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卖甜点 作者:白日坐梦   文案:立志要成为世界级西点师的季唯,在前往颁奖典礼的途中,车祸身亡。   再次醒来,竟成了村里大名鼎鼎的恶霸无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买了个哥儿为奴为婢。   穿越重生?男人生子?季唯觉得荒唐。   但当西点在异界重新登顶流行时,季唯又觉得这世界似乎也不赖。   (作者不接受写文指导,请该类读者绕道。)   【须知】   1.主攻,互宠   2.为理想而奋斗攻VS百依百顺乖巧受   内容标签: 生子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唯,柳意绵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季唯睁开眼,后脑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枣红色的厚布帘子,看起来陌生的很。   这里是哪?   他扫视一周,简陋的木桌椅,空荡荡的屋子,似乎是在上个世纪的乡村。   不对啊,他现在应该在北京,接受甜点大师中国分赛区的颁奖典礼。   啊对了!   刚才路边一辆货车翻倒,正好撞在他的接送车上。那么他现在应该在医院,怎么会出现在这?是谁再跟他开玩笑?   季唯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忍着身上绵绵不绝的酸痛,翻身从床上爬下来。   他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顺着传来声响的地方走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坐在兀子上,手里拎着胳膊长的砍刀,正劈砍着柴火,在他的身侧,是半人高的劈完的木柴。   柳意绵察觉到有人来,抬头见到季唯,先是一喜:“夫主,你醒了?”   见季唯皱眉不说话,以为又触到他霉头,巴掌大的小脸垮了下来,立马丢开砍刀,咬着唇站起来。两手交握,怯生生地低头不敢看他。   “夫主,家里没钱了。我去找黄老抓药,他说已拖欠了数回,如不付清药钱,不会给我开药,我……我没办法……”柳意绵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消失在他唇舌间,站在几米外的季唯根本听不见。   他现在脑子乱的很,一大堆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中,让他脑子剧痛,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季唯捂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问道:“你是柳意绵?”   柳意绵闻言睁大了眼睛。   他本来就脸小,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乖巧的很。   这一吃惊,嘴唇微张,有点傻乎乎的模样。   季唯苦笑,老天啊,就算要让他死,也要等他摸到奖杯了再死吧。他奋斗了二十年,就为了那个世界顶级西点大赛的奖杯,可如今竟然眼睁睁的与它失之交臂!   可恨!可叹!可怜!   柳意绵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道:“夫主,你还好吗?”   季唯回神,他这身子的原主是个专门收保护费的恶霸,脾气又不好,跟不少弟兄关系恶劣。因一场口角打斗起来,最后脑袋磕在桌角昏死过去,便宜了他。   而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原主年前才买回来的哥儿。   这所谓的哥儿,远不同于季唯认知里的任何一种性别。他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拥有生育能力,眉心一点朱砂痣,是他们的显著特征。   但相较于女人来说,哥儿却极难受孕。即使怀上了,生产时的凶险也很容易母子俱损。十个哥儿里头也不一定有一个能生下孩子,因此哥儿在牙郎处的价格远远低于女子。   这哥儿吃的不好,看起来又瘦又小。明明已经十五,却不比十二三岁大多少。不过因他便宜,才买下来,当是养了个打下手的仆从,平日里洗扫做饭,操持家事,倒也方便。   只是原主性子暴躁,一有不如意之事,就喜欢发泄在柳意绵身上。久而久之,少年身上遍布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全盘接收了原主记忆的季唯长叹一声,朝少年走去。   但他刚一靠近,柳意绵就倒退了几步,紧紧攥着衣角,眼角微红,如同惊弓之鸟!   “你……”季唯一哽,有些无措,“别怕,以后我再不会动手打你。”   柳意绵浑身僵直,不敢动弹,但心中却惊疑不定,只担心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夕,要变着法子折磨自己。   季唯见他拘谨,便道:“你劈了不少柴,累的话就休息吧。”   “不、不用了,我不累!”柳意绵拼命摇头,生怕季唯觉得自己偷懒,猛然蹲下.身,提起砍刀还要继续。   但饿了一天,又跑去镇上给季唯求医,累得不轻,此时头昏脑涨,手足具软不说,肚子还饿的咕噜直叫。   柳意绵羞的几乎不敢抬头,红着耳朵,手指掐着大.腿,凭借痛意才重新举起砍刀继续干活。   “我饿了,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吗?”季唯咳嗽了一声,柳意绵赶紧丢下砍刀,上前扶他胳膊。   “剩下的东西不多,一点米面,几根红薯,还有三颗鸡蛋。”   就连这三颗鸡蛋,都是隔壁的周婶,见他可怜才送过来的。   将季唯扶到厨房,柳意绵下意识地走到灶台边,拿出火石生火。   “你打算做什么?”季唯站在门口处问道。   “煮个鸡蛋,给夫主补补身体。”   鸡蛋在这偏远的小地方已是金贵之物,谁家能日日吃上鸡蛋,家境算得上富足。   季唯盯着柳意绵瘦弱的身影,随口问道:“你上回吃鸡蛋是什么时候?”   柳意绵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咬住下唇,心中刺痛。   上回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   在家中时,鸡蛋要供念书的兄长。到了季家,鸡蛋也得先给夫主季唯,而他不管在哪都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没资格吃。   “算了,你过来。”   哪有他这大老爷们在这,让个小孩子给他做饭的道理。   上辈子季唯怎么说也有三十一岁,而眼前这个哥儿,却只有十五岁,年纪差了一半,在他看来,可不就是个孩子。   柳意绵不明所以地走到季唯跟前,被他一把拉到板凳上坐下,正要起身,被季唯一瞪,唬地乖乖坐好,不敢动弹。   “就坐这,我来。”   “可是——”   “没有可是。”   柳意绵瞠目结舌,可是夫主并不会下厨啊。   