全坏了,幸好有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让人能辨方向。 “妈妈!我错了!求你别打了!求求你!我错了!”凄厉的哭嚎再次响起,在这黑暗的走廊里回荡出诡异的回声。 “是Ken!”虽然已经破音变调,但是萧陟还是听出是他,两人循着声音追过去,楼下也传来人声,战战兢兢地朝楼上喊:“刚是谁在哭啊?太吓人了……” “妈妈我错了!别打了!”哭嚎的人在往露台的方向跑,萧陟疾步追去,Lanny因为脚腕的伤微微落后。 露台上光线更好一些,萧陟一眼看见Ken大睁着眼睛,爬在酷哥儿之前掉下去的矮墙上,嘴里念念有词:“我躲在床下,躲在床下妈妈就捉不到我了,不行……”他看眼墙外,“我得再往里挪挪……” 他虽然睁着眼,但显然看不到自己的处境,毫不迟疑地就要往墙外翻,被赶来的萧陟奋力抓住了胳膊。 “啊!妈妈!你别打了!别打了!”Ken被萧陟拽着,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抽打。 鬼附身的人力气都极大,萧陟拽着他都有些费力,眼看人要脱手坠落,Lanny赶了过来,跟他一起把Ken拽了上来。 萧陟手脚并用的把疯了似的反抗的Ken摁到地上,迅速在商城买了个一次性符咒贴他脑门上,然后揪着他衣领照着他脸上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抽了好几个大耳光。 “好了,好了,已经醒了。”Lanny怕他把人打得太严重,一会儿不好解释。 萧陟“啪啪”又抽了两下才解气地松了手,“浪费老子一个符咒。” 别的选手也都赶了过来,看见Ken气若游丝地瘫在地上,脸肿得像个猪头,不由吃惊地问萧陟和Lanny:“他这是怎么了?” 萧陟没有回答,皱起眉头盯着陆陆续续赶来的选手们,“付老师呢?” 这么大动静,同在三楼的付萧竟然没醒。 第56章 去他房间? 过了夜里十二点, 各个卧室的摄像头都关了,客厅里的却还开着,大家被惊醒后睡不着,干脆都聚在了客厅。 Ken裹着之前Lila用过的那条毯子,缩在沙发上, 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上一副后怕的神情。 他是从被萧陟打耳光开始有的记忆,刚刚已经听人说了自己“梦游”的事, 到现在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Ken……你刚才怎么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着,其实大家都觉得他刚才是中邪了, 可是此刻看着虽然疲累狼狈, 但眼神是正常的。 Ken紧绷着红肿的脸不说话。 “刚才的事还记得吗?”萧陟也问。 Ken看他一眼, 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把毯子往头上一蒙, 自暴自弃地直接倒沙发上闭目养神。 “喂, ”有人看不下去了,“刚下Larry冒着生命危险去拽你的, 差点儿就被你坠得掉到外面都没撒手,你能好好跟人说句话吗?” Ken让毯子蒙着脑袋,没吱声,还翻了个身, 拿屁股对着别人。 萧陟难得体贴了一把, “算了,别问了。”他甚至格外亲昵地在Ken露在毯子外的头上抚了一把,其他选手都惊诧地看看他, 又看看Lanny,想看Lanny有没有吃醋。 连拿毯子蒙着脑袋的Ken都迅速坐了起来,一脸见鬼表情地看着萧陟。 Lanny也凑过去,脸上没有任何不悦,温和地问Ken:“刚刚是梦游了吗?” Ken眼神游移了一瞬,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Lanny嘴唇紧紧地抿起,又松开,问他:“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Ken突然就爆发了,暴躁地把毯子甩到地上,大喊着:“是啊!你们都知道我小时候是个被自己亲妈追着打的可怜虫了!什么真性情毒舌boy,什么24人唯一真boss,全成个屁了!Larry,你救了我,我谢谢你!我滚蛋前这两星期再也不找你和Lanny的麻烦,满意了吧!” 他的话引起一片哗然,有人被他突发神经吓到,有人上前安慰。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大家一起看向楼梯,付萧站在楼梯中间,一脸被打扰的不悦。 Lanny的视线在他手上顿了一下,心头一紧。 众人七嘴八舌地向付萧讲着刚才发生的事,听到“梦游”和“中邪”的时候,付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惊恐,眼神漂移不定。他这种惊恐不像其他人那种单纯的恐惧,倒好像被勾起了什么回忆。 萧陟拉着Lanny低调地回了自己房间,两人直接躲进浴室。 一关上门,萧陟第一句话就是心疼地骂了一句:“妈的,又浪费老子一个符。” 刚刚那个贴到Ken脑袋上的符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鬼再来找他。 今天白天Ken被舞蹈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支持率下降,大半夜就去敲付萧的门,想想也知道他是想干嘛了。这绝对是触了那个鬼的霉头,这一次没得手,很有可能会有第二回 。 萧陟不是心软的人,但是几个世界下来也有尊重生命的心了,这个Ken虽然烦人,但罪不至死。何况那个鬼害了人可能会变更强,他也不能让那个鬼得逞。 两人并排坐在浴缸边上,脸色是一模一样的凝重。 那个鬼能让人陷入往事的梦境,或者叫幻境,萧陟跟Lanny之前都领教过了。但是Ken这次,已经不是简单的做梦、乱人心神,而是“梦游”…… Lanny罕见地有些烦躁地用力抓了一下自己头发,“它是怎么做到的呢?就因为他生前会作曲?” 萧陟握住他折磨自己头发的手,沉声道:“别着急,肯定会有办法。” Lanny歉疚地看着他,到目前为止,他的积分连张一次性护身符都买不起。看着萧陟一次次买符,花着积分,他心里就跟被拧住一样。 他上个世界已经拖累过萧陟一次,不想这个世界还如此。 萧陟不清楚他这些细腻的心思,但能看出他是为任务着急,又对他说了一遍:“别着急,还有我。” Lanny低声“嗯”了一声,他想起刚才在付萧手上看到的,对萧陟说:“付萧手上多了枚戒指,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款式。” 萧陟有些惊讶:“我没注意到这种细节。有可能是在哪里见到的,还有印象吗?” Lanny紧紧蹙着眉头,“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有点儿眼熟。” 萧陟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安抚地捏了捏:“没关系,这个不重要。” Lanny抹了下脸,“怎么不重要……我感觉这个戒指可能跟那个鬼有关。可能是克鬼的护身符,也可能是跟鬼结盟的信物……”从样式来看,是信物的可能性更大……如果真的是结盟,他们将从二打一变成二打二,而他现在不一定有那个鬼强。 “我知道。”萧陟的声音还是很低很稳,带着不急不躁的情绪,“那我们就按最坏的情况来打算。我们有符,暂时不用怕那个鬼。多了一个付萧,不过是个人而已。他这种公众人物,都不用我们自己盯着,大伙都看着他呢,他做不了手脚。” Lanny忧虑地看着他:“他怎么做不了手脚?他是评委之一,还跟其他评委关系密切,他完全可以找理由把咱们两个淘汰出局。既然会有这种……任务,说明这个音乐剧中间一定会出问题,你都不在剧组,怎么保证它顺利演出?” 萧陟哑然,随即干笑一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还真是骗不过你,想安慰一下都这么难。” Lanny苦笑一声,“都怪我。” 萧陟急了,“啧”了一声,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又乱想了是不是?你着什么急呢?我们有的是时间。” Lanny神色郁郁,“可是我……”他遭遇禁制,闷吭了一声,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却还继续说道:“一直没进展。” 萧陟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不说了不说了,疼。” 他抚摸着Lanny的长发,柔声道:“不着急,我们有符,暂时不怕他。等弄清楚他们的弱点,总有机会反击。” “可我不能……总是拖你后腿吧。” 萧陟眉头一动,扶着他肩膀仔细打量他,严肃地说:“你又胡思乱想了。” Lanny紧抿着嘴,“我说的是事实,我一直在拖累你,花你的……却帮不上你忙。” 萧陟“啧”了一声,“你怎么没帮我的忙?你是不知道我那些分都是怎么拿到的吧?”他的头剧烈地痛了一下,系统连连跟他道歉,说它也是情非得已,萧陟直接把系统静音。 Lanny不解,“不是你自己努力训练换来的吗?” 萧陟坏笑了一声,勾手让他把耳朵凑过来:“我那些……人气,有一半都是靠跟你互动得来的。” 互动?Lanny先是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白皙的脸上迅速涨红,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陟:“你不是在逗我?” 萧陟忙举起双手,“真没有,实话,戏里的感情延续到戏外,大家喜欢看这个,火爆点儿就更吸睛,增加点击率。” Lanny罕见地变得手足无措,盯着萧陟的衣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要我白天给你……” 萧陟心里痒得要命,凑到Lanny耳边,喷着热气说:“做当然要做,但是咱们不给别人听了,乖,不缺那点儿分。” “……嗯。”经他这么一打岔,Lanny心里郁结的情绪果然散去,只剩羞臊和甜蜜。 萧陟拥着他轻轻晃着,柔声道:“你呀,别老想那么多,好吗?你之前就是想太多,所以任务才失败的,你要是没心没肺点儿,那个任务早就完成了。现在也是,少想那些没用的,花我的就花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你花我的我还高兴呢,看你在这儿给自己找不自在,我心里才是别扭,这不是让我心疼吗?” 这话可是扎心了,Lanny悠悠看他一眼,内疚地说:“我……尽量改吧。” 即使是做贺子行的时候,也少有这种又乖又可怜的样子,萧陟心里软的跟一汪池水似的,把人搂怀里揉搓着,“哎呦你这样我看着,我可真要动坏心思了。” Lanny窝在他胸前,紧紧搂着他的后背,心里无比安心:“……那就动呗。” 萧陟瞟了眼浴室门,这会儿深更半夜,麦克都关了……他低头拿嘴唇去蹭Lanny的耳廓,“真的?那我可动了啊……”话语里满是调情的意味。 Lanny软软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像小猫爪子似的挠着他心尖。萧陟正要兽性大发,就听见外面卧室门被“砰砰”敲响了。 “我艹!”萧陟大骂了一句,在Lanny憋笑的嘴上用力亲了一口,转身出了浴室。 萧陟满身低气压地打开卧室门,在看见站在外面的男人后,微微有些惊讶,“付老师?” 付萧一脸淡漠,看起来十分倦怠的模样,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问道:“Lanny呢?” “在洗手间。付老师找他有事吗?” 付萧还是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会儿让他去我房间。” “……”萧陟有点儿想打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这么个点儿,被人看见了不合适啊。” 付萧突然就烦躁起来,提高了嗓门:“就去我房间待一会儿,能有什么影响?你以为我看上他了吗?”他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你们两个确实在一起了?” 萧陟沉声道:“是。所以我不希望他半夜去您房里,您能理解吗?” 付萧突然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萧陟:“Larry,你明明有那么好的才华,以前也很仰慕我……自从谈恋爱以后,歌也不写了,对我也不尊重了。Larry,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萧陟觉得付萧被那个鬼折腾得不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时Lanny走了过来,“付老师,您找我?” 萧陟警告地低声喊了他一声。 Lanny安抚地看他一眼,对付萧说:“请您稍等,我换下衣服然后就去找您。” 付萧撩着眼皮看他一眼,点了下头就走了。 第57章 萧陟生气了 萧陟狠狠摔上门, 语气有些不好:“不许去!” Lanny去握他的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别生气,他叫我过去肯定是受那个鬼指使。他本人对我没兴趣。” 萧陟沉着脸,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Lanny和声细气地劝他:“就算他有什么歪心思,有那个鬼在他也不敢胡来。再说, 那个鬼想让我过去,无非就是想再跟我抢身体, 可是我有符啊,不怕他。” 萧陟眉头紧皱:“不行。我们对那个鬼知道的还太少, 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Lanny那指尖轻轻抚摸他眉间深刻的纹路, “不冒险, 一点儿都不冒险。鬼连一次性的符都怕, 你给我的那个万能符更不会有问题。我去一下就回来了, 还能探探敌情, 有什么不好?” 萧陟沉着脸无动于衷,嘴角压出不悦的波纹。 Lanny亲亲他嘴角:“刚夸过你脾气好了, 你就又这么霸道。这样,我就在里面待几分钟,然后你就去敲门喊我回来,好吗?”他颇有耐心地劝说半天, 一边说还一边亲, 温柔地不得了。 让他磨了半天,萧陟终于松了口:“最多五分钟,我就过去敲门。不管有没有探到什么信息都得赶紧回来。” Lanny赶紧点头, 又去了趟洗手间,然后走出卧室。 萧陟坐在床上盯着表,心里颇为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的Lanny可不是上个世界性子软和的贺子行,现在可是恢复脾气了的陈兰猗啊! 兰猗什么时候这么好性子过?他刚才那么臭着脸,兰猗都不生气,一直哄着,可能吗?可能吗! 萧陟猛地起身往浴室冲去,急躁地翻找一番,果然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那张万能符。 萧陟气得简直想大吼! 他狂奔至隔壁门口用力捶门,捶了几下,转头把走廊里的消防斧暴力地取了出来,碎玻璃落了一地。 他挥着斧子去砍付萧的门锁,发出巨大的声响。楼下失眠的选手跑上来,看见此状大惊失色:“Larry!你也中邪了!” 萧陟闷头砍门,门锁终于被他砍坏,门应声而开。 屋子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被吓得肢体僵硬的付萧,他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反应,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眼前的“Lanny”。两人脚下的浅色地板上拿红色的颜料画出一个诡异的图案。 “Lanny”一直盯着门口,见萧陟进来了才微微一笑,“晚了。” 萧陟拎着斧子,杀神一般朝那个Lanny走去,单手拎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要是我现在把你砍了然后再自杀,你觉得咱俩都变成鬼,谁会更厉害?” Lanny一下子变了脸色,哆嗦着嘴唇去扒他拎着自己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我没动他,他还在。” “让他回来。”萧陟面若寒霜。 这个“Lanny”看起来格外忌惮他,挣扎着想逃脱他的手,一边飞快地说:“你要是伤了这具身体,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萧陟牙咬得“咯咯”响,“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们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系统的禁制冲得他头疼,萧陟咬牙继续说道:“还是刚才说的,我大不了把这个身体一斧子劈了,再给你贴个灰飞烟灭的符,我俩接着转世去。” 他脸上确实有那种不管不顾的架势,“Lanny”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连挣扎都忘了。 “不可能……你舍不得……这个身体这么好。” 萧陟没等他话音落下便扬起斧子,动作毫无停顿,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劈下来。 “Lanny”当即哀嚎起来:“别、别、别!” 斧刃停在他衣领旁露出的皮肤上,已经沁出了血。萧陟满目寒光:“你说我舍不舍得?” “Larry!不要冲动啊!”在门口围观的人终于有人鼓足勇气冲了进来,死死扒着他执斧头的胳膊。 小林也跑过来拉着萧陟,想去抢他手里的斧子。 “Lanny”趁机从他手里逃脱,站到已经被吓傻的付萧身侧抱着他的胳膊,付萧却是反应极大地抖了一下,想甩开又生生忍住的样子。 “Lanny”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乖觉地自己松了手,然后对萧陟说:“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萧陟没再看他,扔下斧子,拽着小林的胳膊大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在卧室里翻找纸笔,动作大得把抽屉都拖到了地上,“咣当”一声响让小林整个人都是一抖。他想上前安慰,可是萧陟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和惊惶让他不敢靠近。 萧陟找到一支圆珠笔和一张印着歌词的纸,转头对小林说:“过来。”然后率先进了洗手间。 小林一怔,忙抬脚跟上。 “又请笔仙?”小林跟萧陟相对着蹲在地上,十分不安。 萧陟没说话,掰着他的一只手跟他做好那个手势,手劲儿很大,小林疼得白了脸,却也不敢吱声。 “念。” 小林忙念道:“笔仙笔仙快快来,来了画个圈。” 没动静。 萧陟指尖发凉,拼命克制才没颤抖。 小林飞快地看他一眼,被他脸上的寒霜惊了一下,忙又念了一遍。 笔还是没动。 萧陟扔下笔,双手狠狠插进头发里,蹲在地上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他突然想起什么,忙把袖子撸起来。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胳膊裸/露的皮肤上摸出一张黄色的卡片,然后扔到浴室外。 小林怕极了,软着腿站起来,“Laryy……”他想走。 萧陟看着他,“再来。” 小林没出息地又蹲了回去。 “笔仙笔仙快快来,来了画个圈。” 这下笔终于动了,第一个比划出现时,小林听见对面狠狠吐了口气。他没敢抬头看,只盯着纸上多出来的字——“我没事。”顿了一下,“对不起。” 萧陟也盯着纸上的字,静了片刻才道:“真没事?没再骗我?” 那支笔忙飞快地写道:“真的。”因为写得着急,比划都连在了一起。下一个字刚写了个“又”,萧陟已经松了手,笔倒在纸上。 他抬头对小林说:“今天谢谢你。什么都别往外说。” 小林忙不迭点头,“不说、不说,肯定不说。那个……”他踌躇了一瞬,“你跟笔仙大人认识啊?” 萧陟盯着纸上那几个字,“对不起”的“对”只写了个“又”,低声“嗯”了一声。 小林其实还想问他跟Lanny是不是吵架了,Lanny怎么大半夜跑到付老师房间了,还跟付老师看着那么亲密……但是看着萧陟生人勿近的气场,识趣地离开了,临走还拍了下他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林体贴地帮他掩上门,浴室就只剩他一人,和陈兰猗的魂。 那支圆珠笔倒在纸上,小幅度地颤动着,像是要努力站起来似的。 萧陟冷冷地看着,“你一向主意大得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我汇报。” 没有实体的陈兰猗正费力地捞着笔,闻言心里一咯噔,“完了,真生气了。” 他的任务一直没什么进展,早就有冒险的打算,他清楚萧陟不会同意他以身涉险,便想着慢慢渗透、说服。结果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只能先斩后奏,却忘了萧陟本身是个脾气多坏的人。 要是有实体,他还能撒个娇服个软,上个世界都干过好多回了,虽然有点儿小羞耻,不过也习惯了。 可是现在……萧陟在气头上,连笔都不帮他扶一下,两人连话都说不上,这可怎么办…… 陈兰猗越想越着急,手上加大力气,那支笔颤得更厉害,跟地上那张纸已经有了三、四十度的角度,可是离能写字还差得远。 陈兰猗抬头看眼萧陟,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纸笔,一脸冷漠的样子。陈兰猗心头突然一阵委屈,松了手。 萧陟一直冷眼看着,见那支笔颤啊颤啊突然不动了,心里一咯噔,抬头看着前方:“人呢?” 笔又象征性地动了动,就又停了,好像闹脾气似的。 萧陟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软了,把笔拿起来,虚虚地握着:“好好解释,说不明白不许走。” 笔尖在纸上游走,“以后补偿你。” 萧陟对这种纸上谈兵似的讨好无动于衷,嗤笑道:“也得等你能回来再说啊,你总不能让我对着一张纸撸吧。” 纸上出现一溜省略号…… “行了,我这气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你还是先说你为什么这么干吧。” 陈兰猗此时正蹲在他身侧,跟他的手重叠着,一起握在笔上,先强调了一下:“我心里有数,肯定能回来的。” 他绑定的新系统是升级版,激活的时候就说过,跟宿主之间有类似磁铁的吸引力,还可以排斥外部的野魂。如果他想回到那个身体里,应该会很容易。只是事关系统,似乎禁制更强,他尝试过讲给萧陟听,却没有成功。 “我们有符,但是有限,且只能守不能攻。不如以退为进,看他们有什么手段。鬼也有鬼的好处,我现在就可以……” “就可以隐身,让我看不见摸不着,然后吓得差点儿得心脏病。”萧陟无情吐槽。 笔顿了顿,慢慢地写着:“你现在嘴巴好厉害。” 萧陟又是冷笑一声。 陈兰猗坚持在萧陟的低气压中把自己的计划写完了,萧陟看了一会儿,低声道:“无论如何,安全第一。这下,我真的帮不了你了,别再让我担心。” 笔尖颤了颤,“我爱你。” “!!!”萧陟猝不及防地收到表白,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心跳依然漏了几拍,这是……第一次吧?子行那会儿都没有说过。 “你作弊啊。”萧陟情不自禁地在那三个字上轻抚着,“等你回来亲口跟我说。” 陈兰猗倾身在他唇上留下没有感知的一个吻,然后穿墙进到隔壁付萧的房间。 第58章 忧郁星期天 陈兰猗一进到付萧屋里就看到令他反胃的场景—那两人坐在沙发上, “Lanny”在摸付萧的脸,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幸而付萧难耐地躲开了,脸色苍白僵硬。 “Lanny”讪讪地缩回手,“你不喜欢这个身体吗?这么漂亮……” 付萧额上流下滴冷汗,“我还不习惯……” “Lanny”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付萧,你还怕我吗?我现在已经不是鬼了……”他住了嘴, 因为付萧明显哆嗦了一下。 “Lanny”失落地和他又拉开些距离,“你是真怕鬼啊……” 付萧扯出个难看的笑, 勉强自己看着对方, “是……不是和你讲过嘛, 小时候有过心理阴影。”他脸部肌肉僵硬得像张面具, 也就是“Lanny”看不出他在撒谎。 “Lanny”叹气:“慢慢来吧, 我不给你压力了。”他讨好地看着付萧:“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 喝了再睡会儿。” 付萧点点头。 这间屋子自带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Lanny”熟门熟路地拿出牛奶和杯子, 又往里面加了点儿糖,回头对还坐在原处的付萧笑了一下:“这一年多没人照顾你,你都瘦了。” 说完他就转回头去,没看见自己说这话时, 付萧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掺杂着怀念、懊悔的复杂表情, 盯着他忙碌的背影看了几秒,很快又被茫然和恐惧所代替。 “Larry好像知道些什么。”付萧突然开口道。 陈兰猗本来是倚着墙看着他俩,闻言不由又走近了些。 “Lanny”点了火, 一边盯着牛奶一边不在意地说:“他是知道不少,身上还有克我……哦不是,是克鬼的东西,我之前不能挨近他,现在不怕了。”他回头看了眼付萧:“所以才麻烦你把Lanny单独叫来呢。” 陈兰猗明白了,因为他跟萧陟一直形影不离,鬼以为只有萧陟有符。 “你现在不怕他了吗?”付萧又问了一遍。 “Lanny”回头笑着说:“现在不怕了。”他关了火,念叨了一句:“当时怎么就忘了关火呢?也不知道煤气中毒是什么感觉,难不难受……唉,时间太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陈兰猗饶有兴致地看着付萧那一瞬间的表情,心想,这个品夕笙是做鬼太久忘了自己怎么死的了吗?若是等他想起来,会怎么处置此时他百般讨好的付萧呢? “那……原来的Lanny呢?他现在会不会就在周围?”付萧脸上又现出些害怕。 “不会,有鬼在屋里温度会降低,你忘了?” 陈兰猗在心里发笑,他可不是冤魂厉鬼,这种规则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Lanny”把热牛奶递给付萧,付萧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Lanny”立刻笑逐颜开:“其实死一次也没什么,换了这么漂亮的身体,等你习惯了,肯定会觉得更好。” 陈兰猗注意到这个品夕笙说了好几次“漂亮”这个词,包括他之前的微博,提到音乐剧里的角色,用的也是“漂亮”这个形容,似乎格外执着于皮相。 付萧喝完了牛奶,“Lanny”又极殷切地帮他把杯子放了回去。 陈兰猗耐着性子看他俩前后洗漱完,然后一起进了里间。他有些意外,付萧那么害怕,两人竟然还睡同一张床,只不过中间相隔的距离有些大。 躺到床上,付萧果然睡不着,问旁边的人:“今晚你也会给我织梦吗?” “Lanny”说:“有了身体就不行了,只有,嗯,在外面飘着的时候才行。” 陈兰猗忙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Lanny”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现在我都有身体了,可以直接把谱子都写出来,哪儿还用进到你梦里?” 付萧低声“嗯”了一声。 两人半晌都没再说话,陈兰猗正要走,又听见付萧问了句:“之前Ken是怎么回事?也是你让他做的梦吗?” “Lanny”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让你害怕了吗?” 付萧没说话。 “Lanny”忙支起身子解释:“我让他做的梦和让你做的梦不一样的。” 陈兰猗忙又凑近了些,屋里虽然黑着,但是作为鬼,他夜视极好,看到“Lanny”脸上急切的表情:“真的!他的梦是他的亲身经历,我只是把他带回到那个场景中,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在往下走。” “自己往下走?梦里还能记得以前的经历?” “对……我让他梦的是……”“Lanny”欲言又止,“付萧,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做这种梦的。” 付萧执意问道:“你让他梦的是什么?” “Lanny”踌躇半晌,小声道:“他最难释怀的事情……也可以叫心魔。” 付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有这种本事!” 陈兰猗攥紧了拳头,全神贯注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就是在他耳边哼唱《忧郁星期天》,如果他有心魔,自己就会睡过去。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 付萧牙齿微微打颤:“你……在多少人身上试过?” “Lanny”沉默了,久到陈兰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听到他低叹道:“没有多少……我是没有办法啊!如果我不害人,我就会一直遗忘、变弱、直到消失……付萧,我舍不得你啊。” 付萧突然翻了个身,把脸蒙在枕头里,肩膀抖动,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Lanny”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试探着将手放到他肩膀上,哀求道:“求求你,别害怕我,求求你。” 付萧在枕头上趴了一会儿,然后翻过身来,犹豫片刻,终于主动握住“Lanny”的手:“你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适应。”眼底却残留着恐惧和侥幸。 “Lanny”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好!好!” 陈兰猗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离开了,他穿过墙壁,一眼看到倚坐在床上的萧陟。 萧陟什么都没坐,就直直地盯着自己房间与付萧房间相隔的这堵墙,一手握着支笔,笔下已经准备好了请笔仙的纸。 陈兰猗一穿过来,就与萧陟的眼睛对上,对方虽然看不到他,却依然有对视的感觉。他几乎是飞着奔到床边,和萧陟握着笔的那只手重叠着,微微用力:“我回来啦。” 他写第一笔的时候萧陟便察觉了,偏头看他写字,嘴角渐渐勾了起来,嗓音慵懒地抱怨了一句:“去了这么久。睡觉,困死了。” “我可以不睡。”陈兰猗写道。 “不行,陪我。”萧陟带了点儿霸道,“起码陪我在床上待着。” 陈兰猗写了个“嗯”,乖乖坐到萧陟身旁,又把刚才听来的事情跟萧陟“说”了一遍。 萧陟有些惊讶,“这么简单?他说的那首曲子你会吗?” “会。” 萧陟沉吟片刻,“一会儿你在我身上试一下。” 陈兰猗大惊,写道:“这怎么行?” 萧陟显得胸有成竹:“不会有问题,我在梦里可以参透是假的,上次不就做到了嘛,放心。” 他等了一会儿,见纸上写道:“好,我信你。”这支笔犹豫半晌,又写道:“以后你也要多信我,我也想为你多做点事,好吗?我不想所有的事情都由你一人承担。” 萧陟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本能地,他很想拒绝,他不想让兰猗冒一分一毫的险。但是他也清楚,兰猗是个能力不亚于他的独立的人,他曾经禁锢过他一次,不能再犯第二次。 这是现代社会教给他的,兰猗是他的爱人,却不是他的附属品。 “好,我答应你。那你以后有事也要同我说,不要再骗我。”虽然不容易,但是两个人都会尽力。 纸上多了一个工整的“好”,后面还跟了两个心。 萧陟轻笑出声,“还说我变得嘴甜,我看你才是。”把自己哄得彻底没脾气。 萧陟关了灯躺到床上,耳边响起优美的钢琴声,在他想要思考的时候,一下子又变成了一首很耳熟的歌,仔细一听,竟然是摇滚。 他一抬头,眼前的大屏幕上好像是……什么科幻电影,已经放到了尾声。 旁边有人推他胳膊,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忍俊不禁:“久哥,不是吧?看这么燃的电影竟然睡着了?” 萧陟扭过头一看,笑了:“子行。” 贺子行又笑着推他一下,在他耳边小声说:“快起来吧,你后面的人都快被你笑死了,看《变形金刚》都能睡着。” 萧陟笑着站起来,拉上他的手随着人流往放映室外走,出了影院,萧陟想起什么:“买张Linkin Park的新专辑吧。” 贺子行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哇塞,久哥你还知道Linkin Park呢?” 萧陟心里说,以前不知道,后来你迷得不行,我当然就知道了。 “一会儿去哪儿玩儿?”萧陟问。 “去店里看看吧。”贺子行带了点儿神秘兮兮的语气,“小鱼给我打电话说,那个新搬来的火锅店老板老上彩玲姐那儿吃拉面,彩玲姐每次都给他多加卤,你说他俩是不是……” 萧陟笑着接话道:“他俩快成了。” 贺子行又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萧陟看着他惊讶的模样,忍不住搂着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旁边来往的都是人,见他们如此都不由侧目,还有女生偷偷摸出手机拍照。 贺子行难为情地推开他,红着脸嗔怪道:“真是的,这么多人……” 萧陟揉了揉他脑袋,“还有点儿舍不得呢。” 下一瞬,他便睁开了眼睛,又回到了24H直播节目的那张床上。 他拿起笔,立刻有股力量带着他写道:“怎么样?难受吗?” 萧陟脸上犹带着笑意,指了下自己嘴唇,“先亲一下,亲完告诉你。” 过了半分钟,手里的笔又写道:“亲完了……真是的,说正事呢。” 萧陟翘着嘴角,想起刚才子行的语气神态,说道:“你要是现在有身体,肯定脸红了。” 手里的笔颤了颤,又静下来。 萧陟闷笑出声,忙清了下嗓子,“好了不逗你了,我刚梦见……”嗯……倒霉禁制。 笔又动了,“不用说,我看见你的梦了。” 萧陟挑眉,还能这样? “进到梦里以后难受吗?” 萧陟摇头:“不难受,还挺开心的。” 陈兰猗放了心,随即又发愁,“怎么我织出来的是美梦呢?应该是噩梦才有用吧。” 萧陟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我耳边哼歌的时候也一直想着怕我一会儿难受?” 陈兰猗一点就透,“明白了。”他又写道:“你说,付跟品有参破梦境的本事吗?” 萧陟想了一下:“够呛。你当时都不行。” 陈兰猗不由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萧陟道:“大约是性格原因吧。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刚进到一个世界……”头疼,萧陟揉着太阳穴,继续道:“都容易受到原主的影响。我就不会,顶多会继承一点儿小习惯,比如抽烟,比如不爱运动……话说回来,等你回来一定要陪我晨跑,我都多少天没运动了?” 陈兰猗失笑,写道:“说正事。” 萧陟倚着床头闭目养神,懒懒地说:“你以前说过我像石头,石头当然不容易被外界影响。你呢,我觉得你像水,又感性又敏感又好看。谁都不能说石头就比水更好,比如我就更喜欢水。” 萧陟一本正经地分析,中间还夹带情话,陈兰猗不免有些羞涩。他看着萧陟淡然自信、又毫不自负的英俊的脸,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两口。 “睡吧,我躺你旁边。” 萧陟看完他写的,伸了个懒腰,“可惜没得抱了。” 陈兰猗笑着拱进他怀里,虽然萧陟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身体,但他似乎能感受到他火热的体温,如往常的每一夜一样。 第59章 睚眦必报 第二天, 萧陟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一看表差点崩溃,还不到六点,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带着起床气的萧陟打开门,门外竟然是他们直播节目的总导演, 门一开就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Lanny”。 “Lanny”在总导演身后, 面带怨恨地瞟了萧陟一眼,看到对方脸色后又怯懦地移开了视线, 飞快地低下了头。 萧陟挑了下眉, 侧身让两人进来, 然后关上门。 门一关, 导演身上就散发出一股烦躁的情绪, 看着萧陟连连叹气, 最后拍拍他肩膀:“Larry,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唉……” 萧陟:“……” 导演把“Lanny”拉到萧陟跟前,“是这么个情况,你们两个之前的情侣关系很受网友喜欢,现在你们虽然分手了, 但是……咱们节目还继续着, 节目组需要你们在镜头前继续扮演情侣。” 他看着萧陟并没有露出为难和反感的情绪,反倒一脸兴味地挑眉看着他,微微松了口气, 继续说道:“不需要你们像之前那么……呃,亲密,只要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就行。” 萧陟差点儿笑出来,他双手抱胸,看热闹似的看看“Lanny”,然后问导演:“付老师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Lanny”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 导演彻底放了心,把“Lanny”往萧陟面前轻轻一推,差点撞上萧陟胸口,幸好萧陟反应快躲闪开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回避被导演看到,不禁又嘱咐道:“你们两个好好聊聊,都是成年人了……对了,Lanny你成年了吧?” “Lanny”脸色僵硬地点点头。 导演继续说道:“那就好。都是成年人了,就得用成熟的方法解决问题。Larry,你不能再像昨天那么冲动了,幸好付老师不追究,要不他要是执意报警,节目组也不好保你。Lanny,这事儿你做的不好,向Larry好好道歉。你们两个是咱们节目的人气王,DoLa组合的存在对你们二人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们还年轻,感情总会再有新的,事业的机会却是可遇不可求,明白吗?” 萧陟态度良好地点头:“明白,明白,导演是为我们着想。” 导演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到了六点,你们房间的摄像头就要开开了,会照例先给你们两个镜头。你们要准备好,不要露馅。” 萧陟微笑道:“导演放心。” 导演又转脸看向“Lanny”,拿眼神询问,“Lanny”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等导演走后,萧陟看了下表,05:50,转头进了浴室,把“Lanny”晾在了外面。他一边刷牙一边握着笔,洗手台上之前准备好的纸上出现几个字:“早安。(爱心)” 萧陟差点儿被牙膏泡沫呛到,“一大早起来就这么嘴甜。” “不许碰他!” 萧陟不顾满嘴泡沫,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都听你的。”他漱漱口,问道:“吃醋了?” 笔在他手指尖晃了晃,“嗯。” 萧陟心情甚好地洗漱完,转脸看见站在浴室门口的“Lanny”,看眼表,05:58,他“啧”了一声,“付老师还真是心胸开阔啊,都不会吃醋吗?” “Lanny”一下子被说中心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萧陟回到卧室换好衣服,“Lanny”还躲在浴室不愿出来,萧陟喊了一声:“Lanny,来帮我穿一下鞋。” 过了半天,“Lanny”才从浴室里出来,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萧陟。 萧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Lanny,昨天训练完腰有些不舒服,帮我穿一下鞋好不好。” “Lanny”气得脸上涨红,胸脯起伏得厉害,碍于已经亮灯的摄像机,忍气吞声地把萧陟的衣柜打开,“哪双?” 萧陟扬了下下巴,“运动鞋。” “Lanny”做了个深呼吸,把萧陟的运动鞋拿过来,蹲在地上帮他穿好。 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萧陟一只脚把他的手用力踩到地上,声音却还带着温柔笑意:“真听话。” 已经习惯早晨六点就蹲守在电脑前的网友们刚睁开眼就看到这样“秀恩爱”的场景,纷纷刷起弹幕—— “什么训练完腰不舒服啊,我看是昨晚又进行了儿童不宜的运动╭(╯^╰)╮” “穿个鞋而已,看把我们Lanny羞的,脸都红了。” “你再睡会儿,我去跑步了。”萧陟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同“Lanny”道了别,然后在屋里环视一圈,出了门。 一直旁观的陈兰猗快被他笑死,没想到萧陟还有这么促狭的一面,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气。 跑步回来,萧陟回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去了饭厅,“Lanny”已经坐到了饭桌旁,身侧留了个空位。 其他选手看见他过来,都抬头看向他,又想起节目组的忠告,忙掩饰性地继续刚才的交谈,余光却一直往他身上瞄。 萧陟大大咧咧地坐到“Lanny”身侧,脸上是一惯的冷淡,让人看不出究竟。 萧陟跟“Lanny”个吃个的,一顿饭都没有说话,摄像机很有相见知名地避开了他俩,转向其他故意活跃气氛的选手。只是连惯会挑起话题的Ken今天也沉默了,饭桌上显得极为无趣。 “Lanny”吃得很少,看上去很没有胃口的样子。萧陟自制了一个三明治,递到他嘴边,语气温柔地说:“一会儿还要训练,要多吃点儿。” “Lanny”警惕地看着他,不肯张嘴,萧陟把三明治又往他嘴边凑了凑,“乖,我亲手做的。” 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不仅“Lanny”,其他知内情的选手看了也是毛骨悚然。 萧陟直接掐上“Lanny”的脸颊,逼他张开嘴,看上去就好像情侣之间的小情绪。 “Lanny”被他硬逼着咬了口三明治,小心地咀嚼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才敢咽下肚。 “好吃吗?” “Lanny”摇了下头。 萧陟遗憾地挑了下眉,把被他咬过的三明治丢进盘子里。 上课铃响,萧陟跟“Lanny”今天还是舞蹈课,但是老师刚讲了一会儿,“Lanny”就面如菜色地举手报告说身体不舒服。 萧陟跟老师说了一声,一脸关切地扶着“Lanny”上了楼,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响了付萧的房门。 “Lanny”捂着肚子已经直不起腰,却还愤恨地瞪着他。 门开了,萧陟把人不客气地推进去,对看起来刚睡醒的付萧说:“还给你。” 付萧下意识接住虚弱的“Lanny”,问萧陟:“你怎么他了?” 萧陟勾着嘴角耸了下肩膀,“哦,花生过敏,拉肚子,付老师多担待。” 话音刚落,“Lanny”就推开了付萧,捂着肚子奔进他屋的洗手间。 回训练室前,萧陟回了趟自己房间,去洗手间跟兰猗说话。 “解气。” 萧陟翘着嘴角看着纸上的字,“我也是为他们着想,给品夕笙点儿时间让他把后面的曲子都写完。” 兰猗说得对,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做人也有做人的不好。这个品夕笙做鬼的时候又是害人又是吞鬼的,一旦成了人,似乎就恢复生前懦弱胆小的性格,极好拿捏。 “Lanny”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晚上睡觉前,萧陟的房门被敲响,萧陟打开门,“Lanny”一脸阴郁地站在门口。 门又在“Lanny”眼前“砰”地一声关上了。 “Lanny”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想着导演和付萧的嘱咐,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门。 这时门又开了,萧陟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耐烦地转身回到屋里,嘟囔了一句:“真他妈烦人。” “Lanny”脸色难看地跟进去,看着萧陟夸张地把衣柜里备用的枕头和被子都抱了出来,在床中间隔出一道墙——其实也不是中间,很明显半边床上留的空间更大,另一边只有可怜的不到一米宽。 “Lanny”直接穿着衣服上了床,萧陟也躺回床上,关上灯后,“Lanny”清晰地听到萧陟低声说了声:“恶心。”那种厌恶的语气让他手指痉挛般地捏紧了被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Larry能不看皮相,只爱一个人的灵魂,付萧却不能。 陈兰猗站在床边,看两人之间泾渭分明,才穿墙进到付萧房间。 这边灯还开着,付萧正一脸怔忡地看几张手写的曲谱。 陈兰猗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小时,付萧才上了床,幸而不再有令他恐惧的人在旁边,他几乎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陈兰猗走过去,轻声哼唱起《忧郁星期天》的旋律,眼前渐渐看到了一间陌生的小公寓。 “你和她真睡了?”品夕笙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平淡的五官渐渐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陈兰猗错开一步,回头看见一脸烦躁的付萧,“要不你让我怎么办?是她勾引的我!你明明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是同性恋,她半夜进了我房间,我怎么忍得住。” 品夕笙哀求地去抓他的手,被付萧避开,他哭着哀求道:“可是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怎么还会喜欢女人呢?就是因为她漂亮吗?” 付萧瞥了他一眼,眼里似有愧疚,无奈道:“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以后不会了。” 品夕笙情绪极为激动:“你别骗我了!这是第一次吗?会是最后一次吗?你从来不肯拒绝那些漂亮女人跟你暧昧,你让我怎么信你?” 陈兰猗索然无味地看着他们吵了一会儿,说吵也不恰当,只有品夕笙情绪激动地控诉,付萧几乎全程沉默。 直到品夕笙说道:“结婚吧,国家不是刚刚允许同性结婚了吗?你跟我结婚我就信你。” 付萧终于变了脸色,“你开玩笑。” 品夕笙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你一直就是骗我的吧……你是不是就从来没喜欢过我?”他惨淡一笑,“是,你喜欢的是漂亮的女人,我这样的,你怎么看得上。你喜欢的只是我写得那些曲子而已。”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付萧:“付萧,结婚,或者我把代笔的事捅给媒体。” 付萧倏然变色。 陈兰猗怕引起付萧的怀疑,在察觉到他情绪剧烈波动时,停下了《忧郁星期天》,换了另一首舒缓愉悦的曲子。 场景颤了颤,依然是这个小公寓,付萧在弹琴,品夕笙从厨房端出一盘菜,“付老师,吃饭了。” 付萧手指未停,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笑意:“别叫我老师了。” 品夕笙一愣。 “叫我的名字就好。” 品夕笙局促地低下头,把菜放到桌上,手忙脚乱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低声道:“付……萧,我刚写了首新歌,一会儿拿给你看看。”他鼓起勇气看向付萧:“我相信你一定会重新火起来的。” 付萧停下弹奏,脸色有些难懂,几息之后,又变得温和,微笑着说:“谢谢你,夕笙。” 第60章 遗忘 陈兰猗练习用曲调操作梦境, 控制着付萧在睡梦中回顾过往细碎小事。 他看到付萧最开始只是借鉴品夕笙的灵感、最多借用几个小节,自己在其基础上加以发挥。 但是他的才华在品夕笙面前犹如鱼目遇见珍珠,品夕笙的旋律夹在他自己的创作中,更衬托出他的平庸。甚至品夕笙的作词都比他好,明明这么年轻, 还在国外学习,却因为天生丰富的情感而写出一段段颤动人心的词句。 陈兰猗站在付萧的角度, 他能看到付萧的焦躁、嫉妒、不甘和无能为力,也能看到品夕笙对他一如既往的崇拜与迷恋。 他把内心动荡的情绪掩饰得很好, 在品夕笙面前一直淡然、优雅, 带一点儿怀才不遇的忧郁, 英俊而迷人。 自始至终都是品夕笙主动奉献, 他费尽心思地说服付萧让自己“帮”他, 他表现出全然奉献的姿态, “求”付萧拿走自己的作品。 品夕笙摆在他面前的是令人垂涎的美食,而在这美食背后, 是更加诱人的名利。在又一次受到媒体嘲讽后,付萧放弃了挣扎,他从品夕笙的作品里越拿越多,从几个小节到整个副歌, 直至整个词曲都是。 而品夕笙则一直沉浸在偶像与他日渐亲密的表象中, 快乐地难以言喻,这份快乐更是激发出无穷的创作灵感。 付萧“创作”的新专辑发售了,在音乐界引起轰动。品夕笙说为付萧在自己家准备了庆祝晚宴, 付萧盛装到达后,惊讶地发现所谓晚宴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品夕笙,难得地穿了身正装,羞涩地看着他。 他只惊讶了一瞬就明白了,随即认命般地等着品夕笙表白、进而提出交往的请求。 是请求吗?说是威胁也不为过吧。付萧在心里冷笑,时至今日,他还离得开品夕笙吗? 他平静地点了头,主动拥抱了品夕笙,甚至在他哭泣的嘴唇上留下一吻。 品夕笙激动地泣不成声,自然没有注意到之后付萧从厕所回来,嘴唇微微红肿,那是他用水拼命洗、用毛巾用力擦拭后留下的痕迹。 陈兰猗看到这里就停下了哼唱,一是怕让付萧梦太多会打草惊蛇,二是这种织梦极耗精力,他做鬼后第一次感到了疲惫。 第二天萧陟醒来,习惯性地搂了搂怀里的事物,却发现是个大抱枕…… 他起身一看,“Lanny”还睡着,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的长相,睡相也很安静,他看着却感到十分厌烦。 萧陟带上纸笔去洗手间,兰猗果然已经在等他。 陈兰猗把在付萧梦里看到事跟萧陟说了,萧陟反感地皱了下眉,联想之前付萧对他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有那份被人动过的手稿,觉得十分膈应:“这是想再培养一个免费的代笔吗?” 陈兰猗也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不知道品是怎么想的,这都能忍。他做鬼的时候已经看到付萧对你献殷勤,竟然也没脾气。” 萧陟心头一动,“你是说,品夕笙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陈兰猗直接在“是”周围画了个圈。 萧陟嗤笑了一声,“别的鬼死后都是别的都忘了,就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他怎么反着来?” 陈兰猗沉吟片刻,写道:“他应该确实忘了不少。他们两个是很久之前就爆发了矛盾,但是看品如今的态度,好像只记得付萧的好,对他百般纵容。付萧如今对他疏远,嘴上说是因为怕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因为心虚,品却视而不见。” 萧陟走到马桶边放水,一边尿一边说:“咱们现在对他们了解地不少了,但是真要对付鬼要怎么来?” 他意识到自己没拿着笔,兰猗没法跟他交流,忙加大流速尿完,冲水、提裤子,然后蹲下去握笔。 笔尖颤了颤,“你没洗手。” 萧陟手上一顿,他刚才着急确实忘了,却还嘴硬地调戏了一句:“嫌弃它?” 笔尖顿了下,“没有。” 陈兰猗接着写道:“我现在只知道一种对付鬼的方法——鬼吃鬼,就像品吃原本的Lanny那样。” 萧陟皱起眉头,看见陈兰猗接着写道:“可是我不会。” 萧陟安慰道:“没关系,这种残忍的方式不会才正常,像品夕笙那种人,哦不是,那种鬼,没准就是因为吃了鬼才变得这么不正常的。我们继续想办法。” 萧陟解了两颗睡衣上衣的扣子,就直接一抬手从头顶脱了下去,又三两下把睡裤和内裤脱掉,走到淋浴底下,“陪我洗澡。” 陈兰猗坐在马桶上,两手托着下巴看萧陟在水流下故意展示着身材。要是平时,他大概会因为害羞看两眼就移开视线了。这会儿虽然也害羞,却仗着萧陟看不到他,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对方劲瘦的身体上。 陈兰猗幽幽叹了口气,已经开始想念有身体的时候了。 今天是综合练习课,把之前学的歌和舞蹈结合起来。让人意外的是,付萧过来了。 舞蹈老师同他打招呼:“付老师今天不忙?” 付萧淡笑着点了下头:“歌差不多都写完了。” 舞蹈老师惊喜地上前祝贺,萧陟也是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没想到那个品夕笙这么有效率。反观付萧,脸色果然好看不少,再不是一副睡眠不足、亚历山大的模样。 但是课程开始后,舞蹈老师和付萧脸上的表情就没这么轻松了。 “Lanny”不会跳舞。 从前的Lanny跳舞基础不错,陈兰猗过来后稍加适应就继承了前者的基础。但是品夕笙,大概一辈子都没跳过舞吧,即使肌肉有记忆,他的神经却不会支配,做出来的动作极为僵硬,连舞蹈初学者的水平都不如。 舞蹈老师一脸尴尬地喊了“停”,关切地问“Lanny”:“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Lanny”红着脸局促地看向付萧,付萧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张了张嘴,只说出句:“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一天。” “Lanny”如蒙大赦,仓皇地向舞蹈老师鞠了一躬就匆匆离去了。 付萧留下来看别人的训练,轮到萧陟的时候又开始挑刺,还是从角色定位的角度找茬,说他演得不像反派。 萧陟个子比付萧还高一些,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付老师,您不是说网友们对剧中人物的理解很深刻吗?” 付萧不悦地拧起眉:“什么意思?” 萧陟突然笑了一下,嘴角翘起又带了点儿痞气,“我网络支持率还挺高的。” 付萧一噎,冷冷地丢下句:“你好自为之。”然后转身离去。留舞蹈老师和其他选手在原地面面相觑。 萧陟嗤笑着摇了下头,这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想把他踢出剧组了。此时他真心感谢那些给他投票的网友,在绝对的数据优势面前,付萧动不了他。 在他们看不到地方,网上已经炸锅了。 “有人发现没有,刚刚Lanny被老师喊停以后,第一个看得是付老师!!!是付老师啊!!竟然不是Lanny!!隐约嗅到些不妙的味道……” “我从昨天就想说了,没人觉得DoLa组合的镜头变少了吗?” “更有趣的是付老师对Larry的态度吧?明明之前那么欣赏的,现在有点儿针对哦。” “刚刚说针对的那个别走。讲道理,付老师只是在讨论作品好吧?对事不对人。” “讲道理,Larry演得摄政王多带感,这都能不满意,不是针对是什么?” “红颜祸水。” “什么意思?” “红颜祸水+1” “你们在说什么?” 付萧的房间里,“Lanny”坐在椅子上无助地看着他,“付萧,怎么办?我不会跳舞。” 陈兰猗跟在付萧后面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看热闹。 付萧站在不远处,疲惫地捏着鼻根,“是因为不适应吗?要用多久才能适应?” “Lanny”颓丧地摇了下头,面带羞愧地说:“可能……适应不了。” 之前那个魂魄一进来就适应了,无论是声乐课还是舞蹈课都游刃有余,自己却不行…… 他怕付萧嫌弃,忙又说:“我可以减少奥拓王子的舞蹈,以唱为主。” 付萧最恨他把“我”这个主语用到他的作品上,处处提醒着,这些东西都是他品夕笙写出来的,而他付萧,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盗用者。 他压抑着怒气说:“减少?减到没有吗?其他角色都有舞蹈,只有奥拓王子没有,不觉得别扭吗?而且奥拓王子的性格绝大部分是靠他的舞蹈来体现,没了舞蹈,这个人物就不完整了。” “Lanny”手足无措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付萧直盯着他,放软了语气:“你和之前的Lanny还能换回来吗?” “Lanny”猛地站起来,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诡异,有些阴森可怖:“你什么意思?我写完了曲子就用不上我了是吗?” 陈兰猗看见“Lanny”的模样,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个“Lanny”刚刚眼睛里面全黑了一下,就是眼白全消失了,全变成了白色,又在下一瞬恢复了正常。 付萧显然也看到了,惊恐地往后倒了好几步,因为腿软而绊倒在地上。 “Lanny”忙要过来扶他,被付萧大喝着制止:“别过来!”说是大喝,其实也没什么音量,他已经吓得喉咙都开始打颤。 “Lanny”惊慌失措地定在原地,“你……你怎么了?” 付萧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见他此时又正常了,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他借着起身的功夫调整好表情,对“Lanny”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演出前你先让他上身,等演完了,你们再换过来。” “Lanny”不安地看着付萧找了个椅子坐下,才说:“我怕到时候就换不过来了,他好像也在变强。” 付萧一惊:“他也害人?” “Lanny”脸色变得很不自然:“可能吧。” 陈兰猗坐在沙发上撇嘴,他怎么可能害人,他变强是因为和萧陟的魂契。 晚上睡前,“Lanny”照例去了萧陟房间。 萧陟开门后,在他经过时突然凑过来,揪住他衣领,顺便把他的麦克也握进手里,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真忘了自己怎么死的了?”镜头拍下来就好像情人间亲昵的耳语一般。 “Lanny”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萧陟又带上那种痞笑:“你应该不穷吧?炉子应该质量不错,怎么就煤气中毒了呢?” “Lanny”一下子退了两步,捂上自己的麦克,神色晦暗不明地探究着萧陟的脸色:“你怎么知道我是……煤气中毒?” 萧陟笑得更开怀:“不止这个,我还知道些别的呢,比如用煤气杀人什么的,你要想知道,自己可以去查啊。” “Lanny”疾步往洗手间走,丢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陟长腿一迈,飞速追上他扯住胳膊一看,“Lanny”的眼睛又是那种全黑的状态,浓稠地好像要滴下墨来! 萧陟撒了手,同他拉开些距离,神色也冷了下来:“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呢?” 洗手间的门开着,“Lanny”下意识看向正对洗手间门的镜子,顿时被自己的模样惊住了。 他尖叫着捂住自己眼睛冲进洗手间,摔上门前隐约听到萧陟冰冷的声音:“你是故意遗忘的吗?” 第61章 反击 陈兰猗等到“Lanny”恢复正常, 确定他不会对萧陟造成伤害后,才去了付萧房间。 付萧一向晚睡,对着手稿和小样忙到凌晨才上了床。 陈兰猗这次操纵梦境更娴熟了些,很快就进到了付萧的梦境。有趣的是,这次在付萧的梦里, 他甚至能看到付萧当时看不到的东西。 自从付萧答应与品夕笙交往后,品夕笙变得更加“贤惠”, 不但在事业上对他鼎力相助,生活上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有时付萧也会主动亲吻品夕笙, 比如在对方为他熬汤时, 或者为他写歌熬夜时。陈兰猗能够感知他的情绪, 至少在这种时刻, 付萧的内心是平和、乃至温情的。 陈兰猗甚至看到辣眼睛的限制级画面, 都忙跳过去。有一次跳慢了, 听见品夕笙说:“从正面可以吗?” 付萧在他身后,动作不停, 也没有吱声。陈兰猗这才意识到,这位付老师颇偏爱从后面这一个姿势。 陈兰猗加快哼唱跳过这些,看到品夕笙坐在床上拿着一面镜子看,喃喃自语:“要是我更漂亮些……” 付萧没有听到, 他正戴着耳机听新歌的小样。 陈兰猗退出了付萧的梦境。 第二天一早, 萧陟被敲门声吵醒,他看眼表,还不到六点, 不由扶额,自从来了这个节目,好像就没有睡饱过。 萧陟颐指气使:“去开门。” “Lanny”昨晚从浴室出来后就一直沉默寡言,怨恨地看了萧陟一眼,起身去开门。 门外竟然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对他们说所有选手六点四十在楼下集合,今天集体出去晨跑。 萧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下了床走过去,问道:“节目组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萧陟人气旺,连总导演都迁就他,工作人员便笑着道:“是,一会儿要来个风水大师给咱们看看,这几天怪事儿太多,咱们保个平安。一会儿等大家都出去了,镜头就都跟着你们去外面,别墅里就不给镜头了,毕竟是封建迷信之类,播出去影响不好。” 萧陟面色如常地同他道了谢,转脸看见“Lanny”脸上带了些惊恐不安。他亦有心事,没理他,拿上纸笔进到浴室里。 萧陟把门锁好,趴在洗手台上飞快地写好请笔仙的那些字,然后虚握住笔。 下一刻,笔动了:“付萧戴的戒指跟品微博里晒的戒指是一对,是付萧送给品的订婚戒指。”这是他昨晚从付萧的梦里看到的。“我想看更多,但是付萧情绪变得很激烈,我控制不住。我猜品的死和这个戒指有关。” 萧陟低声道:“先不说这个,你听到刚才工作人员说的了吗?一会儿有驱邪的人过来。咱们节目组最近赚了不少,请来的应该不是骗子。” 笔尖颤动,写道:“那我去外面躲躲?” 萧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先到外面避一避。如果这个驱邪的人在房子里留下什么东西对你不利,你就先在……”他回忆了一下周边的地形,这幢别墅孤零零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只有一条公路通向外面,“你就先在公路第一个拐弯处等我,我来想办法。” “好。”他们对鬼魂之类的东西知之甚少,只能如此被动行事了。 六点四十,一行人一起跑出了别墅,十二个年轻帅气的大小伙子穿着运动装,在明媚的晨光中挥洒汗水。 跑到半路,萧陟装作胃不舒服,由一名工作人员护送着回了别墅。 他匆匆跑进客厅,里面多了个陌生人,由总导演和一名工作人员陪着,正在客厅里边走边看。 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日常的衣服,长相也同常人无异,看不出什么仙风道骨。听见动静,这男人转头看向萧陟,一双眼睛形状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是亮得很,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童真。 凭萧陟的见识,这位是真有几把刷子的。 萧陟跑上前去,客气地同人打招呼:“大师你好。” 大师一见到萧陟,眼睛就不由睁大了些,极感兴趣地看他半晌,露出个微笑:“敝姓徐。”同时向萧陟伸出了右手,带了几分尊敬的意味。 萧陟同徐大师热情地握手,“别人都叫我Larry。” “Larry,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一旁的导演问道。 萧陟跟导演随口聊了几句,余光看见徐大师绕着客厅转了一圈,脸色稍显凝重。 导演显然也看到了,十分紧张地询问:“大师,如何啊?真的有邪祟吗?” 徐大师没有回答,只说:“我去楼上看看。” 他走走停停,萧陟跟着导演他们走在后面,一路跟着徐大师上到三楼。 徐大师在付萧房门前停留片刻,抬手推开了门,然后问导演:“这里有人住吗?” 导演见他在付萧门口驻足,早就变了脸色,紧张地道:“有。怎么样?” 徐大师没有说话,缓步走进付萧房间,打量片刻,然后在导演眼前把门关上了。 导演跟工作人员看着关闭的门,面面相觑,却也无人敢打扰。 过了半晌,门开了,徐大师脸上带了些疲惫,对外面等候的几人略一颔首,“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经过萧陟门前时,他又顿住脚,看了一会儿就独自进了屋,跟刚才如出一辙,再开门出来时,脸上已经带了薄汗。 萧陟手指微微收紧,很担心这徐大师做的工作会影响到兰猗。 徐大师又去了露台,对导演说:“这个露台的方位不好,容易出事,最好做个结实的围栏。” 导演惊喜地连连点头:“大师您太厉害了!这个露台差点儿出过两次人命。” 徐大师听了也不觉诧异,面色平静地带着几人下了楼,然后在多个隐蔽的地方,比如壁画后、花瓶内、桌板背面之类的地方,拿貌似是混了朱砂的颜料画了辟邪的符。 萧陟在旁边静静看着,徐大师画得有模有样,极繁杂的符咒,他都熟练地一挥而就。导演看了很是欣喜,萧陟却有些担心魂魄状态的陈兰猗。 回到客厅,徐大师又极感兴趣地看了萧陟两眼,“冒昧问一句,您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萧陟把Larry本来的生日说了。 徐大师有些疑惑地小声“咦”了一声。 “我生日不好吗?” 徐大师又仔细看他两眼,“恕我直言,配合您的面相,这个生日是不好,但是……看您周身的灵光,又像是福运极厚之人。”剩下的话他没说,之前第一眼看去,他以为对方是真龙命,可是这个年代真龙哪那么容易遇见,问了生日就知道自己看错了。 萧陟显得极感兴趣的样子:“大师能看到人身周的灵光?能不能跟我细说说……” 大师似与萧陟很投缘,两人就那么站在客厅中央聊起天地玄黄。 导演看了下表,有点儿着急,再过十来分钟选手们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别墅的摄像机就要开了,他们这些外人都得回避。 他敬重徐大师,不好出言打扰,尤其这两人谈话的内容都围绕着鬼啊神啊的,让他大白天的都汗毛直竖,半天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谈话的间隙,导演忙对萧陟说:“Larry,时间不早了,徐大师还没吃早饭。” 徐大师这才想起之前导演的嘱咐,到了时间就得离开别墅,有些遗憾地同萧陟道别。 萧陟也颇为遗憾地说,“多谢徐大师解疑,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您刚说的,每个冤魂厉鬼都有自己的相克之物,令我受益匪浅。” 徐大师朝他笑笑,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别样的尊敬:“您客气了。” 导演火急火燎地请徐大师出了别墅,没过多久,晨跑的选手们就回来了。 萧陟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Lanny”混在人群中,他紧盯着对方的脸,见对方经过一个画了咒符的花瓶时,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不由有些失望。 他起身进了洗手间,握着笔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心里一沉。 这徐大师确实有几把刷子,却对附了身的品夕笙无可奈何,倒把灵魂状态的兰猗赶走了。 这时早餐时间开始了,萧陟心神不宁地坐到餐桌旁,一想到兰猗在外面孤身一人,他就一点儿胃口也无。 “Larry,胃还不舒服吗?”小林关心地问道。 萧陟回过神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脑子里却想起陈兰猗给他写过话——以后你也要多信我。 萧陟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稳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今天是舞蹈课,“Lanny”依然没“恢复”状态,学新动作时还摔倒了,把两个膝盖都磨破了皮。 萧陟第一个反应过来,奔过去把人扶起来,然后飞快地把练习室的急救包找出来,给“Lanny”的膝盖上药。 他动作温柔小心,“Lanny”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其他选手也都窃窃私语,说两人这是和好了。 之后“Lanny”就请假上了楼,一直到晚上回到卧室,才和萧陟碰了面。 他本有些得意,以为萧陟快忘了那个被他挤走的魂魄,屈从于外貌的表象。谁知在卧室里,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态度比往日更冰冷。 对比付萧对他换了个身体的恐惧,萧陟对恋人魂魄的念念不忘,令“Lanny”嫉妒得几欲发狂。,忍不住尖酸地说道:“还想着他呢?没用的,这里都察觉不到他的温度,肯定已经走了。” 闻言,萧陟终于抬起眼皮看了“Lanny”一眼:“为了那么个负心汉,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值得吗?” “Lanny”勃然大怒:“你说谁是负心汉?”眼里又现出浓稠如黑墨的状态。 萧陟摇头,“啧啧,你还是照照镜子去吧。”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镜子被砸碎的声音。 萧陟面色平静地坐在床上,心想,果然如徐大师所说,心怀执念的厉鬼,若心魔不除,会越来越暴躁,害人之心也会越来越强烈。 第二天一早,萧陟早早起了床,强行拉着“Lanny”去跑步。 此时陈兰猗正坐在萧陟说的那个拐角处的草地上,他之前跟着萧陟回别墅探虚实,没料到徐大师身上藏了不少符,与之擦肩而过时被被伤到,还伤得不轻。他此时十分虚弱地坐着,直勾勾望着别墅的方向,已经这样看了一天一夜,深思都开始恍惚。 萧陟奔跑的身影出现时,他一时还以为是幻觉。直到对方越来越近,独属于萧陟的气场融进他的魂魄,因符咒而受的伤隐隐开始恢复,他才相信萧陟真的来了! 萧陟跑到公路的拐角处停了下来,“Lanny”和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陟对摄像说:“我在这儿休息会儿,你也怪累的,把摄像机放下吧。” 摄像不疑有他,关了机器放到草地上。 萧陟坐到草地上,拿出纸笔,笔在他手中轻轻摆动,“我在。”萧陟抬头朝“Lanny”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Lanny”心生警惕,直觉要不好,转身便要跑。但萧陟比他更快,飞快起身一个跨步擒住他,故技重施将人一个手刀砍晕了。 摄像师看着眼前的变故惊呼一声,萧陟笑着看向对方:“别担心,我俩经常这么闹着玩儿。” 摄像师看着软倒在地的Lanny,心想信了你的鬼话?! 萧陟蹲下将晕倒的人揽起来放到膝上,就在摄像师急得抓耳挠腮,犹豫要不要打电话上报的时候,Lanny果然醒了。 萧陟一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就知道是兰猗回来了,颇为激动地在对方唇上用力吻下去。 摄像师忙手忙脚乱地扛起摄像机,把二人久违的秀恩爱拍了进去。 Lanny很是虚弱,在萧陟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来,萧陟皱紧了眉头,以为是自己刚才下手重了,心疼地在他后颈轻轻抚摸。 “没事,别担心。”Lanny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又弯腰挽起裤腿,看见膝盖上的新伤,嘀咕了一句:“还给我挂彩了。” 萧陟一弯腰,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托着腿弯的手臂抬高,低头在他受伤的膝盖上吻了吻,“回去再上一次药。” 品夕笙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昨天自己摔倒后,萧陟的焦急是为了谁。 第62章 回来 “你可算来了。”Lanny浑身无力, 两手攀上他脖子以保持平衡,倒好像撒娇一般。 萧陟一边快步往回走,一边低头问他:“怎么回事?” Lanny无奈地笑了下,“还不是因为那位大师……你再抱紧点儿,跟你挨近了就好多了。” 他知道Lanny在阐述客观事实, 可这失了些力气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搔得他心上酥酥麻麻。 萧陟一路把Lanny抱了回去, 摄像跟到别墅门口就停了下来,他们是不被允许进入别墅的。 萧陟进门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倒也没做出严厉的样子, 摄像师自己心领神会, 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萧陟直接抱着Lanny回了房间, 把人小心地放到床边, 大约是因为挂念了一天一夜, 动作里带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意味。 他给Lanny膝盖又上了次药,然后站起身低头看他的后脖颈, 伸出两根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往下拽了拽,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红肿,格外醒目。 “疼吗?”萧陟的手轻轻碰上去,声音有点儿哑。 Lanny回握住他的手, 摇了下头, “没什么,明天估计就好了。”他起初还没发现什么,等萧陟起身去放药时, Lanny突然察觉到他的异样。 萧陟已经走出两步,Lanny坐在床沿懒得动,直接喊他,“别动,转过来让我看看。” 萧陟无奈地回过身来,对上Lanny揶揄的笑容………… 萧陟在卧室“照顾”了Lanny大半天,连午饭都是端进屋吃的。虽然没拍到具体的,但是大家都猜到他们刚才干嘛去了。网络上一片欢呼雀跃,庆祝DoLa组合和好。 有细心的网友留言,说Larry虽然一直很绅士,闹别扭期间对Lanny也很照顾,但是眼神骗不了人,前两天眼里藏着冰,和好以后看Larry的眼神都溢着蜜。 Lanny倚在床头玩手机,突然侧身在萧陟眼睫上轻轻舔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哪儿有蜜?不甜啊。” 萧陟一愣,看了他手机一眼,明白了,下床看了看带回来的午饭,在嘴唇上沾了点儿果酱,然后凑到Lanny跟前,“你再尝尝这儿。” Lanny笑着跟他结了个甜滋滋的吻,抬手揽住他脖子往下压了压,在他耳边小声问道:“这么会秀,积分又涨了吧?” 萧陟找系统查看了一下,微微皱了下眉,“竟然没有。” Lanny也奇怪了,“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萧陟坐回床上认真翻看了一下积分记录,确定了,“从两天开始积分就没有再变过了,一直是四千五百多分。但是网络支持率一直都在增长。” Lanny突然想明白其中关窍,“可能跟我之前那个任务一样,通过某一种方式获得的积分是有上限的。我上一次那个……”提到自己差点失败的任务,他有些难为情。 他上个世界的任务是原谅自己,他原谅了自己特别的爱好,得到接近五千的积分。之后他还尝试着帮助论坛里其他同类原谅自己,一开始积分确实有所增加,但达到一定数额后,无论再怎么帮助别人积分都停滞不前。幸而后来萧陟赠送了两千分给他,让他知道久哥还在,心情有了变化,积分又自动增加了一些,勉强达到一万。 萧陟懂了他的意思,想了下,说:“我做个实验。” 他在积分商城里买了支玫瑰,积分减了二十分。然后按住Lanny偷了个吻。 Lanny哭笑不得,想提高网络支持率有很多方法,萧陟偏故意用这种,虽无奈,他也配合着,亲完了两人一起看手机。 不得不说,突然床咚偷吻什么的太有爱了,Larry的网络支持率悄咪咪地上了个小台阶。 “积分涨了二十。”萧陟在Lanny耳边小声道,顺便把刚买的玫瑰从系统仓库里提出来,变魔术般拿到Lanny面前。 Lanny惊讶地挑了下眉,接过来放在鼻端轻嗅,“真花啊,好香。” 等了一会儿,“积分没变。” Lanny举着玫瑰眨了眨眼,还能这样? 萧陟心里有了谱,“不是得到的分数有上限,而是总分数有上限。这样一来就可以放心花钱了。” Lanny听他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把玫瑰放在唇边,显然对这支玫瑰爱不释手。长这么大,经历了三个世界,这是他收到的第一支玫瑰,象征爱情的花。 萧陟显然也想到了,他拍了下脑袋,喊出系统来给自己做笔记,趁着现在有着艺术家的情调,把这些浪漫的小动作都记下来,好在后面的世界接着用。 “咦?刚才咱们两个又是积分又是世界的,系统也不管了?” 萧陟一顿,还真是,系统在他脑海里中规中矩地说道:“鉴于二位的特殊情况,虽然有惩罚,但禁制实际已经形同虚设。出于对宿主的保护,我向主系统提出了申请,已经将二人的禁制都取消了。但是这个世界结束后,会把二位的记忆做一些处理。” 萧陟皱了下眉,“记忆做处理?” “是的,我们会把二位有关快穿的记忆封存,到时候两位便会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宿主,可避免再次发生两个宿主相认的违禁事件。” “宿主相认又怎么了?”萧陟有些恼火,“我和兰猗本来就认识,我们还签了魂契。” 系统带了些歉意:“抱歉,萧先生,这是规矩。宿主相认后会降低任务难度,对其他没有魂契的宿主而言不公平。” 萧陟烦躁地掐了下鼻峰,给系统静了音。 Lanny也听到了自己系统的通知,沉默了半晌,突然看向萧陟:“不怕,下次我也能认出你来,你肯定也一样。” 萧陟将他搂进怀里,没有说话。 晚饭时,付萧难得地下了楼跟大家同坐一桌,他也不吃饭,直勾勾盯着Lanny看了许久,别说萧陟面露不悦,其他选手都面露尴尬。 萧陟拿手指尖在桌上敲了几下,声音不大,却把怔愣中的付萧惊醒,把面前的餐盘一推,起身上了楼。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小林忙挑了个话题,说:“你们今天看新闻了吗?咱们别墅附近发生一起严重车祸,司机和副驾都死了。” Ken恹恹地说:“现在课程这么紧张,你怎么还有时间上网?” 小林讪笑,“习惯嘛。” 萧陟和Lanny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萧陟问道:“车祸发生在哪儿?” “就在咱们跑步那条路上,从别墅出去没多远。好像是一对出来度假的情侣,也没酒驾也没超速,路上也没别人,莫名其妙就翻了车……” “好啦好啦不说啦,怎么这么瘆得慌……”Aren被别墅里的几次诡异事件留下心理阴影,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打断了小林的话。 萧陟跟Lanny对视一眼,心事重重地火速吃完了饭,然后回屋里上网。他们不但搜到了小林刚说的那个新闻,还搜到了另一条微博——度假别墅发生严重火灾,新婚夫妇蜜月期殒命,微博里还附了两人的结婚照,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 一看地点,就在他们别墅附近。 Lanny用力咬着嘴唇,死死盯着那张结婚照:“这事我们不能不管。” 萧陟按上他的肩膀,沉声道:“不是你的错,别老往自己身上揽。徐大师给我留了号码,我给他打电话。” 第63章 宁静 萧陟同徐大师通上话, 对方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立马应下往这边赶,徐大师也住在郊区的别墅,不过离他们不算很近。好在城外的路都好走,预计十多分钟后就能到。 萧陟在电话里同他说了关于品夕笙的事, 包括与付萧的那点儿纠缠。徐大师听后拜托他去拿一件品夕笙生前用过的东西,一会儿做法事要用。 萧陟心想, 别墅里哪有品夕笙生前用过的东西?除了付萧。 Lanny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低呼道:“那枚戒指!” “什么戒指?” “品夕笙以前戴过的戒指!就在他钢琴上那个小首饰盒里。”Larry抓住萧陟的手, 有些激动地问:“我们怎么拿过来?” 萧陟安抚地反握住他的手, “别急, 我来想办法。”他感觉到Lanny手指的僵硬, 又安慰了一句:“别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揽。” Lanny却是难以释怀, 把头埋进萧陟怀里, 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两则新闻。如果他没有把那个鬼逼急……如果他不是在外面和它交换了身体…… 萧陟揽着Lanny,又给徐大师打了个电话。徐大师颇有面子, 转脸就联系上了节目导演。 不一会儿,Ken、小林他们就收到通知,除却付萧、萧陟和Lanny三人,其他选手都到院子里活动去了。 有活泼的小林在, 大家一起玩儿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气氛很是热闹镜头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们,给别墅留了白。趁着这个时间,徐大师跟着导演快步进了别墅。 看见Lanny时, 徐大师愣了一下,视线停在他脸上像移不开似的。 萧陟上前半步,将Lanny挡在身后,“徐先生,我们抓紧时间吧,不知道那个鬼会不会又作乱。” 徐大师竟然状似未闻,歪了下身子绕过萧陟,还直勾勾盯着Lanny看。 萧陟额上青筋直跳,就听徐大师突然感慨一句:“没想到还能见到像二位这么般配的人才!看您二位周身的气场,竟能如此相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然后他才意识到Lanny也是男性,脸上现出尴尬和疑惑,看看萧陟,又看看Lanny,颇挂不住面子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可能又看走眼了。” 萧陟早就笑得露了牙,“没看错,徐先生看相真是一绝。” Lanny心事重重,闻言也不由笑了一下,又催促道:“还是先去取东西吧。” 徐大师跟着导演上了楼,不一会儿就拿着那个小盒子下来了。看来付萧在选手中虽然特权颇多,却也得给导演面子。 徐大师把首饰盒递给Lanny,“您帮忙看看,是这枚吗?” Lanny打开一看,白金的戒身镶了一圈小钻,中间的大钻被白金钻托包住大半,造型低调,却能看出价格不菲。 Lanny把盖子一合,“就是这枚。”又问他:“徐先生怎么跟付老师说的?” 徐大师不太理解他的疑问,“说的实话,说要借用一下,捉鬼用。” Lanny把戒指递还给他,心底轻轻叹气。 萧陟两人跟着徐大师开车到了公路那个拐角处。 夏季白天长,此时天刚擦黑,还能看到地面有一片未洗净的血迹,路旁的草地中散落着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汽车碎片,隐约可窥当时车祸的惨烈。 就在十个小时前,这里刚刚死去一对情侣。 “这位,请问怎么称呼?”徐大师问Lanny。 Lanny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上那摊血迹,闻言回过神来,说:“我姓陈。需要我做什么吗?” 萧陟一直站他身侧,闻言揽了他肩膀一下。 徐大师从车子后备箱拿出一个矿泉水瓶子,还带着农夫山泉的商标,里面装了一瓶底浑浊的汤水,像是掺了锅灰似的。“这是符水,麻烦您把这个喝了。” 萧陟看着这简陋又恶心的符水,“……” 徐大师看见他脸色,忙解释道:“这个对身体无害的,只是增加肉身对孤魂野鬼的吸引力,而且是有时效的,不影响以后,二位不用担心。” “孤魂野鬼?”萧陟看眼周围,这荒郊野岭的,估计不只品夕笙一个鬼,“会不会把别的鬼也吸引过来?” “不会。”徐大师胸有成竹。他把那枚戒指拿出来,从衣兜里掏出根笔,在戒指内侧写了点儿东西,递给Lanny,“把这个戴上,就会只吸引叫品夕笙的那个。” Lanny把戒指接过来,比了下大小,戴在右手中指上。 萧陟看着他素白的手指上凭空多出来的戒指,心里有些不爽,想着回头说什么也得给两人买对情侣戒。 Lanny接过瓶子喝了一口,那味道冲得他差点吐出来,他皱着眉看眼残留的血迹,又移开了视线,捏着鼻子一口气把剩下的符水都灌了进去。 萧陟去后备箱翻了瓶真.农夫山泉出来给Lanny漱口,一边留意着身边的动静。他们三人立在车周围,静静等着,直到天快要完全黑下来,依然没有动静。 萧陟一直紧紧握着Lanny的手,密切注视着他的神色,怕他感到不适。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徐大师一拍脑袋,“萧先生得离远些,这鬼怕您。” 萧陟皱眉:“我身上没有带符。” “不是,不是符的事,是您本人克鬼。恕我直言,您听说过‘神鬼怕恶人’这句话吗?您自带煞气,孤魂野鬼等闲都不敢近您身的。” 萧陟前世在战场上手刃过不少人,可是穿越后却是连鸡鸭都没杀过一只,如此还是被安上了恶人的名号。 徐大师察觉到他的不悦,忙又换个说法:“我们现在是要用肉身来吸引那个鬼,它自己其实是不情愿的。但它就像磁铁的N极,现在陈先生的肉身就像S极,它逃不开的。但是您本人也可以算是N极,对鬼有天然的排斥,有您在旁边,我这个引诱的法术很难生效。” 难怪之前两人同被织梦,却只有Lanny被抢了肉身,萧陟一直没事。 Lanny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别担心,听徐先生的。” 徐大师也忙道:“萧先生放心,交给我就行,您去旁边等会儿,一会儿就好。” 萧陟狐疑地看徐大师一眼,总觉得这人越熟悉起来越显得不靠谱。他在Lanny的坚持下走到百米开外,手里握着从商城买来的护身符,随时准备冲过去。 又等了一会儿,徐大师跟Lanny站的地方凭空起了阵大风。 徐大师抖擞了精神,飞快地奔至后备箱,从里面扯出事先准备好的铁刀和令旗,然后对着Lanny念念有词。 Lanny靠在车上,两手撑着车身似乎要站不稳,徐大师挥舞着令旗,旗角不断拂在他脸上,他也没有躲闪,不知是不想动还是不能动。 萧陟握紧拳头,极力克制着想要奔过去的冲动。 徐大师突然停下动作,大喝了一声,不知从身上哪个兜里摸出条法鞭,飞快地绑在Lanny身上,Lanny的双手被他捆在身体两侧,倚着车子缓缓坐到地上。 萧陟眼皮狂跳,在原地不安地踱步,眼睛死死看着那边。 他看见徐大师挥舞着铁剑念念有词,隔着百米都能听见他洪亮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边。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本是阴天,他们头顶的乌云却飞速散去,露出明亮皎洁的月亮。 徐大师从怀里掏出一面样式古拙的铜镜,举到“Lanny”眼前,口中大喊:“快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已经死了,强留于人世,你喜欢的人却根本不喜欢你!更何况人鬼殊途!再怎样留恋人间也是枉然!” 品夕笙是靠执念存留于世的厉鬼,他的执念是对爱情的求不得,是对自己的自卑与厌弃,既然它自己给忘了,那徐大师就帮它想起来。 镜子里现出品夕笙本来的模样,双眼紧闭躺在棺材里,付萧戴着墨镜在他棺前献了支花,却没做停留,看都没有看他尸体一眼,转身便走了。 “Lanny”不受控制地盯着镜子,突然无比愤怒,狂乱地大喊:“把镜子拿开!拿开!滚!”他面容狰狞,满眼都是浓墨般黏稠的黑色。他奋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被捆住而使不上力气,坐在地上扭曲着身体,顺滑的长发蹭着车子,变得凌乱不堪。 徐大师拿铁剑压住他头顶,举着铜镜念念有词,然后高声大喝:“收!” “Lanny”更加剧烈地挣扎,却只一瞬,便倒在地上。 徐大师拿着铜镜看了一会儿,也坐到了地上,看起来无比疲惫。 萧陟立刻奔到Lanny跟前,把人扶起来,然后把那条法鞭解开。之前看着还很挺拓的鞭子,此时像烂麻绳一样在地上团成一团。 “他怎么不醒?”萧陟焦急地问。 徐大师有气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Lanny两眼,“没事,他是用身体引鬼上身,累的。” 话音刚落,Lanny就缓缓睁开眼。对上他清澈的眼神,萧陟猛松了口气,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捉住了?”Lanny虚弱地问。 徐大师晃了晃手里的镜子:“捉住了。这鬼执念太深,又吞过许多生魂,不好对付。幸亏萧先生告诉我镜子可能克他,趁它心神大乱收了它,要不然还真不容易捉到。” Lanny查看了一下系统里的积分,一下子涨到八千分,也不由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两千分没拿到是怎么回事? “它戾气太重,得先在镜子里关些时日,磨磨他的戾气才能超度。等彻底解决了,我给二位消息。” Lanny彻底放了心,由萧陟扶着上了车。 两人坐在后座,萧陟将Lanny搂在怀里,帮他顺着长发,徐大师在前面开车,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起来。 这会儿收了鬼,徐大师心情极为舒畅,打开了车里的音乐,竟然是一段纯钢琴曲,Lanny笑了一下:“道家也听西洋乐曲?” 这徐大师挺有意思的,确实有些本事,却很平易近人。不装神弄鬼、不故弄玄虚,听说有鬼作乱,专程跑过来,也不提报酬的事。但听导演的意思,之前来别墅看风水写平安符,却又狮子大开口要了节目组不少钱。 徐大师笑着说:“我不但听,自己也会弹呢,不过跟二位比起来就是班门弄斧了。”他想到什么,问萧陟:“听说这个鬼生前很有音乐才华?” 萧陟“嗯”了一声。 很有才华,却为了个不值的人放弃了一切,音乐、梦想、尊严乃至良知。 到了别墅门口,徐大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Lanny刚刚被鬼上过身,伤了些元气,这几天要注意休息、多吃补气血的食物之类。 萧陟问得详细,徐大师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等正要同二人道别时,付萧竟然从楼里冲出来,面容仓皇地奔至徐大师跟前,声音嘶哑地问:“他会怎么样?是去投胎转世吗?” 这种神态徐大师见多了,又知晓他与品夕笙的过往,心中难有同情,只是出于礼貌地露出几分遗憾:“它害了人,已成恶鬼,就算消除它的戾气也不能去投胎了。” 付萧震惊地抓住徐大师的袖子,怔怔看着他,哑声道:“什么意思?” 徐大师想把袖子拽出来,奈何付萧手上力气颇大,徐大师扯了两下没成功,他心疼自己衣服,低低叹了口气:“就是弥散于天地间的意思。” 付萧闻言如遭雷劈,惶然地松了手,身体摇摇欲坠。 徐大师同萧陟跟Lanny告了别,头也不回地进到车里,萧陟俯身将Lanny横抱起来,也转身进了别墅。 Lanny在萧陟怀里,一偏头正能看见付萧的背影。 付萧一向高傲挺直的身体佝偻着,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月光如水般洒在他的肩上,跟着他的身体一起颤抖。 品夕笙用四年竭尽全力的陪伴和惨烈的毁灭,换来这样一个啜泣的背影,是否值得? 因着积分一直没有再变化,Lanny一开始还很担心,每天都要跟徐大师通一次电话,得知铜镜一直安然无恙后,渐渐放了心,专心投入到音乐剧的训练中。 第二次考核马上就要到了,这次摄政王和奥拓王子的戏份很多,本应该加紧练习,可是之前Lanny多次缺课,导致之后这段时间Lanny几乎没时间休息,除了吃饭和睡觉,所有时间都待在练习室。 萧陟自然在一旁陪他,在他练声乐时,亲自给他弹琴伴奏。 借着身体的肌肉记忆,萧陟这个从没有学过弹琴的人竟然也弹得有模有样,他对倚着钢琴休息的Lanny感慨道:“以后我要学一下弹钢琴,很浪漫。” Lanny迈着轻盈的舞步,从他身后绕了个圈,笑着说:“那我以后要学一下舞蹈。” 萧陟一边弹奏,一边问:“为什么?” Lanny走到墙边,把腿一抬,轻松架到把杆上,他穿了一条宽松的七分裤,一抬腿,裤腿便退到膝盖以上,露出雪白笔直的一条腿,俏皮地偏头超他眨了下眼:“我猜你喜欢。” “轰!”萧陟十根手指重重压在琴键上,钢琴在他的□□下发出震耳的轰鸣。 萧陟拿手挡住脸,无奈地苦笑:“你学坏了。”明明知道现在天天练舞,只能吃素。 而付萧自那一晚的失态后,便再没显露出任何异样,在饭厅时神色如常,似乎胃口都没有受到影响。偶尔去趟练习室,对选手们进行一下指导或点评,倒也再没针对过萧陟。 只是他一向深入简出,在无人的角落,他是否也如在人前表现出来地这般淡然,便无从而至了。 直到第二次考核的前一天,付萧在3号练习室堵到萧陟和Lanny,脸上带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高傲与淡漠,说:“虽然我们不合,但希望你们能认真看待这场音乐剧,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萧陟挑了下眉,付萧的话正中他下怀。 第二次考核依然在上次的那个小剧院。 众配角盛装上台,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跳着整齐的舞步。 不为世俗规矩束缚的国王在这样的节日中,却只穿了件普通的制服,他穿梭在欢乐的人群中,一直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在钢琴旁看到了他的意中人。 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坐在钢琴前,手指如灵动的小鸟般跳跃在黑白琴键上。国王如同受了蛊惑,痴迷地走上前,向对方伸出了手,钢琴声戛然而止。 音乐家早感受到国王的心意,却碍于世俗一直犹豫不决。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国王摆出邀请女伴的手势,当即羞愤难当,他用力合上钢琴盖,愤然离去。 没了音乐,舞蹈着的贵族们也都停下了舞步,窃窃私语着退场,留国王空落孤单的背影立在台中央。光线逐渐在他身上收成一束,然后渐渐淡去。 灯光再亮起时,舞台的背景已由大厅换到走廊,奥拓王子身穿白色收腰制服,立在一扇窗户前。 高挑纤细的侧影裹着一身白色,寓意纯洁与安静。他身上唯一的色彩是他胸前斜挎的红黄相间的缎带,暗示他已不是个小孩子,而快成年。 他静静看着窗外的山峦出神,听见响动后回过头来,清纯美丽的面孔露出惊讶的神色,乌黑澄澈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摄政王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依然是那条宝蓝色的华袍,衬得他高大的身躯气势不凡。此时他却收敛了脸上一贯的锐气,在看见眼前这人的瞬间,他根本不需要表演,眼底已经自然带了几分暖意。 奥拓王子微微松了口气,与同样从舞会中早退的叔叔交谈起来。 两人聊到了王子孤僻的个性,聊到他对贵族社交的反感。 “浅溪是喧闹的,幽潭是宁静的。 人们在你周围热闹着,你却漠不关心。 孤寂,冷落, 像独放在岩壁上娇艳的花。” 摄政王的理解令奥拓王子惊讶又动容,他主动握住了摄政王的一只手,感慨道:“没想到偌大的宫殿、偌大的国家,最懂我的人竟然是叔叔。我浪费了多少时间?从前竟没有与叔叔好好交谈过。” 摄政王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上划过,眼里倏然凉了下来,稍稍用力,把奥拓王子的双手甩了下去。 奥拓王子脸上现出局促,不安地在身前紧握住双手,为自己的失礼懊恼不已。 摄政王却像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般,走开两步,并没有看向他,用温和的措辞掩饰着他黑暗滋生的内心——你不用烦恼,不用忧虑,所有的俗事都由我来处理,你只需做一只快乐的小鸟。 单纯善良的奥拓王子轻易被他的谎言欺骗,早把哥哥的叮嘱抛到脑后,与这个威严的男人一起唱道: “你(我)知我(你)爱那广阔的原野,而非这华丽的宫殿。 你(我)知我(你)爱那林间的鸟鸣,而非乐器弹奏的交响。 你(我)知我(你)爱那耳畔拂过的清风,而非贵女足下的舞步。 你(我)知我(你)爱那自由,而非将我(你)而非将你紧锁的牢笼……” 望着奥拓王子轻快离去的背影,摄政王第一次陷入挣扎中。他举起刚刚被奥拓王子握过的手,端详许久,幽幽唱道: “你如岩壁上独放的花, 若我将你的花瓣打开,露出那花蕊,吮吸其中的蜜汁, 那芬芳也必将随之散去。” 他垂下手,不再做停留,从相反的方向缓步走下舞台。 这一刻,他当真是要放他自由。 国王在舞会上惹了音乐家不快,更激怒了音乐家所在的家族,开始张罗着给音乐家订婚。 音乐家挣扎许久,竟然拒绝了家族的安排,连夜躲进国王的宫殿。国王欣喜若狂,却再不敢逾矩。他将自己舒适的卧室让给音乐家住,自己则搬到隔壁的房间。 白天,两人一起唱歌、弹琴、表演歌剧,情意渐浓。夜里,两人隔着一道墙壁睡觉,不约而同地面朝对方的方向。 国王为了打动音乐家,决定为他建造一座梦幻的城堡。他亲自绘图,指挥工人搬运石头,舞台露出提前准备的LED背景屏幕,一座位于高山上的城堡初具规模。 国王与音乐家一起修改图纸、监督建造,感情日渐升温。这座城堡仿佛代表了他们的爱情,被二人寄予厚望。 国王的仆人将财政部的报表呈上来,国王随意翻了翻,面露不悦:“大门部分的款项怎么只有这些?” 仆人夸张地模仿着财政部长的口气,抱怨国王的奢侈。 国王大怒着把报表摔到地上,慷慨激昂地唱出他的愤怒和国会的野心。自此,这座新城堡不仅成了国王爱情的期待,更成了皇室与国会权利争夺的战场。 仆人向国王提出建议:“不如请摄政王帮忙。摄政王是皇室中人,却又与国会交好。” 国王想了想,让仆人叫弟弟奥拓过来。然后他拿起羽毛笔写了封信,等奥拓王子过来后,把信交给了他:“弟弟,你与叔叔走动密切,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奥拓王子欣然应下,拿着信去了摄政王的书房。 摄政王身穿墨绿色的双排扣高领制服,胸前和肩上挂满勋章,正姿态威严地坐在书桌前阅读公文。 看到奥拓王子后,摄政王眉间习惯存在的纹路淡去,嘴角甚至浮起丝笑意。他朝奥拓王子招了下手:“我得到一首好诗,别人都不配诵读他,请用你动听的嗓音念给我听。” 奥拓王子笑了笑,礼貌地表明先不着急读诗,然后将国王的信件交给摄政王。 摄政王扫视几眼,脸上恢复了冷淡不悦的神色,断然拒绝了国王为城堡增加支出的请求,并亲笔写信给国会,让他们监督国王的花销,禁止一切超支项目。 愤怒的国王向奥拓王子控诉摄政王的野心,说他早就看中了国王的宝座,因此才极力与国会交好,借着反驳国王的面子拍国会的马屁。可惜国会任免大权都在国王手里,重要事务的决断权也在国王手里,摄政王只处理些繁琐小事,再如何投机都无法得逞。 以城堡为□□,诸多政务上的分歧也暴露出来,国王和摄政王的矛盾日益尖锐。奥拓王子第一次夹在哥哥与叔叔之间,为两人的沟通来回奔波,却毫无效果。 战争突然而至,因哥哥与叔叔的矛盾而倍感苦闷的奥拓王子主动向哥哥请示,离开了这座压抑的宫殿,慨然奔赴战场。 从外地赶回的摄政王得知此消息,几欲疯狂,换上军装连夜赶往战场。 背景换到战场上,摄政王的到来令力不从心的奥拓王子欣喜若狂,表示要跟随叔叔左右,却被摄政王独断专行地拒绝。 年轻的王子心怀热血,执意要上前线。摄政王不可能再让奥拓王子以身涉嫌,命令亲卫将他软禁在后方。 摄政王指挥有方,令战势回转,军士们都对他极为拥护。 战争结束后,摄政王去看望已经被他软禁月余的奥拓王子,却被对方冷脸相待,甚至质问他不但要夺揽政权,还要抢占军功,是何居心。 摄政王始终未发一言,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势,看向奥拓王子的眼神带了难懂的含义。 他走出那间软禁奥若王子的房间,吩咐手下将王子每日的户外散步取消,所有饮食和用水都送进房间,不准再将人放出来半步。 属下告诉他,奥拓王子收到过国王寄来的信件。摄政王拿过信件读完,随手抛进炉火里。 第二次考核后,最终演员名单便确定下来。 付萧表现稳定,顺利拿到国王的位置,因为选手里没有合适人选,将由外面请来的一名演员做候补B角。 音乐家由性格活泼、但气质优雅的Aren扮演,被淘汰的一人做他的候补B角。 奥拓王子自然由Lanny扮演,他的候补B角也是外面请来的演员。 摄政王由亦能气场全开、亦能用眼神传达柔情的萧陟扮演。Ken失了斗志,连候补都没有竞争上,由另一对情侣中那个高个子男生做B角。 国王忠实的仆人由小林扮演,另一名选手做候补B角。 人员定下来后,节目组照例又在院里举行了一次小party,这次参加的人数变少,被淘汰的选手也被要求留了下来。 Ken心灰意冷,和大家一起向几位老师敬过酒后,就借口感冒头疼要走。 Lila老师心细,提醒了一句:“喝了酒就不要吃感冒药了。” “啪”一声脆响,付萧手里的酒杯跌落,在铺了石砖的地上碎了一大片。 他颇为失态地站起身,连话都没说,比Ken还要着急地回了别墅。 Lanny状似随意地问Lila:“为什么喝了酒就不能吃感冒药了?” Lila的视线还望着付萧离开的方向,她本不欲回答,但对上Lanny清澈的眼神,实在难以拒绝,不由惆怅地叹了口气,“有的人喝了酒再吃感冒药,就跟吃了大剂量安眠药一样。我一个朋友就是这样,喝了酒又吃感冒药,结果昏睡不醒。他当时炉子上还做着饭,不知怎么的火灭了,他睡得沉,没闻到异味,结果就……煤气中毒了。” 萧陟和Lanny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疑惑。难道是单纯的意外吗?付萧于此无关? 萧陟朝他摇了下头,意思是都过去了,无需多想。不管付萧与品夕笙的死有没有直接关系,他都是一个负心人,辜负了他的一生。 第二天,节目组向所有演员发布了后面的剧本。萧陟领回本子,跟Lanny一起在卧室里读,看了几眼,萧陟突然勃然大怒地把本子摔到桌上,回手将Lanny紧紧搂在怀里。 Lanny深吸了几口气,把本子又拿回来,后面有这样的情节:摄政王为了让奥拓王子断了上战场的念想,亲手砍断了他的两根拇指。之后为了编造他患有精神疾病的谎言,给他服了失声的药物,令他有口难言。 拇指……失声……萧陟气得浑身发抖。 品夕笙是故意的!他看过兰猗的噩梦,知晓他们的过往,故意设计了这种情节!没想到那个鬼死到临头还摆了他们一道! Lanny拿着他的手轻轻触上自己的喉咙,让他感受自己说话时声带的震颤:“你看,好着的。” 又让他握住自己的手,修长白皙的拇指弯曲自如,小巧的关节泛着健康的红润,“也是好着的。” 他抚摸着萧陟紧绷的下颌,为他抚平嘴角边因隐忍着愤怒而微微抖动的纹路,温柔地亲吻他,“不要生气,只是戏剧而已。” 萧陟紧紧握住他的手,与他额头相抵,嗓音喑哑:“对不起。” Lanny轻笑一声,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傻子,又不是你的错,我早就不怪你了。” 之后又训练了两天,剧组公布了正式演出的时间,在三个月后。导演话音刚落,萧陟系统里的倒计时开始了,倒计时的终点正好是演出结束后的一小时。 他出于谨慎看了眼系统商城里的延时道具是否还是那么便宜,却意外地发现它们都是灰色被锁的状态,无法购买。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萧先生,看来您这次的任务是限时任务,只有积分达到一万分才能解锁这些延迟道具。” 萧陟皱了眉,“也就是说我只有一次机会?” “可以这么理解。” 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已经去除,付萧虽然与他们不合,但他是极看中这次扬名的机会的,不会故意捣乱。整个节目组也都极为上心,有各种应对意外的补救措施。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为这场音乐会在努力,想到这些,萧陟便也释然了。 第二次考核淘汰后,直播节目便对他们上课练习的内容进行了技巧性的筛选,只放出一部分歌舞和剧情,而关于人物最终的命运、还有那些最吸引人的剧情转折,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经过这三个多月的网络直播,萧陟他们俨然成为当红明星,网络上对于这部音乐剧的期待已经超过了同期所有的电影、话剧。 正式演出那天,所有选手们坐着同一辆保姆车。从别墅一出来,沿路就一直遇到夹道欢迎的粉丝,尤其到了剧院门口,没抢到票的粉丝们聚集在此,举着五彩斑斓的应援牌欢呼雀跃,高声喊着他们的名字。 萧陟跟Lanny都觉得颇为新奇,从前他们都有过被万人拥戴的经历,却似乎都不如粉丝对偶像的感情这般纯粹可爱。而萧陟这次任务更是多亏了这些粉丝的投票,不由觉得当个明星其实也挺有意思。 四个主角中,Aren是人气最低的,此时他显得极为紧张,手脚一直微微打颤。 付萧也显得极为紧张,这是他唯一的翻身机会。看着Aren状态极差,付萧罕见地在人前失了礼仪,低声训斥道:“一会儿在台上别给我丢脸!” 这无疑给Aren增加了更多的压力。 Lanny拍拍Aren的肩膀,柔声安慰:“别担心,已经练了这么久,你一直表现很好,没问题的。” Aren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可看上去还是紧张,脸色白得都不用擦粉了。 几人在后台准备好,B角们也都换好衣服、上好妆,等在后台的休息室,以防哪个主角突然身体不适,以做替换。 万事具备,现场演奏的背景音乐响起,身穿武士服装的伴舞们登台,观众席上立刻响起震耳的掌声与欢呼。 萧陟在后台扫视着台下热情的观众、以及混在观众席中的安保人员,一切看起来都有条不紊。 第64章 舞台上的变故 这是第一次正式演出, 一楼和二楼的观众席全都坐满了,这种被无数观众密切注视的感觉跟之前彩排时完全不同。 在这种氛围下,Aren变得更紧张了,在跟付萧对唱时甚至还忘了一段词,幸好付萧反应快, 临时改了歌词帮他圆了过去。 这一幕结束后,付萧在后台大发雷霆, 直说如果Aren再调整不好状态就换B角上。 Aren显得更加颓丧,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舞台上灯光太热, 他脸上一直在冒汗, 妆都要花了。 Lanny有些看不过去, 拿了纸巾和粉扑来给他补妆:“Aren, 你要是热的话先把扣子解开, 一会儿上台前再系上。时间来得及的, 不用这么紧张。” Aren摆了摆手,“不、不用, 我不热。”他下意识搓了下手臂,“我有点儿冷。” “冷?”大夏天的,化妆间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是人太多, 戏服又厚, 大家都觉得热。舞台上更别提了,强光照在人身上,跟个电暖气似的。 Lanny担心地摸了下他额头, 倒是凉的,没有发烧,大约就是怯场,再加上被付萧吓得。他拍拍Aren肩膀,“放松,就像彩排时那样,没问题的。” Aren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然而下一幕,舞会上那段,Aren又唱错词了。 贵族们在热闹的音乐中跳着欢快的舞步,国王走向正在弹琴的音乐家,向他伸出了手。 这是邀请女伴的手势,音乐家应该不理会国王急切的解释与剖白,他应该愤然离去。 然而舞台上的音乐家没有,他停下在琴键上跃动的手指,转头看向国王,露出一个称不上太愉悦的微笑,然后在付萧因为他的失误而愤怒时,把手放进了付萧的手中。 音乐已经停了,本应该退场的配角们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音乐家牵着浑身僵硬的付萧走向台中央,主动跳起女士的舞步,在没有音乐的舞台上,带着付萧跳着寂静压抑的舞蹈,同时清唱着: “爱情应当是笑着的,还是要伴随着眼泪? 爱情应当代表理想,还是要与死亡相陪? 你有着一双迷人的双眼, 却藏着阴谋与背叛, 如果它们永远不再睁开, 爱情才会再无忧患。” 听到最后一句,付萧惊恐地甩开了他的手,大步走向后台。配角们也反应了过来,忙演着窃窃私语的样子,跟着下了台。 帘幕渐渐合上,音乐家犹站在舞台中央,面无表情地望着付萧离开的方向,在帘幕快彻底合上时,才不紧不慢地往台下走去。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为刚才那段哀婉动听的清唱欢呼叫好。 下一幕就是摄政王和奥拓王子在走廊上的戏,萧陟正跟Lanny站在舞台另一侧等待上场。 刚刚舞台上的变故二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眼,眼神中俱是凝重。 但是下一幕已经开始,Lanny必须要上场了。萧陟不放心地拉住他,Lanny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摸摸后颈,那里贴着那张万能护身符,然后走上台去。 萧陟看眼台下,最前排坐了许多熟面孔,有之前被淘汰的那些选手,还有徐大师,听说是因为他喜欢音乐,专门向导演讨了第一排的票。 徐大师坐在那里看上去一切正常,他见新的一幕开始,上台的又是熟人,脸上带了几分喜色。 萧陟知道徐大师是一直把那面铜镜带在身上的,若有异常,他此时一定已经察觉。 或许是自己多心?萧陟摇了下头,没时间再想,赶着背景音乐的节奏往台上走去。 走廊上的剧情演完后,下一幕的音乐家再上台时已换成了B角。萧陟看眼台上,表演又恢复了正常,便跟Lanny匆匆赶往化妆间。 “Aren呢?”他们一进门就问道。 大家都面色尴尬,饰演国王B角的演员小声说:“让付老师骂了,这会儿估计躲厕所哭呢吧。” 萧陟急问:“他刚才在台上怎么回事?” 国王的B角也露出尴尬的神色,“他自己解释说,觉得自己这个改编更好,但是付老师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才先斩后奏。” 这怎么可能是那个紧张到手脚发抖的Aren说出的话! 没等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完,萧陟已经飞快地找出自己的手机,怀着侥幸心理给徐大师打电话。 可是徐大师此刻正坐在台下,他八成已经把手机静音了……手机里“嘟——嘟——”响了好几声,果然没人接,萧陟只得给徐大师发了条短信。 Lanny看向他,坚定道:“分头去找。”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萧陟真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分开,可是又没有办法。他朝Lanny点点头,示意他拿上手机,然后两人在化妆间门口分道扬镳,往走廊的不同方向跑去。 萧陟把所有没有锁的门都打开看了,私人卫生间和公共厕所也都看过,连女厕所都看过,依然没人。 他一直保持着与Lanny的通话,得知对方也是一无所获。 剧院后面就这么大,人能跑到哪儿去? 两人又回到化妆间门口,导演看见他俩,忙催着他们换衣服,要开始奥拓替哥哥给摄政王送信的戏了。 萧陟焦急地问导演:“看见Aren了吗?” 导演一边推他们进化妆间一边说:“谁知道?肯定躲哪儿哭去了。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首演啊!他给我玩儿这手!” 台上国王与音乐家的戏份已到尾声,Aren是不是被附身了他们不清楚,但是音乐剧也是不能耽误的。 二人飞快地换好衣服,为下一场做好准备。 之后的表演一直很顺利,替换上来的B角很在状态,其他演员也没再出任何状况。 或许真的是多心了? 紧接着是奥拓王子与摄政王在战场上决裂的剧情,然后是软禁。再之后,奥拓王子被摄政王带回了宫殿。此时距离战争开始已经过去了近一年,国王已搬去新堡,旧殿中全是摄政王的亲信。 奥拓王子再次被囚禁起来。 自那日争吵被彻底软禁后,奥拓王子再没有同摄政王说过一个字,即使摄政王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软下态度,奥拓都无动于衷,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摄政王踌躇过、挣扎过,最终还是坚定地囚禁着奥拓王子,只是偶尔会去那个房间探望他,为他带去优美的诗歌和画着旷野与风的油画。 有一天,仆人带来消息,说奥拓王子想要看看南方的风景画。摄政王欣喜若狂,找人四处寻找画着南方风景的油画,然后亲自带去给奥拓王子。 他嘴角带着笑容推门进去,迎接他的却是一张冷漠的脸和一枚子弹。 子弹打偏了,只将他的手臂擦伤,因为奥拓王子在最后时刻犹豫了,手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倾了半分。 摄政王不理会手臂上的伤,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朝奥拓王子一步步走去,眼神带了极度危险的意味。 背景音乐变得沉缓、低哑,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人心上,让人压抑、愤懑、仇恨、想要宣泄、想要破坏。 这音乐实在太令人痛苦了,几乎将人心底最绝望的情绪勾了出来。 萧陟猛然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向身侧的Lanny。 Lanny竟双眼紧闭,朝他肩膀靠了过来,萧陟下意识扶住他。此时他的眼皮也如千钧重,又勉强眨了一下眼便再也睁不开了。眼皮合上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台下的观众都坐得东倒西歪,也都沉沉地睡去了。 第65章 最后的噩梦 下一瞬, 萧陟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人,萧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柔情。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对方的脸,抬起手后才赫然发现自己手上竟然插着把刀! 钻心的疼痛顿时让他眉头紧皱,狠狠抽了口气。 锋利的短刀闪着寒光, 将他手掌对穿,鲜血汩汩流下……下手真狠啊…… 比起手上的伤, 萧陟更难承受的是心里的痛苦,被欺骗的伤心、愤懑乃至绝望, 他很想问问眼前这人, 当他向自己举起刀时, 是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陈兰猗从地上爬起来, 抬头刚对上他的视线, 就飞快地低下了头, 神色掩藏在阴影里,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真可惜, 竟然被我挡住了,没有扎进这里。”萧陟拿另一只手用力捶上自己的胸口,“没杀死我,很可惜, 是不是?” 他每多说一个字, 陈兰猗脸色就苍白一分,却始终不肯再看他。 萧陟心里想了无数个让他变色、逼他讨饶的法子,却哪个也不想用。他突然倍感疲惫, 无力地扬了下手:“算了……滚吧……” 他不能再对着眼前这人了,对着他沉默回避的脸,自己永远都在言不由衷。其实他不想说这些的,他本来想说…… “算了……”萧陟又低喃了一遍,疼痛和失血让他有些头晕。 萧陟喊来属下,配着刀的属下躬身快步进了帐篷,一抬头就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吓得惊呼一声。 “带陈先生回他帐子,叫大夫过来。”萧陟简短地吩咐,他低垂着头,盘腿而坐,没看见属下看向陈兰猗时,脸上仇恨憎恶的表情。 陈兰猗被萧陟的属下押着往帐外走,萧陟突然又喊了一声:“等等!” 陈兰猗倏然回头,晶莹的眼里刹那间划过几分期寄。 萧陟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前一抛。 陈兰猗双手被人扭着,那个油纸包落到那属下手里,隐隐散发出食物的香味儿。 “买都买了,还是给你吧。” 之前陈兰猗托人告诉萧陟,他想吃晋城的油炸糕。 油炸糕?这个东西只有汉地才有,他们北漠人不吃这个,也没人会做。 他们的军营已经向汉地推进了千里,但离晋城还有些距离。 萧陟为陈兰猗的主动示好欣喜若狂。营地里脚程最快的马是他自己那匹汗血宝马,为了赶时间,萧陟天刚擦亮就只身出发赶往晋城,买到了早晨新出锅的、带着糯米和热油香味儿的油炸糕,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营地。 直到进入帐篷的前一刻,他脑子里想的还是,油炸糕一直被他捂在怀里,应该不会凉,但毕竟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口感可能会有些影响,兰猗一向挑嘴,会不会不喜欢? 萧陟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兴冲冲进了陈兰猗的小帐子,却迎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连夜骑了四个时辰的马,即使是萧陟也精力不济了,反应稍慢了半分,只来得及用手去挡。 刀很利,对方也用了全力,一下子将他手掌穿透。萧陟条件反射地将人压制到地上,陈兰猗被他关了这大半年,睡不安稳、食不下咽,早瘦得皮包骨头,一击未中后就脱了力,趴在地上,连喘气的动静都没有,整个人安静地像个尸体。 萧陟将人翻过来,看到对方面如死灰的脸,似又遭重击,脚下踉跄着倒退两步,跌坐到垫子上。 陈兰猗垂头看着那属下手里的油纸包,将怆然的神色都掩藏了起来。 出了帐子,那属下把油纸包丢到地上拿脚用力撵了两下,然后把陈兰猗摁到地上,恶狠狠地拿不熟练的汉话说:“王子亲自买的,都吃掉!” 陈兰猗的脸被他摁进土里,嘴边就是那团烂乎乎的一团食物。 他看了片刻,竟然很平静地把那团东西捡起来,拿到嘴边缓慢地咬了一口、咀嚼、吞咽。 糯米香也粘,粘满了沙土和小石子,在口腔里研磨着,如同他跟萧陟之间的情意,掺杂了太多无法下咽的东西。 那属下没料到他真把东西都吃了,拿北漠话骂了句:“下贱!” 陈兰猗是听得懂北漠话的,闻言竟笑了一下,可不是下贱吗?都这样了还不肯去死,还赖在这世上,赖在萧陟身边。 那属下看见他的笑,怔愣一下,然后恶狠狠地咒骂起来,拖着人往汗王帐子里走。他看上去气急败坏,说得又快又急,陈兰猗只听到什么“祸害”“妖魔”“坏大事”…… 大夫匆匆赶到萧陟的帐子,还带了壶烈酒拿给萧陟。 萧陟早有经验,他们北漠没有好的麻药,治伤前都是先喝壶烈酒,有了醉意,医伤的时候就不那么疼了。 萧陟仰头灌了两口,突然脑子有根弦响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他还有什么事要做,不能醉。 他放下酒壶,对大夫说:“直接拔。”然后把牛皮做的护齿咬在嘴里。 大夫讶异地看他两眼,心知九王子向来说一不二,便没有再劝,拔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萧陟没吭一声,浑身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一直把最外层的皮袄都打湿了。 包好了手,萧陟喝了碗肉汤,然后问下属:“他睡了吗?” 下属暗惊,没想到王子这么快又问起那个汉贼。他是萧陟忠诚的属下,从没骗过自己主子,心里有鬼一下子就显到脸上。 萧陟一把揪住他衣领:“人呢?” 萧陟匆匆赶往汗王大帐,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眦欲裂,顾不得自己父王就坐在上首,大喝一声:“住手!”人已经冲了过去,把按着陈兰猗的几人全都踹到了一边。 陈兰猗趴在地上,身下垫了张防水的皮子,萧陟触上他时,发现他全身在瑟瑟发抖。 萧陟想也没想就把人扯起来抱进怀里,看向坐在上首的父亲:“父王,这是我帐子里的人。” 汗王年逾五十,几乎一生都在马背和战场上度过,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不是自己统一了北漠,而是他有个好儿子,把他们的第一个都城建在了汉地,连汉族的皇帝都向他下跪。 萧陟是他的第九个儿子,生母死得早,又没有身份显赫的舅舅与外公。这个儿子起初并没有引起他太多注意,可是萧陟的勇猛、凶悍和冷酷让他从十多个兄弟里脱颖而出,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这个儿子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可如今这个优秀的儿子有了弱点,对一个汉族男人动了心。 是汉族人没什么关系,这是儿子自己俘虏来的,收到帐里也无妨。是男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日后会娶妻生子,其他的玩意儿都无妨。 关键是他真动了心,还险些让这个玩意儿伤了性命。 汗王面容威严,嗓音沙哑,缓缓道:“知道你喜欢他的脸,父王给你留着。只是这人会武艺,还有杀心,他的手不能留,不然我不放心让他在你身边。你放心,人没了手也不好看,我只挑断他两个拇指的手筋,让他再也握不了刀就好。” 萧陟看向陈兰猗的手,手腕红肿,白皙的手背上都是被人按出来的红印子,拇指不自然地扭曲着,他轻轻摸上去,怀里的人顿时又抖了抖。 刚才陈兰猗一直挣扎,拇指已经被掰断了。 萧陟一阵心寒,如果刚才他晚来一步,这两只手就废了。 上首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他们北漠的王,从没有人敢忤逆他。若他替陈兰猗求情,汗王一定会直接把人杀掉。 萧陟垂头看着双眼紧闭的陈兰猗,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父亲:“父王,我帮你拿下青州,你把他完整地还给我。” 怀里的人剧烈地挣了一下,被他单手紧紧按住。 汗王双眼一下子睁大,“青州?你好大的口气。” 衍朝的皇帝已经称臣,但是他们衍朝的大将齐将军率领十多万不肯投降的将士退守青州。 青州本是重镇,占据地理优势,是从北漠进到内地的重要关卡。城内人口上百万,有充足的屯粮,还有农田,可以自给自足。城里除却忠勇的齐家军,还有从全国各地奔去的愿以身殉国的士兵和勇士。 他们北漠骁勇善战的战士们已经在青州折损了大量人马。汗王不得不改变策略,打算绕过青州南下,想着将其他地方收复后,青州变作一座孤镇,到时候再另做打算。 只是南下又会对上南梁,若形成青州、南梁合力夹击之势,他们处在中间将十分被动。 青州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是汗王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 “父王,您给我十万人,打不下青州我不回来。要是我回来了,您把他还给我。” 汗王目光矍铄地瞪着他,突然仰天大笑:“说的也是,不爱美人,算什么好汉!好!这人押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破了青州,什么时候回来领人!” 萧陟给父亲磕了个头,把人抱回自己帐篷。 萧陟看着坐在床上小口喝着肉汤的陈兰猗,胸膛里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一直消散不去。 他有些后怕地去握陈兰猗的手,对方被他的举动惊到,险些把碗里的汤洒出来。 萧陟给他稳住碗,摩挲着他骨骼突兀的手腕,又轻抚他拇指,后怕又庆幸。 他总有种错觉,其实刚才他去晚了,这双手没保住……幸好还在,幸好去得及时。 萧陟晃了下脑袋,不再多想。这时他才意识到,他这样触摸陈兰猗,陈兰猗竟然没躲。 他有些欣喜地看向对方,陈兰猗竟然也在看他,两人对视半晌,萧陟心跳狂烈,“砰、砰”的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膜。 陈兰猗低下头,又捧起碗继续喝汤。 萧陟一时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站起身在原地踱步:“难得你胃口好,我再让厨房去做点儿吃的?你想吃什么?” 陈兰猗放下碗,想拿手背擦嘴,被萧陟拦住,拿自己袖子帮他拭了下嘴,随即讪笑一声:“军营里条件艰苦,你跟着我受苦了。” 陈兰猗没有表态,径自走到桌旁拿起纸笔,这是萧陟专门从让人从衍朝的皇都里带来的宣纸和毛笔,桌上一直摆放着研好的墨汁,乌黑锃亮的墨几乎将砚台盛满,似在恳求主人多写几个字一般。 陈兰猗坏了嗓子,说不出话,萧陟便想着让他写字与自己交流。可是这些纸笔买回来,多半年了也没用过几张。 陈兰猗的字很漂亮,即使手刚被正了骨,一手行楷依然潇洒流畅。 “又打青州?” 萧陟心头一沉,不说青州是他们陈氏王朝最后的阵地,单说陈兰猗和齐将军的私交,就难以让他接受这个事实。 曾经不就有一次嘛,他跟齐将军里应外合,故意向他泄露假情报,骗得他中了齐将军的计,折损了三十万将士。也是那次之后,他彻底释放了内心的野兽,强行占有了陈兰猗……若说那次之前,陈兰猗对他或许还有些许情分,再那之后,大约就只余恨意了。 萧陟缓缓地点了点头,“迟早要打。”何况这次以陈兰猗做筹码。 陈兰猗突然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落下。 萧陟一下子慌了,他很久没见过陈兰猗掉眼泪了,不管怎么折辱,他都不曾落泪,此时却哭得这么伤心。 “你……”萧陟踌躇地走到他身侧,想将人拥进怀里,手抬起又迟迟难以落下,最后难堪地在身侧攥紧了拳头。 陈兰猗提笔飞快地写着——何时才能无战乱,何时才能不死人。凌乱的比划显示出写字之人的激动与愤懑。 泪水打落在纸上,从皇都老店里买来的宣纸吸水性好,泪水一下子便氤出一大片。陈兰猗将毛笔摔倒桌上,墨汁飞溅到纸上、桌上,甚至地毯上,一片狼藉。 萧陟如遭重击。 现世安稳、百姓喜乐……原来这才是他欠陈兰猗的。这些,实在太沉重了,他已经还不起。 “我只能答应你——”萧陟艰难地说,“打下青州后,一不屠城,二不杀俘虏,三不……如果齐将军没在战场上被我杀死,我愿留他一条性命。” 陈兰猗突然扬起头睥睨着他,嘴角带起一抹冷笑。那神色分明在说:“你怎么可能胜得了齐将军。” 萧陟愤怒地喷着鼻息,攥紧拳头平息了半晌,在自己又说出什么收不回的话、做出什么收不回的事之前,大步出了帐篷。 陈兰猗望着他在他身后闭合的帘子,怔忡地握住自己的拇指,一脸的怅然若失。 突然帘子又被撩开,陈兰猗没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就与萧陟四目相接。 萧陟从没有在愤怒离去后又折返回来过。 陈兰猗意外地看着他,失态地张了下嘴,随即极为欲盖弥彰地转过了身。 他的一切神态和动作都被萧陟看在眼里。 第66章 破梦而出 萧陟刚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愣了一下才松开帘子,缓缓走进来。 他绕到陈兰猗跟前,对方又是那种沉默抗拒的神色,微垂着眼帘、紧抿着嘴角,一动不动。 萧陟破天荒没被他这种态度打击到, 执着地说道:“我有事要问你。” 他刚才走出帐子几步就觉得不对。 两人之间的气氛刚有些缓和,若他又这么走了, 岂不是又回到起点?刚刚挑帘子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回来对了, 刚才陈兰猗分明一直看着他走的方向, 眼中是带着不舍的。 萧陟突然笑了一下, 又往陈兰猗跟前走了两步, 问道:“我忘了问你, 你的刀是谁给你的?”他朝陈兰猗举了举自己被他伤到的手。 陈兰猗看他抬手就忙向右撇过头去, 一副一眼都不想多看的样子。 若是往常看见陈兰猗这种神色,萧陟大概会心灰意冷。 此时他却想, 也许不是不想看,只是不敢看罢。他伤了我,心里大概也是难过的。 萧陟此时颇有耐心,绕到他右侧, 又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是你那个三姐吧?我的好七嫂。她想当王妃真是想疯了。” 陈兰猗猛地抬头愤怒地看着他,连笔都顾不得拿,嘶着嗓子低吼:“你胡说什么?” 他只能发出难听的气音, 还走了调,不过萧陟还是听懂了,他按住他肩膀,沉声道:“你别强用嗓子。别着急。想说话写给我看。”他顿了顿,抬手触上他喉咙,被陈兰猗愤怒地拍开。 萧陟也动了气,却不是为陈兰猗,“她把你害成这样,你竟然还护着她?” 陈兰猗瞪着他,质问:“你说什么?”没说完就咳起来,萧陟眼睁睁看着他捂着胸口吞咽了一下。 萧陟气得鼻子喷气,陈兰猗这嗓子一用力就会出血,他刚才分明是把血水咽回去了。 萧陟蛮横地捏着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牙上沾了红色,果然如此,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 陈兰猗又惊又怒,不知他到底在发什么疯,这种动作,是不是又想…… 他去扒萧陟捏自己下巴的手,萧陟已经自己放开,顺势手腕一转握住他的手,还极自然地摩挲了一下,亲密又暧昧。 陈兰猗脑子里“嗡”一声响,不管不顾地甩开他,手上还留着那种轻柔的触感,让他心里又酸又热。 萧陟也愣了一下,捻了捻手指,不知自己怎么敢做出这种动作。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萧陟才道:“你那个三姐害你成了哑巴,你一点儿都不恨她?” 陈兰猗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脸色煞白,不住地摇头,看嘴型是在说:“不可能……不可能……” 萧陟再迟钝也发现问题了,他抓着陈兰猗的肩膀急问:“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以为那药是我给你吃的?” 陈兰猗像傻了一般,先是摇头,然后又顿住,用力看着萧陟的神色,似想找出一丝半毫撒谎的痕迹。 萧陟大怒,朝外面喊了一声,让人把他七嫂请过来。 两国交锋前,是一直有联姻的。 陈兰猗生母地位低下,他在宫里一直不得宠,其他兄弟姐妹也和他不亲近,只有三姐姐怡安公主对他和颜悦色,有几分手足情意。在他十多岁的时候,怡安公主嫁给了北漠的七王子。 后来战争打起来,他的姐夫死在他的箭下。北漠这个地方,女人死了丈夫就会过得很艰难。虽说战场上刀剑无言,但陈兰猗还是对三姐姐心存愧疚。 幸而怡安公主对丈夫的死并不介怀,她虽嫁来北漠多年,对故国的心意却不亚于自己。怡安公主掩护他同齐将军联络,大挫萧陟的军队,后来又偷偷递给他一把刀,让他…… 萧陟此时不知哪儿来的耐心,话也多了起来,他扶着陈兰猗的脸让对方看着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那三姐姐一直想嫁给我?” 陈兰猗惊得都忘了拂开他的手,任他捧着自己的脸,听他继续说着:“我们北漠有这习俗,要是哥哥没了,弟弟是可以把寡嫂娶回来的……” 陈兰猗抓着他的手腕却撼动不了,愤怒令他浑身颤抖,嘶声低吼:“不可能!” 萧陟忙拿手去捂他嘴,不想让他再说话。 今天两人之间的亲密动作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让陈兰猗无所适从。他去抓萧陟的手,萧陟忙道:“别动,我手上有伤!” 陈兰猗一下子定住,又气又恨地瞪着他,手指虚虚地搭在萧陟的手背上,不知是该用力还是该放开。 萧陟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智慧,似乎突然之间就找到了对付陈兰猗这种面硬心软之人的办法。 他捧着陈兰猗的脸,又往前挪了小半步,两人近得几乎要挨上。 陈兰猗这下真的是受不了了,挡着他的手臂从他近乎是拥抱的姿势里逃出来,扶着桌子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地厉害。 萧陟没再逼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笑:“兰猗,你刚才听见我说弟弟可以娶寡嫂,你生什么气?你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陈兰猗气得站不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完全不敢相信,萧陟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可是……他说对了……刚刚那种愤怒,不只是因为他的话语侮辱了怡安公主,更因为他说自己要娶别人。 陈兰猗绝望地捂住了脸,真是下贱啊…… 萧陟大步走到他身前将人轻轻揽进怀里,感受着怀里的人的颤抖,他低声道:“陈兰猗,我竟然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我心悦于你。我对于你,不是贪图色相,不是轻贱玩弄,是情难自禁的爱意、是无法克制的渴望,我对你,是可以把命豁出去的那种喜欢,是生生世世都想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陈兰猗在他怀里抖得更加厉害,萧陟叹了口气,“为了你我可以带着十万人去青州,九死一生,万一回不来,我不想你连一句我的真心话都听不到。我还有奢望,要是我死在青州,你能每年在我祭日那天……” 陈兰猗从他怀里抬起头,仔细地看着他,眼里涌动着湿漉漉的情绪,似乎是想说什么。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人声,陈兰猗警觉地想从他怀里起来,被萧陟用力按住,“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人声更近了,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女声。陈兰猗脸色剧变,不管不顾地推开他。 萧陟无奈地朝外面喊了一声,让他们等着,然后让陈兰猗躲到床上,他把床上的帷帐放了下来。 他下了声令,门帘才被打开,一名身穿北漠贵族服饰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故作冷漠地看向坐在桌旁的萧陟,带着陈氏贵女的矜骄。 今天萧陟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对着怡安公主做起戏来。 “怡安公主是否听说了,我要去打青州,此去不知生死,怡安公主可会挂念?”这话说得很不走心,萧陟暗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面的怡安公主却丝毫没听出异样,惊喜地看着他:“你……你真对我有意?” 萧陟忍着恶心点了点头。 怡安公主顿时感动地流下眼泪:“原来你……你愿意娶我?” 萧陟没说话。 怡安公主当他默认,又不敢相信地喃喃:“我以为你心里只有陈兰猗。” 萧陟道:“我也是发现你给陈兰猗下毒,才知晓了你的心意。” 怡安公主意外地轻笑一声:“竟是这样,也不枉我做了次坏人。” “只是我一直以为你们姐弟感情很好,陈兰猗同我说过,在陈皇宫里,只有你跟他亲近。” 怡安公主谨慎地问道:“你是真喜欢他吗?可为这事埋怨我?其实……最开始我不知道你从牢里带回来的人是他,只以为你迷了个戏子,所以才毒哑他的嗓子。后来知道是他,我也很是后悔。若是你心里也有他,我不介意,我们姐弟可以一起……” 萧陟把玩着手里的纸镇,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姐弟情深,怕他难受才……” 怡安公主没有听清,“什么?” 萧陟抬头笑了一下,“没什么。后来你给了他把刀,让他杀我?” 怡安公主没想到他这都知道,大惊失色地扑到他膝上,“九王子,你千万别怪我。我知道陈兰猗已经废了,他整日不吃不喝,不过是勉强吊着半条命,哪儿还有力气,就算是有刀他也动不了你分毫。我只是……” “想让他惹怒我,然后借我的手杀了他,是不是?”萧陟接着他的话道。 怡安公主连连点头,凄切地说着:“一切都是因为我心里有你。”陈王室的人长得都好,怡安公主艳丽的脸庞挂着泪珠,一双美目中饱含深情,若是别的男人见了,肯定早已心软, 萧陟费解地看着她:“你一个陈氏女,怎么就同兰猗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呢?” 怡安公主脸色大变,惊恐地想要站起来,却被萧陟一脚踹翻在地,他手里的镇纸也砸到她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陈兰猗从帷幔后听到动静不对,忙下了床,看见怡安公主血流扑面地躺在地上,惊得低呼一声,扑过去查探她鼻息,半晌后才颤巍巍收回手指,回头看向萧陟,只张了嘴,发不出声音:“你杀了她。” 萧陟顿时后悔,刚才不应该这么冲动,不应该挡着陈兰猗的面杀了她亲姐。虽说这亲姐在他眼里死不足惜。 陈兰猗在怡安公主的尸体跪了半晌,血流到他脚下,把他鞋和衣服都染脏了。 出于曾经的一段经历,萧陟对于陈兰猗的鞋子极为执着。他的鞋子都是萧陟特地在衍朝的皇都里找人做的,是他从前穿惯的那种缎面软底的,素色的缎布拿金线银线绣了暗纹,鞋面上镶了小珍珠,让血染脏就不能再穿了。 萧陟上前拉他,“起来,脏了鞋。” 陈兰猗顺从地被他拉到桌旁,他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神色从怔忡到凄婉。 这些东西亦是来自故都,每每看到都会让他涌起深切的怀恋和悲叹之情。可是这会儿,看着这些精巧的玩意儿,这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做出来的小东西,正尖锐地提醒着他,他的故国是为何落败,为何以多于北漠百倍的人口与土地却惨败在萧陟的铁蹄下。 陈兰猗拿起毛笔舔墨,写道:“我父皇曾跪过你?”然后抬头静静看向萧陟。 萧陟语塞,无力地点头。当时被衍朝皇帝跪拜的风光都在陈兰猗安静的视线中消失了,只余心虚。 “朝臣曾集体上奏封你为北天王?” 萧陟无奈又点头。 陈兰猗盯着桌角愣了一会儿,又写:“不屠城、不杀俘虏,可作数?” 萧陟忙又点头:“一定作数。” 陈兰猗提笔犹豫许久,墨汁从狼毫上滴落,在纸上形成一大滩印记,陈兰猗似没看见一般,悬着手腕一动不动。 萧陟耐心等着,等他写下心里这个艰难的决定。他不知陈兰猗要说什么,只除了两点,一个是死,一个是离开,除了这两样,别的他想要什么都满足他。 “我帮你劝降青州。”陈兰猗郑重地写下这几个字,然后抬眼看向震惊的萧陟,漂亮的眼睛里布满泪水,用嘴型对他说:“你千万不要骗我。” 萧陟伸出两根手指指天,郑重道:“我萧陟发誓,再不骗你陈兰猗半句。” 听到这句话,陈兰猗的眼睛倏然睁大,脑海中同时回响起另一个声音:“我再也不骗你了。”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长相,却是相似的神态。 无数场景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陈兰猗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帐篷里的一切都开始晃动,唯独面前这个人还在紧张地盯着自己。 陈兰猗紧紧拽住萧陟的胳膊:“傻子!还演苦情戏呢!外面肯定都演起恐怖片了!” 萧陟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兰猗,随即惊喜地抓住他肩膀:“你嗓子好了!” 陈兰猗看上去很着急,见他不懂,突然扑过来在他嘴上重重吻了一下,还将舌头伸进来挑着他舌头转了几圈,“我以前会这么亲你吗?你好好想想。” 萧陟已经被这个吻惊呆,闭了闭眼,生怕这是梦境。再一睁眼,周围景物开始模糊、旋转,他心头大惊,极为不舍地看着陈兰猗,喃喃道:“果然是做梦……” 陈兰猗无奈地叹气,“上次是你把我从噩梦里唤醒,这次换我来带你走。” 他复亲上萧陟的唇,用舌尖耐心地抚慰着,含着他的唇舌柔声道:“什么都别想,跟着我走就行。” 萧陟闭上眼,不再管是真实还是梦境,拥着陈兰猗细细感受着这个之前连幻想一下都不敢的亲吻。 下一刻,萧陟清醒过来,耳畔诡异的交响还在继续着,他睁开眼,剧院里果然已经上演了恐怖片。 第67章 剧院幽灵 犹穿着“音乐家”戏服的“Aren”立于舞台前部, 面向观众席优雅自若地挥舞着指挥棒。 他睥睨着脚下的乐队,不,说是乐器更为恰当——那些演奏者们早已睡去,有的还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 有的干脆倒在了地上,都睡得昏昏沉沉, 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痛苦的表情,似在做着此生最痛苦的噩梦——那些乐器却独自演奏着, 或漂浮、或直立, 提琴的琴弓自己在弦上摩擦, 长号的伸缩管自己在前后滑动, 定音鼓的鼓槌在自己激烈地敲击…… 比此种情景更恐怖的是这些乐器演奏出来的交响, 低沉、压抑、诡谲, 在偌大的剧院中轰隆回响……比威尔第的安魂曲更加惊悚,比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更令人不寒而栗, 比马勒的第6号交响曲更充满死神的气味,似要把人领向最绝望的深渊…… 似是察觉到他们醒来,“Aren”停下手中的指挥棒,转过身来, 属于Aren的脸上挂着极度诡异的微笑。 他身后的音乐还在继续着, 恐怖恢弘的乐器声令他气势陡增,使他整个人充满无论是生前做品夕笙时、还是死后附身在Lanny身上时都没有的自信。 品夕笙陶醉地仰头举起双手,仿若这个剧院的王者。 萧陟跟陈兰猗相携着站起来, 相视一眼,眼中俱是凝重。 这里,是品夕笙的主场。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醒过来。” “Aren”微笑着挥了下手臂,指向台下那些乐手和观众席上那些观众,“我以为你会像他们一样——” 观众席上的几千人也都睡着,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萧陟和陈兰猗身上有些无力,他们大概已经明白了他的把戏。 品夕笙生前极善作曲,又是死在睡梦中。死后凭着执念化为厉鬼,满腔仇恨,从此暗黑色彩的音乐便成了他的武器,引人陷入无尽的噩梦。 他在噩梦里吸取人的力量,人们在噩梦中越痛苦,品夕笙就会变得越强大。 仿佛要印证他们的猜测般,音乐陡然变响,强力的音符好像化为有实体的武器击打到他们身上,陈兰猗险些摔倒,被萧陟扶住。 陈兰猗看着那些独自演奏着的乐器,虽然虚弱,但语气依然严厉:“品夕笙,音乐如此厚爱你,你却这样糟践它!” 品夕笙闻言一愣,然后就仰头大笑起来,他浮夸地抹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哎呦,真是笑死我了。我糟践音乐?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最爱音乐,音乐也最爱我,只有音乐爱我!你听——” 他猛地指向身后,神色癫狂,“这难道不是在演奏生命的真谛吗?痛苦!悲伤!绝望!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实现理想,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成功!这难道不是生活的本质吗?” 陈兰猗平静地摇头,带着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的一丝失望:“不是,你错了。生命是快乐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放弃希望。” 品夕笙笑得更加疯狂,“我没错!是你错了!哪有什么快乐,哪有什么希望?为什么快乐总是短暂的、浅显的?因为它是假的!不过是引人活下去的诱饵,骗人不断愚蠢地活下去的陷阱!只有痛苦才是生命永恒的基调,才是这世界最真实的谜底!” 陈兰猗冷眼看着他大喊大叫,心知这人真的已经疯了。 这时萧陟小声嘀咕了一句,“系统商城真该好好分类了,找了这么半天。”他抬手把两个耳塞塞进陈兰猗耳朵里,又给自己塞了两只,这下世界清静了。 看见萧陟手里突然多出两副耳塞,品夕笙只是稍稍变色,等再看见他手里举起的一个似是黄金做的四角宝塔时,陡然变了脸色,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身后的音乐也戛然而止,琴弓、鼓槌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品夕笙惊疑不定地看着萧陟,“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陟“啧”了一声,“你都进到我梦里两回了,还问我是什么人?” 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品夕笙当即又退了一步,脸上带了忌惮之色。 萧陟心头稍定,看来这东西确实能克他,不枉他咬牙一气儿花了六千分。 品夕笙警惕地看着萧陟:“你们也不是人?” “放屁,你他妈才不是人!”萧陟一边与他斗嘴一边环视四周,这个法器的说明书上写着要四个人合力使用才行。 只是此时,整个剧院除了他们三个站着的,其他都倒了。观众席上的人都睡得极为痛苦,有的甚至在小声啜泣着也没有醒来。 萧陟突然眼睛一亮,坐在第一排的徐大师正悠悠地睁开了眼,或许是因为他鬼见多了有抗体,身上也带着法器的缘故,音乐一停就从梦里出来了,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这是怎么——” 品夕笙猛一挥手,大鼓的鼓槌如离弦之箭般朝徐大师飞了过去,“咚”一声砸到他的脑袋上,“啊——”徐大师话没说完又倒回地上。 萧陟:“……” 陈兰猗:“……” 品夕笙故技重施,操控着各种乐器朝萧陟他们飞来,萧陟忙带着陈兰猗躲到道具书架的后面。 他们十分庆幸节目组的阔绰,搬上舞台的书架也是真木头的,那些小提琴、小号砸到书架上,让书架晃了晃,却也穿不过去。 品夕笙冷笑,“你们打算一直在里面躲着吗?”他并不着急,反正有这么多人在做着噩梦,他会越来越强大,总有办法把他们两个弄出来。 音乐又开始了,品夕笙突然朝倒在台上的付萧走去,脸色变得更加阴森可怖。 陈兰猗心里一咯噔,本能地觉得不应该让已经失去理智的品夕笙接近付萧。 他对萧陟说:“不能让他更疯狂下去了。” 萧陟耳朵里还塞着耳塞,忙取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陈兰猗定定看他两眼,小声说:“杀了我这个身体,我变作鬼去跟他斗。” 萧陟脸色一肃。 陈兰猗解释说:“我跟系统确认过了,肉体死亡不影响灵魂,也不影响任务。化作灵魂状态我可以进到别人的梦里,也许能把他们唤醒。” 萧陟面色不虞地询问了一下自己的系统,确实如此,可是如果陈兰猗变作灵魂状态,就等于让他单独面对品夕笙。 “你杀我,让我去。”萧陟说。 陈兰猗摇头:“织梦也是要练习的,你没有经验,即使能进到他们的梦里恐怕也没法改变梦境。”他拽着萧陟的袖子晃了晃,“相信我,我不比他差。” 萧陟在心里艰难地挣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陈兰猗看见品夕笙站在付萧旁边,面色疯狂地盯着脚边这个沉睡的人,不由催促道:“快点儿,他要是在付萧梦里看到什么,恐怕就要彻底失控了。” 萧陟双眼赤红,手里多了把从系统商城买来的短刀,他紧揽着陈兰猗的头,嘴唇用力贴上他的额头,刀尖对准他后脖颈柔软的部分,飞快地一刀捅进小脑。 他的手法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什么血流出来。陈兰猗只闷哼了一声,然后软下了身子。 萧陟把人轻轻放到地上,拿红色的丝绒幕布盖住,指尖有些发凉。 他飞快地从系统商城买来纸笔,正准备写请笔仙那些字,笔就自己动了:“我在。”又另起了一行,“我也在变强。” 萧陟狠狠松了口气。 魂魄状态的陈兰猗侵入到付萧的梦中,又是那间客厅。他没有看见品夕笙,只看见付萧的背影,忙跟上去随着他进到厨房。 炉上正熬着什么,闻气味儿像是鸡汤,但是火开大了,鸡汤正在往外溢。 陈兰猗心里一寒,大约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溢出来的鸡汤浇到炉火上,把火浇灭,厨房里很快就充满煤气刺鼻的味道。 付萧忙要去关火,却在手将触上开关时顿住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即使身处付萧的回忆,陈兰猗也没办法从他凌乱矛盾的想法里找出头绪,只得不停地喊“停下”。 但是没用,付萧脑子里面完全被自己混乱的想法占满了,什么都听不到。他保持这个僵硬的动作足足好几分钟,然后缓缓地缩回了手,他猛一转身,如被猛兽追赶般、逃命似的奔出了厨房。 陈兰猗跟着他跑去客厅,此时正是夏天,屋里开着空调,所有窗户都是紧闭的。 付萧飞快地奔至门口打开门,迈出一只脚又退回来,他回头在客厅环视一圈,看见桌上的两枚戒指,眼睛一亮,忙跑回去抓在手里,然后转身,愣住—— 本应在卧室昏睡的品夕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上带着又温柔又狰狞的诡异笑容,柔声问道:“就那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他语气轻柔,神色却令人不寒而栗。 陈兰猗看着他疯癫危险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品夕笙的执念根本不是对付萧的留恋,更不是对付萧的怨恨,而是对付萧的求不得,是渴望他爱着自己、是渴望他对自己的爱有所回应、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卑微的渴望。 如今这最后一点儿念想都落空,品夕笙恐怕要彻底狂化了。 陈兰猗匆匆退出付萧的梦境,操控着笔对萧陟说:“你能制住他一会儿吗?” 萧陟看眼犹对着付萧沉睡的身体发愣的品夕笙,说:“我需要三个醒着的人。” “等我。”陈兰猗朝观众席奔去。 萧陟朝观众席喊了一声:“喂!还有醒着的人吗?”他中气十足,却也敌不过数十把管弦乐器,声音大概传不出多远。 却没想到竟然真有人回应了!前排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然后就见酷哥儿从第一排站起来,十分忌惮地看了“Aren”一眼,掉头从舞台另一头跑了上来。 他跑到萧陟藏身的书架后,问:“我能做什么?” 萧陟打量他两眼,确认他是清醒的,“你之前是装睡?” 酷哥儿点头,“我看别人都中邪了,怕被鬼发现就一直装睡了。” 萧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你是不是幸福感特别强?” 酷哥儿帅气的脸上露出个爽朗的笑容:“还行吧。前阵子失恋难受了一阵儿,后来就好了。” 失恋?少年你想多了…… 萧陟看向观众席,希望还能听到别的声音,等了半天,不得不遗憾地接受这个事实,这几千人中,只有酷哥儿是毫无心魔的。 又过了一会儿,徐大师跟Ken也醒了,刚睡醒的两人极不在状态,尤其是徐大师,脑袋上还顶了个大包,一起来就捂着脑袋直哼哼。 萧陟朝他们喊道:“想活命就快点儿上来!” 两人这才想起刚刚做的梦。 Ken又梦见自己小时候被妈妈追着打,然后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抓住了他妈妈的手,厉声说:“你再打孩子我就报警!”还把他妈妈手里的竹棍撅折了。 他把小时候的自己抱起来,柔声道:“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比你妈妈更有力量。赶紧醒过来,Larry有事找你做。” 徐大师则梦到年轻时候第一次独自去捉鬼,遇到鬼打墙,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过来,直接拿脚把挡住他的那堵墙踹倒,光线照了进来,那个年轻男人说:“你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大师,赶紧醒来去干正事吧!” Ken跟徐大师忙站起身,因为在梦里消耗太多能量,脚步都有些虚浮,互相搀扶着往舞台走去。 萧陟和酷哥儿从书架后跑出来扶住他们,拉着他们上了舞台。 萧陟拿出那个十几公分高的黄金宝塔,徐大师极识货地低呼:“金光神塔!” 萧陟飞快地说:“我们一人握住一个角,然后念——” 鼻端突然传来血腥味儿,几人同时看向付萧那边,酷哥儿发出了干呕的声音,Ken直接吐了出来。 “Aren”跪在地上,从付萧的胸腔里掏出了一团鲜血淋漓的肉块,正往自己嘴里送着。 耳边是震耳的交响乐,但是几人似乎都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第68章 梦里不是客 萧陟提高了音量朝那三人飞快地喊道:“一人握住一个角, 跟我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神塔隐隐发出金光,随着四人的吟诵光芒愈发耀眼。 金光神塔附送的说明书上写的咒文很长,徐大师本身是会背的, 剩下两人要等萧陟念一句,然后才能跟着念一句, 因着音乐的干扰,咒文还极拗口, 酷哥儿和Ken总是念错, 让法器的金光时强时弱, 很不稳定。 品夕笙察觉了这边的动静, 缓缓地站起来。 他生食人的内脏, 竟然保持了很好的吃相, 只嘴上粘了艳红的血迹,好像是为了登台演出而特意浓抹了唇彩。他的神色诡异而嚣张, 似乎马上要出演一部带着血腥暴力美感的歌剧。 手和袖子却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垂在身侧,血水沿着指尖滴到舞台光洁的地板上,聚集了黏稠的一小摊。 他的一双眸子如被墨完全染透, 已经看不出半分属于人的情感。 这时萧陟看到地上飘过来一张纸, 上面是兰猗的字:“付萧说,他给品夕笙写过一首歌。” 被剖了膛的付萧没有立即死掉,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那首歌是写给你的。”可惜品夕笙已经失了心智, 没有听到。 萧陟在脑海里急转,突然想起付萧对曾经的Larry提过,《细跟下的玫瑰》这部剧结尾那首歌,在国王死后、音乐家殉情前唱的那首表达思念之情的那首歌,是他写给自己一个朋友的。 萧陟福至心灵,朝品夕笙喊道:“付萧给你写过一首歌,你想不想听?” 品夕笙无动于衷,似听不到他的话一般。 徐大师在一旁着急地说:“他现在听不进人说话了。” “那怎么办?” 徐大师捂着耳朵念念有词,总算显出几分大师风范,他低诵的声音渐渐从响亮的乐器声中凸显出来,铿锵若金石和鸣。 品夕笙的视线从萧陟脸上移到徐大师脸上,眼里的墨色退去几分,露出些许眼白。 萧陟趁此机会忙又喊一声:“付萧给你写过一首歌,你要不要听?” “你说什么?”一直轰隆作响的音乐戛然而止,品夕笙眼中的墨色又退去几分,他怔了一瞬,突然急切地追问一遍:“你说什么!” 没了震耳的背景音,萧陟立马开口唱起来: “嘘,别说话,只需自己安安静静地回味。 自己的感情,还有想念,都要藏好,没人能听明白……” 品夕笙整个人都呆立住,眼中的墨色极速退去,现出眼珠眼白正常的颜色。 他起先是静静地听着,待萧陟唱到后半部分时,低头看向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已经血肉模糊的人,无声地啜泣起来。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萧陟此时已明白陈兰猗的意图,唱完最后一句,他沉声问品夕笙:“付萧为什么会做这样一部音乐剧呢?你把自己比作才华横溢的音乐家,把他比作高高在上的国王。可是在他心里,你或许才是为爱勇敢追逐、放弃一切的国王,而他才是那个被追捧、被宠爱的幸运的音乐家。他给了音乐家殉情的结局,未尝不是偿还你一个心愿。人或许在最后一刻才能看清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死前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恨你,而是想告诉你他的思念……” 品夕笙怔怔地看着付萧惨无血色的脸和被自己剖开的血肉模糊的胸膛,一动不动。 萧陟忙对那三人低声说:“继续——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十几句咒文终于念完,神光宝塔金光大放,萧陟举着塔朝向品夕笙的方向。 对方回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身形暴起。品夕笙的魂魄脱离了Aren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可视状态,瞬间飞上二楼的观众席,远离了宝塔的金光。 Aren倒在台上,被金光笼罩,悠悠转醒,口中呻/吟不止。 别说萧陟想骂人,连酷哥儿都忍不住爆了粗口:“我靠!还能这样!” 这时那些乐器又动了起来,几人俱是一凛,萧陟忙又戴上耳塞,其余几人牢牢按住耳朵,跟他一起躲到书架后。 陈兰猗见此情景也发了狠,暗骂一句:“谁还不是搞音乐的了!”他跳下舞台捡起乐队前的指挥棒,似与人角力般艰难地将指挥棒举了起来。 萧陟看见指挥棒自己飞到半空中,挣扎似的小幅度震颤着,便意识到这指挥棒正被陈兰猗拿在手里,他正在跟品夕笙抢夺乐队的指挥权。 萧陟看眼立在二楼观众席上的品夕笙,问徐大师:“你那个铜镜还能不能制他?” 徐大师忙从怀里把镜子掏出来:“要试过才知道。” 萧陟:“……” 他拿过镜子,徐大师又给了他一条绳索:“你煞气重,这个绳子你用肯定事半功倍。” 萧陟:“……”他把东西揣好,环视一圈。舞台上有一套装饰用的武士铠甲,手中握着盾牌。 萧陟取过盾牌护着头、胸,然后从舞台侧面去到后台,从大厅外面上楼偷偷绕到二楼观众席。 品夕笙发现他接近,忙操控乐器朝他飞去,小提琴的琴弓被当做箭矢,虽有力道,却到底不是伤人的东西,都被萧陟的盾牌挡住。 他趁琴弓用完的空隙,朝品夕笙举起铜镜,品夕笙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笑了:“这个东西对我没用。” 萧陟又往前挪了两步,发现他确实不怕了,遗憾地收回手,“没用吗,可惜。”不过他这会儿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儿惋惜之色。 楼下的徐大师几人脸色已由紧张变为愉悦,萧陟抬手把耳塞取了下来。 优美舒缓的音乐传进耳朵,萧陟心中涌起一股类似自豪的情绪。同样是用音乐引人做梦,陈兰猗却是选择让人做美梦。 站在二楼的品夕笙面色微变,他听出这是刚刚那首歌的旋律,恨恨地看向萧陟:“你是故意分散我注意力?” 萧陟举着盾牌痞痞地一笑:“多明显啊。” 品夕笙嫉恨地看着他:“凭什么你们两个就能……” 萧陟知道他想说什么,“凭什么我们两个就不能有好的结局?我们曾经的处境比你艰难百倍,你可知我们是费了多大劲儿才换来今天!所以——” 他猛地往前一扑,用徐大师那条绳索把品夕笙套住,绳索自动收进,放出金光,品夕笙哀嚎一声摔倒在地。 萧陟紧紧拎住绳索的一端,低头睥睨着剧烈扭动的品夕笙:“所以,怎么能让你毁了我们来之不易的机会。” 品夕笙被绳索紧捆着,倒在地上剧烈地挣扎,一边狂躁地怒吼:“都怪你们!我好不容易都忘了!忘了他对我的不好,只记得他对我的好!本来我不会变成厉鬼!本来我们也可以在一起的!凭什么你们都能幸福,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就要求不得!” “品夕笙!”舞台上传来一声嘹亮的质问,萧陟转头看去,陈兰猗的魂魄亦可以看到一个轮廓了。 “品夕笙!你自觉无辜,难道被你害死的那对情侣不无辜吗?难道那对被你烧死的新婚夫妇不无辜吗?难道这些做噩梦的观众不无辜吗?因恶欲生恶念,因恶念又生恶念,你沦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你自己放弃了底线,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不是!”品夕笙凄厉地哀嚎:“如果不是你们逼我,我不会去害那对情侣!也不会去害那对新婚夫妇!是你们逼的我!” “放屁!”萧陟听不下去,“之前的Lanny呢,还有酷哥儿和Ken,也是我们逼你的?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想害人性命,你的心肠早已经坏了。” 萧陟懒得再同他扯皮,跟着音乐唱了起来,“……自己的感情,还有想念,都要藏好……” 品夕笙双目圆瞪,怔怔对着舞台上付萧尸体的方向。那些歌词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往他心里钻,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由自己陷入陈兰猗精心为他编织的梦里。 他回到了选秀拿到冠军的那一天,有记者问他:“你的偶像是谁呢?” 那两个字就停在他的舌尖上,品夕笙张了张嘴,前尘往事在眼前闪过,“我的偶像……已经去世了。” 记者们遗憾地哗然,还有人追问这位死去的偶像的名字,品夕笙紧闭着嘴,连后面的问题都不再有兴趣回答。 在那逝去的岁月里,他22岁,拿到冠军后兴高采烈,心想着,以后就要正式进入乐坛了,就有机会同付萧说话了。 被问到偶像时,他极自然地说出了付萧的名字,却没想到给付萧带来了难以承受的舆论压力。 那时付萧已进入低谷,媒体已经不怎么关注他。直到乐坛新宠说付萧是他偶像,付萧这个过气明星一下子被推上风口浪尖。 品夕笙被称为天之骄子,一部分粉丝不肯接受付萧这样一个过气明星做他的偶像,开始在网上大肆嘲讽。媒体们为了哗众取宠,也争相凑热闹,说什么偶像还没有粉丝有才气,什么付萧不配做品夕笙的偶像,甚至本末倒置,说付萧蹭后辈的热度。 这本是娱乐圈里常见的小闹剧,可能放别人身上忍忍也就过去了,偏偏付萧心高气傲,又因为创作灵感枯竭而日益焦躁,便在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迅速生根。 因为这个闹剧,不少电视台找两个人一起做节目,品夕笙因为能近距离接近付萧而欣喜不已,却没看到对方因为被迫参加这些节目、被迫由主持人和观众消遣着自己,而愈发沉默。 之后他再主动提出“帮助”付萧,在心有芥蒂的付萧眼里,那些旋律、那些歌词,都成了嘲讽和威逼。 重来一遭,品夕笙才看得分明,原来两人从最开始的相遇就错了。那个人说的对,一步错,步步错,走到那样的结局完全都是他自己选的。 既然如此,就还付萧一个清静吧,即使是在梦里,也希望他能有个好的结局。不提他的名字,不跟他出席同一个舞台,让两人再无交集…… ……品夕笙从录音室里出来,躲在公共洗手间抽烟。 生前他从歌坛隐退,却一直爱唱歌,很爱惜嗓子,连二手烟都是拒绝的。如今作为当红歌手,却因无数个孤独寒冷的夜晚而染上抽烟的恶习。 到底是孤枕难眠,即使那些陪伴是如此的心不在焉。 这会儿他正在参加一个创作类型的节目,熬夜写歌写到困乏,出来醒个盹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嗓子那么好,应该少抽烟。” 品夕笙手上一抖,烟掉到地砖上,烟灰散做一小摊。 他缓缓地转头,在看见来人的瞬间红了眼睛。 付萧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神色却是放松的、豁然的。他没有后来那几年染上的为名为利的浮躁,没有因为自己代笔而产生的自卑与偏执,没有因为一直渴望超过自己而越发焦虑脆弱的情绪。 梦里的付萧见他被自己吓到,有些抱歉地笑笑,见对方一直没有动静,主动上前帮他把烟捡起来,却犹豫着,不知是该扔掉还是还到对方手里。 品夕笙颤着手从他指尖接过烟,背过身去,要靠倚着墙才能站稳。 付萧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你没事吧?你的眼睛很红,是不是需要休息?” 品夕笙狼狈地抹了下眼睛,“盯着电脑太久,眼睛有点儿酸。” 原来付萧就是节目说的神秘嘉宾。 他转过身,看见付萧笑了一下,是他最初爱上他时的样子,优雅而温和,从容而自信,“品老师,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参加这个节目,我很喜欢你的歌。” 品老师……这称呼太陌生了。 “付萧。” 付萧十分意外,为他的熟稔,和这一声呼唤里暗藏的汹涌情绪。 “付萧,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付萧挑眉笑了起来,带了点儿自嘲、带了点儿不拘小节的豪爽:“品老师也知道我前几年遇到瓶颈吗?还好,去外面走了一圈,非洲、美洲,去了不少荒僻的地方,很放松心情。也听到了很多极有特点的原生态音乐,给了我不少灵感,让我重新拿起笔来写歌。” 品夕笙认真听着,一直在点头,“好,好,太好了。”果然付萧不应该遇到他,没有他,付萧会过得很好。 付萧看着他,有些踌躇地说道:“品老师,其实我一直想联系你。你的歌总能强烈地触动我,好像上辈子听过一样。有一次我听着你的歌睡着了,梦到一段旋律,然后写了下来,想邀请你一起演唱……” “对不起我没时间。”品夕笙极失礼地垂下头从付萧身旁匆匆走过,生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忍不住答应,然后重蹈覆辙。 品夕笙随便拐进一间没人的屋子,连灯都没开,顺着墙滑到地上,颤着手把那支经了付萧手指的半支烟含进嘴里,极珍惜地吸了一小口。 “为什么不答应他呢?”陈兰猗出现在他身前。 品夕笙没有吱声,含着那口烟雾舍不得呼出去。 “这是我给你织的美梦,你可以任性。” 品夕笙哆嗦着把烟抽完,推门出去,看见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付萧。和他四目相接时,为着品夕笙刚才的失礼,付萧眼里带了些尴尬。 “对不起,付老师,我刚才脑子不清醒,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付萧失笑:“我说呢……要不你先去休息,我们回头再联系?这是我的名片,请一定要联系我。” 品夕笙接过名片,低头看着那两个字,“好。一定。” ……“夕笙,不要再抽烟了,你要爱惜嗓子。”付萧皱眉从他指尖把烟拿走。 品夕笙笑着又把烟抢回来,咬进嘴里。“嗓子坏了就不唱了,我写歌,你来唱,不是更好?” 那个人说了,这是他的美梦,他可以任性。他又恢复了从前的习惯,把自己放到尘埃里,高举着他的国王,想把他捧到无上的位置,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这是梦里付萧第一次朝他发火,丢下一句:“不戒烟就分手!”然后愤怒离去。 品夕笙看着被摔到地上的烟蒂,喃喃道:“这不是我的美梦吗?为什么还会分手?” 陈兰猗站在他旁边说:“他还在门外,快去追啊。” 品夕笙一愣,忙跑出去开门,付萧就站在门口,手臂抬着,像是正要按门铃。 “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我能把那两个字收回吗?” 品夕笙紧紧抱住他:“我戒烟,不分手。”这梦真好啊,他不自爱,这个人会替他珍爱自己。 ……一门之隔的大厅里放着他们两人合作的情歌,门的另一端,那个男人应该正站得直直的,一身盛装、手捧鲜花等着他,两人的亲友在台下言笑晏晏,准备见证这场享誉歌坛的同性婚姻。 “为什么不推门进去?他在等你。”陈兰猗问道。 品夕笙苦笑道:“这种小把戏能骗过我吗?推门出去肯定就是那个宝塔吧,进去就出不来了。” 陈兰猗温柔地笑起来:“难道不好吗?你将永远留在最幸福的时刻。” 品夕笙抬起左手,“最后一个请求,等他把戒指给我戴好。这次是他去买的戒指,比我买的那对漂亮,我很喜欢。我想体会一下被他亲自戴上戒指的感觉。” 陈兰猗点头,“好,答应你。” 品夕笙亲手推开那扇门,一身黑色礼服的付萧手捧鲜花,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品夕笙走得很慢,把每一步都当做上天馈赠的礼物来细细品味。 付萧情不自禁地快走几步迎上去,将人拥进怀里。 一旁的证婚人小声提醒:“快到中间来,要交换戒指了。\" 付萧单膝跪地,郑重地说出对于婚姻的期盼和对于爱情的愿望,“愿此生都与你相伴。” 品夕笙偏过头抹掉眼泪,没有一生了,他们的一生都已经结束了。 精致的戒指套在他手上,他也替付萧戴上了戒指,然后在付萧脸上吻了吻:“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啊。” 看着付萧震惊的脸色,周围一切都开始剧烈晃动。 品夕笙不敢再看,催促陈兰猗带他离开。 “夕笙!这是怎么回事!”付萧在他身后着急地问道。 品夕笙失声痛哭,却没有回头:“快带我走!” 陈兰猗叹了口气,引着他的魂魄进到金光神塔里。 ——“结束了吗?”萧陟念咒文念得口干舌燥。 灵魂状态的陈兰猗点了下头,“结束了。” Ken被鬼折磨过好几次,见了半透明的陈兰猗也心生忌惮,强撑着完成了任务,立刻走远好几步。 “Lanny呢?”酷哥儿问萧陟,“一直没看见他。” 萧陟沉默了一瞬,指了下帘幕后面。他脸色沉重,酷哥儿脸色一下子也变得难看,快步奔过去,下一刻,便传来男人压抑的痛哭声。 徐大师还在端详宝塔,确认一切正常后对萧陟说:“你从这个窗户往里看,能看见一个小人影,那就是品夕笙。我看你这法器的品阶,应该可以重复用好几次。” 萧陟满意地把塔接过来,不枉他花了那么多积分。他正要将塔收进系统仓库,听见兰猗喊了一声:“等等!” 几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见陈兰猗震惊地盯着前方,难以置信地问道:“刚才在梦里的付萧……是你?……你都是真心的?……他,他在这个塔里……你要想清楚,进去就出不来了……不客气。” 萧陟明白了什么,果然下一瞬,他手里的金塔闪了一下,似乎又增加了几分重量。他透过那扇窗户看进去,里面的一个小人影变作两个,正面对面站着,似在对彼此诉说着什么。 “两万分……”陈兰猗对萧陟说。 萧陟看眼倒计时,“我得抓紧了,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不休息一会儿吗?先买个延时道具。” 萧陟有些怅然地望着他:“买不了,我这次是限时任务。” 陈兰猗脸色剧变:“那你还一直帮我捉鬼!” 萧陟笑了一下,“没事,应该来得及。” 陈兰猗没有实体,跟在他旁边急得团团转,看他安排不情不愿的Ken和徐大师、还有伤心不已的酷哥儿去换衣服。 然后又对一直坐在舞台上、以为自己得了绝症的Aren说:“那不是你自己吐的血,是别人的。” Aren直接吐了出来,然后被萧陟拉着去了后台洗脸、换服装。 观众席上有一些观众醒了过来,十分惊讶这个期待已久的音乐剧竟然把自己看得睡着了。他们又继续看了一段,才幡然醒悟自己原来被剧组骗了!这演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比起直播里面彩排的差太远了,难怪会把自己看睡着! 摄政王跟奥拓王子的对手戏一点儿都没有张力,奥拓王子全程臭着脸,完全看不到对摄政王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的感情。摄政王脸上就干脆什么表情都没有,敷衍地唱着歌词,眼里毫无爱意。 萧陟扳着Ken的脸借位亲吻,表演摄政王强吻奥拓王子那一幕。萧陟生怕嘴唇碰到Ken,扳着Ken的两只手格外用力,疼得Ken龇牙咧嘴。陈兰猗躲在舞台一角,看着他们笑得直打跌。 国王的仆人刚刚下台,摘了帽子、套身白大褂又上来表演王子的心理医生。 台下有观众无情吐槽:“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叔?是关系户吗?长成这个样子还能一人饰演两个角色。而且那些歌词不应该唱出来吗?他这样念出来是不是太敷衍了?” 说真的,要不是刚睡醒身上乏得很,这些观众肯定毫不犹豫就走了。 唯一令观众满意的是国王这个角色,有人认出酷哥儿,发现他演技更好了,把一个失恋男人的伤心落寞表演地淋漓尽致,在这么个令人出戏的剧院里,不少人都被他唱哭了。 剩下的这半场戏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敷衍地演完了。 萧陟下后台检查了一下积分,一万分整,他抬头环视一圈,却没看到陈兰猗。 系统回答说:“陈先生已经被转移去了休息站了。” “这么着急?” 系统没说话,萧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虚,“怎么回事?” 系统操着电子音支吾道:“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第69章 同类相残 (惩罚世界:孤岛上的杀戮游戏) 萧陟在树林中狂奔, 雨林里松软的泥土并不适合奔跑,何况他还穿着皮鞋、衬衣和西裤。 萧陟为了在这个新世界给兰猗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特意在快穿休息站挑选了一套高档定制西装,谁想一穿过来就进了热带雨林。 幸好他此时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身体,强壮、敏捷、精力充沛, 各项身体指标更是被系统调到了他前世的巅峰状态,没有任何疾病和伤痛。他已经在林子里跑了大约半个小时, 依然体力充沛,曾受过箭伤的肺部也没有任何不适。 树枝不停打在他脸上和挽起袖子的小臂上, 划出不少血痕, 但是萧陟毫不在意, 丝毫没有减慢速度。一来是因为着急找到兰猗, 二来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任务性质。 当时刚进到休息站后, 鉴于他和陈兰猗宿主相认的违规行为, 系统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是把他和陈兰猗关于这几次快穿的记忆都抹去,之后的每一次快穿都当做第一次快穿来做。 二是进到唯一一个宿主可以合法相认的世界, 即“惩罚世界”,如果两人能顺利完成任务,将保有所有记忆。更重要的是,在以后的穿越中, 二人将进入“双人模式”, 即两人共同完成一个任务。 这不是个容易的选择。特殊任务、惩罚世界,一听就不简单。 刚刚跟恶鬼斗了一场,让他意识到普通任务也可以很有难度, 若是比这个再残酷很多,他和兰猗将要面临很大的风险。 但是如果不去惩罚世界,一切又将重来。 见识了付萧与品夕笙之间的悲剧,这二人确实是自食恶果,但也未尝不是运气不好的缘故。快穿世界的偶然性太强,如果他和兰猗也运气不好,没办法解开心结…… 系统提示道:“鉴于这次的特殊情况,只有您二人都选择了同一模式,才能进到一个世界。如果您二人中有一人选择了普通模式,另一人选择了惩罚模式,你们将进入不同世界,选择普通模式的宿主依然会被抹去记忆。” “……”萧陟平生第一次选择障碍了,“兰猗已经选好了?” “是的。因为您两人已经识别了彼此的真实身份,意识共通,休息站也因此合并。为了防止您二人在选择时互通信息,所以先请陈先生进入到休息站做出选择,现在他已经在新世界就位了。” 很好,这下还有时间压力了。 休息站依然是他做肖久时和子行同居的那个小公寓。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靠枕。 狗头形状的、造型很可爱的靠枕,还有两个缝在上面的大耳朵,是贺子行买的。 萧陟这会儿还记得当时子行一眼看见这个靠枕时喜欢的样子,拿起来爱不释手,笑着对他说:“久哥,这个枕头像你一样。” 萧陟回想起那个场景,不由笑了一下,这个狗枕头哪里像自己了? “我选惩罚世界。”萧陟对系统说。 “萧先生,我必须向您再解释一遍,普通模式的任务完成率是80%,而惩罚模式的任务完成率不足10%。如果您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请说‘确认’。” “确认。” 那些属于肖久和贺子行的、属于Larry和Lanny的记忆,他舍不得抹掉。他相信兰猗会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萧陟抬头望去,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到远处那股滚滚升腾的粗壮的浓烟,这是他的目的地,经过半个小时的奔跑,已经近了很多。 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在林子里醒来,一架拖着浓烟的大型客机从他头顶划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系统里同时更新了任务相关信息:飞往澳大利亚的KC6次航班在飞行途中,发动机与通讯设备故障,与外界失去联系且偏离航线,在一座孤岛上迫降。此时岛上共267人,其中有x名是携带系统的宿主,其余为真正的空难生还者,即本世界的原住民。 宿主的任务是:假扮生还者,并杀死其他隐藏在生还者中的宿主。杀死第n个宿主,可以获得的积分数为2000的n倍;杀死第m个原住民,积分减少数为2000的m倍。 获胜条件:总积分不少于10000分,且,岛上剩余宿主数x<5。 萧陟退出任务详情后,看到了这次任务的名称——同类相残。 泥土、树枝和汗水让萧陟身上越发狼狈,这是他故意而为,把自己搞得越狼狈,越能接近生还者的状态。 他已经跑到林子边缘,遮挡视线的枝叶变少,那股粗壮的浓烟近在眼前,他看到前方的大海、沙滩、还算完整的飞机残骸和奔跑的人。 “……救命…………” 头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男声,萧陟抬头看去,距离地面三米高的树枝上倒挂着一个飞机座椅,座椅上的人还被安全带绑着,大头朝下这么久,脸色涨紫,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萧陟环顾四周,选择救人。 他徒手爬到树上,发现这人不但被安全带绑着,还被树藤缠住了脚,难怪不能脱身。 这些树藤很结实,用手拽了拽,弄不开。 萧陟看眼这人,已经昏迷了,才从系统仓库里取出那把曾经捅过Lanny脖子的刀子,将树藤割断。 他密切注视着这人的神态,如果这人有一丝转醒的迹象,他都要立即把刀子藏起来。 幸好这人彻底晕了,萧陟把人费力地从树上弄下来。如果是在普通世界,萧陟一定会把人背起来。但是在这个特殊的世界,要随时提防别人,萧陟绝对不会把后背留给一个陌生人。 他看这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大脑缺氧晕厥,呼吸心跳都在。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身体底子应该不错,便将人拖拽着,向沙滩走去。 沙滩上一片惨状,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人们在奔走呼喊,寻找着自己同乘这次航班的家人和朋友。 萧陟拖着晕倒的男人往人群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兰猗的身影,他应该也用了本来的身体。 “萧陟!”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大喊。 萧陟猛一转头,先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看着陈兰猗朝他跑过来,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萧陟动情地吻着陈兰猗的长发,低声道:“你和我做了一样的选择。” 陈兰猗看见这张许久未见的熟悉的脸庞,也是十分激动,抬手在他的寸头上揉了揉:“剪这么短。” 萧陟拈起陈兰猗的一缕长发:“你没有剪头发。”眼前的陈兰猗脸色红润、身体健康,看起来也被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陈兰猗笑着顺了下头发,“我觉得你会喜欢。” 萧陟忍不住又把人搂进怀里,在他头发上亲了又亲,“喜欢,当然喜欢,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Faggot。” 萧陟松开兰猗,两人冷眼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白人男性从他们身旁经过,做出夸张的恶心表情。 萧陟身形疾动,穿着皮鞋的脚踹上那人胸口,将一个一米八多的中年男人踹翻在地。 周围十分喧闹,大家都自顾不暇,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有人小声惊呼了一下,一个中国阿姨小声说:“哎呀别打人啊。”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中国女孩儿替萧陟说话:“是那个外国人先骂人的,我听见了,骂得特别难听。” 女孩儿身旁还跟着一个大男生,两人手挽着手,看起来应该是情侣。 小姑娘长了张可爱的小圆脸,即使在这种环境里也带着微笑,自来熟地走到萧陟跟陈兰猗前面,一脸好奇地问:“你们是一对吗?” 陈兰猗笑着点点头。 小姑娘夸张地捂了下胸口,一脸花痴状:“天啊!太帅了!有生之年看见这么帅的小攻小受,死了也值了。” 她男友立马低斥一声:“别胡说,不吉利。” 小姑娘吐吐舌头,看眼周围混乱的情景,揽着男友胳膊晃了晃:“好啦好啦,我说错话了,打嘴打嘴。”说着抬手假装往自己嘴上拍。 男友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对萧陟和陈兰猗说:“真不好意思,她有点儿人来疯,刚才说的话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请你们见谅。” 陈兰猗倒是很喜欢这种活泼的性格,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 这时萧陟拖过来的那个年轻男人哼了一声,醒了。 萧陟扶着他坐起来,问道:“有什么不舒服吗?”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然后认出他来:“我记得我晕过去看见你了,是你救的我吗?” “不算救,就是把你从树上拽下来了。” 年轻男人感激地伸出右手:“裴永年,太谢谢你了!” 萧陟也伸出手,不亲热也不失礼貌地握了一下:“萧陟。” 第70章 融入 被萧陟踹翻的那名白人男子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环视一圈面前已经聚做一堆儿的黄种人,又格外用力地瞪了萧陟一眼,往地上“呸”了一口,转身走了。 那个活泼的圆脸女生不忿地小声嘀咕:“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刚才劝架的阿姨也“哎呦”了一声,“刚才我还想扶他起来呢, 结果他瞪了我一眼!你们刚都看见没?他把咱们几个轮番瞪了个遍!你们怎么跟他动手呢?他是老外,人高马……”阿姨的视线落在萧陟身上, 微微仰了下头才看到他头顶,“呵!这小伙子个子可真高!得快一米九了吧!” 她身边转眼就聚了七八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叔叔阿姨, 闻言都附和, “小伙子哪儿的人啊?”“多大啦?”“吃什么长大的呀?”“真有一米九吗?” 萧陟有点儿应付不来这种来自长辈的关爱, 硬着头皮回了句:“西北人, 一米九。”就不肯再张口了。 几个叔叔阿姨见他嘴不甜, 就转移了注意力, 念叨着:“真是的,好不容易退休了, 说报个旅行团出趟国吧,就碰到这种事。” 圆脸女生脆着声音问道:“叔叔阿姨,你们都是同事吗?” 萧陟跟陈兰猗并没有特意看向女孩儿,却都在拿余光不着痕迹地看着女生和她男友的表情, 揣测着她这是随口一问还是在试探。 那位阿姨说:“啊是啊, 我们都是一个厂的职工,同一年入职,同一年离职, 大伙一块儿商量着出来玩儿一趟吧,唉,结果碰上这种事……”她又看看周围,像是再次确认一番:“幸好人都没事。这飞行员技术够好的,我看飞机尾巴都没了,还能给停好。我的妈呀,你们当时也吓坏了吧?在地上擦那段,震得那个厉害哦,机翅膀尖都蹭出火花来了……” 阿姨心有余悸地说着迫降时的感受,萧陟跟陈兰猗认真听着,学着圆脸女生和裴永年的样子附和着点头。 其实他俩都没有坐过飞机。 “哎,这姑娘也俊,多大了啊?”阿姨的注意力突然又转移到陈兰猗身上,开始查起他的户口。 陈兰猗哭笑不得:“阿姨,我是男的。” 几个叔叔阿姨都惊讶地瞪大眼睛:“男的!怎么留这么长头发啊?” “啊……我是搞艺术的……”他留了一头乌黑顺长的头发,身上穿了一件亚麻色的宽松短袖,一条黑色的、有些肥大的棉布裤子,脚上是一双像是手工缝制的白布鞋,看起来是挺像搞艺术的。 一个阿姨立马接话:“我知道!你们搞艺术的都喜欢留长头发,显得,嗯,怎么说来着?” 陈兰猗:“文艺?” 阿姨一拍手:“对!文艺!男孩儿留这么长头发还挺好看的啊。” 另一个阿姨也端详着陈兰猗,像是发现了真谛:“还是因为长得好看,要是别的男的留这么长头发就显得邋遢。” “哎小伙子,你们是哥俩吗?刚看你们抱一块呢。”一大叔问。 陈兰猗不得不点头:“是,我们是兄弟。” 一名阿姨在他和萧陟之间来回看:“不是亲兄弟吧,长得不像。” 陈兰猗耐心地回答:“不是亲的,是表兄弟,但是关系好。” 萧陟在一旁赞叹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跟一群叔叔阿姨聊天,看着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融入了幸存者中。 一阿姨感慨:“我就说呢,得亏咱们降落成功了,要不这一个个都拖家带口的,真出点儿事可怎么办?” 有个大叔不像这阿姨这么乐观,“咱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人能找到我们吗?” “能!肯定能!没听导游说了吗,机长正在想办法修理通讯装置呢,还有那个黑匣子,也一直发射信号呢。” 陈兰猗适时地插话道:“阿姨您还知道黑匣子呢。” 他长得干净好看,几个阿姨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听他这么一说,阿姨直接“咯咯”笑起来,“我也是刚听导游说的。”她指了下不远处,“你看,那是我们导游,她正听机长说话呢,一会儿过来翻译给我们听。” 萧陟跟陈兰猗望过去,正巧导游朝这边转过身来,手里拿了一叠红色的遮阳帽。 圆脸女生对自己男朋友说:“咱们也去听听机长在说什么?” 男朋友点头,小情侣跟大家道了声别,然后手拉手往机长那边走去。正好跟正往这边走的导游姑娘擦肩而过。 导游也是个年轻姑娘,已经戴了一顶小红帽儿,T恤短裤,梳着条不算太长的马尾辫,看起来活泼利索,手里拎着个双肩包。 她走近了,对那几名叔叔阿姨说:“我们再等一会儿,机长说他能把无线电收发机修好,那个修好了就能发送求救信号了,大家不用担心。”她一边说一边分发红帽子,“大家把帽子都戴上,就在这附近行动,但是别走远,要不一会儿救援的人来了,再找不着谁。那边有片阴凉,大家可以先过去休息一会儿。” 叔叔阿姨们都很听导游姑娘的话,一人拿了一顶帽子戴到头上,然后往萧陟之前出来的那片林子边缘走去。 导游姑娘手里还多出两顶,她看向萧陟跟陈兰猗,脸上微微泛红,把帽子往前一递::“你们要帽子吗?这里太阳大,容易晒伤。” 萧陟笑着把帽子接过来:“谢谢你。”然后先替陈兰猗戴好,才给自己戴上。 陈兰猗看见他衬衣西裤配小红帽,“噗嗤”一声笑出来,萧陟扬眉看他:“笑什么?” 陈兰猗弯着眼睛鼓掌:“真帅。” 导游姑娘惊讶地看着两人,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走了几圈,终于认清了现实,但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机长说现在飞机里温度还太高,不能进去。等再过一会儿,里面凉下来,你们可以进去找一下自己行李。” 萧陟瞟眼她手里的背包:“你逃生的时候还顾得上把包拿出来了?” 导游姑娘有些羞涩地点了下头:“职业习惯,我包里一直都放着大家的证件什么的,去哪儿都习惯先把包拎上。当时正好书包就在我手边,顺手就拎出来了。” 萧陟跟陈兰猗都笑起来。 这时裴永年弱弱地举起手:“请问,你看见这儿还有个活人了吗?不太帅的那种……” 导游姑娘一愣,脸“腾”一下子红起来,她有些局促地翻了下包里,歉意地看着裴永年:“不好意思啊,没帽子了。” 裴永年也笑起来,他五官普通,一笑却极有亲和力,导游姑娘的尴尬顿时消除几分,从包里拿出三个士力架递给裴永年:“救援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你们分着吃了吧。” 裴永年跟萧陟三人有些意外,推辞着说不要,导游姑娘却极热情,也有点儿为刚才冷落裴永年的事抱歉,把东西硬塞进了裴永年手里。 裴永年把士力架分给萧陟和陈兰猗,三人对着导游姑娘连连道谢,却都没着急吃。 裴永年问导游姑娘:“你对救援这么有信心呢?” 导游姑娘点头,指了下不远处被乘客和空乘簇拥着的机长:“我是对机长有信心,机长说没问题……”这时树荫那边有阿姨喊她,导游姑娘朝萧陟他们道了别,然后离开了。 裴永年看着导游姑娘的背影,似有些感慨地说:“我可能是之前被吊了半天,乐观不起来了。” 萧陟问:“怎么讲?” 裴永年叹了口气,“咱们飞机的通讯装置坏了,那个不好修。刚听那姑娘的意思,备用的无线电收发器也坏了,还得现修。黑匣子……一般都在机尾……”他有些忧愁地指了下远处的飞机,萧陟跟陈兰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机尾已经没有了。 两人学着裴永年的样子也叹了声气。 “不过幸好没什么人员伤亡。”裴永年又说。 确实,这沙滩上人来人往,虽然人声喧哗,但多数都是被吓得,只看到个别人受了烫伤和擦伤,并没有严重的伤亡。 “你之前掉进树林里了?”陈兰猗问裴永年。 裴永年点头,带着几分劫后重生的庆幸:“是,我坐机尾,最后快降落的时候被甩出去了,还好是跟座椅一起,要不然肯定玩儿完了。” “难怪,我当时也坐机尾,不过比你好点儿,没被挂住。”萧陟接口道。 陈兰猗听完立马改口,把“你”换成“你们”:“你们旁边有跟你们一起被甩出去的吗?” 裴永年摇头:“我不知道。当时风特别大,我眼睛都睁不开,什么都没看见。”他问萧陟:“你呢?” 萧陟一耸肩,“我也是,当时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大噪音、那么大风,吓都要吓死了。”萧陟又说,“可能还有人跟我们一样呢,我们应该去找找,万一还有幸存者呢。” 裴永年被他提醒,忙点头,“是,应该去找找。” 这时过来几个外国男性,裴永年喊住他们,用英语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树林里寻找幸存者。 这几个外国男性互相看看,朝他们走了过来,一人问道:“幸存者?” 裴永年英语很好,把他之前经历的事说了一遍,还特别强调是萧陟救了他。有个外国男人拍了萧陟肩膀一下:“厉害。” 萧陟随和地笑了笑。 跟外面的风和日丽相比,林子里遮天蔽日的环境显得有些恐怖。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决定两三人一组,裴永年想跟萧陟和陈兰猗一组,被萧陟按着肩膀推给一个外国人,开玩笑似的说:“别打扰我俩。” 裴永年露出被虐狗的表情。 第71章 开始 “我们在这里分开, 大家都有表或者手机,请注意好时间,从现在开始计时,一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请不要往树林深处走,不要分开太远, 这里是原始森林,肯定会潜藏着危险, 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里没有手机信号,如果有什么事就大喊。” 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性, 名叫Mack。他穿得比萧陟还要正式, 连衬衣外的西装都没有脱掉, 在这个闷热的雨林里起了一头的汗。他整个人的气质很强势, 自动站在指挥的位置。 “除了留意幸存者, 还要注意一下有没有淡水资源。”Mack显然和那几位乐观的中国阿姨不同, 他眉眼间一直带着忧虑,“如果救援不能及时到达, 淡水是很重要的。” 其他几名外国人似乎已经认可了他的领导地位,在他说话时很自发地点头。 Mack又给大家分好组、安排搜寻的方向。萧陟和陈兰猗不做出头鸟,在他安排时也都顺从地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在Mack再次确认一遍安全事项后, 一行人两三个一组, 朝不同方向往森林里走去。 跟裴永年分到一组的是个高瘦的黑人,他们同萧陟跟陈兰猗并行了一段路。 这个高瘦的黑人似乎对萧陟跟陈兰猗很感兴趣,不加掩饰地频频看向二人, 说道:“你们看起来似乎很放松。” 陈兰猗搬出导游姑娘的话:“没什么需要紧张的,机长说无线电收发机马上就能修好了,到时候就能发送求救信号,救援应该今天就能到。” 这个外国人的视线在他和萧陟脸上快速逡巡两圈,露出一个含义丰富的笑容,显然不认为救援很快就能到。可是他的表情也是放松的,并没有对自己能否获救显示出忧虑。 “你们是情侣?” “是。”陈兰猗玩笑似的问了句:“你不介意吧?” 黑人耸了下肩膀,“我没有偏见。”他伸出右手,“顺便说一下,我叫Jorgen。” 陈兰猗跟萧陟分别同他握了手,报上自己的姓氏。