原主老母去世没多久,深感家事不便,就买了柳意绵,根本没干过这些活。平日里连烧个水都懒得干,更别说下厨了。   柳意绵听季唯这话,惊的脸色发白,只以为太阳要从西边升起。如果不是被命令坐在这,几乎想要逃离开这里。   只见季唯熟练地从米缸里倒出一碗面粉,掺水揉团,擀成一片片薄饼,再取了两个鸡蛋打散,切碎小葱。   油锅烧热下饼,煎至五分熟,用筷子夹破饼面,从小口倒入撒了葱花的鸡蛋葱花液。   鸡蛋易熟,入锅就烫起了浓郁的香味,不怎么大的厨房里瞬间充斥着浓郁的煎饼香和鸡蛋葱香味。   柳意绵肚子空空,本就饿得慌,这味儿又跟长了钩子似的直往他鼻子里头窜,肚子打擂似的叫个不停,止都止不住。   他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唾弃自己的贪婪。   这可是两个鸡蛋,他怎么能吃呢!   但这并不能阻止柳意绵伸长脖子看锅里头的情形。   这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不然怎么能这么香?他从来没闻到过这样动人的味道,比镇上饭馆里头的还好,还香。   季唯端着一个灰碟子,上面垒着几片金黄酥脆的煎饼,冒着腾腾热气,看起来诱.人极了。   他把碟子推到柳意绵面前,抬起下颚示意他尝尝。   但过了许久,都没见柳意绵动手。   “不想吃?”   柳意绵头摇的像拨浪鼓,把季唯逗得笑起来。   “既然想吃,那就尝尝看。”   柳意绵迟疑地看着季唯,不敢动手。   季唯挑眉,“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吗?”   柳意绵脸色微红,飞快地伸手抓了块滚烫的灌饼,生怕季唯后悔似的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速度就慢了下来,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色,眼睛都闭了起来。   “夫主,这是什么?”柳意绵睁开眼,脸上写满了惊奇。   “这是鸡蛋灌饼,你喜欢?”   柳意绵用力点头。   这鸡蛋灌饼在季唯的世界里,只不过是最普通的街头小餐之一,没什么难度,只要有面粉跟鸡蛋都能做。   他也是看家里有鸡蛋,又图这个简单方便,才动手做的。   只是季唯不知,在这个世界里是没有这东西的。更何况穷乡僻壤,饮食结构单一,看在柳意绵眼里,就是新奇,就是了不起。   季唯轻笑起来,“这算得上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最简单的灌饼而已。你要是喜欢,以后给你做更好吃的,保管你见都没见过。”   柳意绵眸子里流露出困惑,他虽不敢开口,但年纪小,心思浅,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季唯沉吟片刻,解释道:“这回与人打斗,伤了脑子,昏迷了两天。梦中有老神仙教我手艺,让我重新做人。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方子,以后我一一做给你看。”   柳意绵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呆呆的望着季唯。   “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季唯做了个保密的手势,含笑望着柳意绵。   后者脸颊微红,乖巧点头。   季唯见状,满意一笑。他知道这少年听话顺从,绝无胆子说与他人听,旋即从盘子里夹了块灌饼慢慢吃着。   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绵绵,这是个什么味儿啊!婶子大老远可就闻到了——”   这熟悉的声音,柳意绵一听就知道来人,顿时喜上眉梢。   只是刚刚起身,就见个身形壮硕的妇人从门外进来。见到与柳意绵同坐一张桌上的季唯,嘴巴微张,十分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固氮重生文~   文名:我命由你(重生)   作者:里恩er   文案:   【清冷避世隐忍美人攻 x 日天日地败类精分话痨受】   ^   段喻,一个纠缠了修真界十多年的梦魇。   有他在的地方,就有无穷无尽的灾祸。   他放浪形骸,一口青哨毁天下,一直都是各大门派“见即诛令”的第一人。   不过一直,无人能伤他一丝一毫。   ^   虽说他厉害如此,却还是被凝远君楚忱下了噬魂咒。   “噬魂咒下,烈火灼魂,一年后,魂飞魄散。”   不过,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段喻爱楚忱,浸入骨血。自然,命都可以奉上。   ^   “楚忱,你想我现在死,还是一年后?”   “如若可以,立刻,马上。”   “好。”   ^   段喻最后看了眼楚忱染冰的眉眼,笑着自毁本元,即刻形神俱灭。   不过,他没死成。   十年后,残魂归位,段喻重新活了过来。   “楚忱,你为何要落泪呢,害得我刚死,就后悔了。”   电脑戳这里   手机戳这里 第2章   “你怎么在家?”周婶很快走到柳意绵身边,用一种母鸡护崽的姿势,将柳意绵护在身后,戒备地盯着季唯,似乎生怕他翻脸。   柳意绵曾跟她说过,季唯很少在家吃饭。就算在家的时候,也从来不让他上饭桌,只有等他吃完了,他才可以吃。   更何况现在是未时,天大亮,时间还算早,按照往常,他应该是在外头寻.欢作乐的,怎会在家中,还与柳意绵同坐一桌进食?   实在不同寻常。   柳意绵知道周婶关心,心中暖融融的,又怕她说话直,惹怒了季唯,扯了扯周身衣角,扬起脸笑着说:“周婶,你要吃饼吗?”   灌饼里透出浓郁的鸡蛋香味,周婶闻言动了动鼻翼,有些馋。不过转念一想,这鸡蛋还是她拿来的,吃一块饼也不过分,就伸手取了块小些的灌饼吃着。   被火煎透的灌饼,外边酥脆,里头鸡蛋软嫩,葱香扑鼻,比之外头卖的灶饼,别有一番滋味。   周婶双眼大亮,捏了捏柳意绵的脸颊,夸道:“没想到绵绵还有这手艺,我看啊,就算是上街做买卖,也有人要的。”   季唯在一旁点头,“正有此想。”   周婶一听季唯说话,脸上的笑容就散了大半,忍不住骂道:“亏你长了这副身板,家里头的事儿一概不管,全靠绵绵乖巧懂事,把这家撑住。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将来让绵绵上街做买卖,你等着收钱吗?”说完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十分愤恨。   还没等季唯开口辩解,柳意绵已经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紧紧拉着周身的胳膊,小声解释道:“婶,这灌饼是夫主做的,不是我。”   周婶狐疑地看了柳意绵一眼,见他紧张害怕的模样,哼了一声,“你别替他说好话,我看着他长大,以前家里有老母,打小就没上过灶。连我都做不出这饼,他哪有这本事?”   柳意绵急的团团转,只得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周婶打量季唯,见他身上确实沾了不少面粉,袖子上有零星油渍,再看柳意绵干干净净,心中信了几分。   但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一个常年好吃懒做的混子,怎么突然变了?难不成那一顿好打,竟把他打醒了不成?   季唯足足吃了三块灌饼,才有七八分饱,剩下三块没再吃,起身打水洗手。   等他一出门,周婶就拉了柳意绵的手小声道:“你给婶说说,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想到刚才季唯的嘱咐,柳意绵面露为难,“婶,我也不懂。夫主醒来就是这般了……”   周婶眯着眼睛打量碟子里的灌饼,教训道:“我拿那三个鸡蛋给你,是要你藏起来,自个儿吃的。怎么又傻的拿出来给他?”   柳意绵又想到刚才季唯背对着他时,动作娴熟流畅揉面煎饼的模样,轻声道:“夫主他没犹豫,就让我吃了。婶,这是我两年来,头回吃上蛋。”   “我都快忘了蛋的滋味了。”   说着,柳意绵红了眼眶。   “婶养了十几只鸡,以后想吃蛋了,到婶子家里去。”周婶拍拍他手背,“他肯让你吃蛋,婶子也没白拿这三颗蛋。”   季唯洗了手进屋,两人还拉在一块谈心。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见两人眼圈微红,显然是说到了伤心处。   他面上不作声色,但心里却是微微一叹,对这个哥儿颇为同情。卖给谁不好,偏偏卖给原主这样的人渣。把他买回来就当个奴隶,有钱就在外头乱混,十天半个月才给他丢十来个铜板,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既然他用了这身体,一应责任免不了就得承担起来。这孩子还小,不过是初中生年纪,等养一养身子,或许还能去上个学,有个好前途。   柳意绵哪知季唯早将他未来做了盘算,看他盯着自己许久,以为嫌弃他不干活,连忙道:“我去砍柴了。”   刚一迈开步子,季唯就伸手拦了下来。   “砍什么柴,那里都够用七八天了,这饼还有好几块,都吃了吧。”季唯不顾柳意绵惊愕,将碟子塞到他手里后,就动了动手脚,活动筋骨。   原主身材不错,肌肉结实,随便一动,就传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   周婶听着,忙拉着柳意绵后退了几步,“你果真把这饼给绵绵吃?”   季唯漫不经心道:“不就是几块饼,吃了就吃了,凉了可就没这滋味了。”   周婶又试探着说:“那绵绵吃了,家里可就只剩下一颗蛋了?”   她就怕万一这季唯为了面子,在她面前把饼给柳意绵吃。等她走了,事后算账,苦的还是这孩子。   虽说柳意绵被买来不过半年,但懂事听话,周婶早把他当自己半个孩子看待了。   “不还有一颗蛋吗?吃完了再买就是。”   季唯回答的云淡风轻,周婶心头却是狠狠一跳,颇有点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倒轻巧,钱花光了又要上街要钱,那些街坊邻里哪个看到你不恨得牙痒痒。”   “刚才婶子不也说了,这饼上街卖肯定有人要。我既然有正经生意可做,当然不会再干那些讨人嫌的事了。”季唯伸完懒腰,一本正经说道。   按照他的盘算,这灌饼制作简单,成本也不高。街市上一个馒头就要一文钱,加了鸡蛋的灌饼才卖三文钱一个。一颗鸡蛋,需要一至两文,他的定价算是大大的便宜了。   不过卖灌饼也只是权宜之计,灌饼没什么技术含量,当街卖要不了多久跟风者肯定数不胜数。等赚来第一笔启动资金,他也可以放开手脚,做点这时代见不着的好东西。   到时候,何愁没钱?   季唯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周婶跟柳意绵却是面面相觑。   她说归说,也没想过会有什么成效。哪里知道季唯真的变了个人,打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夫主,你说的可是真的?”就算是胆小如柳意绵,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发问。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骗你们干什么。”   季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只不过……”   周婶大声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不收保护费了,这本钱哪里来?   人是活的,总不能被问题难死。到了晚上,季唯就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原主老娘离世时,曾从手里褪下一枚玉镯子。水头不错,因常年佩戴在身上,养的光滑圆润。她说这是季家传家宝,要传给媳妇儿。不过她要去了,就先托付给原主,就压.在箱子底下,等取了妻再拿出来。   原主从没被逼到山穷水尽,兜里没钱大不了上街要钱,倒是把这镯子忘在脑后,从没动过什么歪心思。   季唯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忍不住在心里道歉。用绢布将镯子裹好,第二天一早,就直奔镇上唯一一家当铺。不过存了赎回来的心思,当的活当。价格低了不少,只拿了二两银子,一年后不用三两银子赎回,镯子就归了当铺。   季唯从镇子上回来,头件事就是拐到巷口李木匠家,打算请他做一个推车,方便上街做生意。   不过他一早李木匠家出现,一只脚踩在小兀子上在锯木头的李木匠就拉下了脸色,斥道:“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这也不能怪李木匠,谁叫他住在巷口,每回原主回家的时候都会经过。从原主嘴里说出来的话难听不说,还时常进屋来来占便宜。   李木匠是个干体力活的男人,人长得粗壮,本来是不用怕他的。可有回跟原主起了冲突后,原主占不了好,就跑去找了几个弟兄过来恐吓李木匠。把他的媳妇儿跟女儿吓得半死,从那以后,李木匠就不敢再跟原主对着干,但总免不了脸色难看,心不甘情不愿。   “李叔,我是有点事想求你帮忙的。”   李木匠生硬道,“你叫谁叔呢,我可不敢当!”   季唯也知道原主之前的印象极差,不求一下子改观,但也不想耽误出摊这件事,毕竟能卖得了一次玉镯,可没第二枚玉镯给自己卖。   出摊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越快越好。   “我是想请你帮我做个推车,就是街上小贩推得那种。”季唯比划着,生怕李木匠不明白,“下边要有个地方能容灶,上面得热东西,有轮子,要把手能推的,李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木匠价钱公道,人又好说话,平日里头生意不差。附近的人有什么都来找他,摊贩上街的推车他也做过好些个。   听了季唯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只不过他还是有点不解。   “你要这个干什么?”李木匠转念一想,忍不住嘲弄道,“难不成你还想学人家做生意?”   “叔,你可真聪明。”季唯笑道。   他何尝没听出李木匠话中话,只是在这方便多做纠.缠无用,也便当没听懂。   