‘ 裴永年叹了口气,主动朝Jorgen伸出手:“顺便说一下,我叫裴。” Jorgen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握住他的手,因为抱歉而握得很用力。裴永年脸色一僵,在他松手后偷偷拿左手包住自己右手,小心地揉着,朝萧陟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萧陟回他一个揶揄的笑,又在二人注意不到的角度递给陈兰猗一个眼神,这个裴永年存在感真的很低,是他们模仿的好榜样。 往林子里走了十多米,两组便分开了。 稍稍走远,萧陟和陈兰猗两人脸上的轻松迅速消失。这里枝叶茂盛,走远几步就看不见对面的人影,又有喧闹的鸟叫和虫鸣,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刚才那个Jorgen……”两人的头凑在一起,陈兰猗小声道。 “很有可能是。”萧陟接话道。“他试探得非常明显。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蠢,也许只是因为能力不错而过于自信了。”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有情侣身份做掩护,他对咱们没有太多戒心,毕竟两个宿主认识的可能性太低了。他可能只不过看我们,”陈兰猗笑了一下,“看我们外形比较出众,下意识地试探一下。” 萧陟很认可他的说法。他们两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很引人注目,极容易被其他宿主定为目标,这是他们一早就意识到的问题,所以急需融入真正的幸存者中。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选中那个由叔叔阿姨组成的旅行团。 那些叔叔阿姨彼此熟悉,又带着盲目的乐观,他们的身份和气质是天然的保护伞,把融入其中的萧陟和陈兰猗也收进了原住民的圈子。 萧陟接着说道:“系统说这里是惩罚世界,是任务失败的宿主聚集的地方。这些宿主大概可以分成三种,一是新手,可能在新手世界就失败了,他们能力有限、经验不足,乍接到这种高难度的任务会显出慌张,很容易被辨识出来。” 之前与叔叔阿姨聊天的同时,萧陟和陈兰猗也在隐秘地观察着周围,已经发现好几个东张西望、神色极不自然的人。 “二是老手,经验丰富、能力强,之前可能是因为失误导致了任务失败,也可能性格天然如此,即使进入惩罚世界,也依然带着自信,并不十分小心。刚才的Jorgen很有可能就是这种。” “三是经验丰富、能力强、还十分小心谨慎的老手。这种人应该同我们一样已经潜伏好了,然后暗中观察寻找时机。他们会伪装成各种样子,看起来与幸存者没有任何不同,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人。但是这一种也不会轻易动杀机,暂时也无需担心。” 陈兰猗静静听他说着,显得情绪不高的样子。 “怎么了?”萧陟问他。 陈兰猗叹了口气,“这次的任务有点儿讨厌。” 萧陟低头看着他抿了抿嘴,然后嘴唇微微撅起来,显得有几分孩子气。他从没在这张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感觉十分新奇,又觉得十分可爱。 “这种杀人的任务,”陈兰猗抬手拨了下耳畔的树枝,继续说道:“有点儿像滥杀无辜。” 萧陟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不想滥杀无辜,那我们不去做第一个杀戮的人。” 陈兰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也这么想?”他以为依着萧陟的性格,他会选择先发制人。 萧陟没有说话,只是纵容地看着他。 对上萧陟柔和的视线,陈兰猗立即明白了,忙摇头,“不用,你别迁就我。这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生死,我不能任性。” “这怎么是任性?”萧陟拿拇指爱惜地抚着他下巴柔嫩的皮肤,“你若有原则,那就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原则,我们一起遵守。” 陈兰猗大为感动,却也看得分明,他眨了眨眼,低声说:“其实,我这种原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为了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一些。”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杀人的任务,动手是早晚的事。在别的宿主动手前杀他,或等他成为凶手后再杀他,从结果上来看,这二者其实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后者增加了自己的风险。 “不一样。有原则比没原则要强,有良心比没有同情心要强,不滥杀无辜比为了积分随意屠杀要强。我觉得你有这些顾虑挺好,让我想起你以前在皇都里打抱不平的样子。我们在不同世界里穿越,接受一个一个的任务,我也不希望我们在这些任务中泯灭了自己,变成心里只有积分和成败的动物。” 陈兰猗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嘴笨,说不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兰猗微微笑了一下,眼里反照出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进来的细碎的光,嘴角翘起甜蜜的弧度,却还是没说话。 萧陟不由放低了声音,“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我怕我猜不到。” 陈兰猗踮起脚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帅呢,好想亲你。” 萧陟心脏“砰砰砰”骤然加速,脸上热得厉害,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竟然脸红了。 陈兰猗顶着这张脸主动亲他,杀伤力实在太大了,竟然给他一种类似初吻的感觉。 他掩饰地弯腰在地上找了两根长度合适的木棍,互相蹭了噌,磨掉上面的泥土和凸起的树皮,递给陈兰猗一根,“用这个拨树枝,别用手了。”然后走到前面,拿木棍拨开挡路的枝叶。 陈兰猗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后背上竟然写着“害羞”二字。 萧陟一般清路一边说道:“总之我们不用太过担心。杀错人会扣分,如果一上来就杀错变成负分,任务就失败了。所有人第一次动手前肯定会认真观察、慎之又慎。” 陈兰猗点头,“白天是观察的好时间,也不容易动手,大约要等到晚上才会开始吧。现在刚刚早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哦对了,还有个事情,我之前攒下的分数被冻结了。” 萧陟说:“我的也是。”他们在之前世界赚的积分虽然不能算在当前世界的任务分里,但是是可以当做钱来买东西的。但是这一次是例外。 萧陟无奈地笑了一声:“我仓库里现在有一包万能调料,大概能用上。一张万能护身符和一个收了两个鬼魂的宝塔,应该是用不上了。还有一把只能砍东西、不能伤人的刀子。” “不能伤人的刀子?” “对,就是之前……”萧陟停下,转身抚上陈兰猗的后脖颈,手指穿过发丝触上他的皮肤,轻轻揉着,“就是那把刀,只能在人身上用一次。” 陈兰猗了然,商城里所有的永久性武器都很贵,上个世界一个一个的护身符耗了萧陟很多分。 萧陟的手还在他后脖颈揉着,“当时疼吗?” 陈兰猗摇头:“你下手利索,就疼了一小下。” 萧陟叹气,“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况,还是换你杀我吧。我当时看着你倒下,心里真是……”他顿了一下,又摇头:“不行,下次还是我来,那种看着对方倒下的滋味儿太难受,你肯定受不了。” 陈兰猗停下清路的动作,定定看着他。 萧陟不由也顿住脚,“怎么了?” 陈兰猗环视周围,除了树就是草,然后就是泥,“这里条件这么差,你就不要再勾引我了,你看咱俩都穿的浅色上衣,不好弄太脏。” “啊?”萧陟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先是颤着肩膀小声地笑,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爽朗的小声把远近的鸟儿都惊动了,扑棱棱飞离了枝头。 陈兰猗让他笑得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在他肩膀搡了一下。 萧陟怕他脸皮薄,止了笑,“说正事,你仓库里呢?有买新东西吗?” 陈兰猗笑着叹口气,朝萧陟张开手,手心里多了一支玫瑰花。 萧陟:“……”一支价值二十分的玫瑰,还是之前自己送给他的。 陈兰猗把玫瑰花放到鼻尖嗅了嗅,又收回仓库里,“真没想到特殊任务是要杀人的,早知道就在休息站把我那一万分都花光了。” “一万分?”萧陟发现问题,“你怎么才一万分?之前就想问你了,上个世界一开始你怎么没有积分呢?在第一个世界攒下的一万分呢?上个世界又赚了两万,现在应该是三万了吧?” 陈兰猗奇怪地看着他:“哪有三万,要付报酬的呀。” “什么报酬?” 陈兰猗更加奇怪了:“给系统的报酬,每结束一个世界都要给系统一万分做报酬的。难道你不用?” 萧陟乐了:“我还真不用。”系统一直向他表明忠心,说自己是为他服务的,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客套话,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系统感受到萧陟的想法,立马冒出来邀功:“萧先生,之后您还会有惊喜的,在这个世界我为您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出于规则的限制,我不能细说,到时候您自己会发现的,是很实用的礼物。” “别的宿主也会有类似的礼物吗?” 系统恭敬道:“应该不会。这是很稀有的礼物。” 萧陟一挑眉,跟陈兰猗复述了一下。 如此看来,两人虽然穷,但整体情况似乎还不错。 “快来人!这里发生了些事情!”远处传来惊呼,听起来似乎是Mack的声音。 萧陟和陈兰猗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大为震惊。 他们刚刚还在分析,第一次杀戮会被慎重地放在夜里,然后就看到前面躺着——一、二、三、四、五具尸体,东倒西歪地摞在一起…… 萧陟和陈兰猗迅速跑过去,跟Mack和他的同伴一起将五具尸体翻过来,不用探查呼吸和心跳,只需一摸就知道,僵硬冰凉,都死透了。 Mack脸色沉重地按了按一名死者的皮肤,“死亡时间是一到两个小时之前。” 一到两个小时?萧陟看眼手表,他来到这个世界刚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这个杀人者刚进入这个世界,就目标性极强地留在树林里搜寻其他宿主。 那时候飞机刚刚坠落,地点不对、状态不对,掉进树林的宿主完全来不及将自己伪装成幸存者。包括萧陟自己,刚刚从森林里醒来时,西装革履、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宿主。 “你是医生?”萧陟看到Mack检查尸体的手法很专业。 “对。” 萧陟在一具尸体旁蹲下,仔细观察他喉咙上的伤痕,深而窄、已见骨,是拿极锋利的刀子割伤,近距离攻击,手法干净利落。 他还有印象,永久性的匕首价值十五万分,而能造成这种刀伤的,是比匕首更锋利、更薄窄的双面开刃的短刀,只能比十五万更贵。 其他四具尸体也是同样的致命伤,杀人者用了同一个手法,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接近、一只手臂牢牢锁住死者脖子,然后一刀毙命。 Mack用手扒了下一名死者被割开的喉咙,脸色极为难看,“这是刀伤……这是武器,这里怎么会有人有武器!” 他们上飞机前都要过安检,不可能有人随身带着能伤人的刀子。 他随即替自己找到答案,似自言自语:“可能是有掉落出来的托运行李,里面有厨房用刀……” 不可能是厨房用刀,厨房用刀的刀背宽,割不出这种又窄又深的伤口。 Mack还在喃喃:“我们这些人里混着罪犯!可能是……恐怖/主义者,我知道飞机为什么会迫降了!我们恐怕是碰到恶性事件了!” 萧陟和陈兰猗静静听着他激动地分析,把他彻底从宿主名单里剔除。 其他几组人听到动静也都赶了过来,见到这五具尸体无一不是大惊失色。萧陟和陈兰猗飞快地瞟着几人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萧陟说道。 Mack虽然平素沉着冷静,此时乍见五具尸体,也慌乱得很,闻言才醒过神来,忙站起身,“对,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在树立里待了,这里不安全。” 第72章 新的生还者 几人回到沙滩, 看到离飞机不远处生起了一堆火,火种应该来自飞机残骸的小爆炸。 Mack快步走在最前面,找到机长说明情况。 机长是名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身材高大、面容坚毅,带有几分军人气质, 从他迫降成功的飞行技术来看,或许真的是从空军退役的军人。 听Mack说完, 机长的眉头拧得死死的,他环视了一眼四周, 然后跟一名中国籍空承说了两句, 对方也露出极惊讶的表情。 机长跟中国籍空乘号召大家集合, 把凶杀案的事说了一遍, 顿时在两百多人中掀起轩然大波。 萧陟和陈兰猗飞快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将尽量多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有惊吓、有怀疑、有无措、有同情, 这都很正常,还有……似乎是计划被打乱、被人抢占先机的懊恼。 机长的声音极有力度, 他拿英语说一句,一旁的国航空乘小姐翻译一句。他让所有人集合,然后搜身。 很幸运,这架飞机上的真实乘客都是良民, 很配合机长的管理。宿主们不会让自己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反正他们的特殊物品都可以收进系统仓库,也都欣然应允。 机长先先找了几名乘客给他和机组工作人员搜过,然后他再带着机组人员给乘客们一一搜身, 十分严谨。 给萧陟和陈兰猗搜身的是一名国航的空乘小姐,搜到他们俩时,脸微微有些红,手上也拘束了很多。 萧陟问道:“无线电修好了吗?” 空乘脸上现出忧虑,摇了摇头。 折腾了半天,只清点了人数,现在沙滩上一共243人。之前系统发布的任务信息里说,任务开始时,岛上一共有267人。 所有人都面容严肃,带着审视和怀疑的表情看着周围人。这于宿主真是个好机会,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别人。 之前已经互相认识、又一直待在沙滩上的人一下子更信任彼此,搜身一结束,一个个抱团的小团体立刻十分亲密地聚拢在一起。 萧陟和陈兰猗自然地同那些叔叔阿姨聚做一堆,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裴永年、导游姑娘和那对大学生模样的小情侣。 这会儿他们离机长和几名机组人员很近,听见他们在说:“一会儿出去探路的人回来了,再搜一遍。” 然后机长说道:“没有这个必要,出去探路的人除了副机长和公司的空乘,剩下的两名乘客一下飞机就一直在我们旁边,他们没有作案时间。” “他们去哪儿探路了?”陈兰猗问导游小姑娘。 导游指了下不远处的山,跟萧陟他们进入的树林相连,目测只有几百米,不算陡峭,但植被茂密,完全的原生态,攀爬起来应该很费力。 “他们去山上干什么?也是去找人?还是去找手机信号?”裴永年问。 “都有,看看有没有当地居民,没有的话,能找到手机信号也好。” “刚刚听空姐说,机长的无线电收发机还没修好。”萧陟附和道。 导游姑娘叹气,“机长说比想象中坏得严重,这里工具有限,还需要些时间。” 萧陟了然,系统不会让原住民轻易离开的。 这会儿太阳已经比刚迫降那会儿高了不少,人们坐在沙滩上开始觉得又热又渴。 机长让那个空乘帮忙翻译着,说飞机已经不烫了,大家可以进去取自己的随身行李。 又渴又饿的人们马上站起来,蜂拥着往飞机方向跑,根本没有行李的宿主们也混迹其中。 机长忙大喊:“还需要人帮忙把托运行李从飞机里搬出来,谁自愿帮忙?” 有十多个年轻男人和两个女人停下来,这些人隐晦地对视一眼,带了几分心知肚明。 机长很欣慰大家的热心,他让两名女士坐下,然后挑了十来个看起来体力最好的男人朝飞机走去,其中包括萧陟、陈兰猗和之前被萧陟踹倒的那个白人。 萧陟同陈兰猗做戏,对陈兰猗说:“你去找背包吧,我去帮忙就行,行李箱太沉了,我怕累着你。” 陈兰猗朝他笑笑:“没事,我陪着你。”说着挽上萧陟手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一样。 其他几人见他们之前就认识,便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专注地留意着其他“同类”。之前被萧陟踹倒的那人看向他们,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的笑容。 机长在同事的帮助下打开腹舱,率先爬进去。 天气本来就热,机舱里还没完全冷却下去,里面十分闷热,萧陟一进去就觉得难受,转头对陈兰猗说:“你别进来了,在外面接行李吧。” 陈兰猗点头。 搬到最后,萧陟满身大汗地扔出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对陈兰猗说:“我们的行李。” 陈兰猗低头看眼行李箱上的贴条,然后把贴条一掖,藏住上面的姓名和航班号。 这件行李是别的航班的,让他们捡了便宜。 取随身行李的人们也不容易,几个身形灵活的人顺着逃生滑道爬进飞机,然后把所有背包和小行李箱顺着滑道推下来,人们聚在滑道下面,在一堆背包里面寻找自己的东西。 萧陟和陈兰猗拎着行李箱在外围,没有去凑热闹。 他们运气很好,这个行李箱没有上锁,萧陟把箱子打开,看出这是一名男性的行李。里面有好几件T恤、休闲裤、书、各种零食、干货,以及……各种豆干。 陈兰猗帮萧陟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然后从箱子里挑了件短袖T恤和短裤让他换上,萧陟才总算没那么热了,只是T恤小了,愣是穿出紧身的效果。 大伙找完行李后又自发聚成一堆一堆,在飞机的阴影里乘凉。机组人员找出了盒饭和饮用水分配给大家,每人分到一份盒饭和一杯水。 有人要求续杯,被空姐为难地拒绝了,说引用水有限,要省着喝。沙滩上的气氛一下子又凝重起来,这里温度这么高,出汗很多,人的需水量很大,救援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来,淡水已经成为最要紧的问题。 连那几位阿姨都没有一开始乐观了,捧着手里的塑料小杯子喝得小心翼翼。 这时陈兰猗突然站起来,把手挡在眉毛处遮挡阳光,凝视着大海的方向。 “怎么了?”萧陟站起来问道,然后他也看到了,海面上似乎有一个人,正朝岸边靠近。 “有人在海上!”萧陟喊了一声,跟着陈兰猗朝海边跑去,有人反应过来,紧跟在他们后面。 萧陟和陈兰猗飞快地脱去上衣和裤子,奔进海里,他们游到新的生还者跟前,洑着水将人一左一右地托住,朝岸边游去。 离近了才发现这是个没成年的男孩子,也就十五六岁,黑眸黑发,五官极为出众,应该是中国人。看他划动手臂的频率和力度,已经精疲力尽了,萧陟和陈兰猗托着他游到浅水的地方,然后扶他上了沙滩。 男孩儿也只穿了条内裤,被萧陟和陈兰猗扶上岸后就直接躺在沙滩上闭着眼喘气,被海水泡得又白又皱的皮肤上沾满沙子。 陈兰猗和萧陟的水性一般,刚带着个人游了这么远,也累坏了,坐在他旁边喘着粗气。 “没事吧?”陈兰猗偏头问这个男孩儿。 男孩儿微微睁开眼,露出浓墨般黝黑的眼珠,他看眼陈兰猗,又看眼萧陟:“没事。谢谢你们。”他声音有些低,也很冷静,倒有些像成年男人。 有人过来扶男孩儿坐起来,给他喂水。 男孩儿应该是在海水里泡了很久,渴坏了,捧着被子“咕咚咕咚”喝得一干二净。 导游姑娘也走过来,她手里拿着萧陟和陈兰猗脱在沙滩上的衣服,红着脸递过去。 萧陟接过来,发现上面的沙子都被抖干净了,跟陈兰猗一起背过身去穿好,然后他去行李箱那里拿了一套短袖、短裤,走回男孩身边:“穿上吧。” 男孩接过衣服,又说了声“谢谢”,然后飞快穿好。 男孩儿身量长,上衣竟然也有点儿小,幸好他是少年人纤瘦的体型,只是短一些而已。 Mack赶了过来,听了听男孩儿的肺音,确认他没有呛水。 男孩儿又对Mack拿英语说了声“谢谢”,还是那种不慌不忙的语调,脸色也极平静。 男孩站起来,Mack想搀扶着他往人群走,被男孩抽出胳膊,用标准的英语说道:“我自己可以。”显得有些冷淡。 萧陟和陈兰猗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个男孩儿可真早熟。 或许是因为被萧陟和陈兰猗救回来的,又是同胞,男孩儿自动跟着他俩回到叔叔阿姨那群人里。 他年纪小,长得又好,被海水浸湿的额发被强烈的阳光晒着,半干不湿地搭下来,将他过于冷漠的神色中和了几分,显出几分符合这个年纪的乖巧,一过来就被围住问着问那。 “你叫什么啊?”“怎么掉海上了?”“你家大人呢?” 男孩儿似乎是非常内向的那种性格,回答时惜字如金,配上他平静的表情,好像一个性情沉稳的成年人。“我叫秦暮,我自己坐的飞机,父母没有跟着。飞机降落前,我旁边一个逃生门开了,我就跳机了。” 叔叔阿姨们不由咂舌:“跳机!小伙子胆子真大!幸好下面是海!” 也有人惊讶:“你自己坐的飞机?你多大了呀?” “十三。” 萧陟和陈兰猗也有些惊讶,这男孩儿个子高,看起来也成熟,没想到年龄这么小。 他俩刚刚饭没吃完就出去救人了,这会儿又坐地上接着吃饭,空承给男孩儿也送来一份饭,还多给了他一个苹果。 男孩儿面对漂亮的大姐姐,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谢谢。”他虽然年纪小,但长得很英俊,又酷酷的,空乘笑着应了一声,又塞给他一盒牛奶。 陈兰猗看着男孩儿冷漠的样子,小声对萧陟说:“你青春期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对人爱答不理的。” 萧陟回忆自己小时候,十三岁那会儿已经不知道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了,他蹭了下鼻子,含糊道:“差不多吧,也是不爱说话。”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外国老人走过来对机长说:“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把那几位遇害者带回来埋葬。” 机长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是该如此。” 他询问刚才找到尸体的几人是否愿意做这种事,几人面面相觑,Mack第一个站起身,对那几个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外国人说:“走吧,我们这么多人,不会出事的。” 萧陟和陈兰猗飞快地扒完最后几口饭,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裴永年也跟了过来,说道:“我们顺便找一下淡水。” 他们之前往林子里走得不深,路线很好记,但是几人循着记忆找过去,却没看见那几个尸体。 “难道我们记错了?”Mack疑惑地问道。 萧陟蹲下/身,看着地上草丛被压过的痕迹,“不是,是有野兽把尸体拖走了。” 其余人脸色大变,警惕地看向周围,一边低声讨论着会是什么动物。 “生活在树林里的肉食动物……豹子?或者熊?”有人疑惑道。 “应该不是,豹子和熊都是独居的,不会一下子就把五具……尸体都拖走。” “群居的……豺狼之类?” “豺狼是草原动物吧?” “是吗?我不太清楚。” Mack想了一下,“我记得豺狼生活范围很广,森立里也有他们的踪迹,也许就是豺狼,它们喜欢尸体。” “那我们怎么办?还继续找吗?”裴永年问。 有人说:“算了吧,都让野兽叼走了,应该找不回什么了。” 裴永年又道:“我们都进到林子了,不如再找找水源。” Mack沉吟片刻,“确实,既然来了,不如再继续找找水源。那野兽如果是豺狼的话,体型比较小。咱们有八个人,找点儿防身的东西,它们应该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那几个外国人很听他的,闻言都没有异议。 几人在附近找了些结实的木棍拿在手里,又往林子深处走了走,终于找到一条小溪,溪水很清澈,当做饮用水的话没有问题。 他们做好标记,回到沙滩上,发现之前去山上找信号的人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名新的生还者。 萧陟跟陈兰猗一看,顿时惊讶不已,竟然是熟悉的面孔。 萧陟扶额,在脑子里问系统:“你怎么把这两人弄来了?” 系统邀功地回答:“萧先生,我申请了很久才把他们调到这个世界的,这是我给萧先生的礼物。您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不知道您的,而且他们两人战斗力偏低,您就比别的宿主多了两个名额的优势。” 萧陟看眼已不再阴郁的钱平山和挺着大肚子的钱欣,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算哪门子礼物啊?就算知道他们两个是宿主,他也不能对着个孕妇和准爸爸下手啊。 第73章 首杀 去山上这批人也是刚回来, 他们爬山爬得筋疲力尽,可惜没有找到当地居民,也没有找到手机信号,都显得很颓丧,面容凝重地围作一圈, 向机长描述着山上的情况。 钱平山和钱欣这边热热闹闹的,旅行团的叔叔阿姨热心地围过来嘘寒问暖, 给他们递过来飞机餐附赠的湿巾,又有空姐送来水和饭, 钱平山和钱欣两口子连连道谢。 他们两人坐在沙滩上, 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土, 头发也都汗湿了, 贴到脑门和脸上, 看起来十分狼狈。钱平山打开湿巾, 先不着急给自己擦脸,而是极温柔地给钱欣擦手, 抹了一下湿巾就黑了,钱平山把湿巾对折,换另一面继续擦。 钱欣朝他抿嘴笑了下,带着几分温柔的羞赧。 两人擦干净手后, 捧着饭盒狼吞虎咽, 钱平山一边吃着一边把盒饭里的鸡肉夹到钱欣的饭盒里。 萧陟和陈兰猗在一旁看着,心中颇为触动。 陈兰猗的视线在钱欣的大肚子上流连,悄悄挽起萧陟的手, 倚在他身上:“人没事,真好。” 萧陟在他肩膀安抚地按了按。 他知道钱欣的事一直是陈兰猗的心病。 第一个世界里,钱平山拜托萧陟照顾钱欣。但是钱欣一看见萧陟就会想起钱平山是怎么死的,不愿跟他见面,只好由陈兰猗来接手,带着钱欣产检、给她买保健品。 钱欣在北京没亲人、没朋友,十分依赖陈兰猗。之前的钱老板不是好人,但对她应该不错,把她养得一点儿生活能力都没有,就算请了个保姆,还是时不时的需要陈兰猗往她家跑一趟,像什么换煤气、交水电费,甚至跳闸了都得给陈兰猗打电话。 一来二去,陈兰猗就跟钱欣熟悉了。钱欣自己在家也闷,愿意跟陈兰猗聊天,孕妇聊的东西都跟孩子脱不开关系,正巧陈兰猗喜欢小孩儿,听她说一些怀孕和育儿的东西,竟然也挺感兴趣。 钱欣做的几次B超,陈兰猗都拿手机翻拍下来,然后拿回家给萧陟看,那兴奋劲儿跟孩儿他爹似的。 后来,在预产期的前一个月,钱平山执行死刑的日子到了,他前脚死在监狱,钱欣后脚就在马路上让车给撞了。 陈兰猗跟萧陟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大人和孩子都已经没了,陈兰猗难受地抱着萧陟哭了一整天,然后两人给一大一小找了个块儿墓地葬了。 他从保姆口中得知,是陈兰猗给钱欣买的钙片吃完了,钱欣不想为了这一件东西麻烦陈兰猗再跑一趟,就自己出门去买,结果不幸碰上一个酒驾。 陈兰猗为此后悔不已,责怪自己没有把营养品的量算好。后来还跟萧陟叹了好几次气,说他要是多买一瓶钙片多好。 这会儿又看见两人,萧陟和陈兰猗心里都极其欣慰。 系统知道这个礼物用不上了,很是悻悻:“萧先生,真不好意思,这个礼物没送好。” 萧陟反倒安抚他:“没关系,看见他俩活着,孩子也没事,我挺高兴的。他们也签订快穿合约了?怎么会这么巧?” 系统回答说:“萧先生,其实不完全是巧合。因为他二人跟您和陈先生有交集,引起了系统的注意。之后两人又同时具有意外死亡、执念深、求生意愿强等特点,符合宿主的标准,所以才选中了他们。” “他们之前的任务失败了?” “不是,他们是为了保住孩子,主动来的惩罚世界。只有在惩罚世界才能用回自己的身体。” 萧陟听得心中颇多感慨,又想起什么,问系统:“我发现你最近活泼了啊。”虽然还是电子音,但好歹语调有起伏了,好像还有点儿情绪波动似的。 系统的声音竟带了点兴奋:“我的数据都是按照萧先生的个性来的,比起最开始,确实已经发生很多变化。” 萧陟一愣,随即笑起来。陈兰猗正倚在他身上,感觉到他胸膛的震颤,回过头看他:“笑什么?” 萧陟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笑意柔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陈兰猗不知他为何突然肉麻,却也是心头一软,忍不住在他冒出些许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又忙看向周围。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孕妇身上,只有那个圆脸女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朝他促狭地咔吧了几下眼睛。 那个叫秦暮的男孩子走过来,朝钱欣递过去一盒牛奶,是之前空姐给他的那盒。 钱欣的肚子看起来非常壮观,食量也大,一份盒饭确实不够,她抬头感激地看向牛奶的主人,发现是个未成年的男孩儿,就不好意思拿了:“不用了,你也是长身体的年纪,你自己留着喝吧。” 秦暮没说话,直接弯腰把牛奶放到她身旁,然后转身出了人群,高瘦的背影显得冷冷清清的,引得那些叔叔阿姨都看他。 “这孩子,太内向了。” “不爱说话没什么,心地不错!” 越到中午,太阳越高,机身形成的阴影只有一小片了,两百多人聚在狭小的阴影和机翼下面,十分拥挤。 导游姑娘疑惑地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当时飞机里看着挺空的啊。” 一旁的一名中国籍空姐听见她的话,也附和了一句:“是啊,我也记得没这么多人。真挺幸运的,可能没什么人遇害。” 萧陟跟陈兰猗互相倚靠着站着,听着阿姨们守着钱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喜欢吃酸还是吃甜啊?” “喜欢酸的。” “是吧,看怀相也是男孩儿。” 同一片机翼下,之前建议机长把林子里的尸体带回来下葬的外国老爷子正对着树林的方向念念有词,看神情像是在给遇难者做祷告。萧陟想起之前吃饭的时候,老爷子拿到饭盒也没着急吃,先闭着眼双手交握念叨了一会儿才开动,想来是个虔诚的基督徒,餐餐都要做祷告。 无辜的原住民被卷进这种事件,也实在是倒霉。 “系统,这些原住民和快穿有关系吗?”萧陟问自己系统。 “有的,这架飞机上的原住民都是曾经任务失败的宿主。” 萧陟想起最开始和系统签订合约时,系统给他诵读的快穿规则:如果任务失败,将被去除记忆,生生世世在快穿世界轮回,为快穿世界服务。 这里显然是热带,临近中午时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幸好及时来了场雷阵雨。 机长意识极好,乌云刚聚起来的时候就把一小丛火种转移到机翼下保护起来。 大家之前忙着逃生都滚了一身混了汗的泥沙,雨滴一落下来,许多人冲进雨里,直接就着雨水洗头洗脸。 萧陟也怕热,拉着陈兰猗跑进雨里,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把人迅速浇湿。陈兰猗那件纤薄宽松的亚麻上衣贴到身上,包裹出纤细柔韧的腰肢,隐隐透出莹润的肉色。 萧陟立马就后悔了,想拉着人回机翼。他突有感应,猛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带着色/欲的眼睛,是那个被他踹倒的白人男子。 萧陟移了下身子,把因为喝到雨水而爽快得大笑的陈兰猗挡在身后。 那男人被他发现,也没有慌张,见陈兰猗被萧陟挡住,无趣地耸了下肩膀,又朝萧陟挑衅地比了下中指。 萧陟十分希望这人是个宿主,给他一个杀人的理由。 “怎么了?”陈兰猗被萧陟拉回机翼下,不解地问道。 萧陟朝他笑笑,冲进雨里把行李箱拉来,找了件棉质衣服出来,给他擦了擦头发,然后搭在他肩膀上。 “怕你着凉。” 陈兰猗了无心事地朝他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不会,这里这么热。”却也没把干衣服拿下来,只伸出手去接雨水玩儿。 萧陟又瞥了眼那个龌龊的男人,什么都没说,不想让他坏了陈兰猗的好心情。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飞机一直散发着的煤油味儿被洗净了,之前点燃的火堆也灭透了。 机长说他们需要立刻升起新的火堆,一是为了保护火种,二是为救援指引方向。 沙滩上肯定找不到干燥的木头了,林子里被树叶遮挡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些没有湿透的树枝。 萧陟和Mack他们对树林里比较熟悉,身体也结实,当仁不让地主动站了出来。 裴永年正倚着飞机假寐,闻言忙站起来跟在萧陟身后,眼里还带着些许倦意。 萧陟说:“你要是累就歇着,我们几个人足够了。” 裴永年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你救过我,我也想帮助你。” 他一脸诚恳,萧陟不再说什么,只拍拍他手臂,示意他注意安全。 让萧陟很不爽的是,那个对陈兰猗不怀好意的白人男子竟然也跟了过来。 自从被萧陟发现后,那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陈兰猗的背影,这下陈兰猗也发现他有问题,忍不住爆了粗口:“我靠,不会是恐同深柜吧?” 萧陟走到他身后,把那人的视线跟陈兰猗阻隔开。 因为野兽和杀人凶手的威胁,他们一行人没有分开,边走边捡拾树枝。 但是刚下过雨,林子里也潮得厉害,他们游荡许久,只找到几根还算干燥的树枝,离能点个火堆还差得远。 九个人不知不觉就隔开了些距离,那个白人男子尾随着萧陟和陈兰猗,贴得很近,陈兰猗厌恶地皱了下眉头,转头用英语说:“滚远点儿。” 那个男人脸上现出猥琐的表情:“你很漂亮,像女人一样。我还没和中国女人睡过,试试你也不错。” 陈兰猗想吐,敢情这人不是深柜,只是单纯的无耻下流。 那个男人见陈兰猗没说话,以为是软柿子,竟然朝他伸出手去:“你的腰很细……” 陈兰猗飞快地拧住他手腕,使了个巧劲儿把他推了出去。 “中国功夫?”这男人倒退两步站稳,略微有些诧异,却也没有特别当回事,他揉了揉手腕,“不过如此。” 他挑衅陈兰猗,眼睛却看向了萧陟,“他是你的女人,你不护着他?” 萧陟往前一步,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第一,他是我的男人。第二,我当然要护着他!”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萧陟身形疾动,朝他冲了过去。 陈兰猗都不太忍心看,他太清楚巅峰状态的萧陟单兵战斗力有多强悍了。之前在皇都两人经常切磋,即使萧陟一直放水,他都打得很吃力,眼前这种菜鸟不知要被萧陟□□成什么可怜模样。 眼看萧陟就要一击要害,却猛得收了手,只象征性地跟这人过了两招。 这人应该是学过散打的,身形亦很高大,挡住了萧陟的第一次进攻,脸上更是得意起来。 陈兰猗先是不解,然后看到那人身后的树枝上挂了条色彩斑斓的小蛇,蛇尾缠住枝丫,朝正在缠斗的两人探出头去。 陈兰猗顿时捏了把汗,觉得萧陟跟那人挨得太近了。 下一刻,萧陟抬脚将那人踹出两米远。 这人第二次被萧陟踹到胸口,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刚要发威,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他反应很快,手中瞬间出现一把长刀,将小蛇一斩两段。 萧陟挑了下眉,竟然还真是个宿主。 陈兰猗踩着柔软的绿草,轻巧地走过来,漂亮修长的眉毛也挑了一下,竟是跟萧陟极相似的表情,“咦,也是刀啊。” 裴永年和Mack他们就在附近,听到刚才那声惨叫都赶了过来,看见这男人手里的长刀都大惊,裴永年第一个怒喝道:“你就是那个凶手!” 其余几人也反应过来,将这男人团团围住,做出提防的姿势,裴永年更是夸张地举着一根粗木棍挡在萧陟跟前。 那男人根本顾不得听他们说什么,他面色铁青地盯着自己被咬的手腕,两个小圆孔伤口冒出来的血泛着黑色,他咬紧牙关,似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这男人似终于下定决心,手里转眼又多了件东西,十分不舍地要往嘴里送。 陈兰猗突然身形一动,他擅长轻功,速度骤然爆发竟形成一道虚影,下一瞬,那男人欲送到嘴边的东西就到了他手里,然后快速退回萧陟身旁。 “哦,糖豆。”陈兰猗看了一眼,然后毫不在意地填进嘴里。 那男人一声凄厉的“noooo!”和萧陟的惊呼同时响起。 “这就吃了!”萧陟冒出一身汗,着急地去掰陈兰猗的下巴。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啊就敢往嘴里送? “咽了?”萧陟扳着陈兰猗的下巴,急吼吼地往他嘴里看。 “哎,哎!疼……”萧陟急得没了轻重,陈兰猗哼哼着抗议,然后朝他顽皮地眨了下眼睛。 萧陟手上一僵,哭笑不得地松开手,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那个男人彻底被激怒,挥着刀朝陈兰猗冲过来,口中大喊:“本来没想杀你们!” 萧陟和陈兰猗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蛇毒已经在他身上见效,他迈着飘忽的步子走出去不到三米就摇摇欲坠,萧陟挡在陈兰猗跟前,手肘用力击向他头部,这男人毫无反抗之力,应声倒地,旁边一名高大的外国人立刻上前夺了他的刀。 裴永年心有余悸地问萧陟:“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有刀?” Mack也反应过来,关切地看向萧陟和陈兰猗:“你们有没有受伤?你们有没有碰到蛇毒?”他一边飞快说着,一边仔细观察两人的气色。 陈兰猗突然看了裴永年一眼,隐约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 裴永年看似对萧陟亦步亦趋,十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刚刚第一反应并不是关心萧陟的安危。再联想之前他很在意找水源的事,似乎下意识觉得会在岛上久留。 一旦有了这种怀疑,陈兰猗便觉得他那句“他怎么有刀”简直是欲盖弥彰。 萧陟朝Mack摇摇头,“我们没事。他刚想动手就被毒蛇咬了。” Mack医生大着胆子过去看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把人翻过来,这人眼皮抽搐着往上翻着,露出大片眼白,嘴角流出大量涎水。 Mack先出于职业习惯飞快地撕开他的衣服绑在小臂上,延迟毒液的蔓延。然后扒开他眼皮看看,又听了听心跳,朝其他人摇摇头:“可能是急性蛇毒,也可能他对这种毒素过敏,如果没有相应的血清,应该是没救了。” 就算救援下一刻就到,也不一定随身带着相应的抗蛇毒血清。在场各位都很清楚此人命不保已,却也无人对他产生同情。 “那怎么办?”从那男人手里夺走刀的大汉问Mack,“扔这里还是埋掉?” 毕竟人还没死,作为一名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医生,Mack犹豫一瞬,决定把人抬回沙滩,由大家一起决定。 Mack身边的几个外国人把晕厥的男人抬起来,走在前面,萧陟跟在后面,手指一直发痒,很想趁人不备直接把那人脖子拧断。 Mack向萧陟问起当时的情形,听完后感慨:“真危险,他竟然把刀藏在林子里了。你们运气真的太好了,那条蛇救了你们。” 他又看眼裴永年,带了几分敬佩,“你们中国人真容易成为亲密的朋友。当时裴第一个反应过来,叫着我们往这边跑,手里举着那根棍子,急切地想要来保护你,一点儿都不恐惧。” 裴永年让他说得十分不好意思,“都是下意识的……”又看向陈兰猗:“‘下意识’拿英语怎么说?” 陈兰猗微笑着说:“Subconsciously。” 裴永年略带羞涩地对着Mack又重复了一遍。 陈兰猗隐秘地观察着他,又觉得之前在裴永年身上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一回想,裴永年确实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人,或许他没有问萧陟有没有受伤,只是因为他看到那个男人没有伤到萧陟?关心水源或许只是出于谨慎,毕竟Mack也很关注水源的问题。 陈兰猗微微摇了下头,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 与此同时,萧陟的系统开始报分:“恭喜萧先生获得2000分,同时捡拾一次性匕首五把、营养水九瓶、散打中级证书、防弹背心一件、仿真充气玩偶两个……已经收入仓库中。” 原来杀掉别的宿主还可以捡拾他仓库里的物品? 萧陟抬眸看眼前面被抬着的那个男人,应该已经断气了,一边让系统把那两个充气玩偶销毁掉。 第74章 巨蜥 萧陟他们一行人走到林子边缘时, 看见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正往林子里走去,中国人、外国人都有,看起来已经彼此熟悉。即使走向这个令人不安的原始森林,依然有说有笑,带着长居象牙塔的年轻男孩儿特有的阳光与朝气。 两厢人一碰面, 男生中一个领头的白人男孩儿立刻挥着手跟他们打招呼,待看到他们抬着的尸体才脸色一变, 换上几分肃穆:“只找到一位遇害者吗?” Mack医生道:“这是凶手,中了蛇毒。”这时他才发现这个男人已经断气, 医生的脸上也没有太多变化, “已经死了。” 几个男生都惊诧不已, 却也觉得凶手死了是件好事情, 纷纷松了口气。 那个领头的男生问:“你们拣到干树枝了吗?机长说之前保存下来的干木头要烧完了, 让我们来帮忙。” 萧陟几人都叹了口气, 给他们看手里可怜的两三根细木头。 “啊?”白人男孩儿苦恼地挠了下头,“这可怎么办?你们还要继续找吗?带着我们一起吧。” Mack医生说:“我们打算先把尸体送回沙滩, 然后去山上找找,那里可能会更干燥。” “可是之前去山上探路的人说山路很难爬。”一个男生说。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火太重要了。”拿着大刀的高大男人说道。 “那……” 萧陟突然听到些不寻常的响动,“嘘!——” 下一刻, 他大喝一声:“跑!”一边回身去拉陈兰猗。 陈兰猗反应极快, 往前推了他一把,和萧陟一起朝林子外面奔去。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都纷纷跟着往外跑。 抬尸体的人早松了手, 跟着萧陟和陈兰猗没命似的往前逃。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破胆,一只看起来像恐龙又像鳄鱼的巨大的动物用它宽阔的吻咬住了那具尸体的胳膊,稍一甩头,就把整条胳膊撕了下来。 他腿上发软,被地上凸出来的树根绊倒,旁边的一个男生想来扶他,手都已经握住他胳膊,余光看到后面,顿时满脸惊恐,只来得及纠结半秒钟就松开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这人已经听到有东西接近的“沙沙”声,一边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一边回头看,只见一个淌着黏稠涎水的巨大的嘴朝自己张开…… 萧陟几人朝飞机残骸跑去,一边跑一边拿汉语、英语喊着:“快上飞机!快上飞机!” 在飞机下纳凉的人们不明所以地站起身,下一瞬,他们看见了三只尾随萧陟他们出来的怪兽。这些怪兽形似鳄鱼,粗糙坚硬的皮肤则像电视里看到的恐龙,他们体型比鳄鱼更大、四肢也更粗壮,爬行速度极快。 萧陟他们都在极速奔跑,那些怪兽却比他们慢不了多少。惊叫声顿时响彻沙滩,人们你推我搡着挤向逃生滑道,拼命往上爬着。 机组人员努力地维持着秩序,但是完全控制不住受到惊吓的人们。一些年纪大的人爬不上滑道,机长当机立断打开装行李的腹仓,第一个爬进去,然后一个一个地往上拉人。 还有一些人在海里,离怪兽最远,他们看到此情景,不知是要继续躲在海里还是跑回飞机附近,有人站在原地观望,有人已经开始朝远处游去。 这些怪兽的爬行速度至少有30km每小时,转眼就来到飞机前,最前面的一只张着大口朝滑道下面的人群冲去。 人们惊呼着朝各个方向四散奔逃,一个之前留在滑道下努力维持秩序的空承慢了一步,被怪兽一口咬住腰腹,只来得发出一声尖叫就断了气。 获得猎物的怪兽就地享受自己的下午茶,它的牙齿和前爪极锋利,按住那个空承的尸体直接撕咬下大块大块的肉,略微咀嚼两下就吞进肚中。它贴着沙地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另两只稍落后的怪兽朝着飞机腹舱的入口爬去,那里也堆满了人,正争相往舱里爬。 眼看怪兽近到眼前,没来得及爬进舱的人们朝四面八方逃去,舱门及时关闭,怪兽撞了两下门,放弃了,转向机翼。 机翼上已经躲了许多人,都是顺着引擎爬上去的。一个爬到一半的女人身子悬在半空中,这怪兽竟然用巨大的尾巴支撑着身体直立起来,扬着硕大的头颅朝这女人咬去。 机翼上的人们正拽着女人的胳膊,在怪兽大力的撕扯下,一个瘦削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可能是女人临死前极强的求生意志让她没能及时撒手,那个瘦削的男人被一起拽到地上,被紧跟而至的第三只怪兽叼进嘴里。 那个拿着长刀的高大男人一出森林就一直围着飞机奔走,似在找什么人,此时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然后举起刀朝那只正撕咬着女人尸体的怪兽冲去。 萧陟和陈兰猗跑到距飞机近百米外的地方,回首正看见这一幕,陈兰猗双眼泛红,冲动地往前迈了一步。 萧陟牢牢拽着他胳膊,“不要看、不要管。”那个怪兽身长近五米,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还有刀枪不入的厚实的皮肤,他们难以在不暴露自己宿主身份的前提下制服那个怪兽。 那个高大男人挥着长刀向那只怪兽的后颈砍去,他身强力壮,刀刃却没在怪兽身上留下半点儿痕迹。 怪兽从他妻子所剩无几的尸体上抬起头,分叉的信子从嘴里吐出来,黄褐色的冰凉的眼珠转向胆敢攻击它的人。下一瞬,这个男人被怪兽咬住大腿,随着一声惨叫,整条大腿被撕扯下来。 “你看!”萧陟指着机翼上一个高瘦的人影,“是那孩子?他要干嘛?” 陈兰猗举目望去,见秦暮还在往上爬,似是要爬到飞机顶上。与机翼相连的机身几乎是垂直的,而且十分光滑,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爬上去了。 秦暮站在飞机顶端,朝大海的方向眺望。 陈兰猗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凭借极好的视力隐约看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大着肚子……“钱欣!” 她一个孕妇怎么跑到海里去了! 萧陟听到这个名字亦是一个激灵,陈兰猗对钱欣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喜欢他太清楚了,何况他对于之前的事一直自责,这次一定不会不管。 就像要验证他糟糕的预料一般,那三个怪兽已经用不可思议的进食速度将几具尸体分食干净,然后吐着信子环顾四周,最后锁定躲了不少人的大海。 海里的人们见怪兽朝自己的方向极速爬行,有的沿着海岸线往左右跑,有的可能水性不错,认为这种爬行动物不擅长游泳,朝大海深处游去。 飞机上有个中国男生大喊了一声:“别去水里!它们会游泳!”但是离得太远了,海里的人没有听到。 钱欣挺着大肚子没法游泳,钱平山扶着她费力地在浅水区跑着,柔软的沙滩令两人脚步踉跄。 萧陟和陈兰猗朝着海边奔去,经过飞机旁边时,萧陟捡起那把长刀。 秦暮已经从飞机上跳下去,在沙滩上捡了跟还算粗壮的木棍,亦朝着钱欣和钱平山的方向跑去,他离得近,转眼奔至那两人身边,和钱平山一起扶着钱欣逃命。 两只怪兽直接下了水,正如那名男生提醒的,这种怪兽果然是会游泳的,它们到了水里竟然变得更灵活,海面迅速翻起血红色的浪头。 还有一只怪兽锁定了移动缓慢的钱平山夫妇和秦暮,朝三人疾速爬去。 秦暮推了钱平山一把,年少的声音低沉冷静:“带她走。”自己则拿着木棍举在胸前,迎向巨大的怪物。 钱平山挣扎一瞬,带着妻子逃命去,一边逃一边担忧地回头看向那个瘦削的少年。怪物极速重来,年轻的背影岿然不动。 怪兽张着大嘴朝秦暮冲来,黏稠的涎水滴得满地都是。秦暮灵活地跳跃闪避,木棍目标性极强地杵向怪兽的眼睛。 怪兽扬着巨大的头颅避开,却还是被蹭到眼珠,白色的瞬膜从前到后迅速刷了两遍,一人多长的巨大的尾巴焦躁地甩动着。 秦暮再次灵巧地避开,趁着他眼睛不适,竟然跳上他的后背,一手紧紧揽着它的脖子,一手举起木棍,再次瞄准怪兽的眼睛。 怪兽狂躁地晃动着身体,粗大坚硬的尾巴甩向后背上的人。秦暮不得不放弃进攻它的眼睛,双手扒住怪兽的脖子往旁边一跃,身子悬在半空中,避开了怪兽尾巴的攻击。 怪兽的尾巴极灵活,立刻向身子一侧扫去,秦暮比它更快,扒着它的脖子再次翻身跳上他的后背,更往头那边爬了两步,怪兽的尾巴再难够到他。 可是秦暮此时也被困在怪兽背上,怪兽靠近头部的脖子极为粗壮,晃动得也更厉害,秦暮必须要两只手一起抱着才能让自己不掉下来,手中的木棍也在怪兽疯狂的甩动中掉到地上。 怪兽狂躁地人立起来,用力晃动着身体想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这时萧陟和陈兰猗赶到了,萧陟举起长刀冲向怪兽身上唯一还算柔软的肚皮。 怪兽察觉到危险,忙趴回地上,陈兰猗抱住它甩向萧陟的尾巴,趁它躲闪长刀的机会,用身体的重量扳着怪兽的尾巴朝一边使力。 趴在怪兽后背的秦暮瞬间领会他的意图,扳着怪兽粗壮的脖子往同一方向发力。 与此同时,萧陟的长刀有技巧地偷袭怪兽的肚皮,每一刺都见血,怪兽狂乱地扭动着,终于失了平衡,侧身翻倒,彻底露出深灰色的、鼓鼓囊囊的肚子。 萧陟身形暴起,刀锋破空,在空气中划出凄厉的嗡鸣。下一刻,怪兽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发出它的第一声怒吼,鲜血、肠子、人类尸体的残块儿从那道一米多长的巨大的口子里掉落出来,空气中充满浓烈的血腥味儿。 萧陟飞快上前挽起陈兰猗将他拉到一边,秦暮跌落在地,捂着手臂退到另一边,三人不敢放松警惕,看着怪兽挣扎,萧陟再次冲过去挥刀斩向它的肚子,这次瞄准的是它的内脏,几刀下去,怪兽终于停止挣扎。 在海里饱餐过的另两只缓慢地从水中爬出来,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这边过来。 萧陟三人立刻后退,心想,这两只不会是要替同伴报仇吧? 他们退到远处,看见那两只怪兽爬到同伴身边,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朝同伴的尸体咬去。刀锋都划不破的粗粝坚硬的皮肤,在它们的利齿下被连皮带肉地撕扯开。 它们明明已经吃饱,这会儿却又在大快朵颐,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吞咽时高扬起脖颈,肉块滑落时撑起明显的痕迹,还有那越发鼓胀的腹部,无不令人作呕。 所有人静等着它们将同伴的尸体吃完,然后缓慢地爬到山那边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像是在晒着太阳消食。 沙滩上传来第一声人声,随即迅速喧哗起来,惊慌的人们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猜测着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动物。 钱平山扶着钱欣走过来,对三人连连称谢。秦暮淡淡地听着,身子突然软倒,萧陟一把扶住他,然后看见他露在衣服外的小臂和手上都有伤口,似乎是沾到怪兽的唾液,红肿得厉害,再一摸额头,竟然已经滚烫。 他和陈兰猗将人拖进海里,拿海水洗他身上沾的粘液。那怪兽的唾液异常黏稠,大约是有毒的。 他们把秦暮洗干净,然后萧陟直接把人背起来奔至飞机旁,把昏迷的男孩儿放到机翼下的阴凉里。 有的胆子大的人已回到地面上,多数人还是躲在飞机里和机翼上,无不看向他们,关切地询问有没有受伤。 萧陟找到机长要药。 “需要什么药?” 萧陟也不确定:“退烧药吧。” “好!” 这时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中国男孩磕磕巴巴地说:“还有……抗生素。”正是之前提醒别人不要进水里那个男生。 “好!”机长转身去飞机里拿药品。 萧陟看眼已经进入昏迷的秦暮,对那个男生说:“他身上没有伤口。” 男生看来是被吓坏了,话都说不利索,磕磕绊绊地说:“这个巨蜥、看起来很像科莫多龙,唾液里富含细菌……” “什么科莫多龙?”是那个圆脸女生,经过这一番折腾,她脸上一直有的微笑也消失了,眼里带着明显的后怕:“听着耳熟,是恐龙吗?” 她男友紧紧搂着她:“是蜥蜴。”男友看向那个男生:“能细说一下这种生物的特性吗?你似乎很了解它们。” 那个男生被问到,一下子变得比之前更紧张,嘴皮子不利索地说着:“科莫多龙是、是世界现存的、最大的巨蜥,一般体长2-3米,吃腐肉、也吃、也吃活物,还吃……同类……爬行速度极快,水、水性好。一般栖息在干燥,开阔的草原,稀树草原和低海拔的热带森林中,喜欢炎热和干燥的环境。雄性体重……” “你说它们身长2-3米?”陈兰猗突然打断他。 这男生太紧张了,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在照着什么东西在朗读,简直是在直接告诉别人他就是宿主。 “啊……对……”男生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太多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惶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萧陟在心里叹气,这孩子估计新手世界都没混过去,也不知道之前的任务是什么,可能是买了本类似动物百科之类的书吧。 “药拿来了。”机长和Mack医生一起过来了,Mack医生接管了秦暮。 机长问萧陟:“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他刚刚见到了萧陟他们的勇敢,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陈兰猗用英文把关于科莫多龙的知识翻译了一遍。 一旁的几个外国人听后也若有所思,一人说道:“关于科莫多龙我也了解一些,刚才这个怪物看起来和科莫多龙确实很相似,但是明显体型更大、进攻性更强,外形也有些许不同,它们的嘴比科莫多龙更宽大,咬力更强。” 他看眼大海的方向,“科莫多龙本身就是自然界进化的特例,因为身处和其他大陆隔绝的岛上,没有加入到物种进化的浪潮,所以十分接近原始动物。这个岛……可能也是同样的情况。” “而且,”他脸色显得很严肃,“如果我没记错,科莫多龙本身是澳洲的生物,在澳洲与东南亚板块的碰撞中,来到了印度尼西亚群岛。” 他询问地看向之前科普的那名男生,想请他做补充。可那男生不肯再多说,只谨慎地点点头,让他继续。 那人只得继续说道:“这种生物与科莫多龙应该是近亲,那我们身处的这个岛,大概就在印度尼西亚和澳洲之间,或者,在千万年中已经漂得更远……”有人听后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人还没明白,那人艰难地继续说道:“就是搜寻最困难的南印度洋……”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抽气声。 陈兰猗沉吟片刻,说:“这里不安全了。科莫多龙喜欢干燥是吧?刚刚下过雨,那个东西就出来了。从之前的暴雨来看,这个岛雨水应该是很丰富的,每次下过雨,林子里就会很潮湿,那个东西就会出来……” 机长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建议大家向山上转移。之前去山里探路的人们说在山上发现了不少洞穴。” 立刻有人反对:“洞穴怎么住?我们又没有户外住宿的设备,住洞穴也会很危险,如果还有更危险的野兽怎么办?” “应该不会有更危险的了。”之前科普的那个外国男人说,他指着在岩石上趴着的那三只巨蜥:“你看,它们显然站在这个岛的食物链顶端。” “也许我们可以在飞机里挤一挤,这样也不容易错过救援。”有人建议。 机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缘由:“无线电收发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比起狭窄的机舱,山洞可能会更舒服。” 众人大惊:“什么!”围着机长七嘴八舌地询问无线电的事。 这是萧陟和陈兰猗早就料到的结果,系统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这座岛的。 他们走出人群,去看正被Mack医生照顾的秦暮。 医生在沙滩上铺了条毯子,秦暮躺在上面,年轻英俊的脸上布满不健康的潮红、呼吸急促。 “还没退烧吗?”钱欣担忧地问钱平山,钱平山忧虑地摇摇头。 圆脸的女生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要是秦暮也走了,可能那位空姐小姐姐会开心吧,有秦暮陪着……” 她男朋友立刻怒斥了一声:“胡说什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陈兰猗敏感地问道:“哪个空姐小姐姐?” 圆脸女生怯怯地看眼男朋友,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声说:“就是那个被巨蜥吃了的姐姐……她很喜欢秦暮。” 陈兰猗了然,就是那个给秦暮多塞了个苹果和牛奶的中国籍空乘。她是为了维持秩序没有提早撤离,结果…… 那个圆脸女生继续说道:“她一直念叨,说原来咱们这趟飞机有这么多帅气的男生,有你们俩、还有秦暮,都这么引人注目,可是她当时来回送了好几趟餐饮都没有发现……” 萧陟眉头狠狠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空姐可能会暴露他们三个不是飞机乘客的秘密?这女生为什么会跟他们说这些? 萧陟的余光看到女孩儿的男友死死攥着她的手,明显在阻止她说下去,女孩儿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让我说!就是有人害的她!那么好的姐姐,明明有机会上到机翼上的,但是被人推了下去!你也看见了!为什么不让说!我们这么多中国人,还怕他一个老外不成!为了自己逃命就害别人,还是害女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揭发他!” 她情绪激动,嗓门极高,许多人都看向这里。 太引人注目了,反而又不像宿主了。 “被人推下去的?”陈兰猗沉声问道。 女孩儿抬手一指,萧陟和陈兰猗顺着她的手看去,是那个早在他俩眼里暴露的黑人Jorgen。 第75章 海浪 “甜甜说的是真的, 就是那老外推的人,我们也都看见了。就因为他之前说自己是头等舱的,空姐说在头等舱没看见他,他就恼羞成怒。” 萧陟正看着陈兰猗给昏迷的秦暮喂水,幸好秦暮虽然昏睡, 但还有吞咽意识,要不然在这种炎热的环境下高烧, 人很容易脱水。 他听见旁边人对他说话,把视线从秦暮通红的脸上转向这位阿姨, “甜甜?” 说话的是那位特开朗的旅行团的阿姨:“啊, 刘甜甜, 那姑娘叫刘甜甜。”她指了下那个圆脸女生。 刘甜甜, 名字跟长相倒挺相符的。 萧陟的反应很平淡:“是不是真的咱们也没办法啊。” 阿姨有点儿着急:“怎么没办法?你这么厉害, 还怕那个老外吗?那个空姐人那么好, 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让他害死了,死得多冤啊。” 萧陟摇摇头:“我真没办法, 总不能让我去杀人吧。” 阿姨似被“杀人”那两个字惊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笑:“不是那个意思……”这倒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萧陟不愿同这阿姨多说,却又不得不演好自己的角色:“既然大家都决定留在飞机里,这么多人看着, 他不会再作乱了。阿姨您注意别落单, 去哪儿都跟别人一起。” 阿姨对他充满信赖地点点头:“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咱们这些中国人就指望你们了。” 萧陟笑了一下,在陈兰猗身旁蹲下。 陈兰猗给秦暮喂完水, 萧陟说:“跟我去海里洗洗,身上脏死了。” 陈兰猗把水瓶递给钱平山,嘱咐他一会儿再接着给秦暮喂水,然后跟萧陟走到海里,一直到海面没到大腿才停下。 海浪轻拍在身上,凉爽惬意,这里空旷无人,又有海浪声做掩盖,是极好的说悄悄话的地方。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萧陟把之前首杀后拿到的物品跟陈兰猗说了一下。 陈兰猗静静听着,感慨道:“这……这种奖励机制也太无情了。”能获得死者的物品,简直是在刺激杀戮。 “其实一开始就很明显了。”萧陟道,“随着杀的人数的增多,每杀一人得到的分会越来越多。即使没有这些额外的物品,只是为了积分,我相信也会有很多人积极动手的。毕竟那些积分最后都能换成保明的商品。” 想到两人在之前世界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白这积分确实是好东西,不由齐齐叹了口气。 陈兰猗回想刚才萧陟说的那些物品,又是匕首又是防弹背心的,“我觉得那个人做过的任务和我们的很不相同。他的物品多数是求生类的。还有刚才说科莫多龙那个男生,感觉他脑子有教科书之类的东西,想不透他们做的任务会是什么样的。” 萧陟点头:“你还记得之前看到商店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这些宿主仓库里的东西肯定也是千奇百怪,我们一定要更小心,平时说话也要更注意一些,说不定谁身上就有声音放大器之类的东西。” 陈兰猗深以为然地点头,又想起什么,“哦对了,那个糖豆——” 萧陟脸顿时一沉。 陈兰猗“噗嗤”笑出来,“不是糖豆,是解药,那个叫解毒丸,我看了眼说明书,哪个解毒丸可以解上千种毒,说明书上列了特别长一个单子,我还没仔细看。”他见萧陟依然臭着脸,笑得更加厉害,“药丸我已经收进仓库了,真没吃,不信你检查一下。”说着就张开嘴伸出舌头。 萧陟瞟了一眼,就觉得心浮气躁,彻底没了脾气,轻哼了一声,“要是跟你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你肯定也不听。”从以前刚认识那会儿起,兰猗就很喜欢逗着他玩儿,自己还总是上当,显得自己智商不够似的。 陈兰猗搂住他,把脸埋他肩膀上闷笑。 一个大浪打过来,把两人上身都打湿了,脸上也溅上海水。陈兰猗抹了把脸,把打湿的头发拢到一起,然后就发现萧陟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低头一看,哎呀,上衣湿透了,亚麻的布料一沾水还挺透的。 萧陟搂着他的腰把两人的身体更无间隙地贴在一起,兰猗的身体再不是从前饿得瘦骨嶙峋的模样,简直比身下的海浪还要柔软。 陈兰猗的手指头也很不老实,灵巧得像弹琴一般触上萧陟厚实的肌肉,两人同时满足叹息了一声。 “你觉得那对小情侣是吗?那姑娘刚说的那些话,有点儿刻意。”陈兰猗一边问着,一边悠闲地清点萧陟的腹肌。 “不好说。她的表现是有点儿奇怪,但是女人心不一向很奇怪嘛,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总是两回事。”萧陟只跟一个女人走得稍微近点儿,就是第一个世界里的贺彩玲,已经给他留下根深蒂固的印象——女人总是心口不一。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的水雾。 陈兰猗失笑:“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对女人也不是很了解。我看她男友也是拿她很没办法的样子,可能这姑娘一向如此吧。如果她真的是宿主,那刚才一番话就是在试探吧。我们两个确实挺容易被怀疑的,尤其刚才杀了一只巨蜥,现在估计不少人都盯上我们了。”两人嘴上讨论着正式,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耽误。 萧陟身子突然一颤,说话声音一下变得又快又含糊:“有人主动出手更好,省得咱们凑不够那六个名额。” 他把陈兰猗越发不老实的手握住,仔细看眼他的手掌,上面有些细小的伤口,是之前抱着巨蜥尾巴被它坚硬的皮肤蹭出来的。 “虽然我挺想的,不过你手都破了,还是算了吧。” 他咬上陈兰猗的耳廓,被刻意挑/逗后的声音粗重低哑,“找机会来全套的。” 陈兰猗趴在他肩膀上又闷笑一声,揽住他的腰:“那你觉得秦暮是吗?” “不好说。胆大、能打、性情沉稳,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能有这些品质的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而且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一举一动并不低调,这么显眼反而不像了。” 陈兰猗点头:“跟我想的差不多,秦暮目前看来也就六成可能吧。” 萧陟又把今天观察到的其他几个没有交集、但是言行举止比较明显的人说了一遍。 陈兰猗认真听着,结合自己的观察做了下补充,然后说道:“顺便说一下,你可以停一下了吗?你不让我摸你,可你这么揉我也很起火啊。” 萧陟面色如常,好像没听见一样。 陈兰猗握住他手腕把他的手拿出来,又被萧陟反手握住,看着他手心的小伤口,被海水泡得有些白了,萧陟有些心疼:“要不找机长要点儿药?” “算了,药太珍贵了,还是留给更需要多人吧。说起来,你这儿也破了呢。”陈兰猗摸了下他手臂上细碎的小伤口,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树枝划的,特别浅,这里天热,新陈代谢快,已经快长好了。 “没……”萧陟没能把第二字没说出口,在嗓子里化作一声喉音,闷哼出来。 陈兰猗捧着他手臂细细地舔着,舔到手臂内侧敏感的皮肤上,故意坏心眼儿地放缓了力道,拿舌尖沾着一点点儿皮肤,轻轻地蹭着。快长好的伤口长出了嫩肉,触觉最是灵敏,那种瘙痒的感觉让萧陟半边身子都要麻痹了,就剩一颗心脏越跳越狂烈。 萧陟拿视线将陈兰猗死死锁住,如叹气般说道:“我现在想说句话,你听了可别恼。” 陈兰猗撩起眼皮看他,猫一样的大眼睛里像藏了小钩子,钩得萧陟神魂颠倒。 “你说。”声音也颤悠悠的,颇为勾人。 萧陟盯着他,下颌的肌肉都不自觉绷紧了,声音里带了毫不掩饰的情绪:“你现在看起来,特别想被……” 听完最后一个字,陈兰猗的脸瞬间涨红,膝盖闪电般抬起,朝着萧陟已经直立起来到要害袭去,萧陟忙往后错步,顺势抱住他膝盖往上一抬。 他笑着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管住嘴。”手却举着陈兰猗的小腿,并不像他嘴上表现得那么老实…… 陈兰猗这裤子太时髦了,宽松得很,一抬腿就褪下去,白皙的皮肤被蹭上海水,在热带过分明媚的阳光下照得闪闪发亮,又让海风吹出小小的鸡皮疙瘩。 陈兰猗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一条腿被萧陟举到肩上,姿势很不雅。陈兰猗红着脸双腿用力一别,借着萧陟的肩膀使力在空中一个旋身,那条腿终于逃出魔爪。 陈兰猗在水里站稳,照着萧陟肩膀就是一拳,他力气不小,这一拳砸到实处,还挺疼的。 萧陟苦着脸给自己揉着肩膀,一边偷瞟陈兰猗的表情。 陈兰猗知道他皮糙肉厚的,多半是在装,可是看他微微皱眉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真打疼了?我忘了之前多有力气了,没把好度。” 萧陟看他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净,跟抹了胭脂似的,立马又来了劲,凑到陈兰猗嘴边,几乎像呵气似的说着:“你给我亲亲……亲亲就不疼了……”滚烫的气声拂到陈兰猗的耳朵里,又被海浪声带走,却带不走那从耳朵上蔓延开的燥热。 被打的是肩膀,两人亲上的却是嘴唇。身下的海浪有频率地起伏,荡漾在二人身上,将两人身体深处的律动引至同一个频率,由唇齿间蔓延至全身的感觉渐渐达到共振。 “不行,不能再亲了,那边的人会看到。”陈兰猗气喘吁吁地推开他,险些要保持不住。 萧陟不依不饶地贴过去,紧紧揽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又从裤腰探进去,立着中指沿着臀缝缓慢地上下磨蹭。 陈兰猗放弃抵抗,趴到他肩膀上,气若游丝地说:“你不嫌丢人就来。” 萧陟只接受最后两个字,指节一弯就着海水直接从入口探进去一个指节,把陈兰猗吓得身子微微往上一蹿:“好凉!” 萧陟另一只手把住他的腰,低头与他接吻,那根手指缓慢地推进去一整根,待他适应后开始缓慢地前后抽插,再循序渐进地加进去第二根、第三根…… 两人都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在这种幕天席地的环境,远处全是人,他们不可能做全套,但是上面激吻着,下面也停不下来。海水一波一波地荡在二人身上,冲起一层又一层的情潮。 陈兰猗的手早就又伸进萧陟的裤子里,跟着他埋进自己身体的手指同样的频率,一下一下地替他撸起来。 萧陟寻着陈兰猗的敏感处,然后由轻至重、由缓至疾地摩擦、按压。陈兰猗皮肤白,情动后迅速泛起粉红,轻哼着微微打颤,替萧陟撸着的手也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指尖又打颤,在顶部无意识地划过,爽得萧陟牙关紧咬,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热度聚积到顶峰,陈兰猗手上突然停了下来,下一刻,从萧陟那里撤走。 萧陟好像被人从云端扯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陈兰猗的视线越过萧陟的肩膀,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你小弟来了。”语气里是明显的不满。 萧陟转身一看,是裴永年,正远远地跑过来。 他只得把手也抽/出来,替陈兰猗整了下衣服,深吸一口气,在陈兰猗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小心他,他也像。”这人真是没存在感,刚刚两人讨论时竟然把他忘了。 陈兰猗无奈地说:“我现在看谁都像,就连刚才跟你说话的阿姨我都觉得像,感觉要被这规则搞得神经质了。”他不自在地在海里晃了晃身子,刚才那么戛然而止,让他浑身都不爽快。 裴永年看上去很着急,朝两人跑过来,刚跑近就喊:“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萧陟没好气地说:“怎么?这是公海,谁愿来谁来。”那不爽的脸色,就差明白写着欲求不满。 裴永年一噎,不懂他怎么突然开始抬杠,随即看见同样脸色不善的陈兰猗,顿时后背一凉,有种作为少数派的直男的尴尬:“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萧陟冷哼了一声,“怎么了?”那神态颇有种你要是说不出什么重要的事,我就直接把你按海里喝咸水的架势。 裴永年换上一脸凝重,即使周围无人,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海边不安全,刚才有人在海里杀人。” 萧陟和陈兰猗脸色同时一肃:“怎么回事?” 裴永年面皮绷得很紧,正是普通人目睹凶杀案后的紧张模样,把他看到的事情跟两人说了一遍。怪兽来的时候,他也在海里,看见有人趁怪兽进海,一片混乱的时候杀了人,尸体已经被怪兽吞了,死无对证。 萧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无论是何种身份,拿这种事撒谎都没有意义。他将裴永年的这种行为理解为一种示好,正如他之前一贯表现的那样,虽然不知他目的何在。 “我怀疑之前的杀人凶手不止一个。可惜当时海里太乱了,我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但可以肯定是个白人……如果他跟死在林子里的那个凶手是同伙的话,我们之前进林子的几个人都得小心了。” “这事告诉机长了吗?”萧陟问。 裴永年点头,“机长说不让声张,怕引起恐慌。” 萧陟有些不赞同,如果一群人里混进了凶手,不应该让大家提高警惕吗?难道说机长也是? 他自己又马上否定了自己,有那么多空乘作证,机长肯定是原住民。他此时深刻理解陈兰猗刚说的,“感觉那个阿姨都像”是什么意思了。 “还有一个坏消息,”裴永年叹了口气,“火种没了。” 萧陟和陈兰猗也齐齐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日子不会太舒坦了。 第76章 甜甜的可乐 回到飞机旁, 他们看到不远处山下那两只巨蜥已经没了踪影。 “那两只走了?”萧陟问裴永年。 “是,刚又热起来了,它们就回林子了。”裴永年顿了一下,“没再伤人。” 飞机上的食物和水有限,副机长带着一些人在海边捡螃蟹贝壳之类的东西, 副机长想动员大家再去山上探探,看能不能再捡点儿干木柴, 顺便试试捕捉能吃的动物。 还没到真正的弹尽粮绝,又刚刚被岛上的动物震慑过, 没几个人响应, 机长只得作罢。 现在已经是下午, 距离他们吃完早饭已经过去七个小时, 在乘客的要求下, 空乘们开始分发盒饭。因为量太小, 有乘客跟她们发生了争执,机长出面维持秩序, 被两名衣着上等的乘客质疑他隐瞒无线电收发机不能被修好的事,给大家不切实际的希望。 面对这种无理的指责,机长却是无言以对。倒是其他乘客站出来替机长说话,跟那两人吵起来。 萧陟和陈兰猗暗自摇头,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旅游团的阿姨朝萧陟他们招手, 三人走过去,惊讶地发现叔叔阿姨们席地而坐,中间的空地摆满了上顿饭用完的饭盒, 里面是各种烤熟的海货:螃蟹、小鱼、贝类甚至小章鱼,还都撒了调料,空气中隐隐传来辣椒末和孜然的香味儿。 “过来吃啊,已经凉了,不过肯定比飞机上的饭好吃,都是沙滩上捡的新鲜的。”阿姨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萧陟和陈兰猗在刘甜甜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对眼前地食物赞叹不已:“阿姨这是什么时候烤的啊?” “刚下完雨那会儿,谁知道后来来了那东西,都没顾上趁热吃。幸好那东西对这些海鲜不感兴趣。” 不得不说,阿姨们真是未雨绸缪。虽说已经凉了,但是新鲜的海产品还是很美味的。大家吃饱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萧陟和陈兰猗身上了,一个卷了头发、看起来打扮得挺洋气的阿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俩半天,终于问道:“你们真是哥俩?” 萧陟点头。 “那你们刚才在海里干什么呢?我怎么看着好像是……”卷发阿姨说不出口。 萧陟和陈兰猗都很无奈,情侣的标签对于隐藏宿主身份有利,对于混进这个小团体又有些不利。 “阿姨,很抱歉,之前骗你们了,我们是情侣。”陈兰猗平静地说道。 萧陟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跟别人说。 “啊?”旁边几个叔叔阿姨听见他的话都格外吃惊,跟看外星人似的看他俩,“什么……情侣?你们两个男的……” “哎呀这有什么啊!”坐在陈兰猗旁边的刘甜甜突然说道,“人家国外同性婚姻都合法了,就咱们观念还这么落后。这儿那么多老外,可别让他们觉得咱们少见多怪,让人家笑话!” 几个观念保守的阿姨本来都准备好了说辞来劝萧陟他们“改邪归正”,被刘甜甜先声夺人、搅乱了思路,下意识看眼旁边的几堆外国人,竟然真的没再说什么。 刘甜甜直接拿过一个饭盒放到陈兰猗跟前,里面装满了肉很实在的虾和贝,“哎,你们俩刚才勇斗巨蜥辛苦了,多吃点儿高蛋白。” 陈兰猗微笑着向她道谢。 叔叔阿姨们扭过头开始聊自己的,不再看萧陟两人,跟之前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刘甜甜似很反感这种排挤,在鼻子里小声哼了一声,被她男朋友制止,语气并不严厉地喊了声:“甜甜。” 刘甜甜白他一眼,又哼了一声,男朋友无奈地看着她。 “对了,我们还没用正式介绍过自己呢。”刘甜甜指着自己,“我叫刘甜甜,护士。” 陈兰猗有些惊讶:“你都上班了?以为你是学生呢。” 刘甜甜一直带着笑,闻言笑得更开心,嘴角翘得高高的,在婴儿肥的圆脸上挤出两个小窝:“我都毕业好几年了,学生们都在那边呢!”她指了下旁边席地而坐的一群年轻人,其中就有之前在林子里碰见的那群男生。 学生们自带一种气质,将他们的小团体包裹得极为严实,那个因为科普而露馅的男生混在其中,总算不再显眼。 “他叫可乐。”刘甜甜指着自己男朋友,“他是大学生,不过被我拐到中老年组了。”刘甜甜说“中老年”的时候,偷瞟了眼周围的叔叔阿姨,然后凑近了小声说道,看起来十分俏皮。 她男友见怪不怪地伸出右手,重新介绍自己:“我叫柏世,体院的学生,练长跑的。” 百事……可乐……刘甜甜朝陈兰猗挤眼睛,像一只偏胖的小狐狸,十分可爱,陈兰猗瞬间理解了她男友对她生不起气的那种心情。 萧陟与陈兰猗分别同柏世握手,体院的大学生,手掌宽大有力。 “你们呢?你们上班了吧?你们看起来也不大,但是又不像学生。” 萧陟微微一笑:“我是做生意的,他是搞艺术的。” “什么艺术?” “就是演演音乐剧什么的,都没名气,就是自己弄着玩儿。”陈兰猗的神态语气无懈可击。 刘甜甜“哇”了一声,“我懂了,你们肯定是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貌美如花。” 她的气场实在亲切,连萧陟都起了玩笑的心思:“难道我不帅吗?” 刘甜甜咯咯笑起来:“你当然也帅啦!但是你跟他不一样,恕我直言,人家看着比你精细多了,就好像是那种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没为物质发过愁的那种小孩儿。”她又看向陈兰猗:“完全是褒义哈!我是说你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特别贵族!” 萧陟也忍不住笑起来,到底是南朝皇宫里长大的,吃穿用度确实比他精致多了。这个刘甜甜看人很准。 陈兰猗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夸张。你老是夸别的男人,你男友会生气的。” 刘甜甜往自己男友身上一倚,颇为娇憨地说:“不会!他是忠犬攻,不会跟我闹脾气的。” 萧陟问:“什么忠犬攻?” 陈兰猗扶额。 刘甜甜更来了兴致,连腰背都挺直了,“忠犬攻啊,就是可乐这样的,像狗狗一样忠诚,会照顾人,还会做饭。” 萧陟顿悟,难怪之前陈兰猗说那个狗抱枕像他。 “你也是忠犬攻吗?”刘甜甜见气氛融洽,又开始顺杆儿爬。 陈兰猗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他是那个什么?”——攻? 刘甜甜哈哈大笑:“太明显了好吗?” “除了忠犬攻还有什么攻?”萧陟跟着凑热闹,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刘甜甜更加得瑟,跟他们普及起来,又说到什么腹黑攻、鬼畜攻。 “鬼畜攻?那是什么玩意儿?”萧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刘甜甜尽心尽力地解释:“就是心理变/态啊、玩儿个囚/禁/play、强/制/play什么的……” 萧陟脸一下子变得老黑,陈兰猗一下子爆笑出声,笑的前仰后合。 刘甜甜看见陈兰猗笑得这么厉害,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这个很逗吗?第一次看你,嗯……”她想了下措辞,“这么平民百姓。” 陈兰猗笑得脸都红了,喘了两口,说:“我就是平民百姓,真不是贵族。” “不是贵族也得是有钱人家长大的孩子。”刘甜甜再次给陈兰猗盖章,“之前萧先生穿的衣服一看也不便宜呢,你们也是头等舱的客人吧?” 经过Jorgen的前车之鉴,随便冒认头等舱乘客可不是明智之举。 陈兰猗偏过头,换了个懒洋洋的、一点儿都不贵族的姿势靠在萧陟肩上,发丝遮住了他的神色:“我们可舍不得买头等舱的机票。我那个工作基本不赚钱,全靠他一个人,还是得省着点儿钱。他平时谈生意得注意形象,衣服倒是都是买的贵的。你看我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说着就把袖子抻给刘甜甜看。 刘甜甜果然感兴趣地凑过来,惊讶地说:“你自己做的?我说怎么样式这么特别,真巧啊。” 陈兰猗跟刘甜甜胡扯了一会儿,然后拉着萧陟起身,“我们去看看秦暮。” 秦暮被转移进飞机里了,刘甜甜给他们指了一个逃生滑道,两人去爬上去后直接就到了头等舱。 因为最前面的起落架没了,飞机头着地,地板形成一个坡度,座椅也都倾斜了,氧气罩跟风铃似的挂在半空中。可以预料,如果在飞机里过夜将会十分不舒服。 这会儿机舱里又闷又热,除了两个年纪较大的乘客在睡午觉,就只有还在昏迷的秦暮和钱平山夫妇。 他们吧头等舱的座位放平,秦暮只穿了条内裤,躺在上面,脸依然通红,胸口起伏地也很快。 钱平山一直在拿湿毛巾给秦暮擦拭身体降温,钱欣则挺着大肚子坐在旁边,一只手撑着后腰,一只手拿棉签给秦暮蘸嘴唇。 萧陟和陈兰猗走过去,钱平山夫妇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们,忙要站起身,显然还惦记着救命之恩。 陈兰猗之前照顾钱欣习惯了,立马扶住她:“你们累不累?换我们来盯着吧。” 钱欣垂下眼帘没说话,钱平山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不用,我们不累。这孩子是为我们受的伤,不亲自守着他我们心里也不踏实。” 萧陟和陈兰猗极为欣慰。这两人明显是怀疑秦暮是宿主,对其他人有提防之心,怕有别的宿主趁他昏迷要他命。能有这份警醒,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萧陟他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帮不上什么忙,就离开了。 陈兰猗还拉着他往里走,到了狭窄拥挤的经济舱,这里就更没人了。 “咱们去哪儿?”萧陟不明所以。 陈兰猗勾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然后打开厕所门。 萧陟瞬间会意,跟陈兰猗一起挤了进去。 大伙很注意维护飞机里的环境,落地以后,有需要都在外面解决,厕所里十分干净。 陈兰猗关上厕所门,狭小的空间就完全黑了下来,一点儿东西都看不到。 萧陟在他身后把人抱住,于一片黑暗中准确地找到陈兰猗的后颈,拨开头发,轻轻地舔吻起来。之前他在这个位置捅过陈兰猗一刀,这会儿跟拿舌头疗伤似的,一下一下舔得极细致。 陈兰猗让他舔得有些痒,笑得身子微微颤动:“你真要当狗啊?” 萧陟嘴上一顿,随即舔得更加带劲儿,闷声道:“是啊,我要当忠犬攻。” “那什么……”陈兰猗知道他的心事,声音里带了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刚才说什么囚/禁/play的时候,我还挺有感觉……” 萧陟一下子顿住了,把陈兰猗转过来,虽然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陈兰猗能感觉到萧陟认真的神色,“真的?” 陈兰猗微笑起来:“真的……其实,我特别喜欢你帐子里那条大毛毯。” 萧陟一下子就冲动了,之前在海里两人腻乎了半天,连准备都不需要做。 黑暗剥夺了视觉,触感和听觉就格外灵敏,两人贴合的皮肤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汗。陈兰猗回首与萧陟亲吻,混着汗水的亲吻咸涩黏腻,带着滚烫的触感。 因为担心厕所门隔音不好,萧陟的动作格外轻缓,但是手臂又缠得很紧,好像把陈兰猗胸腔里的氧气都要挤走了,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似乎又回到海里,被海浪冲着,按照一个柔软的频率晃着身子。 缓慢温柔的脚步不疾不徐,亦能一阶一阶地攀到顶峰。 陈兰猗呼吸越发急促,甚至觉得他们快把这狭小空间里的氧气都耗干了,他张大了嘴喘气,又被萧陟扳着下巴转过头,被他拿嘴堵住了唇,舌头也突然凶猛地侵了进来。 在最后一刻,于一片纯黑的视野里,陈兰猗迷茫地睁大了眼睛,竟然看到五彩斑斓的幻影,耳边传来尖锐的耳鸣。 萧陟在他身后轻柔地搂着他,轻轻吻着他的头发,怀里的人脱力般往地上滑下去,萧陟忙一把捞住,架着他的腋窝把人扶起来。 “怎么了?” 陈兰猗没听见,他耳朵里的耳鸣还没下去,只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萧陟摸索两下,坐到马桶上,让陈兰猗坐他腿上休息,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陈兰猗这下听清了,脸登时一红,不想承认自己在那一刻缺氧了,差点晕过去。 他没说话,但是萧陟能感觉出他身上又有力气了。萧陟摸索着抽了两张纸给两人好歹擦擦,他们刚才都没脱衣服,稍微一整理又是衣冠楚楚。 陈兰猗想起身,被萧陟按住,“再休息一会儿,你刚才吓我一跳。” 陈兰猗脸又红了,老实地倚了回去,由着萧陟一下一下帮他顺着被汗黏湿的头发。 他抬手想去摸张纸巾再擦擦,手伸到半空突然顿住,萧陟扶在他腰间的手同时收紧。 厕所门的隔音果然不好,外面情绪激动的人声清晰地传进来——“你疯了?朝那个男孩下手!” 第77章 中毒 说话的是个男人, 带着浓郁的口音,几乎每个单词的结尾都被奇怪地重读。 他情绪极为激动,还在低吼:“他们马上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两个就都暴露了!” “要不是你拦着,那个男孩儿现在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已经在飞机外面了!我答应和你结盟可不是让你拖我后腿的!”是个熟悉的声音,黑人Jorgen, 虽然想极力压低声音,可是愤怒让他控制不住。 “你确定他是玩家了吗?”另一个声音稍微冷静了些, “今天是第一天,没必要……不值得……”声音太小, 听不清了。 陈兰猗轻轻探身, 把耳朵贴在门上, 听到Jorgen继续说道:“不管他是不是, 他都得死。他引着我说自己是头等舱的客人, 他是故意的, 让我被那个空姐拆穿……” 另一个声音惊讶道:“你已经暴露了!” Jorgen不耐烦道:“其他几个听到的人都不是玩家,那个空姐也死了, 我没有暴露!怎么?是你求着我和我结盟的,这么快就要反悔?” “没……”卷舌音突然收了声,外面响起脚步声,那两人应该是从出口滑出去了。 陈兰猗打开门, 听到头等舱那边传来钱欣的声音:“你们快点儿!” 萧陟和陈兰猗赶过去, 看到秦暮躺在放平的座椅上,正在全身抽搐。钱平山、Mack医生和另一名上了年纪的外籍乘客正扶着他的手脚,防止他自己掉到地上。钱欣站在一旁抹着眼泪。 萧陟和陈兰猗赶到秦暮旁边, 陈兰猗飞快地捞起旁边的湿毛巾给秦暮降温,趁机检查他身上有没有被Jorgen留下伤口。萧陟替下那名年长的客人,按住秦暮剧烈抖动的腿。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秦暮的身体才安静下来,年轻英俊的男孩子气息微弱,脸上还是红得吓人,嘴唇也起了干皮,刚刚经过一次长时间的惊厥,大约已经耗光身体最后一丝能量,修长的四肢绵软地摊在座位上。 “你们能帮我们问问医生吗?我们英文不好。”钱欣哭着说。 陈兰猗安抚地看她一眼,问Mack医生:“是高烧惊厥吗?” Mack医生忧虑地看着昏睡的秦暮:“是,他一直高烧不退。只是抗生素还不够用。那个动物的唾液里不止有细菌,一定还含有毒素,这是让他高烧的原因。幸好那些毒素不是致命的,如果这孩子的免疫系统能把那些毒素打败,就能熬过来。” 陈兰猗看眼秦暮,只有十三岁啊,这么年轻,怎么会被卷进这种地方呢。 他把仓库里那颗万能解药连同它的说明书一起调出来,在可以解的毒里面找到了“科莫多巨蜥毒素”。 他看眼秦暮,又看眼萧陟,内心激烈地挣扎片刻,又把说明书和解药都放回仓库里。 或许是刚才心理斗争太过激烈,陈兰猗感觉有点儿头晕,他环视了一眼机舱,“是不是应该把他抬到外面去?这里太闷了。” “还好,飞机尾部解体,窗户也碎了几个,空气流通比较通畅。”Mack医生回答说。 “是吗?”陈兰猗抹了下额头上的汗,觉得腿软,扶住萧陟的手臂让他撑住自己。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萧陟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中暑了?”抬手摸了下陈兰猗的额头,有些凉。 陈兰猗靠在他肩膀,拿拳头抵着太阳穴,紧闭着眼睛没说话,像是在忍痛。萧陟十分着急,叫Mack医生过来看。 Mack医生过来给陈兰猗试了下/体温,37°2,没有烧,还有些偏低了。 陈兰猗还在不停地出汗,脸上苍白濡湿,眉头紧皱、嘴唇紧抿,闭合的眼睛上睫毛颤抖,看上去十分难受。 萧陟急得要死,自己坐到座位上,把陈兰猗搂在怀里,想给他喂点儿水,陈兰猗突然推开他,萧陟手里的水洒了两人一身。 陈兰猗捂着嘴要站起来,萧陟忙扶住:“想吐吗?” Mack医生也看出来,忙从飞机座位上找出给乘客呕吐用的袋子,陈兰猗坐到座位上,捧着袋子“哇”一声吐出来,萧陟蹲在一旁心疼不已,轻轻抚着他后背。 陈兰猗吐了很久,浑身的力气都快抽光了,吐完就虚弱地倚着靠背,按着额角继续忍疼。 他动静很大,把钱平山和钱欣都惊动了,在一旁关切地询问。 萧陟蹲在旁边,扶着他肩膀给他喂了几口水。 Mack医生问陈兰猗:“你海鲜过敏吗?” 陈兰猗嘴里含着水,没法说话,萧陟替他回答,他本来英语并不是特别好,此时却因为着急而语速飞快:“不过敏,平时吃得比较频繁。” Mack医生面色凝重起来,弯腰让陈兰猗张嘴。他吐出去的东西都是刚吃下的,还漱了口,嘴里很干净,也没有异味,另一种味道就变得很明显—— 萧陟蹲在他旁边,心头猛得一跳,金属味儿? 兰猗嘴里怎么会有金属味儿?刚才两人接吻的时候都还没有……再仔细一看,口腔里还有出血。 Mack医生问他:“哪里疼吗?” 陈兰猗虚弱地说:“头、喉咙、肚子。” Mack医生在他腹部按了按,不管按到哪个部位,陈兰猗的表情都会更痛苦几分。 Mack转身往空承休息室跑去,很快就抱了几盒牛奶回来。 他一边拧开盖子往杯里倒牛奶,一边飞快地说:“口腔有金属味道,伴有出血,头晕、出汗、气闷、喉咙痛、腹痛,疑似是重金属中毒,而且至少有两种金属,铅和汞,剂量不小。”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体状态都在最佳。如果是中毒,就是来岛上以后的事。 萧陟心脏狂跳,指尖发凉,手上却还是稳的,他接过装了牛奶的杯子,扶着陈兰猗坐直一些,把牛奶递到他嘴边,一边在他耳边用气声说:“糖豆。” 陈兰猗摇摇头,那个解毒丸只能解动植物的毒。 他抿了一口牛奶就痛苦地撇开头,捂着嘴压抑着想吐的感觉,没等萧陟劝说,又忍着恶心转回头,就着萧陟的手把整杯奶灌了进去。 Mack医生已经准备好呕吐袋,陈兰猗刚喝完,没过一会儿就又开始吐,吐完漱漱口,又灌了杯牛奶进肚。如此重复几次,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从他咬得越来越紧的牙关就能知道,他身上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Mack医生一边和萧陟照顾陈兰猗,一边低声说道:“从他呕吐的量来看,至少刚才吃饭时胃口没有受影响。这种急性的重金属中毒都在几十分钟到几小时内发作,所以一定是来岛上以后摄入的。他有吃什么、或者接触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萧陟摇头,“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吃的东西、碰过的我东西也我都吃过、碰过。” 本来萧陟第一个怀疑的是给他们递食物的刘甜甜,但随即又否定了。就算刘甜甜真的是宿主,那她肯定也是一个非常谨慎、非常善于伪装的宿主,决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法。 而且陈兰猗吃过的东西他都吃了,他自己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有什么人是陈兰猗接触过,而自己没接触过的? 萧陟一直以一个十分不舒适的姿势半蹲在陈兰猗身侧,一手揽着他肩膀,让他在自己肩上靠得更舒服些。 Mack医生看见他通红的双眼和紧握的拳头,想安慰两句,又无从说起。 萧陟自己已经问起:“医生,只靠喝牛奶能排出去吗?” Mack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摄入的计量不小,没有办法。” 这时陈兰猗突然蜷起身子,长腿屈在座位上,弓着背缩成一团。他双手紧紧按着腹部,疼得全身发抖。 萧陟双眼赤红地搂住他,却完全无法帮他缓解疼痛,那种无力感简直要把他逼疯。 腹痛持续了只有几分钟,陈兰猗和萧陟却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衣服都被湿透了。萧陟脸色铁青地拿纸巾给陈兰猗轻柔地擦汗、喂水。 陈兰猗突然握住他的手指,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个人,”因为虚弱而声音颤抖:“被蛇咬死的那个人……我抢他东西的时候,”陈兰猗不得不停下呼吸两次,才继续道:“好像吸进了一些东西,我当时以为是灰尘……” 这就说得通了……那个人有解毒的药丸,说明他接到过与毒有关的任务,那很有可能也有让人中毒的东西。 萧陟牙咬得“咯咯”响,没想到那人临死前竟然还摆了他们一道。 陈兰猗说完这些,就很疲惫地闭上了眼,萧陟一直守着他,没一会儿,陈兰猗就睡着了。 萧陟请Mack医生过来看他是睡了还是昏迷了,Mack医生说:“他暂时不会有事,但是……” 但是想彻底医好,他也束手无措。 对面这个高大的中国男人比他想象的冷静多了,刚才急成那样,此时却语气平稳地对他说:“医生,你能帮我照看他一会儿吗?” Mack医生说:“当然,这个男孩也需要我的照顾,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照看他们两个。你有事要做吗?” 萧陟看了眼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钱平山夫妇,对Mack医生说:“我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解毒的东西。” Mack医生摇头:“没用的,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善于用草药,但是重金属中毒,草药是没用的。” 萧陟显得极为固执:“这里既然有那么大的爬行动物,也许也有别的奇迹。” Mack医生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反正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让这个男人干守着病人,看着病人病情一直恶化,或许让他去做些别的事情会更好。 “不过你要注意安全。”Mack医生脸上十分严肃,压低了声音对萧陟说:“听机长说,还有其他凶手。” 萧陟点点头,为他的信任和提醒表示感谢。 他走到逃生门,一边留意着陈兰猗那边的动静,一边寻找机组人员的身影。 不远处的刘甜甜看见他在找人,冲他喊道:“萧先生,你在找什么呢?” 萧陟拿余光盯着兰猗和Mack医生那边,一边回答说:“兰猗身体不舒服,刘小姐,你能叫着两位阿姨上来照顾他吗?” 刘甜甜立马跑过来,“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比较复杂,一时说不清。” 刘甜甜的男友也走过来,从后面推着女友,两人一起爬上滑道。 他们看到陈兰猗白着张脸昏睡着,都是一惊。 萧陟跟他们大致说了一下,两人俱露出惊异的表情:“来岛上以后中的毒!” 萧陟点头。 刘甜甜亦表示恐怕不会有能治重金属中毒的草药,但是萧陟执意要走。 刘甜甜只得说:“好吧,你要是非得去林子,就放心去吧。我是护士,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萧陟向她道谢,又在陈兰猗开始发热的额头上吻了吻。走出逃生门前,他回头看了眼—— 两名年老的外籍乘客,看不出什么。 钱平山、钱欣是宿主,但身份隐藏得很好,不会轻易动手暴露身份。 刘甜甜、栢世,五成概率是宿主,陈兰猗中毒,或许会加深他们的怀疑,但也不会轻易动手。 Mack医生,他之前身边的那几名尾随者在飞机上见过他,对他十分信服,百分百原住民。 秦暮,尚在昏迷中,也不成威胁。 萧陟又看了眼睡得毫无知觉的陈兰猗,转身出了机舱。 萧陟在地面上找到两名正在休息的外籍空乘,跟她们说明情况,请她们进到飞机里照顾病人。 两名空乘欣然应允,又问他:“你要去帮忙搬树吗?” “搬树?” “哦,你还不知道?你不是给了机长一把刀吗?机长带着人去砍树了,他们想做条小船。” 萧陟说:“那我去看看。” 空乘指了个方向:“他们在那边发现很多椰子树,就在那边。” 萧陟点头,再次对她们称谢。 空姐们笑着说“不客气”,然后顺着滑道往上爬。 萧陟目送她们进到飞机里,才转身离开。空乘肯定也是原住民,兰猗那边又加了层保险。 他路过那名脑子里装着百科全书的男学生时,脚下顿了一拍,随即继续朝前走去。 因为巨蜥的存在,大家又都聚在了飞机周围,萧陟很容易就找到了黑人Jorgen。Jorgen正在跟一个褐色皮肤的男人说话,萧陟稍微离近一些就能听到那个褐色皮肤的男人重音奇特的口音。 “嘿Jorgen,我想去帮机长砍树,你和我一起去吗?”萧陟过去打招呼。 Jorgen不感兴趣地摇了下头,“都是无用功。” “怎么会是无用功呢?也许做成了船出海的话,能遇到渔船呢。”萧陟一边游说,一边朝他们走得更近。 Jorgen刚要摇头,突然敏锐地吸了下鼻子,然后锁定萧陟的手:“萧,你手上沾的是什么?” 萧陟脸上一慌,把那只手飞快地在身上蹭了蹭,故作镇定道:“没什么。” Jorgen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去帮忙吧。” 萧陟松了口气,三人一起朝林子走去。 他们三人都知道椰子树林的方向,却都心照不宣地进到了最开始去找水源的那片林子,这个路不好走、视野也不开阔的地方。 第78章 收割 三人进到比之前更深入的地方, 幽暗的光线和此起彼伏的鸟鸣增添了几分原始而隐秘的气氛。 Jorgen和他的同伴过于谨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萧陟已经失去耐心,回头看他们:“就在这儿吧。” Jorgen一愣,随即有些惊讶地笑了:“自信并不一定是美德。”他觉得萧陟有点儿蠢,本来因为他有伴侣的缘故, Jorgen已经把他从宿主名单里剔除,他却自己送上门来。 Jorgen见识过萧陟的近身战斗力, 谨慎地和他拉开几米距离,一边后退, 一边举起一把手/枪。 在他手臂刚抬到四十五角的位置, 萧陟已经暴起, 朝他极速冲过来。Jorgen瞳孔骤然紧缩, 然而他肌肉的反应速度没能追上大脑, 手臂尚未抬至水平, 萧陟已如一只凶猛的猎豹般冲到他眼前。 Jorgen惶急地按动扳手,手肘却同时感到剧痛, 一发子弹打进两人脚下的泥土里,溅起一大片草皮。下一刻,他的腹部受到重击,让他高大的身躯像虾子一样弯了下来, 后背又像被千钧的铁锤击中, 顿时失去平衡。 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掐住他后颈,Jorgen脸朝下地摁进草里,他沉重的身体砸到地上, 发出“砰”一声闷响。 Jorgen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手/枪已经到了萧陟手里,正顶着Jorgen的太阳穴。而Jorgen被他掐着后颈、后背被他拿膝盖压着,僵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萧陟蹲下/身,声音冷酷:“你有能治重金属中毒的药吗?” 他一出声,Jorgen僵直的身子顿时一抖,他努力偏过头去看萧陟的表情,惊恐的脸上现出茫然:“什么东西?” 直到此时他才隐约意识到,刚才萧陟手上那难闻的营养液的味道、那欲盖弥彰的神情原来都是在钓鱼。 他的同伴刚才像被吓傻了,此时才活了回来,转身拔腿就跑,被萧陟一枪打上屁股,哀嚎着摔到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又因为剧痛不得不停下来。 萧陟皱了下眉,他本来是想打他的大腿,没想到第一次用枪这么不顺手,一下子偏了这么多。 Jorgen以为这是个机会,这个亚洲男人虽然个子不小,但是肌肉比起他还是差远了,目测体重最多只有他的三分之二,刚刚他只是轻敌了,如果只是力量的较量,这个亚洲人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趁萧陟的枪口还没回转,Jorgen双手撑住地面,脚和膝盖也同时发力,身子向侧面用力撞去,企图将萧陟撞倒。 Jorgen怀了志在必得的信心,这个亚洲男人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膝盖按在他身上,他一定可以…… “啊!”Jorgen一声闷吭,又被按回地上,脊椎某一节被萧陟的手肘重击,浑身像瘫痪了一样动弹不得,枪口又回到他的太阳穴旁。 “我耐心有限,你、或者你知道谁有可以治重金属中毒的药?”萧陟再次问道,他低沉冷酷的气息证明他并不是在恐吓,他是真的耐心有限。 Jorgen眼里显出深刻的遗憾与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有那种解药?为什么就要被杀死? 他的神色被萧陟看在眼里,下一刻,Jorgen的脖子便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没有闭合的眼里残留着一丝茫然与不甘。 系统开始报分:“恭喜萧先生获得4000分,同时捡拾睡袋一个、帐篷一顶、营养液十二瓶、普通子弹二十三枚、消/音/器一个……” 萧陟没有听他的报数,自己在仓库里飞快地翻检……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确认了真的没有解药,他还是倍感失望。 萧陟快步走向那个被他射中屁股的倒霉蛋,这人拖着流血的屁股正奋力往前爬着,在身后留下一条几米长的血印。 萧陟在他旁边蹲下,“谁有治重金属中毒的药?” 那人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哼叫了两声,“我说了你就不杀我吗?” “你真知道?!”他捏住这人一根手指,稍一用力,骨骼折断的脆响被这人发出的惨叫遮盖。 萧陟的声音还是那种毫无波动的冷酷:“你要是敢骗我,你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是这个下场。” 这人抱着自己的手疼得失去理智:“啊!啊!啊!你是个疯子!” 萧陟的手移上他另一根指头,已经很不耐烦:“谁有解药?” 这人顿时僵住,继而痛哭流涕,绝望地哭喊:“我不知道……” 萧陟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刚要发力,这人拼命喊道:“他可能有!那个人可能有!Jorgen说过那个人很厉害!他有很多道具,可能……不是!是肯定!他肯定有你要的解药!” 萧陟松开他的脖子,拿枪抵着他脑袋:“你要是再敢骗我……” 这人拿脑袋砸地,不知是疼得还是在求饶:“我没有骗你,这次真的么有骗你!你带我回沙滩,我指给你看!” 萧陟收起枪,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这人起身到一半,突然有了力气,扭着脖子朝萧陟的手腕咬去。 萧陟手疾眼快,另一只手卡住他下颌一捏就卸了他下巴,然后看见这人嘴里的一口尖牙。 “……”这是什么东西?他们做的都是什么古怪任务? 那人绝望地呻/吟出声,因为被卸了下巴说不出话,口水直往下流。萧陟恶心地松了手,这人下巴磕到地上,顿时闷哼出声,趴在地上“呜呜”地喊着。 萧陟垫着这人的衣服给他合上下巴,对方立刻口齿不清地求饶,“求求你别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谁是玩儿家,她很厉害,一定有你要的东西,你别杀我。” 从“他”变成“她”,萧陟知道这人这次说的是实话,“对方有什么特征?” 这人躺在地上,看着萧陟杀神一样的脸,哆嗦着嘴唇没有说话。 萧陟蹲下/身,拿起他的胳膊做出要拧断的姿势。这男人绝望地闭上眼:“白人女性,二十多岁,很漂亮,金发碧眼。” 萧陟架着这人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一会儿回去了知道该怎么说吗?” 这人没想到萧陟竟然不杀自己了,激动地哭了起来:“知道!知道!就说是Jorgen动的手!” 萧陟扯着他快步往林子边缘走去,边走边问:“你仓库里都有什么?” 那人一愣,随即萧陟的系统就传来提示:“宿主Erick.Simpson赠送以下物品:丧尸的牙齿一副、矿泉水两箱、末世生存手册一本,请问是否接收?” 萧陟:“……接收。” “咔嚓”——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萧陟停下,把Erick扔到地上,“别乱动。”然后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防御的姿势。 一个浅棕色皮肤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棕色的眼睛让人想到那些巨蜥。 “你们两个谁是?还是说,两个都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萧陟他们走来,手里托着一把猎/枪,对准萧陟和Erick。 Erick一看见枪就崩溃了,连滚带爬地往后撤,萧陟低喝:“别动!” Erick根本不听,还在往后挪,“扑拉”一声响,Erick惊叫着从地面陷了下去,一秒后,从地下传来一声短促的哀嚎,然后就没了动静。 拿着猎/枪的男人微微笑了,他应该已经听到系统的报分提示:“运气不错,猜对了。”然后把枪口对准萧陟,“你的枪呢?为什么不拿出来?” 萧陟察觉到这附近布满了各种陷阱,这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显然这男人是用了道具。 萧陟一边避开陷阱奔跑,一边拿出手/枪与他对枪,但是他的手/枪竟然是需要一发一发上子弹的,而那个男人的猎/枪却可以一直射击,难怪他会这么有恃无恐。 萧陟抓住一条树藤,手臂发力翻身上树,借树荫遮挡自己,飞快地朝更高处爬去。 那男人没料到他有这么敏捷的伸手,以为他还躲在矮处的树枝上,朝那个方向一顿扫射,萧陟透过树叶的缝隙瞄准那个男人的头,扣压扳机。 这次是固定靶,萧陟一击得胜,然后仓库里多了一堆跟打猎有关的物品,还有几颗解毒丸,萧陟忙去看说明书,却是只能解丧尸毒素的,应该之前是属于Erick的。 萧陟用力捶了下树干,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谁在那儿!”有人在不远处喊,是机长的声音。 萧陟跳下树,飞快地把这个男人的猎/枪收进仓库,然后用拳头在他脸上砸出几块痕迹,做出肉搏的假象。 “谁开的枪?”机长警惕地问。 “我,萧陟。”萧陟把枪别在裤腰,举起双手。 机长熟悉他的声音,带着几个男人从树后走出来,萧陟认识其中的副机长和两个男空乘,这些都是机组人员。 这几人犹有些不放心地问:“发生了什么?” 萧陟指着那个男人说:“他有枪,杀了Erick和Jorgen,我把他的枪夺过来,然后杀了他。” 机长面色一变,飞快地去检查那男人的尸体,萧陟把手/枪丢到机长面前的地上,机长立刻捡起来,把枪口对准萧陟。 萧陟表现地很配合,只是摊了下手:“你怀疑我是很正常的思维,但我确实只是运气不好才碰见他。” 机长看着他犹豫不定,旁边有人喊道:“这儿有个陷阱!” 另外几人都过去看那个把Erick弄死的陷阱,一个直径一米多、深两米的大坑,底部竖着数根被削尖的木棍,Erick像猎物般被这些木棍穿透身体,他的血把那些木棍都染成了红色。 “做这个陷阱至少需要半天时间。”有人说。 “你们可以去问飞机上的人,我之前一直在沙滩和飞机上。”萧陟说。 机长收回枪,“你跟我们回沙滩,但我们必须得给你带上手铐。” 萧陟一挑眉,“飞机上还有这个?” 一个强壮的白人男性从机长身边走过来,从西服内兜里拿出手铐。 萧陟问:“你有钥匙吗?” 那男人被他轻松的态度逗笑:“有,放心。” 萧陟伸出双腕,极配合地让他扣上手铐。 这男人紧跟在萧陟身后,萧陟问他:“你是空警吗?” 男人说“是”,又礼貌地伸出右手:“我叫Bill。” 萧陟姿势别扭地用戴着手铐的手跟他握了一下,“我们这架飞机很不对劲。” 走在前面的机长回头看了他一眼。 Bill故作轻松地说:“当然不对劲儿,要是哪儿都对,我们就不会在这个岛上了。” 萧陟面容严肃:“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那几人都沉默了。 回到沙滩上,机长问了Mack医生,知道萧陟半个多小时前还在飞机上,又有刘甜甜和空乘作证,再之前他和陈兰猗一直在沙滩上。 机长和Bill亲自向他道歉,帮他打开了手铐。 萧陟跟他们没有多说,直接进到机舱去看陈兰猗。 萧陟一进去,陈兰猗就看见了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丝笑容。 萧陟快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蹲在他跟前:“怎么样?好点儿没?” 陈兰猗微笑着点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又赶紧放松。 萧陟心疼地拿指尖碰了碰他脸:“要是疼就别忍着,你这么忍着我看了更难受。” 陈兰猗却还是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问他:“你去哪儿了?” 萧陟看着他,没说话。 陈兰猗静静等着。迎着这样的目光,萧陟心里很没底,握着陈兰猗的手不自觉收紧。 别人的命跟陈兰猗的命怎么比?他的答案很明确。 半晌,陈兰猗将手掌轻轻贴到萧陟脸上,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自己要小心。” 萧陟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放心。” 陈兰猗吻着他的耳朵,叹了口气,“那个男生,就算了吧。” 萧陟点头。 陈兰猗松开他,又靠回椅背,萧陟看见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和白纸别无二致,一只手用力按在腹部,咬牙忍着疼。 萧陟把他紧紧搂进怀里,眼眶烫得险些落泪。 刘甜甜一直守在旁边,看见他俩这样,轻叹了口气,“萧先生,你还是留在这里陪他吧,他很需要你。”她还有潜台词,没忍心说出来,人肯定没救了,还不如多陪陪他。 萧陟没说话,只是把环着陈兰猗的手臂又紧了紧。 萧陟回到地面上,在沙滩上环视一圈,锁定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只穿了身比基尼,丰满曼妙的身材吸引了许多男人的目光。她留意到萧陟的视线,露出个风情万众的笑容,金色的大卷发在海风中飘曳生姿。 这女人毫不避讳地与萧陟对视,画了眼妆的眼睛带了几分趣味儿,并不是女人看异性的目光,而是猎手看猎物。 萧陟朝她走过去,女人主动打招呼:“嗨,帅哥,听说总有麻烦找上你。” 萧陟淡淡一笑,抬手撩了一下女人的头发。 他刚刚故技重施,又在手上洒了一些营养液,这样一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便充满了营养液的味道。 这个营养液是一种代餐剂,价格便宜、热量高,属于生存类任务的基础商品,应该有很多宿主尝过它的味道。 巧的是这个营养液的味道极其古怪,只要喝过一口就再也不会忘。 女郎鼻翼微微一动,眼里的笑意更加魅惑,随即转身朝树林走去,一边走,一边暗示性极强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陟回她一个眼神,然后背过身去,在心里默数,数到一百,转身朝树林走去。 半个小时后,萧陟从林子里出来,脸上有一小片不明显的擦伤。 他刚刚有些失误,以为那女人是靠色/诱,没想到却是个近身搏斗高手,还有很多奇怪的武器。是他轻敌了,险些被伤到,不过有惊无险,他还是得手了。 萧陟快步回到机舱里,把陈兰猗轻轻晃醒,在他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就俯身吻了上去。 一旁的刘甜甜见状,促狭地一笑,知趣地躲到一边。 陈兰猗眼睛微微睁大,把从他嘴里渡进来的药片咽下,惊喜地小声问:“是解药吗?” 萧陟万分自责,几乎难以面对陈兰猗的目光,哑着嗓子说:“只是强力的止痛药。” 陈兰猗轻笑一声,抚摸着萧陟的脸:“那太好了,那个腹痛一会儿就要来一次,每次疼起来都要我半条命,吃了这个我就不怕了。” 萧陟紧紧搂住他,“我一定能给你找到解药。” 陈兰猗胸口一滞,在萧陟短硬的头发上有些用力地胡噜着。 然后萧陟收到这样的提示:“陈兰猗向你赠送以下物品:永不凋零的玫瑰一朵、解毒丸一枚,请问是否接收?” 萧陟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眼眶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兰猗看向他的眼神里渐渐带了些悲戚,他在萧陟唇上吻了吻,取消了这次赠送,然后发起新的赠送,这次只有那支玫瑰。 萧陟跟系统确认了接收,“等我们到了下个世界,我每天都送你一支玫瑰花,好吗?” 陈兰猗低头抹了下眼睛,点点头,然后握住萧陟的手,已经很虚弱的他竟然把萧陟的手握得有些疼,殷殷地叮嘱着:“你千万要小心。” 萧陟深吸一口气,在陈兰猗脸上用力亲了两下,快步出了机舱。 他的目标很明确,在宿主的物品里寻找解药,如果没有,就杀到只剩四个人,游戏结束为止。 第79章 他有解药 萧陟坐在草地上, 从仓库里取出刚收取的香烟和打火机,娴熟地点上,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已经有些陌生了,他在嘴里回味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 他对面有一具流着血的尸体,萧陟静静看着, 然后挪了下脚,避开流过来的血水。 他只吸了一口就没有再吸, 把烟夹在手指尖等着它燃烧完。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他答应了兰猗要戒烟, 好不容易才戒掉的, 再沾上瘾就太亏了。 这会儿他只是累了, 从身体到精神都是, 需要一口尼古丁来提神。 以自己做诱饵、然后转身又成猎人, 与那些人做戏、迂回, 转眼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要不是有报分提示他,他都要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 十一个……系统说他获得了22000分, 他已经杀了十一个人,还是没有解药。 刚刚杀死的这个男人以为他受伤了,被他故意做出的迟滞的走路姿势迷惑,跟踪他进到林子里。 萧陟杀人时从来没有心软过, 可是这个男人被他在腹部捅了一刀, 倒在地上,费力地掏出自己女儿的照片哆嗦着亲吻时,萧陟指向他胸口的第二刀迟迟没有落下去。 可惜那个男人没有抓住机会, 他朝萧陟甩出自己最后的武器,萧陟的刀锋同一时刻切进他的身体里。 那个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个魔鬼。” 萧陟擦拭刀上的血迹时,自嘲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心软了。他们其实应该庆幸,他内心的魔鬼早就关起来了,而那个将他的残忍锁住的人,此时正躺在飞机里忍受着痛苦。 到底还有多少宿主?到底有没有人有解药?大意的、贪婪的都被他引来了,肯定还有很多谨慎的、蛰伏着观望的人,他们迟迟不肯出动,他要怎么把那些人引出来? 萧陟慢慢走出林子,很多人都知道他男友被人下毒,他去林子里找草药,看他疲惫地空手而归,都投以同情的眼神。夹在这些同情中的,是那些早已洞察一切的揣测衡量的眼神。 萧陟分辨着这些眼神,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萧先生……”是那个带着百科全书的男生,“一会儿你还要去树林吗?” “怎么了?”萧陟停下脚看他。 他的冷漠的眼神和自然散发的血腥气质令这个男生十分忐忑,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没有能治重金属中毒的草药,你……您别去找了。” 萧陟眯着眼看他:“你有解药吗?” 男生一愣,摇头,“但是我可能能找到止疼的蘑菇,就是不知道这个岛上有没有。” “你愿意跟我去树林?”萧陟还是有些惊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那么累,足以让这个男生产生挑战一把的信心。 男生犹豫了一下,似在同他商量:“我们不进林子,就在这附近找找,然后五点前就回来行吗?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过一会儿太阳没有那么强烈了,巨蜥又要出来了。” 萧陟盯着他的眼睛。 男生被他看得心里犯怵,往后退了一小步,又怕显得失礼惹恼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飞机那边,机长正在指挥大家有秩序地回飞机。 萧陟看着那些互相扶持的人们,“你想好了?” 男生又是一愣,不确定地问:“要是有危险,萧先生会……会保护我吧?” 萧陟点头,“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动歪心思。 他不太确定这个男生想要做什么,男生谨慎地不肯跟他进到林子里,只在视野较好的林子边缘晃悠,这里树木稀疏,可以直接看到飞机那边,同样的,飞机那边的人也能看到他们。 看着男生弯着腰认真寻找的模样,似乎真的是在帮他找那个蘑菇,“其实林子里可能会更好找,里面更湿润。” “你改变主意了?” 男生窘迫地站起身,对萧陟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还是不敢进林子。” 萧陟突然笑了一下,“你是巨蜥还是怕我?” 男生脸色一僵,下意识同萧陟又拉开些距离,讪讪道:“都有。”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你们都看出来了吧……我太没经验了,一开始只想着帮助大家……不过我也看出你也是了,你也很好心,为了救人去杀巨蜥。” 男生叹了口气,“在这里太好心恐怕会活不下去。” 萧陟不再吓唬他,心想着,兰猗一开始就对这男生心软,或许真的看对人了。 他仓库里还有止疼片,并不需要男生说的的蘑菇,正准备喊这男生回去,就听这他惊喜地喊道:“找到了!还真的有!这种蘑菇有致幻作用,可以起到类似止痛的效果,可能会造成一点儿上瘾,不过……要是疼得厉害,这里条件又有限,还是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很欢快,眼神却没传达出喜色,眼眶和嘴角都紧绷着,看上去好像随时要发抖。 “你确定?”萧陟瞪起眼。 男生肯定地点点头,“确定。” “那你先尝一口给我看。”萧陟做出凶恶的样子。 “什么!”男生惊愕地看着他,下一秒,飞快地转身朝飞机跑去。 萧陟刚才只是在诈他,没想到这个男生一诈就露陷,果然是个菜鸟,不是扮猪吃老虎,仓库里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 那男生跑得不快,但是萧陟没想追,这里视野开阔,他不会在这里动手。他只是很后悔跟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机长看见他后,过来打招呼,然后说:“我刚才去看陈了,他刚睡醒,你快去看他吧。” 萧陟朝机长点头称谢。 机长突然又拉住他:“小心其他人,注意安全。” 萧陟疑惑地看着他,机长看眼周围还没上到飞机里的人,小声说:“一会儿再说。” 萧陟点点头,摸不准机长的意思。他琢磨着,机长会是吗?有那么多乘客和机组人员作证,机长有可能是吗?会不会有那种换脸的道具?有没有可能机组人员都是?会有这种可能吗?可是乘客们对空乘是有印象的,会有什么更改记忆的道具吗? 萧陟想得脑袋疼,他之前做肖久的时候,跟陈兰猗看了不少电影,思维一发散起来就散得有点儿收不住。他感觉神经紧张得都要绷断了,直到看见陈兰猗的那一刻才放松下来,快步过去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 “怎么样?” “好多了。”那个长久效用的止疼片效果很明显,只是光止疼也没用,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刘甜甜一直在旁边帮他擦汗,可他头发、衣服还是湿的。 “我帮你换身衣服吧。”萧陟说。 陈兰猗点点头,萧陟舍不得让他废体力走动,直接找了个毯子把他身体盖住,然后在毯子下面摸索着给他脱下一件,然后拿纸巾擦干汗,穿上一件新的,再去脱下一件。 头等舱的其他人看见了都赞叹,说萧陟细心,两人感情好之类的话。 连钱平山都说:“你们让我想起我以前的一对朋友。” “一对朋友?”陈兰猗笑着看他。 钱平山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对,也是两个男人,我当时不太明白,不过也能看出他们感情很好。” “他们是你朋友?” 钱平山很肯定地说:“是。” 萧陟正弯着腰给陈兰猗擦脚,闻言也勾起嘴角, 换好衣服,萧陟和陈兰猗挤在一个座位上,搂着陈兰猗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不一会儿,陈兰猗又睡了过去,以内有止疼药的帮助,他睡得极为香甜。 萧陟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没动,过了许久,飞机里突然喧闹起来,萧陟朝窗外望去,那些巨蜥果然出来了,还不止两只……一共有十多只,巨大丑陋的身躯在沙滩上缓慢地爬行,沿路滴着黏稠的唾液,既恐怖又令人作呕。 那些蜥蜴有的直接趴在沙滩上,有的又爬到山下的岩石上,还有三只一直朝着飞机爬来,有人惊呼:“它们要做什么?” 它们的方向是机尾,从头等舱的窗户看不到后面,过了一会儿,许多乘客从后面惊慌地跑过来,一边喊着:“它们想爬上飞机!” 这时飞机微微晃动了一下,从后面逃过来的乘客满面惊恐:“它们要爬上来了!” 萧陟明白了,这架飞机的尾部断裂脱落,那段机舱就露在外面,所以当时裴永年会和座位一起甩到地面。 前面那个起落架也掉了,飞机头贴地,机尾微微翘起,离地面怎么也好几米了,那些巨蜥难道也会叠罗汉? “它们一个驮着一个……”一名乘客解释说。 还真是如此……萧陟环视四周,不想再当那个出头鸟。 这时机长带着那名空警从飞机最前段赶过来,机长手里提着那把大刀,空警手里拿着枪。 过了一会儿,后面传来几声枪响,飞机上又恢复了平静。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晒太阳的那几只蜥蜴都被惊动,拖着巨大的尾巴朝同伴的尸体爬来。 机长回到机舱,一边走一边严肃地说:“我还是提议转移去山上,飞机已经不安全了。而且,”他环视四周,“我们的食物也不够了。” Mack医生立刻反对:“山上的环境太恶劣,到了夜间会很冷,还会有有毒的蚊虫,我们药品不够,不能再有人生病了。” 机长拧着眉同他理论,其他乘客也各抒己见,很快就分为两派。 萧陟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陈兰猗被他们吵醒了,捂着嘴找呕吐袋,萧陟忙递给他,陈兰猗又哇哇地吐了起来。 他后来没有再吃什么东西,只喝了几口水,又都吐了出来。 萧陟红着眼睛看着飞机里激动争论的人们,视线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迅速锁定下一个目标。 傍晚,空姐又来发了一次食物,这次只有面包、牛奶和水果之类的,正餐已经没有了。 陈兰猗把自己那份递给萧陟:“你吃吧,我没有胃口。” 萧陟把自己牛奶递给他:“你再喝点儿牛奶,对解毒有帮助。” 陈兰猗顺从地接过来,安静地小口小口地喝,只有微蹙的眉头和缓慢的吞咽在表明他有多难受。 机长走过来,单另问萧陟:“萧,你怎么看呢?你愿意留在飞机上还是去山上?” 萧陟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我无所谓。” 机长还要劝说,被萧陟不耐地打断:“我现在顾不上想这些,抱歉。” 机长看看虚弱的陈兰猗,遗憾地离开了。 太阳落山后,那些巨蜥回了林子,可是天黑了,没有灯、没有火,只有星星和月亮的照明,没几个人敢出去。 萧陟再次拜托空乘和刘甜甜她们帮忙照看陈兰猗,然后出了飞机。 “萧陟!” 萧陟转头,有些意外追过来的人,竟然是裴永年。他果然是宿主?按捺不住了吗? 裴永年看着萧陟,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知道谁有。” 萧陟表情未变,只有放大的瞳孔泄露了他有多么兴奋,“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解药,能解重金属中毒的解药。” 萧陟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裴永年沉吟片刻,直言道:“我想和你结盟。你很强,你的朋友也很强,我相信你们能活到最后。我希望我能加入你们,请你们帮我走到最后。” “为什么之前不说?在试探我的实力?” 裴永年摇头:“不,是出于谨慎。坦白讲,我本来是有自己的计划的,但是你打乱了游戏的节奏,把平安日变成了屠宰日,其他宿主都乱了阵脚,不会再按我的剧本走。我也是被你逼的,不得不向你坦白身份,毕竟我之前的伪装非常完美。” 萧陟想起他被困在飞机座椅里、倒挂在树上的样子,内心十分赞同。 “你也很有实力,不需要我们。” “不,我战斗力太差。”裴永年说:“我之前的任务一直都是生活类或者剧情类,没有过生存类和战斗类的,我的仓库里没有一件防身的东西。” 萧陟立刻向他抛了把□□:“可以用二十多次,省着点儿用。” 裴永年有些笨拙地接过来,收进仓库,十分惊讶地看着萧陟,没想到他这么慷慨。 “告诉我谁有。” 裴永年毫不迟疑地回答:“就是之前我告诉你的,在海里杀人的那个白人,褐卷发、白皮肤,偏胖,穿一件蓝色短袖T恤,现在在经济舱坐着。我当时看到了,他是用的毒。”他随即笑了一下,“那会儿我过去提醒你们,还以为你和你朋友一样都是又有能力又心软的人,所以去找你们示好,没想到你这么能杀……可能你不相信,我有想过等我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把解药拿给你。你朋友人呢很好,我也不希望看到他有事。” 萧陟并没有揣测他话的真伪,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他只在乎结果,这个男人告诉了他谁有解药,在陈兰猗受了六个小时苦之后。 “我已经有了计划,等再过几个小时,多数人都熟睡了……” “不,我就马上要动手。” 裴永年一愣:“不急于一时……”他已经看见萧陟亢奋的神色,却还是硬着头皮劝说了一句:“最好还是不要引起骚乱,不要惊动原住民……” 萧陟瞥了他一眼,攥紧了蠢蠢欲动的指尖,“我等不及了。” 第80章 胜者 “这个Philip不但会用毒, 身手也很不错。”那个善用毒的男人叫Philip。回去的路上,裴永年把他的用毒技巧向萧陟详细解说了一下。 “你见过他用毒蛇?”萧陟听完裴永年对Philip的介绍,有些惊讶。 “是,我见过他在林子里用毒蛇,在海里那次他用的应该是种无色无味的气体, 还有一次是在沙滩上,他帮忙分发食物然后在别人的饭里下毒。” 毒蛇、气体?萧陟眯起眼睛, 想起在林子里杀死第一个人时的情景,难道那条毒蛇不是林子里偶然出现的?让兰猗吸进去的气雾也不是那个被抢了解药的倒霉蛋释放的? 难道当时Philip就潜伏在他们周围, 静等渔翁之利?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假设。找一个与自己技能相似的人做掩护, 这样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宿主身份。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 那Philip一定可以远程操作这些毒物, 因为如果他离得很近, 以萧陟和陈兰猗的警觉性一定会发现。在这样的猜测下, 可以确定Philip是个能力很强的宿主。如果陈兰猗吸进去的其实是他释放的,那基本也可以确定, 他手里有他们需要的解药。 “你怎么能看到这些?”萧陟审视地看着裴永年。 裴永年表现地十分真诚,立刻拿出一副太阳镜递给萧陟,他急于向萧陟表明自己的价值。 萧陟拿过眼睛戴了一下,原来是个高清望远镜。 这个望远镜还有记录和回放的功能, 裴永年拿过眼镜调试了一下, 再给萧陟戴好。 萧陟通过镜片看到海里站着一个符合Philip体貌特征的男子,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个女人,Philip哪儿都没有动, 那个女人突然倒进水里,Philip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划着水游走了。 依照积分商城的特点,这种实用的工具一定不便宜。裴永年说他一直完成的都是生活类、剧情类的任务,那他的演技一定十分高超,难怪之前可以一直低调到失去存在感。 “我还知道很多信息,都可以告诉你……” 萧陟打断他:“等我拿到解药再说。” 两人走到飞机附近,裴永年提出请求:“在我脸上打一拳吧,我跟别人说是来劝你放弃找草药的,以你的脾气,应该冲我发火。” 不得不说,萧陟还挺欣赏裴永年这种滴水不漏的性格的,然而二话不说抡起了拳头。 裴永年直接被抡到地上,捂着脸爬不起来,萧陟搀起他胳膊:“你真的一点儿格斗技巧都没有吗。” 裴永年顶着一张肿大的脸,满眼都是生理泪水,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我,你……” 萧陟有些抱歉地拍拍他肩膀。 裴永年肿着脸,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你到底要怎么做?” “直接打。” 裴永年:“……” 他以为会目睹一场恶战,然而并没有。 萧陟把裴永年扶进头等舱,请Mack医生给他处理一下脸上的伤。 裴永年顺理成章地坐在了陈兰猗身后的座位,他捂着脸似在忍痛,其实一直在暗自观察着周围。这是萧陟给他的任务,保护陈兰猗的安全。 此时是夜里,飞机的电力系统早坏了,机舱里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幸而今晚是晴天,月亮也够圆,但是不够充足的光线还是令裴永年十分焦虑,他的心脏一直在狂跳,完全猜不到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萧陟是个很强的宿主,强到足以让他冒险暴露自己去讨好他。但是裴永年又有些不安,因为那个男人看起来充满变数,让他有种失控的感觉…… 对,失控的感觉。从前做任务时,他一直是躲在幕后的操纵者,而其他人就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但是这个男人不会,从自己坦白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他工具、他的附庸,萧陟永远不会被他、或者其他什么人左右。 过了一会儿,副机长和一名一直跟在机长身边的高壮男人也过来了,像保镖一样站在陈兰猗身旁。他们一直在环视着周围,那种审视、警惕的视线令头等舱的乘客们极为忐忑。裴永年立刻发现两人腰间都配了枪,不由大为惊讶,萧陟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原住民会帮助他? 陈兰猗此时醒着,他并没有好奇这两个“保镖”为什么过来,也没有同裴永年说话,只是抿了几口水,然后微微坐直了身子。他将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用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无论是他的肢体还是神态,看上去都极为放松,如果忽略他苍白的脸色,会以为他的体力已经恢复。 后面的经济舱突然传来几声枪响,随即是尖叫声、奔跑声,机舱里迅速骚乱起来,有慌乱的脚步混着人声朝头等舱这边奔来。 裴永年紧张地扭头盯着后面,时不时拿余光看眼陈兰猗。 对方已经完全坐直了身子,却没有转头,而是一直盯着头等舱的其他人。 裴永年偏着身子看着陈兰猗,他看不到陈兰猗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安静的小半个侧脸和修长的脖颈,微微紧绷,优美而机警。 裴永年心里瞬间透亮,陈兰猗这是完全信任萧陟,他只需顾好自己这里,不要让萧陟分心即可。 裴永年不禁猜测这两个人从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默契和信任? 一个四十多岁的棕色皮肤的男人蠢蠢欲动,朝陈兰猗欠了下身子,似乎是想站起来。陈兰猗偏头看了他一眼,裴永年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眼神,只能看到那男人脸色一变,身体僵硬地坐了回去。 头等舱的其他乘客也都被惊扰,不明所以地看着后面,“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声音?巨蜥又来了吗?” 有人从经济舱那边跑过来,语无伦次地喊着“杀人了”“特异功能”“X战警”之类,脸上带着他们自己都理解不了的见鬼般的神色。 慌乱奔跑的人们突然同时噤声,在不宽的走廊里让出一条通道,一个全副武装的高个子男人越众而出。 他头上戴着黑色的防毒面罩,身上穿着黑色的隔绝式防毒衣。防毒衣的左袖管被划开一道口子,陈兰猗紧张地向前倾身,死死盯着他的左臂。 萧陟戴着防毒手套的手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警告般地环视一眼头等舱的其他人。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头等舱的乘客们却不自主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陟拐进旁边的洗手间,连门都没关,里面很快传来水声,是淋浴的声音。虽然有防毒衣,他还是怕身上沾了有毒的东西。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洗手间门口。 不一会儿,萧陟出来了,赤/身裸/体,身上还滴着水,每走一步,就在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英俊冷酷的面容,高大健壮的身躯,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他麦色的、布满伤疤的皮肤,这些伤疤多数都很长、很深,有些还伤在了要害,这些都是他的生死勋章。 萧陟如远古的战神般,迎着众人惊惧讶异的目光,从神话中的战场上缓缓走来。 水珠从他饱满健美的胸肌滑落,沿着结实的腹肌一路没入毛发中。修长有力的双腿迈着从容的步伐,膝盖光滑的皮肤下是强壮的韧带,迈步时韧带微微拉伸,牵动着小腿与大腿的肌肉,在腿侧刻画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萧陟于一片寂静中走向他的爱人。 陈兰猗一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抓着两边的扶手,以一种近乎仰望的姿势目不转睛地望着萧陟,视线与他紧紧纠缠。 萧陟走到陈兰猗面前,缓缓地单膝跪下,他勾起嘴角,黝黑的眼中是胜者的骄傲。他朝陈兰猗伸出一只干燥的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一片白色的小药片。 陈兰猗只看了药片一眼,又拿晶亮的眼神望向萧陟,月光在他乌黑晶莹的眼珠中跳动,带着令人心悸的美丽。 陈兰猗一生高傲,从未向什么人屈服过。此时他却心甘情愿地弯下骄傲的脖颈,带着臣服的意味,双手捧起萧陟的手掌,虔诚地俯首吻了下去。 “萧陟,你又救我一次,我陈兰猗的所有,都是你的。” 萧陟反手握住他的右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另一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娇艳的玫瑰花,像所有深陷爱河的男子一样,萧陟向自己的心上人献上这代表爱情的花朵。 陈兰猗接过这朵几经波折的玫瑰,放到鼻前嗅了一下,刚刚还苍白的脸上已经染上红晕,比玫瑰更娇艳的嘴唇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裴永年猛吸了一口气,此时他才意识到,刚刚他竟然望着眼前的情景忘记了呼吸。 他想错了,这世上还是有一个人可以左右萧陟的想法的,那就是眼前这个美丽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男人,他和萧陟,这两个人,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彼此,没有什么可以将两人分开,包括死亡。 陈兰猗把毯子披到萧陟身上。 “我有点儿累了。”萧陟和他一起挤到座位上。 “那你睡会儿,有我呢。”陈兰猗揽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偏头温柔地吻着他的额头、鼻子、嘴唇、下巴。 下一刻,萧陟的呼吸已变得平稳。 陈兰猗手上握着枪,放松地搭在腿上,漂亮的眼睛环视四周,猫咪顿时变成老虎,刚刚还想小声询问他枪支来源的人立刻在他的注视下噤了声。 那两名“保镖”见他们无事,冲两人点了下头,往机长那里走去。Mack医生突然站起来:“请等一下,可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副机长转过身看着他:“机长会找合适的时间向所有人解释的。” Mack医生还想说什么,被副机长有些傲慢地打断:“有机组人员在,乘客不用操心。”然后便和空警离开了。 裴永年坐在陈兰猗和萧陟身后,久久地直着身子,望着两人的座椅靠背发愣。 钱平山和钱欣一边照顾昏睡的秦暮,一边时不时看向他们这边,眼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Mack医生审视地看着他们,偶尔看眼机长驾驶室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光透过窗玻璃照亮机舱的每一个角落,银色的月光恬静柔美,安抚了这个隐隐散发着血腥味的漫漫长夜。所有宿主都没有想到,经过一天的屠戮后,他们迎来的第一个夜晚,竟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平安夜。 第81章 欠下的一吻 “你就直接跟机长说的实话?”陈兰猗瞪大了眼睛问。 两人肩膀靠着肩膀坐在机翼上, 早晨凉爽的海风从他们身边绕过,撩起陈兰猗的长发,掀起萧陟的衣角,带走两人在飞机里闷了一晚的燥热。 萧陟手里拿着个一次性餐盒,里面装了些指甲大的红果子, 是从林子里采摘的,他一边挑拣熟得好的, 一边“嗯”了一声。 “他竟然也信了?”陈兰猗惊讶地嘴巴都合不上了,修长的眉毛挑得老高。 萧陟转脸看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 乐了, 把挑出来的红果子塞进他张大的嘴里, “真可爱。” 陈兰猗顿了一下, 脸上迅速飘红, 下意识嚼了一下, 脸又皱起来,“好涩。” 萧陟也尝了一颗, 咦,还好啊,“挑食。” 陈兰猗不服气,又拣了一颗颜色红透的, 放嘴里小心地嚼了一下, 又咧开嘴:“你味觉失灵了……” 萧陟立即倾身过去:“给你尝个甜的。”然后扶着陈兰猗的脸颊朝他的嘴唇吻过去。 萧陟的舌尖在陈兰猗嘴里一勾,被咬破了一点儿果皮儿的红果子就到了他嘴里,又拿舌头在陈兰猗嘴里一阵细致的扫荡, 时不时吮吸几下,像要将那果子酸涩的汁液都舔走一般。 最后萧陟在陈兰猗气喘吁吁的嘴唇上轻轻贴了一下才撤开,“甜吗?” 陈兰猗脸皮薄,肤色也白,那点儿羞涩的红晕无所遁形,“你现在可真是……别人都看见了。” 现在时间还早,还不到七点,但是沙滩上已经有些人了。 萧陟拿槽牙咬着果子,朝陈兰猗痞气地一笑:“杀人都让他们看见了,亲个嘴儿算什么。” 陈兰猗觉得“亲嘴儿”这个词让萧陟一说就显得特别流氓,他抿着嘴角低头假装挑果子,又忍不住想笑。 萧陟从仓库里摸出一小包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递给陈兰猗,“你吃这个。”他自己继续吃那些果子,一口一个,嚼两下就咽了。 陈兰猗接过饼干拆开,先递给萧陟一块儿,然后自己咬了小口,“花生味儿,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儿干,吃一小口就得喝口水。 他确实饿坏了,之前因为中毒完全没有胃口,这会儿饿得厉害,一口气吃完一整块儿饼干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了机长就信了?他接受能力这么强?” 萧陟说:“机长他们早就发现有问题了,他们发现人数不对,知道这里面混进来很多外人。然后机长他们觉得这个岛上肯定有摄像头,有人在幕后监视着我们,想看我们玩儿杀人游戏。机长他们觉得咱们这些外人是来挑起争端、引诱着他们自相残杀的。” 陈兰猗忍俊不禁:“机长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人,脑洞还挺大的。” 萧陟也笑:“科幻电影看多了。一开始我说的时候,他也是将信将疑的,然后亲眼看见那个人凭空往外拿毒,我凭空掏出把枪,不得不信了。他很勇敢,为了大家的利益,愿意协助我。” 陈兰猗听萧陟说了,萧陟许诺给机长武器和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机长帮他干扰那个用毒的人、帮他保护陈兰猗。 那个人用毒容易伤及周围的人,机长作为原住民是萧陟很好的盾牌。 “如果你之前没有拿到防毒衣,你打算怎么办?”陈兰猗望着萧陟,眼里不自觉带了柔情。 萧陟揉了他头顶一下,没有为了让他安心而撒谎:“没防毒衣就直接上。他总得睡觉吧,总有累的时候吧,我一定会有机会。” 陈兰猗看着他深邃幽深的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已经最喜欢这个人、只喜欢这个人,却还是会时不时地发现,今天又比昨天更喜欢了一些。 “萧先生,陈先生,秦暮醒了!”钱平山半个身子伸出逃生门,朝机翼上的两人喊道。 萧陟和陈兰猗立刻从机翼上跳下去,顺着滑道回到机舱里,跟着钱平山走到秦暮的座位旁。 刚清醒的男孩儿还十分虚弱,他的座椅靠背半支起来,他倚靠在上面,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因为一直没吃东西,脸有些白。 刘甜甜在给他喂水,一边嘟囔了一句:“要是有粥就好了。” 陈兰猗把压缩饼干递过去:“这个加水可以吗?” 刘甜甜有些畏惧地看了他和萧陟一眼,犹豫着接了过来,“应该是可以的。” 秦暮亦察觉到气氛的异样,抬眼看了萧陟和陈兰猗一眼,年轻英俊的脸上平静无波:“谢谢你们。” 柏世在陈兰猗和萧陟进来时,立即站到刘甜甜身侧,一副随时要保护她的样子。其他乘客亦是如此,惊慌而戒备,尤其是昨晚想趁乱攻击陈兰猗、又被他吓回去的那个男人,坐在原地神经质地颠了会儿腿,然后飞快地起身朝飞机外跑去。 陈兰猗立即追出去,萧陟紧跟在他身后。 乘客们都趴在窗边屏息看着外面。此时是白天,这次大家都看见了。 陈兰猗为了节约子弹直接追上那男人与之肉搏,他比那男人小了足有两个号,却轻而易举拧着那人的胳膊将他揣倒,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把刀子,准确地刺进这个男人的心脏。 萧陟见这男人不足为惧,便没有插手。机长听见动静,来到逃生门前,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们……” 陈兰猗仰着头对机长说:“我们会把尸体丢进林子里。”他脚边多了箱矿泉水,“麻烦机长把水分给乘客吧。” 萧陟在一旁说:“没必要讨好他们。” 陈兰猗笑着摇了下头:“不是讨好,他们也怪不容易的,肯定都吓坏了。” 两人抬着尸体往林子里走,机长在飞机上朝他们喊了声:“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一会儿暖和了,巨蜥又要出来了。” 巨蜥喜欢温暖干燥的环境,却又害怕暴晒,所以只有早上太阳稍微强一些和傍晚温度开始回落的时候才出来晒太阳。 说到巨蜥,萧陟就想起那个有百科全书的男生,把之前的事跟陈兰猗说了一下。 陈兰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到了这个世界,我相信他会一直善良下去。” 萧陟明白,这是不准备杀那个男生的意思了,忍不住提醒他:“那个男生……他活不了太久。” 陈兰猗有些惭愧地看向萧陟:“如果你想动手,我肯定不会拦着你,但是我自己,可能下不去手。” 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任何原则和坚持都显得很可笑。 萧陟安抚他:“那就不管他,反正还有的是。”凭他仓库里的各样武器,总有想冒险的人自己撞过来。 他们把尸体扔进林子里,陈兰猗低着头踢着脚下的落叶,手指甲扣着旁边树上鼓起来的树皮:“我也觉得我有点儿妇人之仁,不知道还能不能改得了。” 萧陟不爱听他这么说,握着他手指把他的指甲从树皮上解救出来:“妇人之仁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性别歧视不成?我还是那句话,你想怎么样都行,没什么要改的,怎样都好。” 陈兰猗抬头看他,终于又有了笑意:“你呀……” “嘘——”萧陟做了个口型,陈兰猗警惕地看向周围。 萧陟甩出去一把短刀,然后从草丛里拎出一只灰色的大老鼠一样的动物,比萧陟的手还要大一些,尖尖的鼻子、小小的眼睛,长得有些丑。 萧陟娴熟地给老鼠扒皮,陈兰猗蹲在旁边看着,看着他熟练的手法赞叹不已:“你还会这些?” 萧陟一边干活一边说:“我们那边生活条件比你们差很多,我小时候又不得父汗重视,想吃肉就得自己出去打猎,七八岁那会儿,我连自己的马都没有,都是靠两条腿跑,跟野孩子没什么两样。” 听萧陟提起他父汗,陈兰猗撇了下嘴,“恕我直言,你父汗忒没眼光。” 萧陟抬头看他,见他眼中毫无芥蒂,才笑了一下,薄唇一展,露出一点儿洁白的牙齿,复又低头干活。 陈兰猗盯着他乌黑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长大以后就特别受欢迎了吧?” “什么受欢迎?你是说受拥护吗?还行吧,我十一岁就上战场了,一开始没显出什么,后来身量窜起来,力气大了,才开始被人注意到,真正受拥护也是十七八岁时候的事了。” “嗯,不是那个意思,”陈兰猗有些扭捏地揪着地上的草,不太好意思看萧陟,“我是说你那会儿挺受女人的欢迎吧?” 萧陟抬起头,勾唇看着他,眼里满是戏谑:“你猜呢?” 陈兰猗瞟他一眼,又去看旁边的树叶,心里其实有点儿不高兴:“听说你们那边民风开放,男孩儿也早熟,特别早就成亲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然后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次,你还记得吗?” 陈兰猗疑惑地看着他:“说过什么?” “我说我最爱的人和我没来得及结婚,但是他在我心里已经是我妻子了。” 陈兰猗怔了一下,随即想起来,那时候他刚成为贺子行,记忆还没恢复,听久哥说起他梦里那个前世的爱人,还暗自难过来着,不由脸又红了,嘴硬道:“真的假的?你没结婚,难道连妾都没有吗?你们那边的女人都那么胆大,要是偷偷爬进你帐子,你能忍得住吗……” 萧陟手上沾了血,张着胳膊抱了陈兰猗一下,“真的,我那么小就上了战场,战场上哪有女人?后来遇见了你,满脑子都是你,就谁都看不见了。” 陈兰猗使劲儿憋着才没有笑出声,但是眼梢眉角俱是笑意。 “你问完了?那该我了。听说你们汉人贵族十几岁就有同房丫头,你有没有?” 陈兰猗脸色一下子涨红:“你怎么这都知道?我没有,”他对着萧陟用戏谑掩饰着计较的视线使劲儿摆手,“真没有,我对那种事不感兴趣。” 萧陟惊讶地挑眉:“这么说,你天生是弯的?” 陈兰猗也愣了,不确定地回忆那些久远的事:“是吗?可是我对男人也没兴趣啊。” 对男人没兴趣?萧陟讪笑了一下,到底还是让自己强行掰弯的,然后就听陈兰猗说:“其实,你那次想偷亲我,我知道。” 萧陟一怔:“哪次?”他可没少偷亲。 陈兰猗眼神飘忽了一下,“带你去教坊那次,”他飞快地瞟了萧陟一眼,“你以为我醉了,想偷亲我,我太紧张了,忍不住睁了一下眼,然后你就不动了。” 哦,那次……两人在皇城见得最后一面那次。 “我赶紧又闭上眼睛,等了半天你也没再过来,然后就听见你开始猛灌酒。我当时松了口气,又有点儿失落……”他不顾萧陟手上的血污,将他的手紧紧握住,“我后来总是想,要是当时没睁眼就好了,你肯定就亲上了,然后我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萧陟眼眶发烫地看着他,心脏跳动得快把胸膛撑爆了,“你,你那时候,对我……” 陈兰猗把手指沿着他的指缝插/进去,“应该是,可惜那时候懂得少。” 萧陟拿手臂紧紧揽住他,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似要弥补当时的遗憾似的,这一吻按得极为用力:“现在也不晚,”他拿额头抵着陈兰猗的额头,两人气息交缠,“现在也不晚。” 两人回沙滩的时候手拉着手,萧陟还拎了只剥了皮、去了内脏的血淋淋的东西,立刻又是万众瞩目。 机长有萧陟提供的打火机和煤油,已经重新燃起火堆,他们在行李里翻出煮锅和调料,萧陟开始煮肉汤。 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机长和副机长他们过来同他俩说话,说他们的船已经做到一半了,等做好了,就坐船出海去寻找救援。 萧陟很欣赏他的勇敢,跟他说如果需要帮助就跟他说,他会尽量帮忙。 熬好了肉汤,味道不错,他们盛了肉汤给秦暮喝,秦暮应该已经听说他们两个的事,但是接过肉汤时毫无怀疑之色,认真地道谢后就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这里不太平,你现在身体虚弱,还是要多加小心。”陈兰猗忍不住提醒他。 秦暮咽下嘴里的汤,平静地看着两人:“你们是好人,我看得出来。” 萧陟和陈兰猗不由一笑,真是个自信的男孩子。 第82章 分道扬镳 头等舱里的人基本都快走光了, 只剩不方便挪动的秦暮和一直照顾他的钱平山夫妇,Mack医生中途想过来探望秦暮,看见萧陟和陈兰猗在,忙又退了出去。 萧陟跟陈兰猗把不多的肉和汤又分给钱平山两口子一些,那两人颇为惶恐地接过来, 看秦暮和萧陟他们吃着都没事,才放心地吃起来。 钱欣已经到了怀孕后期, 肚里的孩子似乎饭量不小,让准妈妈来到岛上以后就一直觉得饿, 这时吃起肉来也是狼吞虎咽, 把骨髓吸出“嗦嗦”的声音, 从前冷美人的气质荡然无存。 陈兰猗看她三两口把自己碗里和钱平山碗里的肉都吃完了, 看看自己碗里被萧陟极偏心地舀进去的几块后腿肉, 顿生罪恶感, 问钱欣:“你要是没吃饱就把这几块儿也夹过去吧。” 钱欣看着他碗里的肉,明显吞咽了一下, 却还是谨慎地摇了头,钱平山也与从前阴郁的模样迥然不同,一脸憨厚地朝陈兰猗感激地笑笑,却没敢接过来。 陈兰猗无奈地把碗又端回自己面前。 萧陟轻哼了一声:“我也没吃饱。”陈兰猗哭笑不得地从自己碗里夹了块肉给他。 萧陟直接张嘴咬过来, 又凑到陈兰猗耳边说:“一会儿给你摸鱼去, 你不是爱吃鱼嘛。” 与钱欣相比,秦暮的吃相堪称优雅。 陈兰猗也注意到了,这孩子似乎从来就不会因为什么事而慌乱, 此时刚从昏睡中苏醒,体力只恢复了一点儿,就坚持坐直了身子吃饭,把餐盒放在餐桌上,因为没有勺子而犹豫了一下,才端起餐盒喝汤。 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肯定早饿坏了,都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饭量顶两个成年男人,要是一般孩子这会儿估计连骨头都嚼了,但是秦暮捧着餐盒喝汤时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姿态,纤长的黑睫毛微垂着,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安静。 秦暮喝完了汤才开始吃肉,拿刀叉细致地分解着骨头上的肉,把小块儿的肉送到嘴边时,淡色的薄唇才会张启,然后动作幅度极小地咀嚼,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弄脏手和嘴。 这种优雅矜持的仪态、英俊雅致的外貌,还有之前自然流露出的礼貌、流利无口音的英语,都让人觉得他是在家教甚好的富裕家庭长大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此时身处飞机,陈兰猗又想到了头等舱——如果秦暮要冒充乘客,大概要说自己是头等舱的乘客才会可信。 之前听到那个Jorgen说,是秦暮引着他在空姐面前露陷的,当时他就猜想,会不会是秦暮先在空姐面前露陷,然后才借Jorgen的手杀死那个空姐呢? 会吗?这个有着接近成年人身量、敢一人面对巨蜥的十三岁男孩?会有那么深沉的心机吗? Mack医生去而复返,萧陟和陈兰猗转头看过去,一对上他们的视线,Mack医生的脸部肌肉顿时紧绷。 萧陟莞尔:“Mack医生,机长把关于宿主的事都向你们解释过了吧,只要你是真正的乘客,我们就不能伤害你。更何况你还帮助过我们。” Mack医生脸色略放松了一些:“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你们,真的令我们很不安。” 这时机长也过来了,歉意地看着萧陟他们:“乘客们都很恐慌,想请你们离开。” 萧陟挑眉,机长十分为难,但他要尊重多数乘客的意见:“你们比一般乘客有更好的生存能力,所以……大家希望你们能离开飞机。” “没问题。” 机长和Mack医生惊讶不已,萧陟又重复一遍:“没问题。”毕竟在普通人眼里他们就是来路不明的杀人犯,害怕和排斥都是再正常不过。 机长松了口气,却依然心存愧疚:“我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普通人,我们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很抱歉。其他人这会儿都聚在经济舱,我们正在让大家报出座位号,并互相指认邻座,大约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请你们在这里耐心等待,如果找出其他宿主,我会告诉你们结果。” 萧陟正要表示感谢,余光透过窗外看到外面那些巨蜥又出来了。 这些冷血的爬行动物在树林里僵了一夜,需要在太阳底下给身体回个暖才能去捕猎。 巨蜥们又四散分开,然后趴着一动不动,也有几只来到飞机旁,其中一只对飞机的逃生滑道产生兴趣,抬起利爪挠了一把,滑道立刻破了个大洞,喷着气在空中甩动几下然后彻底泻了气,像条空布袋一样搭在地上。 这巨蜥似乎玩儿上瘾,朝旁边另一个滑道爬去。 这架大型客机一共有8条逃生滑道,迫降时就坏了三条,经过昨天一天的频繁使用,被一些乘客的鞋子又扎破两条,如今只剩两条能用。 萧陟和陈兰猗最先反应过来,机长紧随其后,三人都有武器,萧陟和陈兰猗也不用掩饰本领,轻易便射中巨蜥的眼睛,然后萧陟故技重施,跳下飞机用长刀将巨蜥开膛破肚。 他收起刀再抬头时,陈兰猗脚边多了个尸体,有人刚刚想趁乱偷袭,被陈兰猗一击毙命,机长在一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萧陟朝陈兰猗比了个“1”,再杀一个,兰猗也完成任务了。 经济舱里的甄别还在严密地进行着,大家都情绪紧张,生怕自己记错、生怕有人撒谎看不出来。所有乘客都在机组人员的监督下先是拿纸笔写下记忆中的信息,然后再一个个发言,其他人随时进行否定或者补充。 如此进行了两个小时,只甄别出三十多名乘客,一个被确认是宿主的年轻男子在自己暴露时,毫不迟疑地起身从逃生门直接跳出,头也不回地朝林子里奔去,留下一众乘客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 机舱里极为闷热,大家又过于紧张,有人中暑昏倒,有人申请下飞机方便。 巨蜥已经回到林子中,机组人员宣布自由活动半小时,并严令禁制还没有自证成功的乘客们交谈。 然而这项禁令没人认真执行,强烈的不安让大家一下飞机就又聚做一堆堆窃窃私语,这其中,肯定有宿主浑水摸鱼,互相串通假证词。 萧陟和陈兰猗去海边捉鱼,裴永年跟过来,一边跟着他们捉鱼,一边问萧陟:“你杀够22人了吗?” 萧陟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裴永年积极分享自己的信息:“我之前进入过一次惩罚世界,听别的宿主说,如果在惩罚世界拿到50万分,可以进行抽奖,奖品都是商城里买不到的神奇物品。” 萧陟和陈兰猗都来了兴致:“什么神奇物品?” 裴永年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上一次离50万分还远得很,只是听别人这样说过。听人说最有用的一个物品就是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 萧陟和陈兰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浓厚兴趣。 裴永年还在试探:“你应该快到50万分了吧,昨天的12人,加上最开始在林子那5人……” “最开始那5人不是我杀的。” “什么!”裴永年惊恐地睁大眼睛,顿时露出纠结后悔的表情。“还有潜藏的屠夫吗?天啊……”他懊悔地揉了把脸,“那我这会儿不该跟你走这么近,我不能暴露自己。对不起,我要赶紧回去了。还有别的屠夫,我不敢离开原住民……”他有些期待地看着萧陟。 萧陟又赠送了他一把短刀、十几发子弹和一件防/弹/衣,加上之前给他的那把手/枪,总价值已经有几十万分。 裴永年十分诚恳地道谢,然后拎着一条小鱼匆忙地回到沙滩上。 22人,萧陟在心里算了一下,确实杀完22人就可以拿到50万分,他还差10个。 半小时很快过去,萧陟和陈兰猗坐沙滩上烤鱼,经济舱里发生了些状况,没想到再次集合后,一下子少了二十多人。 萧陟在外面听见一名空乘不可思议的惊呼:“26人,这么多!”萧陟不由一乐,他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宿主,那再来10个应该难度不大。 这时林子突然奔出来几个人,是几名大学生,各色皮肤都有,一起抬着一个一直大声哀嚎的人。 他们面色焦急,看到沙滩上只有萧陟和陈兰猗,身体僵硬片刻,随即想起他们一直在帮助原住民杀蜥蜴,便不约而同朝他们奔过来,一边喊着需要帮助。 “怎么了?”两人站起身。 一个中国男孩跑在最前面,向两人解释说:“有人在林子里杀人,薛齐被人捅了肚子,你能帮他吗?” “薛齐?” 男孩着急地点头,回头指着被抬过来的痛呼的人:“也是中国学生,让一个老外跟伤了。” 萧陟隐约猜到是谁了,叹了口气,过去查看那个男生的伤势,陈兰猗让领头那个男生去找Mack医生。 果然是那个有百科全书的男生,他被放到地上,口中哀嚎不止,刚被人松开便立刻痛得满地打滚,一边哭嚎一边大口大口地吐血,几个男生赶紧又按住他。 薛齐肚子上都是血,萧陟蹲下看了一眼,伤在胃部,看他如此痛苦,应该是伤口很深,大量胃酸流入腹部,把内脏都腐蚀了。 这种伤必须马上手术,现在这种条件……必死无疑了。 兰猗已经心软放他一马,他却自己不知谨慎,竟然往林子里跑,萧陟不由低声喝问:“你们去林子里干什么?这种时候不应该躲在飞机附近吗?” 刚同萧陟说话的男生也是满脸懊悔,眼泪鼻涕在满是泥土的脸上冲出几道沟:“一个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男生说飞机上淡水不够,我们年轻力壮的,应该自己去取水。因为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薛齐就也跟着来了。没想到那个男生是……你们的同类,没想到薛齐也是……” “伤人的那个呢?” “死了。” “死了?” “是,”男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显出类似悲愤和恐惧的神色,“他突然拿出把刀朝薛齐身上捅,跟薛齐关系比较好的李北轩过去阻拦,被那人误伤到……脖子,当场就死了,然后那人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也自己倒下了,我们确认过,他也死了。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宿主不能杀原住民那项规则吧?” 这时Mack医生赶到了,他先看了萧陟和陈兰猗一眼,然后在薛齐身上大致检查了一下,就沉重地叹了口气,“胃部伤口很大,大量胃酸流入腹部……”他有些期待地看眼萧陟。 萧陟摇头:“我也没办法。” 被胃酸灼烧内脏的滋味常人难以想象,薛齐流了这么多血应该已经很虚弱了,几个男生一起按着却几乎要按不住。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样子,即使知道他不是同类,几个大男孩儿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兰猗抬手握住萧陟手臂,不忍地看了他一眼。 萧陟从仓库里拿出止疼片递给Mack医生:“我只有止疼的,你来决定。” Mack医生立刻给薛齐喂了进去。 吃下药的薛齐很快安静下来,神智也清醒许多,他看见萧陟,立刻乞求道:“杀了我吧,让我死得体面点儿。”他闭上眼睛,睫毛却恐惧得一直颤。 他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应该在大学的课堂上听课、在操场上打球吗? 陈兰猗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不要怕,死亡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洗掉记忆,永远在快穿世界中为系统服务,就像这架飞机上的其他人一样,对自己从前的人生、对自己失败的任务一无所知,亦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薛齐睁开眼环视身边满脸泪水的同龄人们,渐渐冷静下来,他对陈兰猗说:“对不起,我之前想害你……” 陈兰猗拍拍他手背:“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去了别的世界,一定不会这样。” “别的世界?”薛齐喃喃自语,他依赖地抓住陈兰猗的手指,浑浊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期待,“活着真好啊,可是代价这么大……” 萧陟的手悄然探上他后颈,薛齐的头以一个毫无生机的角度垂了下来,只是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带着对别的世界的向往。 “恭喜萧先生获得26000分,捡拾动植物百科全书一本。”萧陟暗叹了口气,把陈兰猗的手从薛齐手里拿出来,包进自己手掌中。 活着的代价很大,只是因为值得。 两人将薛齐的尸体带进林子里掩埋起来,然后返回沙滩,在飞机腹舱捡了几件无人认领的衣服,没有同任何人告别,径自去了山上。 那些离开的宿主应该有不少已经结了盟,他们的目标直指萧陟,或者说直指他内容丰富的仓库。也许此时他们就在商讨着,得手以后要如何瓜分战利品。 萧陟与陈兰猗好整以暇,坐等鱼儿上钩。 第83章 疾病 萧陟和陈兰猗在山上找了处隐蔽的山洞, 这里曾经可能是什么动物的居所,里面有一些干草和粪便。两人拿衣服蒙住口鼻,拿树枝清理了一番,勉强可以住人。 陈兰猗苦笑:“幸好没带钱欣过来,要不她肯定受不了。” 萧陟和陈兰猗本来动过带钱欣一起的念头, 但是他们夫妻两个挺有办法,和秦暮互相作证, 取得了机长的信任。他俩便没有多说,只是留了一部分食物给他们。 萧陟在洞口外远远近近布置了数个陷阱, 两人又一起把洞口用石头和树枝遮掩了一下, 然后出去捕食。 萧陟收缴的物品里有一只驽, 陈兰猗跃跃欲试, 试用了一下果然顺手, 捕到了一只鹿。 趁萧陟处理鹿的时候, 陈兰猗捣碎了很多草和叶子,往自己和萧陟衣服上抹上草汁和泥水, 权当是迷彩了。 山上比林子里干燥很多,两人顺利燃起火堆,把鹿腿和一部分肚子肉烤好后就立刻把火扑灭,飞快地把食物解决掉。陈兰猗又往自己和萧陟的脸、胳膊和手上粗暴地抹上草汁和泥, 捧着他的脸“叭”了一口, 两人分别找了棵树爬上去。 他们生火烤肉的行为表现地很像菜鸟,很快,就有组团来打猎的。 这里树木不像下面的林子那么茂密, 视野稍好一些,两人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有五人小心翼翼地朝他们刚才点燃的火堆靠近,他们每人手里都有枪,十分机警地指向各个方向。 眼看他们就要踩上萧陟设的陷阱,其中一人发现端倪,立刻抬手,其余四人立刻停下,训练有素地抬着枪环视四周。 萧陟颇为遗憾,同时又提高了几分警惕,这五个恐怕不简单。 五人朝着萧陟藏身的方向走去,这时林子里起了一阵微风,借着风吹拂树枝发出的“哗哗”声,陈兰猗往另一个方向掷了块石头,然后凭借轻功敏捷地挪到旁边的树上。 然而那块石头没让这五人上当,他们同时抬起枪朝陈兰猗刚刚藏身的树上开枪,若是陈兰猗晚了半秒,此时恐怕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就在他们射击的同时,萧陟也开了枪,他用的是那把可以连发的猎/枪。 有两人中弹,其他人都迅速闪避到树后,用树干遮掩自己,萧陟暴露了位置,也立即跳下来躲在树后。 那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拿出枚手/榴/弹,刚拧开弹盖,脖子突然被人从后面勒住,颈侧一痛,随着鲜血喷溅而出。他手里的手/榴/弹也被陈兰猗抢去,陈兰猗没看到拉环,以为他已经拉过了,便朝他同伴的位置扔去,自己则翻滚进草地中。 那人见手/榴/弹竟朝自己飞来,忙朝旁边扑倒,紧紧抱住脑袋。 与此同时,萧陟正与第五人对枪,他有骑射的基础,此时已经练出手感,再加上穿了防弹衣有恃无恐,第五人死在他枪下。 再转头看向陈兰猗那边,发现那枚手/榴/弹落地后竟然没炸! 那人逃过一劫,犹豫了一瞬,又翻滚回树后把手/榴/弹捡起来,随即大笑一声,捅破防潮纸取出拉火环,然后用小指勾住拉火环,又将将手/榴/弹朝陈兰猗掷了回去。 陈兰猗同时一跃而起,双手勾住头顶的树枝,腰上一个猛劲儿,双脚抡起翻身上树,迅速藏身至树枝间。 爆炸的冲击让树枝剧烈摇晃,没伤到陈兰猗分毫。那人被他敏捷的身手惊住,过了两秒才想起举枪。 然而刚才萧陟已经挪动了位置,那人不再处于死角,萧陟直接举枪,在他朝陈兰猗放枪前将其一击毙命。 “他们有三百多发子弹!”萧陟满脸喜色地冲树上喊道。 陈兰猗跳下树,有些苦恼地皱了下鼻子,“手/榴/弹要怎么用啊?我看电视里都是弄一下就好啊。” 萧陟想起刚才,后知后觉地起了身冷汗,把陈兰猗拉近怀里仔细看了看,确认没受伤才放了心。 陈兰猗刚刚杀一个,已经完成任务。萧陟杀4个,离凑齐22人还差6个。 他们又在原地等了半天,没再等来其他人。 晚上回到山洞,两人钻进双人睡袋里,陈兰猗问萧陟:“你说,裴永年说的50万分可以抽奖这事,会不会是他瞎编的?” 萧陟把陈兰猗搂进怀里,让他枕着自己肩膀,手在他衣领外露出来的皮肤上一下一下地摩挲,心不在焉地说:“有可能吧,先搞到50万分再说吧。” 陈兰猗抬脸看他:“我还是觉得裴永年很可疑,他其实没必要跟你说这些,是吧?引诱你杀人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自己也是宿主啊,他就不怕你对他动手?” “他应该是有保命的后招吧。”萧陟拿鼻尖蹭陈兰猗的鼻子,“他这么谨慎的人,即使真如他自己所说,做的都是生活类的任务,有没有功夫,我不信他连一件防身的东西都不买,他越说自己穷就越可疑。” 陈兰猗把他的脸推开,“你也不信他?” 萧陟往后退开两公分,清了清嗓子:“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人家里养了几只小羊,准备养大了产奶喝。他们发现有几只狼总在他们帐篷附近转悠,以为是想偷羊。这家的男人警戒了好久,那狼也没行动,就放松了警惕。过了两个月,几只羊都长大了、肥了,然后一天夜里,几只羊都被狼给叼走了。” “你是说,裴永年想把你养肥?” 萧陟“嗯”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有可能。” 陈兰猗听他声音低哑,不由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看见对方幽深的视线,不由一顿:“不是吧,这种环境都有心情?” 山洞里一直有淡淡的动物粪便的味道,他们尽力了,但是味道清不干净。 萧陟叹气,不该贪那两口鹿血。 陈兰猗安抚地拍拍他腿间:“乖,睡吧,别把睡袋弄脏了。” 萧陟羞愤地背过身去。 半夜,一直失眠的萧陟轻手轻脚地脱掉陈兰猗的裤子,把自己压了上去…… 之后几天都风平浪静,或许之前出手太猛,把其他人都吓了回去。 一天夜里,岛上刮起了飓风,萧陟和陈兰猗用大石头将洞口堵住,透过缝隙看见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甚至连树都被连根拔起。 第二天天未亮,两人就去了沙滩,想看看钱平山和钱欣是否无恙。 沙滩上果然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树枝、树叶,飞机上卡了一棵树,离近了才看清,树枝竟然都从窗户伸到飞机里去了。 萧陟他俩一出现在沙滩上,立刻听见有人喊他们名字,清脆的女声,带着惊喜,是刘甜甜。 刘甜甜拉着男友朝他们跑过来,满脸喜色:“萧先生、陈先生你们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导游团的导游姑娘,她头顶的小红帽已经没了,脸色看起来也比最开始见面时憔悴了很多。 她看着萧陟和陈兰猗,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萧先生,陈先生,能请你们把我们带走吗?飞机上已经没法待了,我们都是普通人,一定不会害你们的。” 萧陟他们有些惊讶:“飞机上怎么了?” 导游姑娘面容苦涩地叹了口气:“飞机上闹流行病,好多人都快不行了……还有……每天晚上都会有人被杀死……” 萧陟带着陈兰猗后撤了两步。 导游姑娘尴尬地看着他们,忙解释:“我没有生病的,生病的人都咳嗽,嗓子红肿,口腔溃疡,我没事的。”她忙朝萧陟他们张开嘴,又忙示意刘甜甜和柏氏。 另两人也配合地张开嘴,除了嘴唇干点儿,确实是健康的。 “那个孕妇和那个男孩儿呢?” 导游姑娘说:“他们都没事。” 陈兰猗松了口气。 萧陟又问:“每晚都有人被杀死是怎么回事?” 导游姑娘哆嗦了一下,“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明明大家都是睡在一起的……但是早上起来,就总会发现死人。” “怎么个死法?” 导游姑娘害怕得不敢说。刘甜甜怯怯地摸了下自己脖子,“可能是用刀割的……” 刀割喉咙,听起来很耳熟,莫非那人一直在飞机上? “机长怎么说?这么多人生病,Mack医生有办法吗?” 导游姑娘又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机长他们前两天就做好了船,然后出海去了。Mack医生……Mack医生……”她说不下去。 柏氏接着说道:“副机长代替机长管理乘客,疾病刚开始的时候,Mack医生建议大家转移,但是副机长不同意,两人发生分歧。Mack医生一向人缘好,许多乘客都拥护他,副机长就说,怀疑Mack医生是宿主,还说自己有证据,当天晚上,Mack医生就被人杀了。” 陈兰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几天,就乱成这个样子。 第84章 山洞 想到自己中毒时, Mack医生耐心照顾自己时的情景,陈兰猗双手虚拢在口鼻前调整了一下呼吸,拿眼神示意柏世继续说。 “Mack医生也是晚上被杀的,医生身体强壮,虽然是在睡梦中被偷袭, 喉咙那里被割了一刀,还是同凶手搏斗起来, 其他人被吵醒,阻止住了凶手, 可惜已经晚了……多亏了Mack医生让凶手暴露, 要不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萧陟意识到杀死医生的肯定是个菜鸟, 绝不会是他们口中那个连续几夜悄无声息杀人的那个宿主。他隐隐有种直觉, 在夜里悄然杀人的这个, 就是最开始在林子里杀了那无五人的那个。 他们不放心钱欣, 几人一起朝飞机走去。 昨晚的大风掀起巨浪,幸而飞机离海边较远, 只是被灌进许多海水,没有被彻底淹没。此时机舱里的水已经排干净,飞机外的沙滩上散落了许多行李,一些乘客拖着疲累的身体在捡拾行李, 多数都是没精打采地坐在沙滩上发呆。 滑道全漏气不能用了, 副机长正带领着好几个强壮的男人做软梯。 陈兰猗看见副机长脸上青红一片很是热闹,问柏世:“那是谁打的?” 栢世说:“钱大哥打的,钱姐可能……要生了。副机长说他有证据, 却什么也没拿出来,钱大哥就急了。” 陈兰猗皱眉,钱欣要生了?那没有医生会很麻烦。 萧陟和陈兰猗爬上引擎,先后跃进最近的逃生门,机舱里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座位、地上都是积水,旅游团的那几个阿姨和几名乘客正在努力地拆卸座套,想拿出去晾晒。 他们进到头等舱,正好看见钱平山扶着钱欣往外走,秦暮在他们身后跟着,不知从哪儿找了件运动外套穿在身上,背了一个大双肩包,总算有点儿学生气质,不再像之前那般成熟得过分。 看见萧陟和陈兰猗,钱平山夫妇显得很惊喜,寒暄两句,在他们的帮助下顺利把大肚子的钱欣带到了地面,刘甜甜他们很热心地在下面接应着。 秦暮从包里拿出两条毯子铺到地上,让钱欣坐在上面休息,刘甜甜也很有眼力见儿地过来帮忙,扶着钱欣躺下,然后接过钱平山递过来的枕头垫在钱欣屁股下面。 钱欣穿的裙子,刘甜甜帮她遮掩着,撩开裙摆看了一眼,又赶紧帮她拿毯子盖住腿保暖。 “怎么样?”钱平山着急地问。 刘甜甜安抚地看向他:“没事,流的不多,还能坚持几天。” “这是怎么了?”陈兰猗诧异地问,该不会就要生了吧? 刘甜甜解释说:“羊水破了,幸好流得不多,但是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她一向话多,此时也解释地很耐心,把什么破羊水啊、宫缩啊之类生孩子的事情都详细解释了一遍。 萧陟在一旁听得大为尴尬,环视一圈,却发现除了孩子他爸,秦暮和陈兰猗也蹲在钱欣旁边,听得一脸严肃,看那模样比导游小姑娘都认真。 萧陟无语地退开两步,问站在一旁的柏世:“你说秦暮这孩子这么小,怎么这么有父爱呢?” 柏世似乎也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笑了笑,没说话。 陈兰猗看着钱欣的肚子,几天不见似乎又大了一圈,不禁有些忧心,如果孩子真在这个惩罚世界出生了,会是什么身份?宿主还是原住民? 之前任务规则里面说的是宿主人数小于5时,任务结束。为什么不直接说至少四人?难道还有不足一人的情况,是不是就是为这个孩子准备的? “依现在的条件,生孩子能有保障吗?”陈兰猗忧心地问。 刘甜甜显得十分乐观:“没问题的!钱姐胎位很正,顺产条件也好,只要顺产,然后做好消毒就不会有问题。” 陈兰猗稍微放了点儿心,问她:“你之前是在妇产科吗?” “不是,不过我去参观过,而且护理这方面都是相通的。”她再次打包票,努力让钱欣他们心安:“相信我,我可以的,像侧切、缝针这些我都会。” 导游小姑娘问:“什么是侧切啊?” 刘甜甜又是一顿解释。 这个话题太怪异了,萧陟又退开几步,顺便看眼周围的情况,正好看见裴永年朝他走过来,同他热情地打招呼:“萧先生!”他上上下下将萧陟打量一番,似乎是看他全须全尾,甚是欣慰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萧陟正好有事要问他:“飞机上每晚死人是怎么回事?” 裴永年苦着脸:“不知道,一到晚上我就困得要死,估计又是哪个会用毒的人,往机舱里放迷药之类的。” “你是怎么混成乘客的?没人怀疑你吗?” 裴永年小声说:“我买通了几个乘客,跟他们说等完成了任务,我帮他们出岛。” 萧陟一笑:“你还挺有办法。” 裴永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算骗人,我之前不是生活类的任务比较多嘛,仓库里好多生活用品,里面有一台无线电收发机,我看过,这里偶尔能收到信号。” 萧陟环视了一眼狼藉的海滩。 裴永年误会了他的意思,忙说:“现在不能拿出来,如果救援来太早,有宿主混在乘客里去了岛外,咱们这个任务就不可控了。” 萧陟理解地点了下头:“当然,还是任务更重要。” 裴永年依然小心,不肯跟萧陟独处太久,“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得去那边帮忙了,萧先生,你和陈先生注意安全,回头见。” 萧陟快步走到陈兰猗他们那边,刘甜甜正在劝说钱平山和钱欣跟他们一起去山上:“飞机里有传染病,不能待了。” 钱平山和钱欣闻言都看向秦暮。 萧陟和陈兰猗都有些奇怪秦暮竟成了他们中做主的人。 刘甜甜又说:“反正我不在飞机里待了,又是传染病又那么湿,根本没法住。钱姐,你也得跟我一起,你现在随时都可能发动,咱们离得太远我怕我赶不过来。而且山上干燥,细菌病毒会少一些,生孩子的时候能更保险。” 钱欣看向秦暮,秦暮显得很无所谓:“跟刘甜甜一起吧。” 萧陟问:“那你们是跟我们一起吗?” 刘甜甜立刻点头:“一起一起。”见秦暮看她,解释说:“萧先生和陈先生找到了一个洞穴可以住人。” 陈兰猗笑了一下:“那个洞穴条件很差,里面有很多动物粪便清不干净,很臭,睡觉都睡不好。” 听他这么夸张地形容,钱欣和导游小姑娘都有些抗拒,刘甜甜倒笑起来:“比起动物粪便,我更害怕咳嗽出来的飞沫 。” 陈兰猗和萧陟对视一眼,陈兰猗朝那几人微微一笑:“你们不在意就好。” 他们几人在沙滩上捡了些无主的行李,然后跟着萧陟和陈兰猗往山那边走。 钱欣身子笨重、又最好保持仰躺的姿势,他们不能原路回去,要绕到坡度更缓的那一面,由几个男人轮流横抱着上山。 这条路也不算好走,尤其刚下过雨,没有石头的地方很泥泞,有石头的地方又很滑,刘甜甜有男友搀扶还好,导游小姑娘自己爬得气喘吁吁,身上也沾了泥水,看上去有些狼狈。 导游小姑娘羡慕地看眼柏世,感慨了一句:“有男朋友真好啊。” 柏世闻言抬手扶住她的胳膊,刘甜甜有些不高兴地甩开了柏世的另一只手:“那你扶着她吧。” 导游小姑娘脸上立刻红了,想让柏世松开她,柏世却不为所动,改用两只手搀着导游小姑娘,对方尴尬地看眼刘甜甜。 刘甜甜生气地瞪着他们,看着两人越过她往前走去,一下子红了眼圈。 陈兰猗这才想起来,刚才在沙滩上就感觉到了,刘甜甜和柏世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亲密了。 他朝刘甜甜伸出手:“要不要我扶你啊?” 刘甜甜用力抹了下泛红的眼睛,把有些肉肉的手放到陈兰猗手里,低声说:“谢谢你。”再没了之前活泼娇蛮的模样,比树上被雨打了一晚的叶子都蔫。 陈兰猗看眼萧陟,两人无奈地笑了一下。 几人绕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萧陟他们的山洞前,陷阱已经被萧陟提前收起来了,为了几位女士,几位男士又把洞穴清扫了一遍。 萧陟大方地从仓库里取出防雨布、睡袋、压缩饼干和瓶装水之类的东西,导游小姑娘和刘甜甜他们都露出惊讶的模样,秦暮还是那种淡淡的神色,在几人中显得格外突兀。 越是显眼,反而越让人不确定了,陈兰猗简直想抓着他衣领逼问一通。 几人坐在洞穴里或休息或整理行李,刘甜甜和柏世应该是在冷战,两人没有坐在一起。导游小姑娘为了避嫌,也离柏世远远的,三人形成三足鼎立的架势,外人看了都觉得挺逗的。 陈兰猗看见钱平山有刮胡子的刀片,便借了过来。 萧陟席地而坐,陈兰猗用肥皂在他下巴上打出泡沫,然后让他仰起头,自己站在他身后抬着他的脸给他小心翼翼地刮胡子。刮干净以后拿毛巾擦干净,抬着他下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你们感情真好。”钱欣突然说,“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 陈兰猗这才想起周围还有别人,又有些脸热。 钱欣比以前胖了一些了,面色红润、眼神柔和,再也不是从前冷冷的模样,钱平山一直在她旁边,也没了从前的阴郁。两人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两人依然一脸满足。 萧陟和陈兰猗曾经讨论过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最后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 第85章 秦暮 大雨前的那几天, 萧陟和陈兰猗每天都出去“打猎”,却只能猎到一些小动物,萧陟的击杀人数一直停留在“16”。 那些宿主大概是真的畏惧了,他们把自己隐藏在森林里、机舱里,不动声色。他们对于任务进度并不着急, 但是萧陟和陈兰猗着急了。 如果钱欣的孩子生下来,系统会怎么计算?他们两个, 再加上钱平山和钱欣,已经是四个人了, 如果孩子再算一个……还有秦暮, 他到底是不是? 每次一想到这个, 陈兰猗就忍不住叹气。 把大家安顿好, 给钱欣留下水和食物, 萧陟和陈兰猗又要去“打猎”了。 临行前, 萧陟给钱平山留了把枪,秦暮一直坐在钱欣身侧, 一如既往的沉默可靠,但是萧陟没有给他留武器。 柏世大约是不想和冷战的女友共处一室,追上他们俩:“带我一起去吧,我们不好跟着你们白吃白喝。” 萧陟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这对小情侣一直没有从嫌疑名单上划走, 今天主动要求跟着他们过来,又增添了几分嫌疑。 柏世自称是体育生,本人确实也人高马大、体力充沛, 放他跟钱欣在一起也许是个隐患,跟过来正好可以借机观察他。 同往常一样,萧陟和陈兰猗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如果有人起了念头,循着他们的枪声就能找到他们。 他们猎到了一只羊,柏世爬到树上掏了几枚鸟蛋,从树上往下爬的时候没掌握好速度,抱着树干直接秃噜下来的,他穿的短袖短裤,手臂和腿上被树皮磨出了血印。 柏世不太在意地拍打了几下衣服,对萧陟和陈兰猗说:“鸟蛋有营养,给钱姐……” 陈兰猗小声“嘘”了一声,柏世立刻噤声,和他一起伏在草丛里。 萧陟已经端着枪无声地朝一个方向走去,然后身形一顿,把枪收了起来,声音里带了惊讶:“机长?” 在这里看到已经出海两日的机长实在让人诧异,机长旁边还跟着两名眼熟的男空承和那名空警。 这四人都是白人,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晒得通红甚至脱皮,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只用“狼狈”已经无法形容他们此时的模样。 他们看到萧陟后,脸上的警惕顿时换成狂喜,快步朝萧陟走来:“萧,你有吃的吗?” 萧陟:“……”他从仓库里拿出些营养水递给机长他们,装在小塑料瓶中的淡蓝色液体,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妙。 萧陟“啧”了一声,“没毒,放心喝吧,热量很高的。” 这几人真是饿坏了,只犹豫了一瞬就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倒进嘴里,古怪的味道让几人都咧了咧嘴,不过肚子里确实有了饱腹感,因为低血糖而产生的头晕症状也消失了。 “机长,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出海了吗?”陈兰猗也过来了。 机长他们的视线在陈兰猗和柏世身上逡巡了一遍,似踏实了一些,机长说道:“我们前天清晨出的海,过了两个小时就被人袭击了,那个人……”他像是十分不理解地皱了下眉头,“那个人,竟然有条快艇。” 萧陟和陈兰猗也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看他的方向,应该是从岛这边出发的,戴着头盔、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看不出长相,只能看出身高在一米七上下,很苗条,看身材像是个女人。她靠近我们后,把我们中的两个人……开枪打死,然后又做出要往船上扔手榴弹的动作,我们只好跳水。” 说到这里,机长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似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等我们跳船后才把我们船炸了,然后给我们四人一人扔了一个救生圈,然后就开着快艇朝岛的方向驶走了。” 陈兰猗问道:“被杀的那两人是机组人员吗?” 机长摇头,“是乘客,已经自证成功的,肯定是普通人。” 萧陟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对陈兰猗说:“看来有人比我们更谨慎啊。”正如裴永年所说,如果有宿主逃出小岛,那这个任务就不可控了。 机长他们不太明白,萧陟也没解释,只是问他:“你们怎么跑山上来了?” 机长他们一脸生无可恋,“我们明明是朝着原方向游回来的,不知怎么的就从山崖这边上岸了,这边的山起起伏伏挡住视线,我们看不到沙滩在哪儿,只好随便挑了个方向。不过幸好是在山里,昨晚暴雨我们找了个山洞,要不然可能就危险了。” 萧陟他们在高出看到过小岛的地形,给机长指路:“山崖这边是突出去的,类似靴子形状。你们登岸的地方可能是鞋跟,应该往鞋尖方向走就能看到沙滩了,很近。你们现在是往靴筒的方向走的,现在原方向返回,然后……” 机长惦记着飞机那边,等萧陟给他们指好方向后就告辞了。 萧陟他们找了个视野较开阔的地点,柏世帮萧陟处理猎物,陈兰猗点燃火堆,给钱欣烤鸟蛋,火堆冒出来的烟袅袅升起,简直就像信号灯,生怕别人找不到他们。 烤肉是萧陟的拿手戏,表面烤到酥脆金黄,表皮下的油脂在高温下小幅度地滚动。快烤好时,萧陟拿尖刀把羊腿、肩胛骨之类肉厚的地方麻利地划开,然后撒上盐、孜然,又点了几滴在第一个世界买的色香味俱全的调料,顿时香味满溢得漫山遍野都是。 他环视四周,连动物都吸引来了几只,也没见什么人影,只得从仓库里取出一个旅行包。热带的动物体型都小,萧陟直接把一整只羊都塞进包里,三人扑灭火堆,往山洞的方向走去,沿路还摘了些能吃的野果,给钱欣补充一下维生素。 山洞里一切安好,钱平山和秦暮一左一右地守着钱欣,刘甜甜和导游小姑娘正往地上铺草,已经铺了不少,厚厚的、宣软的一层,晚上睡觉的时候能舒服些。 刘甜甜看见柏世回来,先是松了口气,马上又闹脾气似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铺草的动静也大了不少。 导游小姑娘看见他们回来也很高兴,立马站起身迎上来:“你们累吗?没遇到什么……”这时萧陟打开背包,还带着余热的烤全羊的香味顿时窜出来,导游小姑娘关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转了语气:“哇!这么香!” 其余几人也都闻到香味,连秦暮都坐直了身子,脸上带了几分期待的模样,刘甜甜麻利地从行李里拿出几个饭盒和刀叉摆在萧陟面前。 萧陟席地而坐,垫着防水布给大家削肉。 陈兰猗坐在萧陟身侧,看见秦暮脸上难得生动的表情,不由笑道:“秦暮,你要吃多少?看你这个子,估计饭量……”这时秦暮已经站起身,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才十三岁,目测已经快一米七了。 陈兰猗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瞬。 朝他走来的秦暮立刻敏感地停下脚,脸色却依然平静,安静地等着陈兰猗后面的话。 陈兰猗自然地环视一眼其他人,又看眼那只已经被萧陟片了近一半的羊,淡淡地笑道:“这么多男士,一只羊会不会不够吃。”他又看向刘甜甜,笑意更加明显,“甜甜是不是也喜欢吃肉?要不要把羊腿让给你?” 刘甜甜立刻撅起嘴,在陈兰猗身上开玩笑般地拍了一下,顺势改了称呼:“兰猗哥哥,你怎么也这么坏,是不是想说我胖?” 陈兰猗笑着握住她手腕:“没有那个意思,你一点儿都不胖。”他与刘甜甜玩闹起来,没再看秦暮一眼。 有烤全羊,大伙美美吃了一顿。吃完饭,陈兰猗拉着萧陟去外面散步,陈兰猗把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跟萧陟说了一遍:“不一定是女人,如果秦暮戴着头盔、穿上冲锋衣,看起来也是他们描述的身材。” 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身体,个子有了,但是比成年男人单薄,肩膀也不像成年男人那么宽阔,再穿上冲锋衣,确实看不出男女。 “秦暮?”萧陟眉头紧皱。从这个猜测可以发散出很多猜想,但他们目前还难以证实。 两人回到山洞,愕然地发现刘甜甜一人对着岩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导游小姑娘犹豫不决地过去想安慰她,被刘甜甜用力甩开,带着哭腔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导游小姑娘脸上顿时涨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看眼站在远处的柏世。 连陈兰猗都能看出这小姑娘确实看上柏世了,刘甜甜更是当即就急了,冲柏世大喊:“你呢!你明知道她对你有意思还老和她走那么近!你是故意气我吗?” 柏世回避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刘甜甜难以置信地瞪着柏世,嘴唇都开始哆嗦,眼泪跟停不下来似的“扑簌簌”地往下掉:“还是说……你也看上她了?” 柏世脚下动了动,竟是转了个身,彻底不再看刘甜甜。他一向话少,此时更是沉默地让人感到压抑。 刘甜甜受不了他这样,大哭着跑出了山洞。 陈兰猗不悦地喊柏世:“马上要天黑了,还不赶紧把她追回来!” 柏世犹豫地看着他,陈兰猗眉头皱地更紧,柏世才迈开长腿跑出去。 想到刚见面时两人时刻手拉着手,刘甜甜带着炫耀地跟他们说,柏世对她像狗狗一样忠诚,短短几天两人就闹成这个样子。 秦暮突然出声问道:“情侣之间,是他们这样的占多数,还是你们和钱大哥、钱欣姐他们这样的占多数?” 陈兰猗和萧陟都很意外,秦暮太沉默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发问吧,问的还是这种古怪问题。 “这……应该还是我们这样的占多数吧。”陈兰猗看眼面带尴尬、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导游小姑娘,继续说道:“毕竟两人在一起时以爱作为基础,爱着对方,就不愿意做让对方难过的事。” 秦暮却摇了下头,年轻的脸上竟带了几分刻薄的冷笑:“可是人还是爱自己更多吧。” “不是,真正深爱的两个人,永远是爱对方胜过爱自己。”萧陟说道。 