李木匠埋头继续干着手里头的活,半晌闷声道:“你如果是真心的要好好做生意,那我白帮你干也没什么。就怕你上街,还是变着法子吓唬别人讨钱。季家小子,你摸摸良心,对得起你在地下的爹娘吗?”   听到外边的动静,李木匠的妻女躲在门后朝这里探头。但季唯一朝她们看去,就吓得缩进屋里,不敢看他。如果不是原主当初恐吓她们,又哪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季唯被这目光盯得尴尬,从腰带里数出二十个铜板,硬着头皮放在堆满了工具的小台子上,“李叔,这二十文钱就当是定金,等你做好了,我再付剩下的钱。一百文钱,你看够么?”   铜板虽不多,但这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李木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有点异样,“你认真的?”   季唯很诚恳地看他,“李叔,我想好好过日子。”   等了很久,李木匠都没说话。   就在季唯以为对方不会答应他,正打算另谋出路的时候,李木匠终于开口了。   “推车我会做,钱你拿回去,但是以后你不许再上我家,这里不欢迎你。”李木匠说完再没抬头,权当季唯是空气,也就看不到他脸上闪过的种种神色。   李木匠不管季唯是不是真的要改过自新,真的想好好过日子,他只希望季唯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为了这个目的,就算白给他做个推车也没什么。   季唯最终没拿走那个钱,他深知李木匠不欢迎他,道了谢就离开李家,又去找了另外一条街上的铁匠。   由于两条街隔得远,铁匠虽对季唯略有耳闻,但却并不在乎。只要付了钱,就什么都好说。因此季唯定的很顺利,约好了第二天来取要置放在推车上的简易煎饼炉。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是日更,尽量稳定在每天六点。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收藏多多留言,让我知道你在看文呀~~么么哒 第3章   又过了几天,季唯总算适应了这个时代,花了一两银子,才将出摊所需要的各种东西都准备齐全。   一大早天还没亮,季唯就起床了。   在季唯命令下,不得不从地上搬到床上的柳意绵,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爬起来抓着被子茫然道:“夫主,怎么了?”   季唯衣服穿了一半,转过头盯着柳意绵,把他看的脸红气短,才慢悠悠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夫——”柳意绵刚张口,就想起之前季唯让自己叫他季哥,连忙改口。   “季哥,天还不大亮,你再睡会。”柳意绵软软地说完这句,有点不好意思地捏紧了被面。   “不了,今天要出摊,我得起来做准备。”柳意绵这声哥把季唯叫的浑身舒坦,系好腰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推门去了厨房。   此时天刚蒙蒙亮,大约也就是早晨五点多钟。   好在他前世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习惯早起晨练。虽打乱了原主的作息,但身体硬朗结实,反而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季唯先倒了小半锅冷水,放了四根红薯,盖上锅盖烧着。又取了根杨柳枝,沾粗盐就冷水刷牙。   把昨日买好的面粉倒出一半,约有五斤,加水加盐加了颗鸡蛋揉成光滑的面团,往砧板上扣了个盆醒着。   这时,柳意绵也到了厨房。   “你把葱洗净,切成葱花,我一会要用。”季唯深知人尽其用的道理,也不让柳意绵闲着,干脆派点简单的活给他。   自己又用湿抹布将推车从上到下擦了一遍,锅碗瓢盆以及调料全都摆进推车隔层里,全都准备停当后,锅里头煮了多时的红薯也熟透。   季唯将红薯捞出来,挑了个大的给柳意绵。经过这几日相处,柳意绵对季唯的恐惧稍稍淡了些,虽还做不到自如应对,但比之之前,已有长足进步。   他低低道了声谢,坐在一旁吃红薯。   农家施肥长出来的红薯,又大又光滑,吃起来香甜软糯,口感极佳。   即便是来这以后,连续吃了几日红薯,季唯也未曾感到厌倦腻味。   他飞快将两根红薯吃完,又留了一根给柳意绵,稍作整理后,带上柳意绵推车出门。   他本打算一个人出摊,但柳意绵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家中,非要跟随帮忙。别看他年纪不大怯弱胆小,自从碰上季唯后,也是他脾气比原主好了许多,才敢将深埋倔强挖出来。   季唯说不,他滴水不进。   最后,当然是季唯妥协。   季唯到西街时,辰时才过半,但街两边早就摆满了摊贩。他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来回走了好久,才总算找着了个空位,挤了进去。   几乎是他刚把推车停下来,集市吆喝都压不住的小声嘀咕就飘进了他的耳中。   “姐,往旁边让让,离这瘟神远点儿!”   “作孽哟,这还没安生两天呢。”   “狗改不了吃屎,难道还真想做正经生意不成?”   “看谁敢买他的。”   “就是!”   季唯收拾的动作一停,边上时刻紧盯着他的人立马住了口。   他毕竟是恶名远扬的混子,收的保护费,整条街的摊贩就没一个不认识他季唯。   比起李木匠来说,对他的厌恶只多不少,恨不得季唯永远别出现在跟前。   现在,却又偏偏推了个车就在自个儿边上要做生意。   平时几天才看到一次,日子就过得很艰难了。这要是天天都能碰上面儿,只怕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交的。   摊贩们面儿上不敢大声说,但私下里都是这么副心思,巴不得季唯生意惨淡,然后歇了这心思,还他们清净。   季唯并不是个很在乎别人目光的人,只要这些人不冲到他跟前说,他基本能做到无视。   因此看这些摊贩也就图个口舌之快,他扫一眼就噤声,也就懒得跟他们计较。自顾自搬出一张兀子,把油盐酱醋等调料都摆到推车上,划了根火柴用干叶子引火,把碳桶点燃。   “你瞧瞧,那就是他买的哥儿。真是可怜,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前些天还见到这姓季的小子跟那些混账东西去醉仙楼吃过酒呢!”   “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跟上这么个家伙……”   季唯额角青筋跳了跳,就算他们说的是过去那个季唯,可连带扯上了柳意绵。看着少年在他身边红着眼圈,咬牙强忍的模样,他又不是石头做的,没法无动于衷。   手里的擀面棍往砧板用力一砸,发出的巨响简直让吵闹的街市安静了那么片刻。刚才说的开心的人,集体噤声,小心翼翼地盯着季唯的方向,生怕再次惹恼了他。   反正他是恶霸,破罐子破摔吧。   季唯用不大,但绝对能被周围人听清的声音说道:“今天我季唯上街做生意,价格公道,绝不多收一文不应收之钱。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大家对我不满,希望你们当面对我说。”   一直到他说完许久,周围才又慢慢地热闹起来。   这下子,再也没人敢说长道短。   早晨醒的面过的时间久了有点硬,季唯重新揉了几下,捏了个小剂子擀开,往煎饼铁板上刷了一层薄油。然后取颗鸡蛋磕在碗里打散,撒入一小撮葱花,加盐调味。   季唯也没想过头天刚来摆摊,立刻就有客人会上门。先不说他的臭名声,就说这鸡蛋灌饼,这儿的人没见过,也总需要点时间来接受。   因此他打算直接做,先给周围的人亮一手。   炭桶里的热度烧了一会,烫热了铁板,发出滋滋的油声。   季唯用筷子夹破一角,往中间灌入葱花鸡蛋液。   很快,浓郁的香味在街上漫开。   五十米范围内,几乎闻到味道的路人都在询问香味来处。但他们一看到季唯,冒出来的念头立刻打消,匆匆又跑了。   “那季家小子还有这手哪?”   “看着倒真像那么回事。”   “早上明明喝了两碗粥,闻着这味儿又饿了!”   “要不是这霸王做的,我都想过去买块尝尝了!”   ……   季唯深知,此刻众人被灌饼诱.惑的紧,只是惧于他的威名,无人敢做这头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事他早已想到,立即趁热打铁吆喝:“大家感兴趣的就来尝尝,头十个不要钱!头十个不要钱!”   不要钱的东西,永远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身边还在犹豫徘徊的几个妇人,生怕抢不到一样,飞快朝这里涌来。   排在第一的妇人,高高瘦瘦,脸颊微凹,生的一副精明相貌。一看到季唯递上来的灌饼,没立刻就拿,反倒警惕地又问了一次:“真不要钱?”   季唯笑着大声道:“真不要钱。”   瘦高妇人立即接过灌饼,高高举起,喊道:“大家伙快听听,这姓季的说,这饼真不要钱!”说完她不怕烫似的,立刻塞到嘴里。   周围不少意动的人,紧紧盯着瘦高妇人。   看她脸上流露出满足的模样,心里那股子馋劲儿更是抓肝挠腮。   眼看着瘦高妇人真吃上了不要钱的灌饼,后头的妇人几乎是冲撞着将她挤出队伍,把季唯的摊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她们才不管季唯是不是街头恶霸,反正她们不做生意不卖钱,也不交钱。现在还能白占便宜,傻子才不来呢!   等这十个妇人抢了东西,一拥而散后,后边虚虚围着看热闹的人,才跃跃欲试地问道:“这饼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   有人吃了一惊,嚷嚷着嫌贵。   柳意绵冲刚才嫌贵那人举起一篮子鸡蛋:“大哥,这饼放了鸡蛋呢,你去买一颗鸡蛋都可能要两文钱,怎么算贵呢?”   “对啊,鸡蛋都要一两文钱了,这么看起来,也不算很贵了。”   “我孙子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刚才还没见着摊就说要吃。没辙,只好去买块试试。”中年妇人牵着一个总角孩童有点不大情愿地走到季唯摊前。   “给我来份。”   她生怕季唯偷工减料似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眨都不眨。   直到季唯将她那份灌饼煎好,用油纸包了递过来,中年妇人顺手塞到小孙子手里,她才肉痛的掏了三枚铜钱,给了柳意绵。   扎着角的小男孩,手里捧着灌饼,吹着气大大咬了一口饼,就连站在一旁的中年妇人都听到了那声脆响,当即咽了口口水。   小孩被烫的直吐舌.头,却不舍的将吃到嘴里的灌饼吐出来,小肉脸几乎皱成了包子,嚷嚷着:“奶奶呼呼,好烫……”   中年妇人赶忙吹了几口气,小孩才不嚷了,又心满意足地啃起饼来,嘴边还笑出了一个酒窝,奶声奶气道:“大哥哥,好吃!”   季唯冲他比了个拇指,“小弟弟,真有眼光,下次再来啊。”   中年妇人闻着摊子上的味儿,自个儿也馋的不行。又怕小孙子吃完了还要再吃,连忙抱起孩子匆匆跑了。   稚子童真,不会说谎。   不少心动不已的行人,陆陆续续都围了过来,全都嚷嚷着要饼。   柳意绵忙的心花怒放,激动地小脸通红,收钱收的手指都在抖。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摸过这么多的钱!   季唯见状,只得喊了句不排队不给饼,围着的人才渐渐地散成了一条歪曲的队伍。   煎饼的铁板个头不小,一次性能在上头摊四个饼。饶是如此,也有点应付不来。摊子前排了二三十个人,队伍几乎要堵住不宽敞的街道。   边上做买卖的摊贩见状,新恨旧仇涌上来。偏偏又不敢开口直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包子西施的摊子就摆在季唯斜对面,原先借着样貌好,口味不错,生意还算红火,出摊一时辰就能卖光。   但今儿个季唯一来,她生意大跌,眼看着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她还没卖出一半,心中着急上火,再加上生性泼辣,不满嫉恨加上着急一下子发做起来,把手上隔热的毛巾往地上狠狠一甩,骂道—— 第4章   “你们这一个个没脸没皮的,真的是有奶就是娘!铁柱他娘,你前些天还在跟我骂季家这混账东西打了你家铁柱吧,咋转眼就凑他那送钱去了?还有张婶,我叫你声婶,昨个儿欠我俩肉包子钱还没给我,怎么又有钱跑那去卖饼了?没见着人的时候骂的比唱的还大声,见着人了,你就夹着尾巴当没发生过了?”   包子西施骂的痛快,被她点到名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用袖子挡着脸,有个甚至快步离开队伍,无颜再排队。   她走到季唯跟前,就差没戳着他鼻子,“是不是看老娘长得美,不肯给你占便宜,每回到我这就多收几文钱!我告诉你姓季的,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嫁给村口的赵瘸子,也看不上你这地痞无赖!”   她一口气说了这一串话,此时气力用尽,胸口起伏着喘气。   季唯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掌,一点怜香惜玉也不讲,冷眼看她:“我路上是碰见过林家铁柱,不过他踢球踢到我身上来了,还不许我说两句?那林铁柱长得又瘦又小,我若真动手打他,只怕早摊在床上,哪还能下床?他娘还能在我这买东西?包子西施,说话得讲证据,可别张口就来,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他那一掌下手不留情面,打的包子西施手背通红,麻了一片。再加上季唯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明里暗里都在指着她污蔑瞎说,顿时将她气的浑身发抖。   她向来被男人捧着吹着,何曾被人这般粗鲁对待?就连眼前这泼皮无赖,也不曾如此对待她。   包子西施举着红彤彤的手背大喊:“姓季的你不是人!堂堂大男人竟然动手打我一个女人,说出去不怕笑话吗!你那些个好兄弟可从来不动手打女人的,被他们知道你怕是混不下去了!”   这话要是给原主听到,免不得还有两分震慑力。毕竟他不孝无情偏偏讲几分义,极看重这些兄弟。但季唯可不是原主,他巴不得离那些地头蛇远远地,干一门正经生意赚钱,而不是剥削他人。   