秦暮审视地看着他,眼里渐渐浮起疑惑,但很快便自己下了定论,黝黑的眼睛再次凉了下来:“你们这样的还是少数。” 这孩子是不是青春期开始了? 陈兰猗笑起来:“你看起来不像这么悲观的人啊,你这么有爱心……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怎么会这么细心、这么会照顾人?是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吗?” 秦暮看向钱欣的肚子,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钱欣姐很像我妈妈。” 陈兰猗微微讶异,这话语里的怀念之意明显,难道…… “你没猜错,我妈妈已经死了。” 陈兰猗抱歉地说:“对不起。” 秦暮脸色又恢复了那种接近冷淡的平静:“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 萧陟拍了陈兰猗肩膀一下:“跟我出去检查一下陷阱。” 陈兰猗跟上他。他知道萧陟的陷阱不需要检查,那些陷阱都是仓库里的物品,如果陷阱里落了猎物,系统会有提示的。 他们沿着刚才刘甜甜跑出去的方向,很快看见刘甜甜和柏世的身影,两人确实是在吵架的样子。 他们将自己隐蔽在树后,离得有些远,这两人虽然情绪激动,但是说话声音不大,还有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凭着他们的耳力也听不到什么,只在刘甜甜情绪非常激动的时候,听见她低喊了声:“不行!我不同意!” 然后柏世抱住她,搂得紧紧的,刘甜甜挣了挣就不动了,伏在柏世肩上大哭。 小情侣和好了,抱了一会儿就开始接吻。 陈兰猗躲在树后看着,心想,这会儿要是再来场大雨,就跟之前在电视里看过的偶像剧一模一样了。 等柏世搂着刘甜甜离开了,萧陟和陈兰猗也搂着亲了好一会儿才往山洞走去。 第86章 四个半 萧陟和陈兰猗回到山洞, 看到极怪异的一幕—— 钱欣许是一直平躺着不舒服,这会儿已经坐了起来,她倚着岩壁,后背垫了衣服和毯子。 秦暮躺在她旁边,一只手被她握着, 正闭着眼睛听钱欣给他唱歌,“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钱欣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又甜美。秦暮仰躺着, 别人都能看见他的表情, 那双冷淡黝黑的眼睛闭上后, 少年的五官顿时青涩起来, 纤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 嘴角微微翘起, 十分满足的样子。 萧陟硬汉一个,对这种温情场面有些难以理解, 他看眼钱平山,对方倒是一派自然,坐得离他们较远,正在给钱欣拌饼干糊糊。 秦暮一向是那种冷冷清清的成熟模样, 连情绪都不怎么有, 陈兰猗本来是把他当大人来看的,这会儿猛一见着他跟钱欣撒娇,觉得十分违和。只不过他自己也不是正常家庭长大的, 不知道十三岁的男孩子一般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刘甜甜他们,见他们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刻意专注着自己手边的事儿,不太好意思看向那边似的。陈兰猗才隐约确定这场景可能确实有些怪异。 刘甜甜已经帮萧陟他们铺好了草,萧陟向她道了谢,把双人睡袋拿了出来。 刘甜甜惊讶地看着他们的装备,十分羡慕地说:“双人的吗?真有意思。”随即想到什么,有些落寞地看眼正在刨木屑准备生火的柏世,对方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木头,故意忽略了她的视线。 陈兰猗有些奇怪,他们两个刚不是都和好了吗? 柏世去外面点火堆,有火堆可以驱赶野兽,也可以吸引别的宿主过来。这都是萧陟嘱咐的,柏世总说自己不能白吃白喝,主动揽了这些琐碎活。 点完火堆回来,柏世找了个离刘甜甜两米远的草堆躺下,刘甜甜看着他的后背使劲儿磨牙。 导游小姑娘躺在刘甜甜的另一边,来回翻了好几个身,柏世支起身子,越过刘甜甜问她:“睡不着吗?” 小姑娘下意识看眼刘甜甜,对方果然在瞪着她,忙含糊地说了声:“没事。”就赶紧躺回去,背对着两人。 柏世便也躺了回去,又留一个后背给刘甜甜。 刘甜甜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那表情看上去十分想骂人,只是碍于钱欣那边还唱着儿歌,勉强管住了嘴,怒气冲冲地躺了回去。 钱欣那边刚把“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唱完,秦暮睁开眼,十分期待地看着她:“钱欣姐,你会唱‘一闪一闪亮晶晶’吗?” 钱欣说“会”,然后又唱起“小星星”,秦暮再次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萧陟和陈兰猗肩膀靠着肩膀,倚着岩壁,跟看戏似的看着这些人。 过了一会儿,钱平山把饼干糊糊做好了,钱欣开始吃夜宵。歌声停了,秦暮也恢复了正常,坐直了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又是之前那个酷酷的模样。 天彻底黑下来,导游小姑娘念叨了一句:“没有网、没有手机,难怪古代人天黑就要睡觉。” 萧陟和陈兰猗笑笑,两人商定轮流守夜,萧陟睡着的时候也把系统开着,只要有人进到洞穴,系统就会叫醒他。 秦暮似也打定主意一晚不睡,倚着岩壁坐在钱欣旁边,两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时不时抬眼看看萧陟和陈兰猗那边。 前半夜是萧陟值夜,其他人都睡了,萧陟和秦暮四目相对,锐利的目光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短兵相接。许是这紧张的气氛惊扰到睡梦中的陈兰猗,他猛地坐起身,刚睁眼就是戒备的状态。 萧陟搂住他小声安抚两句,陈兰猗往秦暮那边看了一眼,这时候秦暮也收回了视线,低头给熟睡的钱欣往上拉了下毯子。萧陟又同陈兰猗小声说了两句,陈兰猗才又躺回去。 秦暮就这么轻易地坦露了自己宿主的身份。 他们山洞外的火堆有萧陟他们看着,着了一晚,可惜没能吸引什么人来。 第二天天刚亮,照进山洞的阳光太过刺眼,几人相继醒来。 柏世第一个出了山洞,说是要摘点儿野果、掏点儿鸟蛋跟钱欣吃。看他着急出去的样子,颇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架势。大家看眼刘甜甜盯着他背影的眼神,倒也很好理解。 刘甜甜吊着眼角瞥向那个小导游,圆脸上露出奚落的神情:“你看什么呢,是不是特别想追过去啊?” 小导游明显是有起床气的那种人,本来刚睡醒脸上就有些不高兴,闻言自然有了脾气,真二话不说朝着柏世离开的方向跑出去了。气得刘甜甜忿忿地抓着身下的草,拿指甲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钱欣醒来就开始饿,钱平山立马去洞外的火堆上给钱欣烧热水,秦暮拿着一包压缩饼干等在一旁。 萧陟溜达出去,看见秦暮手里的饼干,嘴角勾出两分带着攻击性的笑意:“原来你也有饼干。” 秦暮转过身,脸上还是那种正经的神态,手里又多了几包饼干递过去:“不好意思,还给你。” 陈兰猗追了出来,和萧陟并肩而立。 萧陟朝秦暮摆摆手,“算了,我们也不爱吃这个。”他脸色端正了几分,“你也护着钱欣,我们也护着钱欣,起码我们暂时是有共同目标的。” 秦暮的视线越过他们看眼山洞里还在睡觉的几人,然后对萧陟他们说:“够用的。我只占半个名额,孩子不占名额。” 他语调平缓,说出来的信息却不啻惊雷。 萧陟眯起眼睛:“半个名额?” 秦暮道:“是的。具体原因我不想多说。” 萧陟咄咄逼人:“你确定孩子不占名额?” 秦暮盯着眼前的空气沉默了一瞬,像是又仔细思考了一遍,才复看向萧陟:“其实我不能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他显得很无所谓,一种你爱信不信的态度,“我只是不想和你们冲突,但如果真打起来,我也不一定会输。” 萧陟笑了,秦暮这小孩儿真是太有意思了。 钱平山搬了块石头坐着,他把饼干化到热水里,一边搅拌一边关注着他们三人的交锋,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转,似乎很担心他们起冲突。 秦暮这么坦诚,萧陟便也不想瞒着什么了。他朝钱平山走近两步:“你是说,肖久和贺子行是你朋友?” 钱平山一听见这两个名字,立刻惊愕地瞪着萧陟,连火上热着的锅都顾不得,站起身在萧陟身上飞快地打量几下,又忙看向一旁的陈兰猗,脸色顿时惊喜,双手在萧陟手臂上用力拍了好几下:“是你们吗?真是你们吗?” 萧陟没料到他会这么激动,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陈兰猗显得很高兴,在钱平山肩上拍了拍:“能再看见你们,我们也很开心。” 钱平山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跑进山洞对钱欣说了两句,对方也是一样惊喜的反应。 “我们欠你们太多了,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陈兰猗忙说:“我们也没做什么,不用这么客气。” 钱平山却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最开始就欠着你们的,后来你们还那么帮我老婆……”他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尖,“我们两个结婚了。钱欣都跟我说了,子行一直在照顾她,麻烦了你们特别多。唉,之前演戏都让你们看见了,真是害臊。” 陈兰猗笑着摇头:“这没什么。” 秦暮似对他们的说话内容不感兴趣,坐到钱平山刚才的位置,接着搅拌饼干糊糊,一做好就端进山洞给钱欣吃,陈兰猗跟他一起进去看钱欣。 萧陟往山洞里瞟了一眼,问钱平山:“你们和秦暮之前认识吗?” 钱平山摇头:“我们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认识的。多亏了秦暮这孩子,我们才能完成任务……”他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萧陟没再多问,他们早就知道秦暮很能打,如今又确认他是宿主,即使钱平山不说,他也猜到之前的很多事都跟秦暮脱不开关系。 正巧这时候秦暮出来了,跟萧陟再次对上视线。 萧陟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心想着,要是他戴着头盔、穿上冲锋衣,站在快艇上朝机长他们射击,那形象倒真是不违和。 秦暮的视线突然一利,萧陟同时一凛,压着钱平山朝前一跃,趴在地上,下一刻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秦暮也趴在地上,爆炸的攻击力刚散去便一跃而起,率先朝那个方向追去。萧陟叮嘱钱平山和从山洞里冲出来的陈兰猗看好钱欣,也紧跟着追了过去。 对方有五个人,武器多、身手好,萧陟和秦暮短时间内便生出默契,两人联手二打五很快便将五人解决掉。 最后一人被秦暮按在地上,拿枪抵着他的头,转脸问萧陟:“你人头凑齐了吗?” 萧陟看向他:“22个人头?” 秦暮点头。 萧陟刚解决了3个,“还差3个。” 秦暮收回枪,脚还牢牢踩在那人胸口:“这个给你。” 萧陟没动。 “算是还你之前的人情。” 萧陟没再跟他矫情,举枪痛快地打烂这人脑壳,枪声余音未消,萧陟问秦暮:“你都凑齐了?” 两人快速往回赶,秦暮边跑边说:“刚凑齐。” “我以为你早就凑齐了。” 秦暮面无表情地看了萧陟一眼。 树梢在他两侧快速向后退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萧陟没有接收他的视线,嘴角却微微勾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最开始在树林里杀那5人,在机舱里趁夜杀人,还有开着快艇击沉机长他们的船,都是你干的吧?” 秦暮个子比萧陟矮一些,追着他有些吃力,呼吸渐渐粗重,但并不影响说话:“树林里杀了十多个,你们只找到5具尸体。” 萧陟大笑出声。 第87章 刘甜甜 快到洞穴时, 两人都察觉到异样,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本应该躺着的钱欣抱着浑身是血的钱平山嚎啕大哭,刘甜甜脸色泛青地躺在旁边,脖子那儿有一圈绛红的痕迹,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掐住过脖子, 不知生死。 陈兰猗跪在刘甜甜身侧正在给她做心肺复苏,听见动静猛地转过身子, 手里的枪对着洞口,见是萧陟他们才放下手, 本来只是红了眼眶的眼睛顿时变得通红,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满是自责:“萧陟……”又忙回过头继续给刘甜甜按摩心脏。 刘甜甜是他们中唯一懂护理的, 钱欣看起来情况不好, 刘甜甜千万不能有事。 萧陟奔过去见陈兰猗没有受伤, 然后看向钱平山。因为失血过多,钱平山脸上已经呈现出灰败的颜色。 秦暮半跪在地上给钱平山检查伤势, 陈兰猗一边给刘甜甜按压胸腔,一边低声说:“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伤口了……” 然而最严重的一处伤在胸口,钱平山被人从背后捅了心脏,刀尖穿至前胸, 伤在这种要害, 没有手术条件,救不过来了。 秦暮抬头看向钱欣:“你不能再哭了,你要控制情绪。”他显然不会安慰人, 声音过于冷静以至于在这种情形下显得极为冷漠。 钱欣抱着钱平山哭得更加厉害,秦暮脸上带了急躁之色。 一直昏迷的刘甜甜突然吸了一大口气,狼狈地倒了两口气,在陈兰猗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陈兰猗见她醒了,便去安抚钱欣,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揽住她肩膀:“嘘,嘘,钱平山有话要说……” 钱平山侧躺着,艰难地握着钱欣的手:“别哭……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钱欣哭得快要喘不过来气,另一只手捂上肚子缩起身子,显然动了胎气。 钱平山求助地看向萧陟,萧陟立刻会意,架着钱欣的胳膊把她从钱平山身旁强行带走。 身后突然传来刘甜甜沙哑的声音:“袭击者动作很快,只知道是个男人,那时候兰猗哥哥不知道在哪儿。” 萧陟正扶着钱平山坐起来,闻言猝然回头,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眦欲裂。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秦暮按动扳机,陈兰猗就地翻滚,子弹擦着陈兰猗的大腿射出去。秦暮还要再开枪,被萧陟甩出的短刀打飞,秦暮手中瞬间又多了把枪。 此时陈兰猗已经站起来,身形灵巧地避开秦暮的子弹与他缠抖在一起,他们都被对方的速度惊住,脸上都带了凶煞之色。 萧陟亦加进其中,三人都极敏捷,萧陟和陈兰猗到底不想要他性命,虽有开枪的机会却没真伤他要害。秦暮敢下死手,但他以一敌二很是吃力,手中有枪却连抬手的机会都没有,三人一时难分上下,胶着在一起。 秦暮避开陈兰猗的一记锁喉,萧陟扭住他一只手,刚想让他冷静点儿,手却像被电到一般被弹开,掌心竟然真的出现灼伤的痕迹。 秦暮趁机跳出二人的攻击范围,下一瞬,他挥着一条大斗篷将自己完全罩住,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萧陟和陈兰猗早料到他有一些非比寻常的道具,应该就是惩罚世界抽奖得到的所谓“特殊商品”,却没料到竟会如此离奇。 两人只怔愣一瞬,萧陟立刻拿出长刀在二人身周舞得密不透风,陈兰猗从仓库里取出几瓶蓝色的营养液朝各个方向甩去。 有几滴营养液停在半空中,萧陟和陈兰猗同时盯着那个方向。一管黑黝黝的枪口凭空出现在空中,萧陟和陈兰猗朝不同方向跃开,他们亦不再留情面,朝那几滴营养液的方向射击。 “不是子行!”钱平山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这一声似乎用尽钱平山所有力气,射击声戛然而止。 钱平山状态很不好,脸色发灰、眼珠浑浊、呼吸微弱,倚着岩壁艰难地坐着,眼看就要不行了。 “不是子行,秦暮……”钱平山不知道秦暮的位置,只茫然又祈求地看着周围,他又看向钱欣,钱欣捂着肚子倒在草上,一边哭一边呻/吟。 秦暮掀开斗篷,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收回枪,大步朝钱欣走去。 陈兰猗被秦暮打伤大腿,此时放松下来才觉得疼。萧陟检查了一下伤口,子/弹伤到肌肉,幸好没有嵌在肉里。萧陟撕了段布条绑在在伤口上方止血,再看向刘甜甜时,眼里带了杀意:“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刘甜甜瑟缩着把自己挤到岩壁旁。 陈兰猗拦住他:“她说的是真的,我当时在外面,我也没有……看见凶手。” 他在萧陟的搀扶下走到钱平山身旁,钱平山眼神已经难以聚焦,却还坚持断断续续地说着:“不会是、子行……那人力气很大,但不是子行……我看到……子行从外面进来。” 秦暮扶着钱欣坐起来,冷冷地看着陈兰猗:“你当时在哪儿?” 陈兰猗艰难地说道:“钱欣想吃水果,我在外面给她摘野果。” 长野果的矮树离洞口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就算陈兰猗摘果子的时候背对着山洞,也不至于里面发生这么多事他都没察觉。 秦暮眼里又起了杀意:“以你的警觉性,怎么会发现不了袭击者,还让他全身而退?” 陈兰猗本就万分自责,对上秦暮质疑的目光,更觉得难以解释。萧陟握住他的手,警告地看着秦暮。 钱欣被秦暮扶着,凄哀地请求:“让我再看看他吧。” 钱平山浑浊的眼神亦渴望地看向钱欣的方向。 秦暮挡住钱欣的视线,极为无情地说:“你保证不哭我才让你过去。” 钱欣用力点头,秦暮这才抱着她过去,钱欣一把拉住钱平山的手,又开始啜泣,秦暮在旁边提醒:“不能哭。你是一个母亲,你必须坚强。” 钱欣痛苦地调整着呼吸,再次拉上钱平山的手,看着钱平山缓慢地合上眼皮,终于是控制不住,哭了几声后便晕了过去。 刘甜甜忙过去查看,确定只是累到晕厥才松了口气。 “这不对劲,一定有人撒谎。”秦暮环视着洞穴里的另外几人,冷冷地说道。 依照他们几人的说法,陈兰猗在洞外十几米远的地方摘野果,背对着山洞。在这个时候,有人潜进洞里,当时钱欣和刘甜甜都在补觉,钱平山当时应该是醒着的,而且背对着洞口,被人从背后袭击,然后刘甜甜被人在睡眠中掐住喉咙险些窒息而亡。 钱欣是被钱平山的声音吵醒,睁眼时已经不见凶手的身影,陈兰猗亦察觉到异常,从外面赶进来。 萧陟盯着刘甜甜,只凭刚才那句暗示性极强的话,他便判定这女人一定有问题:“钱平山被人捅刀,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把你吵醒?” 刘甜甜争辩道:“我睡觉死,真的什么都没听见,钱欣姐当时不也没有听见嘛!”她脖子上一圈淤血,现在说话还声音嘶哑。 萧陟突然起身去撩刘甜甜的袖子,对方尖叫着拍打他:“你要干嘛!” 短袖一撩就露出刘甜甜的上臂和肩膀,刘甜甜只是脸圆,小胳膊还是挺细的,并不像钱平山说的很有力气的样子,她个子也不高,想偷袭钱平山得手还是很困难的。 这时外面传来奔跑的声音,几人同时看去,是导游小姑娘回来了,她还背着自己那个双肩包,看起来空荡荡的。 钱平山的尸体已经被他们抬出去,几人神色异样,但是小导游没有察觉,她一进到洞穴就问:“柏世回来了吗?” 萧陟声音冰凉:“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小导游此时才察觉到气氛有异,怯怯地顿住脚:“我们在外面找鸟蛋,柏世说有事离开一下……” “然后就一直没回来吗?”萧陟站起身,他的身量和气势给小导游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制,脱口把所有话都说了出来:“柏世让我在原地多等一会儿,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刚离开……但是我等了好久他都没回去,我就……自己回来了。” 刘甜甜突然哭起来,先是小声啜泣,然后变成放声大哭:“他竟然为了积分想杀我……” 秦暮突然蹿出去一把揪住她衣领:“之前Mack医生被害,是你唆使的副机长吧?” 刘甜甜浑身一颤,还抽噎着,眼里满是惊恐:“你都知道了?” 本来只是猜测,但知道了刘甜甜和柏世都是宿主,便基本确定了。 秦暮松开她衣领,冷漠地看着她:“你们盯上我了?” 刘甜甜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哪儿敢!我们是发现你很厉害,怕你杀我们,所以才……我知道你需要医生,我会代替Mack做好应该做的事!只求你不要杀我!” 秦暮对她的话产生一丝兴趣:“你看见我杀人了?那个迷药对你们没用?” 刘甜甜紧张地舔了好几下嘴唇,小声说:“我有解药。” 秦暮俯身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只要你做对的事,我就不会杀你,不然会让你生不如死。” 刘甜甜略微镇定了一些,那神色真诚得就差指天发誓了:“我虽然是护士,但是我在妇产科见习过,生孩子的注意事项我都知道!那个Mack医生只是外科医生,生孩子的事他不一定有我懂得多!” 萧陟和陈兰猗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约而同想到之前刘甜甜在秦暮面前极力表现自己的专业知识,向他们介绍生孩子的常识;又想到第一次巨蜥来袭后,刘甜甜义愤填膺地揭发黑人Jorgen害死空姐的事情;还有刚才,秦暮这种性子的人,都能被她抓住机会,趁他情绪激动时挑唆他对陈兰猗起了杀心。 刘甜甜把自己设计成傻白甜的形象,恐怕连“甜甜”这个名字都是种心理暗示。她看似口无遮拦,实际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目的。也是,能活到现在的,大概都不简单。 萧陟他们将钱平山掩埋好,立了个简陋的木碑。这时山上的林子里传来两声枪响,听声音应该隔得非很远。随即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响起自己系统的声音:“剩余宿主数:9.5。”只停顿半秒,再次响起:“剩余宿主数:8.5。” 醒着的几人同时抬头,刘甜甜反应最大,浑身颤了一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8.5,秦暮没有骗人,不管是由于什么诡异的原因,他确实只占半个名额。除了他们几个,加上柏世,外面还有3人。 “裴永年也是。”萧陟对秦暮说。 “裴永年?”秦暮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萧陟道:“交给我吧。” 钱欣被系统的声音惊醒,随即感受到腹痛,刘甜甜一听见钱欣的动静后立刻跑过去认真询问,生怕自己的保命符有什么不测。 第一次阵痛很快过去,钱欣萎靡地躺在毯子上,麻木地盯着头顶的岩壁。 秦暮他们一直紧盯着刘甜甜,提防她在钱欣身上做手脚。刘甜甜在几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问了几句,然后紧张地吞咽一口,对几人说:“应该是阵痛开始了……” “怎么样?”秦暮问。 刘甜甜看起来好像要被他吓哭了,哆嗦着嘴唇说:“刚才钱欣姐情绪波动太大……孩子可能是觉得不舒服,动了动……现在胎位不正。” 秦暮突然暴躁起来:“胎位不正会怎么样?” 刘甜甜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没有剖腹产的条件,难产……可能会……” 秦暮回手在岩壁上狠狠凿了一拳。 萧陟问刘甜甜:“大约能挺多久?” “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几个小时到几十个小时的都有。” 萧陟盯着秦暮:“我有办法,有个人有无线电收发机,可以向外面发送求救信号,到了岛外,钱欣就能做手术。” 陈兰猗想站起来,但他腿上有伤,被萧陟按着肩膀坐好。 萧陟看向秦暮的视线带了点儿狠劲儿:“年轻人,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你得保证不再随便被什么人挑唆。” 秦暮脸上罕见地露出惭愧的神色,向两人郑重地道歉。 此时已是傍晚,西斜的余晖将萧陟的影子拖得很长,他给陈兰猗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朝沙滩方向奔去。 第88章 6.5 钱欣躺在毯子上, 一动不动地默默流着眼泪,秦暮坐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着急却又不知怎样安抚。 陈兰猗坐在钱欣和秦暮对面,他倚着岩壁小口喝着营养液,眼睛一直盯着秦暮。他没受伤的那条腿屈着, 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枪,搭在膝盖上, 枪口毫不掩饰地直接冲着秦暮。 刘甜甜和导游小姑娘在洞穴的角落,两人互相倚靠着, 却又谁也不和谁说话。 可能是因为失血, 陈兰猗觉得有些冷, 他侧身去包里拿毯子, 不免抻到腿上的伤口, 又有不少血渗出来, 浅色裤子上的血迹又变大了一圈。 萧陟给他留了一片止痛药,但是陈兰猗没有吃。随时都可能和人打起来, 没有痛觉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他小声“嘶”了一声,秦暮立刻抬头看向他。 一对上秦暮的视线,陈兰猗拿着枪的那只手从指尖到肩膀的肌肉瞬间紧张起来。 秦暮站起身朝他走过来,手里多了把机关/枪。 陈兰猗浑身寒毛倒竖, 扶着岩壁慢慢站起来, “你如果朝我动手,萧陟会把无线电收发机毁掉,然后再把你杀掉。” 秦暮愣了一下, 把枪口掉转,枪托朝向陈兰猗递了过去:“我是想向你道歉。” 陈兰猗垂眸看看那把吓人的枪,又抬眼看看秦暮面无表情的脸…… 虽然这么说一个刚十三岁的未成年可能有点儿过分,但是陈兰猗真心觉得这孩子有点儿不正常。 钱平山刚死,钱欣状态又这么差,陈兰猗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腿又疼得厉害,说话语气有点儿冲:“我以为我们之前算是盟友了,别人随便一句话你就朝我们下死手,连问都不问一下,实在让人生气。” 秦暮态度诚恳:“对不起。我只是习惯面对威胁时先下手为强。” 陈兰猗理解他的危机感,但脸色还是冷着,倚着岩壁慢慢坐了回去,“你之前还说我们是好人,原来也是骗人的。” “不是,我一直认为你们是好人。但是好人和为了任务去杀人并不矛盾。” 陈兰猗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然而不想再理他了。 “请你收下我的赔礼,接受我的道歉。” 陈兰猗抬了下自己手里的枪:“我不需要你的枪,萧陟那里有的是。” 秦暮看着他手里的,“你们的枪没我的好,子弹也差远了。” “……”陈兰猗快被他气笑了,“那我也不需要。” 秦暮沉默了,像是思考了半晌才说:“那你想要什么赔偿?” 陈兰猗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道歉和赔偿,但是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陈兰猗朝秦暮抬了下下巴:“回答我三个问题吧。” “可以。” “为什么你只算半个宿主?” 秦暮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嘴唇,显然这个问题他很不想回答。 陈兰猗拿眼神催促他。 秦暮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是在惩罚世界出生的,和你们不一样,我一出生就自带系统。” 陈兰猗蹙了下眉,看向这个男孩的眼神也有了些变化。 秦暮误以为他是没理解,继续解释道:“我之前做过类似的算人数的任务,所以知道自己只算半个。” 陈兰猗不由放柔和了声音:“钱欣的孩子和你不是一样的情况吗?为什么你认为他不占名额?” 秦暮转开视线看着陈兰猗头顶的岩壁:“我的系统一开始是没有激活的,死过一次才会被激活。不过我也不确定系统激活前就不占名额,我第一次死亡前没做过类似的任务,那只是我的猜测。” 陈兰猗难以抑制地对他起了同情心:“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对钱欣这么好?” 秦暮回头看了钱欣一眼,“我妈妈死的时候我还太小,没能保护她。钱欣姐和我妈妈长得很像,我想保护她。” 陈兰猗轻轻揉了下鼻子,他觉得有点儿难过,“你那会儿多大?” “不是说只问三个问题吗?” “刚才那个问题不是道歉的赔礼,是朋友之间的聊天。” 秦暮疑惑地皱了下眉,“朋友?”那种疑惑并不像是质疑陈兰猗称他为朋友,而是单纯对这个词表示不理解。 陈兰猗看着秦暮略带疑惑的眼神,这个男孩儿时而心思缜密时而懵懂天真,时而心狠手辣时而又同情心泛滥,他看似成熟冷静,但此时看来,他更像是用沉默来掩饰自己对人、对情绪和对情感的无知。 秦暮说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从未提起过自己父亲,却对爱情表示过强烈的质疑。 陈兰猗心里有了个离奇的猜想:“秦暮,你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 秦暮有些奇怪他的问题:“当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有双人一起做任务,但是我的任务一直都是单人的。” 陈兰猗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做任务和生活是两码事……这个孩子,恐怕从没有在正常的社会中生活过。 陈兰猗还想问什么,这时系统又在报数:“剩余宿主数:7.5。” 陈兰猗微微一笑:“应该是萧陟得手了。”他转脸看向角落里的刘甜甜:“你在害怕什么?” 刘甜甜没想到他看见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惧,知道现在掩饰也晚了,便沉默地背过身去。 萧陟看眼脚边的尸体,笑着对裴永年说:“多谢。” 他在沙滩上找到了裴永年,他正和别人说话,一见萧陟立刻笑着迎上来,一边同萧陟握手一边说:“那个人也是宿主,盯上我了。” 下一刻,萧陟掏出武器同那人打起来,轻松解决掉。 “太好了,再找到3个人,任务就可以完成了。”裴永年一脸欣喜地朝萧陟的肩膀抬起手,像是要亲密地拍一拍。 萧陟看着他的笑脸,出于某种直觉避开了他的手。裴永年脸上的笑意一僵,忙举起双手:“抱歉。我真没拿武器。” 萧陟说:“你之前说你有无线电收发机,我现在要用一下。” 裴永年很惊讶:“怎么回事?还有三个人没找到呢,如果有宿主混出去……” “来不及了,有孕妇要临盆了。” 裴勇年“啊”了一声,手里多了件老式电话样式的东西,却不着急递给萧陟,而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是叫钱欣吧,那是你朋友?” 萧陟伸出手,一边宽慰他:“对,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小孩就算出生也不占人数,有你的名额。” 裴永年松了口气,大方地把收发机放到萧陟手里,两人指尖触了一下,萧陟心里骤然一空。下一瞬,他长腿一扫,裴永年手里的枪被他一脚踢飞。下一支枪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他已经被萧陟徒手拧断了脖子。 “剩余宿主数:6.5。” 刚刚被他掠走的萧陟的那些武器、包括他自己那些琳琅满目的物品,都一件不落地进到萧陟的仓库里。 原来真是把自己当肥羊来养呢,不过萧陟挺纳闷的,裴永年一直小心谨慎,怎么就天真地以为抢了自己仓库里的武器就能打败自己了? 他也懒得多想,拿着无线电收发机直奔飞机,路上遇到那个曾经建议机长去找回尸体下葬的信教的老人,萧陟问他机长在哪儿,老人热心地给他指了方向。 裴永年的尸体横在沙滩上,毫无生机的眼珠里残留着疑惑:原来萧陟的速度和力量不是通过特殊物品加持出来的,即使抢空了他的仓库,萧陟的战斗力也不会降低…… 钱欣阵痛的频率频繁起来,刘甜甜在她肚子上轻轻按了几下,愁眉不展地说:“胎位还是不正,但是……可能再过几个小时就要生了。” 几个小时……救援能及时找到他们吗? 这时系统又报数:“剩余宿主数:6.5。” 陈兰猗虽然信任萧陟,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他下意识看向刘甜甜,对方眼里是和他类似的掩饰不住的担忧。 发生过那种事,刘甜甜还在挂念柏世的安危吗? 陈兰猗挪到钱欣旁边坐下,轻声说着劝慰的话。钱欣脸上渐渐有了表情,终于开口说了话,说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秦暮狠狠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陈兰猗。 角落里的刘甜甜突然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嘴里嘟囔着:“柏世千万不要有事,柏世千万不要有事……” 陈兰猗看她如此,觉得心烦意乱,连秦暮都皱着眉头朝刘甜甜走过去,很不耐烦地低吼:“闭嘴!” 刘甜甜捂住耳朵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陈兰猗抬手捂住胸口,干呕了一声,他猛地抬头看向秦暮:“不对劲!” 下一刻,陈兰猗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头晕耳鸣地厉害,腿上的伤口崩开,陈兰猗歪着身子摔回地上。 秦暮比他好不了多少,嘴角流着血踉跄着冲出洞穴,内脏剧痛的感觉登时加剧,他强撑着朝那个次声波发射器扔了几枚炸/弹,因为神志不清失了准头,第四枚才将那发射器击中。 让他们生不如死的次声波消失了,但是因为与之产生共振而受损的内脏还是带来巨大的疼痛。 秦暮已经失去意识,山洞里只有陈兰猗还清醒着,视线模糊地看见那个每顿饭前都会双手合十的老人谨慎地朝秦暮走去,他显然十分忌惮秦暮,每走一步都要停下观察片刻,秦暮一直趴在地上,毫无知觉。 萧陟匆匆向机长交待完就往山洞赶去,他心里惦记着陈兰猗,赶路赶得极为匆忙,快到山洞时,看到那个方向升起滚滚浓烟,像是着了火,心里登时一紧,更加快了速度。 第89章 第三个世界结束 萧陟发足狂奔, 他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心脏狂跳、肺叶奋力张弛、喉咙里泛起浓郁的血腥气。眼前树枝来不及拨开,纷纷抽打在他脸上,划出许多伤痕,萧陟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前方有个人奔跑的人影,那人跑得也很急,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萧陟脚下速度不减,抬手就是几枪, 前面奔跑的人应声倒地。那人虽被击中要害,但没有立即断气。萧陟经过时认出这人是柏世, 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 躺在地上的柏世竟然露出欣慰的表情。 萧陟奔至山洞, 洞口完全被大火封住, 熊熊烈焰窜至上空, 萧陟浑身的血液降至冰点。 外面是秦暮浑身是血地骑坐在一人身上, 双目赤红地用力掐着那人的脖子。萧陟认出被他掐着的是那个老头,已经脸色涨紫、眼睛翻白。 萧陟奔过去一枪解决着人, 扯着秦暮的领子大吼:“兰猗呢!他们在里面吗?” 秦暮两眼充血、神色癫狂,挥着拳朝萧陟抡去。他连枪都忘了用,只靠着本能去攻击,已然失去理智, 看着凶狠, 其实因为重伤已经没什么力气。萧陟一拳砸到他脸上,秦暮便一脸血地晕了过去。 萧陟一边大吼陈兰猗的名字,一边从仓库里取出刚从裴永年那里拿到的灭火器。 高速喷出的白色粉末打到火里, 此处的火苗刚变小一些,旁边的火焰立刻蹿过来,几乎看不出任何效果。 萧陟从来没这么急过,他离火焰极近,火苗几乎舔到他身上,似乎这样就能让粉末更高效地冲进火里,却又恨不能再长两只手出来。热浪扑到他身上,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 这时秦暮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虚弱但已经恢复理智,他向萧陟要来一只灭火器一起帮忙。 秦暮和那老头打斗时中了弹,被次声波冲击后的内脏也大为受损,灭火器一开开,这样小的推力都让他脚下一个踉跄,被萧陟及时拿肩膀抵住,这时萧陟才发现自己脚下也有点儿发软。 两只灭火器加在一起,灭火效果顿时明显起来,火势减小,视线穿过浓烟可以看到火只在洞口附近燃烧,没有波及到洞穴最深处。 万幸。 萧陟心头大定,他相信兰猗一定可以保全自己。 萧陟一刻都不能多等,他让秦暮在外面继续灭火,自己往身上洒了些纯净水,然后拿衣服蒙着脑袋冲进火里。 陈兰猗正蹲在地上,头发被火燎得乱七八糟,满脸都是灰,他一手拿湿布捂着口鼻,一手拿着做饭的铁铲子拼命往火里扬土。理论上是合理的,但是面对这样的熊熊烈火,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杯水车薪。 刚刚次声波造成的伤痛还在,烈火又同他争夺着氧气,陈兰猗仰起头,在高温扭曲的空气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高大的身躯从烈火中现身,身上裹挟着火苗,让他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萧陟冲出火焰,一眼看见陈兰猗。他就地一滚,那身上的火苗灭掉,直冲着陈兰猗奔去。 陈兰猗停下手里的动作,仰头看着他,带着委屈的鼻音:“萧陟……” 你可算来了。 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早就缺氧到极限的身体立刻软倒下去,被萧陟一把接住,并迅速在他口鼻前戴了个氧气罩子。此时萧陟极庆幸有裴永年这样的宿主,他的仓库简直像个百货商店,各种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吸了几口清爽甜美的氧气,陈兰猗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他一边呼吸,一边专注地看着萧陟,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视线从他的眉毛、眼睛、经过鼻子落到嘴唇上,又从嘴唇往上,看进他的眼睛里。 他刚才真的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陟黝黑的瞳眸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充满了担忧和心疼。他看懂了陈兰猗的眼神,干燥开裂的嘴唇在陈兰猗满是灰的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我来了,别怕。你做得特别好。” 浓烟让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听在陈兰猗耳中却不啻天籁,罩在氧气罩中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钱欣……”陈兰猗有力气站起来了,立刻推着萧陟让他去找钱欣。 “你可以吗?” 陈兰猗朝他点点头,萧陟才松开手。他递给陈兰猗一个灭火器,然后跑到山洞最里面找到半昏迷的钱欣。 钱欣口鼻处被陈兰猗蒙了条潮湿的毛巾,萧陟把毛巾换成氧气罩,几个呼吸之后,钱欣也悠悠转醒。 萧陟环视四周,找到完全昏迷的刘甜甜和小导游,刘甜甜嘴角还流了很多血,状态最为糟糕。 钱欣还需要刘甜甜,萧陟虽不情愿,不过还是给她也戴了个氧气罩,小导游被他推了两下醒了过来,接过氧气罩给自己戴上。 萧陟又拿出一个灭火器跟陈兰猗并肩站着灭火,里外三个人一起,大火终于灭掉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白色粉末。 秦暮脚步虚浮地走进来,“钱欣姐呢?” 萧陟说:“她已经醒了,没事。” 秦暮脚下一软,直接跪在萧陟面前。 萧陟拽着他胳膊把人扶起来:“还没过年呢,不用行这么大礼。” 秦暮明显没听懂他这个玩笑,也顾不上问,还想往洞里走。 萧陟按住他肩膀,对他和陈兰猗说:“你们先去外面等,我把她们抬出去。” 他先去钱欣那里,把人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钱欣身下有好多血,心里顿时一咯噔,赶紧把人抱到外面。小导游也奋力地把刘甜甜也拉了出去,轻拍着她的脸企图把人叫醒。 钱欣的阵痛又来了,时间明显比之前更持久,钱欣在疼痛中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身下的血也没有停的迹象。三个男人都手足无措,在一旁干着急。 秦暮也去叫刘甜甜,萧陟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杀死裴永年后,人数为6.5,杀死柏世后,人数为5.5,刚刚又杀死那个假扮基督徒的老头,应该是4.5人。他当时注意力都在救火上,没有注意到系统的报数,但是现在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找系统确认,却被告知:此时剩余宿主人数为:5.5。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萧陟转头看见那个半个脑袋都被他打烂的老头,绝对已经死透了。他又回忆杀死柏世后的情景,当时确实听到系统报数5.5。 他问陈兰猗:“你听到系统最后的报数是多少?” 陈兰猗努力回想:“我只记得6.5,之后受到次声波攻击,脑子都不清醒了,一直在耳鸣,系统报数的话可能会错过。” 萧陟又问:“那老头确定是宿主吗?”问完他就知道多虑了,他的的积分有增加。 陈兰猗还是回答道:“是,他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刚才的火是他点汽油烧起来的,那家伙竟然存了那么多汽油。” 萧陟皱眉,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柏世临死前与他的那个对视在萧陟眼前一晃而过…… 杀了人的柏世不好好在林子里藏着,他那么着急往这边赶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要死了,看见是自己竟然还松了口气? 刘甜甜依然处在昏迷中,秦暮喊她的手法越发粗暴。 萧陟突然大喝:“离刘甜甜远点儿!” 几乎同一时刻,一直昏迷的刘甜甜突然暴起,一手勒住秦暮脖子让他直不起身子,另一只手里多了把刀,朝秦暮胸口捅去。 此时的刘甜甜看起来竟然比秦暮力气还大,秦暮被她勒着脖子挟制住,只来得及抓住她持刀的手,阻止刀子往心口进得更深。 萧陟冲过去把刘甜甜甩到一边,秦暮胸口插着刀,幸好只刀尖没入,剩下多半个刀刃都露在外面。 秦暮瘫坐在地上,看向刘甜甜:“钱大哥是你杀的。”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刘甜甜满头满脸的灰,被萧陟甩到地上又开始吐血。她对次声波的反应最强烈,多处内脏出血,刚才那一击已然是强弩之末。 刘甜甜吐了几口血,一脸冷笑地看着萧陟。或许直到此时,她才表现出本来的性格,冷静、狠厉,虽然形容狼狈,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连说话声音都比之前低沉了,:“5.5个人吗?那就对了。” 导游小姑娘惊惧地望着她,哆嗦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柏世呢?” 刘甜甜睥睨着她:“傻姑娘,别瞎想了,柏世可是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说到柏世,刘甜甜冷傲的眼中漫起水花。纵然千方百计地想和柏世一起活下去,到底还是无法如愿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手里又多了把刀,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胸口捅/进去,就像她之前自己掐自己脖子一般毫不手软。 萧陟怎会让她自我了断,举枪击中刘甜甜的头部。 “恭喜萧先生获得50000分,捡拾力量增强剂一支,功能性饮料两瓶,连衣裙六条……”主要都是生活用品,看来和裴永年一样,以前做的都是生活类的任务,不过演技比裴永年强多了。 “任务已结束,宿主们将在一小时后退出惩罚世界,去休息站参加抽奖。” 随着系统的这一声提示,钱欣又开始一轮阵痛,陈兰猗猛地扭过头问秦暮:“钱欣可以去休息站生孩子吗?” 萧陟不明白兰猗为什么会问秦暮,更令他意外的是,秦暮竟然真的知道。 秦暮艰难地摇头,“休息站里的身体只是按自己原始数据模拟的,只有在惩罚世界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想把孩子生下来,只能去下一个惩罚世界……” 陈兰猗跪在钱欣身侧,紧抓着她的手等她挨过这一轮,然后轻声问她:“你听见秦暮刚才说的话了吗?” 钱欣满头大汗,把脸上的灰冲出一道道印记,她努力睁开眼睛:“帮我把孩子剖出来。” “你疯了!”陈兰猗失声喊道。 秦暮紧紧抓住她另一只手:“别着急,再坚持一小时,就可以到下一个世界了。” 钱欣摇头:“来不及了,羊水不够了,多等一分钟孩子都有危险……”她本来就破水了,经过这一番折腾,肚子都快瘪了。 “羊水不够……”秦暮把钱欣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哭起来,“那样你会死啊。” “没事,我不怕。”钱欣无力的视线落在萧陟脸上:“萧先生,你还有止痛药吗?可以给我一颗吗?” 萧陟看眼陈兰猗,陈兰猗也在低着头抹眼泪。他又看眼远处的天空,还是没有直升飞机的痕迹。 “快点儿吧,求你们了……”钱欣声音微弱地祈求。 萧陟抹了把脸,手里多了把刀,在钱欣旁边蹲下。他刚要动手,被秦暮拦住,把刀拿到自己手里:“我来。” 秦暮是声音是颤抖的,嘴唇是颤抖的,睫毛是颤抖的,持刀的那只手却是稳的。 钱欣吃下止痛片,闭着眼睛静静等着。陈兰猗扑进萧陟怀里,把眼睛按在他肩膀上,萧陟强迫自己盯着刀尖和刀尖下的血痕,他怕秦暮坚持不下来,随时准备接手。 孩子被从母亲巨大的伤口里抱出来,似乎是小声啼了一声,然后便没了动静。秦暮事先做过功课,立刻抓着婴儿的脚将他倒挂起来,用力拍打婴儿的屁股。 一下、两下……婴儿一直没有反应,全身的皮肤由苍白开始泛青,秦暮忙又将婴儿放在腿上,给他做心肺复苏,却没有任何效果。 钱欣睁开眼睛,脸色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色,“孩子怎么了?” 陈兰猗失声痛哭,萧陟的眼睛也红了,怎么会是这种结果? 萧陟的系统突然又发出提示音:“现有无行为能力的宿主需要绑定监护人,监护人需要在该宿主成年前帮他执行任务,请问萧先生愿意接受吗?” 显然陈兰猗他们也听到了类似的提示,包括钱欣。 钱欣已然接近生命的尽头,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陈兰猗,陈兰猗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做这个孩子的监护人,刚要点头,却见钱欣只是感激地看看他和萧陟便移开了视线,看向抱着孩子的秦暮。 秦暮立刻半跪下来,红着眼睛等她说话。 “秦暮,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以后让这个孩子陪你,好吗?” 秦暮落下泪来,点了点头。下一刻,孩子在秦暮怀里发出一声啼哭,泛青的皮肤迅速变得红润起来。 秦暮将四肢乱动的婴儿放到钱欣怀里,婴儿的两只小脚碰到母亲的伤口,双脚顿时被染成血红色。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伤痛,哭得更加厉害。 钱欣泪流满面地亲吻着小孩子柔软的脸颊,喃喃着:“真舍不得啊……” 以前要是不想那么多就好了,跟钱平山早早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着平凡的日子,那该有多好。 萧陟他们将钱欣埋葬,挨过漫长的几十分钟,三人连同秦暮怀里的婴儿一起进到一个宽敞洁白的空间里,身上的伤也都好了,恢复干净健康的状态。 三人意识一恢复便看到本不应该出现的柏世,对方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们,似在等着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里那点儿期冀渐渐化为绝望。 “小芸呢?” “谁?刘甜甜?”萧陟皱了下眉,“你有那个重生卡片?” 柏世痛苦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失控地大喊:“那不是我的重生卡!小芸把重生卡用我身上了!小芸呢?小芸应该也在啊!” 他的声音吵到婴儿,刚睡醒的小家伙放声啼哭,秦暮忙安抚怀里的小东西,一边冷冷地看着柏世:“刘甜甜死了。” 柏世虽然已料到这结果,却还是如遭重击一般,高瘦的身体缓慢地蹲下,把头埋起来,发出困兽般的悲鸣:“如果我听她的话就好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刘甜甜曾经娇蛮的语气:“柏世像狗狗一样忠诚。” 想通了其中关窍,陈兰猗不由感慨了一声:“那姑娘不简单啊,我们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自始至终,柏世都是沉默低调的,他只做刘甜甜让他做的事、说刘甜甜让他说的话,就连借小导游来表演感情破裂,他都几乎没做什么,完全由刘甜甜在旁边推波助澜。 刘甜甜吃醋、刘甜甜闹脾气、刘甜甜质问、刘甜甜大哭,柏世只负责沉默就好,观众的想法便都被刘甜甜引到她想要的方向。 大家以为他们两个感情不和,以为柏世是自私自利的渣男,便自然接受了柏世为了积分和名额,对她和钱平山痛下杀手,好在刘甜甜自己命大,被及时救回来了。 钱平山一死,他们几人计划好的名额便让出一个。 刘甜甜连秦暮的性子都摸透了,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有人能逃过陈兰猗的警戒。一旦开始怀疑,秦暮肯定会立刻动手,可惜秦暮虽然武器花样多,却没能在二人手里讨到便宜,并迅速冷静下来。这一轮刘甜甜没能争取到名额。 不过她还有机会,还有钱欣这个孕妇在,她随便使点儿手段,钱欣就会魂飞西天。 刘甜甜的形象无害,又有钱欣这个护身符,她应当是安全的。而柏世藏身在外面,随时可能暴露行迹,被每天都出去“打猎”的萧陟和陈兰猗发现,他的处境是危险的。 但是柏世把重生卡片留给了刘甜甜,他们当时都以为重生卡只能用在自己身上。那次是刘甜甜唯一一次情绪失控,朝柏世低喊“我不同意”。 这中间又出了别的变故,钱欣发动得太快,萧陟去找无线电收发机,惊动了那个深藏不露的老头。山洞这边着了火,柏世放心不下,按捺不住地想远远地看一眼,却运气不好地正好碰到萧陟。 刘甜甜可谓是机关算尽,可惜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偏爱她。她听到系统的报数,猜到是柏世被杀,试着用了下重生卡,起效了,柏世复活,刘甜甜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萧陟想起裴永年曾说的,在曾经的世界里,他都会有计划地让别人按着他的剧本走,显然刘甜甜在此方面更胜一筹。甚至在最后一刻,在她连呼吸都困难的时候,还企图杀掉重伤的秦暮,也算是求生欲非常强了。 抽奖开始,先是积分没有达到50万分的陈兰猗和柏世,他们两人面前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箱子,按照系统的提示,把手伸进去摸张卡片出来,就可以获得卡片上的特殊物品。 陈兰猗摸到的卡片叫“身轻如燕”:体重减半三分钟。十分违法物理定律的技能。 柏世摸到卡片后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脸色颓丧。他应该是想要重生卡吧,但是重生卡肯定要达到50万分才能有机会摸到吧。 萧陟和秦暮面前也各出现了一个黑色大箱子,两人一人摸了一张卡片出来。 萧陟看眼自己的卡,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陈兰猗忙凑过去看——重生卡: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则可重生。 陈兰猗一下子笑出声,十分怀疑萧陟那个偏心眼的系统帮自己宿主作弊了。 秦暮也很惊讶萧陟的运气,看了看自己的卡,有些嫌弃地说:“我参加了十多次抽奖了,一次重生卡都没有抽到过。” 这下轮到萧陟惊讶了:“你参加了十多次抽奖?不是只有惩罚世界才有抽奖吗?” “是的,我一直都在惩罚世界做任务。” 萧陟有些奇怪:“可以自己选任务种类吗?” “我可以的,你们好像不可以。”秦暮看看自己怀里再次睡过去的婴儿,“他以后也可以。” 陈兰猗不由劝道:“你是为了那些特殊道具吗?可是老这么打打杀杀的太危险了,尤其以后还带着孩子。” 秦暮显然知道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才向陈兰猗坦白:“我在惩罚世界出生,四岁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会的一切都是系统教的。但是我也发现了,系统教的东西很不全面,我试过一次普通任务,发现那个世界的规则对我来说太复杂了。可能对你们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几乎都是陌生的。我一直在惩罚世界,只是因为这里的规则单一,对我来说更简单。” 萧陟和陈兰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兰猗看看他怀里的小婴儿,问道:“这孩子怎么办呢?他也跟着你一起做任务吗?” 秦暮点头:“系统说我去哪个世界,他就去哪个世界。他会在五岁时接到第一个任务,不过我作为他的监护人可以代劳。” “代劳?那就好。”陈兰猗想了想,还是劝了句:“有机会还是去外面看看吧,你毕竟还小,接受新东西会很快的,哪怕是为了这个小家伙呢,外面的世界其实很有意思的,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秦暮认真听着,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动。他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们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不会。” “叫什么?”萧陟看向陈兰猗。 陈兰猗想了想,“叫乐童吧,希望他能一直像小孩子一样快乐。” 秦暮想到自己小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快乐的感觉,不由问道:“小孩子都是快乐的吗?” 陈兰猗鼓励地看着他:“在外面的世界里,一般来讲是这样的。” 秦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看着小孩子,在他柔软的脸颊上生疏又爱惜地轻轻亲了一下。 系统便提示他们抽奖结束,要去自己的休息站了。陈兰猗和萧陟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秦暮怀里的孩子,然后同秦暮道了别。 柏世孤身一人地站在原地,没有同任何人说话。他还要继续他的旅程,只是没了刘甜甜在身边,他一个人能走多远呢? 萧陟和陈兰猗回到自己的休息站,还是那间熟悉的小公寓,陈兰猗抱着萧陟在客厅里欢快地转了一大圈,正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被火燎焦的头发恢复柔顺的样子,萧陟抱着他,轻轻嗅着他的发丝。陈兰猗吃吃笑着:“我就知道你喜欢长头发。” 萧陟也笑,将他搂得更紧,转而亲吻他的嘴唇。刚刚经过一番生死搏斗,两人的肾上腺素轻易又飙升起来,这个亲吻格外凶猛激/情,手上的动作也都极为粗鲁。 陈兰猗突然“唔”了一声,费力地从萧陟唇舌下逃出来,抹了下嘴边的津液,一脸神秘地对萧陟说:“你等我一会儿。” 萧陟深谙等待能换来惊喜的礼物,配合地松开陈兰猗的腰身,却在对方转身时朝他顶了下胯,陈兰猗直接被他顶得趔趄了一下,惊讶地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咬着嘴唇朝他比了个中指。 萧陟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陈兰猗进到卧室,还把门关上了。萧陟大约猜到他想做什么,正因为能猜到,才更按捺不住。他也就等了一分多钟吧,就推开门进去了。 陈兰猗选的是那件宝蓝色露背长裙,刚把腿伸进裙摆里,上身还没穿好。 他现在不是贺子行了,但是曾经作为贺子行时,穿女装带来的慰藉与快/感还留在记忆里,尤其是萧陟看见他穿裙子时那种如狼似虎的表情,是他最爱的。 他扶着柔滑的布料遮在胸前,故意用那种欲语还休的表情转头看向萧陟:“帮我把衣服穿好吧?” 萧陟在原地定了两秒,才吞咽一口,“好。”大步朝他走来。 陈兰猗明明是叫他帮忙穿衣服,萧陟一只手却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撩开他的头发,直接在光裸的后背上一路滑下,直到探进紧贴着肌肤的裙摆里。 “别……”陈兰猗声音发软地扭了一下,避开他的手:“先穿好。” 萧陟粗重的呼吸喷到他耳朵里:“真美。” 粗糙宽大的手掌抚上两个圆润的肩头,在柔滑的皮肤上揉了半天,过足了瘾,才终于肯把那几根细长的带子整理好,然后把他的头发都拨到胸前。 衣服刚好是合身的,几根宝蓝色的细带恰到好处地贴着后背瓷白的肌肤。 肩膀各有两根细带,因为没有多余的脂肪,只在瓷白柔嫩的肌肤上印下极浅极浅的印记,萧陟把一根食指探到细带下,用力挑高又松开,富有弹性的带子绷回到皮肉上,发出“啪”的一声极清脆又极微弱的声响,陈兰猗同时闷哼一声,与不成调地抱怨:“干嘛?” 萧陟抚着他的腰,低头舔上那个位置,把皮肤和那一小根布料都舔得透湿:“疼吗?” 陈兰猗握住萧陟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向后仰着头,枕在他俯下的肩膀上。萧陟舔在他肩膀上的舌头越来越用力,那一块儿皮肤火热地快要着起火来。陈兰猗全身微微发颤:“不是疼……很好……” 萧陟的唇舌继续往下移,细带从肩膀经过张扬的蝴蝶骨,那两片漂亮的骨骼随着他急促的呼吸焦躁地震颤着,牵动着那两根细带跟着时紧时松,在肌肤上印出时深时浅的印子。 后背的带子也都被萧陟舔湿了,火热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的记忆中,却又有更新鲜的、湿哒哒、凉飕飕的感觉。 再往下到了腰上,这里肉多些,带子往里嵌得更深了,萧陟又没忍住,拿手指把腰侧的一根带子挑得高高的,挑出一个紧绷的三角形,挨着身体的部分更深地勒进皮肉里,留下很深的印子。 陈兰猗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撒手,心经肉跳地等待着,时间久了头皮都开始发麻,手臂上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 萧陟猛地松手——“啪”——细带打到瓷白的皮肤上,迅速出现一条比细带略宽出一些的红印,这红色迅速蔓延到整个侧腰、又延伸向后背,陈兰猗整个人软在萧陟怀里。 萧陟站起身去叼陈兰猗通红的耳朵:“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全身都红了。” 陈兰猗回首去追他的嘴唇,声音甜腻,还带了点儿挑衅:“我还没来的及穿内裤……啊!” 曳地的裙摆被萧陟三两下撩到腰间,萧陟爱不释手地抓弄了两把,再也忍不住了…… 系统很贴心地等他们玩儿够了才自动开启,然开始跟两人说正事。 下一个世界是双人模式,两个人做同样的任务,只要有一个人完成就算两人一起完成任务。但是必须有一人封锁自己所有的记忆。 “封锁自己所有的记忆?” “是的,封锁记忆的宿主会全盘接收原主的记忆,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 陈兰猗“啊”了一声,“就像我刚变成贺子行那会儿似的。” 萧陟低头看他:“那这次还这样,你封锁记忆,我来做任务?” 陈兰猗摇头:“不要,你还没被封过记忆呢,这次该你了,让你也尝尝失忆的滋味儿。” 萧陟笑着摇头,不受他的激将法。 陈兰猗抱着他晃着身子撒娇:“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你都追了我两次了,这次换我追你,好不好?” 萧陟被他磨得又有些燥,不得不推开他一些:“不行,我舍不得。我脾气这么差,要是不记得你,可能会伤害到你。” 陈兰猗欺身而上,两人又紧贴在一起,陈兰猗亲亲他的下巴:“我相信自己的魅力,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也会让你再次爱上我的。” 第90章 兄弟俩 (世界四:克制与诱惑) “萧钺, 你那便宜弟弟没来吧?”薛鸿飞进到萧钺的病房,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他怎么会来?”萧钺撩了下眼皮看老友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他一边说话一边系扣子,雪白熨帖的衬衣,一道多余的褶儿都没有, 配上他英俊冷肃的面孔,充满禁欲气息, 让人一看就能猜到他的人生信条。 薛鸿飞松了口气,嘴上却也不饶人:“真是祸害遗千年。他害你住院一个多月, 他自己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萧钺本人倒没什么情绪:“人开车时遇到险情, 把方向盘右打保护自己是很正常的反应。” 薛鸿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还是忍不住抱怨:“说是这么说, 可要不是他一新手非闹着开车, 你们也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不是?要我说, 你爸跟你那后妈真是太宠他了,没有原则, 幸亏你家有钱,车够结实,要不看你爸怎么后悔。他再宠那小子,说到底你才是他亲儿子。还有我那妹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没看上你, 倒看上他了。不是说信奉禁欲主义吗?怎么突然又开始搞一见钟情?” 薛鸿飞觉得自己命里可能跟“禁欲”这俩字相克,他最好的朋友信奉禁欲主义,母胎单身32年, 他妹妹也信奉禁欲主义,母胎单身24年。还好禁欲主义并不反对结婚,他就想把这俩凑成一对儿。他不敢过多期待,心想着,就算是无性婚姻,做对儿soulmate也成。 他特地带着妹妹去萧钺家做客,结果他那个又理智又骄傲的妹妹没看上志同道合的萧钺,倒看上萧钺继母带过来的那个弟弟了,那还是个高中生呢,都不确定今年成年没有。 哦,应该成年了,上个月刚拿到驾照。 薛鸿飞跟萧钺十多年的朋友了,对他家的事知根知底,知道萧钺那个便宜弟弟就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回想那小子的样子,第一想起的就是他那头不知道洗没洗过的脏辫,第二就是他那身能装下两个人的大肥T恤和大肥裤子,见了客人也不打招呼,晃晃悠悠地钻进自己屋,把门板摔得震天响。 那个小年轻,除了脸好看,其他简直一无是处,他妹妹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薛鸿飞当时一下子乱了阵脚,着急地问薛馥梦:“你看上他什么了?” 薛馥梦回答得干脆:“脸。” 薛鸿飞一噎,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是要改信仰了?” 薛馥梦跟看白痴似的看他一眼:“第一:禁欲主义并非信仰,而是一种自律的生活方式。第二:谈恋爱就一定要做/爱吗?” 薛鸿飞哑口无言。 因为老友对于他的人生信条存有原则性的误解,萧钺难得解释了一次:“禁欲主义并不反对爱情,禁欲是针对肉/体,爱情是针对心理。” 他声音低沉磁性,好听是好听,可惜不带任何情绪,薛鸿飞想跟他同仇敌忾吐槽一下他那不靠谱的弟弟都找不出话茬。 萧钺一直把扣子系到最上面那颗,又起身去拿领带,薛鸿飞见了不由咂舌:“我说萧钺,你今天又不用去上课,用得着穿这么正式吗?” 萧钺用他善做手术的修长手指打出一个漂亮的领带结,顺便瞥了薛鸿飞一眼,薛鸿飞立刻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萧钺的眼窝很深,把本来就线条硬朗的眼睛衬得更加深邃,本应是招桃花的长相,却因为神色太过严肃端正,令无数女性望而却步。 萧钺一米九的大个子,肩宽腿长、后背挺直,头发剃得很短,整齐利索,脸长得也好,分明是深受女性喜爱的类型。但是他整个人都在向外传递这样一个信号——不要来烦我。 薛鸿飞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自己做了十来年警察,自诩一身正气,结果跟萧钺一比,似乎还是差了点儿。 萧钺打好领带,又要穿西装上衣。他伤到右肩膀,已经快好了,但是穿袖子的时候还是有些费劲。 薛鸿飞问他:“要我帮忙吗?” 萧钺正皱着眉头努力把右手臂抬高,闻言看了薛鸿飞的手一眼,若不是薛鸿飞跟他认识太久,几乎难以察觉他眼里的嫌弃:“你去洗手吗?” 好极了,禁欲还洁癖,活该到现在还没老婆。 薛鸿飞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疼死你算了!” 萧钺和薛鸿飞一人拎了一个行李箱出了病房,路上碰到几名在住院部值班的医生,都过来同萧钺握手,恭喜他恢复健康,又祝他早日评上正教授。 萧钺是本市A大学医学部的副教授,他的一篇论文刚拿了行业内的大奖,从副转正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 他每个月都会来这家医院坐四天专家门诊、接一两台手术。这些医生都是以前的同学,如今也算半个同事,故而对他极为热络。 骨科的一个大夫在其他人都走后还在同萧钺寒暄着。 萧钺基本只是听,不怎么搭话,不失礼、但也绝对算不上热情。 这个大夫自说自话,表现地十分熟稔。他扯了快十分钟才终于扯到重点。骨科大夫压低了声音,面上近乎带了谄媚,说什么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他一个侄子想参加A大医学院的自主招生,他想求萧钺个人情,请他帮自己侄子补补课,补课费随便萧钺开。 薛鸿飞听明白了,萧钺是自主招生出题组的组长,说是补课,其实就是想套题目吧。补课费随便开,这更逗了,萧钺他爸成天盼着儿子去继承自己的万贯家财,奈何萧钺对金钱根本不感兴趣,给自己亲爹回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段子让他乐了好几年。 果然,萧钺越听脸色越冷。迎着萧钺冷质的视线,那大夫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终于闭了嘴。 “我一直都很忙,没有时间。如果需要补课,我可以问一下手底下的学生,看谁想做兼职。”萧钺虽不耐烦,却依然保持了良好的风度,只是语气和神色都颇为冷峻。 对方听了讪笑着点点头,亲自帮他们按了电梯,目送他们直到电梯门关上。 出了住院楼,一辆红色轿车从停车场缓缓开过来,车玻璃降下,露出一张知性优雅的脸:“萧老师,哥。” 薛鸿飞故意让萧钺坐副驾驶,他把行李放好后坐到后座,高兴地发现自己妹妹和萧钺已经聊起来了,可再一听,薛鸿飞的脸就拉了下来。 “萧老师,陈嘉没来接您吗?” “没有。” “他身体已经养好了吗?” “应该好了吧,我不太清楚。” “他是今年参加高考吗?准备考哪所大学?” “他今年上高三,但是我不清楚他参不参加高考。” 薛馥梦之前都看着前方,听到这儿才看了萧钺一眼:“他是想出国吗?我记得您父母都在国外。” “我父亲和继母都在国外。不过他是不是要出国我不清楚。” 薛馥梦不再问了,认真地开起车。 薛鸿飞坐在后排听着他们交谈,又有点儿不理解。看自己妹妹这态度,也不太像对萧钺弟弟特别关心的样子,感觉就是随口问问而已,还是说他们禁欲系的就算喜欢上了也是这样? 萧钺住的小区对外来车辆管理得很严格,登记起来十分麻烦。薛鸿飞刚接到局里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去,萧钺便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道别前,萧钺问薛鸿飞:“那个碎尸案有线索了吗?”被害对象是他学校的学生,故而他对这个案子也一直关注着。 坐在驾驶位的薛馥梦似乎坐得更加笔直了些。 薛鸿飞语调沉重了几分:“刚这个电话就是跟这案子有关的,我们又要开会讨论了。不多说了,得赶紧走了。” 萧钺点点头,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去。 小区的保安帮他拎上行李箱送他回家,一边走一边说:“萧先生,您能管管您弟弟吗?他又在小区里轰他那摩托车了,太吵了,好多业主都投诉呢。咱也不能每次都只罚款、不改正是吧?” 萧钺脸上带了歉意: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区保安跟他很熟了,知道他这人虽然面冷,但是通情达理,说话时就显得很随意:“萧先生您老替您弟弟向我们赔不是,我们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要我说,您还是忒心软,您父母都不在国内,您弟弟就得由您来管教。都说长兄如父,这儿子要是不听话,当爹的就开打呗,打一次不听就打两次,就您这身量还怕打不怕他?来个三五次就打服了。” 萧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们已经走到萧钺家楼下,正看见一辆黑底带红色的大摩托车。 萧钺认不出这是哈雷还是宝马,也不感兴趣。 摩托车上跨坐着个小年轻,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萧钺从他的光头造型认出这是陈嘉的朋友。 他正要过去警告两句,就见这光头在原地拧着车把,摩托的发动机顿时发出巨大的噪音。 保安登时急了,丢下箱子跑过去,跟光头理论起来。 “来了来了,别催了!”身后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 萧钺转头,看见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正从楼里跑出来,他的膝盖、手肘都戴了护具,头上是一个全盔。挡风镜片放下来,把整张脸都挡住了,但萧钺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他那便宜弟弟陈嘉。 因为整个小区除了陈嘉,再没第二人做这种打扮。 陈嘉也看见了萧钺,顿时停下脚,原地站了一瞬,又把挡风镜抬了上去,露出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带着探究地看向萧钺。 那眼神机敏灵动,让萧钺一瞬间想到了猫。 萧钺一时有些疑惑,陈嘉的眼睛有这么亮吗? 他其实对陈嘉没有太深的印象。 陈嘉跟着他妈妈嫁过来时萧钺已经成年了,他自己住在外面,偶尔才跟陈嘉一见面。后来陈嘉跟着父母去了国外,一年只回来一次,他们有时能见一面,有时一整年连一面都见不到。 在他的印象里,陈嘉就是个讨人嫌的小孩儿。 两个月前,陈嘉跟着父母又回来一趟,发现国内比外面好玩儿多了,就不肯走了。父亲和继母很宠他,就帮他把学籍办回了国内。萧钺也有机会同陈嘉多见了几面,然后确定陈嘉从一个调皮任性的小孩儿长成了一个违法乱纪的小年轻。 他们回来没多久就赶上陈嘉的十八岁生日,刚过完生日,陈嘉就立刻去考了驾照。他的驾照是有水分的,花了的钱比练车的时间多多了,摆明了车技很烂,但是陈嘉父母宠他,在一家人都坐在车里的情况下让陈嘉开着上路,然后就发生了事故。 坐在驾驶位的陈嘉磕了下脑袋,轻微脑震荡,住院两天就出院了。坐在后排的父母只是轻微擦伤,连住院都不用。只有坐在副驾驶的萧钺,因为当时陈嘉急向右打方向盘,车子右前侧装上护栏,导致萧钺又是磕到头、又是骨折的,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出来。 父亲的公司离不开人,确定萧钺没有生命危险就带着继母走了,临走还把陈嘉托付给萧钺,让他好好照顾弟弟。 彼时萧钺还倚靠在病床上,头上的绷带还没拆。 父母一走,陈嘉立刻就撒欢儿了,萧钺住院这一个多月一次也没见过他。要不是定期去家里打扫的保姆给他发消息抱怨了两次,说陈嘉在家里开Party把家里弄得太乱,他都以为陈嘉不住在自己家了。 陈嘉定定看他两秒,似是见萧钺没什么反应,就又把挡风镜落了下来,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也被藏了起来。萧钺心里竟骤然有几分空落。 陈嘉直奔萧钺的方向过来,萧钺有些意外,心跳也莫名变快。他随即意识到,陈嘉是冲着他身后那小光头去的,便往后退了半步,侧开身子。 陈嘉似乎是偏头看了他一眼,路过他身边时还是离得太近,几乎擦上他的肩膀。 萧钺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让他大为惊奇,几乎是情不自禁地盯着陈嘉长腿一抡,跨坐到小光头身后,朝喋喋不休的保安摆了摆手,在巨大的噪音中绝尘而去。 萧钺看着他们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刚才自己似乎有些失控,这很没有道理、很不合逻辑,他很不喜欢。 坐在摩托上的陈嘉突然回了下头,挡风镜遮住了他的脸,但是萧钺确定他在看自己。他的心跳再次失速。 萧钺做了个深呼吸,然而没用。因为陈嘉在小光头背上拍了一下,对方停下,陈嘉下了车,直朝着萧钺走来。 随着陈嘉离自己越来越近,萧钺的心跳越发失控,这让他产生一种近乎恼火的情绪。 陈嘉走到萧钺面前,仰头看他一瞬,然后抬手摘掉头盔, 萧钺正冲着太阳,因为阳光照进眼里,看陈嘉时便眯起了眼。 然后他看见陈嘉在阳光中甩了两下柔顺的长发,一手托着头盔,另一只手拨开拂在脸上的几缕发丝,露出一张皎洁无垢的面孔。 陈嘉笑得眉眼弯弯,嘴角也翘了起来,格外乖巧地抬着脸看他:“哥哥,我来帮你抬箱子吧。” 第91章 难搞 当陈嘉说想帮他拉箱子的时候, 萧钺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多想。 陈嘉之于他就犹如另一种生物,对方跳脱的思维、难以捉摸的行为就如一只大猩猩的胡言乱语和手舞足蹈一般,他不理解、也不感兴趣。 陈嘉愿意给他提箱子,他正好肩膀有伤, 只管乐享其成就好。 “多谢。”萧钺向陈嘉简单道谢,率先往单元楼里走去。 陈兰猗愕然地站在原地, 看着萧钺越走越远的背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他不是在偷看我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冷淡?难道没有一见钟情?还是说害羞了? 他疑惑地偏了下头,想不明白, 萧陟明明不是这种容易害羞的性格啊……咦, 也不是, 以前就挺害羞的, 偷亲都不敢…… 前面萧钺已经走到大堂门口, 打开门等他推着箱子过去, 看他还站在原地愣神,英俊冷硬的脸上显出几分克制的不耐烦。 陈兰猗忙推着两个行李箱从残疾人便道上过去, 经过萧钺身边时,又刻意离他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轻轻扑到自己脸上。 他拿眼角瞟了萧钺一眼,看到对方也在看他, 眉头却是皱起来的, 头也往后仰着,脖子绷得很直,像是要躲他似的, 冷漠的眼神暗藏厌烦与质疑。 陈兰猗从没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心里顿时一空,感觉有些不妙。 两人先后进了电梯,陈兰猗殷勤地按了楼层按钮,电梯上行的半分钟内两人都没有说话。陈兰猗推着箱子站在前面,萧钺站在他身后,他能感受到萧钺的视线在他身后逡巡,那种被审视的感觉令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电梯门一打开,陈兰猗就受不住似的抢先冲出去,走到家门前、开门进屋,经过这短短的几步路后,陈兰猗再次积攒了勇气,决定再试一把。 萧钺跟在后面进了家门,就看到眼前这一幕——陈嘉在玄关弯着腰换鞋,屁/股撅起来正对着他,修身的深蓝色牛仔裤比较薄、布料有些许弹性,被那两瓣圆滚滚的屁/股/蛋儿撑得紧绷绷的,从萧钺这个角度看去就好像一颗饱满多汁的大水蜜桃,随着他换鞋的动作在萧鉞眼前左摇右晃。 牛仔裤一边的大腿后面还剪了个洞,从左到右一道大口子,因为这个姿势被撑开,咧到三厘米左右宽,露出里面瓷白无暇的皮肤,跟旁边粗糙的布料无论是从颜色还是从质地来看,都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只用眼看着,就本能地觉得手感会非常细嫩。 更要命的是,当陈嘉更往下弯腰时,屁/股上的布料被绷得更紧,那道口子的上缘跟着往上一提,露出臀/肉隆起的起点。当然只露出一点点儿弧度,再往上就被裤子挡住了,然而只这一点点就够了,对萧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也是极具有视觉冲击的东西。 这段时间对萧钺而言是停止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盯着自己便宜弟弟的屁/股出神的时候,陈嘉已经换好了鞋,还把膝盖上的护膝都解下来了。 陈嘉把两个护膝叠在一起拿在手里,回头含义不明地看了萧钺一眼。 萧钺已经回过神来,清醒地看到陈嘉的视线目标性极强地从他脸上移到他两腿间,然后得意地挑了下眉,嘴角也勾了起来。 陈兰猗见萧钺面色不善,以为他是脸皮薄,便收回了视线,转身朝客厅走去。 可是他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一边走一边拿着那两个护膝在手里“啪、啪”地拍着,好像在打着拍子,这些在萧钺看来,全都成了挑衅。 萧钺不用低头看,他知道自己起反应了,西裤的布料弹性也有限,这会儿正挤得他难受。 他弄明白陈嘉的意图了,大约是听说他信奉禁欲主义,故意来引诱他想看他出丑。年轻人,尤其是没什么思想的年轻人,一般都喜欢挑战更优秀的人的权威。他自然也明白为什么陈嘉把头发拉直了,也不穿那些肥大的衣服了,陈嘉倒是很清楚自己的相貌出类拔萃,轻而易举便达到了目的。 不过这没什么,这只是人体的正常反应。禁欲主义的核心不在于把身体搞到不举,它真正的意义在于克制、让意志力操控肉/体、而非让肉/体战胜精神。 说到底,陈嘉还是不懂禁欲主义的思想,他以为让自己有生理反应就是胜利,殊不知自己战胜了自己的欲望,这对于自己才是一种胜利。 不过萧钺还是有些惊讶的,他之前并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喜欢男性的。除了每天早上例行的生理现象,他平时几乎没有勃/起过,像今天这样,因为别人的肉/体而产生冲动,更是前所未有。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在医院吃得太荤了,体内能量过剩所导致。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欲望很强烈,也很真实,所以这次的克制带给他的成就感也比从前更强烈,于他自己而言更是意义重大。 陈兰猗进了自己房间,猜测着萧钺会推门进来的可能性。如果依萧陟后来那种厚脸皮的劲儿,他进来的可能性有九成。如果依萧陟从前低情商的表现,他进来的可能性只有两成。 从陈兰猗的时间来看,他们两个刚刚才在床上滚完,那种黏腻缠绵、充实激烈的感觉还在,萧陟当时一边做一边从身后叼住他的耳朵,每次冲撞的时候都控制不住牙齿的力度,完事以后他去照镜子,被叼过的那只耳唇通红肿大,比另一只大了一圈,还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陈兰猗有些快活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又有些害羞地把脸蒙进被子里。他摸了摸自己耳唇,从情感上来说,他更倾向于第一种。 他在床上等了得有二十多分钟,外面客厅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陈兰猗终于坐不住了,推门出去——哎人呢? 陈兰猗去萧钺的卧室、厨房、洗手间、书房都找遍了,最后在阳台改造的暖房里找到萧钺。 萧钺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萧钺是个重视生活质量的人,这个向阳的阳台将近二十平米,被他用玻璃封起来改造成暖房,种满了各种植物。然后他在植物中间放置了跑步机、沙袋之类的健身器材,平时健身的时候就可以嗅着植物自然的清香、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这会儿他已经换上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应该跑了有一会儿了,后颈乌黑的发根那里藏了几颗亮晶晶的汗珠。他跑步姿势很标准,目视前方,后背挺直,听见陈嘉推门进来也没有改变速度,更没有回头。 陈兰猗倚着门框,双手抄在胸前看着他,心里莫名有点儿不舒坦:“哥,你刚出院就开始锻炼啊?” 萧钺一边跑一边说话,气息有稍许不稳,却并不影响他的气势:“陈嘉,你或许认为你刚才从我这里赢了一局,但是在我看来,你的做法是很幼稚的、并且很失礼的。你知道我只是信奉禁欲主义,而非阳/萎,年轻漂亮的肉/体会引起我的冲动,这是极正常的现象。我坚持禁欲主义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中我遇到过很多诱惑,有些诱惑比你更大胆、更直白,我都没有动摇过。你又何必非来挑战我呢?你的行为和劝说一个素食主义者吃肉有什么区别呢?徒增人反感而已。” 萧钺按下减速键,改成快走,同时回头看了陈嘉一眼,却是愣住了。 陈嘉脸上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难堪或者逞强的表情,而是……眼睛有些红,里面布满水汽,显得眼睛更大、更晶莹了……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似乎咬得挺用力,露在外面的一点儿唇肉完全泛白,看不出一丝血色。 萧钺心里突然很空,下意识就要从跑步机上下来,想把看起来委屈巴巴的陈嘉搂进怀里。 不过克制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很熟练地控制住了自己这种不理智的冲动,声音变得更冷淡:“陈嘉,苦肉计对我也没用,你好歹也是个成年男性了,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得惭愧吗?” 陈兰猗肩膀一抖,朝他低吼了一句脏话,转身摔门而去。 妈的!萧陟怎么变得这么难搞! 暖房的门是个玻璃推拉门,因为陈嘉用力过猛,门滑过来重重地撞到门框上又弹回来。 萧钺无奈地走下跑步机将门关好,又回去跑了半个小时,然后洗澡、沏茶、浇花、喝茶、看新闻…… 陈兰猗一直坐在沙发上,假装在刷手机,其实一直冷眼看着他这一系列退休老干部式的活动。 “哥……” 萧钺冷质的视线从平板上抬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兰猗突然说不下去,抬手在自己胸口揉了揉,吸了两口气缓了缓。 “要是不想叫哥就别勉强,像以前那样叫名字就行。” 陈兰猗暗自咬牙,保持着得体亲切的微笑:“不是,我是想跟哥说一声,我要改名字了。” 萧钺稍微有了些兴趣:“改名字?要改姓萧了?”陈是陈嘉生母的姓,当了他爸的便宜儿子后也没改过来。 陈兰猗一哽,改姓萧?美得你! 他朝萧钺扬了下下巴,不自觉又带了点儿挑衅:“改成陈兰猗,有没有觉得耳熟?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好听吗?” 萧钺想了一下,很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像女孩儿名……” “你他/妈/的放屁!”陈兰猗把手机朝他脸上砸过来,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再次把门拍得震天响。 萧陟避开了陈嘉的手机,抬眼在那门上看了两秒,然后继续低头看新闻。其实他刚才的话还没说完,“陈兰猗”比“陈嘉”还好一点儿,“陈嘉”更像女孩儿名。 陈兰猗跑回自己房间,直接扑到床上咬着被角泄愤。咬了一会儿,牙都酸了,总算稍微冷静了一些。然而一冷静下来,他想到自己之前暴躁的行为,不由变得更加生气。 他好像受这个原主本身性格的影响很严重,冲动、易怒、爱爆粗口,这可如何是好…… 陈兰猗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爬起来,跑到镜子前端详自己——这小脸、这小腰、这长腿,非常好。 他刚才已经想明白,要是萧钺真像他表现得那么不为所动,刚才就不会跟他啰嗦那么一大堆了。原主陈嘉跟萧钺认识十多年了,萧钺就从来没跟他说过超过十个字的句子。 陈兰猗满意地对着镜子抻抻胳膊踢踢腿,又捋了下头发……之前原主喜欢编脏辫,头发不够滑……回头得去做个包养。 陈兰猗换了件原主的大T恤,一件T恤能装两个他,领口自然也宽松得夸张。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卧室,没看沙发上的萧钺一眼,径直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杯鲜榨果汁出来。 萧钺一直倚在沙发上看着平板,陈兰猗不紧不慢地走向萧钺,每一步都故意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萧钺脸上,自然看到对方的眼珠盯着平板一个位置根本没有动。 陈兰猗勾起嘴角,在萧钺对面站定,两人隔了一个一米多宽的矮茶几,陈兰猗缓缓朝萧钺弯下腰。 萧钺的视线在他的锁骨上沾了一下便迅速弹开,极为克制地移回平板,加粗放大的新闻标题努力将他的注意力牵了回去,但是刚才似乎还是有什么存在感极强的事物冲进他的视野。粉嫩的、小小的东西,因为没有看清楚而忍不住去思索回忆,反而在思维里跳动得更加活跃。 “咔哒”一声脆响,陈兰猗把果汁放到茶几上:“哥哥,刚健完身,喝点儿果汁吧。”香蕉加苹果和芒果,再兑一点儿牛奶,是萧陟在第一个世界最喜欢的搭配。 萧钺撩起眼皮,视线从果汁移向陈嘉的脸。 陈兰猗放下果汁后没有直起身,反而一手撑在茶几上,另一只手缓慢地将杯子朝萧钺推过去,腰也弯得更低。 如果萧钺现在肯将视线往下移三寸,他便可以再次看见那对儿可爱的锁骨,如果肯再往下移三寸,就可以看到刚刚没有看清的小小的乳/头,再肯往下,他甚至还能看到雪白紧绷的肚子、小巧精致的肚脐…… 然而萧钺一直看着陈兰猗的脸,所有情绪都被他那双幽深的眼睛藏住,呼吸平缓而静谧。他甚至向前倾了下身,两人的面孔之间只余一尺左右的距离,陈兰猗闻到了萧钺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儿。 ……他什么时候抽的烟?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配上他极为端正严肃的男性气质,在陈兰猗眼里性/感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下轮到陈兰猗心跳失速。 萧钺朝旁边微微侧了下身,还在往前倾,身体已经离开了沙发。两人离得更近,肩膀几乎要抵上,萧钺同时向前伸出胳膊。 这种姿势分明是一个拥抱的前奏,陈兰猗情不自禁地偏头看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心里欢喜异常。如果他往前探一点儿,就可以亲上萧钺的嘴角,或者稍微仰一下头,就可以亲上萧钺黝黑冷质的眼睛。 萧钺越过陈嘉,从桌角拿过刚才陈嘉砸向他的那个手机,然后递到陈嘉面前,看向陈嘉的视线疏远而冷肃,传达的信息也十分明确:这种小把戏在他面前毫无意义,根本不会令他动摇。 萧鉞的视线划向那杯鲜榨果汁:“谢谢你的果汁。不过水果榨汁会破坏膳食纤维,还会导致维生素流失,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吃法。” 他坐在沙发里,仰头看着陈嘉直起身、将手机塞进屁兜里。萧钺并未因为高度的落差而在气势上显得劣势,对方也未在他冷淡的视线里显得心虚。 只见陈嘉从容地抬手拎了下自己宽大的衣领,将衣服整理好,朝他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好的哥哥,我记住了。” 第92章 碎尸案 早晨六点十五分, 手机闹钟响起。其实在六点零几分的时候,萧钺因为身体内的生物钟已经自然醒了。 他醒后没有立即睁眼,而是会进行十几分钟的冥想,梳理自己的思维和精神,为接下来的一天做一个清明理智的开端。于此同时, 身体的各个器官也从沉睡中苏醒,在一个舒缓的节奏下逐渐达到正常的工作水平, 这对心血管等亦是很有好处。 闹钟铃并非是叫他起床的,而是提醒他冥想结束。 舒缓的铃声一响, 萧钺不会在床上多待一秒钟。他关掉铃声, 穿着睡衣去浴室洗漱, 然后喝一杯加了盐的凉白开, 再去暖房慢跑半小时。之后是冲澡、做早饭、吃早饭、看十分钟新闻…… 陈嘉从自己卧室跑出来, 在饭厅门口顿住脚。他动静不小, 萧钺转头看他,对方也在看着萧钺。 陈嘉的眼神有点儿直、有点儿迟钝, 半边脸颊上还有在枕头上压出来的浅红的印子,这种睡眼惺忪的样子看起来比昨天咄咄逼人的样子可爱多了…… 萧钺意识到自己脑子里竟然冒出“可爱”这个词,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在陈嘉身上浪费了好几秒钟——早晨珍贵的几秒钟。他便又低头继续看平板。 “哥,早。” 萧钺不得不又抬起头看向他:“早。” 陈嘉刚起床, 声音还有些哑, 沙沙的嗓音软软的,长头发有些凌乱,跟昨天那个漂亮诱惑、志在必得的陈嘉不同, 跟之前那个上蹿下跳、成天惹麻烦的陈嘉更不同。 “哥,有我的吃的吗?”陈嘉朝前迈步。 萧钺立刻皱起眉,警告地盯着他的那只脚:“我记得我们有过约定,厨房、饭厅和洗手间都是分开使用的。” 陈嘉一愣,越过门槛的那只脚还悬在半空中,尴尬地顿了一下,又缩回门槛后,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萧钺十分理智地没有看他的背影,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今天起这么早。他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他问了,他今天的日程表就会被打乱,也许,他的整个生活也会被打乱。 七点半的铃响,萧陟放下报纸,去卧室换好正装、出门。他的车从小区地库驶出来时,从后视镜看到陈嘉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目标和他一样,都是小区大门,陈嘉肩上还挎了个大书包。 萧钺的脚在油门和刹车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踩在油门上。 不过加速也没加到多快,小区内限速二十。陈嘉个子不算矮,腿也长,直接超过他一路跑到小区外,外面有辆看起来有些旧的低档轿车在等他。陈嘉同司机确认了一下就坐进车里,车子随即开走了。 陈嘉肯坐这种车让萧钺有些意外,然后他意识到,陈嘉还不认识他的车。 他家离A大很近,算上早高峰的堵车,车程只有十五分钟。那辆带着陈嘉的轿车一直在他前面,等红灯的时候,萧钺通过两层玻璃,可以看见陈嘉坐在副驾驶,头靠着窗玻璃似乎是在打瞌睡。 通过前面车的后视镜可以看见司机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陈嘉看,身子还开始往陈嘉那边移。陈嘉还歪着头靠着玻璃,一动没动。 这时红灯变黄,萧钺按上喇叭,“滴——”一声刺耳的声响,前面司机一个激灵,忙坐正了启动车子,然后才发现自己前面的车子还没移动呢,立刻朝萧钺比了个中指。 萧钺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粗俗的手势,没有半点儿气愤的感觉。 两辆车在离学校最近的路口分道扬镳,萧钺是去A大,陈嘉是去A大附中。 车子拐弯后,陈兰猗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萧钺有洁癖,厨房都不让用,车子就更不会让他坐了。他没有自取其辱,直接用app叫了辆车。 他本来不认识萧钺的车子,但是刚才通过右后视镜看见了萧钺,正好这个司机不老实,他便试了试。 啊,好开心。他就说嘛,陈嘉只是比自己从前矮了一些,其实五官是有些相似的,客观来讲,如果单说颜值,或许不比自己从前差。 据萧陟的说法,他对自己分明是一见钟情。从前能一见钟情,这会儿两人有了魂契、又有了几个世界培养下来的默契,萧陟肯定能再次喜欢上他。 萧钺本人的性格有些拧巴、生活也自律到变态的程度,极讨厌改变。不过没关系,萧钺讨厌陈嘉,萧陟可是喜欢陈兰猗的。 付了车钱,陈兰猗主动加了司机的微信,和他说好明天早上继续来接他,还是那个时间,司机连连点头称好。 萧钺进到自己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里多出来的几处装饰,眉头不自觉拧起,书桌上那捧花束中有一支玫瑰,红艳娇嫩,格外显眼、也意外地令他格外心烦。 他的办公室和隔壁几名博士生的办公室是相连的,中间有一道门,工作时间都是敞开的。 那几名博士生通过这道门看到自己导师的神色,顿时心里一突,知道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不由哀怨地看眼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小师妹。 小师妹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揪着衣角求救地看向师兄师姐们。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师兄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对萧钺说:“老师,恭喜您出院,祝您……祝您身体健康。” “谢谢。” 几人刚松了口气,就听萧钺又说道:“我十点钟去上课,希望你们可以趁这个时间把这些花都收走。”他又看向那个新来的女博士生:“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办公室是我私人的工作领域,不希望有人随便进入,更不希望有人对我的办公室做出改动。这并不是针对你们个人,希望你们能理解。” 小师妹含着两汪泪点点头,萧钺在他们眼前把连通两个房间的门关上了。 门的另一边,师兄师姐们安慰小声啜泣的师妹:“你得往好处想,老板除了上课和讨论学术,还没跟人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呢。” 小师妹红着眼睛问学长们:“老板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会不会……” 师姐了然地拍拍她肩膀:“放心,咱们老板虽然看着不平易近人,但是人品是绝对没的说的,论文还有毕业什么的,都绝对公正。”她压低了些声音,又带了几分自豪:“你肯定早就听说过了,咱老板从来不跟学生抢署名顺序,但是指导可比那些跟学生抢成果的博导们尽心多了。” 萧钺上完十点钟的课后,收到薛鸿飞的消息:我在你们学校,一起吃个饭呗。 薛鸿飞因为最近这个案子频繁来A大,每次办完正事就要在萧钺这里蹭顿吃的。他特别喜欢A大风味儿食堂的一道菜,每次都让萧钺请他上这儿来。 两人进到小包间,点了一荤一素,但是只有薛鸿飞在吃这些菜,萧钺从手提包里拿出自己早晨做的便当——煎鸡胸脯肉、蔬菜沙拉、四片粗粮面包,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直接凉着吃。 薛鸿飞看眼他的健康餐,“啧”了一声,开始大快朵颐。 萧钺倒不讲究食不语,一边吃一边问薛鸿飞:“案子有进展了吗?” 薛鸿飞立刻停下咀嚼,苦着脸说:“大哥,我这吃饭呢,能别提那些吗?” 这个碎尸案的手法很残忍,肢体残块儿上可以看到被虐待的伤口,薛鸿飞想起那些照片,一下子没了胃口,见萧钺面不改色,不由抱怨一句:“你可是见惯了尸体,不怎么当回事,我可不成啊……” “不能这么说。”萧钺严肃地对他说。 薛鸿飞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那怎么说也是A大的学生,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被这样残忍地杀害了,萧钺怎么可能不当回事。 “哎我说错话、我说错话。”他看眼萧钺线条冷硬的脸,不由又感慨:“你这人啊,要不是跟你熟了,哪能想到你这人竟然还挺心软的。” 萧钺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说:“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能早点儿破案,学生们心里能早踏实点儿。” 薛鸿飞犹豫了一下,才说:“现在找到5块尸体碎片了,都在你们学校附近。” 萧钺皱眉:“你怀疑凶手是A大的人?” 薛鸿飞点头,“所以我才这么频繁来你们学校呢。不过受害者生前十分孤僻,生活也很简单,三点一线,没什么朋友,但也没问出有什么仇人。她们宿舍的舍友、还有同学们对她的评价基本都是一致的,说她是个很低调、很透明的人。” 萧钺皱着眉点点头。 “现在吧,有个新发现——哎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薛鸿飞拿手指点着桌子,似遇到什么难题,“你智商高,我想看看你有么有什么想法。” 他那食指蘸了下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两条交叉的线,然后连成一对对角的等边三角形,乍一看好像一个蝴蝶结。薛鸿飞的神色凝重许多,抬头看着萧钺:“现在找到的这五个碎块,就是这么个关系。” 萧钺看着他的手指在那两个三角形的五个角上依次点过,眉头拧得更深:“这是什么符号?” 薛鸿飞摇头,“不知道。我们之前找到第三个碎片后,组里的分析人员画出这个图案,我们尝试着按照这个图案去找,还真找到第四块,以为再找到第五块就能把尸体拼齐。结果第五块碎片也很小……现在还是差得远,还有大部分碎片没找到。” 萧钺盯着那两个对角三角形,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思路。 薛鸿飞看他像是陷进去了,不由有些抱歉:“唉先别想了,先吃饭,你时间宝贵,下午还有课吗?” 萧钺摇头:“没课了,但是之前住院耽误了不少时间,下午得给学生们开个会。”说到这儿,萧钺又想起学生们擅作主张放在他书桌上的那束花,现在应该已经被清理走了。 那支夹在其中的玫瑰在他的脑海里依然色彩娇艳,似有种挥之不去的印象。 “你那个弟弟呢?没给你添麻烦吧?” “陈嘉?”萧钺的思维从玫瑰上被拽回来,“还行,出了场车祸好像变听话了。” 薛鸿飞因为自己妹妹的缘故,对陈嘉格外关注,闻言立刻问:“变听话了?真的假的?是不是被吓着了,过段时间缓过来了是不是又要旧态复萌?” 萧钺失笑:“这我哪儿知道。” 薛鸿飞倒是一愣:“你笑什么啊?” 萧钺收起笑容,“没笑什么。” 薛鸿飞也没在意,继续问:“他怎么个变听话法,你给细说说。” 萧钺皱眉:“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薛鸿飞无奈地拍了下大腿:“哪是我对他感兴趣啊?是馥梦对他感兴趣!昨天又跟我说呢,要追陈嘉!哎呦给我气得!你也知道馥梦从小主意就大、学习也比我好,我这当哥哥的在她面前毫无权威,她这人又倔,说干什么就一定要干成,谁劝都没用。我看他对你弟弟,像是要动真格的。你说馥梦这丫头懂事了二十多年,怎么突然就这么没眼力看上那么个人呢?” “陈嘉也没那么糟糕。”萧钺忍不住说道。 薛鸿飞堪称饥渴地求教:“真的?那小子真还有救?” 萧钺沉吟片刻:“他昨天主动下厨了,给我榨了杯果汁,今天还去学校上课了。”刻意隐瞒了陈嘉颇为中二的勾引行为。 薛鸿飞抚着下巴:“真的?竟然肯上学了?那确实……不行,还是得看他后面的表现……” 萧钺没留意他的碎碎念,他刚刚才意识到,他平时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吃别人经手的食物,但是昨天,他把那杯果汁喝完了。 两人吃完饭后结账,萧钺自带了食物,就按账单的两倍数额结的,搞得收银员还挺不好意思,笑得脸都红了。 两人经过大厅时,薛鸿飞突然指着前面的桌子说:“哎老萧你看,馥梦跟你弟。”薛鸿飞说着,朝那张桌走过去。 萧钺也跟了过去,看见薛馥梦脸朝他们这边坐着,笑着冲他们挥手打着招呼,另一个长头发的男性的背影,一看就是陈嘉。 陈嘉似是没听见薛鸿飞刚才喊的那声,正认真地翻着菜单,一边翻一边说:“馥梦姐,我得多点两个菜,早上没吃饭,空着肚子上了四节课,快饿晕了我了。” 萧钺脚下顿了半拍。 第93章 蛋糕 陈兰猗的语气可怜, 薛馥梦都不由问了句:“怎么不吃早饭啊?” 陈兰猗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他忍不住翘起嘴角,笑着对薛馥梦说:“家里没有我的饭。” 薛馥梦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然后又招呼他身后的两人:“萧老师, 哥,你们吃过了吗?” 陈兰猗这才装作惊讶的样子回头看去, 朝萧钺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哥哥。” 有薛馥梦那声“哥”作对比,陈兰猗这配着笑脸的“哥哥”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薛家兄妹都不由看向萧钺。 萧钺面不改色, 只微微点了下头。陈兰猗却一直殷切地看着他, 搞得另外两人以为他们兄弟俩还有话要说, 都看向萧钺等他发话。 萧钺不是那种害怕气氛突然尴尬的人, 直接把头扭开, 看向餐厅大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 薛鸿飞忙对自己妹妹说:“我们吃完了, 还有事儿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啊。”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清醒点儿,别让这小孩儿的脸而迷晕了。 薛馥梦但笑不语。 等萧钺和薛鸿飞走了, 薛馥梦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哥哥不同意我追你呢。” 陈兰猗微笑着没说话。他自己是谈过恋爱的, 也见过很多恋人,因此看得很分明,眼前这个姑娘对自己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薛馥梦的长相属于端正耐看的类型, 带有物理专业研究生特有的理性气质,在校园里应该不乏追求者。 他回忆第一次与薛馥梦见面的情景,那时候还是原主陈嘉在,薛馥梦只出于礼貌看了陈嘉一眼,之后就没拿正眼瞧过他,根本不是她说的一见钟情。 从萧钺家走后,薛馥梦和陈嘉再没见过面,薛馥梦却说要追求自己……那次做客之后发生了什么吗?让薛馥梦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你说你对禁欲主义感兴趣?”薛馥梦适时改变了话题。 陈兰猗点头,“你和我哥哥都坚持禁欲,我很好奇。这种坚持的动力和原因是什么呢?” 薛馥梦垂下眼盯着自己手里把玩儿的玻璃杯:“每个人和每个人大约都不一样。我的动力是我的宗教信仰,我信基督。”她突然抬眼看向陈兰猗,目光中暗藏犀利。 陈兰猗察觉到她的试探与敌意,有些惊讶,不过没有显露出来:“那我哥呢,他好像不信教吧。” 他知道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又有些许不同,除了三大宗教,亦有许多小教派百花齐放。也有许多类似“禁欲主义”这种,并非宗教信仰,而是一种流行的生活方式、或者称为生活态度,亦有很多拥护者。 薛馥梦敛起自己眼中的锐利,笑了一下:“你哥哥大约只是出于自我要求吧,他是更广泛的禁欲主义,包括食欲、物欲、肉欲、购买欲、攀比欲等等。我身边很多坚持禁欲主义的人都是学医的,听他们说,是因为见惯了人类动物性的一面,所以要求自己追求属于‘人’的那一面,就是禁欲主义的核心:让精神统治肉体,而非让肉体控制精神。” 陈兰猗叹服:“真了不起。”只说萧钺每天严苛到分钟的日程表,他就佩服地五体投地。尤其是穿到陈嘉身上,原主晚睡晚起的习惯延伸到他这里,昨晚更因为萧钺的铁石心肠让他失眠到凌晨五点,再加上另外一些隐秘的缘由,早晨七点多爬起来的时候简直生不如死。 陈兰猗又用手机给陈嘉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学着陈嘉的口气喊了声“妈咪~”,然后拐弯抹角地向陈嘉的妈妈打听萧钺的事。 陈嘉的母亲是个大美人,隔着电话听她的声音都带着股成熟慵懒的性感,极富有女人味儿,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能把萧钺生父迷得不知南北。 陈兰猗问了不少事情,陈嘉的母亲都是“不知道”“不清楚”,陈兰猗无奈,最后问她:“妈咪,那哥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陈兰猗:“……” “我去问问你爸爸。”陈兰猗隔着电话听见陈嘉妈妈喊了声:“老萧,萧钺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远处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问这个干什么?” “嘉嘉问的。” “哦,我去查查。” 陈兰猗突然感到气愤,“啪”一声挂了电话,立刻又意识到这样不好,幸好从前陈嘉也没少这么挂他妈妈电话,陈女士大概不会多想。 没一会儿,陈嘉妈妈又把电话打了回来,“好儿子,刚才电话怎么断了?我问老萧了,萧钺生日是12月25日。” 陈兰猗忍不住说了一句:“哥哥的生日和耶稣降临日是同一天啊,爸爸怎么这都记不住?” “哎呦,你爸爸每天多忙啊,这些小事不记得也很正常。宝贝,你今天怎么突然对你哥哥这么感兴趣啊?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哥哥照顾我辛苦了,我想感谢他一下。” 陈女士在电话那头放了心,又说:“这个周末妈妈飞回去看你哈,机票和酒店已经订好了。” “……好。” 萧钺回到家里,刚走进玄关就站住了,皱眉看着悬挂在客厅的花里胡哨的大标幅——哥哥,对不起。 陈兰猗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笑靥如花地看着萧钺:“哥哥,之前害你出车祸,对不起。你住院的时候没有去医院看你,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哥哥,你能原谅我吗?” 萧钺头疼地按了下眉心:“那个条幅……”他气得眉头直跳,“是粘在墙上的吗?” 陈兰猗忙说:“我买的特殊胶带,撕下来的时候不会在墙上留下痕迹。” 萧钺放下按揉眉心的手指,当真是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陈兰猗立刻趁机往前走了几步,跟萧钺只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哥哥,我给你做了个蛋糕,用的楼上的厨房。用具和手都洗干净了,食材也是从超市新鲜买回来的。不过如果你还是嫌弃的话也没关系,你看两眼就可以了。” 萧钺忍不住叹了口气:“陈嘉,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兰猗坦然地看着他,眼里不自觉带了充满爱意的关切:“我想让你开心一些。”眼睛睁得大大的,长二卷的睫毛翘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要看进他心里。 萧钺猝不及防地撞上这样的目光,竟然有种灵魂被对穿的错觉。随即他意识到这可能又是陈嘉的诡计,大概是勾引不成,开始攻心了,只是他有必要这么讨好自己吗?他的爸妈对他已经毫无底线,他还有什么难以实现的愿望吗? 陈兰猗还在期待地看着他:“哥哥,你想看看我做的蛋糕吗?” “不了,我不吃甜食,谢谢你的心意。”然后径自朝卧室走去 等他换好居家服从卧室出来时,看见陈兰猗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莫名萧索。 萧钺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厨房走去。 做晚饭时,萧钺有些心不在焉,一直通过厨房的玻璃门留意着客厅的动静。 他用余光看到陈嘉踩着沙发把条幅撕了下来,低头看了半晌,然后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之后就坐在沙发上一直发呆。过了好半天,陈嘉像想起什么,拿手机上了会儿网,然后拨了个电话。 萧钺今天晚饭的主菜是烤三文鱼,他夹了一块鱼放进烤盘,扭头看眼呆坐在沙发上的陈嘉,又往烤盘里添了一块儿。做沙拉的时候,量也比之前加了一倍。 晚饭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做好了,他推开厨房门微扬高了声音:“陈嘉,你吃烤三文鱼吗?” 陈兰猗闻声立刻站起来,整个人好像突然复活一般,眼神晶亮地看着他用力点头:“吃的吃的!”他“噔噔噔”跑到厨房前,又顿住脚,询问地看向萧钺,带了点儿可怜巴巴的劲儿。 萧钺的视线在他脚上扫了一眼,新买的居家鞋,看起来挺干净的。 他偏了下下巴,“洗手,然后把沙拉端去饭厅。” 陈兰猗欣喜地应下来,跟着萧陟进了厨房。 佐料极少的三文鱼、蔬菜沙拉、粗粮面包,这就是萧钺的晚餐,他带着审视地看着陈兰猗:“要是吃不下别勉强。” 陈兰猗笑眯眯地切了块三文鱼放进嘴里,“好吃,哥哥做饭真好吃。” 萧钺拿起刀叉低头吃饭,没让对面这小孩儿看见自己勾起的嘴角。 他看陈嘉确实是喜欢吃的样子,这令他很意外,但是也察觉到对方有点儿焦虑。他以为陈嘉是惦记他的蛋糕,便说:“陈嘉,把你做的蛋糕端下来吧。” 陈兰猗一愣,随即欣喜地应下来,“噔噔噔”往楼上跑。萧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在楼梯口等着他,然后就听见陈嘉小声打电话的声音:“刚才的订餐做了吗?……那太好了,我想取消订单可以吗?……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再见。” 萧钺又回到餐桌旁。今天陈嘉一共说了三个“对不起”,两个是对他,他分辨不出陈嘉是否出于真心,一个是对订餐的饭店,起码是出于礼貌,还特意避开他给饭店打电话,挺有意思。 陈兰猗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期待地看着萧钺:“哥哥,我给你切一块儿吗?” 萧钺看着那个蛋糕,造型很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看起来确实是家庭制作出来的样子。脂肪含量很高的奶油、里面是糖分很高的蛋糕胚,眼里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嫌弃。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陈兰猗又开始失落,不会真的就只是看看吧,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帮我切一小块儿吧,谢谢。” “好!”陈兰猗给他切了工整的一小沿,殷勤地端到萧钺面前,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萧钺被他看得无奈,只得尝了一小口,高脂高热量的食物总是好吃的,味蕾瞬间得到享受,几乎贪恋着想要下一口,这令他产生深重的罪恶感。 他放下叉子,将蛋糕往前推了推,“很好吃,谢谢。”却是不打算吃第二口了。 陈兰猗已经很满足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没人给萧钺过生日,他就给他过个类似生日的体验,装饰的条幅、亲人亲手制作的蛋糕。他并不怕自己在萧钺这里ooc,他总是有这种自信,萧陟总归不会真的讨厌他。 萧钺其实有些担心陈嘉会有受挫感,他甚至想着,如果陈嘉表现得太过失落,他就勉为其难把这块蛋糕都吃掉,大不了晚上增加运动量。 没想到对方一脸满足地把他吃剩的蛋糕拿到自己跟前,毫不介意地叉了一块儿放进嘴里,满意地眯起眼睛:“我做得还是很好吃的嘛。” 萧钺看他一副骄傲的猫咪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很淡的一个微笑,却是直达眼睛深处,将他脸上常年覆盖的坚冰瞬间融化。 对面的陈嘉立刻瞪大了眼睛,随即惊喜地低喊一声:“你笑了你笑了!哥哥,你今晚其实是开心的吧?” 萧钺没有收回脸上的笑容,冲他点点头:“谢谢你。”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是这样的。 陈兰猗高兴地又吃了一大口蛋糕,这块蛋糕切得太大,洁白的奶油粘在嘴边。 “明天早晨,如果你能在七点之前起床的话……”萧钺抬头看了陈嘉一眼—— 对方正探着舌尖舔着嘴边的奶油,粉嫩的舌尖够到洁白的奶油,又灵巧地缩回嘴里,然后睁着他那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看着自己,带了点儿窃喜:“七点之前起床就怎么样?” 萧钺的视线在他被奶油润湿、显得更加娇嫩的嘴唇上溜了一圈,最后停在他嘴角没有舔干净的那一点儿奶油上,刚刚品尝到的甜美滋味瞬间在舌头上复苏,疯狂叫嚣着想要一品芳泽的欲/望。 “没什么。”萧钺低头吃饭,不再理陈兰猗。 陈兰猗怔懵地看着他,这又是怎么了这是?所以说,明天还是没有早饭吃? 男人心,海底针。 第94章 摔跤 吃完晚饭, 萧钺进到书房,用纸剪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等边三角形,在桌上摆弄。 两个顶角的等边三角形代表什么呢?薛鸿飞说尸体碎片还差很多,那剩余部分的位置也是这样刻意有规律的吗?会摆成什么样的形状的呢? 手法专业而残忍、藏尸的位置带着炫技般的故弄玄虚,怎么看怎么像连环杀人案…… 他从来都不是空闲时间多的人, 但是自从这个案子发生以后,他就总会惦记着, 几乎所有工作外的时间都在思考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事——不,不止是工作外的时间, 有时看文献时也会走神, 思绪会不由自主地飘到这个案子上……还有陈嘉, 他对于陈嘉的关注明显也有些多, 这于他而言都是极反常的。 他很清醒地意识到, 自己对于这个案子的关注并不完全因为受害者是本校的学生。几年前, A大也发生过一次女大学生失踪案,因为那个学生很优秀, 当时在学校亦掀起轩然大波。 彼时他自己也是学生,理论上讲应该共情更强烈,那个案子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在工作学习时都会分神。 此时这种难以克制的关注, 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驱使他一般。 萧钺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感受着内心隐隐的不安稳。最近心太不沉静了。或许他周末应该去俱乐部参加一次24小时冥想。 他起身去外面喝水,经过陈嘉的房间时,看到他屋门大敞, 一眼就能看到陈嘉对着电脑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连他从门前经过都没有发现。 萧钺第一想法是陈嘉在打游戏,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太像。他见过陈嘉从前打游戏时的模样,戴着个大耳机,像猴子一样蹲在椅子上,鼠标按得噼噼啪啪响,几乎一直在飚脏话。 可不是现在这种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秀丽的眉毛微蹙,侧脸安静而专注,嘴唇放松地闭合着,唇型很饱满、色泽很健康,但似乎有些不够湿润…… 萧钺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抬脚就要走,这时陈嘉无意识地偏了下头,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他直接转过身子直视着萧钺,很自然地笑起来,似一眼看出萧钺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哥哥,我在学编程。” 萧钺:“……那你继续吧。” 陈嘉笑得眉眼弯弯,十分讨喜的模样:“我可能睡得比较晚,先跟哥哥说晚安了。” 萧钺朝他微微颔首,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装了水的杯子。经过陈嘉门前时,陈嘉果然又在看他,见到他手里的杯子后,嘴唇微微开启,似是下意识想舔一下有些干的嘴唇,又马上想起什么克制住了。 “我可以进去吗?” 陈嘉立马站起来,一脸欣喜:“当然可以。” 萧钺走过去把水杯放到他桌上:“杯子是干净的。不要等到口渴以后才喝水。” 陈嘉高兴得脸都微微泛了红,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似有些腼腆地说:“哥哥,晚饭时候……我真不是故意的。” “……”萧钺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是C语言的界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陈嘉刚写的代码并不是初级水平。 他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回陈嘉脸上,“我知道。早点睡,明天七点前起来的话,我给你做早饭。”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陈兰猗目送他离开,还把门关上了,忍不住笑起来,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第二天陈兰猗还是给起晚了,他听到铃声时已经是响了第三遍,手忙脚乱地套了件大T恤、提上裤子就冲进厨房,看见萧钺已经坐在桌前看新闻了,餐桌上只有萧钺面前的那杯咖啡,不由大失所望。 萧钺抬头看他一眼:“洗漱、穿袜子,我只等你到七点十分。” 陈兰猗迟钝地“哦”了一声,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去了浴室,刷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萧钺这是等他吃早饭呢! 他飞速地洗漱好又冲回饭厅,萧钺已经把早饭摆好了,两人对坐着吃饭,没有说话。 萧钺看见陈嘉吃饭时一直摆弄手机,顿生不悦:“手机很脏。” 陈兰猗讪讪地把手机放回桌上,这时屏幕又亮了,是一条新消息——那你慢慢吃,不要着急,我就在小区门口。 萧钺眉头又皱起来,拿手指点着桌子:“这个‘司机’是谁?” 陈兰猗偷笑,面上一派自然:“是我昨天在网上约的一个车,以后每天送我上学。” “推了。” 陈兰猗装作不解:“什么?我……我之前出了车祸,现在不敢自己开车了。” 萧钺眉头紧皱:“以后我送你。” 陈兰猗笑起来:“好,好,我和他说。”说着就要拿起手机。 萧钺手指又重重敲了下桌子,声音威严:“我刚说的什么?” 陈兰猗手上一顿:“什么?” “手机脏。”那种紧逼的视线好像抓住学生上自习玩手机的班主任。 噫,好凶。 陈兰猗乖乖缩回手,继续吃饭,任手机屏幕又殷勤地亮了好几次也没再看一眼。 去学校的路上,陈兰猗本打算趁两人独处一个小空间,多跟萧钺培养培养感情,结果离萧钺这样近,就仿佛遇到了不可控力,几乎是在车子刚启动的时候就秒睡了。 萧钺看着他的睡颜都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还在长个子?怎么这么能睡?他开车本来就稳,此时刹车和踩油门的动作更是堪称温柔。 萧钺一直把车开到附中门口才叫醒陈嘉,陈嘉揉着眼睛坐直,满足地伸了个小懒腰:“这么多天一直没睡好,还是得跟……”他顿了顿,改口道:“……车里才睡得好。” 萧钺觉得有些好笑:“一般只有小孩儿才会这样。” 陈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你又笑了。” 萧钺神色未变,“是吗?”如果陈嘉一直这么乖,他并不讨厌,甚至是有点儿喜欢的,当然,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 陈兰猗看着他眼里的微薄的笑意,情不自禁朝他微微倾了下身,“哥哥,我知道你以前不关心我。” 萧钺敛了笑意。 “但是你现在很关心我,我特别高兴。” 萧钺又笑了一下:“去上课吧。” 下车后,陈嘉又敲敲车玻璃。 萧钺把车玻璃落下来,见他趴在窗户上问道:“哥哥,晚饭吃什么?” “单数日吃素。” 为什么不是双数日吃素呢?因为单数日比双数日要多。 陈嘉朝他做了个鬼脸,“苦行僧。要我去超市买菜吗?” “不用,保姆会去买。”萧钺有一个常年的保姆,会定期帮他采购、打扫卫生。 “保姆都可以进厨房,为什么我不能进?” 萧钺手指轻点着方向盘,偏头看着他,线条冷硬的眼睛里饱含耐心:“保姆进厨房前会用消毒液洗手,而且不能碰任何餐具厨具。你只洗洗手就可以进我的饭厅,用我的杯子喝水、用我的盘子吃饭。” 陈兰猗一愣,脸上又微微泛了红,眼底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他小声“哦”了一声,站直了身子,都不太敢再看萧钺一眼,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直到萧钺开车离去,他脸上的热度都没退下去。 依萧钺本人的个性来说,发展进度已经很超出他的预料了。 萧钺回到办公室,他上班后的第一件事一般都是查看邮件。 他昨天晚上刚决定周末去俱乐部参加冥想,今早就收到自己人生导师——张查庸教授的邮件,邀请他周六去参加俱乐部的招新会,请他在会上做一个小演讲。 萧钺没有一个尽职的父亲,亦没有什么令他产生过佩服情绪的长辈。这位张查庸教授是唯一一个在萧钺少年时对他进行过指引的长者,亦是他禁欲主义的引路人。 张教授现在已经退休,从前他在A大物理系任职,萧钺便报考了A大。毕业后萧钺放弃医院给出的待遇优渥的职位,选择留校继续科研,也是深受张教授的影响。 张教授是名严格的禁欲主义者,一生未婚且没有子嗣,他将萧钺当做半个儿子,他本人在萧钺的人生中也扮演了亦师亦友亦父的重要角色。 张教授是本市禁欲主题俱乐部的创始人,后来年纪大了,便将俱乐部交给他的门生打理,这次的招新会也由这位门生负责组织。 张教授很少拜托他做什么,更何况是这种小事,萧钺立即便回了邮件表示会去。然后又给张教授的那位门生去了封邮件,询问相关事宜。 张教授的那位门生他认识,如今也是A大物理系的教授,与张教授的关系比他和张教授还要亲密。萧钺也算久仰他大名,可惜两人都忙,一直没有深交的机会。 因为那件碎尸案的受害人也是物理系的学生,张教授在邮件里便提了两句关于那个案子的事。 回复完邮件,萧钺随手又在纸上画了那个图案,盯着看了好久。 下午四点钟左右,萧钺读完一个学生发来的论文后,看着窗外的绿植放松眼睛,然后视线就顿住了,随即站起身看向办公楼楼前那片小广场。 滑板上那个修长年轻的身影极为眼熟,浅色T恤还是早上那件,裤子却换成了肥大的牛仔裤,是他以前爱穿的那种类型。长头发被他简单地束在脑后,偶尔会随着他跳跃的动作在空中扬起 。 楼前的台阶上坐了好几个女生,明明他周围也有别人在玩儿滑板,但是那些女生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萧钺对这些玩儿滑板的学生有印象,每周四下午他们都在这里玩儿滑板,应该是A大滑板社的学生。只是不知道陈嘉一个高中生,怎么跟这些大学生们混到了一起。 陈嘉踩在滑板上,身子屈低、然后起跳,带着滑板一起跃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 这大概是个高难度的动作吧,因为萧钺看见那些女生们都鼓起掌来。陈嘉一脚踩在地上,一脚压着滑板,冲那些女生挥了下手。 萧钺视力很好,站在三层楼上,隔着窗玻璃都能看见一个女生害羞般地将脸埋在同伴的肩膀上。 他摇了摇头,十分不理解现在的女孩子,他又想起薛馥梦,明明都是很有思想的女生,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长相就那么轻易地喜欢上了呢?虽然……现在的陈嘉确实还挺可爱的。 萧钺没再继续看,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将近六点时,他完成了今天要做的工作,起身去给自己倒水,视线又无意识地落到窗外的广场上,陈嘉他们还在那里玩儿滑板。 萧钺站在窗前喝水,看着陈嘉踩着滑板炫技,虽然他不懂,但是也能看出他在几个同伴里面算是玩儿得好的。 一个男生跟陈嘉说了什么,陈嘉看向办公楼前的台阶,萧钺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 旁边的女生都在鼓掌,陈嘉笑了笑,在板子一头踩了一脚,滑板弹起来被他抓到手里,然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便拎着滑板跑上台阶,站到了最高处。 萧钺眯着眼快速地数了一下,九节台阶。他迅速打开窗户想要出声制止,陈嘉已经站在滑板上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滑板在台阶上打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萧钺的心脏上。 陈嘉顺利滑下最后一节,顺着惯性在平地上绕了小半圈,滑板社的男生和围观的女生都给他叫好。年轻人站在板子上,还没停下,另一只手就去松头上的编绳,乌黑的发丝没了束缚,在空中落出一道瀑布。 招摇。 萧钺想到这个词。 他抬手关窗,同时看见陈嘉抬了下头,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 陈嘉看来确实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这里,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他脚下的滑板还没停,然后就见陈嘉身子一晃,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到地上,滑板自己溜出去好远。 陈嘉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侧,看起来好像是挫到了尾椎骨。萧钺紧紧皱起眉头,这个位置摔到,可轻可重。 他放下水杯,连电脑都没顾得关就准备下楼。临出门前透过窗户又看了一眼,便顿住了脚。 陈嘉已经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了,扶他的那个人是薛馥梦。 “疼得厉害吗?能走吗?”薛馥梦问陈兰猗。 陈兰猗拿余光瞟了眼三楼,按着自己刺痛的后腰,开心地笑起来:“疼,恐怕是走不了了。” 薛馥梦奇怪地看着他,这孩子摔到的明明是屁股,怎么看起来像摔坏了脑子似的。 第95章 后背的刺青 萧钺没有等电梯, 直接从楼梯跑下去。 陈嘉由薛馥梦扶着站在原处,面朝着办公楼大门,似乎就在等他、笃定了他会来一般。 萧钺放缓了脚步,又恢复了往日稳健的步伐,向他们走去, “别乱动。” 因着他英俊的长相、出众的专业知识以及毫不近人情的个性,萧钺在学校是很有名的, 那几名学生不是医学院的,却都认识他, 一起喊他“萧老师”。 萧钺颔首, 问陈嘉:“疼得厉害吗?”同时自然地从薛馥梦手中接过陈嘉的手臂。 陈嘉眨了下眼睛, “特别疼。” 萧钺皱眉, “走两步试试, 慢一点儿。” 陈嘉由他扶着迈了两小步, 抬头看着萧钺:“疼……” 萧钺沉着眉看他:“哪儿疼?” 陈嘉想了一下,“腰, 屁股,腿。” 萧钺眉头皱得更紧,对旁边的男生说:“麻烦你过来扶他一会儿,我去开车。” 那男生被他喊到, 受宠若惊地过来架住陈嘉的另一只胳膊, 陈嘉有些不情愿地看了那男生一眼。 那男生离陈嘉这样近,被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这么一瞟,先是一怔, 正巧同时起了风,陈嘉的发丝扬起,带着微弱的清香拂到男生的脸上。 男生怔愣地将眼前的发丝握在手里,然后猛地涨红了脸,忙松了手,两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几下,讪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心有汗。” 萧钺都抬脚要走了,见状又转回来,沉着脸拿出手机打电话,同时若有若无地看了那个男生一眼。陈嘉感觉到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又出了很多汗。 萧钺麻烦自己的一个学生过来拿钥匙把他去取车,语气生疏客气,显然极少为私事麻烦别人。 陈兰猗窃喜,然而另外几人之间的气压却莫名低下来。他还嫌气氛不够尴尬,转脸看着那个男生:“要不……你拿纸巾擦擦手?” 男生脸上的红热一直没褪下去,闻言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忙松手又想在衣服上蹭,被薛馥梦拦住,递过一张纸巾,然后扶上陈兰猗的另一只手臂:“我来吧。” 萧钺一直看着办公楼的方向,没为他们这边的动静流露任何情绪。 萧钺的学生从楼里跑出来,从萧钺这里拿了钥匙,然后帮他把车开了过来,薛馥梦想扶陈兰猗坐进车里,被萧钺拦住。他直接一弯腰,一手托着他后背,一手从他腿弯下穿过,将陈嘉横抱起来。 陈兰猗惊喜之下,习惯性地搂住了萧钺的脖子,脸也靠上他的肩膀,鼻端飘着淡淡的中药味,有些诧异地看了萧钺一眼。 萧钺身形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继续把人平稳地送进车后座,。陈兰猗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看他疏远地坐进驾驶位。 薛馥梦也进了车里,和陈兰猗一起坐在后排,问萧钺:“萧老师,你肩膀好了吗?” 萧钺还没说话,陈兰猗先惊讶地问道:“你肩膀怎么了?” 薛馥梦也有些意外:“你不知道?萧老师右肩膀轻微骨裂,还没完全愈合。”她还以为这兄弟俩关系已经缓和了。 陈兰猗的表情瞬间破裂,万分自责地通过后视镜看着萧钺:“你怎么不说!”他攥紧了拳头,不自觉用力地咬上了下嘴唇。 “没事。”萧钺抬手揉了下右肩,又补充一句:“你腰上放松,别坐这么直。” 陈兰猗垂着头倚回车背,薛馥梦好奇地看着他,见他两眼通红,忍不住出言调侃:“喂,至于吗?” 陈兰猗捂住眼睛,气恼地说:“别看。”他也不想啊,原来原主陈嘉还是个哭包。 薛馥梦“噗嗤”笑出声,“小孩子似的,真可爱。” 萧钺有些心烦,果然有别人坐进自己车里会让他非常不舒服。 到了医院,萧钺又想抱陈兰猗,却被陈兰猗避开:“我自己能行。你自己也有伤,别老使劲儿了。” 萧钺站直身子冷眼看着他自己扒着车门费力地往车外钻,出于医者仁心,萧钺按住他肩膀:“让馥梦扶你。”声音有些凉。 陈兰猗诧异地抬头看他 ,犹豫了一下,垂下头低声道:“我刚才骗你了……其实没有很疼。” 萧钺沉默了一瞬,向他伸出左手:“走吧。” 陈兰猗按捺住激动,握住了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但是他不敢再放肆,从车里一出来就立马松开手。手离开了那个温暖的热源,失落地背到身后,被他珍惜地微微握成拳,像是要攥住刚才那熟悉的触感。。 萧钺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地锁车,陈兰猗偷觑着他的表情:“哥哥,你生气了?” 萧钺没有看他,“没有。但是以后别再撒谎。”然后抬脚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速度。 陈兰猗暗自叹了口气,小步跟在后面,将自己完全藏进萧钺的背影里。 薛馥梦走在他旁边,小声问他:“真不用扶?” 陈兰猗垂着脸微微摇头。 薛馥梦看他这么乖,突然想揉他的头,手刚抬起来就被陈兰猗偏头避开,薛馥梦笑出声:“刚想说你变乖了,还是这么不老实。” 萧钺回头催促:“快点儿。” 陈兰猗忙加快速度,又被萧钺低声喝住:“慢点儿。” 陈兰猗:“……哦。” 薛馥梦也察觉出萧钺心情不爽,不敢再说话了。 有萧钺在,陈兰猗看病十分顺利,骨科的主任亲自给陈兰猗做的检查,只是轻微错位,不需要做复位,自己养着就行。他嘱咐了几句平时的注意事项,又开了一副活血化瘀的药膏,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到车里,依然是萧钺开车,薛馥梦和陈兰猗坐后排。 萧钺回头问薛馥梦:“先送你回学校吗?” 薛馥梦问:“你们是回家吗?” 萧钺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萧老师工作忙,一会儿我照顾他。”她又看向陈兰猗:“你不是一直想去我房间吗?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怎么说也得我先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吧。” 萧钺通过后视镜看着后面,陈嘉正好也在看着他,竟然没有否认想去薛馥梦卧室那句话,但眼神是心虚的。 陈嘉心虚什么?因为他想去薛馥梦的房间?因为他还想做些别的事? “哥哥,可以吗?”陈嘉声音有些没底气,“让馥梦姐姐去家里照顾我?” 萧钺把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来,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已经成年了,不用向我申请。” 陈嘉低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薛馥梦也好像有心事一般,也是一路沉默。 三人各有心事,幸好医院离家也不远,很快就回到家里,薛馥梦扶着陈嘉进了屋,让他在床上趴好。 萧钺去给三人做晚饭。清洗蔬菜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回荡着最后听到的对话—— 薛馥梦说:“我帮你涂一下药膏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薛馥梦却坚持:“你自己怎么够得到?医生不是让你静养少动吗?” “算了吧……” 然后卧室门就关上了。 萧钺放心不下,陈嘉分明还是害羞的。薛馥梦年长陈嘉好几岁,陈嘉这孩子本来脑子就根缺根筋似的,别再被薛馥梦连哄带骗地吃了亏。 他关上水管擦了下手,快步走到陈嘉门前,里面没有动静,他脑袋一热,破天荒失礼地忘记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却令他大吃一惊—— “你在做什么?”萧钺堪称凶赫地问道。 薛馥梦手上一抖,随即迅速冷静下来,收起手机,还把陈嘉后背的衣服抻回原位,镇定地回头看着萧钺:“萧老师,小点儿声,他刚睡着。” “你刚才在拍什么?”萧钺紧盯着她的手机。 薛馥梦适时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没什么,就是情侣间的小玩笑。” 萧钺莫名焦躁,这么快就确定关系了?简直像儿戏一样。 他严厉地看着薛馥梦:“你比他大很多,不能带着他胡闹。” 薛馥梦虚心接受,连连点头,“只拍了后背,没有拍过分的照片,真的只是玩笑。” 萧钺再无话可说,毕竟他没有立场。 薛馥梦从床上站起来,“真不好意思,萧老师,我同学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我,不能在您这儿吃晚饭了。” “没关系。” 萧钺将薛馥梦送出门后,又回到陈嘉的房间。 陈嘉还趴在床上睡觉,似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萧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俯身捏住他的衣摆。 “检查一下药膏是不是涂好了。”萧钺这样想着,然后缓缓掀起陈嘉的衣摆。 外裤裤腰有些低,露出内裤的边,裤子上方的皮肤瓷白无瑕,非常干净,一目了然的,刚才薛馥梦没有给他涂药。 腰背骨肉匀称,中央有一道浅浅的沟壑,这道沟壑的尽头便是陈嘉受伤的部位,此时正潜藏在内裤的边缘下。两枚腰窝亦被挡住大半,只露出上缘那一点儿下凹的阴影,随着陈嘉平缓的呼吸一起一伏。 萧钺无声地吐了口气,把陈嘉的衣摆放回原处,然后去他房间自带的洗手间洗手,又回到陈嘉的床边,这次他坐了下了。 床垫在他的重量下倾陷些许,似乎惊动到睡着的陈嘉,他趴着的身体微弱地动了一下。 萧钺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半晌后,陈嘉都没有再动,他才又掀起陈嘉的衣摆。 还是不太够……陈嘉受伤的尾椎骨位置更靠下,萧钺头脑有些空白,捏住陈嘉内裤的裤腰往下褪了半寸,充满弹力的裤腰将隆起的臀肉勒出一圈被束缚的印记。两枚腰窝完整地露了出来,腰背中央的那到沟壑亦行至尽头,取而代之地是腰窝下面那道更加神秘的缝隙,在萧钺的视野中将将露出起点。 萧钺的视线规矩地停留在陈嘉两枚腰窝中间,双手飞快地搓热,挤了些许刚从医院取回来的药膏,在手心捂热后轻轻地按上去,然后力道适中地按揉起来。 陈嘉动了一下,萧钺手上顿了一下,又继续按摩,冷质的声音亦响起:“醒了?” 陈嘉的脸埋在枕头里,发出沉闷压抑的声音:“你这么、揉,能不……唔……”是牙齿咬住枕套,硬把呻/吟吞进肚里的声音。 他在网上找了许多跟禁欲主义相关的资料,明白萧鉞跟往日截然不同,而自己最开始轻率的勾引是多么糟糕的行为。 这会儿萧鉞夸大炽热的手掌紧贴着他后背敏感的部位,他却完全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在轻/佻胡闹的印象外,再增加淫/荡下/流之类。 “疼?”萧钺的手又停下,这次声音有些沙哑。 陈嘉把手臂垫在脸下面,飞快地摇了下头,不肯再开口说话。 萧钺又无声地吐了口气,加快了按摩的速度,近乎敷衍地将药膏都揉上去,然后将陈嘉的衣摆飞快地放了回去。 萧钺站起身,陈嘉同时回头看他:“哥哥,我和馥梦姐没有在谈恋爱。” 萧钺一怔,随即意识到他一直都在装睡,听到了自己跟薛馥梦的对话。 他骤然产生一种近乎恼怒的情绪,眉眼如黑云压城:“你一直在装睡?” 陈嘉似是知道他生气什么,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你就由着她拍你?” 陈嘉垂下眼,十分不安地点了下头,不太敢看萧钺此时的表情。 萧钺猛地俯身一把掀开他后背的衣服,陈嘉将脸蒙进枕头里,非常明显地抖了一下。 萧钺抓着他衣服的手却顿住了,有些惊讶眼前看到的情景—— 雪白的后背中央,以脊椎形成的凹陷为中轴、从蝴蝶骨向两边收拢的位置开始,有一个六芒星的黑色刺青,比萧陟的手还要大一些。 规整奥妙的几何图案、黑白分明的颜色对比,带着某种神秘禁忌的美感,令萧钺都惊愕不已,情不自禁地伸手沿着图案的线条划过:“这是什么?” 陈兰猗被他猝不及防的碰触惊得浑身一颤,还未从悸动的情绪中缓过来,怔愣地回头:“什么?”随即关于这枚刺青的记忆被触发,陈兰猗也愣了。 萧钺将他的衣服放下,站直了身子俯视着他,“那是什么图案?” 陈兰猗的系统响起提醒:“任务时限:两年。倒计时开始。”他惊讶地看着萧钺,原来萧钺也是任务的关键人物。 他侧过身子,这样能稍微轻松一些地看着萧钺,把能想起来的关于这枚刺青的信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他知道的也极有限。 萧钺听完,“你说的朋友就是那个光头?” 陈兰猗点头。 “你们一起骑摩托的那些人都刺了这个图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有这个刺青,觉得……挺酷的,所以他说想带我去刺一个,我就答应了。” 萧钺又坐回床上,认真地看着他:“他还带你做过别的事吗?” 这种强烈的独占欲和保护欲让陈兰猗谨慎地选择了隐瞒部分事实,轻轻摇了摇头:“就是教我骑摩托,然后纹了这个刺青。” 萧钺紧紧锁住他的双眼:“以后不许再去跟他们骑摩托,太危险。” 陈兰猗没说话。 “听到没有!”萧钺动了怒。 陈兰猗有任务,那个光头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无奈之下,陈兰猗只得学中二少年的样子,把脸埋进枕头里,还颇入戏地翘了下小腿:“我都成年了,你凭什么管我!” 萧钺坐在床边看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起身出了房门。 陈兰猗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萧钺的脚步去而复返,在他床头放了水和食物,又走出房门。 门锁轻响几声,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陈兰猗不敢相信地下床去拧门把手,根本转不动。他在心里飚了句脏话,老实地回床上躺着,有些发愁又有些窃喜,又被关小黑屋了。 萧钺回到书房,桌上还摆着那两个纸剪出来的等边三角形。他一边拿手指拨弄这两个图形,一边拨薛鸿飞的电话。 电话半天才被接通,“哎哥们儿,有事儿赶紧说,我这边现在特别忙。” 萧钺沉声道:“老薛,你试试六芒星的图案。”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是薛鸿飞难以置信的声音。“我现在在一个现场,刚又发现一个碎片,从位置上看,卧槽……哥们儿,你这想法靠谱。” 第96章 六芒星 萧钺结束和薛鸿飞的通话后, 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了卧室。 他打开衣柜门,站着全身镜前盯着自己,面容冷肃的中年男人,眉宇间有几道深刻的沟痕, 嘴角微微紧绷,牵带出两道不近人情的法令纹。 他将拳头抵上镜中人的额头, 从拳头下露出的眼睛更显锐利深刻:“萧鉞,你刚才做了什么?” 薛鸿飞在电话里问他:“你怎么想到的?”他们局里的专家都没想到。 萧钺没有将陈嘉后背的刺青说出来, 只是暗示说六芒星同许多宗教都有联系, 尸体碎片如果确实被摆成这种图案, 有可能是某种邪恶小教派或者极端组织的作为。 他甚至明言, 本地有一帮年轻的摩托党, 时常同进同出, 在他看来就有些可疑。这些年轻人有可能为了追求酷或者个性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这是一个蹩脚的瞎话,但是萧钺从未撒过慌, 薛鸿飞对他这番话完全没有怀疑。 薛鸿飞对这些人亦有印象,说一定会去查一查,并在电话里对他道谢。 萧钺给他解决了大难题,薛鸿飞道谢时语气极为兴奋, 却令萧钺的罪恶感更加深重。 他挂掉电话后在原位坐了一会儿, 然后起身去北向的阳台抽烟。窗户大开,七层楼的高度,风很大, 夜风灌进来,带着凉意打在他脸上,令他稍平静了几分。 他望着窗外的城市,缓慢地吞吐着烟雾,另一只没有拿烟的那只手里一直把玩儿着一把钥匙。 六芒星是什么符号?源自印度教的古老宗派,象征男女交/合,之后被一些邪门的小教派大肆使用。这个符号同时也是犹太人的统一标志,后来被纳/粹用来标记犹太人,成了屠杀的符号。 陈嘉可能与凶杀案有关,这个念头只一冒头他就突感到巨大的愤怒和恐慌。愤怒他和那些人牵扯上关联,恐慌他可能身处危险中而不自知。萧鉞从未体会过刚刚那种情绪激烈到失去理智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手脚有了自主意识,异常熟练地将人锁了起来,仿佛已经做了百遍千遍一般。 他这是在干什么?陈嘉是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自己只是他的异姓哥哥,难道还能关他一辈子不成? 他若无辜,自己就不能干涉他的行动。他若不无辜……他若不无辜…… 抽完烟,萧钺拿着钥匙来到陈兰猗门口。他先敲了两下门,然后才将门打开。 陈兰猗已经换成坐姿,倚着床头,安静地看向他的方向。 萧钺有些意外,他以为陈嘉会生气、会闹脾气,可能还会有一些害怕。然而陈嘉一脸的平静,看向他的眼神甚至还带了点儿包容的无奈。 萧钺一见到他,瞬间便心软了,刚才做好的决定瞬间改了方向,脑海里只留一个念头:不管陈嘉干了什么,自己总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 萧钺站在离床尾两米远的地方,直视着陈兰猗:“首先我要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 陈兰猗微微坐直了身子,微微抬头仰视着他:“没关系……”他歪了下头,显得有些调皮:“你没有没收我的手机和电话,不怕我给妈妈打电话吗?” 陈兰猗的神色很放松,让萧钺的心里也轻松下来,眼神不自觉就柔软了:“那我求之不得,让她把你带回美国,我这里就清净了。” 陈兰猗撇了下嘴:“美得你。” 萧钺有些惊讶他面对自己时熟稔随意的态度,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有削减分毫压力:“我问你,上周二你在做什么?” “……跟他们在城外骑摩托。” 萧钺暗松了口气,“一整天都在骑摩托?” 陈兰猗心虚地点头:“……是。”那时候他还在尽心尽力地扮演陈嘉,萧钺卧病在床,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整天也不上课,就知道在外面鬼混。 “那个光头也在?” 陈兰猗点头:“他是我师父,都是他带我骑。” 萧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撒谎?” 陈兰猗忙摇头:“没有,真没有。”他顿了一下,“哥哥,我知道我在你这儿没什么信誉,但是我真的准备改好了。我这两天都去上课了,做了笔记、还写了作业,你都可以检查。以后我只周末去和他们骑摩托,保证不在危险路段骑,不会有危险的。” 萧钺此时关心的却不是他骑摩托的事,他走近几步,坐到陈兰猗旁边的椅子上,带过来些许烟草味。 陈兰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抽烟?” 萧钺“嗯”了一声。 陈兰猗想起上次在他身上闻到的淡淡的烟味,那次是在他第一次跟萧钺回家后企图勾引他,然后……看来萧钺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一支。 “哥哥……还是少抽烟吧,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陈兰猗有些内疚地看着他,他还记得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萧陟戒烟戒得有多难受。他可不希望如此自律的萧钺,因为他而染上烟瘾。 萧钺沉默地看着他。就是那种眼神,那种无法作伪的关切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他的灵魂,竟让他早已习惯孤独的心有了奇异的依托感。 陈嘉就是凭借这种眼神,轻易地走进了他的生活,打乱了他固守了十多年的习惯和原则。陈嘉曾经的斑斑劣迹还历历在目,他却义无反顾地将他接纳进来,盲目乐观地相信他确实如自己所言——“改好了”。 “陈嘉,这话我只问一遍,”萧钺一字一顿地说:“以后不要跟那些朋友来往了,能做到吗?” 他不能向陈嘉透露碎尸案的事情,只能这样生硬地要求。 萧钺心里清楚,六芒星不是个普通的标志,她总与一些超现实的事物联系在一起,一些极端甚至邪恶的信仰也极钟爱这个符号。 倘若尸体碎片这的被摆成了六芒星的形状,那这个案子的凶手一定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团体。即使那个光头是不是直接的杀人者,他也和嫌疑人脱不开关系。而他还怂恿陈嘉也刺了同样的标记,将对陈嘉百害无一利。 陈兰猗却很为难。他这些天努力地同A大的学生套近乎,对那个尚未报道的碎尸案有些了解。虽然外人不知道死者被杀的具体日期,但学校的学生都知道她是在上周失踪的,联想萧钺刚才的问话,他很有可能从薛鸿飞那里听来了什么。 这很出乎陈兰猗的意料,没想到萧钺为人冷淡,竟这样得薛鸿飞的信任。若他早知道这些,就不会和薛馥梦套近乎了……也就不会发现,原来薛馥梦亦有秘密,她竟然知道六芒星的事。 只是,有关任务的事不能和萧钺说,他努力和那个光头接触,完全是为了任务,在萧钺这里却没有合理的解释。 见陈兰猗沉默不语,萧钺自然以为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不由压低了声音:“你不愿意?” 陈兰猗请求地看着他:“他是我朋友……” 朋友?和那样的人是朋友?萧钺看着他的澄澈的双眼,为他刚说出的这个词感到失望。 萧钺起身要走,被陈兰猗一把拉住手:“哥哥,你还要关着我吗?” 萧钺回头看他,没有说话。 陈兰猗抿了下嘴,“那你能不能把我关在你的房间。” 萧钺想把手抽出来,被陈兰猗更用力地握住:“哥哥,我一直失眠,我想让你陪我睡。” 萧钺皱眉,本能地以为这是陈嘉的把戏,不顾对方还在用力拉着他,缓慢地把手抽了出来,径自出了房间。 这次他倒是没有锁卧室门,只是他人就在家里,陈兰猗也没法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陈兰猗失落之余又有些心焦,周六他必须去找光头,不然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第97章 穿白大褂的萧钺 萧钺回到书房看书, 没有关屋门。中间陈兰猗进出了几次,还往他书房里送了次水果。 萧钺看着他端进来的红彤彤的、还挂着水珠的苹果,还有他苹果般娇艳的脸庞,到嘴边的那句“我晚饭后不吃东西”便被咽了回去,起身接过果盘:“吃东西要去饭厅。” 萧钺记着他腰椎上的伤, 在前面端着苹果走得很慢。陈兰猗笑着跟在他身后,脸颊上带着明显的红晕。 萧钺取了水果刀和案板, 和陈兰猗对坐在餐桌旁,抬眼看见他脸上还红着, 不由生疑:“你干什么了?” 陈兰猗暗惊, 试探地问:“没干什么啊……就是给你洗了个苹果。” 萧钺狐疑地看着他:“洗个苹果高兴得脸都红了?” 陈兰猗后知后觉地拿手背贴了下脸颊, 有些热, 立马说:“你肯吃我洗的苹果, 我当然高兴啊。” 萧钺又看了他一瞬, 垂眸切苹果,做惯了外科手术的手指修长而灵活, 转眼将便将一个苹果削皮、去核,然后切成一个个工整的船型。 陈兰猗暗松了口气。 “明天跟我去医院坐诊。” “啊?” 萧钺说话不习惯重复两遍,拿手指敲了下桌子,示意陈兰猗集中注意力:“明天你不用去学校了, 我每周五要去医院坐诊, 你跟我一起。” 陈兰猗眼睛一亮:“你要给别人看病吗?” 萧钺“嗯”了一声。 陈兰猗心生向往,“萧医生?肯定特别帅。” 萧钺勾起嘴角,开始处理第二个苹果, “你也不小了,不能老这么小孩心性。” 陈兰猗视线粘在他动作灵巧的手指上,心想,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你就不说我小孩心性了。 “周六下午再跟我去把纹身洗掉。” 陈兰猗眼神闪烁,“周六我妈妈来看我。” 萧钺手里的水果刀不停,“那我同你妈妈说一声,让她带你去洗纹身。”陈嘉的妈妈和萧钺之间连熟稔都算不上,但是陈女士也知道相比自己,萧钺显然要靠谱多了,不然也不会放心把儿子放在萧钺家。萧钺若说让陈嘉去洗纹身,陈女士肯定会答应。 萧钺切好了第二个苹果,把果盘往两人中间一推:“既然你喊我哥哥,我就得对你负责。这事儿听我的,不许再跟那些人来往。” 陈兰猗忙拈起块儿苹果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嚼得“咔哧咔哧”响。 萧钺没非得逼他答应,看他为了逃避说话,把嘴里都塞满了,两腮鼓得像只仓鼠,一时有些想笑。 睡觉前,萧钺又给陈兰猗的后腰上了次药。陈兰猗什么都没做,萧钺却在涂药的过程中再次感受到心浮气躁。 他已经意识到了,不是陈嘉的问题——或许跟陈嘉的皮肤特别白、腰特别细、手感特别细腻也有一定关系,但主要还是自己的问题。这让他有强烈的罪恶感,不止是因为失控,更因为对象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说到底,陈嘉还是个孩子,就算一开始争强好胜似的想勾引他,恐怕也只是出于好玩儿,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对他就更不可能有那种意思。 他可没忘陈嘉原来管他叫什么——假正经的老男人。陈嘉现在确实是变乖了不少,但还是爱玩儿爱冒险,喜欢骑摩托、喜欢玩儿滑板,都是年轻人新潮的玩意儿。且不说陈嘉现在正跟薛馥梦暧昧着,就算他真喜欢同性,也会是光头那种看起来特别酷的年轻人,绝对不会是他这种年长无趣的保守派。 萧钺拿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药膏,被陈兰猗握住手腕,借着他手臂的力道从床上坐起来:“哥哥,我也帮你上药。” 萧钺把湿巾丢进垃圾桶,没有看他:“不用了,你早点儿睡。” 陈兰猗看着他宽阔而沉默的背影,不明所以,怎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 第二天早上,陈兰猗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被上面明晃晃的07:20吓了一跳,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又发现怀里抱着皱巴巴的一团——洁白的大号衬衣,被他蹂/躏了一晚,已经皱得像咸菜条一般了。 难怪今天睡这么熟,铃响了多少遍都没听到。他心虚地将衬衣藏进被子里,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马上就来!哥哥你等着我!” 陈兰猗飞快地穿好衣服,又冲进他房间的洗手间飞速洗漱好,跑进客厅时,萧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见他出来,萧钺站起身,拿上自己的公文包,又看了眼表:“走吧。” 陈兰猗不敢再耽误他时间,医院比学校远一些,这个时间正是早高峰,他们快迟到了。萧钺这样的人,如果让他上班迟到,恐怕比在他身上割一刀都要难受。 萧钺接过他肩上的书包,又顾忌他的腰,虽然着急,但是往电梯走的时候还是走得很慢。 “哥哥,走快点儿吧,我的腰没关系的。” 萧钺按了电梯按钮,目视前方:“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陈兰猗安静了一瞬,又自责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叫我?” 萧钺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昨晚睡好了吧?” 陈兰猗一愣。 这时电梯门开了,萧钺进去后帮他按着开门键,意思是让他别着急。 两人站在电梯里,萧钺通过电梯墙上的镜子看着陈兰猗:“黑眼圈下去了。” 陈兰猗摸了摸眼下,下意识也看向镜子,他自己都没发现之前长黑眼圈了。 进到地库,萧钺让他在电梯外不远等着,自己取车接上他。陈兰猗坐进副驾驶,萧钺递给他一个餐盒:“吃吧。” 陈兰猗接过一看——水煮蛋、奶酪、面包、樱桃西红柿,不由受宠若惊。 “今天时间不够,破例让你在车上吃东西,下不为例。” 陈兰猗偷笑,拿起已经剥好皮的水煮蛋,小心地咬了一口。 萧钺心里还是很有谱的,两人在七点五十几分的时候到了办公室,萧钺手底下的几个博士生已经等在那里了,其中一个陈兰猗还见过,就是昨天帮萧钺取车的那个男生。 学生们见到萧钺进来都纷纷起身问好,又矜持地向陈兰猗投去好奇的目光。 萧钺简单说了一下几名学生的姓名,又向他们介绍了一下陈嘉,只说是自己弟弟,然后随口问道:“陈嘉的腰5椎创伤性一度滑脱,应该怎么治疗?” 一名学生回答说:“可以采取保守治疗,包括卧床休息、腰背肌锻炼、戴腰围或支具;可进行适当……” 陈兰猗听他流利地说着,其他几名学生脸上都露出赞同的神色,他不由又扭头看了眼门外的牌子。 这里不是心脏外科吗,怎么连骨科的都懂?萧钺的学生们太厉害了,肯定是老师教得好。 萧钺带陈兰猗去了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这里有张小床,萧钺在橱柜里取出一张无菌布铺到单子上,对陈兰猗说:“尽量在床上趴着,趴累了也可以坐一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西服,在衬衣外套上白大褂,转头一看,陈嘉看着他的眼神都发直了,不由手上一顿,“怎么了?” 陈兰猗从制服诱惑中晃过神,“没什么……”随即他想起萧钺肩膀的伤,“哥哥,我帮你穿。” 这次萧钺没有拒绝,伸着右手:“帮我把这支袖子套进去。” 陈兰猗站在他身后,帮他把袖子穿好,又抬高胳膊帮他把肩膀处整理好,顺便偷偷比了下身高。 萧钺还是一如既往地高……而陈嘉还处在生长期,现在比萧钺肩膀没高出多少……踮脚强吻什么的只能放弃了,肯定够不到。 萧钺看陈兰猗老老实实趴到床上,还拿了本书看,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去了外间。 萧钺每周五的坐诊是介于特需门诊和专家门诊之间,一上午只接收十个病人。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萧钺注意到陈兰猗好几次溜下床,把里间的门打开道缝,偷看他跟病人说话。 在一个病人去做检查的时候,萧钺对着门缝说:“想看的话在这儿看,别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陈兰猗被抓个正着,也不见扭捏,喜气洋洋地出来,一个学生立马给他搬了把椅子。 陈兰猗不好意思地申请:“能不能离我哥近点儿?” 学生当即看向萧钺,萧钺正在看病历,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头都没抬:“听他的吧。” 那几个学生交换了一个吃惊的小眼神,然后把椅子挪到萧钺身侧,陈兰猗心满意足地坐过去,又好奇又崇拜地看着萧钺。 有学生小声打趣:“弟弟,当医生是不是特别帅?” 陈兰猗用力点头。 “那你以后也学医吧。” 旁边立马有人推他:“别骗小孩儿了。”学医这么苦,有仇才劝人学医呢。 陈兰猗笑着看着他们:“我以后打算学计算机。” 萧钺从病历上移开视线,看向陈兰猗:“想好以后的专业了?准备考哪个大学?” “当然是A大了。” 萧钺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陈兰猗不服气:“我已经报名A大计算机系的自主招生考试了。” 萧钺这下是真惊讶了,但没有说质疑的话,反而鼓励道:“还有几个月时间,好好学。如果有需要,我问问学生里有谁想做兼职。” 马上有学生表示自己就愿意,萧陟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论文里的那几个问题都修改完了吗?” 这学生立马蔫了。 陈兰猗新奇地看着他们师生的互动,意识到萧钺虽然严格,但真的是一个负责的好老师。他能有这份耐心,令陈兰猗十分惊讶,不禁更想看看,这个男人还有多少闪光的地方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呢? 上午忙到十二点多,午饭是萧钺带着陈兰猗去医院的职工餐厅解决,吃的还是自带的食物。昨天是31号,今天是1号,依然是单数日,所以全是素食。 陈兰猗本来就是对味道比较挑剔的人,在第一个世界更是被大厨萧陟给惯坏了,这会儿吃着白水煮青菜和粗粮面包,就有些不好往下咽。 萧钺注意到陈嘉偷看了旁边桌的一道肉菜好几眼,金黄的肉块一看就是高温热油炸过的,上面加了很多调料,很不健康。 陈嘉嚼着粗粮面包,又往那边瞟了一眼。萧钺便从钱包里拿出职工卡:“想吃吗?我去给你打。” 陈兰猗忙摆手,“不用不用。”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我就是,有点儿想吃辣的了。” 萧钺收回职工卡:“知道了。” 陈兰猗眨眨眼,抿嘴忍笑,知道自己大概要有口福了。 下午两点钟,萧钺有一台心脏搭桥手术,预计是四个小时。 他留了一名学生在办公室陪陈嘉,直言让学生管着陈嘉,不要让他出医院。 陈兰猗也很听话,老实待在休息室看书。外间换了别的大夫在坐诊,他已经完全没了偷听的兴趣。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接起后就只是听着,时不时“嗯”“哦”一声,表示听到了,然后便挂了电话。 紧接着,萧钺的电话也打了进来,陈兰猗一时竟有些心虚,等铃声响了两声才接起来:“喂,哥哥?” 电话那头传来萧钺磁性好听的声音:“等着急了吧?听说你一下午都挺乖的,明天奖励你好吃的。” 陈兰猗一时语塞,明天他不会在家的。 萧钺那边还在说着:“你收拾一下东西,我马上就到,接你回家。” “……好。” 陈兰猗丧气地挂掉电话,两人关系刚又有点儿突破,他就要做让萧钺生气的事了。 要不要把自己想做的事告诉萧钺?告诉他——“哥哥,我不是跟那些人鬼混,我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一举摧毁邪恶组织,解救无知的少年少女。” 50%的可能是萧钺不相信,把他当成有臆想症的傻子。50%的可能是萧钺竟然真信了,然后因为太危险而将他天天关在家里。 萧钺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一眼看到陈嘉的笑脸,忙了一天的疲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他顺手拎上陈嘉的书包,“走,回家了。” 陈嘉乖乖地跟在后面,问他:“哥哥,你看我现在这么听话,要是我哪天不小心犯了错误,你能不能原谅我?” 萧钺警醒地回头看他:“哪种错误?” 陈兰猗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特别小特别小的错误,我不会犯原则性的错误的。” 萧钺审视地看着他:“只要不伤害别人就行。” 陈兰猗松了口气,又笑起来:“不会的,哥哥放心。” 萧钺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刚才下了手术,薛鸿飞也给他打电话了,说按照六芒星的形状果然把碎片都找齐了,一共十二块,都在六芒星的交点上,他们警方怀疑这是某种邪恶的宗教仪式,带有祭祀或者惩罚性质。 萧钺提到的飞车党他们也抓捕了,在其中两人的后背发现了六芒星的纹身。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据,也一口咬定不知情,但是警方还在继续审问中。 那些人并没有说出陈嘉的名字,这令萧钺微微放了心,同时更坚定了将陈嘉牢牢拴在身边的想法。 第98章 未成功的吻 第二天, 萧钺要去俱乐部的招新会,作为这次活动的特别邀请人,他有携带一位亲朋出席的权利。萧钺将带陈嘉一起过去,等他演讲完再带着陈嘉去接陈女士。 萧钺自己也看不透自己这突来的控制欲。总之他心底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放陈嘉自己在家, 他将坐立难安。 招新会八点半开始,他的演讲在九点一刻。他的演讲不会太长, 之后带陈嘉去机场接上陈嘉的妈妈,把他亲手交给陈女士, 然后再回俱乐部参加后续活动。 周六早上六点五十, 萧钺敲响陈嘉的屋门, 敲了两下屋里没动静, 他又加大了几分力气, 等了一会儿,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萧钺不由有些担心,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 陈嘉睡觉竟然没有锁门。 萧钺手上顿了一下,微扬高了声音:“陈嘉,我进去了。”没人回答。萧钺推门而入。 陈嘉睡得很沉,萧钺进去时, 陈嘉的手机闹钟再次响起来, 缩在被窝里的陈嘉毫无所觉。 萧钺情不自禁放轻了脚步,随即想到自己是来喊他睡觉的,便又出声叫了一声:“陈嘉?” 陈嘉的被子拉得很高, 他本来就因为眼睛大、皮肤嫩而显小,这会儿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盖住了一部分脸颊,下巴藏进被子里,露在外面的脸颊和鼻头睡得红扑扑的,更显得年纪小,让萧钺心头骤然一软,蓦然升起一股保护欲。 他弯下腰,在陈嘉肩上轻轻拍着:“陈嘉,起床了,我们今天得早点儿出发。” 陈嘉终于有转醒的迹象,小声哼唧了一声,有点儿孩子气,萧钺不由笑了一下,又在他头发上抚了抚,帮他顺了顺凌乱的发丝,不自觉就用了自己从未用过的字眼:“乖,起床了。” 陈嘉不情愿地睁开眼,双眼迷蒙地撑开条缝,视线在他脸上落了一瞬,便抬手搂着他后颈将他往下拉。 萧钺一直弯着腰,只有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虚搭在陈嘉肩上。他毫无防备地被陈嘉搂着脖子往下带,身子猛地往下落了些许,心脏狂跳,撑着床的那只手下意识用力,那条胳膊好像铁铸得一般,直直地撑住他的身体,不肯让他再往下靠。 萧钺的身体顿在半空中,与陈嘉离得更近了,清晰地看到陈嘉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大,露出些许不解。然后他扬起头,离开枕头,刚才睡觉时一直闭着的嘴唇微微开启,舌尖明显探出唇外,似是朝着他的嘴唇凑过来。 萧钺盯着那一小截潮湿粉嫩的舌尖,心脏狂跳,却难以动作,也可能,他甚至稍微往下低了下头。 就在两人越凑越近的时候,陈嘉突然彻底睁开眼睛,惊讶与后怕一闪而过,嘴巴也紧紧闭上,迅速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躺回床上。 萧钺撑在床上的那只手指尖发麻,那种酥麻感迅速蔓延至心脏。他忍受着这种全身发麻的感觉,缓缓站直了身子。 陈嘉也把被子拉得更高,几乎把嘴巴都藏了起来,眨着眼睛小声说:“哥哥……开个小玩笑,不生气吧?” 蹩脚的说辞。萧钺却没有追问,声音平稳地说道:“起床,洗漱,吃饭,七点半出发。” 陈嘉忙点头。 萧钺转身出了他的房间,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一口气灌进肚里。 俱乐部离家较远,开车过去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因着早晨的那个小意外,两人在饭桌上稍显沉默,这会儿坐到车上亦是谁都没有说话。 萧钺已经恢复了平静,此时才想起陈嘉这个嗜睡的毛病有点儿异常。 “昨晚又失眠了吗?”萧钺一边开车一边问。 “啊?”陈兰猗刚才在想事情,有些迟钝地偏头看了萧钺一眼。 萧钺皱了下眉头:“还没睡够吗?昨天几点睡的?” “十点半。” 十点半到七点半,九个小时,足够了。 “睡眠质量不好?” 陈兰猗往椅子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挺好的。”这两晚他抱着萧钺的衬衣睡觉,好像回到从前被他搂着睡的时候,睡得特别好。 萧钺看了他一眼:“没不舒服吧?” 陈兰猗这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放心吧,医生哥哥。” 萧钺一噎,“别乱给我起外号。” “怎么是乱起外号?你不是医生吗?你不是哥哥吗?” 萧钺拿他没办法,干脆打开音乐,专注开车,不再跟他说话。 他不理陈兰猗,陈兰猗头靠着窗玻璃,很快又睡了过去。 萧钺把车开到目的地停好,转头看着他香甜的睡颜,突然想起前几年看过的一个美国的研究报告——有嗜睡症状的青少年有可能在吸食大/麻。 他们进入俱乐部的时候是八点二十,张教授的门生亲自迎上来,主动伸出右手同萧钺握手。 张教授的门生有个稀有的姓氏——修,名叫修诚,四十岁上下,相貌可以称得上英俊,且气质沉稳大气。他是A大物理系的教授,同时也是物理系的副主任,不仅专业知识过硬,而且为人严谨端方,在禁欲方面亦是极自律的严格保守派。 据说修教授比萧钺更加严苛自我,除了生活极度规律、未有过性/行为之外,他还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且戒烟戒酒戒娱乐。他不仅将学校的实务、自己实验室的科研打理地井井有条,还将俱乐部管理得蒸蒸日上。 张教授也曾经提过,修诚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校和俱乐部了。他家里只有两套衣服来回替换着穿,除非其中一套有破损、无法再修补,才会置办新的。 与修教授握手时,萧钺亦注意到他衬衣的袖口已经轻微磨损了,这不仅没有损碍他的仪表,反而更增添几分自律的魅力。 修诚与萧钺虽同为张教授的子弟、又同在A大任教、且同属一个俱乐部,但两人都是大忙人,而且萧钺极少出席俱乐部的活动,所以两人虽神交已久,却没有真正面对面好好交流过。 修教授同萧钺相握的手掌干燥有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萧副教授,久仰久仰。” 他说话时的笑容真诚,不冷淡亦不热情过度,他同萧钺寒暄两句,说话时一直坦诚地看着萧钺的眼睛,是个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人。 修诚又看向陈兰猗,陈兰猗穿着自己的休闲服,过肩的长发随意拿辫绳系在脑后,与此处来往的一众西装革履的男士显得格格不入。 修诚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态,也没有因陈嘉引人注目的漂亮面孔而多看几眼,只是简单地伸手与陈兰猗握手,两人手掌贴了一下便礼貌地分开。 “这位是——” “我弟弟,陈嘉。”萧钺说道:“年轻人需要自律,我带他来了解一下。” 修诚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同他们一起进入大厅,他马上要做主持,请萧钺他们自便,礼貌地道别后就离开了。 萧钺带着陈兰猗找到座位坐下,看着修诚走上主席台,拿着麦克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介绍俱乐部的历史、禁欲主义的意义等。 他说得都是最基础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夸张的神态和用词,但观众们都听得很投入。 修诚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似乎自带一种感召力,不知不觉便引导了观众的情绪,让台下形形色色的人们以一种积极正面的心态去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然后牢记到心里。 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演讲天赋,别人想模仿都很难实现。 陈兰猗也听得很仔细,他很想了解萧钺的人生信条,想知道他的边界在哪里,如何跟他亲近又不会冒犯到他、令他心生反感。 “正如这世间没有绝对的自由,所有自由都是以约束为前提。这世间也没有绝对的满足,所有的满足都必须以克欲为前提……”修诚讲到重点,开始适当使用肢体语言。 陈兰猗有些迷惑,通过他对萧钺的观察,以为他们禁欲主义的根本是为了更高效地生活、更完美地掌控自己。 然而刚刚修诚所说的,“所有的满足都是以克欲为前提”,倒好像禁欲是为了纵欲时更加享受…… “这么说不好。”萧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小,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坐得离他最近的陈兰猗听到了。 “怎么说?”陈兰猗凑近些小声问道。 萧钺皱眉看着台上,示意陈兰猗先别说话,不要打扰别人。 陈兰猗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台上,修诚又说到禁欲主义的宗教渊源,手臂大幅度地挥动了一下——“欲望是一切的原罪!作为人类,身、心、灵被迫三者合一,‘欲’是指身体的欲求,‘望’是指心中的渴望,强调欲望,便是强调了身与心。而众所周知,身心是人追求灵的阻碍,身与心带给人的影响越大,他便离灵越远,也就离神越远!我们所要最求的……” 说实话,萧钺有点儿失望。这就是他不喜欢参加俱乐部活动的一个原因,他本人是唯物主义者,信奉禁欲主义只是出于一种生活态度。修诚从宗教的角度出发来谈禁欲,令他难有共鸣。 不过俱乐部的其他会员都被修诚调动起了情绪,在修诚讲完后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萧钺和陈兰猗也跟着拍了拍手,然后萧钺跟陈兰猗说了下,起身走上主席台。 修诚同他又握了一下手,然后将麦克风递给他,自己则站在主席台一侧,面带期待地看着萧钺。 萧钺的演讲风格与修诚截然不同,他的表情和动作自始至终都是端正而放松的,语调也很平稳,没有任何带动观众情绪的企图。 他讲的主题也十分简单——禁欲的生活方式对个人有什么改变。他以自己为例,讲禁欲令他工作学习时更加专注高效,自律的生活习惯令他身体健康强壮,定期的冥想令他深思清明、极少产生愤怒嫉妒之类不理智的情绪…… 萧钺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自信,以一种泰然的姿态阐述自己的观点、犹如在阐述客观事实。 他越这样从容淡定、越不试图说服别人,别人就更愿意信服他说的话。 陈兰猗不知为何,突然好奇修诚的反应,萧钺与他截然相反的演讲风格亦受到欢迎,修诚会不会心生反感? 然而并没有,修诚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钺有条不紊地讲话,眼中满是欣赏和喜悦,那种表情好像……好像发现了什么珍宝、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萧钺演讲结束后,台下亦是掌声雷动,陈兰猗鼓掌也鼓得格外带劲儿。萧钺在台上致谢,视线准确地落在他脸上,捕捉到他兴奋自豪的表情,不由一笑。 萧钺下台后招呼陈兰猗出来,然后带着他去了机场。 在路上的时候,陈兰猗又说了自己对于修诚的演讲的疑问。萧钺只简单地说:“你不信神、也不信奉禁欲主义,自然难以被他的话触动。” “那你呢?” 萧钺目视着前方的公路:“我也没有。” “为什么呢?” 萧钺好笑地看他一眼:“这么好奇?你是想入门吗?我可以引导你。” 陈兰猗忙摇头:“才不。” 萧钺又想起他嗜睡的事,问他:“你抽大/麻吗?” 陈兰猗心头一凛,坐直了些,“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抽过。” 萧钺看他一眼:“以后不许沾那些东西。” 陈兰猗老实点头。 在机场接上陈女士后,陈女士跟陈嘉拥抱着“妈咪”“哈尼”地叫了半天,然后陈女士问儿子:“你这个星期都没怎么消费,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令萧钺一时后悔,觉得把陈嘉托付给他妈妈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他特地避开陈嘉跟陈女士单独聊了一会儿,果然陈女士对儿子吸食大/麻和飚摩托车的事都毫不在意。 萧钺只得吓唬她,说自己有警察朋友,说那些人可能和命案有关,陈女士这才变了脸色,认真听萧钺说话,并答应带着陈嘉去洗纹身。 萧钺又嘱咐了陈嘉几句,然后回到俱乐部参加后续的活动。中间的时间他给陈嘉去了个电话,陈嘉及时接了电话,并主动向他汇报了行程。 后来他一直没腾出时间,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又给陈嘉去了个电话,却没人接了。 再给陈女士打电话,陈女士回答说:“陈嘉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儿了。” “那纹身洗了吗?” 陈女士回答说:“没有,嘉嘉舍不得,我想就算了吧。” 算了吧,算了吧。萧钺掐了下眉头,心想真是算了吧,还是明天亲自带着陈嘉去洗纹身吧。 然而当晚,陈嘉彻夜未归。 第99章 失控 俱乐部的白天活动结束后, 萧钺看到了陈嘉给他发的微信消息:“哥哥,我去找馥梦姐玩去了,晚上晚一点回去,不用等我吃饭了。” 萧钺看完消息后依然不放心,又给陈嘉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他从薛鸿飞那里辗转拿到薛馥梦的电话,然后怀着一种并不十分磊落的心情拨了过去。 薛馥梦接起来得很快, 年轻女孩儿冷静并略带些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哪位?” 萧钺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混杂着放心、羞愧甚至些许嫉妒的复杂情绪, 令他胸口一窒, 无声地吸了口气才道:“你好, 我是萧钺。” 电话那头似有些惊讶, 声音提高了一些:“萧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嘉在你旁边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顿了半拍:“在, 您找他有事吗?” 薛馥梦的迟疑和回避令他无法追问下去, “他的电话打不通,我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手机好像是没电了。他这会儿去洗手间了, 他一会儿回来了,我让他给您发消息可以吗?” “谢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薛馥梦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萧钺本来就没打算参加俱乐部的夜间活动,打完电话后更是没了心情, 直接开车回家。 到家时还不到六点, 负责采买和打扫的保姆还没走。见他回来了,保姆迎出来同他说:“萧先生,您脏衣篓里只有两件衬衣, 是不是有一件脱在别处了?我看数不对就没洗,想等找齐了一起洗,还省水。” 萧钺每天换下一件衬衣扔进脏衣篓里,打扫的保姆每周六、周三来一趟。周六这天的话,脏衣篓里应该有三件换下来的衬衣。保姆的活动范围只限客厅、厨房和洗手间,不敢去别的屋翻找,所以一直等着萧钺回家。 萧钺解下领带,顿时轻松很多:“没有脱在别处,您再看看是不是数错了?” 保姆是位四十多岁的朴素的女性,闻言摇头:“我都数了好几遍了,就两件,不会数错的。” 萧钺脱下西服挂进玄关的衣柜里,没有太多心情处理这件事:“没事,那就先洗那两件吧……算了,我自己洗吧,您回家吧。” 保姆“嗳”了一声,又说:“您要的鱼和调料都买好了,萧先生,您也开始吃辣了?” 萧钺弯腰把皮鞋放进鞋架,“嗯”了一声。 “萧先生会处理活鱼吗?” “我可以上网查。” 保姆这才放了心,拿上自己的包离开了。 萧钺回卧室换上居家服,然后去厨房围上围裙,照着网上的教程将保姆买来的鱼处理好,拿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冷藏室,然后洗手、回书房。 他回家后通常都会把手机静音,但是今天特地把声音开开,没等多久就听到一声提示音。 萧钺的注意力立刻从电脑屏幕上转移到手机屏幕,不用解锁就能看到一条简短的信息——陈嘉:哥哥,我和馥梦姐的同学去KTV了,要通宵,你别等我了。哥哥早点休息,晚安。 萧钺回了个“好的”,然后起身去厨房,把鱼从冰箱里取出来直接清蒸了,没有放辣椒。 他的生物钟根深蒂固,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按时躺上床,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却不到五点就起了,醒来后觉得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面,陈嘉的后背和那个诡异的六芒星图案频繁出现在他眼前,有时六芒星的纹身那里还会流出鲜血,陈嘉疼得小声呻/吟,回头看他,脸上都是泪:“哥哥,我疼。” 萧钺从梦里惊醒后,不用看表就知道还没到平时起床的时间,于是也就没有做冥想,起床、洗漱,只喝了杯加了盐的水,没有吃早饭就直接开车去了俱乐部。 周日是俱乐部的集体冥想日,自从萧钺十多岁入门以后,就再也没来参加过集体冥想。平时他都在家里自己做,他的自制力完全可以让他一个人轻松度过冥想的24小时。 巧的是今天的引导者是张教授,见他过来有些惊喜,说到他昨天的演讲,张教授满眼都是赞赏,拍着他的手臂说:“修诚在我面前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清心寡欲真是不容易。听说你正教授的职称马上就能评下来了,成为你们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恭喜你。这都是因为你把精力都用在最值得的地方,才能比别人节省出好几年的光阴。希望你那些优秀的学生也能被你影响,成为社会的精英人才。” 萧钺谦虚了两句,然后去换衣服。 他们冥想时对服装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宽松就好。萧钺直接换了一套纯棉薄睡袍,因为俱乐部里都是男士,也就没有穿内裤,盘腿坐下时注意把衣摆整理好,不会不雅。 冥想开始后,房间的各个角落时不时传来别人的咳嗽声和略显凌乱的呼吸声,这应该是新来的刚入门的会员,还没有适应。 萧陟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心里却有些不平静。若是往常,他是听不到这些动静的,一旦坐好、闭上眼睛,他自动就会进入一个忘我的状态,根本不会被这些外界的声响打扰。 萧钺努力将精神集中到自身,外界渐渐消失了,只剩自己和自己对话—— “把精力用在最值得的地方。” 萧钺,你做到了吗?你最近三心二意、效率低下,列出来的论文看了三天还没看完,你的精力都被什么分散了? “那些优秀的学生……” 田牟把修改好的部分发到你邮箱里了,你昨天只看了一个开头就被陈嘉的消息转移了注意力,以致于到睡前还没有看完。与那些优秀的博士生相比,陈嘉值得耗费你那么多精力吗? “陈嘉……” 昨天早上,陈嘉搂着你,朝你凑过来时,你在看哪里?你看见他张开嘴,你在想什么? 你应该想,陈嘉的嘴唇血色充足,牙齿整齐洁白,舌头湿润、舌苔正常,说明陈嘉身体健康,这才是医生正常的思维。 而你在想什么?……陈嘉朝你凑了过来,越来越近,如果你微微俯下身,你便可以触上那两片饱满柔嫩的嘴唇。他睡觉时把脸都睡红了,嘴唇应该也是热的,可能比你的还热,而且肯定比你的柔软,那应该是你的嘴唇碰触过的最美妙的东西。 陈嘉那时还没有完全睡醒,你还可以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上他小巧可爱的牙齿,门牙、犬齿,用舌尖描绘他牙齿的轮廓,触感一定是光滑诱人的。 这时陈嘉可能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双雾蒙蒙的、小猫一样的眼睛,乌黑的瞳仁里面满是你的影子。 他可能会躲,你就要用手压住他的后背,让他躲不开,然后你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含住他的舌尖,像吃东西一样用力吮吸,同时你的手背也会感受到他的后背,就像那天看到的一样,柔韧弹性,即使隔着衣服都令人爱不释手。 陈嘉被你逼迫地无法闭合嘴唇,就会有涎水从嘴角流下来,沿着下巴优美的线条流向脖颈、胸前……甚至你的一部分口水也会被他吃进嘴里,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这时候陈嘉大概已经很不高兴了,他会抬手压着你的肩膀拼命推搡你,同时嘴里发出“唔唔”的抗议声。但是陈嘉平时不健身,而且作息不规律,他没有你强壮,你可以完全忽视他压在你肩膀上的那只手,然后将他推回到床上…… 萧钺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弯腰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的张教授。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在萧钺头脑中炸开——萧钺,你失控了。 张教授见他清醒了,把手从他肩膀上拿开,示意他跟出来。 萧钺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地站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了反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出冥想室。 “萧钺,你刚才是不是陷入混乱了?” 萧钺拿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发现汗太多根本抹不净。张教授递给他一条手帕,萧钺低声道谢,接过来在脸上一抹,深蓝色的手帕瞬间就被洇湿了大半。 萧钺擦完了汗,把手帕收好:“老师,我回家洗干净后还给你。” 张教授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心神不宁,十分担心:“不用着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状态不好的话就回家休息吧,不能勉强。” 萧钺沉默了一瞬,微微点了下头,“那我回去了,耽误了您上课,真抱歉。” 他在俱乐部的浴室直接用凉水冲了个澡,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冷静了许多。 回到家中,陈嘉还是没回来,他下意识想拿手机,然后像被电到一样突兀地抽回手,连衣服鞋子都没换就直接进了卧室。 他从衣柜最深处找出一样东西,直径三十公分左右的环状皮带,有活扣可以收紧,内侧均匀分布着钝头钢钉,如果按到人的皮肤上,只会造成轻微的痛感,不会立即受伤,但随着不断收紧,疼痛会迅速加深,如果再收紧,就有可能会流血。 这是模仿苦修带做出来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物品,是每个成员加入俱乐部时被赠与的礼物。俱乐部里应该没有人真正使用过它,萧钺当然也没有。 他将东西拿出来,用消毒水消毒,然后又端详了半天…… 萧钺伏案把昨天学生发过来的论文一口气读完,期间他收紧了一次套在大腿上的皮带,因为他看了一眼表,脑中同时划过这个念头——陈嘉还没有回来。 看完学生的论文后,是上午十点。萧钺换上睡袍,拿着一个薄坐垫去了暖房。他决定自己在家做完早上没有成功的冥想,大腿上的那条嵌着钉子的皮带掩盖在睡袍的衣摆下。 第100章 偷亲 陈兰猗等在门外, 得靠着墙才能站稳,他手里一直握着手机,时不时就要看一眼,他腾出时间后给萧钺发了好几条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这时薛馥梦从门里走了出来, 陈兰猗立即迎上去,反而被薛馥梦一把扶住, 小声问他:“你撑得住吗?” 陈兰猗点点头,拉着她赶紧离开了这里。 昨天到了这里后, 他以为是例行的周末活动, 结果负责人告诉他, 他的引路人怀疑他们这些新人中出了叛徒, 要对他们一一进行审问, 然后就被没收了所有随身物品, 并被告知可能要第二天才能放他们出来。 陈兰猗的引路人就是那个光头,他十分冷静地问:“能不能给家人打个电话?我一直没有消息的话, 家里人可能会怀疑。” 负责人同意,但要他开免提。 陈兰猗把电话打给了薛馥梦,请她帮自己向萧钺撒谎。 薛馥梦没有表示惊奇,说会帮他, 甚至还帮他把谎言补充得更加完整。陈兰猗刚要道谢, 就听对方打趣似的地问:“你是去跟你那些朋友玩儿,不敢告诉你哥哥吗?” 陈兰猗有些惊讶,薛馥梦知道他的那些“朋友”?他含糊地说了两句, 然后匆匆挂掉电话。 放下电话后,负责人问他:“是女朋友吗?” 陈兰猗说是。 负责人又问了句:“是处/女吗?” 陈兰猗暗自警惕,面上却没显出来,冷静地摇头。 “是和你做的?” 陈兰猗又摇头,“我没有做过,我的引路人知道。” 负责人满意地点点头。 陈兰猗十几个小时没有吃饭喝水,更没有睡觉,并空腹服用了少量影响自控力的药物。陈嘉的身体对这类药物十分敏感,对神经的影响很大。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几人连续审问、还用了测谎仪。 测谎仪测的是人对事件的关心程度,有98%的准确率。陈兰猗努力维持平稳的心态,对自己的引路人表示了适当的关心,巧妙地成为那2%。 车轮战般的审问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结束。他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以回家了。萧钺那里联系不上,就给薛馥梦打电话,几乎是秒接。 陈兰猗问她有没有给萧钺发消息,对方说发了,又问他在哪儿,要去接他。 陈兰猗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欠佳,身上也没钱了,薛馥梦那边又很坚持,便让她过来了。 薛馥梦到了以后,负责人还没走,看了薛馥梦两眼,似乎对她的外形十分满意,问她:“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如何才能接触神?” 陈兰猗只觉五雷轰顶,正要拒绝,就听薛馥梦说:“好。” 他立即在薛馥梦耳边小声嘱咐:“说你不是处/女。”他都顾不得这么说会显得多怪异,拼命拿眼神示意她。 他的行为引起负责人的不满:“你不想让你女朋友接近神吗?” 薛馥梦笑着说:“没有,他是问我一会儿去哪儿吃早饭。我本来就是信神的。” 负责人的笑容无懈可击:“那就更好了。”和对陈兰猗完全是两种态度。 陈兰猗冷眼看着,心想,他们对新人总是很好的。像自己这种,表现得毫无思想、极容易被控制的人,才一个多月,他们就露出真面目了。 薛馥梦跟着负责人进到屋里,在里面待了大约一个小时。 陈兰猗知道她是在做一个问卷调查,之后的调查还会有很多次,一次比一次问得细致、隐私。被问者被洗脑后,很容易就透露出自己不想被别人知晓的秘密阴私,所有回答都会被录音,成为成员留在组织里的把柄。 薛馥梦出来后,精神状态不错,他们两人走出这座不起眼的建筑,陈兰猗忙问她:“你有没有说自己不是处女?” 薛馥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放心。” 陈兰猗有点儿绝望,这姑娘肯定没听他的。 薛馥梦问他:“我们打车回去吗?”随即不好意思地轻拍了下自己脑门:“出来太急了,没带够钱。” 这里是郊区,离萧钺家很远。 “坐公交吧,行吗?” 陈兰猗点头,“没问题。” 薛馥梦看他两眼,去路边的早餐摊给他买了两张鸡蛋饼和一杯豆浆,“先吃点儿,你嘴唇都白了。” 陈兰猗接过来,“谢谢。” 他没有问薛馥梦为什么这么热心要跟过来,自从前天薛馥梦拍了他后背的纹身,他就明白,薛馥梦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公交车来了,两人上了车。 陈兰猗低血糖的症状还没缓解,之前摄入的药物也没有完全代谢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车上正好还有一个空座,薛馥梦让陈兰猗坐下,自己站在旁边。 陈兰猗很不好意思,坐了一会儿没那么晕了,就赶紧站起来让薛馥梦坐。 结果他刚起身还没说话,就被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推开要挤过去坐下。 陈兰猗没有防备,险被他推个跟头。 薛馥梦当即就不乐意了,扶着陈兰猗让他坐好,然后大声跟大叔评理。 大叔说他们年纪轻轻不懂尊老爱幼。薛馥梦说陈兰猗不舒服,站不住。 大叔不信,说他们不让座还装病。薛馥梦就说他岁数又不大还装老。 大叔说他们不讲道德。薛馥梦说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请他先做好说话别吐脏字再说。 陈兰猗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又高冷又成熟的薛馥梦竟然有这种吵架天赋。他在一旁观战,想起以前自己在萧陟面前能在言语上占上风,大概完全是因为对方段数太低的缘故…… 最后还是陈兰猗承受不住夹在中间的压力,怀疑自己脸上都被喷上了唾沫,主动站了起来。 薛馥梦还气他太软。陈兰猗拿纸巾擦了下脸,完全不想说话。 等下了车,薛馥梦突然感慨道:“很多人总喜欢拿道德来约束别人,自己却为所欲为。殊不知法律才是来律人的,而道德是用来律己的。约束自己的行为、甚至约束内心的想法,其动力源自本人,而非外力。”她别有深意地看眼陈兰猗:“宗教也是这样。所有对别人有所求的,都是虚假的。” 陈兰猗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劝自己不要信那些人,可她自己却还积极地往里冲呢。 陈嘉是傻白不甜的人设,陈兰猗也不清楚薛馥梦的动机,便跟她装傻:“我刚接触神,还不太懂这些。说起来,馥梦姐,你是为什么信教呢?” 薛馥梦明显地怔了一下,“是受一个姐姐的影响。” “姐姐?你还有姐姐?”他知道薛馥梦的哥哥薛鸿飞。 薛馥梦低头笑了一下:“不是亲的,是我中学时候的一个家教老师。” “那你信奉禁欲主义,也是受她影响吗?” 薛馥梦抬头看向别处:“算是吧。” 陈兰猗见她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问。 薛馥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确定他身体没事就要离开。 陈兰猗过意不去,请他去家里坐坐。薛馥梦想到被萧钺逮住自己偷拍的那个瞬间,一股寒流蔓延至全身,忙摇头:“算了吧,我有点儿怵头萧老师。” 陈兰猗失笑,只得和她告别,自己回到家里。 一开门,看见玄关鞋架上的黑色皮鞋,陈兰猗心里涌起踏实和不安混杂的复杂情绪。 他夜不归宿、没去洗纹身,不知道萧钺要怎么骂他了…… 他在各个房间找了一遍,最后在暖房里找到盘腿而坐的萧钺,他闭着双眼、面容平静,双手放松地搭在膝盖上。 陈兰猗之前为了了解萧钺,在网上查过禁欲主义相关的东西,知道萧钺这是在做冥想。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小声喊了声:“哥哥?” 萧钺没有任何反应,睫毛都没有颤动一分。 入定了吗? 陈兰猗还没见过萧钺这种模样,十分好奇。他走到萧钺身前,在他面前蹲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 经常吃素看来对皮肤挺有好处的,都三十二岁的人了,脸上的皮肤依然光滑,带着常年规律健身带来的健康感。两道眉毛如利剑一般,像他整个人一样锐利,眉中间有三道纹路,好像一个“川”字,即使在面无表情的时候,这个彰显着臭脾气的“川”都不会消失。 说起来,这个人几乎每一世的眉间都带这个纹路,怎么那么喜欢皱眉头呢? 陈兰猗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伸出食指在他眉宇间虚虚地抚了一下,怕惊动了萧钺,不敢靠得太近。 没有反应呢……萧钺真会挑地方,周围全是绿植,空气清新、安宁惬意,好像摒除了外界所有的熙攘和喧嚣,全世界只剩这一方小天地。 陈兰猗的食指沿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走,在他薄窄的嘴唇前方停住—— 好想亲…… “哥哥?……萧钺?” 陈兰猗在网上了解过,有些经验丰富的冥想者在入定以后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听不到、感觉不到,萧钺这会儿也是这样吧? 他一只膝盖着地,一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拨起垂在两人头顶的绿叶。陈兰猗向前微微倾身,两人呼吸交织,鼻尖快要碰到一起。 他停在半路,屏住呼吸,也不知是太紧张还是药物的后遗症,耳中竟然响起轻微的耳鸣声,心脏也跳得过快,飚高的血压冲得他头更晕了。 他有点儿气馁了,想后撤。但是萧鉞呼到他脸上的平稳而流畅,毫无所觉的样子,让他又鼓起了勇气,脸迅速往前一凑,在萧钺的嘴唇上轻轻碰触了一下,就立刻弹开,脸上露出好像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子的欢喜。 陈兰猗抬手按了按砰砰直响的胸口,掩着嘴唇逃出了暖房,推拉门被他小心地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萧钺睁开眼睛,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撩开浴袍,握住皮带的一头用力一拉,皮带迅速收紧,钝头钢钉深深嵌入肌肉结实的皮肉中,从边缘缓缓渗出暗色的鲜血。 这种持续的钝痛比被利器划伤更加痛苦,萧钺浑身肌肉紧绷,槽牙咬紧,额上迸出青筋,做了好几组深呼吸后才勉强放松了身体。 陈嘉,你在彻夜不归后,又做出这种举动,是想干什么呢? 第101章 护犊子 萧钺认识到自己在暖房里多坐也无益, 心大约是静不下来了,干脆就起身出了暖房。 陈兰猗没有关自己房门,听见声音忙跑出来,站在离萧钺两米远的地方不太敢往前走:“哥哥,我……” 萧钺平静地看着他, 颇具耐心地等他的下半句话。 “我……我不是跟馥梦姐约会,就是……”他现在脑子钝得厉害, “就是、就是”了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萧钺善解人意地接话道:“你已经成年了, 不用向我汇报。”然后便抬脚去了洗手间。 陈兰猗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感觉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 但是他这会儿药劲儿还没过, 脑子还不灵光,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 萧钺去浴室冲洗腿上的血迹, 腿上青红一片看着吓人,其实伤得并不严重。只有两个钝头钉扎出了血, 其余都是挤按出的淤青,因为挤按的时间长,那些泛着紫红的淤青几乎连成一片,看起来有些狰狞, 萧钺却十分满意。 他刚才忍住了, 没有问陈嘉到底去哪儿了、和什么人在一起、为什么不去洗纹身,不该说的一句没说、不该做的一点儿也不做。 只要做到一个并不亲密的异姓哥哥该做的就够了。 中午他做了饭,陈嘉一直在自己房里, 没有关房门,萧钺经过他门前时听见里面传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已经睡熟了。 他没有去喊人,自己在饭厅吃完饭,把陈嘉那一份拿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里,然后便进了书房,一下午都没有出来。 到了晚饭的时候陈嘉还是没出来,萧钺把中午剩的那份吃掉,又做了份新的,然后去敲了陈嘉的屋门,敲了半天。敲门的力度把门推开了一些,门缝咧得大了,可以看见里面床上隆起的人形。 萧钺移开视线,规矩地聚焦在门把手上,又敲了两下,门缝里才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哥哥?我马上出来。” 萧钺隔着门说了声:“我把你的饭放餐桌上了。”然后就走了。 陈兰猗忍着困倦爬起来,身上的衣服睡得皱巴巴的也顾不得换,出门却发现萧钺已经回自己书房了。他去饭厅看了眼,只有一份蔬菜沙拉和几片粗粮面包和几个番茄西红柿,不由有些失落。 陈兰猗隐隐察觉到了萧钺的冷淡,第二天周一,他订了六点半的铃,总算在七点一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刷牙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大感不妙,直接穿着大T恤和内裤、嘴里叼着牙刷从屋里冲出来,看见萧钺正在玄关穿西装。 “哥哥?”陈兰猗一脸惊愕,嘴里含着牙刷头口齿不清,一说话还有泡沫险些从嘴里掉出来,被他狼狈地用手接住,“你不等我了?” 萧钺侧脸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抬腕看了眼表,微微叹气:“再给你五分钟。” 陈兰猗忙往屋里冲,又被萧钺喊住:“别含着牙刷跑!” 陈兰猗忙又换成大步走,一边懊恼不已,自从穿成陈嘉就跟优雅无缘了,跟以前很不一样。总在萧钺面前这么狼狈,一方面觉得有点儿没面子,一方面又很怕他会嫌弃自己。 萧钺回到饭厅,把陈嘉的饭从冰箱里取出来,剥了皮的水煮蛋还带着些许余热,被他和其他食物一起放进餐盒里。 上了车,陈兰猗拿出饭盒想打开,被萧钺制止:“到了学校再吃。” 陈兰猗已经捏上水煮蛋的手一顿,讪讪地收了回来,慢吞吞地把餐盒又合好,放进书包里。 萧钺在一旁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心里是有一些类似酸涩的感觉的,但更多的是做了正确的事的轻松,和生活又回到自己掌控中的踏实。 到了陈嘉的学校,陈嘉下车前,低垂着眼睛问萧钺:“哥哥,我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有。”萧钺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是我之前做得不好。不过没关系,都过去了,已经回到正轨了。 之后的几天,萧钺依然对陈嘉做这种冷处理,他能感觉到陈嘉隐隐有些焦虑不安,却也没有做出让步。 陈嘉的那个亲吻或许是出于恶作剧、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出于……但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终归是幼稚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凭着一时冲动做事,事后难免后悔。 尤其是陈嘉这种从小胡闹大的,向来没有定性。他毕竟年长于陈嘉,不能跟着他胡来。 周三下午,他接到薛鸿飞的电话,对方声音极为兴奋,说案子破了,萧钺功不可没,想请他吃饭。 萧钺心中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而他自己也清醒地意识到,这种轻松是源自不用回家面对陈嘉、又不得不故意冷落他的缘故。 他之前总担心那个六芒星是与邪教有关,但是薛鸿飞告诉他,凶手是一名A大的研究生,也是物理系的。这个男生平时看起来只是稍显孤僻,结果被捉到以后才发现他有臆想症、还有滥用药物的迹象。 这个男生只是仰慕纳/粹精神,单纯看那名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女生不顺眼,然后将她残忍杀害。这男生因为痴迷纳/粹用六芒星标记犹太人的举动,所以将尸体碎尸后摆成了六芒星的形状。 现场找到了这个男生的毛发、男生口述的所有细节也与案发现场对得上,案子就这么了结了。 薛鸿飞庆幸:“幸好案子破得及时,受害者的家人已经将案子捅给媒体了,A大高材生被杀,尸体还被分散成那种形式,噱头太多,今天上午媒体都快把警局围死了……”他又颇感慨地摇了下头,“没想到凶手真是学生,还是研究生,听说成绩也是挺好的,以后打算读博的,怎么就做出这种事呢。唉,你们学校这回可麻烦了。” 真让薛鸿飞说着了,因为这个案子的恶劣和离奇,A大一下子被推向风口浪尖,学校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在谈论这件事。学校高层甚至给所有老师发布了通知,请老师们加强对学生精神状态和思想品德的注意。 萧钺本来就对这个案子十分关注,事后专门搜了下相关新闻,大家对凶手的评价基本都是一致的,沉默、孤僻、有些神经质,有些同学甚至委婉表示,曾经怀疑过凶手精神不正常,对于他做出这种事,虽然很惊讶,但是,并非难以理解。 有个学生对凶手也表示了惋惜之情,说他学习很好,很受老师们的喜欢,研究生期间就在院系副主任的实验室里帮忙,毕业以后应该也是在副主任手底下读博的。 物理系副主任,那不就是修诚吗? 萧钺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来电话的竟然是陈嘉的班主任,说陈嘉在学校跟同学打架,需要他去学校处理一下。 正巧这时他的一个学生过来找他答疑,是之前约好的时间。萧钺皱了下眉头,又有种计划被打乱的不舒服的感觉,却不得不跟学生表示了歉意,然后拿上钥匙出了办公室。 他驱车来到学校,这时是放学时间,校园里都是学生,萧钺这时才意识到,陈嘉和其他学生也是很不同的。 更漂亮、更生动、更狡猾、更会撒娇……而且还不穿校服……原来现在的中学生都要穿校服上学的?他还没见陈嘉穿过,也不知道陈嘉穿上这种肥大的运动服式的衣服…… 萧钺在自己大腿的伤处按了一下——萧钺,停。 按照老师给的位置找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一名中年女老师,陈嘉和一个高个儿男生站在老师面前,两人背对着门口,正在接受训斥。 见到萧钺过来,老师有些意外地站起来:“您是——” 萧钺大步走过去和老师握手:“齐老师您好,我是陈嘉的哥哥。” 他西装革履、气质冷肃,颇受班主任青睐,忙请他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陈嘉和那个男生也转过头看他,陈嘉脸上干干净净,只是神色晦暗不明,回避着萧钺的视线不肯与他直视。 那个男生比陈嘉高了近一头,一只眼睛青了,鼻子也红肿了,鼻子下面还带着鼻血的痕迹,半边脸也肿得老高,看来没在陈嘉手底下讨到好处。 没想到陈嘉看起来纤弱,打起架来还挺猛。 班主任向萧钺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就是两个学生放学后不知因为什么发生了口角,在教室里打了起来。 陈嘉下手特别很,还想搬着板凳砸人,幸好当时教室里还有很多学生没走,使了半天劲儿才给劝住。陈嘉的态度还特别不好,既不说为什么打架、也不肯承认错误,进了办公室当着老师的面还想动手,实在是不像话。 萧钺听完就站起身,走到两个学生跟前。那个和陈嘉打架的男生在同龄人里已经算高的了,但是在萧钺面前还是一下子就被衬出小年轻的瘦弱稚嫩。 陈嘉见他走进,嘴动了动,“哥,我……”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下,抿着嘴移开了视线,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萧钺的影子同时投在两人身上,那个高个男生看见萧钺严苛的神色和陈嘉畏惧的眼神,顿感得意,对萧钺说:“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没有叫家长,但是陈嘉必须得向我道歉,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道什么歉?” 男生一愣,“打人,道歉啊。” “你是说你们俩打架,陈嘉赢了,所以要道歉?” 男生恼怒:“……你!” 老师:“……???”忙看向萧鉞,这走向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陈嘉眼睛瞬间亮了,惊喜地看着萧钺,小声喊了声:“哥哥……” 萧钺没有特地看他,只回头看向老师:“起码让他们说一下打架原因,然后再说谁对谁错。” 男生一噎,心虚地看向别处。陈嘉又抿起嘴唇,还是那种据不配合的样子。 “陈嘉,你来说,为什么打架?”萧鉞说道。 陈嘉咬了下嘴唇,没有看他,只倔强地看向老师:“老师,我不想说,记我过吧。” 班主任不傻,这一来二去早就看出了问题,看向那个男生:“那你说,为什么打架?” 那个男生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左顾而言他。 四人在办公室又耗了半天,两个学生还是不肯说,最后班主任也无奈了,“算了,不想说也没法逼你们,一人写一千字检查,明天交上来。” 萧钺问老师:“齐老师,检查只是针对打架吧?” 班主任无奈地看着他,她还以为萧钺是那种对孩子特别严厉的家长呢。 班主任点点头:“只针对打架。具体为什么打架,您回去好好跟孩子沟通吧。不过正好您来了,我就多说两句,陈嘉这孩子可能是之前在国外上学,刚回来跟不上进度,但是态度起码得端正些吧。迟到、早退、旷课,难得来一次还老睡觉。以前问他,他说是时差还没倒过来。这都转过来一个多月了,还没倒过来呢?他父母不在身边,您就是他监护人,虽说是哥哥,但长兄如父是不是?您得多敲打着他点儿,这马上就高考了,老这么个学习状态可不行。” 陈兰猗垂着头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帮原主背锅。 萧鉞沉吟片刻,“老师,他这几天有进步吗?我听他说上课都有认真记笔记,作业也都认真写了。” 老师一愣,认真回忆了下,“嗯,上课状态是变好了,作业也完成得不错,不过自习课还是睡觉,别人都争分夺秒地背单词,就他争分夺秒地补觉。” 萧鉞面容微微展开了几分,“有进步就好。他在国外生活了好几年,单词不背也没事。” 班主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您可真够护犊子的。” 第102章 没逾矩 “你笑什么?”萧钺无奈地看着陈嘉。 自从出了办公室, 陈嘉就一直偏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他的眼睛太亮了,那种晶莹的视线好像有实质般划过他的五官,让萧钺想忽略都难。 听见他同自己说话,陈嘉的笑容更扩大了几分, 翘着嘴角歪头看他:“哥哥,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呢。早上也不等我吃饭, 晚上也不跟我说话……” “……”萧钺不由叹了口气,在他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没有, 别乱想。” 陈嘉被他摸了头, 语气更加轻快, 在他旁边一句又一句跟连珠炮似的。 “哥哥, 你来得真快, 是不是接着电话就马上往这边赶了?” “哥哥,我们老师说你护犊子。” “哥哥, 你刚才真帅,快把那孙子……那个人吓坏了。” 萧钺停下脚,低头看着他:“那你说说,为什么打架?” 陈嘉闭紧嘴, 抬脚就要往前走, 被萧钺一把按住肩膀,声音更严厉了一些:“陈嘉,我说过, 你喊我一声哥哥,我就得对你负责。” 陈嘉低头玩儿自己头发。 萧钺放软了声音,身子压低了些,离陈嘉更近了:“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越显得有内情,我肯定会问到底。” 陈嘉抬头看他,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萧鉞耐心地看着他,没有催促。 陈嘉被他镇定的眼神感染,心里略微踏实了些,“哥哥,我说了你别恼我,真不是我招的他,是他自己犯病……你信我,好不好?” 萧钺有些诧异,“你说。” 陈嘉想到当时的情景,情绪又有些激动:“他tm……”意识到自己说脏话,忙顿住口,觑了眼萧钺的表情,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想摸我……” “摸你?”萧钺骤然暴躁,勉强压抑着,犹如火山爆发前大地的轰隆震动。 陈嘉忙安抚他:“没摸上,他手刚凑近我就发现了,你别生气。” “他想摸哪儿?”萧钺眼里的火山眼看就要爆发了。 陈嘉舔了下嘴唇,有些难以启齿,更怕萧钺发火:“……屁股。”他在这个世界刚遇到萧钺时没有发挥好,给萧钺留下了轻佻的印象,很怕这件事会让萧钺加深这种不好的印象。 萧钺闭了闭眼,忍耐着突来的暴戾情绪,“是闹着玩儿还是?” “不是闹着玩儿……” 萧钺没有再细问,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着。”转身原路返回。 陈嘉哪儿会让他自己过去?他们还没出教学楼,陈嘉有点儿担心萧钺会在这里打人,他是A大的老师,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对他影响不好。 陈嘉腰还是有些疼,转眼被迈着长腿的萧钺甩在后面,等他在走廊追上萧钺时,萧钺已经拎着那个高个男生的衣领把人摁墙上了。 “哥!”陈嘉低呼一声,加快步子赶过去。 萧钺偏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有些别扭的姿势,顿生懊恼,微微扬高了声音:“别跑!”又扭头看向那个男生。 他的身形和气势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一向端正冷肃的面孔竟带了些匪气,眼神凶恶地瞪着对方。 那男生脚尖点地,脸憋得通红,在萧钺的逼视下战战兢兢。 “哥,算了吧。”陈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生怕萧钺还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萧钺转头看向他,知道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手上紧了紧,那男生顿时呼吸困难,嘶着嗓子求饶。 下一刻,萧钺松开手,“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一定会告你性骚扰。” 那男生站回地上后拼命咳嗽,一边后怕地看着萧钺,不停地摆手求饶。 回去的路上,萧钺顾忌着陈嘉的腰,走得明显慢了,“为什么不跟老师说?觉得丢人?” 陈嘉低着头,犹豫片刻说:“我留长头发、不穿校服,可能大家都觉得我挺臭美的,碰到这种事,大概……会觉得我活该吧。” “同学们排挤你?” 陈嘉一愣:“没有,就是,我是插班生,学习又不好,大家不喜欢跟我玩儿也正常。” “再坚持一下,再过两个月就高考了。”萧钺在他肩膀安抚地按了下。 陈嘉笑起来:“我以为你会让我剪头发。” 萧钺看着他晴朗的面容,不由也笑了一下:“不用。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不过校服还是穿吧,毕竟是学校的规矩。” 陈嘉心里突然甜滋滋地,答非所问地说:“哥哥,我一定会考上A大的。” 萧钺笑着看他一眼,“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陈嘉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真的,哥哥,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我可能没办法进步那么快。但是我计算机挺好的,如果在自主招生考试里表现得好,可以加好几十分,去你们学校应该就差不多了。我已经在看往年计算机自招的考题,不难。” 说实话,即使之前陈嘉一本正经地说他要参加A大的自招,萧钺也没认为他有多大的决心,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此时看着陈嘉坚定的模样,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在认真准备,不由十分欣慰:“你能这么上进我很高兴。” 陈嘉揣摩着他的脸色,试探地说:“我就是想跟哥哥去一个学校。” 萧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脸上的笑容也敛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陈嘉跟在后面,看着他稳定如山的背影,心里一时酸一时甜。萧钺心里明显是有他的,却只停留在哥哥弟弟的范畴,他果然还是不能逾矩。 回到车里,萧钺问陈嘉:“我还要回办公室,送你回家还是怎样?” 陈嘉大着胆子问他:“哥哥,要是我给你做饭,你会吃吗?” 萧钺没有说话。 陈嘉忙又补充道:“我肯定会认真洗手,也会用消毒水。” “你想做什么?” 陈嘉面上一喜,随即又有些悻悻:“沙拉……行吗?” 萧钺又笑了一下,转回身启动车子,“行。” 陈嘉喜不自胜,在身侧偷偷比了个“耶”。 萧钺把陈嘉送到小区门口,看眼表,四点半,真是个尴尬的时间。他看向陈嘉:“如果我在书房工作,你能保证不打扰我吗?” 陈嘉眼睛倏然睁大,又露出那种欣喜的表情,用力点头:“保证保证,一定不给你捣乱。” 萧钺看着他那种小鹿似的亮晶晶的眼神,心里一软,心想,陈嘉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哥哥吧。 回到家里,陈嘉想去厨房做饭,被萧钺拦住:“我来吧。” 陈嘉惊讶地看着他:“哥哥不工作吗?” “晚饭后再工作。”萧钺进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他又为了陈嘉打乱自己的计划,但并没有增加他的负罪感,大约是因为陈嘉真的上进了,值得他这样做,而他,也没有逾矩,只是一个尽职的哥哥而已。 陈嘉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哥哥,我能进去吗?我洗好手了。” 萧钺正在洗菜,没有回头:“你进来干什么?” “我想给你打下手。” 萧钺停下手里的动作,“你会做什么?” 陈嘉感受到些微的羞耻感,他还真的不太会做什么正经饭食,只会果汁、蛋糕这种调剂生活的小玩意儿,偏偏萧钺对这些还极不感兴趣。 萧钺看他有些无措的样子,不由又笑了一下,他自己也意识到,今天对着陈嘉笑得有些频繁了。“晚上就吃沙拉,你会洗菜就行。” 陈嘉如蒙大赦,“洗菜我会的。” 萧钺示意他进来,把水池的位置让出来,陈嘉忙接手。 萧钺站在旁边,跟监工似的,看着他白皙的手指在绿色的菜叶和清水打出的半透明的水花中穿梭,一时心思又有些不宁。他微微用力按了下大腿上的伤口,然后转身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肉。 陈嘉的余光一直追着他,见状不由有些惊讶:“今天不是单数日吗?” “你还在发育期,不用和我一起吃素。” 陈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用,我跟哥哥吃一样的。” 萧钺朝他举了下手里的牛肉:“真的?不馋?” 陈嘉矜持地不去看那块儿新鲜的牛肉,“不馋。” 萧钺并不勉强他,转身又将牛肉放了回去。 陈嘉转过脸继续洗菜,偷偷地咽了一小口口水,耳边响起萧钺含笑的声音:“明天给你做水煮牛肉,放辣椒。” 陈嘉惊喜地转脸看他,这才意识到两人离得有些近,陈嘉看着萧钺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孔,突然想到那天的那个偷吻,骤然红了脸,掩饰性地揉了下鼻子,转回头继续认真洗菜。 萧钺站在他身后,将他的一切反应都收入眼底,心头突然一动,嘴巴就脱离了思维的控制:“陈嘉,你跟薛馥梦已经确定情侣关系了吗?” 陈嘉关上水管,转过身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哥哥,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和馥梦姐不是那种关系。”他随即意识到什么,那天他刚服了药物,头脑不清楚,他以为自己跟萧钺说清楚了,但其实并没有。 那天被软禁的时候,他无奈之下拿薛馥梦当了挡箭牌,要是萧钺一直误会,他会怎么想? 陈兰猗十分着急,不自觉地抓住萧钺挽起袖子的手臂:“真的,哥哥,我跟馥梦姐什么都没有。上周末我和她出去……也什么都没有。” 萧钺低头看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全身好像都消失了,只剩被陈兰猗握住的那一小截手臂有知觉,微凉、酥麻,然后慢慢开始发烫。 他按了按自己的大腿,“嗯,不用特地向我汇报。”他转身想走,被陈嘉用力拉住,只得转回身,颇无奈地看向他。 陈嘉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突然抬手在他嘴角按了一下,表情也放松下来:“你想笑就笑吧。” 萧钺一噎,拂开陈嘉的手。 趁他恼羞成怒前,陈嘉忙说:“我懂,做爸爸做哥哥的都不喜欢看见自己养大的孩子谈恋爱,我懂。” 萧钺这下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抬手指着厨房门:“去写作业,别在这儿捣乱了。” 陈嘉吐了下舌头,脚步欢快地走出厨房。 第103章 按摩 吃饭的时候, 萧钺发现陈嘉在座位上一直左右换着重心,他停下筷子,“腰疼?” 陈嘉本来还在座位上小幅度地扭呢,闻言不动了,抬头看着萧钺, 眼神乖巧,还带着点儿可怜:“有点儿。” 萧钺知道他是故意撒娇, 可还是忍不住皱眉:“又严重了?” 陈嘉点头。上周末他坐在硬板凳上被审问了一晚,受伤的那个腰椎就疼得厉害了。 萧钺想了一下, “这样,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让医生给你按摩一下。然后再戴个支撑看看有没有帮助。” 陈嘉一转眼珠, “哥哥, 你给我按按就行了, 上次你给我涂药揉的几下我就觉得特别舒服。” 萧钺审视着他的神色,想分辨他是认真的还是想恶作剧。陈嘉自顾一派天真坦荡地迎着他的视线, 毫无心虚的样子。 萧钺看不出个所以然,声音不由压低了,带出几分不近人情:“你自己也够得到,上次给你按完你没有学会吗?” 陈嘉似是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 一怔之后又微微撅起嘴:“会是会, 但是没哥哥揉得好……” 萧钺觉得陈嘉真是那种给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今天刚对他和颜悦色一点儿,就开始摸竿往上爬。他也真是摸到自己的弱点了, 知道一露出这种委屈巴巴的模样,自己就会纵容他,因为他这副表情实在是——实在是太可爱了,让人原则全无。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嘉:“你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会让我想起你的前科。” 陈嘉皱了下鼻子,有几分委屈地垂下头:“这次真不是,我都说了我不胡闹了……”他抠着桌角,神色恹恹,“算了,哥哥不愿意帮我也没关系。” 萧钺拿手指点点桌子,“你先听我说完。” 陈嘉立马扬起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陈嘉,你应该已经认识到了,我并不怕和你有身体接触。所以想靠那种方式让我……”他本来想用“出丑”这个词,但是对着陈嘉满怀期待的双眼,又觉得这个词太严厉了,就换了个说法道:“和我开那种玩笑,并不能成功。” 陈嘉认可地点头,可不是嘛,跟萧钺凑得近了,人家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先脸红了。 他眼神软绵绵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我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我在这边没有朋友,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哥哥,我只有你。” 萧钺心脏突然猛跳了一下,他克制住想用手按住胸口的冲动,面色不改地说:“你妈妈虽然不在你旁边,但还是很关心你的,大老远飞过来就为看你一眼。” 陈嘉撇了下嘴,“我妈那是玩儿心重,她才不是特地回来看我,是来找她国内的朋友的。” 萧钺有些意外,随即又想明白了,难怪陈女士那么轻易就放陈嘉出去玩儿,要是别的母亲,大概会二十四小时地把儿子拴在身边吧。 “这……我真没想到,你妈妈?” 陈嘉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比我大不了多少,一直都是小孩儿心性,平时对我的照顾还没有……”他觑着萧钺的脸色,小心地说:“还没有爸爸对我的照顾多。” 萧钺面色无波地点头:“可以理解,听说人都是年纪越大越喜欢小孩。”那种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父亲。 陈嘉又忍不住吐了句槽:“也就那样吧,怎么也不是亲生的。”他看着萧钺微微敛起的眉头,笑着吐了下舌头,“真的,你都不知道他俩平时有多黏糊,那架势就好像全世界有对方就够了,根本想不起来家里还有一个我。” 萧钺突然笑了一下,“是,我父亲是真让你妈妈给迷住了。”陈女士性格不靠谱,但人是真漂亮,陈嘉长相上是随了妈妈了,以前性格也像,还好现在不像了。 “哥,你看,其实我得到的爱也就比你多一点点,我也是个缺爱的孩子。我知道你疼我,那你能不能再多爱我一点儿?我也陪着你,不给你捣乱,给你解闷儿。咱们俩相依为命,多好啊。” 萧钺脸上有点儿绷不住了,“谁说我缺爱了?”而且你那么大的人,把爱不爱的挂在嘴边羞不羞。 陈嘉歪头玩起盘里的一片生菜叶,“本来就是。你要是不缺爱能信奉那个禁欲主义,估计也是没少让爸妈刺激吧?” 萧钺不说话了,陈嘉小小年纪,洞察力倒还真是强。他当年对禁欲感兴趣就是因为看见自己那个严苛的父亲被小了二十来岁的陈女士迷得神魂颠倒,让他觉得这种耽于美色的人生实在无趣。之后更是不小心见到两人辣眼睛的一幕,让他下定决心成为一个禁欲主义者—— 话说回来,会不会是那时候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让他变成了一个同性恋?也不对,从前也有不少漂亮的男性向他示好,他毫无兴趣,反而还觉得反感。也许是因为那些男性不够漂亮?像陈嘉……也不是,以前见到陈嘉只觉得厌烦,怎么突然地就觉得这小孩儿—— 萧钺抬头,看见陈嘉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见他看向自己,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轻声问道:“哥哥,你刚才想什么呢?” 萧钺视线往下一划,脸色严肃:“好好吃饭,别玩儿食物。” 陈嘉玩儿生菜叶子的手一顿,忙端正了姿势,偷偷打量他两眼,低头专心吃饭。 吃完饭,陈嘉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哥哥,晚上帮我涂药吗?” 萧钺看他一眼,刚刚的谈话又浮在耳畔——“哥哥,我只有你了。”“我也是个缺爱的孩子。”“咱们俩相依为命吧。” “晚上十点。” 陈嘉立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身子往前冲了半步似乎是想拥抱他,萧钺在那一瞬间头皮都要炸开。幸亏陈嘉适时顿住脚,有些羞涩地背过手,“谢谢哥哥!”然后转身跑回自己房间。 萧钺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不由想着,如果陈嘉和自己拥抱会怎么样?就是兄弟间的那种拥抱。 他无奈地笑了下,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臂上摸了一下。这臭小子好像还真说对了,自己可能真是缺爱,这会儿竟生出一种肌肤饥渴的感觉。 晚上十点整,萧钺的书房门被叩响了,“哚、哚、哚”,声音不响不重,轻巧又极不见外。 萧钺没有锁门,微扬高了声音:“进来。” 陈嘉推开门往屋里走了两步,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药膏,笑着看着他。 萧钺不由也笑了一下,站起身:“去你房间?” 陈嘉含着嘴角看他:“哥哥,我先给你揉肩膀。” 萧钺握在椅子背上的手微微收紧,朝陈嘉撇了下头:“来吧。”然后低头解扣子。 陈嘉一下子激动地脸都红了,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声,陈兰猗你什么没见过啊,也真至于,一边做着深呼吸朝萧钺小步蹭过去。 萧钺穿的居家服,棉质的长袖上衣、宽松的裤子,他解开扣子,褪下右手边的袖子,坐回椅子上,背朝着陈嘉,露出那边肩膀和半个后背上山峦起伏的肌肉。 陈嘉做了个深呼吸,顶着一脸的红晕大步走上前,气息微弱地说:“哥哥,我洗好手了。” 萧钺低声“嗯”了一声,微微回头拿余光看着他:“就按我上次给你揉的方法。” 陈嘉低咳了一声,把手心捂在嘴前呼热了些,然后揉了些药膏,小心地按了上去。 唔,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坚持健身的男人真可爱。 陈嘉轻轻地揉着,“这样行吗?” 萧钺又低声“嗯”了一声,“你这不是会吗?” 陈嘉手上顿都没有顿一下,“给别人按可以,给自己不顺手。” 萧钺低笑了一声,“全是理由。”他笑的时候身体微颤,带着肩膀也微微抖动,震动传到陈嘉手上,让陈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给萧钺按摩会心猿意马,没想到真按上去就忍不住担忧起来:“哥哥,你这肩膀能好全吗?会影响你做手术吗?” “不会,只是轻微的裂痕,已经快养好了。”萧钺转头看了陈嘉一眼,对方眼里又是那种眼神,全心全意地关切,毫不作伪。 萧钺心里一软,有这样一个小孩儿“相依为命”,也挺好。 陈嘉给萧钺把药膏揉好,萧钺递给他湿巾让他擦手。 细白的手指沾了药膏,有些油腻地反着光。陈嘉过得精细,擦得十分认真,每根手指都来回擦好几遍,两只手擦完就用了好几分钟,然后拎着湿巾问萧钺:“哥哥,垃圾桶呢?” 萧钺这才晃过神来,刚才这几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自己也盯着陈嘉的手愣了好几分钟的神。 “那边,”他指了下桌边的垃圾桶,“然后再洗洗手。” 陈嘉去了洗手间,萧钺起身打开衣柜,在长身镜前端详着自己,居家裤很宽松,完全看不出来右边的大腿上绑了东西。 他垂手轻轻按了按,腿上传来些许钝痛。陈嘉,别让我用这个东西,就让我当个好哥哥吧。 萧钺也去洗手间洗手,陈嘉刚从洗手间出来,两人一照面,陈嘉笑着说:“哥哥,我在房间等你。”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暧昧,生怕萧钺反感,有些后怕地看他反应。 幸好萧钺心思纯净,完全没有听出歧义,只朝他点下头,然后进了洗手间。 他洗完手回来,去陈嘉房间看了一眼,没见到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去了自己卧室,果然看见陈嘉已经自发自觉地趴到自己床上,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枕头,听见他进屋,扭头俏皮地看着他:“哥哥,我洗澡了,不脏。” 萧钺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坐在陈嘉身侧,心如止水地掀起他的后衣襟,然后把手里的药捂热,轻轻揉到陈嘉的伤处。 陈嘉真的乖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该发出的声音一点儿没有,只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萧钺手法专业、按得也颇有耐心,偶尔用手肘在右边大腿上按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钺收了手—— “陈嘉?” 回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陈嘉已经闭上眼睛,面容满足而恬静。 萧钺给陈嘉加了条薄被,轻轻带上房门,去了楼上的客房。 卧室里,装睡的陈嘉慢慢睁开眼,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脸又满足地抱住了萧钺的枕头,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第104章 失踪案 周五傍晚做完手术, 萧钺去更衣室里冲了个澡,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顺手看了眼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他还以为是陈嘉找他,打开一看原来都是薛鸿飞的, 他就没着急回过去。 返回主页,还有两条新信息, 其中一条也是薛鸿飞的:“忘了你周五忙,得空了给我来个电话, 不着急。”另一条是陈嘉的:“哥哥, 你今天很忙吧?我先回家做饭了。” 看, 还是陈嘉心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薛鸿飞回电话, 薛鸿飞说周六要请他吃饭, 萧钺帮他早早破了案, 他记了功,升职指日可待, 一定要请他吃饭感谢他。因为萧钺不吃外面的食物,薛鸿飞还贴心地将地点定在自己家里。 萧钺周末不太想出去,刚想推了,就听薛鸿飞说:“为了你我们把家里整个打扫了一遍, 比过年大扫除都彻底, 你可必须得来。” “……”萧钺一时无语,沉吟一瞬,问道:“明天馥梦也一起?” “不了, 她现在周六都有活动。” 萧钺放了心,“那行,我问问陈嘉去不去。” 薛鸿飞有些惊讶:“带他干嘛啊?就咱哥俩一起多好,咱们都多久没坐一块儿喝酒了?他来了那不搅局嘛,你还真把自己当他监护人了?” “陈嘉不捣乱,他现在听话。” 电话那边“啧”了一声,“你也夸他,馥梦也夸他,难不成还真改邪归正了?”听语气还是不太信。 萧钺听他提薛馥梦,又有些不悦:“陈嘉跟我说,他对馥梦没那种意思。陈嘉马上就要高考了,已经在收心学习,你让馥梦别老找他玩儿,别把心玩儿野了。” 电话那头又“啧”了一声:“我怎么觉着你说话那么不中听呢,好像我们家姑娘上赶着怎么着似的。” “难道不是吗?” 薛鸿飞一噎,随即笑骂了一声,“我tm还真是无言以对。哎跟你说,我当时听馥梦说她要追你弟,我这心里还有点儿不是滋味,好像自家的好白菜……咳,那什么,你明天确定来是吧?” 萧钺听过他吞进去的那句话,好白菜都让猪拱了,深以为然。陈嘉之前真说对了,当哥哥的不愿意看见自家孩子谈恋爱,大约都是出于保护欲吧。 到了家推门进去,拖鞋都给摆好了,萧钺不由勾了下嘴角,一边换鞋一边喊陈嘉。 陈嘉从厨房里跑出来,身上挂了条围裙,萧钺笑着看着他:“不用你做饭,写作业去。” 陈嘉语调欢快地“哎”了一声,回手给自己解围裙,解了两下,扭头看了自己身后一眼,“哎哥哥,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成死扣了?” 萧钺已经换好鞋,闻言走过去,陈嘉在他面前背过身去,萧钺低头看了下,是给系死了,他今天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手指似乎有些累,有些僵直地触上那个简单的结。 “好了。”萧钺把围裙带子松开,退开一步。 陈嘉利落地把围裙从脖子上摘下来,回身递给萧钺,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肩膀行吗?用我帮你穿吗?” 萧钺第一反应是拒绝,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份抗拒有些不合理。 他微微抬了下右肩,如果胳膊抬得太高,肩膀会有一些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如果……他在心里哂笑一声,如果心里没鬼,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好了好了,我去写作业了。”陈嘉嬉笑着把围裙塞进他手里,把他从纠结的思维里解救出来。 萧钺把围裙接过来,默默地看着陈嘉的背影,一边把围裙系好,抬着手把围裙往头上套时,右肩确实有些疼,如果不是心虚,应该会让陈嘉给他系的。 萧钺叹了口气,如果陈嘉知道自己对他的身体时常抱有冲动,不知会怎么想。他这种活蹦乱跳的性子,又是在国外长大的,大概不会被吓到,更大的可能是会得意地笑话他不坚定吧。 他做好饭后叫陈嘉出来吃饭,饭桌上,他问陈嘉明天要不要去薛鸿飞家吃饭。 陈嘉咬了下筷子头,说他报了个补习班,周六要去外面上课。 不用带陈嘉去薛鸿飞和薛馥梦的家,萧钺还是感觉到些微的轻松的。 “在哪儿上课?” 陈嘉报了个大概的地名,离家有点儿远。 “几点?” “嗯……十点。” “那这样,你一会儿把具体地址给我发一下,明天我送你。” 陈嘉神色略显复杂地看他一眼,随后弯起眼睛笑着看着萧钺:“谢谢哥哥。” 晚上陈嘉写完作业,又拿着药膏去书房找萧钺。 萧钺淡定地转身看他:“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陈嘉在心里吐槽,哥哥你这样说可真容易让人瞎想。不过他不敢乱说,脸上一派单纯自然的表情:“我房间吧,要不又影响你睡觉。” “没事。”萧钺起身去洗手。 涂药的时候,萧钺又看到陈嘉后背纹身的一角,心想着明天再细问一下薛鸿飞那个凶手的事。他自我要求严格,对别人却并不守旧,如果陈嘉纹的六芒星只是为了耍酷,那他不会再说什么。 第二天不用工作,萧钺依然按时起了,让他惊奇的是,陈嘉竟然也在七点多就起来了,钻进饭厅里跟他一起吃早饭。 萧钺看他精神状态不错,难得用了戏谑的语气同他说话:“难得这个时间看见你神志清醒。” 陈嘉一愣,随后不好意思似的揉了下鼻子 ,低头继续吃饭。 他把陈嘉送到培训机构门口,看着他跟其他学生一起进了大门,才开车去了薛鸿飞家。 薛鸿飞没敢在他到之前先进厨房,他知道萧钺这人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食物是怎么准备的,是绝对不会放进嘴里了,也多亏了两人认识得久,要不然根本请不动他。 两个大男人一起在厨房里做饭,薛鸿飞打趣萧钺:“也多亏你信禁欲主义,要不就你这洁癖,谁愿跟你一起生活啊?” 萧钺正在切菜,闻言手上一顿,嘴角却又不自觉勾了起来。 薛鸿飞不愧是做警察的,十分机警地看着他,眼神里闪着八卦的光:“不对,你笑什么?是不是有情况?终于想开了?铁树开花了?” 萧钺收拾好神色,切菜的动作行云流水:“别胡说八道,我是说陈嘉。” 薛鸿飞“啧”了一声,“最近从你嘴里听到陈嘉的概率挺高啊,看来他最近真挺老实的。话说你怎么没把他带来。” 萧钺把切好的菜收进盘子里,“他上补习班去了。” “那我就放心了,馥梦这两个星期老说忙,周末都不回来,我老怕他是找陈嘉约会去了。” 萧钺一皱眉,想起今天送陈嘉时的情景,陈嘉跟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起进了大门,还回身朝他挥了挥手,肯定地说:“不会。” 吃饭的时候,萧钺又仔细问了问薛鸿飞关于那个案子的事,他总觉得一个研究生独立完成这样一个碎尸案,难度很高。 薛鸿飞又给他说了些细节,肯定地说:“没有同伙,他计划了很久,那藏尸的地点也设计了很久,凶犯本人是个心狠又心细的人,智商高,精神还有点儿不正常,越是这样的人做起案子来越完美。” “他身上有六芒星的纹身吗?” “没有。” 萧钺微微放了心,又问:“那两个背后带六芒星的摩托党呢?” “那两个人跟这个凶犯不认识,也确定了跟这个案子没关系。他们啊,就是骑骑摩托耍耍酷,我们问他们六芒星代表什么他们都说不清。你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关注了?”他知道萧钺可不是好打听的人。 萧钺四两拨千斤,“毕竟是在A大发生的事。” 薛鸿飞也有些感慨,“也是,馥梦也是老问我,我就不太爱跟她说这些。她高中时候请过一个家教,是A大的学生,后来那女生突然就失踪了,馥梦好几年都没缓过来。” 萧钺突然心头一动:“这事儿我有印象,也是物理系的学生?” “哎还真是,你们学校物理系还真是不太平。那女生跟馥梦关系挺好,对她影响很深,那女生信基督,带着馥梦也信了基督,那女生坚持禁欲主义,带得馥梦也禁欲,包括报A大、学物理,都是因为那个女生。唉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一直没找到,估计是够呛了。” 萧钺敛眉听着,觉得头脑中有一些信息互相轻碰着彼此,似乎有某种隐藏的联系。 下午四点,萧钺向薛鸿飞告别,薛鸿飞想让他多坐会儿,萧钺解释说:“陈嘉五点下课,我去接他。” 薛鸿飞咂舌,“开一个小时?离这么远你让他自己打车不行吗?” 萧钺丢下句“我不放心”就走了,留薛鸿飞惊讶不已,萧钺这种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瓣用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得闲了? 萧钺提前几分钟到了补课机构,陈嘉正倚在墙上低着头,很是没精打采,听见有车接近才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萧钺的车,疲惫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提前下课了吗?”萧钺看到大门里外已经不见其他学生的踪影。 陈嘉点点头,坐进车子,催促道:“哥哥,我饿坏了,咱们赶紧吃饭去吧。” 萧钺迅速启动车子,“那下周我早点儿来接你。” 陈嘉低声“嗯”了一声。 萧钺并道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正好看见有几个学生刚从大门里走出来,可能是被留堂的学生吧。 第105章 失踪的衬衣 萧钺用余光看眼陈嘉, 对方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疲惫。 “要不先在外面随便吃点儿?” 陈嘉闻言忙坐直了些,朝他摇摇头:“不用,先回家吧。”在外面吃的话萧钺就要挨饿了。 萧钺已经在往辅路上并了,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别顾忌我, 想吃什么?前面都是馆子。” 陈嘉刚想再摇头,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忙拿手捂住嘴。 看到此种情景,萧钺突然心口一跳, 头皮都要炸起来。他学医那么多年, 手术都做了不知多少台, 什么没见过, 陈嘉这样一个动作竟让他有心惊肉跳之感, 好像陈嘉呕吐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萧钺等不及去找停车位, 直接打着双闪把车靠在路边,陈嘉飞快地打开车门冲出去, 扶着道旁树痛苦地干呕着。 后面有司机不耐烦地按喇叭,被萧钺暴怒地吼了一声:“闭嘴。” 陈嘉一边干呕一边拉住他袖子。 萧钺意识到自己失态,用力拧了下自己眉心,焦急地站在陈嘉身侧, 倾身看着他难受的表情, 心疼不已,手抬到陈嘉后背上方又顿住。 他作为医学院的老师,当然知道当别人呕吐时不应拍打或抚摸他的后背。可是此时他终于明白, 为何很多人在家人或朋友呕吐时总喜欢这样做,因为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难以忍受了。 陈嘉干呕了半天,只吐出几口酸水,扶着树干低头喘气。萧钺的手终于落在他背上,轻柔地抚摸了两下:“还想吐吗?” 陈嘉摇头。 “肚子疼吗?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萧钺问了几个问题,没看出什么,提出要带陈嘉去医院检查。陈嘉让他宽心:“可能是因为空腹坐车晕车了,没什么的,回家吃点儿东西就好了。” 萧钺看他脸色确实好看不少,便没坚持。他扶着陈嘉回到车里,帮他开了瓶纯净水。 陈嘉接过来喝了两口,突然笑起来。 看见他精神转好,萧钺的心情也轻松起来,脸上也带了笑,“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陈嘉拧上瓶盖,拿纯净水瓶抵着下巴,歪头看他,分外满足的样子:“想到你以前。” 萧钺微微挑眉:“我以前?” 陈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然后从兜里摸出块儿糖放进嘴里。 他吃的是水果硬糖,含在嘴里把半边脸颊顶得鼓起来。陈嘉跟小孩儿似的直接拿牙咬,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带着弯起的眉眼都调皮地颤动着,车里狭小的空间里顿时被清新的草莓清香充满。 听着他嚼糖的动静,萧钺竟然一点儿不觉得烦,反而还想起薛鸿飞中学时候养过的一只小仓鼠,吃起东西好像就是这个样子,怪有意思的。 “哥哥,你也要吃吗?”陈嘉那舌头把糖顶到一边,有些含糊地问他。 萧钺摇头,却还看着他,含笑道:“想到我什么以前?” 陈嘉眼光微动,开始低头叠糖纸,彩色的糖纸在陈嘉细白的手指下变成一架纸飞机,被他夹在萧钺车玻璃的挂饰上。 萧钺看他这一系列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摇头笑笑,启动了车子。 半路上,陈嘉仰着头倚着靠背睡着了,萧钺把车平稳地停进地库,解开安全带,偏头看着陈嘉沉静的睡颜。 地库的空气里汽油含量较高,对健康不利。 萧钺在心里微微挣扎了一下,起身走出车子,绕到副驾外面,轻轻打开陈嘉那边的车门,又看眼睡得毫无知觉的陈嘉,朝着陈嘉的安全带俯下/身去。 空间有限,萧钺的右耳几乎蹭上陈嘉仰起的下巴,那半边脖子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他伸长胳膊,尽量不碰到陈嘉,一手按开陈嘉安全带的插扣 ,另一只手攥住安全带没有让它立刻缩回去。 他微微偏了下头,视野近处是陈嘉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喉结,随着呼吸有规则地上下浮动。他收回视线,抓着安全带的手松开一些,安全带缓慢地卷回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萧钺也跟着松了口气,迅速站直身体。 他又盯着陈嘉的睡颜看了两秒,然后再度俯身,一手插到陈嘉背后,一手伸到陈嘉膝盖下方,一个用力,将人稳稳当当地横抱出来,然后用膝盖顶上车门,朝电梯走去。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萧钺立刻停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陈嘉会不会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奇怪? 陈嘉微微睁开眼,看见是他,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又越过他手臂看眼萧钺的车,带着几分睡意惺忪:“锁车了吗?” 萧钺神色微动。 陈嘉微微笑起来,“我就知道。” 一只手伸进萧钺的西服兜里,隔着衣服被人碰触,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只手熟门熟路地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又利索地放了回去,然后那只手臂抬起来,环上萧钺的肩膀,如此自然熟练,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很多遍。 看着陈嘉靠着他的肩膀又闭上眼睛,萧钺突然有种疯狂的冲动,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陈嘉光洁的额头上亲一下,好像表扬一样,这样才合适……真是疯了、疯透了…… 萧钺抱着陈嘉进了电梯,中间电梯停了一下,进来一个住户,看见他们后微微有些惊讶,刚想说话,被萧钺用眼神制止。他神色有些过于严厉,对方一愣,有些不悦地扭过头去。 萧钺一路抱着陈嘉进到他的卧室,将人放到床上,帮他脱了鞋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帮陈嘉脱衣服。他想给陈嘉盖被子,转眼看见被子里卷着一件眼熟的衣服…… 他有些疑惑地将衣服抽出来,白色的大号衬衫……还有这熟悉的料子……萧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熟睡的陈嘉,这是怎么回事?陈嘉拿自己衣服干什么?还是藏在被子里?他这件衣服已经丢了好几天了,难道这些天就一直在陈嘉床上? 萧钺在原地站了很久,脑子里面乱成一片。他甩甩头,将衬衣放到柜子,然后把被子搭在陈嘉腰间,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陈嘉身体不舒服,萧钺晚饭做的都是柔软易消化的食物,还特意做了碗热乎乎的面汤。 饭还没做好,陈嘉就出来了,那一瞬间,萧钺的心都跟着提起,回身等着陈嘉说话。 陈嘉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问他:“哥哥,你刚才又抱我了?肩膀疼吗?”神态语气都极为自然。 跟萧钺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他还是回答:“没事。” 陈嘉不好意思的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我都睡迷糊了,不该让你抱的。” “没关系。再过十分钟吃饭。” “哦,那我去洗个脸。”陈嘉转身走了。 萧钺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转身继续做饭。 没一会儿,陈嘉跑了回来,脚步匆忙凌乱:“哥哥,你……”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两只手在身前绞在一起,“你进我房间了?” 萧钺一派自然,“当然,我把你抱进屋的。” 陈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胸口快速起伏,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怎么了?”萧钺声音压得很低。 “没……没什么。”陈嘉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陈兰猗,你可真没出息,就豁出去表个白怎么了?另一边是属于陈嘉的性格在发言——哥哥太无情,万一惹烦他就麻烦了,还是装傻吧。 萧钺看着陈嘉的背影,表情凝重,认真反思着。或许在最开始,陈嘉企图勾引他的时候,他就做错了。他不坚定,轻易受到引诱,露出摇摆不定的情绪,而误导了陈嘉。 可是——他抬手按了下胸口,内心深处却又有股难以忽视的喜悦,不是那么道德的喜悦。 晚上去浴室洗漱的时候,萧钺特意看了眼脏衣篓,空的,今天保姆刚来过,把脏衣服都洗干净了。 陈嘉是不是不打算把衣服还回来了?他拿自己衣服到底干什么?难不成是抱着睡觉? 因为这件被戳穿的衬衣,兄弟俩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好像两个明眼人一起装瞎,偏偏彼此又心知肚明。 萧钺对陈嘉照顾得更加细心,甚至开始学习高考菜谱,只是再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陈嘉学习也更加用功,在家的时间几乎都待在房间里认真复习,只是总在萧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 眼看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萧钺去陈嘉学校开家长会,陈嘉被各科老师点名表扬,萧钺脸上的笑就一直没下去,惹得坐在一旁的陈嘉频频看他,一脸的得意。 会后跟老师单独交流的时候,老师直夸陈嘉思想独立、有主见,听得萧钺心头一动,下意识看眼陈嘉,对方果然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一触,还是陈嘉先怯了,状似随意地移开目光。 回去的路上,陈嘉眼神发亮地看着他:“哥哥,我进步这么大,有礼物吗?” 萧钺偏头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波动,“等你高考结束再说。” 陈嘉探究地看着他,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紧张地舔了下嘴唇:“好。” 没过几天,萧钺在周五的例行坐诊遇到一位熟人——修诚。 修诚一见到他就立刻笑着伸出右手,“挂号的时候看到名字,就猜到是萧先生。” 萧钺同他握手,寒暄了两句,开始询问病情。 听完修诚的描述,萧钺有些意外。修诚才四十多岁,看起来也精神饱满,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现在越发严重,已经影响到正常生活。 萧钺请修诚解开衬衣扣子,戴上听诊器听了听心音,然后对着电脑记录刚才的检查结果。 这时响起敲门声,听动静萧钺就知道是陈嘉,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笑意:“进。” 一身校服的陈嘉背着个大书包大步走进来,看到修诚时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修先生?” 修诚起身同他握手:“陈先生。” 陈嘉笑起来,“修先生记性真好。” 萧钺向修诚说声“抱歉”,把自己桌上的杯子递给陈嘉:“喝口水。书店几点关门?” 陈嘉接过杯子喝了几大口才说:“七点,来得及。”然后又喝了几口水,杯子见了底。他想给萧钺续水,被萧钺拦住:“一会儿我自己倒,你去写作业吧。” 陈兰猗嘻嘻一笑,躲开他的手,“我给你倒。”他一边倒水一边问:“还加茶叶吗?” 萧钺“嗯”了一声,坐回座位上。 陈兰猗把加好水的杯子放回萧钺桌子上,同修诚礼貌地说了一声,就进了休息室。 萧钺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余光敏锐地注意到修诚看着那个杯子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钺手指轻微顿住,所有想法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继续打字,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修诚说:“能把后面的衣服掀开一下吗?我想再听一下。” “当然。”修诚不疑有他,背过身撩起衣服,萧钺看了一眼,没有纹身。没有才是正常的,但萧钺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消散不去。 在人眼可以看到的表象下,是否有一些隐藏的关联,需要他努力探索、发现? 第106章 礼物 送走修诚, 萧钺没有立刻起身去休息室,而是坐在座位上慢慢地饮着陈嘉给他沏的茶水。他一边喝一边端详着手里的水杯,造型简单的白瓷杯,毫不引人注意,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沾了陈嘉的口。 萧钺有洁癖, 这不是个秘密。前阵子去俱乐部参加迎新会,俱乐部提供的午餐他一口没沾, 连喝水都是用的自带的杯,很多人都看到了。 若是别的什么人好奇他和陈嘉共用一个杯子, 他顶多会觉得对方无聊, 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感。但是修诚不同, 修诚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也不是个多事的人。 当然, 只是看了杯子一眼而已, 修诚有可能只是在发呆,很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他自己也清楚, 如果涉及到陈嘉,他神经就会有些敏感。 只是修诚盯着杯子口的那个眼神,那种微眯着眼睛,似在算计什么的神态, 真的很令他厌恶。 而且直到刚才, 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在对陈嘉后背的纹身耿耿于怀,大约是因为这个标记含义过于丰富, 令他心中的隐忧一直未消。 萧钺喝完茶,把剩茶倒掉,洗干净杯子,放回桌上,发出“嘎达”一声脆响。他起身走到休息室前,轻轻推开门,陈嘉正趴在床上做题,因为太过投入,没有听见他进来。 阳光从休息室的小窗户里洒进来,照到他的长发上,在如瀑的黑发上反射出一小截光圈,充满青春健康的活力。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纤细的身体套在男女生同款的白色校服里,这阵子陈嘉跟着他吃得健康,有时还会被他催促着做做运动,处在生长旺期的男孩子,才两个月就蹿高了好大一截,腰肢被抻开、更细了,两条腿更长、更直了,中间的屁股却很圆很翘,因为形状优美而极有存在感。 这时陈嘉似乎遇到了难题,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下巴歪了下头。他微微蹙眉,眼角流露出些微困惑的神情,饱满的嘴唇微微嘟着,在笔上一下一下地碰着。被阳光笼罩的侧脸同时具有恬静柔媚和活泼俏皮两种气质,这大约是能令所有人都怦然心动的表情,又因为他眼中某种锐利的底色,更能激起男性的征服欲。 陈嘉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子微微拧着,雪白的侧颈抻出一道修长的线条,纤细的腰肢扭出一个微妙的角度。很突兀的,他整个人就散发出一股关于性的吸引力。 萧钺看着陈嘉的背影,头脑中同时想起之前搜索的资料——六芒星源自印度教的古代宗派,上三角象征男/根,下三角象征女/阴,两个三角结合在一起,象征着交/合,当代有一些重欲的小众宗教延用了这个标志,以表示对欲望的推崇。 迎新会上修诚充满渲染力的演讲犹在耳边——“正如这世间没有绝对的自由,所有自由都是以约束为前提。这世间也没有绝对的满足,所有的满足都必须以克欲为前提……” 修诚将克欲当做享受的前提。作为一名多年禁欲、又与陈嘉朝夕相处、时时克制的人,萧钺再明白不过,没有什么享受能比得过占有这样一具美妙的身体。 头脑中看似无关的点连在一起,织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大网,潜伏在网下的是一个可怕的猜想,他希望这不是事实。 “哥哥?”陈嘉察觉到他进来,扭头看他,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哥哥,你下班了?” 萧钺也微微一笑:“收拾一下,带你去书店。” 陈嘉爬下床,往书包里塞书,萧钺站在原地看着他,突然问道:“最近你那些骑摩托的朋友怎么不来找你了?” 陈嘉手上一顿,抬头看着他:“他们去外地了。” 萧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后来修诚来复诊时,邀请他去参加俱乐部的一个活动,据说只有俱乐部的核心成员才能参加。 萧钺鲜少参加俱乐部的集体活动,根本算不上核心成员。若是往常,他对这种活动一定毫无兴趣,但是对方是修诚,萧钺便点了头。 修诚显得十分高兴,给他留了个地址,萧钺接过一看,不是俱乐部的地址,位置有些偏。 高考前一个月,陈女士和萧先生打电话询问陈嘉的近况,问他要不要过来陪他备考。 当时萧钺也在旁边,陈嘉看了他一眼,对电话那头说:“你们不用折腾了,有哥哥照顾我就行了。” 萧钺闻言不由勾了下嘴角,随即又警醒地敛了笑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刚才那是什么心理,连陈嘉父母都排斥,这是独占欲吗? 他抬眼看向陈嘉,幽深的眼睛藏住了内心的震惊,但终究是带出了些许情绪。 陈嘉已经挂了电话,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的脸色,讨好地去握他的手:“哥哥,爸妈他们太烦了,来了肯定影响我。我不用怎么特别照顾的,跟平时一样就行,哥哥平时已经把我照顾得非常好了。” 萧钺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手,神色晦暗不明。 陈嘉敏感地松开手,还要说什么,被萧钺反手在他手背拍了拍:“都听你的。” 陈嘉立马笑起来,在下嘴唇上用力咬了一下,才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夸张。 越临近高考,陈嘉越焦虑,直接表现在黑眼圈越来越重、食欲越来越差。有一次正吃着饭,陈嘉突然就站起来跑回屋里,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接着吃,问他去做什么了,他说刚才突然想到一个知识点,有点儿记不清楚,去确认一下。 萧钺给他做心理工作,说本市有那么多好学校,不一定非得去A大,在大学只要用功,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陈嘉却执拗地表示,一定要去A大。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萧钺,让萧钺瞬间会意他未说出口的话——想去哥哥的学校。 萧钺也回视着陈嘉,很想问句为什么,却怕这个问题变成导火索,引发什么巨大的改变。 陈嘉的食欲变差,萧钺暗急,开始研究各种营养餐。他本人没在吃食上下过功夫,这会儿倒看着那些冠了备战高考名号的菜谱看得分外认真,还拿纸笔做笔记,然后定下之后每天的菜式,贴在冰箱上。 陈嘉看见后笑称:“本来一直想着时间走慢点儿就好了,结果看见哥哥列的菜单,又盼着明天快点儿到。” 陈嘉本来不想让他在做饭上费心的,萧钺坚持单日吃素已经坚持了十多年了,陈嘉不想让他为自己改变这种坚持。 萧钺让他放心,说他这只是习惯,并不是什么不能打破的规矩。 萧钺还给薛鸿飞打电话取经,问他薛馥梦高考前,他是怎么照顾的。这兄妹俩年少时就失了父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薛鸿飞独自带着妹妹生活了很多年。 萧钺以为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经验之谈,没想到薛鸿飞说:“那时候馥梦住校,什么都不用我操心。你可以让陈嘉在学校上晚自习啊,到点回家就睡觉,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不就得了。” “不行,学校条件不好,我不放心。” 薛鸿飞在电话那头咂舌:“男生就得锻炼吃苦啊,学校那么近还接送,周末出去补课也接送,像他这么大的男生哪个出门不是自己坐公交地铁的?以前可没想到你教育孩子是这种风格的,真出乎我意料。” 萧钺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薛鸿飞以为刚才的话惹恼他了,闭上嘴不肯再说。 萧钺其实已经听清了——教育孩子…… 他自己母亲早逝,没有一个负责的父亲,完全靠自己独立成长。他自认自己成长得还不错,男人就应该这样从小吃苦、自我约束。 但他对陈嘉完全是这种理念的反面,他怕陈嘉受罪、怕陈嘉受累,见不得陈嘉有半点不舒服、不合意,这其实已经不是在教育孩子、教育弟弟了…… 高考前一天,萧钺没有进书房看书,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新闻一边随时待命,怕陈嘉有事需要他。 晚上十点,他催陈嘉睡觉,陈嘉捞起自己枕头蹭到他跟前,仰着脸看他:“今天要跟哥哥睡。” 萧钺低头看着他,声音稳健:“理由。” 陈嘉一本正经:“自己睡不好,怕影响明天考试。” 萧钺的视线掠过他泛红的脸颊和耳朵:“跟我睡就能睡好?” “能!”陈嘉肯定地点头。 萧钺这下确定了,陈嘉真的是抱着他的衬衣睡觉。 陈嘉忐忑地看着他,睫毛都在颤。 萧钺有些意外,自己平时有那么严厉吗?让他这么怕自己? 他伸出手,轻松地把枕头从陈嘉怀里拽出来,扔回床上,对上陈嘉失望的脸,低声说:“我在这儿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陈嘉眼里迅速发出光芒,露出极易满足的笑容。 陈嘉穿着睡衣乖乖躺到床上,天气太热,没有盖被子。 萧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陈嘉也偏头看着他,“哥哥,你说高考后要送我礼物,可以让我自己选吗?” “等你考完再说。”他想了下,又补充说:“包括自招考试。” 陈嘉当他默认,放心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晨,陈嘉连吃早饭、坐车时都在看题,萧钺把他送到考点,陈嘉合上参考书叹了口气:“时间太短了。”他只复习了两个多月,没想到现在的高中生也要学这么多东西。 萧钺没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类话,只是在他头上揉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从什么都不会到三模考到年级前几十名,即使考不上A大,上别的好大学也绰绰有余。 考完最后一门,萧钺混在乌泱泱的家长里面等着考生出来,有其他家长万分忐忑、万分期待的神情做对比,内心淡然的萧钺更加确认自己对陈嘉并非是一个家长的心态。 陈嘉一出现,萧钺立刻就看见了他,陈嘉也是,一脸欢喜地朝他招手,然后跑过来:“哥哥,一群人里面你最高,真显眼。” 萧钺笑了一下,陈嘉不也是嘛,一群人里他最显眼,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就移不开眼。 陈嘉自己感觉高考发挥得不错,之后的自招考试他更有把握,顺利通过面试后,又准备了几天,然后去参加笔试。 从笔试考场出来后,他直接去萧钺的办公室找他,门一开,萧钺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体周围射过来,像个发光体。 陈嘉仰着头,眼睛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哥哥,你说考完送我礼物,我能自己挑吗?” 萧钺让出条道让他进来,把门关上,坐回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可是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陈嘉有些意外,眼里露出几分期待:“什么礼物?” “动物园一日游。” 陈嘉一愣,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哥你没逗我吧!” 萧钺镇定地看着他:“没有。去吗?” 第107章 棉花糖味道的 萧鉞是个不赶早也不赶晚的人, 动物园早上九点开门,两人就在九点到了动物园门口。 萧鉞去买票,他是老师,陈嘉是学生,两人还拿到了半价票。 萧鉞把票递给陈嘉, “买的联票,去各个馆都要用, 别弄丢了。”陈嘉接过来,干笑了两声。 “不高兴?”萧鉞看他。 陈嘉忙摇头:“没有。”结果在萧鉞转身就时候就托腮宛如牙痛状, 不高兴谈不上, 但是失落是真的。 他以为萧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亏他还为这个高考后的礼物期待了好久, 结果……动物园……这不是哄小孩儿的吗?萧鉞真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了? 萧鉞背了个大旅行包, 走在前面, 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嘉立刻把手拿下来,摆好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萧鉞停下脚看着他, 突然笑了一声,回手在他肩上按了一下:“想什么呢,走了。” 陈嘉被他宽厚的手掌安稳地按了一下,心里却变得不安稳了。 他们会在这个世界待两年, 他的任务进展很顺利, 预计还有一个多月就可以完成了,之后一年半的时间就只能哥哥弟弟吗?那不太亏了? 今天是工作日,时间又早, 动物园里都没什么游客,连卖冷饮和小食的摊主们都是刚出摊,一副还没开工的懒散状态。 陈嘉对一个棉花糖摊子起了兴趣,可惜摊主还没把机器预热好,正好企鹅馆要开始喂食了,陈嘉就没说什么,直接跟着萧鉞去了企鹅馆。 企鹅馆里温度低,两人都是短袖短衫,刚一进门,一股冷气就将人包裹起来,陈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萧钺从旅行包里拿出两件运动外套,一件是自己的,一件是陈嘉的。 陈嘉心头一暖,接过衣服穿上,顿时暖和了:“哥哥想得真周到。” 萧钺穿上运动外套,把里面的短袖衬衣挡住,顿时整个人都显年轻了,闻言笑着看了陈嘉一眼:“这里其实挺好玩儿的,这个动物园管理得好,动物们的状态都不错。” 陈嘉睁圆了眼睛,萧钺看出自己不喜欢来动物园了啊。 再往里走,就看见那些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企鹅了。萧钺说得对,这些企鹅精神状态很好,膘肥体键,贴合身体的羽毛油光水滑,有的懒洋洋地趴在冰面上,有的从水里往上跳,扒着冰面奋力地蹬着短腿,走两步滑一步。 观众席上只有几个带孩子的老人,坐在最前排。陈嘉跟萧钺在后排坐下,这里光线较暗,离前排的几个观众也很远,有种私密的约会的感觉,令陈嘉窃喜不已,靠近萧钺的那只手悄悄往那边又凑了凑,小指在萧钺手上蹭了一下,就立马收回来,抱着手指傻笑。 萧钺偏头看他一眼:“喜欢吗?” 陈嘉心虚地点点头,假装认真看企鹅,但是随后他便真的被可爱的企鹅吸引了目光,伸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萧钺看他一眼,眼里又浮起丝笑意,也转头看向馆中央的企鹅。 两名饲养员拎着铁皮桶出来了,企鹅们蜂拥而上,一改刚才的懒散,全都站得直直的,高昂着头,两条翅膀抬得老高,生怕落后一步就吃不上饭。 大企鹅们围着一个饲养员,小企鹅们围着另一个。饲养员手上带着手套,从桶里拎出一条一条的鱼,每拿出一条就会被一只企鹅叼走,直接一口吞进肚。 有两只企鹅去抢一条鱼,挤着往饲养员身前凑,其中一只用翅膀推了另一只一下,那只还没怎么样,推人的那个自己重心不稳给滑倒了。陈嘉一下子笑出声,和前排小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听得出是真开心了。 萧钺笑着问他:“好玩儿吗?” 陈嘉用力点头,偏头看见萧钺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就红了脸。可能是因为外面的运动服,让他显得比平时随和很多,看向自己的眼神很专注,甚至有种温和的柔情。 他忙转开视线继续盯着企鹅看,一边偷偷把外套拉链拉开一些,有些热了。 从企鹅馆出来,两人又沿着地图去看了北极熊、大象之类,沿途的树上和大笼子里有很多鸟,早晨的鸟儿们精力充沛,叫声都比别的时间清脆许多。 听着鸟叫并排走在树荫里,那种约会的感觉更明显了。陈嘉假装不经意地拿肩膀碰上萧钺的手臂,对方似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并没有同他拉开距离,由着他走两步就蹭一下。 最后一站是黑猩猩,猩猩们应该是刚吃完,有的在树上坐着,有的在地上躺着。 陈嘉对黑猩猩不太感兴趣,正想看两眼就走,就听萧钺问他:“陈嘉,你知道黑猩猩和人类有什么差别吗?” 陈嘉刚高考完,脑子里迅速冒出基因、编码区、非编码区之类的词,然后就听萧钺说:“抵抗欲望的能力让人类与它们不同。” 陈嘉还没来得及反应,尴尬的一幕就出现了。两只猩猩本来是在打闹,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达成了一致,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交/配,还是人类最传统的姿势。 旁边只有一对小情侣,嬉笑着举起手机摄像。 陈嘉突然拉上萧钺的手腕,拽着他往外走,手劲儿挺大。 萧钺被他拽着走出很远,看他闷头往前冲、也不肯说话的样子,不得不喊住他:“陈嘉,可以了,陈嘉。” 陈嘉站住,留给萧钺一个低着头的背影,两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 萧钺绕到他身前,扶着他肩膀让他抬头,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他顿住了,陈嘉眼眶通红,脸眼湿漉漉的,脸上也沾了水,看来哭了好半天了。 陈嘉一脸又羞愤又难过的表情,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仰着头一脸倔强地看着他。 萧钺从兜里拿出手绢,在替他擦泪和把手绢递给陈嘉让他自己擦这两个选择之间迟疑了一瞬,就被陈嘉推开了,“你别看我。”声音里含着怒气,自己又偏过头去。 萧钺拿手绢的那只手攥紧,“陈嘉,你为什么生气?是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陈嘉瞪着通红的眼睛,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突然推了萧钺一把,萧钺只是晃了下,他自己反倒后退了一步,这下情绪更失控了,哭着低吼:“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恶心?变态?……你要是烦我……你要是烦我你就、你就别对我这么好啊?你对我好了……我就以为……我要是知道你烦我我就慢慢来了……嗝!” 陈嘉哭的时候吸进凉气,开始打嗝,还是那种特别响亮的嗝,萧钺从背包里取出水:“喝两口。” 陈嘉还是推他,一边哭一边打嗝一边控诉:“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嗝!……说我是猩猩啊!” 萧钺终于听明白了,顿时后悔刚才多话,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喜悦。 他看了陈嘉一瞬,突然抬手扶上他后颈,陈嘉登时瞪大眼睛,下意识想挣开,被他的大手用力握住。 陈嘉不动了,仰头看着他,凉嗝也被惊得自动停止。 萧钺拿着手帕的那只手慢慢抬高,举到陈嘉脸前,拿眼神示意他——可以吗? 陈嘉眨眨眼,连呼吸都忘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钺的动作。 萧钺把手帕轻轻按在他脸颊上、眼角,帮他把眼泪都拭干。 等他给陈嘉擦完泪,握着陈嘉脖子的手也松开了。他把手绢叠好又放回兜里,然后低着头认真地看着陈嘉:“陈嘉,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但是我真的不是在说你,”他突然露出一种近似惆怅的神情:“我怎么可能那么说你呢。”怎么舍得。 萧钺神情严肃,像在做什么学术报告,一条一条解释清楚:“我带你来动物园,是因为我能力有限,对娱乐了解得不多,想不出其他让你开心的办法。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今天工作日,游客也少,很清静,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也只是想向你介绍我,想让你了解我的动力和原则,也是让你明白我是一个多么无趣保守的人,然后再决定要不要……” 三十二岁还没有过恋爱经验的萧钺竟然害羞了,肃然端正的俊脸上竟然浮起不明显的红晕,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我是一个无趣又保守的老男人,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全部,再决定要不要喜欢我。你年轻、优秀、漂亮,你的选择很多,我怕我会耽误你。” 他后面的话陈嘉根本没听进去,他怔怔地看着萧钺,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着眼,“哥哥,你——”他吞咽了一口,“哥哥,你是不是——” 萧钺深吸一口气,抢在他之前说:“陈嘉,我喜欢上你了,你呢?” 陈嘉瞪着眼睛,本来就又大又亮的眼睛睁得滴溜溜圆,然后他突然欢喜地“啊!”地大叫一声,一把冲进萧钺怀里,被萧钺握着腰稳稳接住。 “你这个老男人!怎么那么讨厌啊!吓死我了!”陈嘉声音里又带了哭腔,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到萧钺的衣领上。 萧钺笑起来,胸腔发出低沉的震动:“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他顿了一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可能以后总会让你失望,我一定会认真学习怎么与你沟通、去接触你感兴趣的东西,但我毕竟年纪大了,可能会学得很慢,需要花费你很多耐心,也可能会让你厌烦……” 陈嘉搂上他的脖子,抱得十分用力:“不会厌烦的,萧钺,我喜欢你,我真是太喜欢你了!”陈嘉垫着脚捧着他的脸,动情地说:“萧钺,我不止喜欢你,我还爱你,不是一时冲动,是想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在一起的那种爱你。” 萧钺握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看着陈嘉越凑越近,那张精致的面孔近在咫尺,两人的鼻尖已经触上…… “不许投喂!没看见牌子啊!”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怒喝。 两人被吓了一跳,萧钺松了手,陈嘉退了半步,愣了愣,刚才那种害羞和喜悦的情绪骤然放大,忍不住大笑起来。 萧钺不由也跟着笑起来,环视周围,眼睛突然一亮,对陈嘉说:“等我一下。”然后朝着之前陈嘉看中的棉花糖的摊位走过去。 他买了个棉花糖,蓬松疏软的糖丝缠在一根彩色的塑料棍上,蓬蓬的、雪白的一大团,很是可爱。 陈嘉窃喜地咬着嘴唇,“你刚才看出我想吃了?” 萧钺笑着把棉花糖递给他,没说话。 陈嘉刚想要咬一口,又想起什么,把糖举到萧钺跟前:“哥哥,你吃吗?哦不对,你不吃外面的东西。”说着就要把手收回来。 萧钺一把握住他手腕,看了陈嘉一眼,然后微微倾身,用嘴撕了一撮糖丝。 白糖缠出来的糖丝异常柔软,一进到口腔里便融化了,嘴里顿时溢满甜丝丝的味道。萧钺紧抿着嘴唇,被他叼在唇间的糖丝还没有化,洁白缠绵的糖丝就在他的唇间,格外令人垂涎。 萧钺握着陈嘉的手腕把挡在两人之间的棉花糖移开,然后朝陈嘉低下头,他的睫毛也长,微微垂下眼帘,在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更显眼神幽暗。 陈嘉突然异常羞涩,攀着萧钺的肩膀踮起脚尖,闭上眼,心跳如擂地等待。 第一下是隔着棉花糖的一个柔软的碰触,糖丝的柔韧令那种触感充满弹性。 陈嘉微微启唇,萧钺唇外的糖丝触到他唇舌湿润的部分,迅速融化开,变成甜蜜清冽的糖液淌进陈嘉的喉咙。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甜蜜的阻隔消失殆尽,四片嘴唇终于碰触到一起,含着甜美的味道,柔软、轻盈、恰到好处的黏腻、回味无穷。 第108章 青涩的吻 动物园中央有一个人工湖, 穿过双拱桥,有一处位置偏僻的凹成一个勺子形状的湖岸。岸边有一排郁郁葱葱的垂柳,低垂的万千丝绦形成一道碧绿的帘幕。柳梢触到水面,每有微风拂过,就会在清澈的水面点出一圈圈同心圆。 透过帘幕的缝隙往外看, 是一处陈旧的建筑,立在外面的指路的木牌都歪斜了, 上面的字被雨水冲刷地只能看见一个“馆”字,由这处废弃的养殖馆往外延伸的小路上也长了草, 看来鲜有人经过。 湖里这片区域也少有人来, 并非特意种植的荷花长势略显粗犷, 有的地方荷叶层层叠叠, 有的就很稀疏, 露出水面。这里租赁的游船都小, 要是划船的人硬闯,就能分开这些荷叶把船划进来。 碧绿的荷叶间有几株绽放的荷花亭亭玉立, 骄傲地散发着花香。更多数的还是粉嫩的花苞,娇怯地顶着尖角,只在微风拂过时才舍得送出几丝幽香,更引人遐想其绽放后的美丽。 陈嘉闭着眼睛, 嘴唇小心翼翼地贴着萧钺的。他向前倾着身子, 一手撑着小游船中间的小桌,一手攀着萧钺的肩膀,在这片充满花香的柳荫中, 与萧钺认真地接吻。 陈嘉多半个身子都移到萧钺这边,仅供两人乘坐的小船很轻,重心全歪到萧钺这边,翘着半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 萧钺因为船的倾斜,微微仰着身子,一只手牢牢握着陈嘉的腰,帮他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大腿上,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动作。 他显得太镇静,让陈嘉也害羞了,连嘴都不敢张,只一直用嘴唇蹭,蹭两下,退开道缝隙,换个角度再贴上去。 两人的嘴唇极为不同,一个弹性饱满,一个薄窄滚烫,这次不是陈嘉的偷吻,不是萧钺的不敢回应,两人的嘴唇结结实实地贴在一起,碰触的瞬间,他们都微微睁大了眼,为这种奇妙美好的触感而感到惊奇。 两个成年人,在这炎热的夏季的午后,躲在一处避人的阴凉里,吻得像一对早恋的中学生,青涩又甜蜜。 他们这么蹭着唇,都出了一身汗,鼻尖时不时蹭到一起,上面的细汗让鼻尖蹭动时滑溜溜的,带着一种异样的亲密。 萧钺握着陈嘉侧腰的手也出汗了,把陈嘉那片衣服都湿透了,掌心满是黏腻滚烫的触感。 他那只手动了动,陈嘉蹭他嘴唇的动作一顿,随即像受到鼓励,小心地将嘴唇开启了一道小缝,将蹭改为抿,不可避免的,将自己的口水也蹭到了萧钺唇上。 陈嘉抿了一会儿,把萧钺两片唇完全都抿湿了,肉眼可见地带着水光,随即又因为高温而蒸发干净。 陈嘉害羞地把额头抵在萧钺肩膀上,拿气声说:“哥哥……你张张嘴,行吗?” 萧钺想了想,低头用嘴唇去亲他额头,从眉心往下,沿着挺秀的鼻峰一路亲到鼻尖上,用嘴唇沾走上面的细汗,继续下移,在人中上亲了一下,也有些汗,还有属于少年人的小小的绒毛,触感十分可爱,忍不住轻轻地蹭了蹭,陈嘉的呼吸骤然急促,两人面孔几乎贴着,可以感受到陈嘉在努力克制着,将热气小心地呼到他脸上。 再往下,就是刚才亲了很久的嘴唇,他在那双嘴唇上停了一下,然后微微张开嘴,将他的下唇含住,轻轻地嘬了一下,好像从花瓣上吮吸一滴水般,发一声轻微的、带着水渍的声响,就迅速退开,然后就低着头认真地看着陈嘉的眼睛。 陈嘉颤着睫毛睁开眼,对着萧钺的视线,愣愣地舔了下自己嘴唇,尝到了自己汗水的味道,咸、湿、热,还有一丝甜,是萧钺嘴里棉花糖融化后留下的味道。 陈嘉“腾”一下红了脸,忙把舌尖缩回嘴里。 萧钺笑了,握着陈嘉的胳膊让他坐回去,小小的船身猛烈晃动了好久才渐渐恢复平稳,好似两人晃晃悠悠的心情。 陈嘉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得本来就燥热的萧钺连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他抬手将短袖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就见对面的陈嘉看着他,眼神黏在他那颗纽扣上方,情不自禁般又舔了下嘴唇,带了点儿渴求。陈嘉随即就反应过来,忙去看萧钺的表情,两人俱是一愣。 陈嘉羞臊地扭过头去,假装看旁边的荷花,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紧张地咬起大拇指的指甲。 “怎么还有这习惯呢?”萧钺皱眉道,伸手握着他手腕把他的指甲从嘴里解救出来。 陈嘉脸更红了,跟高烧病人似的,他胳膊伸着,手被萧钺拿在手里,还在盯着荷花,都不好意思看萧钺一眼。 萧钺翘起二郎腿,他就连翘二郎腿都带着股严肃庄严的味道,把陈嘉的手放在自己抬高的大腿上,拿出手绢把陈嘉的拇指擦干净,又从背包里取出指甲刀,帮他把那枚啃得凹凸不平的指甲细心地磨整齐,又用手绢擦了一下。 恢复完美状态的手缩了回去,被另一只手捧住,手的主人笑吟吟地看着萧钺:“你包里还有什么?” 萧钺一见他笑,情不自禁就会跟着笑,虽然眼睛不像陈嘉那样弯着,嘴角翘得也不高,但是柔软的喜悦直达眼底,好像幽深的古潭上落了一片花瓣,荡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吃的,喝的,要吗?” 陈嘉视线下滑,在背包上溜了一圈,瞥眼萧钺:“不想吃那些。” 他又看向旁边的荷花,“想吃别的好吃的。” “也是,便携的都不是什么好吃的。一会儿饿了跟我说,或者我们回家吃。”萧钺一边说一边将指甲刀收回包里,眼里还留着些许笑意,神色一片自然。 陈嘉惆怅地两手托腮,望着水面上迎风摇摆的荷花,知道萧钺根本听不懂这种调情的话。 他忍不住又偏头看了萧钺一眼,发现他还是翘着二郎腿那个姿势,腰板挺得笔直,不像在赏花,倒像是在阅兵。陈嘉看着他别扭僵硬的姿势,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哥,你硬了?” 萧钺一怔,两手交叠搭在腿上,更像在掩饰什么,他勉强维持着端正的表情:“这是正常反应。”大腿肌肉却收紧了,越紧张那股劲儿就越下不去。 陈嘉像终于逮到大人偷吃糖的小孩子,一脸雀跃,忘乎所以地猛地站起来,朝萧钺扑过去。 “别——”“啊!”“噗通!”…… 还船的时候,租船的师傅看见两人浑身湿淋淋的都吓了一跳,“哎呦没事吧你们?” 萧钺说没事,陈嘉在旁边低着脑袋,老实地一声不吭。 萧钺抬手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下,问他:“冷吗?” 陈嘉摇头,满眼都是歉意。他和萧钺的手机都不是防水的,在水里一泡就都报销了。他的无所谓,他主要是心疼萧钺的。萧鉞这种克制的人,很少购买东西,那个手机看型号已经很多年了,都是因为自己…… 萧钺低头看他:“怎么了,这副表情?” 陈嘉扁扁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钺闻言笑了一下,“是有点儿毛躁。”然后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就跟有魔法似的,陈嘉转眼从一棵蔫了吧唧的小草变成一株精神饱满的植物,恨不能立刻就在头顶开出朵鲜花来。 旁边栓船的师傅看见他们刚才的互动,大笑了一声,“你们是哥俩吗?” 陈嘉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一向作风保守的萧钺会怎么说,然后就见萧钺转身对那师傅说:“是情侣。” 那师傅骤然变色,露出明显的不适,但碍于他们两人是消费者,萧钺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人,不敢多表示罢了。 陈嘉又窃喜又心疼,拉了下萧钺背上的背包带,小声说:“不用跟他说。” 萧钺面色如常,“是他问的。” 陈嘉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动,突然踮脚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就见那个师傅逃跑似的钻回自己售票的小屋子。 陈嘉哈哈大笑,萧钺也笑起来,在他后颈轻轻按了一下,“调皮。” 两人走到停车场,走了这一路,两人的衣服都被太阳烤干了,萧钺问陈嘉:“回家还是接着玩儿?” 陈嘉觉得湖水还是有些不干净,萧钺肯定也难受,就说回家吧。 两人进到车里,萧钺用车载电话打了个电话,戴了耳机,陈嘉只能听见他向对方报了下姓名,然后“嗯”了几声,说了句“就按之前说的送过去”,就挂了电话,眉眼还带上了几分笑意。 陈嘉好奇地看着他:“哥,你给谁打的电话?” 萧钺竟然说“秘密”,勾得陈嘉心里更痒了。 两人开车回了地库,陈嘉忍不住又搂着萧钺的脖子亲了一会儿,然后两人才下了车。 到了家门口,门外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以红色为底色,用银色勾出玫瑰的图案,还绑着金色的彩带,充满爱情的暗示。 陈嘉欣喜地看着萧钺,有些不敢相信萧钺有这么浪漫。 萧钺猜到他心中所想,也是有些羞涩,又怕陈嘉不喜欢这个礼物。 他打开门,弯腰把盒子抱起来,带着陈嘉回到家里。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捧出一大束玫瑰花举在身前,回身认真地看着陈嘉,“从我喜欢上你的那天开始算,也就是我出院的那天,到今天,一共是76天,所以这里有76朵玫瑰。如果你喜欢,以后每天都送给你一朵,好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他与浪漫绝缘,长到这个年纪从没想过要去讨什么人欢心,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一种礼物。 玫瑰是代表爱情的花朵,看起来也很漂亮,只是不知陈嘉会不会喜欢。他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可能曾经收到过很多鲜花吧,这种缺乏创业的礼物,陈嘉可能……早就看腻了…… 陈嘉眼睛慢慢红了,仰头看着他,和他一起捧着这束玫瑰花,花束很大,好像两人一起拥抱着这葱玫瑰花似的,宛若一起拥抱着两人的爱情。 陈嘉把头靠到萧钺肩膀上,闭上眼睛,回想起之前中了毒,他以为自己要不行了,萧陟不许他瞎想,还许诺到了下个世界,要每天都送给他一支玫瑰花。 他做到了。 鼻端是玫瑰花香,陈嘉的声音甜蜜而满足:“你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第109章 顽皮 萧钺让陈嘉去洗澡, 当然是各去各的浴室。 陈嘉也想来个什么鸳鸯浴啊这个那个的,但是对着萧钺那张端方严肃的脸,他的羞耻心莫名变强,不好意思表现得太主动。 等他从浴室出来,就见萧钺已经洗好、换上了居家服, 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看什么,听见他出来, 立刻抬眼看向他,浓郁锐利的眉眼瞬时展开, 连眉间那道根深蒂固的纹路都淡了, 看着只穿了件浴袍的陈嘉, 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 陈嘉的浴袍都是陈女士帮忙买的, 样式普遍风骚, 他今天挑的这件尤其风骚。 超薄的真丝布料, 油光水滑的,走动间随着衣料的抖动, 反射出一道道柔媚的波浪。从衣领到衣摆是由银灰到浅紫的渐变色,五分袖、只到大腿,肩膀、袖子和下摆是深灰色线条勾勒的松柏图案。 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刚刚沐浴完,又共处一室, 陡然便多了股暧昧气氛, 似乎在等着发生什么似的。 萧钺的头发还湿着,他看向陈嘉时,顺手把额发拢在脑后, 将线条硬朗的面孔全都露出来,让他整个人顿时充满强势的侵略性。 这是陈嘉所熟悉的感觉,不由心头一动,抬脚朝萧钺奔过去,拖鞋在地砖上打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鞋底是不是没擦干?慢点,别滑倒。” 陈嘉假装没听见,一直跑到沙发前也不减速,做出往萧钺怀里扑的动作,萧钺张开双臂,将人稳稳接住,搂进怀里,嘴角不自觉扬起。 两人都想起之前在船上的那一幕,陈嘉也是这么一扑,然后两人就翻进水里。幸好他们两人水性都不错,但也是费了半天劲才把小船翻过来。 陈嘉被萧钺抱在怀里,两只拖鞋甩到地上,他把脸埋在萧钺的胸膛上,吃吃地笑起来,萧钺也笑了,胸腔震颤,颤得陈嘉心猿意马。 陈嘉攀着萧钺的肩膀往上爬,一米七几的年轻人,虽然瘦,但也一百多斤了,像个孩子似的在萧钺身上挪蹭,坚硬的膝盖骨按在萧钺大腿上,萧钺竟然也不嫌疼,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扶着他的腰帮他保持平衡。 陈嘉整个人都爬到萧钺身上,密切看着萧钺的表情,看他脸上有没有反感的神色。他两手按着萧钺的肩膀,刚洗完澡,手心里又出了很多汗,指尖却是凉的,紧张得不得了。 陈嘉先是跪坐到萧钺的大腿上,低头看了萧钺一瞬,见对方只是仰着脸看着自己,幽深晦暗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让他一时有些犹豫。但又见萧钺也没有反对,陈嘉大着胆子分开两腿,身子左右一晃,便用一种大胆的姿势跨坐在萧钺身上,立刻就感觉到小腹被坚硬地抵着。 他顿时松了口气,又因为那种极鲜明的坚硬滚烫的触感而面红耳赤。 萧钺脸色极不自然,扶着陈嘉腰侧的手松开些,被陈嘉一把按住,不让他松手。萧钺额上现出青筋,陈嘉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捧着他的脸在他额角的青筋上吻了吻,“哥哥……放松。” 萧钺手上紧了紧,像是种无可奈何的警告,声音喑哑:“别闹。” 他扶着陈嘉的腰,想把人挪到沙发上,被陈嘉用力搂住脖子,不肯走,两人上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陈嘉用这个姿势,比萧钺还高出半头。萧钺的视野里全是陈嘉雪白的皮肤,鼻端漂浮的全是陈嘉平时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太挑战他的自制力。 陈嘉充分感受着萧钺的体温,呼吸也急促起来,嘴唇有些急切地往下移,直奔着萧钺嘴唇过去,第一下就伸出舌头,勾着舌尖、像舔蛋糕上面的奶油一样轻轻舔了一下,舌尖柔软湿润,属于恋人间独有的亲密触感,刺激得萧钺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改扶着他的肩,把人稍推远了些,又说:“别闹。”听声音已经忍得非常勉强。 陈嘉发出小奶猫般的哼唧声,“……我没闹。”他用鼻尖暧昧地蹭着萧钺的,两人气息交缠,呼吸间全是令人面红耳赤的荷尔蒙。 “我好看吗?……”陈嘉低头在萧钺鼻尖上轻轻地咬了一下,“你不想要吗?” 萧钺胸膛起伏得厉害,没有说话。陈嘉疑惑地看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神竟然是清明的,不由心里一突,搂着萧钺脖子的手臂也失了底气,很心虚地退远了几分。 萧鉞还是那副神色,让陈嘉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两人对视良久,陈嘉抿着唇从萧钺身上爬下去,老实地坐到他身侧,双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萧钺弯腰把陈嘉的腿揽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双手在他光着的脚上捂了一下,有些凉,两只火热的大掌便把陈嘉的两只脚都包了起来:“地上凉,夏天也要穿袜子。” 陈嘉眼里又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身子又往萧陟身上贴:“哥哥……” 萧钺露出无奈的笑,揽住他肩膀往自己身上挨了一下便分开:“乖,不闹了,我自制力也有限。” 陈嘉想到他曾经的生活习惯和理念,知道他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便也不再做别的动作,便做出理解的样子,说:“那我们慢慢来,一步一步来,行吗?” 萧钺欣慰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听陈嘉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说:“那我们明天试试亲的时候用用舌头行吗?” 萧钺脑袋里“嗡”地一声,想起刚才陈嘉在他嘴唇上舔的那一下,光是舔嘴唇都那么刺激,要是舌头碰舌头得多么……他闭了闭眼,赶紧把那些旖旎幻想甩出去,旁边陈嘉还在小声催促:“行吗?行不行啊哥哥?” “过两天吧。” “那后天吧?不能再往后拖了……” “……好吧。” 陈嘉脸上热得也快冒烟了,捧着萧钺的脸又“吧唧”了一口,直接从萧钺怀里挣出来,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就跑进了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萧钺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平板意识混乱地拨了几个界面,全都看不进去,干脆起身去了暖房。刚才那些冲动,势必要用大量的运动才能发泄出去了。 健完身,萧钺又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去厨房做饭。陈嘉不知什么时候把屋门开了道缝,听见动静就跑了出来,黏在萧钺身后要给他打下手。还好他乖觉,终于换了正常的居家服,不过T恤还是宽宽大大,露着半边锁骨。 萧钺瞟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其实他也明白,这不是陈嘉的问题,是自己怀有色心、x者见x。 两人因为下午过分的亲密,一挨近就会有种暧昧黏腻的气氛,让萧钺有些分神,幸好陈嘉不懂做饭,他自己也心不在焉,没有看出他犯了好几次错误。 萧钺把糖当成了盐,还把要做沙拉的红青椒切成了小丁,陈嘉在旁边看着,说:“哥哥刀工真好。” 萧钺“嗯”了一声,算是默认,直接打了个鸡蛋,又剁了些鲜虾肉,打算做青椒虾仁的鸡蛋卷饼。 陈嘉帮着洗樱桃西红柿,他边洗边吃,随手喂了萧钺一颗,萧钺正在盯着锅,只微微偏了下头,张开嘴,小西红柿被塞进嘴里,嘴唇还唆到了陈嘉的手指。 那两根手指受惊般逃了出去,萧钺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陈嘉把那根食指放进嘴里,无意识般地含住,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钺守着炉灶本来就热,这下更是热得喘不过气来。他无奈地叹气,往外轰陈嘉:“你去外面玩儿吧,别给我捣乱了。” 陈嘉笑嘻嘻地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拈了个小西红柿咬在牙齿间,凑到萧钺跟前,含糊地说:“&*(%¥……” 西红柿卡着牙,一个字都说不清,陈嘉干脆用肢体语言表达一切,扶着萧钺肩膀踮起脚,把嘴里的西红柿送到萧钺嘴前,扬着下巴示意他直接用嘴吃。 萧钺垂眸看他,他这样一直半张着嘴,舌头也没法动,口腔里蓄了不少津液,嘴角都湿哒哒的了,他要是再不接,陈嘉估计就要在他跟前流口水了……要是流了口水,以他的顽皮劲儿,估计会让他直接把那些口水舔走…… 停停停……萧钺给自己拉响警铃,然后低头从陈嘉口中衔走这枚西红柿,那么薄的果皮竟然一点儿没被咬破,他牙齿微一用力,酸甜的浆汁便爆了出来,口腔里似乎充满了陈嘉的滋味。 陈嘉得逞了,一脸得意的坏笑,伸手帮萧钺关了火,“哥哥,火太大了。”然后笑嘻嘻地转身出了厨房。 萧钺目送他出去,无奈地笑了笑,直接把锅里报废的蛋饼铲出来,重新刷锅、放油…… 吃完饭,萧钺回书房看书,陈嘉窝在他书房的沙发椅上算高考分。除了语文估分弹性较大,其他几门理科的估分误差都在五分以内,最后算出来陈嘉的总分至少比一本线高出一百五十分。 陈嘉放了心,“我觉得我自招考试应该能排在前面,起码能加二十分吧,考A大应该没问题了。” 萧钺看到他这两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也十分欣慰,正要鼓励两句,书桌上的座机响了,接起来一听,竟然是薛馥梦。 薛馥梦的声音失了一贯的冷静平缓,虽然还不至于语无伦次,但是每说两三个字就要顿半拍,气息极为不稳:“萧老师,我哥他、受伤了,刀扎进胸腔、伤到心脏、急诊室值班的、医生没经验,不敢立即手术,您能过来一趟吗?就在A大附属医院。” “好,我马上过去。”萧钺沉声道。 他放了电话,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嘱咐陈嘉:“鸿飞受伤了,我去趟医院,你在家听话。” 陈嘉立刻跟上去,“我和你一起。” 萧钺脚步不停,“也行。” 两人着急,只换了鞋,直接穿着居家服就出了门,进到车里,萧钺一边开车一边用车载电话给急诊室打电话,嘱咐各种注意事项。 这个时间路上车少,萧钺又开得稍微快了些,他们只用了五分钟就赶到了,一路狂奔至手术室。 走廊里有不少人,有薛鸿飞的同事、医生、手术助手和护士,还有薛馥梦。她本来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一见他们过来立刻站起身,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手术助手也迎了过来,萧钺没有停留,冲她点了下头就去做消毒,助手紧跟着萧钺,简要向他描述病人的状况。 陈嘉走过去安慰薛馥梦:“有我哥在,一定会没事的。” 第110章 薛馥梦的仇恨 薛馥梦身子靠在等候区的墙上, 用力咬着嘴唇,浑身都打颤,用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放下手后,终于不抖了。她死死盯着陈嘉, 伸手抓住陈嘉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知道是谁伤的他吗?”声音里满是寒意。 薛馥梦情绪激动, 略长的指甲都扎进他肉里,陈嘉脸色不变, 也没有说话。 “有人报案说他们女儿被非法组织囚禁, 我哥哥他们去救人, 她竟然趁我哥对她没防备, 往他胸口扎刀子, 嘴里还喊着……” 旁边一个警察低着嗓子骂了一句, “还喊‘以神/的/名义’,真tm被洗脑了。” 他说这话时, 薛馥梦眼中现出一种深刻的仇恨,被陈嘉用余光看到,心里不由一沉。 薛馥梦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见他雪白的胳膊被自己掐出几个月牙状的血痕, 忙向陈嘉道歉。 陈嘉扶着她坐下:“没什么,你先休息一会儿。有哥哥在,手术一定会成功的。来的路上我听见哥哥和别的医生打电话, 虽然我没听太懂,但是听哥哥的意思,没有伤到最要紧的地方,他挺有把握的。”其实他当时在电话里听到“心脏破裂”“心包填塞”之类的词,听着就很凶险。 薛馥梦垂着头坐着,浑身散发着脆弱的味道,半晌才抬头看他一眼,眼中含义极为复杂,似有什么熊熊燃烧起的决心,看得陈嘉心头不安,不由按住她肩膀:“馥梦姐,你千万别多想。” 薛馥梦定定看他半晌,又低下头去,将一切神色都掩藏起来。 经过五个多小时手术结束,萧钺从更衣室出来后就去了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一眼看见在外面椅子上互相倚靠着睡过去的薛馥梦和陈嘉,薛鸿飞的一名同事也留在这里,经常值夜班让他习惯了熬夜,还醒着,看见萧钺后立刻站起身:“医生,怎么样?” 萧钺抬手示意他不用着急,不过薛馥梦和陈嘉还是立刻就惊醒了,薛馥梦奔过去问他:“萧老师,我哥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已经送去ICU,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萧钺对薛馥梦说话,眼睛却是看向陈嘉。 薛馥梦狠狠松了口气,红着眼睛向他道谢。 陈嘉也过来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小声问他:“累不累?” 萧钺一直板着的面孔终于露出些笑意:“没事。” 之前那个案子还没了解,薛馥梦便请薛鸿飞的同事先回去了。 萧钺说可以带薛馥梦去ICU陪护,薛馥梦又是十分感激。 萧钺带着她和陈嘉去坐电梯,一边淡淡地说:“没什么,一会儿跟着护士做一下消毒,听护士说下注意事项就可以。” 薛馥梦连连点头。 等电梯的时候,萧钺突然揽着陈嘉的肩膀把他带到自己身前,在他耳边小声说:“累吗?” 陈嘉为他在公共场合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弄得万分羞涩,尤其旁边还有一个曾经的“追求者”——追求者?陈嘉突然福至心灵,暗笑着看眼萧钺冷峻的侧颜,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印了一吻,“不累。” 萧钺微微挑眉,没有表态,但是眼里的笑意加深了。 一旁的薛馥梦满腹心事,迟钝地意识到旁边发生了什么,十分惊讶地看着他们俩。陈嘉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别害怕,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薛馥梦脸上的惊讶半天才下去,言不由衷地说道:“恭喜。”看向陈嘉时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钺带着薛馥梦去ICU外的护士站,护士站的女护士们看见萧钺后脸色都发生奇异的变化,似乎在一瞬间就拘谨了,又带了几分羞涩。 萧钺把薛馥梦交给其中一名较年长的护士,护士站还有另外两位女护士,都很年轻,又羞涩又热情地同萧钺打招呼:“萧医生刚下手术吗?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一会儿?” 萧钺看眼陈嘉,见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还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正是嗜睡的年纪,不能缺了觉。 “你们知道哪个休息室还有位置吗?” “您去我们护士的休息室吧,那里有床。” 萧钺干脆地拒绝:“这不合适。” 两个护士同时笑起来,“要是别人是不行,萧医生没事的。” 陈嘉看看她们,又看看萧钺,问道:“就去咱们周五去的休息室不行吗?” 萧钺现在跟他说话时习惯性地迁就他的身高,自然而然地微微低了头,语气也柔和起来:“那个休息室要给值夜班的医生用。” 陈嘉“哦”了一声。 那两个护士对外貌出众的陈嘉亦很感兴趣,问萧钺:“萧医生,这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吗?” 陈嘉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拼命朝他使眼色,生怕他在医院里也乱说,提什么“情侣”。 萧钺忍俊不禁地回握住他的手,对护士们说:“我弟弟。” 陈嘉确实困了,打了个哈欠,对萧钺说:“要不我们直接回家吧。” 立刻遭到萧钺的反对:“不行,不能疲劳驾驶。” 最后两人去了ICU医生们的休息室,这里只有几个固定的长椅,只能半躺着,不能完全平躺,已经睡了好几个医生,只剩一张空椅子,幸好椅子是软面的,也比较宽。 萧钺和陈嘉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萧钺先躺下,然后搂着陈嘉的腰将人揽进怀里,两人大腿缠着大腿,硬是在这一张长椅上挤开了。 陈嘉一开始是背对着萧钺,两人像两把交叠的勺子一般,过了一会儿,陈嘉小心地转了个身,面朝着萧钺缩进他怀里。 萧钺在他耳边小声问:“太挤吗?” “不是,是顶得慌。” 萧钺脸上一热,腰上一动就要往后错,被陈嘉一把按住不让他动:“哥哥,睡了,好困。” 萧钺做了个深呼吸,听着陈嘉已经平缓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疲惫渐渐袭来,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萧钺自然醒,立刻感受到怀里有人,随即意识到他和陈嘉在医院的椅子上这么挤了好几个小时。 他没有做例行的冥想,直接睁开眼,陈嘉还被他抱在怀里,胳膊被他压得略有些发麻,但不算难受。 清早的阳光透过窗帘温柔地洒在床上,怀里睡着这样一个人,均匀香甜的呼吸声就在他胸前响起。此等情景竟然令他分外心安,并带着老照片特有的温软柔软的质感。 他又有了那种感觉,这个时候应该亲一下……才合适。 之前在小区地库把陈嘉抱出来那次,他就有种十分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应该吻一下陈嘉的额头,并非出于什么生理的冲动,而像是一种习惯、一种两人相处很久后养成的习惯。 今天也是,早晨醒来,陈嘉在他怀里,乌黑的发顶就在他唇边,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他觉得就应该——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微微低了下头,嘴唇立刻就触上陈嘉的头发,然后又迅速移开,是一个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吻。 不过陈嘉还是醒了,带着朦胧睡意抬脸看着他,“萧……钺?” 萧钺微微挑了下眉,“你喊我什么?” 陈嘉笑起来:“哥哥。” 萧钺又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把陈嘉吓了一跳,支起身子看向周围,见周围的几张椅子都空了才松了口气。 “都去工作了。”萧钺解释说,“医生都很忙的。” 陈嘉想到昨晚看到的,深以为然。 “昨晚睡得难受吗?” 陈嘉摇头,又往他怀里挤了挤,“不难受,有哥哥抱着睡,比之前睡得都好。” 萧钺一想,自己好像也是如此,姿势这么别扭地挤着,睡眠质量竟然还挺高了。 只是……这个姿势在早晨还是有些尴尬,两人双腿交叠,晨间那点反应都被对方感知得一清二楚。 他一沉默,陈嘉立刻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凑到他耳边神秘地问他:“哥哥,你平时,自己那什么吗?” “什么?”萧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低头看向陈嘉,对上那双又好奇又害羞又促狭的眼睛才恍然大悟,冷峻的脸上顿时也带了羞涩:“胡说什么?” 陈嘉咬了下唇,眼中的促狭之意更浓:“就是好奇嘛,网上很多人都很好奇的,但是只有提问的,也没什么人正经出来回答。” 他使坏地抬了抬夹在萧钺两腿之间的大腿,正蹭上那里,蹭得萧钺浑身一颤,陈嘉却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端着播音腔:“我面前的就是一位资深禁欲者,接下来他将为大家回答诸位好奇已久的问题,禁欲主义者平时会自我纾解吗?” 萧钺头皮发麻,听完后竟然还分出些精力庆幸他没用什么更离谱的说法。 陈嘉半握着拳举到萧钺嘴边,做出举话筒的样子:“哥哥,到底有没有嘛?” 萧钺的薄唇绷紧,眼神幽深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陈嘉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真的没有?你就没有忍不住的时候吗?” 萧钺看见他惊讶的模样,眼里现出几分笑意,“没有。” 陈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人总是有需求的啊,那梦*呢?” 萧钺嘴角也现出些笑意,还是摇头。 陈嘉惊讶地嘴巴都张成个O字,连声低呼:“天啊、天啊、逆天了。” 萧钺突然低头凑到他耳边:“那你呢?你偷了我的衬衣藏进被子里,有没有用他做坏事呢?” 陈嘉的脸“轰”一下就完全涨红了,萧钺嘴唇就在他耳廓上,轻轻地贴了一下,“热成这样,我已经有答案了。” 萧钺翻身站起来,抻了抻衣服上被压出来的褶子,回头看眼满脸涨红的陈嘉,低笑一声:“走了,去看看鸿飞。” 薛鸿飞凌晨时就醒了一次,只是因为失血太累,又睡过去了,各项指标很好,萧钺便放了心。 在病房里,薛馥梦又跟他们说了两句关于这个案子的事,那个伤了薛鸿飞的女孩还未成年,是个富商的女儿,平时父母不常在家,对孩子的精神关怀过少,导致孩子误入歧途。 那个“囚禁”她的人当场自裁,这女孩儿当时完全被吓傻了,直到被薛鸿飞安慰时,才突然发作,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刀捅了进去。直到那时大家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非法囚禁,根本就是你情我愿。 萧钺听她说完,紧紧皱起眉头,那句“以神/的/名义”令他格外在意。 他想起什么,问薛馥梦:“馥梦,你是信神的吧?” 薛馥梦点头。 “那你对一些……异教、邪神有了解吗?” 薛馥梦摇头,等萧钺移开视线,去看薛鸿飞时,才看了陈嘉一眼。 陈嘉这时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冷汗都下来了,严厉地警告了薛馥梦一眼。 看完薛鸿飞,萧钺又带陈嘉去买手机,一路上陈嘉都格外老实。他对萧钺的认知又加深了,知道这人原来是闷骚,而且段数不低,可不敢再随便乱撩了。 萧钺问他想要什么电脑,陈嘉想都没想:“iphone。” “喜欢苹果?” 陈嘉沉吟一瞬,“算是吧。”毕竟收到的第一个手机就是苹果一代啊。 买完手机、补办手机卡,萧钺就要回学校了,陈嘉自己回了家,守着新手机等通知。 今天是周四,一般中午就会收到周六的活动通知,然后今天一直等到萧钺快下班他都没有收到消息。那边的规矩是单线联系,他每次收到的短信都是不显示号码的,他也没办法发消息询问。 又心急如焚地等了一会儿,薛馥梦的电话打过来了:“陈嘉,你收到通知了吗?” “……没有……馥梦姐,我还是劝你……” 萧钺进家门时,就听见陈嘉情绪有些激动地说:“……即使我真需要人帮忙,也不用你去冒险,我哥自然会帮我……没什么不敢的,我迟早会告诉他。” 萧钺没有换鞋,直接推开陈嘉的屋门:“陈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嘉猝然回头,惊讶地看着他:“哥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第111章 玫瑰花瓣的吻 萧钺神色看似平静, 但陈嘉从他眼里读到山雨欲来的味道,不由心里一突。几个念头在他心里急转,又被他否决掉,只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仰着脸,耷拉着眼角, 像只犯了错的狗狗,巴巴地看着萧钺朝他走近。 “有事瞒我?”萧钺走到他跟前, 将陈嘉笼进自己的阴影中。 陈嘉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屁股, 深切感受到体型差异所造成的气势上巨大差别…… “哥哥, 我不想骗你……暂时也不想说, 让我有个小秘密行吗……” “嗯。” 陈嘉眨眨眼, 探究地看着萧钺平静的脸色, 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能过关,“哥哥, 你不问?” “问了你会说?” 陈嘉一噎。 萧钺眼里现出严厉的神色:“如果你刚才撒谎的话,我就要问到底了。既然你不想骗我,我也就不逼你。不过还是之前那句话,有秘密可以, 但是不能伤害别人……今天再加一条, 也不能伤害自己,能做到吗?” 陈嘉迟疑了一瞬,坚定地点头:“能!等时机合适了, 我一定会告诉哥哥的。” 萧钺还是那副严厉的表情:“如果让我发现这条约定,就让你父母把你接回美国。” 陈嘉噘嘴:“你才舍不得呢……” 萧钺勾了下嘴角,在他后颈捏了一下,“比起你的安全,我舍不舍得都是次要。” 陈嘉心虚,总觉得萧钺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朝萧钺露出个谄媚的笑,“哥哥,我给你做饭去。”说着就要起身,被萧钺一把按住肩膀让他坐好,“我来吧。” 陈嘉马上又说:“那我打下手。” 萧钺脚下一顿,回头看着他,迟疑道:“算了吧,我自己效率更高。” 陈嘉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红着脸朝萧钺吐了下舌头。 萧钺走出两步,又回头喊他:“你过来一下。” 陈嘉跟着萧钺去了客厅,一眼看见茶几上多了一个线条简约的玻璃花瓶,里面有一支鲜艳的玫瑰花,不由从心里一甜,整个人都像被浸到甜水里。 陈嘉趴在茶几上盯着那朵玫瑰傻笑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又溜达进了厨房,跟萧钺黏糊着做完晚饭,吃完饭又粘着萧钺一起看了会儿书、做了会儿运动,到了睡觉时间,又要跟萧钺一起。 萧钺无声地吐了口气,“想在我床上睡觉,就老老实实睡觉,不要做别的。” 陈嘉眯着眼坏笑起来:“做什么别的啊,哥哥在想什么啊?” 萧钺垂眸看他,眼神深幽,陈嘉在他如有实质的视线下渐渐脸红。 萧钺突然抬手点上陈嘉的嘴唇,陈嘉一下子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看着萧钺微微俯身,隔着那根手指亲上自己的嘴唇。 “要等到明天。”萧钺低声说,然后移开手指,四片嘴唇碰到一起,又立刻分开。 陈嘉愣愣看着萧钺步伐稳健的背影,心跳飞速,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睡觉前,两人又亲到一起,似乎因为搂抱着倒在床上,最简单的亲吻也显得撩人。萧钺昨天从陈嘉那里学到一手,今天便付诸实践,在陈嘉嘴唇上一下一下地轻舔,陈嘉难耐地哼哼唧唧,抬高了下巴,断断续续地说:“哥哥……舔舔这儿……” 萧钺顿了一下,照着那枚肖想许久的小巧的喉结舔上去,怀里的人顿时一抖,害羞似的把头埋进他颈窝里,两腿也情不自禁在萧钺腿上缠得更紧。 萧钺忙将陈嘉推开一些,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停一下……不是,”他懊恼地按了下眉心,“不能亲了,该睡觉了。” 陈嘉瞥眼墙上的表,已经十一点了,他知道萧钺平时都是在十一点前上床的。他攀着萧钺的肩膀在他脸上又“吧唧”了一口,然后干脆地躺回自己枕头上,把眼睛一闭:“睡觉!” 萧钺挑眉,这么听话?他看了陈嘉两秒,确定他不是在憋什么别的坏点子,便也躺了下去,然后伸出手臂在陈嘉枕头上点了点,对方立刻把头挪了过来,枕上他的手臂,人也缩进萧钺怀里。 就该如此……萧钺又是这种感觉,睡觉的时候,就应该是这个姿势。 陈嘉一到他怀里就秒睡,平稳的呼吸让萧钺分外心安,因此也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失眠的问题。 只是睡得正香浓时,萧钺突然被一阵铃声吵醒,他忙看眼怀里的陈嘉,见他睡得依然香甜,才松了口气。 萧钺把陈嘉手机的闹钟摁掉,看眼时间,刚十二点,以为是陈嘉误设的闹钟。等躺回床上,看见陈嘉睡觉时微微分开的饱满的嘴唇,突然很想去咬一口,又怕会影响陈嘉睡觉。 就在他犹豫间,突然明白陈嘉为什么要定一个半夜十二点的闹钟了……过了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天了,就可以…… 萧钺苦恼地躺在床上,等待身体的躁动自己下去,旁边的陈嘉睡得人事不知,睡梦中又缠上来,再次在萧钺怀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萧钺抬手搂住他肩膀,甜蜜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晨,萧钺在饭厅等到陈嘉,故意对他脸上的懊恼与犹疑视而不见,跟他说着今天要去计算机系帮他问考试结果的事,陈嘉答得心不在焉。 直到上班前,萧钺才对送他出门的陈嘉说:“昨天的闹钟是我按掉的。”对着陈嘉惊讶过后又气鼓鼓的样子,更起了促狭的心思,“作为影响我睡眠的惩罚,今天我要在医院加一个小时的班,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陈嘉鼓着脸,圆睁着眼睛,对他无可奈何。 萧钺在医院里,趁着午休的时间给A大计算机系打了个电话,那边的午休时间比他早,正好有老师接到电话。 萧钺自报家门,说想帮弟弟问问自招的成绩出来没有。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估计没少接到过类似电话:“萧老师,我得跟您说声,我们卷子都已经判完了,不能改了啊。” 萧钺“嗯”了一声。 那边又问:“哪位是您弟弟啊?” 萧钺说了陈嘉的名字,那边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闻言声音一顿:“陈嘉?我有印象——”她应该是确认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呦!萧老师!陈嘉是这届最高分啊!” 萧钺闻言一笑,说了声“谢谢”,又同对方寒暄了两句,挂了电话,然后给陈嘉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旁边的博士生们听见他打电话,都纷纷向萧钺表示祝贺,萧钺一脸笑意,看得手底下的学生们目瞪口呆。 陈嘉回复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忙完?我去接你下班。 还没等他说什么,又来了一条:“哥哥,我已经在路上了,我在休息室等你下班。” 萧钺眼里笑意更深,知道早上那句“加班一小时”把陈嘉给折磨坏了。他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那几个学生:“今天就到这儿吧。” “老师还不下班吗?” “我再等会儿。” “老师别太辛苦了。” “……嗯。” 萧钺等学生们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也出了门,他去医院旁边的花店买了支玫瑰,不想被别人看见,特意用纸袋装着。 等他回了办公室,刚坐了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带着陈嘉特色的轻快的敲门声,让萧钺的唇角瞬间就弯起来了。 “进来。”萧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陈嘉推开门,探头看眼里面没人才放心地进来,笑得有些心虚:“哥哥,你忙你的,我不给你捣乱。” 萧钺忍着笑,把桌上的纸袋递给他:“今天的。” 陈嘉一喜,快走两步走到桌前,从萧钺手里接过袋子,把玫瑰拿出来,眉眼弯弯地把花朵举到鼻子前,轻轻闻了闻:“谢谢哥哥。” 他抬眼看着萧钺,脸上渐渐爬上红晕,“哥哥,你办公室隔音怎么样啊?” 萧钺翘起二郎腿,“还行。” “……哦。” 萧钺放下腿,朝他招了下手,陈嘉立刻会意,立刻坐到萧钺腿上,揽住萧钺脖子。 两人挨近了,陈嘉突然又害羞,把玫瑰举到两人之前,用来掩饰自己绯红的脸色,却不知脸颊被鲜红的花朵映衬得更加红润。 萧钺从花玫瑰拈下一片娇嫩的花瓣,放到陈嘉嘴唇前,他什么也不说,就是看着陈嘉。 陈嘉对上他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将玫瑰含住,将一半含在在嘴里,一半露在唇外。 萧钺俯身,侧着头缓缓地凑上前去…… “……不同于佛教压抑平和的‘中道’,也不同于印度教完全的纵欲,我们的神要求我们平日禁欲,让身体处于一个最接近‘灵’的状态,当身体的‘灵力’积攒到足够强度,再通过性/交的方式,使灵与肉产生最大的激荡,在高/潮的瞬间,灵得以脱离肉体,使人达到最接近神的状态……” 修诚比迎新会演讲时更加投入,语气、表情与肢体语言更加丰富。萧钺盘腿坐在毯子上,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与旁边十几个表情狂热的观众形成鲜明对比。。 修诚的视线在萧钺脸上若有若无地落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日常说话的语调,像与朋友聊天般,向台下的信徒们提问:“在座的各位都是资深的禁欲者,自制力极强,但一定都有过这种体验,在日常生活中总会有十分难耐的时候,这些力量积攒起来,转化为灵力,就可以成为接近神的力量……” 信徒们纷纷点头,踊跃地分享这方面的经验,萧钺夹在中间默默听着,不由有些出神,他想到陈嘉口衔玫瑰花瓣的那个吻……两人唇舌相触,竟然是如此的甜美、缠绵、令人欲罢不能,让他险些当场失控…… 萧钺突然一凛,看向站在众人身前的修诚,对方果然在看着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上午的活动结束后,修诚专门去找萧钺说话,“萧副教授今天能来,真是我们的荣幸。” 萧钺礼貌地笑笑,没说什么。他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六芒星相关的东西,不过六芒星虽然没看到,但是修诚他们这里,也是够邪门的。 修诚没有问萧钺对他们活动的感受,只是在他企图告辞时,说:“我们下午的活动会更精彩,萧副教授一定要参加,我十分期待萧副教授在活动中的表现。” 听他说得这么神神道道的,萧钺问道:“下午的活动是什么性质的?” 修诚还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礼貌诚恳的微笑:“定力磨炼。” 萧钺皱了下眉,“哪方面的定力?” 修诚笑容扩大了些:“我想萧副教授已经猜到了。”他注意着萧钺的表情,谨慎地挑着措辞,“萧副教授是高学历学者、又是医学专业的专家,应该对这方面没有偏见吧。” 萧钺含蓄地眯了下眼,“没有。” 修诚似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112章 幻象 午休是一个小时, 修诚的教会提供饮水和小食,没有正餐。萧钺照例只喝自己带的纯净水,一个中年男人端着饮品过来与萧钺攀谈。 这个中年男人言行举止都带了股社会上的成功人士的气质,两人分别自我介绍,萧钺得知他原来是某知名公司的经理, 姓李。 李经理得知萧钺是A大副教授,立刻流露出对高级知识分子的好感, 这令萧钺有些意外—— 尊重知识的、拥有较高社会地位、工作极为繁忙的人,怎么也会被修诚迷惑呢? 李经理问萧钺的引路人是谁, 萧钺第一次听到“引路人”这个词, “您是问谁带我参加的这个活动吗?就是修教授。” 李经理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 “修教授?”他不由又认真打量了萧钺一遍, 露出敬佩的神色:“那萧副教授一定是非常优秀的人!” 萧钺不置可否, 心想着, 修诚确实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萧钺平静的反应似乎更得李经理心意,对方主动提出带他参观一下他们教会的其他房间。 萧钺欣然应允。 这幢建筑位于一片商圈内, 他们的这幢十二层的办公楼设计简约、巨大的玻璃窗明亮现代,从外观上看与周围的办公楼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从第十二层的电梯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出这里迥异于其他公司单位的格局。 正对电梯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 墙上挂了许多抽象画, 萧钺对艺术没有过多了解,但是这些抽象的色块儿中似乎都暗藏着扭曲的人体,颇有毕加索的风格。 走廊尽头, 是一个类似教堂大门一样沉重高大的深色木门,上面雕刻的图案却糅合了中国文化与现代艺术,将花鸟鱼虫用现代的黑色线条表现出来,有些部分用金粉填色,整体风格略显诡异,又有种冲突的美感。 这两扇沉重的大门前站了两名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或许应该称他们为信徒,站在那里检查来者的身份、并登记姓名。看他们的体型和神态动作,萧钺便知道这些人肯定受过严苛的体能训练。 即使通过了人工检查,也需要在门口的机器上刷指纹,两扇大门才会打开。 正如同它们带给人的视觉上的沉重感,这两扇大门的开启速度极为缓慢,将门另一侧的情景徐徐在人眼前展开,带着庄严神圣的味道。 门彻底打开后就能看到一个四方的大堂,高大的落地窗都被厚重的红丝绒窗帘遮盖,屋顶悬挂了六盏巨大华丽的吊灯,萧钺特意数了一下,每盏吊灯都有十二枚灯泡。 六、十二……虽然他在这里没有看到六芒星的图案,但是六是六芒星的尖角数,十二是六芒星的节点数。 当然6和12本身也颇受宗教喜爱的数字,也许同六芒星并无关系,是他多心了。 同西式教堂一样,这里的屋顶也画着壁画,但是内容和之前走廊的挂画一样,也是鲜艳诡异的现代画,只不过铺就的更大、内容更丰富,也更容易辨认出里面确实充满了人脸与肉体。 人脸的表情丰富多彩,有的淡漠平静、有的压抑痛苦、有的癫狂放纵,肢体动作亦是如此,有的端坐、有的平躺、垂头而立、有的……像是被悬挂……还有一些两人或三人,作着令萧钺反感的动作。 这果然是个以禁欲为名、实行纵欲的地方。 大堂周围均布着一些房间,刚才修诚给这十几人上课的就是其中一间,许多房间里都有人在听课或做冥想,不知是只有周六如此还是平日天天如此。 萧钺问李经理:“为什么修教授不在大堂给大家做讲座?”比起那个装修普通的房间,这个大堂才更具有蛊惑人心的气氛吧。 李经理笑道:“只有在重要的节日才会在大堂举行活动,那间教室是平时Master——哦也就是大师,是大师们给教众上课的地方。今天难得是修教授——我们都称他为圣者,今天圣者来讲课,只有少数资深教众才有资格来听。”他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骄傲。 萧钺有些意外,李经理自动为他解惑,语重心长又不无羡慕地说:“萧副教授身上一定有许多闪光的品质,得到了圣者的青睐。” 李经理又向萧钺介绍了大堂周围的几间房间,有静思室、冥想室、引导室等等,还有几个房间屋门紧闭,李经理只说是休息室。 同李经理分开后,萧钺站在大堂的窗户边,看着楼下步履匆匆去吃午饭的白领们,想给陈嘉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萧钺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很想确认一下陈嘉在干什么。他想了一下,去刚才那间房间里找修诚,跟他说自己想下楼打个电话。 修诚微笑着问他:“萧副教授可以用我办公室的座机。” 萧钺也笑起来:“我朋友不习惯接陌生号的电话,得用我的手机打。” 修诚表示理解,似随口一问:“是给家人打电话吗?” 萧钺神色自然:“给一个朋友。” 由修诚引路,萧钺顺利出了那扇木门,修诚陪他坐电梯到楼下,萧钺暗中注意着,其实刚到十一层时手机就开始恢复信号了。 两人来到办公楼一楼的大厅,萧钺把电话打到薛鸿飞的病房里,接电话的果然是陈嘉,欢快悦耳的一声“哥哥”,让萧钺一直隐隐难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鸿飞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的活动量又加大了,吃饭也挺好的,还给我和馥梦姐讲笑话来着,我们没笑,他自己笑得胸口直疼,让小刘姐骂来着。哥哥,我跟你说,小刘姐好像看上鸿飞哥了,鸿飞哥好像也有点那意思。” 小刘是ICU的一名护士,萧钺听他八卦,心里柔和下来,脸色却依然板正,声音也是平时上课时的那种严肃腔调:“嗯,挺好。” 电话那边一顿,声音压低了些:“哥哥,你旁边是不是还有别人啊?你是不是怕他们听见你给男朋友打电话?” 萧钺淡淡地说:“对。” 陈嘉嘻嘻一笑,又闲扯了几句,萧钺看了眼表:“不说了,我要去忙了。” 陈嘉在电话那头:“哥哥,我亲你一口。”然后对着话筒“叭”了一口。 萧钺还是那副腔调:“好的,我收到了。”然后就挂了电话,转头对修诚说:“真不好意思,一个朋友住院了,我问问情况。” 修诚理解地笑笑,没再多问,带他回了十二层。 电话另一边,陈嘉收起手机,薛馥梦对他说:“今天辛苦你了,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陈嘉见薛鸿飞已经睡着了,这里也不需要他,就说:“行,那我先回去,晚上我哥哥可能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块儿过来替你,给你们带饭过来。”他笑了一下,带了点儿顽皮的味道,“要是哥哥回来得晚,就得委屈你们吃我做的暗黑料理了。” 薛馥梦被他逗笑:“有时候觉得是个大人了,有时候又觉得你还是小孩儿呢。”没等陈嘉说话,薛馥梦又换了副严肃面孔,压低了声音:“我猜这星期的活动被取消了。一连出了两起命案,他们肯定要谨慎起来。” 陈嘉脸色也凝重起来,看薛馥梦半晌,叹了口气,摆摆手走了。 所谓的“定力磨炼”是以冥想为开始。 就萧钺的观察,修诚这个教会的很多活动都和禁欲俱乐部有共通之处。在场的十几人,包括修诚,果然都是资深禁欲者,冥想的钟声敲响后,整个室内顿时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萧钺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渐渐也沉下心来,进入忘我的入定状态。 空气中似乎飘来淡淡的玫瑰花香,萧钺觉得分外熟悉,又分外的……躁动。 陈嘉含着玫瑰花瓣的两片嘴唇简直是世间最诱人的东西,引得他前去品尝。 萧钺张嘴,将露在那两片嘴唇外的半片花瓣、以及陈嘉的下唇都含住,陈嘉轻吟了一声。 他答应了陈嘉,今天的吻要用上舌头,于是他便用舌尖轻舔陈嘉的下唇,陈嘉被他舔得情不自禁地启开双唇,萧钺的舌尖在他下唇逡巡许久,然后轻轻一卷,整片花瓣都落入他的口中。 陈嘉侧坐在他大腿上,手搂着他的脖子,似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和他分开嘴唇,红着脸小声说:“哥哥,这个玫瑰不能吃的。” 萧钺笑着将花瓣从嘴里拿出来随手丢到地上,低哑的声音里满是情愫:“那片花瓣不能吃,这片呢?”话音未落,陈嘉的嘴唇再次被他含进嘴里。 “嗯?这片呢?能吃吗?”萧钺吃着陈嘉饱满的嘴唇,一边舔/弄,一边不懈地问着。 陈嘉脸红的快比上那玫瑰花了,萧钺越舔越用力,每舔一下就问一句:“能不能?” 陈嘉身子微微发颤,被他逼得不行了才含糊地“嗯”了一声,刚一张嘴,就被萧钺找到机会,开始扫荡他的口腔内部。陈嘉被他的舌头弄得哼哼唧唧,捏着一把带着鼻音的声音连连地喊:“哥哥……哥哥……哥哥……” 萧钺的唇舌从陈嘉的唇舌移向他的耳朵,叼着陈嘉的耳唇动情地喊了一声:“嘉嘉……” 两人吻了好久才分开,相互搂抱着平息。萧钺的身体快憋得爆炸了,陈嘉早就察觉,一只手…… 沉溺其中的萧钺突然觉出不对,他猛得睁开眼,双手同时用力一推,一个女声“啊”一声低呼,跌到地上。 萧钺迅猛地站起来,对坐于上首的修诚怒目而视。 修诚似看不懂他的愤怒,脸上的欣慰和欣赏过于强烈,都到了热切的地步,他甚至站起身、对着萧钺鼓起掌来:“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只用了不到五秒就冲破了爱欲魔障。” 五秒……幸好只有五秒。 萧钺胸脯剧烈起伏,身体里那股躁动还未消除,他转身看向四周,有几对男女已经旁若无人地做了起来,其余的人有的还是冥想的姿势,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沦陷的陶醉。他们身上都攀附了一名年轻女子,不用细看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萧钺厌恶地转开脸,对修诚说:“对不起,我要告辞了。” 修诚脸上还带着笑,“我送你出去。” 萧钺一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不等他抬脚,自己率先往门外走。 只是临出门前,萧钺突然又觉得不对,顿住了脚,在屋里仔细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异香。他体内那股不正常的躁动还在延续,头脑也有些昏沉……萧钺突然意识到,这香里有违/禁/药物。 他回首看向那些迷醉沉沦的人们,那些刚刚还衣冠楚楚、善于自制的人们,如今都丑态百出——不,不只是香里面,可能那些水、那些点心里都有…… 修诚从后面跟上来,朝刚刚被萧钺推开的那名女子招了下手:“过来,向萧副教授道歉。” 女子只穿着轻薄暴露的纱质衣物,闻言立刻向萧钺走来。 萧钺厌恶地皱眉撇开眼:“不用。” 女子还是在萧钺面前跪下,像日本人行礼那般跪着向他弯下腰去。 “我说了……”萧钺突然顿住,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后背,如有实质般定在那女人的背上—— 半透的衣服下面……赫然是一枚乌黑色六芒星纹身,烙印在两片肩胛骨中央。 第113章 是欺骗吗? 陈嘉正窝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听见门口的动静后立刻跳下来往玄关跑,一边兴冲冲地喊:“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嗯。”萧钺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嘉立刻听出他兴致不高,看见萧钺一手扶着墙,低着头换鞋, 没有用手,是拿一只脚的脚尖踩着另一只鞋的鞋跟, 把鞋踩下来。 陈嘉第一次见萧钺这么没形象地脱鞋,微微躬着背、低着头, 脸色都隐藏在阴影里, 所有肢体语言都显得很疲累。 “哥, 我帮你。”陈嘉立刻跑过去, 毫不在意地在萧钺面前直接蹲下身拿过他的拖鞋, 另一只脚握住他的脚腕让他抬起脚来, 帮他把拖鞋套上。 萧钺低头看着他,陈嘉的整个后背尽收眼底, 少年人微凸的脊椎在薄T恤下现出形状。 这种乖巧温顺的姿势与今天看到的某个场景重合,萧钺心里很清楚,掩藏在衣衫下的,是个什么样的罪恶的图案。 “起来。”萧钺的心情极为恶劣, 但是他一贯克制惯了, 说出口的话只稍显冷淡。 “没事————”陈嘉笑着抬起头,在看见萧钺脸色的瞬间笑容僵住,有些怔愣地问:“哥哥, 怎么了?今天很累吗?” 萧钺闭了下眼,将凝固的脸色调整好,“没事。”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弯下腰,自己飞快地把另一只鞋脱下来,又穿好拖鞋。 陈嘉想把他把换下来的皮鞋放进鞋架里,也被萧钺抢了先。 陈嘉察觉出他的坏情绪,有些不安地抬头看着萧钺,萧钺似是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站起来。” 陈嘉忙把手放进他宽大的手掌中,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萧钺立刻松了手。 “哥哥……吃饭吗?饭做好了。”陈嘉惴惴地跟着萧钺进了洗手间,看他洗手。 萧钺洗手极为仔细,标准的七步洗手法,从指尖到手腕,每个部位都要仔细地搓洗好几遍。 陈嘉站在洗手间门前两步,不太敢再往里走,他有种感觉,萧钺似乎在生他的气。 “哥……我蒸了米饭,炒了锅西红柿鸡蛋,有点儿咸了,你尝尝看能吃吗……要是不喜欢吃,我还洗了菜,再给哥哥做个沙拉……” 萧钺回头看他一眼,“你刚才碰了我的手,也过来洗一下。” 陈嘉忙走进来。 这个洗手间只有一个洗手池、一个水龙头,陈嘉走到萧钺身侧,他一凑近,萧钺便侧了下身子,空出多半个洗手池给他,太礼貌太谦让以致显得疏远了。 陈嘉顿了一下,打开水龙头,在水流下缓慢地冲手,一边偷瞟萧钺的脸色。他抹上洗手液,在手心里搓出滑溜细腻的泡沫。 萧钺正一只手抓着另一只的手腕认真搓洗,陈嘉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搓着手心,四只手离得很近又泾渭分明。两人并肩而立,看似亲密却又留了一线空间,没有半分接触。 陈嘉突然冲动,一把抓住萧钺的手指。萧钺的动作一顿,就被陈嘉钻了空子,五根手指钻进他的指缝里,就着滑溜的洗手液,在萧钺指间缓慢地搓/动。 “哥哥……你心情不好吗?”陈嘉低声问,同他手上的动作一样,带了几分讨好的小心翼翼。 萧钺甩了下手腕,并没用多大力气,但是两人手指间的洗手液很滑,陈嘉的手指留不住他,两人的手瞬间彻底分开。 陈嘉有些委屈地看着萧钺,却见萧钺潦草地打开水龙头,在水流下随意冲了几下就转身擦手去了。 萧钺去卧室换了居家服,然后进了厨房,操作台上摆着一碗拌匀了西红柿鸡蛋卤的面条,有些凉了,萧钺把碗放到微波炉里。 微波炉的托盘缓慢地旋转,萧钺看着在里面转着圈的碗,有些怔愣。 他没想到陈嘉还会做饭,虽然是最简单的,但是卖相还不错,味道应该也不错吧……看起来是这么懂事的好孩子……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表演? 萧钺烦躁地撸了下头发。 会有这种可能吗?其实陈嘉一直都在自己自己面前演戏,那些好、那些可爱、那些乖巧懂事都是在骗他?那些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喜欢……也是在骗他? 他不是已经在骗自己了吗?那些个骑摩托的“朋友”、那个纹身、那个电话,其实他一直都在骗自己。 萧钺似乎此时才想起来,陈嘉曾经是个怎样恶劣的人:仗势欺人、挥霍无度、酒后驾车……那样的人,一下子就转性了,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好,可能吗?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没有任何怀疑呢?自己是被下了蛊、是被蒙了心吗? 一旦这个念头的种子埋进土里,就一发不可收拾。 萧钺从来不屑于撒谎,也从不给别人欺骗他的机会,坦白讲,他其实并不善于分辨谎言——只有陈嘉,突兀地闯进他的生活,一下子离得这么近,轻易地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影响着自己。 萧钺崩溃地发现,他真的没办法分辨陈嘉的言行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如果都是假的,那些喜欢、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他该怎么办? “哥?”陈嘉走进来,打开微波炉,帮他把面端出来。 萧钺这才意识到微波炉已经停了,他刚才都没有听到“叮”的那一声。 看吧,陈嘉就是这么轻易地影响着他,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萧钺想从陈嘉手里接过碗,被陈嘉飞快地避开,有些调皮地喊着:“太烫了太烫了,赶紧的。”一边跑着去了饭厅。 “慢点儿。”萧钺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萧钺坐到餐桌边吃面,味道真的不错,并没有陈嘉说的那么咸。 陈嘉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萧钺又在心里叹气,停了筷子,“看什么?” 陈嘉手肘支在桌上,拿手托着下巴,眼睛笑得弯起来,好似晴夜里的两弯钩月,明亮莹莹。 “看你啊,吃个面都这么帅。”陈嘉一脸花痴模样,有几分故作的浮夸,是为逗他高兴,更多的还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萧钺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将他眼里的每一点光芒都尽收眼底。 这么让人心动的眼神,也会是假装的吗? 修诚说:我听到你刚才喊的那个名字了。“嘉嘉”,就是陈嘉吧?加入我们,你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修诚说:萧钺,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我需要你、坦若教需要你、神需要你。 那些后背印着六芒星的女人是替修诚钓起那些男人的诱饵;陈嘉呢,他是不是就是替修诚钓起自己的饵? 萧钺浑身发冷,对着陈嘉的晏晏笑意,再也吃不下去了。他面对陈嘉,同那些男人面对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陈嘉看着他端着碗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忙也跟着站起来:“不好吃吗?” “不是……”萧钺的视线在垃圾桶停了一瞬,还是走向冰箱,把面条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里。 他从前是不吃剩菜的,为了陈嘉还是一再破例。 出了厨房,陈嘉还是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萧钺身后,他无奈地转身:“我晚上要工作,不要打扰我。”然后没再看陈嘉的脸色,直接进了书房,并把门关上。 萧钺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切跟六芒星和双/修有关的宗教信息。 修诚他们自称坦若教,“坦若”,发音有些古怪。因着前阵子对六芒星的关注,萧钺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印度古宗派Tantrism,六芒星就起源自这个古老教派。 那些女人……还有陈嘉,背上都印了六芒星。 六芒星从起源上看,是代表“性”。上三角代表男/根,下三角代表女/阴。 Tantrism这个古老宗派崇拜男女结合,认为这个图案孕育了“生命的火种”。 生命的火种、崇尚生命延续…… 萧钺又想起藏传密宗,这个有着欢喜佛和双/修的古老宗派,相信两/性/结合是宇宙万物产生的原因。 萧钺飞快地搜索着,发现西藏密宗与印度密教有着深厚的渊源,而印度密教经典被统称为Tantra……Tantra,坦若……萧钺似乎已经找到坦若教的来源了。 这同修诚介绍的教义亦相合。修诚今天在演讲中说他们信仰的神既无形又有形,存在于外事外物中。 信仰万事万物……也许是刚刚想到西藏密宗的缘故,萧钺又联想到了西藏本土的苯教……苯教,他飞快地在网上浏览,被“杀牲血祭”四个字惊得手指微微一颤。 A大碎尸案……六芒星……萧钺在心里盘算着报警的可能性,最终被他一一否定。 国家支持宗教自由,修诚他们的坦若教对外是严肃禁欲的教派,一定已经注册了,外人没办法进到他们内部,更无法拿到证据。 那个凶杀案,已经有死心塌地的教众替他们领了罪,法律也拿他们没办法。 萧钺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拧,突然听到身后的敲门声,还有一声“哥哥”。 萧钺立刻把所有网页关掉,陈嘉已经推门进来。这是陈嘉的特权,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陈嘉已经获得随意进出他所有房间的权力。 “哥哥,我给你倒了杯水。”陈嘉端着水朝他走来,迎着他冷淡的视线,脸上的笑意有些难以维持,似有些委屈、又似有些疑惑。 陈嘉把水杯放到桌上,看着萧钺,轻轻咬了下嘴唇,试探地搂上萧钺的脖子,见萧钺没有动,胆子更大了一些,俯下身要去亲萧钺的嘴唇。 萧钺突然抬手挡住自己的嘴,把陈嘉的嘴唇挡住,陈嘉停在半路,眼睛瞬间就红了,缓慢地直起身,再开口时,声音又紧又涩,明显在努力忍着不哭出来:“哥哥,到底怎么了?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还是因为之前那个电话?哥哥不是答应我,等我……” 萧钺认真地看着他,心里仔细分辨着,这也会是假的吗?怎么会呢? “陈嘉。”萧钺出声打断他,陈嘉立刻闭上嘴,忐忑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萧钺面色严峻,隐隐透露出冷酷和苛责,“陈嘉,你是不是对性特别感兴趣?” 陈嘉脸色瞬间变白,讷讷地说:“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萧钺突然抬起手放到陈嘉的身后,手掌沿着曲线形成一个饱满的弧度。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陈嘉全身一抖,就听萧钺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地说道:“我在说,如果你对那些特别好奇,我就可以帮你。” 他看向陈嘉的眼神充满侵略性,也掩藏着汹涌的、想要占有的情绪,是陈嘉熟悉的模样。 陈嘉脸色由白变红,身后那只火热的大手让他思维迟钝,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哥、哥,你……” 萧钺把手从他身上收回来,“我先去洗澡。”然后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陈嘉抬手捂了捂滚烫的脸颊,傻笑起来,赶紧跑回自己房间,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得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也洗干净。 第114章 干渴 陈嘉火急火燎地给自己洗澡, 多少又做了些准备工作,直到萧钺洗澡一向快,怕他等太久憋得难受,都没耐心把头发完全吹干就从浴室里跑出来,却发现萧钺既没有在书房、也没有在卧室。 陈嘉最后是在北向的阳台找到的萧钺, 萧钺背对着他站在打开的窗户前,就着夜风抽烟。 六月份的夜风吹到人身上十分舒服, 陈嘉有些享受地眯了下眼,靠在阳台的玻璃门外静静看着萧钺的背影。 萧钺刚吹干头发, 浓密的黑发很蓬松, 被风吹得有些乱, 他脊背挺直, 右手插在居家裤的兜里, 左手放松地夹着烟。 玻璃门的隔音效果极好, 陈嘉如观赏默片一般,看到萧钺缓慢地抬起手——萧钺的手非常好看, 手指修长笔直、骨节凸显,因拿惯了手术刀而带着股干脆利落的凛冽。 这只好看的手把烟送到嘴边,很快又从脸侧露出来,被刚刚吸过的香烟显出橙色的火光, 以夜幕为背景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除了这只骨节分明的手, 萧钺的其他身体部位一动不动,几秒后,就有一团烟雾从萧钺线条冷硬的侧脸颊飘出来, 陈嘉几乎能想象他面无表情地往外吐烟雾的样子,性感至极。 他总是这样,不论是走路、吃饭、说话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完全不会有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如标枪般挺拔悦目。 陈嘉见过他与其他人一起走路时的样子,无论是老师、学生还是医生,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小动作,走路时甩手啊、说话时晃身子啊,总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随意的形态。 但是萧钺就不会,他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完全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说话时就是说话,最多会微微皱一下眉,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多一些表情,常年冷峻的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如万年雪山上开出的雪莲一般动人。 他走路时也不会随意地晃肩甩手,他像军人一样上身几乎纹丝不动,腿和手臂永远只抬到刚好的高度。这样标准板正的姿势,却会在与自己同行时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同时侧过脸看向自己,钢铁瞬间化为绕指柔。 此时他抽烟也是这样,除了把烟举到嘴边、放下、举起、放下,整个人像被冰冻住一样,冷傲又迷人。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总是这么帅。陈嘉近乎陶醉地想,换了个姿势继续看萧钺抽烟。 他知道萧钺心情不好,可能还和自己有关,他有事瞒着萧钺,本来就心虚,这会儿看着萧钺背着自己抽闷烟,更是自责不已。 萧钺估计是烦得很,竟然冲动到想和自己……陈嘉有些担忧、有些窃喜、也有些小小的恐惧。 心情不好的萧钺,又是第一次,可能会有些粗暴……他想着,一会儿还是尽量忍着吧,让萧钺发泄发泄。 萧钺的性子跟萧陟从前有些像,太闷了,不爱说话、也不爱消遣,有了负面情绪都不知怎么纾解,别再闷出毛病……不过他觉得,萧钺不会让他太难受的,实在受不了了就求饶,萧钺总会迁就他的。 萧钺抽完了一支烟,在烟灰缸里用力捻了几下,又关上窗户,转身转到一半就顿住,视线和陈嘉对上,只是一眼,陈嘉就微微红了脸,一半是因为偷窥被捉住,一半是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萧钺定定看着他,有片刻的怔忡。这种神态怎么会是假的呢? 玻璃门被萧钺推开,两人的世界瞬间相连,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陈嘉脸上红晕难销,却勇敢地直视着萧钺,满怀期待地朝萧钺伸出一只手——哥哥,我让你开心起来吧。 萧钺垂眸看着那只细白的手,从指甲到手腕上淡青色的静脉,都是那么诱人。这样的陈嘉,谁能抵挡得了呢? “哥哥?”陈嘉的手又往前递了几分,近到萧钺只要微微抬手,就能握住。 “我先洗手。” 萧钺避开了陈嘉的手,与陈嘉擦肩而过,命令自己不要去想象此刻陈嘉的表情。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身侧的手陡然被人握住,萧钺心头一惊,不受控地回头看去。 “一起洗!”陈嘉仰头看着他,一脸倔强,抓着萧钺的那只手又凉又用力,像一只金属的小爪子。 萧钺没办法控制自己,他又心软了,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反握住陈嘉的那只手,“手这么凉?头发没有吹干,”视线往下移,“还光脚。” 陈嘉脆弱的脸色瞬间恢复生机,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几乎贴上萧钺的胸膛,又是那种撒娇的腔调:“哥哥,你帮我吹头发好吗?” “嗯。”萧钺,你完蛋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后,这样想。 如果他是骗你,你也得认命,你得跟修诚、跟那个坦若教、跟他们的神对抗,把陈嘉抢回来,你要做陈嘉的神,让他崇拜你、依赖你,眼里只有你。 萧钺帮陈嘉吹干了头发,还给他穿了袜子。 陈嘉坐在床上,弓着膝盖、翘着脚趾,看着雪白的棉袜忍了半天没忍住:“还穿什么啊?”反正一会儿还得脱。 萧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背过身去。” 陈嘉红了脸,看着萧钺异常冷峻又微微泛红的脸,觉得他是害羞过头所以脸色才这么僵硬,怕他太紧张影响发挥,便听话地背过身去。这一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紧张地浑身僵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 陈嘉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也算是跟萧陟身经百战了,怎么一到萧钺跟前就这么放不开了? 他跪坐在床上,犹豫了一瞬,到底没好意思直接摆出那个姿势,想回头看看萧钺,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后颈,耳后传来低哑的声音:“手和膝盖着地,趴好。” 陈嘉被他按着脖子,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直到听到身后的呼吸声越发粗重,才安下心来,缓慢地往前爬了一点儿,然后用手和膝盖撑着,撅了起来。 萧钺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出院那天,陈嘉就是这种类似的姿势,在自己眼前摇啊晃啊,像叶浮在水面上的小舟,晃得自己心神不宁。可能就是那会儿吧,不,可能更早,早在陈嘉摘下头盔,露出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睛时,他就已经在沦陷了。 “腿分开。”萧钺低声命令,嗓音沙哑。 ……陈嘉顿时浑身一颤,但只是迟疑了两秒,便听话地照做,同时回头看他,脸颊通红,漂亮的大眼睛里除了羞涩还有几分情动:“哥哥?” 萧钺不想和他对视,因为他一看见陈嘉的眼睛,思维和情绪就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他微微俯身,故技重施,按着陈嘉的后颈让他转过头去,在陈嘉微微挣扎想要抗议时,另一只手猛地拽下他的短裤。 陈嘉嗓子眼里短促地吭了一声,然后就老实了,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因为突然暴露在空调的冷空气中,而被定了身。 萧钺也被定住了,因为眼前的情景太过刺激而眼皮一抖,似被吓了一大跳。 其实他早有准备,知道以陈嘉的性格肯定没穿内裤,也知道之前裹着布料都那么诱人,如果……可他还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强烈的视觉冲击。 不过是……而已……他自欺欺人地想。 陈嘉浑身也紧绷绷的,陈嘉也在紧张,这个认知让萧钺骤然愉悦起来,令他的手指有了自己的意识,指尖捏住的地方深深地凹陷进去、泛了白,其他区域却迅速漫上红色。 可能是有些疼,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陈嘉随着他的揉捏轻哼起来…… 萧钺心惊肉跳,手也飞速离开了,同时仓皇在自己右边大腿上用力按了一下。 那里栓了一条带钝钉的皮带,及时带来让他恢复思考能力的疼痛。他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依然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阿嚏——”陈嘉全身剧烈一抖。 “冷吗?”萧钺低声问,转身去拿空调的遥控,把温度调高了一度,又去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 陈嘉听见他开关抽屉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又默默地转回头去。 萧钺眼眸一黯,舌头在上颚用力顶了顶,为陈嘉的这种主动产生一种极复杂的情绪,既喜欢得快疯了,又厌恶得想去狠狠地惩罚他…… 萧钺呼吸越发粗重,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可能得暂停一下,去喝一杯水,不然能把自己活活烧死。他猝然收回手,“等一下。”然后大步离开卧室。 萧钺大步走到饭厅,想倒水时才发现自己两手都油光水滑的,不由顿住,又觉得出了那间卧室,自己好像又没那么渴了。他手上有东西,便抬起腿在操作台上用力挤了一下,骤来的疼痛令他全身肌肉绷紧,额上现出青筋。 他咬牙忍过疼痛的峰值,然后转身返回卧室里,走路姿势同平时别无二致,完全看不出异样。 推门进去,陈嘉正面向他跪坐在床上,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声音也软软的:“你干嘛去了?” “喝水。” “哦。”陈嘉的思考能力显然也受了限制,对他微微举着的、依旧沾满油水的双手视而不见,再次转过身去。 屋门没有正对着床位,萧钺斜着看过去,发现从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去看陈嘉,似乎更具有冲击力。 萧钺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继续。” 第115章 心疼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快/感充斥着,每一个细胞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时间在他这里已经成了没有意义的东西,完全沦落为肉/体的奴隶。 萧钺瞥了两次表,足足有三分钟。 他看眼趴在他腿上,只有喘气的劲儿的陈嘉, 忍不住帮他顺了顺头发,把粘在他侧脸的发丝捻起来拨到一边, 陈嘉动了动,微微偏了下头, 终于看见萧钺了, 脸上红晕未消, 眼神氤氲迷蒙, 还残留着快/感的余韵:“哥哥……” 萧钺静静地看着他, 手还搭在他的长发上。他以为人类沉沦欲/望时的模样是丑陋的, 但是陈嘉即使在这种时候,都是漂亮而可爱的, 还有浓郁的诱人滋味。 “还想要吗?”萧钺低声问他,“有的人这样可以没有不应期,我们还可以再继续。” 陈嘉有些迷茫地眨眨眼,半晌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眼里现出明显的挣扎。 萧钺眼神冷了下来, 那两根手指用力动了一下,陈嘉立刻全身剧烈扭动,大喊着:“不要了!不要了!拿出去!” 萧钺抽出手, 有些粗暴地把陈嘉从自己腿上搬到床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留陈嘉趴在床上,怔怔地抬着脑袋看着房门发呆。 陈嘉在床上趴了好久,才从刚才灭顶的快/感中感受到空虚——自始至终,萧钺没有拥抱他,没有亲吻他,也没有……需要他。 陈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萧钺到底在想什么? 他从床上爬起来,想了想,还是穿上内裤,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只是潜意识里有些怕惊动此时的萧钺。 “哥哥?”陈嘉在书房找到萧钺,对方正坐在书桌前上网,书房的大灯是关着的,只有书桌前的台灯和电脑屏幕亮着,将萧钺端正的坐姿投射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最令陈嘉惊讶的是,书房里有烟味。 萧钺在书房里抽烟了。 萧钺闻声关掉网页,回头沉默地看向他,并随手关了台灯,室内顿时昏暗下来,只余电脑桌面幽幽的微光,令陈嘉看不清他的神色。 陈嘉越发不安,惴惴地投身到黑暗中,慢慢走向萧钺。萧钺看向他的眼神极为镇定,也极为冷漠。 陈嘉咬咬牙,抬腿跨坐到萧钺大腿上,见萧钺没有拒绝,又捧起萧钺冷峻的下颌,凑近他,立刻闻到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低声问道:“哥哥,你抽烟了?” 萧钺直视着他,忍着没有碰他:“陈嘉,如果你想享受快/感,不会有比刚才更舒服的。” 陈嘉一愣,有些跟不上他的逻辑,“什么?” 萧钺静静看他两眼,一只手突兀地触上他的后腰,从内裤的松紧边探进去,准确地找到那个部位,并且一下就按到了最敏感的地方。 陈嘉猝不及防地被他碰到,“啊”的一声,顿时瘫软到他身上,回手去抓萧钺作乱的那只手,“不要了,不要了!” 萧钺并不与他拉扯,见他不愿意,便把手拿了出来,垂在身侧,看不出情绪地看着陈嘉:“我自认为技术还可以,刚才那样的高/潮,基本就是人体的最极致的肉体享受了。”我就可以带给你你想要的,不需要你去依赖修诚和他的宗教。 陈嘉在昏暗中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脸色甚为难堪,他强迫自己咧了咧嘴,做出个难看的笑容,“当然……享受啊,但是我也想做些让你享受的事。” 萧钺眼神幽深,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陈嘉咬咬牙,从萧钺身上下来,在他面前蹲下,隔着衣服抚摸他,因着羞耻,苍白的脸色微微透出些粉色,在电脑屏幕的亮光下显出几分诡异的脆弱。 陈嘉揉了好几下,萧钺只微微有些抬头,完全没到兴奋的程度。陈嘉更慌了,抬头看他。 萧钺俯视着他,脸色冷硬,眼里却带了几分怜惜:“可是我不喜欢这样。陈嘉。” 陈嘉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因为禁欲?” 萧钺思索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我不想成为欲/望的奴隶。” 陈嘉短促地呵笑一声,他已经完全被萧钺搞晕了,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单纯为他的冷漠和那些莫名其妙伤人自尊的话难过。 他冲动地拉低萧钺的裤子…… 萧钺似乎是发出一声粗哑的低吟,一只手插进他的长发里,像是想推拒有些用力,拽得陈嘉头皮有些疼。 “不用……陈嘉……嘉嘉,你停下。”萧钺呼吸明显粗重了,“我不需要你这样。”其实他完全可以推开陈嘉,然而他没有,只是将五指插进陈嘉的头发里,一下一下地往上拢,把陈嘉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陈嘉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了些笑意,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萧钺硬了。 萧钺突然捏住他双肩把他推开,两手像铁钳一般掐得他肩膀生疼,脸色也现出几分凶狠:“你跟谁学的?” 陈嘉脸色一变,慌乱地想解释,却遇上了禁制,只得蹩脚地说:“跟网上学的。” 萧钺两手更加用力,眼睛里都现出红血丝:“陈嘉,你对我有没有一句真话!” 陈嘉愕然地看着他,诺诺地说:“我……”他到底是有事瞒着他,便失了底气,心中酸涩地垂下了头,“你不信我了是吗?是因为那个电话吗?哥哥,你要是真的特别想知道……”他咬咬牙,“那我就告诉你——” “不用了。”萧钺猝然起身,整理好裤子,“你不用勉强。”然后就要绕过陈嘉离开。 陈嘉忙去拦他,他还蹲着,一下子拍到萧钺的大腿,萧钺顿时闷哼一声。 陈嘉正好在抬头看他,被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吓了一跳,随即鼻端便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 陈嘉怔懵地下意识朝刚才自己打到的地方看去,深灰色的布料上洇出一小点更深的水色。 那股血腥味更弄了。陈嘉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水……而是血。 他不信自己刚才那一下就能把萧陟打伤,只以为他是之前受的伤。他着急地去扒萧钺裤子,“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萧钺当然不会让他扒下自己裤子,死死抓着自己裤腰,两人的动作一时又滑稽又难堪。 陈嘉改去摸渗血的那个地方,在棉质的布料下,触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心里一抖,白着脸抬头看他,嘴唇微微发着抖,“哥哥,你腿上绑了什么?” 萧钺有些意外他也知道这种东西,但随即在心里一哂,在这方面,说不定陈嘉知道的比他都多。 “你不是都猜到了?” 陈嘉见他承认,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嘴唇不停地哆嗦,他突然发了狠,力气变大了好几倍,一把将萧钺的居家裤扯了下来。 结实的大腿上扣了一圈皮带,深深陷进皮肉里。血就是从皮带下渗出来的,没了裤子的遮掩,可以看到血迹已经一路蜿蜒过膝盖。 陈嘉抖着手把皮带从萧钺腿上解下来,用力扔到地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又在光滑的地砖上划出去老远,磕到墙角才停下。 陈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萧钺,两行泪从他眼里落下来,声音冰冷绝望,“为什么戴这个东西?” 萧钺沉默不语,再次整理好衣裤。 “为了那个狗屁禁欲主义?”之前的一幕幕迅速浮现,萧钺只用了一根手指,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他根本不想跟自己做/爱。 陈嘉突然崩溃地大喊:“萧钺!你就那么不想跟我做爱吗?”一边抬手胡乱地拍打自己的脸和头,“你不想做就跟我说,让我离你远一点不行吗!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呢?” 萧钺忙蹲下身拽住他胳膊,“陈嘉,别打自己。” 陈嘉用力挣扎,但他经过几番折腾早就脱力了,在萧钺的力量下渐渐安静下来,隔着厚重的眼泪看着他:“萧钺,你是傻*吗?”他胳膊被萧钺拽着,便往前凑了凑,在萧钺脸上蹭了蹭,声音带着哭腔,“你不知道疼吗?” 萧钺摸上他被自己打得通红的脸,眼中现出无奈,低声问他:“陈嘉,你看见我伤害自己是什么感觉?” 陈嘉嘴唇抖了一下,喃喃道:“想死。” 萧钺心里顿时软成一大片,同时带着点儿刺痛。他看着陈嘉这个模样,低声道:“我又何尝不是一样。”你可能想象,当我发现你作践自己时,我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那时怒火攻心,问修诚,那些女孩儿是怎么回事。 修诚微笑道:“是一群迷途的羔羊,神已经引领她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他看出萧钺说不出口的话,眼里竟现出一种近乎慈悲的宽容与怜悯,“所有自愿刻上六芒星的孩子都已经把自己献给了神,从肉体到灵魂,他只爱神、只属于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钺如坠冰窟,心脏又像被扔到火上煎烤。 修诚蛊惑地看着他:“陈嘉是属于神的、属于坦若教的,你只有加入我们,才能得到他。”他指着关闭的房门,里面正在发生着荒唐邪/淫之事,“加入我们,他在你面前就会如那些女孩儿一样。” 他给萧钺听了陈嘉的录音,看了陈嘉亲笔填写的调查问卷。从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愿意把自己献给神”,萧钺仿佛看到了一个好奇心旺盛、却又懵懂无知的年轻人如何一步步被修诚他们蛊惑。 更令他愤怒的是,那些调查问卷都有日期,无一例外都在周六,陈嘉每周出去上补习班的时间。 萧钺未发一言,径自离开,修诚在他身后气定神闲地说:“萧钺,陈嘉很快就要通过所有考验,然后就可以参加这种仪式了。” 萧钺回身狠狠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抡上修诚的脸。 修诚抹了把鼻血,脸上还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微笑:“决定权在你手上。。” 萧钺从冰箱里取出冰块用毛巾裹上,回到书房时,陈嘉还是那个姿势,瘫坐在地上,背朝着他。 萧钺走到他前面蹲下,把裹了冰的毛巾贴上陈嘉红肿的脸颊和额头。 从他一出现,陈嘉就一直看着他,只在冰刚贴上来时稍微抖了一下,眼神直楞楞的,“你要是觉得做/爱很恶心,以后我就不烦你了。” 萧钺手上顿了一下,又继续帮他冷敷。 陈嘉轻轻拂开他的手,视线落在他的右大腿上,“你去处理你一下你自己的伤口吧。” “好。”萧钺收回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陈嘉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静静坐了一会儿,抬手按住自己胸口。 萧陟,以前我对你不好的时候,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给我点信心吧,我现在实在是……太难受了。 萧钺去浴室洗澡,然后给腿上的伤喷了药,又去暖房健了两个小时的身。等他推开自己卧室门时,不由顿了一下,床上只剩一个枕头了,也丝毫看不出几个小时前的意乱情迷。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到底是放心不下,萧钺走出自己卧室,轻轻地推开陈嘉的屋门—— 萧钺愣住了,手脚不受控制地朝床上的人大步走去。 陈嘉在床上蜷成小小的一团,外面裹着他的一件白衬衫,萧钺大步走过去,发现陈嘉已经睡着了,眼睛闭着,脸上满是泪痕,即使在睡梦中还在不停地抽噎,嘴里低喃:“萧……哥哥……”他嘴边的床上是一支烟蒂,像是在嘴里含过然后掉到了床上。 虽然没什么根据,但他就是觉得这是他抽剩下的那支。 萧钺的心像被拳头死死攥住,疼得他险些要弯下腰去。 即使是这种情景,难道也是作假吗? 萧钺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俯下身将陈嘉轻轻揽进怀里。 去他/妈/的什么调查问卷,去他/妈/的什么录音。 “陈嘉,嘉嘉。”萧钺将陈嘉抱进怀里,轻轻地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 陈嘉睁开眼,怔愣地看着他。 萧钺俯着身,和他离得很近,“陈嘉,你说你属于谁?” “你。”陈嘉毫不迟疑,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属于我。” 下一瞬,萧钺有些粗鲁地撩起额前的散发,托着陈嘉的后脑勺用力吻了下去。 第116章 坦白 萧钺的吻从来都是温柔克制的, 可是此时却失了章法,在陈嘉的唇舌间粗暴又深入地进攻。 陈嘉仰着头承受着他的体重和过于深入的吻,渐渐力不从心,开始微微挣扎,萧钺这才停下, 抬离了身子,看着陈嘉的眼睛, 眼神饱含深情又带着些严厉:“陈嘉,你为什么和我接吻?” 陈嘉回过来一口气, 立刻回答他:“因为我爱你。”空寂了半个夜晚的心脏终于因为这个激烈的亲吻而充实起来, 捧着萧钺的脸, 扬起头在他唇上又贴了一下, 突然就有些委屈, 瞪着萧钺:“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呢?”那个倒霉皮带……还那么凶…… 萧钺对自己又悔又恼——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陈嘉哀怨地看着他,嘟囔道:“你明明也喜欢我嘛。” 萧钺忍不住笑了, “嗯”了一声,然后在陈嘉身侧拿起那个烟蒂,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 陈嘉脸一下子涨红,喏喏道:“烟头。” “谁的烟头?” 陈嘉对着他含笑的双眼, 臊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你的。” “这件衣服呢?” 陈嘉的下巴都快缩到自己胸口了,羞得满脸通红:“……也是你的。” 萧钺眼里的笑意加深,鼻子亲昵地蹭上他的, “陈嘉,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陈嘉立马抬手缠上萧钺的脖子,轻轻咬了下他的鼻尖,拿气声说:“真是喜欢你都快喜欢疯了。” 萧钺举着烟蒂,回应着陈嘉的吻,心想,什么坦若,什么修诚,都他/妈滚蛋,陈嘉是他的。 两人又开始接吻,他一直举着烟蒂的动作终于被陈嘉察觉,后知后觉地看眼床单,上面散落了一小撮烟灰,语气里带了懊恼和羞赧:“弄脏了。” 他想把烟蒂接过来扔掉,被萧钺抬高了手躲开:“你别动。”然后起身扔进屋里的垃圾桶。 陈嘉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叼人家烟头这个举动虽然冒足了傻气,但是能让萧钺去而复返,也是值了。 他下床想往屋外走,被萧钺拦住,带点儿霸道的那种姿势,把陈嘉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挡住,一只手臂绕到他背上,另一只手握住他肩膀,低下头又与他接吻,一边吻一边问他:“你想去哪儿?”那语气颇有种“你哪儿别想去,就在我眼前待着”的意味。 陈嘉仰着头,被他吮着舌头,口齿不清地回答:“拿……吸尘器。” 萧钺松开他的舌头,在他上颚用力舔了一下,又痒又麻,陈嘉轻吟了一声,萧钺改去舔吮他的嘴唇:“不用管。晚上去我床上睡。”说完最后一个字,把陈嘉的嘴唇嘬出“滋滋”的水声。 陈嘉红着脸“嗯”了一声,特别想问萧钺一句,他这是在哪儿学的,怎么这么会调情。 萧钺的吻从嘴唇移到耳朵,舔了一下陈嘉的耳唇,这里明显是陈嘉的敏感地带,舔一下陈嘉就抖一下。 萧钺觉得他的反应甚是可爱,干脆将整片耳唇儿全都含在嘴里,口腔和舌头一下一下地用力,像小孩儿吃奶似的。陈嘉在他怀里哆哆嗦嗦,不一会儿身体就有了感觉,刚刚被过度开发过的部位似乎又湿润起来。 萧钺用嘴包裹着陈嘉的耳唇,眼睛从陈嘉的衣领看进去,满眼都是白花花的皮肤。他把手从后衣领伸进去,抚摸陈嘉衣服下光裸的皮肤。 萧钺的这件衬衣套在陈嘉身上宽大许多,陈嘉又只系了两个扣子,扣子和扣眼还没对准,衣领松松垮垮,前襟皱皱巴巴,萧钺仗着身高优势,胳膊又长,一下子摸到陈嘉的大半个脊背。 不得不说,陈嘉后背的纹身是很成功的,萧钺摸到肩胛骨中间那个位置,划着圈儿地抚摸,手掌下一片细腻,摸不出任何异样。 陈嘉正在舒服地哼唧,就听萧钺含着他的耳唇问:“这到底是什么?”抚摸他后背的手指突然收拢,食指和拇指有些用力地揪起一片皮肤,骨肉匀称的后背只揪起一小点皮肉,并不疼,在这种情形下甚至有些异样的酥麻。 陈嘉一凛,感觉到萧钺对他的纹身始终格外在意,把头靠在萧钺胸前,闷声说:“是个标记。” 萧钺的手指又用力了些,这下有些疼了,“继续说。” 陈嘉心里没底,低声道:“是个教会的符号……叫坦若教,就是,就是……我加了个教会,要给信徒纹这个东西。” 萧钺的手指松开,宽大的手掌再次覆上那片区域,轻轻地按揉起来:“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陈嘉抬头看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放松,没有生气的迹象,才说道:“这个教有点邪门,我怕你不让我跟他们接触。” 萧钺眼里竟有了些笑意,“有点邪门为什么还要信?” 陈嘉有些撒娇地跟他更贴近了些,声音也软绵绵的:“我没有真的信。” “那是为什么?好奇?” 好奇?对着萧钺暗藏严厉的眼,之前的那些话突然涌回脑袋里——如果你对性特别好奇、如果你想享受快/感…… 他心头警醒,谨慎地看着萧钺:“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萧钺似笑非笑地回视着他:“你觉得我知道什么了?” 陈嘉心头一震,忙搂住他的腰,紧紧贴上他的身体,带了几分讨好地说:“哥,好哥哥,我没跟他们胡来,也没真信,我都是骗他们的。” 萧钺审视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睛,缓缓吐了口气。直到此时,萧钺才真的放了心,继而在陈嘉嘴唇上用力咬了一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嘉捂着有些疼的嘴唇,眨了眨眼,“哥哥,你都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看见别的印了六芒星的人了?”随即他又有点儿生气,“你看见她们了?你有没有跟她们——” 萧钺哭笑不得,在他后背又捏了一下:“你还敢问我?”又改捏为揉,“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们可能在做违法的事?”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陈嘉之前总是昏昏沉沉,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他们是不是给你下过药?” 陈嘉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不会上瘾的。” 萧钺的呼吸骤然粗重,“那也是吸/毒你懂不懂!对身体有害无益!” 陈嘉忙抚摸他的后背,像给愤怒的猛兽顺毛:“量不大,我就是体质比较敏感。他们不敢多用药的,怕被新人发现。” 萧钺还是瞪着他,陈嘉无奈地叹口气:“就是怕你这种反应才不敢告诉你的。” “你最好把你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我。”说这话时,萧钺捏着他的下巴,语气带了点恶狠狠的劲儿,但是眼神并不凶。 陈嘉一点都不怕他了,心想着,一个是纹身的含义,一个是不明药物,这两样都被萧钺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时间不早了,萧钺带着陈嘉去了自己床上,两人开了空调,靠坐在床头,四条腿只搭了一条凉被,做出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还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陈嘉把从接触到坦若教,到之后每一次活动,都事无巨细地向萧钺汇报了,然后说到自己的目的—— “我想,等我通过最后一次考核,我就能见到他们的核心人员了,然后我就可以报警,把那些男孩儿女孩儿都救出来。”或者自己上,反正他仓库里一堆枪/支弹/药。 萧钺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在他头上轻轻地摸了摸,“陈嘉。”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柔软。 “嗯?”陈嘉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有些许意外,还有些羞涩。 萧钺搂着他脑袋带到自己这边,在他头发上用力地亲了亲,“你真棒。”又扶着他后脑勺让他看向自己,“但是你应该跟我说,让我帮你。”他想到陈嘉那个电话——我哥自然会帮我。 “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呢?怕我拦着你?怕我不同意?” 陈嘉搂住他的腰倚上他胸口,“是我想错了……”他以为萧钺会因为心疼他而阻拦他,结果没想到…… 萧钺顺势揽住他肩膀,“我当然会心疼,也会担心,坦白说,知道你到底在跟什么人打交道的时候,我真的差点疯了,真想把你关起来,让你哪儿也去不了。什么教,什么神,我让你哪儿也去不了,谁也见不着,每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我下班……” 陈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觉得要是以前的萧陟,没准真干得出来这事。 萧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激动,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但是你有这种抱负、有这种使命感,让我很骄傲,也很欣慰。”他又吻了吻陈嘉的头发,“我跟鸿飞从高中开始就是朋友,后来他当了警察,还是刑警,时不时就要遇到危险,像这次这样危急的情况,已经是第二次。我当然很担心,但更为他骄傲。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人不容易,但是这种不容易,很值得。” 陈嘉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个男人经过这几个世界后,真的不一样了。如今他心中的大爱能够支撑他跨过小爱的狭隘,将他变成一个更伟大的人。 他发现自己每多了解这个男人一分,就更多爱他一分。 第117章 老男人 “我都交代好了, 该你啦——”因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陈嘉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手指点上萧钺的下巴,“你怎么知道六芒星的?” “我参加了一次修诚组织的活动。”萧钺回道,却看到陈嘉惊讶地睁大了眼。 “修诚?”陈嘉有些意外, “他也是坦若的教徒?” 萧钺点头,“别人说他是圣者。” 陈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钺:“修诚是圣者?” 萧钺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些不寻常,也坐直了些, “怎么?圣者在他们里面地位很高吗?” 陈嘉面色极为凝重:“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但从称谓上听应该是最高的。” 听了这话, 萧钺也有些许吃惊, 回想修诚讲课时, 那些信徒狂热信服的样子, 不由心头一沉。 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跟陈嘉大致说了一遍,陈嘉脸色一变, 着急地去扒萧钺的后衣领,“你怎么进到十二层去了?你也印纹身了?” 萧钺哭笑不得地低了下脖子,让他看了一眼。 肌肉结实的后背上干干净净,陈嘉松了口气, 说:“我想多了, 你这种身份的,在坦若里肯定是上三角,他们就喜欢你这种有学历有头衔的。我这种不干正事的小学渣, 只有当下三角的份。” “上三角?”萧钺皱眉,觉得这奇怪的称谓不是什么好的含义。 陈嘉脸有些红,“六芒星嘛,上三角和下三角,上和下,懂了吧?” 萧钺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幽深: “哦,我是上,你是下。”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情意味,陈嘉一下子羞涩起来,脸“轰”地红了。随即又想到什么,低头整了整两人腿上的被子,再抬头时已经作出忿忿不平的样子,一下子打破了骤然暧昧的气氛:“他们还真是阶级分明!我费了半天劲才刚刚通过十次考验,还差两次才能进到十二层,你才一次就进去了?” 萧钺果然被他搅了情绪,无奈在他头顶揉了一下,“这有什么好比的?” 不过陈嘉确实说到点子上了,修诚的教会是很谨慎、很保守地吸取新人的,但是面对萧钺,修诚总有种急功近利的紧迫感,似乎是很需要萧钺这个新成员似的。 “他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型活动?” 