包子西施却不知这些。   她跟一名叫刘庆的混子颇有几分暧.昧,底气向来足的很。只不过刘庆不住这条街,管不着这里的事,再加上家里还有只母老虎,不肯包子西施暴露两人的关系。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能次次哑巴吃黄连。   但此时气头上,哪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   季唯双手环胸,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季唯不缺胳膊不断腿,那些人是我爹还是我娘,还要我看他们脸色过活?实话告诉你,那刘庆将我打的卧病在床近半月,他不见我也就罢了,若是被我撞见,我定要他付出代价!你别以为我不知你二人关系!”   最后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但包子西施却惊的脸色大变!   她本以为,与刘庆的关系瞒的很好,无人知道。眼前这个无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包子西施又哪里知道,男人得了好,总喜欢在兄弟中炫耀。她颇有几分姿色,在这条街上小有名气,说与兄弟听,刘庆脸上有光,早就在小圈子里头传的人尽皆知。也就是他们重义气,口风严,不外传罢了。   包子西施吃了暗亏,银牙紧咬,眼睛里浮出怨恨。   但她又心有不甘,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绽了个笑,颇为明媚。   她走回自己的包子摊前,撩了撩头发,对边儿上卖凉茶的男人道:“李哥,你见着姓季的边儿上站的那个哥儿了吗?”   李哥点点头,“看到了。”   包子西施叹了口气,“可惜了。”   她说话声音一点儿不小,边上的摊贩生意冷清,闲的要命,立刻被她的话头给引了过去,连连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哥儿,模样标志,本可以嫁个富贵人家做个小的,万一生下男胎,母凭子贵,一辈子吃穿无忧。偏偏找了姓季的,就说西二巷那林三姐,哟不是我说,先前见着他未时进去,快酉时才出来,这豆腐磨得可真是细嫩的紧啊……”包子西施越说越是放肆,说到要紧处,捂着嘴娇笑几声,惹得四周男人大笑起来。看向柳意绵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惋惜与异样。   他们笑的大声又放肆,只不过隔了几米的柳意绵,哪可能听不见。   就算他再怎么想无视,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耳中。   柳意绵羞愤难堪,止不住的手抖,几乎握不住铜钱。   突然手掌一暖,被人握住。   他诧异抬眼,季唯冲他微微一笑,不知怎的,心里像是有微风吹过,萦绕在心头的阴霾瞬间就散了。   “你信她还是信我?”   季唯很直接,他向来厌恶拐弯抹角。   柳意绵纵然是听到不少糟心事,可这短短几日里季唯对他的好,他看在眼中,也暖在心中。   他轻声道:“自是信你。”   季唯满意点头,“好。”   他将剩下的东西都卖光,那包子西施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原主的腌臜事。   “……你们不知道,李哥作证,之前来收钱时,姓季的还对我动手动脚。你们收十文钱,但我这就是十二文钱!只因我不肯从他,他便对我……对我……”包子西施通红了眼眶,挤出两滴泪水,说的一副可怜样,惹得周围男人女人同情不已。   但见季唯过来,又都吓得噤声,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头都不敢伸一下。   包子西施后知后觉地抬头,当即被季唯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心虚道:“怎么了?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季唯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自然是不能白背了骂名。”   包子西施直觉不妙,立刻退开两步。   但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季唯。   只见他上前一步,单手扣住包子西施左肩,用力一贯!   包子西施重重撞在砖墙上,惊呼一声,脸色惨白。   周围的人都被吓得不轻,一时间连开口劝说都忘了。   季唯攥住包子西施下巴,唇角含笑,但瞳孔却透出几分冷然:“秀芬啊,你忘了那日在你家小楼阁上你缠住我说的话吗?你说刘庆那家伙平日看着扎实,实际如草包不中用。这般秘事,你知我知便好,我总不好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来吧。”   如果说刚才包子西施脸上还有几分血色,听完季唯这话当即吓得铁青,冷汗直冒。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不、不是的……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个……你为何污我……”   她吓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几乎如同惊弓之鸟。   季唯低头,在她耳边脉脉细语:“你若再逼我一分,我便让刘庆回你十分。想来你是十分了解他为人的。”   刘庆此人,身形魁梧,体魄阳刚。但性格暴躁易怒,极重面子。   因包子西施与他有染,便不许她嫁人。这数年来,包子西施虽薄有姿色,但二十有三,都未曾婚嫁。平日里若与其他男子走近,就动辄打骂。可若心情好时,又是另一番体贴温存。   他为一街之霸,强取人钱财,从不差钱。因此这包子西施日子过得极好,平日里穿金戴银,也不缺绸布,半点儿不似父母双亡的凄苦女郎,滋润的很。   包子西施并不是没考虑过离开刘庆,只是离不开,走不脱。怕他怕的要命,又舍不得他的威武与阔绰。   今日之事,若是被刘庆知晓,怕是身上再无一块好肉!   而原主与刘庆两人就如水火,关系极差。正是知道包子西施与刘庆的关系,才屡屡给她穿小鞋。   包子西施双目含泪,拼命摇头,又点头,季唯这才松开手,倒退两步,抱歉道:“让乡亲们看了笑话了,我与秀——包子西施有几分误会,解开就好,大家不要误会啊。”   这话一说,包子西施几乎吐血。   但偏偏奈何不了他,只能含愤怒瞪季唯的背影,想要将他烧出两个窟窿来。   季唯毫无所觉,施施然走到推车边。柳意绵已将东西收拾停当,他抓起扶手,推车就走,并不多留。   回去的路上,两人路过肉铺。   季唯想了想停住脚步,“你在这看着推车,我过去买一斤肉。”这可是他到这世界以来,头回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赚钱,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更何况,来这里也有五日了,除了鸡蛋可是日日吃素。季唯才不是吃素的,肉食跟甜食,他一样爱。   