陈嘉摇头:“我现在连最底层的成员都不算,不太清楚。” “那个十二层是他们最核心的据点吗?” “是据点之一吧。他们常说“十二层”,让新人把去“十二层”当做目标,但是我猜“十二层”不止一个,毕竟坦若现在已经有很多教众了。我之前去参加考核——哦,就是洗脑,每次的地址都不一样,这个十二层八成也是这样,狡兔三窟。” 萧钺了然,他们对修诚的教会了解地太少,有多少据点、多少核心人员、多少教众,都一无所知,那些教众还被洗了脑,警方都无可奈何。 “那他们有没有什么祭祀活动?”萧钺想到了A大的碎尸案,会不会是他们定期就要搞一次“杀生祭祀”,这次瞄准了自己? 陈嘉还是摇头,“不知道。”不过他和萧钺想到了一起,“你是说A大物理系那个遇害的女生吗?我敢肯定这件事跟坦若脱不开关系。如果修诚就是圣者,那个遇害者是他们系的学生,凶手又是他的学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 陈嘉的脸色更凝重了几分,“几年前,A大物理系还出过一次女生失踪的案子,那个女生也是物理系的,八成也和修诚有关。” 那个失踪案萧钺是知道的,只是意外陈嘉也知道。 陈嘉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女生是馥梦姐的家教老师,也是她的朋友。馥梦姐说,那个女生给她讲课时,喜欢随手在纸上画六芒星,也喜欢说一些具有异教思想的话,所以她偶然间看见我后背……就开始主动跟我接触。如果修诚就是圣者的话,两人又都在物理系,可能当时修诚就是她的老师,然后对她进行了洗脑……我觉得教会里一定有一些人已经完全脱离社会,在外人看来就是失踪。” 萧钺皱眉,“馥梦?鸿飞知道吗?” 陈嘉摇头,“她哥是妹控,说了肯定拦着。其实我也拦着她,她不听……她一个女生去里面实在有些危险。” 萧钺瞥他一眼,“馥梦什么时候看过你后背?” 陈嘉笑起来,伸手盖住萧钺的手背轻轻摩挲:“第一次来咱家的时候,看见我换衣服。” 萧钺皱眉:“换衣服也不知道避着人。” 陈嘉吐了下舌头,替原主背下这口锅。 萧钺叹气,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担忧:“你去那里面也很危险,那些人,实在有些邪门。” 陈嘉晃着他的手有些撒娇意味:“还好啦,我再怎么说也是男生,到时候,不就是那个嘛,”虽然只有他们两人,陈嘉还是不好意思地凑近了萧钺的耳朵,小声说:“我对着女人没感觉的。” 萧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嘉奇怪:“知道什么?” 萧钺叹气,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你真不知道你长得多漂亮吗?坦若教跟禁欲俱乐部相似,都是男人说了算……” 陈嘉先是害羞,随即一怔,露出夸张的作呕的表情,“不会吧……他们不是用六芒星嘛,不是号称阴阳协调吗?” 本来是很令人反感的事,却因为他的语气浮夸,竟然把萧钺给逗笑了,“强调阴阳协调的是五角星,六芒星经过演变,可以只代表双/修。” 双/修……萧钺侧了下身子,与陈嘉面对面,抬起一只手扶上陈嘉的腰:“你知道修诚怎么拉拢我吗?” 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在他腰上隔着衣服摩挲。 陈嘉有些不安,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他怎么拉拢你的?” 萧钺倾身,用冒了些许胡茬的下巴在他鼻尖、脸颊上蹭,充满迷恋的意味:“他说,加入他们,我就能得到你。” 萧钺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从衬衣下摆伸进去,沿着陈嘉的腰线像弹琴一样一路往上爬,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好像一段缠绵悱恻的爵士小调,弹奏在陈嘉的皮肤上。 从前没尝试过不知道,萧钺此时才知道,原来和心爱的人这样肌肤相亲,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陈嘉在他的碰触下,呼吸变得急促,又期待又不安,忍不住按住萧钺的这只手,“别这样了,你不是要禁欲嘛……”别再把自己逼出了火,又得用皮带。萧钺要是再用那个东西,他没准真能疯。 萧钺吻上他的嘴唇,一边轻触一边说:“他想错了,我之前也想错了……你早就是我的了,是不是?” 原来这就是萧钺回避他的原因? 陈嘉一怔,皱着鼻子嘟囔了一句:“你以为我不喜欢你? 萧钺轻笑了一下,拿鼻尖沿着陈嘉的鼻梁往上下滑动,像是要把他刚才皱鼻子的那一下抚平,“请原谅一个古板的老男人的自卑吧。” 陈嘉“噗嗤”笑了,“你才不老。” 萧钺见陈嘉真的没生气,总算放了心,吻着他的嘴角,认真地道歉。“是我错了,我刚才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陈嘉哼了一声,“原谅你吧。” 萧钺又笑了一声,舌尖微微用力,撬开了他的齿缝,在陈嘉的口腔里细致地舔吻起来。 陈嘉被他的味道包裹着,嘴里被人侵占着,说话时气喘吁吁、口齿不清:“那你的信仰呢?……不用禁欲了吗?” “我从前之所以禁欲,是以为我把工作学习放在了第一位,禁欲是为了能够更健康、更高效地工作。现在……” 萧钺的舌头退回来,额头抵着陈嘉的额头,呼吸粗重,深邃的眼睛正对着陈嘉的,“现在,我要把你放在第一位,再也不会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 陈嘉的心脏跳得极活跃,“砰砰”的震动直击着他的耳膜,他按着萧钺的后脑勺,让他的额头和自己贴得更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那皮带呢?” “马上就扔。”这么说着,萧钺就要移动,被陈嘉一把按住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不着急。”说完身子就往下滑。 萧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拉住他,“别,不用。” 陈嘉伏在他腹部,抬头看他:“我想让你感受一下。” “真不用。”萧钺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脸上浮起不明显的红晕,在他线条冷硬的脸上充满可爱的违和感,“我……太长了,也太大,你弄得太深,会让你喉咙淤血,很疼,也不健康,可能会造成感染……” 陈嘉也让他说脸红了,哭笑不得地拍了他胸口一下,“快闭嘴吧,知道你是医生啦。”顿了顿,又说:“可是我想让你舒服啊。”萧钺都三十多了,还没有体会过,太可怜了…… “不一定用嘴。”萧钺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有些拘谨地拉起陈嘉的手,缓慢地往下送:“辛苦你了。” 唔,陈嘉捂了下嘴,老男人害羞什么的,太撩人了,另一只手从萧钺居家裤的裤腰处灵巧地钻了进去。 第118章 教授与小学弟 新学期开学, 局部解剖学被A大定为这学期的精品课,由新获得教授职称的萧钺来上课。 还没开课时,这节精品课就出了名,萧教授是医学院、甚至A大的名人,只可惜以往只给研究生上课,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本科的大课,许多非大三、非医学系、甚至非本校的学生都来蹭课, 一时间人满为患,阶梯教室的阶梯上都坐满了看客。 这些平时上课上自习时, 很自觉地与陌生人隔开一到两个座位的大学生们, 此时心甘情愿地与陌生同学一起将教室挤出地铁车厢的气氛, 原因无他, 只为一饱眼福。 有人是为了看萧教授那张严肃禁欲的俊脸, 有人是为了看萧教授堪比印刷品的解剖图板书, 然而真到了教室,不少人都被一个好看的小学弟吸引了视线。 小学弟长了张神仙似的脸, 还留了头飘逸的长发,不少学姐和个别学长都跃跃欲试地想去搭讪,却因为学弟生人勿近的冷清气质而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那位坐在他旁边的学长,大约是离美色太近被麻痹了神经, 竟然直接就问:“你好, 请问是临床的学妹吗?” 小学弟立刻皱了下眉,眼神又凉又傲,还往旁边侧了下身子, 分明是想离这位眼拙的学长远一些。 旁边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学长学姐们纷纷扶额,为这个傻子默哀,希望学弟不要因为这句“学妹”立即收东西走人。 学长也察觉到“学妹”的反感,立刻心生懊恼,连连小声道歉,态度极为谦卑。 大约是因为他有礼貌,小学弟竟然笑了,一双美目盛满春意,以他为圆心辐射出沁人心脾的暖意,把之前被萧教授独特个人气质冷冻住的教室迅速融化。 小学弟如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微启,拎着自己男士休闲衬衣的领子抖了抖,挑着眉小声道:“同学,仔细看看,我是男的。” 学弟的声音也很好听,如山间泉水般清脆动听,瞬间滋润了周边学生被解剖学折磨得几欲干涸的心灵。 那名搭讪的学长却如受重创,又震惊又失落又惭愧,脸色先是便白继而变红,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无措的目光无处安放。 下一刻,他听到讲台上传来萧教授自带寒冰特效的低沉声音:“这个问题你们在大一的系统解剖学中就学过,那位穿蓝色上衣的男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 正因学妹变学弟而失魂落魄的学长一惊,忙把注意力从“学妹”身上转移到讲台上,投影屏幕上的图片确实眼熟,但也仅限于眼熟而已。 他默默地站起来,看着助教殷勤地把小麦克风递过来,经过几个同学的传递,终于递到他手上,他红着脸接过,余光看到移动摄像机也对准了自己,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将要被永远地记录下来,以后每一个在线观看这堂精品课的外校生们都会听到自己愚蠢的回答:“老师,我忘了……” 萧教授脸色没什么变化,眼神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坐下吧,好好听课。” 穿蓝色上衣的男同学愧疚不已,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都一心一意地听课,没被身旁的貌美小学弟分去半点心神。 萧教授卡着下课铃讲完上班堂课的内容,在铃声中宣布“休息十五分钟”。 几名学生走上讲台找他问问题,那名貌美小学弟也在后面排队,萧教授似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询问那几个同学都要问什么问题。 几名学生依次回答了,萧教授挑了其中两人当场做了答疑,又对另外两人说,他们的问题会在下半节课的时候讲到。 问问题的学生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就剩下那名小学弟了。 然后,萧教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冰封的面孔上瞬间绽放出笑意,低头对着小学弟小声说了什么,小学弟也笑着回了句什么,两人之间明明还隔着半米距离,也没什么肢体语言,但是莫名给人耳语般的亲昵感。 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如受暴击,讲台上面,一个是冷漠坚硬的成熟男性,一个是高傲清冷的小美人,两人站在一起正好是最萌身高差,还相视一笑…… 一个女生推推旁边的室友:“我是耽美看多了吗?” 室友已经举着手机开始录像,闻言“嘘”了她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小学弟在萧教授含笑的目送下走出教室,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萧教授还看向门口的方向,眼里的笑意也没有消失。 她刚要露出姨母笑,就被镜头里突然看向这边的萧教授惊到,忙抬眼看向镜头外的真人。 萧教授果然是在看她,笑容已经敛去了,又恢复冰山的状态,朝她扬了下下巴。室友全身被冻住,肢体僵硬地忍痛删了视频。 陈嘉从教室出来,直接去了萧钺的办公室。 他没有萧钺办公室的钥匙,因为学校有规定,教师不能把钥匙给家属。于是陈嘉先进到隔壁博士生的办公室,然后再从两个房间之间的那道门进到萧钺的办公室里。 那几名博士生都很喜欢他,一见他过来就纷纷打招呼,学姐们更是热情地递来水和零食。 陈嘉笑着婉拒,说不能吃太多东西,他一会儿要运动。 博士生们了然,“哦,周四了,你们滑板社有活动。” 陈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笑眯眯地去萧钺办公室拿出自己的滑板,又笑眯眯地同学长学姐们道别,看起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在楼前的广场上跟社里的其他学生一起玩儿了会儿滑板,然后看见萧钺下课回来了,立刻踩住脚下的板子,笑着看着萧钺慢慢走近。 “你再玩会儿,我上楼再工作一会儿就一起回家。”萧钺对陈嘉说。 陈嘉点点头,在萧钺欲转身时又喊住他:“哎,哥——” 萧钺回头看他,陈嘉瞟眼旁边好奇张望的社友们,在萧钺耳边小声说:“今晚,别忘了。” 萧钺脸上竟现出几分局促,朝他轻轻点点头,“你接着玩吧。”就快步进了办公楼。 滑板社的学生们目睹了刚才这一幕,都好奇地围过来:“那是老师吧?你们认识?” 也有人认识萧钺:“那不是医学院的萧教授吗?上次你摔伤了,是他带你去的医院吧?” 陈嘉咧嘴一笑,满眼都是骄傲:“是啊,萧教授是我哥哥。” “啊?真的?”滑板社的社员们都露出羡慕的眼神,陈嘉更加得意了,溜起滑板来也更加带劲。 萧钺趁工作中途喝水的功夫,起身去窗前看外面的陈嘉,见陈嘉玩儿得最好,动作也最潇洒漂亮,嘴角又挂起笑意。 陈嘉就是这样,举手投足都比别人好看,好像学过舞蹈的人那样,有着极好的平衡感和仪态,走路时挺胸抬头、脊背挺直,又不显得僵硬,四肢总是抬到刚刚好的位置,有种优雅的灵活。 萧钺喝完半杯水,正要坐回去,突然看见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停在小广场前的公路上,车窗落下来,然后陈嘉就走上前去,以一种极恭敬的姿态俯身趴在车窗上,手虚虚地搭在窗框上。 萧钺认出这是修诚的车。 这两个多月来,萧钺又参加了四次活动,听修诚讲课,课后又与修诚辩论,表现出了对坦若的好奇。 因为他的缘故,陈嘉被中断的考核也在两周之内就完成了,得到了一次与他一起听修诚讲课的机会,两人也深切体会到了到坦若教会里,上三角与下三角截然不同的地位。 “上三角”们都是社会精英,或富或贵或像萧钺这种,有学识和社会地位,受人尊敬。听课时,上三角们都盘腿而坐,可以随时发言提问。作为下三角的陈嘉却不被允许发言,而且是作为上三角的附属,跪坐在一旁。 讲课结束后,有时会有那种淫/乱的活动,有时没有,幸好陈嘉跟着他一起听课的那次没有,不然在药物的作用下,萧钺自己都没信心能不能把持住。 自从陈嘉帮他打开了那扇大门,萧钺发现自己定力越来越差了。还有今天晚上……他苦恼地揉了下眉心,甜蜜地叹了口气。 窗户外面,陈嘉一脸崇敬地看着坐在驾驶位的修诚:“修教授您好。” 修诚格外慈爱都看着他:“这会儿没人看这里,你可以使用那个称呼。” 陈嘉立刻一脸受宠若惊,激动地眼睛都红了,虔诚地低声说:“圣者。” 修诚笑着抬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自己嘴唇上轻轻一贴,然后在陈嘉头顶轻轻一触,陈嘉立刻激动地热泪盈眶。 修诚笑容加深,语重心长地说:“要听你哥哥的话,无论是在教内还是教外。” 陈嘉连连点头,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两滴眼泪从眼里砸下来,落到修诚这辆旧车的窗框上。 修诚脸上的笑意更深,朝他摆了下手,把车窗升上去,然后驶走了。 旁边的社友滑过来问陈嘉:“修教授也是你哥哥?” 陈嘉低着头,用长发遮掩着自己的脸色,声音里带着笑意:“不是,他是我哥的朋友。”然后拎着滑板一步三个台阶地跑进办公楼里。 萧钺已经给他开了门,和博士生办公室连接的门也被他关上了。 陈嘉直接推门进来,冲他撇着嘴抱怨,“修诚竟然在学校就让我喊他圣者。” 萧钺看着他还带着红色的眼眶,把纸巾递过去:“你哭了?” 陈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按了按眼角:“演戏嘛,他们那些人不都是这样神经兮兮的嘛。” 萧钺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蛋,“小骗子。” 陈嘉把用完的纸巾攥成一团,准确地抛进垃圾桶,然后撒娇地揽住他的腰:“哥哥哥哥,你今天就早点下班吧,好不好嘛?” 萧钺对着他仰起的白净污垢的漂亮面孔,还能说什么? “好吧。”语气无奈,但眼神分明也是期待的。 第119章 烛光晚餐 萧钺开车带着陈嘉回了家, 进门就闻到一股米香……和一股怪味。 陈嘉耸了耸鼻子,面露疑惑,匆忙地换了鞋然后奔进厨房。萧钺换好拖鞋跟在后面,还不忘叮嘱:“洗手。” 陈嘉洗洗手,然后掀开电饭煲盖子, 那股怪味更浓了,萧钺闻出来了, 是绿叶菜煮老了的味道。 陈嘉看见锅里的盛况后,苦着脸对萧钺说:“我中午特地回家做的饭, 想给你一个惊喜, 结果成这样了” 萧钺走上前往锅里瞟了一眼, 陈嘉做的是蔬菜肉末粥, 菜切得有些大、放得有些多, 没想到菜叶在粥里泡久了也会涨大, 现在满锅都是绿中发黄的颜色,味道也变得很怪。 萧钺知道陈嘉的智商有多高, 做饭这种小事其实根本难不倒他,说到底还是没上心。究竟为什么对做饭不上心,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还有他啊, 陈嘉在这方面太依赖他。 萧钺勾了下嘴角, 心想,这没什么不好的。 陈嘉看见他笑了,格外敏感地去按他嘴角, “不许笑话我!” 萧钺笑容扩大:“没笑话你,做得挺好的,水米比正好,火候也好。” 陈嘉被他强行的夸赞逗得“噗”一下笑出声,又看眼锅里,满眼嫌弃:“怎么办?不太想吃……”可是自己做的饭,又舍不得扔掉。 萧钺想了一下,“煮的这么软,可以给鸿飞送过去。” 陈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薛鸿飞已经出院了,但是还得吃清淡些、软烂些,偏偏薛馥梦还不太会做饭,只知道按照医生的嘱咐,什么食材都是用盐水煮得烂烂的。 薛鸿飞吃了一暑假自己亲妹妹做的饭,想死的心都有了,跟薛馥梦的暗黑料理相比,陈嘉的这锅粥确实算得上美食了。 陈嘉殷勤地拿出保温饭盒,毫不吝啬地盛了两大盒,一边盛一边念叨:“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萧钺哭笑不得地按了下他后颈,“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嘉装好饭盒,萧钺说:“你自己去送行吗?我在家做饭。” 陈嘉闻言定住,点着一只脚在原地捻脚尖,眼睛看向厨房的挂钟:“哥,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啊?费时间吗?” 萧钺一看他那表情就明白了,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不费时,我跟你一起去。” 陈嘉立马高兴了,“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去换鞋。 萧钺也心情愉悦地跟了过去。 他从小就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对同学们干什么都要找个伴儿的行为分外不解,觉得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做好的事,为什么要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呢。可如今他有了陈嘉,竟然爱上了这种低效的生活方式,恨不得干什么都带着陈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开车到了薛鸿飞兄妹家,按过门铃后,过了好一会儿薛馥梦才过来开门,脸色有些不好看,见到他们两人,勉强扯出个笑容,把两人请了进去。 萧钺和陈嘉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他们兄妹这是又单方面“吵架”了。陈嘉在萧钺这里“暴露”之后,萧钺第二天就把薛馥梦跟那些人打交道的事告诉了薛鸿飞,之后兄妹俩就为这事争论不休。 果然,薛鸿飞卧病在床,也是一脸忿忿,见了萧钺如见救星,拉着他吐槽:“你现在最知道那个坦若是个什么东西,她还非得要去,你说这是不是羊入虎口?” 薛馥梦在旁边插嘴:“没那么危险,萧老师也让陈嘉去呢……”因着薛鸿飞有伤在身,她语调压得低低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薛鸿飞冷哼:“陈嘉是男的,你是女的,这能比吗?” 薛馥梦还要说什么,被萧钺温和地拦住:“陈嘉给你们熬了粥,你去装一下碗吧。” 陈嘉朝薛馥梦递了个眼神,薛馥梦闭了嘴,跟着陈嘉乖乖去了厨房。 等两人走了,薛鸿飞让萧钺帮他把电脑拿过来,他翻出一个视频给萧钺看:“正好你来了,看看这个,我们局里的人基本都露脸了。” 萧钺耐心地看着,仔细辨认着每个人的声音,在副局长讲话时按了暂停,“这个人在里面见过。” 薛鸿飞面色凝重:“这可不能认错。” 萧钺十分肯定:“不会认错,体型、声音,都对得上。” 导致薛鸿飞受伤的那个“非法囚禁”的案子被草草了解,萧钺和他都怀疑警方亦有修诚的人,所以没有草率地报警。 经过几次集体活动,萧钺接触了不少更核心的教徒。这些人更接近坦若的核心,也更谨慎,很多人参加活动时会带面具,但是声音和体型是瞒不了的。 薛鸿飞忿忿不已,骂了两句,萧钺劝他不要急躁,安心养病,一切有他和陈嘉。 说到这里,薛鸿飞又忍不住问了句:“你和陈嘉,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但凡不瞎的,都能看出两人之间不纯洁。 听到陈嘉的名字,萧钺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你不都看出来了吗?” 薛鸿飞被他的微笑吓到,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真不禁欲了?” 萧钺眼神飘忽了一下,“嗯。” 薛鸿飞扶额,颇有几分痛心疾首,“陈嘉这小子看来就是心眼多,把你们一个个都哄得团团转。” 萧钺笑而不语,未置可否。 厨房里,薛馥梦把粥倒进自家容器里,温度正好,顺手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在陈嘉密切的注视下咽了下去,手里的碗也没放下。 薛馥梦问陈嘉:“还是没见过小雅姐姐吗?”小雅就是那个多年前失踪的物理系女生,薛馥梦中学时的家教。 陈嘉摇摇头,薛馥梦面露失望,又有几分侥幸,“有时候我都不清楚自己希不希望在教会里见到她……她那么聪明、那么有主见,怎么会被那些人洗脑呢?怎么可能呢……” 薛馥梦喃喃了几句,又顺手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陈嘉不由问了一句:“好喝吗?” 薛馥梦回过神来,“好喝,谢谢你。” 陈嘉咧嘴一笑,看向薛馥梦的眼里带了几分同情。 “你们留下来吃饭吗?” 陈嘉忙摆手,“不用。” 萧钺说晚上要做红酒炖鸭腿,回到家里,萧钺从冰箱里取出前一天晚上就腌上的两只鸭腿,陈嘉这才知道,原来萧钺早就准备好了今晚要来一顿烛光晚餐,幸好没被自己的肉末菜叶粥给打乱计划。 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萧钺倒进半瓶红酒,剩下半瓶封好,又定好时,然后把一直围着他团团转的陈嘉推到客厅里。 鸭腿要炖一个小时,陈嘉建议两人可以看会儿片子。 萧钺想了一下,然后找了一个纪录片——《琼斯镇惨案》,陈嘉的表情一时难以言喻。 萧钺拿着遥控的手一顿,“不想看这个?这个也是跟邪教有关的,看看可能会有帮助。” 对着萧钺这张正经脸,陈嘉还能说什么? 见陈嘉不反对,萧钺便按了播放键,一边说:“这个琼斯牧师也很有蛊惑人心的手段,他带着自己的教众建了一座遗世独立的小镇,又带着近一千名教众集体自杀。” 陈嘉本来心思不在这里,闻言也不由抛开了小情绪,认真看起来。 纪录片正好一个小时,看完后两人都不胜唏嘘。将近一千人,或自愿、或被迫地服下掺了毒/药的草莓汁,其中还包括两百多名儿童、甚至婴儿。 陈嘉攥紧了拳头,低声说:“哥哥,我一定要把那些男孩女孩们救出来,还要把修诚他们的组织彻底毁掉。” 萧钺握住他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嗯”了一声,陈嘉心里却顿时踏实了,反握住他的手。 看着陈嘉情绪低落,萧钺有些懊恼,“不该今天给你看这个片子。” 陈嘉看着他,又“噗嗤”笑出来,抬手揉他的脸,“傻瓜。” 萧钺笑着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去了厨房,陈嘉端着盘子等着接鸭腿,两只鸭腿各装一盘。 巨大的方盘,鸭腿只占半边,淋上带着红酒香的酱汁,旁边摆上沙拉和土豆泥,再点缀上迷迭香和薄荷叶,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酒炖鸭腿就做好了。 萧钺和陈嘉一人端了一盘放到餐桌上,萧钺又去厨房拿出炖鸭腿剩下的半瓶红酒,“喝吗?” 陈嘉接过来对着瓶口闻了闻,又恋恋不舍地递还给萧钺,摇了摇头:“我酒量特别不好,一口就倒。”可不能耽误正事。 萧钺有些遗憾,随即又想到什么:“鸭腿里面也有半瓶红酒,你能吃吗?” 陈嘉也怔住,看眼香味扑鼻的鸭腿,不确定地说道:“应该……可以吧,酒精应该都挥发走了吧……” 萧钺也拿不准:“可能吧……” 陈嘉闻着味儿已经饿了,小小地吞咽了下,一挥手:“不管了!先吃吧!” 家里的灯都关上了,只在客厅留了盏落地灯。饭厅的餐桌中央摆了个漂亮的银质烛台,上面点了几只洁白的蜡烛,暖黄的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着,衬得陈嘉媚眼如丝,对他眼风抛个不停…… 萧钺于心驰荡漾中意识到,陈嘉这是醉了。 果然,下一刻陈嘉就“噌”地站起来,“哥哥,这个烛台太高了,都影响我看你了!” 萧钺哭笑不得地放下刀叉,看他满面绯红、眼神朦胧,起了逗弄的心思:“可是烛光晚餐必须得有蜡烛啊。” 陈嘉眼珠一转,拖着椅子往萧钺那边去,沉重的木椅在地上蹭出“嗞嗞”的噪音。 萧钺忙起身帮他把椅子搬起来,摆到自己椅子旁边,两人挤在长方形餐桌的短边上,胳膊挤着胳膊,腿蹭着腿,吃着一个盘子里的东西。 陈嘉两手都套在萧钺脖子上,张着嘴让他喂,喂了一会儿,陈嘉就上了萧钺大腿,先是侧着坐,吃了几口又分开腿变成跨坐。 萧钺坚持把饭吃完,拿纸巾给陈嘉擦干净嘴,又给自己擦干净嘴,把纸巾放到桌上,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一手托着一条大腿将陈嘉托着站起身,额头在陈嘉额头上压了一下,“你想干什么呀?小坏蛋?” 陈嘉搂着他的脖子,带着明显的醉意,放纵地哈哈大笑起来,震得萧钺满身满心都是喜悦。 第120章 新纹身 周六上午近十一点时, 萧钺带着陈嘉出现在十二层的门口,出了电梯,穿过那段挂着几幅暗藏人体的抽象画,两人来到那个木门前。 萧钺和陈嘉都已经是坦若认可的教众,顺利进入了木门。 两人早就被走廊的监控拍摄到, 一举一动都尽在别人掌控,他们刚一进到大厅, 就有人过来领陈嘉,说已经都准备好了。 陈嘉今天要去添补纹身, 他因为有幸听过修诚的讲课, 地位得到提升, 纹身也要相应变化。 他满眼的激动和雀跃:“哥哥, 我先过去了。”就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人离开了, 留萧钺站在原地, 脸色沉郁地目送他进到一个没有标识的房间里。 刚才陈嘉转身时,偷偷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 意思是让他不要担心。可是那一挠,就让萧钺想起陈嘉的皮肤又多软多嫩。虽然陈嘉从没表现出来过,但是萧钺总觉得,陈嘉是挺怕疼的。 “萧教授。”修诚如往常般及时出现, 同萧钺热情地握手, 随即注意到他的脸色,笑了一下:“心情不好?”他看眼刚才陈嘉进去的那个房间,“萧先生放心, 我们的纹身设备一定保证安全卫生。” 萧钺皱了下眉:“他怕疼,不能用麻药吗?” 修诚难得露出些许生动的表情,微微挑着眉摇了下头:“疼痛自有其意义。”又说,“萧先生真是心疼弟弟。” 萧钺自嘲地笑了一下:“不为他,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这话嘲讽了自己,也嘲讽了修诚,但修诚没有露出半分难堪的表情,反而微笑起来:“萧教授肯了解坦若,已是我莫大的荣耀。我一直坚定地相信,当萧教授真正了解坦若以后,一定会被神的光芒打动。” 萧钺不置可否,抬了下手,“请带路吧。” 修诚带着他来到一处隐蔽的电梯,需要刷修诚本人的指纹和虹膜才能使用,电梯上行,将两人带到无论是从大楼外观还是大楼的地图上都看不到的隐藏的十三层。 萧钺虽不信教,却也知道,十三是基督教深恶痛绝的数字。修诚的十二与六芒星对应,那这个十三便也显得别有深意。 出了电梯,眼前是一段长长的走廊,屋顶极低,萧钺这样的身高,甚至要微微弯着腰才能通行。 没有窗户、没有顶灯,只有电梯前供人领取的手电,这灯似做过处理,灯光格外昏暗,使人最多能看清前方一米左右的事物。 人置身于这条黑暗寂静的走廊,宛若置身于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坟墓。 因为视野很差,两人走得极缓慢,且没有声响,走了大概一两分钟,他们遇到一个厚重的帘幕,打开帘幕,光芒大盛,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两人不得不眯了下眼睛,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这是一个比十二层更金碧辉煌的大堂,虽然没有窗户,但是屋顶足足挂了十二盏大吊灯,将这里照得比白天更亮。 萧钺明白他们的用意,刚才那段走廊宛若地狱,而这里,就是天堂。 只是这天堂,在萧钺看来,与人间地狱别无二致。 屋顶画满诡谲淫/靡的现代画,其中看不出男女的肉体用各种姿势纠缠着,怪异的姿势和冲撞的色彩让人看一眼就心慌。 墙面是红色的,镶嵌了许多黄金浮雕,全是以六芒星为基础的变异图案,许多六芒星上都攀附了蛇——代表着邪/淫、引诱亚当夏娃吃下智慧果的蛇。 现在大堂里空无一人,但是大堂中央那个雕着复杂浮雕的高台、地上铺就的厚重的红毯、四周围无数高大华丽的烛台,都说明这里是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 那些红毯在萧钺脚下延伸出去,比血的颜色更艳、更浓,倘若真有血滴上去,大概瞬间就会被这红毯吸尽、与这间大堂合为一体吧。 修诚带着萧钺穿过大堂,来到一间房内,里面已经等了十一名教众,其中有八人都带了纯白面具。 萧钺第一次来十三层之前,修诚问过他要带面具吗? 萧钺冷笑了一声:“我不需要掩饰什么。” 面对他桀骜的态度,修诚露出笑容:“我果然没看错。” 修诚对他有种莫名的执着,不管他说什么,修诚都会露出满意和欣慰的神色,这更加深了萧钺关于“杀生祭祀”的猜想。 他们对于祭祀品,应该十分挑剔吧,而自己似乎不巧入了修诚的眼。 萧钺当然没有问过,只是按照修诚的安排过来听课。然而在今天的课堂上,萧钺格外具有攻击性,多次打断修诚的话,向他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 宗教是个非零即一的奇妙事物,它解释的是人类科学和有限认知无法解释的内容,它具有自己的真理和逻辑,局外人无法用自己的逻辑来理解和诠释。 你接受一个宗教的真理,你便进入了它的殿堂。你若有所怀疑,你便完全地置身于外。没有论证的过程,没有一脚踏入一脚在外的情况,没有信一点同时又怀疑一点的可能。 但是修诚在努力将置身在外的萧钺拉进这扇门,他就要不停面对萧钺用外在逻辑来挑战他的理论。 萧钺不知道坦若的创始人是谁,但它存在的时间绝对不长,没有经过漫长岁月的考验和补充,坦若充满漏洞。 面对萧钺咄咄逼人的诘问,修诚越发力不从心,脸色泛白,眼里现出挣扎和慌乱。 萧钺在心里冷笑,看,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中途休息的时候,修诚问萧钺:“要去看看陈嘉吗?” 萧钺浑身的肌肉微微绷紧,他抓住了修诚的漏洞,修诚也握住了他的命门。 修诚带他又回到十二层,这里热闹多了,人人见到修诚都恭敬地问好。这时萧钺就知道陈嘉的演技有多好了,那些人见到修诚后难以控制地热泪盈眶,甚至忍不住下跪亲吻他的手指。 修诚脸上恢复了血色,神色也冷静下来,眼中暗含傲慢与慈悲。 也许在这个时刻,修诚又重新开始信了,那些顶礼膜拜把他托举到不正常的高度,也让他失了正常人的理智。 进到那个房间前,萧钺被修诚要求在银盆里洗手,又在他身上点了几滴精油。 萧钺对这种仪式性极强的东西毫无感觉,只为一会儿要看到陈嘉纹身的情景而暗自心焦。 两人进到房间里,一进屋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萧钺目眦欲裂地瞪着前方。 屋子中央,十二名教众盘腿而坐、围作一圈,闭着双眼齐声朗诵祈祷文。了一圈念着祈祷文的教众,而他们中间—— 陈嘉被除了上衣,趴在大红的地毯上,一个穿白袍的人在用刀子在陈嘉的后背上……剔肉…… 陈嘉后背全是血,嘴里咬着一块象牙似的白板子,嗓子里呜咽不止,满头满脸都是汗,都没有察觉屋里又进了人。正如萧钺之前所想的那样,血流到大红的地毯上,瞬间就与这恐怖的地方融为一体。 萧钺理智尚在,没有在这里对修诚动武,只咬着牙低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修诚示意他不要说话,不要打断这神圣的仪式。 陈嘉却似在一片诵读声中听到了萧钺的声音,缓慢地抬起眼皮,在看见萧钺的瞬间,眼里瞬间湿透,又怕萧钺心疼,忙闭上了眼,两滴豆大的泪珠从他眼里滑落。 修诚小声询问萧钺:“要出去等吗?” 萧钺摇头,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陈嘉在这些人手里受苦。他要把陈嘉挨的每一刀都记在心里,然后一刀一刀都要送还给修诚。 穿白袍的人用镶着红蓝钻石的短刀把陈嘉之前的纹身割掉,露出鲜红的血肉,又灌以红色的颜色。 灌颜料时,陈嘉浑身猛地一震,之后就止不住地剧烈颤抖,汗水肉眼可见地从他头上滴下来,被红色地毯吸走。 “他很坚强。”修诚对萧钺说道。 萧钺面无表情地看向修诚。 “他很优秀,配得上你门徒的位置。” 萧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修诚肯定地看着他:“陈嘉的身份已经提高,可以做你的门徒了,独属于你一人的门徒。” 拥有门徒的上三角至少要到教父的级别,萧钺虽然得了修诚的青眼,但资历太浅,只是普通的上三角教徒。 修诚又说了那句话:“选择权在你手上。” 萧钺毫不犹豫地说:“好,告诉我怎么做。” 修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最后一滴染料滴完,陈嘉已经像被水冲了一遍。 诵读祈祷文的教众又絮絮念叨了半天,等陈嘉后背的颜料凝固才停下。他们和那名穿白袍的纹身师一起默默地退出去,每个人出去前都向萧钺鞠了一躬。 萧钺看了修诚一眼,修诚宽容地一笑,也出了房门,留陈嘉和他两人在屋里。 萧钺立刻走上前蹲下,将陈嘉轻轻地揽进怀里,小心地避开他后背的伤口,帮他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水。 陈嘉无力地靠在萧钺怀里,小声说了句什么,萧钺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 陈嘉又说了一遍:“哥哥,我不怕疼,你别难受。” 萧钺攥紧拳头,骂了人生中第一句脏话,心中陡然升起暴戾的念头,他一定要让这些人好看。 第121章 人体悬挂(高能) 这个房间里一定也有监控, 陈嘉伏在萧钺怀里,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陈嘉突然动了动,像是想拿什么东西,被萧钺赶紧按住胳膊:“想要什么?” “皮筋。” “在哪儿?我给你拿。” 陈嘉却坚持要自己拿,萧钺拿他没办法, 只好帮他撑着身子,看他从兜里摸出个黑色的皮筋, 只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剩下三根手指却是握成拳的。 陈嘉把皮筋递给萧钺:“哥, 帮我把头发束一下。”刚才纹身的时候, 他的头发都被拨到了胸前。 萧钺接过皮筋, 然后看见陈嘉用刚才拿皮筋的手捂了下嘴。 “怎么了?不舒服?”萧钺忙问。 陈嘉把手放下来, 小巧的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 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两只眼睛都弯起来:“不疼了。” 萧钺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酸地帮他理顺被汗打湿的头发。 陈嘉两手揽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 拿气声说:“我刚吃了止疼药。” 萧钺脸上不见波动,仔细看着陈嘉的脸色,眼里却渐渐有了笑意。虽然不知他是怎么躲过教会的搜查偷带了止疼药,但看他脸色确实好看了, 之前都失了血色的嘴唇也略微红润了几分。 萧钺低下头继续理顺陈嘉的头发, 回忆陈嘉每天洗脸前束头发的动作,把皮筋套在右手手指上,然后生疏地用左手去握头发。 陈嘉头发生得密, 他一只手握不过来,另一只手套了皮筋又张不开手指,两只手笨拙地配合,抓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所有头发都抓起来,发丝又滑,总有头发调皮地从他指缝里溜出去。 做惯了手术的灵巧手指第一次遇到困难,萧钺无奈地握着一小把头发对陈嘉说:“怎么这么难弄?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 陈嘉闷笑出声,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喜欢啊。”他可忘不了从前做Lanny时,萧陟多喜欢他的长头发。 萧钺不说话了,算是默认,继续闷头与陈嘉的长头发作斗争。 这种在摄像头下像早恋生一般悄悄咬耳朵的场景,仿佛才刚过去没多久。萧钺笑过他会演,他自己却忘了,其实他自己也当过演员啊。一转眼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陈嘉突然心生惆怅,把头靠上萧钺肩膀。这次的任务似乎也不简单,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踏踏实实的日子。 萧钺终于把陈嘉的头发都束到一起了,颇为满意地打量两眼,门就开了,是之前的那个白袍纹身师,对萧钺客气地说:“陈教友要去给伤口做处理了。” 萧钺问那人:“远吗?怎么移动他?” 纹身师露出奇怪的表情:“就……走过去……不远……” 萧钺看眼陈嘉,把人扶起来,然后在他身前弯下腿、躬下腰,陈嘉抿嘴微微笑了一下,把胳膊搭他肩上,趴上萧钺宽实的后背。 纹身师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并没有规定说萧钺这样不可以,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萧钺已经背着陈嘉走到门口,“去哪儿?” 修诚嘱咐过,要尊重萧钺,纹身师只得给两人带路。经过大堂时,几个经过的人都看向他们,萧钺冷冷地一一回视过去。 他们看萧钺脸生,神色又如此高傲,误以为他是教会里地位颇高的人,忙收回视线,抱歉地朝他们躬了躬身,垂着头快步离开了,没在陈嘉的后背和雪白的手臂上再多瞟一眼。 在这个瞬间,萧钺都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服从的感觉确实有其妙处,难怪很多人都会在此迷失自我。 进到另一个房间,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那里了,手边是处理伤口的专业工具。 比起之前割肉时的残忍,给陈嘉清理伤口时,这人的动作堪称温柔小心。他应该也是医生,手法十分专业娴熟,以萧钺挑剔的眼光都找不出什么差错。 处理好伤口,又对陈嘉几番叮嘱注意事项,中间还掺杂了对纹身神圣性的赞美和对陈嘉的祝福。那种关切的神态远远超过医者仁心,仿若陈嘉是他最关心的亲人。 萧钺冷眼看着,这算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那些年轻又彷徨的年轻人们,是不是就在这些手段下一步步被彻底驯服? 他看着陈嘉状似温顺的脸,心中万分庆幸,幸好陈嘉和那些年轻人不一样。 陈嘉的伤口处理好后,我看着你在纱布的保护下穿上自己的上衣。处理伤口的医师问萧钺要不要观看一会儿的仪式。 “什么仪式?”萧钺问。 医师有些惊讶:“您不知道?您没有看今天的日程表?” 萧钺脸色倏然变冷,那名医师瞬间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够谦逊,忙主动解释:“今天有一位上三角晋升为教父,圣者和圣女都会参加,十分难得。” 陈嘉和萧钺都是第一次听说“圣女”这个词,但是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萧钺也是要成为教父这一级的人,大概也要经过这么个仪式。他跟陈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那名医师说:“一会儿麻烦你领路吧。” 那名医师张了张嘴,踌躇道:“就在大堂举行……可以冒昧问一下您的等级吗?” 萧钺皱了下眉,他不知道他现在属于什么等级,他的晋升方式似乎不是常规途径,全靠修诚一手提拔。 这时敲门声响起,三人回头看去,是修诚推门进来了。他径直朝萧钺走过来,抬手在他肩上按了一下,面色严肃地对那名医师说:“要尊敬萧教友。” 医师忙说:“是。” 修诚再看向萧钺时,脸上已经有了笑意:“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一会儿请务必过去观礼。” 萧钺微微颔首,又问道:“陈嘉可以去吗?” 修诚笑道:“当然。” 然而当仪式真正开始后,萧钺就后悔让陈嘉也过来了。 那是什么?简直像在拍真人恐怖片…… 大堂里的顶灯几乎都被关上了,只有那座刻着华美浮雕的高台上方的那盏灯还亮着,将高台照亮,成为整个大堂的焦点。 一名只在腰间围了条白布、脸上戴了一个纯白面具的男人被几人托着四肢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躺到大堂中央那个高台上。之前给陈嘉诵读祷告文的十二名教友换了一身黑袍,围在高台四周低声念着祷告文。 伴着低沉的音乐和祷告声,高台上方的屋顶落下来十二枚由粗黑绳拴着的金属钩子,每一个钩子都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分别垂在那名晋升者的肩膀、胸、腹、大腿、小腿、手臂上方。 钩子落下后,那十二名黑袍的教友一起走上前,嘴里的诵读声不停,在高台旁的十二个银盆里洗了手,用旁边的白布巾擦干净,然后一人拿起一个钩子。 给陈嘉处理伤口的那个医师也换了一身黑袍,走上前,用手捏起晋升者胸口的一大片皮肤,往上拉高,把皮肤抻薄,好像揪起了一大片布。 这时十二人的诵读声骤然变响,离医师最近的那名黑袍教友将钩子扎进那一片布一般的皮肤里,把那一片皮肤钩住。黑袍教友的手法娴熟,只有一点血流出来,医师迅速用消毒巾把血擦走。 躺在高台上的晋升者只在钩子扎进皮肤的瞬间全身绷紧了一下,然后就放松了下来,露在面具外的嘴唇翕动不止,看嘴型是在跟着那十二名教友的诵读声一起背诵祷告文。 之后几个金属钩也被如法炮制,依次钩住晋升者不同身体部位的皮肤。 这时修诚走过来了,他也穿了一身黑袍,胸前用金线勾出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修诚站到晋升者旁边,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刚才被钩子刺穿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晋升者,此时在他的手掌下竟然激动地微颤起来。 修诚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一声令下,拴着十二枚钩子的黑绳缓缓收紧,晋升者被钩住的十二处皮肤被拽得更紧更薄,回荡在整个大堂里的颇具神秘感的音乐也越发响亮。 周围围观的教友们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念起祷告文,气氛一时热烈不已。萧钺和陈嘉也会念这段不断重复的祷告文,跟着一起念起来,只是心情与这些人截然不同。 随着被钩住的皮肤越来越紧绷,晋升者的后背最先缓慢地离开了高台,然后是腹部……教友们有的激动地忘记了诵读,发出抽气声和惊叹声。 萧钺和其他上三角也都穿了黑袍,俱是盘腿而坐,就像他们平时听课时那样。陈嘉和其他下三角身穿了白袍,跪坐着,只不过陈嘉是在萧钺身侧,而其他下三角们则聚做了一堆,以女孩儿居多,也有两名年轻男生,俱虔诚地盯着高台上,诵读的声音里已经掺杂了激动的哽咽。 在晋升者全身都离开高台、完成真正的悬挂时,陈嘉只觉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往萧钺身上靠了靠。他之前听其他人说过,皮肤被撕扯的瞬间,会有灵魂出窍的感觉,会让人接近神,可是看着眼前的情景,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萧钺立刻感知到他的情绪,朝他微微侧了下头。虽然光线昏暗,看不太清萧钺的神色,但萧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有力,陈嘉心中顿时踏实了。 萧钺偷偷伸出手,在黑袍宽大袖口的掩盖下握住了陈嘉的手。 被萧钺宽大干燥的手握住,陈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捻了捻另一只手心中微湿的汗水,不得不承认修诚确实是玩弄情绪的高手,也似乎明白为什么修诚会相中萧钺了。 这些东西,跟本撼动不了萧钺。他比在场的这些人都要强。 绳子还在缓缓地升高,十多分钟后,那名晋升者已经距离高台有一人多高的距离了。 这时他突然大喊了一声:“我看见了神!”张开的双臂上肌肉收紧,五指痉挛般大张开。 周围顿时沸腾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同身边的人激动地拥抱。 高台一侧伸出几级台阶,修诚拾阶而上,站到高台上,俯视着台下狂欢的人们。他的头顶,是一个悬挂着的活人。 萧钺和陈嘉也忙站起来,顾着陈嘉背上的伤,萧钺只轻轻揽住陈嘉的腰,却在两人身体相贴时惊讶地发现,陈嘉的身体似乎是冲动了,同时发现室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有了那种暧昧缠绵的香气,低沉神秘的音乐也衍生出了引诱意味。 “你喝他们的水了?”萧钺附到陈嘉耳边小声问。 陈嘉羞赧地点点头,臀/部往后移了几分,想离萧钺一些,被萧钺轻轻地按回去:“别动。”同时示意他看周围。 陈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睛瞬间睁大,只在片刻间,那些男男女女就都搂抱到了一起,姿势露骨,在昏暗的光线中如群魔乱舞。 一名身穿白袍的女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比她隐藏在阴影里的面容更显眼的是她胸前用金线绣的六芒星,与修诚的衣服样式相同。 显然她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圣女”,应该同修诚在上三角中地位最高一样,她应该是下三角中地位最高的那个。 “圣女”走上高台,站到修诚身侧,和他一起俯视着台下迷乱的人群。屋顶的吊灯照亮了她的脸,半边满是伤疤、被完全毁容,另外半边脸五官清秀。 陈嘉伏在萧钺怀里,偷瞟着台上的情景,倒吸了一口气……没有伤疤的那半边脸,看起来很像薛馥梦给她看的照片——那个失踪学姐的照片。 第122章 坚守 台下的人们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当修诚盘腿坐在高台上时,台下的人们都发出小小的欢呼。 萧钺和陈嘉也被要求换上了那种长袍,所以知道修诚和“圣女”的长袍下是空无一物的。 “圣女”在长袍的遮掩下,坐在修诚身上一下一下动了起来。台下的人们顿时更加激动,交缠的肢体更加疯狂,四周围的昏暗中满是淫/靡的声响。 陈嘉把额头用力抵在他肩膀上,显得非常难受。他的手却是规矩的,只牢牢揪着萧钺的衣服。陈嘉心里清楚, 在这种情境下,萧钺一定不愿意同这些人一起堕落。 只是他忍不住地口中呢喃不止, 又被音乐声和其他人的声响遮盖。萧钺把耳朵凑到他耳边才听见他是在说:“哥哥,报警吧……”马上又说:“不行, 还不够判重刑。”过一会儿又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 很是委屈。 萧钺心疼不已, 搂着陈嘉的双手紧了紧。其实自己也不好受, 额上绷出青筋, 身上也起了一层汗, 只是他更心疼陈嘉。 他听陈嘉说过,陈嘉对这些药物都很敏感, 联想之前吃个带红酒的鸭腿都能微醉,可想这些药物已经将他刺激到什么程度。 旁边有两个搂抱的人朝他们摔过来,萧钺忙带着陈嘉躲开。 那两人躺到他们之前站的位置,好像一换到躺倒的姿势,各种禁忌就更弱了,两人急切地撩起彼此的衣物,像两只原始的动物一样丝毫没有羞耻心地动作。 萧钺明白,这些人平时都是禁欲者, 只有在这里才会尽情地释放天性, 抛却所有禁忌和枷锁,反而会比一般人更加放纵—— 其实都是借口,还是自制力不够。萧钺冷冷地想。 萧钺带着陈嘉躲闪过一个个的人, 终于在靠墙的位置找到一个相对清净的角落,短短几步路走得极为艰难,不止是因为地上的人绊着他们的脚,还因为体内越发显著的药效。 他安抚地在陈嘉腰上按了按,看眼台上,修诚和他的“圣女”自始至终都很克制,与台下这些失控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身处在灯光最强、最耀眼的地方,在一众群魔乱舞的放纵中,显示出强大的神圣性。 他略分析了一下这种吸入式的药物的成分,知道这些东西是不存在什么解药的,修诚和那个“圣女”是如何做到置身其中而不受影响呢?难道他们真的具有超出常人的自制力? 陈嘉快受不了了,那些音乐、周围那些声响都在强烈地刺激他,他难受地把额头垫在萧钺的肩上,用力往他肩上磕,额头在坚硬的肌肉和骨头上撞出“咚”的一声,萧钺忙用手帮他垫住。 陈嘉都快哭了,这都叫什么事啊,爱人就在眼前,可就得拼命忍着。他脑子里一会儿被东西塞满,一会儿又空白,神魂颠倒间,耳边只剩下那撩动人心的乐曲和周围格外侵略人心神的声响。他死死拽着萧钺的衣服,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萧钺是诱他堕落的渴望,也是让他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的力量。 萧钺的手掌垫在他的额头和自己肩前,顺势在陈嘉额头上抚了一把,把陈嘉抱住。两人拥抱在一起后,不知是不是萧钺多心,他的视线越过陈嘉的肩膀,似乎看见坐在高台上、怀里同样抱了一个人的修诚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同时把嘴唇凑到他耳边:“乖,不忍了,我帮你。” 陈嘉惊讶地看着他,就见萧钺笑了笑,那笑意分明是在说——舍不得见你这么难受。 萧钺倚着墙坐下,拉着陈嘉的手让他趴到自己身上,这样陈嘉后背的伤就不会被碰到了。 因着陈嘉在上面,显得他很主动。不知是不是萧钺多心,他的视线越过陈嘉的肩膀,似乎看见坐在高台上、怀里同样抱了一个人的修诚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陈嘉趴在他身上气喘吁吁,忍不住先在他嘴里用力吻了几下,然后感觉到萧钺把手从他的袍子下伸了进去。 陈嘉早就激动不已的部位被那只火热干燥的手掌温柔地握住,顿时浑身一抖。陈嘉手指紧紧捏住萧钺的肩膀,额头抵住萧钺颈侧,用力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跟那些人一样的呻吟。 萧钺的手指只动了几下,陈嘉就释放了出来,强忍了许久的快感令他眼前有了一瞬间的白光。他趴在萧钺身上气喘吁吁,刚喘匀了几口气就开始吐槽:“都说射/精时最接近神,那男妓不成了最神圣的职业了?” 萧钺本被他动情的模样撩拨得难以承受,闻言一愣,忍不住笑出来,倒是把注意力从身体的冲动上转移开来。 其实陈嘉身体的不适尚未完全缓解,但他总算有了些精力想别的,小声问萧钺:“你呢?”他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黏腻,舔舔萧钺的嘴角:“我也帮你?” 萧钺摇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还忍得住。” 不过是药物而已,总能代谢出去。修诚他们的做法难得激起了他的反抗情绪,他不想妥协。 陈嘉怔了一下,随即把脸埋进他胸口,过了好半天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清明很多,语气坚定地对他说:“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体质……”萧钺知道在这种药力下,刚才那一次对陈嘉而言是杯水车薪。 他的话被陈嘉打断,眼中闪着坚毅之色:“其实直到刚才我才真正理解你之前说的——抵抗欲/望的能力让人和猩猩不同……”他看眼周围的人们,声音虽小,却极为坚定:“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想和你一样。” 萧钺用力环住他的腰,似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并且说话时小心地避开陈嘉敏感的脖颈和耳唇:“好,那我们一起。” 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陈嘉一直趴在萧钺身上,萧钺让他头枕在自己肩上,在衣袍的掩盖下,没人会发现他们只有四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十指交叉,在这片炼狱般的地方,带出令人心悸的温情。 他们身上都没有能显示时间的东西,大堂里更没有钟表,萧钺和陈嘉在身处其中,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 萧钺偶尔抬手帮他擦擦额上的汗水,陈嘉偶尔在他身上扭一扭,做做样子。 伴随着轰隆的回声,大堂里不知从什么方位传来钟声,那些人都停了下来,看向台上,神色是虔诚痴狂。 他们姿势不堪、衣冠不整,神色却是虔诚痴狂的。 修诚从高台的台阶上走下,站到一旁,黑袍盖住他的身体,使他看起来同一两个小时前没什么不同。 吊着晋升者的绳子缓缓下落,将他重新放回高台上,“圣女”还留在高台上,亲手帮他把金属钩子一个个从皮肤上取下来。 晋升者适应了一下,然后缓缓坐起来,同修诚刚才一样,将双腿盘起来。“圣女”也从高台上下去了,有一名漂亮的年轻女孩儿沿着台阶走上高台,像刚才“圣女”在修诚身上一样,也跨坐到晋升者身上,缓慢地动起来。 高台上光线充足,两人的动作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萧钺出于职业习惯,批判着这种不卫生健康的行为。被金属钩子钩破了皮肤,应该立刻消炎止血,然后去打破生风疫苗。他们不对伤口做处理,反而还做这种会加速血液流动的运动,简直是对健康的羞辱。 人体悬挂是古代的奴隶主为了惩罚逃跑的奴隶,用钩子钩住他们的锁骨或者琵琶骨吊挂起来的一种刑法,是一种酷刑。若说在这种酷刑中能接近神,他持十分的怀疑态度。 修诚的宗教处处充斥着复古的痕迹,他的理论和仪式也充满人类早期宗教信仰的特点——原始人的思维是缺乏逻辑性的,只凭借个人有限的经验,然后用本能来得出结论。 他们认为大自然是强大而神秘的,于是便产生了具有自然神性的神。而大自然对原始人而言,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生长和繁衍,所以又产生了很多女性崇拜、繁殖崇拜,比如六角星、五角星等标志,最初都是代表着繁育或阴阳调和,与宗教相关的仪式也通常与这方面有关。 随着宗教的发展,渐渐出现了具有人格的神,然而到了后来,科学让人们普遍接受了日心说、宇宙大爆炸 、进化论、分子原子等概念,具有人格的神便越发受到质疑,无神论者越来越多。 修诚大概就是钻了现代科学和宗教的空子,把科学和宗教同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又丢回给自然,让人用原始人的本能主观思维去看待他的神,于是一切又有了新的解释,无处安放信仰的人们又有了出路。 用他的神去安抚人的心灵,用生理上的欢愉来安抚人的身体,又获取教众的隐私做威胁,几把枷锁一起锁上,便将人套牢了。 萧钺心里清楚,他要将陈嘉收为自己的门徒,就得当上教父……就要经过这样的仪式……他看眼怀里的陈嘉,烦躁地揉了下眉心,闭上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仪式终于结束了,萧钺立刻带着陈嘉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大堂。他们拿到了自己的衣物,也看到了时间,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萧钺跟陈嘉出那个木门前,又被神出鬼没的修诚喊住,他含义丰富地看眼陈嘉,问萧钺:“对今天的活动满意吗?” 萧钺也看眼陈嘉,后者正低头垂眸、一派温顺地站在他身侧。 “很满意。”萧钺如是说。 修诚似是松了口气,亲自送他到电梯口。坐进电梯后,陈嘉立刻按了一层的按键,转头对萧钺做了个鬼脸:“我需要点新鲜空气。” 萧钺在他头上揉了一下,都被汗浸透了,萧钺从衣兜里取出纸巾,帮他擦脸和脖子上的汗。他知道陈嘉现在一定没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淡然,他一定还在不舒服着。 两人到了一层,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动售卖机上买了两瓶水,几口就喝完了。然后扔了空瓶,用力拉着彼此的手快步出了这幢大楼。 这座外表普通的办公楼灯火璀璨,在这座忙碌的城市,即使是周末的晚上,依然有人在加班。 楼外的广场上有人匆忙地走着,中年男人举着手机讲电话:“已经下班了,马上就到家……行,我什么都吃……别等我了,让闺女先睡觉。” 周围也有商业楼,有小姑娘打扮得很漂亮,站在台阶上对着电话撒娇:“我已经到了,你要是敢迟到我就揪你头发……好啊,吃完火锅去看电影,你快一点哦。” 这些人急着回家吃饭、急着与家人爱人团聚,浓郁的烟火气把两人迅速从地狱带回了人间。 萧钺突然停下,笑着看着陈嘉,陈嘉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然后就见萧钺挪到他前面,又躬着身子做出要背他的样子。 陈嘉难得扭捏起来:“没事,我后背不疼。” 萧钺偏了下头,露出线条冷硬、但表情柔和的侧脸:“上来。” 陈嘉轻轻咬了下嘴唇,趴到萧钺背上,萧钺顿了一下,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陈嘉立刻用力捏了他肩膀一下,很是羞涩地小声说了句:“不许笑。” 萧钺这次笑出声了,然后把陈嘉往上颠了颠,让陈嘉更舒服地搂住他脖子。 夜风吹到两人身上好不惬意,萧钺问身后的陈嘉:“我们晚上吃什么?”他们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喝水很克制,东西更是一口没吃。 陈嘉想了想:“吃点简单的就行……”他踢了踢小腿,附到萧钺耳边小声说:“先吃饭,然后……行吗?” “嗯。”萧钺竟然答应了。 陈嘉有些难以相信,高兴地搂进他:“你,你知道我是哪个意思吗?” 萧钺脸上有些红,在心里庆幸陈嘉看不见,却不知自己通红的耳廓已经被陈嘉尽收眼底。 “知道。”他还绷着声音,做出淡然的模样。身后的陈嘉盯着他耳朵,闷笑起来。 萧钺反手轻拍了陈嘉一下,“你也不许笑。”然后背着自己的爱人,宛如背着全世界,大步朝停车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第123章 画像 萧钺把陈嘉一路背到自家车里, 坐稳后,陈嘉就从车里拿了瓶水开始不停地喝。 这是萧钺之前告诉他的,多喝水有助于加速代谢,把那些该死的药都代谢出去。 萧钺开车,陈嘉给他也喂了几口, 萧钺示意他不用管自己,他已经不渴了。 陈嘉问:“你没事了?” 萧钺点头, “药劲应该已经过去了。” 陈嘉往下瞥了一眼,挑挑眉, 没说话。 中途碰上红灯, 萧钺刚停稳车, 陈嘉的手就伸过来了, 被萧钺眼疾手快地拦住, 无奈道:“别闹。” 陈嘉表情里带着些亢奋, 脸上泛着红晕:“不是说药劲过去了吗?”一双大眼睛亮得吓人,像只锁定目标的小狮子。 萧钺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 注视着前方,跟着前面的车子缓缓地启动,一边低声说:“不是因为药,是因为你。” 陈嘉被他稳健的声音施了魔法, 乖乖缩回手, 嗓子里发出类似“嘤”的一声,然后两手捧着纯净水瓶子像仓鼠似的啃着瓶口,一边啃一边假意抱怨:“你还招我。” 萧钺腾出手在他头顶飞快地揉了一把:“乖, 再忍忍,马上到家了。” “嗯。” 萧钺又拿走他手里的空瓶子,“不啃瓶子,也别啃指甲。”声音还是稳得很,在狭小的车内像个磁性低音炮。 “嗯。” 陈嘉不太敢看萧钺了,怕再多看几眼就会忍不住兽性大发,直接朝他扑过去,就又闷头喝水。结果到了家刚停稳车,陈嘉就冲了出去,一边喊:“憋不住了!” 萧钺在他身后带着笑意喊他:“你先回去,我马上。” 等他进了家门,发现陈嘉还在浴室里没出来,也没多想,就去换衣服然后去厨房做饭去了。 陈嘉说要吃简单的,干脆就做个面条沙拉好了,陈嘉一定已经没耐心等了……萧钺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急得很。 萧钺一边煮面一边洗菜,身后传来陈嘉带着水汽的声音:“哥哥……” 萧钺回头看去,洗菜的篮子当场失手掉进水池里…… 陈嘉又穿了那件浴袍,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眼里也满是湿气,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钺深吸了口气,把煮面的火关上,然后就大步朝陈嘉走过去。 …… 第二天一早,萧钺准时醒来,醒后的十分钟冥想,想的都是陈嘉,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穿衣服的时候、不穿衣服的时候…… 萧钺赶紧停下冥想,小心地从陈嘉身下把手臂拿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洗漱、喝水、运动、做早饭,早饭刚做好,陈嘉就醒了,睡眼惺忪地举着他的手机:“哥,你有短信。” 萧钺接过手机:“吵着你了?”他睡前都会静音的,昨晚却是破天荒地顾不得了。 “没,我自己醒的。”陈嘉顺势抱住他的腰,还有些瞌睡地把头靠在他胸前。 萧钺一看是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心里就清楚了,打开一看,果然是教会发来的消息,提醒他汇款。 陈嘉也看见了,好奇地问他:“哥,你要给他们打多少钱啊?” 对于金钱,萧钺显得比较无所谓:“每个月打工资的一半。” 陈嘉对金钱也没有太强的概念,只是觉得一半有点儿多,撇了下嘴:“所有上三角都是一半?” “等级越高,比例越高。” “吸血鬼。”陈嘉又想起什么,这些钱,可能多数人都是自愿缴纳的,但一定也有被逼迫的,坦若有许多控制人的手段——涉及隐私的调查问卷、意乱情迷时的录像…… 这些东西使教众被教会牢牢控制着,当他们忠诚时,这些东西伤害不到他们,但如果谁想离开坦若,这些东西就可以使这些颇有社会地位的人身败名裂。 他问萧钺:“哥,你做他们的调查问卷的时候有没有被他们知道什么把柄吗?” 萧钺垂眸看着他,平静地说:“有。” 陈嘉一惊,忙从他怀里站直了,担忧地看着他:“什么?” 萧钺在他鼻尖点了一下,“你。” 陈嘉眨眨眼,听见萧钺继续说:“我爱上了自己弟弟,这是我的把柄。” 陈嘉“噗”地笑出来,他知道萧钺虽然看着古板,但其实跟本不在乎这些世俗眼光,他笑着看着萧钺:“你是故意的。” 萧钺也微笑起来,“是,不留点儿什么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会对我放心。” 陈嘉眼神变得有几分幽深:“除了这个,你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吗?比如……”他想了想,“比如欺负学生啊,贪/污研究经费啊,收取考生的贿赂什么的。” 萧钺笑意更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东西?” 他没有回答陈嘉的问题,陈嘉却知道答案,又环上了他的腰,“哥,你真棒。”萧钺就如一棵青松,刚直不阿、清洁污垢地屹立于世,如果说有什么人值得让人去崇敬和膜拜,也应该是萧钺这样的人,而非修诚那种。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去了书房。 陈嘉平时仪态优雅,但一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就容易显得懒洋洋的,喜欢随便找个地方一窝或者一靠。萧钺便在书房里添了一个两人的小沙发,平时他坐在书桌旁看书时,陈嘉就自己一人窝在里面,好像一只蜷在窝里的惬意的猫咪。 萧钺在线转完“会费”,转头对陈嘉说:“嘉嘉,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别急。” 他声音严肃,让陈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为了在教会里更好地保护你,我要把你收为我的门徒,这样别人就不能动你。而我自己,要到教父的级别。” 陈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然后又把手指放到嘴边,想啃指甲。 萧钺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把他的手握着:“别紧张,那些人承受得住,我就承受得住。” 陈嘉紧张地两条腿并到一起,神经质似的磕着膝盖,他一想象萧钺被那样吊着的情景,就觉得要疯。 萧钺坐到他身侧将他搂在怀里:“别怕。”陈嘉立刻反手紧紧抱住他,咬着牙说:“要不然……我们只把那些女孩儿救出来算了。” 救出失足少女,这才是他们的任务。他之前想摧毁邪恶组织,纯粹是出于为民除害的公德心。 “留着那个毒窝,让它继续害人,你甘心吗?”萧钺柔声问他。 陈嘉沉默了,轻轻摇了摇头。 萧钺吻了吻他的额角:“我也不甘心。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了大义与大爱牺牲自我,我受这一点儿伤又算什么呢?” 陈嘉闷声说:“那仪式前你先吃片止疼药。” 萧钺又笑起来,“好。” 两人等到九点钟,估摸着薛鸿飞已经起床了,就打包了些吃的去了薛鸿飞家。 正巧薛鸿飞的一个同事也在,就是之前薛鸿飞做手术时,一直陪薛馥梦等在外面的那个警察,萧钺和陈嘉过去的时候,他们就在谈论这个案子。 现在这个案子等于是薛鸿飞和这个同事私自在调查,萧钺和陈嘉算是他们的内应。 陈嘉记性好,对见过的人基本过目不忘,也有水墨画功底,薛鸿飞的同事会一点模拟画像,两人配合着,基本把在教会里见过的人都画了下来。 他们靠这个办法,他们已经列了一个名单,其中的一些核心人物也成了他们重点监督的对象。只可惜这些人几乎全都没有过案底,他们人手又实在有限,查起来十分费力。 画完“圣女”的画像后,陈嘉看眼萧钺,萧钺对薛鸿飞说:“把馥梦叫过来看看吧。” 薛鸿飞闻言又仔细看了眼“圣女”的照片,吸了口气,“呦!”了一声,赶紧把薛馥梦喊了进来。 薛馥梦一见到画像上那个毁了半边容的女人就沉默了,无声地端详了半晌,低头揉了下眼睛,带着鼻音说:“是她……她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是那些人害的吗?” 陈嘉心生不忍,萧钺却没有这种纤细的神经,直言道:“她不是被人害的 ,他是害人的。” 薛馥梦倏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萧钺还要说什么,被陈嘉按了下手,“我跟她说吧。”然后带着薛馥梦去了别的屋子。 萧钺和陈嘉辞别前,薛鸿飞十分担忧地拜托他们帮着看着点薛馥梦,他这个当哥哥的满眼忧愁,说:“馥梦从小主意就大,她嘴上说不掺和这事了,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萧钺和陈嘉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看着他。” 第124章 意外出柜 远在异国他乡的陈女士突然决定回国探望儿子。起因是听了一个故事, 孩子寄宿在亲戚家,生活习惯都被迫跟着主人走,主人家吃素,孩子就跟着吃不上肉,还被克扣了零花钱, 想去饭馆都不行。 她一瞬间就想到寄宿在萧钺家的陈嘉…… 萧钺也不爱吃肉…… 陈嘉从前不学无术,陈女士心里其实是很清楚的。儿子冷不丁转了性, 打电话时不要钱了,不闯祸了, 甚至还考上A大, 她总觉得陈嘉这是受了萧钺的压迫。 儿子寄人篱下、无依无靠, 在萧钺的威逼下不得不头悬梁锥刺股……这种情景想想就要落下泪来。 其实高考刚结束时, 陈女士回国探望过儿子一趟, 陈嘉看起来状态不错, 比上次见还高了不少,看起来和萧钺相处得也很和睦。但谁能保证不是萧钺逼他做戏呢?毕竟萧钺那张脸一冷下来, 连她看了都心里犯怵,陈嘉年纪小、心思单纯,保不齐成天被萧钺吓成什么样呢,受了气都不敢跟亲妈说…… 陈女士越想越觉得不踏实, 越觉得自己这个母亲不称职, 于是怂恿着萧先生来一次突击,看看陈嘉在萧钺手底下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萧先生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该回趟国。他和儿子这些年渐行渐远, 越发疏离了。萧钺评上正教授这个消息,还是从陈嘉口中辗转得知的。 萧钺年纪轻轻当上教授,实在是个值得祝贺的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去当面祝贺一下。 陈女士坚持要搞突袭,萧先生便也没事先告知萧钺,两人下了飞机后直奔萧钺家,进小区前被热心的保安认出是业主的父母,便主动帮他们推行李,还帮着刷开了单元门。 两人站到萧钺家门口,按了好几声门铃都没人来开门。 “不在家?”萧先生皱眉,那表情同萧钺简直如出一辙。 “不会吧,嘉嘉说萧钺每天下了班就回家,给他做饭吃。”陈女士看眼表确认了一下,“周四,19点,应该在家。” 两人又按了两声门铃,还是没人开门。 “要不打电话吧。”萧先生说。 “等等。”陈女士笑咪咪地看着萧先生,“你不是录入过指纹吗?”她本来就是要搞突袭,这可是个好机会。 萧钺家的门是密码加指纹开启,萧先生曾经录过指纹,密码如果没变的话,两人直接就可以进去。 “这不好吧……”萧先生踌躇,虽然是父子,但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更何况他们关系并不亲密。 陈女士揽着他的胳膊晃着撒娇,漂亮的脸上露出央求的表情,萧先生瞬间就心软了。 “那好吧……”萧先生把右手拇指按上了密码锁。 两人推门进去,屋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客厅没有人,卧室里却传来笑声,一个爽朗明快,一听就是陈嘉,一个低沉磁性,一听就是萧钺,两种笑声交织在一起,让人一听就觉得两人心情极为愉悦。 陈女士刚要松口气,就听卧室里又传来陈嘉软绵绵的声音:“哥哥,我不只心口不舒服,胃也不舒服,你帮我再看看嘛……”那种带着喘气的说话声,听起来竟有几分虚弱的感觉。 陈女士大惊,萧先生也被吓了一跳,两人一瞬间什么都忘了,丢下行李就直奔卧室。 陈女士一边走一边喊:“嘉嘉,你身体不舒服吗?”说着就推开了卧室门,萧先生紧跟其后,看到卧室里的情况后,两人都愣了一下。 萧钺坐在床沿上,穿着白大褂,脖子里挂着听诊器,一脸警惕地回头看着他们。他眉头紧皱,眼里克制着愤怒和不耐烦:“你们怎么进来的?” 萧钺的姿势有些别扭,屁股几乎没沾床,歪着身子,两手捏着被角,陈嘉被他拿被子盖住,脸也被他挡住大半。 陈嘉缩在被子里,闻声伸着脖子越过萧钺,朝他们看过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露在被子外的脸蛋通红,乍一看好像发烧了一样。 陈女士又急了,“嘉嘉,你发烧了?”说着就走到了床边,萧钺杵在那儿挡了她的路,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嘉在萧钺后面小声喊了声:“哥哥?” 萧钺这才退开一些,陈女士立马上前,把手放在陈嘉额头上:“哎,有点儿热,儿子,你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啊?” 陈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脖子都藏住了,“妈,我没生病,没觉得不舒服。” “没舒服这么早就上床了?脸还这么红?妈妈刚才都听见了,你心口不舒服,胃也不舒服……” 陈嘉脸上更红了,“啊……是有些不舒服,不严重,哥哥就是医生,他帮我看过了。” 陈女士求助地看向萧钺:“嘉嘉这是怎么了?” 萧钺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陈女士心疼地抚了抚陈嘉的脸:“好儿子,是不是A大学习太紧啊?要是压力太大的话,咱们就换个学校。” 陈嘉红着脸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开始花式宽慰陈女士,信誓旦旦地表示A大学业一点儿都不繁重。 萧钺把脖子里挂着的听诊器拿下来,转头看向站得比较远的萧先生:“爸。” 萧先生点了下头:“嗯。” 两人互看了一眼,同时转过头去继续看陈嘉冲陈女士撒娇,才没让气氛显得太僵持。 过了一会儿,陈嘉终于搞定陈女士,两位家长出了卧室,等陈嘉穿衣服。 门一关上,萧钺立刻大步过去把门锁好,然后回头看向陈嘉,成熟稳重的脸上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 陈嘉已经快笑疯了,因为怕笑出声,憋得不得了,就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露出被子下面光溜溜的身子。 萧钺满脸宠溺无奈的笑意,过去轻轻拍了陈嘉屁股一下:“穿衣服,他们还等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了那身白大褂,里面竟然也是光着的。 陈嘉一咕噜爬起来,面露警惕:“他们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应该不是。”萧钺没有半分慌乱,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知道了也没什么,早晚要和他们说。” 陈嘉眼珠转了一圈,“哥,你不高兴了?” “没有。” 陈嘉抬手在他眉间按了一下,心里暗笑,其实还是不高兴了吧。玩得正高兴呢,突然被打断,是个人都会不高兴。 “哥,一会儿对爸友好点儿,好不好?” 友好……萧钺被陈嘉这个用词说得很无奈,却又明白他的意思。陈嘉殷切地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萧钺心里那点不快瞬间就不见踪影了,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陈嘉扑过去在他嘴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先奖励一个。”又附到他耳边:“晚饭时候要是表现好,晚上再奖励你一个大的。” 客厅里,萧先生和陈女士并排坐在沙发上,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 “刚才那间是萧钺的房间吧?”萧先生有些不确定地问妻子。 陈女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在看房间里摆在几处的小花瓶,每一只花瓶里都插了一支玫瑰花,从颜色上看,应该不是一天买回来的。 这应该是陈嘉买的吧……嘉嘉有女朋友了?陈嘉从前都不肯交女朋友,觉得那些女孩还没自己好看,跟人谈恋爱是自己吃亏了,这是……开窍了吗?萧钺看来对自己儿子真不错,倒也同意他把玫瑰摆在家里,不怕破坏了他家里严肃冷淡的装修风格。 萧先生盯着那扇门,按了按眉心,刚才萧钺看他时那种抗拒的眼神,竟然让他十分心酸,可能真是年纪大了吧,回想往事总觉得有些遗憾。 为着晚上更好的奖励,萧钺亲自下厨做了好几个菜,陈嘉留在客厅陪萧先生和陈女士聊天,陈女士一直问他女朋友的事,让陈嘉有口难言。 吃饭时,萧先生严肃的脸上总带了几分踌躇,陈女士敏感地感受到他心情不好,殷勤地给他夹菜,小声同他说话。 萧钺在桌对面看着,心里突然透亮了几分。正巧这时陈嘉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哥,你这个菜炒得真好吃!” 萧钺闻言笑了一下,抬眼看着对面的陈女士也正小声同萧先生说着什么,严肃的萧先生嘴角挂着抹笑意。 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从前是走极端了,父亲和继母确实年龄相差很多,父亲也确实是耽于陈女士的美丽容貌,但两人之间其实也有真情,并不像自己从前想的那么不堪。 只从刚才那一幕来看,父亲和继母之间的相处,其实和自己跟陈嘉之间没有什么不同。 “爸,您要喝点酒吗?”萧钺问他父亲。 萧先生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受宠若惊般点了下头:“好。” 萧家父子小酌了半瓶红酒,在酒精和陈家母子的催化下,父子俩竟然也在饭桌上聊了几句,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陈嘉主动帮着萧钺收拾碗筷,两人一起在厨房里,十分有默契。萧钺把餐具在洗碗机上冲洗一下递给陈嘉,陈嘉接过来摆进洗碗机。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哥,你跟爸算是和好了?” 萧钺想说,他们本来也没有矛盾,话到嘴边却看见陈嘉含笑的眼睛,不由也笑起来,“嗯”了一声,“以前是我太刻板了,有了你才知道,原来恋爱中的人都是……都是这样的……我以后会努力消除偏见的。” 陈嘉笑着凑过来在他唇上吻了吻,“哥,你真棒。” “啪”一声脆响,站在门口的陈女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脚边是一片摔碎的花瓶碎片,淌了一地水,还有一支快凋谢的玫瑰花。 萧钺按了下眉心,“陈姨,你听我说……” 陈女士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一脸紧张的陈嘉,突然转头朝饭厅大喊了一声:“老萧!你儿子和我儿子谈恋爱了!” 两天后,萧钺和陈嘉亲自送萧先生和陈女士去了机场,临别前,陈女士还在问陈嘉:“儿子,你真不喜欢女生啊?” 陈嘉坚定地点头。 陈女士端详他半晌,遗憾地叹口气:“妈妈的好基因传不下去了。” 萧钺在旁边说:“嘉嘉要是喜欢小孩的,我们可以去国外找代孕。” 陈嘉立马打消他这个念头:“我不喜欢小孩。” 其余三人一起看他,陈嘉眼睛一眨不眨地回视他们,表达自己的坚定决心。 萧钺突然笑出声,忙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萧先生看他一眼,严苛的表情也有了一丝松动,示意萧钺跟他去旁边,父子俩要说会儿私密话。 萧钺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萧先生走开几步:“什么事?” 萧先生踌躇一瞬:“和嘉嘉在一起开心吗?” 萧钺嘴角不自觉地又勾起一丝笑意:“开心。” 萧先生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嗯”了一声,“好好对嘉嘉,他小,让着他点儿。” “嗯,知道。” 萧先生顿了一下,又说:“也别让他欺负你。” 萧钺笑意更深,“放心。” 正听母亲劝他反攻的陈嘉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萧钺和萧先生身上,见这对父子的关系终于缓和,脸上也露出笑意。 萧陟小时候不受父亲看重,后来更因为自己的缘故同他父亲越发疏远。在这个世界,虽然萧先生也算不得慈父,但总算能补偿他几分。 第125章 圣徒 日子缓慢地往前推移着, 有时候星期六会被修诚邀请,有时候则不会。除了上次参加了一次仪式,之后萧钺便不带着陈嘉去参加类似的东西了。两人只是上上课、做做冥想,或者跟着其他人念念祷告文。 但是不知为何,低调的萧钺竟然收获了一些追随者, 每到冥想的时候都要聚在萧钺周围,隐隐有以萧钺为中心的意思。更有甚者, 会对着萧钺的背影偷偷跪拜,陈嘉发现这些人以下三角居多, 还暗吃了不少干醋。 幸好萧钺对这些人丝毫不感兴趣, 不管别人对他是跪是拜, 他都不会分半个眼神给他们。他的想法很简单, 无非是一些奇怪的人做一些奇怪的事, 不值得用常人的逻辑去揣测他们的意图。 陈嘉对此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萧钺身上有一种强大沉稳的力量,在这些喜爱搞崇拜的人中, 不自觉地显露出强者之姿,引人膜拜。 转眼到了十一月,陈嘉有一门基础课有期中考试。考试时,校园路上传来救护车鸣着笛呼啸而过的声音, 许多同学都停下笔看向窗外。 老师提醒学生们注意考试时间, 自己却也面露担忧,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几个月前的碎尸案给每个A大师生心里都蒙了层阴影,平时可能还不显得, 可是稍一出现些情况,大家就变成惊弓之鸟。 考完试,陈嘉立刻去萧钺的办公室找他玩,却被他的学生告知萧钺去了医院。 “医院?”陈嘉奇怪地问,今天又不是周五,他随即想起刚才的救护车,问萧钺的学生:“学长,是学校里有人受伤了吗?” “是一个老师心脏病发作了,老板是心脏外科的,去探望一下。” “哪个老师啊?” “好像是物理系的系主任。” 陈嘉心里有了数,溜着自己的滑板往A大附属医院去了,路上给萧钺发了条信息:“哥,我考完了,去医院找你。” 过了一会儿,萧钺回复:“好。”都没有嘱咐他路上小心,陈嘉知道他应该还在忙。 萧钺站在修诚的病床前,看着修诚泛着青色的脸和失了血色的嘴唇,心情有些复杂。出于职业道德,他应该为病人被救回来而开心,但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他看见修诚平稳起伏的胸膛,觉得十分遗憾。 修诚微微睁开了眼,见到床前的萧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麻烦你了。” 萧钺“嗯”了一声,冷峻的脸上平静无波,他惯于如此,除了陈嘉,谁也没法从这双深邃的眼里看出特别的情绪。 修诚亦看不出他的反感。他朝萧钺费力地抬了下手,似乎是在叫萧钺过去。 萧钺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下腰,等他说话。 “我的病情是不是又恶化了?” 可能是平时听陈嘉说话听惯了,萧钺此时脑子里竟然冒出一句网络语——都晕倒了,有没有恶化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他脸上却没有现出异样,客观地陈述着事实:“不是很乐观,已经发展出了轻度的肺动脉高压,右心室负荷加重,容易发生功能衰竭。但考虑到修教授的年龄,又不建议手术,还是以休养为主。” 萧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忌劳累、忌激动……”修诚成天又是吸药又是聚众*乱的,心脏病不恶化才怪。 修诚眼神黯了一瞬,显出几分焦虑,半晌,他抬眼看向萧钺:“我本来打算十一月中给你举行晋升教父的仪式,但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萧钺皱了下眉,这是什么意思?修诚觉得他不够资格? “我打算,”修诚看向萧钺的眼里满怀期待:“让你直接晋升为圣徒。” 萧钺瞳孔微微紧缩。 他如今已经知晓了坦若内部的阶级划分,圣徒是圣者的门徒,拥有继承圣者地位的资格,身份仅次于圣者与圣女,比教父高了两级。就他所知,修诚目前还没有收过门徒,如果自己成为圣徒,将成为修诚唯一的继承者。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修诚选做下一次生祭的祭品。 修诚用无力的手握住萧钺宽大强健的手,仿若一个对其寄予无限厚望的长辈:“我本来以为我时间还多,还想多给你些时间准备,没想到……” 这时敲门声响起,修诚立刻停住口,也松开握住萧钺的手,萧钺也站直了身子。 是护士过来记录数据,看见萧钺在,笑着说:“萧医生,你弟弟来找你了。” 萧钺神色顿时一缓,朝修诚微微颔首,然后出了这间病房。 今天不是周五,萧钺平时用的那间办公室不能进,陈嘉便倚着护士台跟姐姐们聊天。 他长得好看、嘴又甜,隔三差五地跟着萧钺来上班,急诊和外科这块儿的护士们基本上都认识他了,一见他就往他怀里塞零食,一边塞一边向他打听萧钺,都被陈嘉含糊过去。 萧钺看见陈嘉时,他正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巧克力威化给小护士们讲笑话,手臂搭在护士台上,歪着身子倚着,滑板立在他脚边。本来是个懒散的姿势,陈嘉做出来就带了几分优雅的慵懒。 笑话讲完,护士小姑娘们被他逗得前仰后合,陈嘉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又咬了口威化,半边腮鼓起来,嘴巴一动一动的,唇上还沾了些碎屑。 萧钺大步走上前,陈嘉立刻转过头来,看见他的瞬间眼里笑意更盛,朝他举了下手里的威化:“哥哥,好吃。” 萧钺没有咬他手里的,反而用拇指在他唇上抹了一下,沾走那些碎屑,然后横在自己唇边抿了一下,含着笑意看着他:“嗯,确实挺好吃。” 陈嘉脸色爆红,羞涩地看向全程围观的护士姐姐们,果然——又出柜了。 从医院往外走的时候,陈嘉走路都恨不得蹦蹦跳跳的,缠着萧钺问他:“哥哥哥哥,你为什么那么做啊?” 萧钺拎着他的滑板,转头看他,在他一蹿一蹿的头顶按了一把:“看把你美的。” 陈嘉嘻嘻一笑,明白萧钺就是为了让他高兴。医院里单身的护士姐姐们,基本有八成都对萧钺有意思吧……刚才萧钺吃他嘴上的威化渣子,估计伤了不少芳心…… 陈嘉从兜里又摸出个威化,剥开包装“咔嚓”咬了一截,然后咬在齿间朝萧钺启开双唇。 萧钺左右看看,他们快走到停车场了,到处都是人……然后低头从陈嘉柔软的唇间把威化衔进嘴里,一咬,满嘴酥脆,口腔里充满巧克力的甜味。 陈嘉一高兴,鬼点子就多,他从萧钺手里拿过滑板放到地上,然后两腿分立站在上面,回头对萧钺说:“哥,你也上来,跟我一样一腿在前一腿在后,前面的腿站我两腿之间。” 萧钺扶额笑道:“饶了我吧,这么多人,万一摔了可丢人了。”从陈嘉踩上滑板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看他们了。 陈嘉去牵他的手:“来嘛,就试一下,我技术很好的。” 萧钺犹豫地把一只脚放上去:“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陈嘉说着,就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带,让萧钺另一只脚也站了上来,滑板晃了晃,萧钺忙扶住陈嘉的腰,感受着陈嘉努力保持住平衡,然后看见陈嘉回头冲他咔了下眼睛,带了几分揶揄:“放心吧,禁得动,这滑板比你的车都值钱。” 很久没有换车的萧钺感受到了一丝伤害。 萧钺站到陈嘉身后,紧紧搂着陈嘉的腰,陈嘉一只脚踩到地上往前滑,然后越滑越快。 风在耳畔掠过,吹起陈嘉的头发,扫到萧钺的脸上。有一种介于紧张和兴奋的感觉滋生于萧钺的心头,这是人在做陌生的危险活动时本能的激素反应,不过是肾上腺素的升高而已,于萧钺而言却是极陌生极新鲜的,与他从前四平八稳、尽在掌握的生活很不一样。 似乎遇到陈嘉以后,这种不一样就一直在发生着。陈嘉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光亮、带来了颜色、带来了温暖,陈嘉就是他人生的太阳。 陈嘉稳稳地带着他,因着萧钺的信任,在滑板微斜时也不乱动,使他们很顺利地就遛到了停车场。 陈嘉以脚点地刹住,两手握住停在自己腰侧的两只大手,回头邀功般地问:“怎么样,技术过硬吧?”漂亮的大眼睛充满喜悦和骄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回答他的是一记深吻,来往的人无不侧目。萧钺身心放空,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好好吻一吻这个可爱的人…… 当天晚上,萧钺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邀请他这周六去参加活动。萧钺猜测可能跟修诚白天在病房里跟他说的那些话有关。 他问窝在小沙发里看书的陈嘉:“嘉嘉,你对圣徒有了解吗?” 陈嘉放下书,“圣徒?圣者的门徒?修诚没有……”他看着萧钺,突然懂了,如果修诚想要收门徒,不会有比萧钺更优秀的人选……他瞪大眼睛看着萧钺:“修诚让你做他的门徒?” 萧钺点头。 陈嘉把书放到一边,异常不安地看着萧钺:“晋升为教父的仪式都那么变态,如果是圣徒……” 萧钺神色冷静地看着他:“别怕。” 陈嘉郁闷地拿十指撸了下头发,怎么能不怕。 第126章 最后的据点 圣女与修诚对坐在一张小圆桌前, 从对方手里接过几份资料。窗外是格外澄澈的蓝天白云,从窗外吹来的风里带着大海的味道。 这些资料都很简短,上面有照片、年龄、进入教会锻炼的时间等,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儿,年轻、漂亮、虔诚。 翻到其中一页时, 圣女的手顿了一下。 修诚眼力一向很好,立马问道:“认识的人?” 圣女点点头, 没有被伤疤覆盖的半边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修诚在她复杂的脸色中看到了一丝后悔,当即叹了口气, 圣女在他的叹气声中微微抖了一下, 深深地埋下头去, 声音里满是羞愧:“圣者, 我……” 修诚将手轻轻放在她头顶, 低声道:“追寻神的道路艰难且漫长, 你我作为领路人和先锋者,难免也有迷失的时候。” 圣女抬头看向他, 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圣者,您也有迷失的时候吗?” 修诚微微颔首,“我现在就很迷茫,我是否有能力带着教众追寻神的光芒。” 圣女屈下腿, 从椅子上下来跪坐到修诚面前, 双手放到修诚的大腿上:“圣者,您只是最近身体出了些小问题,您的灵魂依然是强大的。” 修诚笑了下:“可是教众们更希望看到身心俱强大的精神领袖, 我已经老了。” 圣女焦急地想要辩驳,被修诚抬手打断:“更何况还有祭祀仪式,我的身体肯定支撑不下来。我已经有了人选——萧钺,如果他能通过晋升圣徒的仪式,这次祭祀就由他来操作,作为对他的最终考验。萧钺意志坚定、自我意识过强,只有为神杀过人、双手占满鲜血,他才能真正被神驯服。” 圣女垂下眼帘:“祭祀仪式……一定要进行吗?” 修诚肯定地回答她:“一定要。四月份那次祭祀失败了,对教众的坚定性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们必须尽早弥补。人心总是浮躁动荡,在他们真正看到神之前,任何人都有退缩的可能。” 圣女沉默无语。 修诚按在她头顶的手微微用力:“我们是肩负神圣使命的人,这条道路必然艰险难走,我们绝不能软弱,你明白吗?个人的得失在神的光辉面前犹如尘埃面对太阳,太微不足道了,不要因小失大。” 圣女点点头。 “生祭的人选你来决定吧。” 圣女垂着头,放在修诚大腿上的双手握成拳头。她两只手上亦有伤疤,但不像脸上的伤疤那般严重,只是用力攥拳时,也呈现一种可怖的模样。 “就这个吧,薛馥梦。”圣女抬头看向修诚,眼里恢复了坚定的光芒。 修诚欣慰地收回压在她头顶的手,“你果然不会令我失望。” 圣女俯身在修诚膝盖上虔诚地吻了吻。 萧钺和陈嘉在大马的亚庇国际机场落地后,与接机的人碰了头。 这人虽然长了些头发,但是萧钺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曾经带着陈嘉骑摩托的那个光头。 光头对萧钺极为恭敬,同他说话时一直微微躬着身子,眼睛也不敢与萧钺直视。 萧钺冷声道:“这是在外面,不用这样。” “是。”光头忙应声,直起身子,眼睛却还是极为老实地往下垂着,视线只落到萧钺西服的第二颗纽扣上。 萧钺把自己和陈嘉的两个行李箱都给了光头,让他跟在后面,自己和陈嘉则一身轻松地拉着手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真如旅游度假一般。 光头开车带着他们去了港口,然后再乘坐私人快艇抵达一座面积非常小的小岛,从近乎透明的海水里延伸出一段海滩,然后就是掩盖在热带树下的别墅。 别墅是由砖和木头混搭出来的,总面积非常大。别墅周围的海滩上有不少保镖模样的人在巡逻。 这里就是修诚最隐蔽的根据地,在马来西亚租赁的一个私人岛屿。 从踏上岛、踩上沙滩的一刹那,萧钺就立刻产生一种危机感,瞳孔微微紧缩,身体似乎自发地进入备战状态。 陈嘉一直和他拉着手,立刻察觉到他的这种紧张,小声问他:“怎么了?” 萧钺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沙滩和绿树,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可能潜藏着危险。” 陈嘉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什么危险”他知道萧钺说的不是修诚他们。 萧钺也说不清心里那种自发的警惕,有些不解地皱了下眉:“总感觉那些树林里可能藏着什么大型动物似的。” 陈嘉笑了:“比如说科莫多巨蜥?” 萧钺一怔:“科莫多巨蜥不是在印度尼西亚吗?” 陈嘉凑到萧钺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其实还有别的地方也有科莫多巨蜥呢。” “哪里?” 陈嘉嘻嘻一笑,没有说话,挽起萧钺的手拖着他大步往前走,一直缀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光头忙也加快了脚步。 陈嘉心情激越,他知道,萧钺可能快想起来了,那些系统的禁制果然关不住他。 前路虽充满险阻,却也充满希望。 三人在别墅前接受了门卫的检查,然后被请进屋里。别墅里装修得极为豪华,宽敞大方,看不到半点儿坦若教的痕迹,客厅里也没有人。 光头带着他们来到楼上,将他们带到间卧室内:“萧先生,这是您的房间。”他又看眼陈嘉,“陈教友要与您同住吗?” “当然。” 卧室装修很简单,地毯、双人床、床头柜和衣柜,仅此而已,依然看不出坦若的痕迹。 光头看看陈嘉,又看看萧钺,欲言又止。 萧钺冷着脸道:“说。” 光头垂下眼:“明天中午就要举行仪式了,请萧先生从现在起务必戒食、戒色。” 萧钺还没表示,陈嘉先无声地抽了口气。 萧钺安抚地在他背上按了一下,对光头微微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光头恭敬地弯着腰退了出去。 第127章 仪式开始(可能高能?) 等光头退出去, 萧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没有信号。 薛鸿飞和他的同事们提前一天到了大马,潜伏在亚庇机场,应该一直跟着他们三人到了港口。 但是之后从港口出发后,海面上船只减少, 跟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那个开快艇的人还故意绕了几个圈,萧钺估计薛鸿飞他们肯定是跟丢了。 他和陈嘉也没有带任何追踪器。修诚是物理系博士, 为人如此谨慎,恐怕从快艇到这幢别墅, 都装了屏蔽GPS追踪信号的仪器, 身上带着追踪器不但没用, 还容易打草惊蛇。 萧钺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转脸看向坐在床沿上、低着头闷不做声的陈嘉。 他伸手在陈嘉脸上抚了一把, “乖, 不怕。” 陈嘉“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 把手覆上他摸着自己脸颊的那只大手,眼神切切。 他们已经清楚了晋升圣徒的仪式是怎么回事……同晋升为教父的仪式相同,萧钺也要经历人体悬挂,却不是几个小时, 而是……十二天…… 在这十二天中, 萧钺要一直保持平躺的姿势,被钩子挂在半空中,不能说话、不能动。为避免有排泄的需求, 每天只给萧钺喂食少量的淡糖水,勉强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据说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人们在密苏里河沿岸发现了一个古老的印第安部落,把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悬挂仪式带到了世人面前。 在这个部落里,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就要经受为期十天的人体悬挂,如果能活下来,就会被认为是真正的男子汉。 陈嘉不在乎那些经受住考验的,他脑子里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想着……那些没有经受住考验的呢?是自己说要放弃然后被家人救下来……还是……直接死在那些钩子上? 经过十二天的悬挂后,萧钺还要经历十二天的密室冥想——在一个基本与一张双人床等大的房间内生活十二天,房间内只有一张布满钢钉的床和一个冲水马桶,十二瓶纯净水和十二张干饼。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白天冥想,晚上平躺到钢钉床上睡觉,稍不注意换一下睡觉姿势就会被疼醒,甚至是扎伤。 坦若教会里只有一人完成过这个仪式,就是修诚,而且是每四年一次……每四年,完成这样一个变态的仪式,然后屠杀一名教会里的处女,号称将最纯洁的血献给神。 这名处女必须是自愿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神。今年四月,修诚曾举行过一次生祭仪式,可是充当祭品的女孩在仪式中后悔了,大哭着求他们放自己走。 修诚称自己并非杀人凶手,也不会允许不纯洁的血玷污神,于是就让女孩儿走了,那次祭祀也宣告失败。 修诚没有透露那名女孩儿的信息,但是萧钺猜测她就是A大那名被尸解的女生,尸体碎块被摆成颇具惩罚含义的六芒星。 这个凶杀案或许是修诚指示、亦或只是教会内极端教徒的自主行为,不管是不是修诚亲自吩咐的,他都是原罪。 也曾有人主动请缨,想同修诚一起参加祭祀仪式。当时修诚宣布,如果他能坚持下来,就可以成为自己的门徒。那人格外虔诚,并充满自信,却在人体悬挂的部分就崩溃了,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痛哭流涕,勾着胸腹的钩子受力不均,在肚子上扯出两个大洞。 之后便再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四月份的生祭失败后,修诚就一直在筹备下一次生祭,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年完成。他当着教众的面宣布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今年的仪式由萧钺独自完成,他不再陪同。 在教众眼里,这是修诚对萧钺的肯定。但萧钺心里清楚,修诚只是病了、老了,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种摧残了。 “你害怕吗?”陈嘉曾问过他。萧钺一直宽慰他“不要怕,没什么”,却从未对自己即将经历的事情表露出过恐惧。 “不怕。”萧钺肯定地回答他,“修诚可以完成,我就可以。” “可是他比你体重轻……而且,他是神经病。” 萧钺竟然被他逗笑,“放心,我虽然比他重,也没神经病,但我是有信仰的。” “你也有信仰?” 萧钺含笑着看着他:“我要说是正义,你相信吗?” 陈嘉笃定地点头:“信!” 萧钺和他对视半晌,突然伸出食指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还有你。” 陈嘉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接上一句话——萧钺的信仰。 他突然有种意外的害羞感,垂着眼帘把他的食指拉下来,放到唇边吻了吻:“你也是我的信仰。” 两人在房间里安顿好,中午和晚上,萧钺都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些水,他要为明天的悬挂做准备。 陈嘉去了楼下的饭厅,和一众教徒一起吃饭,不少教徒都对他表示了祝贺和羡慕。如果萧钺晋升为圣徒,陈嘉将成为坦若教众中仅次于圣女的下三角。 陈嘉淡然地笑笑,胃里却在翻江倒海,只是和这些人坐在一起,都让他食不下咽。 第二天一早,房间门被敲响,陈嘉去开门,竟然是修诚亲自来接萧钺。 他笑吟吟地看着萧钺:“准备好了吗?” 萧钺点点头,看向陈嘉。 陈嘉猛地搂住他,给了他一个深吻。修诚一挑眉,礼貌地转开头,萧钺却察觉到陈嘉用舌头度给他一个小药片。 是陈嘉给他的,萧钺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然后又在陈嘉唇上用力吻了一下,扶着他的腰和他分开些距离:“仪式开始后就能看见我了,别自己乱跑。” 陈嘉冲他笑了一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萧钺见他笑了,心里总算松快了些,跟着修诚出了门。却不知道他刚关上门,陈嘉就扑到床上,嘴里叼着被子掉起眼泪。 中午十二点,身穿白袍的陈嘉和一众下三角徒在领路人的带领下,穿过别墅曲折复杂的走廊,来到别墅的地下室。 地下室极为宽敞,沿着四面墙立着无数点燃的烛台,正中央是一个高台,顶上是一座华丽的吊灯,照亮了屋顶诡异淫/靡的现代画。这里的装饰像极了他们常去的十二层,只不过更加华丽、更加宽敞、也更显神秘。 因陈嘉是萧钺的门徒,他被特许站在所有下三角前面,近距离地看着只腰间围了一片白布的萧钺被四个黑袍教徒托着胳膊和腿,一步一步地朝屋子中央的高台走去。 高台周围已经围了十二名黑袍教徒,低沉同步的祷告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号角,吹响了酷刑的前奏。 第一枚钩子穿进皮肤时,萧钺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只觉得有一股热流从钩破的地方流下来。 他顿时明白,陈嘉给他的药片是止痛的,不由为他这点小心思感到欣慰,也为这药的药效感到惊讶。 只不过止痛片的药效通常只有几个小时,从吃下药片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小时,止痛片的药效恐怕很快就要过去了,没想到封闭疼痛的效果还这么明显。 十二个钩子都被穿进皮肤,黑色的粗绳缓缓拉紧、上升。皮肤产生明显的拉扯感,没了痛觉,那种拉扯感似乎变得更诡异,好像皮肤要和肌肉分离开,身体不再像是自己的身体。 随着绳索的收紧,萧钺缓缓离开高台,他的视野变高,微微动了下眼珠便看到台下的陈嘉。 陈嘉和其他教徒一样,双手合十,嘴里念诵不止,虔诚乖顺的表象下,是极力克制的心疼和担忧。 萧钺轻轻扯了下嘴角,陈嘉念诵祷告词的嘴型一顿,也冲他展开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上升的绳索停下,萧钺被吊在了半空中。因为止疼药的作用,身体几乎没有一点儿难受的感觉,只感觉血压似乎有些升高,时间长了可能会造成晕眩感。也许这就是其他人所说的——接近神的感觉。 台下又开始了狂欢,萧钺的头使自由的,他一直扭着头盯着陈嘉,很好,没人敢动他。陈嘉退到墙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钺,有人于迷乱中去拉扯他,陈嘉只需说:“我是萧钺的人。”那些人就会抱歉地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钺渐渐有了疲惫感,下方的人们也渐渐偃旗息鼓。这里没有窗户,更没有表,被吊起来以后,对时间的判断也不能作准了,只能以上一次的经验来推算,大约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 那应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果然,没过多久,超过一半的人离开了这个大厅,剩下一半有的还在继续,有的跪在萧钺身边为他念着祷告词以示祝福。 陈嘉被人带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只小碗回来,由台阶上到高台上,站到了萧钺旁边。 在看到萧钺的瞬间,陈嘉眼里就湿透了,他大概是被命令不准同萧钺说话,只默默地看他两眼,然后低头拿起碗里的瓷勺,舀了一勺加了极少糖分的水。 陈嘉手有些抖,瓷勺磕到碗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陈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手上已经稳了,舀了满满一勺糖水,稳稳地送到萧钺嘴边。 萧钺笑了一下,张嘴让陈嘉把水送进他嘴里,带着些许甜味的温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空了近三十个小时的胃立刻贪婪地蠕动起来。 陈嘉一共喂了三勺,每一勺都满满的,而且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他知道,陈嘉一滴水都舍不得浪费。 萧钺一天只能喝六次水,每次只能喝三勺。这里温度比较高,萧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会一直缓慢地出汗,将这些水分代谢出去,他会一直处于又渴又饿又累的状态。 陈嘉喂完三勺水,把碗递给在台下等待的人,然后又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一只银盆,盆里有水和白毛巾。 水是温热的,陈嘉拧了拧毛巾,留了不少水在上面,然后在萧钺身上轻柔缓慢地擦拭起来。 他知道止疼片的药效可以持续24小时,现在即使不小心扯到萧钺被勾住的皮肤都不会造成同感,但他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牵扯到他一丝一毫的皮肤。 他动作极慢,细致地从额头擦到脚趾,擦拭的整个过程中,萧钺的视线一直追着他,直到看不见为之。可惜擦得再慢也有擦完的时候,陈嘉把毛巾放回银盆里,同萧钺恋恋不舍地对视一眼,从高台走了下去。 陈嘉把银盆交给别人,然后在高台下找了个萧钺用余光能看到他的地方席地而坐。 萧钺和他对视许久,然后闭上了眼睛。陈嘉知道他是累了,推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半夜了。 他仰头看了半晌,见萧钺没了动静,大约是睡着了,便也就地一卧,直接侧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第128章 闪回的幻象 萧钺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个姿势实在很难让人睡着。 也不知这样度过了几个小时,突然他感到身体里有种焦灼感,似乎有什么东西通过那些钩子涌进体内。 他猛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睡在台下的陈嘉。似心有灵犀般,陈嘉也猛地睁开了眼, 两人视线一对上,陈嘉立刻从地上起来, 仰头看着他,身体也自动形成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陈嘉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当然, 这里一直都不对劲, 诡异的壁画、影影绰绰的烛火、迷乱无休的教徒、一刻未停的祷告声……但这些不对劲中似乎又混进了什么别的东西, 凭肉眼是看不到的, 只是出于多次出生入死后的直觉。 那种危机感转瞬而逝, 转眼就感觉不到了。很快的, 陈嘉身体软了下来,有些脱力地坐到地上, 脸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 萧钺也感觉出身体里面在发热,他似乎知道刚才进入到体内的到底是什么了,不由暗骂了句修诚,这种时候都不忘下药。 萧钺用眼神示意陈嘉离高台远一些, 躲到安全的地方去。陈嘉犹豫了一瞬, 慢慢退到墙边,倚着墙坐下来。 一直停留在大厅里的人们更加狂乱,从各个方向传来不堪入耳的声响。萧钺不免有些受影响, 或许因为失血和体力流失,他今天抵抗药物的能力减弱了。 那些药物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能感觉到腰间的白布被顶了起来。虽说他不并在乎自己在这些人眼里的形象,但出现这种状况还是令他感到十分羞耻。 大厅里有教徒注意到萧钺的反应,竟然欢呼起来。其他人听到他的欢呼都停下来,也冲着萧钺欢呼,一边喊叫一边跪下叩拜,姿态虔诚。 萧钺:“……”这种对于男性生/殖能力的崇拜,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已经没落了几千年了……修诚还真是怀旧。 萧钺用余光看见陈嘉靠着墙,很清静,没有人去骚扰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很累,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思索着,修诚到底是用的什么药物?他翻阅了很多资料,都没有找到这种无色无味、仅靠吸入就能造成如此大影响的药,难道说修诚的手下还有什么化学教授,帮他研发出新品种?修诚向来喜欢招徕社会精英,有个化学教授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一边这也缓慢地地思考着,一边又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又不知过了多久,萧钺被身体突然传来的疼痛惊醒。他有些惊讶那片止痛药的持久,也没想到药效失效得这么突然。不过那些疼痛也不就是很强烈,并不难承受。适应了一会儿就习惯了。 他看了眼贴着墙坐着的陈嘉。陈嘉似乎很清楚止痛药失效的时间,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此时可能是早晨了,又有人端来碗和银盆,陈嘉登上高台,给他喂水、擦身体。 陈嘉照顾他的时候,两人一直默默无言地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到满布的红血丝。萧钺很想让陈嘉离开这里去休息,但他也知道,陈嘉肯定舍不得走开,情愿这样陪着他熬。 薛鸿飞他们怎么还不来?这座岛又不是荒岛,这种对外租赁的私人岛都是被印在地图上的。修诚在岛上安置了信号屏蔽器,警方都有专业设施来识别这种屏蔽器,就算挨个找也应该能找到了……除非是……除非是当地警方不配合。 跨国办案总有很多一言难尽的地方。萧钺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要靠他和陈嘉自己了。 接下来的一天,萧钺的生物钟已经完全被打乱。凭借陈嘉喂水的次数,他推断出何时是白天,何时夜晚已经降临。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一直在昏昏欲睡。 这不对……这不是单纯的身体自我保护机制,萧钺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侵占自己的思维,让自己没办法顺畅地思考,甚至是想要污染自己的灵魂。 萧钺稳了稳心神,知道这是药物、周围的人、祷告声、音乐声、甚至是这座大厅的装修和灯光给自己造成的影响。 人总以自己的灵魂为傲,但其实人的灵魂很是脆弱。色彩、声响、周围人的行为和情绪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自己的思维。那些让人心生畏惧的古老图腾、 高耸上升的哥特教堂、宏大雄伟的宫殿、甚至是售楼处每天早晨的喊口号、传/销组织不厌其烦地讲成功……这些外化的东西,能轻而易举地影响人的思想。 修诚大概就是在这一次次的仪式中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思想极端的神经病……萧钺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决不能像他一样,他干脆闭上眼睛,以这个难受的姿势做起了冥想。 第三天到来时,陈嘉看着他的眼里满满全是担忧。大概是自己胡子拉碴的模样太可怜了,陈嘉含了水雾的目光里掩藏了一丝狠劲。 萧钺一惊,生怕陈嘉一冲动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朝他扯出个宽慰的微笑。 陈嘉一愣,忙扭过头去,两滴眼泪应声而落,滴到脚下的高台上。陈嘉低着头,看见自己的泪珠跌落到脚下华贵的深红色地毯上,地毯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比人还大的六芒星,那两滴眼泪早被地毯吸收,不见了踪影。 他现在多想抱一抱萧钺、吻一吻他啊,可是任何肢体的碰触和言语都是被禁止的。陈嘉对修诚的恨意到了近乎滔天的地步。 时间缓慢地向前推移着,因着冥想的缘故,身体的痛苦没有特别地困扰他。除了饥渴难耐和困倦,萧钺还是感受到了心悸、脱力、眩晕等症状,同时饱受情/欲的煎熬。他的身体确实不错,即使在这种虚弱的时候,依然会被那些药物影响。 虽然痛苦,但是萧钺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可以平安地挨完这十二天的。修诚不愧是搞科研的,虽然疯了,但还是有理智的时候,知道人体的极限在哪里。 陈嘉陪着他一起迅速地消瘦下去,眼底的黑眼圈越来越深,一直红润白皙的脸庞现出蜡黄的颜色,两腮甚至凹陷下去,嘴唇上泛起干皮。 萧钺眼里现出些严厉,偏过头背过别人,用嘴型无声地说道:“去休息。”他知道陈嘉倔,心想着,陈嘉要是不听话,他就扯动手臂或者腿,让那些钩子在自己皮肤上再次钩出血,陈嘉一见自己流血,肯定就会服软。 可陈嘉只是怔了怔,就湿着眼睛点了下头。萧钺简直想喟叹一声,盯着头顶的吊灯,眼里也有些泛酸。陈嘉真的是舍不得让他着半点急。 接下来的几天,陈嘉除了给萧钺喂水和擦拭,其余时间就歪在墙角睡觉,饭点也会出去吃饭,萧钺看着他脸色渐渐好起来,心生安慰,自己身上的痛苦似乎也跟着减轻了。 第十二天中午终于到来了,在修诚的主持下,教徒们情绪高涨地诵读着祷告文,萧钺被放回高台上。 后背乍一挨上毯子、重回到地面,竟然让萧钺有种死而复生的奇妙感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有什么奇异的场景在自己眼前飞速掠过—— 一个似乎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的人,在颈间横了一把剑,坚定地说道:“如果能使他复活,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不怕。”然后便义无反顾地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鲜血在心脏巨大的压力下瞬间喷出几米高。 这个幻象一闪而过。很奇异的,产生幻觉、还是如此血腥的幻觉,这个事实并没有让萧钺感觉到惊恐。相反,他觉得十分心安,胸中也随之涌起巨大的勇气。 萧他不由想到,难怪自古以来总有那么多苦修者。有些时候,适当的痛苦确实会教人凝聚精神、增加意志力,或许也能净化人的心灵,但前提是它出自一个高尚的目的。 他下意识看向陈嘉,见对方正双手合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由眼神柔软,朝他递过去一个微笑。 周围的教众并没意识到他这个微笑是给谁的,只被他的坚毅震动,热烈地欢呼起来。 圣女亲手替萧钺取下十二个钩子,已经接近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扯开,流出鲜血,在萧钺身上划出横七竖八的红道子。 陈嘉只能在台下看着,两手攥得紧紧的。幸好圣女手法熟练,没有让萧钺怎么受罪,要不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冲到台上去。 取完钩子,立刻有穿黑袍的医生上前给萧钺的伤口消毒、检查心脏和血压,然后对着台下的人们高呼,表示萧钺身体很健康。台下的教众立刻沸腾起来。 在一片沸腾声中,修诚附到萧钺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萧钺环视台下,指了一名穿白袍的男性下三角。 陈嘉有些惊讶和不安,他不知道萧钺点这名下三角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点自己。 被点到的那名下三角露出极为荣幸的神色,立马走到台下,并排匍匐在地。萧钺两腿从高台上垂下来,踩着那人的后背下到地上,然后盘腿坐到他背上,又朝陈嘉招了招手。 陈嘉立刻会意,忙走上前,扶住萧钺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萧钺的体温破天荒地比陈嘉低了。 以往萧钺身上总是比陈嘉热,两人是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相爱,拥抱和亲热的时候,萧钺总是有些抱歉。陈嘉当时笑着说:“等到了冬天我就可以在你身上取暖了压。”那种笃定的样子,仿若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无数个冬夏。 萧钺手臂微微动了动,陈嘉偷偷抬眼看他,萧钺朝他展了下嘴角,陈嘉眼睛登时一红——饥饿加上肌肉萎缩,萧钺的胳膊都比之前细了。 萧钺笑着暗自叹气,怎么这么爱哭呢。 由那名下三角驮着萧钺,三人在修诚和圣女的带领下,来到萧钺接下来要独处的那间密室。透过木门看到里面的场景,陈嘉心里不由一抖。 四平米的密闭小屋,从视觉上来看竟然比想象的还要小,还有那张布满钢钉的木床……虽然知道从力学上讲,当钢钉达到一定密度后,人只要姿势正确就不会被扎伤,陈嘉也在网上搜了杂耍艺人走钉床的视频。可是一换成萧钺,他还是感到很难接受。 萧钺从容地站起身,趁着这个动作,在陈嘉手上按了一下,然后走进那间和双人床一般大的屋子,回首看着门外的陈嘉。 没有一丝缝隙的木门在众人的诵读声中缓缓闭合,隔断了两人的视线,屋里陷入彻底的黑暗与寂静。 如果是喜欢热闹或者心灵空虚的人,长时间陷入黑暗与寂静,能直接将他逼疯,是比之前的悬挂更可怕的酷刑。但是萧钺不怕,他是资深的冥想者,空闲时间冥想就可以,时间就会于无形中流走。 凭着刚才的印象,他摸到墙上悬挂的纯净水,打开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又摸到一张干饼,谨慎地咬了一小口。抵制着食物的诱惑、无视胃部疯狂的叫嚣,萧钺就着水充分地咀嚼后才敢吞咽下去,胃里顿时一片温热,没有半点不适。 他又吃了几口饼,感觉已经可以了,就把水和饼都放了回去,没有上那个钉床,就地盘腿而坐,开始进入冥想状态。 萧钺并不知道,那间屋子其实是有隐形摄像头的。众人在大厅的屏幕上看着萧钺淡然的模样,都深深地吸了口气。 第129章 我是神 冥想的第一步是将注意力集中于自身, 而此刻萧钺身体最强烈的感受就是疼痛。当天地间只剩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时,五感变得更加敏锐,那些疼痛似乎被无限扩大,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十二个伤口的位置,从伤口中心扩散出灼烧感。 思维自由地流动, 渐渐从体表进入更深层次,在疼痛的刺激下, 萧钺竟然感受到一丝愤怒和仇恨——对修诚的、也有对世间丑恶的。人活在世,竟要忍受这么多痛苦, 真是令人意难平。 与这种恨意共存于他脑海中的是陈嘉的笑脸, 陈嘉带着笑意的双眼明亮入月光, 嘴角浅浅的一弯弧度带着轻浅的温柔, 这些美好的事物清晰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给他带来无限安慰与愉悦。 仇恨与愉悦这两种情绪在萧钺脑海中对抗, 陈嘉的笑容渐渐占了上风。萧钺的心情渐渐归于平静,意识由体表自由地滑向更深处, 内心的感受成为主导,肉体上的疼痛因此而消失。 萧钺沉浸在陈嘉的笑容里,脑海中回闪过与陈嘉相处的点点滴滴,内心无比满足。 他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了十来个小时, 围观大屏幕的教众们都无比惊讶。这里有不少老教徒, 他们见过修诚第一次举行仪式时的表现。 修诚第一次进入密室时,冥想了不到一小时就开始躁动,在密室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 不停地喝水、上厕所,将抽水马桶按地“哗哗”响,靠冲水的声音来为自己缓解压力。 不停喝水的结果是后期饮用水不足,不过他也是个坚强的人,靠自己的意志力硬是挺了过来。只不过从密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杀生时也极为暴虐,手握锋利的匕首,把鲜血弄得到处都是,令在场者无不震撼。 当时他们以为那就是仪式的极致了,充满血腥暴力的极限美。而今天看见萧钺如此平和的状态,才突然认识到,强大的灵魂比锋利的武器更有力。 萧钺的身体被他自己调整到一个舒适的状态,心跳、血压都恢复了正常,数年如一日的规律作息所练就的生物钟开始发挥作用,时间成为萧钺可以掌控的概念。 晚饭时间,萧钺起身就着今天剩下的半瓶水又吃了几口饼,依然是细嚼慢咽,此时肠胃比中午强壮了一些,他便比中午多咬了三口,然后又盘腿坐到地上继续冥想。 晚上十一点,萧钺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站起身,从容地躺到钉床上。 修诚用的红外摄像头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是灰白的画面,但是画质极为清晰,萧钺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 陈嘉死死盯着大屏幕,看见萧钺往床上躺时没有露出丝毫难受的表情,才隐隐松了口气。周围的教众亦是异口同声地长呼了一声,自发地对着屏幕念诵起祷告文。 修诚没有在大厅里,他和圣女在一个房间里,面前有好几个屏幕,显示着萧钺那里的情景,还有大厅各个角落的情况。 看到萧钺优秀的表现和教众们的崇敬之情,修诚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这种情景是他希望见到的,有了继承人,坦若才能延续下去。而另一方,一种即将被取而代之的恐慌感也攫取了他的心神。他能感觉到萧鉞太难被驯服了,他不由怀疑,只是一个陈嘉,能将萧钺独立不羁的灵魂彻底拴住吗? 人在睡觉时都无法保证一动不动。睡到半夜,萧鉞翻身时被钉子扎醒,幸好他反应快,没有受伤,干脆小心地盘坐起来,倚着墙,以冥想的姿势再次沉入睡眠。 陈嘉也是同样的姿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高悬的大屏幕,确定萧鉞再次睡着后,才又趴卧回地上,藏在手臂间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萧鉞比他想象地更坚韧更镇定,他相信萧鉞一定会轻松地度过剩下的十一天。 第二天,萧鉞在六点准时醒来,喝水、排尿,然后便在床边狭窄的缝隙间来回踱步。一些教徒此时也醒着,看见后都窃窃私语:“他是开始烦躁了吗?” 众人小声议论的声音把陈嘉惊醒,他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笑起来,大声说:“他是在做运动。” 人们都对他的回答感到惊异,却出于对萧鉞的信服,没人对陈嘉的话产生质疑。 果然,没过多久,萧鉞便停止踱步,在局促的空间中伸展过四肢后,开始原地小跑。围观的教徒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有人甚至激动地流下泪来。 陈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情绪饱满的人们,看着他们脸上热切崇拜的表情,突然冒出一个新点子。 萧鉞原地小跑了半小时,又按着墙做了三组低难度的伏地挺身便停下了。之前十几天一动不动,让他肌肉有些萎缩,他计划之后几天再慢慢增加强度。 休整片刻后,就是吃饭,然后冥想,萧鉞自始至终都是一派淡然,别说是自言自语,就连叹气都没有,密室隔离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压力。 只有萧鉞自己清楚,压力还是有的。作为一个正常人,突然失去了光和声音,被局限在这样一个小空间内,终究是有些难受的。还好他总能瞬间进入冥想状态,让思维集中于一点,而忘却客观的世界。 陈嘉就是精神集中的那个点,萧鉞将两人共处的点点滴滴都仔细回忆了一遍,然后才发现原来两人才只相爱了几个月。太短了,都不够他回味的。 都怪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用那些无谓的坚持和怀疑把陈嘉推开,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伤了他的心。 当陈嘉发现自己腿上的皮带时,那种崩溃的表情像滚烫的烙铁一样一下一下烫在他的心脏上,从那双眼里留下的眼泪也带了千钧的重量,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良心上。 昨天萧钺对世间的丑恶产生恨意,因着陈嘉而轻松跨了过去。今天他对自己产生了恨意,这种恨意夹杂着懊悔、心痛和自我厌恶,本就与陈嘉有关,这次陈嘉也救不了他了。 萧钺双眼紧闭,呼吸渐渐失序,胸膛起伏不定。许多人都在屏幕里发现他的不对劲,关切地为他默默念起了祷告词。屏幕下的陈嘉也站起身,仰着头担忧地看着萧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激动起来。 萧钺的心灵分割成两半,一半深陷自我怨恨的泥沼拼命挣扎,一半冷静地站在泥沼边,看着挣扎的自己平静地说:“他早就原谅你了。他最不想看的就是你这样自责。” 苦苦挣扎的自己突然顿住——他早就原谅我了? 是谁在他眼前轻浅地笑着,带着无限的宽容与抚慰,柔柔地说:“其实,我特别喜欢你帐子里那条大毛毯。” 其实他哪里是在说那条毯子,他分明是在说——“我一点儿都不怪你。” 萧钺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中上演着一幕幕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场景中总是有两个人,变换着样貌、变换着衣着,但是萧钺总能准确无误地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己,另一人是陈嘉。 萧钺随着他们的喜而喜,随着他们的忧而忧,脸上的表情细微地变化着,在他人看来,充满奥妙的神秘感。 陈嘉很是紧张地看着画面中的萧钺,他睁着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幸好萧钺还记得吃饭喝水,只是吃喝完毕后,他又会那样睁着眼睛看着前方,似有什么怎么也看不够的景象在他眼前上演一般。 有人突然大喊一声:“他一定是开了神识!” 陈嘉立刻反应过来,带头跟着喊了一声:“他开了神识!”然后姿势夸张地朝着大屏幕里的萧钺跪拜下去,口中一直喊着那句话。 这些教徒们果然被他影响,也纷纷跪拜下去,有人高呼、有人呐呐自语。陈嘉偷眼看着他们,相信等萧钺出来后,说自己是神的化身,这些人一定会深信不疑。 剩下的十天,对萧钺而言简直是一种享受。他看着自己和陈嘉前世的种种,看着两人一起硬生生将死棋走活,心中无限感恩、无限满足,那些厌恶啊、仇恨啊、懊悔啊统统都不见了,灵魂里只剩下圆满。 第十二天的正午,大厅里的钟声敲响,修诚亲自去开了锁,密室厚重的木门在众人殷切的期待中徐徐打开。 萧钺从里面缓缓地走了出来,眼神明亮。 众人都惊叹——身处黑暗十多天,他竟然立刻就能睁开眼,还有如此明亮锐利的目光! 萧钺的胡子已经很长了,接近半指长的胡子把他的下巴和瘦削的两腮都遮挡住,却依然能看出他瘦了、憔悴了,可是眼睛却是如此有力,神色也是如此地淡定和安详,仿若已经看透世间哀乐。 这一瞬间,陈嘉想到了从坟墓中复活的耶稣,想到了在菩提树下悟道四十八天的佛陀,他们为了世人甘愿自苦、参透了世间万象,身体虽然是虚弱的,精神却是无比的浩瀚与强大,双眼明亮而坚定,引导人们走向善良的正途。 教徒们被萧钺强大的意志力所感染,纷纷朝他跪拜。修诚就站在他身后,已经彻底被人忽略,欣慰的笑容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的门徒已经超过了他,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陈嘉因着一开始站得最靠前,一下子扑到萧钺面前,大声问道:“您是神的使者还是神本人?”一边问着,一边朝萧钺使眼色。 修诚当即变色,抬脚往前走,想要制止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对话。 陈嘉却不给他机会,再次大声问了一遍,这一次问的时候,身后其他教众也被他调动起情绪,和他一起大声问起来,声浪涌起,把修诚急切的话语都吞没了。 萧钺已经会意,抬手做出一个威严的手势,所有人立刻收声。在这种充满宗教仪式感的时刻,修诚也不再敢说什么。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对神的大不敬。 萧钺回头看了修诚一眼,那眼神只有修诚一人能看到,锐利得好似刀锋,生生割裂他的灵魂。 修诚浑身一僵,缓缓低下了头,掩盖住难看的脸色,弯腰、屈膝,朝萧钺缓慢地跪了下去。 陈嘉位置低,看见修诚两腮紧绷的肌肉,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修诚,其实你根本就不信你口中的神。你所谓的神,不过是权力和控制而已。 萧钺回过头,淡漠的眼光在众人头顶扫过,然后用食指朝他们一点,威严沉稳地说:“我就是你们的神。” 整个大厅都沸腾了,人们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有人膝行着上前去亲吻萧钺的脚背。 陈嘉也忙蹭过去,仗着自己萧钺门徒的身份,头倚着萧钺的大腿,两手抱住他的小腿,看似是一种服从的姿势,其实是在偷偷地保护萧钺腰间那块岌岌可危的白布。 这些人都太激动了,要是不小心把萧钺这块白布蹭掉了,可就太不神圣了。 等所有人都吻完他的脚背,萧钺示意他们站起来。他不是修诚,并不享受这种被人顶礼膜拜的感觉,尤其是这些人一跪,陈嘉也得跟着跪,虽然地上铺了地毯,可还是忍不住心疼。 教徒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直通向高台。此时高台上已经平躺了一个人,年轻的女性的身体,穿了洁白的袍子,浑身绑满粗麻绳,一动不能动,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带着待宰羔羊的无辜与无助。 萧钺朝高台走去,陈嘉紧紧跟上。此时没有人顾及这合不合规矩,萧钺愿意让陈嘉跟着他,这便是合规矩的。 两人走到高台前,高台到萧钺胸口的位置,两人清晰地看到薛馥梦紧闭着双眼,惊恐又坚定的表情。 萧钺小声喊了一声“馥梦”,薛馥梦惊得浑身一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见到时萧钺时,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又看到旁边的陈嘉,顿时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其实萧钺和陈嘉看见薛馥梦后也是吃惊不已,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陈嘉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递给萧钺,萧钺接过匕首,周围的教众立刻高声欢呼起来。 萧钺皱眉,欢呼声立刻停下,众人忐忑地看着他,不敢再随便发出声响。 萧钺环视四周,感知到潜藏在暗处的危机,他看着周围的墙壁,高声说:“用武器指着神,是会下地狱的。”一边说着,一边脸色淡然地将陈嘉护在身后。 教徒们都惊恐地看向周围。 陈嘉并不害怕,他在萧钺背后从仓库里取出一把手枪,在萧钺后背的遮挡下,偷偷塞到萧钺背在身后的手里。 萧钺微微挑眉,然后把拿枪的手举到身前。 凭空变出一把枪,教徒们激动地都快疯了,又都跪到地上,大声喊着:“萧钺!神!萧钺!神!” 周围墙上打开了好几个隐藏的门,从门里走出几名拿枪的黑袍教徒,当着众人的面把枪放到地上,然后朝着萧钺跪伏下去。 萧钺转身用匕首割断薛馥梦身上的绳索,低喝道:“你疯了!你哥哥知道你来这里吗?” 薛馥梦终于得了自由,手忙脚乱地把绳子从自己身上扒下去,一边抽噎着说:“他们借用神的名义作恶,我……” 萧钺严厉地瞪她一眼。 陈嘉从她不协调的动作里看出端倪,扶住她手臂帮她坐起来,问她:“你被下药了?” 薛馥梦后怕地点头。 萧钺大声问薛馥梦:“你是自愿把生命献给神吗?” 薛馥梦以身试险,就是为了当众喊出这句话,毁掉坦若今年的祭祀。她当即大声回答:“不是!我是被逼的!” 下方一片哗然,这次又不是自愿的?被谁逼的? 萧钺又说:“神不需要无辜的血。你们一直以来的生祭都是在积攒罪恶。” 教徒们震撼不已,惊疑不定地看着萧钺,不明白他的意思。 萧钺指着站在人群外、脸色甚为精彩的修诚:“你们信了魔鬼的话,险些被他带进地狱,我是来解救你们的。” 教徒们惊惧万分,视线在萧钺和修诚之间来回穿梭。 修诚又惊又怒,指着萧钺大吼:“不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他根本不是神,他被魔鬼附身了!” 萧钺微笑起来,眼神自在,看修诚如看一只蝼蚁:“我完成了坦若神圣的仪式,如何能被魔鬼俯身呢?” 修诚哑然。他自己的矛,怎么可能捅得破自己的盾? “求神宽恕我们!”有人突然朝着萧钺喊道,痛哭流涕,一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请求他的饶恕。 萧钺抬了抬手,人们安静下来,萧钺又说:“你们不仅犯了杀生的罪,还犯了邪淫的罪。以禁欲之名行纵欲之实,拥有更多财富、更高地位的人借神的名义来压迫奴役年轻无知的少男少女,毁掉他们的人生。”萧钺的神色和语气俱严厉起来:“谁给你们的权力?” 教徒们极为惶恐,不敢说话,只在他面前一下一下地磕头。 萧钺扬了下手:“都散了吧,你们违背了神的旨意,神再也不可能存在于你们的世界。从此以后,再无坦若。你们若真心想忏悔,就多行善事、多积德,为自己赎罪吧。” 教徒们瞬间崩溃,坚信多年的信仰被自己信奉的神明亲手打破,哀嚎着请求萧钺的原谅。 陈嘉脑海里“叮叮”地响个不停,解救失足少女的任务顺利完成,还有大量附赠积分在不停地加上来。 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吵闹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陈嘉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身前宽阔的后背上出现了一个弹孔,从弹孔里涌出的鲜血飞速流下,把萧钺腰间的白布染红。 萧钺捂着左胸转身看向陈嘉,在看到他肩膀上的鲜血时眼神黯了黯,子弹穿过他的身体,嵌进陈嘉的肉里。 墙上又开了道门,持枪的圣女走了出来,眼神疯狂:“他不是神!圣者才是神!” 陈嘉用身体抵住已经快站不稳的萧钺,往他嘴里飞快地喂了颗止血的药,然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举起枪,朝圣女连开五枪,直接将她打成了一个血人。圣女像个红布袋一样摔到地上。 陈嘉扶着萧钺的肩膀让他坐下,看到萧钺胸前的巨大的血窟窿,紧紧都咬住牙:“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 萧钺清楚自己的状况,高速旋转的子弹把整个胸腔都搅烂了,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 他无力的手抓住陈嘉的领子把他往下拉:“兰猗,任务完成了吗?” 陈嘉惊愕地看着他,怔愣地点头。 萧钺欣慰地笑起来,口齿模糊地说:“我在休息站等你。” 第130章 “你觉得重生卡用得值吗?” 魏苟梁是A大药学专业的大一新生, 喜欢编程,想去计算机系蹭课。 今天的这门《Python基础入门》是他第一次来上课,因为自己是外系生,想结交点计算机系的同学,所以特地在上课前十多分钟赶到教室,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迅速瞄准第三排,然后在中间最佳的位置坐下, 心满意足地等待其他同学过来。 他刚坐稳,前门就进来一名同学, 魏苟梁一边翻书一边拿余光看过去——带点英伦风格的黑白条纹Polo衫、深蓝牛仔裤、黑色棒球帽, 个高腿长、走起路来步子很大, 却又不显粗鲁, 几步就经过了讲台, 长头发编成油光水滑的一条大辫子, 随着脚步在后背上左右扫动。 魏苟梁不由停下翻书的手,抬头看向对方的脸, 脸长得……魏苟梁一下子心跳加速,不好意思再看人家,只用眼角偷瞟,看见对方朝他微笑着点了下头, 忙也胡乱点了下头。 新来的同学在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坐下, 把棒球帽放到桌上,露出乌黑浓密的发顶。魏苟梁看着对方的背影和那条大辫子,有些怔愣。 其实刚才他是有些踌躇的, 一时有些分辨不出黑衣同学的性别。看身量、动作和衣着,像男生,看发型像女生,看长相……恕他见识少,看不出来,反正他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皮肤这么好的男生。 但是长辫子同学坐在第一排了!在男多女少的A大,第一二排永远都是给女生预留的位置,所以说,这位个子高高的漂亮同学……应该是位女同学吧。 魏苟梁直直地坐在,看着长辫子同学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看得他脸越来越红,终于鼓起勇气写了张纸条——同学,你好。然后捏着纸条盯了半天,直到手里的汗把纸条打湿了都没好意思递出去。 从后门又进来几名同学,有两个男生专门绕到第一排跟长辫子同学打招呼,然后弯着腰一起翻到课本某一页,似乎是在讨论问题。可能因为那两个男生站着弯着腰的缘故,竟然显得他们对长辫子同学十分恭敬。 计算机系的系花吧……魏苟梁默默地想,男同学们都很爱护她……然后把小纸条攥回手心里。 其他女同学们也都来了,长辫子同学站起身给她们让座……女生们也同他打招呼:“陈老师!” 魏苟梁瞪圆了眼睛,看着长辫子同学微笑着朝女生们颔首……老、老师……这么年轻的老师……魏苟梁看着陈老师笑起来好像盛满阳光的双眼,攥着小纸条的手不由握得更紧了。 陈老师走上讲台,打开了投影和电脑,在衣领上夹好麦克风,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Python基础入门第一章 。 魏苟梁用手托住下巴——好漂亮的字。 这时上课铃响了,陈老师把粉笔放回黑板槽里,转身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好……” 魏苟梁险些原地爆炸,竟然是男老师…… 陈老师备课充分,课件写得条理清晰、普通话标准、语速恰到好处,第一章 通常是最无聊的部分,他也讲得很有趣味,是位好老师。 陈老师把投影和自己电脑连上,大屏幕上显示着Python的界面,陈老师一边演示操作一边讲解。 学生们正听得津津有味,编程界面上突然跳出一个聊天窗口,聊天软件活泼鲜艳的界面与编程软件保守正经的界面形成鲜明对比。陈老师脸上一红,飞快地把聊天窗口关掉。 但是魏苟梁还是看见弹出来的那个消息了:“嘉嘉,你忘记带水杯了,课间我给你送给过去。”发消息的人备注为“哥哥”。 其他同学显然也看见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这些计算机本系的学生们显然不是第一次上陈老师的课,也不是第一次碰上陈老师上课时收到聊天信息,有活泼的学生朝讲台上喊着:“老师你又忘记关微信啦!”“一会儿课间又要唱歌咯!”“唱吗?那一会儿那谁谁过来送水的时候……” 陈老师皮肤白,脸上稍红一些就看得很分明,他佯怒地轻拍了下讲台,“唱就唱!”又不是没唱过。 魏苟梁看着他们师生互动,失落地想,那个一会儿要送水的“那谁谁”,和陈老师是什么关系呢?备注为哥哥,是真哥哥还是……又忍不住晃了下脑袋,想什么呢,陈老师可是男的啊。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刚才那条信息,“哥哥”发的那条消息里面,称呼陈老师为嘉嘉。台上的陈老师已经开始继续讲课了,魏苟梁偷偷摸出手机,开始在计算机系的主页里找姓“陈”、名字里有“嘉”的老师。 陈老师其实很好找,一溜教师工作照里,陈嘉年轻白净的面孔极为显眼--28岁,去年刚博士毕业,从博士期间就开始带习题课,有过一年国外留学的经历,发表过五篇有分量论文。 魏苟梁又着重看了眼“性别:男”那一栏,然后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陈老师卡着下课铃说了下课,准时得颇具老教师风范。 所有人都同时看向前门,坐得离门很近的一个女生跑过去把两扇开的大门推开,然后笑嘻嘻地跑回来。 陈老师朝门外走去,微微含着嘴角,极力掩饰着脸上的笑意,可眉梢眼角的愉悦哪里掩饰得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亮得让人一看就觉得心头一暖。 门外有个高大的身影闪了一下,然后跟陈老师一起消失在门外。 “走,看热闹去。”前排的女生互相催促着,跑到门口朝外张望,男生们也有八卦的,凑到门口的女生堆里,朝门外喊着:“萧院长,陈老师答应一会儿要唱歌!” 魏苟梁眼睛一亮,院长?是老教授吗? “嗯?唱什么歌?”一个成熟磁性的声音响起,魏苟梁又蔫回去,是个成年男人,但是不老,随即又一凛,萧院长?他们医学院的院长不就姓萧吗? 魏苟梁回想起院系新生会议上,萧院长那张英俊冷然的脸、威严端正的气质,心里一片凉凉。 他正回想着萧院长的模样,那个气势不凡的男人便和陈嘉一起出现在门外,陈老师手里还多了个水瓶。 萧鉞一看就是不怎么爱笑的人,却对着陈老师一直微笑着,朝对方微微扬了下下巴:“既然答应学生了,就唱吧。” 陈老师虽然脸嫩,但是刚才上课的时候还显得挺成熟的,这会儿一到萧院长跟前,却突然显出些孩子的表情,微微撅了下嘴,在萧院长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陈老师比萧院长矮一些,跟萧院长说话时要微微仰着头,萧院长也很自然地低了头,配合着陈老师的高度。 陈老师说了什么,萧院长笑着说了句:“行。”然后跟着陈老师进了教室。 陈老师落落大方地回到讲台,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他,其实还是害羞的吧。 萧院长站在讲台旁,帮他关了门,陈老师看他一眼,然后摆了个架势,竟然就唱起了戏,还是旦腔。 魏苟梁惊得忙看向周围,却见计算机的同学们都见怪不怪、津津有味地听着,不过很显然,他们其实也听不懂,就是凑个热闹。只是以他们这些外行的眼光来看,陈老师应该是唱得很好的。 他又忍不住看眼萧院长,萧院长深邃的眼里一直含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老师,高大的身子站得笔直,双手却很放松,一手垂在身侧,一手微抬着、慢悠悠地跟着陈老师打着拍子。 陈老师唱了很短一段就停了,萧院长带头鼓起掌来。陈老师走下讲台,他们两人又头凑到一起小声说了两句,萧院长朝学生们挥了下手,然后出了教室。 魏苟梁看着陈老师回到讲台上,拿着萧院长刚送来的水瓶喝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陈老师脸上神采飞扬的。 下半堂课结束后,陈老师确认学生们没问题了,就飞快地收了东西走了,走路姿势风风火火,一点儿不像老师,倒像个本科的学生。 学生们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兴奋地讨论陈老师和萧院长的事,魏苟梁忍不住问了句:“同学,不好意思,我想问问,陈老师和萧院长……是什么关系啊?” 旁边的男生笑起来:“情侣啊,感情可好了。你是外系的吧?他们在计算机系和医学院可出名了,都好了好多年了,感情一直特别好。” 魏苟梁讪讪一笑,其实他也是医学院的,只不过平时不太关注八卦。此时他却燃气了熊熊的八卦之心,又多问了几句,男生给他叫住一名前排的女生:“你问她们,她们最清楚。” 前排的几名女生很热心地给他讲了陈老师和萧院长的事,“萧院长和陈老师是继兄弟,所以陈老师管他叫哥哥。管自己男朋友叫哥哥,好甜蜜啊。” 旁边有女生立刻说:“不是男友啦,是合法老公了。” “哦对对,人家领证了。两人刚好上那会儿,萧院长就在A大教课了,陈老师那时才上大一,就决心也留校。想在A大当教授,得读完博士,还要有至少一年的留学经历。陈老师留学那年,萧院长也申请了一年的海外交流。据说是哪天下班早,两人突发奇想,随手就领了个证。回来后被学校其他老师知道了,才给他们补了个校园婚礼。” “对对对,现在网上还能搜到婚礼视频呢,物理系的美女教授薛馥梦给他们当的主持人,他们父母也来了。”女生感慨了一句,“人家父母也好相爱,萧院长长得像他父亲,陈老师长得像母亲,一家子站一起特别养眼,看着就觉得幸福。” 魏苟梁听得极为入迷,心想着,真的是很般配。 陈嘉从教室出来后,坐电梯上到办公区,然后穿过一段走廊,就从计算系所在的A栋直接到了医学院所在的B栋。 这是A大两年前新竣工的教学楼群,楼与楼之间都是相连的。 当时给各院系分配区域时,已经是医学院副院长的萧鉞从中积极协调,如愿将医学院和计算机系连到了一起,每次陈嘉找他或者他去找陈嘉,只用两三分钟就可以找到彼此。 陈嘉到了萧鉞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他还没敲门,门自己就开了,萧鉞拉着门把手笑着看他。 陈嘉也笑:“你又听出来了?”经常是他刚跑到萧鉞门口,萧鉞就过来迎他了。 萧鉞走出来,关上门,“可不是,办公区除了你没人跑这么快。”他顺手想把陈嘉肩上的电脑包接过来,被陈嘉一闪身避过去,又像嗔笑又像撒娇地说道:“哎呀,别老抢我包!” 萧鉞笑笑,收回手。陈嘉已经长大了,可他还是老忍不住把他当小孩宠着。 两人驱车去了薛鸿飞,今天是薛鸿飞的二女儿过生日,点名要请薛叔叔和陈叔叔。 十年前,薛鸿飞心脏中弹住院,因着个人的英雄事迹,复活了重症室一位美女护士的芳心。两人踏踏实实地恋爱、结婚、生娃,重症室的工作太忙,他们夫妻俩也没人帮忙带孩子,薛鸿飞的老婆便辞了工作专心当起家庭主妇,小日子过得四平八稳。 到了目的地,下车前萧鉞问陈嘉:“咱们挑的礼物没问题吧?” 陈嘉颇为自信:“你就信我的吧!”顺手从后座拿起两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两人上楼敲门,来开门的是薛馥梦,一见他们就笑了,“快请进。”家里被彩带、横幅气球之类的装饰品装点出生日气氛,客厅中央加了张大圆桌,上面摆了一个三层的奶油蛋糕。 萧鉞一下子想起跟陈嘉刚见面时,陈嘉也给自己拉过一个横幅,还亲手做了个蛋糕,自己当时还很不领情。后果就是之后每年生日,陈嘉都会亲手做个蛋糕,然后盯着自己吃完。 当然,陈嘉也是体恤他的,知道他不爱吃奶油,就会把奶油进行二次加工,比如说抹到他自己脸上啊、嘴唇上啊、脖子上啊…… “萧叔叔!陈叔叔!”两个小姑娘跑出来,一人抱住一个,仰着脸问他们:“给我们带礼物了吗?” 萧鉞忙封住脑子里的黄色画面,低头微笑着看着薛鸿飞的大女儿:“当然带啦。” “带的什么啊?” “呃……问你陈叔叔吧。” 陈嘉已经把两个礼物盒分给两个孩子了,大姑娘的是一把带靶子的感应□□,二姑娘的是一个穿护士装的芭比娃娃。 这是陈嘉的习惯,不管哪个孩子过生日,两个孩子都能收到礼物。 两个孩子对自己的礼物爱不释手,在萧鉞和陈嘉脸上一人亲了一下。萧鉞十分佩服,给陈嘉比了个大拇指。 薛馥梦知道萧鉞和陈嘉的习惯,招呼他们:“你们洗完手就坐吧,菜都做好了。” 薛鸿飞也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呦!来啦!马上吃饭!” 萧鉞和陈嘉洗完手出来,桌上已经摆了近十个菜,陈嘉不用咂舌:“嫂子也太辛苦了吧!” 薛馥梦笑着说:“本来不用很辛苦,结果我哥非进厨房掺和,这不就辛苦了。” 这时薛鸿飞的老婆端了盆汤出来,笑得极温婉:“没有,你哥哥也帮忙了的,他帮着洗菜呢,还陪我聊天。” 陈嘉眼珠一转,嘿嘿笑起来。萧鉞立刻就知道他在笑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嘉在厨房里的工作依然只有洗菜和陪聊,没有半分长进。 薛馥梦拿手扇扇鼻子前,“哎呦这恋爱的酸腐味儿哦。” 嫂子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问薛馥梦:“你什么时候也酸腐一把啊?” 薛馥梦摆手:“我每天都忙死了,可没有时间谈恋爱。” 嫂子笑笑,又回了厨房。薛馥梦冲陈嘉吐了下舌头:“我哥还没死心呢,现在开始动员我嫂子催婚了。” 陈嘉看了萧鉞一眼,彼此都有些怅然的表情,当年那件事还是给薛馥梦留下心理阴影了。曾经的小雅姐姐是她的人生导师、是她现实中的偶像,身为A大的高材生却甘心堕落,令薛馥梦明白,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外化的生活方式,而在于内心的信念。 如今的薛馥梦是一名坚定的女权主义者,除了忙科研、忙教学,还忙着在各个地方推行男女平等,确实是没时间谈恋爱。 当年坦若的丑闻曝光,修诚和萧鉞共同的老师张教授无比失望,重回禁欲俱乐部,大刀阔斧进行了一番改革,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由只收男性变成了男女不限,薛馥梦也成了俱乐部中的骨干。 三人坐到桌前,薛馥梦看见陈嘉和萧鉞的表情,不由叹了一声,“唉,其实有时候挺羡慕我嫂子的,喜欢家庭、喜欢孩子,就辞了工作专心照顾家人,一家子其乐融融。不管是事业型的女性,还是家庭型的女性,只要找准自己的定位,别迷失自我就好……别像……” 别像圣女那样就好。 坦若教崩溃后,教徒们迷途知返,纷纷自首,在他们的口供中,也渐渐拼凑出圣女堕落的过程。 圣女原名张亚男,听名字就知道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的,即使上大学后给自己改名为张雅,也没能改了她思想里根深蒂固的身为女性的自卑。 那时候的修诚只是一名讲师,借着职务之便向学生们宣传坦若,不少同学对他奇妙的宗教理论产生好奇,其中就包括张雅。彼时她还是一名基督教徒,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不应该对异教感兴趣,但是她无法抵抗修诚的个人魅力。 之后张雅不小心遭遇火灾毁了容,相恋多年的男友将她抛弃,父母匆匆将她许给一个老鳏夫。处于绝望中的张雅却接到修诚的橄榄枝--来坦若,成为其他男人向往膜拜的女神。 张雅便心甘情愿地抛弃了一切,进入坦若,从此再也没有踏入过正常社会,直到被陈嘉开枪打死。 陈嘉和萧鉞都很意外,他们知道张雅对薛馥梦的意义,也知道她对薛馥梦的伤害,可是这么多年来,薛馥梦一直没有提过张雅,今天怎么突然-- 薛馥梦看出他们心中所想,笑了一下,“修诚昨天死了。在精神病院里,心脏病复发。” 萧鉞十分客观地评价道:“以他的病情,能在那种环境里坚持十年,也算不错的。” 陈嘉“噗嗤”一下笑出声。 修诚背负多起命案,为逃脱牢狱之灾便装疯卖傻,冒充精神病人,却不知是在作茧自缚。 当年萧鉞中了弹,嘱咐陈嘉不要用复活卡,陈嘉却没听他的。 一众教徒眼睁睁地看着萧鉞白骨生肌、死而复活,从此更坚信萧鉞就是真神。而萧鉞说了,因为他们受了魔鬼的指使做下恶事,从此再无坦若。他们便恨死了修诚,将一腔怒意都发泄到修诚身上。 这些教徒都是社会精英,手中掌握大量资源,在精神病院里做做手脚是轻而易举。修诚躲进精神病院不到一年,就从假疯变成了真疯,偏偏他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回忆起自己糊涂时的种种丑态,备受煎熬。 期间修诚心脏病复发过两次、自杀过一次,都被及时抢救回来,那些教徒哪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 虽然萧鉞说了,从此再无坦若。坦若这个名字却一直存在于社会上,以“坦若基金会”的形式。 萧鉞告诫他们行善赎罪,那些教徒便自发成立了这个基金会,以志愿者服务的形式,在全国各地解救被邪教、传\销组织洗脑的人们,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后来因为薛馥梦的加入,又增加了为被暴力伤害的女性谋权。 十年过去,坦若基金会救助了无数人,也促进了好几项法律法规的完善。萧鉞虽然一直没有参与过,但是几年前,他在博客里赞扬了一下坦若基金会对社会的贡献,第二天小区门口就跪了不少曾经的教徒,在小区引起不小的骚乱。 萧鉞不得不再次申明,希望他们不要影响自己的生活,那些人才从他的世界彻底销声匿迹。 从薛鸿飞家出来,两人没有着急开车,而是拉着手散步消食。萧鉞在一个橱窗前停住脚,指着里面的一件女士塑身内衣问陈嘉:“你以前是喜欢这种样式吗?” 陈嘉满脸黑线,拖着他赶紧走了。回头却偷偷在网上买了件类似的,穿上满足了一下萧鉞的好奇心。 其实萧鉞并没有真正想起以前,他只是看到了从前的幻象。现在偶尔还会梦见从前的事,然后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梦见自己会弹钢琴,就买了架钢琴摆家里,还请了专业老师来教课,靠着坚韧不拔的劲头,练了一个来月,还真把《致爱丽丝》弹熟了,然后又开始专心练下一首。 陈嘉在一旁看着,大受鼓舞,干脆也报了个舞蹈班,以二十多岁的“高龄”从抻筋开始,每天回了家都躺床上哼哼。 萧鉞一边给他揉腿一边心疼地说:“要不就算了,不练了。” 陈嘉一边哼哼一边说:“你不懂,一下子抻开了,以后就便利了。”天地良心,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很纯洁的,转眼却看见萧鉞红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两人就又这样那样起来。 又过了十来年,陈嘉从外面捡了只流浪狗养了起来,起名叫萧小陈。他们先后送走了萧先生和陈女士,送走了萧小陈,送走了薛鸿飞两口子,后来又送走了薛馥梦。 薛馥梦一生未婚,无儿无女,但是有两个侄女和萧鉞、陈嘉陪着。她临走前,拉着两人的手,认真地问萧鉞:“你真的是神吗?” 萧鉞笑着摇头。薛馥梦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孩子气:“真是的,皱纹比我都少。”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回到两人的家里,陈嘉突然说:“要不我们也走吧。”语气里带了几分寂寥。 系统买的延时券可以让他们保持相对年轻健康的身体,却也成为了一种缺陷,他们年纪不小了,越来越多的人对他们产生好奇。 萧鉞握了握陈嘉的手:“好。” 几天后,陈嘉购买的延时券消耗完了,没有购买新的,两人晚上睡觉前,陈嘉依然躺在萧鉞怀里,枕着他的肩膀:“萧鉞,我一直没问你,你觉得那张重生卡用得值吗?” 萧鉞吻了吻他的发顶:“特别值。” 第131章 萧根旺 (世界五:满嘴情话暴发户X奶香味高岭之花) 萧根旺平生有三大爱好:花钱、喝酒、吹牛逼, 这三者往往可以同时进行,比如说现在—— 萧根旺同一帮哥们儿坐在羊肉串小摊旁,一边撸着串一边喝着燕京,一边第n次地向这帮朋友们讲述自己的发家史。 萧根旺初中肄业,无所事事混到十八岁, 靠家里找关系在自行车厂找了个工作,第二年就赶上下岗政策, 没学历没技术的萧根旺赶在全国下岗潮之前,成为第一批下岗工人。 之后父母想给他租辆车让他当出租车司机, 萧根旺嫌累, 直接从家里偷了一千块钱, 全国各地地乱窜, 倒买倒卖, 合法的不合法的, 只要是赚钱的、他能搞到的东西,他都卖, 折腾了几年后,倒是真的赚到了钱。 在他各种倒卖经历里,他最喜欢吹嘘的就是两年前运了一批高压锅去西藏,高价卖出去, 又收了几十斤高质量的冬虫夏草, 带回到内地倒卖了出去。再早上两年,冬虫夏草都不是值钱东西,但是突然的, 虫草成了能治百病的神药,价格也是越炒越高。 萧根旺去西藏这么一折腾,就赚了小一万块钱,拿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之后的生意能做得顺利,都是靠了这笔钱。 夏天天热,即使到了晚上九、十点还是热风阵阵,萧根旺嚼着羊肉,满嘴冒油,一边抬手解了两颗衬衣扣子,露出脖子上的快一指粗的大金链。然后拿出大哥大打电话,声音喊得震天响:“喂?哦!好~我那大彩电直接帮我放家里吧,好,好,小心点儿啊,别摔了!” “根旺,你家换彩电了?” 萧根旺心满意足地把大哥大塞回皮包里,展颜一笑。平心而论,萧根旺长得真是仪表堂堂,浓眉大眼高鼻梁,肩宽腿长大高个儿,只可惜一脸的小人得志,那股子嘚瑟劲儿让谁看了都想抽他一个大耳瓜子。 萧根旺抖着腿,得意地回答刚才那人:“对,换了个大的!十四寸!” 同桌的朋友们都“嚯!”地一声,羡慕不已。在这个黑白电视都是奢侈品的年代,十四寸大彩电实在是普通家庭难以肖想的奢侈品了。 吃完烤串,萧根旺去结账,一边掏钱一边骂骂咧咧:“他妈的五毛一串,能吃出五百块钱,点了那么多啤酒,都他妈属猪的。” 吃完羊肉串,萧根旺一身酒气地晃荡回家,一眼看见摆在客厅中央的大彩电,欢喜地摸了摸,然后迈着踉跄的脚步把电视柜上的旧彩电搬下来,把新彩电换上去。 跟许多家庭一样,萧根旺家的电视柜很高,下面是储物的柜子,接近一人高的位置才是放电视的地方。 萧根旺喝多了,眼前看东西都带了重影,晃晃悠悠地把新彩电抱上柜子,刚欣赏了一秒,彩电就直冲着他脑袋砸了下来,萧根旺“啊呀”一声惨叫,满脸是血的倒在电视屏幕的碎玻璃渣上。 …… 萧陟迷迷糊糊睁开眼,摸了摸头顶,一手的黏腻,鼻端传来血腥气,他刚想撑着地坐起来,又按了一手玻璃渣…… 萧钺:“……”他因着在上一个世界培养出的好涵养,勉强忍住没有骂脏话,只皱了皱眉头,然后从系统仓库里取出止血药、伤药吃下去,坐在原地缓了缓,小心地从一地玻璃渣里站了起来。 他找到镜子看了看头顶,半指来长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是挺大的口子还是得缝个针。 萧陟拿上钱包钥匙,按着原主萧根旺的记忆,往离家最近的门诊走去。 一出单元楼,萧陟就觉得不对劲,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什么,只能听见身后似乎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一开始他以为是顺路的,但是他连拐了两个弯,那脚步声还在,萧陟就知道是碰上跟踪的了。 原主萧根旺人傻钱多爱招摇,被人盯上不算是稀罕事。 萧陟走上大街,光线一下子好起来,那些脚步声也消失了,萧陟没有回头看,直接进了小门诊。他满脸是血的模样把门诊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主动让他先看。 “呦!这么大口子得缝针了!先打个麻药吧。”医生说道。 萧陟往嘴里丢了个药丸吞了,“不用,直接缝吧。” 十五分钟后,萧陟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中走出门诊室,脑袋被剃成光头,头顶粘着一块醒目的白纱布。 没走两步,那个脚步声又跟来了,萧陟仔细辨认着,分辨出身后应该是三个人,一个应该很壮实、脚步很重,一个应该比较瘦小、脚步有些凌乱,还有一个听起来极为轻巧,时而能听到时而听不到。 这第三个人身手应该不错,如果不是有另外两个人,萧陟都不确定自己用萧根旺的耳朵能不能发现他。 萧陟一边走一边哼歌,装作玩钥匙的样子,悄悄把钥匙串上一指多长的水果刀展开握在手里。 萧陟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是个挺高壮的男人,迅猛地冲他扑了过来。萧陟一个闪身避开,反守为攻,一把缠住这人的脖子,把小刀抵到这人脖子前,低声说:“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消无声息地伸到他喉咙前。 萧陟浑身一僵,一个人灵活地贴上他后背,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宛若山间清泉:“放开他。”说话时,有微热的气流吐到他后脖颈子上,萧陟登时打了个舒服的冷战。 他扔下水果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微微侧了下头,对身后的人说:“嘿,有话好好说,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反抗。”掩在黑暗中的眼里满是笑意。 第132章 沾了血的金瓶 萧陟讨好的话说完, 身后的人静默了一瞬,贴在喉咙前的冰凉的利刃便离开了半寸。 萧陟暗松了口气。他清楚兰猗的动作有多快,这一世似乎又是个练家子,萧陟虽然心里确定兰猗不会真的伤他,即使此时他们还未相认, 但是萧陟有那种直觉,不过被人用刀子抵着要害终究是不好受。 谁知下一瞬, 楼道里的声控灯就灭了,三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身后的人立刻浑身绷紧, 飞快地扭住他两只手腕攥到一起, 拧成一个古怪的角度, 整个人紧紧贴上他后背, 冰凉的刀刃也重新抵上喉咙前的皮肤。 身后的人紧紧贴着自己, 萧陟吸了口凉气, 微微挣了挣,身后的人手腕一转, 两条胳膊就被拧了个麻花,肩膀和手肘两处关节火辣辣地疼。 “别动!乱动就卸了你的胳膊!”身后的人低声警告。这次他说的字多,萧陟就听出语调有些奇怪。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口音,发音标准得很, 可就是因为太标准了, 好像播音员一样,而且语速比一般人日常说话都慢,就显出生涩了。 “不是, 我不是要跑,我是……那个,你别贴我这么近……”萧陟有些难为情。 身后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对旁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叽里咕噜一串。萧陟一个字没听懂,不过原主是在西藏待过几天的,他循着记忆分辨出这竟然是藏语。 原主萧根旺两年前在西藏收虫草的时候,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干,莫非是苦主找上门了? 之前袭击萧陟的那个壮汉上前一步,伸手往萧陟裤兜里摸。 原主萧根旺是个比较时髦的人,穿的牛仔裤有些紧,壮汉手粗,在裤兜口摸了两下都没伸进去。 萧陟不干了:“哎,哎,摸哪儿呢摸?”他嗓门有些大,声控灯又亮了,萧陟看清了壮汉的长相,黝黑方正的面庞、乌黑明亮的双眼,是汉人的穿着打扮,大夏天的还戴了顶灰色红军帽,刚才一番打斗,掉出来好几绺带着小卷的半长的头发,果然是藏族人。 楼道里由暗变亮,壮汉更加警惕,也更加着急,怕有人从楼道里经过发现他们,往萧陟兜里摸的动作更加用力。 “嘿!嘿!说你呢!别摸了!不就是找钥匙吗?在左边兜里呢,右边那是药!”萧陟刚穿越过来,说话还带着原主的京味儿,听起来痞的不行。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嚷嚷着:“要摸让他摸,你手那么厚伸得进去嘛?” 壮汉瞪他一眼,倒真把手从他兜上拿开,下一刻却又按住他小臂,接替陈兰猗扭住他的两条胳膊,还用力往下压了压,把萧陟按得弯下了腰。 萧陟没有反抗,心想着,这人跟兰猗是一伙的,先顺着点儿吧。 壮汉朝萧陟身后低声喊了句:“扎西。” 萧陟心头一动,听出这是个藏族名字,原来兰猗这一世叫扎西。 扎西往左边迈了半步,站到萧陟左后方,微微弯了腰去掏萧陟的左裤兜。 萧陟趁机偏了下头去看扎西的长相——唉呀妈呀,好帅的小伙子! 挺出乎他意料的,兰猗这一世的长相和前面几世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白皮肤、大眼睛,不过眼睛似乎更凹陷了一些、双眼皮的纹路也更深,鼻梁也更挺直了,五官较之从前更立体,神色极冷淡,眼里还带了点儿野劲儿。 他穿的是的确良的白衬衣、深蓝的牛仔裤,也带了顶灰色的红军帽,从帽子里露出来的发丝可以看出他头发挺长的,也不卷,和他的白皮肤一样,很像汉人。 萧陟知道藏族很多人本身皮肤是很白的,只不过常年外出劳作,接受紫外线照耀才晒黑了,脸上也带了高原红。 兰猗的皮肤还是这么白,看来穿过来以后应该过得不错,让他微微放了心。 有两根灵巧的手指从他裤兜里伸进去,一直往里走。这会儿的牛仔裤兜都深,钥匙藏得很靠里,布料又紧,那两根手指隔着裤兜薄薄的里衬,紧贴上萧陟的大腿,往里面探了两下,指尖几乎要触到不得了的部位,才终于摸到钥匙,然后飞快地勾了出来。 整个过程其实也就两三秒,萧陟猛吐了口气,觑着扎西的表情,看他依然一脸淡漠,看来是没发现他身体的异样,又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代极为保守,少数民族更保守,他可不想一见面就被兰猗当成变态。 扎西低头看着那一串钥匙,犹豫着找出一个最大的钥匙去试,还真让他猜对了,但是插进锁眼后却转不动。 萧陟在旁边热心地提醒:“得让那个凸起的小疙瘩朝上。” 扎西抬头瞥了他一眼,黑亮的眼里闪着冷光,极为警惕。 萧陟也没觉得气馁,原主实在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扎西对他有意见很正常。他相信日后两人多加接触,一定能靠自己的人格魅力扭转扎西对他的第一印象。 扎西拔出钥匙看了一眼,转了半圈,再一试,门果然就开了,不由又抬眼看了萧陟一眼,眼神依然是凉的,却又掺了些诧异。 他拉开防盗门,让壮汉押着萧陟率先进去,然后朝楼下喊了声:“才让,格德。” 楼道里响起跑上楼的脚步声。 萧陟被壮汉押进屋后,壮汉就松了手,显然是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不怕他逃出去。 萧陟往门口看了一眼,扎西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藏族男孩儿进了屋,回手把防盗门关上。 扎西他们一进屋就看到地上那一大片电视机残骸,两个大人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个叫才让的男孩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然后也收回了视线。 三人齐齐盯着萧陟,他们三人眼睛的形状各不相同、眼里的威严和警惕也各不相同,却是如出一辙的明亮和平静。 萧陟面不改色地与他们对视,同时想起原主曾经在西藏的见闻。雪域高原上的男人总是这样的眼神,不管情绪怎么波动,总不会失了他们最常有的泰然。 壮汉搡着萧陟的肩膀把他往沙发上用力一推,他手劲很大,萧陟差点一个踉跄。 他及时在沙发上撑了一下,一个敏捷的回身,稳稳地坐到沙发上,抬眼看见他们三人有些讶异的表情,尤其是扎西,本来就大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显得更圆了,跟以前一模一样。萧陟不由勾唇笑起来。 扎西一见他笑,登时冷下脸:“笑什么笑!” 萧陟无奈地摆正了两色,嘟囔着:“笑都不让啊。” 扎西一顿,显然是没料到他这么从容,静了静,才又问道:“你叫萧根旺?” “……”萧陟忙为自己正名:“我叫萧陟。” 扎西登时一惊,焦急地追问,连语速都变快了,就带出了不标准的腔调:“你不是叫萧根旺吗?我明明听到他们叫你萧根旺!” “哎你别急,我以前是叫萧根旺,这两天刚改的名。”萧陟忙说。 扎西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又放慢了语速:“两年前的夏末,你从康木村的多吉家用五条哈德门香烟换了十斤虫草,有没有这回事?” 哈德门香烟……萧陟摸了下鼻子,又有点儿想笑。萧根旺祖籍是山东的,哈德门是山东的老牌子,这两年又重新风靡全国,他自己就一直抽这个烟,劲儿大还便宜。 内地人说起这个香烟,那个“哈”都是三声,说得又快又含糊,也不带“香烟”这个后缀。扎西却把那三个字咬得特别清晰,“哈”也说成一声,听着特别可爱。 扎西见萧陟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神,简直忍无可忍,摸起腰间的藏刀,抬手就用刀柄去杵他肩膀。 萧陟忙回过神,抬手挡住,扎西力气也不小,把他手掌杵得生疼。 壮汉和才让见扎西动手,也都上前一步,扎西出言制止,又瞪了萧陟一眼,把刀收回来。 萧陟揉着手心,态度极好地回道:“对,对,是我。”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价钱上亏待多吉了,是我不对,我一定会给他补上。” 扎西冷着脸把华丽锋锐的藏刀收回鞘里,“除了虫草,你还从他家拿了什么东西?” 萧陟眨眨眼,努力地回忆着。原主也是个能耐人,一句藏语不会说,康木那个小村子也没人说会说汉语,他愣是靠着能喝能唱,不到半天就跟藏民多吉成了朋友,两人边喝边比划着买卖,让他顺走不少好东西。 萧陟一样一样数着:“药酒、野花椒……”都是些土特产,在当地不值钱,多吉基本都是白送给他的。 扎西越听越急,追问:“不是那些,还有样东西呢?” “还有样东西?”萧陟仔细回想,一抚掌,“对啦,还有个镀金的小摆设。” 这个东西不是多吉送萧根旺的,是他偷拿的。那个小摆设是个大肚瓶子的造型,带了花纹和其他修饰,就摆在多吉家的厨房里。 萧根旺当时看这东西金光闪闪的,以为是纯金的,结果偷回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镀金的,还没小拇指长,以为不值钱,就没再当回事。 扎西狠狠松了口气,回头对壮汉和才让说了句藏语,那两人也顿时一脸喜色。 “东西呢?”扎西又问萧陟。 “就在……”萧陟一指空荡荡的电视柜,“呃,那儿。”手指下移,指着一地的狼藉说。 扎西脸色一变,忙朝那片电视机残骸冲过去,也顾不得满地的玻璃渣,直接蹲下就要徒手在电视机大大小小的碎片里翻找。 萧钺脸色一变,忙也冲过去:“哎别用手!” 扎西哪里听他说话,壮汉和才让虽然听不懂,但看见扎西干什么,也都赶过来帮忙。 萧陟着急地扯住扎西胳膊要他站起来,原主萧根旺是个山东大汉,也是身强力壮,扎西被他拽得就着蹲着的姿势往后退了两步,转脸就要发火。 萧陟忙按住他肩膀,认真地说:“我给你们找扫把,真的不能用手,肯定会受伤。跟你朋友也说声。” 扎西仰头瞪着他,眼神变了变,转头对壮汉和才让说了句藏语,那两人也停了手,看向萧陟。 萧陟笑了一下,拿了扫把过来,也没让他们动手,自己直接呼啦啦把那些碎片拨弄开,一眼就看见那个金闪闪的小玩意儿。 扎西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翻看,脸上轻松的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就突然僵住了。他撩起衬衣下摆在小金瓶子上用力擦了擦,脸色变得更难看。 壮汉忙从他手里拿过那个镀金的装饰品,仔细看了看,脸色也变得铁青。他把小金瓶子塞回扎西手里,“噌”地站起来,挥拳就往萧陟脸上揍。 萧陟忙闪身避过,正犹豫要不要和扎西的朋友动手,就听扎西喊了声:“阿爸啦。” 萧陟一愣,这壮汉是扎西的爸爸?老丈人?防守的姿势顿时懈怠下来。 壮汉在萧陟腹部砸了一拳,气咻咻地瞪着他。 扎西握着金瓶站起身,盯着萧陟,一字一顿地问他:“这上面的血,是谁的?” 萧陟捂着肚子看了金瓶一眼,确实看到一抹红色,心知要替原主背锅了,老实地回答道:“我的。” 他被电视砸破了脑袋,血流了满地,金瓶子掉到地上沾了一些。藏民多数都是极为虔诚的佛教徒,这金瓶看造型和纹路,应该是佛教法器之类,沾上自己的血,大约是触了他们的忌讳。 扎西有些绝望地闭上眼,过了两秒再睁开眼时,已经平静了许多,继续问道:“你家电话呢?” 萧陟指了个方向。扎西走到座机旁,拨了个号码,他阿爸和才让也走到他旁边。这通电话讲了好久,有时是扎西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有时换成阿爸,才让就时不时瞪萧陟一眼。 等三人放了电话,萧陟立刻抱歉地说:“如果我能做什么作为弥补的话,在所不辞。” 扎西定定看着他,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揣摩他话里的真假。萧陟真诚地回视着他,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诚意。 扎西转头对阿爸说了什么,阿爸思索片刻,点了头。 “我阿爸说,”扎西看向萧陟,“你跟我们回家,明天一早就出发。” “没问题!”萧陟爽快地应下来。他这次的任务就两个字——寻宝,寻得应该就是西藏的宝。更何况是跟着兰猗回家,他求之不得。 第133章 缓和 萧陟态度极为配合, 连扎西的阿爸面色都稍缓了些。 萧陟摸杆往上爬,热情地问扎西:“你们渴吗?喝茶还是喝水,哦对,你们应该是喜欢喝茶。” 之前原主在藏区待的那两天,发现藏民基本都是青稞酒和酥油茶不离手。 扎西凉凉地瞪他一眼:“你去沙发上坐着, 别想耍花招。” 萧陟转身就坐回沙发,笑着说:“嗨, 别这么防备,我是真的想配合, 绝对不耍花招。”然后一指客厅的柜子, “那里面有茶叶, 厨房暖壶里有热水, 你们可以自己泡茶喝。” 扎西看了他两眼, 极不明显地冷笑了一下, “哼,汉人。” 萧陟:“……”从前他是北漠人, 兰猗是汉人,兰猗就用这种语调叫他“蛮子”。如今两人换了下位置,结果还是这么个语调……所以说地域歧视什么的真的很不好。 扎西跟他阿爸用藏语说了什么,阿爸从外套兜里拿出一小塑料袋东西, 里面装的是一种灰白色的面粉。 萧陟认出这是藏民最常吃的粮食——糌粑。 扎西从阿爸手里接过糌粑, 顺手把头上的解放帽摘了,露出盘在头顶的乌黑的大辫子,用红色头绳缠住。他把头绳一扯, 编得很松散的辫子便落下来,垂在背上。 萧陟目送着扎西拿着糌粑进了厨房,那辫尾在扎西后背轻微甩动,像是挠到了他心尖上,看得他眼都直了。 “嘿!”扎西阿爸冲萧陟喊了一声,他刚刚也摘了帽子,露出盘在头顶的发辫,可以看出是卷发。 扎西阿爸的块儿头很大,从长相到气势都充满雪域高原的野性,同扎西很不相像。而且从年龄上看也显得太年轻了。草原的汉子一般看起来都比真实年龄大一些,但是扎西的阿爸看起来才三十五上下,这得多大的时候生的扎西? 阿爸冲萧陟磕磕绊绊地说了几句,夹杂着汉语和藏语,萧陟听得一头雾水。 “我阿爸说,你有、没有,高原反应?”才让替他阿爸翻译道,他汉语说得还算流利,口音也不算重。 萧陟有些意外:“呦!你也会说汉语!”他竖起大拇指,“说得不错!” 才让的脸被晒成了小麦色,浓眉大眼的,和他阿爸有几分像。他没有留长头发,剃成了平头,更显得虎头虎脑。 才让被萧陟一夸,骄傲地扬起头:“是我阿哥教的。” 萧陟笑咪咪地点头,才让果然是扎西的弟弟,刚才那个马屁没拍错。 “我有高反,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随身带着氧气。”萧陟说道,原主当时只去了林芝的低海拔区,有的地方连三千米高度都不到,他就产生了强烈的高原反应。 高原反应这个东西挺让人捉摸不定的,并不一定是身强体壮的人就一定反应小,所以至今都没研制出什么特效药来对抗。 有时在内地身强体壮的人,到了高原反而反应更强烈,尤其是高壮的男性,因为身体肌肉含量高、耗氧量大,通常都会有强烈的高反。 原主萧根旺就是这种情况,平时身体就不错,人也长得人高马大的,而且一直生活在低海拔的地区,一到高原就不适应了,氧气瓶不离手,匆匆收了几十斤虫草就赶紧回了内地。 才让给他阿爸翻译了一下,阿爸皱眉,没说什么。 这时扎西回来了,手里端了两个大碗,才让看见后自己跑进厨房,也端了个碗出来。 萧陟欠了下身,看见他们碗里是糌粑糊糊。糌粑是青稞麦炒熟后磨成的粉,本身就是熟的东西,用热水一沏就可以。 原主萧根旺在藏区也吃过,当地人吃的时候喜欢混上酥油茶、奶渣和糖,然后就着青稞酒吃。 酥油和奶渣都是牦牛奶制成的,原主从小没怎么喝牛奶,不习惯那个味道。但是萧陟从前可是游牧民族的,没少吃奶制品,他一琢磨糌粑那滋味,竟然感觉还不错,晚饭刚吃过羊肉串的胃又开始蠕动起来。 可惜这会儿扎西他们离家太远,只能用白水凑合了。 三人一人一碗青稞糊糊,都是一饮而尽,扎西收了碗要去洗碗,被才让叫住。 才让一脸扭捏踌躇的样子,乌黑的眼睛里带了不少期待,像是提出了什么不合理的请求。 阿爸当即拒绝了,才让失落地“哦”了一声,又听扎西跟阿爸说了什么,最后阿爸从衣兜里掏出两张一元纸票递给才让。 才让接过钱欢天喜地地跑出了屋子,扎西在后面嘱咐了他一句,才让已经把防盗门“砰”一声关上了,扎西无奈地笑了笑。 扎西去洗碗,萧陟就只能和阿爸大眼瞪小眼。他有点坐不住,向阿爸申请:“我想喝水。” 阿爸盯着他,威严的黑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是听不懂还是故意无视他。 萧陟只得放弃。 然而扎西刷完碗从厨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萧陟当即眼前一亮:“你人真好!” 扎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水杯塞他手里,因为动作很大,还有几滴水溅了出来。 萧陟抹了抹手上的水珠,嘿嘿笑起来。 扎西瞪他,“汉人,你别老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也不许再说奇怪的话。” 萧陟一噎,低头喝水,不敢再造次。 扎西也坐到沙发上,阿爸一直站着,黑塔一样的身子杵在那儿,把扎西衬得格外纤细修长,这两人可真不像父子俩。 萧陟注意到扎西在看地上那台旧彩电,便道:“这个电视还能看,你要看电视吗?是彩色的。” 这时候电视还是稀罕玩意,扎西他们藏区来的,八成没怎么看过。 扎西抿着唇看向他,眼里明显带了纠结。 萧陟暗笑,兰猗一向爱玩儿、喜欢新鲜玩意儿,他肯定抵挡不住诱惑,于是继续引诱道:“我可以帮你插上电源,能收到好几个台呢。” 扎西抿了抿嘴唇,“你去弄,别捣乱。” 萧陟兴高采烈地“欸”了一声,起身去搬电视。 扎西跟阿爸说了一句,阿爸给他让出位置。 萧陟先拿扫帚把那堆渣子扫到角落里,把旧彩电摆回电视柜上,插上电源,开开关,然后就傻眼了。 电视屏幕上只有一个彩色色块拼成的圆形图案……现在已经快半夜了,在这个年代,夜间是没有节目的。 扎西面露失望,但是转脸看见萧陟一脸抱歉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很有趣,不由笑了一下。 他这么半天一直都冷着脸,唯一一个笑还是冷笑,此时一展颜,眉眼里都带了春意,萧陟又看直了眼,也跟着笑起来。 他就说嘛,只要稍加接触,扎西就一定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打动,两人可是老夫老妻了。 结果他一笑,扎西又板起脸,扭过头不看他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扎西去开门,他还知道从猫眼里看一眼,很谨慎的样子,然后打开防盗门,是才让回来了,手里拿了四串羊肉串,一脸的喜色。 才让递给扎西两串,扎西只拿了一串,跟他说了什么,才让开心地又给阿爸递了两串,阿爸也是只拿了一串,才让拿着两根眼肉串大口大口吃起来,嘴边瞬间就沾满油光。 阿爸拿着羊肉串跟扎西说了句什么,扎西笑着摇头,把自己那串横到嘴边,咬了一小口肉。 阿爸看着他笑笑,也开始吃羊肉串。阿爸一看就是爱吃肉了,咬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三两口就把一串吃完了,把竹签子往茶几上一丢。 萧陟看着他们三人如此节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此时看得仔细了,才发现三人的汉人衣服质量都不好,从帽子到鞋子,基本都是最便宜的那种。阿爸身子沉,走路费鞋,鞋底已经有些开胶了。 “扎西,”萧陟出声喊道。 扎西被他叫出名字,眼里闪过丝惊讶。 “我请你和你家人吃羊肉串吧。”萧陟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十元纸票。 扎西一怔,突然现出愤怒的表情,丢下手里的竹签子朝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他领口,居高临下地低声道:“汉人,别自作聪明。” 萧陟不由惊讶,没想到扎西对自己、或者说是对汉人,有这么大的成见。他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无害的姿势,仰头看着扎西。 他衣服领子还被扎西揪着,脸上也丝毫不见局促,分外诚恳地说:“我真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之前从多吉那里占了不少便宜,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们是多吉的朋友,来了到内地,我请你们吃饭是应该的。” 扎西脸色变了又变,恨恨地把他推到沙发上,厌恶地道:“你们汉人就是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阿爸看他们似乎又要动手,出声询问。扎西犹豫一瞬,还是说了实话,才让眼睛顿时一亮,但是看着扎西的脸色,没敢吱声。 扎西看看才让,脸上浮现起类似懊恼、愤恨和后悔的复杂表情。 萧陟看他因为个羊肉串心情变得这么不好,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他朝才让招了下手,把那二十块钱往前递,却是看向扎西:“我也饿了,想请才让帮我买点儿羊肉串,多出来的算是给才让的辛苦费。” 才让朝他迈了一步,觑了眼扎西的脸色,又退了回来。扎西上前一大步,猛地把萧陟手里的钱打到地上,脸上带了受辱的表情,凶狠地说:“再说话封上你的嘴!” 萧陟一怔,看了扎西一眼,低声说:“我听你的,你别生气。” 扎西瞪着他弯腰捡钱的动作,眼中神色复杂。 “才让,”阿爸说话了,从衣兜里又掏出一叠钱,数了十张一元的纸币递给才让。 才让接过钱,却也没有露出刚才那种欣喜的表情,挣扎了一瞬,又把钱还给阿爸,对阿爸说了句藏语。究竟说了什么,萧陟通过扎西的表情就能猜出来。 藏民自己放牧、养殖,都是自产自销,手里钱很少。也有卖藏药、虫草之类换钱的,但是这时候藏药和虫草这类东西在内地刚刚火起来,价格很低,很多藏民也没有买卖的门路。 扎西又愤恨地瞪了萧陟一眼,替才让把钱拿过来塞进他手里,直接用汉语同他说:“去买。阿哥能挣钱。” 萧陟知道他说给自己听的,暗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才让带了一大把羊肉串回来,脸上又有了笑模样,他跟阿爸和扎西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眉飞色舞的,可能是在说买东西路上的见闻。内地的事物,对他们而言总是很新鲜的。 扎西听着才让说话,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扎西他们一家坐的坐、站的站,无视萧陟,径自吃起了羊肉串。羊肉和孜然的香味飘进萧陟鼻子里,他肚子“咕噜噜”一声响,动静还不小。 扎西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拿了几个羊肉串递给他:“吃!” 萧陟受宠若惊,忙接过来,却也不着急吃:“我家有酒,你们喝吗?” 阿爸猛一抬头,他竟然听懂了“酒”这个字,笑着说:“酒!” 萧陟大笑起来,把羊肉串搭在茶几的杯子上,起身去拿酒。扎西立即放下手里的羊肉串,默默地跟着他。 萧陟假装不知道他是防着自己逃跑,笑着问了句:“爱喝白的还是啤的?” 扎西跟在后面没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萧陟给自己解围般自言自语,“那就都来点儿。”他找出一提啤酒和一大瓶红星二锅头,也不和扎西见外,直接递到扎西手里让他拎着,自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块熏肉,放到案板上切片。 他切肉的时候,扎西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两手拎着酒,默默地看着他娴熟的刀工。 萧陟突然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有个人立在厨房门口陪他做饭,这场景于他而言是多么的熟悉。 扎西被他笑得怔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萧陟也不让他尴尬,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去,麻利地把切好的熏肉装盘,端着肉和扎西一起去了客厅。 他冲阿爸连说带比划,要用酒和熏肉换他们的羊肉串,阿爸自打见了酒,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乐呵呵地点头。 萧陟殷勤地给阿爸他们倒酒,考虑到西藏不用筷子,他也直接用手捏着熏肉吃,让阿爸和才让十分自在。 扎西能看懂他对自己家人的讨好,心中除了无奈,还生起些许异样的情绪。 三个半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肉,阿爸同萧陟一直碰杯,由才让半生不熟的汉语搭桥,两人竟然也能聊起天来。扎西听着他们两人鸡同鸭讲,神色越发放松,吃起东西也渐渐放开了,他很喜欢那个熏肉,连着吃了好几片。 萧陟悄悄凑到他旁边,低声说:“喜欢吃明天再买点。” 扎西沉默地把嘴里的肉咽下,认真地看着他:“你讨好我们也没用,你是一定要跟着我们去西藏的。” 萧陟说:“我明白!我没想逃避,我是真的相通了,之前多吉那事干得太不地道了,见了你们就想对你们好一些。”他仔细看着扎西的表情,见他神色平静柔和,便大着胆子说:“而且,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好像从前见过一样。” 扎西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萧陟心头大定,明白他肯定也是有了类似的感觉,一时心情激越,大笑一声,仰头一口气闷了一整瓶啤酒。他喝酒时姿势豪迈,有些许酒液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扎西不知不觉地一直盯着他看,直到旁边的阿爸和才让都给萧陟拍手叫好,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默默地扭过头去。 萧陟放下酒瓶,抹了把嘴,借着酒劲对扎西说:“说不定,我们有前世的缘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眼神有多炽热。 扎西静静地看他半晌,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忍笑,他低下头抿了口白酒,又继续吃肉,没再看萧陟一眼。 萧陟偷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第134章 独处 酒肉进肚后, 阿爸和扎西他们都明显累了。 阿爸喝了不少酒,倚着沙发靠背,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才让年纪小,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别看他个子还没长齐,打起呼噜来倒是挺有男子汉的劲头。 扎西坐在茶几对面的小板凳上, 看着桌上的杯盘发呆。萧陟一眼就看出他是在犯懒,想把洗碗的工作拖到明天。 萧陟不知他们跟踪原主跟了多久, 但可以想象一定是一路奔波来到北京后,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四处找人, 肯定没有好好休息过。 “扎西, 让弟弟和阿爸去我床上睡吧, 沙发太小。”萧陟对扎西说。 扎西撩起眼皮看他。经过刚才这一顿饭, 听着萧陟与阿爸和才让他们百般地套近乎,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对萧陟说道:“那是我的阿杰和阿爸,不是你的, 你不要乱叫。”他应该是有些醉了,说的普通话里夹了藏语。 他即使醉了,眼睛依然黑白分明,漆黑的眼珠亮亮的, 传递过来的意思极为直白——既嫌弃又纠结, 对萧陟的自来熟十分无奈。 萧陟装作没看出来,还在笑着问:“你别见怪,我们都一起喝过酒了, 不就是朋友了嘛!你们草原的人不是对朋友很亲密的吗?” 扎西语塞,抿着嘴哽了半天,才说道:“我们草原的人不是这种亲密。” 萧陟极感兴趣地往前倾身:“那你们是怎么个亲密法?”他也喝了不少酒,眼睛呈现出微醺的人特有的晶亮。 扎西让他看得心头一跳,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喝醉了。 “跟他说不清,你们汉人嘴巴太厉害。”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被他绕进去。扎西顿了顿,又说:“反正我们不像你们这么说话,你们……”他似乎在努力想那个词,又似乎是难以启齿:“你们……太肉麻。” 可能是扎西说那两个字的时候,神态太过特别,竟然让萧陟突然有了羞耻之心,他清了清嗓子,终于闭了嘴。 两人沉默下来,耳边是才让轰隆的胡噜声,像行军鼓似的有规律地敲着,渐渐又让萧陟起了胆子。 他举着酒杯朝扎西示意。 草原有规矩,别人敬酒不能不喝,扎西已经困得不行了,却也只得举起杯,同他喝了一起。 放下酒杯,萧陟说:“你们刚从高原过来,醉氧了吧?还是得好好休息才行啊。你看才让在沙发上窝着脖子,都打起胡噜了。” 扎西看眼胡噜震天响的才让,醉意和困意让他放松下来,嘴角勾了勾,“他睡床,也会打胡噜。” 萧陟也跟着笑起来,纯粹是看见他笑,心情愉悦的。 扎西不由又瞥他一眼,“你们汉人真怪。”眼里却也含着笑意。 萧陟笑得更开心了。 最后是扎西和萧陟两人一起把阿爸抬进卧室的,然后扎西又把才让抱进了屋,一张小双人床就满了。 萧陟当然是怀着私心的,转脸对扎西说:“客房还有张床,我们也去睡吧。”他面上一派自然,把自己臭不要脸的想法藏得很深。 扎西摇头:“我不睡,我看着你。” 萧陟失笑,变成藏族人的兰猗真是直接得可爱。 “这完全没必要。第一、我肯定不会逃跑。我喜欢你们,愿意跟你们一起去西藏。第二、你可以把防盗门从里面反锁,然后把钥匙放自己身上,就不怕我逃跑了。” 扎西还是摇头,“你们汉人太会骗人,我信不过你。” “呃,你这是有偏见啊。” 扎西深深看他一眼,回到沙发上坐着去了。 萧陟在原地摸了下下巴,突然心头一跳,快步走到沙发前,跟扎西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坐下:“你让汉人骗过?” 扎西瞟了他一眼,“你别想打听我的事。” 萧陟心头稍定,他跟陈兰猗可太熟悉彼此了,即使换了个模样、换了个身份,扎西这么一说,萧陟就知道不是他被骗过。 那可能是家里人吧,这两年去西藏寻宝的汉人越来越多了。人一多起来,鱼龙混杂,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这年头的商人又有很多是从前不正干、被迫下海的,比如原主这种,看见藏民善良淳朴、不懂物价,就随便提价压价,这种现象肯定不少见。 可是看他阿爸和他弟弟,却似乎对汉人有没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扎西真的累了,上眼皮一下一下地点着下眼皮,就是不敢合眼。 原主萧根旺也醉氧过。他在三千米左右的地方才待了几天,回来就醉氧了,没日没夜地昏睡了一星期。像扎西他们这种高原的原住民一来平原,肯定困倦极了。 萧陟看他累成这样,心疼坏了,小声喊他:“扎西,要不这样,我厨房有捆煤气罐子的粗绳,特别结实。你用拿绳子把我手脚绑起来,然后跟你自己的手栓一起,我不就跑不了了嘛。” 扎西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萧陟“啧”了一声,自己起身去了厨房。 扎西有些心烦地站起来,还是那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萧陟拿出绳子拽了拽,确实很结实,就是麻绳十分粗糙,接触皮肤会十分不适。 他又拎着绳子去了卧室,扎西拖着脚跟着他,真有点儿烦了:“你能不能,别老乱跑?” 屋里响着阿爸和才让的胡噜二重奏,萧陟微微扬高了声音,却依然是好脾气的语气:“我换身衣服就好。”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长袖的旧棉布上衣、一条宽松的旧棉布长裤,还翻出一条深蓝色的旧手绢。 他拿着衣服回头看扎西,笑起来:“我要换衣服了,你也要看?” 扎西根本想不到他那些花花肠子,抱着手臂、皱着眉头,倚着门框点头。 萧陟笑得更起劲,飞快地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中间还看了扎西一眼,朝他亮了下腹肌,“怎么样,我们汉人也够强壮的吧?” 扎西的视线在他胸腹走了一圈,没搭理他。萧陟这才又慢吞吞地把刚拿出来的衣服裤子换上,转脸又问:“你换衣服吗?你那衬衣和牛仔裤是不是也不舒服?” “不换!”扎西没好气地说:“你们汉人可真娇气!” 萧陟失笑,“你这人,别人都是起床气,你这还没睡就开始闹脾气?” 扎西已经被他熟稔亲密的语气搞得无奈了,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扬下巴:“去你说的客房。” 客房里也是张小双人床,扎西先坐上床,很自然地倚上床头,然后命令萧陟:“快点上床。” 萧陟脑子里蹦出无数调戏的话,可是不敢再造次,乖乖地脱鞋上了床。 他盘腿坐到床上,给扎西看那条麻绳:“你用这绳子把我绑起来,你就能睡踏实了。” 扎西抱着手臂不理他,萧陟又劝了两句。 扎西坐直了身子,分外不解地看着他:“你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对?怎么还求我虐待你?” 萧陟一笑:“还不是因为我看你困得难受心疼你。我也不想被绑啊,但是不把我绑起来,你会睡觉吗?” 扎西定定看他几秒,然后一把抓过绳子,按住萧陟的手脚,不客气地把他的手脚都绑在了一起,手法十分熟练。 萧陟手脚都被绑到一起,弓着背侧躺着,就跟他们在草原上绑等着薅羊毛的羊一样。 扎西打好最后一个节,抬眼就看见萧陟的羊造型,愣了一下,然后就哈哈笑出声来。 萧陟姿势别扭地抬头看他一眼,心想,得,博美人一笑,也算值了。 扎西心情甚好地在萧陟脸上轻轻拍了拍:“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刚才要是想骗我,企图趁机逃跑,那你可是想错了。我绑的绳子是最结实的,除非是用刀子割……” 他想到什么,俯下身在萧陟身上一顿乱摸,看他身上有没有藏刀。顺着膝盖往上摸时,萧陟“哎、哎、哎”直喊,扭着身子躲他的手。 “别动!”扎西用力按着他,萧陟像个不倒翁似的,被他推来搡去,真像被薅羊毛的绵羊。 扎西肯定是喝多了,萧陟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换的衣服,哪里可能在身上藏了刀?扎西还是认认真真地给他搜身,摸到腿上果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萧陟,脸上带了戏谑的表情。 他们高原上民风粗狂,扎西完全没当回事,倒是把萧陟搞得很难为情,麦色的皮肤渐渐爬上红晕。 扎西见他脸红,更来了兴致,用手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惹得萧陟“嘶”地吸了口冷气,窝着身子把自己藏好。 扎西哈哈大笑,看着他已有所指:“毛驴!” 萧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羞愤地转过脸去。 扎西又是哈哈大笑,然后把萧陟扳成侧卧的姿势,这样能舒服些。 萧陟缓了缓,接受了兰猗这一世的豪迈直爽,又开始撩骚:“哎,你把我摸成这样了,不负责吗?” “我负责?负什么责?”扎西不解地问他。 萧陟蜷着身子,看着他纯洁的眼神,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萧陟无奈道:“没什么,快睡吧。”那方面不懂没关系,他以后慢慢教。 扎西把绳子另一头往自己手腕上绑,萧陟拿眼神示意他:“垫上手绢,别把手磨破了。” 扎西又深深看他一眼,伸长胳膊把床边的手绢捞过来,叠了几叠缠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才把绳子拴好。全程没有再看萧陟。 扎西躺下后,本想背对着萧陟,但是两人手绑在一起,绳子不够长。他只得平躺着,头朝向了另一侧。 “睡吧。”萧陟小声说:“晚安。” 扎西还是那个别扭姿势,留了个后脑勺给萧陟,却小声“嗯”了一声,静了两秒,又说:“晚安。” 萧陟勾起了嘴角,完全在他意料中的,扎西在下一刻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头也自动转了回来。 和他在一张床上,肯定是秒睡。 他们没有关灯,在明亮的光线里,萧陟肆无忌惮地看着扎西的侧颜。眼角深刻上扬的双眼皮的痕迹、高挺如山峦的鼻峰、饱满红润的嘴唇,有种略带些陌生的亲切。 萧陟扭着身子,像条大虫子似的往扎西那边蹭了蹭,凑近了,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每一根发丝。西藏的人都有用酥油护发的习惯,很养头发。那里人的头发都是乌黑浓密,不管留多长都是顺滑的,扎西也是如此。 萧陟轻轻闻了闻,果然闻到淡淡的奶香味儿。 这时扎西翻了个身,睡梦中的身体开始由潜意识操控,把自己轻轻地靠在萧陟身上,脸亲昵地凑到萧陟唇边,呼吸依然均匀。 萧陟不由笑了一下,在他脸颊上吻了吻。 晚安了,我的格桑花。在着清淡的奶香味里,萧陟也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入了美梦。 第135章 孔雀萧 第二天一早, 扎西是被萧陟弄醒的。一个热乎乎的人一直在自己身上一拱一拱的,还在自己耳边小声喊着:“扎西,扎西。” 这个声音……扎西一下子清醒过来,警惕地看着都快枕上自己枕头的萧陟。他内心十分震惊,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汉人的床上睡得这么沉。 “干什么?”他坐起身, 顺便离这人远了几分,语气有些不善。但是看见萧陟的造型后, 又有些过意不去,从裤腰后面取出藏刀, 把萧陟手脚上的绳子割断了。 萧陟得了自由, 缓缓吐了口气, 轻轻地旋转着手腕和脚腕活血。还别说, 这么绑了一夜还真有点儿难捱。 萧陟活动了一会儿, 就不觉得很难受了, 结果抬眼看见扎西深藏在眼底的愧疚,不由又有了坏点子。 他早摸清了兰猗的性格, 容易同情弱者,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萧陟摸着自己手腕,皱着眉小声“嘶”了一声,扎西没说话, 萧陟又“嘶”了一声, 扎西问道:“怎么了?” 萧陟伸出被勒出青紫印子的手腕:“好像不能动了。” 扎西皱眉,拿过他的手腕仔细看了看,“不会吧……” “是不是你捆得太用力了?” “不可能, 我很有准的。” 萧陟又“嘶”了一声,伸了伸腿,“可是你昨晚喝醉了啊,喝醉了的人手里哪还有准?” 扎西本能地想反驳,可是又心虚。如果没醉,怎么会搜萧陟的身,还跟他开那种亲密的玩笑?如果没醉,怎么会跟他睡一张床,还睡得昏天黑地? 来内地好几天了,一直没有适应这里,休息得不是很好,只有昨天晚上,一夜无梦,醒来后神清气爽。 “你等着。”扎西出了客房,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手里拿了个色彩上带有藏族特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些棕红色的油抹到手心上,然后在萧陟的手腕上搓起来。 他力气还真是大,本来没有特别疼,让他揉搓得火辣辣的钻心疼,萧陟眉心一跳,闭着嘴没吭声。 扎西给他搓完一只手腕,有些欣赏地看着他:“你这汉人倒挺硬气。”说着又要去搓他的另一只手腕。 萧陟忙拦住他,扎西戏谑地看着他:“怕了?但是现在揉开了,明天就好了。” “不是,”萧陟莫名地又有些羞臊,“……是尿急。” 扎西的视线往下一遛,又哈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毛驴,快去撒尿吧,别憋出毛病。” 萧陟:“……”默默地爬下床去了厕所。 他在马桶前摆好姿势,转脸看眼守在门口的扎西,勾着半边嘴角:“尿尿也要看啊。” 扎西冲他“呸”了一口,脸上也带着笑意:“你快点,我也要尿。” 真他妈豪迈。萧陟嘿嘿一笑,扭过头专心放水,解决完,晨间的尴尬现象也下去了,萧陟整个人通体舒畅。 萧陟在旁边的水管洗漱,身后扎西尿尿的声响,眼前的镜子里是扎西的背影。 他津津有味地看着,吐了嘴里的牙膏沫,“扎西。” 扎西还没尿完,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你们高原的人都这么豪迈吗?” 扎西尿完了,抖了抖,“当然。” 萧陟暗笑:“都敢在别人面前撒尿?” 扎西提好裤子,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都是男人,怕什么?你们汉人毛病真多。”他学着萧陟刚才的样子按了下冲水按钮,但是没有水出来,抬头看着萧陟:“怎么回事?” 萧陟拿毛巾抹了把脸,“哦,那个破玩意儿老坏,我给你弄。”说着就走过去,把水箱盖子抬了起来,拨弄了几下,然后再按下按钮,水就冲出来了。 “谢谢……”扎西小声道。 萧陟盖上水箱盖,看了他一眼,发现扎西竟然脸有些红,不由乐了,“你刚当着我的面撒尿不害臊,这会儿倒害臊了?” 扎西脸上的红晕迅速漫得更远,恶声恶气地说:“再多话堵上你的嘴!” 萧陟哈哈大笑,回手把搭在刷牙缸上的牙刷重新放回嘴里,一边刷一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我自己堵”。 扎西在旁边盯着他刷牙,萧陟想起什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新牙刷递给扎西,然后低头开始漱口。 扎西瞥他一眼,见他没看自己,才把牙刷拆出来,挤牙膏、刷牙,动作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就熟练起来。 萧陟偷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说真的,他其实一直不明白藏民们每天喝那么多茶,牙齿还都白得发亮,也很坚固,吃起牦牛肉来一点不费力,莫非青藏高原上富含矿物质的水还对牙齿好? 扎西洗漱完,萧陟故意把自己用过的毛巾递过去,扎西完全没有多想,接过来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两人去了客厅,扎西把卧室的门推开条缝,就又关上了。屋里还在上演胡噜二重奏,阿爸和才让还没起。 萧陟说:“跟我去厨房,我给你做早饭。” 扎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还是跟着萧陟去了厨房。 萧陟翻了翻冰箱,“只能做汤面了,行吗?” 扎西还是倚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点点头,做出一副监视的姿态,而不是等饭的样子。 萧陟把面粉、大葱、鸡蛋和西红柿都拿出来,然拿指着鸡蛋和菜,回头招呼扎西:“过来洗菜。” 扎西更觉得不对劲了,可是看着萧陟端出面板准备干活的架势,平时干惯了活的手不自在起来,在原地顿了两秒,走进厨房。 他洗菜的时候,萧陟就在旁边和面。案板有些不平,在他手底下发出声响,扎西不由又好奇地看他。 他知道那白花花的叫小麦粉,跟他们的青稞是差不多的东西。他们来北京的路上,也买过小麦粉做的馒头吃,但是他们都觉得没有青稞粉做成的饼子香。 萧陟和好面,趁着醒面的功夫就去做西红柿鸡蛋卤。 扎西看着锅里红呼呼的一片,忍不住问道:“这个能吃吗?” 萧陟笑着问他:“香吗?” 扎西诚实地点点头。 “香就能吃。” 扎西笑起来,又露出他嘴里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们那里的毒蘑菇炒起来也很香。” 萧陟挑眉看他:“呦,普通话真是说得不错,都会拌嘴了。” 扎西瞪起眼,可那模样在萧陟看来一点都不可怕,反而觉得他把眼睛瞪圆了,可爱得很。萧陟一时控制不住,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就飞快地缩回手。 扎西一怔,恶狠狠地低声问道:“你干嘛!” 萧陟一派自然,“你脸上沾了牙膏。” 扎西又是一怔,然后转身去洗手池低头洗脸。萧陟偷笑,看见他露在头发间的耳朵变红了,更是在心里笑得开心。 扎西豪迈归豪迈,却也非常容易害羞,真的是……太可爱了。 炒完西红柿鸡蛋卤,再烧上水,面也醒得差不多了。 萧陟跟个雄孔雀似的,在扎西面前拼命炫耀,给他表演了一手拉面绝活,果然把对方看得眼都直了,赞叹道:“你们汉人花样就是多。” 萧陟一边往锅里下面条,一边回头看他,嘴角挑得高高的,十分不怀好意:“我们可不止在厨房里花样多,我们在卧室里花样也可多了。” 扎西疑惑地眨眨眼,没听懂。 萧陟有点儿泄气、又有点儿庆幸——他刚刚穿越过来,还有点上个世界的后遗症,总忍不住要招他。现在的扎西可是个随身带着藏刀的小辣椒,万一惹恼了他,场面可不好收拾。 盛好两碗西红柿打卤面,萧陟又切了块扎西喜欢的熏肉,两人一起端着去了客厅。 扎西自觉地坐上小板凳,萧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件事……吃汤面必须得用筷子,扎西他们一看就是牧区来的,恐怕不会用。 谁知扎西拿着筷子的姿势还挺标准,就是有些不熟练,挑了两次面条都滑了下去。 “要不,”萧陟清了下嗓子,“我喂你吧。” 扎西撩起眼皮,跟看神经病似的看他一眼,又低头跟面条做斗争。 萧陟嘿嘿一笑,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面条,带着汤水故意吃得胡噜胡噜的,有意馋着扎西。 扎西果然被他夸张的声响吸引,翘着嘴角说:“你吃东西比牦牛都响。” 毛驴……牦牛……萧陟消停了,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文雅得像个贵公子。 扎西跟筷子磨合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感觉,和他用牙刷一样,很快就熟练起来。 从他拿筷子标准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他以前一定是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筷子的,包括他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好,也像是学习过很长时间的,可是他们看起来又像牧区来的,按理说没有学习汉语的条件。 不过萧陟很理智地没有多问。 “好吃吗?”萧陟见扎西吃了两口面,得意地问。 扎西点头,很诚实地说:“很好吃。我以为小麦做成的东西都没什么味道,没想到和这个……西红柿配起来这么好吃。” 萧陟更加得意,“今天还是食材不够了,等哪天有时间了,我给你买点牛肉,你们不是喜欢吃牛肉嘛,我给你做牛肉面吃,更香。除了面条,面粉还能用来包饺子、包包子、做花卷,花样多着呢……” 扎西突然打断他:“我们今天就回家。” 萧陟一顿,有些讪讪:“哎,对,我一时给忘了。” 想起了正事,扎西脸色严肃了许多,他匆匆把面吃完,正要收碗,被萧陟抢了先,“我来。” 扎西看他一眼,没有和他抢,转身去打电话。 萧陟洗好今天和昨天的碗跟杯子,回到客厅见扎西正背对着他,刚挂掉电话,笑着说:“怎么不去盯着我洗碗,不怕我跑了?” 扎西转过身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看向萧陟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愠怒。 萧陟心里一咯噔,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扎西面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扎西神色复杂地瞪他一眼,在他肩膀上用力搡了一把,萧陟一个踉跄退开两步,扎西越过他径直去了卧室,大声喊了句藏语,两个鼾声同时停下。 萧陟从客厅看向里面,见阿爸飞快地从床上坐起来,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糊,焦急地问了句什么,扎西点点头。 阿爸脸色剧变,飞快地嘟囔了一句,萧陟能听懂这句藏语,他说的是——“佛祖啊。” 扎西家可能出事了,而且极可能和那个染了血的小金瓶有关。 第136章 借钱 阿爸从床上“蹭”地起来, 满面怒气地直冲着萧陟过来。 萧陟浑身绷紧,已经做好吃老丈人一顿拳头的准备。 “阿爸啦!”扎西冲过来抱住阿爸的胳膊,阿爸瞪着眼睛,两人争了两句,阿爸放下了手, 恶狠狠剐了萧陟一眼。才让也跑了出来,喘着粗气瞪着他。 扎西回头也瞪着他, 还冲他眨了下眼,萧陟竟然真的看懂了, 绷紧了腹部肌肉, 下一瞬, 扎西的拳头就砸了上来。 看着使劲, 其实没有用全力, 再加上萧陟的肌肉绷得像铁块儿一样, 并没有多疼,却还是弯下腰捂住肚子, 做出被打惨了的模样。 扎西没好气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那只拳头,忿忿地想:这个汉人身上可真硬啊…… 他在萧陟肩膀上推了一把:“给我阿爸和弟弟弄吃的去。” 萧陟忙点头,又讨好地看向老丈人:“酒?” 阿爸说了几个字, 从表情和语气上来看, 应该是在骂人。 萧陟只得放弃,去厨房给他们盛了面,熏肉吃完了, 就切了几根火腿肠。 他切火腿肠的时候,扎西就在旁边抄着手看着,眉宇间带了几分愁色。 “嘿,你刚跟你阿爸怎么说的,他老人家就高抬贵手了?”萧陟问。 “我阿爸不老。”扎西冷声说道,随即看见萧陟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脸又有些红,瞪着眼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我跟我阿爸说,你们汉人又怂又弱,把你打坏了就上不了高原了!” 萧陟嘿嘿一笑,“哦,刚刚我又怂又软的肚子把你的手硌疼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扎西脸涨得通红,把嘴巴闭上,不肯再跟他说话。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替我求情。”萧陟本以为还要再等等,没想到兰猗的灵魂这么快就记起了他。他放软了语气,“我给你们惹麻烦了是吗?” 扎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眉间的忧愁一直没有下去,他看了萧陟半晌才说:“如果你并没有真悔改,是骗我,我会亲手宰了你。”他猛得抽出腰间的藏刀,刀尖朝向萧陟,银色利刃闪着寒光,一如扎西锋锐的目光 。 萧陟的鼻子离刀尖不足一里面,他毫无惧色、也没有躲闪半分,神色郑重地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以后我会对你和你家里人好的,把他们当成我自己的家人。” 扎西定定地看着他,把藏刀无声地插回鞘里,轻轻摇了摇头:“你们真是嘴巴抹了蜜。”然后低头瞟了眼那两碗面,“阿爸他们不吃面条。”就端起那盘香肠扭头走出了厨房。 萧陟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阿爸和才让在吃香肠,也是用的筷子,但明显没有扎西用得熟练。不一会儿,萧陟又端出几个刚热好的馒头放茶几上,“不是新做的,凑合吃。” 没人理他。 萧陟也很识时务,极力降低存在感,挨着扎西坐在沙发一角。扎西踹了他小腿一下,“过来。”然后起身去了客房。 萧陟立刻跟上。 扎西坐床边,手里拿着那个药油瓶子,冷冷地看着他:“上药。” 萧陟撩起衣服就凑了过去,扎西在他腹部有些青紫的地方用力揉搓着,这个位置……萧陟渐渐又有点吃不消,弓着身子躲开,嘴里讨饶:“好了好了,可以。” 扎西这才一愣,没好气地说:“这里你自己够得到,为什么还让我给你揉!” 萧陟直起身子,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心想着,还不是因为你习惯了,嘴上却说:“是我懒,是我懒。” 扎西低头盖好瓶子,就握着那个小瓷瓶发呆。 萧陟坐到他身侧,轻声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扎西低下头没说话。 萧陟微微弯下腰才看见他的脸,当即心头一疼。 扎西竟然死死咬着嘴唇,眼圈也有些红。 萧陟皱起眉头,忍不住揽上扎西的肩膀,草原上的男人也经常这样互相揽着,扎西没有躲:“我之前那么说不是在花言巧语。我说了会把你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不是骗你的。如果你刚才不拦着,我就会站着让你阿爸打一顿出气,绝对不会还手。” “为什么?你是傻瓜吗?”扎西偏着头看他,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仗着扎西不会往那方面想,说话越来越大胆,“你刚才也护着我,其实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扎西还真让他说得笑了一下,“要是你没干出之前那些事,我还真能把你当朋友。” 萧陟忙说:“我之前那是太年轻,不过真的已经改了。你得这么想,也许这就是佛祖的安排,让我当时做错了事,才有机会在今天遇上你。如果我一直都跟现在似的这么懂事儿,咱俩就算再投脾气,见不着面也是白搭啊。我之前就说,看你特别面善,没准咱们前世就见过呢。要不然我怎么会做出那种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事呢?还不就是为了这会儿坐这儿跟你一起说话?” 扎西张了张嘴,对他这番胡搅蛮缠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藏族人世代相信万事有因果,今世果,前世因,被萧陟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扎西,跟我说,家里怎么了?”萧陟在他背上拍了拍。 扎西对着他关切的眼神,内心挣扎了一番,低声说道:“有人去我家闹事,把留在家里的两个阿爸打伤了,我阿妈她一着急就吐了血,被送进汉人的医院,医生说是胃出血,不好好治疗会很危险……” “等等……”一下子信息太多,让萧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你家里的两个阿爸?阿爸不是爸爸的意思吗?哎不是,你阿妈胃出血了?钱够用吗?那边医疗条件过关吗?” 扎西眨了眨眼,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你还真挺着急的……钱,还算够用吧,等我和强巴阿爸回去把今年的青稞收了,可以卖一些出去,我正在画的一幅唐卡也快画完了……” “扎西,我有钱。”萧陟直接打断他。 扎西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忙摇头想说什么,又被萧陟打断:“我的钱你随便用,千万别跟我客气,给阿妈治病要紧。” 他一提阿妈,扎西就说不出话来了,“你……”他睁大了眼睛,眼圈更红了,“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萧陟又恢复了嬉笑的模样:“要不要我把咱俩前世之约的故事再讲一遍?” 扎西有些无奈地笑了,按了下眉心,“你说话,总是很别扭,好像我们那边的男人们对女人们说话一样。等跟我们去了西藏,可不能跟别人这么说,我们康巴的男人脾气都很大的,惹急了直接用藏刀捅你。” “嗯嗯,”萧陟猛点头,嘴角挂着笑意:“我不跟别人这么说话,只跟你这么说话。” 扎西故意拉下脸来,“我也会发脾气的。” 萧陟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会为这事跟我发脾气。” 扎西起先是不解,疑惑地看着萧陟,眼见着萧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好像一汪清凉的山泉,又好似夜间银色的月光,要无声无息地流进他心里最深的地方。 “我去找阿爸。”扎西突然站起来,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奇怪,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看他们吃饱没。”也没再等萧陟反应,快步逃出了客房。 阿爸和才让早就吃完了,两人正垂头坐在沙发上,愁容满面,见扎西出来,阿爸说:“跟那个汉人说,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坐十点多的火车走。” “阿爸啦,萧根旺说他愿意借钱给我们!”扎西这么说着,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阿爸眉毛一立:“我们不借别人的钱!” “阿爸啦,”扎西安抚地看着他,“阿妈的病要紧。” 阿爸闻言又蔫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阿爸啦,”扎西坐到他身侧,“萧根旺是个好人,可以做朋友。他总说觉得和我前世见过,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之前活佛说,金宝瓶现世有其缘由,选定我来寻找也有缘由。也许这缘由,就是这个汉人吧……” 阿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汉人?”他可知道这个汉人干了什么好事,骗多吉家的虫草、还从他家偷东西。 扎西坚定地点头:“我相信他。” 阿爸犹豫不决,才让在旁边说:“阿爸啦,听哥哥的吧,阿妈还在医院里受苦呢。” 阿爸攥了攥拳头,对扎西说:“你跟他说,谢谢他,算了,还是我亲自和他说吧。”说着,阿爸站起身,正好这时萧陟也出来了,阿爸走到他跟前,在他手臂上用力拍了两下,用生疏的汉语说道:“谢谢你,借钱。” 萧陟一挑眉,知道这是扎西传达给他的意思——是借,而非给。 行吧,萧陟咧嘴一笑,对扎西说:“依我们这里的规矩,借钱要打欠条的,你会写汉字吗?” 扎西忙点头,“会的。” 萧陟翻出纸笔,写了张简单的借条,金额一写就是一万,把扎西吓了一跳。 在这个时候,内地一说“万元户”都是了不起的大款了,像扎西他们住在西藏的牧区,接触钱的机会很少,更是基本没听说过这么多的钱。 “这,太多了吧?”扎西不确定地问萧陟:“胃出血这个病,要花这么多钱吗?” “不是不是,”萧陟忙说:“这不是,穷家富路嘛,咱们马上要出远门,多带些钱备用。” 扎西使劲摆手:“用不了这么多,我们……”他有些羞涩,脸又微微有些红:“我们还不起。” “傻瓜,”萧陟一乐,抬手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用剩下的直接还我,你用了多少还多少不就得了。” 扎西讪讪地假装去看借条,一旁的阿爸和才让看得目瞪口呆,追着扎西问了好几句,都被扎西搪塞过去。 萧陟好奇:“他们问什么?” 扎西没抬头,眼睛还盯在借条上:“问我为什么不揍你。” 萧陟哈哈一笑,“你可舍不得,现在我可是你债主了。” 扎西充耳不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借条上的字,耳朵却跟脸一样红了。 两人在借条上分别签了字,扎西指着萧陟的名字:“这是什么?” 萧陟把手指头也凑过去,和扎西的指尖抵在一起:“我的新名字,萧陟,陟,是高山的意思。来跟我一起念,萧——陟——” 扎西以前学汉语的时候习惯了,当即下意识跟着念起来:“萧……陟……”这两个字从舌尖上生出来,左胸口那里突然一烫,让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按住那里。 萧陟一直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见状笑逐颜开,轻声说:“扎西,现在我是你的债主,你可得什么都听我的了。” 扎西回过神来,把手放回大腿上,不知为什么,从刚开开始,心就跳得很快,身体各关节也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好像麻掉了一样。 他跟萧陟说话的时候都不太敢看他,低声道:“你别想骗我。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我欠你的钱,还钱就可以,不用事事听你的。” 萧陟笑得更起劲,用更轻柔的声音、仿佛是在对一支成熟的蒲公英说话一般:“是我说错了,是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扎西一时又没有理解,对着萧陟嬉笑的表情看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这下他是真的明白了,有些生气、也带了些别的奇怪的情绪说:“你是故意的!” 萧陟笑着点头,“你总算看出来了。” 扎西反手就要摸刀,触到刀柄又停下来,气呼呼地看着萧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缓缓地朝扎西倾过身去,拿起他的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轻轻地刮了一下:“打一下,不许生气了。” 扎西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瞬间全是血色。 他猛地抽回手,“噌”地站起身逃进了厨房。 “……汉人。” 萧陟正看着扎西的背影偷笑,闻声猛地一哆嗦。天啊,他刚才竟然把一旁的阿爸和才让彻底给忘了。 才让眨着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问萧陟:“你和爱热,干什么?” 萧陟清清嗓子,“爱热是哥哥的意思?” 才让点头。 “哦——”萧陟拖长了音调,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这是我们的习惯,借钱的时候,就这么干。” 才让恍然大悟,向同样纳闷的阿爸转述了一遍,原来在汉人这里,借钱的人要打往外借钱的人的耳光。 扎西面红耳赤地从厨房里冲出来,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萧陟!你别乱教!” 萧陟哈哈大笑起来,忙举起手做投降状:“不开玩笑了,咱们得赶紧出发了,还得去银行取趟钱呢。” 第137章 随着心走 阿爸和才让早上起来还没有穿戴整齐, 回去穿衣服去了。 扎西在客厅对着镜子,把乌亮的辫子盘在发顶,又增添几分野性。 萧陟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看着镜子里的他,手还无意识地在自己光头上胡噜。 扎西手上一顿, 也不确定萧陟这么看他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就是觉得十分不自在。又看见他头上的纱布, 上面还有洇出来的血迹,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脑袋, 伤得厉害吗?” 萧陟隔着纱布摸了下伤口, 他已经吃过系统仓库里存的药, 没有半点不适, “没事, 自己就能好。” 扎西回过头看着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里明摆着是不放心。 萧陟咧嘴一乐:“要不你帮我看看?” 扎西一看见他那表情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嘴, 可还是“嗯”了一声。 萧陟坐到沙发上,扎西帮他把纱布小心地揭下来,黑色的缝针线在萧陟的光头上织出一条蜈蚣,看着格外狰狞。 扎西心脏猛地抽疼了一下, 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这是怎么弄的?” 萧陟咧嘴, 被电视砸这个原因实在有点蠢,随即一想,卖卖可怜扎西肯定心疼, 便说:“电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砸到我脑袋上,我当时就晕过去了,流了半天血才自己爬起来,缝了十二针。” 扎西“嗨!”地叹了口气,浓密修长的眉毛拧在一起:“你等着,我给你拿我们的药,很管用。” 萧陟眼睛晶亮地看着他,响亮地“哎!”了一声。 扎西进卧室的功夫,才让出来了,走到萧陟面前,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揭了纱布的脑袋。 才让长得虎头虎脑、也懂事,很尊重自己的哥哥,萧陟挺喜欢他,弯腰从茶几的下层翻出几块糖,朝他招手:“才让,吃糖。” 才让摇头,对萧陟还是心存芥蒂。 萧陟装作不知,大大咧咧地说:“别跟我客气,我的就是你扎西爱热的。” 才让还是摇头,眼神倒是软化了:“不喜欢糖。” 萧陟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那喜欢吃什么?” 才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肉。” “昨晚的还是今早的?” “都喜欢。”才让想起熏肉和火腿肠的滋味,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萧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那一会儿多买些,咱们路上吃。” 才让果然眼睛一亮。 萧陟趁机问:“你扎西爱热喜欢吃……” 这时扎西出来了,一见他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不由诧异:“你们在聊什么?” 萧陟笑着说:“在说一会儿买点路上吃的东西。” 扎西不疑有他。他手里多了个像是装面霜的小塑料盒,走到萧陟面前,拧开盖子,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药膏。 才让看见这药膏后惊讶地看了扎西一眼,又看看萧陟,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 扎西在萧陟面前端着药膏没动,萧陟奇怪地问:“你不帮我抹吗?” 扎西也惊讶地看着他:“你伤在头上。” 萧陟以为他是说自己够得到,便装模作样地伸了下胳膊,“我自己弄有点别扭,你帮帮我,好不好?” 扎西显得很为难:“你不介意吗?” 萧陟明白了,两人这是遇见文化差异了,“你们不让别人摸头吗?” 扎西摇头,“一般都不让,摸别人头,会被打。” 还有这种说法?萧陟对他家乡的习俗十分好奇:“谁都不能摸吗?就没有特例?” “有的。活佛可以摸,家里长辈可以摸,还有……”扎西突然顿住,犹豫要不要接着说。 旁边的才让汉语能力突然飞增,接话道:“还有阿哥会让阿佳摸。” 扎西的脸“噌”地红了个彻底,瞪了才让一眼,才让不解地回看他。 萧陟使劲憋笑,转头问才让:“阿佳是姑娘的意思?” 才让反问:“姑娘是什么?” 扎西飞快地打断他:“阿佳是阿佳,姑娘是姑娘,不一样。” 萧陟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阿佳是老婆的意思?” 扎西眉毛都要竖起来,把药一把塞进才让手里,“才让!你给他抹药!”然后扭头钻进卧室。 萧陟看着他风一般消失的背影,心里暗笑,和才让独处套话的目的达到了。 他笑眯眯地转向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才让:“才让,刚才你还没说,你扎西爱热喜欢吃什么?” 卧室里,阿爸已经戴好帽子、穿好鞋,正在数钱,零的散的一大把,见扎西进来,跟他细细地算账:“火车票一人九十三,接下来的公共汽车票一百。萧根旺借给咱们一万块钱,路费就我们给他出了吧。” 扎西点头:“听阿爸的。”又同阿爸说了些别的路上要注意的事。 客厅里,萧陟没让才让帮忙上药,他一边听才让细数扎西的爱好,一边给自己草草抹了些药膏,然后将盖子拧好还给才让。 才让接过塑料瓶子,颇为感慨地说:“扎西爱热喜欢你。” 萧陟心头一跳,随即想明白,才让说的“喜欢”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仁波切给的药,很好。” “仁波切?” 才让点头,做了个双手合十的虔诚姿势。 萧陟会意,仁波切应该是位高僧,又问才让:“你爱热,有没有阿佳?” 才让摇头,叽里咕噜说了句藏语,萧陟没听懂,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萧陟又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哦对,我听你爱热说,你家里的两个阿爸受伤了……” 才让脸色登时一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了。 萧陟无奈,还是没搞清楚扎西有三个阿爸是怎么回事。 这时扎西和阿爸也出来了,“萧陟,我们出发吧。” 萧陟带着他们先跑了趟银行,原主萧根旺是当地银行的大户,一进银行门就被工作人员笑脸相迎,直接给他办了业务。 他把十叠大钞装进皮包里,一万块听着数额惊人,真装起来其实连皮包都没撑满。 萧陟随手就把包递给扎西,扎西看那棕色的皮包就像看一个烫手的金砖,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样。正犹豫着,就听萧陟一乐:“呦,还嫌沉啊?得,那我给你背吧,谁让我现在是债主呢,得听你的。” 扎西脸一红,“给我!”一把将皮包夺过来。这是个单肩包,扎西就像在家里挎褡裢一样挎在了肩上。 “哎,这样不行,你这样背容易被人抢了包。” 扎西一惊,紧紧握住背包带:“汉人也有强盗?” “嗯,你们那里也有?” 扎西点头,“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强盗特别多,现在没有了。” 萧陟暗自琢磨,没强盗了,那扎西家里是什么人去捣乱呢?还把人都打伤了?还跟自己有关? 一边想这些,萧陟一边把他的背包带拎起来,“低头,得斜着挎。”他比扎西还要高一些,两人离得这么近,萧陟低着头,扎西可以感受到他鼻息的热度。 扎西有些僵硬地弯下脖子,睁大了眼睛盯着两人的鞋,心跳快得不正常。 萧陟给他把皮包改成斜挎,又帮他把衬衣领子从包带下拿出来整平整。 “别,你别……我自己弄吧。”扎西抬手挡住他的手。 萧陟瞟眼他粉红的脸颊和耳朵,呵呵一笑:“你够得着吗?” 扎西垂着眼没说话,飞快地把领子都扯了出来。 四人从银行往外走时,扎西突然说:“萧陟,以后别开那种玩笑了,我真的会生气。” 萧陟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不是开玩笑。” “我是说——”扎西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转头看他,却看见萧陟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正深深地望着自己,顿时失语。 这个人总算这样,他嬉笑起来,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可是他一本正经起来,自己心就好像被荒原的狂风吹过,更乱了。 “扎西,”萧陟抬手按上他的肩膀,大手稍用力地捏了一下,“佛祖教给人们要把烦恼看淡,一切随缘。别多想,随着你的心走。”然后松开他,率先大步朝外走去。 扎西怔怔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抬手按上自己左胸,试图将这狂跳的心脏按平稳。 他是什么意思呢?自己觉得那么不正常的感觉,他似乎全能看懂……在他眼里也似乎那么正常……可是为什么自己怎么想都不通透? 随着自己心走……他知道自己的心在想什么吗?自己的心呢,它真的知道要往哪儿走吗?随着自己的心走,自己将会被带向何处呢? 第138章 酥油味 萧陟站在银行的台阶前等他们, 背对着他们,姿势粗犷地叉着腰看着前方的马路,像是在等什么人。 扎西因着心里的不安稳,没有离他太近。 阿爸看看太阳,对扎西说:“跟他说, 咱们得快一点了,别误了火车。” 扎西微微垂着头, 应了一声,往萧陟那边看去。 萧陟穿的是一双黑色高帮皮鞋, 颜色很浅的牛仔裤, 上身是一件柔软的白色衬衣, 上面很宽松, 到了腰那里又收紧, 被他塞进系着黑皮带的牛仔裤里。袖子潦草地挽到手肘, 领子很窄,露出脖子上的金链子, 看起来……很时髦。 “时髦”这个词还是他在内地买身上这件白衬衫时学到的词,卖东西的阿姨给他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但是此时看着萧陟,他觉得还是萧陟的这件更时髦。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萧陟转过头来, 逆着光, 高大的身躯被早晨的柔光笼罩着,形成一圈光晕。 这一瞬间,扎西想起唐卡上绘制的佛像。 下一刻, 萧陟朝他笑起来,“扎西,我们去买点儿吃的。” 扎西猛地回过神来,摇头道:“萧陟,我们赶紧去火车站吧,走到火车站要半个小时,我们还要取行李,还要买票,阿爸怕时间来不及。” 萧陟笑着说:“不用担心,一会儿我们坐车去。” “坐车?” “嗯,一会儿我弟弟开车来接咱们,十分钟就能开到。我刚才已经跟他说好了。” 扎西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和你弟弟说的?没有看你打电话啊?” 萧陟有些显摆地从裤兜里掏出大哥大,在扎西面前晃了晃:“这个就是电话,无绳的,能随时带在身上。” 他假装没看见扎西好奇的目光,又把大哥大收起来,转头对才让说:“才让,我们去买肉!” 才让高兴地给阿爸翻译了一遍,扎西又解释了一下时间够用,阿爸才跟上。 萧陟买了不少吃的,饼干、面包、火腿肠、榨菜、方便面、花生瓜子,装了两个塑料袋,用一只手拎着。 阿爸抢着要付钱,被萧陟挤开,仗着汉语熟练,把钱飞快地递给老板,等找零的功夫回头对扎西说:“扎西,跟阿爸说,我的就是你的,别见外。” “你——”扎西摸不清他的意思,没帮他翻译,抿着嘴上前帮他提袋子。 萧陟也不和他客气,两人一人一个塑料袋,让他感觉很亲密。 四人出了小卖部,萧陟看见街上的一辆黑色桑塔纳,对扎西他们说:“我弟来了,咱们上车。” 才让看见有小轿车坐,兴奋地打了个口哨,扎西和阿爸看起来也有些兴奋,两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一起看向萧陟。 车窗摇了下来,开车的年轻人看起来和萧陟有几分相像,和他打招呼:“哥!咱上哪儿啊?”说话语气有点儿流里流气,和以前的萧根旺也很像。 萧陟说:“火车站。”然后拉开副驾的车门,对才让说:“才让,前面好玩儿。” 才让没有多想,猴子似的敏捷地钻进车里,萧陟把手里的带子不客气地放他腿上。 萧根旺的弟弟很奇怪:“哥,你坐后头啊?” 萧陟乐呵呵地没吱声,然后打开后车门,先把阿爸请进去,又让扎西坐中间,自己最后才上车。 他们三人挤在后排,阿爸身材魁梧,一个人占了一个半的位置。萧陟也是人高马大的,占了右边的位置。可苦了扎西,他也不是那种纤瘦的身材,被挤在中间,两条腿紧紧并在一起。 车刚起步,萧陟的手臂突然环上扎西的腰,低低地喊了一声:“扎西。” 扎西的心已经让他搅乱了,被他这么一搂,紧张地差点跳起来,被萧陟更紧地搂住:“扎西,往这边点儿,你看把阿爸挤得都出汗了。” 扎西浑身都绷紧了,脖子僵硬地往阿爸那里看了一眼。 阿爸在牧区待惯了,喜欢穿得厚些,内地夏天这么热,阿爸还要穿长袖外套,此时额上、脸上已经满是汗珠了。 扎西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在萧陟手臂的带动下,往右边靠了靠,两人从腿到肩膀都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 萧陟的目的已经达到,立刻松开手,规矩地放在自己腿上。 阿爸那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这边松快点儿了,朝扎西笑了笑,说了句什么。 扎西磕磕绊绊地翻译:“阿爸问,这车是你弟弟的吗?” 萧陟身上像个火炉子,扎西被他烘得很快就起了薄汗。两人露在外面的手臂挨在一起,随着车子的颠簸,肉贴着肉,滑溜溜的磨着蹭着,扎西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趁说话的机会瞟了一眼萧陟,见他没有露出任何不适或者嫌弃的模样,反而还朝自己笑了一下。扎西不由捻了捻手心的薄汗,胸膛里除了那种不正常的慌乱,还莫名有几分高兴。 也不知是热地还是怎样,萧陟麦色的脸上也有些泛红,扭头看着他说:“这是我的车,借给我弟开的。” 前面的才让听懂了,回过头大声问:“萧根旺,这是你的车?” 萧陟清清嗓子,对他说:“我叫萧陟,而且你得喊我哥。” 才让嘿笑着露出口白牙,不肯喊。 扎西笑着用藏语说了两句,才让才喊了声:“萧大哥。”又说:“你真大方,把这么好的车借给弟弟。” 萧陟听完扎西的翻译哈哈一笑:“借给他泡妞用的。” 扎西:“泡妞?” 萧陟摸了摸鼻子,前面萧根旺的弟弟笑着大声说:“姑娘们都认桑塔纳!” 扎西好像明白点儿了,想了想,问萧陟:“你买轿车是为了泡妞?” 萧陟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泡妞。” 萧根旺的弟弟也及时补充道:“我哥就知道赚钱,没心思泡妞。” 萧陟笑眯眯地看着扎西:“听见了吧?我不泡妞。” 扎西不知为何,不太好意思看他的眼睛,扭过头去,抬手按住自己嘴角,不让它们翘起来。心里纳罕不已,萧陟不找姑娘,自己高兴什么? 和萧陟贴的那条胳膊似乎也被蹭得更热了,像是有一簇火苗从胳膊烧到心里,在他心上点起一团火。 不一会儿就到车站了,下车时萧陟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左臂,皮肤上那点儿热乎乎的汗见了外面的风,瞬间就干了。 萧根旺的弟弟也下了车,指着阿爸他们对萧陟小声说:“哥,这是藏区来的吧?身上一股怪味儿。” 他自以为说得声音小,但是才让和扎西都听见了、而且听懂了,脸上瞬间涨红。才让攥紧了拳头狠狠盯着他,像是要打架的模样,被扎西喝了一声:“才让!” 萧陟也拉下脸来,严肃地喝道:“萧根财,向我朋友道歉!” 萧根财被他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却又碍于萧陟的威严,含糊着哼了声“对不起”。 扎西内心敏感,当即往远离萧陟的方向迈了一步,被萧陟一把拽住胳膊:“你别听他胡说,他这人嘴上不把门,哪有怪味?”他夸张地在扎西头发上闻了一下,“就有点酥油味,多香啊,真想舔一口。” 本来很不自在的扎西愣是被他说脸红了,“你,别老乱说。” 萧陟见他心情好了,才放开他,笑着说:“我没乱说。内地人都不爱喝奶,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就喜欢带着奶香味的吃的,又好闻又好吃,咬一口,嘴里都是香喷喷的味道。” 扎西知道他说的是食物,但是想到他刚才在自己头发上那一闻,还说想舔自己一口,就又觉得他说的带奶香味的,好像是在说自己…… 一旁的阿爸问怎么了,扎西没敢说实话,转头却向萧根财亮了刀子,他脸颊上还带着红晕,却丝毫不影响他眼神的凶狠:“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不打你。” 萧根财被他一言不合就掏刀子的架势吓坏了,求救地看向自己亲哥。萧陟一脸淡漠地看着他俩,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萧根财立刻软了,分外诚恳地又向扎西他们连连道歉,扎西才把藏刀收起来。 萧根财不敢再跟他们待在一起,跟萧陟匆忙道了别就跑了。 扎西他们的行李寄存在车站,阿爸和才让去取行李,让萧陟和扎西去买车票。 萧陟问扎西:“你们怎么把行李放寄存处了?你们在北京待了几天了?” “算上今天,四天。” 萧陟更奇怪了,“你们之前睡哪儿?怎么没把行李放在住处?” 扎西抿了下唇,“没有住处,就睡……椅子上。” 萧陟心里一紧,“什么椅子?” 扎西不说话了。 萧陟心疼得不得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问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扎西,家里日子不好过吗?” 扎西摇头,“还好,现在已经好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你们内地的东西太贵了,我们钱少,得省着花。在家的时候,不愁吃也不愁穿。” 萧陟一把揽住他肩膀把人带进怀里:“以后有我,不会让你们再受苦了。” 扎西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出来,萧陟顺势松了手,一脸自然地拿出大哥大打电话,让扎西冲到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萧陟找了车站的熟人订了四张票,扎西听见他打电话,直接要的去成都的卧铺票,不由有些着急,在旁边小声地说:“不要卧铺,要硬座,到上海。” 萧陟跟那边道了谢就挂了电话,想揉他头发,半路想起藏族人的忌讳,就转向他肩膀,轻轻拍了两下:“已经订好了,听我的。” 扎西他们过来的时候,从藏区搭车到了成都,然后坐的便宜又拥挤的黑大巴到了上海,又从上海坐火车到北京。要是卧铺一路坐到成都的话,花销得翻好几倍了。 他心疼地问:“花了多少钱?” 萧陟摆手:“别管了,这钱我掏。”见扎西一脸的过意不去,又说:“等到了你家,你们得吃包吃住。我这人饭量大、还爱吃肉,你家能管饱吗?” 扎西忙点头:“能,肯定能!” 萧陟做出放心的样子,“那就好。” 阿爸和才让取了行李回来,一人一个大粗布包,扎西接过才让手里的,又被萧陟抢了去。 “哎?”扎西刚要说话,就被萧陟把另一袋零食塞进手里,“你拿这个。” “可是……” 萧陟已经率先往车站里走了,还催促他们:“快点,我朋友等着咱们呢,他已经出好票了。” 有萧陟带着,他们很快就进了站,硬座那边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他们卧铺这边就清静得很,带着行李从容地上了车。四人是两个下铺、两个中铺,上铺没有人,正好用来放行李,不睡觉的时候,四人就可以都坐在下铺聊天。 阿爸和才让见硬座变成卧铺,都很惊讶,扎西解释过后,阿爸和才让也都同扎西刚才一样,十分过意不去。 “扎西,萧陟确实是个好人,回了家一定好好招待他。”阿爸说。 扎西笑着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他和萧陟坐在一张下铺上,偏头看眼萧陟,眼神柔软。 第139章 “还想吃什么?” 这时候的绿皮车速度很慢, 晃得厉害,噪声也大。才让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就被颠得又犯困了,爬到阿爸上铺去睡觉了。 阿爸的醉氧似乎也比较严重,看起来有些精神,扎西就让阿爸也睡会儿。 不一会儿, 呼噜二重奏又开始了,伴着哐且哐且的火车声和阿爸跟才让的呼噜声, 扎西突然意识到,又剩自己和萧陟独处了, 他竟然有些紧张。 萧陟坐在靠走廊那边, 他坐在靠窗户那边, 手肘支着窗户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身边的人突然朝自己倾身过来, 扎西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心脏“噗通噗通”快得吓人。 结果萧陟只是伸手从固定在窗边的小桌上拿了个桔子, 就又坐回原处。 扎西小小地呼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胸膛。这时他突然发现眼睛的肌肉稍微紧张一些时, 可以从窗户可以看到车厢里的情景,而身后的萧陟,正勾着嘴角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 扎西一下子被定住,通过窗玻璃和萧陟对视, 一时决定不好到底是假装没看到还是…… “嘿,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萧陟突然问他。 扎西浑身一僵,努力保持平静的样子转过头来:“我在看, 外面的麦子。” 萧陟笑得别有深意:“哦,看麦田啊,我还以为你在看我呢,看得脸都红了。” 扎西一惊,忙抬手摸了下自己脸,萧陟顿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扎西又气又窘地放下手,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开玩笑了。 这下,他的脸是真的又热又红了,有些生气地说:“你这样,也不是开玩笑吗?” 萧陟一脸无辜:“不是啊,我是真心觉得,麦田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我,我多帅!” 扎西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 “自恋?” “自恋?什么意思?” “这样,你教我一个藏语词,我就告诉你自恋是什么意思,好不好?” 扎西犹豫了一下,本能地觉得不能答应他。 “啧,这么小气?藏语不能随便教吗?”萧陟面露失望。 扎西忙说:“不是,不是的,不小气,可以教的。那……你想学哪个词?” 萧陟故作沉吟,像是半天也决定不了的样子。 扎西在旁边越等越紧张,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告诉我你名字的含义吧。”萧陟终于说了。 扎西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 萧陟微笑地看着他,把他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没有点破。 现在说“我爱你”还太早,会吓到他,他不着急,扎西早晚会自己说出来,心甘情愿地,充满情意地。 “‘扎西’啊,汉语是‘吉祥’的意思。”扎西垂了下眼帘,又抬起来,直视着萧陟说道。 萧陟记得萧根旺之前在藏区的经验,藏区的男人,尤其是康巴的男人,说话时总是直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漆黑的眼珠里目光明亮,带着认真专注的态度。 扎西同他说话时也是这样,即使被他逼得脸都羞红了,还是尽量看着他的双眼,也不知是他们的礼貌,还是他们天性如此,不喜欢逃避。 说起来,之前几次逗得扎西看都不敢看他,那真是逗得太厉害、害羞到极致了。 想及此,萧陟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回头到了休息站,会不会被兰猗揍一顿?可是看扎西这种既骄傲野性,又单纯天真的模样,他真是忍不住…… “吉祥?真好。那你的全名呢?” “‘扎西嘉措’,‘嘉措’是大海的意思。” 萧陟眼睛一亮,“‘嘉措’?那我以后叫你‘嘉嘉’怎么样?” 扎西笑着摇头:“我们一般不这么叫,要么叫前两个字,要么叫后两个字,有时候家里有重名的,就把第一个和第三个字连起来。” 萧陟也笑:“我们汉人没那么麻烦,一般亲近的人就喜欢从名字里挑一个字,然后念它的叠音。” 扎西眨眨眼睛,“你家里人怎么叫你?他们还是喊你以前的名字吧?” 萧陟愣住了,半晌无法言语。 扎西那边已经喊了出来:“旺旺?还是根根?” 萧陟低头手指头飞速动作,把桔子剥出来递给扎西一瓣:“来,吃桔子。” 扎西不明所以,接过桔子放进嘴里,萧陟趁机又摸出个苹果,“扎西,给你看看我们汉人也会用刀。”然后就用钥匙上的那把水果刀表演了一个“削苹果皮不断”的好戏。 藏区没什么水果,藏刀都是用来切肉的,没人这么玩儿,扎西果然看得入了神,把刚才的话题抛到了脑后。 萧陟松了口气。 两人这么一路聊天吃水果,时间过得很快。 快晚饭的时候才让和阿爸醒了,萧陟和扎西一起去接了热水,泡了四碗方便面,阿爸和扎西都吃不惯,勉强吃了几口面就停了口,然后自己用热水混着酥油捏了两团糌粑。 扎西拿着自己的糌粑问萧陟:“你吃吗?” 扎西亲手捏的糌粑,萧陟当然要吃,他点点头:“我尝尝。”他正在给才让削苹果,两手都占着,竟然直接一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扎西愣了愣,也没多想,就着萧陟咬过的痕迹自己继续吃了起来。 旁边的阿爸和才让却都惊讶得不得了,用藏语问扎西:“你们怎么关系这么好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即使和家里人,扎西都很少这样和别人共吃一块糌粑。 扎西被他们问得一怔,拿着半块糌粑不知说什么:“我……” 正好这会儿车减速了,广播里报站,这一站可以停十分钟。 萧陟拍拍他的腿:“我去买点儿正经的饭。” 扎西被他解了围,忙跟阿爸和才让说了一声,就和萧陟去了车门口等着。 这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人等着下车,萧陟凑到他耳边笑着问:“你阿爸是不是问你怎么吃我咬剩下的?” 扎西被他戳破,白皙的脸颊又迅速涨红,同时十分惊讶地看着他:“你听懂了?不可能啊。” 萧陟看着他圆睁的大眼睛,心里痒得跟让猫尾巴扫过似的,恨不能把眼前这人立即搂怀里用力亲个遍。 “咳,你心里想什么,我一看就知道。”萧陟装模作样地说。 扎西狐疑地看着他,“不可能,仁波切都没有这么强的参悟本领。” “啊?”萧陟一愣,然后想起仁波切应该就是他们那里的活佛,哈哈大笑起来,在扎西肩上捏了捏,“你啊……” 扎西被他笑地摸不到头脑,但明白他并非嘲笑自己,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等车停稳,两人赶紧下了车,站台上有不少卖吃的的,但多数是零食,只有一个卖包子的,在硬座车厢那边。 这边下车和等上车的人特别多,普遍都带着大行李,十分拥挤。 萧陟和扎西刚进了人群,萧陟立刻就拉住扎西的手。 不出意料的,扎西惊讶地挣了一下,萧陟回头一脸自然地说:“别动,怕你走丢,就十分钟,咱们得快点儿。”然后就转回头里,手上握得更紧了。 扎西看着他光溜溜的后脑勺,按下心里的不自在,被他攥着的那只手一直麻到肩膀,浑身僵硬地被他牵到了包子摊。 扎西没吃过包子,也没怎么吃过内地的这些蔬菜,萧陟就自作主张,肉包多买了几个,素包一样来了两个,拎了一大袋子往回走,另一只空着手又自然地牵住扎西。 还有几分钟时间,萧陟问扎西:“还想吃什么?一起买了。” 扎西还被他牵着手,脑子都有些钝了,脱口而出:“想吃奶。” 萧陟停下脚,回头看了他一眼,扎西脸一红,“不是……不用买了,已经够了。回了家,就能喝奶了。” 萧陟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用拎包子的手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想吃奶。” 回到车厢里,几人又吃了几个包子,聊了几句。扎西打了个哈欠,眼里水莹莹的。 萧陟正跟才让说着话,他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扎西,见状立刻说:“你也去睡会儿吧。” 扎西有些惊讶他竟然看见自己打哈欠,朝他点点头,爬到中铺去睡觉了。 萧陟和才让说话时自动降低了音量,两人互相学着对方的语言,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也都陆续爬到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扎西第一个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看眼下铺,却发现是空的。 这时阿爸也醒了,见状吓了一跳:“萧陟呢?不会跑了吧?” “不会。”扎西肯定地说,一边敏捷地翻身下床,“我去找!” 他快步在车厢里奔走,很快就在开水间找到了萧陟,对方跟能听出他脚步声似的,立刻就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我用方便面跟别人换了点奶粉,一会儿给你沏点儿奶喝。” 扎西心头一暖,倚着墙看着接水的背影,脱口而出:“萧陟,你这样的男人,又强壮,又细心,又有钱,又大方,去了草原,一定很多女孩子喜欢你。”话一说完,自己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喝了没酿好的青稞酒一般,又酸又涩。 “又乱说。”萧陟回头看他,“跟你说了,我不泡妞。” 扎西抿了抿嘴,“我们草原上的女孩子,特别漂亮,你肯定喜欢。” 萧陟正好接完了水,一边拧盖子一边转过身来,一脸的哭笑不得:“扎西,别说违心的话,说得你心里不痛快了,我也心疼。” 扎西怔怔看着他。 萧陟笑起来:“忘了我跟你说的?我能看懂你的心。走啦,回去沏奶喝。” 扎西跟在萧陟身后,一直看着他宽后的脊背,胸腔里的心脏再次快活起来。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火车终于到了成都,幸好他们是卧铺,下车时没有感觉特别累。 “萧大哥,还是有钱好!我们来的时候从上海到北京那一段,脚都站浮肿了呢!”才让下车后兴高采烈地说道。 扎西笑着给他翻译了一下,萧陟这才知道他们去北京的路上竟然还是站票,简直要心疼死。 “怎么不提前买票?找个有座位的车次?” 扎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谁让你拿什么不好,非得拿那么金贵的东西。仁波切一梦到它的去处,就立即让我们来找你了。” 萧陟不由好奇,原来这位仁波切真有预测的本领? “我拿的那到底是个什么宝贝?我看着只是镀金的啊。” 扎西脸色严肃了些,“你听说过八宝吉祥吗?八种吉祥图案,一般都是绘画,你拿的那个是八宝吉祥中的宝瓶,被做成神龛的样式,极为罕见。萧陟,你真不该拿那个东西。” 萧陟连连点头:“是,是,我不懂,以后你可要好好教我。” 他态度如此好,扎西的脸色又缓和下来,“等回了家,我带你去见仁波切,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时有人用藏语大喊:“扎西!扎西!” 扎西眼睛一亮,飞快地丢下一句:“我朋友来了!”就朝那人奔去。 对方是个穿缎面藏袍的年轻小伙子,高大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微卷的长发、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看就是典型的康巴男人。 扎西跑过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对方还在扎西后背用力拍了几下,姿势极为亲密。 阿爸和才让也很高兴,提着行李快步走过去。 萧陟比他们还着急,一奔至二人跟前就立刻把扎西从那人怀里拽出来,冲对方伸出右手,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你好,我是扎西的朋友,萧陟。” 对方不解地端详他两眼,看向扎西。 扎西笑着用藏语和汉语给二人互相作介绍:“仁增,这是我在内地交的朋友萧陟。萧陟,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仁增。他一会儿开车带我们回家!” 第140章 瓜娃子 “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强巴阿爸!才让!” 阿爸跟才让也和仁增相互拥抱着问好, 几人说笑几句,阿爸就向仁增询问家里的事情,仁增大概说了说,几人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才让偷偷抹了下眼,被扎西箍进怀里用力搂住, 在他背上安慰性地捶了两下。。 “你是扎西的朋友撒?”仁增趁他们家人说话,转头看向萧陟, 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友好。 萧陟一时不知该惊讶于仁增的川味普通话,还是该惊讶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 “嗯, 我和扎西一见如故。”他淡淡地答道。 仁增呵呵一笑, 语气有点冷:“扎西竟然会和汉人交朋友, 真是意外。” 萧陟也笑起来, 微眯的眼睛暗藏锐利:“有缘分自然就成朋友了,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仁增一噎, 面露警告:“我和你直说吧,扎西一家都是我朋友, 你要是敢伤害他们,我绝饶不了你。” 萧陟笑得更加开怀:“你多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对扎西一家的关心。” 仁增一瞪眼,感觉这个汉人说话就像打太极, 让他有力没处使。 “你们在说什么?”扎西过来问道。 “没什么!”仁增和萧陟竟然默契地异口同声, 说完又互相瞟了一眼,颇有种斗气的意味。 扎西心思已经飞回到家里,没发现二人的明争暗斗, 面带忧愁地对萧陟说:“家里情况不太好,我们打算从318国道一直开,半夜找户人家借宿,第二天一早再继续向北。仁增已经准备好了氧气瓶,你觉得难受了就吸一吸、口,实在难受得厉害就跟我说,千万别逞强。” 萧陟点头:“你放心,咱们快点出发吧。” 仁增开的是辆七座面包车,仁增驾驶,阿爸有之前坐桑塔纳的教训,第一个钻进副驾驶。 萧陟故技重施,将才让先塞进去第二排,又让扎西坐中间,然后自己坐在最右。后排的座位被放倒,腾出地方来放行李,还有一些仁增运输的货物。 车开起来后,仁增他们一直在用藏语聊天。扎西顾及着萧陟,时不时给他翻译一下。 据扎西介绍,仁增是他们当地很优秀的年轻人。十七岁就自己到内地闯荡,学会了汉语,还学会了开车,然后这些年就一直跑运输,从给别人打工到别人给他打工,出息得很。这已经是他买的第二辆车了。 萧陟心里着急,脱口而出:“我也有两辆车,比他的好多了。” 正好这时旁边有车按迪,扎西一时没听清,“什么?” 萧陟轻咳一声,“哦,我是说,仁增有两辆车,是挺好的。”心里暗道,萧陟啊,沉住气,在兰猗这里,没人会是你的对手。 可是听着仁增和扎西用藏语交谈不止,看起来又熟稔又有共同语言,还是忍不住打翻了醋坛子。 扎西他们离家好几天,家里又出了事,有许多事要问仁增。一些家里的私事不好对萧陟说,仁增又有意无意地排挤萧陟,每当扎西同萧陟说话时,就要用藏语同扎西说话,把两人的交谈打断。 扎西一向心细,很快就察觉到了仁增对萧陟的敌意,抱歉地看着萧陟。 萧陟很大度地给了他一个宽心的表情,让他先跟朋友聊天,不要管自己,然后闭上眼假寐。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在心里盘算着对这个仁增要怎么处理。 硬磕肯定不行,且不说他是扎西最亲密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仁增对扎西那点儿小心思,扎西还不知道,自己可不想帮他捅破这层窗户纸。 扎西的恋爱启蒙,必须得是自己的。 面包车出城后上了318国道,崭新宽敞的盘山公路,开起来十分痛快,沿路的景色美不胜收,而且离家越来越近,扎西和阿爸他们心情渐渐愉悦起来。他们本就天性洒脱,知道在困难面前愁眉苦脸也没用,都将忧虑暂时放下,脸上又带了笑容。 海拔开始攀升后,扎西时不时就要问问萧陟有没有不舒服,前面开车的仁增嗤笑一声,用汉语说:“呵,汉人就不该上我们高原。” 扎西低喝了句藏语,仁增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脸也拉了下来,但好歹不再冷嘲热讽。 扎西抱歉地看着萧陟,刚要说话就被萧陟打断,“可别替他向我道歉。他是他,你是你。”一句话说得扎西更是过意不去,抿着唇欲言又止。 萧陟看着他,突然抬手在他嘴角轻轻往上抹了一下:“没事,我不生气。你这嘴再撇就成八万了。” 他这动作着实有些亲密,扎西还没顾上怎么样,前面开车的仁增用力拍了下车喇叭。在刺耳的车笛声中,萧陟从容地收回手,通过后视镜与仁增对上视线,暗斗已转为明争。 扎西竟然没对他刚才的举动提出抗议,反而深深地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萧陟,你是个大度的人。” 萧陟勾唇一笑,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车子一共开了五个多小时后才下了高速,又驶过不那么平坦的小路,他们在一处石砖盖的三层民房前停下。 仁增摁了两下喇叭,石房子里立刻冲出两个穿藏袍的年轻人,和刚下车的仁增紧紧拥抱了一下。 仁增向他们挨个介绍了扎西和阿爸他们,却把萧陟落下,表现得极为刻意。 萧陟一点儿都不生气,仁增这段数实在太低了,根本不成气候。 果然,扎西过来拽萧陟过去,和仁增擦肩而过时还用力撞了他肩膀一下,然后自己向房主人介绍了萧陟。 这两个藏族青年对汉人没有偏见,十分热情地对他说:“扎西德勒!” 萧陟也回“扎西德勒”,然后向两人递烟。 巧的很,这里离内地近,两人正好喜欢内地烟,都感谢地接了过来,同萧陟鸡同鸭讲地说了几句,就搂着他的肩膀把他请进屋里。 这幢三层砖房是典型的藏式民房,一层养牲畜,二层住人,三层放杂物。 几人顺着窄仄的木头楼梯上到二层客厅,客厅里有一对藏族老夫妇正等着他们,又是一通热情的迎接和介绍后,女主人端来了糌粑、酥油茶和青稞酒。 萧陟颇受主人家的喜爱,男人们一直拉着他喝酒。萧陟其实已经有些高反的不适了,又是空腹,一上来就灌了不少酒,脑袋已经有些不清醒。 不过他一边同主人家喝着酒,一边还有精力用余光注意着扎西那边,然后瞟见扎西拍了仁增肩膀一下,两人出了房间。 萧陟顿时坐不住了,让才让帮着翻译着,说要去撒尿,就匆匆跟了出去。 这里没有灯光,但夜空晴朗,群星璀璨,借着星光,萧陟一眼就看见扎西和仁增正在院子一角说着话。 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得很近,声音压得很低,却说得极为投入,连萧陟接近都没有发现。 萧陟正要出声,然后就看见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扎西两手捧住仁增的脸颊,把自己的额头和他的额头紧紧贴在了一起。仁增两手握住扎西的上臂,还偏了下头,从萧陟这个角度看去,就以为仁增是要去亲扎西的脸。 “你他妈放开他!”萧陟怒吼着冲了过去,把那两人吓了一跳,下一刻,仁增就被萧陟一脚踹飞出去,直接撞到石墙上,又滑坐到地上,捂着肚子咳嗽不止。 “仁增!”扎西忙冲过去查看,见仁增没有大碍,回头怒视着萧陟:“你疯了!好好的,怎么打人!” 萧陟满眼通红、气喘如牛,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还要冲过去继续打,被扎西死死拦住,“萧陟!你喝多了!” 萧陟抓着他肩膀回吼:“我没喝多!我看见了!你们俩刚才在干嘛!他他妈还想亲你!我看他是找死!” 扎西一直用身体拦着他,闻言一愣:“谁要亲我?” 萧陟酒气上头,脑袋被愤怒激得嗡嗡响,指着仁增怒道:“他!” 仁增在那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骂了句:“扎西,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瓜娃子!” 第141章 事故 受了仁增这口藏味儿川/普的刺激, 萧陟酒意登时醒了大半。 他用余光偷瞟扎西,见对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映着满天星子,微光闪烁,似乎还藏了些别的情绪, 萧陟一时也难以看懂了。 他心里几个念头急转,一秒钟后, 萧陟卸了浑身的力道歪到扎西身上,枕着他肩膀手舞足蹈地大喊:“我还能再喝!扎西德勒!” 扎西忙一把搂住他, 无奈地用汉语嘀咕了一句:“还说没醉。” 旁边的仁增还不依不饶地拽着萧陟的胳膊, 萧陟闭着眼睛装醉, 只能通过声音辨认, 大约是仁增想对自己动手, 被扎西拦住了。然后也不知他跟仁增说了什么, 这个脾气暴躁的汉子竟然真的放过了“醉酒”的萧陟。 扎西半搂半扶地将萧陟从狭窄的楼梯弄上搂,仁增一直絮絮叨叨地跟在后面, 没有对他们的亲密行为表示出异议。 萧陟这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干醋吃的,可真够丢人的。 扎西扶着他经过客厅,可主人家说了一声,女主人领着他们去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 然后同扎西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地上已经铺好了几床被褥, 萧陟还在闭着眼装醉,由着扎西扶他到最里面的地铺,让他倚着墙坐下, 然后蹲下给他脱皮鞋。 这些萧陟不好再装了,睁开眼缩回脚,“我自己来。” 扎西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醒了?”又低下头,按着他的脚腕帮他把两双皮鞋脱了下来,整齐地摆在一边。 扎西端详了他的脚两眼,“明天要去海拔高的地方,会很冷,你穿阿爸的靴子吧。” “哎!”萧陟忙应下。不知为何,经过刚才那场乌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尴尬,又不完全是尴尬的气氛,让一直嘴上不把门的萧陟都难得安静了。 并不是因为萧陟对仁增动手,因为到目前为止,两人谁都没有提仁增的事。 “我去给你拿杯酥油茶。”扎西说着就要起身。 萧陟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两人心头都是一跳。 青稞酒喝着清淡,原来劲头也不小啊……萧陟望着扎西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乌亮的眼睛,突然这么想。 扎西垂眸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萧陟手劲大,把他手腕皮肤都攥得泛白了。 “你喝点茶,醒酒。” 萧陟好像没听见一般,手上一用力,竟然真把扎西拉倒了,摔到旁边的被褥上:“睡吧。睡醒就不醉了。” 扎西躺在地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坐了起来。 萧陟以为他生气了,不由有些后悔了,真不该喝这么多。然后就见扎西抬手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顿了一下,起身拉了门边的灯绳,屋里顿时暗下来,只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萧陟目不转睛地看着扎西置身黑暗中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的脚步轻巧地踏在月光上,好像轻轻踏在自己的心上。 他俯身脱掉牛仔裤,坐到萧陟旁边,脱掉鞋袜,又开始脱衬衣。 萧陟的视线从扎西模糊的面孔滑向线条优美的肩膀,肩头的皮肤在月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微光,仿若最上等的白玉。 两千米的高原,即使在夏季的夜晚也是有些凉的。一阵微风从窗缝露进来,萧陟的心脏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扎西应该也觉得冷了,把衣服随手一放就迅速钻进厚重的被子里,背朝着萧陟躺下。 “你不睡吗?”扎西突然问道。 萧陟如梦初醒,“哦!这就睡!”然后飞快地脱掉衣物,也钻进被子里。 在酒精的作用下,萧陟很快就睡着了。满腹心事的扎西等他的呼吸平稳后,才轻轻地转过身来,就着月光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睡颜,不一会儿也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萧陟是被才让拍醒的,“萧大哥!起床!要出发了!” 萧陟看眼天色,晨曦微亮,“几点了?” “四点!” “扎西和阿爸呢?” “快吃饱了。扎西爱热说,让你多睡会儿。” 萧陟不由笑了一下,然后看见床头摆着的藏袍和藏靴,“这是?” “仁增阿哥的衣服,借给你穿,靴子是阿爸的。萧大哥,你是不是汉人里最高的?。” 萧陟失笑地拿起衣服,“怎么可能?”国家篮球队就得有一半的人比他高。 “扎西爱热不矮,在你怀里,那么小。”才让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抱孩子的动作。 萧陟穿衣服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哎呀!”才让挠了挠头,“扎西爱热不让说。” “偷偷告诉我,你爱热不会知道的。” “嘿,就是,今早,我们醒的时候,你抱着爱热睡……” “才让!”扎西突然出现在门口。 萧陟眼前一亮,眼前的扎西已经换上藏族打扮,白色的贴身藏装,外面是黑色的藏袍,腰带以上的衣襟很宽松,两只袖子没有穿上,一只掖进腰带里,一只垂着,显得十分威风。 他把头发编成粗辫,用红绳盘在头顶,露出两只耳朵,右耳上戴了一枚红珊瑚磨成的方形耳钉。耳钉很大,几乎把整个耳唇遮住,正红的颜色,衬得他耳朵和脖颈更加白皙,也显得脸颊更加红润。 扎西满面通红地瞪着才让,余光却觑着萧陟,因着他直白的视线,脸上红得更厉害。 才让哈哈一笑,猴子似的蹿出了屋子。 又剩他俩独处,扎西不肯进屋,“萧陟,你快点,一会儿就要出发了。”说着就要离开。 “哎--扎西,这个怎么穿?”萧陟拿着两条袖子问扎西。 “你真是--”扎西走进来,先帮他把腰带系上,然后把两条袖子都塞进腰带里,后撤两步打量着他,眼中难掩赞美。 萧陟笑起来,没再耍流氓,背过身把自己的牛仔裤套上,又穿上靴子。趁这功夫,扎西已经下了楼。 萧陟主动提出自己不吃早饭,仁增的朋友给他们准备了很多糌粑、酥油茶和青稞酒,一行人恋恋不舍地拥抱道别后,他们就继续上路了。 接下来的路就没那么好走了,道路越发陡峻狭窄,弯道也拐得急了起来,有时对面来车时,他们的车离悬崖就只有十多公分距离。 这有些出乎萧陟的意料,他印象中西藏的国道都非常宽敞好走。不过随即他就想明白了,这里修路的难度极大、成本极高,之前见到的那种宽敞平坦的公路,应该是在这二十年里一点一点拓宽改进的。 随着海拔的攀升,气温下降得很快,天也阴了下来。没了阳光的高原顿时变得寒冷,几人都把袖子套了上去。萧陟也渐渐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被扎西发现,让他吸口氧,被萧陟拒绝了。 他不能依赖氧气瓶,否则永远都适应不了这里的氧气含量。 扎西看眼天上密布的乌云,眼里现出担忧。 “怎么了?”萧陟问。 “恐怕要下雨。”扎西低声说。 “路面会结冰吗?”萧陟感受了一下,应该还没那么冷。 “不是。”扎西忧虑地摇头,“前面的山,比较松,怕有石头落下来。” 山体滑坡……萧陟看眼近在咫尺的陡峻的山峰,脸色也严峻起来。 乌云聚得很快,天像黑下来一般,仁增不得不开了大灯。不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敲得人心里不安。 仁增一边开车一边大声说了句什么,阿爸似是不同意,两人争论起来。 扎西给萧陟翻译:“前面有个村子,仁增和阿爸在说,要不要去避雨。仁增怕下雨路滑,想等雨停,阿爸怕越等山上的土越松……。” 他话音未落,萧陟突然一声怒吼:“小心!”一跃而起将扎西紧紧护在身下,下一刻,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向萧陟右边的后车门,把面包车撞得在山路上打了好几圈才停住。 仁增后怕地死死踩着刹车,他的车头已经伸出了悬崖,左前轮将将停在悬崖边上。 扎西颤着手摸上萧陟的背,一手的温热黏腻,鼻端全是萧陟的血味。 萧陟疼得“嘶”了一声,咧着嘴动了动,还好只是皮肉伤。 他也是这么安慰扎西的,扎西却一直在他身下发抖,“这么多血……你高反……” “没事,别怕。”萧陟反过来安慰他,给自己喂了些系统仓库里的药丸。 阿爸已经下了车,仁增也从副驾驶爬出去,然后两人一起把萧陟小心地拖了出去。 扎西和才让也赶紧下了车,去查看萧陟的伤情。 萧陟伤得确实严重,但幸好已经止住血,隔着深色的藏装看不见里面,扎西才微微放了心。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萧陟流了那么多血,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还有一种没顶的恐惧感,好像曾经经历过这种场景似的,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 萧陟因为失血有些头晕,倚着石头坐下,扎西扶着他吸氧气,撩着自己的藏袍替他挡雨。 阿爸他们把车推回公路,除了后车门直接被砸掉、车顶严重变形,还能继续开。 这时前方跑来一个人,嘴里用汉语和藏语喊着“救命!” 阿爸和仁增立刻跑去看,萧陟也要跟过去,被扎西摁住,颤抖着大吼:“你在流血!” 萧陟一把抓住他的手:“血已经止住了,相信我!”雨声很大,萧陟不得不抬高了声音,却依然沉稳镇定。他的目光明亮而坚定,穿过厚重的雨幕直看进扎西心里。 扎西眼里的热泪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反握住萧陟的那只手,“我扶你过去!” 前方出事的是辆军车,被两块巨石压的整个变了形。刚才来求救的士兵满身是血,一看就是死里逃生。 地上躺着他的战友,是他从车里拽出来的,已经昏迷不醒。车里还有人被困住,阿爸他们在帮着搬石头,想把人弄出来。 萧陟在扎西的搀扶下奔过去,看那名昏迷的士兵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俯身听了下心跳和呼吸,然后给他做起心肺复苏。 他后背有伤,按压胸骨时一下一下扯到伤口,又开始流起血来,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扎西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脱下藏袍给他们挡雨,冰冷的雨水把他浑身都打透,让他的脸也白的如纸一般。 这时昏迷的士兵倒吸了一口气,用力咳嗽起来,萧陟猛地松了口气,忙给自己喂了粒药。 下意识抬头看眼扎西,对方举着藏袍,自己却站在雨里,淋湿的头发沾在脸上,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灼灼地看着萧陟。 两人在暴雨中对视,扎西突然笑了一下,无声地动了动嘴,那是一句萧陟听不懂的话。只有用藏语,扎西才敢说给他听。 萧陟,我想亲你。 第142章 男人亲男人 阿爸和仁增那边把车里被困的另两人也救了出来, 所幸他们没有受重伤。 扎西扶着刚醒过来的军人坐起来,这个军人看起来还很年轻,满身满脸的血,伤得很重,却还虚弱地连声说谢谢, 用的藏语。 “你们遇上了泥石流?”萧陟问道。 年轻军人有些意外地看眼萧陟的打扮,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原来是汉族老乡,刚还以为是当地的老乡。” 他们的军车被彻底砸烂了, 前方的路也被滑落的泥石堵死,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军人们说他们已经发出救援的消息,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仁增把面包车后面的货物取出来, 拿厚布盖好, 然后把最后一排座位放下来, 几人挤了进去避雨。 这些人里,刚才昏迷的那名年轻军人伤得最重, 其次就是萧陟。一名军人从他们车里拽出药箱,要给萧陟包扎上药,结果解开衣服一看,那么大的伤口竟然已经结了血痂, 不由大为纳罕, 然后帮他上了些消炎药。 扎西怕萧陟穿着湿衣服难受,帮他从行李里取了件干净藏装让他换上。 萧陟伤在背上,胳膊抬不起来, 扎西帮他套袖子。车里其他人商量的商量,擦头发的擦头发,上药的上药,拥挤吵闹,没人注意后座的他们俩。 扎西小心地帮萧陟穿衣服,两人之间安静地仿若世外桃源。 冰凉的指尖触到萧陟手臂结实温热的肌肉,扎西手上顿了一下。 萧陟以为扎西要害羞了,刚要出言调戏。谁知扎西在他小臂上轻轻抚摸着,从手肘到手指,沿着肌肉的脉络,缓慢而温柔。 扎西捧起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这是双救人的手,佛祖会保佑你的。”神态极为虔诚。 萧陟被他的眼神感染,也安静了下来,配合着扎西帮他套好藏装,又任他帮自己一颗一颗地系扣子。 系到最上面那颗扣子时,萧陟配合着微微扬起了头,视线却一直朝下,一瞬不瞬地看着扎西。 扎西神色极为专注,仿佛不是在系扣子,而是在做这世间最重要、最神圣的工作。他眉眼放松,长而卷的睫毛上沾了水汽,好半天才眨动一下,安静美好地像一件艺术品。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着萧陟的颈前的皮肤,萧陟的喉结难以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担心自己失态,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冷吗?”扎西马上问道,“要不要喝点酒?” “还好,不喝了。你呢?你也换件衣服吧。”萧陟说。 扎西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习惯了。”说完又拿起厚布缝制的宽大藏袍披到萧陟身上,似踌躇了一下,对萧陟说:“你肯定累了,要不你趴我腿上睡一会儿。” 萧陟忙点头:“好啊!”语速快得让他自己都脸红。 扎西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视线飘忽了一下,又转回萧陟脸上:“你慢点躺,别牵到伤口。” 萧陟躺到扎西腿上,扎西左边的才让自觉地往窗边又靠了靠,给他们留出更大的空间。 扎西帮萧陟把身上的藏袍盖严,温暖顿时将他包裹起来。 “这是什么料子?这么暖和,还防水。”刚才扎西用自己的藏袍给他挡雨,他几乎没怎么被雨淋。他右边的车门掉了,阿爸用相同材质的毯子充作门帘,风雨也都被阻隔在外面。 “氆氇。自己家织的。仁增的阿妈阿爸手很巧,他阿妈织的氆氇又平整又紧密,上色也均匀鲜亮。他阿爸是缝东西的好手,藏袍上的镶边很漂亮。” “你们藏族是女人织布、男人缝制吗?” 扎西点头,“氆氇太厚了,女人缝不动。”他顿了顿,“今年家里还剩了氆氇,你还没有自己的藏袍,我可以……让强巴阿爸给你……” “你能给我缝一件吗?”萧陟突然打断他。 扎西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缝得不好。” “没事。”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无声地对视着。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是带着暖意的,烘得全身都热乎的。 “想穿你做的。” “我给你缝。”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俱是一愣,随即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前面的仁增回过头来问。 两人又一起摇头。 仁增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明显已经没了敌意。他看着萧陟,冲他竖起大拇指:“你是好样的,我原谅你了。不过你这人也是够傻的,竟然以为我要亲扎西,你是长了牦牛的眼睛吗?” 这件事是萧陟和扎西的一直小心避开的禁区,被他突然挑开,两人顿时脸热。 尤其是扎西,他自萧陟的那句话而生出不得了的念头,乍一听见“亲”这个字,心虚得快要坐不住。 仁增毫无自觉地拨乱了两人的心弦,又大大咧咧地转过头去和阿爸继续商量去了,留扎西和萧陟各自陷入自己隐秘的心事中。 萧陟是被热醒的,把身上厚重的藏袍撩到一边,车里只有他和那名受伤的军人。外面已经放晴,高原金色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天地间顿时暖和起来。 萧陟下了车,前方扎西他们正在徒手搬石头。可能是其他路段也有塌方,救援部队迟迟未到。 扎西第一个看到他,大步朝他跑过来。 扎西也脱了藏袍,只穿了缎面的白色藏世衬衣,腿上是黑布长裤,裤脚收进高帮皮靴里。 他的衣摆和袖口沾了泥水,胸前和肩膀依然洁白,绸缎布料在高原的阳光下流光溢彩。他头发重新盘过,没有缠红绳,但依旧很整齐,脸上沾了些泥,看着十分可爱。 扎西几步走到萧陟面前:“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困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 萧陟有些惊讶,“一个小时就晴了?” 扎西笑起来:“是呀,这里的天气就这样,变得很快。”又抿了下唇,试探地问道:“不太好适应吧。” 萧陟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山下的层峦叠翠,“很美!”又看向扎西:“你脸上……” 扎西眨眨眼,下意识抬手,又停下,看着满手的泥水有些为难。 萧陟哈哈大笑,朝他伸出手去,在即将碰到他脸颊的时候停了一下,因为扎西看向他的眼神过于明亮,让萧陟心脏剧烈地一跳。 “这里……”萧陟帮他把脸颊上泥轻轻抹走。 这个短暂的过程中,扎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待他收回手后,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我去干活了!”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跑了两步又返回来,让萧陟坐回车里继续休息,帮他把氆氇做的门帘撤走,好让阳光更多地照进车里,然后才又跑回去继续搬石头。 萧陟透过车窗看着扎西的背影,微微笑起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扎西在自己面前没那么容易害羞了。 他回到车里,那名年轻军人也醒了,稍微一动就疼得脸色发白。萧陟从系统仓库里拿了两颗药递过去:“治伤的。” 年轻军人没有推辞,直接干咽下去,“谢谢。” 两人聊了几句,萧陟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来西藏修路的官兵,好几年才回了次家,结果回来的路上就碰上泥石流。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听战友说,如果不是你,我这条命就没了。”年轻军人脸色黯淡了几分,“你不知道,这些年,牺牲的战友太多了……” 萧陟拍拍他肩膀,指着他们从军车里搬出来的一箱一箱的东西:“这是什么?” 年轻军人笑了一下,“家属们托我们带上来的吃穿用品。下山的时候,这些箱子带的都是信,家书。回来的时候,带的就是父母妻子准备的衣服、吃的。” “回来的时候?”萧陟重复了一遍。 年轻军人闻言一愣,随即爽朗地笑起来,“对,回来,回西藏来。” 最后一块大石头靠扎西他们几个藏族汉子和三名军人合力抬走,这段路又畅通了。 搬了两个小时石头的男人们坐在路边一边休息一边吃糌粑、喝酥油茶。 萧陟被几个军人拉着聊天,问他这两年首都的变化,扎西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拎了个酒囊站起身,叫着仁增走到一边。 两人用一个酒囊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酒,两人喝得慢吞吞的,也没人说话。 喝了两口,仁增就觉得不对劲了,“我喝闷酒是因为有心事,你是为什么?” 扎西仰头吞了口酒,抹抹嘴,“屁的心事。仁增,你之前说,在内地见过外国人打招呼的时候,亲脸,是不是真的?” 仁增呵呵一笑,“是真的!拉萨就有不少外国人去旅游,好些人都那样。” 扎西撩起眼皮看他:“男人和男人?”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扎西又喝了口酒,“没什么,就是这次去内地,没见过,以为你吹牛。” 仁增一瞪眼:“我什么时候吹过牛!真有!我,顿珠,桑巴他们都见过!” “那汉人有没有那样的?” 仁增嘿嘿一笑:“汉人也有在街上亲的,不过不是打招呼了,是男人和女人,那样……”他做了个两个大拇指顶一起的动作。 “汉人没有男人亲男人的?” 仁增摇头,“没见过。汉人和老外还是挺不一样的。” “那要是个汉人男人被别的男人亲了呢?” 仁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问的问题怎么那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又没怎么去过内地,不像你见过得多。” 仁增顿时又得意起来,向扎西传播自己的经验:“那是,我在内地得算半个灵通了。你刚说亲哪儿?亲嘴还是亲脸?” 扎西脸微微有些泛红,像是被酒气熏的,“你都说说。” “亲脸的话,应该会被骂神经病。亲嘴的话,应该会被打得不轻。” “啊……”扎西脸色一暗。 仁增观察着他的脸色,晃晃脑袋,“不对劲,你怎么问这些?” “你们怎么躲在这里?”萧陟不顾背上的伤口,大步跑了过来。 扎西当即迎上去扶住他,皱眉道:“你还有伤!” 萧陟哪还顾得上背上的伤,刚才跟人聊天时,看见扎西和仁增用一个容器喝东西,还有说有笑,哪里还坐得住。 他闻见扎西嘴里的酒味,一瞪眼:“你们还喝酒!仁增一会儿还得开车呢!” 仁增大笑:“这点儿酒算什么!我们都是把酒当水喝的!” 萧陟语重心长:“那也不行,你喝一点酒都算酒驾,酒精会影响你的反应速度。你可是司机啊,车上这么多人,你得为大家负责……” 仁增咂舌,没想到萧陟这么啰嗦。他怕了似的摆摆手,去找阿爸他们了。 萧陟看着他走远,回头对着扎西一笑:“仁增和你关系真好。” 扎西随意地“嗯”了一声,把酒囊递给他。萧陟拿过来仰脖灌了一口,清香微辣的青稞酒,很合他的口味。 扎西的视线在萧陟被酒沾湿的嘴唇上停了一瞬,“萧陟,你说咱俩打架的话,谁能赢?” 萧陟一愣,“怎么这么问?” “就是问问。”扎西亮了下藏刀,“我从小练过的。” 萧陟一乐:“那肯定是你赢。”他怎么舍得对扎西用全力。 扎西又瞟了他嘴唇一下,勾唇笑起来,“我觉得也是。”然后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第143章 扎西一家 同几名军人告别后, 仁增他们便开着受损的面包车继续上路了。 下了国道后,路面越发狭窄颠簸起来,爬的坡也越来越陡峻。有时他们开过的所谓的路,不过是马蹄和靴子踏出来的小径,一边是山体, 另一边就是悬崖。 刚下过雨的土路十分泥泞,不能急刹不能急转, 要开得格外小心,一个不留神就有滑下悬崖的危险。 仁增开了一段后就不行了, 换了阿爸来。 萧陟十分惊讶, 问扎西:“阿爸也会开车?” 扎西自豪地说:“是呀!强巴阿爸是开货车的!”然后又说, “德仁阿爸说, 等家里攒够了钱, 要给强巴阿爸买辆货车, 这样就不用租别人的车开了,可以赚得多一些。” 萧陟努力敛住脸上的惊讶, “德仁阿爸?” 扎西点头:“家里有三个阿爸,德仁阿爸是大阿爸,罗布阿爸是二阿爸,强巴阿爸是三阿爸。” 萧陟:“……啊……”他看着扎西的神色, 明白有三个阿爸在他们那里应该是件正常的事。 他心中好奇, 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很快扎西跟他聊起了别的事,三个阿爸的事又这么过去了。 因为后面掉了个车门,扎西就让萧陟坐到中间, 他坐在最右边,靠手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才能保证不被颠下去,手臂一直那样用力肯定很累。 萧陟看不下去,想让扎西坐中间,扎西按住他的肩膀,手掌温热,带着可靠的力度:“你是伤员,我来照顾你。” 萧陟欣慰地冲他笑笑,因为高反带来的头晕,他没有看到扎西的手离开自己肩膀后,在腿上爱惜地握成了拳头,是想要握住刚才掌心中结实的触感。 随着海拔的快速升高,萧陟气喘得越来越厉害,除了头晕,还出现了轻微的耳鸣。 扎西一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翻出水瓶递给萧陟,眼里带着担忧:“捏着鼻子喝口水试试。要是实在难受就吸口氧。” 萧陟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还好。”这是实话,对于低氧,他并不像原主萧根旺那么敏感。当时萧根旺在林芝两千米的高度就产生严重的高反,可能主要是情绪过于紧张、耗氧过多的缘故吧。 车子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扎西妈妈住院的县城。 扎西突然想起什么,从车里翻出顶棕色的皮质藏帽扣到萧陟的光头上,又打量他两眼,给他整了整藏袍的前襟和腰带,将前襟做出一个宽松的兜子一样的造型,显得萧陟的身形更加魁梧气派。 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好,扎西跟萧陟说了一声,就跟阿爸和才让冲进了医院。 萧陟后背的伤口颠了一路又裂开了,他有些艰难地下了车,看见仁增还坐在车里磨蹭。 “仁增?你不进去吗?”萧陟问道。 仁增似做了什么决心,狠狠地吐了口气,钻出车门,“走吧!”又打量了萧陟两眼,笑骂了句:“扎西干嘛把你打扮得这么帅!” 萧陟用食指关节顶了下额前的帽檐,忍不住笑起来。扎西这是希望自己在他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呢。 两人问过护士,找到扎西妈妈所在的病房。 不大的病房里挤满了人,萧陟一眼就看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藏族妇女,正坐在床沿上拉着扎西说话,她的面容柔和,眼里充满慈爱。 这一定就是阿妈。 扎西母子俩对坐着说话,两张线条优美的侧颜极为相似,尤其是那两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只是扎西的皮肤紧绷而白皙,充满年轻人的朝气。而阿妈的面容已经染了风霜,又带了些病中的倦容,藏饰装点的头发里也夹杂了几根银丝。 阿妈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的藏族女子,正微微笑着,看着扎西和阿妈说话。她眉眼带了些英气的美丽,目光明亮有力,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高原红,充满健康的活力。 屋里除了阿爸和才让,还有两名高壮的藏族汉子,看着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两人脸上都带着青紫,应该就是之前说的,被去家里惹事的人打的。 室内很暖和,他们都将藏袍的袖子褪了下来,所以萧陟一眼就看到了,更年长些的那名汉子少了一条手臂。 这应该就是扎西说的德仁阿爸和罗布阿爸了。 他们和强巴阿爸站在一起,就很容易看出三人的相似之处--高壮魁梧的身躯、坚韧硬朗的面孔,还有看向扎西阿妈时怜爱柔软的目光。 仁增罕见地跟在萧陟身后,甚至在病房门口踌躇了一瞬才迈进来,他对着阿妈和两位阿爸依次打了招呼,最后才将目光投到那名年轻女子身上,低低地喊了声:“康珠。”声音里饱含怅惘。 康珠应了一声,看向仁增的眼神里略带歉意。阿妈和阿爸们更是毫不掩饰地齐齐叹了口气。 扎西站起身拉着萧陟来到阿妈跟前,用藏语介绍他。又向他介绍了自己阿妈和三位阿爸,还有那名叫康珠的年轻女子,是扎西和才让的姐姐。 德仁阿爸和罗布阿爸看向萧陟的眼神都不太友善。尤其是德仁阿爸,看起来极为严厉,瞪着眼睛审视着萧陟,像瞪着偷了羊的狼。 扎西和强巴阿爸都替他说话了,但是德仁阿爸的脸色一直没有缓和下来。 直到阿妈说了两句,德仁阿爸才收回恶狠狠的目光,去床头柜前拿起茶壶,倒了两杯酥油茶。他只有一只手臂,但是手掌宽大,一只手就能拿两个杯子。 他先递给仁增一杯,然后盯着萧陟,萧陟迎着德仁阿爸的视线,面露歉意却也没有过分谦卑。直到阿妈催促,德仁阿爸才把这杯给了萧陟。 他接过茶杯后一饮而尽,又双手捧着茶杯还给德仁阿爸。扎西在一旁看着,小声地松了口气。 德仁阿爸夺过杯子冷哼了一声,又用单手放回床头柜上。 “远方来的客人,欢迎你。我们刚刚遇到了难事,心情低落,请原谅我们的失礼。” 萧陟有些诧异地看着扎西的阿妈,这个温柔而美丽的女人竟然是会汉语的,虽然有浓重的口音,但是说得很流利。 “不敢不敢,是我有错在先。我为我以前的错误,还有给你们全家带来的麻烦表示十分地抱歉。如果有什么可以弥补的,请一定要告诉我。”萧陟看着阿妈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阿妈有些惊讶地看向扎西,扎西看了萧陟一眼,眼中暗藏笑意,有意用汉语对阿妈说:“我什么都没和他说,是他自己猜的。”又瞟了萧陟一眼,然后用藏语又说了什么,阿妈面露笑意,连德仁阿爸和罗布阿爸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 萧陟也笑着看向扎西,知道扎西在自己父母面前替他说好话了。只不过--到底哪一位才是扎西的父亲呢?从相貌上来看,都不太像。 今天是阿妈出院的日子,扎西汉语最好,离开前和医生又仔细交流了一下,得知阿妈的胃出血并不严重,好好调理就不会再犯。医生还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扎西都一一记下,萧陟在一旁也听得格外认真。 仁增家就在这个县城,开着自己的面包车先走了。临行前,强巴阿爸同他说了要负责修车,被仁增拒绝,他匆匆看了康珠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康珠目送他离开后,就转回了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萧陟脸上。康珠的眼睛随了父亲,不算大,但是目光极有力量。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陟看,令萧陟压力倍增。 他刚确认了扎西的青梅竹马不是情敌,可不希望扎西的姐姐又爱上自己。 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实在是萧根旺的外形还挺具有迷惑性的,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要不露出曾经那种得瑟的表情,就会很有男人味。如今装了萧陟的魂魄,再穿上威风的藏袍,更是显得气质不凡。 他回避着康珠姐姐火辣辣的视线,和扎西并肩走着,有点寻庇护的意思。 三位阿爸和阿妈走在前面,才让兴奋地同他们讲着路上的见闻,几人说说笑笑,没有注意到身后扎西他们之间怪异的气氛。 康助姐姐竟然追了过来,打量了萧陟两眼:“你是,首都来的吗?” 萧陟惊讶地看着她,原来康珠也会汉语,只不过说得没有阿妈好,算不上流利。 扎西面色为难地看看姐姐,又看看萧陟,小声叹了口气。 姐姐听见了扎西叹气,依然执拗地问萧陟:“你在首都,听说过一个叫张景文的摄影师吗?”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仁增一开始对自己充满敌意。 他先看了眼扎西的神色,见对方虽然面露怅然,却没有反对,才朝姐姐轻轻摇了下头:“我没有关注过摄影方面的事情,没听说过,抱歉。” 康珠姐姐的汉语不好,听他回答时神态格外认真,直到萧陟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暗藏期冀的眼眸才暗淡了下去,这种灰暗的眼神与她生机勃勃的面孔极不相称。 扎西看眼前面正在交谈的父母们,对萧陟小声道:“阿爸阿妈还有才让他们都不知道,别跟他们说。” 萧陟忙应下,又忍不住看了眼康珠,见她已经迅速收拾好表情,如之前见到的那般朝气蓬勃地走到前面,加入到才让的话题中。 一家人来到一辆敞篷货车旁,强巴阿爸开车,阿妈被罗布阿爸扶上副驾驶。其余人都带着行李坐在后面的车斗里。 扎西把装被褥的布包放到萧陟背后让他倚着,“路上颠,你倚着点。”看向萧陟的眼神带了心疼。 萧陟心里暖融融的,原来扎西发现他之前被颠得难受了。他猛地回身握住扎西给他调整布包的手:“没事,疼得不厉害,我吃了止疼药。” 扎西被他猛一抓住手,登时露出吃惊的表情,脸也迅速飘红。 出乎萧陟意料的,扎西竟然没有躲闪,反而反手握住他的,眼神飘了一下,似有些羞涩地说:“路上太颠,我还是扶着你吧。” 萧陟有些意外地挑眉,为扎西的单纯而窃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哎,那辛苦你了。” 第144章 扎西长得白 坐在车上, 德仁阿爸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塑料盒子递给扎西,这盒子看起来和当时那个装伤药盒子很像。 扎西接过来拧开盖子,用手指挑出一些白色的面霜似的东西,抹到自己脸上、脖子上,用手随便揉了两下, 就都被他白皙的皮肤吸收了。 合上盖子后,扎西发现萧陟一直在盯着他看, 突然就又不好意思了。他怕萧陟误会他像姑娘一般爱美,忙解释道:“这是防晒伤的药。我小时候总被晒伤, 很严重, 仁波切用从印度带回来的秘方给我做了这种药膏, 很管用。这些年仁波切做习惯了, 每年都会给我一瓶, 我也不好拒绝……” 萧陟的视线在他白皙的脸颊和脖子上逡巡了一圈, 忍不住舔了下嘴唇:“所以你长得这么白吗?” 扎西脸一下子红了,“不是……可能吧……太白了是吗?也是, 比你这个内地人都白……其实也不是不能晒黑,还是晒黑点好吧,要不我跟仁波切说一声……” 萧陟看着他纠结害羞的样子,心里像让小爪子挠过似的, 也不由挠了下自己的光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白白的,挺好的。” 才让在一旁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白白的?” 萧陟揉了下鼻子, “哦,在说你爱热长得白。” 才让笑起来:“是!扎西爱热长得白!你只见过他脸上,其实他身上更白!” “才让!你快闭嘴吧!”扎西用藏语大声说,脸上已经红得不像样了。 萧陟的视线情不自禁地从扎西脸上移到他身上,从胸口一路往下,在靴子上溜了一圈才又绕回扎西的眼睛上。 扎西让他看得眼睑和耳唇都泛红了。他本就对萧陟存了不得了的想法,一想到萧陟会看到自己的身体,就觉得胸口要被一种又羞耻又快乐的情绪灌满了。 萧陟见他实在害羞,总算发了慈悲没再逗他。 从县城开一个多小时,中间翻过了两座山,终于来到扎西家坐在的村子。 色扎村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山的东侧是一片不算宽阔的峡谷,里面长满金黄的青稞。 山西侧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扎西对萧陟说:“等到了傍晚,我带你来看日落。这里的日落最美。” 萧陟看看扎西,又看看河水,不由心旷神怡。清澈的水波倒影着蓝天白云和对岸巍峨嶙峋的青山,于壮观中糅合了几分柔美,正如这方水土养出来的这个人一样。 扎西指着河对面那座山,对萧陟说:“我小时候,有一个朋友住那座山的村子里,我们两个经常隔着河聊天。可是这条河太长太宽了,他来不了我这里,我也去不了他这里,直到后来他们家搬走,我们都没有拉过手。那时候我就总是想,要是能有一条路从我们村通到他们村,那该多好啊。” 说实话,萧陟听到这些有点吃醋,不过还是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总有一天会有公路从成都一路通到拉萨,通到你们所有的县城、乡村。高原的人想去内地,可以坐火车、也可以坐汽车,再也不用只靠两只脚爬山了。” 扎西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陟:“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你看我们的青稞地,”他指着山另一侧长满青稞的谷地,“全村人的田地只有那么一点。你都不知道,我坐火车的时候,有多羡慕你们汉人的麦田,金灿灿的,一眼望不到头,那些都是可以让人吃饱的粮食。” 他自己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不过后来转念一想,我们藏族也有自己的好东西,我们的牦牛浑身都是宝,我们用来做头饰的蜜蜡和玛瑙,你们汉人都爱不释手。还有我们从前用来煮粥的虫草,你们汉人也都当成宝。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一天,藏人想去内地就去内地,汉人想来高原就来高原,我们就可以用对方喜欢的东西换自己没有的东西,这样大家都能生活得更幸福了。” 扎西眼里满是温暖的希望,萧陟心里一软:“你还记得咱们路上遇见的那几名军人吗?” 扎西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点了头:“我信你说的,公路一定会修起来的。” 他们聊着天,车子沿着狭窄颠簸的盘山路,缓慢地开到山顶的村子。 村里的房屋与县城的相似,都是石砖砌成的两层或三层小楼,方方正正、形似碉堡,家家户户都带一个高围墙的院子。 他们的货车一出现在村子里,沿路就一直有村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看见萧陟这个生人,也都笑着问是不是家里来了客人。 德仁阿爸没有多说,只是默认,村民们还对车上的萧陟说:“扎西德勒!”很是热情。 扎西脸上也一直带着笑意,小声向萧陟解释:“我们藏族人住得又高又远,很难上来。如果有远方的客人,都被视为难得的缘分,大家都会热情地款待。” 扎西家是幢三层小楼,他们将车直接停在院外。 一直比较寡言的罗布阿爸第一个跳下车,扶着阿妈从副驾驶出来。 德仁阿爸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敏捷,自己利索地跳下车,还带了包行李,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萧陟想把自己一直依靠的大包裹带下去,被扎西一把夺过去:“我来!” 萧陟哭笑不得:“你这是把我当小姑娘了照顾了啊。” 扎西闻言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德仁阿爸走在最前面,然后是罗布阿爸扶着阿妈,和强巴阿爸紧跟在德仁阿爸后面。扎西他们这些小辈跟在最后,一家人秩序分明。 德仁阿爸将包裹扛到肩上,用独臂拿出钥匙开院门,全家人一个个跟着他跨过高高的台阶,回到自己的家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思家的笑容。 萧陟紧跟着扎西走在最后面,扎西小声对他说:“以前都不用锁门的,只不过前两天家里遭了强盗,德仁阿爸就买了把新锁。” 萧陟很惊讶:“不是说现在没有强盗了吗?” 扎西嗔怪地瞪他一眼:“有人听说了金宝瓶的事,以为金宝瓶在我们家,就来抢,和德仁阿爸他们打了起来。” “这……唉……”道歉的话已经说了太多,这时候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扎西的嗔怪换作邀功,“多亏了我帮你求情,德仁阿爸不怪你了。” 萧陟笑着朝他拱拱手:“那可真得谢谢你替我美言。” 扎西也笑起来,弯着眼睛藏起心事。这里的条件总归是比不上内地,自己要怎样对萧陟好,他才愿意留在这里呢? 他们穿过院门后进到天井。 扎西家的天井打扫得干干净净,远离晾晒着今年新织好的氆氇,红黄蓝绿黑,色彩极为显眼,就像这高原的蓝天阳光、青山绿水一般耀眼。 墙边的木柴垒得整整齐齐,几乎与围墙一般高了。 院门正对的就是他们的房屋,屋顶四角各有一个垛台,里面插着树枝,树枝上系着彩色的经幡,蓝、白、红、绿、黄,同那些氆氇一样,鲜艳得与这里的景色极为相称。 原来扎西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难怪会有如此善良开朗。 萧陟看见大门旁有一间类似狗窝的小石屋,刚要问扎西,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极具穿透力的浑厚的狗吠,街上也响起人们的惊呼声,有人笑着大喊扎西的名字。 离他们最近的康珠姐姐也喊了声什么,躲到阿爸们的身后。扎西也笑起来,把萧陟拉到自己身后,两手往后伸着,护在萧陟身侧。 下一刻,一只公狮子似的成年藏獒便从院门外冲了进来,一边低吼着,一边甩着金黄的鬃毛,直冲着扎西奔过来。 萧陟枪都准备好了,就听扎西喜悦地大喊一声:“其珠扎西!”将冲过来的大狗抱了个满怀。 这獒犬实在是太大了,将扎西冲了个趔趄。萧陟正紧贴着扎西站在他身后,准备随时保护他,顺势将向后倒的扎西搂进怀里。 大獒犬人立在扎西怀里,兴奋地摇着尾巴,甩着湿淋淋的大舌头舔扎西的脸。 扎西前有狗后有萧陟,躲都躲不开,只好用手往外推他的大藏獒,一边摇着头躲闪。 他的发丝一直扫着萧陟的鼻子,痒得萧陟打了个大喷嚏。这时獒犬好像才发现扎西身后还有人,一直摇得欢快的尾巴停住了,用它那双铜铃似的眼睛盯着萧陟。 扎西低声警告了一声,双手更用力地抱住獒犬,微微回头对萧陟说:“其珠不喜欢别人离它太近,你赶紧……” 獒犬耸了耸鼻子,突然又开始摇起大尾巴,越过扎西的肩膀,在萧陟脸上结结实实地舔了一下。 扎西和阿爸、阿妈他们都看呆了,才让高呼:“萧陟!你有扎西爱热的味道吗!” 扎西:“……”红着脸回头看了萧陟一眼。萧陟已经松开了他,正狼狈地抹脸,哭笑不得地看着扎西:“它这口水怎么这么多……” 萧陟和扎西洗好了脸,才去到大家围坐的客厅。 客厅很宽敞,摆放着神龛、转经等物,墙上挂满了银质厨具和餐具,很是漂亮。围着墙摆放了一圈木塌,上面铺着氆氇织的毯子,塌前摆着相连的桌子。 阿爸阿妈他们已经围坐在榻上,康珠姐姐给大家端来酥油茶和青稞酒。 德仁阿爸面容严肃地看眼萧陟,看得萧陟心头一凛,忙坐得更端正了,以为这位严厉的一家之长又要训斥自己。 结果德仁阿爸亲手替萧陟倒了被青稞酒,递给他,低沉的声音说着:“扎西德勒。” 萧陟忙接过来一饮而尽:“扎西德勒!” 才让和康珠“噗嗤”笑出声,扎西也笑起来,对萧陟解释道:“不是给你喝的,这叫三口一杯,要先这样……”扎西教给他如何做。 德仁阿爸一直严峻的脸上竟然也有了笑意,又给萧陟倒了一杯,萧陟依扎西说的,用右手无名指沾点酒向空中、半空、地上弹三下,以示敬天、地和祖先,然后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扎西“哎”了一声,想对萧陟说什么,被强巴阿爸出声制止,萧陟看出他们脸上都带了些促狭,却故作不知。 德仁阿爸又把酒杯斟满,萧陟再次一饮而尽,如此又重复一次,萧陟一共喝了三杯。放下酒杯后,德仁阿爸用藏语大声说了声:“好!” 其他人也都大笑起来,扎西附到萧陟耳边,笑着解释说:“三口一杯不是让你一饮而尽,每次喝一小口,最后一杯再喝完就行了。” 他说话时,将唇齿间青稞酒的香甜味喷到萧陟鼻前,萧陟登时就醉了,顶着两抹酒气熏出来的红晕,笑呵呵地说:“扎西,你真香。” 阿妈笑起来,对扎西说:“客人有些醉了,扎西,你带客人去泡澡吧。” 叮当当”一声响,是萧陟手边的银酒杯被他碰翻了。他瞪着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阿妈:“一起泡澡?我和扎西?” 阿妈慈爱地说道:“对,你也听说过我们的温泉吗?家里就有一个,一会儿你们喝完酒就去洗澡吧。你是客人,第一个洗,让扎西给你洗背。” 扎西“噌”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丢下一句:“我去拿毛巾!” 第145章 亲了 扎西拿毛巾拿得没了人影, 阿妈看萧陟等得抓耳挠腮的,以为他是着急去泡澡,就让才让领着他先过去。 来到后院,才让把他带进一个小木屋,这时萧陟才明白阿妈说的“家里就有一个温泉”, 是说家里真的有一个温泉。 木屋里是一个小温泉眼,富含矿物质的热水汩汩不断地涌出来。周围用光滑的大石头围出一个直径大约两米的圆形水池, 池底铺着光滑的石板。排出去的水流到屋外,渗到泥土里, 再次回归自然。 “萧大哥, 爱热不知跑哪儿去了, 要不, 我给你洗背?”才让问道。 萧陟坐在温泉旁的石头上, 笑呵呵地摇头:“不用, 不用,我等你爱热。” “哎!那我去喊他!” 萧陟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好, 好。” 他确实有点醉得厉害了,在高反的情况下空腹连喝四杯,脑袋里面晕晕乎乎,幻想着一会儿和扎西共浴的情景, 全身又热又麻。 他坐了半刻, 突然起身飞快地把自己扒得精光,然后进到水池里。 他坐在池底最矮的石板上,倚着身后光滑的石头, 稍微有些烫的水刚没过腰腹。离水池最近的墙上开了扇窗户,阳光照射进来,露在水面外的上半身沐浴在高原灿烂的阳光里,萧陟舒坦地喟叹一声。 “吱呀”一声,木门带着几分犹疑地打开了,一束光照进来,同时还有一阵凉风。开门的人显然是顾怕他受凉,“吱呀——”把门飞快地关上,屋里再度暗下来。 扎西手里抱了一堆衣物站在背光处,萧陟眯起眼睛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扎西,快下来一起洗。”萧陟倚着池边,两臂也架在身后的石头上,大咧咧地朝扎西招手。 扎西往前走了两步,朝水里一瞟,澄澈的泉水里清晰地映出萧陟健壮有力的身体。 “泡澡舒服吗?”扎西把怀里的干净衣物放到旁边的干石头上,一边偷偷地瞟着萧陟的身体,从结实的肩膀到厚实的胸肌,再到码得整整齐齐的腹肌,还有那个……野驴似的东西……以前看还没觉得怎样,这会儿看了却莫名脸红心跳。 虽然心里乱七八糟的,可他还是喜欢看萧陟不穿衣服的样子。他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喜欢看,即使看得他莫名心慌、莫名燥热,似乎是种折磨,却还是看不够,因为更多的是一种享受。 就好像一直想亲萧陟一样,也是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单纯地想那么做。他之前幻象的,是自己像那些阿哥们亲姑娘似的亲萧陟,紧紧地搂着他,用力亲他的脸和嘴,亲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可是现在对着没穿衣服的萧陟,他想亲的地方就变得更多了,想用自己的嘴唇、甚至舌头,去碰触那些别人平时看都看不到的地方……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种愿望实在太过分、太过火,太不可思议了……自己大概是,病了吧? 他站在萧陟面前,先把头绳解开,乌黑柔顺的头发登时散落满背,因为长时间梳辫子而带了些卷曲,短一些的,就翘在颊边、搭在肩上。他把藏袍褪下来,慢慢地叠好,放到石头上,又去解自己上衣的扣子。 萧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得他又开始莫名害臊,却隐约还有些难懂的高兴。 可是当他把所有扣子都解开,把上衣脱下来时,萧陟却转开了视线。 扎西又开始失落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他竟然希望萧陟能一直那样盯着他脱衣服。 萧陟那边则一直努力做着深呼吸,他觉得自己要被热疯了,眼睛只敢看着水面,移到一块高一点的石板上,冷空气和更多的皮肤接触,萧陟终于冷静了些。 先是一双雪白的脚、然后是一双同样雪白的大长腿,进入了自己的视野。余光看见那双脚踩进水里,长腿缓缓地弯曲,完全没进水里,微微侧着身对着自己。 因为他坐下后矮了些,萧陟便看见更多了,那些雪白的皮肤,沾上水水后仿佛会发光一般,把萧陟的呼吸都攫走了,让他更加晕眩,几乎要坐不住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身前这一小片水面上,然后拼命转动已经被热气熏迟钝的脑袋,终于想出一个话题:“扎西,你好白啊……”话音一落,他就想打自己一顿。 扎西坐在他池对面的石板上,正在水里洗毛巾,闻言动作一顿,似乎微微低了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又抬头看向萧陟。 不知是萧陟高反耳鸣,还是扎西此时的声音就是如此,那声音传进他耳朵时软乎乎、轻飘飘的:“其实,很多藏族人都挺白的,都是晒的。” “啊……这样啊……” 两人静默了片刻,扎西又轻声说:“你侧一下身子,我给你洗洗后背。” “啊?哦……”萧陟迟钝地侧了下身子,一边克制着,一边又情不自禁地用余光往那边瞟,看见扎西站起来,趟着水朝自己一步步靠近,室内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萧陟矜持地并起了腿。 那双大长腿绕到自己身后,无声地坐下,膝盖碰到自己后腰…… “我先给你擦一遍,然后再打肥皂……”扎西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声音离自己很近,两人的身体之间除了温泉蒸腾出的热气,再没有半点阻碍。 一条浸了热水的棉质毛巾挨到自己背上,从上往下轻轻地擦拭起来。 扎西擦得真的很轻,仿佛抚摸一般,让萧陟心肝乱颤,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扎西放下毛巾,在他背后担心地问道:“难受吗?是不是又高反了?哎呀,我想起别人好像说过,泡澡会让高反变严重。” 萧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没事”,其实高反还在其次,主要是泡温泉加速血液循环,让酒精更快速地在他的血管里奔流,让他更冲动、更急躁,那点残留的理智已经岌岌可危。 “真没事吗?” “真没事。” “那,我继续?” “好。” 萧陟低声应道,等来的却不是刚才那条湿毛巾,而是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呼,呼……”萧陟的呼吸立刻更加急促,晕眩感也更加强烈。 那只手轻轻贴上了自己肩胛骨的肌肉……被他碰触过的肌肤大片大片地发麻,辐射状地向周围蔓延开去。 去他的慢慢来!去他的理智! 萧陟猛地回身,张开双臂朝扎西扑过去。 然后他眼前骤然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扎西见萧陟硬挺挺地倒在自己身上,顿时明白他是高反晕倒了,忙把他拖出水池,让他平躺在大石板上,焦急地轻拍着他的脸,急促地喊着:“萧陟!萧陟!” 萧陟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扎西突然想起他们在来的路上,萧陟救助那名受伤军人时做的,忙也俯身把耳朵贴上萧陟的口鼻,却因为太过紧张,没有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 扎西大惊失色,以为萧陟呼吸停止了,他浑身的血液都降到冰点,全身僵硬着,手却也半刻都没耽搁。两手交叠、手指交叉,按照之前萧陟做的那样,在他胸膛中间一下一下地用力按压。 他按了二十来下,看见萧陟还是双眼紧闭,眼中迅速积起两汪泪。隔着泪幕,扎西一手捏着萧陟的鼻子,一手捏着他的两腮让他张开嘴,然后深吸一口气后,张开嘴将萧陟那两片薄唇罩住。 一口气将将渡完时,扎西倏然瞪大了眼睛,所有的动作都忘了,任由那条陌生的舌头伸进自己嘴里,和自己的舌头挨到一起。 他幻想过的所有的亲萧陟,都不是这么个亲法,他完全惊呆了,那种陌生的、颤栗的感觉将他彻底占领了,让他被动又甘愿地接受着这个猝然而至的亲吻,甚至还颤着舌尖,笨拙地模仿他、回应他。 感受到扎西的配合,萧陟胸中绽放开烟花。 不过天地良心,他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刚才是真晕过去了,意识回笼的那一刻,扎西的嘴正紧紧贴着自己的嘴,本能比理智先行一步,自己那不老实的舌头就已经探了过去。 “乖,先松手。”萧陟的嘴唇离开半分,带着鼻音说着。 扎西本来就把自己肺里的氧气都渡给了萧陟,又让他堵着亲了半天,他自己也缺氧了……晕晕乎乎地松开捏着他鼻子和掐着他两腮的手,下一瞬,天旋地转,他被萧陟揽着腰压到了身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的眼眸将自己死死锁住,那两片薄唇再度向自己覆上来。 第146章 感受一下 两人浑身湿淋淋地叠在一起, 正如那涸辙中的鱼儿一般,用自己的唇舌给对方以生命。 也不知亲了多久,终于难舍难受地分开半寸。 “你……这是……”扎西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心跳如擂。他躺在硬石板上,被萧陟温暖的身躯罩着, 自己也从里到外地热乎起来 。 他那双眼睛如水洗过一般,惊喜又希冀地看着萧陟, 还带了些小心翼翼:“你是不是,醉了?” 萧陟沉重地喘息着, 在他唇上又轻轻碾了碾, 含着他的下唇用掺着低喘的声音说道:“是醉了,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 就醉了。” 扎西被他的情话说得面红心跳, 两手摊在身侧, 指甲用力抠着石板的缝隙,不敢环上萧陟的身体。 他还是怕萧陟只是因为醉酒才如此。 他见过那些节日里喝醉的年轻人们, 抱着姑娘什么都说得出口、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等到了第二天,却对之前的行为没有太多感触,大家从前怎么样,过后还怎么样, 小伙们满不在乎, 姑娘们也无所谓。 可是自己不行……如果萧陟明天睡醒一觉,对今天的事无动于衷、甚至毫无印象,自己的心肯定会碎掉。 萧陟醉眼朦胧, 竟然能看透他心里的想法,将人搂得更紧了,鼻尖抵着鼻尖,“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醉迷糊了,才这样亲你?”说着又在他唇上用力吮了一下,将扎西那两片已经微肿的嘴唇嘬得更红,高高得鼓着。 萧陟伸出手指,在那通红味道嘴唇上轻轻拨弄着。 扎西任由他这样玩耍自己的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跳如擂地等着他的回答。 萧陟轻轻喟叹一声,手指从他的嘴唇移上他的脸颊,捧着他的脸与自己鼻尖抵上鼻尖,轻蹭着,满怀情意地唤着他的名字:“扎西,吉祥,嘉嘉,我的宝贝……你肯定想象不到,如果我现在没有喝醉,一定会对你做更过分的事……” 扎西在他怀里轻颤了一下,浑身都微微泛了红,其实他早就感觉到萧陟身体的变化了,两人紧贴着,怎么会察觉不到? “怎么做?你教我。”他这么说着,终于抬起手臂,轻轻地搭在萧陟的背上,两人终于赤诚地拥抱在了一起。 萧陟闻言顿了一下,突然泄气般地在扎西鼻尖上咬了一小口,然后有些孩子气地在他身上用力揉了几下,闷声说:“现在不行,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扎西一惊,忙把萧陟从自己身上扳下去,然后爬起来,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他并不知道,自己轻而易举地将萧陟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对萧陟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萧陟仰躺着看着木质天花板,手伸进水池里一下一下地撩着水。 扎西从他胸膛上抬起头,“跳得好快,难受得厉害吗?” 萧陟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故意露出疑惑的神色:“咦,我自己摸着不是很快啊。” 扎西眨眨眼,直觉萧陟又在逗他,微微红了脸:“是吗?” 萧陟翘着嘴角,眼里满是调戏的笑意:“是呀,只有你离它那么近的时候,它才会激动得蹦跶个没完。” 扎西动了动嘴,又羞又喜:“你这人……” 萧陟拿起扎西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你自己感觉,它里面全是你,正蹦跶着朝你邀功呢。” 扎西满面通红地移开视线,在萧陟胸口停住,终于鼓起勇气去做自己之前一直想做的那件事。 他移开自己的手,低下头,在萧陟心脏所在的部位轻轻吻下去。柔软的嘴唇下,是心脏充满生命力的搏动。 扎西十分激动,萧陟说那里都是自己,他愿意将自己的灵魂都放置于此。 他忍不住又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碰触到的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舌尖上是泉水微甜的滋味和萧陟炽热的体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萧陟,然后将自己的胸口往上移,停到萧陟的唇边:“萧陟,你也亲亲我的心脏,它里面也都是你。” 萧陟盯着眼前的景致,幸福地感慨一声:“扎西,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然后便再次晕过去了。 萧陟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被移到榻上了,身上盖着被子。 扎西蹲在他头旁边,一手拿着小氧气瓶,一手拿着面罩,应该是已经给他吸过几口了。 再往脚那边看,依次蹲着藏獒其珠和才让,再外面一圈站着阿爸阿妈他们和康珠姐姐,俱是目不转睛、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萧陟:“……” 他要坐起来,被扎西一把按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没穿衣服。” 萧陟又赶紧缩回去。 其他人见他没事了,都松了口气。藏獒其珠也扑上来,在他脸上热情地舔了好几下,被扎西用力抱着脖子才拉开,又赶忙拿毛巾给萧陟擦了把脸。 阿爸阿妈他们都笑起来,尤其是才让,羡慕地连说:“其珠除了爱热,还从来没朝别人摇过尾巴呢,更别提舔人了。” 康珠姐姐笑着递过杯水,萧陟拉着被子姿势矜持地坐起来,一饮而尽,康珠在旁边忙说:“慢点喝!” 萧陟捏着杯子,心里的感受一言难尽。 他对扎西说:“让阿爸阿妈他们去做自己的事吧,我没事了。”硬汉了几辈子的萧陟突然被大家用看易碎品的眼神盯着,浑身都不自在了。 扎西回头对家人说了什么,然后俯身把萧陟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萧陟为了保持平衡,两手揽住扎西的脖子…… 忍着强烈的羞耻感,萧陟被扎西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进隔壁房间。屋里已经铺好两张地铺,扎西将萧陟轻轻放到被褥上。 萧陟把自己瘫在地上,嘟囔了一句:“太奇妙了。” 扎西在他旁边的被褥上坐下:“什么奇妙?” 萧陟没有回答,一骨碌坐起来,又露出结实的胸膛。 扎西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再抬眼时,正看见萧陟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顿时血往上涌,脸颊发烫地说:“你,很壮。” 萧陟低头看了一眼,得意道:“我以前更壮,力气也大……”他想到刚才的公主抱,顿了一下,“你力气也挺大。” 扎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是。” 两人说着傻不拉几的话,说着说着就安静了,无声地对视一会儿,扎西缓缓倾身,用手撑着自己,往萧陟唇边凑,“我还想亲你,就轻轻地碰一下,不会让你缺氧的,可以吗?” 萧陟猛地把扎西扑倒,对着他已经红肿的嘴唇亲了下去。 两人又亲了半天,萧陟的手也不老实,隔着扎西缎面的藏装用力揉搓,扎西也有样学样,在他的皮肤上来回揉搓。 最后还是扎西担心他又晕倒,悬崖勒马地喊了停。 萧陟身上的被子已经褪到脚踝了,他自己的衣服也是一团狼藉。 扎西看看彼此,又害羞又快活地轻笑起来。 萧陟也笑着坐起来,扎西立马帮他披上被子,脸上带了些许彷徨:“萧陟,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亲你、这么喜欢碰你呢?你是不是能懂,我们……我们是病了吗?“ 萧陟爱怜地看着他,轻抚上他还带着水汽的头发:“我们没有生病,我们只是相爱了。” 相爱……扎西瞬间又红了脸,不好意思看萧陟的眼睛,“相爱是什么意思?”这个词于他而言太陌生了。 他们会说“喜欢”,也会有年轻男女去“钻帐篷”,也会和家长订好的对象结婚,但是,他没有听说过“相爱”。 “相爱,就是我希望你能完全属于我,我也能完全属于你,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最特别的存在,是彼此的幸福、希望和理想。” 扎西惊愕地看着他,“完全……唯一……这样不是太自私了吗?”他的生活环境一直都在告诉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家庭的、是属于大家的,没有什么是属于个人。 萧陟这两天通过自己的观察和理解,已经猜到这超出了扎西的理解,他不着急解释,一是不想给扎西太大压力,二是他对扎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扎西,和我说说你的事吧。”萧陟突然换了话题。 “我的事?” “对,为什么家里有三个阿爸?还有,为什么你和阿爸、才让他们长得都不像?” “三个阿爸?因为他们是三兄弟啊。”扎西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随即又笑了一下,“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德仁阿爸他们亲生的。” 萧陟之前已经隐约猜到了,并没有特别惊讶,但是扎西接下来的话却超出了他的意料。 “我亲阿爸……是内地人,听说是叫‘山上下乡’,他就来了我们这里。他和阿妈互相喜欢,但是我外公和舅舅都不同意,他就同自己领导说了,然后他的领导做主,将阿妈嫁给了他……” 扎西的语气逐渐落寞,萧陟不自觉坐直了些,“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这些内地来的有知识的人,都可以回自己家,他就回去了。” 萧陟愕然地“啊”了一声,终于明白扎西对汉人的敌意是从何而来了。 阿妈喜欢上一个负心的汉人,姐姐又喜欢上一个负心的汉人…… 他不由握住扎西的一只手,安慰道:“都过去了,现在家里有三个阿爸,都很关心你。” 扎西闻言一笑,“是呀,那时候阿妈一个人生活得又辛苦又孤单,多亏后来有了阿爸他们。” 萧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阿妈一个人?那你和康珠姐姐呢?” “康珠姐姐也不是阿妈亲生的,她是阿爸们以前的妻子生的,康珠姐姐的亲阿妈生下她后就死了,还因为治病欠下很多债,阿爸他们以前……过得也很辛苦。” 萧陟又心疼又惊叹:“你们的家庭虽然不是用血缘关系联结起来的,但是你们感情很好。” 扎西笑起来:“我听说过,你们汉人好像很看重血统。我们不是这样的,只要是家里的孩子,就都会当做亲生的来看。只不过别的家里,一般只管大阿爸叫爸,其他兄弟都叫叔叔,我们家比较特殊,因为德仁阿爸觉得,他对家里的贡献没有那么大。” “德仁阿爸的胳膊?” “他和罗布阿爸年轻时候出去放牧遇上了狼群……德仁阿爸很勇敢,自己一个人保护了所有羊和弟弟。他虽然少了一只手臂,但依然是我们的当家人,全家人都听他的。” 萧陟想到德仁阿爸永远严肃的面孔,不由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接着问道:“你刚才说你的汉人阿爸走后,你阿妈就一个人了……那你?” 扎西抿了抿嘴,垂下眼帘:“我的汉人阿爸离开时,把我从我阿妈身边带走了。那时候我才八岁,自己做不了主,被他强行带走,直到十二岁的时候,我才自己逃了回来。” “十二岁!”萧陟惊呼! 色扎村海拔接近四千米,十年前,这里的公路状况更差,他一个孩子是怎么上来的呢。 扎西看懂他眼里的心疼,安抚地笑笑:“多亏了仁波切,他当时在外修行,发现了埋在雪里的我。据仁波切说,发现我的时候我都已经僵硬了,但是他有种直觉,还可以把我救回来,就用自己的身体为我取暖,然后我就真的活下来了。” 萧陟此时才明白,原来当时的小扎西已经在冰天雪地中失去了自己年幼的生命,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兰猗来了。 “小时候过得辛苦吗?” 扎西摇头:“不辛苦!我来的时候,阿妈已经嫁给德仁阿爸他们了,虽然那时候康珠姐姐还小,不怎么能干活,才让也是,还是只会玩的年纪。但是德仁阿爸他们很能干,我们家的牛羊总是村里最肥的,我家的青稞也总是村里长势最好的。等我回来了,仁波切带我去了庙里,他教会我念经、画唐卡,我后来可以给别人家念经、画唐卡,赚得……挺多的。”扎西有些腼腆地笑起来。 萧陟忍不住将扎西揽进怀里,在他头顶用力亲了一口:“你很棒。”他随即想起来扎西他们不喜欢被人碰头顶,忙松开他,立即道歉。 扎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突然拿起萧陟的一只手,轻轻放到自己头顶:“你,可以的。”他看起来十分羞涩,却依然拿着萧陟的手往下放,停在自己的左胸口:“因为,我这里,也都是你。” 第147章 家人 萧陟竟然梦见扎西的敖犬又在舔自己, 沉重的身躯压得自己胸闷,还把自己脸舔得湿哒哒的,他忙闭紧嘴躲闪。 对方不依不饶,竟然还妄图撬开自己的嘴唇。 萧陟笑着推它:“不行不行。”一睁眼,乐了, 原来是扎西撑着胳膊支在自己上方,嘴唇闪着水渍。 他今天太漂亮了, 乌黑的头发混着新红绳编成一条大粗编,盘在头顶。右耳还是那只红玛瑙黑耳钉, 左耳多了一个大耳环, 耳环下垂着松石和蜜蜡小珠做成的长坠, 一直搭到肩膀, 艳丽的颜色和黑色藏装的五彩镶边极为相配。 可是这些漂亮的宝石也比不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眼, 像高原最清澈的天池, 又似蕴藏了宇宙星辰。 “我……没忍住,把你吵醒了。”这种未受俗世影响的直率与天真, 在萧陟看来充满诱惑。 萧陟在他湿润的唇上啄了一口,然后猛一翻身,将扎西压到自己身下。扎西起床后先喝了杯酥油茶,又喝了几口新挤出来的牦牛乃求, 唇齿间格外香甜, 令萧陟爱不释手。 扎西被他亲到情动,在萧陟身上轻轻蹭着。蹭了一会儿,他觉得不过瘾, 就想将萧陟翻下去,但是萧陟盘住他的小腿不让他得逞。 两人暗自较劲,萧陟的唇舌用上诸多技巧,把扎西亲得变得软绵绵的,卸了力气。 扎西用脚碰了碰萧陟的腿,上面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显然还在使着劲儿。他奇怪地问萧陟:“为什么你总喜欢在我上面?” “嗯……这个嘛,”萧陟沉吟道:“比较复杂。” 扎西猜到跟那方面有关,笑得十分腼腆,“那,等你不高反了,教我。我不太懂,但我学东西很快。”似乎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少,生怕萧陟嫌弃他似的。 萧陟笑成个大尾巴狼:“好,好,慢慢学。” 扎西给他拿了件与自己同款的黑色藏装,两人出房门时路过餐厅,屋门虚掩着,榻上睡着阿爸他们。 餐厅另一侧的房间关着门,门口挂着一双旧靴子。 萧陟奇怪地问:“怎么把靴子挂门外了?” 扎西推了萧陟一把,“别问了。” 阿妈正在厨房里干活,康珠姐姐在院里捣酥油。 扎西跟萧陟下了楼,扎西一把抢下康珠手里的长柄塞子,在装满牦牛奶的大木桶里上上下下地搅拌起来。 “我来!”萧陟抢着干活,被扎西挤到一边,“你休息吧,一会儿去庙里,要爬山,怕你体力不够。” 萧陟羞愤不已,环视一圈,院子里干净整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自己能做的活。 康珠“咯咯”笑起来,用不熟练的汉语说:“客人,不干活。”就端着一小桶牛奶跑上了楼。 萧陟还想跟过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自己能做的事,被扎西喊住,抿着嘴看着他笑:“姐姐说的对,客人不能干活的。你,就看我捣酥油吧。” 萧陟无法,又确实好奇,便站在一边扎西上下搅动着木柄,时不时加一些温水进去,不一会儿,黄澄澄的酥油便浮了起来。 扎西把打出酥油的奶倒出来,往木桶里加了些冷水,晃了晃,酥油便在冷水里凝固了。 扎西抱起装酥油的木桶,萧陟立刻有眼力见地把另外那只装牛奶的木桶也抱起来,两人一起去了厨房。 他们一进厨房,就被康珠和阿妈把手里的东西抢下来,把他们轰到旁边的榻上坐着,还倒了一小壶青稞酒给他们喝。 扎西笑着向萧陟解释:“我们这里,男人是不能干家务活的,不然家里的女人会显得很没面子。所以,刚才我替康珠姐姐打酥油的事,不能跟别人说。” 萧陟大笑,随即想到什么,“你教我藏语吧。” “好呀,我教你藏语,你给我讲诗经,好吗?” “诗经?”萧陟微微讶异,“你喜欢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是这种吗?” 扎西微微红了脸,竟然微微地点了下头。 萧陟心里一下子软得差点化了。他瞟眼旁边,阿妈和康珠正在做饭,没有看这边,他飞快地在扎西脸上啵了一口。 扎西万万没想到他有这么大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萧陟,然后低头摸了摸自己被亲过的脸颊。 不一会儿阿爸和才让他们也起床了,正好早饭也做好了,康珠和阿妈把饭食和饮品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在榻上。 罗布阿爸吃得很快,三两口吃掉一张和着奶渣的炸饼子,又喝了两杯酥油茶,就起身了。 阿妈拿着外套上前,亲手帮罗布阿爸穿好,又帮他细心地把腰带整理好。 康珠拿过一摞干饼和两个大肚子水壶,里面装的应该是酥油茶和青稞酒,她把这些东西交给阿妈,也是由阿妈亲手递给罗布阿爸。 萧陟注意到罗布阿爸脚上穿的就是之前那双挂在门外的靴子。他用余光瞟了眼德仁阿爸和强巴阿爸,两位阿爸都在慢悠悠地喝茶,神色十分平静自然。 罗布阿爸出门前,家人都起身送他到院里,才让牵来一匹黑马,罗布阿爸翻身坐上去,同大家道了别,就背着食物和饮品出发了。 扎西说,罗布阿爸是负责家里放牧的,前两天因为阿妈生病住院,他把牛羊交给朋友看管,今天要赶回牧场了。 萧陟忍不住问道:“三位阿爸各有分工吗?” “对,德仁阿爸是家里的当家人,负责家中一切大事,大家赚得钱都交给德仁阿爸统一保管。罗布阿爸管着家里的牛羊,我如果不用给人画唐卡,就去牧场给罗布阿爸帮忙。强巴阿爸在外面跑长途,才让不上学的时候就去给强巴阿爸帮忙。” 萧陟看扎西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心里十分欣慰。兰猗一直没什么父母缘,上一个世界的陈女士虽然疼儿子,但终究不是沉稳的心性,她自己是被人宠坏的小女孩,对陈嘉没有太多的关怀。 这一世,兰猗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虽然这个家庭,对自己来说可能是块难以融入的顽石…… 吃完早饭,扎西和萧陟也要去庙里了,藏獒其珠跟着他们。 庙在村子不远处的山上,从村子看过去,能看到那座山顶上有一处黑灰色的房屋,那就是扎西说的仁波切所在的地方。 扎西说,去往那座山的只有一条窄土路,上山又只有石阶,车和马都不能用,只能用脚爬。 他们两人都穿上厚氆氇的藏袍,脚上穿了皮靴。那山看着近,走起来却似永远都走不到似的,正应了“看山跑死马”这句话。 他们一路都在往上走,连着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山脚下。一开始萧陟还有闲情与扎西调笑,走到后面就没了力气,高反又来了,头晕耳鸣,全是靠着一股毅力在迈脚。 这里正好是山的背阴处,没了阳光就变得阴冷阴冷的,扎西弯腰在萧陟的皮靴里塞满羊毛,又帮他把藏袍上的毛领竖起来,托住萧陟的胳膊,满脸担忧地看着他:“还行吗?要不……” “可以的,”萧陟反握住他的手:“继续吧。仁波切肯定等急了。” 扎西定定看他一瞬,仰头在他唇上印了一吻,“我扶着你。” 萧陟没跟他逞强,把身体的重量分了一部分给扎西:“辛苦你了。” 两人同时抬头看眼望不到头的石阶,然后低头相挟着往上走去。 第148章 深陷轮回 白玛喇嘛在后院里洒水, 山顶最清澈的凉风卷起落叶,将喇嘛深红的僧衣拂起一角。 白玛喇嘛突然停下洒水的动作,抬头望向远处的青山蓝天,遥远的地方再次传来扎西嘉措的呼喊。 喇嘛立刻丢下水盆,大步向外跑去。他绕过寺庙狭小的房舍, 来到前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上, 有个人影正在半山腰处艰难地爬行,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白玛喇嘛快步下山, 跑了百十来阶后向扎西伸出双手。 扎西脸上溅了几滴血迹, 抬头看了白玛喇嘛一眼, 已经精疲力尽的身体登时一软, 险些跪到地上。他一手抓住白玛喇嘛, 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扶着背上的人, 颤声道:“救他……” 白玛喇嘛还从未见过扎西如此慌乱,不由再次看向他背上这个昏迷的男人, 心头登时一动,抬头看向扎西:“扎西,他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吗?” 扎西心中轰然一响,视线在萧陟的脸上定住, 刹那间, 一切的心动都有了缘由。 萧陟被两人合力抬回庙里,立即有小喇嘛取来白玛喇嘛秘制的藏药。 白玛喇嘛给萧陟喂了药丸,然后用毛巾帮他把脸上的血迹擦净, 问扎西:“你们遇到强盗了吗?” 扎西面色凝重地点头,将怀里的金宝瓶取出来,恭敬地用双手递给白马喇嘛。 白玛喇嘛接过后,看了两眼便收进前襟的大兜里。 白玛喇嘛是当地最有名的活佛,他所在的帕邦喀寺也是这一带最神圣的地方,即使是在强盗最猖獗的年代,即使是最凶恶的土匪,也不会在帕邦喀寺山下闹事。 “他们应该是冲着金宝瓶来的。”扎西本来不想说家里因为金宝瓶而遭强盗的事,但此时他已察觉此事非同小可,便跟白玛喇嘛说了一遍。 白玛喇嘛叹气:“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仁波切,那个金宝瓶到底是什么呢?” 白玛喇嘛意味深长道:“到了你可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扎西已经习惯了白玛喇嘛的说话方式,他静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仁波切,您刚才问我,他是不是我等的人,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白玛喇嘛微笑起来:“你还记得我把你从雪山上背下来的那天吗?你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扎西摇头,这十年来,白玛喇嘛总提醒他,他曾做过一个梦,不要忘。但扎西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白玛喇嘛一脸慈祥的笑意,“等你听清你自己心里的声音,我就会把你的梦告诉你。” 扎西看着萧陟的睡颜,声音不自主就放柔了:“仁波切,强盗来的时候,他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却还想着保护我,为了我,他连命都不要了。” 白玛喇嘛起身从橱柜深处找出一个镶了玛瑙的圆形金盒,“一天吃一粒,他的高反就会好了。” 扎西感激地向白玛喇嘛连连道谢。 白玛喇嘛又问:“防晒的脂膏还要吗?我又做了一些。” 扎西不知想到什么,白皙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萧陟睡了两个多小时才醒来,一醒来便听到脑子里系统的提醒,积分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扎西正趴在他的榻沿上休息,他一醒,扎西立刻也醒了,关切地起身查看萧陟的脸色,见他面色红润、眼神清明,松了口气:“还难受吗?” 萧陟笑着摇头,抬手在他散开的头发上抚了抚,“吓坏了吧,都怪我高反太严重。” 扎西定定看他两眼,突然扑到榻上。在寺庙里要保持庄重,扎西不敢亲他,只能紧紧地搂住他,拼命吸他脖颈处的气味,半晌后才抬起头,满怀柔情地看着萧陟:“仁波切给你喂了药,以后不会再难受了。” 萧陟有些惊讶他的主动,挑眉看着他。 扎西咬了咬唇,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轻轻挽起萧陟的一只手,捧在心口上:“萧陟,以后你不会再有高反了,你……你喜欢高原吗?我是说,你愿意在这里生活吗?家里现在是有些穷,但是阿爸他们和我都能赚钱,等才让长大了也可以……” 扎西有些紧张,说得磕磕绊绊,萧陟却听懂了,满怀激荡,急切地接话道:“我愿意!我愿意在这里生活,和你一起!” 扎西一怔,随即被难以置信的狂喜充满,“你……你真的愿意吗?” 萧陟满足地喟叹一声,坐起身将扎西揽进怀里:“我早就想说了,只是怕吓到你。”他在扎西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背上轻轻抚摸,柔声问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昨天扎西还以为自己生病了,今天就敢邀请自己共度一生了。 扎西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萧陟,从我十二岁回到西藏的那一刻起,就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直到遇到你,才觉得踏实了。你说你觉得我们曾经见过,或许前世有缘。我……其实是真信的。我觉得,我这辈子也许就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萧陟动容,渐渐敛起笑意,认真地看着扎西,然后在他脸上落下庄重的一个吻,长叹道:“扎西啊,我的吉祥,我的宝贝……”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 萧陟在脑海里自豪地问系统:“服气吗?你们的禁制不顶用啊。” 系统讪笑,又提醒他:“请萧先生不要忘记任务。” 萧陟浑不在意:“急什么,还有的是时间。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 扎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碰了碰他肩膀,“你别喊我吉祥了……那是我小时候的汉语乳名,长大后就不用了。” 萧陟挑眉,故意拖长了时间:“是吗?难怪叫起来这么可爱,原来是乳名啊。你现在长大了,可是我也很想叫呢,吉祥,吉祥啊,我的吉祥。” 扎西是信佛的,不敢在这里嬉闹,被萧陟撩得满心羞涩也不敢回应,从脸颊到耳唇都通红了。 幸好这时白玛喇嘛敲门进来,萧陟才老实了。 白玛喇嘛会讲汉语,他告诉萧陟,金宝瓶是洁净神圣之物,被他的血污染,需要他虔诚地念诵经文来净化。 萧陟立刻起身,先诚恳道歉,然后便跟着白玛喇嘛去了经室。 扎西一直在这间小屋里等他,等到半夜萧陟才回来。他念了几个小时的经文,竟然没有倦怠,精神矍铄、眼神明亮。 扎西十分开心:“仁波切的药真管用啊。” 萧陟也笑得十分开心:“是啊!”没有高反,他终于能重振雄风了。 两人在寺里过了夜,第二天一早,白玛喇嘛亲自来送他们,并告诉他们,他要带着金宝瓶独自一人去远游了。 虽说白玛喇嘛经常独自出去远行苦修,但是金宝瓶似乎充满秘密,扎西十分不放心,问道:“您要去哪里?会有危险吗?” 白玛喇嘛有些高深地回道:“一切皆有因果,无需多虑。” 扎西满眼忧虑:“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 白玛喇嘛道:“如果我需要你,你一定会知道。” 扎西恋恋不舍地同白玛喇嘛道别,白玛喇嘛慈祥地抚了抚他头顶,又看向萧陟,萧陟立刻也低下头来,让白玛喇嘛在他头顶也摸了摸。 两人沿着台阶往下走了几级,扎西突然想起什么,又冲回去,喊住白玛喇嘛,问了句什么。 白玛喇嘛似对他的问题感到几分意外,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认真地为他解惑。 萧陟等在旁边,听不懂他们说过什么,在脑海里同系统念叨:“我要是会藏语多好啊。” 系统说:“想学习外语,您可以购买相应的语言证书,一秒钟就可以学会这门语言。” 萧陟:“!!!”怎么不早说!!! 他急忙用积分兑了康区藏语的高级证书,然后听到白玛喇嘛说:“恋爱,或者性/事,都是人性的局限所致,会加深你对现实的眷恋,使你们在轮回中陷得更久,并不因性别而有不同。” 扎西沉吟片刻,低声道:“仁波切,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对他,有执着。即使深陷轮回,饱尝人世虚妄的喜怒哀乐,只要有他在,我都觉得心甘情愿。” 白玛喇嘛宽容地一笑:“当我遇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有深刻的俗世缘,所以你阿妈想让你出家,我没有同意。” 他顿了顿,笑得更加慈爱,“扎西,当年你醒来后说的第一句是,‘他在哪儿?我得找到他。’金宝瓶突然在我的梦里现身,或许就是为了指引你去找到你的那个他呢。” 扎西听后转头看向萧陟,发现对方竟然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神态,似乎将一切都听懂了似的。扎西再次有了那种感觉,他一直丢失的那部分,找回来了。 第149章 共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尤其这种年代久远的石阶,宽度只容一人经过,还有很多破损之处,下山时要分外小心,走起来也很辛苦 可是萧陟和扎西两人却走得满心喜悦。扎西走在前面, 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身后的萧陟,往下走了二三十阶, 扎西回身朝萧陟伸出手:“要不我牵着你吧。” 萧陟故意逗他:“我高反已经好了,自己走得了。” “哦……”扎西讪讪地收回手, “刚才我忘了。”他转回身, 有些懊恼地暗骂自己笨蛋。其实他就是想碰碰萧陟, 结果只想出那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喂。”萧陟一把抓住他的手, 另一只手搭在扎西胸前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他本来就比扎西高, 这会儿还比扎西站得高, 要弯着背才能凑到他耳边说话,声音里还憋着笑:“我自己刚能走, 你就不管我了?” 扎西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在逗自己! “你不用……”他和萧陟分开些距离,红着脸盯着萧陟的前襟,“不用这么近说话, 这儿没别人, 他们听不见。” 萧陟看他满是红晕的脸,憋笑憋得更辛苦,“真不怕?那我可大声说了啊!”最后几个字故意说得十分响亮。 扎西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别!别!还在寺庙附近, 不能太大声……说那种话,不尊重……” 萧陟绷着嘴唇笑得喉咙里“吭哧吭哧”的,“我要说哪种话了?怎么就不尊重了?我刚才就是想问问你冷不冷。” “你!”扎西被他逗得完全没了办法,无措地仰头看着他,一只手还让他牵着,另一只手抚上自己胸口,语气颇为认真地对萧陟说:“你别老这么逗我了,我心跳得好快,还要喘不过气了,一会儿我也晕过去了怎么办?” 萧陟定定看他两秒,突然用力把他搂进怀里,在他身上胡乱地用力揉搓几下,犹觉不过瘾,又仰头对着这里离人格外近的蓝天白云大声地“啊!--”了一声,才勉强忍耐住,没把扎西直接在这里按到地上。 扎西在他怀里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大笑起来:“你怎么突然……你在干什么啊?” 萧陟黝黑的眼睛牢牢锁着他,甜蜜地叹了口气:“你啊,真会折磨我!” 扎西先是不解,随即竟然明白了一些,之前只是微红的脸颊瞬间爆红,不好意思地你转回身去,有些不利索地说:“那,那我们走快点,赶紧回家。” 他害怕萧陟听不懂,甚至在萧陟手心里挠了挠。 萧陟顿时浑身都是劲头,一个大跨步绕到扎西前面,微微躬了身,“来!我背你!” 扎西大笑着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你又胡来!” 萧陟捂着屁股,一脸难以言喻地回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扎西:“你啊!” 后来两人是萧陟走前面,扎西跟在后面,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高度正合适。 走上回村子的山路时,就有来往的村民了,萧陟主动松开了扎西的手。 扎西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满含心事。 “萧陟,我给你唱歌吧。” 他以为萧陟听不懂,大胆地唱起了情歌。 “遇上了你呀就跟你走,爱上了你呀就牵你的手。“他嗓音嘹亮动听,飘远在这广阔的天地间。 萧陟跟在他身后,听得美滋滋的,他们两人刚刚就牵着手走,扎西唱得这歌多么应景! 田里干活的人们都被扎西的歌声吸引,直起背笑着冲他大喊:“扎西!你唱情歌呢?莫非是终于有心仪的姑娘了?” 扎西笑笑没有回答,拔高了声音继续唱着,“天边的彩虹呀总在雷雨后,水中的月亮哟挨着翅膀游,酸甜苦辣与你共甘苦,喜怒哀乐与你同欢畅。” 田垄上背水的姑娘们都笑嘻嘻地偷看他,满眼都是羞涩的爱慕。 萧陟将这些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脚下也慢了,同扎西拉开些距离。 他的扎西一定是村里最受姑娘们喜爱的男人……他若是同自己在一起,不只家里人,恐怕连同村人这一关都不好过。 扎西一定也想到了吧,不然怎么会唱“彩虹总在雷雨后”呢。他不怕扎西没有和他共苦的决心,他只是舍不得扎西因为他吃苦。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开心地听着扎西唱歌。 扎西却停下脚步,回头专注地看着萧陟。 别人都以为扎西在等自己的朋友,只有萧陟知道,扎西是特意唱给自己听: “今生今世跟着你, 今生今世牵你的手。” 两人回到家里,本应在县城的仁增竟然在扎西家的天井里,和德仁阿爸对坐着喝酒。 阿爸偶尔抿一口,喝得气定神闲,仁增一杯接着一杯,一看就是在喝闷酒。 扎西走上前,问道:“康珠姐姐呢?” “厨房。”德仁阿爸站起身,把搭在腰间的藏袍穿好,“正好你回来了,陪仁增喝酒吧,我去田里。” 扎西应了一声。 等阿爸出了门,扎西示意萧陟一起坐下,他没有给自己和萧陟倒酒,反而用手罩住仁增的酒杯:“仁增,喝酒解决不了问题。” 仁增目光已经呆滞,闻言,半晌后才冷笑一声,“除了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扎西看他如此也十分难受,“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更何况……” “更何况我还是家中长子,是以后家里的当家人,所以我的婚姻就不能自己做主,就只能和兄弟们一起娶一个我没见过的女人!”仁增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用力拂开扎西的手,仰头又干了一杯。 仁增把空杯重重地撂在桌上,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扎西:“扎西,我知道康珠不喜欢我,我也没想非得赖着他。我只是……你知道吗,汉人们都是一个男人只娶一个老婆的。结婚之前,两个人要先谈恋爱,建立感情基础,然后认定了对方才会结婚。不像我们,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 他突然想起扎西的阿爸阿妈们也是如此,幸好他醉得还不厉害,及时住了嘴。仁增用手抹把脸,低头喃喃道:“阿妈说我总去内地,跟汉人们学坏了。咱们几千年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轮到我了就不行呢?” 扎西站起身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仁增,振作起来!你是你们家未来的当家人,怎么能自己先没了方向呢?” 仁增定定地看着扎西:“扎西,我不想当这个家长了,我觉得自己太累了。不是说干活多、在外面赚钱辛苦……我只是……我只是……”他痛苦地皱着眉头,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你只是想为自己的生活做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吧。”萧陟突然用汉语说道。 扎西和仁增都震惊地看着他:“你听懂了?” 萧陟避重就轻:“猜的。” 仁增一脸怔怔,也改用了汉语,“你说的对。我愿意为家人赚钱、孝敬父母、照顾弟弟妹妹,但是我也想要自己的生活。可是我一跟阿爸阿妈他们说这些,他们就觉得我是想搞分家,想把这个家拆得四分五裂,他们接受不了。总说别人家的兄弟都是在一起,大哥领导着弟弟们,弟弟们也尊重哥哥,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怎么到了我这儿,我就担不起当家人的责任了呢……” 这时康珠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茶壶和茶杯。 从她一出来,仁增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脸上。 康珠没有看他,有些霸道地把桌上的酒壶、酒杯都收走,换上茶壶和茶杯。然后丢给仁增一块湿毛巾,没好气地说:“擦擦脸吧,一个大男人,流了满脸鼻涕眼泪。” 仁增拿过毛巾,讪讪地抹了下脸,就被康珠从手里把毛巾抽走,正准备离开时,被仁增叫住。 “喂,康珠,你真的决定永远不嫁人了?”仁增问道。 康珠停下脚看向他,“仁增,我有喜欢的人了,如果不是他,我谁都不嫁。” 仁增眼神变得更加暗淡。 康珠给仁增倒了杯酥油茶,推到他面前,然后就离开了。 仁增看了那杯茶半晌,猛地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对扎西说:“扎西,丰收节后我要去北京,帮康珠找到那个摄影师。不管他怎么想的,我得让康珠得到个准信,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等下去。” 扎西大惊:“北京那么大!怎么找得着?这次我和阿爸他们一起去北京,我也偷偷打听过,根本没有人听说过张景文这个人。” 萧陟突然又插嘴:“我可以帮你们找啊,我在北京有很多朋友。” 这下扎西和仁增更加震惊:“你又听懂了?” 萧陟也知道瞒不住了,“这两天听你们说,学会了一些。” 仁增咂舌:“你这也太聪明了。” 萧陟面不改色地接下这句夸赞,然后冲一脸狐疑的扎西狡黠地笑了一下。 扎西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真的能帮忙打听那个摄影师?” “我一定会尽力,而且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张景文”这个名字并不少见,但是这个年代以摄影为生的人却不多,正巧原主萧根旺认识不少狐朋狗友,弟弟萧根财又是个喜好吃喝玩乐的主,也许这能帮忙找到。 扎西感激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碍于仁增在场,不好表现的太过火,便给萧陟和自己倒茶,然后和他碰了碰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唉扎西,”仁增看他俩喝完茶,问道:“你现在还是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呃……”扎西用余光瞟了萧陟一眼,“没有。” 仁增苦笑一声,“以前我们都笑你傻,那么多姑娘请你去钻她们的帐篷你都不去,还说你不开窍。可是现在,我真羡慕你。” 扎西心虚地笑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你没有悲情所困啊。你是长子,下面又有弟弟,和我是一样的情况啊。” 一句话说得扎西没了笑容,低声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阿爸阿妈就是这样,他们肯定也会给你和才让……” 扎西肯定地说:“不会的。” 仁增不解,还想再说什么,被萧陟拦住,“先不说这个了,给我说说那个张景文的事吧。”这才将话题岔了过去。 送走仁增后,扎西立即扯着萧陟上了楼,直接钻进两人睡觉的那间客房。 他有些紧张地拉着萧陟的胳膊说:“萧陟,我不会娶妻子的,我会和阿爸阿妈他们说的。” 萧陟忙安抚地揉着他手臂,“别着急,我相信你,别有压力。”他把扎西的手掌贴上自己胸口,又将自己的手掌贴上扎西的胸口,“我是住在你心里的,所以永远不要害怕我不懂你的想法。” 扎西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说:“咱们去牧场吧,让罗布阿爸回来,咱们去替他。在牧场,放牛,住帐篷,生活苦一些,但是只有你和我……” “好!咱们去牧场!” 晚上吃饭的时候,扎西跟阿爸阿妈他们说了这个决定,德仁阿爸立即反对,说不能让客人去干那种辛苦的工作。 阿妈本想说什么,被德仁阿爸一说,便没有开口。 萧陟说:“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想去看看,听说牧区还有露天温泉,我想去试试。” 扎西翻译完,强巴阿爸便笑起来:“放牛可不是去旅游,很辛苦的。” 萧陟也跟着爽朗一笑:“没关系!我不怕吃苦!” 他态度诚恳,让德仁阿爸的态度有所松动,强巴阿爸也在一旁劝说道:“要不就让他们去几天。我明天就要去跑长途了,可咱们丰收节要穿的氆氇还没有缝完。要是二哥能回来帮忙,咱们今年就能都穿上新氆氇了。” 德仁阿爸叹气:“都怪我这条胳膊,什么活都得要你们来干,辛苦你和罗布了。” 强巴拧着眉“唉!”了一声,“大哥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 扎西和萧陟去牧区替罗布阿爸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是丰收节一定要回来!”德仁阿爸一再强调,“让客人感受一下我们这里的节日。” 萧陟痛快地应下来,全家人都笑起来。 吃完晚饭,萧陟和扎西就回到屋里,萧陟立刻问扎西:“阿妈最喜欢罗布阿爸吧?” 扎西脸一红,“你又乱说。” 萧陟一副得意模样,“我可不是乱说,我都能看出来。” 扎西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肯直接承认:“阿妈很公平,没有对哪个阿爸有不同。” 萧陟笑眯眯地摇头:“你说错了,表面看起来一样,可是阿妈看着罗布阿爸的时候,神态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罗布阿爸出发那天早上,阿妈给他整理袍子时,看向罗布阿爸的眼神就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还有刚才,你一说让罗布阿爸回来,阿妈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睛都笑起来了。” 扎西语塞,“你真是聪明……”他又忍不住同萧陟说道:“阿妈她,很不容易,别人家多是两兄弟,阿爸他们是三兄弟,阿妈就要做更多的家务,也要考虑更多的事情。家里的男人们能不能团结,主要看女主人能不能调节好。阿妈她,把自己的情绪都藏起来了。” 萧陟安慰道:“阿妈把自己的情绪都藏起来,但是罗布阿爸是知道的。” “你又看出来了?” 萧陟笑着点头,“罗布阿爸那天出发前,多恋恋不舍啊。” 扎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说阿爸阿妈的事了,这样不好。” “扎西,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们这里的兄弟们要娶一个妻子呢?” 扎西小心地看眼萧陟,见他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才放心地解释起来:“以前强盗多,家里男人多的话比较安全,所以兄弟们成年后也愿意住在一起。但是如果区不同的妻子,每个妻子又有自己的孩子,就会分家,也会有矛盾。大家为了和睦,也为了让钱积攒得更快,就更愿意几兄弟只娶一妻。我们家就是这样,阿爸他们有三个兄弟,大家各司其职,才从特别穷困的地步很快地富起来。而且我们这里气候比较恶劣,生多了孩子不好养,兄弟们只娶一个老婆,孩子就会少一些,家里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现在没有强盗了,养孩子也没那么困哪了,其实主要原因就是钱了,是吗?” 扎西想了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萧陟松了口气,将人搂进怀里,“听说过一句话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扎西不解地问他:“什么意思?” 萧陟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未来在他面前又光明了几分。 第150章 钻帐篷 以前只要扎西在家, 早上都会起得很早,帮阿妈和康珠姐姐劈柴、挤奶、打酥油,他已经习惯这样的作息了。 但是这天早上,扎西在快醒时翻了个身,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道:“你睡, 我去给阿妈她们帮忙。”一双可靠的大手在自己后背轻轻地抚了抚,即使在睡梦中, 都让他感受到了心安,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陟起床后, 没有惊动厨房里的康珠, 直接去了院里。 阿妈正在挤奶, 见他起来了, 慈爱地笑了笑, 就要起身给他倒茶。 萧陟笑着摆摆手, “阿妈您忙,不用管我。”然后径自去了院角, 拎起斧子就开始劈柴。 阿妈忙跑过来拦他,“你是客人,不能干活。” 萧陟笑着摇头:“阿妈,我乐意干这些活。我是扎西的朋友, 您把我当成自己家的孩子吧, 别跟我见外。”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挥了下斧子,一根粗木头被他劈成整整齐齐的两半。 阿妈还是不同意,说家务本来就不应该让男人来做, 萧陟是客人,更不应该做。 可是萧陟不听他的,阿妈没办法,只好上楼去叫扎西。 因着藏区的习惯,儿子成年了,母亲便不能再随便进儿子的房间了。她又怕吵醒其他人,便在扎西门外小声地敲了半天门。 萧陟在院里劈柴劈地热火朝天,转眼就劈好了一堆,然后整齐地码到之前的柴火堆上。 扎西家的人都是干家务的好手,之前的木柴就都劈得整整齐齐的,萧陟刚开始劈的两块还有些手生,之后便找到手感,劈出来的木柴也是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跟之前的柴火摞到一起,一点都不丢人。 过了好一会儿,扎西才跑出来,他显然出来得着急,只穿了件白色缎面的便装、脚上套了双塑料拖鞋,连袜子都没顾得穿。 萧陟看了一眼,立马丢下斧子奔过去,连推带搂地把他推回楼梯口,然后脱下自己的藏袍披到他身上,又极自然地握住他的两手:“冷不冷?快上楼穿衣服。” 扎西却抬手抹了下他额头,“你都出汗了?”说着就要把藏袍还给萧陟,“出汗了最怕着凉,在高原可千万不能感冒。” 萧陟飞快地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这会儿脱衣服这么积极,怎么昨晚那么害臊?” 一句话就把扎西定在原地,萧陟乐呵呵地转身去了院子,继续劈柴去了。 因着他这句调戏,扎西低头看看自己光脚和露在外面的脚腕,忽然就不好意思这么走出去了。他在原地纠结了一瞬,还是飞奔出去,飞快地把萧陟的藏袍披他身上,然后转身“蹬蹬蹬”地上楼穿衣服去了。 萧陟站直身子把藏袍用腰带系好,看着扎西上楼的背影,突然就想起昨晚睡前的事,忍不住咧嘴嘿笑起来。 昨晚他亲上扎西的脖子了。后来他再想要多亲,扎西就显得有些紧张了。 他没尝过这种滋味,也没听说过,心底还是觉得太逾矩、太违背常理。虽然他不说,但是萧陟能感觉出来,只吮了吮他脖子过过瘾,便放过了他。 只是之前在仁增家睡觉那晚,扎西都是全脱了衣服的,这会儿跟自己睡反倒不全脱了,非得留着那件长至小腿的贴身藏装。 白色的缎面,倒是很像睡袍,穿在扎西身上也很漂亮。可是萧陟更喜欢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便忍不住逗了两句,结果逗得扎西钻进被窝后就裹紧了被子,连跟自己挨着睡都不肯了。 等扎西穿戴好,再回到院里时,萧陟已经把木柴都劈完了,柴火堆码得高高的,都超过围墙了。 扎西佩服地看着萧陟:“你劈得真快,还劈得这么整齐,灶神一定喜欢。”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扫帚打扫地上的木屑,萧陟则拿起簸箕,蹲在地上等着扎西把木屑扫进来,一边同他聊天:“灶神?你们也有这种说法?我们汉人也有灶神呢,叫灶王爷……” 阿妈和康珠端着饭食、茶和酒摆到天井里的木桌上。康珠姐姐看了萧陟他们一眼,奇怪地问阿妈:“他们在聊什么呢?” 阿妈认真听了听,“好像在说汉人怎么过年,贴对联什么的。” 一提汉人,康珠神色顿时暗淡下来,怕阿妈看出异样,才勉强摆出个笑脸:“扎西平时比牦牛还沉默,跟这个汉族朋友倒是聊得很投缘。” 阿妈看看他们那边,也笑起来,然后招呼他们过来吃早饭。 两人吃过早饭,阿爸他们也起来了,德仁阿爸叮嘱了扎西一些事,阿妈和康珠则拿了大包小包的吃食,栓到两人的马上。 扎西和家人们一一道了别,就和萧陟骑着马出发了。 走出村外,去往牧场的方向就只有马踏出来的小路了,周围绿草茵茵,天地广阔,两人不自觉就由慢走变为疾驰。 “萧陟!咱们赛马吧!”扎西的声音从风里透过来。 萧陟偏头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把身子压得更低,用马鞭拍了下马屁股,立刻超了扎西一个马身。 扎西惊讶不已,忙也拍了下自己的马,追着萧陟的马蹄印疾驰而去。 “扎西!兰猗!还记得我们以前也这样赛马吗?”萧陟回头朝他大喊,或许是此情此景与记忆中的某刻太过相似,让他十分感性地眼眶发热。 那时候自己是贩卖毛皮的商人萧九,他还是梨园红人兰老板,一个不小心,两人就暗生了情愫,才有了后来的这些生死与喜悲。 扎西耳畔都是风声,朝他回喊:“你说什么?”随即大笑起来,“我超过你了!” 萧陟也朗声大笑起来,一夹马腹:“看我马上就能追上你!” 两人就这样一路比着赛着,终于到了牧场。 牧场的男人们大老远就看见他们两人是赛着马过来的,有按捺不住的,也翻身跃上马背,疾驰着去迎他们,几匹马围着扎西和萧陟,将他们迎到大家搭帐篷的地方,大家说笑着翻身下马。 罗布阿爸已经得了消息,从帐篷里出来了,他身旁跟着其珠,大獒犬欢快地奔至扎西跟前又要往他怀里扑。萧陟一个跨步挡到扎西跟前,又被其珠舔了一脸口水。 扎西同罗布阿爸拥抱了一下,然后从马上取下酒桶,说是要请大家喝酒。 立刻有小伙子不客气地把酒桶抢走,大喊着:“康珠亲手酿的酒,我要喝第一口!”马上就有别的青年同他去争抢,几人闹成一团。 扎西和萧陟笑着看了一会儿,也没管他们,同罗布阿爸说明了来意。 阿爸显得很高兴,“我回去也好,可以帮你……德仁阿爸干些活。” 扎西暗笑,朝萧陟递了个眼神,两人都明白,罗布阿爸分明是高兴能回去帮阿妈干活。 他们这里农田面积都不大,种田便算不得重活,所以都是女人的工作,全村只有扎西他们家的男人会帮阿妈和康珠姐姐种地。 扎西跟萧陟说过,以前因为阿爸他们总帮阿妈干活,还受过村里其他男人的嘲笑。 后来有人因为这事笑话阿妈,一直沉默的罗布阿爸就跟他打了一架。那人还叫来自己兄弟,德仁阿爸和强巴阿爸也去了,两家的兄弟大干了一场,把那家的人打得好几天下不来床,后来就没人敢再说闲话了。 萧陟当时还暗想,这里解决事情的方法倒是很简单,逼逼两句就动手,打服了就不会再逼逼,他喜欢。 罗布阿爸把牛群的事务同扎西交代了几句,就骑着马走了。 之前抢酒桶的年轻人笑着顶了下扎西的肩膀:“扎西,邻村的卓玛姐妹来这边扎帐篷了,你要不要去试试?次旦、多吉、甲让还有索朗他们都去试了,全都被赶了出来,索朗还差点让她们的狗咬了屁股。” 索朗立刻扑了过来,大喊:“你连去都不敢去,要是你去,肯定也会被放狗咬!” 一个黑脸的年轻汉子大概也是被这对姐妹花放狗咬过的,颇为不忿地说:“她们把帐篷搭在咱们村的牧场上,可又不让咱们村的男人们去钻,谁去都放狗咬,太过分了!” 立马有人哈哈大笑,“你长得跟个牦牛似的,人家姑娘当然看不上你。要是扎西去,她们肯定愿意,是不是扎西?” 扎西没理他们,反而不好意思地看看萧陟:“他们胡说的,我不认识那对卓玛姐妹。” 旁边立马有人接口:“你不认识她们,她们可认识你啊!你之前去她们村子画过唐卡的,她们见过你!哎,看来真是这样,她们肯定就是为了你才把帐篷搭这里的!扎西,你去试试吧!那对姐妹比格桑花还要美,她们是要一起嫁人的,你要是能娶了她们,可就有想不清的福气了!” 扎西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生怕萧陟会多想,有些着急起来,微微抬高了声音:“别乱说!谁愿去钻帐篷谁去!反正我不去!” 年轻人们都一愣,萧陟忙打圆场:“我们带过来的酒桶呢?快来喝酒吧!还有热乎的炸奶糕,赶紧趁热吃了!” 大家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萧陟身上,这些男人之前没在村里,没见到萧陟,都以为他是附近村的人,问他:“你知道那对卓玛姐妹吗?要不要去试试?” 萧陟无奈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有心上人了。” 扎西脸上暗暗发烫,把康珠姐姐做的炸奶糕丢给那帮人,骂了句:“真是一群发/情的牦牛!”然后就拉着萧陟进了自家帐篷。 扎西家的帐篷是厚重的氆氇和结实的牦牛皮子缝成的,又挡风又保暖。 白天的时候,帐篷的门帘都是打开的,扎西却在他们钻进帐篷后就把门帘放下来,还嘱咐其珠守在外面。 帐篷里光线顿时暗下来,扎西立刻有些着急地捧住萧陟的脸亲上去,含着他的嘴唇,有些讨好地吮着。 他所有的技巧都是从萧陟那里学来的,这一世的兰猗于这方面似乎有些笨拙,也或许只是因为过于羞涩,唇舌在主动和犹豫之间来回摇摆,让萧陟忽上忽下,被撩得心痒难耐。 萧陟难以抵抗地反客为主,直亲得扎西眼里都沁出生理性的泪水才松开。 扎西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说:“你别去钻帐篷。” 萧陟登时失笑,原来是吃醋了啊! 他在扎西腰上胡乱揉着,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说起来,我连钻帐篷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你给我讲讲呗。” 扎西现在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在逗自己,微微涨红了脸,却还是老实地解释道:“就是……没结婚的男子,可以去钻没结婚的女子的帐篷……如果女子愿意,两人就可以在帐篷里……在帐篷里……” 扎西说不下去了,萧陟已经将他整个揽进怀里,手也从藏袍的前襟伸了进去,隔着缎面的贴身衣服轻轻抚摸着,声音也变得又低又缓:“在帐篷里,怎么样?是不是干我们现在干的事?” 扎西让他揉地浑身又热又软,无力地倒进他怀里,这次却没有推开他,由着他把里衣的扣子解开两颗,火热的手掌探了进去。 肌肤一相触,扎西竟然被烫得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自己听到后顿时臊得从额头红到胸前,萧陟一边摸着他,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下面柔嫩的肌肤粉红一片,呼吸顿时也加重了:“你可真容易害羞。” 这样一说,扎西更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可萧陟刚吃到甜头,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还忍不住继续问他:“我现在算不算钻了你的帐篷?是不是,可以对你做那种事了?” 扎西猛地推开他,萧陟没有防备,被他推了个跟头,还以为扎西生气了,忙爬起来准备去哄。 却见扎西脸上红得要滴血,眼睛眨动得很快,却还在勇敢地直视着他:“这里不行……都是人……等以后吧……” 萧陟顿时喜出望外,把衣衫不整的扎西搂进怀里,在他脸上“吧唧吧唧”地亲着,“你不害臊了?” 扎西任由他亲,两手还环上他腰身:“还是有一些……但是看你好像很喜欢那种事……” 萧陟爱他爱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叼起他脸蛋上一小块肉轻轻地磨了磨,又使劲舔了两口,轻声问他:“你真的愿意啊?你知道怎么弄吗?咱们两个都是男的,得……你愿意吗?” 扎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太懂,我没跟别家的阿哥们钻过帐篷…… 男人和男人……就更不知道了……” 萧陟嘿嘿地傻笑:“都交给我吧,我懂。”然后又臭不要脸地加了一句:“我技术可好了,肯定能让你快活。” 扎西脸上更红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怎么会那些的?”一边问着,一边又为自己的小心眼儿羞臊不已。 萧陟这么优秀,肯定已经和别人……这种事在草原上是极常见的,婚前的男女怎样玩乐都不为过,可是他一想到萧陟曾经这样抱过别人,心里就酸涩得难说。 萧陟哈哈大笑着在他脸上又“吧唧”了好几下,“放心吧!我只钻过你一个人的帐篷!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你要是再吃醋,可就是吃自己的醋了!” 第151章 世外桃源 两人在帐篷里腻乎着, 突然听见守在外面的其珠吠了几声,然后就听到有人站得远远的,朝他们喊:“扎西啊,你大白天的怎么还把帐篷帘子放下来了?” 扎西手忙脚乱地从萧陟身上爬起来,红着脸朝外面喊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跟发了情的牦牛似的, 成天就知道钻帐篷,我不放下帘子怕被你们的骚气熏了鼻子!” 外面的人明显地一噎。 萧陟绷着嘴唇使劲憋笑, 没想到总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的扎西,对着别人的时候, 嘴皮子竟然这么厉害。 帐篷外的人气咻咻地说:“我说不过你!你们就躲在帐篷里偷懒吧, 我们可要去河谷放牛了!你再磨蹭就赶不上我们了!” 扎西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 遮住被萧陟啃出来的红印子, 一边高声道:“你别管我了, 我们去山上!” 帐外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去那么远做什么?山上多冷啊, 风又大!河谷里又不是没草,干嘛去受那份罪?” 扎西又抹了抹嘴上的水渍, “我带我朋友去泡温泉!” 萧陟本来也在整理衣服,一听这话登时激动起来,搂着扎西又是一顿猛亲,把他刚擦干的嘴唇又嘬地湿哒哒的, 闪着水光。 扎西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 小声问他:“露天的温泉,没有家里的舒服,但是没有别人, 就咱们俩……” 话没说完,扎西又被萧陟按倒在被褥上。 “那我们先走了!我说扎西,你们到底在干嘛啊?刚来牧场就偷懒,在家里没睡够吗?” 扎西躲开萧陟的唇舌,用手捂住他的嘴让他停一下,然后小声喊了声:“其珠!” 外面顿时响起獒犬低沉响亮的吼叫,几个年轻人“哇哇”乱叫着,被其珠追着逃远了。 帐篷外先是喧哗了一阵,随后那些人声、犬吠和牛羊的叫声渐渐停歇,帐篷外安静下来,他们帐篷里带着啧啧水声的亲热声就变得更加明显。 两人像是怎么亲热都不够似的,刚整好的衣服很快又被弄得一团糟。他们的胸膛贴到了一起,蹭的火热,又被热气蒸出薄汗,两人都是有肌肉的人,贴在一起弹性饱满、还滑溜溜的,黏腻地让人面红心跳。 扎西早上绑好的辫子也都散了下来,和辫子编在一起的红绳也掉了,被萧陟缠在手指上把玩。 “这个要怎么编?看起来不太好弄……”萧陟终于肯从扎西身上起来了,看着手里的红绳问道。 “不编了,反正没别人。”扎西坐起来随便整了整衣服,然后把辫子彻底抓散,乌黑发亮带了些弧度,比平时显得短了。他的头发本来是不带卷的,但是因为这两天一直编辫子,便带了些卷曲,显得更加豪放。 “咱们也赶紧出发吧,趁着太阳还没升高,把牛都赶过去。”扎西站起身拽了拽藏袍的下摆,然后张开五指从额前往后一拢,乌亮顺滑的头发从他指间掉下来,散落到肩膀和背上,几乎与他黑色的藏袍融为一体。 萧陟坐在褥子上,仰头看着他,被他这个动作深深地迷住。再没有什么人,能如他的扎西一般,同时具有粗犷与柔媚的美感。 他们把大帐篷留在这里,只带了一个便携的小帐篷、一些生活用品和牛肉干、糌粑之类的饭食和饮水,让牦牛驮着,然后两人一人骑了一匹马,在其珠和两只牧羊犬的协助下,把两百多只牦牛从牛圈里赶出来,朝着更高的一座山出发了。 “扎西,一只牦牛能卖多少钱?” “卖钱的话卖不多,就几百块吧。” 萧陟挑眉:“那也不少了。”扎西家有一百多只牦牛,据说还有不少羊,托朋友养着,他们则帮朋友养着牦牛。 只是算牦牛的话,扎西家也早就是万元户了。 扎西笑笑:“价钱高有什么用?根本没人买。要是卖的话,只能卖牛毛,有纺织厂过来收。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牦牛,可是收牛毛的工厂不多,所以也卖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自家用。” 萧陟听后若有所思。据他所知,牦牛这种高寒地区生活的物种,它们的毛发质量是极高的,很适合制作高档面料。其实不止毛发,牦牛肉在口感和营养上也高于其他牛肉,在过后的几十年里,牦牛的价值会被人们逐渐认识到,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是现在这个年代,市场经济刚起步,和海外的交易更是有限,藏区的好东西销不出去,内地的日常用品也卖不进来,实在是可惜。他借了原主的光,倒是有不少生意渠道,他又有不少想法,或许可以帮扎西他们家、甚至整个村子的人富裕起来。 牦牛走得不快,两人并排着骑在马上,格外悠闲地跟在后面,看着其珠和两只牧羊犬围着牦牛跑来跑去。 脚下是绿草,远处是雪山,头顶是蓝天白云,身边是自己的爱人,还有什么时刻能比此时更惬意? 萧陟心中被幸福充盈着,不由看了扎西一眼,正捕捉到他也正看向自己,眼中满是浓浓的情意。 两人四目相接,都是一愣,随即同时笑起来,两人的快乐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响起,与被阳光暖热的山风融合在一起。 萧陟突然心情激越,仰天长啸一声,唱起他从前在北漠时,听别人常唱的情歌。 北漠的情歌同高原的情歌比起来,是另一种直白的豪放,扎西静静地听着,虽然听不懂,眼里和嘴角却一直含着笑意。 一曲过罢,扎西松开缰绳给萧陟鼓掌,“你唱得真好,是用汉语唱的吗?我怎么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意思?” 萧陟深深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说道:“这首歌,我早就想唱给你听了。” 可惜、可恨当时没胆量,也可幸如今唱出来还不晚。 他们一路上见到几名和他们一样赶着牛羊的藏民,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会点头示意,也不需下马,打过招呼后,又会赶着各自的牛羊继续往前走。 沿路还有往年来过的牧民留下的风马旗和玛尼堆,玛尼堆都是牧民们路过时不断添石形成的,体积有大有小,有的地方可能是石头比较少,还会有牛角甚至羊毛添在上面。 每次路过一个玛尼堆,扎西都会下马,围着玛尼堆转一周,口中念着萧陟听不懂的经文,神态虔诚而宁静,让萧陟在一旁看着,不敢打扰。 念完经,扎西会在地上找块石头,直接用藏刀在石头上雕刻一个简单的佛像,然后添到玛尼堆上。 萧陟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扎西说:“祈求神灵赐福,远离灾祸。”他说这话时,眼睛深深地看向萧陟,萧陟立即就明白了。 之后再经过玛尼堆时,萧陟就会跟他一起围着玛尼堆祈福,他不会念经,就念扎西教他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他问扎西这六个字代表什么含义,扎西说:“它的含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念这六个字时,心中是否虔诚。” 萧陟便懂了,口中念着这六字,心中想的是——希望他的扎西、他的兰猗,如他的名字一般,永远吉祥如意,心灵如大海一般澄澈而浩瀚,远离俗世的烦扰。 他学扎西,也捡了块石头,他不会刻佛像,便依然刻了六字真言,然后同扎西的那块一起,紧挨着加到承载了许多人美好心愿的玛尼堆上。 一共走了四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了扎西选中的这座山,果然如扎西所说,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三条狗和一大群黑压压的牦牛。 牦牛们已经自发地分散开来,慢悠悠地吃起草来。其珠和两只牧羊犬来回溜达着,时不时把走得太远的牦牛赶回来。 他们两个合力把小帐篷搭好,然后把生活用品都放进去,萧陟钻进去试了试,他一个人就快要把剩下的空间占满了,如果再加一个扎西…… 扎西蹲在帐篷外,通过帐篷的小门对萧陟说:“这个帐篷平时都是罗布阿爸自己用,有些小,委屈你要和我挤一挤了。” 萧陟缩着身子费力地转了个身,什么都没说,只冲着扎西嘿嘿一笑,就把扎西笑得红了脸,“你可真是……” “发/情的牦牛吗?”萧陟反问,然后从帐篷里探出脑袋,臭不要脸地哈哈大笑起来。 扎西好笑地看着他,然后用力按住他两肩不让他起来,自己跪在地上俯下身去,萧陟自觉地仰着脸,就着这么个别扭的姿势,同扎西深深地吻在一起。 亲了一会儿,扎西就起来了,坐到一边,两腿有些拘谨地并在一起,看着远处的牛群。 萧陟从帐篷里爬出来,一看他这姿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之前两人腻在一起时,扎西也会有反应,都是自己默默地坐一会儿,不好意思说话,也不好意思看自己。 萧陟紧挨着他坐下,用肩膀在扎西肩上撞了一下,眼神已有所指地往下溜了一圈:“自己弄过吗?” 扎西顿时满脸通红,两条腿更加不自然地叠到一起,却真的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我以前在庙里住了好多年……后来回了家……习惯了,自己坐一会儿就好。” 萧陟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他的扎西这么单纯,真是让他忍不住想欺负又想爱护。 “坐一会儿就好?那怎么这会儿还不好?”他还是忍不住先欺负一下。 扎西红着脸往旁边挪了挪,“你别挨着我,我一会儿就能好。” 萧陟大笑着又追过去,把他揽进怀里,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你坐一会儿就能好,我可怎么办?我只要看见你,我就好不了。” 