一想到这里,季唯心里头的喜悦就消散了些。异世条件简陋,连电都没有,不少工具难以生产。要想做西点,可以说是难上加难。除非他能够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想要做他最喜欢的西点,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肉铺不大,一眼能够望到头。长约一丈半,宽只有一丈,背后挂了半扇猪肉,长木桌上零星摆了几块肥瘦相间的肉。   屠夫本来依靠在门板上坐着,看到季唯朝铺子走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买什么肉?”   “你这肉怎么卖?”季唯打量着长木桌上的肉,有精瘦肉,五花肉,纯肥肉,地上的麻袋子里头还丢了好几根大骨头,上面肉末挂的精光,雪花一样白。   “纯肥肉四十文一斤,五花肉三十文一斤,瘦肉二十文钱一斤。”屠夫抓起一条五花肉拿到季唯眼皮底下供他打量,“这可都是早上刚杀的猪,新鲜的很。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斤?”   来这里几天,季唯也算是明白了,肥肉远远比瘦肉贵。因为肥肉用途广,可以熬猪油,炒起菜来带着一股肉香味儿,比起瘦肉要受欢迎的多。   不过在后世却远不是这样,大多数人喜欢瘦肉,且菜品丰富。更何况季唯今日生意虽好,但去掉本钱也不过赚了百来文,能省则省,哪里能铺张浪费?   因此想了想,还是只要了一斤瘦肉。   在屠夫分肉的空档,季唯的目光又忍不住飘向了麻袋里头的几根大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甜品店,吃了块樱桃起司黑森林,喵了个咪自从减肥后真的好久每吃蛋糕了_(:з」∠)_ 第5章   “你的肉——”屠夫用油纸把切下来的瘦肉一裹,丢到季唯怀里。见他盯着一直盯着自己身后,忍不住转身跟着看了过去,“家里养了条看门狗,这骨头是赏给它吃的。”   “这狗东西也是命好,跟了我这主人,天天都有肉吃。换了别家,就是骨头指不定都闻不着味儿呢。”屠夫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笑着。   季唯馋肉馋的紧,连续几日没见肉,路过猪肉铺都走不动路。再加上刚刚赚钱,每文钱都要精打细算,乍一听闻屠夫家的狗都比自己吃得好,顿顿有肉,简直羡慕嫉妒。心里头明明直呼可惜,但面上却得不动声色,“你家的狗可真幸运,我家也养了条,平日有剩饭跟着吃两口,不然就是啃条红薯,吃素长大,都不晓得肉味儿。”   屠夫闻言,同情地直摇头。   季唯试探道:“老板你看,不然你把这骨头卖给我吧,也要让我家那条老狗闻闻肉味儿。”   “你要买骨头?”屠夫有点不可思议地挠了挠头,谁家钱多烧得慌,竟然买丁点儿肉都没的骨头给家里头的狗吃。   他上下打量着季唯这个冤大头,立马裂开嘴笑了,“你要的话,这一袋子骨头全给你,只收你十文钱。”   季唯没立即答应,而是让屠夫提了麻袋,仔细数了数。袋子里头只有四根大骨,不过还有些许肋骨铺在底下,刚才没看清。   这些肋骨上的肉都被剔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   季唯看的太阳穴直跳,心中默默惋惜,这真是暴殄天物。肋排骨肉质软嫩,不管是炖汤还是红烧都是上佳,竟然被剔成了骨头。   “这猪肋骨上的肉也都剔下来了?”季唯翻着骨头,故作淡定道。   “那可不,这肋骨肉还得花时间去剔,卖的价钱又低。一斤才能卖十五文钱呢,喏。”屠夫指着角落里的一堆碎肉,“每日都得放到最后,有时候十二三文钱卖出去,真可惜。”   季唯点头,心里头万分赞同。但又苦于不能说,只好问了屠夫平日里的开门时间,打算下回再辰时之前就到肉铺来买几斤肋排,免得又被剔的干干净净,变成一堆碎肉。   他跟屠夫讲了价,用七文钱把那堆骨头连带着麻袋一起拎走。丢到推车上的时候,柳意绵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盯着麻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季哥,你、你买了多少肉?”看那袋子的样子,柳意绵心里有点担心,怕季唯花钱不知节制,把今儿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全买肉了。   “不知道。”   柳意绵不解,又有点着急,咬着唇默默跟着季唯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路,季唯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怎么都不说话?累着了?”   虽说季唯小心又客气,但毕竟只穿过来短短五日,原主余威犹在,柳意绵心中仍有些惧怕,当即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累,季哥,车子给我推吧。”   季唯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还是留着写字吧,这种活儿我来干就是了。”   “写字?”柳意绵一怔。   自从娘亲死后,他几乎没碰过笔。每日从睁眼干活干到闭眼,他都要忘记字是怎么写了。   季唯见他不走了,也跟着停下来。见少年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玩心顿起,食指微曲,重重的弹在他额头上,留下一道红痕,把柳意绵吓得跳了起来,惶惶的看着他。   “你才十五岁,是该好好学习的年纪,不好好念书写字,你还打算干什么?劈柴做饭吗?”季唯摸了摸肚子,催促道,“走快些,早晨吃的红薯早消化完了,还干着回家吃午饭呢。”   季唯人高马大,比柳意绵高了近一个脑袋,手长脚长,走起路来步履生风。为了不被他拉下,柳意绵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哪还有闲工夫胡思乱想。   赶了一路,两人才在午时到了家。   季唯让柳意绵去擦推车,自己则是取了一根筒骨和大半的肋骨洗净了切成段。铁锅里放了半锅水,只加了姜片,盖上锅盖。又大约倒出一斤面粉,打了个鸡蛋,加盐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扣了个铁盆醒面。   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季唯揉了不少面。亏得原主身体素质好,全程撑了下来。不过累了半天,手臂到底是有些酸胀。   季唯从茶壶里倒了一碗凉水,坐在凳子上喝着。身体一放松,思绪就不由自主的飘走,开始思考到底该如何在这个原始又落后的世界,继续他前世最爱的事业。   说起西点,这是个很依赖于工具的行业。只要是玩儿烘焙的,都少不了往工具砸钱。可以说,烘焙师完全是金钱堆出来的。   烘焙工具分两种,一种是模具,虽然精细,但并非做不出来。令季唯感到为难的则是烤箱、面包机这类插电类工具,他就是能请人做出壳子,也解决不了没电这个问题。   他要是想在这世界重拾旧业,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烤箱。   