扎西瞄了他一眼,连耳朵都红得发烫,“一会儿可以让其珠他们看着牛,然后咱们俩……” 萧陟眼睛亮得吓人,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浓稠的情绪:“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弄吗?” 扎西羞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却还是看着萧陟的眼睛:“我……见过牦牛……” “噗——”萧陟没忍住笑出了声。 扎西被他笑得羞到了极点,脑袋里轰地一声响,就冲动地在萧陟野驴似的地方拍了一下,随着萧陟一声哀嚎,扎西气道:“反正是要用到这个东西吧!” 萧陟蜷着身子倒进草里,哭笑不得看着他:“轻点,这儿可不禁打。” 扎西打完就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趴到萧陟身边的草地上,小声问他:“打疼了?”他们脸冲着脸,挨得很近,扎西有几缕发丝落到萧陟脸上,搔得他浑身上下都痒得要命。 几十公分高的绿草把两人同外界隔离开,萧陟渐渐收了笑,眼神黝黯,拉着扎西的手往下移,哑声道:“是打疼了,你快给胡噜胡噜吧。” 第152章 大羌塘来的狼 扎西一直与萧陟对视着, 大约是受了他眼神的蛊惑,扎西的心跳也快起来。 他眼睛亮得惊人,由着萧陟握着他的手往下移,心中有种隐秘的好奇与期待。 隔着衣裤碰触上的时候,扎西无师自通地收拢五指,他手指修长,一下子就握住了。 萧陟登时绷紧了嘴唇,喉咙里满足地喟叹一声。 扎西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让萧陟更舒服一般,手上握得更加用力。 萧陟早就憋得快爆炸了,被欲望撑得邦邦硬,被他这么一用力,登时又疼又爽,险些呻吟出声。 他轻轻掐着扎西的手腕,“轻点儿……” 扎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立刻无措地松开手。 萧陟轻笑出声,“不是让你松手……算了……”他含着扎西的嘴唇,安抚地亲吻,同时握住扎西的手,把自己的手指插到扎西的指缝间,带着他再次覆上自己腿间昂扬的部位,引领着他的一下一下地抚摸起自己。 耳畔是两人凌乱粗重的呼吸,快感涌起时,萧陟突然想到,这像什么?像在玷污一朵圣洁的雪莲吗? 他看眼扎西,卷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强忍着羞涩,却依然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两人手上的动作 。 萧陟顿时明白了,不是玷污,是探索,扎西在探索如何同他一起走向快乐,无论是心灵的,还是肉体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扎西抬起头,脸上的红晕立时又深了一些,腼腆地笑起来:“舒服吗?” 萧陟胸中骤然涌起巨大的感动,他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扎西半勃的部位,熟练地揉了两下,扎西的裤子顿时也被顶得支棱起来。 扎西登时浑身紧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开了,“呼、呼”地往外急促地吐气,像是难以承受一般。 萧陟嘴角一勾,眼里带了笑意,手上灵活地一动,就从扎西的裤腰钻了进去,于一片柔软的毛发中准确地握住那处。 “啊……”扎西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极为羞涩,却也不掩饰自己,在萧陟的侍弄下闭上了眼睛,拧着眉头一声一声地喊起来:“嗯……萧陟……萧陟……” 他们幕天席地,太阳火辣辣的悬在二人头顶,所有的悸动都无所遁形,肉体的欲望因此变得更加坦荡,更加炽热。 扎西将自己藏在萧陟的影子里,没有被阳光晃了眼,得以一直看着萧陟的眼睛。从萧陟幽深的眼中,他看到自己深陷情/欲的样子,也感受到了萧陟的激动,让他从心脏到身体都热到发烫。 他紧紧拽着萧陟的衣领,身体随着萧陟的动作难耐地扭动着,嘴里大喊着:“啊……萧陟,萧陟啊!”随着这一声呐喊,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猝不及防地泄在萧陟手里。 扎西整个人都被没顶的高/潮吞没,这种身体被掌控的快感令他彻底失神,怔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陟,嘴巴也大张着,像缺氧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萧陟立刻吻上去,唇舌技巧地挑/逗着,他自己也很激动,令这个吻格外的潮湿色/情。 快感从下身一直延伸到口腔中,扎西全身都酥软了,摊着四肢躺在草里,任由萧陟那只黏乎乎的手移到自己臀/部,抓着软绵的臀/肉一下一下地揉捏起来。 萧陟的动作越来越色/情,手指上沾着扎西刚射出来的东西,滑溜溜地往他臀/缝里探。 屁股被摸得湿乎乎的,蹭到裤子上很别扭,扎西终于醒过神来,红着脸按住萧陟的手:“你摸什么呢?” 萧陟舔了舔嘴唇,“摸你屁/股。” “……你!”扎西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裤子拿出来,恨不得把脸藏进自己袖子底下:“别摸了,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萧陟在扎西耳边低声说,他被扎西拉着手,顺手就把一手的黏稠抹到扎西手上,吓得扎西一下子松了手。 萧陟笑道:“你自己的东西还嫌弃?” 扎西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把那只手举到眼前,有些好奇、有些羞涩地看了看,然后红着脸在身侧的草上擦了擦。 萧陟被他这种懵懂可爱的举动撩到了,忍不住又把手伸进扎西的裤子,这次他得寸进尺,另一只手也跟着溜了进去,两只手一边一个臀/瓣,一边揉捏一边往两边掰。 虽然自己看不见,但是那个隐秘的地方被别人的手这样打开,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扎西尤其震惊地发现,自己刚刚发泄过的身体随着萧陟缓慢又用力的动作,再次热了起来,尤其是臀/缝里,似乎因为刚才沾了自己那东西的缘故,很奇怪地湿热起来,好像有什么液体要渗出来似的。 这可把扎西吓坏了,高声说:“别弄了!” 他声音一下子变大,把萧陟险些吓一跳,手上果然停住,挑眉看着他。 扎西又把他的两手拉出来,夹紧了屁股,极为羞臊地说:“别动屁股了,多脏啊。” 萧陟好笑地看着他,“昨晚不是刚泡了澡吗?还是说……你骗我说去洗澡,其实是偷懒了?” 自从两人互表心意后,扎西反而不跟萧陟一起泡澡了,萧陟故意这样逗他,果然,扎西急急地辩解:“没有偷懒,我真的是去洗澡了,我骗你那种事做什么。” 他越这样单纯,萧陟就越动情,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嘴唇,两手隔着衣裤又移到扎西的屁股上。 扎西不适地动了动,微微皱了眉:“你怎么老爱摸我屁股,别摸了,真的,那里……不洁净……别弄脏你的手。” 萧陟这下明白了。藏民由于独特的文化与宗教历史,对于洁净与污秽有不同于内地的概念,如果说什么不洁净,那就是真的很反感。 萧陟不会勉强他,便把手从他屁股上移开。可是脸上还带着情动红晕的扎西就在他身下,让他怎么忍得住撒手? “不让摸屁股,就得摸别的地方。”萧陟讨价还价般地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流氓气质。 “你、你要……摸什么别的地方?”扎西不好意思看他了,微微垂下眼帘,一副不管萧陟说什么,都会答应的顺从模样。 萧陟紧紧盯着他,用槽牙磨了磨自己口腔里的肉,微微用了些力,想让自己克制点儿。 可是没用,他还是兽性大发了,含着扎西的耳唇低声说:“我想……摸摸你的奶/头儿。” 身下的人一颤,含在嘴里的耳唇迅速滚烫起来。 扎西僵硬地躺在萧陟身下,没了动静,连呼吸都摒住了。 萧陟也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了,闷笑出声,松开扎西的耳唇,用下巴的胡茬去蹭他柔嫩的脸:“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扎西登时松了口气,身上也软了下来,就听萧陟若有若无地呼了口气,仿佛叹气一般。 扎西推着萧陟的脸让他稍微离远了些,自己则抬眼认真看看他的表情,见他露出忍耐的表情,却还朝自己笑笑,像是让自己宽心一般。 扎西用力咬了下嘴唇,将眼帘垂下,然后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萧陟在看他,解腰带时指尖都有些颤抖。 腰带一松开,宽松的前襟立刻变得松垮垮的,扎西颤着睫毛抓着自己的衣襟,朝两边扯开来,露出里面洁白的里衣。 萧陟猛地抓住扎西的一只手,放到嘴边用力地亲了一下,还不够过瘾,又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然后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叼着扎西的嘴唇轻轻研磨,满足地叹道:“扎西,我的吉祥,你真是太爱你了!” 扎西被他吃着嘴,回手也搂住他宽阔的后背,“萧陟,我也特别爱你!” 萧陟的嘴唇往下移,亲上扎西的下巴,亲上他的喉咙。扎西之前被他亲过一次脖子,便知道该怎么做,配合地扬起了头,修长白皙的脖颈极为脆弱,小巧的喉结惊慌地上下颤动。 他却知道自己不会被伤害,等待自己的,只有饱含爱意的吻。 萧陟的吻还在下滑,扎西里衣的扣子被他解开了三颗,萧陟的吻落到扎西的锁骨上,忍不住舔了舔,引得扎西跟着颤了颤。 “我要继续了,行吗?”萧陟哑声问道。 扎西紧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萧陟依次解开剩下的几颗扣子,如剥开礼物的包装一般,怀着期待和欣喜,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的画面。 他的爱人永远都那么美丽,无论是面容还是身体,每一处都美得恰到好处,让他难以抵抗。 萧陟埋下头去,直接难耐地将一枚柔嫩的乳珠含进嘴里。 “啊……”扎西缩了下身子,想扭动又生生忍住,两手抓紧身侧的草。 “舒服吗?”萧陟含着他的乳头同他说话,舌头擦着他乳/头,周围被吹着热气。 扎西忍不住扭起来,笑出了声:“好痒啊。” 萧陟也笑起来,张着嘴把小巧乳/晕都包进嘴唇,用舌尖舔/弄起已经发硬的一小粒。 “啊——”这次的声音变了调,如同呻/吟一般带着飘忽的尾音,“啊,萧陟……”扎西抬手去推萧陟的脑袋。 萧陟抬头看他:“舒服了吗?” 扎西满面通红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摸摸吗……怎么亲起来了呢?我又不是女人,那里有什么好亲的?” “你还知道亲女人?”萧陟故意在他乳/头上用力吮了一下,扎西登时惊叫出声。 “咦,扎西,你奶头上有奶味儿啊?”萧陟故意这么说,像要确认似的,又嘬了两口,发出“啧啧”的吃奶的声音。 扎西被他臊得不知如何是好,两手扶着他的头,结巴地解释说:“来的路上……我放了些酥油和、和奶渣在怀里……不是我的奶味儿……” 萧陟快被他单纯直率的反应撩得要疯了,泄恨似的在他胸前又用力吮了几下,然后转而去弄另一边。 扎西被他的技巧弄得神魂颠倒,连害羞都顾不得了,挺着那半边胸膛让他吃,还抬起一条腿搭在萧陟胯上,用自己再次硬起来的部位去蹭萧陟的。 他察觉到萧陟那里已经硬得吓人。他自己初尝情欲滋味,便知道了忍耐的难熬。 扎西用手拦住萧陟越动越灵活的舌头,被萧陟一下子舔到手心,扎西又是一声惊喘,“呼……萧陟……我也舔舔你吧……” 萧陟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他:“舔我?” 扎西曲着腿,用膝盖蹭蹭他腿间的大家伙,红着脸说:“舔你这里吧……会舒服吗?” 萧陟猛吸了一口气,忍着身体的激动又开始撩骚:“你跟谁学的?原来你会的挺多啊?” 扎西甚是腼腆地眨眨眼,抬手指了指萧陟身后的草原:“见过,它们,那样……我猜着,应该会舒服吧?” 萧陟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两只牧羊犬正兢兢业业地守着牛群,似乎是察觉到主人正指着他们,同时抬头看过来。 萧陟不忍和这两只狗儿对视,默默地转回头来,同脸红的扎西大眼对小眼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扎西,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扎西以为自己闹了笑话,脸上更红了,嗫嚅道:“我猜错了?”明明刚才被萧陟舔胸都觉得特别舒服,舔那里的话,怎么会不行呢? “那我还是,用手吧……” “唉……我完了,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萧陟没办法地看着他,“本来想着让你用手撸撸就算了……怕你受累……” 扎西听懂了,眼睛一亮,一个用力就搂着萧陟翻了个身,把萧陟压在身下,“会舒服的对不对?我不怕累,我就想让你……也舒服。” 萧陟抽了下鼻子,确认没有流鼻血,然后飞快地褪下了裤子,竟然也跟着扎西结巴了起来:“那,那就辛苦你了。” 扎西没有半点不情愿,反而显得很高兴,可是他把萧陟的藏袍撩开时,却愣了愣,不由看了萧陟一眼,见他一脸兴奋和期待,便又转回视线,看向这个让他有些为难的东西。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男人的这家伙,还是这么威风、立得直直的、布满青筋的家伙,紫红的颜色、鼓动的经脉,充满生命力和……侵略性。 这么个大东西……怎么舔呢?从哪儿开始舔呢? 他犹豫地凑上去,鼻端的热气呼到萧陟的家伙上,那东西登时抖了抖,冒出几滴透明的液体来。 “啊?你想撒尿吗?”扎西抬头看向萧陟。 萧陟半坐起来,看了看自己那玩意,抬头望着天,不知该如何向一个连手/淫都没有过的单纯的男孩子,解释兴奋时分泌前列腺液这种高端的问题。 扎西见他不回答,便凑得更近,轻轻地闻了闻,啊,还好,不是尿。 他这个动作不知挑到了萧陟的哪根神经,他那玩意以眼见的速度变得更大,直楞楞地朝肚皮的方向斜着,还流出更多的液体。 扎西“呀”了一声,心想不能再磨蹭了,不然这玩意变得越来越大,他就越没有办法了。 刚才萧陟给他弄的感觉他还记得一些,便拣着敏感的地方开始舔,萧陟登时浑身一紧,结实的臀部也绷紧了。 扎西扶着他的两胯舔得极为认真,萧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舌头,在自己越发狰狞的东西上舔出湿淋淋的水渍。 “宝贝儿,你试试含进去。”萧陟哑声说。 扎西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澄澈。 萧陟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臭不要脸”。 扎西没觉得萧陟臭不要脸,他乐意萧陟教他,听到萧陟提要求,立刻照办,努力将这个东西往嘴里吞。 他太实在了,一下子就想全含进去。 “不用那么……”萧陟那个“深”字还没说出来,就改成了一声闷哼。进到那样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那感觉真是…… 扎西还想往里吞,却力有不逮,喉咙反射性地一收缩,正好卡住萧陟最敏感的地方。 萧陟当即意识到不妙,赶紧往外抽,可还是有一些喷进扎西的喉咙里,剩下的在继续往外射,溅得扎西满脸满身都是。 幸好扎西刚才吞得实在很深,倒是没呛到他,直接顺进食道进了胃。 萧陟盯着他这副反应不过来的懵懂表情,紧绷着肌肉射了个干干净净。 扎西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睫毛都要被沾住了, 忙抬手擦掉,然后有些担心地问萧陟:“我给吃了, 没事吧?” 萧陟一把将人搂过来,舌头在他嘴里一顿翻搅, 低声道:“我也吃了, 有毒也不怕。” 扎西看他表情就放了心, 刚要笑, 眼睛却看到萧陟身后的景象, 顿时敛了笑意, 在萧陟耳边小声说:“慢慢转身,有狼。” 他神色严肃, 萧陟心头一凛,视线越过扎西肩膀,正好看见獒犬其珠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身后的方向, 压低了身子,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两只牧羊犬在它后面,惊恐地夹紧了尾巴,却也学其珠的样子冲着狼群“呜呜”地低吼。 扎西的胆量自不必说, 单是其珠的话,它这样优秀的成年獒犬,面对三四只狼都不会露怯。可是扎西和其珠都这样严阵以待,萧陟便明白狼的数量一定不少。 他从前也是草原长大的,知道遇到狼以后绝对不能显出慌张,否则就会让它们觉得你是猎物,群起而攻之。也不能动作太大,让它们以为你要攻击或逃跑。 萧陟慢慢转过身,果然,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立了二十多只狼,俱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这边。 扎西缓缓地站起身,一边盯着那些狼,一边不紧不慢地把上衣拢了拢,又把藏袍穿好,把肩膀和前襟都拽了拽,让身形显得更加魁梧,然后从腰间掏出藏刀握在手里。 萧陟也盯着那些狼站起来,虽然有袍子遮着,两腿间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他手上没有武器,便捡了块石头半举在胸前。 面对这种数量的狼群,石头基本起不了作用,主要是个威慑作用。他仓库里倒是有大把的武器,可是这会儿扎西还没有想起他来,他不能随便泄露和快穿有关的信息。 其珠压低了身子缓慢地蹭过来,和他们两人一起与这些狼群对峙。他们始终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些狼,没有露出丁点胆怯,两厢里都是一动不动,互相衡量着对方的战斗力。 萧陟他们处于下风口,牦牛和人的气味没有对狼群造成太大刺激,他们两人一犬又显得十分凶悍。狼群斟酌了一番,扭头走开了。 狼一走,萧陟第一件事就是穿裤子,扎西蹲下帮他套靴子,一边纳闷地嘀咕:“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狼群过来呢?” 这会儿是西藏气候最好的季节,水草充足、野生食草动物四处可见,狼群没必要来跟人类硬碰硬。 扎西帮萧陟穿好靴子,起身望向辽远的北方。 “狼是从北边过来的吗?”萧陟问。 扎西点头:“很有可能。我们这边组织过灭狼活动,把那些吃牲畜、伤人的狼都灭了,现在已经没什么狼了,有也是独狼 。只有大北方无人的地区还能见到这么大的狼群,它们在那边生活,轻易不会过来。” 北方无人的地区,那不就是大羌塘的无人区吗?那里的狼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了? 两人确定狼已经走远、不再回来了,才返回帐篷旁,扎西让其珠和两只牧羊犬把牛群赶得集中了些。 为了保险起见,扎西把罗布阿爸留给他们的猎枪随身带着,又拿了把长藏刀给萧陟。 “用给村里其他人说一声狼群的事吗?”萧陟问。 “不用。他们都在一起,狼不敢过去,也就咱们两个跑得这么远……”扎西突然意识到说错话,慌乱地扭头挡住自己一下子又红起来的脸,蹲下假装摆弄炉灶,全无刚才遇狼时的镇定。 两人刚才浓情蜜意,气氛和情绪到了,自然就开始干茶烈火。这会儿扎西再一回味,便觉得有些过了,为自己刚才的不矜持羞臊不已。 萧陟乐了,凑过去蹲在扎西旁边:“你躲什么?我比狼群还可怕?”那一脸坏笑,简直就是一头大色狼。 扎西觑他一眼,这个人花样太多了,把自己弄得欲仙欲死,虽然很奇妙、很痛快,可也……萧陟说对了,确实比狼群还可怕。 狼群是可知的,可萧陟那些手法,是未知的。扎西总觉得,萧陟会的还不止这些,他会给自己带来更多极致的享受。 萧陟简直神了,竟然看出他的想法,坏笑着勾起嘴角:“你猜对了,我会的可不止这些呢,你是害羞多一点呢,还是期待多一点呢?” 扎西被他挑破心事,窘迫地说不出话来,抬手往他嘴里塞了块牛肉干:“闭嘴吧你!” 萧陟嚼着阿妈亲手做的牛肉干,得意地咧嘴一笑,“反正是你非要带我过来的,你非要跟我来泡温泉的。哎,说到温泉,咱们什么时候去泡澡?刚才出了一身大汗,还有……还有那些东西,黏糊糊的,不洗干净可不舒服……” 真是牛肉干都堵不上他的嘴,扎西羞愤地捡了几块奶渣饼子去喂其珠他们,萧陟还冲着他的背影絮絮叨叨:“哎扎西,你裤子里面是不是也沾上了,赶紧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扎西红着脸无语望天,突然看见远处有一缕浓烟,极目望去,这浓烟不大,却不像是牧民做饭的炊烟,忙转头对萧陟急促地说:“那边有烟,着火了!” 萧陟没了玩闹的心思,飞快地站起身朝那个方向看去。 草原上着火,是比遇见狼更可怕的事情。 扎西立刻跑回帐篷,将罗布阿爸的枪和长藏刀拿出来,还扯了一大块挡雨的皮子。 他把枪递给萧陟,自己拿着长刀,说:“你留在这里看着牛,要是狼又回来,你别跟它们硬碰硬,它们吃了牛就不会攻击人了。我去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 萧陟把枪塞回他手里:“你留下,我去看那边!” “不行,你对这边不熟悉,不能乱跑!”扎西语气坚决。 那边着了火,迫在眉睫,萧陟也不好跟他浪费时间,只得说:“你带上枪和其珠,我拿着刀。要是狼过来,我就骑马逃命,好吗?要不你一个人过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扎西拧着眉犹豫一瞬,把长刀递给萧陟:“好!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见萧陟点头保证,才骑上马扬鞭而去,其珠紧紧跟在后面。 萧陟一直盯着他走远的方向,见那边的浓烟似乎有变大的趋势,十分担心。 他从仓库里取出望远镜,一直追着扎西的背影。扎西骑马很好,一路疾驰,很快就出了望远镜可以看到的范围。 萧陟守着牛群焦灼地等待着,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扎西回来了,他牵着马,马上坐了一个姑娘,身旁还跟了一个姑娘,三人身后是一群绵羊。 萧陟忙拿出望远镜看了看,还是两个挺漂亮的姑娘。 萧陟撇了下嘴,调了下焦去看扎西的表情,见他正跟旁边那个姑娘说话,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他这个长相,再微微一笑,简直要迷死人。果然,再看旁边那个姑娘,脸上微微红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简直就明白写着“含情脉脉”四字了。 萧陟收起望远镜,翻身上了马,挥着马鞭就朝扎西驰去。 扎西早就看见萧陟了,只是碍于马上还有别人,不好表现地太急切,还是那样慢悠悠地走着,其实心里都快急死了。 然后就见萧陟打马而来,压低了身子伏在马背上,在空旷的草原上起起伏伏。 扎西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喊了声:“萧陟!”朝他拼命挥起了胳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个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骑速度更快了。 “扎西,那是你的朋友吗?”身边的姐姐卓玛问道。 扎西眼里全是萧陟骑马的英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马背上的妹妹卓玛腼腆地笑了下:“扎西阿哥,你的朋友们也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扎西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两姐妹身上,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竟然有了几分笑意:“他比我,更厉害一些吧。” 第153章 吃醋 萧陟一路打马冲到扎西他们面前才收了缰绳, 马儿一声嘶鸣,扬起的前蹄撩起草叶,几乎溅到扎西和姐姐卓玛脸前。 扎西笑着偏过头去,用袖子掩住脸“呸”了两声,把险些飞进嘴里的干草叶子吐出来。 “你怎么这么着急?”扎西放下袖子, 笑着问他。 萧陟翻身下马,视线先在卓玛姐妹脸上走了一圈, 然后用汉语同她们问好,换得两人一脸迷茫。 萧陟一乐, 这才回答扎西刚才的问题, 依然用的汉语:“因为想你啊。”一边说着, 一边极自然地挤到扎西和卓玛姐姐中间, 亲热地揽住扎西的肩膀。 扎西下意识有些慌张地看眼两姐妹, 却也没有挣开他。 萧陟暗自得意, 就那么揽着扎西的肩膀,又换了藏语同两位姑娘自我介绍:“你们好, 我叫萧陟,扎西最好的朋友。” 卓玛姐妹已经猜到他是扎西的好朋友,都笑着说了各自的名字。 姐姐更热情泼辣些,叫达瓦卓玛, 妹妹更文静腼腆些, 叫央金卓玛,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听名字,再一看颜值, 萧陟就明白了,这就是之前在牧场上听到的邻村的卓玛姐妹,那对等着扎西去钻帐篷的姐妹花。 萧陟纵使已经在心里踹翻了好几个醋坛子,表面上还做出大方的样子,把自己的马让给姐姐卓玛,自己则和扎西并排走着。 扎西同他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原来那群狼轻易从他们这里离开,不止是因为他们这边太难磕,还因为隔了两个小山头,就是卓玛姐妹和她们的羊群,它们早闻到羊群的味儿。 扎西家因为阿爸他们从前遭过狼,所以买了猎/枪,卓玛姐妹却只有藏刀护身。那些狼徘徊不去,还把她们的牧羊犬都咬死了,两姐妹无法才点了火来吓狼。 可惜这群狼的头狼极有经验,竟然不怎么怕火,后来还是靠扎西赶到后朝它们开了几枪,才将狼群赶跑,又用防水的皮毯子同她们一起灭了火。 萧陟听完,立刻拿起扎西的手查看有没有烧伤。 扎西递给他一个宽慰的笑:“你放心,没有烧到,只是有些发热,达瓦立即就给我抹了酥油,已经没事了。” 萧陟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瞟了眼一脸崇拜爱慕神态的卓玛姐妹,只得放了手,一边气哼哼地想:刚有了独处的空间,又泡汤了。 他们回到帐篷前,其珠看见陌生人,当即露出不欢迎的姿态,对着姐妹俩压低了肩膀。 卓玛姐妹是本地人,自然知道獒犬的厉害,吓得拉紧了缰绳,不敢让马靠近。 扎西低声喊了句:“其珠!这是客人!”语气有些严厉。 其珠收起怒瞪的视线,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夹着尾巴朝萧陟扑去。 萧陟一把抱住它,无奈地对扎西说:“你凶它干嘛?看家护院不是它的职责吗?” 扎西一愣,讪讪地说:“有客人……那样不礼貌……”他有些后悔地看着其珠,其珠却不找他了,赖在萧陟怀里求顺毛。 萧陟给它搔着脖子,余光瞟着扎西懊悔的表情,不由也开始懊恼,心想,看吧,姐妹花一来他和扎西就要闹别扭了。 萧陟可不傻,才不愿意为了外人和扎西起龃龉。他在其珠头上拍了一下,“快去,让扎西喂你牛肉干。” 其珠立刻蹿到扎西跟前,张着大嘴摇起尾巴。 扎西笑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大块牛肉干,掰了一半扔给其珠,萧陟立刻凑过去,也张开嘴:“我也饿了。” 扎西笑得更开心,把牛肉掰成更小的一块,直接喂进萧陟嘴里。 萧陟笑眯眯地嚼着牛肉,用余光瞟了眼被扎西忽略的卓玛姐妹,却愕然地发现两人竟然正蹲在地上整理着便携的小炉灶,准备生火热饭,丝毫没有被排挤的失落。 藏族姑娘都这么心大的吗? “扎西阿哥,你家的牛粪放哪里了?”卓玛姐姐问扎西。 扎西去帐篷里拿出一个牛皮袋子走到炉灶旁,从里面掏出一块干牛粪,准备往炉灶里塞。 这些纯吃草的牦牛排出来的粪便基本没有臭味,被自然风干后更是干净得很,是牧场上最好的燃料。 见扎西要做饭,卓玛姐姐赶过来制止:“我们来吧,这种家务活怎么能让男人干呢!” 扎西躲开她的手,笑着说:“在牧场上不讲究那些。”说着就将干牛粪塞进炉灶里。 萧陟见他们三人都挤在炉子前,忙也凑过去,对两姐妹说:“扎西说得对,在牧场上不讲究那些。那些独自来放牧的男人们,不都是自己做家务嘛!你们两位是客人,刚又遇了狼,受了惊吓,肯定累了,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吧。” 姐妹俩受宠若惊般地看着他,不约而同露出感激的笑容,姐姐卓玛更是说道:“你真是太善良了,还这样温柔,扎西的朋友果然都是好男人!” 萧陟:“……” 姐妹俩去旁边草地上坐着,盯着两家的牛和羊。两种食草动物互不干涉,泾渭分明地吃着草。她们没了牧羊犬,其珠很有眼力地帮她们赶羊,萧陟在心里暗骂了句“小叛徒”。 他看着姐妹俩那边时,扎西也一直在看他,只不过萧陟没有察觉。他从行囊里找出块肥皂,又从带来的水桶里舀了勺水,在扎西旁边蹲下:“刚拿了牛粪,洗洗手吧。” 扎西低着头“嗯”了一声,让萧陟给他用木勺浇着水冲了下手,然后认真地打起肥皂。 他一边搓着泡泡,一边小声说:“其实干牛粪不脏……”正巧一声狗吠响起,把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嗯?”萧陟没听清楚,把身子压低了几分看向扎西,“怎么低着头?我都看不着你的脸了。” 扎西闻言立即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 萧陟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开心,忙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扎西却不回答,直接岔开话题:“帮我再倒点水好吗?” 萧陟一边帮他倒着水冲手,一边纳闷地看着他。他仔细回想扎西刚才说的,只听见“干牛粪”三个字,以为他在说卓玛姐妹抢着干活的事。 萧陟估摸着,可能是扎西想到家里的阿妈和姐姐整日家务繁忙,便说:“你们这里的女人们可真是辛苦,家务活太多了,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扎西正在热酥油茶,闻言又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和女人的分工不一样,像这牧场的活,风餐露宿很是辛苦,尤其还有可能遇到大雪和狼,女人就干不来,所以不能说不公平。”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很能吃苦,男人和女人都一样的。” 萧陟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了。 扎西热好了酥油茶,先给萧陟倒了一杯,妹妹卓玛立刻有眼力见地跑来,她在热锅里融了酥油,把自家带的奶渣饼放进去炸。 见她如此积极,扎西也不好再制止,只是视线在萧陟和妹妹卓玛脸上来回逡巡。 之前吃的康珠炸的奶渣饼十分好吃,萧陟便多看了两眼,一边说着:“这个好吃。”转头却看见扎西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又是纳闷。 他直接把扎西叫到一边,避开了卓玛姐妹,问他:“扎西,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扎西眼神游离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心事啊。咱们还是过去吧,让客人自己在那边干活不好。” 他一提卓玛姐妹,萧陟心里气更不顺了,看着姐妹俩那边冷哼一声:“担心什么,她们姐妹俩又勤快又不把自己当外人,我们在这边聊会儿天都不行了?” 扎西听他夸姐妹俩,心里更难受了,眼睛也看向卓玛她们。 姐姐先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叫妹妹,姐妹俩一起冲着他这边微笑。两张笑脸在阳光下灿烂夺目,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纯与热情,比那姹紫嫣红的格桑花还要娇艳。 扎西压下心中的酸涩,强自扯出个笑容:“卓玛姐妹俩的阿妈是卓桑婚生的她们,她们跟着阿妈住在舅舅们的家,就想着,姐妹一起招个夫婿,是入赘,对男人来说不太好……” 哈,了解得可真清楚!萧陟瞪起眼睛:“怎么的?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扎西一怔,“啊?” 萧陟有些恶狠狠地说:“她们招她们的,跟你、跟我,可没关系!咱们俩是亲过嘴盖过章的,我们汉人特别保守,亲了嘴就跟结婚一样,不能反悔的!就算你家里人逼你娶媳妇你都不能娶,否则就是对我始乱终弃!” 萧陟一着急又开始口不择言。之前还想着,不能因为自己让扎西和家人闹翻,结果刚来一对潜在情敌,他就沉不住气了。 一意识到这点,萧陟就更生气了,这次是生自己的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鼻孔张得都快赶上牦牛了。 “哎?”扎西还是那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瞬,终于意识到彼此有误会了,忙从头开始回想遇见两姐妹之后说的话。 还是萧陟占了经验丰富的光,很快就想明白了,猛一拍大腿,大笑起来:“嗨!你是怕我……哈哈!” 这下扎西也明白了,惊喜地笑起来,赶紧握住他的手:“你没有看上她们吧?”这么一说,眼圈就有些烫。 萧陟忙反握住他的手:“你个小傻瓜,想什么呢?”随即心里又一喜,有种别样的得意,凑到扎西耳边低声道:“你吃醋了?” 扎西脸一下子红起来,却依然诚实地点点头。 萧陟哈哈大笑,“你怎么会那么想,人家姐妹俩明明……”他本想说姐妹俩看上的明明是扎西,却又觉得,既然扎西不懂,他也没必要提醒,便改口道:“明明只是客气,对我没那个意思。” 扎西有些羞恼地看着他,眼神里带了几分嗔怪,竟然蕴含了撩人的风情:“怎么对你没那个意思?又是夸你人好、又是夸你温柔,之前看你骑马还夸你厉害。” 萧陟被他那一眼看得顿时浑身发热,低声说:“我就是这么优秀,能有什么办法?”说话间离扎西更近了,若有若无地用嘴唇蹭着他的发丝,想避开卓玛姐妹的视线,好好亲亲扎西。 扎西却还顾不上亲热,他还有没说完的话。 扎西自己不想显得这么小心眼,却又实在忍不住气恼:“你知道自己优秀,就更应该……避嫌。你们汉人不是有个说法叫瓜田李下吗?人家姐妹俩正招婿呢,你还对她们那么热情,又怕她们辛苦,又夸她们炸的奶渣饼好吃,这不是故意让人家误会吗?你长得这么英俊,又勇敢力气又大,还这么能干活,人也这么好,再对她们那么温柔,让人家会错了意怎么办?” 萧陟听他夸自己夸得如此熟练,憋着笑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瓜田李下,我没注意到。”瓜田李下,扎西竟然还知道瓜田李下。 扎西这才缓和了脸色,又忍不住说了句:“干牛粪真的不脏的……” 萧陟一愣,随即大笑着把人揽进怀里,“好了好了知道了,没有嫌弃你,谁说你脏了?谁说你脏我跟谁急!我们扎西天天泡澡,最干净了,白白的,比牛奶都干净。” 扎西面红耳赤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你又瞎说,她们在那边看我们呢。” 萧陟有些苦恼地看她们那边一眼:“怎么办?我还以为跟你到了世外桃源,结果又有人来打扰。” 扎西一下子笑出声,“牧场上吃不好睡不好,怎么能叫世外桃源呢?” 萧陟一下子文艺起来,借着角度避开姐妹俩的视线,把扎西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和爱人在一起,能做快乐的事,还不叫世外桃源吗?” 这种老掉牙的情话,也就是扎西还吃他这一套,红着脸小声说:“我想好了,明天一早就送她们去河谷的大牧场,那里人多,不怕狼。然后我再回来,这样咱们还是两个人,行吗?” “还是咱们一起去送她们吧,你自己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扎西点头。 两人回到帐篷旁,姐妹俩已经做好了晚饭。牧场的饭都很简单,四人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妹妹去洗锅碗,姐姐在扎西和萧陟的帮助下扎好了她们的小帐篷。 临进帐篷前,妹妹先羞涩地看眼扎西,率先进了帐篷,姐姐胆子更大,直接跑到扎西面前,小声说:“等你!”然后也扭头钻进了帐篷。 扎西目瞪口呆地看看她们的帐篷,又看看萧陟,脸慢慢红了。 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他脸上的红晕极为明显,萧陟气哼哼地说:“想什么呢?想得脸都红了?” 扎西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我之前错怪你了,真是对不起。”他还有些纳闷地嘀咕了一句,“真想不通,有你在呢,怎么看上我了呢?” 萧陟:“……”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乱吃扎西的醋了。他家扎西,眼里除了他,真的再没别人了。 第154章 出走的仁增。 他们帐篷那么小, 两人又都是高个子,睡在里面十分拥挤,身子紧紧挨着身子。 萧陟伸出胳膊,示意扎西枕上去。 扎西摇头:“会把你胳膊压麻的。” 萧陟坏笑:“你现在不枕,睡着以后也会自己钻进我怀里。” 扎西想起每天早晨在萧陟怀里睡醒的情景, 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萧陟勾勾手:“知道你控制不了自己,做梦都想跟我亲近, 还不如睡前就找个舒服的位置。” 扎西看看他,红着脸蹭过去, 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十分诚恳地说:“明天换你枕真我。” 萧陟“噗嗤”笑出声, “我比你高, 枕你怀里像什么样子。” 扎西想了想, “哦”了一声, 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又过意不去地说了声:“辛苦你了。” 他睡前极为沉静, 嗓音又软又糯。 萧陟本打定主意好好睡觉的,此时又忍不住搂着扎西腻乎了半天,结果第二天早晨,两人就起得有些晚了。 他们先后钻出帐篷, 卓玛姐妹竟然已经做好了早饭、喂完了狗, 牛群和羊群也熟悉了彼此,混在一起,在帐篷附近吃着草。 扎西很过意不去, 尤其是两姐妹看见他后,一起朝他投去哀怨的目光,弄得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萧陟闷笑,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往河谷去的时候,两个男人依然让两姐妹坐在马上。他们如此温柔细心,让两姐妹心中更加惆怅。 “达瓦,央金,等到了河谷,我把猎/枪留给你们,这样就不用怕狼了。” 卓玛姐姐终于忍不住问道:“扎西阿哥,你又不钻我们帐篷,为什么还对我们这么好?” 扎西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我阿妈曾经也和你们一样……女人独自生活不容易,我能帮就帮一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被这样直接拒绝,两姐妹都有些伤心。 “你们长得这么美,又这么勇敢、这么勤奋,一定会找到愿意娶你们的人的。”扎西劝道。 达瓦姐姐苦笑一声:“那些男人们整日说想钻我们帐篷,也只是想玩乐罢了。一个男人娶两个老婆,自己一人又要放牧、又要经商、农忙时还要下地,根本忙不过来。过几年生一堆孩子,养都养不起。” 她说得在理,扎西也不由沉默了。 萧陟忍不住问道:“你们姐妹为什么非得嫁一个男人呢?一人嫁一个自己喜欢的,难道不好吗?” 竟是央金妹妹插嘴道:“我们姐妹俩都喜欢扎西阿哥。” “……”萧陟无言,好吧,当他没说。 果然是一方水土造就一方文化,在这个地方,连最具有独占欲的爱情都可以分享……或者…… 萧陟摇了下头:“你们说的喜欢,太浅了,如果你们真喜欢扎西,就不会想一起嫁给他了。” 扎西红着脸怼了他一下:“别胡说。” 萧陟却没有嬉笑,很严肃地对两姐妹说:“或许我不能理解你们的习俗,但是我认为,真正喜欢、或者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容忍别人和自己分享的,就连亲姐妹、亲兄弟都不行。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要纯粹而专一,是两个人的事,否则就是对伴侣的不忠诚……” 扎西碰了碰他胳膊,小声说:“别说了……” 萧陟刚才说话时,想到了扎西以后要面临的这方面的压力,不由有些激动。被扎西一提醒注意到姐妹俩的神色,姐姐若有所思,一直有几分腼腆的妹妹却有些愤怒。 “你这种想法太自私了!阿姐为了等我长大,耽误了自己最好嫁人的年纪,你却说她不忠诚!我们如果嫁了人,一定会对丈夫全心全意,你怎么能说我们是不忠诚呢!” 萧陟意识到说错了话,说一个女人“不忠诚”,这确实是过分了,忙道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真对不起,我绝对没有对你们不尊重的意思!” 姐姐达瓦宽容地笑了一下:“没关系,你说的那些,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似乎也很有道理。咱们生活的环境不同,想法不同也很正常,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没关系的。央金,不要生气了,愤怒的时候容易误解别人的好意,也容易说出不礼貌的话,要克制自己。” 妹妹央金听话地点点头。 萧陟暗自叹了口气,这姐妹俩都是好女孩,只是生活太辛苦了。 想到这里,萧陟突然灵机一动,“达瓦,央金,你们学东西快吗?” 达瓦迟疑了一瞬,央金骄傲地说:“姐姐可聪明了,学东西特别快。” 一直泼辣的达瓦罕见地红了脸,“央金,哪有这样夸自家人的。” 萧陟笑笑,“我一直想在拉萨开个旅店,接待来西藏游玩的游客,但是我要留在这里陪扎西,需要有人过去帮忙打理,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帮忙?” 另外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扎西睁大了眼睛问他:“你要在拉萨开旅店?” 萧陟微笑着点头:“对,不只旅店,我还打算开饭馆、酒吧……” “酒吧?”扎西问。 “就是喝酒聊天的地方。” 达瓦笑起来:“旅馆和饭馆很好,去朝拜的藏民、路过的马帮,都可以住。饭馆也好,我们这里许多人都喜欢吃四川火锅。但是喝酒聊天的……那个什么酒吧,恐怕不行,大家喝酒都是在家里,想和朋友聊天,随便去哪里聊都可以呀。” 萧陟奥妙地笑笑:“以后拉萨会有很多汉人过来玩儿,开酒吧一定赚钱。” 这下连扎西都笑了:“我们这里又高又冷,路还这么难走,除了你们这种过来捣鼓虫草的,谁还敢啦?” 萧陟冲他眨了下眼:“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扎西本能觉得不好,旁边的达瓦已经起哄道:“好呀!扎西阿哥,和他赌!我们看看到底是他这个汉人了解高原,还是我们自己了解西藏!” 萧陟挑眉,勾唇道:“扎西,把耳朵贴过来。” 扎西碍于两姐妹在,红着脸摇头。 萧陟干脆直接用汉语说:“来打个赌,要是你赢了,我管你叫‘老公’,要是我赢了,你以后就喊我‘老公’,怎么样?” 他音量如常,即使知道卓玛姐妹听不懂,扎西还是“轰”地一下子热血上涌,白皙的脸庞通红通红的,比旁边的两个女孩子都显得娇艳:“你、你、你……” 萧陟嘿嘿笑着:“我我我,我也可能输啊。达瓦说的对,这里是你的家乡,你肯定更了解,要是我输了,我肯定愿赌服输。” 扎西眼珠转了两圈,想象着萧陟喊他“老公”的情景,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萧陟笑得更起劲儿了,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扎西不由开始犯怵,觉得刚才是不是太草率了? 卓玛以为他们还在说开旅馆的事,请他们用藏语说一说,萧陟便把自己的打算跟她们讲了一下。 姐妹俩十分感兴趣,表示愿意帮忙,之后的路上,就一直在听萧陟说一些和开旅馆有关的事。 扎西眼力是四个人里最好的,他大老远就看见有两人两骑朝他们疾驰过来。 离得稍微近了些,扎西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弟弟才让,另一个则是自己的好友仁增。 才让和仁增也认出他们来了,同时一甩马鞭,朝他们更快地驰来。来到四人跟前后,才让和仁增利索地翻身下马,热情地同扎西和萧陟拥抱,用力地捶着他们后背。 才让大声说:“阿哥!昨晚有狼群去了牧场,它们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天不亮都过来找你们了!” 扎西笑着捏了下他肩膀,“你怎么过来了?还没开学吗?” 才让挠了下脑袋:“开学了。但是最近老下雨,强巴阿爸出不了车,就想带我去山上再挖几天虫草。” 扎西瞪起眼睛:“强巴阿爸才不会让你不上课去挖虫草,肯定是你不想上学,主动要求去的!” 才让讪笑着,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扎西十分严厉地教育弟弟上学的重要性,萧陟也在旁边插嘴:“才让,我以后会在西藏建公司,还想等你长大了过去帮忙呢,你要是不上学,汉字都不会写、算数也不会算,怎么给我帮忙?” 他一说完,几人又都惊讶了,扎西不敢相信地说:“你还想开公司?” 才让则问:“什么叫公司?” 仁增笑着按了他脖子以下,“你啊,听你哥的,好好去上学,等你学好文化知识,自然知道什么是公司了。”转脸又对萧陟竖了个大拇哥,“真牛!” 旁边的卓玛姐妹也没太听懂,但是她们听到才让上学的事了,妹妹央金羡慕地说:“能有学上多好啊,一定要珍惜机会呢。我们村和你们村隔了座山,但是没有能通上去的马路,去教育点不方便,村里的学生们都坚持不下来,早早就辍学了。” 才让这才注意到马背上的卓玛姐妹,他看向说话的央金时,顿时直了眼,铜色的脸上兀地涌起不明显的红晕。 “听到没有,能上学不容易,回去跟阿爸说,你不去山上了,好好上课。”扎西对才让说。 才让喏喏地点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直拿余光瞟着央金。央金也注意到他的视线,被他这副痴憨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头,一脸娇羞。 萧陟和扎西看见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们如此,都不由笑起来。 “仁增,你怎么也来了?”扎西问道,仁增家住县城,家里不用放牧。 仁增爽朗一笑:“扎西,萧陟,我是来跟你们说一声,我要磕长头去拉萨!” 扎西惊讶道:“磕长头去拉萨?那要三四个月吧!马上就丰收节了,你家里不是让你……丰收节后就……”结婚…… 仁增大笑两声,声音里暗藏苦涩:“我和家里说清楚了,不愿意和弟弟们娶一个妻子。康珠不想嫁我没关系,是我们今生无缘。但是我相信,我总会碰到一个缘定的妻子的,独爱我一个人的妻子!我也只爱她一个!” 扎西被他的勇气震撼道,却也不由担心:“你不想和弟弟们娶妻,那你,是跟家里分家了吗?” 这是他们这里的习俗,如果不想和兄弟共妻,就要分出来自己住。而如果这个想分家的是长子,因为他没有承担起当家人的责任,他将不能带走家里的一针一线,只能穿着身上的衣服离开。 仁增笑笑:“是!我现在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钱、汽车,全留给阿爸和弟弟他们了,二弟也长大了,由他来带着全家,肯定也会越过越好。我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厚着脸皮过来向你讨点路费!” 扎西心中微涩,低声道:“我没带什么东西出来,你出发前去我家,请康珠姐姐帮你准备路上的饭食,阿妈知道我的积蓄放在哪里,让她拿给你。” 仁增眼眶微热,在扎西手臂上用力拍了拍:“谢谢你,好兄弟。” 萧陟摘下腕上的名牌表递给仁增:“拿上这个,实在没钱了就把这个卖了,反正不能饿着自己。” 仁增看眼那锃亮的机械表,不敢接,扎西道:“拿着吧,萧陟不是外人。” 仁增有些奇怪他二人之间自然的熟稔,不过也没多想,接过来戴在腕上。 姐姐达瓦卓玛翻身下马,从行囊里找出壶青稞酒,给仁增倒了一碗:“请你喝,磕长头很辛苦,祝福你。” 仁增也是刚注意到美丽的达瓦,愣了一下,接过酒碗回了句“扎西德勒”,问扎西:“这两姐妹是谁?” 扎西便将几人互相介绍了一下,介绍到才让时,才让急急地打断哥哥,说要自己亲自自我介绍,然后红着脸向央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才让罗布,是扎西阿哥的弟弟。” 央金看着他伸向自己的右手,不明所以。 才让脸上更红了,厚着脸皮说:“这是汉人的习俗,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都要握手,这样才礼貌。” 央金下意识看眼萧陟,萧陟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央金这才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右手放上去,被才让飞快地抓住,在半空中晃了晃才撒手。 扎西目瞪口呆地看着才让,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第一天见到的那个萧陟。他的弟弟曾经那么单纯淳朴,原来已经近墨者黑。 有了仁增和才让,扎西就不想继续往河谷走了。他将姐妹俩拜托给仁增和才让,把猎/枪留给两姐妹,然后和萧陟打马往回返。 等两厢里已经远得看不见彼此,萧陟还发现他们似乎是走错了,并不是一开始去山上的路。 他刚要问,就见扎西用马鞭往前一指:“萧陟,你看那里……” 萧陟看了看,好像看到半人高的草里似乎是藏了个温泉。 他心中讶异,下一刻就感觉到扎西抓住自己宽大的袖子,稍一使力,自己便从善如流地和他一起滚下马。 扎西压在他身上,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萧陟,才让有喜欢的姑娘了。但是你别担心,我和仁增是一样的。” 萧陟欣慰又心疼地在他后脖颈上轻轻揉着:“我知道,我陪你。”不管有什么困难,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扎西让其珠和两只牧羊犬看着牛,自己拉着萧陟朝温泉走去。 他拨开面前半人高的草,一片直径近十米的温泉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温泉比家里的温泉更深,池子是靠天然的石头围住形成的池子。这些石头不像家里自己砌的石墙那么整齐,凹凹凸凸,别具趣味,周围还有杂草遮蔽,真是不可多得的泡澡的好地方。 高原的蓝天将池水映成蓝宝石的颜色,近处的一座高峰带雪的峰顶正好投影在睡眠上。此时天光尚早,阳光不是很强烈,高原上的气温还低着。从温泉里蒸出的水蒸气遇冷空气迅速凝结成白白的水雾,在水面上方烟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扎西回头看着萧陟:“这个温泉比家里的热,你看你能习惯吗?” 他一直抓着萧陟的手,因为羞涩而指尖微微发凉,手心还微微出了些汗。 萧陟定定看他一瞬,突然矮下身子抱住他的的双腿,一下子把人举离了地面,像大人哄小孩儿高兴时常做的那样,抱着他,在这蓝天白云下、在这雾霭朦胧中,快活地转了好几圈。 扎西起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两手扶在萧陟肩头,放声大笑起来。 萧陟停下来,也是满面笑意地仰头看着他,作势要将他往水里扔。 扎西根本没上当,改揽住他的脖子,低头看着他,姿势极为亲密。 扎西在萧陟之前头顶受伤的部位轻轻吻了一下,结果被刚长出来的发茬扎了嘴,瘪了下嘴唇,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萧陟也是满脸笑意,眼中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见到的温柔:“扎西,高兴吗?” 扎西轻轻点头,萧陟笑意更浓:“我也是!” 萧陟将人轻轻地放倒在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自己覆身上去,两手撑在扎西身侧,与他细致地吻了一会儿,然后手就移到扎西的腰带上,眼里满是亮光:“我给你脱?” 扎西抿嘴笑了一下,也摸上萧陟的腰带:“看谁脱得快。” 萧陟一挑眉,猛地解开扎西的腰带,然后就把人一把翻了过去。 扎西一惊,这不是犯规嘛! 下一刻,他臀上就一凉……萧陟撩起他袍子和里衣的下摆,直接将他的外裤和里裤一起扒了下来! 冷风吹上扎西的屁股,扎西冷得下意识收缩了下肌肉。 萧陟眼睁睁看着那两团魂牵梦萦的白花花的臀/肉,在自己面前狠狠缩了一下,中间那道令他神魂颠倒的缝隙也合得严严实实,当即头脑发热,低头在扎西的臀/瓣上亲了一口。 扎西诧异地回头:“你干什么了?” 萧陟已经抬起头,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扒他的裤子:“脱你衣服啊,我要赢了。” 扎西微眯眼睛,竟然很顺从地任他把自己裤子鞋子都脱了下来,然后两腿一剪,夹住萧陟的脖子,腰上一拧,要把他掀翻在地。 萧陟扶住他两只小腿刚要使力,抬眼看见他被袍子半遮的腿间,顿时浑身都软了,歪倒在石头上。 扎西刚要得意,突然意识到萧陟刚才在看什么,立刻满脸绯红地站起来,局促地拽了拽袍子下摆。 萧陟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争强好胜,平躺在石头上,两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扎西。 他眼神露骨,看得扎西万分羞涩,光裸的小腿和脚丫变得十分敏感,在石头上蜷了蜷脚趾。 萧陟眼神骤然一黯,哑声说:“不是比赛吗?怎么不来脱我衣服?” 扎西红着脸,敛着下颌垂眸看着他,微微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把藏袍脱到地上,只穿了一件长及膝盖的白色缎面里衣,抬脚朝萧陟走来。他一直走到萧陟腰胯的位置,然后跨开两腿,分立在萧陟两侧。 萧陟呼吸十分沉重,像狼看见羊一样,死死盯着扎西,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扎西突然笑了一下,飞快地坐在萧陟大腿上,又飞快地拆了他的腰带,扒开他的藏袍,露出他里面的短款衬衣。 扎西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地问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萧陟挑眉:“是没想到……你还有什么厉害,都使出来吧。” 扎西笑出声,“我知道你这个,激将法。” 萧陟突然想起在上个世界,陈嘉和他玩的“三十六计”,不由身体更加燥热,抬手扶住扎西的腰:“那你上不上当呢?” 扎西分外羞涩地垂了下眼帘,复又抬起,把手探进萧陟衬衣下摆,轻轻抚摸着他的腹肌,“上当了。” 萧陟眼神极为幽暗,在扎西的抚摸下,本就已经昂扬起来的物件顿时更激动了几分,在扎西眼皮子底下把裤子撑出一个小帐篷。 扎西瞪大眼睛,刚要取笑他,就被萧陟抢先顶了下胯:“大不大?卡得慌。” 扎西让他臊得眼角都红了,眼里也带了层水汽,偏着头把他的裤腰往下扒,萧陟还极配合地抬了下屁股,又蹬了蹬腿,十分主动地把裤子脱了下来。 扎西反正已经臊得不行了,干脆一鼓作气,把他衬衣的扣子飞快地解了。萧陟自己地坐起来,甩了两下胳膊就把衬衫甩了下来,赤条条地同扎西抱在一起,力气之大,手臂上的肌肉都鼓胀起来。 扎西虽然还穿着里衣,但是布料又轻又薄,好像没有一样。 萧陟急切地揉着他的后背,一边亲吻他的脸颊、眼睛、嘴唇、脖子,亲吻他所能亲到的一切,一边低喃着:“扎西,我的扎西……” 扎西也紧紧地回搂住他,用嘴唇去找萧陟的。他喜欢和萧陟用舌头接吻,一触上他的嘴唇,立刻就主动将舌头伸进萧陟嘴里,用萧陟教他的方式,邀他的舌尖与自己共舞。 两人正吻到动情,扎西突然偏头打了个喷嚏。 两人俱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又同时都不笑了,深深地看着对方。 扎西克服了裸露身体的心理障碍,怀着对萧陟的爱与信任,主动抬起手臂。 萧陟抓着他里衣的下摆,一点一点地往上移,露出里面白玉似的身体,越过头顶和抬起的双手,将衣服扔到一边,然后和扎西紧搂着迈进了腾着热气的温水里。 两人乍一进到有些烫的水里,同时打了个激灵,顿时搂得更紧了,萧陟那个东西戳着扎西的腹部,还有点疼。 扎西一把将他握住,就要矮下身去。 之前差点呛到扎西的经历让萧陟心有余悸,忙拉住他,“我们今天试试别的。” 他拉着扎西调整了下姿势,两人大腿叠着大腿,两人腿间激动的部位贴到一起,萧陟的大手一握,就把两人都握住了。 萧陟那驴东西似乎比温泉还烫,扎西一开始只是半勃,一贴上萧陟的,立刻也直楞楞地硬起来。 他那里和身体其他地方一样,色泽淡而均匀,形状也漂亮。萧陟一边色/情地搓动着,一边咬着扎西的耳朵:“这里都这么好看。” 扎西这边的耳唇上又戴了那枚红珊瑚的耳钉,萧陟连耳唇带耳钉一起含进嘴里,耳钉的凉意稍稍缓解了几分身体的燥热,萧陟才忍住没有把人翻过来,再对着他屁股下手。 扎西一边在情/欲里翻滚,一边被羞涩折磨着,发出难耐的呻/吟。 这是萧陟特别爱的地方,扎西从不掩饰自己的情动,越激动,发出的声音就越撩人。 萧陟被他叫得也越来越兴奋,撸动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使劲。 扎西突然挺起腰背,挺起胸膛倚到萧陟怀里,自己也忍不住去摸自己,却被萧陟一把握住手腕。 扎西下意识挣了一下,但他已经到临界点,全身软得站都站不住,被萧陟轻松地握着腕子往上移,停在胸前。 “你摸摸,自己奶/头……”萧陟在他耳边小声蛊惑着。 扎西失神地张了张嘴,萧陟舔上他的嘴角,“乖,试试,你喜欢。” 他没有说“你会喜欢”“你肯定喜欢”这种判断句,而是“你喜欢”这种陈述句,事实就是如此。 扎西没有察觉出这种说法的奇怪之处,他这会儿神志已经不甚清明,一边低吟着,一边在萧陟怀里微微扭动着身体,出于信任萧陟的本能,被他抓着手听话地摸上自己的乳头,在萧陟的引导下,轻轻揉捏着自己。 果然很舒服,扎西的呻吟越发绵长。 萧陟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额角青筋直跳,手上的动作堪称粗暴,另一只手也松开扎西的手腕,捏上他另一边的乳头,揉了两下就有些用力地向外揪了揪。 扎西“啊——”一声长吟,随即脱力地完全倚进萧陟怀里,一边释放着,一边回首扶住萧陟的脸庞,与他深深地吻到一起。 萧陟胸膛上下起伏,胸腔里被满足充盈着,在扎西深情的亲吻里,萧陟自己也射了出来。白色的体液一碰热水就变得更黏稠,携着身体最深处的快感,追逐着扎西的,在水中交缠、混杂,最终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彻底融合在一起。 …… 第155章 牧场之争 “扎西, 为什么来牧场的都是家里最能吃苦的男人?” “因为在牧场生活太艰苦了。” “艰苦?是吃不好吗?” “是呀,只有糌粑和干牛肉,吃多了总觉得有些单调。” 萧陟本是和扎西并排躺在草地上的,闻言翻了个身,在扎西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又往下咬他的嘴唇,咬他的下巴, 都是轻轻的,每咬一口都抬头看扎西一眼, 笑着说:“吃得挺好的呀。” 扎西也笑起来, 他很喜欢萧陟这种甜言蜜语的调情方式, 忍着些许腼腆, 又说:“喝得也不好……” 萧陟眼里的笑意也加深了, 含住他的嘴唇, 扎西配合地张开嘴、伸出舌头,两人交换了一个湿哒哒的吻, 萧陟说:“喝得也挺好的。” 扎西有点扛不住了,撇开了视线。 萧陟却不打算放过他了,两手揉上他的腰:“还有什么不好?是睡不好还是玩不好?” 扎西想到这几天两人白天、晚上没完没了的荒唐,红着脸说:“挺、挺好的, 都挺好的。” “哦~挺好的呀, 那我就放心了~”萧陟拖着长音坏笑道。 扎西让他逗得羞臊不已,猛地扑到他身上,从怀里掏出块牛肉干, 特别大一块,直接塞进萧陟嘴里。 这下终于成功把萧陟的嘴堵上了。牛肉干虽然香,但是那么一大块含嘴里还真是不好嚼,他鼓着腮帮子嚼了半天才给咽下去。 扎西一直笑嘻嘻地看着他,见他吃完,又递给他酒壶,两人面对面侧躺在草里,用手支着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 “萧陟,为什么天是蓝的呢?” “是为了把湖水映成蓝色啊。” “为什么云是白的呢?” “是为了把雪染成白色啊。” 扎西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萧陟看他纳闷的样子,大笑出声,忍不住又在他身上揉了几下:“扎西啊,我的大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扎西知道自己又说傻话了,有些羞恼,软绵绵地埋怨道:“萧陟,我是认真问你呢,这两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每次抬头看着这蓝天白云,都会想这两个问题。你懂得那么多,我觉得你可能会知道。” 萧陟便认真起来,开始给扎西讲起物理知识。 扎西在内地只上了几年小学,之后回到高原,因为受过那一次冻,身体不好,没法上学,多数时间都住在白玛喇嘛那里调理身体。 他很聪明,跟着喇嘛学会了念梵语经文、学会了画唐卡,这些都是许多人穷尽十几、甚至几十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以致白玛喇嘛曾一度以为他是转世的灵童。 但是扎西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倒是听萧陟说着什么“光谱”啊、“散射”啊,觉得他懂得多极了。 “萧陟啊,你可真厉害,懂得真多。”扎西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萧陟笑着看看他,抬手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小声说了句:“小傻瓜。” 这种安逸自在、无人打扰的生活终有尽头,两人收拾行囊,赶着牛群往家走时,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了眼居住了半个月的草原,又一起转回头去继续骑马前行。 他们快到之前大伙一起驻扎的地方时,就看见那边人马嘈杂,扎西立刻意识到出事了,带着萧陟一起打马赶过去。 同村放牧的小伙子们一见扎西过来,都激动不已,朝他大喊:“扎西!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和邻村打起来了,你快和我们一起去教训他们!” 扎西惊问:“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他们那边的牧场下了雪,就把牛羊都赶到咱们的牧场来了。咱们那片牧场一年都没舍得用,是预备冬天的时候救急的,他们把我们那片草都用了,咱们的牛羊冬天不就饿死了!那群人,平时还都一起喝过酒呢,这时候就撕下脸皮了,赶走这边的,又从另一边把牛羊放进来,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和邻村打架是小事,扎西担忧的是另一件,他皱着眉问同伴:“邻村的牧场下雪了?”那边的牧场更偏北一些,这让扎西想到那群从北方过来的狼群,莫非是大羌塘地区的气候出现了反常? 同伴也理解他的担忧,低声道:“是,雪还很大,幸好那云彩没飘到咱们这边。村里决定今年的丰收节提前,然后早点收庄稼,不然咱们这边也赶上下雪,损失可严重了。” 扎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正说着话,不远处又闹起来,竟然还带着一声枪响。 扎西立即一甩马鞭,喊道:“过去看看!”萧陟和另外几个同伴立即跟上。 情况比扎西预想的还要遭,两边很多人见了血不说,还有不少牛羊倒在地上,血把草都染红了。 大家都是藏区脾气最爆的康巴汉子,已经打红了眼,几乎失去理智,人人手里握着藏刀,还有人举了枪。 举枪的正是之前被卓玛姐妹放狗咬过的索朗,他家的牛被邻村的人给宰了好几头,气得两眼通红,举枪对着骑在马上的一人瞄准。 那人正和别人对刀子,没注意到他,扎西一看不好,忙挥起马鞭,把索朗的枪缠住。 索朗大怒地看过来,却发现是扎西,不由喊道:“扎西!你怎么还向着外人!” 扎西一用力,用马鞭把他的枪抢过来,沉声道:“还嫌不够乱吗?” 他举着索朗的猎/枪朝天连放几枪,骚乱的人群只静了一瞬,就又乱起来。 扎西把枪抛回索朗怀里:“别胡来!”然后举着马鞭冲进人群里。 萧陟紧跟在他后面,同扎西一起将缠斗在一起的人和马撞开,有那打红了眼的,他们就用马鞭把他们的藏刀卸掉。 邻村的人认出扎西,有人以为他是来打架的,躲着鞭子举刀朝他冲过来,被萧陟用刀鞘一格,直接一脚踹下马。 他们两人无论是骑马还是甩鞭子,都比其他人强出许多,两边的人渐渐被他们俩分开,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 扎西站在两方中间,抽出长刀,冷声道:“动刀动枪就能变出草来吗?糟蹋那么多牛羊!你们对得起这山里的神明吗!” 他并没有多大声,却不怒自威。 扎西在自己村里很有影响力,经过刚才的一战,已经隐隐将他当做领头人。邻村的人忌惮他和萧陟的武力,也都收了手,只是还有些蠢蠢欲动。 萧陟静静看着扎西跨坐于马上,将长刀横在胸前的英姿,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自己也曾见过他如此威严的一面,只是那时候两人是仇敌,他戴着面具,自己没有认出来,才有了后来的一世蹉跎。 而如今,两人可以并肩而立,是生生世世互相信赖、互相支撑的爱人。 扎西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看了他一眼,刚刚严厉的眼神不自觉就和软起来。 萧陟的心也顿时柔软起来,脚跟轻磕马腹,来到扎西身侧,以一个并肩战斗的姿势守在他旁边。 这些人里,索朗的损失最严重,他和扎西是好朋友,此时也将他当成了主心骨,问道:“扎西,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损失的这些牛羊……” 扎西平静地看向邻村人:“事是你们挑起来的,我们损失多少牛羊,你们就留下多少只。没意见吧?” 邻村的男人们互相看看,有个高壮的男人越众而出,咬牙道:“我们那边的草场被冻坏了,过冬的草还没备出来,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村里的牛羊都饿死吧?那我们这些人也就都等死了……” 这边马上就有人怒吼:“那你们把我们养了一整年的草场给啃秃了,我们的牛羊冬天吃什么!” 邻村的领头人自知理亏,没有言语,却也没有把牛羊带回去的意思。 这是关系到生死的事,扎西清楚他们是不会主动走了。硬赶也不是办法,今天赶走了,明天又来了,从这边赶走了,又从那边绕来了。他们村在牧场的男人就这么多,要是光和邻村这些人打架,还干不干别的了? 马上就要收青稞了,村里也是正缺人手的时候,不能跟他们这么空耗。 其他村民也看出邻村打算耍无赖的意思,都着急地看向扎西:“扎西,咱们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扎西想了想,骑马走进自家人范围,跟同伴们商量: “咱们做了几百年的邻居,一直关系不错,我觉得不能因为这一年的灾害就伤了感情。今年是他们闹灾,以后没准哪年就轮到我们,与其树敌,不如雪中送炭,交他们这个朋友。 牧场是全村人的牧场,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不过我确实有个想法,你们先听听。” 同村人都立刻点头:“你说,我们都听你的!” “我打算把三分之一的草地让给他们,这样两边都有损失各承担一部分,但也不至于把牛羊都饿死、闹出认命。等明年春天他们下的羊羔和牛犊,要分给咱们一半。”扎西说道。 村民们听了都神色凝重地思考着,然后纷纷点了头。除了这样,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萧陟在一旁听着,想起之前在火车上看见的那一片片令扎西格外心动的麦田,倒有了更好的主意。 村里人派扎西出面,与邻村的领头人商量,对方立刻同意了,还主动提出赔偿这次斗殴造成的损失,还愿意给被打伤的村民出医药费。 这事就算这么解决了,只是这个冬天注定难熬,一时还是有些愁云惨淡。 这时萧陟突然发言了:“大家不要悲观,这个冬天不会有牛羊挨饿的。” 他说得极为肯定,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 萧陟笑笑:“内地的麦子马上就能收获了,到时候我可以出资从内地运干麦秆进来,给牛羊当做冬天的草料。这可能需要几个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之前就按扎西说的,两村合用这边的草场,应该可以坚持到三个月后吧?” 扎西惊喜地点头:“可以的!” 邻村的领头人也十分欣喜,对萧陟连连道谢,又问:“你这样帮我们,我们要怎么答谢你才好呢?” 萧陟狡猾地一笑:“这个好办,等明年雪化了,你们村要多派些年轻人去挖虫草,挖多少我收多少,价格只会比别人的收购价高。” 虫草这会儿还不怎么值钱,比起大批的牛羊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挖虫草的多是不能干重活的女人和孩子,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领头人立刻点头:“没问题!” 萧陟同他击掌:“一言为定!” 其他人也都欢呼起来,解决了生存问题的村民兴奋地将萧陟举起来,一下一下地往天上抛。 扎西仰头笑着看着他,心中无比自豪。 这时索朗抓住扎西的衣服,对同伴说:“也多亏了扎西!”然后就一起把扎西也举了起来。 腾空的瞬间,扎西险些失了平衡、要在空中翻个身,然后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手,侧头一看,蓝天白云下,正是萧陟微笑的眼睛。 他们被村民们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身边人的眼睛,如此清晰而深刻。 第156章 康珠姐姐 村民们心头的大事解决了, 冬天也有着落了,刚刚还剑拔弩张到见血的男人们,这会儿握手言和,便不计前嫌,互相拥抱起来。 这里是扎西他们村子的牧场, 离色扎村更近,那些受伤的人就都被送回色扎村里治伤。 正巧卓玛姐妹赶过来了, 两人跑了一身汗、满脸急惶,却愕然地发现两个村子的男人们混成一堆, 正说说笑笑着。 “我听说, 你们打架了?”姐姐达瓦卓玛问道, 随即她看见倒在地上、流着血的牛羊尸体, 顿时猜到之前的惨烈, 猛吸了口凉气。 她们村的领头人笑着说:“都过去了, 多亏了扎西他们,咱们村的牛羊今年冬天不用挨饿了!” “扎西?”两姐妹一起看向扎西。 扎西脸上也带着笑意, “不是我,是多亏了萧陟!他又慷慨又聪明,想到一个绝顶好的办法……”扎西突然住了嘴,顿了一下, 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们村有人受伤了, 要去我们村治伤,你们如果愿意,可以跟着一起去照顾他们。” 卓玛姐妹被他说了一半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但提到伤员,她们也顾不上问别的,便将自家羊群拜托给同村的人,和伤员们一起回色扎村了。 萧陟在旁边一直憋着笑,等姐妹俩离开了才小声说:“怎么刚才夸到一半就不夸了?” 扎西一噎,没想到原来他都看到了,哽了半天才说:“不能让她们发现你有这么多优点。” 萧陟哈哈大笑。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邻村的领头人笑着问道,顺着他们刚才的视线看到卓玛姐妹窈窕的背影,恍然大悟:“哦!你们在说我们村的格桑花啊!” 一提卓玛姐妹,邻村的男人和色扎村的男人们都来了兴致。 邻村的领头人遗憾地说:“卓玛她们的阿妈是卓桑婚生的她们,所以村里年轻的男人们都不能娶她们,只能便宜你们这些外人了。” 色扎村的男人们都得意地笑起来,索朗却给他们泼冷水,笑着大声说:“你们高兴个什么劲儿,人家两姐妹明显是看上扎西了!你们没看她们一来就先跟扎西说话吗?” 扎西忙摆手:“不是那么回事,是因为之前帮过她们一次……” “哦对!扎西从狼嘴里把她们救了下来,她们肯定想嫁给你了!” 扎西罕见地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扯了下萧陟的袖子往旁边走去:“咱们不理他们。”然后带着萧陟来收拾被杀死的牛羊。 萧陟看见他手法熟练地清理一只死羊,突然想起在荒岛上那次,他还对处理野食毫无办法,见自己处理羊和兔子,满眼都是惊叹和羡慕,如今他自己也会做这些了。 其他男人见他们开始干活,也都不玩闹了,过来一起收拾这些倒霉的牲畜。 高原上气温低、氧气少,处理过的牛羊肉可以保存好几天。正好因为天气的异常,两个村子都决定提前收青稞。 依着传统,丰收节要在收获前庆祝,他们一商量,干脆就将丰收节定在两天后,两村人聚到一起来庆祝,今天被宰杀的牛羊正好在节日上吃,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他们一边处理着牲畜,一边烤了两只羊,等羊肉烤好了,活也干完了,大伙就地围成一圈,开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萧陟和扎西坐在一起,没有参与大家的话题,两人小声地聊着天,不自觉就带出些亲密,幸而周围都是糙得不能再糙的直男,没人发现不对。 因为萧陟没有藏刀,扎西就用自己的刀给他片肉。他们吃肉时不用碗筷,都是用刀把肉片了,然后用拇指把肉片按在刀上,直接送进嘴里。 扎西给萧陟片肉时,垂眸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羞涩地看他一眼,把托着一片薄肉片的藏刀送到萧陟嘴边。 萧陟眼底含笑,微微低头,把肉片咬近嘴里,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扎西的拇指,还飞快地用舌头舔了一下上面沾的油水,惊得扎西手指头一缩。 “真香!”萧陟动作夸张地嚼着肉,故意又舔了下嘴角,笑眯眯地看着扎西。 扎西也想笑,但又怕被被人看出什么,忍着笑低头接着片肉。 “萧陟,你没有藏刀吗?”邻村的领头人发现他们两个合用一把刀吃肉,走过来问道。 他这么一说,别人也都发现他们两人的动作,一起看向这边,扎西脸红地收了手。 邻村的领头人从自己腰间解下藏刀,双手递给萧陟:“我是我祖父做的藏刀,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它。” 立刻有人说:“他家世代打藏刀的,都是好刀,快收下吧!” 他们态度诚恳,萧陟便也不推辞,笑着双手接了过来,拔出鞘一看,刀刃锋利、闪着寒光,果然是好刀。 领头人送出刀后,又和其他人去喝酒了。有人酒足饭饱,走到圈子中央,一边唱歌一边跳起了锅庄。藏族人都爱歌舞,一个起了头,立刻有其他男人加进去,大家站成一排、跳着同样的动作,和谐统一,完全看不出谁是哪个村子的了。 扎西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跳舞,用胳膊肘轻轻撞了萧陟一下:“都是你的功劳,把刀和血变成了笑声和舞蹈。” 吃饱喝足后,萧陟和扎西没有同他们继续消遣,把牛羊拜托给同村人,便一起策马往家去了。 离家这么久,扎西想家了。 两人进到院里时,看见德仁阿爸和罗布阿爸都坐在天井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干着活。两位阿爸一见他们回来,都激动地站起身,同他们一一拥抱。 阿妈和康珠听见声音,也从屋里跑出来,满面笑容地欢迎他们。 可能是因为阿爸们格外爱护阿妈的缘故,阿妈对自己的孩子也比别的阿妈更慈爱一些。 扎西已经这么大了,阿妈还是像对才让一样,对他的衣食住行十分关心,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尤其之前听说他们遇上了狼群,担忧地问了好几句。 德仁阿爸笑着说:“扎西是村里最勇敢的年轻人,你还总把他当小孩子看。” 阿妈说:“我是心疼扎西在山上吹的风,他脸上一向娇嫩,最怕风吹日晒,肯定受苦了。” 扎西不好意思地瞥了萧陟一眼,对阿妈说:“阿妈啦,这个季节这么暖和,风也不大,而且我每天都抹仁波切给的脂膏,没有受苦。” 萧陟一直笑着看着他,见到扎西能有关心他的家人,让他发自内心地欣慰。 康珠给他们端出茶和酒,然后对扎西说:“阿妈听说你们今天可能回来,就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砂锅鸡,已经炖上了,晚上就能吃上。” 扎西一听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眼睛都亮了一下,兴奋地对扎西说:“砂锅鸡可好吃了,是林芝那边传过来的,因为我喜欢吃,强巴阿爸专门从那边买来了砂锅,让阿妈做给我和罗布吃。我们这里的鸡比你们内地的鸡好吃,用山泉来炖,还会放好多草药,像手掌参、野天麻、野当归还有藏贝母什么的,然后小火炖小半天,把鸡骨头都炖酥软了,鸡肉更是又软又烂,带着草药的香味,你一会儿一定要多吃点。” 萧陟忍俊不禁地听着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想起他在第一个世界时总爱站在一边看自己做拉面,尤其是自己炒肉臊的时候,一闻到香味就忍不住偷偷吞口水。 那时自己总是习惯揉他脑袋,这会儿一想到从前,一时大意,又伸过手去,只是手掌一触到扎西的发顶,所有人都变色了,萧陟也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我忘了。”萧陟忙向全家人道歉。 扎西忙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们汉人没有这种规矩,他不是故意的。” 阿爸阿妈们这才缓和了脸色,宽容地笑了笑,德仁阿爸有些严厉地对萧陟说:“以后不能这样了。” 萧陟忙点头。 大家一起坐下来准备喝茶,萧陟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和扎西交换了一个侥幸的表情,扎西也笑起来,冲他皱了下鼻子。 康珠姐姐在给大家倒茶,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们,见状露出些许惊讶。 扎西问阿妈怎么知道他们遇狼的事。 德仁阿爸笑着说:“何止知道你们遇了狼,还知道你们救了邻村一对姐妹呢。” 一提起卓玛姐妹,阿妈脸上露出笑意:“她们特意过来打了声招呼,很有礼貌。” 阿妈看到这对姐妹,就想起自己年轻时独自生活的情形,称赞道:“她们是好女孩儿,很勇敢、很独立。听说两个姑娘是卓桑婚生出来的孩子,以后肯定要嫁到咱们村了。” 扎西出于敏感的本能,没有接话。 康珠像是随口一问:“听说她们之前把帐篷搭在咱们村的牧场上,肯定不少人想去钻吧?有人成功吗?” 扎西含糊地说道:“好像是,我们没跟大伙在一起,不太清楚。” “你们没跟大伙在一起?”康珠微微皱眉,看向萧陟。 扎西有些心慌,不太愿说了,萧陟忙替他回答:“我想去看看露天的温泉,扎西为了找好温泉,带我去了山上的牧场。” 罗布阿爸赞赏道:“山上的草好,牛吃了肉长得嫩,你们不怕吃苦,这点很好。” 全家人都笑起来,康珠他们三个小辈也笑了笑,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才让上学还没回家,强巴阿爸出去跑车去了,家里就他们几个。两位阿爸一边喝茶一边继续做活,德仁阿爸捻毛线,罗布阿爸缝氆氇,康珠跟着阿妈回屋里接着去织布。 扎西和萧陟留在外面帮阿爸干活,萧陟不会缝东西,罗布阿爸嫌缝氆氇是粗活,手上茧不够厚就会磨出水泡,也不肯让扎西帮忙。 两人只好和德仁阿爸一起捻毛线,扎西问道:“村里决定过两天就过丰收节,咱们家的新氆氇还没有织完吗?” 罗布阿爸示意了下手里正在缝制的黑色藏袍:“这是给萧陟做的。” 萧陟有些惊喜地连连道谢。 扎西想起什么,对罗布阿爸说:“爸啦,镶边的活留给我吧。” 罗布阿爸没有多想,直接点头答应了。 萧陟却知道是因为自己随口说的那句,想穿扎西亲手缝的藏袍,他真记在心里了。 一家人忙着为萧陟缝衣服,忙了整整一下午,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商量去拉萨购买过节用的物品。扎西和萧陟主动请缨,萧陟还想顺便踩踩点,准备一次就选好开旅馆的位置。 德仁阿爸应下来,并对他的事业心和想法表示了赞赏。德仁阿爸难得夸别人,扎西听了不由露出自豪的表情,比自己得了阿爸的赞扬还要高兴。 康珠看看他们俩,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扎西拿着就差镶边的藏袍回了屋子,萧陟也向阿妈讨要了针线和一块棉布,和扎西一起,在两人的房间里对坐着,就着灯光做起针线活。 萧陟看那氆氇真是厚实,扎西捏着针往里面扎的时候确实得很用力。 他从系统商城里买了枚高级顶针递给扎西。 扎西接过后试了试,不由惊叹:“你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包,怎么里面什么都有!” 萧陟笑而不语。 他想起之前大家老说卓玛姐妹是卓桑婚生的孩子,问道:“什么是卓桑婚?” 扎西解释道:“卓桑婚就是既不想嫁人、又不想招赘的女子,一辈子都独身生活在娘家,要是想要孩子了,就搭帐篷,允许村里看得上眼的年轻人去钻帐篷。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不能和村里的年轻人结婚,只能在外村找。” 萧陟愕然问道:“康珠姐姐也是这个打算吗?” 扎西摇头:“姐姐不是不想结婚,是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不会去搭帐篷的。” 萧陟拍拍他肩膀:“别担心,明天去了拉萨就可以打电话去北京,我问问那些朋友有没有打听到那个摄影师的消息。”村子里没有通电话,他们之前拜托仁增在县城的邮局里,给萧根旺的一些朋友打了电话,那些朋友看在原主的钱的份上,应该都会积极帮忙。 扎西感激地点点头,“要是真能打听到,康珠姐姐就不用这么苦了。” 萧陟笑笑,随即又想到什么,“康珠姐姐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扎西垂下眼眸继续缝东西,“好像是,姐姐很聪明,之前阿妈喜欢罗布阿爸的事,也是她先发现的。” 萧陟有些不安。 扎西抬眼看着他,轻声说:“姐姐不会告诉阿爸阿妈的。而且,我早晚要和他们说的。” 萧陟轻轻握住他的手。 扎西笑笑:“别捣乱,明天就要出门,今晚得给你把镶边都缝好。”他又看见萧陟手里的东西,一开始以为他是好奇缝着玩,这会儿看竟像是有个样式的,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萧陟拿起自己手里用白棉布缝的小东西:“口罩,以后戴上就不怕吹了脸了。” 扎西新奇地接过来,萧陟帮他在耳朵上套上,正合适。 扎西喜欢地不得了,摘下后来回翻看,又问他上面缝的几道歪歪扭扭的图案:“这是什么?”他仔细看了看,萧陟缝得实在粗糙,他不确定地问:“雪豹的脸吗?” 萧陟惊喜地说:“你能看出来?其实是猫!” 扎西不解:“为什么要缝一只猫?这是恋银你们的吉祥图案吗?” 萧陟笑道:“是我一个人的吉祥图案。” 萧陟一语双关,让扎西微微红了脸,“你是说我像猫吗?我在你们内地见过好多猫,不过我们这里没什么人养,我也不太熟悉。” 萧陟笑眯眯地解释:“猫啊,就是很漂亮、很可爱,喜欢让人揉,一揉他的腰就浑身都软软的。平时很乖,可是凶起来也挺吓人。” 扎西更不好意思了:“我不吓人。”算是默认前面那些。 萧陟大笑:“我知道,你只凶别人。” 扎西想了想,说:“那你像狗,其珠那样的。” “……”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子行就买了个狗狗靠枕,说像他,这次又说他像狗,不禁让他万分好奇,问道:“哪里像?” 扎西微微红了脸:“老是伸着舌头舔……” 第157章 喜欢就要 两人第二天照例起得很早, 周围邻居听说他们今天要去拉萨,有不方便出远门的,就拜托扎西帮他们带回些生活物品,扎西一一应诺。 昨天一起在牧场喝酒的甲让、索朗他们也过来送行,聊了几句就提到仁增退婚的事。 “幸好他们家早就搬去县里了, 要不以后让他父母兄弟怎么在村里做人。出了这么丢人的事,真是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甲让感慨道, “以前觉得仁增最聪明、最能干,怎么能干出这种糊涂事!” 索朗推他一把:“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你怎么能这么说!” 甲让叹气:“我哪是在说他, 我是替他可惜!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些钱都不要了, 以后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哪有和父母兄弟在一起幸福?” 萧陟借着宽大的衣袖攥了下扎西的手, 淡淡道:“幸福不幸福都是个人的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仁增自己觉得值得就够了。” “如人饮水,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不过他觉得值得有什么用,他家里人可是被他伤透了心。” 他说这个,明显影响了扎西的情绪,萧陟也有点烦了, 声音就有些冷了:“至于吗?不就是退个婚嘛, 又还没结,怎么弄得跟天塌下来似的。” 甲让说道:“和别人订下来的事又反悔,还是两家结亲这种大事, 可是比天塌下来更严重啊。” 他这么一说,连索朗都应和道:“也是,这可是两个家族的大事。女方的嫁妆都运到仁增家了,当时运过去的时候多风光啊。结果这一退婚,仁增父母得亲自送回去,一路上受尽白眼,还赔偿了女方好几只牛羊。” 萧陟皱眉,还想说什么,就听旁边的扎西声音平静地问了句:“你们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我们得出发了。” 索朗和甲让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说了几样东西,扎西一一记下,就和他们告别了。 两人走出村口,萧陟对扎西说:“不要有压力。”心里却十分恼怒,生自己的气,只会说这种毫无实际用处的安慰的话。 扎西偏头看着他,主动握住萧陟的手。 萧陟反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扎西手背上摩挲:“扎西,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 扎西奇怪地睁大了眼,“你一直在陪着我呀。” 萧陟先是不解,随即胸中涌起深切的感动。 扎西眼里闪着温润的光亮,诚恳地说道:“你一直陪着我,给我带来勇气,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萧陟将他紧紧拥进怀里:“没有了,没有比陪着你更重要的事了。” 他们几经周转,终于搭乘上去拉萨的大巴,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沿着公路磕长头的人们。 这些人无一不是衣衫脏旧、满面风霜。有的是只身一人前行。有的是父母拉着一辆平板车,上面载着他们的帐篷、衣被和孩子。大人将平板车拉到前面,然后退回原地,磕完头,再拉着车继续前行,再退回来…… 磕头的人们三步一伏身,用身体丈量从家乡到心中圣地的每一寸距离。有些人的手和膝盖都被磨出血,但是在他们脸上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做“伟大”的事的喜悦和骄傲。 平和,宁静,是他们脸上唯一的表情,也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白玛喇嘛总说,我虽有慧根,却没有多少佛缘。因为我的俗世缘太深,一直在苦苦等待、汲汲追求,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我一直不懂仁波切所说的等待和追求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大块,尤其是夜里入睡的时候,总觉得很孤单。” 扎西静静地看着窗外那些磕长头的人们,轻声说:“以前就总在想,等才让再大一些,阿爸阿妈没有那么辛苦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应该磕长头来一次拉萨,是不是磕完长头,心里缺的那块就补上了。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用磕长头去拉萨了。” 扎西转头看向萧陟,眼里闪着湿润的喜悦:“我遇见了你,我心里缺的那一大块就填上了。我的心灵终于平静圆满,我也知道,我这一生,终于有了着落。” 他紧紧握住萧陟的手:“萧陟,你所在之处,就是我的圣地。如同拉萨是他们毕生的理想一般,你也是我毕生的理想。” 萧陟万分动容,和他两手交握、十指交叉,“你说的对,你心里缺的那一块,就是我。你让我住进你的心里,我就永远不会无家可归。我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胸膛,“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扎西说自己是他的理想,而扎西又何尝不是他的。只要有扎西在,他萧陟生生世世都不会迷失方向。 两人到达拉萨后,扎西先带萧陟先去了大昭寺。 在这里他们看到更多磕长头的人,还有许多经过长途跋涉到达这里的藏民,安静地坐在阳光下,转着手里的转经筒。 萧陟他们想到应该已经走在路上的仁增,不知他走到哪儿了,有没有出县城,雪季来临前能不能赶到这里。 每次经过这些人时,扎西都会俯身在他们身边放上钱和食物,然后轻声说一声“扎西德勒”。 磕长头的人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做自己的事,并不因此而露出特别的神情。 不一会儿,扎西衣襟里就空了,之后再遇到磕长头的人,萧陟就从自己怀里取出硬币和糌粑递给他。 直到两人走到寺庙前,扎西才恍觉,萧陟衣襟里的东西简直是取之不尽。 “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出来吗?我都没发现,是阿妈给你准备的吗?”他奇怪地问道。 萧陟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扎西想在寺前替萧陟磕三个长头,萧陟从怀里拿出两双棉手套,递给扎西一双:“我和你一起。” 两人磕头时想的都是相同的事,希望对方健康平安,希望两人能永远在一起。 起身后,扎西把手套还给萧陟,忍不住把手探进他衣襟里,在他胸口摸了摸。 萧陟笑着抓住他的手:“别闹,寺庙里要庄重。” 扎西红了脸,忙解释:“不是,我没闹……我就是奇怪你衣服里怎么能放那么多东西。还有……你这棉手套也是之前从北京带过来的吗?你那个包那么小,怎么放了这么多东西呢?” 萧陟再也忍不住,呵呵笑出声,“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们要做的事很多,就没有在寺里逗留太久。 他们先去八廓街找了家小卖部打电话,萧陟打给北京的弟弟,问他有没有打听到那个摄影师刘景文的消息,很遗憾,暂时还一无所获。 之后萧陟又打了几个电话,扎西在旁边听出是和卖虫草、建公司有关的。 放下电话,萧陟特地给扎西解释了一下:“之前收虫草的那人还在收,只要我能买到虫草,他都会收。不过我的打算是,我想建自己的加工厂,创立自己的品牌。我直接从藏民手里收虫草,然后自己加工,自己销售,这样利润可以最大,也最放心。” 萧陟以前听说过一些,再过几年,虫草在内地火起来,许多人都开始买卖这个。但是许多厂家的加工流程不干净,导致虫草这么好的东西都重金属超标。 萧陟对重金属中毒这事深恶痛绝,如果他自己来做这事,一定要做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他说这些时,扎西一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亮晶晶的,直白又热切,直接把萧陟给看硬了。 他们还在寺庙周围呢,要庄重。萧陟咳了一声,“咱们去买东西去。” 扎西不知发生了什么,愉悦地跟在他身旁。 两人在八廓街买了牙刷牙膏肥皂之类的生活用品,扎西给阿爸他们买了打火机和香烟,给阿妈和康珠姐姐买了护肤品,给才让买了些零食,还给萧陟挑了一块镶金的金属吊牌,祈福辟邪用的,正好系在他那条大金链子上。 他把吊牌给萧陟系上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能算我送给你的礼物,都是花的你的钱。” 他自己的钱刚才都送出去了,也不知怎么的,刚才花起萧陟的钱来竟然这么顺手,等买完了才觉得不太好。 萧陟却欣慰地说:“你都不知道,你愿意花我的钱我有多高兴。”之前在第二个世界的时候,他因为花自己一点积分就纠结得不得了,如今不跟自己计较你的我的,萧陟不知有多欣慰。 扎西买的都是给家人和朋友的东西,却没有给自己买。 萧陟看见一家店,突然眼睛一亮,“扎西!你看!” 扎西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家摩托店,他看了两眼那些亮闪闪的摩托,压下眼底的喜欢,拉着萧陟说:“走啦。” 萧陟却问他:“喜欢吗?” 扎西摇头:“用不上。” 萧陟挑眉:“不喜欢?” “太贵了。” 萧陟笑了:“真不喜欢?” 扎西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抿着嘴不说话了。 萧陟拖着他的手往店里走:“喜欢就买。谁说用不上?一会儿咱们就骑着回家,以后还能骑着摩托放牛,多爽。” 店里摆的几辆摩托都是日本牌子,便宜的几千,贵的两万。为了不让扎西有太大压力,萧陟就选了一辆八千块的红色本田。 他相中了车子,直接从怀里掏出现金,这花钱的痛快劲儿把店主都惊到了。 交完钱,两人把摩托推出店,扎西在光滑的车身上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几下,然后把驾驶的位置让给萧陟。 萧陟却说:“你来开开试试,你肯定开得比我好。”充满怂恿意味。 扎西笑着说:“我哪儿会开啊,还是你来吧。” 萧陟却坚持,向他大概介绍了一下摩托的功能后,就坐在后座上,一副等扎西载他的架势。 扎西拗不过他,又实在心痒,小心翼翼地扶住车把坐在前面,生怕把车身蹭脏的样子。 萧陟一下子想到他在上个世界小心翼翼地保养自己那辆哈雷的架势,不由笑出声。 扎西回头看他:“你笑话我呢?要不还是你来开吧。” 萧陟两手环上他的腰:“我可没笑话你,我还等着偷懒呢。来,先试试最低速度,带我在市里转转,我看哪个位置最适合开旅馆。” 扎西笑着转回头去,又紧张又兴奋地启动了摩托。刚开始,车身晃得挺厉害,被萧陟用两脚撑住了。扎西很快就找到了感觉,载着萧陟在拉萨城里兜起了风。 最后萧陟在八廓街附近选了两幢挨着的带院子的三层居民房,准备把它们改造成旅馆,之后又选了处较小的店面。这些都是私房,现在这里的交易手续也没那么复杂,两人当天就把房子买到手了。 扎西奇怪地问:“一口气开这么多旅馆吗?” “不是,这个是准备开酒吧用。”萧陟解释说,现在拉萨的房价很低,先买回来屯着都划算。 “你真要开酒吧啊?” 萧陟坏笑,“还记得咱俩打的那个赌吗?要是以后会有很多游客过来,你要喊我什么?” 老公……扎西一下子红了脸,不再看他,长腿一跨坐上了车,将摩托拧地“轰轰”响,然后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还上不上来?”那眼神,混杂着羞涩和矜骄,看得萧陟又是浑身一热。 他扶着扎西的腰坐上后座,两人身子贴到一起。 扎西浑身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笑骂一句:“你这个野驴。”然后就启动摩托,带着自己激动的爱人和满车的礼物,往家的方向出发了。 第158章 磕过头 扎西和萧陟骑着摩托回了村子, 还没到村口就被路过的村民围住了。 大家看见摩托,比之前看见强巴阿爸开的小卡车还要新奇。因为小卡车起码是用来赚钱的,摩托就显得没那么实用了。 “扎西,这是哪儿弄的摩托?新的吗?”有人问道,年轻的男人们见到这种高大的摩托, 都露出歆羡之色。 “是全新的!萧陟买给我的!”扎西笑着,大声回答。 村民惊讶地看看萧陟:“扎西, 你朋友真慷慨!” 扎西满面笑意,努力克制着脸上的得意。之后沿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 扎西都这么回答他们:“是萧陟买给我的!” 萧陟在他身后笑呵呵地听着, 看着在人前一向成熟内敛的扎西, 像个孩子一样在别人面前使劲儿显摆。 阿爸他们见到摩托也是十分新奇, 尤其是罗布阿爸, 他经常去牧场, 知道骑马的不方便,连声说:“有这个好, 骑着放牧就方便多了。” 强巴阿爸和才让也在家,亦是好奇地围着摩托团团转。萧陟怂恿才让上去坐一坐,扎西还有些舍不得,在旁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小心。” 德仁阿爸心更细, 把扎西叫到一边, 问他:“这是萧陟买来,暂时借给你开的,还是怎么?” 扎西说:“是萧陟买来送给我的。” 德仁阿爸皱眉:“送给你的?多少钱?” “嗯……五千……” 德仁阿爸瞪圆了眼:“这怎么行!太贵重了!” 扎西忙说:“没关系的, 阿爸。萧陟要在咱们这边收虫草、建公司,他对这里不熟,要我帮忙,还要借宿在咱们家,摩托算是答谢。我们要是不收,他就不好意思住咱们家了。” 这是萧陟事先帮他想好的说辞,扎西说得有些心虚。 德仁阿爸听完,面色缓和了些,却依然严肃地叮嘱道:“萧陟又大方又义气,咱们欠了人家不少,我们要把他当成家人一样对待。尤其是你,和他年龄接近、能玩到一块儿去,他也最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你一定要对他再好一些,知道吗?” 扎西脸上莫名泛起层红晕,点头道:“知道,爸啦放心吧!” “德仁阿爸和你说什么了?”趁才让他们在围着摩托转,萧陟和扎西躲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扎西视线直往上飘,看着头顶鲜艳的经幡,含糊道:“阿爸夸你人好,说你像家人一样。” 萧陟“哦——”了一声,“家人啊,女婿吗?” 扎西脸更红了,却也没反驳。 萧陟嘿嘿直笑,“不对,阿爸肯定还说别的了,你脖子里都红了。” 扎西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别藏了,耳朵也红了。” 扎西脸上红得更厉害,对萧陟这样完全无法没办法,近乎求饶地说:“阿爸还让我……对你再好一点。” 萧陟嘴角顿时勾起个坏笑,“对我再好一点?”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扎西这下连光洁的额头都全红了,再也招架不住,逃也似的跑回阿爸他们身边。 萧陟在他身后“吭哧吭哧”地憋笑,心想,扎西会同意吗? 阿妈和康珠给大家端出青稞酒和晚饭,说:“这是今年新酿出来的酒,最好喝了,萧陟快尝尝。” 萧陟敬了下阿爸和阿妈,一饮而尽,新酒果然好喝,入口甘甜,还带了青稞的清香。 因为是新酒,大家喝得都比往常更多一些。酒足饭饱之后,德仁阿爸对萧陟说:“你和扎西路上累了,今天先去洗澡吧。” 萧陟看眼已有几分醉意、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扎西,顿时觉得浑身都酥软了。 两人一起上楼拿了替换的衣服,出门前,扎西还被萧陟挤到墙上咬了下耳朵:“刚才说的,还记得吗?” 扎西软着手腕推开他,一双带着酒气的眼睛闪着明亮的水光,带了几分羞涩的笑意,“你怎么老是想到这些奇怪的东西。” 萧陟也有些醉,闻言“呵呵”笑了两声,“一看见你,脑子里不自觉就会想。”他又在扎西脸上亲了一口,才打开门两人一起下了楼。 两人进到有温泉的那个屋子,刚一进去,萧陟就立刻把门锁上,然后回身和扎西搂在一起。 他们之前在牧场,几乎时时刻刻在亲热,回家这两天却不得不可以拉开些距离。这会儿终于又是他们两个人的私密时刻,又有酒意的催化,两人近乎急切脱着对方的衣服,不一会儿就赤诚相见了。 滚烫的身体相拥着,吻得难舍难分,脚步踉跄地走进温泉里。 萧陟松开扎西的嘴唇,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进水里,“坐低点,别冻着。” 扎西搂住他的腰背,“你也坐好。”然后羞涩地看他一眼,“你真想……看我……那个吗?” 萧陟喘着粗气去亲他耳朵,呼出的热气烫得扎西浑身一颤。 “嗯……” 两人在牧场上成天抱在一起,单他却从来没自己弄过。萧陟也不知是起了什么兴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比野狼都亮。 扎西睫毛颤动,微垂着眼帘,在热气和酒意的蒸腾下,浑身都变成均匀的粉色。 “……那好吧……”扎西咬了下嘴唇,在萧陟的注视下…… 第二天一早,扎西早早就醒了,他在萧陟怀里翻了个身,就趴到萧陟身上,两手撑着身子,在萧陟脸上和嘴唇一下一下轻轻亲着。 亲了几下,萧陟就醒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笑了起来,抬手搂住扎西的腰,嗓音里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别闹,再睡会儿。” 扎西看他一眼,手伸进被子里,在萧陟那里揉了揉,然后就往下蹭去…… 过了一会儿,扎西从被子里探出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醒盹了吗?” 萧陟用手指把他嘴边的水渍抹走,哭笑不得地说:“有你这样的吗?做事有始无终,都不给解决完。” 扎西大笑着拉着他两只手,把他拽起来:“等你解决完,天都亮了。” 萧陟想起扎西昨天说的,今天要早起,一起去山上煨桑。 煨桑是丰收节的第一个活动。他们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香炉,平日里只点自家的香炉就可以。但每逢过节,则要去山上专门煨桑的地方。 家里已经备好了煨桑的物品,两人随意地吃了些早饭,扎西背上煨桑的物品,萧陟则扛上柳枝、柏枝和杜鹃枝这些点燃后会散发香味的香枝,两人在微薄的晨曦中,并肩向山上走去。 天刚蒙蒙亮,气温很低,山上风又大,走了一会儿,萧陟就停下脚,从怀里拿出那个猫咪口罩给扎西戴上。 今天扎西只简单地编了个辫子垂在后面,没有盘在头顶,头发梳地很整齐,没有一丝碎发,显得光洁的额头格外干净,耳唇上那只红珊瑚耳钉也格外显眼。 把口鼻遮上后,扎西的双眼显得更加清澈明亮了,比这晨间草叶上的露珠更加晶莹剔透。 萧陟隔着口罩在扎西嘴上吻了吻,两人继续往山上爬。 “不是说今天早上每家都要过来煨桑吗?怎么只有咱们两个?”萧陟问道。 从山上往下看村子,整个村子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三户人家亮了灯。 “咱们是不是出来得太早了?” 扎西把煨桑的物品放下,笑着不说话。 他们是第一家到的,先把香炉周围的杂草清理了一番,又把上一季的旧经幡拢到一边,把自己带来的鲜艳的新经幡系到柳枝上。 五彩的经幡在晨间的山风里烈烈抖动,鲜艳夺目。 西藏昼夜温差大,这会儿虽是夏季,依然冷得要命。萧陟倒了杯青稞酒递给扎西,扎西喝了两大口,萧陟就着他喝过的,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也吞进肚,身上终于暖和了些。 “赶紧把香炉点起来吧,能暖和些。”扎西说道。 他把带过来的香枝码整齐,用昨天刚从拉萨买回来的打火机点燃。 风太大,火苗一下子就被吹灭了,萧陟俯下身伸长了胳膊,将扎西和打火机都护在怀里,用自己宽阔的脊背,把寒风都挡在外面。 火苗燃起来了,清爽的草木香气顿时弥漫起来。 扎西从萧陟手中接过酒壶,将一壶酒都洒上去,把明火浇灭,清爽的草木香气中顿时又多了几分香醇的酒气,被浇灭明火的香枝开始冒出烟气,在晨风中袅袅上升。 萧陟按照扎西说的,将一小勺糌粑撒进香炉里。草木香、酒香、粮食的香气混在一起,空气中终于飘起桑烟的味道。 扎西围着香炉,一边念着六字真言一边转圈,萧陟一直跟着他,他干什么,萧陟就跟着干什么。 等祈祷完毕,扎西握着萧陟的手在香炉前跪下。 萧陟以为这也是煨桑祈福的一部分,便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却见扎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煨桑结束了吗?”萧陟奇怪地问。 扎西点头:“煨桑结束了,接下来,我想和你一起给神明磕三个头。” “好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萧陟当然没有异议。 虽然不明白磕这三个头是什么含义,但萧陟还是心怀虔诚地和扎西一起拜了三拜,等两人都起身后,脑门上都沾了泥土。 扎西笑着用袖子帮萧陟擦干净,萧陟也用自己的袖子把扎西额头上的泥擦干净。然后就听扎西轻轻地说:“萧陟,你们汉人结婚都要磕三个头的,是不是?” 萧陟心跳骤然加快了,“是。” “虽然我们两个都是男子,但是刚才我们对着神明磕过头了,是不是也可以算是夫妻了?” 萧陟一把将扎西紧紧搂进怀里,用力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算,当然算!你和我,生生世世都是夫妻!” 第159章 爱情 拜完神明, 两人相挟着往回走。他们出来得实在早,回去的路上依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两人便在这薄雾笼罩的乡间小路上一直手握着手,直到进了村子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他们路上故意走得很慢,回到家中时, 阿爸阿妈他们已经起来了,一家人正围坐在餐厅里吃早饭。 两人携了一身凉气进屋, 阿妈和康珠立刻起身让他们脱下沾了露水的外袍,拿出新藏袍给他们试穿。 德仁阿爸笑说:“先不着急试衣裳, 喝两口酒暖和暖和。” 阿妈却急着看两个年轻人穿上新衣后的样子, 把袍子塞进他们怀里。 德仁阿爸笑呵呵地看着, 没再多说。 这是专为节日准备的藏袍, 比平时穿的更宽大、更华丽, 穿起来也更费事。 萧陟把藏袍套身上好, 自己把前襟举高,扎西微微斜着身子帮他把腰带系好, 然后他再把前襟放下来,胸前就自然形成一个囊袋,让他看起来更加魁梧了。 他这件藏袍以黑色为主,带少许鲜艳的条纹。衣襟是扎西亲手缝的, 金黄的缎面上, 用金银线层层叠叠绘制了许多精美的图案。藏袍里面是一件淡金色的缎面衬衣,也让扎西加了同款的金银镶边,萧陟穿在身上, 威风中又增添不少贵气。 他穿好后,全家人都露出赞美的神色,才让羡慕地说:“扎西阿哥会画唐卡,他绣的镶边也最好看,阿哥还没给我绣过呢。” 扎西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子家还要镶边吗?” 才让不服气地挺起胸膛:“我也是男子汉了。” “好,好,你是男子汉,等收完青稞我就给你绣。”扎西好脾气地说。 才让这才满意。阿爸和阿妈也都笑起来,附和道:“是,才让也大了。” 扎西敏感地看了阿爸阿妈一眼,不确定他们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有些心不在焉地套上藏袍。 他的藏袍是阿妈给他做的,阿妈总怕他冷,直接在衣襟上缝了条大毛领。 扎西的藏袍是浅色的,里面的衬衣是深色的,和萧陟的正好相反。但是两人衬衣上的镶边却是同款,这么看去,好像情侣装似的。 扎西举起前襟等着别人帮自己系腰带,萧陟自然地上前帮他系好。 等扎西把前襟放下来,那条藏狐尾巴做的毛领就围在他脸颊边。深褐色的狐毛又长又顺,把他的脸蛋衬得更加精致白皙。 萧陟看得心痒难耐,仗着藏袍袖口宽大,假借给扎西整理领子的动作,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把。 “萧陟!”康珠突然喊道。 两人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去。 康珠脸上绷得有些紧,缓了缓语气:“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叫你们先过去,你们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萧陟定定地看她两眼,微笑起来:“好。” 康珠没跟着他笑,似是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切羊肉。 德仁阿爸给两人倒了两杯茶,笑着说:“在家就先别喝酒了,一会儿邻村的人就过来了,他们也会带酒过来,今年丰收节肯定热闹。” 一提到邻村,阿妈就笑起来,对扎西说:“卓玛姐妹也会过来。” 扎西:“……” 才让面露喜色:“卓玛也来?” 强巴阿爸笑着拍了他脑袋一下,“你想这些有些早了。” 才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还有扎西阿哥吗?” 全家人都笑起来,只有扎西和萧陟笑得有些勉强。 康珠看看他们两个,主动说起今天过节的内容,总算将话题岔开了。 一家人喝着茶聊着天,手里各自做着活,德仁阿爸同大家说着今年家里的预算。 “今年咱们少宰一些牛,那些到了年份的牛都卖掉换钱。” “咱们是要买卡车了吗?”扎西问。 德仁阿爸笑笑,“先不买。” 扎西微怔,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转问强巴阿爸:“为什么不买?强巴阿爸不是一直想买辆自己的车吗?” 强巴阿爸笑着说:“没事,我不着急。” 扎西愣住。阿妈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笑着说了句:“傻小子,都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替自己着急。” 扎西有些无措地看向萧陟,萧陟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一会儿有村民专程过来请萧陟,两人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门。 走在路上,扎西有些闷闷地说:“以后在家我们还是注意些吧。” 萧陟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是我没忍住。”确实不该当着扎西家人的面就对扎西动手动脚。 扎西本来还有些忧愁,闻言一怔,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抱怨道:“真是的,这有什么忍不住的呢。” 萧陟讪笑着摸了下鼻子,都活了好几世了,自制力还是这么差,每次一见他都好像是第一次见似的,心动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减少。 坝子是一大片空地,已经聚了很多人,穿着华丽藏袍的男人,戴满贵重首饰的女人,人人脸上都是放松的笑意。 邻村的青年们都认识扎西和萧陟,见他们过来,都主动上前打招呼。 这里摆了两只巨大的酒桶,里面是家家户户酿的青稞酒,在丰收节这一天,大家把自家的酒混在一起,然后一起享用。 萧陟和扎西一人提了一个酒桶,把自家的酒也混了进去。 这种混出来的青稞酒格外醉人,节日才刚开始,已经有不少人脸上都带了些酡红,又唱又跳起来。这里永远不缺少阳光与欢笑,宽敞的空地上充满了节日欢快的气氛,让扎西和萧陟的心里也明快了不少。 一些年轻男人在旁边的空地上赛马,他们圈出一条几百米的跑道,沿路摆上彩色的哈达。男人们策马飞奔,经过这些哈达的时候,从马上歪下身子,努力伸长手臂抓起哈达,然后再驰向终点。 谁能抓到哈达,又能先到终点,谁就赢了,可以任意点一名未婚的姑娘为他倒酒。 康巴的小伙子们骑在马背上,简直无所畏惧,什么害怕掉下马啊、害怕摔得头破血流啊,这些顾虑统统没有,全都双眼放光,迸射着对胜利的渴求。 萧陟也跃跃欲试,拉着扎西去比一场。 扎西笑说:“我每年都赢,你比不过我的。” 萧陟一扬眉:“那我们来赌一把?” 他一说要打赌扎西就觉得不妙,却又怀着某种隐秘的小心思,没有拒绝。 “赌什么?” 萧陟坏笑着眯起眼:“比完再说。” 扎西“哈”了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眨了眨眼,对萧陟小声说:“那我先说,如果我赢了,你就……” 他把声音放得更低,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脸就红了。 萧陟惊讶地扬高了眉毛,没想到扎西自己也能想出这种点子。 扎西红着脸小声催促:“同意吗?” 萧陟笑着点头。同意啊!当然同意了! 两人跨到马上,等裁判一声令下,两人几乎同时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扎西一马当先,俯身飞快地捡起一条哈达,速度几乎没有停滞地朝终点冲去。 周围突然传来人群的惊呼,扎西心头一跳,以为萧陟出了什么事,忙回首看去,就见一道黑影从自己身边闪过,被萧陟赶超了。 扎西气结,用力打马往前追赶,却还是落在了后头。 到了终点,扎西跳下马,见萧陟手里竟然抓了好几条哈达,旁边的观众们眉飞色舞地讲着他刚才的英姿,说萧陟整个人都挂在马的一侧,只靠一只手和一只脚固定在马上,一口气把地上的哈达都捡起来了。 好吧,扎西输得心服口服,忍着羞意问萧陟:“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陟瞥了眼太阳,故意使坏说:“不能。”他这么故作神秘,让扎西更加好奇了。 他们两个刚才的赛马着实精彩,男人们都很兴奋,拉着萧陟和扎西就地坐下,纷纷向他们举杯,不一会儿,两人脸上也泛起酡红。 节日向来是年轻男女们互传心意的日子,尤其这次还是两个村子合办,许多第一次见面的男女,互相看对了眼就手拉着手跳起锅庄 。还有那胆大的,当着这么多人就敢亲脸,周围全是起哄声。 扎西最怕喝这种“百家酒”,心中又藏满心事,几乎是第二杯下肚的时候就酒意上头。连喝几杯后,他有些迷糊地把头靠在萧陟肩上休息,和他一起看着这些示爱的男女,嘴里咯咯笑着。 有名盛装的女子过来向萧陟打招呼,手里端了杯酒,面露腼腆,刚要说什么,扎西立刻坐直了身子,一把抢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瞪着水蒙蒙的眸子,对目瞪口呆的女子说:“萧陟是我的——” 萧陟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着圆场:“他喝醉了,不好意思。” 扎西还不依不饶地盯着那女子,扒着萧陟的手想让他松开,嘴里“唔唔”的,显然是还有话说。 萧陟一看他是真醉了,就更不敢撒手,捂得更紧了。 扎西不干了,伸出舌头在萧陟手心用力舔了一下。 那女子本来满心羞涩,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告白却被莫名打断,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萧陟突然浑身一震,然后一手还捂在扎西嘴上,另一只手架在他腋下把人搀起来,一边向她道歉,一边把醉酒的人拎到旁边小树林里。 等到人声渐远,萧陟忍俊不禁地小声问扎西:“这么着急宣布所有权啊” 扎西却没有笑,把脸埋到他肩头,声音里带了几分艰涩,还有几分熏然的醉意:“萧陟,你是我的,我不跟别的女人结婚。” 萧陟怅然叹气,扎西这么敏感,肯定看出他阿爸阿妈的意思了。 这里经常在丰收节后办婚礼,仁增不就是如此吗?扎西的阿爸阿妈恐怕也是这个打算。 他拍拍扎西的背,“阿爸阿妈不会逼你的。” 扎西抬头看着他,还是重复那句话:“我不跟别的女人结婚。” 萧陟握住他的手,“嗯,我知道,咱们俩拜过神明的,咱们已经结婚了。” 两人在林子里待了一会儿,怕别人生疑,等扎西稍微清醒了一些就出去了。 扎西的家人也过来了,阿爸们也穿上了新藏袍,阿妈织布染色的技艺很高,家里人穿的藏袍颜色最正。即使德仁阿爸少了一条手臂,他们兄弟三个站在一起,依然格外引人注目。 阿妈和康珠也穿戴上自己最漂亮的珠宝,康珠姐姐梳了一头小碎辫,中间缀满绿松石,衬得她的面孔光彩夺目。 村里的小伙子都知道她不打算嫁人,却还是忍不住频频看向她,邻村的小伙子不知内情,纷纷上前搭讪,都被康珠姐姐微笑着婉拒了。 卓玛姐妹一家也来了,她们是跟着阿妈和舅舅们生活,也是一个大家庭。 藏民们逢年过节都会把最好的首饰戴在身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家里的财力。从卓玛姐妹家的穿戴上看,他们家过得也不错,和扎西家水平相当。 两姐妹今天也十分漂亮,一过来就成了焦点,不少年轻人都冲扎西使眼色。 扎西刚刚醒了会儿酒,手里的酒杯被萧陟换成茶,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他假装没看到那些眼色,低着头默默地喝茶,没往卓玛姐妹那边看一眼。 大家都以为他是害羞。同村的女子,扎西都没看上,现在来了邻村的姐妹花,终于有配的上扎西的了。 两家的家长自然地凑在一起聊起天来,大家似乎都认定卓玛姐妹是要嫁到扎西家了。 才让被赶到一旁和同伴们玩耍,他哪里还有心思玩,一直看向央金卓玛,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 有伙伴也看上了卓玛姐妹,冲他泼冷水:“卓玛姐妹哪里看得上你这个毛小子?” 才让说:“有扎西阿哥呢!” 那伙伴便说不出话了。 这下萧陟坐不住了,心想着,这边谈婚论嫁的效率也太高了,再任由他们这么聊下去,搞不好今天就能把婚给订下来! 他让扎西在原地坐着,自己去找卓玛姐妹。 因着之前许诺开旅馆的事,卓玛姐妹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内地的职员看自己老总,又礼貌又热情。 萧陟本想着开旅馆的事不急,毕竟这两年游客还少。 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对姐姐达瓦说:“我已经买好了房子,房子年份比较新,不需要大的翻修。楼下可以直接开饭馆,楼上的房间格局稍微改造一下,然后就可以开业了。” 姐妹俩十分欣喜,没想到萧陟效率这么高。 “不过——”萧陟话锋一转。 两姐妹心都被提起来。 萧陟一笑:“我自己去不了拉萨,需要有人帮我负责监工,你们会说拉萨那边的话吗?” 姐姐达娃忙说:“我会,我会!”妹妹央金也忙表态:“我可以学!姐姐可以教我。” 萧陟满意地点头:“不只是拉萨的方言,还有普通话、旅店和饭馆的运营,这些你们都得从头可以学。” 达娃眼神明亮,微微握住了拳,显然十分珍惜这次机会:“我不怕吃苦,我会好好学的!” 萧陟赞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本书,竟然都是藏语的,一本是教普通话的,一本是关于开旅店和饭馆的。 两姐妹接过书,惊讶地看着萧陟:“竟然还有这种书?” 萧陟笑说:“你们先看,看完了我还有别的书。” 达娃爱惜地将书收进怀里,对萧陟说:“我家人认识一些施工队,我可以帮你联系。” “很好。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拉萨呢?” 达娃立刻说:“随时都可以。” 萧陟假做惊喜地抚掌:“太好了,那你们准备准备,明天就过去吧。我把地址和原房主的联系方式给你,之前跟他们说好了,可以帮忙接应你们。” 达娃错愕了一瞬,没有想到她说的“随时”竟然就是明天,不过她没有迟疑,还是立刻点头答应了。 萧陟又看向妹妹央金,央金立刻说:“我都听姐姐的!” 萧陟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这就好。” 村里的人都以能去拉萨工作为傲。卓玛姐妹欢天喜地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因为跟萧陟有关,也就没有避讳扎西的阿爸阿妈他们。 卓玛的阿妈和舅舅们听了都十分高兴,扎西的家人却有些失望了。卓玛姐妹要去了拉萨,那这婚事就成不了了。 这其中最为落寞的就是才让,小牛犊似的小伙子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连背都直不起来了。 萧陟有些用力地拍拍他后背:“挺起胸来,大小伙子垂头丧气像什么样子!” 才让挺直了腰板,脸上却还是一片萎靡。 萧陟笑问:“怎么,这么早就着急娶老婆?” 才让被说中心事,有些脸红。 萧陟收了笑容,问他:“如果婚事能成,你觉得卓玛姐妹嫁的是扎西,还是嫁的你?” 才让不明白:“不是一样的吗?” 萧陟严肃地看着他:“不一样。卓玛姐妹如果嫁到你家,是因为她们喜欢你阿哥,而你,在她们心里永远都是扎西的弟弟,不是她们心仪的丈夫。” 才让本能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却惊讶地发现,萧陟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难道你不想娶一个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的女人吗?她全心全意爱着你,因为喜欢你才让罗布,才和你一起生活,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年轻懵懂的少年被萧陟蛊惑着,他本来就佩服萧陟,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乱了。 “可是我……年纪小,个子也不高……” 萧陟哈哈一笑,“年纪小,早晚有长大的那天。个子不高,也早晚有长高的那天,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才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是。” 萧陟破神秘地小声说:“央金她们去了拉萨有的忙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嫁人的,你还有机会。” 才让眼睛一亮,问萧陟:“我该怎么做?” 萧陟抚了抚下巴,“你好好学习,等你高中毕业,我在拉萨的公司应该也开起来了,到时候叫着你去帮忙怎么样?” 才让激动不已:“真的?” “前提是,你得好好学习,起码把汉语和数学学好。” 才让这会儿浑身都是劲儿,用力点头:“好!好!我肯定好好学习!” 扎西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们:“你跟才让说什么呢?他怎么突然转性要好好学习了?” 萧陟笑着揽住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我在教他怎么为自己争取机会。” 第160章 望果 萧陟揽着扎西,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远离人群的方向,不知不觉便走进没人的小树林。 地上铺满颜色深深浅浅的落叶,厚厚的一层,即使隔着厚重的氆氇靴子,都能感受到脚下的柔软。 他们越往林子深处走, 那些欢歌笑语就离自己越远,直到身处于一片隐秘幽静, 耳边只剩云雀清脆的啼叫时,两人才停下来。 扎西拉着萧陟坐到厚厚的落叶上,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用目光细致地描摹对方的睫毛、鼻梁、和嘴唇。 阳光穿透枝叶, 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上洒下斑驳的亮光, 一团一团的光斑, 随着枝叶在风中摇摆,忽闪着变换着形状。 萧陟坐直身子, 脱下身上的藏袍铺到地上,揽着扎西的腰肢将他轻轻放倒。 “扎西,我把你的婚事搅黄了。”萧陟笑着说。他两手撑在他身侧,俯在扎西上方, 一边说着, 一边用鼻尖蹭着扎西的鼻尖。 扎西轻轻晃着头,和他蹭蹭鼻子,又蹭蹭脸颊, 两人像两只动物似的亲密着,又像两只交颈天鹅般吻上对方的颈侧、肩膀。 扎西微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亮光,手掌在萧陟背上轻抚着,“我才没什么婚事,我已经结婚了。” 萧陟眼中含着笑意,乌黑的眸子比那枝叶间透过来的光线还要明亮,“对,我们都是已婚人士。” 他从前襟里摸出两枚白金钻戒,“把左手给我。” 扎西伸出左手,萧陟将略小一些的那枚缓缓地套在他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 扎西新奇地看着这两枚闪闪发亮的钻戒,面露赞叹:“这是什么?好亮!” 萧陟吻着他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咱们的结婚戒指。”这是上个世界里,萧钺和陈嘉戴了几十年的戒指。当时是陈嘉特地从系统商城里买的,就为了可以收进系统仓库,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也能带出来。 扎西拿过稍大的那枚,学着萧陟的样子,也套在萧陟左手的无名指上,情不自禁地也吻了吻他的手指。 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触到扎西柔软的嘴唇,萧陟顿时又心猿意马起来。他蜷起那根无名指,换成另两根指头凑到扎西嘴边,暗示的意味极为明显。 扎西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却依然随了他的心意,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萧陟之前喝酒时拿着杯子晃来晃去,撒了不少酒在手指上,尝起来很香,扎西便又多舔了几下,还含进嘴里吮了一口。 萧陟完全趴到扎西身上,一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那两根手指轻轻拈住扎西的舌尖。刚微微用了些力,那条滑溜的小舌便缩了回去,手指也被扎西吐了出来。 扎西不好意思地笑着,不明白为什么被摸了下舌头都觉得那么脸红,小声问他:“你要干什么?” “你。”干你。 “啊?”扎西不解地看着他。 萧陟把脸埋进他颈边用力吸了一口,带着酥油奶香的扎西,让他神魂颠倒,让他想要更多。 “扎西,我有点忍不住了。”他用力揉着扎西的腰背,手从他袍子的前襟伸进去,将他的藏袍褪到腰间,隔着缎面的衬衣抚摸着。 扎西微微垂了眼帘,轻声说:“大家都在喝酒跳舞,没人过来。”他两手攀上萧陟的肩膀,怂恿般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我……”对着这样赤诚的扎西,萧陟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即使周围没人,他还是忍不住凑到扎西耳边,用气声说道:“还记得之前打的赌吗?” 扎西脸上又红了一层,“这次你又想出什么新点子?” 萧陟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沙哑,“我想亲亲你的屁股。” “!!!” 扎西下意识要推开他,萧陟的手已经往下移,隔着衣服触上那里,胳膊用力地夹住他,有些无赖地说:“你同意要赌的,愿赌服输。” 扎西瞪大了眼睛,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红,一个劲儿摇头:“不行,脏的,不洁净。” 萧陟用力卡着他的腰,“不脏,一点都不脏。我问你,干牛粪脏吗?” 扎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摇头道:“当然不脏,灶神最爱干净,我们怎么会把脏东西往炉灶里放?” “可是绝大多数汉人都觉得干牛粪是脏的。” 扎西眨眨眼,似乎明白萧陟想说什么了。 “可是……” “可是我想亲,真的好想亲,扎西,你都不知道我忍了好久了,快要忍爆炸了。” 扎西睫毛剧烈颤动,从惊讶无措到半羞半怕,再到……似乎有了几分好奇。 萧陟期待地看着他,就等扎西点头。 扎西一直对他极为纵容,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只有在屁股这件事上,因为意识的不同而产生分歧,扎西格外坚持。但是今天……自己都这么不要脸了……应该可以…… “哈哈……索朗你太慢了!” “阿兰!等我!” “!!!” “!!!” 萧陟忙从扎西身上爬起来,两人飞快地整理好衣服,然后看见从不远处的树后,索朗和一名邻村的姑娘一前一后地跑出来。 萧陟目光不善地盯着那边,他们都躲这么远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扎西在旁边整理好腰带,笑了一声,带了点儿如释重负。 萧陟更气不顺了,两手卷成个喇叭状,看准了索朗和姑娘刚搂在一起,大声朝他们喊道:“索朗!你们怎么跑这边来了?” 那两人比他们刚才还慌张地分开,姑娘羞地扭过脸不好意思看这边,抬手整理自己的发鬓。 索朗红着脸瞪着这边,气得两眼冒火,大步朝这边走来,连藏刀都掏出来了。 年轻男女在节日里躲到一边亲热,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别人看到了都会自觉地躲开,哪有儿这样捣乱的?! 等走进一看,原来是萧陟作怪,他想起之前萧陟使鞭子的模样、刚才赛马时的样子,怒气顿时消了一半,识时务地把刀子又收回鞘里。 索朗喘着粗气,对一旁笑得都直不起腰的扎西说:“扎西,你管管你朋友!哪有这样的啊!”他是村里有名的恨娶青年,一心盼着脱单,今天第一次有机会和姑娘亲热,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搅黄了。 扎西笑得浑身发软,要扶着萧陟的肩膀才能站稳,另一只手软软地摆着,“管不了,管不了,谁让你们非到这里亲热?” 索朗到底是新手,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怎么跑这边来了?” 扎西一派自然地说:“我带萧陟来捡蘑菇。” 索朗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多想,悻悻地回头看了姑娘一眼。 “嘿,索朗,把这个送给姑娘。”萧陟从怀里摸出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索朗接过来,“这是什么?” “甜的,姑娘们都爱吃。” 索朗复又欢喜起来,攥着巧克力朝两人道了别,兴致高昂地朝阿兰姑娘跑去。 等两人走远了,扎西把手伸进萧陟衣襟里摸:“刚才那是什么?好吃吗?” 萧陟笑着任由他摸了半天,然后从袖子里又“变”出一块巧克力,飞快地扔进自己嘴里,“好吃的很,快来尝尝……” 扎西抿着嘴角,满眼笑意地踮起脚…… 丰收节用藏语说来叫望果节,等待结果、充满期望的意思,几乎是藏族最重要的节日。 而对萧陟而言,和扎西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如望果节那般充满期盼和喜悦。 节日的第二天就要收青稞了,扎西家的男人女人全都去了田里,一家人配合默契,忙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成熟的青稞就在旁边堆起一个金色的小山。 萧陟忙碌之余起身看看周围,别人家的田里少有男人,多数是女人和年轻男人在劳作,像扎西家这样,所有成年男人都来田里干活的,真是独一家。 邻近的田里有个男人推着平板车过来运收好的青稞,看见德仁阿爸他们都在田里弯着腰,被太阳晒出一身热汗,大声嗤笑了一声。 扎西直起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萧陟撸起袖子,“要不要打架?” 扎西被他这架势逗笑,“不用。他们家兄弟就是被阿爸他们揍过的那家,也就敢像母牦牛似的哼一哼,不敢多说。” 果然,那人只那一声怪笑,然后就推着车离开了。 萧陟眼珠一转,朝德仁阿爸大喊:“阿爸啦,田里的活很辛苦啊!” 德仁阿爸以为他是干不惯农活,便回道:“你快去休息!你是客人,本来就不应该来田里!” 萧陟又说:“没关系,我和扎西像亲兄弟一样,您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吧!我是想问,要是买辆拖拉机,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村里的田都是连着的,他嗓门又大,话音一落,好多人都直起身,好奇地看向他们。 德仁阿爸也愣了,拖拉机,那可太贵了,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扎西却明白萧陟的意思了,笑着大声说:“阿爸阿妈,萧陟要给咱家买辆拖拉机!” 德仁阿爸忙说:“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这么重的礼物!” 萧陟一把搂住扎西的肩膀:“阿爸啦,扎西帮了我那么多忙,帮我介绍虫草的来源、帮我在拉萨熟悉城市、还帮我找房子、又留我在你们家吃住,等明年公司和旅店都开起来,赚来的钱足够买几百辆拖拉机的!扎西又不肯要报酬,我送给你们一辆也是应该的!” 扎西在旁边听得直脸红,心想,原来萧陟这么会吹牛,自己哪有帮他那么多? 德仁阿爸还要推辞,萧陟直接一挥手:“就这么定了!等收完青稞我就再去趟拉萨,直接把拖拉机开回来!” 旁边的村民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扎西笑着在偷偷捏了他手一下,“好了好了,再吹就过头了。” 萧陟得意洋洋地晃了下脑袋,弯下腰继续收割,说道:“看谁还敢笑话你们。” 扎西也继续干活,微笑着道:“没关系,阿爸阿妈他们不在乎这些。” 萧陟想起昨晚节日过后,按照顺序应该是德仁阿爸挂靴子,睡前却对罗布阿爸说:“你平时在牧场辛苦了。”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留罗布阿爸和阿妈惊喜地互看着对方。 “扎西,我觉得阿爸和阿妈都是开明的人。” 扎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忙碌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期盼着,能和萧陟光明正大地拉着手,走到阿爸阿妈面前的那天。 第161章 来自直男的嫌弃 在田里干到快中午, 太阳毒了起来,萧陟干脆脱了藏袍的两条袖子系在腰间,把里面的衬衣也脱了,光着麦色的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扎西看他两眼, 也把自己的藏袍的脱了,解衬衣的时候, 萧陟“哎!”了一声,抬起手, 像是要拦住他。 扎西解扣子的手顿住, 奇怪地看他, “怎么了?” 萧陟强忍下奇怪的独占欲, 捂了下额头, 言不由衷地说:“没事……” 扎西便继续解衬衣, 脱到一半,露出洁白如玉的肩膀, 萧陟看看他圆润的肩头,又环视周围,看向周围村民的眼神跟要咬人似的。 扎西突然意识到什么,笑了一声, 将衬衣穿了回去, 只留着上面三颗解开的扣子,然后抬眼瞟了萧陟一眼,带着几分揶揄。 萧陟心里踏实了, 在扎西肩上用力捏了两下,小声说:“你太好看了,不给别人看,好不好?” 扎西笑得肩膀直抖:“你真的很奇怪。” 萧陟挠了挠头,为自己这莫名的醋意有些害臊,有些担心扎西觉得自己小心眼。然后他就听扎西小声说:“我都听你的,以后会注意。”萧陟顿时身心舒畅。 每家的青稞地都不大,扎西一家在田里忙了一天就将青稞都收好了。 晚上回到家里,所有人都累了。吃完饭后,萧陟看看疲惫的阿妈和康珠,不好意思再和扎西独自先霸占上温泉。 他们先请阿妈和康珠去洗澡,然后是阿爸他们,最后才是他们两人和才让。 介于才让在场,萧陟十分老实,在腰间围了块大毛巾,也没敢离扎西太近。扎西也围了条毛巾,也特意离萧陟远远的,结果就是才让坐在两人中间,惬意地往自己身上撩着水。 扎西洗头的时候,用了从拉萨买回来的洗发水,在乌黑的头发上稍微一揉就揉出丰富的泡沫。 家里这个温泉很小,水往外流得很慢,扎西把粘了泡沫的头发泡进水里,水面上顿时浮起一层洁白的泡泡,半天都流不出去。 扎西有些赧然:“抱歉。” 才让小直男,对这种带香味的东西有些嫌弃,用手推水赶着那些泡沫,抱怨道:“阿哥你用的这是啥,怎么这么香?” 萧陟却一点不嫌弃,捞起两大团泡沫,往自己的寸头上抹,笑说:“省洗发水了。” 扎西看他这样,突然就害羞了,扭着脸趴到石头上,背对着他们掩饰自己泛红的脸。 萧陟见他如此,也意识到这种举动有些暧昧,再加上扎西那种害羞的表情实在动人,又给自己亮出一片光洁湿润的后背,他身上又开始热了,扭头从池边的石头上端起杯茶水润喉。 “嚯!”才让看眼水下,“萧陟哥,你可真大!” “噗——”萧陟一口茶水全喷进池子里,奶褐色的茶水在洁白的洗发水泡沫上砸出好多小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萧陟忙不迭道歉。 才让盯着水面上那堆泡泡,十分无语,气呼呼地从池子里爬出去,“哎呀以后可不跟你们两个洗澡了,真是讨厌!”他草草地擦干身上,披着皮袄就一溜风地跑出去了。 扎西扭过头和萧陟对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才让跑得急,没给他们把门关严,小屋里进了冷风顿时就凉下来。 萧陟帮着扎西快速地冲干净头上的泡沫,两人也裹好皮袄飞快地冲回屋里了。 房间里已经点好了暖炉,两人一进去就脱下皮袄,湿漉漉地抱在一起。 黏了一会儿,萧陟担心扎西着凉,就让他擦干身上,先穿好里衣,然后坐在暖炉旁,自己拿条大毛巾,跪他身后帮他擦头发。 他擦头发的手法是从上个世界就练熟的,知道怎么擦不伤头发,还会用手指按摩头皮,舒服得扎西直哼哼。 萧陟擦到一半,用手卡着扎西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自己俯身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有些恶狠狠地说:“再出声就办了你。” 扎西先是一愣,随即咯咯一笑,“野驴到了发情期了。” 萧陟咬着槽牙笑起来,一把将扎西扑倒在被褥上,压着他后背咬他耳朵:“本来想着明天还得干活,今晚早点睡,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扎西回头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客气过?”他眨了下眼,长而卷的睫毛微微垂下几分,在洁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害羞的阴影:“再说了,干嘛要客气,睡一觉不就不累了……” 萧陟简直要爱死他了,在他腰上用力揉了几下,在他耳边吐着热气:“昨天那个赌,今天能不能兑现?” 他搂着扎西,明显感觉到扎西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脸也埋进被褥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萧陟喜上心头,激动地跟第一次似的,压着亢奋小声说:“那我……可亲了……” ………… 扎西如受惊般“呀”了一声,扭着身子挣开他,回首对上萧陟亮晶晶的一双狼眼,猛地大笑起来,又想起这是深夜,忙噤声。他憋笑憋得浑身都颤,干脆将脸埋进被子里,在被窝里发出“噗嗤噗嗤”的闷笑声。 他在萧陟面前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没有旁人常有的那些顾虑,担心做什么会显得缺乏男子气概,也不怕做出什么会显得没有面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勇气永远都与自己相伴,而萧陟,也永远不会笑话他太孩子气。 他笑够了,一手捂住自己屁股,两腿夹住被子蜷成一团,一张脸躲在被子下,就露出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你喜欢这样?” 萧陟两眼发亮地凑过去,点点头。 扎西又笑起来,小声说:“真是让人害羞!” 萧陟笑着亲他露在被子外面的睫毛,又像狗一样用鼻子拱他的被子,让他把口鼻也露出来,轻点着亲吻,问他:“害羞是正常的。你喜欢吗?” 扎西想了想,又把脸埋回被子里,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弯成两只月牙,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下,萧陟也忍不住笑出声了,他的声音低沉,更有穿透性。 睡在隔壁的才让终于忍无可忍,“咚!”的一声,像是靴子砸到墙上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烦人啊!” 扎西忙捂住萧陟的嘴,两个人却根本忍不住笑,憋得脸都红起来。 第162章 山路难行 第二天, 一家人照例起得很早,简单吃了早饭就去了田里。 许多人家还在如昨天那般,弯着腰收割,扎西家已经把青稞都捆好,然后用平板车往自家运。 家里只有两辆平板车, 罗布阿爸和强巴阿爸一人一辆。 萧陟和扎西不愿闲着,就找了两根粗木棍, 像挑水一样,一人两大捆青稞, 直接跟在阿爸们的身后, 运了两趟就把所有的青稞都运完了。 村民们看见萧陟和扎西干活的利索劲儿, 都赞叹不已, 有人悄悄问德仁阿爸:“萧陟给你家干活这么卖力, 是看上康珠了吗?” 德仁阿爸有些遗憾地摇头:“不是, 而且他知道康珠不嫁人。” 那人眼睛一亮:“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吗?” 德仁阿爸委婉地说道:“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没看上邻村的卓玛姐妹 。” 那人想了想自家妹子的脸蛋和脾性, 悻悻地走了。 扎西家的院子里已经搭好了一个个晒架,他们把青稞整齐地搭上去,连屋顶都晾满了。高原阳光强烈,很快就能晒干, 然后再拉去场里打场脱粒就可以了。 虽说这个季节雨水少, 但是今年气候似乎格外反常,万一青稞还没晾干就下了雨,那这一年的劳作就全白费了。 青稞都晾上后, 总算能松口气。一家人在天井里坐着喝了会儿茶,康珠和阿妈端来午饭。 阿妈用林子里捡回来的野蘑菇炖了羊肉,又担心萧陟天天吃青稞吃不习惯,主食特地做了米饭。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几个男人就又回到田里去了。 扎西家除了种了青稞,还种了一小片豌豆,几个男人一起忙活,不一会儿就收好了。阿爸他们推着豌豆回去,让扎西陪着萧陟在田里休息一会儿。 扎西带着萧陟去了田埂旁的树下,两人躲进树荫里,劳作了多半天的身上都有些疲惫,倚着树干懒洋洋地不太想动。 “累吗?”扎西问。 “有点儿。”萧陟实话实说,“等过两天忙完了咱们就再去趟拉萨,把冬天的饲料难题解决掉,顺便再买辆拖拉机,趁着还没下雪赶紧开回来。” 扎西弯着眼睛说:“好。”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漏掉的青稞穗,在掌心轻轻搓了错,捡出一颗饱满的青稞粒喂到萧陟嘴边。 “可以生吃吗?”萧陟这么问着,已经张嘴把青稞粒含进嘴里,还故意用嘴唇裹住扎西的指尖,轻轻吮了一口。 扎西脸红地缩回手,在身上蹭了蹭,“还有别人呢。” 萧陟翘着嘴角,“没事,他们都忙着呢,没人看这边。”牙齿在那青稞粒上轻轻一咬,满口清甜,一如扎西的滋味。 几日后,萧陟和扎西搭了强巴阿爸的车,一路开到成都附近的县城。 到了内地,萧陟的大哥大再次派上用场,一个电话连着一个电话地打,几乎没停过。 他先给萧根财打电话问饲料的事,然后又安排了一下内地原主留下的几摊买卖,不出他意料的,内地的生意和工厂果然被萧根财经营得一塌糊涂。 不过萧根财别的地方不靠谱,对萧陟之前的嘱咐倒是极为上心,已经在四川收购了一部分麦秆和饲料。 强巴阿爸自己就是搞货运的,运输这一环完全不用萧陟操心。他出运费,由强巴阿爸联系了本地的运输队,先把这第一批草料运回村里。 萧陟出钱为两个村子的村民解决了生存大事,强巴阿爸十分感激,同时也与有荣焉,满怀自豪地向同伴们介绍萧陟,简直要把他夸到天上去。 一起跑货的司机有同村的老乡,非要请萧陟吃晚饭。正好强巴阿爸给他们带来今年新酿的青稞酒,一群大男人混着内地的啤酒和白酒一起喝,一顿饭没吃完就都醉了,红着脸在屋子里又唱又跳。 强巴阿爸对萧陟喜欢得不得了,醉醺醺地搂着萧陟喝酒,惋惜地感慨道:“要是康珠愿意嫁人就好了,让你当我们家的女婿,永远留在我们家。” 萧陟看了眼一旁的扎西,对方也在看他,被醉意熏过的眼睛显得更明亮了。 萧陟仗着这会儿大家都醉了,笑着说:“把你家扎西嫁给我吧。” 扎西微微垂着头,用酒杯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在桌下用膝盖碰了他一下。 强巴阿爸哈哈大笑,对萧陟说:“我们扎西是村里最勇敢的年轻人,你想娶他可没门,倒不如你嫁给他!” 扎西忍俊不禁,轻喊了一声:“阿爸,你喝醉啦!” 萧陟却一转眼珠,满脸笑意地点头:“嫁就嫁,我也是求之不得。” 扎西笑出声,把酒杯递到萧陟嘴边,“今年的新酒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萧陟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满眼笑意地对扎西说:“不能。” 他抢下扎西手中的空杯放到桌上,直接拉着扎西跑出了屋子,来到无人的院子里。 县城的夜晚有着点点灯光,却也不影响月亮柔美的光辉,在他们脚下投出两道缠绵成一个的影子。 萧陟将扎西摁到墙上,因着酒劲儿,有些粗鲁地吻上扎西的嘴唇。他一边亲一边在扎西身上揉,身体用力贴着扎西,简直像是要把他嵌进墙里似的。 扎西由着他这样挤着自己,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与他十指交叉,热情地回应着他的吻。 两人亲了半晌,嘴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半寸,额头却又抵到一起。 扎西笑着问他:“这下堵上你的嘴了吗?” 萧陟也笑,一下一下地啄着他微肿的嘴唇,刚要说话,突然察觉到有人来了,忙松开扎西退开两步。 扎西呼吸一顿,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领口。 强巴阿爸醉酒后脚步竟然比平时还要轻了,他打着晃地走过来,疑惑地问他们:“你们不在屋里喝酒,跑院里来干什么呢?” “找茅厕。”萧陟面不改色地说。 强巴阿爸指指后院:“茅厕在屋后面呢。”又笑了一声,“你们两个真是要好,撒尿都要一起。”说完,又晃晃悠悠地进了屋。 扎西和萧陟目送阿爸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面面相觑,同时闷笑出声。 这都是第几次亲热的时候差点被人发现了?总是这样可不行。 第二天一早,萧陟便以还要继续收购草料为由,把自己和扎西留在了内地。 阿爸不疑有他,还对扎西千叮万嘱,让他听萧陟的话,尽量多帮萧陟的忙,听得萧陟在一旁乐不可支。 把阿爸的车队送走后,萧陟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扎西在县城找了家小宾馆。这宾馆有些年头了,房间小,装修和设施也都很旧,但是完全没有影响两人的热情,足在屋里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又穿戴好,出门去做正事。 之后几天,白天的时候,萧陟就忙着联系买草料、安排原主的那些生意,准备在藏区开新公司、新工厂的事宜,晚上就和扎西在宾馆里玩闹。 这个季节的内地还热着。他们住的房间正好向阳,还没空调,每次一回来都会被屋里的热浪袭击,让人恨不得立刻光着,增加皮肤的散热面积,以致于两人脱衣服的速度越来越快。 扎西对于屁股的事还是有些羞涩,萧陟便用强巴阿爸的话逗他:“阿爸让你听我的话。” 扎西脸埋进枕头里,两腿绷得紧紧的,像是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说:“不行,你亲……也就算了,反正不能看那里!”萧陟怎么想的?竟然想看那种地方,简直要羞死了。 萧陟看着他绷得紧紧的两团肉,一边觉得可爱,一边又觉得有些可惜,无奈地轻拍了两下,“好吧,不看就不看,你放松放松,护这么严实累不累?” 扎西反手抓住他胳膊往前一拉,直接来了个过肩摔,然后压到萧陟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恨恨地磨牙:“你怎么就,这么流氓?”他有些不服气地说:“你总说看我,你敢不敢给我看你?” 萧陟立马回道:“敢啊!”说着就要起身。 扎西简直羞愤欲死,飞也似的跳下床,跑进浴室里,萧陟呵呵一笑,紧跟着追了进去。 他们在县城足足逗留了一个来月,把草料的事都搞定了,就等着强巴阿爸他们一趟一趟地来运。然后两人便一起去了成都。 萧陟带着扎西,把当地有名的饭馆、影院还有迪厅,全都尝试了个遍。 他们在内地就都换上了汉人打扮。 两人去迪厅时,萧陟稍微长了一些的头发被发胶抹出一个大背头,闪身穿了件金色带黑色竖纹的亮面衬衫,下面配黑西裤、黑皮鞋,皮鞋擦得锃光瓦亮。 这身打扮是扎西给他选的,说很配他的气质。 萧陟:“……” 他看着镜子里充满土豪气质的自己,知道这一世的扎西就爱这种金光闪闪的调调,便自觉地把金链子掏了出来,在衬衫外面明晃晃地逛荡着。 扎西上下打量着他,非常满意地笑了。然后穿上萧陟给他选的衣服,短袖白色衬衫、浅蓝牛仔裤和白色球鞋,头发简单地用皮筋扎成马尾垂在背上,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 “会不会有点土?”扎西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球鞋,有些不放心地问,生怕自己这身装扮配不上萧陟的洋气。 萧陟都快笑死了,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出房门,“信我吧,你这么穿好看!” 两人就着夜色去了迪厅,这里灯红酒绿,大功率的音响放着这个年代的流行歌曲,年轻男女在舞池里扭动着身体,扎西看得目不暇接。 萧陟本就是带他来看热闹的,两人便没有要包间,直接在大厅一人点了一杯香槟,一边喝一边看别人唱歌跳舞。 “我觉得,你们内地的歌,都是一个调!”扎西凑到萧陟耳朵边大声喊。 这里很嘈杂,两人说话都要挨特别近才能听清。 萧陟乐不可支,也凑到他耳边喊:“其实我听你们的歌也都是一个调!” 扎西惊讶地挑眉,然后大笑起来。 萧陟又冲他喊:“不过你唱的都很好听!”两人离得太近,好像要亲上他的脸似的。 扎西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冲他做了个口型:“有人看呢。” 其实从他俩进了大厅起,就一直有人看,两人外形太出众了,在这些红男绿女中格外出挑。 没想到第一个来搭讪的竟然是个年轻男人,打扮得很时髦,烫了当下最流行的大卷发。 他端了三杯香槟,十分客气地放到萧陟他们的桌上,微笑地看着他们,意思是请他们喝酒。 草原上经常有互相请喝酒的,扎西没有多想,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就要去端酒杯。 萧陟忙按住他的手,对那男人摇了摇头。 那男人面露惋惜,在两人脸上逡巡一番,实在舍不得离开,劝道:“试一次吧,很有意思的。” 萧陟还是摇头,脸色也冷了下来。 扎西奇怪地问他:“试什么?这人挺友好的,你不喜欢?” 萧陟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实在不想教坏他,便安抚地按住扎西的手:“没事。” 他再抬头看那男人时,脸色就缓和了些:“我们不玩那些。”然后从衬衫兜里掏出张纸币递过去,“谢谢你的酒。” 那男人悻悻地笑了一下,又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说道:“要不你等一下,我去叫我的伴,他很帅的,花样也多,会很好玩的。”然后转身离开。 扎西坐在原处疑惑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见那男人走到另一个男人跟前,两人说了几句,姿势很亲密,然后两人一起朝自己和萧陟走来。 扎西眨了眨眼,似乎是想明白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萧陟:“他是想——” 萧陟无奈地点头。 扎西脸色一变,“蹭”一下就从单人沙发上蹿了出去。 “哎!”萧陟喊了一嗓子,扎西早跑远了,他只得跟过去。 扎西直接将搭讪的那个男人按到地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低声道:“那是我的男人!” 那男人被他卡得呼吸困难,涨红了一张脸,拼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你快松开!” 他的同伴想去抓扎西的胳膊,被赶过来的萧陟一把推开,险些推了个踉跄。 萧陟蹲下对扎西说:“咱不打架了,不太好。” 扎西这才松了手,那男人捂着脖子拼命咳嗽。 两人站起身,看眼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扎西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草原,不能随便打架,不由红了脸。 刚才还一脸凶悍的扎西,此时又用那种难为情的眼神看向萧陟,好像在外面闯了祸的孩子,回家向大人求助。 萧陟心头一热,拉着扎西的手就冲出了人群。 两人跑上街头,夜幕下的街道一份安静,扎西一直没停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晰。 萧陟好笑地问他:“打个架这么兴奋?” 扎西两眼弯弯,摇摇头:“不是因为打架。”他顿了一下,像是犹豫要不要说。 “什么?告诉我。”萧陟催促。 扎西咧开嘴,笑得更厉害:“刚才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感觉特别开心。” 萧陟想了一下,明白了,扎西刚才对那人说——他是我的男人。 “你呀。”萧陟捏了下他的手,又想起刚才那两个人,冷哼了一声:“那两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想跟咱俩上床。” “哎?”扎西错愕地问:“咱俩?” 萧陟抚了下被发胶粘住的额发,咧嘴一笑:“哎呀,原来你没明白啊。” 扎西愕然地眨眨眼,这下是真明白了,顿时觉得反胃,“呸”了一口。他又想起那人说的——他的伴儿花样多,会很好玩…… 扎西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地看向萧陟。 萧陟以为他是被炸了下三观,有些缓不过来,还宽慰道:“他们都是胡来。咱们不管他们,过好咱们自己就行了。” 扎西破天荒地显得有些扭捏,“不是……是,他们说的花样,是什么?”他觉得他和萧陟把能玩的都玩过了,还会有什么花样呢? 萧陟先是一顿,随后对着扎西缓缓绽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你连看都不让看一眼,还想知道别的花样?” 扎西一下子脸红了,“你怎么老想看那种地方。” 萧陟“啧”了一声,“你不懂,男人和男人上床,就是要用到那里的。” 扎西一惊,简直下意识就想去捂自己屁股。 萧陟一下子笑出声,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好啦,别害怕,我其实无所谓,咱们现在就挺好的。”右手有口,十分满足。 扎西抬头看他:“萧陟,我什么花样都不会,你不会嫌我笨吧?” “你不笨,你虽然会得少,但是学得快啊。”他一张嘴就是调戏。 扎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能有点不适应……你让我想想。” 萧陟挑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立马应下来:“没问题,这其实都是小情趣,你不要有压力。” 扎西点点头。 他们又在成都玩了几天,直到扎西开始想家了,两人才动身去了拉萨,看看旅馆装修得如何。 虽说萧陟一开始把旅馆交给卓玛姐妹,主要原因是想搅了扎西的婚事,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两姐妹吃苦耐劳的精神。 他果然没看错人,这才一个多月,旅馆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萧陟和扎西看看没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就决定回家。 达娃在拉萨已经认识了不少朋友,帮他们联系了一辆顺风车,是辆小面包,司机是个面庞黝黑的年轻人,名叫才旦。 临行前,达娃对才旦嘱咐了很久:“听说最近山上降温了,要是遇到下雪或者路上有薄冰,千万不要着急。” 年轻司机大咧咧地摆摆手:“这趟上路我都开了好几年了,不会有事的!” 萧陟闻言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嗯,车子看起来也有好几年了。 上车前,萧陟付了路费,又给才旦递了支烟:“我们俩都坐后面,不介意吧?” 才旦奇怪地问他:“介意什么?” 萧陟笑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没什么,辛苦你了。”然后便心安理得地同扎西挨着坐在后座上。 拉萨的海拔比较低,他们回家的路上要翻过几座山。一开始还是风和日丽,后来越往北走,气温就越低。等他们走到一座山的背阴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地上竟然真的结了冰。 有的地方冰略厚,车轮轧上去就开始打滑,才旦明显开始紧张,扎西在后面问:“要不然换我开?” 才旦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逞强,把车停下来,和扎西换了位置,萧陟自然也换到副驾驶的位置。 “你行吗?要不换我来?”萧陟问道。 扎西摇摇头,“你没开过这种山路,还是我来吧。”他启动了车子,认真地看着前面的路面,萧陟也不再和他说话。 因为路上的薄冰,他们开得很慢,随着高度的攀升,竟然还下起雪来。这种温度还不够低时下的雪都大如鹅毛,轻飘飘地漫天飞舞,看起来美妙,可是十分遮挡视线。 “怎么这个季节就下雪了呢。”年轻司机在后座抱怨道。 扎西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只有两三米的可视范围,平稳地开过一个急陡的拐弯,尽管他车速很慢,但车轮还是在地面上打了滑,幸好他有经验,知道这种情况下一定不能急踩刹车,也不能愣打方向盘,直接滑着拐了过去。 三人刚要松口气,他们身后突然拐出来一束光,萧陟瞳孔紧缩,听到扎西声嘶力竭的一声高呼:“抓紧!” 他们的车便被后面冲出来的那辆车撞得向悬崖冲去。 第163章 信任 一阵天旋地转后, 车子终于在扎西的控制下停了下来。 晕眩感还没消退,扎西就急切地呼喊萧陟的名字,“萧陟!” 前车头整个变了形,可能是被凸出来的石头挤过,两人之间被一块伸出来的钢板阻隔住, 尤其是扎西这边的空间非常狭窄,连转头都困难。 他费力地向右偏了偏脸, 透过钢板的缝隙,看见萧陟耷拉着脑袋坐着, 头上血流不止。他那一侧的车门严重受损, 碎玻璃落了萧陟一身, 深色的衣服上也有血迹。 扎西浑身的血都冷了, 颤声连喊好几声:“萧陟, 萧陟!” 萧陟闷吭了一声, 脖子动了动。 扎西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眼泪流了满脸。 “……兰猗?”萧陟费力地抬起头看向他这边, 又难受地晃了下脑袋,“扎西?你没事吧?” 他声音微弱,扎西没听清他一开始的口误,忙说:“我没事, 你呢?” 萧陟抓着头顶的扶手挪了一下, 突然车身轻轻地颤了颤,两人同时觉出不妙,看向窗外, 魂差点吓飞半条。 外面还飘着漫天大雪,透过浓密的雪花,两人看见他们的车子竟然半个车身都悬在了悬崖外面,左前轮整个都在外面,扎西所在的驾驶位完全是腾空的,岌岌可危。 两人顿时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绷紧了肌肉一动不敢动。 “扎西,别乱动,我来想办法……”萧陟咽了口唾沫,紧急呼叫系统,向它询问自己需要的物品。 扎西轻轻转了下头,透过损坏的后视镜看见后座的司机才旦还昏迷着。他们身后,追尾的那辆卡车比他们还狠地撞上崖壁,几乎是竖立着贴在崖壁上。 当时那辆卡车转弯时打滑,速度很快地撞得他们在雪面上也失了控。他们的面包车先是撞上右侧的崖壁,右车身蹭着崖壁行了几米,导致萧陟那边车身受损,萧陟也受了伤。紧接着又遇到弯道,他们直接滑了出去,幸好只有半边车身冲到外面就停了下来,否则他们早就葬身万丈悬崖。 现在他们将将保持着平衡,稍微一动车身就会颤动,不知是不是扎西的错觉,他感觉车子还在…… “萧陟,我们是不是还在往外滑?”扎西颤声问道,地面的雪路那么滑,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别怕。”萧陟表情镇定,从商城里飞快地买了几块大石头压到右半边的车顶,车身又颤了一下,但是滑动速度明显慢下来,他又买了车轮楔,定位在车轮前,车子终于静止下来。 只是这也非长久之计。 萧陟想在系统商城里买一辆吊车,但是禁制不允许,说吊车太大,没办法掩饰,而他不能在扎西面前暴露自己的宿主身份。 萧陟想出了一个办法,但是系统没有权限擅自打开禁制,正在帮他向主系统申请特例。想到第二个世界里,Lanny那个系统低下的效率,萧陟就焦躁不已,在脑海里连连催促。 “萧陟,你能打开你那边的车门吗?”扎西轻声问,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他声音格外轻,带了些不明的意味,萧陟敏感地意识到不对劲,忙说:“扎西,你别动,我有办法,相信我。” “萧陟……”扎西的声音颤得厉害,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嗓子里像被塞满了棉花。 萧陟被他的声音激得心脏狂跳,视线穿过缝隙看向扎西,在他脸上看到了决绝、抱歉和深切的眷恋。 “扎西!不许乱动!”萧陟失声喊道。 扎西的手已经搭上门把手,他那边的车门没有受损,只要轻轻一扳,车门就可以敞开。 扎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又被他用力逼回去,他不希望萧陟印在自己眼中的最后一个身影,是模糊的。 “扎西!”萧陟几乎是在咆哮了,飞快地大喊:“你要是敢跳下去!我立马跟着你一起跳!我可从来没骗过你!我说到做到!” 扎西满眼哀戚,“萧陟,是我拖累了你……”。内地那么好,成都那么好,要不是他,萧陟根本不会待在西藏,这会儿根本不会陪自己山上。 这个时候,他应该坐在内地的大饭店里,喝着甜甜的香槟,抽着细细的香烟,和生意伙伴们一起谈生意、赚钱,而不是在这里陪自己等死。 “放屁!我再重复一遍,你要是敢跳,我立马跟着你跳!”萧陟看出扎西犹豫了,忙又软下嗓音:“我说了我有办法,相信我。你什么都不要管,闭上眼睛就好,抓紧扶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除非我叫你,明白吗?” 扎西抖着睫毛盯着他,下一秒,合上眼帘,从眼里砸出两颗泪珠。 “萧陟,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都转世成女人,伺候你一辈子来作为补偿,好吗?” 萧陟快让他气笑了,“又胡说!快收回这句话,老子是同性恋,就爱你这样的男人。” 扎西嘴动了动,依然老实地闭着眼睛,轻声说:“嗯,那我还当男人,生生世世都当你的男人。” 这时萧陟的系统送来好消息,萧陟可以在商城里买吊车了。但前提是扎西不能睁眼,如果他睁眼了,发现萧陟从系统商城里买的东西,就要算他们任务失败。 萧陟轻声说:“扎西,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扎西闻言两眼闭得更紧,鼻梁都挤出几道细细的浅纹,他两手都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记住了,不睁眼。” 萧陟轻笑了一声。明白扎西其实根本不相信两人还有自救的机会,要不然他不会说什么下辈子的话,可他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听。 萧陟从系统商城里飞快地买来一辆大吊车。 二十吨重的大吊车稳稳地出现在他们车后,简陋的公路顿时塌陷出一个大坑,他们的面包车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别怕。”萧陟适时地出声安慰。 扎西感受到车身的震颤,惊讶地张开嘴,眼睛却比之前闭得更紧了,轻轻点了点头。 萧陟手里拿着吊车的遥控,他顺便买了操作吊车的证书,就像他买的语言证书一样,瞬间就能学会这门技能。 他遥控着吊车缓缓伸出吊臂,放下钩子,试了两下便勾住他们的车尾,然后平稳地将他们的车拖回公路上。 “好了,睁眼吧。”萧陟笑着说,带着劫后重生的放松。 扎西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竟然真的死里逃生。他和萧陟之间被挡住,扎西飞快地打开自己这半边的车门冲出去,绕到萧陟那边帮他拽车门。 两人一里一外合力将变形的车门拽开,萧陟从车里钻了出来。 靴子踏到雪地的瞬间,萧陟回想起扎西拽着门把手向他道别的样子。逃生的喜悦迅速被难以掌控的愤怒代替,他冷着脸直起身,刚要出声教育,就被扎西撞了满怀。 投怀送抱也不能免了这顿训!萧陟暗想。 脸上更冷了一层,心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育扎西一番,绝对不能让他再产生这种放弃生命的想法。 “扎西,你刚才——”萧陟突然顿住,双手缓缓地抬起,在怀中剧烈颤抖的人身上轻拍着,语调也骤然放软:“好了,好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呢。” 扎西再也忍不住,呜咽变成放声大哭,他死死抓着萧陟的衣襟,嚎啕的悲鸣在山峰之间回荡,大喊着:“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陟鼻子一酸,心里早软得像落在他手背上的雪花,融化得一塌糊涂。 他架着扎西哭到无力的身体,细致地亲吻他湿漉漉的脸,每亲一下就说一声:“不哭了,我在呢。” 亲了足有几十下,说了几十声“我在呢”,扎西才勉强制住哭声,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抹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别亲了,脏。” 萧陟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将人揽进怀里,轻轻地揉着他的背,喟叹了一声:“扎西啊……” “呀!才旦!”扎西惊呼。 萧陟:“……”坏了!忘了还有伤员! 两人忙把他们的司机才旦从车里拖出来,人虽然昏迷着,但应该只是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两人唤了几声,掐了掐人中就悠悠转醒了。 他们又把追尾的那辆卡车里的司机拖出来,这名司机伤势较重,身上多处骨折,已经昏迷。 萧陟在事故地点前后放了好几个警示用的三脚架,提醒后面的司机这里发生了事故。 扎西给萧陟和自己加了件皮袄,戴好皮帽,又往两人的靴子里塞满羊绒,然后他们一个搀着才旦,一个背着昏迷的卡车司机,并肩朝山下的县城走去。 第164章 意外之喜 四人走到山下后, 遇到一辆顺风车,司机大老远的看见他们的情况,没等他们拦车就主动停下来,带着他们直奔县城的医院。 两名伤员被医生带去救治,萧陟额头上被碎玻璃划出来的伤口也被处理了一下。医生见他们一路走来辛苦, 又知道他们是见义勇为,很受感动, 将自己平时午睡的小隔间让给他们休息。 萧陟和扎西坐在一条长凳上,四条大长腿伸出去老远, 脚跟挨到一起。扎西端详着萧陟贴了纱布的脑门, 满眼心疼。 “饿吗?”萧陟问他, 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打开包装后递过去。 “……”扎西无言地看看他, 犹豫地接过巧克力, 咬了一小口,也不舍得嚼, 只含在嘴里,顶得颊边鼓起一个小包。他吃巧克力的时候也一直看着萧陟,眼神湿漉漉的,像是使劲忍着哭泣似的。 “哎呦, 怎么了这是……”萧陟忙揽住他的肩膀, 低声问道:“自己琢磨什么呢?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他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准备扎西问起时如何向他解释。他知道扎西看见车顶被石头压过的痕迹,也看见车后的公路上被吊车压出来的塌陷, 他肯定有一肚子的疑问。 但是这一路走来,扎西对两人获救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反而还总拿恋恋不舍的眼神看他,就跟刚才一般,仿佛他下一秒就可能消失不见似的。 扎西飞快地抹了下眼睛,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说:“我不问,你也别乱说。” 他又举了下手里的巧克力,瞟着他的前襟说:“以后也别这样……给我拿吃的了,这不好。” 萧陟疑惑地看着他,咂了下舌,莫非扎西已经聪明地猜出几分实情了? “宝贝儿,我确实不能跟你解释之前的事,不过你要是有别的问题,可以试着问我,我可以选择性地回答。” 扎西眼睛微微睁大,“真的?” 萧陟肯定地点头。 “你……”扎西挣扎良久,结果刚说一个字眼睛就又红了。 萧陟一直握着他的手,鼓励道:“你说——” 扎西吸了下鼻子,紧着嗓子问他:“等你帮村里人顺利度过这个冬天,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萧陟十分纳闷,给他抹了下眼泪,说道:“不会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扎西眼睛骤然一亮,惊喜中又带了几分不敢相信,他紧紧抓住萧陟给自己擦眼泪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真的不会离开?” “不会,真不会。你又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萧陟说得极为郑重,扎西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用脸蹭着萧陟的手心,庆幸道:“我以为……你是菩萨转世,完成使命后就要离开了。” “……”萧陟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你想什么呢你!” 他一把揽过扎西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在他后脑勺上用力揉了两把,把本就有些凌乱的长发揉得一团糟,又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我确实是有使命的,就是陪你、爱你,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扎西激动地紧紧搂住他,双手在他后背上用力摩挲,像是要确定他确实存在似的,一边喃喃道:“这就好,太好了,我刚才……吓坏了。” 萧陟低头看着扎西,正好能看见他泛着粉红的上眼皮,心中顿时满是怜爱,嘴上却语调欢快地说道:“强巴阿爸说扎西是村里最勇敢的小伙子,可不能吓着。咱们赶紧亲个嘴儿,压压惊。” 扎西被他这么一逗,激动的情绪果然被羞涩代替,他看小隔间的门关得紧紧的,便在萧陟唇上飞快地贴了一下,然后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萧陟笑着捏了下他被巧克力顶起来的那半边脸,“别舍不得咽,巧克力还有的是。” 这都被看出来了?扎西不好意思地笑笑,用舌尖把藏到后牙边上的巧克力勾回来,已经都含软了,轻轻一抿就滑进肚里,满嘴都甜滋滋的。 萧陟一直看着他,眸色渐暗,突然捏住他下巴,俯身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舌头也探进去,在里面细致地刮了一圈才退出去,又舔了下自己唇角,“真甜。” 在别人的屋里被这么亲,让扎西十分羞涩,之前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庞迅速红润起来,垂眸道:“是吧,我也觉得挺甜的,我以前以为巧克力是苦的呢。” “我没说巧克力啊。” “啊?” “我说你呢,真甜。” “啊……”扎西眨了下眼,难为情地撇过头去,“你又逗我。” “刚都要哭了,可不是要赶紧逗一逗。这会儿不难过了吧?”萧陟笑着问他。 扎西轻轻摇了摇头,深深地看进萧陟的眼睛里:“你不离开我,我就不难过。” “你啊……”萧陟用手指帮他理着头发,“你总是这样,心事太重,一个人胡思乱想,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闷在心里直等着把自己闷出毛病?” 扎西左顾而言他:“我哪有总是这样?” 萧陟哼笑一声,心想,我还不了解你? “好了不说这个了。”萧陟起身站到扎西身后,把他束辫子的发绳解开,乌黑顺滑的发辫顿时散了满肩满背,跟电视里做洗发水广告的特效似的。 萧陟娴熟地把他的头发重新编好,不松不紧,还十分整齐,再用发绳在辫尾绕了几圈系好,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就束好了。 扎西摸摸自己的头发,问萧陟:“你以前也留过辫子?” 萧陟失笑:“没有。” 扎西赞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萧陟一语双关:“你说对了,我什么都会。所以以后再遇上什么事,你千万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扎西定定看着他,用力一点头:“我记住了,萧陟无所不能。”多余的话一句都不问。 “唉,扎西,你真是太乖了。”萧陟满足地叹道。 “哦对了,之前车撞上石头,我好像磕到脑袋,晕过去了一下。”扎西说道。 萧陟立马紧张起来:“头晕吗?” 扎西安抚地握住他的手,“我没事,应该就晕了几秒。”他神色多了几分凝重,“然后我看到了仁波切。” 萧陟有些意外:“边玛喇嘛?” 扎西点头,“我看见仁波切冲我笑,问我防晒的脂膏够不够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清醒了。”他不安地皱了下眉头,“这并非梦境,也非幻象,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萧陟一边听着,一边叫出系统查看积分。 他惊讶地发现在,就在两人挂在崖边的惊险时刻,他的积分竟然一下子涨了三千多,只不过当时一边急着安抚扎西、一边忙着和系统讨价还价,没有听到提示,后来买吊车直接花了几十万,让他没有注意到这增加的三千。 萧陟心里一沉,直觉有些不妙,只是脸上不显,依然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回了家就去寺里看看仁波切回去没有。” 扎西点点头。 有护士过来敲门叫他们,说才旦已经检查完,可以去看他了。 才旦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被磕出脑震荡,正躺在床上不敢乱动。 萧陟看见他后有些来气,抱着手臂问他:“你那车胎多久没换了?气囊怎么也是坏的?” 才旦年纪轻轻,车子毁了,人也受伤了,被萧陟这么一质问就有些抬不起头来。 “算了,他都知道了。”扎西劝了一句,又转头对才旦说:“不过他说得有道理,你是跑运输的,咱们的路这么难走,车一定要定期检修。” 才旦叹气:“哪有那么多钱啊。”他想到还停在事故地点、基本彻底报废的面包车,难受地眼圈一红。 萧陟冷眼看着他,凉凉地说:“给你留个号码,明年要是还找不到工作就给我打电话。”才旦虽然有些气盛,但毕竟年轻,而且为人朴实,汉语说得也好,也算是个可用之才。 才旦惊讶地抬头看他,从萧陟手里接过一张名片,上面用藏语和汉语印着——“吉祥藏药公司”。 扎西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红着脸蹭回萧陟身边。 萧陟笑着问他:“喜欢这个名字吗?” 扎西眼神飘到一边,打岔道:“藏药啊……不止卖虫草吗?” “不止是卖,还要研究、推广,去糟取精。”藏药和中药一样,都是有精华也有糟粕,藏医们不懂汉语,需要合理的沟通和研究才能真正发挥其效用。尤其是虫草,本是藏民们做饭时会放的东西,在藏药里多是被当做药引,后来却能炒到一斤几十万的天价,却还无人研究出它的有效成分,实在有些夸张。 萧陟并不缺钱,想赚钱也有的是门路。他之所以要在西藏开公司,无非是想有个合理的理由留在扎西身边,也为了让扎西以后花钱花得舒心,并不想赚昧良心的钱。 有护士进来给才旦做意识清晰度的检查,怕打扰他们,萧陟和扎西便往屋外走,却被护士叫住,像是才想起来问他们:“你们认识一个叫康珠卓嘎的藏族女孩儿吗?好像是住藏东康区的。” 扎西顿住脚,脸色有些异样地回过头:“谁在找她?” 萧陟这才知道,原来康珠姐姐的全名叫康珠卓嘎。 护士带着他们去一个办公室取了张照片,是翻拍的别的照片,上面竟然真的是康珠姐姐,穿着深色的藏装,系着艳丽的围裙,站在长满格桑花的草地上对着镜头微笑。 护士们听说照片上的女孩儿被找到了,都兴奋极了,七嘴八舌地说道:“原来真有这个人啊!”“快给那个小伙子打电话!” 刘景文接到电话后匆匆地赶过来,扎西看着他满头的大汗,心情十分复杂。 他在康珠那里看过刘景文的照片,知道就是这个男人,曾对康珠说,要回家同家里人汇报一下情况,然后回来娶康珠,却是一去不回,让康珠苦等了两年,终于死心。 刘景文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他手里也有康珠的照片,是原版的,激动地指着照片上的人问扎西:“你们认识她?” 扎西冷冷地说:“我是扎西,康珠姐姐和你说过吧。” 刘景文又急又抱歉:“不好意思,我出过车祸,很多事不记得了。我应该认识你的是吗?你认识康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扎西疑惑地看着他,又求助地看向萧陟。 萧陟咋舌,在扎西耳边低声说:“失忆了。” 第165章 刘景文 若不是有萧陟在旁边解释, 扎西简直难以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是说,你把康珠姐姐忘了,却又不是故意的?”扎西问刘景文。 刘景文自从出现在二人面前,就一直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直到听见扎西这样问, 才略微冷静了些,踌躇道:“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位康珠姑娘, 但是我一看见她的照片,一看见照片背面的名字, 就觉得……” 刘景文戴一副眼镜, 梳着中规中矩的三七分头, 看上去斯斯文文, 不像是搞摄影艺术的, 倒像个专家学者。他说后面的话时, 露出极为腼腆的模样:“我觉得,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不然总觉得心里面好像,好像……” 他说起这种事时,词汇似乎颇为匮乏, “好像”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 扎西却能理解他, 动容道:“不然总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大块,是不是?” 刘景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 心里空荡荡的,干什么都没有劲头。” 扎西含笑看了萧陟一眼,对刘景文说:“康珠是我的姐姐,她一直在等你。我带你回家。” 刘景文一把握住扎西的手,激动道:“她在等我?谢谢!太谢谢你了。” 萧陟大步一跨挤到两人中间,把扎西的手从刘景文手里捞出来,热情地对刘景文伸出右手:“你好,我叫萧陟,是扎西和康珠的朋友。” 刘景文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忙同萧陟握手,还微微躬了下身,十分礼貌谦逊。 同刘景文斯文白净的长相不同,他的手很粗糙,像是干惯了粗活似的。 萧陟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微笑着问道:“刘先生是在北京从事摄影工作吗?” 之前萧陟还以为,他那些狐朋狗友连个摄影师都打听不到,是能力有限,但现在想来,或许另有内情。 果然,刘景文疑惑地反问:“为什么萧先生觉得我是摄影师?哦!萧先生是觉得我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吗?其实我是做考古的,照相机不离身,平时看到美丽的景色也会忍不住拍下来。幸好我当时拍了康珠的照片……” 刘景文还在畅想自己与康珠的美好时光,扎西却生气了,“那你为什么骗康珠姐姐说你是摄影师?” 刘景文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愕然道:“我骗过她?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我,我的工作性质有时要保密,不是故意要骗人。” 萧陟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考古工作要保密?他瞬间就联想到自己这次的任务——寻宝。 他像是随口一问:“刘先生之前是在西藏哪个地区工作?” 刘景文局促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嗯,我是在羌塘地区,嗯,做测绘工作。” “刘先生不是做考古的吗?怎么又做起了测绘?”萧陟脸上一派和气,问出话却是穷追不舍。 “这……这是工作需要。”刘景文紧张地一直推自己眼镜,很后悔一开始就说漏嘴,暴露了自己的工作性质。 萧陟玩味地看着他。 扎西看眼萧陟,再看向刘景文时就换做了一脸的不高兴,冷声道:“你又撒谎,我看你不是好人,不带你去见康珠姐姐了。” 刘景文登时急了,慌乱地又是道歉又是解释:“我的工作是要保密的,是签过保密协约的,我……我……我真的是做考古的,之前也是去的羌塘,但是再多信息真的不能透露了,抱歉!” 萧陟和气地拍拍他肩膀:“刘先生不用急,扎西是逗你玩的,等雪停了我们就带你去找康珠。” 刘景文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萧陟的眼里满怀感激。 萧陟暗笑,没想到自己和扎西竟然还有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时候,而自己,竟然还是唱白脸的那个。 刘景文回住处收拾行李,扎西笑嘻嘻地问萧陟:“怎么样?我刚才装得像不像?” 萧陟心中极为自豪,他的扎西在对系统毫不知情的条件下,已经能和他一起攻克任务了。 萧陟基本可以确定,他要寻的宝藏就在羌塘地区。 “扎西,羌塘有什么传说中的宝藏吗?” “传说中的宝藏?”扎西想了想,“羌塘有一个传说中的宝地,叫做香巴拉,被双层山峰围绕,是片宁静和谐的理想净土,我们家家户户都知晓这个传说中的圣地。但是……从没听说那里有什么宝藏,仁波切也没有讲过。” 说到边玛喇嘛,扎西脸色黯了黯。萧陟安抚地握住他的手。 大雪当天就停了,骤降的温度迅速回升,等到第二天中午,路面的雪就化得差不多了。 他们对于之前撞车的事情心有余悸,不敢再随便搭乘顺风车。萧陟再次发挥财大气粗的做事风格,直接在县城收了辆九成新的小皮卡。他自己开车,让扎西坐副驾驶,文质彬彬的刘学者则被他赶到外面的车斗里蹲着吹了半天的冷风。 三人终于到了家,阿爸阿妈见到他们回来都高兴极了,同两人紧紧拥抱,连一向沉稳的德仁阿爸都面露激动:“前天突然降温下雪,我们还担心把你们困在路上,幸好你们不是前天上的路。” 萧陟笑说:“我们就是前天出发的,下雪后就在沿路的县城歇了一天,然后才继续赶路。”他向阿爸阿妈介绍刘景文:“这是我们在县城认识的朋友。” 刘景文知道这就是未来的岳父岳母,十分拘束地向他们问好,出乎意料的,刘景文竟然会说藏语。 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不停地往屋里瞟,已然魂不守舍。 这时康珠端着青稞酒出来,一眼就看到刘景文,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杯盘叮叮当当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扎西忙奔过去,弯腰帮她把酒壶和杯子捡起来。康珠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把托盘捡起来,让扎西把手里的东西放上。 “他怎么来了?”康珠故作冷淡。 扎西笑着握住康珠的肩膀:“他出了点事,脑子坏掉了,什么都忘了,却还知道拿着你的照片到处打听你,正好让我和萧陟碰上,就把他领回家了。” 康珠猛地抬头看向刘景文,对方也正一脸激动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往前走了一步。 还是男人更主动些,刘景文大步冲过去,又在康珠面前一米处停住,又惊喜又紧张,说话都结巴了:“你好,你认识我吗?我叫刘景文,我——” 康珠眼里渐渐浮起层泪,却笑起来:“你怎么才来呢……” 是啊,刘景文怎么才来呢。 康珠已经发誓一生不嫁人,就算刘景文回来了,她也不能轻易改变曾在佛前许下的誓言。 一家人围坐在餐厅里,本是有情人千里相会的喜事,此时却又有些愁云惨淡。 阿妈苦恼地问康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呢?”家里除了扎西,别人都不知道康珠在牧场放牧时遇上了一个汉族男人。 康珠垂下头:“我怕你们不喜欢汉人。” 德仁阿爸冷哼了一声,看眼萧陟,萧陟忙把脊背挺得更直。德仁阿爸竟然笑了一下,对康珠说:“汉人也是有好有坏的。” 康珠眼睛一亮,知道起码家人这一关是过了。她看看一直深情望着自己的刘景文,咬咬牙,对阿爸阿妈说:“阿爸啦,阿妈啦,我想嫁给他。” 刘景文“噌”一下站起来,把在座的都吓了一跳,只见他“咯噔”一声单膝跪在康珠面前,飞快地说着:“怎么能让女孩子先说呢……”他脸上通红,也不知是害羞的还是激动的,“康珠,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是我,我爱你!嫁给我吧!”最后几个字是他闭着眼睛喊出来的,愣是在不大的餐厅里响起了回声。 大家都被他的爱情宣言震住,还是康珠先反应过来,忙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难为情地瞟了大家几眼,“一会儿再说这个,我们在谈正事。” “那你答应了吗?”刘景文紧张地问道。 康珠看眼阿爸阿妈的脸色,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刘景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康珠说:“我愿意去木屋里苦修,作为违背誓言的代价。” 扎西他们都是一愣,阿妈叹气道:“何苦呢。” 第166章 古格王朝 与村子相邻的山上就有很多清修用的山洞, 修行的人住进去,要修行多久,就要多久不能出山洞。山洞里的生活清苦寒冷,而且十分寂寞,所以大家又会在修行前面加一个“苦”字。 康珠姐姐这么一说, 家人都非常心疼,扎西劝道:“也不一定非得这样。” 康珠姐姐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只有三个月, 我捱得下来。” 刘景文终于弄明白了康珠说的苦修是什么意思, 顿时变了脸色, 想握康珠的手又不敢, 自责地说:“都怪我, 如果一定要苦修, 就换我来!” 康珠笑着摇头:“当初许愿不嫁的是我,不能由别人替的, 你去修行也没用。” 刘景文失望地喃喃道:“不能替吗……” 阿爸阿妈他们看看两人,没有戳破康珠善意的隐瞒。 其实两人要结为夫妻,刘景文是可以替康珠的。但是男人比女人心躁,康珠怕他忍受不了那种寂寞, 他又是内地过来的, 心疼他受那严寒的苦。 虽然心疼不舍,但康珠已经做好决定,阿爸阿妈他们也不再阻拦。 睡前, 阿妈问刘景文要不要去康珠屋里睡,刘景文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用力摆手:“不用不用,等、等结婚以后……”他说这话时都不好意思看康珠。 萧陟在旁边笑他腼腆迂腐,还逗了两句,结果阿妈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那扎西还是回自己房间吧,让景文和萧陟睡客房。” 萧陟:“……” 萧陟和扎西两人面面相觑,颇有种无妄之灾的感觉。 吃过晚饭,趁着天没黑,两人一起去山里打水,一人挑了个大扁担,一边走一边聊康珠姐姐的事。 “扎西,我听你的意思,康珠姐姐这个苦修不是必须的,那她为什么还要主动要求受这种苦?是为了心安吗?” 扎西叹口气,“心安还是其次,姐姐主要是为了家里的面子。我们这里的人,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姐姐之前已经许愿一世不嫁,突然又改变主意,在别人看来是件丢人的事。虽说阿爸他们不是很在意别人的嘲讽,但是康珠姐姐一向为家里人着想,不想因为自己让阿爸们蒙羞。” 丢人……蒙羞……萧陟暗自长叹了口气,有种物伤其类之感。 家里房间很多,阿爸们睡最大的卧房,阿妈自己睡一间,康珠姐姐睡一间,从前扎西和才让一起睡一间,还有一间空出来的客房。 晚上睡觉前,扎西颇为不情愿地将自己的被褥从客房里抱回去,难得嫌弃了才让了一把:“你晚上打呼噜可小点声。” 才让哼了一声,“阿哥你才跟萧陟哥睡了几天啊就被惯得这么娇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扎西羞恼地在才让脖子上按了一把,逗得萧陟在一旁闷笑。 虽说不能搂着扎西睡觉,让萧陟十分遗憾,不过能和刘景文睡一间屋子,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热情地帮刘景文铺好床铺,又出去端了两杯青稞酒回来。 刘景文很是意外,“睡前也喝酒吗?”他讪笑着挠挠头:“这里的人都太能喝了,从早喝到晚,像喝水似的。” 萧陟也笑,把加了料的酒杯递过去。 刘景文不疑有他,仰着脖子分好几口才喝完,空杯子刚递到萧陟手里,人就歪头倒在自己的被褥上,下一刻便发出香甜的鼾声。 系统商城的安眠药果然效力强劲,萧陟等了一会儿,确认刘景文睡得很沉,便起身翻起刘景文的行李。 行囊里的生活用品不多,倒是有好几个笔记本,萧陟大致翻了翻,里面多数是手绘的佛像和壁画,文字记录除了汉语、藏语,还有一种他不认识的语言。 那些素描十分精致,藏语在萧陟这个买过藏语高级证书的人看来,也写得十分地道。没想到刘景文年纪轻轻,倒是真的博学多才。 笔记里用汉语记录的多是本地的风土人情,藏语记录的多是经文,这些都算不上有价值的信息。 萧陟叫起系统,让它来看看这个他不认识的语言说的是什么,系统却也不认识:“只有宿主购买了该语言的语言证书,我才能辨认出来。” “我要是知道是哪种语言就不需要问你了……”萧陟在头脑里说,好不容易才被解禁的系统受到宿主的嫌弃,竟产生一种羞愤的情绪,自觉给自己静了音。 他又翻了翻别的笔记,这时屋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萧陟一凛,飞快地把刘景文的行李恢复原样,然后起身开门。 原来是扎西,萧陟松了口气,把人让了进来。 “你睡了吗?我睡不着……”扎西进屋后有些腼腆地小声说。 萧陟挑眉,直接把人搂怀里亲起来,把扎西吓了一跳,一边推他一边用气声提醒他:“刘景文……” 萧陟坏笑着松开他,用下巴一点,“睡得可沉了。” 他想了想,把之前从刘景文包里找出来的那本笔记拿给扎西,就着月光翻到不认识的那页:“你认识这是什么文字吗?” 扎西对他翻动刘景文的东西感到十分惊讶,却也没有提出异议。他接过笔记本认真看了一遍,肯定地说:“这是梵文,讲的是印度高僧阿底峡在古格王朝宣扬佛法的故事。” “古格王朝?” “嗯,西藏从前的一个古代王朝,在阿里地区。” 萧陟回忆了一下藏区的地理,脑中灵光一现:“传说中的香巴拉是不是离阿里不远?” 扎西点头。 萧陟心中有了论断,那要寻的宝大概就是这个古格王朝留下的宝藏。 他同时大为惊喜,没想到扎西不但认识这文字,竟然还能看得懂,比系统知道得都多。他满眼赞叹,看得扎西很不好意思,“我其实也不能完全看懂,只能懂个大概。我的梵文是仁波切教的,等明天我们去寺里,如果他回来了,让他翻译给你听。” 萧陟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扎西抿嘴一笑,摇摇头:“不问。你做的事肯定有你的道理,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 萧陟忍不住又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把笔记本放回刘景文的行囊里。 “明天要问仁波切吗?我可以帮你把那些梵文誊写下来。” 萧陟笑着看着他,“不用。”因为扎西从不多问,让他做事方便了很多,他让系统把每一页都拍了照,回头需要的时候,直接打印出来就可以。 做完这些,萧陟问扎西:“睡不着怎么办?在这个屋里挤一挤?” 扎西看着他轻声说:“今晚和才让他们一起洗的澡,好像,没有洗太干净……” 萧陟眼睛一亮:“怎么?……” 扎西微微笑着,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亮他脸上的红晕:“我们去山上的温泉吧。” 第167章 月光下的爱人 两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轻手轻脚地摸黑出了房门。 经过厨房时,他们听见里面有小声的谈话声,是阿妈和罗布阿爸。阿妈正在倒牛奶,为明天捣酥油做准备,一边同罗布阿爸小声说着什么, 细声细语,好像情话一般。 扎西拽了一下萧陟的袖子, 示意他快走,结果他自己脚下先定住了, 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萧陟也听见了—— 罗布阿爸极力抑制着惊喜小声说:“真的有了吗?” 然后是阿妈羞涩的声音:“真的, 我都生过两个孩子了, 自己还不知道吗?” 阿妈的声音压得更低, “罗布, 这个孩子是你的。” 罗布阿爸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是不是我的, 都是咱们家的孩子,都一样的……” 他没有说完, 嘴像是被阿妈捂住了,“罗布,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德仁他, 从很多年前, 在我屋里只是睡觉而已,不做别的。强巴又天天不在家,所以我肯定, 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啊!” 阿妈小声惊呼,扎西忍不住伸着脑袋往门缝里瞟了一眼,抿着嘴笑起来,阿妈被罗布阿爸抱起来了。 罗布阿爸是三个阿爸中最沉默最朴实的,这会儿在厨房里做出这么大胆的动作,看来真是高兴坏了。 扎西不好意思再看,拉着萧陟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两人出了院子,轻轻掩上院门,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发足狂奔,像是赶时间似的,那么迫不及待。 此时的村庄格外安静,不算宽敞的道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个别人家亮着一两盏零星的灯。他们两人就并肩奔跑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 这里的夜晚和它的白天一样,总是晴朗,明亮的月光慷慨地洒向大地,照亮这两个年轻悸动的身影,也照亮他们前方的道路。 扎西带着萧陟去了村里公用的那个温泉,这个泉眼比家里的大很多,池子也比家里的大了很多。 这处温泉很妙,在山脚下,三面环壁,一面敞开。敞开的这一面被人工砸出来的大石头围着,石头外面就是半人多高的野草,因着温泉的灌溉,长势茂盛,形成天然的隔挡。 两人分开野草穿过去,那些草还没有聚拢,两人就已经拥抱在了一起。 ………… 池水在月下反射出粼粼波光,他们两人在这寂静的夜里,搅乱了这一池的宁静,奏响一曲爱与欲的交响。 萧陟念在扎西是初次,本打算一次就收工,谁知痛快了一次后,扎西竟然缠着他不让他起身,红着脸问他:“还能有吗?” 萧陟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呼”一下子又窜起来,头脑发热地点头:“有!有!” 扎西想要什么都有! 两人从水里闹到池子外的石头上,两人浑身滚烫,竟也没觉得冷。直到月上中天,夜风实在太凉,萧陟便拽过两人的藏袍盖到身上,藏袍下那快乐的事却依然不止。 第二天一早,萧陟是让光亮照醒的,头顶的蓝天白云和刺目阳光让他有一时的茫然,随即想起昨晚两人大概闹到天边泛白才歇下,然后竟然就这么搂抱着睡着了。 旁边是冒着白气的温泉,身下是散着热气的石头,两人身上就盖了两件藏袍,幸亏他们搂得紧,要不非得着凉不可。 他看眼怀里犹在熟睡的人,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柔声说:“宝贝,起来了,我们得回家了。” 扎西眼睛缓缓睁开条缝,转头看眼萧陟,吃吃一笑,“早上没人过来,我们还可以继续。”说着就要爬到萧陟身上。 萧陟迟疑地按住他,“腰疼吗?”两腿不由有些发软。 扎西疑惑地扭了扭腰,皱眉道:“好像有一点。” 一向欲求不满的真男人萧陟,闻言竟然微微松了口气,“那就不能继续了,等腰不疼了再来。” 扎西遗憾地点点头,起身把藏袍裹到身上,萧陟也坐起来穿衣服。 这一起身,扎西更觉出后腰酸痛,捂着腰十分不解地问萧陟:“昨晚也没有做什么力气活,怎么会腰疼?”他摸上萧陟的腰:“昨晚你比我辛苦,你的腰也疼吗?” 萧陟怜惜地帮他做按摩,心疼不已,“我不疼……你是因为……”他突然内疚,为昨晚的失控后悔不已。扎西不懂,他却是懂的,不该因为扎西缠得厉害,他就管不住自己。 萧陟缓慢地解释说:“男人与男人做这事,会迫使后腰的一条肌肉伸直,次数多了就会酸痛。”所以上一世的萧钺即使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依然严格限制次数和频率。 扎西大概是听明白了,却没怎么在意,反而问他:“你不高兴了?” 萧陟一愣,“没有。” 扎西伸出手指点上他眉间,“有,你这里都皱起来了。” 萧陟心底一软,握住他的手指,认真地说:“扎西,以后我们轮流,怎么样?”他没有上一世萧钺的自制力,便换个方式。 扎西哈哈一笑,干脆地摇头:“不要。” 萧陟不解:“为什么?”难道自己的身体对他没有吸引力? 扎西还是笑,看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样感觉好奇怪。我觉得,就应该是昨晚那样的,说不上是为什么。” 萧陟无言,看来他是注定要一直占扎西的便宜了。 “那我以后克制点儿。”萧陟保证。 扎西还是笑,“不要。” 萧陟也笑了,伸手挠上他腰侧的痒痒肉,“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要什么?”说完他就觉得不妙,这种时候不该这么撩。 果然,扎西扑到他怀里,冲他耳朵吹气,“要昨天那样,好舒服。” 萧陟软着胳膊把他挪开,拼命摇头:“不行,真不行了,要废了。” 一向爱撩骚的萧陟终于认怂,扎西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穿好衣服回到家里,康珠姐姐和阿妈已经起床了,看见他们两人从外面回来,不由奇怪道:“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萧陟一脸自然地说:“我们去山上看日出了。” 阿妈不疑有他,招呼他们坐下,自己又进了厨房,康珠端了热茶出来,扎西顺手接过来,被康珠一把拽住袖子,扎西和萧陟同时一惊。 康珠沉静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几圈,松了手,微微叹了口气:“扎西去换件带高领的衬衣。以后别这样了。” 扎西脸上一红,缩了下脖子,萧陟从他手里接过托盘,冲康珠点了下头:“知道了,谢谢你。” 康珠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扎西快步跑进屋里,才让还没醒,他飞快地换了衣服,把脖子上的痕迹都挡住,又对着镜子检查了半天才出来,萧陟却没在饭厅里。 他下楼进了院子,看见康珠和萧陟正在低声说话,两人面色都很严肃。他忙赶过去,就听见康珠低声说:“扎西愿意跟你,是把自己一辈子都赌进去了,你要是敢对他不好,我一定饶不了你。” 萧陟就差指天发誓了,正色道:“为了扎西,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放心。” 康珠定定看他半晌,把站在一旁一直想插话的扎西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你跟着他,是因为他对咱们家、对村子有恩情吗?” 扎西忙摇头,“不是,我是真喜欢他。” 康珠“呸”了他一口,脸色却是缓和了些。本来这些事不应该她来操心,但是阿妈刚怀了孩子,阿爸阿妈那里还是先瞒着为好,她又实在不放心这个弟弟,问道:“他没欺负你吧?”眼神落在扎西被领子遮住的脖子上,意有所指。 扎西红着脸说:“没有……他挺好的。” 康珠毕竟还没嫁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傻小子。” 扎西讪笑。 这时院里一角传来劈柴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去,见萧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干活了,藏袍褪下袖子缠在腰上,被贴身衬衣包裹的上身精壮有力,斧子在他手里好似没有重量一般,一下一块木头,劈出来的木柴整整齐齐。 察觉到二人的视线,萧陟停了一拍,直起身朝两人笑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在太阳下反射出健康的光泽。 康珠虽然没笑,但脸色已然柔和起来,扭头回了屋里,不一会儿又拎了一桶牛奶出来,扎西上前接过来。 “扎西,打酥油。”康珠丢下一句。 扎西抿嘴笑着,把牛奶和打酥油的筒子拎到萧陟对面,舀了勺牦牛奶递到萧陟面前。 萧陟是真渴了,不但渴,而且饿。扎西昨晚俨然化身成一只缠人的小妖精,险些没榨干他。他低头几口就把一大勺奶一饮而尽,唇上被牛奶沾出一道白色的小胡子。 扎西用手指在他唇上一抹,然后顺手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嘬了一口,一边嘬一边笑着看他,笑意晏晏,眉眼在这晨曦下流光溢彩。 萧陟不敢看了,闷头继续干活。扎西轻笑一声,也不再玩闹,把奶倒进打酥油的筒子,和萧陟面对面地干起活来。 清晨的阳光已经带了金灿灿的光彩,照进这整洁的小院中,萧陟劈叉的“咔嚓”声与扎西搅动牛奶发出的“哗啦”声合在一起,令这个早晨有种别样的宁静。 萧陟和扎西十分默契地把家里能做的活都做完,和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同阿爸阿妈他们道了别,便出发去了寺里。 上次登这千级石阶时,萧陟还有严重的高反,中途还遇到强盗,最后是被扎西背上去的。这次他们爬石阶时,萧陟如履平地,不到中午就爬到了顶。 在前院扫地的小喇嘛看见扎西,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扎西急着问:“仁波切回来了吗?” 小喇嘛摇头。 扎西顿时面露失望,心中那种不安似乎更强烈了。 “扎西,你要在寺里住段时间吗?仁波切有一幅唐卡没画完,订唐卡的人年底就要。仁波切出门前说,如果他现在还没有回来,就请你帮忙继续画完。” 萧陟心头一动,认为边玛喇嘛留下的最后的信息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扎西点点头:“好。” 扎西带着萧陟往寺庙深处走,这座依山而建的寺庙不大,但因为每一间经室都不大,且有些年头了,屋舍的数量很是壮观,如果没有熟悉这里的人引路,很容易在这些房舍之间迷路。 扎西带萧陟来到一间经室前,经室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间屋子也很小,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副画到一半的布幔,上面用黑笔勾勒了佛像、祥云等图案,所有的轮廓都已勾勒完毕,颜色上了一半。上面佛像与景物众多,暗含了一个完整的佛教故事。这带画的布幔,便是藏语所称的“唐卡”。 唐卡上最主要的那个佛像的头部已经基本完成,眼睛却只绘了轮廓,没有点睛。 扎西暗自奇怪,边玛喇嘛通常会在佛像头部绘完之前就将眼睛点好,他仔细看了看,这半幅唐卡从手法上看,又确实是边玛喇嘛的手笔。 布满旁边的小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画笔和颜料,屋子中央摆了个小火炉,旁边放着两个跪坐用的坐垫,基本就没了多余的空间。 扎西把火炉点上,屋里顿时暖和起来。他递给萧陟一个坐垫,说:“我恐怕要在这里画很久,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出去转转,或者先回家。” 萧陟笑笑:“你忙你的,我陪着你。” 扎西心里一甜,笑着扭过头去,准备好颜料和画笔,然后便对着唐卡发起呆来。 一开始萧陟不敢打扰他,过了很久,见扎西还是没有动笔,不由问道:“怎么了?” 扎西疑惑地低语:“我看不出仁波切画的是哪个佛教故事。” 萧陟凑近看了看,一窍不通,“看不出故事就不能继续画了是吗?” “也不是,我对仁波切的手法很熟悉,所有的线条都已经勾出来了,我只需要延续他之前的风格就可以,我只是……怀疑仁波切画的不是佛教故事。”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不是很确定地望着佛像的眼睛:“你看这双眼睛,一开始我以为这里还没有画。但是刚刚阳光照进来我才发现,原来仁波切是用银色的颜料点了睛,只有当阳光照上去的时候才会发出光彩,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整个佛像也带有克什米尔风格,很像古格王朝遗留下来的手法,再结合这双眼睛,就想到,仁波切画的也许是古格银眼。” “古格?”萧陟对这个名词极为敏感。 “对。”扎西继续说道:“那天你问我羌塘有没有什么宝藏,我看到这画像才想起来,传说富饶的古格王朝一夕之间灭亡,幸存的皇室将他们的宝藏都深埋进无人的北方。现在一想,无人的北方,那不就是羌塘吗?而那传说的宝藏中最为宝贵的,就是这个神秘的古格银眼。”他转头看向萧陟:“萧陟,你要找的,会不会就是古格王朝传说中的宝藏?” 随着他这声问句,萧陟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虽然几分只增加了五百分,却是一个最关键的线索,告诉他,这次的任务目标已经确定了。 他笑着握住扎西的手,如果不是因为在庙里,他真想把人拉进怀里用力亲一亲。 “扎西,你真是我的福星。” 第168章 古格宝藏 两人相视一笑, 却在下一瞬,同时在对方的笑眼中看到一丝警惕。 萧陟给扎西一个眼神,扎西便语调如常地讲起与唐卡相关的事情,却绝口不再提古格银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边玛喇嘛绘到一半的这幅唐卡撤下来, 飞快地卷好藏进摆满物品的小架子上,然后抽出一张空白的布幔撑到画架上, 又十分娴熟地快速勾勒出几朵祥云。 与此同时,萧陟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 他见扎西那边弄完, 猛地把门拉开, 正趴在门板上偷听的人毫无准备, 直接一个趔趄摔进屋里, 脸险些砸到屋子中央的小火炉。 萧陟扯着他的衣服把人拎起来, 竟是一个喇嘛打扮的人,脸颊通红, 不是藏民的那种高原红,而像是不适应强烈紫外线而造成的大面积的晒伤。 扎西见他脸生,之前在寺里没有见过,不由心中生疑。 萧陟恶狠狠地说:“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喇嘛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 我是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萧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直接掐上他脖子:“重新说。” 他手劲儿很大,像把铁钳似的卡在他喉咙上, 掐得这喇嘛整条气管都生疼,一丝气都透不过,脸上迅速涨紫。 扎西在旁边轻笑一声:“你根本不是这里的喇嘛,你也不是高原的人。”他直接用的汉语,这假喇嘛却眼皮一跳,果然是听懂了。 扎西转而对萧陟说:“直接掐死吧,他应该是偷偷溜进来的,把他弄死了直接埋雪里,没人发现得了。”他说得又随意又轻巧,还顺手把藏刀亮出来了,真有点杀人不眨眼的劲头,要不是萧陟这会儿正在装狠,险些笑出声来。 假喇嘛真被他唬住,扒着萧陟的手“唔唔”叫着,萧陟松了下手,那假喇嘛“噗通”一声跪坐到地上,捂着脖子大声咳嗽起来。 等这假喇嘛喘匀了气,既不逃也不喊救命,只缩着身子惊恐地看着他俩。看来他果然是偷溜进来的,之前仗着这里屋舍多才没被人发现。 萧陟在他面前蹲下:“你跟了我们多久了?” 那人摇头,“我没跟着你们。” 扎西拿着刀子上前两步,“别跟他废话了,之前去我家把阿爸他们打伤的应该就是他和他同伙,我要替阿爸他们出气。”说着就弯下腰钳住假喇嘛的肩膀,将刀刃贴到假喇嘛颈侧。 假喇嘛的皮肤一挨上冰凉的刀刃,顿时哀嚎一声,直接屁股着地往后蹭了一大步,可惜屋子太小,没逃出半米就抵到墙上,嘴里高喊:“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扎西的刀一直追着他:“不是你也跟你有关系!杀了你才解气!”他一条腿往前迈出弓步,一条胳膊搭在上面,压低了身子死死盯着假喇嘛,从姿势到神态都带了康巴汉子的彪悍劲。 假喇嘛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伸着胳膊向萧陟求救:“我说,我什么都说!杀人犯法,不要冲动!你快管管他!” 萧陟忍着笑拍拍扎西肩膀,做足了样子:“好了,先听他说,要真跟他没关系,你杀了他也不够解气,是不是?” “好吧,看他说什么。”扎西直起身,直接在假喇嘛头顶玩起藏刀,银亮的兵刃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出花,根本看不清他手指的动作。 假喇嘛直勾勾看着头顶的刀,再次向萧陟求救:“能让他把刀拿远点吗?”这万一一失手,刀尖就冲着他脑壳掉下来了。 萧陟“噗嗤”笑出声,又立即冷下脸,恶声道:“你tm别啰嗦了,赶紧说。”就这胆量还想跟他抢宝藏呢? 假喇嘛一直盯着扎西手上快转出花儿的藏刀,飞快地说:“你们说的那些人是偷猎者,他们偶然得知金宝瓶现世的事,听说边玛喇嘛请你去找金宝瓶,就去你家找线索。” 这是原主萧根旺留下的第一口锅,害扎西的阿爸阿妈他们受了无妄之灾。 萧陟心怀歉意地偷瞟了扎西一眼,扎西还在一脸冷酷地盯着假喇嘛,催促道:“继续。”他不玩刀了,直接用刀尖抵着假喇嘛的喉咙,手腕悬空,稳得一丝颤动都没有。 哎,真帅。萧陟在心里默默感慨。 “后来你们从内地回来,把金瓶交给边玛喇嘛,那些人好像消停了一段时间,然后就直接跟着边玛喇嘛直接去了羌塘……” 扎西看了萧陟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上次来寺庙的路上遭遇的那伙强盗,当时就觉得蹊跷,这会儿看来果然就是一群人。他们本想直接把金瓶抢走,却没想到多对二都没从两人手里捡到便宜。 “你说他们跟着仁波切去了羌塘?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发财啊。传说金瓶里有古格宝藏的地图,边玛喇嘛早不去羌塘、晚不去羌塘,一拿到金瓶就立刻动身了,说明这传说是真的。那些人跟着他,就能找到宝藏嘛,边玛喇嘛只有一个人 ……” 扎西突然闭了下眼,转过身抹去脸上的泪水。 萧陟将他轻轻搂进怀里,安慰了两句,又转头问假喇嘛:“ 那你是什么人?你说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证据呢?” 假喇嘛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工作证:“我是研究古格王朝历史的考古学家,跟着单位来这边科考。我也听说了古格宝藏的事,但是对那些宝藏不感兴趣,我只是因为对古格银眼好奇,才混进庙里……” 萧陟看了看手里的工作证,应该是真的,不过……“放屁,你是见财起意了吧。你怀疑边玛喇嘛并不是去找宝藏,而是故意把那些人引进无人区,你怀疑真正的地图还藏在庙里,对不对?” 他每多说一个字,假喇嘛脸色就难看一分,简直就是明白告诉萧陟他猜对了。 扎西已经平复了心情,问萧陟:“这人怎么办?” 萧陟冷笑一声,“这不是刘景文的前同事嘛,叫他喊他们单位的人过来领走吧。”这人违背了保密协约、又擅自行动,在这个年代,恐怕得在局子里蹲个几年了。 假喇嘛听他说完就开始求饶,萧陟拍拍他的脸:“科研工作者就认真做科研多好,非想这些歪门邪道。” 刘景文在家里正同康珠凑热乎,康珠挤牛奶,他就在旁边举着伞帮她遮阳,康珠去煮茶砖,他就在凑过去帮忙看火,小情侣形影不离有说有笑,别提多甜蜜。 这天上午,刘景文正和康珠一起坐在天井里捻毛线,突然听见一声哀嚎:“景文——救我——” 刘景文被这直着嗓子的一声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羊毛扔了,站起身看向院门,就见萧陟和扎西押着一个喇嘛打扮的人进到院子里,那男人一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刘景文惊讶道:“他们都说你失踪了,原来你是看破红尘出家了啊?” 第169章 消失的子民 假喇嘛看着自己曾经的同事, 嘴巴动了动,往下撇出个八万,差点又哭出来。 “出家?”萧陟不厚道地笑出声,顺手在假喇嘛肩上推了一把,“他现在可能真的很想出家。”扎西很会演,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把这假喇嘛吓得鼻涕眼泪都没停过, 把自己知道的、瞎猜的,统统都告诉他们了。 萧陟向刘景文说明了情况, 这位前同事借着职务之便, 知晓了金瓶中有通宝藏的地图, 便心生歹念。本来他一个考古学者, 没有进出羌塘的能力,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宝藏, 也没有销路。 巧的是,有一个来自葡萄牙的走私团伙主动联系上他, 说只要他能打听到金瓶或者地图的下落,就会给他天价报酬。 刘景文惊讶地听完,愤然写了一封信表明情况。扎西联系村长,由村长安排着, 将这假喇嘛和刘景文的信一起带出了村子。 看着假喇嘛落破的背影, 刘景文慨叹:“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真是想不开……” 萧陟一笑,“可见那些宝藏的诱惑很大啊。” 刘景文闻言脸色一僵, 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我失忆了,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宝藏。” 萧陟呵呵一笑,“你同事都跟我们说了,古格王朝盛产金银,异常富有,却在一夕间覆灭,皇室中的宝藏跟着没了踪影。有人怀疑有一部分幸存的皇室带着宝藏出走,深入羌塘腹地,其中最著名的一样宝物,就是传说中的古格银眼。” 刘景文又抬手推了下眼睛,“古格银眼?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萧陟拉了个椅子坐到刘景文对面,笑着附和,“是啊,这个古格银眼到底是什么呢?人人都说古格银眼,可是连它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两人一来一回地打着言语上的机锋,他们说的汉语,康珠跟不上,还以为两人在和气地聊天,微笑着帮他们添茶。 扎西没有坐,他一直站在萧陟身侧,手里端着精致的小银杯,抿了口茶,说:“刘先生了解的还不如我多吗?我在仁波切画了一半的唐卡上看到古格银眼了。” “咣当!”刘景文手里的银杯落地,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扎西:“你看到了古格银眼?长什么样子的?” 扎西瞟他一眼:“凭什么告诉你。” 刘景文:“……” 最后三人如买菜般讨价还价,刘景文会把关于古格的所有传说都说给二人听,扎西则要把那幅没画完的唐卡完成,由刘景文带回单位研究。 “其实这些资料也不是不能给别人看,这些考古成果最终都是要公布的。只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不少人都在打古格遗址的主意,还闹出过人命。上级就下了命令,不让我们随便往外讲。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对古格宝藏这么好奇呢?” “你先说古格银眼是什么?”萧陟说道。 “嗯,我们只在挖掘出的文献上看到记载,传说是一种会眨眼的佛像。” 萧陟和扎西对视一眼,扎西从怀里拿出那幅卷起的唐卡,在刘景文面前徐徐展开。 随着画了一半的佛像逐渐露出真容,刘景文激动地连呼吸都忘了,对着阳光看了半晌才猛地喘了口气,惊喜地低呼:“画出来的佛像都这么美,实物得有多漂亮。” 扎西把唐卡在阳光下晃了晃,疑惑地问道:“会眨眼?” 刘景文笑了一下:“传说总会有夸大的成分,那个所谓的眨眼,也许只是为了形容银眼的独特。” 他看着唐卡,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触摸,被扎西飞快地收了起来,“你还得告诉我们关于古格的所有传说。” 刘景文眼馋地看着扎西再次将唐卡卷成筒,压下心痒难耐的感觉,说道:“吐蕃末代曾出现过惨烈的灭佛行为,许多僧人逃去阿里地区。之后吐蕃灭亡,在阿里地区建立的古格王朝聚集了许多僧人,又因为地处西部,离印度很近,有印度高僧前来宣扬佛法,古格便成了佛教复兴之地。” 萧陟问扎西:“是不是你之前说的,仁波切给你讲的‘上路弘法’?” 扎西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你这都记得?” 萧陟得意,“你说的我怎么会忘,那位印度高僧叫阿……阿什么来着?” 扎西好笑地看着他:“阿底峡。” 萧陟一抚掌:“对!阿底峡。” 刘景文清清嗓子,“你们还要不要继续听了?” 两人同时扭过脸来,眼里的笑意也跟着消失,萧陟严肃地看向他,略一颔首:“你说。” 刘景文奇怪地推了下眼镜,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古格国力昌盛、佛教兴盛,一直昌盛了几百年,却在十七世纪再次遭遇战乱,原因依然是宗教力量与皇室力量的角逐。国王的弟弟是宗教领袖,权力很大。为了和弟弟抗争,亲近从葡萄牙过来的传教士,推广天主教来削弱佛教的影响。但是国王最终是失败了,那些葡萄牙传教士也被赶回了自己的国家,他们同时带走了关于古格的传说。” 萧陟和扎西恍然大悟,难怪会有葡萄牙来的走私团伙一直盯着古格宝藏不放。 “当时的战争十分惨烈,国王的弟弟联合邻国克达拉对古格进攻,古格败退,死守建在山上的王宫。王宫地势险要,只有一道隧道可以通上去,克达拉便驱使古格百姓日夜无休地修建山路。国王不忍百姓受苦,主动投降,愿用自己去换百姓的生命。但是国王投降后,那些百姓似乎并没有活下来。在古格遗迹中,我们发现了无头藏尸洞,大人孩子都有,因为气候干燥,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腐败……” 萧陟抬手示意刘景文停一下,扎西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声低泣。 刘景文不安地看着他,问萧陟:“扎西怎么了?是我讲得太残忍吗?” 萧陟揽着扎西的肩膀轻拍他的后背,对刘景文微微摇了下头。 扎西很快平息下来,不好意思地冲他们两人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里觉得很难受。” 扎西自己不明白,萧陟却是明白的,他不由自主地流泪,是因为他憎恶战争、憎恶一切因为权力争夺而造成的牺牲。无论起因为何、胜负哪方,战争总会生灵涂炭、遍地流血,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好的战争,也没有坏的和平。 刘景文继续说道:“但是那个无头……咳,我们发现的尸首数量远远小于古格当时的人口数,然而古格又确实一夕之间变作空城,所以便有人猜测,有众多古格百姓迁徙去了别处。而古格盛产金银,又有超高的铸造和雕刻技术,所以人们猜测这些迁走的古格人带走了大量宝藏。这应该是很有可能的一种猜测,因为我们在目前的遗址中,并没有看到文字记载的古格银眼。” “传说他们带去了羌塘腹地的无人区?”萧陟问道。 “对,这是一种合理的猜测。因为周边地区都没有古格人出现的痕迹,那么多人不会一夕消失,只能猜测他们去了我们还未探知的领域。” “不是说羌塘地区气候十分恶劣吗?他们为什么会去那里?” “羌塘是地球上罕见的全地形地区,既有戈壁沙漠,也有湖水绿洲。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绿洲面积够大的话,也是可以养活不少人的。” 萧陟若有所思道:“那岂不真成了世外桃源?” “香巴拉。”扎西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北方无人的地方,有一处美丽富饶的地方,那里宁静祥和,没有战争,没有忧愁,叫做香巴拉。” 刘景文兴奋地一拍桌子:“这不就对上了嘛!古格人深入无人区,找到了传说中的香巴拉!” 萧陟也笑起来,不管其他世界的古格历史如何,既然他领到“寻宝”这个任务,起码在这个世界,香巴拉是真实存在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刘景文就坐不住了。 扎西笑说:“这么快就想姐姐了?” 刘景文脸色暗淡了一瞬,“康珠说,她明天就想去山洞里。” 扎西意外地“啊”了一声,“不等冬宰节结束吗?” 刘景文摇头。 扎西情绪也低落下来,却还安慰刘景文:“早点去也好,天气没那么冷,少受罪。” 第二天,一家人都去送康珠,阿妈为康珠准备了许多行李,康珠挑挑拣拣,最后只拿了两条厚被褥、两身换洗衣服、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和一些糌粑和酥油。 阿妈面带愁苦:“怎么能只拿这么点吃的呢,也稍微带一点干肉走吧。” 康珠却摇头,认为苦修要多吃苦才能彰显诚意。 苦修的地方是村子邻山的一个山洞里,这里有好几个小山洞,曾有许多人进来修行过,本身就有石头搭成的桌子和床。 康珠和家人依依惜别后,便义无反顾地进到山洞里,由阿爸和扎西用木头把洞口封住,只留一个可以说话、递东西用的小窗。 康珠面带笑容地向家人挥手告别,让他们赶紧回家,刘景文却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掏出一个简易小帐篷,闷声说:“我不回去了,我就住这里,陪着康珠。” 众人都十分惊讶,康珠尤其心疼,说:“夜里风很大,会特别冷,你住帐篷哪行?” 刘景文却很坚定,“我没问题的,我们之前出去科考时就一直住帐篷,你不用担心我受不了。” 康珠定定地看着他,一向坚韧的康珠姐姐,眼里终于闪出水光,小声埋怨了一声:“那你不早说,连条被子都没带。” 刘景文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要是早说,你肯定不同意,不让我把帐篷带过来。” 康珠嗔怪地看他一眼,从小窗里递出一条棉被。 德仁阿爸赞赏地拍拍刘景文的肩膀:“我们给你带吃的用的东西来。” 有刘景文陪康珠,阿爸阿妈们放心很多,一家人再次道别,往山下走去。 走出十多步,萧陟回头看了眼那个山洞和旁边的小帐篷,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第170章 脂膏 尽管知晓了古格王朝的传说, 然而羌塘那么大,扎西心中再记挂边玛喇嘛也无法说走就走。 萧陟则看得更分明,这次的任务有两年的时限,比之前几次任务的时限都要长。时限长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难度过大, 另一个是时机未到。 这里毕竟是普通世界,不是惩罚世界, 难度再大也会有个限制,所以时机未到的可能性更大。 他这次任务给出的信息太少, 看似被动, 但实际有诸多助力, 像边玛喇嘛、刘景文、包括扎西, 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给了他很多帮助。也许是因为在藏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受了这里人的思维影响, 萧陟对这次任务一点都不着急,心态非常的随缘。 他已经积攒了充足的经验和积分, 又有扎西在他身边,任何困难在他眼里都不再是困难,只要时机到了,他相信完成任务会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这段时间他和扎西一直待在家里。 阿妈有身孕, 德仁阿爸只有一只手臂干活不太方便。康珠在苦修, 罗布阿爸在牧场,强巴阿爸还在外面跑车运草料,家里的绝大多数家务活都被萧陟抢了去。有阿妈和德仁阿爸在旁边指导, 他现在不但会捣酥油、捻毛线、织氆氇,连扎西最爱吃的林芝砂锅鸡都会炖了。 不用干活的时候,他就去阁楼看扎西画唐卡。 扎西画画时极为专注,他迎着窗外的阳光站立,纤细的毛笔握在修长的指间,在细腻的线条之间涂抹上鲜艳的色彩,给萧陟留下一个环着柔美光晕的安静的背影。 萧陟搬个坐垫,在扎西身后盘腿一坐,拿着从系统商城买来的关于野外生存的书翻看,翻看几页,抬头看看扎西。有时他一抬头,扎西如心有灵犀般也回过头来,两人便相视一笑,也不说话,下一秒又低头转身,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他们这样一待就可以是几个小时,即使全程没有一句交谈,也不觉得枯燥寂寞。 冬宰节的前两天,强巴阿爸回家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萧陟之前在县城订购的拖拉机,由强巴阿爸亲自开上了山。如今扎西家既有放牧用的摩托,又有耕田用的拖拉机,还有运货用的小皮卡,简直是全村人歆羡的家庭。 供两村过冬的草料也已经就位,比预想的时间要早,运输队正好避开了今年提前到来的雪季,安然抵达。 这多亏了刘景文帮忙,他听说了萧陟帮村民买草料的事,主动联系当地政府,由政府协助将萧陟收购好的草料运上山来。 村民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很多相关政策,像之前卓玛姐妹家的牲畜被狼咬死,是可以领赔偿金的。以后雪季来得早,牛羊没有草吃,也可以上报,国家会运来救济物资。 萧陟也获得了一些补贴,还领了张优秀民营企业家的奖状,由强巴阿爸帮忙带了回来,又被德仁阿爸用相框装裱好,挂在客厅极显眼的位置。每天早上阿妈擦拭佛像、餐具时,也会顺带将这个相框擦一擦,上面一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 冬宰节这天,才让他们也放假了,除了还在苦修的康珠姐姐和陪着她的刘景文,一家人坐着皮卡浩浩荡荡去了牧场与罗布阿爸会和。 牧场上连着下了几天雪,他们的车轮在积了薄雪的草地上驶过,留下清晰的车辙印。牧场上的年轻人骑着马走在他们两边,和萧陟聊着天,问他内地的新鲜事。 罗布阿爸看着阿妈已经显怀的腰身,笑得合不拢嘴。多日不见的獒犬其珠也欢快地跑过来,冲进扎西和萧陟怀里,激动地把尾巴摇成了风车。 这里是牧区,冬宰节是比丰收节更热闹的节日。今年的冬宰节也是两村一起过,年轻人们将今年需要屠宰的牛羊都赶到一起,男人们围在一起评论着大约能出多少肉,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所有的牛羊都交由屠夫统一屠宰,轮到扎西家的牛羊时,他向扎西的阿妈要热水。阿妈应下后就要往烧水的帐篷里钻,被扎西拦住。 烧热水、运热水是女人们的工作,她们在帐篷里烧好了水,然后一桶热水一桶热水地拎出来。此时康珠不在,拎热水就成了阿妈的活,但是阿妈大着肚子,扎西不放心她去干这种重活。可是帐篷那里都是女人,扎西站在帐篷前,脚下又有些踟蹰。 村里性格泼辣的姑娘打趣他:“扎西,你可不能进去哦。不过你要是娶我,我就帮你拎桶水出来。” 扎西微微红着脸摇头,不自觉地看了眼萧陟。 萧陟从他身后跟上来,冲他安抚地笑笑,站在帐篷外冲里面喊了声:“我是萧陟,要进去拎桶热水,让不让我进去?” 他人缘好得很,是两村的大红人,就算他不报上姓名,大家也认得他的声音。他话音一落,帐篷里便传来女人们的笑声:“进来吧!” 萧陟笑着看眼扎西,果然在对方眼里看到类似崇拜的情绪,仿佛在说:“你真厉害,什么都难不到你。” 屠夫开始宰杀扎西家的牛羊了,罗布阿爸他们端着盆子接血水,阿妈则点了桑烟,为牛羊诵经超度。 萧陟一趟一趟地往外拎热水,他身材高大,还一次拎两大桶,混在女人群里格外显眼,不少人都打趣他:“萧陟,你怎么做女人的活?你要嫁到扎西家吗?” 萧陟如开玩笑般大声回他们:“是啊!” 男人女人们都哈哈大笑,直说扎西有福了。扎西正蹲在地上灌血肠,闻言笑着看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干活,除了萧陟,没人看到他眼底真切的喜悦和羞涩。 所有的牛羊都宰完,血肠也灌完了,村民们直接在牧场上煮了一大锅,端着酒杯围坐一圈,一边吃着血肠,一边喝酒唱歌,大声说笑,好不热闹。 年轻人们坐不住,又开始赛马,才让在一旁摩拳擦掌,看上去跃跃欲试,但那些年轻人都比他大,他犹豫半天也不好意思凑过去。 萧陟问他:“想去就去,犹豫什么?” 才让挠头,小声说:“我个子不够高,骑大马骑得不好。” 萧陟闻言哈哈一笑,“这几个月你长高了不少了,男孩子长个都快,说蹿就蹿起来了。” 才让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萧陟冲他勾勾手,让才让凑近点,然后颇神秘地对他说:“告诉你个赛马的诀窍……” 扎西一直握着酒杯坐在萧陟身侧,歪着脑袋看他们两人眉飞色舞地窃窃私语,才让时不时惊喜得低呼一声,让他不由轻笑出声。 才让从萧陟那里取过经后,顿时信心倍增,加入到赛马的队伍中。 扎西看着才让和一群比他大好几岁的年轻人比赛,竟然真的位列前茅,骑术比之前大有长进。 他佩服地看着萧陟:“还是你有办法,我之前教他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萧陟呵呵一笑:“因为你太聪明,学东西都是靠天赋。我们这种普通人,要靠经验技巧。” 扎西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你也很聪明啊,而且,经验和技巧也很宝贵。” 萧陟含蓄地点头,别有用意地说道:“是,技巧确实很宝贵。” 当初吃了一次吃到腿软,之后就只能看不能碰,实在让他心焦。可能是看到别的年轻男女手拉手往树林里走,也可能是刚刚吃了些发热的牛羊肉,萧陟只觉得按捺不住了,眼神热辣地看向扎西。 扎西好笑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画唐卡这两个月确实苦了萧陟了。他起身对阿爸他们说要去林子里采蘑菇,然后和萧陟一前一后地进到树林里。 两人一到无人的地方,就迫不及待地拥抱在了一起。已经吃过一次荤腥的人素了这么久,刚一抱紧就成了干柴遇上烈火。 只是这会儿不是在水里,没有合适的润滑的东西。萧陟怕疼着扎西,在他耳边小声问了句什么。 扎西红着脸从散落一地的衣服里找出随身携带的脂膏,递给萧陟,“省着用。”这本是仁波切给他调配的防晒的东西,竟被萧陟想起来做这种事,让他感觉怪怪的。 萧陟嘿嘿一笑,用手指揩了一点儿,这脂膏细腻滑润,还带了淡淡的香味,令他十分满意,然后又伏下身去。 这次他们往林子里走得格外远,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两人一直待到夕阳西垂,才穿上衣服准备往回走。 之前用过的脂膏盒子不小心被碰倒,滚出去老远,扎西红着脸把它捡回来,顺手拧开盖子,小声说:“你是不是用了特别多?”却在拧开盖子后微微变了脸色。 萧陟刚穿好衣服,闻言坏笑着探过头去,却也在看见盒子的瞬间收了笑容。 刚刚这盒子翻倒后,用了一半的雪白的脂膏缓缓流动,形成一个斜面,低下去的那一侧露出一点金色的东西。 扎西和萧陟对视一眼,轻轻地将那个东西挖了出来,果然就是当时从萧陟家里带回来的那个金宝瓶。 第171章 地图 ... 在两人异样的注视中, 小金瓶静静地躺在扎西手心,表面的花纹里还嵌了些许雪白的脂膏。 扎西神色复杂地抬头看眼萧陟,“你,刚才用了多少?”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金瓶应该还在脂膏里藏得严严实实。 萧陟摸了下鼻子, 含糊道:“没多少。”他迎着扎西狐疑的目光,清了清嗓子, 改口道:“呃,好像是多了点儿。”太兴奋了, 手指头就有点不听使唤。 扎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惊喜有之, 羞涩有之, 还有一种怪怪的尴尬, 亦有之…… 萧陟想起什么, 问他:“我记得你说车祸那天,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听见仁波切问你脂膏够不够用?” 扎西点头。 萧陟斟酌了下措辞:“要是正常使用, 我是说,就是只当作……咳,”对着扎西越来越红的脸,萧陟憋着笑, 继续说道:“我是说, 就那么着,你估摸着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 扎西十分难为情,红着脸道:“得等到明年春天吧, 那时候天气转暖,雪停了,雨季的洪水也还没有到,正是进羌塘的好时机。” 萧陟会意,扎西也觉得仁波切将金瓶留给他俩,是想让他们进羌塘。 “仁波切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啊。”萧陟感慨道,却又不由想到,仁波切心思缜密,连时间都帮他们算好了,却唯独没考虑到这种意外。 两人都觉得这是意外是个惊喜,只不过这惊喜来得有些离谱。他们对视片刻,先是萧陟没绷住,眼里浮起丝笑意,一直看着他的扎西当即也忍不住了,两人一起爆笑出声。 笑够了,扎西将金瓶收进怀里,两人一起出了林子。 他们回到帐篷旁,同家人和村民说了一声就回到家里,连藏袍都没顾得脱就直接进了屋。 他们紧挨着盘腿而坐,扎西将金瓶从怀里掏出来,拿在两人眼前仔细端详。 这金宝瓶不足小拇指大,上面的花纹很简单,是最常见的祥云和莲花图案,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整个瓶身都是封闭的,连铸造连接的痕迹都找不出来,那传说中的地图会藏在哪里呢? 两人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萧陟问扎西:“当时金瓶沾了我的血,我看你特别紧张,还特别不高兴。” 说起两人初见的场景,扎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当时是有点急,因为仁波切之前特地叮嘱过,金宝瓶是圣物,千万不能沾血,会染上污秽,结果怎么就那么巧,你说怎么就那么正好?” 说到这儿,扎西坐直了身子,抬手拨了下萧陟的头发,仔细看了看当初缝针的部位:“没留疤呢,长上头发了,真好。” 萧陟笑着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好,继续问道:“圣物不能沾血,是就这个金宝瓶有这个忌讳,还是其他的,比如八宝吉祥里面的其他物品,也有这种讲究?” “我只听仁波切说过这个金瓶不能沾血。” “嗯……”萧陟按着腮帮子盯着那金宝瓶,心中转过几个想法。 他自己是通过古巫术召来了系统,经历过起死回生,也经历过鬼附身,对于超自然的神奇力量并不陌生。 但如果这个金瓶不是超自然的呢?如果那个不能沾血的讲究只是个迷惑人的说法呢?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边玛喇嘛拿到金瓶后,带他去经室净化宝瓶,只是将宝瓶放到几案上,两人一起念了几个小时的经而已。他不由想到,如果这只是一个迷惑人的形式,那金宝瓶不能沾血的说法究竟是为何? 萧陟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扎西听,扎西立刻会意,却盯着宝瓶面露踌躇。这是仁波切留给他的宝物,他不敢轻易尝试。 萧陟明白他的顾虑,没有要求直接拿宝瓶做实验。两人又盯着金宝瓶如相面般看了半晌,依然毫无头绪。 扎西看眼萧陟眉间不自觉皱出的“川”字,一咬牙,抽出腰间的藏刀就要往自己手指头上割。 “哎哎!”萧陟忙按住他,轻骂了句:“小傻瓜!”不过扎西这么一吓他,倒让他有了一个点子,可以既不坏了宝瓶的忌讳,又能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上楼拿来扎西画唐卡用的红颜料,用粗毛笔均匀地抹上去。 扎西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整个瓶身都被刷上颜料,两人又等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变化。 “看来跟红色没什么关系……”萧陟失望地说。 “别急,你等下。”扎西打来一盆清水,将金宝瓶放进去洗干净,红色的颜料将清水染成粉色,金宝瓶渐渐露出自己的金色。 扎西将宝瓶拿出来在手中转了一圈,突然惊喜地低呼:“快看!” 萧陟也看见了,一个祥云图案周围的线条变成了红色,说明这弯曲的线条下分明藏了一条缝隙,有颜料渗了进去。只不过这条缝太细,又有祥云的图案做掩饰,用肉眼看不出罢了。 有了这个发现,两人都十分兴奋。有缝隙就说明这里是两个分离的部分,如果能将这一块打开,也许地图就藏在瓶身里。 宝瓶非常轻,所以当初萧根旺以为这是什么轻质材料做的,只不过镀了层金而已。萧陟却明白,边玛喇嘛这么宝贝这个金瓶,它又是宝藏的关键,一定不是镀金的粗制滥造的东西。它这么轻,很有可能是因为它是中空的。 知道是中空的,也找到“门”了,可是要怎么打开呢? 就在扎西为难之际,萧陟将宝瓶拿在手里,直接对他说:“我去下旁边的房间。” 扎西眼睛一亮,明白他又有办法,忙点头,一句多余的都不问。 “乖。”萧陟笑着捏捏他的脸,拿着宝瓶去了隔壁。他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套精细工具,在放大镜的帮助下将这个祥云形状的小门打开来。 里面果然是有个空腔,萧陟用小镊子将里面放置的东西小心地夹出来,在地毯上展开看了两眼,便又小心地团起来放进一个玻璃瓶中,盖好盖子,然后拿着瓶子回到两人的房间。 一推开门看见屋里的情景,萧陟脚下顿了半拍,不过他只怔愣了半秒就加大步幅走了进去,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扎西正背对着门盘腿坐着,他把头埋得很低,两手紧紧捂着自己耳朵。虽然萧陟看不见他正面,但他知道扎西一定是闭着眼的,就像当时在悬崖边上自己嘱咐的那般。 “宝贝儿,已经弄好了。”萧陟怕扎西捂着耳朵闭着眼,自己贸然碰他会吓到他,便格外轻巧地将双手搭在扎西肩上,从后面给了扎西一个极温柔的拥抱。 扎西惊讶地转过头来:“这么快?”还以为萧陟没成功,然而抬眼看到萧陟放松的神态,顿时替他高兴起来,带了些调皮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萧陟没忍住,直接这样搂着他肩膀和扎西接了个深吻。 一吻过后,扎西推推他,“是什么?”他指着萧陟手里的玻璃瓶,里面有一个像是丝绢团成的小团儿,因为长时间被塞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此时进了大瓶子也舒展不开。 扎西面露好奇,又不太敢使劲看,问萧陟:“能告诉我吗?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萧陟心里软成一片,觉得他那明明好奇死了却还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忍不住又想亲,被扎西笑着推开:“先说正事。” 萧陟故意把玻璃瓶子举到扎西面前,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一看就是又酝酿了什么坏主意:“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扎西用力点头,眼里的好奇都快放出光了。 萧陟坏坏地嘿笑一声:“叫声‘老公’就告诉你。” 扎西脸上“轰”一下子爆红,都什么时候了,萧陟还有闲情开这种玩笑,而且……不是之前已经打过赌了嘛,要是自己输了才要喊…… 萧陟把玻璃瓶往扎西眼前又凑近几分,诱哄似的小声道:“叫一声,一声就行,立马就给你看。” 扎西脸上烫得可以直接煎鸡蛋了,他气哼哼地盯着瓶子看了几秒,又瞟眼萧陟,“不用看,里面肯定是地图。”之前刘景文不是都说了嘛。 “……”萧陟悻悻地把玻璃瓶放到地上,遗憾地冷哼了一声。 萧陟打开瓶盖,将里面薄如蝉翼的丝绢在地毯上缓缓展开,露出画在上面的山川河流和湖泊,这上面,还有一条曲折的黑线,起点是古格王宫,也就是如今的古格遗址。终点,就是他们要寻的宝藏。 萧陟低头认真看着地图,计算着路途的远近和风险,冷不丁听见扎西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惊讶地抬头看向扎西,看见对方脸蛋比刚才还要红,眼光闪烁着,不太好意思看自己似的。 萧陟顿时明白自己没有听错,不由又笑了起来,轻声哄道:“再来一次,刚没听清。” 扎西已经羞得不行了,看向萧陟的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含羞带怯的嗔怪,配上他明朗帅气的五官,别具诱人风情。 萧陟心里馋地难受,倾身上前,脸几乎要贴上扎西的,“乖,再叫一声,真好听。” 扎西垂着眼帘,睫毛颤得飞快,比刚才稍微大声了点:“老公……” “哎!哎!”萧陟仿若捡了什么大便宜,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扎西见他这样开心,顿时觉得怎样都值了。 萧陟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克服羞臊的,问他:“怎么就又愿意喊了?刚才不还不愿意呢?” 扎西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有些害羞地看着他:“我是想着,你愿意听,我就喊吧,还有什么是比让你高兴更重要的?” 萧陟心里已经软成了一汪水,将扎西揽进怀里轻轻吻着,“为了让我高兴,害羞也不怕了?” 扎西也笑,小声说:“不怕,我刚才想明白了,害羞就害羞吧,忍一下就过去了,反正你肯定不会笑话我。” 萧陟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被幸福充盈,满足得他连呼吸都变绵长了。他长呼一口气,又在扎西唇上用力嘬了一口。要不是还有正事,他真想每分每秒都和怀里这个人这样一直腻着。 扎西偷瞟了眼地毯上那幅丝绢,“那现在我能看了吗?” “嗯?”萧陟随即反应过来,扎西还记着自己刚才那句“说了才给看”呢,一下子笑出声来,在他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你个小傻瓜。” 第172章 屠杀 第二天一早, 萧陟和扎西一人背了一个大筐,里面装着昨天冬宰节制作出来的肉食和一些炊具,来到康珠姐姐苦修的山洞前。 他们两人脚步轻快,康珠和刘景文这对小情侣没有听见他们过来,还在隔着那扇小窗低语, 等两人走近了,听见刘景文正在给康珠念诗, 声音包含感情,身子微微晃着, 只看一个后脑勺都能看出声情并茂, 而康珠则用一种着迷的眼神看着刘景文, 听他念道: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萧陟和扎西忍着笑对视一眼, 更放轻了脚步, 直走到刘景文身后两米左右,萧陟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 惊得那两人猛地抬头看过来。 “咳咳,这恋爱的酸腐味儿哦。”萧陟用手在鼻子前摇摆,像是要把什么味道拂开似的。 刘景文没听过这种说法,让他说了个大红脸, 局促地站起身帮两人把装满东西的筐子卸下来。 扎西好笑地看着萧陟跟人耍贫, 从筐里取出昨天新灌的血肠,麻利地支起煤油灶烧水,准备给两人煮血肠吃。 “阿姐, 你也吃一些吧。”扎西对门内的康珠说。 按道理说,苦修的人是不能吃这么好的,但是昨天是冬宰节,是牧区最重要的节日,康珠便点了点头:“我吃一口尝尝就好。” 他们这边煮着血肠,萧陟和刘景文聊起天,像是随口一问:“你成天在这边待着,也不去上班,能行吗?” 刘景文憨厚一笑:“我之前不是脑子受过伤吗,好多事情不记得,单位给我特批了假期,让我在家休养。我现在也没闲着,每天都做些整理和翻译的工作。” “那你们考古队不带你,他们在古格遗址的工作不受影响吗?你的梵语得是你们单位最好的吧?” 刘景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古格遗迹里只有一部分文籍是梵语的,我去不去没那么重要……而且,今年的考古任务已经完成了,今年雪季来得早,那边气候太恶劣,要等明年春天以后再过去了。” 正在看着烧水的扎西回过头来看了萧陟一眼。 萧陟微微一笑,继续套话:“古格遗迹那里就算是无人区了吗?” “还不算,古格遗迹那里的环境虽然恶劣,但比起后方真正的无人区还是温和太多了。” “嗯。”萧陟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除了你们这种专业的,有没有业余的游客或者冒险家之类的去羌塘探险呢?” 刘景文微微皱眉:“你是说偷猎者和寻宝人?” 萧陟颔首。 刘景文看起来很憎恶这些人,“是有一些,不过他们去羌塘也多是送死。无人区那里气候多变,经常早上还在刮着能把人吹起来的大风,中午就晴空万里、晒得人受不了,下午转眼又下起大雪,让人寸步难行。我们在古格附近考察时,见到好几辆被野牦牛掀翻的越野车,那些偷猎者没了车,在无人区将寸步难行,只有死路一条。” “越野车可以在羌塘行驶?”萧陟追问。 “只有越野车可以,还得是四驱的。不过就算是马力最强的越野车,也很容易出问题。有时会遇见淤泥陷车,有时会遇见搓衣板路——哦,就是被风吹出无数尖角的沙地,又遇低温冻实,像一个个小冰锥一样,很容易将车胎扎爆。” 刘景文似想到考察时的艰难,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当时在古格考察时,每隔五天就要有车过来给我们送一次物资,可是那些后援车几乎没有准时过,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后援车陷进泥里出不来,还得再派新的车来救助他们,那时候我们没的吃没的喝,就只能忍饥挨饿生等着。” “不是说那边有不少野生动物吗?为什么不捕些兔子之类的?” 刘景文呵呵一笑:“那边海拔比这边高了近一千米,我们走一步路都要停下来喘气,哪还有力气去追兔子?” 萧陟又问:“你说古格那里还不算严格的无人区?” “对,真正的无人区比我们去的那里还要可怕,常听说一些地质队组车队进去,想将这片地球上仅剩的位置地带测绘出来,却一直都是无功而返。” 萧陟沉吟片刻,“所以说,如果没有后援,想只身进入羌塘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刘景文坚定地说。 “嗯,知道了。”萧陟颔首,然后起身来到扎西身旁和他一起煮揉。 “你怎么对羌塘这么感兴趣?”刘景文不解地问,“之前就问了我很多关于古格和古格银眼的事。”他突然一瞪眼,“你该不会想进羌塘吧?” 扎西看了萧陟一眼,回头对刘景文说:“是,我认识的一位喇嘛朋友两个月前进了羌塘,至今没有回来,我想去找他。” 刘景文顿时慌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有些激动地跑过来,对着两人连连摆手:“不说进羌塘最好的季节已经过去,单说你们两个人,没有好的装备、没有后援、也没有经验,进了羌塘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萧陟冷静地说:“装备可以买,我有钱。后援不需要,我们要去的地方,别人都去不了。经验可以学、可以问……” “上哪里去问!”刘景文第一次失了礼,打断他的话,“人类对无人区的认知几乎为零,你找谁去问经验?” 他有些烦躁地搓搓手,“恕我直言……你说的那位喇嘛朋友应该是步行进的羌塘吧?人的负重能力有限,羌塘里那么冷,人体对热量要求很高。就算你那位喇嘛朋友身强力壮,可以携带十多公斤的食物,也只能支撑一个月。单从食物上来说,他就不可能……” 扎西脸色暗淡,微微抿了下嘴唇,“我明白……不过就算仁波切已经……已经走了,我也想去找找看。” 他和萧陟商量过,关于金宝瓶和宝藏的事要保密,对外只称去找边玛喇嘛。 刘景文急得不行,这两人的想法在他眼里简直是去送死,他又苦口婆心劝了许久,举了好几个科考人员在无人区丧生的例子,萧陟和扎西都无动于衷。 “景文,血肠应该煮好了。”康珠在门后面小声用藏语提醒道。 刚才三人用汉语交谈,语速破快,康珠没有听明白,只以为三人吵架了。 刘景文顿住话头,扎西忙说:“别让姐姐担心。” 刘景文重重地叹口气,打消了向康珠告密的想法。 四人暗藏心事地吃了顿丰盛的早饭,萧陟和扎西告别前,刘景文忙拉住萧陟:“就算你们真想去,一定要在四月份出发。” 萧陟和扎西对视一眼,敷衍道:“再说吧。” 刘景文气得险些要跳起来,但他也看出这两人真是倔脾气,肯定是不听劝了,只得退而求其次:“今天我就写一些去羌塘要注意的事项,还有需要准备的物品。如果你们打定主意要今年出发,那就尽早,不要等天气完全冷下来再走,而且一定要在十一月份前出来。” 萧陟展颜一笑:“多谢!” 刘景文被他笑得一噎,转身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一串字,把纸撕给萧陟:“你联系这个人,可以买到合适的越野车。”他哼笑一声,“前提是你买得起。” 萧陟问:“这车多少钱?”他对这个时代还有些印象,现在想要买从国外进口来的越野车相当不容易。 刘景文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百万?”萧陟皱眉,心里飞快盘算着是变卖萧根旺名下的产业比较划算,还是用积分直接在系统里买越野车比较划算。 “呃,五十……” “哦,还好。”萧陟松了口气,扎西在旁边“噗”一下笑出声。 刘景文悲愤地转过头,坚决要和散发着铜臭气味的资本家划清界限。 当天下午刘景文就给他们送来了“羌塘需知”,手写的几页纸,连文字带图画,各种标注密密麻麻。 萧陟和扎西诚恳地连连道谢,刘景文却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最终只长叹一口气,离开了。 他们拿着刘景文的笔记一起细细看过后,觉得最需要克服的是缺氧。就算是扎西这种土生土长的藏民,一下子上到高出一千米的地方,恐怕也会有些许高反。 “当时仁波切给我吃的克服高反的药特别管用,要不我们再去寺里找一找?仁波切思维缜密,没准已经想到这些了。”萧陟道。 扎西深觉有理,两人于第二天一早动身去了寺里。 这次到了寺院前却没看到平日在前院洒扫的小喇嘛,也没有听到寺里隐约传出的诵经声。 两人立刻发现不对,飞快地冲进寺里,穿过前殿后来到后院,依然没有遇到一个人。后院很大,有很多小小的经室,扎西画唐卡的房间也在其中。 两人手握藏刀,警觉地穿梭在房屋之间狭窄的小路上。 扎西突然顿住脚,惊恐地看了萧陟一眼,快步朝一个房间走去,萧陟忙跟上。 扎西急切地想要推门,被萧陟拉到身后,他手里的藏刀已经换成枪,警惕地对着门内,一脚将门踹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萧陟确定屋里没有埋伏,和扎西一起冲进去。 他们还是来晚了,屋里的喇嘛们已经死了至少两日,这里天气寒冷,空气里细菌含量少,尸体并没有发出多难闻的气味,如此才更显得血腥味的浓郁。 扎西一边流着泪,一边和萧陟一起将这些被随意摞在一起的尸体放平整,做完这些,扎西坐在门槛上放声大哭起来。 寺里十一个喇嘛,包括之前跟他们带路的那个小喇嘛,无一幸免。 萧陟仔细看着这些尸体,发现他们都是被子弹打中致命部位,除了枪伤,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生前被虐待的痕迹。 他打着手电仔细翻看这些尸体,然后从一个尸体手里找出一样东西。 “扎西,你看。”他走到门口,在阳光下展开手,手心里赫然是几根棕色的卷发。 “那些葡萄牙人……”扎西盯着那几根不属于藏族人和汉族人的头发,恨恨地低声道。 第173章 进入无人区第一天 扎西瞪着那几根棕色的卷发, 突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家里!” 萧陟也反应过来,两人一起匆匆往家里赶。 无论是那拨盗猎者,还是这个走私团伙,全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些葡萄牙人在庙里一无所获, 会不会…… 扎西和萧陟飞奔下山,幸好两人是骑马过来的, 就栓在山下的林子里,两人跨上马一路疾驰到了家。 村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家家冒着炊烟, 村里的街道上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他们在院门前翻身下马, 过门槛是扎西险些被绊倒, 被萧陟一把扶住。木门“咣铛”一声被推开, 坐在天井里吃饭的家人都一怔, 同时扭头看向他们。 德仁阿爸皱着眉:“要稳重。” 这严厉的声音在扎西听来不啻于天籁,他两腿一软, 要不是萧陟在他身后隐蔽地托着他,他险些要坐到地上。 万幸…… 有了这场虚惊,两人更加警醒。这些歹徒为了宝藏毫无底线,当初那些偷猎者可以摸到扎西家, 这群葡萄牙人一定也可以。 为防夜长梦多, 当天晚饭后,萧陟便假借做生意的名义,挨家挨户敲门, 说要收购风干牦牛肉,一共需要一百多斤。 冬宰节刚过,新宰的牦牛还没做成干肉,去年做好的干肉都所剩无几。为了凑齐这一百多斤干肉,两人不但把色扎村的所有家门都敲了个遍,第二天甚至还把邻村的人也都惊动了。 两人本着怎么高调怎么来的原则,逢人便问有没有干牛肉。可是两个村子都凑不齐这么多,村民们热情地主动请缨,帮他去附近别的村子收购。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又听到一个坏消息,当年家中摆着金宝瓶的藏民多吉家遭强盗了,憨厚朴实的多吉不幸身亡,算算时间,就是喇嘛们遭难的前一天。 萧陟他们听到这消息后都是又惊又怒,也猜出一件事,就是这些葡萄牙人其实对于金宝瓶知之甚少,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萧陟托人带了几千块钱给多吉的家人。之后他表现地更加高调,基本上逢人就要自夸一轮,说自己在内地订了台越野车,比什么轿车面包车都贵多了。 萧陟拿出原主萧根旺吹牛逼时的架势,把一辆越野车夸出了花,不到两日,周边村子和县城里都知道色扎村有个内地富商,在当地收购了很多风干牛肉,还买了辆特别贵的越野车,叫牧马人,马力特别足,什么路都能跑,进了沼泽都能自己转出来。 仅是买干肉就花费了四天时间。按照刘景文的计算方法,一个成年男人在羌塘一天至少需要500大卡热量,相当于一斤干肉。他们收来的着这一百多斤干肉正好够两人纵穿羌塘,再联系那辆Jeep的牧马人,内行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要去无人区了。如果有人一直关注这方面的动向,一定已经盯上了他们。 这就是两人的目的,他们效仿边玛喇嘛,把所有不怀好意的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确保再不会有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 之后两人又八百里加急地去了趟成都,购买煤油灶、小高压锅、热水袋、帐篷、睡袋之类的必备品。之后又等了几天,通过刘景文联系到的吉普才到位。他们直接开着吉普回到家,这时已经是十月初,刘景文口中进无人区的最后期限。 他们没有告诉家人实情,扎西谎称要出去帮萧陟做生意,全家人只有刘景文一人知情。 “时间太紧张了,不然可以从美国购个GPS回来。”刘景文懊恼地说,他已经听说了喇嘛庙里的惨案,结合两人之前说的,边玛喇嘛独身进无人区的事,隐约也猜到这其中有些内情。 “一定要活着回来。”刘景文用力拍拍两人的肩膀,拍完就仓促地摘下眼镜给自己擦泪。 萧陟和扎西面面相觑,两人本来信心十足,此时硬是被刘景文带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感。 他们开着吉普走上被骡马踩出的布满石子的泥土路,如果是一般的汽车,走这种路最多也就开二三十迈。萧陟这辆被改装过的牧马人,可以将速度维持在六七十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颠了。 “担心吗?”萧陟一边开车一边问扎西,声音被颠得像加了电。 扎西被他的声音逗笑,偏头笑着看他,手覆上萧陟握着换挡杆的手,即使两人都戴着厚重的手套,但依然有种踏实的感觉。 两人开了十天才到达一个叫双湖的办事处。 这个办事处是十多年前才有的,专门为开发藏北无人区而修建,房屋少而简陋,却是他们进入无人区前能看到的最后的人类现代文明。 看到他们的车驶进来,立刻有军人过来盘查。萧陟拿出刘景文帮他们申请的古格遗址的科考许可证,对方脸上的警惕之色才淡下来,却依然仔细对比了两人的证件后,才放他们通行。 “怎么管得这么紧?是有不法分子也进羌塘吗?”萧陟似随口一问。 军人小伙确定他们不是坏人后就露出笑容,回答说:“最近是更严了。现在偷猎者太多,还有不少老外溜进来,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反正不是好事就对了。” 萧陟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军人小伙请他们在食堂吃了顿热乎饭,笑称:“多吃点,进了羌塘就吃不了这么好了。” 萧陟和扎西明白这个道理,却吃得不多。这里的海拔比扎西高了近一千米,两人都有些缺氧造成的不适,他们担心吃太多会造成更严重的缺氧。 吃完饭,军人想留他们住一晚,已经到下午了,在里面开不了几个小时候就得露宿,还不如晚点出发。 萧陟和扎西却不想再拖,因为他们要去的根本不是古格,而是羌塘腹地,现在已经是天气转冷的十月中旬,每一个小时对他们而言都很珍贵。 军人无法,只得又塞了些感冒药和维生素片给他们,才肯放他们走。两人同军人道了别,终于向真正的无人区进发。 从双湖出来,沿途的戈壁滩上可以看到零星的帐篷。今天是晴天,阳光充足,布满碎石子的沙土路上一点积雪都没有,可以清楚地看到巡逻车轧出来的车辙印,勉强可以算是一条路,因为道路宽敞,不用一直上坡下坡,甚至比从扎西家刚出来的路还要好走。 这次换扎西开车,头顶就是蓝天白云,视野所及之处毫无阻碍,穿过近乎平坦的戈壁可以一眼望到地平线。 一直住在山里的扎西乍看到这样广阔的地方,也不由有些兴奋,尤其车里放着萧陟从内地买来的流行音乐磁带,活泼的节奏让扎西渐渐失了速度感,不由自主就上了一百迈。 如此开了近一个小时,扎西被萧陟无声地拍了拍手臂,转头一看,立马刹了车,萧陟没等车停稳就夺门而出,蹲在地上呕吐。 扎西忙跟了出去,在萧陟身后弯腰轻抚他的后背。等萧陟不吐了,忙给他递上水和卫生纸。 萧陟漱漱口,擦干净嘴,起身后看到扎西一脸自责,笑着捏捏他的脸:“换个慢歌,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小时呢,咱们慢慢开。” 扎西见他还有闲情开玩笑,松了口气,之后再开的时候就时刻注意着时速表和萧陟的脸色,生怕他再难受。 萧陟一直面带微笑,看起来状态不错,但他心里清楚,一上到更高的地方,他的体质远远比不上扎西,其实现在他已经开始呼吸不顺畅了,很担心自己又会成为扎西的拖累。 宝瓶里的地图是从古格遗址开始,所以他们得先按照刘景文给的地图往西开几天,到达古格遗址,然后再按宝瓶里地图的指示往北去。 这样绕一个大圈虽然浪费时间,但一来羌塘里地标极少,严格按照地图的轨迹走不容易迷路。二来他们去古格也是专门为了等那些葡萄牙人,希望他们能给点力,别让自己等太久。 地上渐渐看不到车辙,带小石子的沙土路也变成了布满石头的坑洼草地。刘景文笑称这叫“搓衣板路”,当时他们听着还觉得有趣,这会儿真开上来才觉得真是种折磨,感觉脑浆都要被颠出来了。 这里没有路、更没有路标,他们只能靠着远山和太阳来定位。他们迎着太阳一路向西,终于等到太阳开始落山。扎西停下车,再次脚踩上静止地面的踏实感令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两声叹气重叠到一起,他们面面相觑,又同时笑起来。 两人下车一起搭好帐篷,然后用煤油炉生火烧水。 这会儿刚到傍晚,气温就已经降下来,他们带的瓶装水都结了冰,直接用藏刀把塑料瓶斩开,把一大坨冰扔进锅里化冻。 等冰融化的时候,扎西指了指远处艳红的余晖,被远山遮挡了一半的太阳放射出金色的光芒,融进着红彤彤的云彩里。 “萧陟,我们会成功的吧。”扎西眯着眼睛望着夕阳,轻声问。 萧陟舀了些融下来的水倒进碗里,递给扎西,肯定地回答他:“一定会的。” 第174章 第二天 喝了几口水, 扎西就想去放水,萧陟端着枪跟他一起过去,站在他身后守着。 扎西觉得这样很搞笑,萧陟也觉得有意思,一边笑一边解释说:“这是刘景文的笔记里写得, 一定要结伴方便,防止狼从背后偷袭。” 扎西觉得这很不错, 萧陟和自己背对着背,眼睛就不会乱瞟, 嘴巴也不会乱说, 要不然以他对萧陟的了解, 肯定又会趁自己尿尿的时候使劲逗自己。 “你不尿?”扎西整理好衣服, 问萧陟。 “不用, 我好像穿多了, 刚一活动有点出汗。” “我不常出汗。”扎西随口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 诗里都讲了,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什么意思?”扎西还真以为他在解惑。 萧陟坏笑着搭上扎西肩膀,把整首词细细地翻译了一遍, 又把扎西闹了个红脸, 颇有种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感觉。 两人回到帐篷前,他们守着火炉,一边欣赏着戈壁日落, 一边就着热水吃了从家里带出来的糌粑和酥油,十分满足。这里没有旁人,两人在余晖里想怎样接吻就怎样接吻,竟然还有几分浪漫和惬意。 但是很快太阳完全隐藏在山后,气温飞快地降下来。 萧陟拿出温度计看了一眼——零下十度。他搓了搓手,对扎西说:“进帐篷吧。” “好。”扎西坐直了身子准备收炉灶和锅,却看见远处有一只孤狼站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萧陟也发现了这只狼,摸到随身携带的猎/枪朝天放了两响。 那狼应该是没听过枪响,被吓了一跳,立刻掉头跑了,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见它没有返回,才一起收了炉子和锅,钻进帐篷里。 他们的帐篷其实并不是当时在成都买的那顶。因为时间紧迫,萧陟没有在成都找到可以抵抗零下几十度严寒的四季帐篷,就随便买了个便宜的,然后从系统商城里选了一个和这个外形相似的调了包。 也不知扎西是真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也故意不说,总之今天支帐篷的时候,萧陟让他怎样弄就怎样弄,一句疑问都没有。 睡袋也是系统商城里买来调包的,非常暖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种睡袋都是单人的,萧陟还真有点不适应和扎西一人一个被窝。 他们帐篷里是用一只手电照明,两人紧挨着并排躺下,扎西仔细端详萧陟的脸:“没有浮肿,比一开始上高原的时候好多了。” 萧陟眼中含笑,“都在你家住了好几个月,总得有点长进吧。你呢,觉得难受了吗?” 扎西摇头:“就是觉得有点闷,不严重。” “那就好,我也还好,稍微有点缺氧,到了古格应该就能适应了。”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慢慢沉入了梦乡。 半夜,萧陟被饿醒了。他看眼扎西,对方脸色红润,睡得很香,便放了心,起身穿上羽绒服、戴好帽子,钻出帐篷去车里找吃的。 刚一掀开帐篷就被一股冷风吹得头皮一紧,忙飞快地钻出去把帘子放下拉好拉链,生怕帐篷里被灌进冷风。 他直起身,刚要紧一下羽绒服的拉链,就看见十几步外站着一只狼,在明亮的月光下一双探照灯似的眼睛极为显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边。萧陟怀疑这就是他们傍晚看到的那一只,显然已经盯上他们。如果他刚刚没有饿醒,这狼可能就要钻进他们帐篷里偷袭了。 他突然从帐篷里出来,那狼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却也不肯走远。它十分聪明,知道人晚上是要睡觉的,等一晚,它总会找到机会。 萧陟没有耽搁,直接又反身回了帐篷。他不在旁边,扎西睡不沉,听见他掀帐篷的声音就醒了,带着困意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来了只狼,我把他撵走,你接着睡。”萧陟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武器,在猎/枪和长刀之间犹豫了一下。 “就一只狼吗?”扎西问。 “嗯,一只。”萧陟最终选了长刀,拿在手里掂了掂。 扎西揉了下眼睛又躺了回去,“注意安全。”对他是十足的放心。 萧陟出了帐篷后,果然看见那只狼又凑近了几步。他不客气地拎着长刀直冲着那只狼冲了过去。 那狼被他吓坏了,一个转身飞快地跑走了,萧陟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喘气。 其实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得那么凶悍,缺氧还是小问题,要命的是寒冷。拿刀的那只手露在袖子外,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全靠一股韧劲在控制着,才没掉了刀。 他直接回到帐篷里,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个肉罐头吃起来。 “好香。”扎西从睡袋里探出头,巴巴看着他手里的罐头。 萧陟好笑地舀了一勺子肉喂进他嘴里,扎西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这个牌子的好吃。” 萧陟笑出声来,“馋猫。” 两人这样一人一口地解决完一个罐头,萧陟又直接嚼了两口冰,就接着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强烈的阳光透过帐篷将两人照醒,他们穿好衣服、收好睡袋后出了帐篷,被帐篷顶上的雪吓了一跳。 “昨晚下雪了?”萧陟惊讶地说,可周围地上并没有雪的痕迹,只有个别凹陷处有一些冰。 扎西仔细看了看,“是霜。”他也很惊奇,“天啊,竟然会有这么多霜。” 萧陟又看了眼温度,零下四度,“难怪刘景文的笔记里说尽量不要在帐篷里做饭,不然帐篷里水汽一多,我们里面也都是霜了。” “幸好昨天和今天天气都不错,在外面生得起来火来。”扎西庆幸道。 “想吃什么?”萧陟支锅烧水。 “想吃奶。”扎西道。 “……”萧陟抬头看了眼扎西,无声地笑了两声,把扎西笑得莫名其妙,“咱们不是带奶粉了吗?煮两勺好不好?” “好,好。”萧陟一边笑一边从车顶的行李中翻出奶粉,又顺手多拿了几瓶水扔进车里。这次他有了经验,在车里多放些水,省得都在外面冻成了冰。 萧陟给扎西煮奶的时候,扎西就用藏刀片干肉喂萧陟吃,吃了几片干肉,又就着奶吃了些糌粑,简直不能更满足。 扎西喟叹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在羌塘比在家里还自在。” 结果他这话说完半小时后就起了大风,同大风一起来的还有雪和沙,漫天都是白色的细粒,能见度还不足一米。 扎西勉强开了一会儿,萧陟说:“停车吧,这样不行,会迷路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车身往下一陷,停在原地不动了。两人心里同时一咯噔,这是碰上刘景文的笔记里提到的最可怕的一种情况了——陷车。 第175章 爱的教育 扎西又焦急又自责:“都怪我!开得太急了!” “啧, 说什么呢,这是意外,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萧陟安抚道,“我下去看一眼。” 他戴好帽子、拉好拉链,将口鼻都蒙住, 又戴上防风镜,然后顶着被雪和沙填满的大风将车门推开一条缝。 风沙顿时灌了一车, 萧陟飞快地跳下车,将车门“砰”一声关上。 刘景文的笔记里管这种风叫白毛风, 那漫天的雪和沙将目之所及都染成白色, 比浓雾的可见度还要低。 萧陟刚一下车时被风吹得踉跄了一下, 然后身影就被这白色掩盖, 看不到踪迹了。 扎西见不到他, 心里就不踏实, 学着萧陟的样子也把自己捂好,跟着下了车。 萧陟弯腰看着陷进泥里的右前轮, 陷得不算深,但因为周围都是烂泥,车身又重,随便转轮会越挠越深, 不是特别好脱困。 他抬头看见扎西被风吹得腰都弯了, 艰难地走到他身边。 “你这么轻,别被风吹跑了。”萧陟笑说,声音飘散在狂风里。 “你说什么?”扎西冲他大声喊。 “……”萧陟笑了笑, 做手势让他看陷进去的车轮,自己则去车顶拿了两个铁锹。 他递给扎西一个铁锹,两人闷头铲泥,他们得把车轮后的烂泥都铲走,做成一个平缓的坡度。 因为低温和缺氧,两人干得不算快,也都没有说话,喘息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住耳边的风声。 如果一次不成功,车会往里陷得更深,万一卡住底盘就彻底卡死了,所以必须一步挖到位。两人挖到手脚发软也不敢松懈,一直干了近一个小时才将车轮后的烂泥都挖走,两人的体力都有些透支。 萧陟打手势让扎西上车,他坐上驾驶位,先拉下衣领用力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启动车子,按刘景文的笔记里说的档位往后倒车,一口气往后蹿了十来米。 萧陟和扎西同时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相视一笑。扎西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凝,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了?” 扎西抿抿嘴,很难为情地说:“想尿尿,刚忘记说了。” 萧陟哈哈一笑,“那就下车尿呗,我陪你。” 陪扎西解决完生理问题,两人再次回到车上。 扎西羡慕地问萧陟:“你怎么都不用尿尿的?” 萧陟失笑:“咱们出发前不是都尿过了吗?”他抓着扎西的手给他脱了手套,放到自己额头上,“你看我出了多少汗,渴死我了。”他用袖子随意抹了下额头,拧开一瓶水猛灌了几口,又往扎西面前一递:“喝吗?” 扎西摇头,视线落在他摘了手套的手上,惊呼了一声,着急地把他的手拿了过来。 刚才在低温环境里干粗活,萧陟的手指裂了几道口子,最深的一处正滴着血。扎西小心翼翼地赶紧用毛巾把血水擦走,又从车里翻出牛油在手心捂化,轻轻抹在萧陟的伤口上。 他一边抹一边心疼地说:“太冷了,都冻裂了。”抹完牛油又忍不住在伤口上轻轻地吻了吻。 十指连心,一进到暖和的地方,手指恢复了知觉,那些伤口还真有点疼。但是扎西如此温柔照料,竟让萧陟觉得这点伤简直成为一种享受了。 白毛风转眼已经变成裹挟着砂石的小冰雹,坚硬的小颗粒密集地砸在车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 若是孤身一人身处这种环境,一定会焦躁难安。不过车里这两人倒没有怎么着急。虽说进入羌塘后的每一个小时都很珍贵,但是往好处想,这种天气,他们走不动,身后那些葡萄牙人肯定也走不动。 他们移到后座,互相倚靠着,身上裹了条大毛毯,时不时吃一口东西亲个嘴什么的,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两人搂在一起睡了一大觉,醒来后看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可外面还没有放晴。不过好在冰雹已经换成了雪,风也小了,视野重新变得好起来,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了。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十分漂亮。 萧陟看看车窗外,又看看刘景文给的地图,“原来咱们走偏了一些,开到河床里来了。”现在是旱季,河床就成了沼泽。 扎西十分自责:“都怪我没控制好方向。”视线又落在萧陟裂了口子的手指上。 “啧,”萧陟不乐意了,“你又瞎说,要怪也是怪我没指好路。”他见扎西还是那副内疚表情,便把手指送到扎西唇边,扎西会意,垂眸轻轻地吻上去。 所谓温饱思那啥,萧陟吃饱睡好,不由又动了邪念,眸色渐深,反手抚上扎西的嘴唇,指腹有些用力地拨弄着扎西的下唇。 扎西闭上眼睛,紧抿的嘴唇终于放松下来,嘴角微微翘起,等待着萧陟的亲吻。 萧陟用自己的唇在扎西唇上蹭了蹭,扎西的嘴唇不像平日里那般柔软,像是起了干皮,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扎西的嘴唇,低声问:“渴吗?是不是要喝水了?”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对方所有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看见扎西的睫毛动了动,微微摇头:“不渴。” 萧陟想起来了,睡前两人在后座吃东西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在喝水,扎西也一直说自己不渴。吃那么多糌粑和干肉,怎么可能不渴? 萧陟太了解扎西了,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又藏心事了,心念一转,萧陟就弄明白了扎西的想法。 扎西是嫌自己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去放水,连带着萧陟也得跟着下车挨冻,他就干脆不喝水了。这可把萧陟给气坏了,简直是胡闹。 他和扎西分开些距离,有些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渴还是不想喝?” 扎西微微睁大了眼睛,又立刻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心虚地说:“我不用喝。” 萧陟抬手在他唇上按了一下,在干燥的红唇上留下个白指印,“嘴唇都干了,还说不用喝?” 扎西惭愧地低下头:“你就别问了。” 萧陟冷哼了一声,拿出一瓶矿泉水往前一递,扎西竟然不伸手接。 萧陟挑眉,呦,这么倔,他拧开瓶盖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压着扎西直接堵住他的嘴。 他嘴里含了一大口水,心里又带了点儿气,喂得很急,把扎西灌得“唔唔”直叫。喂完了水还不肯撒开,他故意使出些技巧,把扎西撩拨得分外动情,却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让人不上不下的。 亲了半晌,萧陟才直起身,他拿起水瓶作势又要喝,扎西忙说:“我自己喝,我自己……”他脸上红彤彤的,比之前铲泥那会儿喘得都厉害。 其实萧陟比他更难耐,早听说缺氧时更容易兴奋,果然不是扯淡,这会儿看着躺在座位上,被自己欺负得软绵绵的扎西,他真想瞬间兽化。 不过他得忍着,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教会”扎西喝水。 扎西红着脸坐起来,老实地接过水瓶喝了两口,抬眼看见萧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心里一突,忙又喝了几口,再看萧陟,还是那副眼神…… 扎西本就心虚,一咬牙,在萧陟的注视下将一瓶水全喝完了,眼前马上又出现一瓶满的,还被体贴地拧开了盖子。 “……”扎西瞟了眼萧陟冷冷的脸色,认命地接了过来。 400毫升水下肚,扎西觉得肚子都被撑圆了,心想,萧陟这下得消气了吧,结果一抬眼,萧陟还是那副表情,眼神甚至比刚才更凶了…… 扎西不安地抿了抿唇,两手紧紧握着空瓶,主动道歉:“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会按时喝……”话没说完,就被萧陟再次压倒在座位上。 萧陟的手从他的羽绒服里伸进去的时候,扎西终于放了心,以为萧陟愿意和他亲热就是消气了,满心投入地搂住萧陟的脖子。 然而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外面大雪纷飞,他们赶不了路,萧陟有大把的时间来消耗。扎西被他压在座位上,被撩拨得气喘吁吁、充满渴求,萧陟却一直都是浅尝辄止,只专心在他身上点火,却不肯来正餐。 扎西渐渐觉出不对劲,有些局促地想并起腿,萧陟当然不肯让他如愿,相反还有越来越过火的趋势。 萧陟知道时候到了,坏心眼地在他小腹左下方一处按了一下。 “啊……”扎西一声低呼,惊得脚趾头都蜷了起来。这时候他哪还看不出萧陟的心思,真是怕了,可他红着脸挣扎了半天也说不出口。直到萧陟又摸上另一侧,做出要按的架势,扎西半点侥幸心理都没有了,如果萧陟这下真的按下去,自己一定会尿裤子的。 “我……”扎西额头和脖子都红透了,“我……”他眼睛一闭,豁出去似的小声说:“我想尿尿。” 萧陟没忍住,笑了一下,幸好扎西这会儿闭着眼睛没看到,他忙又恢复严厉的表情。 扎西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偷瞟着萧陟的动作,见他虎着脸拿出他之前喝空的一个矿泉水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萧陟看眼毫无危机感的扎西,瞬间有些心软,但一想扎西这种习惯性自我牺牲的行为必须得纠正。 他们的路途才刚开始,只是喝水撒尿这点小事,扎西就敢这么委屈自己。要是后面的路上遇上真正的困难和危险,扎西再给自己表演一个二话不说就“跳悬崖”,他非疯了不可。 想到这儿,萧陟便狠下心来,对扎西说:“你不是心疼我出去挨冻吗,那直接往水瓶里尿吧。” 扎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那小瓶口,再看看萧陟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脸,顿时明白原来真正的惩罚在这儿呢。 他眼睛一下子红了,觉得难堪又委屈。 萧陟心里抽疼,嘴上却不留情:“尿吗?不尿我就把瓶子扔了。” 扎西低着头沉默了两秒,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萧陟没料到他突然来了脾气,立刻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下了车。 扎西迎着大雪往前走了两步,回首看见萧陟跟了出来,没有戴手套。他脚下一顿,抹了下眼睛,又踩着雪快步返了回去。 萧陟什么也没说,和他一起又回到车里。 “你不用非得陪我一起。”扎西语调生硬地说,也不看他,可见心里还是有气。 “不跟着你,狼把你叼走了怎么办?”萧陟温言道。 扎西见他语调平缓,以为他不生气了,刚升起丝侥幸心理,就被萧陟递过来的空瓶打破了期冀。 萧陟从没对他这么严厉过,扎西明白这事没得商量了,咬着嘴唇认命地接过瓶子,背过身去。 萧陟本想的是盯着他尿,可此时真的是心软了,主动说:“别紧张,我不看。” 扎西背对着他跪坐在作为上,悉悉索索解下裤子,静了几秒,就想起水流激打到塑料瓶里的声音。 萧陟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变态了,听着这种声音他竟然迅速激动起来,心猿意马地想着,尿得这么急,看来真是憋坏了。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扎西难堪地微微偏头对他说:“盛不下了。” 萧陟忙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个空瓶,理所应当地贴了过去,前胸贴着扎西后背,视线从他肩膀越过去,自己亲手拿着水瓶对准。 因为之前萧陟的一番调戏,扎西的身体还微微激动着,那点反应都被萧陟看在眼里,让他更觉羞耻。可他这会儿实在没精力抗议,颤着手握住萧陟的手腕,又对了对准,闭着眼把剩下的一点液体排了出去。 最后几滴液体落进瓶里,车厢里安静下来,扎西的抽泣声便显得格外明显。 萧陟沉默地拿过两个水瓶盖好盖子,往座位下随便一丢,然后将扎西轻轻搂进怀里。 他都不由感慨,扎西真的是脾气太好了,被自己欺负成这样都不挣扎,还肯让自己抱。 他从背后搂着扎西,先给他擦干净眼泪,又帮他把裤子穿好,在他耳边小声问他:“恨我吗?仗着你关心我就这么欺负你。” 扎西一边哭一边摇头。 萧陟把他的身子扭过来,两人面对着面,扎西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尽数落在萧陟眼中。 他的声音不由更柔了,“为什么不恨?我多坏啊。” 扎西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哽咽着说:“你是为我好。”可那方式太难堪了,他还是忍不住委屈,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蹿了上来,哭得更厉害了。 萧陟低头吻上他的睫毛,把新冒出来的眼泪吮走,“错了,我不是为你好,我是为了我自己好。” 扎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连哭都忘了。 萧陟笑了一下,轻声问他:“还记得咱们在盘山路发生车祸那次,你说过一句话——” “你说,萧陟是无所不能的。” 扎西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萧陟的意图。 “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都快忘了,我要帮你重新想起来。我这么过分,就是想让你牢牢记住,咱们两个相比,永远都是你更重要,你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萧陟是无所不能的,就算把萧陟扔进绝境里,他都能活着出来。他的弱点只有一个,就是——”萧陟伸出食指,轻轻点上扎西的左胸。 扎西睫毛抖动,又掉了滴眼泪,轻声说:“是我。” 萧陟又将人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扎西才总算止了眼泪,等扎西不哭了,萧陟又忍不住叹气:“唉我又有点后悔了,刚才太凶了,有点不是东西。” 扎西咯咯笑起来,“你真的是太坏了。”他抬手按了按又开始发烫的脸,经过刚才那一番“安慰”,难堪的情绪已经全没了,只剩下害羞。 萧陟心知把人折腾得够呛,让扎西在后座躺着。 “你不在后座休息吗?”扎西见他要往前座去,奇怪地问道。 萧陟笑着指指窗外:“小傻瓜,还没发现呢,雪都停了。” 扎西一愣,看眼窗外,天竟然已经放晴了,蓝天白云下一片银装素裹。 萧陟启动了车子,在冻实的河床上飞奔。他们当真是因祸得福,这冻实的河床可比布满石头的坑洼戈壁好走多了。 扎西躺在后座,把自己裹紧毯子里,静静地看着萧陟的靠背,“萧陟,我刚才冲你发脾气了。” 萧陟没有回头,他得一直盯着路面,防止有突然冒出来的冰锥扎了车胎,只笑着说:“你那哪算发脾气,我都那么欺负你了,你就是打我一顿都不过分。” 扎西也笑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该冲你闹脾气,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控制住,我怎么脾气这么差了。” “正常,咱们之前颠了一天,再加上缺氧,身上都不舒服。今天又是陷车又是挨冻,还听了半天冰雹,又累又冷又有噪音,换谁都容易烦躁,这是正常反应。你脾气真的够好的了……” 萧陟突然顿住口,猛一刹车,换成后退档,退回到一个小坡后。 扎西坐起来,“怎么了?” 萧陟停下车,回头对扎西意味深长地笑道:“前面有两辆车停着。” 他和扎西下了车,两人一人一个望远镜,爬在小坡上看那边。 那两辆车应该和他们一样,在白毛风起来后误进了沼泽,只不过他们没有幸运地脱身,如今已经被冻死了,多半个车轮都在地面以下。 两辆车一起陷泥里,也是够倒霉的。车周围站了六个外国人,看肢体动作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烦躁。地上散了一堆包装、物品,还有猎/枪。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陟收起望远镜,“我去会会他们,你在这边等着。” 扎西不放心,想跟着去。 萧陟笑着说:“还记得刚才怎么说的吗?” 扎西咬了下嘴唇,没再抗议,只说:“那你千万要小心。” 萧陟点点头,“你放心。”他借口去车里换衣服,给自己穿好防弹衣,又在衣服里藏好手/枪和手/榴/弹,然后朝着那群人走去。 第176章 报仇 萧陟刚一露头就在那群外国人中引起了骚乱, 一人手里正好端着枪,一见着萧陟的人影就像受惊般朝他连开好几枪。 扎西在小坡后面用望远镜看着,看见镜头里的萧陟突然侧了下身,接着是枪声传进他的耳中,紧接着萧陟仰倒在地, 高大的身躯在雪地上砸出一团白雾。 扎西浑身一凉,头脑一片空白地冲了出去, 坡上的雪被冻实,很滑, 他几乎是爬着往前跑。 开枪的那人被同伴气急败坏地拦住, 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萧陟吸引了去, 没看见远处土坡后狂奔出来的扎西。 扎西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下, 他飞快地趴到雪上, 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又蹭回土坡后面, 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不远处黑色的身影。 “妈的。”萧陟低骂一句,抚了下被打中的腹部, 幸好提前穿了防弹衣,要不然真要被这莽汉弄死了。 他之前就怕发生这种事,身处无人区的人类都是惊弓之鸟,碰上那外行的, 听见风吹草动就会随便放枪。 他慢慢坐起来, 朝那边的人举起双手表示无害。 那几名外国人用望远镜看了萧陟一会儿,似乎还起了小争执,然后六人一起朝萧陟走来, 每个人都拿了枪,不过不再枪口朝前,而是背到背上。 萧陟像是随意地回了下头,扎西看清他的手势,犹豫一瞬,咬牙回到车里拿上枪,然后爬上车顶装载行李的铁架,掀开挡雨布把自己整个藏了进去。 “你好!扎西德勒!”六人走近后,领头一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藏语向萧陟打招呼,说话时带着沉重的喘气声,看来高反不清。 萧陟捂着腹部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没好气地看着他们,高声骂道:“你们他妈什么意思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直接就让你们丫打死了!” 那六人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被骂了非但没生气,反而还露出极力克制的狂喜,配上他们急促的呼吸,显得有些滑稽。 领头的人向萧陟连连道歉,还给他递了支烟,萧陟冷笑一声:“这么大风怎么点烟?”这么说着,却有些急切地把烟抢了过来,还夸张地放鼻子下面闻了闻,抬眼觑着几人:“你们是外国人?怎么跑这儿来了?这烟是进口货吗?” 他表现地十分智障,让那六人最后的警惕心都散了。 领头人态度极好地向他道歉,说刚才离太远,他同伴以为他是狼才开的枪。之前他们有同伴被狼给咬死了,所以有些草木皆兵。他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很流利,只是口音比较重。 萧陟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还草木皆兵,我看是胆小如鼠吧。不过你这老外中国话倒是说得不错,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什么?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吧?” 领头人忙解释:“我们是从法国来的探险队,听说这里野生动物很多就来看看,拍拍照什么的。” 法国?萧陟刚已经买好了葡萄牙语高级证书,这会儿即使知道这外国佬八成是在撒谎,但以防万一又破财买了个法语高级证书。 他把烟叼进嘴里,哼笑一声:“你们可真tm有病,为拍个照片就来这地儿受罪,不要命了?” 领头人露出感兴趣的模样:“那您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萧陟眼珠一转,含糊道:“我啊,不为什么,就是进来转转。” 领头人心里不屑,面上却还是一脸客气:“那您的同伴呢?” 萧陟登时露出警惕的模样,一瞪眼:“什么同伴?谁告诉你我有同伴?” 那几人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领头人微笑道:“先生别介意,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觉得只身一人来这种地方会很危险。” 萧陟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想笑又生生忍住。 领头人没有再问,只笑说:“这烟是从法国带来了,您抽抽试试,这里风大,咱们去你车旁边吧,能挡着点风。” 萧陟衔着烟一脸痞笑:“听过一句话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领头人颜色一凛,随即又缓和下来:“让您看出来了,其实,我们需要您的帮忙。我们的车被冻在泥里了,想请您的车把我们的车拖出来。” 萧陟瞥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帮你啊?把你们的车拖出来得耗我都少油?你们应该知道在这种鬼地方,汽油有多值钱吗?” 领头人一笑,萧陟这话等于直白地说他要往羌塘腹地开很远。 “我们可以支付报酬。” 萧陟嗤笑:“老子可不缺钱。” 领头人犯了愁,“那您想要什么报酬?” 萧陟指指一人背后的枪:“我要这个,中国搞这玩意不太好搞。” 被指的那人面露犹豫,看向领头人,领头的朝他点点头,那人十分不舍地把枪解下来递给萧陟。 萧陟接过枪端详几眼,“咔咔”两下上了膛,六个外国人都吓了一跳,领头的忙喊:“别冲动。” 萧陟坏坏一笑,把枪背到背上,朝几人歪了下头,带着他们往自己的吉普走去。 身后领头人用葡萄牙语对自己同伴说:“他把自己的同伴杀了,现在就他一个人。” 萧陟在心里骂人,神tm法国来的,浪费自己积分。 走到车旁,领头的借着车身挡风,殷勤地帮萧陟点了烟。萧陟吸了一口,忍着咳嗽露出陶醉表情:“这法国烟就是好抽。”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眼车顶,正好跟藏在防雨布下的一双眼睛对上。 萧陟转头对那几个葡萄牙人说:“你们不着急吧,我饿了,得先吃点东西。” 面对他无礼的态度,几人丝毫没有恼怒,领头的甚至殷勤地从兜里拿出香肠、饼干和巧克力请他吃。 萧陟不客气地接过来,想着扎西应该最不喜欢吃饼干,于是开了包饼干“咔哧咔哧”地嚼起来。 他吃得很是悠闲,有点故意拖延时间的意思。领头的渐渐沉不住气,对他说:“麻烦您可以吃快一点吗?之前下雪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一会儿就要天黑了,会更冷,冻得更结实。” 萧陟瞟他一眼,指指自己羽绒服上的大洞,露着一大团白色鸭毛:“你朋友打了我一枪呢,要不是我闪得快,子弹就不是擦着我衣服过去,就是直接进我肚子了。”他用手比划着,面露不悦:“把我吓一跳,我吃东西慢点都不行了?” 领头的语塞,强挤出个笑容:“对不起对不起,您慢慢吃。” 他给同伴们翻译萧陟刚才的话,因为陷车而焦躁万分的葡萄牙人立刻就一起指责那个放枪的人,嫌他胆小,上来就开枪,刚要是把这人打死了那宝藏可怎么找。 那人也不服气,又指责那个领路的,说要不是他领错了路,他们怎们会跟丢了人还陷进沼泽里。 几人互相指责,领头人不耐地喝止了他们,安抚道:“看这人的样子一定是有地图的,我们一直跟着他,他总有把地图拿出来看路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就直接把地图抢过来。他只有一人,构不成威胁。” 他的这句话如一颗定心丸,另外五人都安静下来。 萧陟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坐在地上慢悠悠地抽一口烟,再缓缓吐个烟圈,然后咬一口饼干,慢慢嚼着,再喝口水,才肯不紧不慢地把饼干咽下去,然后挑衅地看之前打了自己一枪的那人一眼。 不过有了地图的诱惑,那六人硬咽下这口气,只是萧陟吃饼干的节奏实在令他们蛋疼,几人开始聊天解闷。 聊着聊着就提起他们之前的第三辆车,原来他们之前是三辆车一起出发,但是其中一辆半路遇上野牦牛,被一下子顶翻了,越野车车身重,六人想尽办法也没翻过来,只好弃车。 六人沉默片刻,有人小声说了句:“会不会是那些喇嘛的报复?听说那些活佛都厉害得很,能……” 领头人立刻严厉地拦下他后面的话:“那些喇嘛要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被我们杀死了。” 萧陟在雪地上摁灭了烟头,觉得已经听够了,抬头给了一直趴在车顶的扎西一个眼神。 他站起身,那六人立刻看向他,萧陟懒得多说,直接朝领头人一勾手。领头人以为他有话要说,忙凑过去。 萧陟以一副哥俩好的姿势揽着他的肩膀去了车后,之前为了让扎西在后座睡得香,他特地在后车玻璃那里挂了条毯子挡光,这会儿那些葡萄牙人的视线被毯子阻隔,完全看不到车后面发生了什么。 两人刚走到车后,领头人的喉咙就被萧陟用力掐住,下一刻就被按到地上划了颈动脉。 萧陟下刀很有技巧,让刀口朝向地面,高压喷出的鲜血迅速将雪地染红,甚至将冰雪表面冲出一个坑。 领头人脖子放着血,躺在地上抽搐,却已经喊不出来。 萧陟在他身上蹭了蹭手上的血污,然后从仓库里随便找了支顺手的枪端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几人看见他端着枪出来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纷纷反手去拿后背上的猎/枪,萧陟不客气地一枪一个,转眼就放倒了四人。 倒是之前被萧陟要走枪的那人因为身上没枪而一心逃命,连滚带爬地蹿到车的另一侧,用车身保护自己。就在他松了口气,以为暂时逃过一劫时,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把藏刀卡在喉咙前。 “X%^*$#!!”这人被揪着头发、刀刃抵着喉咙,情绪激动地用母语求饶。 萧陟背着枪从另一侧绕过来,声音冷酷地说:“是他们杀了喇嘛。” “咕——”这人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一个古怪的叫声,就捂着冒血的喉咙滚到地上。 扎西盯着他抽搐的身体,眼睛通红,胸口起伏得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杀生。 萧陟捂住他的眼睛,搂着他将他带进副驾驶,自己则坐上驾驶位,从兜里拿出刚才那个领头人给他的巧克力,咬了一口含进嘴里,然后嘴对着嘴喂进扎西嘴里。 “巧克力能让人开心起来。”他贴着扎西的嘴唇,轻声说,大手在扎西后背温柔地抚摸。 他这么一打岔,扎西心里那种惊恐不适的情绪迅速飘散,嘴里唇上都是巧克力甜美的滋味,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高兴了吗?”萧陟轻轻按着他后颈,他和额头贴着额头。 扎西点点头,小声说:“高兴,我替喇嘛们报仇了。” 萧陟笑笑,又咬了口巧克力,如法炮制地喂给扎西,然后坐直身子,启动了他们的牧马人,直接轧过两个还没死透的身体,开离了这片被血染红的雪地。 扎西吃巧克力的时候一直看着萧陟,眼睛亮亮的,看得萧陟忍不住摸了下自己下巴,满是胡茬:“看什么?我又变帅了?” 扎西笑起来,问他:“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萧陟一挑眉,微笑着点点头。 “葡萄牙语?”扎西惊叹不已,一脸佩服地看着他:“佛祖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萧陟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子,说:“还好吧。” 扎西还是那样一脸敬佩地看着他,“你真的是太厉害了,还有你不会的事吗?” 萧陟以拳抵唇咳了一声:“再夸我可忍不住了啊。” 扎西一愣,立刻明白他那个“忍不住”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红:“你才不会,这会儿做那种事会晕过去的。” 萧陟一噎,想起自己曾经的光荣业绩,停了嘴炮。不过他倒是想起个别的事,让扎西拿出海拔表看了一眼,5300米,比双湖又高了三百多米,可是他们两人的缺氧却没有加重,比刚才那些葡萄牙人也强多了。 “宝贝儿,咱们马上就要适应这片土地了。”萧陟有些惊喜地说。 扎西也很开心,“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在羌塘做一次呢!” “嗯……”萧陟闷笑出声,怪他,把一朵纯洁的雪莲花给教坏了。 他们把车开到葡萄牙人的车旁,在车里搜刮了一番,拿走不少好东西,其中最好用的是一个GPS,可以通过卫星随时查看轨迹。 用GPS再结合纸质的地图,他们重新优化了一下路线,可以不去古格遗址绕路,直接往宝藏所在地去了。 第177章 生日看见祥瑞 有了葡萄牙人的GPS, 他们接下来的路途十分顺利,唯一的一次坎坷是被冰锥扎了车胎,萧陟从车上搬出专业工具,没一会儿就换好了备胎。 两人开着车继续前行,温度越来越低, 即使是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温度也在零下。这样的低温并不是因为海拔又升高了, 而是因为他们离一处大型冰川越来越近。 虽说很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地面冻得很结实, 不用担心陷车, 坑洼处有积水冻成的冰, 使地面十分平整, 他们的车速比刚离开双湖那两天快多了。 只是到了夜间就有些难熬, 一旦没了阳光,会迅速降到零下二三十度, 车里根本没法待,他们每晚都要在车外搭起能抵御严寒的四季帐篷,帐篷里也彻夜点着暖炉。 每天睡前,萧陟都会烧很多热水, 然后灌好几个热水袋塞进自己和扎西的睡袋里, 可即使这样,第二天五六点的时候还是会被冻醒。 这天早上,扎西比萧陟醒得早, 他一醒来就觉得手脚发凉,一刻都不想在睡袋里,三下五除二地从睡袋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爬到萧陟身上。 他们睡觉时连冲锋衣都不敢脱,扎西隔着衣服和睡袋轻轻抱住萧陟,在他的睫毛、鼻尖和嘴唇上连亲好几下,直亲到萧陟再也忍不住,两边的嘴角都翘了起来,眼角也挤出笑纹。 “你早就醒了是不是?”扎西用手指点了下萧陟的鼻尖。 萧陟终于睁开眼睛,里面饱含笑意,他确实早在扎西往睡袋外钻的时候就醒了,故意不睁眼,就等着扎西的清晨唤醒服务。 “渴吗?饿吗?”萧陟问,胳膊从睡袋里伸出来将人整个搂住。 扎西摇头,把自己的重量完全都放到了萧陟身上,脸贴着萧陟的胸口,有些懒洋洋地说:“不想动,再待会儿吧。” 他在这个世界很少这样赖床,让萧陟一下子想起前几个世界的那个小懒猫,不由笑了一下,像哄小孩睡觉那样在他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扎西被他拍舒坦了,脸往上蹭了蹭,冰凉的脸蛋挨上萧陟脖颈处热乎乎的皮肤,顿时惬意地哼了一声。 萧陟有些难为情,虽说在这干燥高寒的地区,身上不容易脏,可他毕竟不是扎西那种不爱出汗的体质,进羌塘这么多天他一次都没洗过澡,他自己都觉得脏。 扎西白净的脸蛋贴着自己的脏脖子,萧陟十分嫌弃自己,不自在地动了动,想和他分开些,又被扎西追上来,再次贴了上去,嘴里嘟囔着:“别跑,亲亲。”还毫不介意地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 萧陟低笑着扭了下脖子:“脏。” 扎西也笑起来,把他搂得更紧,“不脏,好闻,没有那些肥皂的香味了,都是你的味道。” 都是他的味道?汗味儿吧?萧陟笑得胸膛直颤,撩开扎西垂在颊边的头发,低头看问:“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扎西抬起头回视着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今天是我生日。” 萧陟的心脏兀地热了一下,莫名就升起了一腔柔情。 扎西看着萧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们藏族人一般都不过生日的,他也就是对着萧陟,突然有了这种小心思。 扎西咬了下嘴唇,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们内地过生日的时候会有礼物……”他看向萧陟的眼神里满含期待,却又极力抑制着,生怕这里条件太差会让萧陟为难。 他见萧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忙又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想要礼物的意思。” 萧陟看着他乌亮的双眼,只觉得就算扎西想要星星月亮,他都得想办法从系统商城里搞一个出来。 “想要什么礼物?” 扎西眼睛一亮,小声道:“生日蛋糕。” 萧陟十分意外,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想要生日蛋糕?” 扎西按捺着喜悦答道:“我不是在内地生活过几年嘛,见过别人吃,看起来似乎很好吃。” 萧陟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试探地问道:“你在内地过生日的时候,你生父……” 扎西微微垂了眼帘,“我没有过过生日,他有别的老婆和孩子。” 难怪那个小扎西会一个人从内地跑回西藏……萧陟心里一痛,虽然这是以前的扎西受的苦,却依然忍不住心疼。 他搂着扎西的腰把他往上抱了抱,两人脸挨到一起,他认真地吻着扎西的脸颊,轻声说:“我给你做蛋糕。” 他手头没有面粉没有鸡蛋,也不好凭空变个蛋糕出来,萧陟直接就地取材,把奶油味的压缩饼干在包装袋里碾碎,和融化的酥油与沏好的奶粉混成糊糊,在碗底压平,帐篷里这么冷,酥油很快重新凝结,将这个半圆的东西倒扣过来,蛋糕胚就做好了。 因为底部和碗分离的时候有一部分粘在了碗底,好好的一个半圆变得参差不齐。萧陟盯着看了两秒,决定克服一下强迫症,凑合凑合吧,毕竟时间和食材都很珍贵。 等酥油冷却的时候,萧陟用小锅把葡萄牙人的巧克力融化,然后倒到蛋糕胚上。热乎乎的巧克力几乎是立刻凝结,本来预想的光滑的巧克力表面呈了一层有薄有厚还很不整齐的巧克力层。 萧陟对这个丑陋的蛋糕很不满意,又开了个黄桃罐头,用藏刀把黄桃雕成一颗心的形状,裹满巧克力,轻轻放到这个丑丑的蛋糕上…… 嗯……还是很不满意…… “真好看!”扎西在旁边惊喜地低呼,满眼希冀地看着萧陟,眼里几乎要冒出闪亮的小星星:“我可以吃了吗?” 萧陟笑着点头,拉着扎西的一只手,柔声道:“扎西,生日快乐,扎西德勒。”刚刚因为蛋糕不太成功而产生的那点儿不满意,在看见扎西惊喜的笑容后就全散了。 萧陟用藏刀将小蛋糕分成四块,一人先拿了一块尝了尝。这蛋糕看着丑,幸好味道还不错,扎西看起来是真喜欢,三两下吃完第一块,又在他的怂恿下把剩下的两块全吃了。 吃完最后一块,扎西甚至还舔了舔手心的饼干渣,然后就后悔了,对萧陟说:“你应该拦着我的,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才吃了那么一点。” 萧陟用拇指抹走他嘴角的饼干渣,放到自己唇边吮走,笑着说:“我看见你喜欢吃,比我自己吃都高兴。” 扎西能看出他说的是真心话,心里特别甜蜜,又问:“你们那里卖的蛋糕有你做的这个好吃吗?” 萧陟忍俊不禁,“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咱们回了家,我给你做真正好吃的蛋糕,好不好?” 扎西用力点头,情绪十分高涨,今天从萧陟答应给他做蛋糕起,他就一直十分开心。 两人在帐篷里又吃了些干肉和糌粑,把帐篷里的睡袋收好。太阳已经升高了,目测外面应该已经暖和起来,两人才掀开帐篷。 “萧陟!”扎西正要往帐篷外爬,突然看见了什么,惊喜地低呼。萧陟忙凑过去看向外面,瞬间也惊呆了。 不远处的山岗上立着一头魁梧的野牦牛,却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一身鲜亮的金毛,带有几分雄狮的威严。而它的角和蹄子却是白色的,充满圣洁的神秘感。 “金色神兽,我以为那是传说。”扎西喃喃道,已经完全被这只金色牦牛迷住了。 萧陟也十分惊异,他在系统商城里买来的那些书里也读到过金色牦牛,据说现存不过几百头,只生活在5000米以上的羌塘,没想到竟然真得一见。 那金色牦牛似发现了他们,看了两眼,扭头走了。扎西激动地险些要去追,被萧陟匆忙地拉住。 刘景文的笔记里写了,羌塘最可怕的三种动物——成群的狼,带崽的熊,落单的野牦牛。野牦牛不会轻易进攻,除非受惊,落单的野牦牛警惕心最强、也最容易被吓到,一旦受惊冲过来,那战斗力可不一般。 萧陟抱着扎西的腰,生怕他一个冲动就蹿出去,劝道:“让它去吧,它有它的去处,咱们也有咱们的目的地。” 扎西刚才只是头脑一热,被萧陟一拽也就放弃了追牛,回身拉住萧陟的手,激动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你知道吗?这是高原上的神兽,是山神嫁女儿时最贵重的陪嫁。高原上一直有这样的传说,谁能看见金色的野牦牛,谁就能得到好运,会一生幸福平安!” 萧陟听他说的时候一直点头,笑着说:“这传说肯定是真的,你生日这天看到了金色野牦牛,肯定更灵验,我们扎西名字起得真好,果然就是有福气。” 扎西本来激动得脸都泛红了,被他这么一逗反而冷静了几分,为自己刚才的兴奋分外赧然,“不止是我,你也看见了,你也会一生好运的。” 萧陟抱住他亲了又亲,“你就是我的好运。” 两人亲热一番后又重新上路了,见到金色牦牛的好兆头让两人一路心情舒畅,没行多远,又遇到了一群黑色野牦牛。 因为这些野牦牛是成群的,不会出现单只受惊而主动进攻的现象,所以两人一开始都没当回事。直到牛群发现了他们的车,纷纷逃窜,有两头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竟然弓着腰、撅着犄角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会儿是萧陟在开车,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的车贸然出现惊到了牛群,忙刹车然后往后倒,以表示自己没有进攻性。结果那两头牛穷追不舍,竟像是故意和他们过意不去似的。 野牦牛比家养牦牛大很多,真发起怒来能把一辆小皮卡顶翻,之前的葡萄牙人们聊天也说到,他们的一辆吉普就被野牦牛给顶废了。萧陟不敢大意,直接掉头绕了个远,一直开了好几公里才将这头野牦牛甩开了。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进攻性这么强?”他萧陟被两头牛追得四窜逃命,还真是头一回。 扎西也想不明白,“刚才那两头还不是进攻性最强的头牛,看起来,像是母牛……” 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会儿,萧陟突然想起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些故事,豁然有了猜测:“会不会是有开着吉普的人杀了它们的幼崽?” 扎西恍然大悟,随即沉默下来,半晌他才说道:“我们藏民不杀幼崽的。”就算是以牛羊为生的牧区藏民,也只在冬宰节宰杀那些年老和生病的牛羊,不会有人杀幼崽。尤其在这无人的大羌塘,人们都默认这里是动物的底盘,人只是过客,轻易不会杀生。 就连萧陟,在碰到狼和野牦牛的时候都没有用枪,没有威胁到生命的时候,只选择威慑或者逃离。这并不是他没有能力或者勇气,而是他尊重这里的生命,尊重羌塘真正的主人。 在无人区猎杀动物的非藏族人,那只能是——“盗猎者。”两人异口同声道。 像是要验证他们这个设想似的,他们第二天就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一个被劈下来的野牦牛头,看大小还是头小牛,旁边是已经干燥的皮子和大骨头。只被取了肉,看来是那些盗猎者食物不够了。 这周围还散落了一个空汽油桶、一个坏掉的煤油炉和一个瘪了的轮胎,这些东西都显示出这些盗猎者过得不太好。 萧陟将车停靠在一旁,两人下了车,扎西为这只小牛念了超度的经文。 萧陟在轮胎旁刨开一大片雪,露出雪下面被冻实的土地,一条车辙印清晰可见。 感谢这里的低温和大雪,没让这些痕迹被大风吹走。萧陟顺着车辙印指向远方:“他们往这个方向去了,正好是地图上指的方向。” 扎西定定看着那远处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默念了一声仁波切。 他们一开始走一会儿就要下来清理一下雪迹,确认一下那些盗猎者的车辙印还在。后来发现这车辙印就是按照地图上的方向走的,就不再继续耽搁,沿着地图指的方向继续前行。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看到一辆停在湖边的越野车,和他们一样,也是牧马人,车轮深陷在泥里,歪斜地厉害,车里也没有人,显然已经弃车。 萧陟和扎西下车走过去,却同时发现不对,车里没有人,但是车另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在两人的瞪视下,车前盖那里先是冒出了一对棕色的毛茸茸的小耳朵,然后是另一对更大一些的耳朵。 萧陟头发都要竖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竟然这么近距离地碰上了带幼崽的母棕熊! 棕熊的战斗力极强悍,带幼崽的母棕熊更堪称是陆地上最凶猛的动物之一。他们两厢里离得这么近,母棕熊显然已经受惊,护崽心切的母棕熊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 萧陟将扎西护在身后,将藏刀缓慢地抽出来,一边同系统申请调用手/榴/弹。系统又在那里叽歪,因为扎西还在旁边,他现在不能随便往外拿商品。 扎西也紧紧握着刀,死死盯着那棕熊,和萧陟一起一步一步慢慢地后退。 母熊也十分焦虑,它背后是湖,前面是车,如果它要挪地,必然会与萧陟他们打个照面,如此一来,两边打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半分之百。 萧陟额上开始冒汗,在脑海里拼命催促系统处理他的申请。这时那母熊慢慢地从车后现身,它先探出头谨慎地观察萧陟和扎西。两边一熊两人对视着,互相估摸对方的战斗力和进攻性,简直像是一场心理博弈。 在这个过程中,萧陟一直带着扎西慢慢地后撤。 那母熊紧盯着他们,又往前走了两步,他停下来,看着萧陟和扎西慢慢退出去十几米远,然后回头看眼身后的熊崽,突然朝一侧发足狂奔,小熊崽紧随其后。这两个奔跑起来倒有几分憨态的棕色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不远处的山包后。 萧陟和扎西都狠狠松了口气,难以相信竟然这样轻易地逃过了一劫。 萧陟咧嘴一笑:“扎西,金色牦牛的好运已经显现出来了。” 第178章 再见仁波切 待狗熊跑远, 萧陟和扎西来到偷猎者的吉普前,看到车前散落一地的行李,其中有一包糖果,被刚才的狗熊刨得乱七八糟,糖纸掉了一地。 萧陟失笑:“早听说狗熊喜欢吃甜的, 看来是真的呀。” 他翻检了一下车前和车里剩下的行李,发现这里面不乏一些珍贵的生活必需品, 让他认为那些偷猎者离开得极为仓促,并且没想到自己会一直回不来。 他将这个猜测说给扎西听, 扎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觉得是仁波切故意引他们到了这里, 又故意显露踪影引他们离开了汽车?” 萧陟点头。 这些偷猎者被引着主动放弃了汽车, 什么地方需要用两条腿才能走呢?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早已冰封的蔚蓝的湖面。 这片湖十分巨大, 大致是一个椭圆的形状, 左右看都看不到边,只能隐约看到湖对面的山石。 冰面与湖岸相接的地方参差不齐, 带着烈风吹出来的撕裂的痕迹。湖中心则十分平静,厚重的冰面如一面平整的蓝镜子,在阳光下反射出深深浅浅的幽蓝。 萧陟和扎西走在冰上,一开始还有几分忐忑, 走得小心翼翼, 随后他们发现这冰面厚实得很,走在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才放了心。 冰面有些滑, 他们走得不算快,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湖中央,除了中途看到过一条宽大的冰缝,再没看到什么异常。 “还继续走吗?”扎西问。 萧陟点点头,“走到对岸看看吧。”他很清楚,扎西虽然没说,但内心十分期盼能找到边玛喇嘛。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扎西突然声音发紧地喊了一声:“萧陟!”竟像是吓了一跳似的。 萧陟立刻停下来,顺着他的异样的目光低头看去,调整视线适应了冰下较暗的光线,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也是一惊……他们脚下的冰里面竟然冰封着一个完整的人,面部只有些许泡水后的浮肿,是汉人长相,半睁着眼睛,乍一看去好像活的一样,难怪会吓扎西一跳。 萧陟隔着手套紧紧抓住扎西的手,“别怕,死的。” 扎西点点头,突然拉着他快步往前走。两人弯着腰在冰上找着,接连又发现了三个被封在冰里的尸体,两个汉人一个藏族人,其中一人身上的皮袄和湖边那辆吉普里的的一件皮袄同款,让他们更确认这四人就是那个偷猎团伙。 “仁波切……”扎西低声喃喃,轻轻跪下去,俯身抚摸着一处冰面,萧陟忙跑过去,赫然看到边玛喇嘛紧闭着双眼,以一个平静的姿势静静躺在寒冰中。 边玛喇嘛本身清瘦,在水里略微浮肿后也不显狰狞,透过那层厚厚的冰,他们可以看见他身上那破烂不堪的深红外袍和那双几乎被磨烂的皮靴。仅是这两样,就足以令他们想象边玛喇嘛靠一己之力走到这里的艰辛。 扎西跪在边玛喇嘛旁边静静地哭泣,萧陟陪着他,轻轻环着他的肩膀,低声说:“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别忍着。” 扎西抹着眼泪摇头,哽咽道:“我不能哭 。如果仁波切的灵魂还没走远,他听到我的哭声会对尘世心生眷恋,不能安心去转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边玛喇嘛念度亡经,念过几遍后,他眼中虽然依然悲伤,但已经没有了眼泪。 萧陟想起扎西说的,他们西藏的人民都不过生日,因为生并不是开始。同样的,死也不值得难过,因为它并不是结束。 扎西念完经后站起身,萧陟对着边玛喇嘛鞠了三个躬,然后和扎西一起回到他们停在岸边的车里。 他见扎西的情绪已经平稳,以为他真的释然了,然而当它们扎完帐篷,萧陟正在生火做饭,坐在一旁的扎西突然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萧陟脑子里轰地一响,将扎西拖进帐篷,把他的帽子、围巾、口罩都摘了,这才发现扎西不知什么时候发烧了,藏在口罩下的脸蛋烧得通红,眼里也带着红血丝。 他扎帐篷的时候就发现扎西眼睛很红了,但以为是哭红的,没有太在意,此时不由万分自责,同时胆战心惊地直接从系统商城买来高效的退烧药给扎西喂了进去。 在高原上发烧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即使是当地土生土长的藏民,都有可能因为发烧时身体的耗氧量骤增而出现致命的高反。 萧陟十分紧张,除了发烧,他还怕扎西是感冒了,在这种高度,感冒很容易变成肺水肿,那可就麻烦了。 幸好他还有上一个世界保留下来的医学知识,给扎西做了个笼统的检查,发现他并没有嗓子红肿之类,也没有其他可能导致发烧的炎症,把衣服都扒开仔细检查一遍,也没有伤口,才略微放了些心。 扎西的这场发烧显得十分诡异,像是单纯因伤心所致。萧陟一直守在旁边,时不时给昏睡的扎西喂些水、测一□□温。 系统商城里的退烧药理应十分强效,扎西的高烧却一直退不下去,萧陟只得给扎西做物理降温。 帐篷里的温度不算高,打湿的凉毛巾放到扎西滚烫的额头上,让他在昏睡中都难受地皱起眉头,怕冷似的蜷缩成一团。 萧陟心疼得要命,咬牙继续给扎西冷敷,突然听见扎西委屈地嘟囔了一句:“萧九,我冷。” 萧陟浑身一震,湿毛巾直接掉到地上。 他忙俯身在扎西耳边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回答他的却只有呼吸声。 他可以肯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扎西声音虽小,却口齿清晰。萧九……他是梦到前世了吗? 在上一个世界里,他是于挑战身体极限的冥想中看到了前面几个世界,那扎西呢?西藏早有人能在圣湖上看到前世的传说,这个无名的湖泊虽不是后世流传的那些圣湖,但会不会也有类似神奇的作用? 萧陟如此胡思乱想着守了扎西一夜,又听他喊了几次梦话,有时喊“萧九”,有时喊“久哥”,有时喊“哥哥”,当然更多的时候都是喊“萧陟”,让他更加肯定扎西是梦到之前的事了,欣喜之余也不由期盼着,盼着他醒来后还能记得一些。 扎西每次喊他,他都会立即应下,他每次应声,扎西看上去都会踏实许多,高烧带来的难受似乎也因为他的陪伴而减轻了,但是温度还是没有降下来。 如此熬了一夜,扎西的高烧退了一些,虽然还是发烧,但是没有再难受地皱起眉毛,也不再喊冷了。他依然沉睡不醒,梦话也说得越来越多。 萧陟用温毛巾帮扎西擦了擦脸,给他喂了些糖水,没有再给退烧药。他此时心里已经踏实下来,知道扎西没有生病,扎西只是在唤醒记忆。 萧陟寸步不离地陪了扎西两天两夜,最后实在困得难受,给扎西擦了把脸后,在扎西身旁躺下想稍微眯一会儿,结果下一瞬就睡死了过去,连手里的湿毛巾都没有放下。 他只睡了几分钟就一个激灵地惊醒了,睁眼看见扎西已经坐起来,正试着把他手里的湿毛巾抽出来,见他醒了,抿嘴一笑:“吵着你了?再睡会儿吧。” 萧陟猛一翻身坐起来,有些激动地握着扎西的手,想问又一时想不出系统可以接受的措辞。 扎西看着他,眼里含笑,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让萧陟心里一空,以为他睡醒就忘了,然后就听扎西哈哈一笑,那双乌亮的眼里满是狡黠,翘着嘴角在他下巴上一点:“让你这次老是逗我,我也逗逗你。” 萧陟一颗沉下去的心脏顿时快活地重新蹦跶起来,一把将扎西捞进怀里,颇为激动地说:“想起我来了?” 扎西回手揽住他的背:“其实一直都没忘了你,不然怎么会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说话间依然带了独属于扎西的率直与腼腆。 萧陟欣喜地看着他的脸,细细端详着他满怀柔情的双眸,直看得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微微垂了眼眸轻声说:“别看了,两天没洗脸,怪不好意思的。”话没说完,又抬起眼帘再度看向萧陟,简直像是少看一眼都舍不得似的。 萧陟胸中一热,瞬间明白,其实兰猗、扎西,甚至Larry、陈嘉,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有着不同的名字罢了,这个人,永远都是他爱着的、同时也爱着他的那一个,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第179章 冰缝 确切来讲, 扎西也不算完全想起了前世,他只是梦到了前面几个世界的情景,与萧陟在上一个世界中看到前世的幻象是同样性质。 但无论如何,扎西已经知道了系统的存在,萧陟再也不用偷着摸着地往外拿东西, 也再也不用在危险时刻还要自己的系统向上一级申请。 扎西睡了两天两夜,饿得狠了, 想吃各种食物。但是萧陟怕他一下子吃固态食物会肠胃难受,只从系统商城里买了几瓶八宝粥加热了一下, 对连续吃了十多天糌粑、压缩饼干和生肉的两人来说, 这八宝粥简直是无上美味。 他们略微整顿了一下, 就又要收拾东西出发了。扎西向着湖面的方面默念几声, 同边玛喇嘛做了最后的道别, 和萧陟一起上了车。 萧陟开车, 扎西坐在副驾,除了偶尔帮萧陟看看路, 其余时间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陟。 萧陟笑着摸摸下巴的胡子:“看什么?是看我变帅了,还是丑了?胡子长了是不是特别邋遢?” 扎西抿嘴一笑:“你一直都挺帅的。咱们最开始认识那会儿,你就是留着胡子的。” 萧陟闻言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开心。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要不是扎西提起来, 他自己都要忘了。 两人就这样聊着过去的事, 一路走得格外顺畅。陷车后再也不用苦哈哈地拿铁锹铲泥了,直接把大吊车拿出来就行。被冰锥扎了车胎也不用慌,备用胎想买几个就能买几个。 他们顺顺当当地开了一天后, 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大冰川,从地图上看,这座冰川。冰川上流下来的冰雪铺出去几千米甚至十几千米远的冰舌。冰舌覆盖的地面上布满坑坑洼洼的冰疙瘩,有的冰疙瘩能有几十厘米高,吉普车开在上面也开不了多快,还会颠得十分痛苦,两人便决定弃车步行。 促使他们弃车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萧陟在那些商城买来的书里读到过,这些冰面下可能存在裂缝,表面覆盖了薄雪,看不出来,如果他们的车掉到冰缝里,两人等于毫无反抗之力,将是十分危险的事。 他们换上了商城里买来的顶级登山服和登山靴,只取了少量物品放进背包里,以减轻路上的负担。萧陟在两人之间连了条保护绳索,确保一人遇险时可以互相救助。然后他们一人杵了一个拐杖,踩着坑洼的冰面向大冰山走去。 他们越走越高,越走越冷,然而两人还是把口罩都摘了。因为缺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戴着口罩令呼吸更加不顺畅,那感觉就像在内地戴了好几层口罩跑马拉松一般。 萧陟走在前面,扎西走在后面,铺了雪的冰面看起来一片平静。 扎西抬头看眼萧陟的背影,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脚下一倾,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他大喊一声萧陟,连萧陟有没有回头都没有看到,身体已经随着脚下的雪块掉了下去。 身体失重的瞬间,他下意识抽出藏刀想将两人身上的绳索割断,同时他听见萧陟的一声爆喝。 电光火石之间,扎西想起萧陟从前的话,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把自己放到第一位……扎西一个激灵,将刀刃从绳索旁移开。 扎西只下坠了不到一秒就被萧陟拉住了,他不知道萧陟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拴着自己的这个保护绳绷得紧紧的,拉扯出巨大的力量,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扯了回来。 从雪地那种极亮的环境一下子换到地下这种光线昏暗的环境,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叫着萧陟的名字,告诉他自己没事。 头顶却没有传来萧陟的声音,让他不由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再喊,生怕让对方分心。 萧陟此时确实分不出心神,他两手正死死抓着两个冰镐,两个冰镐都被他深深地砸进冰层中,鞋底的冰爪也都牢牢地嵌在冰层里,将将承受住扎西的重量。 萧陟刚刚听到扎西的声音,心头大定,缓解了一下因为刚才迅猛动作造成的缺氧头晕,然后问道:“近处有没有落脚点?” 扎西的眼睛已经略微适应了黑暗,他不敢太大声说话,只小声回道:“我脚下五米左右有一个冰台。” “好,我一会儿会慢慢松手,你先到冰台上等。”他顿了一下,声音放柔:“别怕,我有办法。” 冰缝下传来扎西的声音:“不怕,你也别急。” 萧陟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他先缓缓地松开一只凿子,只剩一个冰镐和两只带冰爪的鞋,萧陟开始被身上的绳索拽着向后退去,冰缝中的扎西也在同速下落。 萧陟在地面上掌握着速度,在后退速度开始加快时又将这只冰镐砸进冰里,瞬间增大的阻力令倒退速度登时慢下来,冰镐在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萧陟保持着速度,几乎是慢慢向后滑去,然后身上绳索牵扯的力量消失,冰缝里传来扎西的声音:“我,踩上了。” “稳吗?” “稳!” 萧陟放了心,彻底松开一个冰镐,单手在冰面上飞快地做了一个牢固的安全点,然后将绳索扣了上去。 他解放出双手,立刻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两个钢制锚板,凿子锤子一起上,将两个锚板钉进冰里,试了试力量,十分牢固。 他坐在地上,两脚踩住锚板,试了试阻力,又从系统仓库里拿出个氧气瓶,却只吸了两口就开始徒手拉绳子。 扎西在他拉绳子前就已经丢掉了背包减重。背包坠入黑暗中,几秒后才发出落地的声音,令他微微胆寒。 其实他完全没有他声音里表现地那么镇定,这冰缝里实在太冷了,他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脚隔着靴子踩在冰台上,也瞬间被冻得僵硬。如果这时候萧陟再让他说话,他估计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扎西的身高在男子里面算高的,虽然比较瘦,但肌肉结实,体重并不轻,再加上这一身登山服和靴子,让萧陟在缺氧状态下拉得极为费力,他几乎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累到眼花也不敢松懈。 十几秒后,扎西从冰缝里冒出头,他立刻将藏刀扎进冰里一起使力,终于从冰缝里爬了出来。 萧陟一见他安全了,立刻脱力般躺到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冰冷的空气窜进他的喉咙里,顿时一阵刺痛。 他突然反应过来扎西一定比他更冷,立刻强撑着爬起来。 扎西爬上来后没走两步就趴下了,身子在雪地上蜷成了一团。萧陟见状立刻跑过去,拿出羽绒睡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扎西塞了进去。 “冷、冷……”扎西牙齿打着颤,双眼紧闭。 萧陟一边安慰他,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搭起帐篷,随便固定了几下,就把扎西连同睡袋一起拖了进去,又拿出一个电热炉,帐篷里很快暖和起来。 他怕扎西身上有冻伤,不敢一下子让他接触太热的东西。他见帐篷里暖和了,就把扎西从睡袋里掏了出来,把他身上的衣物都除去,然后把自己脱得精光,从扎西身后紧紧搂住他,手脚并用地把他整个圈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回温。 他们身下是厚实的毛毯,身上时两层厚厚的羽绒被,扎西在萧陟的怀抱里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打着冷颤磕磕绊绊地说:“好、好、冷啊……” 萧陟心疼得不得了,取了些酥油在手心捂化,帮他搓着依然冰凉的手脚。 扎西打着哆嗦说:“不、不搓、了,做吧……” “啊?”萧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见扎西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萧陟不由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两人在这温暖的小帐篷里做起了暖身的运动,扎西一边哼哼一边打着冷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舒服的。 他一说话还是会打牙战,搂着萧陟不利索地说:“萧陟,动、动、动……” 萧陟得了令,抓过旁边的氧气罩猛吸了两口,更加来劲地动起来,然后就听扎西接着说:“……冻死我了……” “……”萧陟顿住,低头看着扎西,刚刚被冻得惨白的小脸已经浮起些许血色。 萧陟悻悻地在心里哼了一声,看来扎西确实是恢复了不少,因为他竟然从扎西眼里看到几分促狭笑意,显然已经发现他刚才的误解。 “萧陟,动动嘛。”扎西的声音里带了些冻出来的鼻音,倒像撒娇一般。 萧陟不动如山,明知故问:“哪个动?” 扎西忍着笑,讨好般地说:“需要你辛苦一些的那个动。” 萧陟也笑了,低头含住他冰凉的嘴唇,从善如流地继续辛苦起来。 第180章 宝藏与人烟 那条有惊无险的冰缝似乎是他们最后的坏运气, 之后的两天他们既没有遇到冰缝,也没有遇到过雪崩,可以说是十分顺遂。 然而仅仅是平安顺利还是远远不够的,他们终于走完了较为平缓的冰面,来到一座冰山脚下。 这座冰山无论是从位置还是从高度上来看, 都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萧陟和扎西知道, 他们要找的宝藏,就在他们眼前这座冰山的山顶。 两人正式爬山前, 在帐篷里苦思冥想了很久, 最后不得不认命, 只有老老实实爬山这一项选择。 四十度起的坡面, 几乎没有一处落脚点, 光滑冰凉的冰面难以下手, 需要他们自己用冰镐一点一点地在冰上凿出可以安放手脚的支点。 萧陟和扎西准备好了登山的工具,一前一后地向上缓缓爬去。两人轮流做先锋, 走在前面的人负责开凿冰和设置安全点,体能消耗非常大。 一开始两人还能过很久才换一次位置,到后面越爬越高,风雪就一直没停过。温度越来越冷, 氧气也越来越少, 他们基本上每往上爬一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更换位置也越来越频繁。 在这种艰难的时刻,没人逞强、没人托大, 一条保护绳索将两人连在一起,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人凿出来的冰坑往上爬,是真正的同舟共济。 他们爬了几个小时,突然起了大风,风力强劲到他们必须时不时停一下,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壁上才不会被吹跑。大风看起短时间不会停了,幸好他们遇到一个天然的小平地上,萧陟先一步到达,立马转身向扎西伸出手,将扎西也拉了上来。 扎西一上到平台上就两腿发软地跪了下去,被萧陟一把扶住,他在萧陟怀里咳嗽了两声,雪地里溅上几滴红色。 萧陟脑子里“轰”地一声,扒着扎西的嘴仔细看了看,是口腔黏膜破了,万幸,不是肺被冻伤。 扎西想说什么,被萧陟捂住嘴唇:“不说话了,冷风把你嗓子都吹坏了。” 扎西被他捂着嘴,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听话地点点头。 萧陟拿出氧气罐,两人吸了一会儿,都觉得舒坦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搭好了帐篷。 经过这一天的攀爬,再进到一个有着电暖气、电热毯,还没有冷风和大雪,简直比天堂还要美。 萧陟给扎西的口腔和喉咙上了药,两人依偎着,一边听歌一边等水烧热。水烧热后,萧陟起身倒水,回身把杯子往外递时,扎西人已经卧在毯子上睡着了。 萧陟把水杯放到一边,给扎西加了条羽绒被,然后给他脱了靴子,把他的脚抱在怀里,自己头朝向另一边躺下,也很快睡了过去。 两人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饿醒的。 萧陟问扎西想吃什么,扎西摸了摸已经不疼的嗓子,咽了下口水,试探地问道:“火锅,行吗?” 于是两人就在帐篷里就着一直十多厘米口径的小锅吃了顿简易火锅。萧陟惦记着扎西嗓子里的伤,限制着没让他吃辣椒,惹来扎西颇为幽怨的小眼神。 萧陟也不多说,直接摸出两盒蘑菇在扎西面前晃了晃。 扎西立刻自觉地说:“不吃辣椒了,不吃!” 萧陟笑着点点自己脸上,扎西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还十分慷慨地在他嘴上也来了一下。 萧陟这才笑着把蘑菇递到扎西手里。 吃完饭,风小了下来,萧陟看看表,刚下午三点,还有两三个小时太阳才落山,这里都是雪,天黑得晚,如果他们加把劲,应该可以到达地图上标注的第二个平地。 扎西问:“爬还是歇?” 帐篷外风声呼啸,大颗的雪粒子打在他们帐篷顶上。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颇为复杂。 萧陟一咬牙,骂了一句:“md,爬!”扎西学着他的语气也笑骂了一句:“拼了!” 他们收了帐篷,继续向峰顶进发,真的是拼了。 等他们爬上第二个平台,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疲力尽,两人互相鼓着劲,吸了几口氧后就爬了起来,一起将帐篷搭好。 萧陟和扎西前后脚爬进去,扎西先进了帐篷,草草地在雪上铺了条厚毛毯,外套都没脱就直接躺下了。 萧陟想说:“先喝点水再睡。”结果嗓子被风吹得说不出话,嘶了两声,被扎西拉着胳膊倒在毯子上。 两人搂抱着,几乎是一秒钟入睡,在梦里,萧陟还惦记着一会儿得起来烧热水,结果两人竟然一直睡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夜里嘶吼的大风都没能惊扰了他们的美梦。 第二天攀爬时,他们遇到了逼着他们趴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爬的大风口,遇到了险些把两人埋进去的小雪崩。但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力量在保护他们,他们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终于在当天下午到达了最后一个平台,也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宝藏的位置。 这一块平坦的地带有十几平米,地图上没有明确的指示,这里也没有任何标记,被白茫茫的冰雪覆盖着,如果盲目地挖掘,可不知要挖到哪个年月。 萧陟从系统里买了一个金属探测器,在冰面上试探起来,很快就听到探测器发出“滴滴”声。 “在这下面?”扎西哑着嗓音问道。 萧陟点点头,又取出他们平时生火用的喷火/枪,直对着冰面开始融冰。萧陟中间换了一次汽油瓶,才终于在一片惨白的冰雪中看到一点别的颜色。 萧陟停了喷火/枪,改用小铁铲,和扎西一点一点地铲雪,终于从坚冰里面刨出了一个比笔记本电脑还小的黑铁皮箱子。 这个箱子一片纯黑,没有花纹、没有装饰,只有一把破旧的小锁,将箱盖和箱身连在一起。 如此简陋,让两人刚刚升起的一点兴奋都变成了发憷。萧陟看了扎西一眼,用蛮力把小锁拧下来,掀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扎西是因为认出里面的东西就是唐卡上那尊古格银眼,萧陟则是因为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这个世界的一万分到账。 这尊佛像是由黄金打造而成,同那个金瓶一样,找不到接缝,浑然天成。佛像的眼睛是银质的,在雪域高原的阳光下银光流转,仿若有了生命一般。 扎西对着佛像虔敬地念了几遍六字箴言,之后萧陟将佛像小心地包裹起来,放进背包里,整个过程简单到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下山还是歇一晚?”他问扎西。 扎西看眼离他们不远的山顶,坡度不算大,也不远,不由有些踌躇。 萧陟猜到他心里的想法,最难的那部分都过来了,如果不到山顶看看,确实会有些遗憾。 他拿出海拔表看了一眼,6800米,比珠峰矮多了。 他扶住扎西的胳膊,“咱们上去瞧瞧,估计景色不错。” 两人互相搀扶着爬到山顶的小平台,果然被山下的景色震撼住了。倒不是说这景色有多雄伟多少见……恰恰相反,在山的另一边,竟然是他们在高原的其他区域常见的风景——绿树,湖水。 今天是大晴天,两人的视线穿过稀薄的云层,看到整片冰川形成了一个巨大弧形,被弧形围绕的这片广阔的区域竟比冰山另一侧还低。海拔低就意味着温度高,冰川有着独立的循环,与谷地互不干扰,形成了一副青山绿水伴着巍峨冰山的奇景。而谷底的另一侧,就是茫茫戈壁。 这一片绿色夹在一片了无生机的黄色与白色之间,宛若沙漠绿洲,充满生命的奇迹。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有人住在那里? 萧陟拿出望远镜和扎西一起观望,清楚地看到山脚下的农田和房屋,还有一些蚂蚁似的人影。 在无人区待了这么久,两人见到人的痕迹甚至比见到宝藏时更兴奋,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几乎要高兴地喊出来。 不过两人并没有被这种兴奋冲昏头脑。下山比上山更难,更何况山的这一侧比他们爬上来的那侧更陡峻,两人在山顶支好帐篷,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他们上山用了两天,下山用了三天,快下到山脚时,已经有人看到他们,惊呼着跑来迎接,有两名青年男子徒手穿过几百米的冰舌与他们汇合。 这两名藏族青年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兴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后,将脱力的两人搀回了村里。 扎西试图和两人交流,却崩溃地发现竟然语言不通。萧陟则从系统商城里买来古格语证书,终于能听懂两名青年一直兴奋地反复念叨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你们可算来了!我们等了你们太久了!” 萧陟惊讶不已:“你们在等我们?你们知道我们是谁?” 扎西吃惊地看着他,他没在梦里看到语言证书的奥秘,不明白萧陟怎么突然连他都不懂的藏区方言都会说。 那两名青年发现他会说自己的语言后变得更加激动,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智者在三百年前就说过,以后一定会有外乡人来带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已经等了三百多年了!” 萧陟忙把这话翻译给扎西听,两人更加疑惑了,怎么会有这种预言?难道系统的任务是可以预测的? 两人体力不支,也问不出什么,在两个青年的搀扶下进了村子,村民们几乎都围了上来,年轻人和孩子甚至高兴地欢呼舞蹈起来。 一位长者走上前,激动地握住萧陟和扎西的手,第一句话也是:“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三百多年了……”苍老的眼中流出两行眼泪。 萧陟和扎西被请进一间屋子。 这里的房屋是用石头垒盖的,多数只有一层,盖得十分简陋,也不带院子,和扎西家那边的风格很不一样。 有年轻人给他们送来热水、酥油和糌粑和青稞酒,都装在精美的银器里,一看就是上等的待客之道。 扎西发现了异样,也大概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跟萧陟说了一下,萧陟从怀里摸出两块砖茶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来翻看几眼,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突然眼睛一亮,有些不确信地问萧陟:“这是茶?” 萧陟点头。 老人激动万分,险些又要流下泪来,对他们说:“我的爷爷说他们以前能喝到一种饮品,叫酥油茶,是把酥油倒进散发着清香的茶水里,喝了可以治病。只可惜到了我这一辈,已经连茶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了。” 听了这番话,萧陟只觉得他们与世隔绝,生活得太辛苦。扎西听了则几乎要替他们哭出来,身为藏族人没喝过酥油茶,简直是太可怜了。 老人恋恋不舍将砖茶还给萧陟,萧陟笑着摆手:“送给您了。” 老人感动不已,直说:“你们果然是来拯救我们的。” 萧陟端正了脸色,问道:“老人家,跟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刚刚那两个小伙子提到的智者,又是什么人呢?” 第181章 结婚啦~~ 据老人说, 他们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当年的古格王朝幸存百姓的后代。 当年古格在与克达拉的战争中惨败,但古格皇室所在的宫殿却一直没有被攻下。 古格的宫殿建在山顶,只有一条隧道可以通过。克达拉便驱使古格的百姓修建登顶的台阶,逼迫他们没日没夜地劳作。 得不到休息的百姓不堪重负,在山下唱起凄苦的歌谣, 古格国王闻之动容,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以一己之身换万人活路。 国王一死,城不攻自破, 克达拉终于停止了屠戮, 那些被奴役的百姓也因此得救。 老人讲述的事实比刘景文给他们讲述的历史文字更详尽, 也更惨烈。古格城破后, 多数古格百姓被并入克达拉, 理所应当成为最底层的奴隶。也有一部分百姓和皇室贵族逃离了那里, 在一位智者的带领下逃出了克达拉的统治范围,在这无人之地找到了一片绿洲, 他们便在此安顿下来。 “那位智者是古格人?”萧陟问。 老头摇头,“智者是突然出现在古格的,他说他的使命是拯救古格百姓,但是他没能阻止战争, 已然失败, 将要受到惩罚。但他依然尽自己所能带我们穿过了无人区,没有食物、没有衣物,他就靠佛祖显灵给我们变出来。后来到了这片绿地, 他又教我们开垦荒地种青稞、驯养野牦牛。他还说,日后这片地区的气候会恶化,绿洲会越来越小,如果我们的生存遭遇危机,一定会有和他类似的人,带着类似的使命而来,带我们离开这里。那时候外面的世界会变得又好和平,我们这些古格遗民也可以自由地生活。” 老人目光灼灼地看向萧陟和扎西,笃定地说道:“三百多年了,你们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人。智者说的一定就是你们。” 萧陟和扎西对视一眼,“使命”、“失败”,还有那些异于常人的本领,这再明显不过了,那位智者也是名宿主。 萧陟和扎西等老人说完,借口身体疲惫想要休息。老人忙请他们进到里屋,里面有宽敞的床榻和厚重的被褥,又关心了几句后,老人帮他们掩上门离开了。 萧陟和扎西坐在榻上,脱去厚重的靴子和鼓鼓囊囊的登山服,两人合着盖了条被子,并排倚坐在墙边,说起刚才听来的事。 扎西不解道:“你们,啊,是我们,我们的这个任务是有规律的吗?如果有人没有完成,之后还会有别的宿主来领同样的任务?” 萧陟摇头:“我也不清楚,咱们经过的世界太少了。我不知道之前那个宿主是真的猜到会有别的宿主进来,还是就那么随口一说安慰他们,让他们安心生活?而且你看,那位智者对他们说的是以后会有人带他们离开这里,但咱们的任务并不是带他们离开无人区啊。” 扎西缓缓摇头。 萧陟笑了一下,“好吧,咱们确实不会见死不救,可如果是别的宿主呢?他完成了寻宝的任务,还会多管闲事吗?毕竟像咱们这么好心的宿主可不多了。” 扎西没觉得他是在自吹自擂,反而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在梦里看到那个岛上的事了,任务把人变得自私。” 萧陟继续说道:“如果那个智者只是为了宽慰村民而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那我们就不用再揣测什么了。但是如果我们这样假设——那个智者对系统的了解比我们多,他知道他的任务没有完成,一定会有类似的任务再发布给别的宿主。而现在,我们领了寻宝的任务,之前找到的那个古格银眼是宝,这个村子里,可能还有更大的宝。” 他经过了这几个世界,已经意识到完成任务得到的那一万分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与任务相关的那些附赠分数才是真正的大头。 当初在试用世界,他的任务是帮还有感情的父母破镜重圆。之后他帮无数有情人修成正果,那附加分数远超了一万分。 还有第一个世界,任务是做一次真正的男人。因为原主的缺陷,帮他在床上振起雄风固然点题,但其他的,比如仗义执言、见义勇为等等,也给他加了不少分。 尤其是上一个世界,他和陈嘉完成解救受骗少女的任务后,也帮无数教众从谎言中醒悟过来,那会儿那积分拿到手软。 他发现任务的发布总是说得很简练。越简练,就越不精准,不精准的意思就是范围广,可以获得的附加积分就多。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寻宝,是最简练的一次,具体是什么宝?可以是一尊罕见的佛像,也可以是其他什么宝贝。 以他们的任务总是这么正能量来看,这个宝也可以理解为人命。毕竟在人类社会中,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宝贝的东西。 他将自己的分析说给扎西听,扎西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我们,是别的宿主过来,只要他们能想通其中关窍,就算他们不是热心的人,也会看在积分的份上把这些村民带出去的。” 两人说完这些,都觉得困乏不已,顾忌着这里是在别人家,没有像平时那样肆无忌惮地搂着睡,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扎西又跑到了萧陟怀里,和之前的每一个早晨并无二致。 两人一见这姿势,都笑起来,大致收拾了一下就推门出去,结果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门外乌压压或坐或站等了许多村民,他们手里都拿了盘子或碗,里面盛了肉、奶褐糌粑。几百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们,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殷殷期待与显而易见的不安。 萧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向那名老人。老人解释说,大家这是自发的,想到你们爬冰山过来太辛苦,想为你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萧陟忙向大伙表示感谢。 最后是老人出面收下了一下食物,然后陪萧陟和扎西用了早饭,吃饭时,老人试探着问他们,是否愿意带他们离开无人区。听那语气,已经是完全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萧陟先给老人吃了颗定心丸:“我们肯定会帮你们的。但是——” 老人脸色一紧。 萧陟继续说道:“但是我们没有能力一次带这么多人走,只能先带走几名身强体壮、能承受无人区穿越的年轻人,由他们来向我们的国家的求助。” 老人面露忧虑:“国家怎么会管我们这些贱民?” 萧陟宽慰他道:“现在的社会已经不分贵族和贱民了,你们在国家的领土范围内,只要国家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就一定会管你们的。” 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理由萧陟没同老人说。古格本就在藏区历史长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不然刘景文他们也不会历尽千辛万苦地在古格遗址考察了。而这些古格遗民简直就是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光是刘景文他们单位就不会放任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的。 吃完早饭,老人带着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村子很小,只有几百间石屋,一千多村民。 据老人讲,之前他们这里有近万人,但是随着草地和耕地越来越少,大家都开始有意识地少生孩子,再加上村民之间通婚,要避开近亲血缘,男女结合也成为一个问题,人口就变得越来越少。 村里的农田和牛羊都是公共的,大家一起耕作、一起放牧,他们也有丰收节和冬宰节,节日期间就是给每家每户分发粮食和肉的日子。扎西对此有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些耕地和牛羊其实是喂不饱这么多村民的,大家肯定都在饿肚子。 他不由问道:“大家一起劳作,不会有人偷懒吗?还有分肉分粮食的时候,不会起矛盾吗?” 老人笑着解释说,大家起初都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又有智者留下的□□,大家都很为彼此着想。 村里还有一个奇景就是十字架和佛像并存,有的家庭里供奉着十字架,有的家庭里则供奉着佛像,这两种信仰在一起和谐共处,村民们之间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 老人解释说,古格本来是佛教复兴之地,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信佛的。但是古格国王受外来传教士的影响,改信了基督,后来国王为了百姓舍身跳崖,有不少百姓为了感念他,也跟着信了基督。而带他们来到这里的那名智者是名僧侣,所以也有不少百姓跟着这名智者继续信佛。 关于古格的佛教、天主教之争,萧陟他们已经听刘景文讲过,当时那场导致古格灭亡的宗教之争,说到底不过是古格国王与身为法王的弟弟的权力之争。 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小村子,宗教剔除了政治成分,终于回归到最初仁善的本质,竟是将香巴拉的古老传说成真了。 萧陟和扎西在村里停留了两天,挑选了几名身强体壮又胆大的年轻人,萧陟对他们进行了一些简单的训练,然后通过GPS选定了一条不用爬冰山的路线,带着这几名古格年轻人出了村子。 他们花了几天时间绕过占地广阔的冰川,来到之前弃车的那个湖前,他们的吉普和那些盗猎者的吉普都还停在原地。 扎西想到什么,带着几名年轻人上了冰面,带他们去见边玛喇嘛的遗体。 谁知那些年轻人一见到边玛喇嘛,都惊呼起来,萧陟听了愕然不已,这些年轻人竟称边玛喇嘛是他们的那位智者。 萧陟和扎西糊涂了一瞬,难道边玛喇嘛是宿主?他们随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想。 萧陟心头一动,“宿主任务失败后,就会被抹去记忆,成为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 扎西愕然:“不是说任务失败后还可以进入惩罚世界吗?” 萧陟点头,“也许是他自己放弃了。” 扎西眼眶一热,“对,应该是仁波切自己放弃了,选择步入轮回,留在这个世界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萧陟不由感慨,仁波切这种得道高僧,真的已经将生死看淡。像自己这样的,人死了还要想方设法给弄活,一个劲儿地穷折腾,如果边玛喇嘛还活着,一定会说自己执念过重。 几个年轻人都极虔诚地给边玛喇嘛的遗体念过经,然后萧陟和扎西一人一辆车,带着这几个年轻人经过十几日的奔波后,终于回到了双湖。 如他们所料,这几名古格遗民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国家立刻组织人马,按照萧陟帮他们标记出来的轨迹去寻找那个冰川后的村落。 萧陟将那尊古格银眼上缴给了国家,萧陟因此又拿到一张奖状,连同之前的优秀民营企业家的奖状一起,帮他的新公司在政策方面一路开启绿灯。 他和扎西回到家中,康珠姐姐还没有完成苦修,但家里已经开始筹备她和刘景文的婚礼了。 藏区嫁女儿都要准备很厚的嫁妆,家人要准备很久。虽然刘景文一再说他不讲究那些,但一向要强的德仁阿爸还是坚持要将康珠嫁得风风光光的。 刘景文则依然住在山洞外的帐篷里,每天给康珠念情诗、写情书,这才一个多月,扎西他们去看康珠姐姐的时候,就发现康珠姐姐的汉语大有进步。 几人又在山洞外生活吃了顿热乎饭,然后萧陟指着旁边的一个山洞对扎西说:“我也在这里面待三个月吧。” 扎西大惊:“为什么?” 萧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想和你结婚。” 他话音未落,扎西就已经激动地热泪盈眶,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两人手执着手,正要互诉衷肠,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包含惊恐的“啊!”把两人之间的柔情气氛毁了个彻底。 萧陟不悦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刘景文:“非礼勿视。” 刘景文僵着脖子背过身去,小步蹭到康珠的门前,低声说:“你,你听见了吗?我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康珠正在门板后抹眼泪,嗔怪道:“傻瓜,别说话了。” 其实以萧陟在村民们心中的地位,别说他要跟扎西结婚了,他就是当众和扎西亲嘴估计都不会有人乱说什么。他自愿去苦修,之后更当众宣布是自己“嫁”给扎西,都是在替扎西的家人着想,在这个看中脸面的地方,他不想让阿爸阿妈他们在村里被人说闲话。 春天到来,扎西家里热闹极了,同一天里,他们嫁女儿,娶“媳妇”,两场婚礼凑一起,几乎全村人都来了。 幸好扎西家的房子和院子在冬天里又扩建了,要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客人。 这些客人多数是诚心来祝贺的,但也有人是来看“热闹”的,可看着看着,眼见着萧陟那一车一车的“嫁妆”,看热闹的心情就被一种酸溜溜的情绪取代。 对于萧陟和扎西的结合,德仁阿爸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后来在阿妈和令两位阿爸的劝说下总算松了口,可婚礼上还是一直臭着脸。 直到康珠流着眼泪坐上刘景文单位的车,挥手向他们告别时,德仁阿爸突然看了萧陟一眼,自从得知他对扎西有企图之后就一直尖锐的视线渐渐柔和了下来。 德仁阿爸拍拍萧陟的肩膀,难得说了句玩笑话:“既然是嫁过来,怎么不梳新娘的辫子?”只是他一向严肃惯了,开玩笑的时候也不笑,让萧陟一下子当了真,无措地抓了下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阿爸,对不起,我、我这头发梳不起来那种小辫子……” 德仁阿爸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扎西听见德仁阿爸终于笑了,忙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萧陟这会儿也明白德仁阿爸原来是在给自己开玩笑,如释重负,笑着向扎西解释了一下。 扎西也松了口气,随手握住萧陟的一缕头发。自从进藏以后,萧陟就没有剪过发,如今也长至肩膀了。平时就被他撸到脑后,露出线条硬朗的面孔,他被晒黑了些,越发像本地人了。 扎西抓着他的头发笑着说:“其实也是梳得起来的,我觉得阿爸说得对,你应该梳小辫子,然后再编进松石,肯定好看!”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给萧陟编了条小细辫,专门过来参加婚礼的卓玛姐妹立刻有眼力见儿地递过来一串松石,被扎西编进这条小辫子里。 等他编完这一条小辫,德仁阿爸才咳了一声,“别闹了,有客人看你们了。” 萧陟此时终于明白德仁阿爸严肃的外表下原来藏了一颗促狭的心,他要真有心制止,就不会等扎西真给他编完一条辫子才发话了。 之后萧陟就带着这条小辫子在宾客间游走了一天,几乎每个见到他新造型的人都会愣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再说一声“扎西德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仁增没能来参加婚礼。仁增磕着长头去了拉萨,然后就留在了那里,他身无分文,便在拉萨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还神秘兮兮的,扎西问他具体是什么工作也不说,只说待遇很好,老板也很好。 扎西给他打电话邀请他来参加婚礼,仁增起初是吓了一跳,随即想起那晚萧陟和扎西之间异样的暧昧,顿时大呼上当。只是很不巧,他的老板在扎西他们婚礼那天不在拉萨,他得留下看店,只好托朋友给他们捎来贺礼和祝福。 一开始扎西以为他是还没放下自己姐姐康珠,不想看着康珠出嫁,谁想卓玛姐妹过来的时候,是带了双份礼,还问萧陟:“你们的朋友仁增在旅馆帮忙,能告诉他你才是旅馆的老板吗?”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仁增一直神秘兮兮的,是觉得给卓玛姐妹当手下有点丢面子,没好意思说。卓玛姐妹也没告诉他自己出远门是为了参加萧陟他们的婚礼,结果闹了个乌龙。 两厢里一交流,姐姐达瓦就知道仁增不跟别人承认在自己手底下打工,当即冷笑了一声,颇有些要秋后算账的意思。妹妹央金看见姐姐的表情后,捂着嘴偷笑说:“仁增阿哥又要被揪耳朵了。” 扎西和萧陟挑眉,似乎一不小心又听到了什么八卦。 婚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两人终于名正言顺地有了自己真正的卧室,就是扎西和才让以前的房间。而才让,则被赶去比卧室小不少的客房里。 萧陟关门前被才让叫住。 十六岁的男孩子,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只是神色有些扭捏,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你们以后能小点声吗?” 从前不知道两人在屋里干什么,只觉得他们吵得要命,现在知道了,只觉得……更吵了…… 萧陟招手让他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乖,睡觉的时候戴上我给你的耳塞。明天我跟央金她们说,让她们在咱家多玩儿两天。” 才让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又羞臊又激动:“真的?” 萧陟保证:“真的。” 才让心满意足地回屋了,扎西坐在褥子上问萧陟:“才让说什么呢?” 萧陟咧嘴一笑,“他说他晚上会戴耳塞,让咱们敞开了闹。” 扎西跟弟弟一样闹了个大红脸,“呸,我现在可不上你的当!” 萧陟笑着凑过去,将人搂在怀里,一边亲一边说:“真的,他答应了。我明天教他怎么追姑娘。” 扎西被他亲到脖子,痒得缩了一下,抬眼睥着他,“你会追姑娘?”他故意这样说,分明就是想听萧陟花样百出的情话,黑白分明的眼里闪动着害羞又直白的爱意,比这高原夜空的星子更加璀璨。 萧陟却没像往日般口吐莲花,他只是低下头,轻轻咬了下扎西的喉结,带着这世界上可以有的最极致的满足,柔声说了一句:“我只会追你……这世上最好的一个你,被我追到了。” 第182章 大结局 八廓街旁边有一家咖啡店, 装颇具风格,店里经营的咖啡、热巧和小蛋糕味道正宗,价格还不贵,渐渐成为一个年轻人来拉萨旅游时必去的打卡拍照场所。 外地来的游客会按牌子上的汉语叫它“吉祥咖啡”,当地的藏民按牌子上的藏语叫它“Tashi Coffee”, 拉萨的藏漂圈里则叫它“扎西咖啡”,和同一条街上的扎西旅馆、扎西饭点、扎西酒吧同名。 这家咖啡店有个规定, 进店消费的顾客如果在前台的登记簿上留名的话,就可以打八折。签的名可以是真名也可以是昵称, 甚至胡乱画几个圈都行, 只要表示你人来过就算数。 新来的游客以为这登记簿和其他景点的小饭馆一样, 是店家吸引顾客的手段, 念叨了两句。 一个坐在门口藤椅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晒太阳的男人听见了, 隔着大开的玻璃门自来熟地向他解释:“人家这个本本是计数用的, 计一天来了多少客人,吉祥咖啡有两个老板打过一个赌, 每天都看客流量的。” 这男人从扮相到语气都很像资深藏漂,游客当即就信了他的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计客流量?那看收银记录不就行了, 哪用得这么麻烦?” 资深藏漂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说:“因为其中一个老板耍过赖, 收买客人让他们一次买好几样东西,然后分开结账,一个人就能算好几人次, 然后被另一个老板发现了才换成现在这个办法。” 游客一乐,“可是签名也能伪造啊,就不怕那个老板再耍赖,让一个人签好几次?” 藏漂笑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店里的事还是另一个老板说了算,耍赖那位被抓住过一次,哪还敢犯第二回 ?” 游客更奇怪了:“不敢再犯了,那就接着看收银记录呗,非得签名?肯定有那手不好看或者字不好看,或者干脆怕麻烦不差钱的,人家就不写,这计数不就少了嘛。” 藏漂别有深意地笑笑:“计数少了,另一个老板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嘛。” 游客眼珠一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这俩老板真挺有意思,他们这么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啊?” 藏漂哈哈大笑:“当然是好啊!这么幼稚的把戏也就他们之间能玩得起来,人家这个啊,可是情趣!” 游客对他的用词表示不解,这时藏漂的同伴来喊他了,看起来是个藏族男人,汉语却说得不错,带点儿川味儿:“根财你又跟别人聊他俩的事,不是找揍撒?”说完又看眼那客人,笑着说:“您听听就算了,别再往外传了,越传越离谱了撒。” 藏漂不服气:“哪离谱了,我有回真听见了,扎西哥管他喊——”嘴被他同伴捂上了,揽着脖子把人按进店里,那同伴还高喊:“萧陟,我又逮着你弟弟在外面跟别人瞎说八道。” Xiao Zhi?游客觉得这音节有点耳熟,那个研究出人工虫草的吉祥藏药的老总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说什么了?”一把略显低沉、磁性到性感的男声从咖啡店深处慢悠悠地响起。 这声音实在抓人耳朵,游客不由往后厨方向看了一眼,就见一只关节分明的大手撩开厨房门口的挂帘,一个身量极高、穿了件居家藏装的男人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游客只看了一眼就对这那人的身材露出赞赏之色,高大健壮又不臃肿累赘,走路姿势稳健又利落,一看就是先天条件好、后天还勤于锻炼的那种。 他身边的小姑娘却是更看重脸,兴奋地小声交谈,一个劲儿地说“好帅好帅”。 游客便又看向这男人的脸,是挺帅的,只不过眉眼有些锐得过分,显得有点凶。他不由疑惑了,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温柔的吗?怎么又换口味了? 一个小姑娘拿着手机跑过去,想跟这男人合影,游客假装在喝咖啡,其实眼角一直注意着那边,心想那男人一看就不是好脾气的,这小姑娘估计要伤心了。 谁料那男人一朝向这小女孩,立马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态:“拍照?当然可以。哦对了,请问您在登记本上签名了吗?” 小姑娘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我这就签。” 男人用他那磁性的声音继续问道:“您朋友呢?一起签了吧。” 小姑娘在他美色的攻击下已经神魂颠倒,把自己闺蜜也喊了过来,然后还对那男人说:“我还有几个同行的同伴呢,我把他们也叫来吧。” 英俊男人笑逐颜开:“多谢,多谢,一会儿请你们吃饼干。” 游客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怨念丛生,这肤浅的世界啊…… 男人转头看向他这边,神色谦和地问道:“请问您签名了吗?” 现在已经是傍晚,咖啡店里已经没多少客人,那男人的视线直直地射过来,就算他态度好,但架不住五官本身太凌厉。 游客自主自发地拿出手机:“我签了,我给我朋友们也打个电话,您店里的蛋糕真好吃。” 男人满意地笑起来,“多谢您。” 这时后面传来烤箱“叮”的声音,男人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烤盘热腾腾新烤出来的饼干,嘱咐店员说:“今天晚关门两个小时,在门口立个小黑板,赠送饼干,见者有份。” 之前那个资深藏漂“啧啧”摇头:“骚,真是太骚了,你就不怕扎西哥说你不正当竞争?” 川味藏族男人笑道:“他在旅馆跟达娃她们商量翻修的事呢。”言下之意是顾不得过来。 藏漂还要说什么,男人撸了下他后脑勺,居高临下地朝他抬了下下巴:“萧根财,你说你在北京压力太大得放松放松,我才让你过来的,到现在都赖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放松够啊?内地一堆事儿呢,你要不想管我就找别人了。” “资深”藏漂登时苦了脸,“哥——你看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男人扬了下眉:“阳光还是金钱,选一个。” 藏漂苦恼地“啧”了一声,瞬间就有了取舍。他把脖子里套了好几圈的藏饰摘下来还给那个川味藏族男人,颇为不解地摇头道:“我还以为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呢,闹半天我还是这么的肤浅。” 藏族男人笑着拍拍他肩膀:“你心灵已经洗涤地差不多了,可以撤了。” 当天晚上,萧陟扎西他们和家人吃完了饭,一边陪阿爸阿妈聊了会儿天,一边教才让和央金的两个孩子练了几个生字,两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扎西看了眼手机,发现一条新消息,忙拍着萧陟和他一起看——“边玛又准备跳级了。” 发消息的边玛不是曾经的边玛喇嘛,却也是曾经的边玛喇嘛。几年前,萧陟和扎西搬到了拉萨,在这边新开了家咖啡店。 有天店里来了一家游客,父亲牵着的小孩子只有四五岁大,有一双沉静温和的眼睛,扎西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眼熟。 那孩子看到扎西,也顿了顿,然后径直走到他跟前,扎西想都没想就蹲下,和小孩平视。 小孩看看扎西,然后拿起他挂在胸前的饰物,那是一个十分轻巧的金瓶,造型简单、做工精美。 孩子将金瓶拿在手里看了半晌,说:“这个看起来很眼熟,我好像梦见过。” 扎西心头一震,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问他:“那你看我眼熟吗?” 小孩也点头,带着超越年龄的稳重:“我好像也梦见过你,但是在梦里你没有这么高。” 扎西擦了擦泛起湿意的眼睛,笑着点点头:“是因为你那时比现在高很多。” 边玛喇嘛的转世,是天生的活佛,如果他愿意,可以直接在一座大寺里做堪布。但或许是因为边玛喇嘛的心愿已了,这一世的边玛更愿意做一个普通人。 不过对于一个有着几世记忆的人来说,想做个普通人也不现实,就拿上学来说吧,边玛从小学就开始跳级,这会儿才十岁已经准备上高三了,想想仁增和达瓦家的老大也十岁了,还成天缠着他摔跤呢。 萧陟探头看了一眼边玛的消息,说:“他这种轮回了几世的好脑子跟一般小孩儿们一起上课,这不算欺负人吗?” 扎西笑着回信息,没搭理他。 等他跟边玛聊完,萧陟迫不及待地拿出签名本摆到两人挨在一起的大腿上,“来来来,数数今天的。” 扎西带着胜者宽容的微笑:“还数吗?不怕受打击?” 萧陟回他一个自信的笑容。 数到一千的时候,萧陟颇为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今天肯定够吧?” 扎西也不扭捏,一倾身捧住他的脸“吧唧”了一口,拖着长声喊了句:“老公~” 萧陟笑得一脸得瑟。 扎西觑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脸,颇为不解,“今天是节假日吗?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说好的淡季呢,布达拉宫一天都没这么多游客吧? 萧陟笑而不语:“还没数完呢,继续啊。” 扎西有种不妙的预感,硬着头皮和萧陟继续数了下去:“……1496、1497……”扎西“噌”地合上本子,红着脸说:“不数了,今天好累,睡觉咯。”说着就想往浴室溜。 身后传来萧陟劳神在在的声音:“1499,1500,扎西罗布先生,还记得你与萧陟先生的赌约吗?淡季超过1500个客人,你要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一声浴室门被慌乱拍上的声音。 萧陟低笑一声,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他好整以暇地将本子放到一边,慢悠悠地一边解衣服,一边迈着长腿朝浴室走去。 第183章 终章 (世界N:生生世世) 萧陟坐在椅子上, 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些年轻帅气的男孩儿们。 这次他穿成了一个富二代,原主酒驾身亡前刚从老爸手里接手了一家不景气的娱乐公司。前不久,公司新招了一批艺人,就是眼前这些男孩子。 经过了之前那么多次穿越,积分多到用不完, 任务对萧陟来说简直都成了闹着玩。这次就是如此,刚穿过来几天就把任务搞定了, 反倒是兰猗到现在还没出现,让他十分闹心。 听说公司新招的艺人要集体考核, 萧陟顿时来了精神。 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全是颇具职业素养的颜狗, 招来的新人肯定都是小帅哥。萧陟当即就有了定论, 他家兰猗一定是最帅的那个! 然而当他兴致勃勃地过来以后, 把每个小艺人都仔细看了个遍, 发现并没有他家宝贝兰猗, 瞬间就郁闷了,再看一些男孩子的才艺实在说不过去, 就有了几分不满。 想他曾经也是做过艺人的,说起舞台经验那是头头是道,他点了一个男孩子的名:“你,对, 就是你, 你长相可以算九分,但台风太差,连及格线都到不了。你在台上是唱歌, 但你不能只用嗓子,起码你偶尔得抬一下头啊。你们走的是青春偶像路线,不是忧郁文艺路线,就算你想卖深沉,也得给大家看看你深沉的眼睛是不是?你一直那么低着头……哎哎……别哭啊……” 萧陟无奈地看向旁边的助理:“我刚才语气不好了吗?我有那么凶吗?” 助理默默地点头:“您是不怒自威,孩子们受不住……” 萧陟无语地摆摆手,“得,那我还是撤吧。” 第二天,依然是没找到兰猗的一天。 萧陟没精打采地从公司大楼的门禁里出来,眼前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二话不说就挥拳朝他脸上打过来。 萧陟眼皮一跳,很久没碰到身手这么敏捷的对手了,当即起了好胜心,抬手一挡,和对方打斗起来。 对方到底是不如他高壮,虽然够快够猛,但力量压倒一切,对方也被他压倒在地毯上,脸都被按在地上。 萧陟抓着这人的两只手腕死死扣在他背后,膝盖压住他两腿后侧,令他趴在地上,这人在他手底下还在拼命挣扎,可惜这个被压制的姿势根本用不上力,让他完全挣脱不开,嘴里溢出用力时不自觉发出的闷声。 这精瘦修长的体型、手心和膝盖下骨骼的触感……还有这挠得人心痒痒的声音…… 萧陟心头一动,忙握住这人的下巴把对方的脸转了过来,正对上一双小豹子似的黑白分明的眼,锐利又漂亮。 萧陟浑身一软,忙起身将人拉起来,对方刚逃开桎梏,立马又挥拳,被他用巧劲握住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想打哪儿我自己动手,别累着自己。” 对方:“………………” 他显然是没见过萧陟这样的,本来的一腔怒气硬生生化为了莫名其妙,无处发泄,憋得他胸膛剧烈起伏。而这激动背后,似乎还掺杂着一缕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悸动。 他看萧陟的时候,萧陟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衣着时尚体面,看起来也是非富即贵,不太像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身份。眼神和从前的兰猗一样,有些矜骄、有些冷傲,也不太像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个性。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把人惹成这样,还是说又是锅从天上来? 对方被他压制了一通,气息不稳,胸膛起起伏伏,精致讲究的发型在刚才的打斗中弄乱了一些,有两缕碎发从额角耷拉下来,削弱了几分凌厉,带上了几分可爱。 “兰猗果然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那么可爱。”萧陟骄傲地想。 两人相视沉默半晌,还是对方先受不了了,冷冷丢下一句:“陈琰不会继续来贵公司上班了,希望你们可以主动提出解约。是你出言侮辱在先,你们考核的录像可以为证,真要打起官司,你们不占优势。” 萧陟发愁地捏了下鼻根,“先等等,陈琰是谁……不是,我是想问你叫什么?” 对方修长整齐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却还是回答道:“我叫陈旖,陈琰是我弟弟。” 萧陟在他自报家门的时候就凑近了半步,陈旖突然心跳加速,有些受不了地往后躲他,被萧陟一把握住了手,甚至还过分地将人往怀里拽了半分。 陈旖又惊又怒,用力抽出手腕,“你干什么!” 萧陟无辜地举了下手:“抱歉,只是看你面善,觉得很亲切,唐突了不好意思。” 他见陈旖马上就要发火,忙把话题往陈琰身上扯:“你刚才说你弟弟陈琰被我出言侮辱,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无意中伤害到了你弟弟,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先向你和你弟弟道歉,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那绝对不是我本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本是来给弟弟讨回公道的,昨天弟弟哭着回到家里,躲在屋里哭了一晚。好不容易开朗些的陈琰一下子又回到从前的状态,让他心疼得要命,当时连杀了萧陟的心都有了。可谁知萧陟态度这么好,让他一腔怒火生生就熄了一大半。他本就不是粗鲁的人,没了怒气支持,面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萧陟对他太了解了,兰猗的眼睫毛抖一抖都能被他猜出心事,他一见陈旖面色转暖,当即趁机更进一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好也到饭点了,不如我请陈先生吃个饭,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陈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对上那双深邃又诚挚的眼睛,像被下了什么咒似的,竟然就移不开视线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饭桌上,萧陟终于弄明白了“他出言侮辱陈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原来陈琰本身是有轻微自闭症的,但是他长得好、唱歌也好,是萧陟公司的人求着人家签约的,当时由陈旖把关,合同上明白写着——不强迫陈琰参与社交,不给陈琰任何心理压力。 然而这位原主是个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家伙,他哪知道公司这些细节小事,萧陟又一反常态地去看艺人的才艺考核,结果就…… 萧陟听完忙又连连道歉,道明自己真的是无心。 他态度这样好,又确实不是故意,陈旖彻底消了气。他知道自己弟弟是喜欢唱歌的,如果公司还不错,他也希望弟弟能出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而萧陟作为公司老总,还是对他客气些吧。 念及此,陈旖端起酒杯,主动敬了萧陟一杯:“之前是我太过鲁莽,向萧总道歉,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萧陟忙也端起酒杯他和轻轻碰了一下,“怎么会计较,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你不怪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陈旖眼皮动了动,有些想笑,忙拿酒杯掩住唇,借喝酒的动作将那个笑容憋回去几分。 他放下酒杯,到底还是没忍住,抿了下嘴唇,笑道:“萧总,您说话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刚喝过酒,嘴唇带上了水光,还用这种含笑的眼神看着萧陟…… 萧陟心头一热,突然就涌起一股冲动,猛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屁股离座,朝陈旖欺身过去。 陈旖绝对没料到他到底要干什么,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慢了不止一拍,以至于当萧陟亲上他嘴唇的时候,他还在懵懂地想着:“他是想拿什么东西才起身,不小心碰上了吧?” 萧陟察觉到他青涩的反应,满足地轻笑了一声,他弯着腰,一手支在饭桌上,一手扶着陈旖身后的椅背,陈旖整个都被他圈在怀里,被他的气息禁锢住。 萧陟含着陈旖的下唇,吐着热气道:“乖,张嘴。” 陈旖脑子“轰”地一响,脸上迅速涨红,抬手用力推上萧陟结实的胸膛。 萧陟比他动作得更早,扶着椅背的那只手已经牢牢按住他的后背,将他紧紧箍在自己胸前。陈旖一开始还挣扎,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被萧陟亲得浑身发软,根本挣不开,这样在萧陟怀里扭动更显难堪,便不再挣扎,只垂着头微微发抖。 他颤抖,一部分是气的,一部分是羞的,还有一部分是为什么,他自己也没弄清。 来不及想了,脑子早乱了,陈旖根本不知道萧陟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完全不敢相信,刚才萧陟让他张嘴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差点听话地把嘴唇张开。 疯了吗这是?他有些害怕地想。 “乖,闭上眼。”萧陟继续诱哄。 陈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萧陟吻上他的睫毛:“闭上眼睛,你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这话对于此时因迷茫而惊惧的陈旖而言太具有诱惑性了。他眼帘一抖,又看了萧陟一眼,颤着睫毛将眼睛闭上。 两片干燥柔软的嘴唇再度覆到自己唇上,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手轻抚着自己的后背。 闭上了眼睛,竟然真的就不心慌了,甚至……甚至还有了几分期待。 “乖,张嘴。” 陈旖一动不动,覆在他唇上的两片嘴唇也不催他,停在他唇上耐心地等待。 过了大约半分钟,陈旖缓缓启开双唇…… 萧陟直把陈旖吻得浑身都软下来才停止了这个深吻。倒不是他怕陈旖一下子受不了,他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再真的吓到他。 陈旖被他吻得气息不稳、满面通红,两颗乌亮的眼珠湿得像被水洗过一般。 这会儿一睁开眼,看见近在眼前的这个陌生英俊的男人,陈旖又有些难以接受了,他做了个深呼吸后才勉强稳住声音,“你,你怎么敢!” 他们陈家虽然不涉足娱乐圈,但在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这个萧总怎么敢这么羞辱他。 想到羞辱这个词,陈旖突然红了眼圈。如果眼前这人真是因为挨了自己的打记仇,故意这样对自己,那自己刚才的沉沦简直就是……他瞬间通体生寒。 萧陟一把握住他微微打颤的手,又凑了过去,将他揽进怀里。 陈旖当即挣扎,被他牢牢按住肩膀,“不安的时候就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你就能感受到真正的我。” 陈旖纠结地看着他,萧陟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回望,眼中饱含无声的鼓励与柔情。 陈旖泛着凉意的心脏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回温,然后再次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真正的他? 他感受到萧陟凑近了自己,他的呼吸与自己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听到了他的心跳。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亲你?”萧陟轻声问,那语气温柔,就好像在对一颗成熟饱满的蒲公英说话。 陈旖咬了下嘴唇,被萧陟眼疾手快地揉住嘴唇,让他当即就不敢再用力了,轻轻松了牙齿。 可嘴唇上的那根手指却没有移开,依然轻轻揉着自己的下唇。刚刚亲得有些狠了,嘴唇有些红肿,被揉捏的时候格外敏感,那温柔触感,在他心里划出一道道涟漪。 “我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情不自禁,多一刻都等不了。”萧陟一边揉他的下唇,一边轻声说。 陈旖睫毛颤得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但他不敢睁开眼,他怕一睁眼,这奇妙而美好的感受就会消失。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大胆?” 陈旖这下不得不睁眼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真的很惊讶,难道这人有读心术? 萧陟眼里一直带着笑,见他睁眼,眼里的笑意更浓,人也凑得更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蹭到一起。 “因为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你胡——”最后那个“说”字还没脱口,嘴巴就被那双嘴唇再度堵上,“闭上眼睛,你就不会说口是心非的话了……” …… 当陈旖被他含着耳唇,闭着眼睛又羞又满足地承认自己也喜欢他的时候,胸中小鹿乱撞,心想着,他说的今生缘前世定,或许真的是真的。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