没有烤箱,没有西点。   季唯突然感到头疼,前世烤箱这个东西上至数千元,下至几十上百元,到处都是,遍地开花。哪里能想到有天,他竟然被它难倒。   若要说解决方案,倒也不是没有。   季唯前世为学习西点,在国外待过很多年。见过不少家庭自造面包窑,用过也问过制作原理,只不过他从来没动手做过,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题。   他这边想的入神,擦完推车的柳意绵闻着味儿走了进来。看季唯坐在一边想事,立马将抹布放到一边,走到他身后,细声道:“季哥,我来给你捏捏。”   之前原主在外头累了,到家就会让柳意绵帮他捏肩捶腿。一开始原主还嫌弃柳意绵手头没劲儿,呵骂了几回,柳意绵就迅速成长起来。到后来手艺日渐精湛,让原主颇为赞许。   也不等季唯同意,柳意绵的手就捏上了季唯的肩膀。他熟练的在脊柱附近按压,或轻或重,让从早上劳累到现在的季唯顿觉肩脊处一阵发热活泛,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大赞道:“绵绵,你这手艺真不错。”   前世季唯到店里花钱推拿,按摩师的手上功夫也就是这样了。   柳意绵脸上微微发热,没有吱声。   绵绵是他小名,除了娘亲,也只有周婶这样叫他。当初原主将他呼来唤去,最多是怒急了喊他一声柳意绵,何曾这样亲热熟稔。季唯这一叫,倒让柳意绵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唯被按摩的十分舒服,再加上早起,眼皮子上下打架,就有点昏昏欲睡。过了好一会,脑袋猛的一点,他才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记起了锅里还烧着东西。   他赶紧跑过去查看,发现锅里已经加过水。   “我怕水不够,就加了半勺,会不会太多了?”柳意绵有点紧张。   “不会不会,本来就是要加水的,没想到你按摩太舒服,我竟然睡过去了。还好你看着锅,不然万一烧干了可就坏了。”季唯又夸了柳意绵几句,把醒过的面团连带着擀面杖一起拿桌上。   先用湿抹布把桌子擦了两遍,再撒一层干面粉。   季唯先将面团分成两半,取其中一半揉搓成长条状交叉换位成麻花模样,如此数次反复交叉成长条上桌。   接着他左手向里、右手向外抓起条状面团的两头,毫不犹豫的一抖一抻,再在案板上沾取面粉对折成两根,防止面条粘连,如此不断重复。   一开在季唯手中的面团,在短短一刻钟内迅速变为宛如发丝一般粗细的面条。   就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柳意绵,被这手惊的忘了眨眼,直勾勾地看着季唯的手,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季哥,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拉面中的季唯抽空冲他笑了笑,“梦里学的。”   柳意绵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季唯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不禁感到自卑起来。   他可是哥儿,做饭的手艺却还没季哥好,真是羞煞人也。   季唯一拉好面,就就炖好的骨头汤盛入一个大盆内。等锅烧干,迅速倒进菜油,又将小半块瘦肉切成条,在油锅中爆香,撒上少许糖提鲜,再依次往锅里倒入骨头汤和面条。   煮面的同时,分别往两口大碗里放入油、盐、酒和葱花,面一被烫熟,就立刻用筷子起出锅,在面上均匀地铺上一层骨头。   季唯招呼柳意绵来端面条,自己将剩下的瘦肉和骨头拿到井边。井水低温,是天然的冰箱,农人将吃不完的食物存在井内,乃是代代传下来的智慧。   这肉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对目前的季唯来说算得上奢侈品,再怎么妥善处理都不为过。他又顺便看了眼推车,见它也清洗的干净,就立刻跑回了厨房,端起大搪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   肚子有了几分饱后,季唯喝了口汤,抓了截筒骨,把筷子插到中空处捅了捅,用力一吸。   作者有话要说:  啊蛋糕真好吃,又给自己点了个六寸的芒果蛋糕配水蜜桃奶昔QAQ   *   以及感谢藏剑*1、我寄愁心与明月*2地雷的支持,么么哒(づ ̄ 3 ̄)づ 第6章   筒骨可是好东西,特别是中空处那点骨髓,又香又嫩,绝对不容错过。这也是为什么季唯会花七文钱买这一堆骨头,虽说是没有肉,但是用来炖汤却是再好不过,营养又补钙,特别适合正在长身体的柳意绵。   从屠夫那里回来,季唯就已经想好了,以后要常常光顾那里。在他看来,钱不是光靠省就能存下来的,要节流,开源也是必不可少。   他这边骨头啃得正香,柳意绵却是无从下手。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谁会花钱去买一丁点儿肉都没有的骨头呢?   不过这面这汤真好喝啊。   柳意绵大口大口地将面条送到嘴里,奢侈的加了一颗鸡蛋的拉面筋道又弹牙,还有这蕴含着浓浓肉香味的面汤。他吃的投入,将肉丝儿整整齐齐地挑在一旁,埋头解决面条。等将面全吃光了,才开始慢慢地品味肉丝儿。   “你怎么不吃骨头?”季唯指了指他碗里一动未动的骨头,挑眉道,“我知道没人会吃骨头,但是你就试试,这里头的骨髓好吃的不得了,不吃可惜了。”   或许是季唯满足的神情说服了柳意绵,他学着季唯用手抓起一根骨头,略有些迟疑地用筷子捅了捅,然后放在嘴里吸。   季唯笑眯眯在一旁指点,“对了,用力吸,再用力点!吃到了没?怎么样?”   柳意绵使出了吃奶得劲儿,一声很明显的空气声后,他总算是吸到了一口香滑的软肉,浓郁的肉味儿使他满口生津,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咽下。   “季哥,这骨头里竟然有肉,我还是头回听说!”柳意绵好奇地打量着筒骨,里头的骨髓被吸出来,长骨头中间空荡荡的。   然后季唯又教柳意绵咀嚼骨关节处,这与纯肉完全不同的滋味牢牢的吸引了柳意绵。在打开新世界后,他不再需要季唯,就把碗里的筒骨变成了一堆骨头渣子。   季唯打了个饱嗝,吃的心满意足。等柳意绵也吃完后,把碗筷一收,正准备去洗碗,被柳意绵给拦了下来。   “中午的面是你做的,这碗就给我洗吧。”做惯了事情的人,一下子闲下来是很难受得住的。这些日子柳意绵几乎没碰过灶台,只得将洗衣洒扫这些事包揽了,心中才稍稍好受了些。   季唯也没推辞,擦干净手就回了屋子。他本来是想小睡一会,不过刚才按摩时迷了两刻钟,此刻精神饱.满,一点睡意也无。躺在床上,忍不住一直想着面包窑的事,没多久就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纸笔。   柳意绵推门进来,正好见季唯打开柜子抓耳挠腮地找东西,“季哥,你在找什么?家里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我来吧。”   “有纸笔吗?”   “啊?”这可把柳意绵给问懵了,原主的爹娘不识字,用不着这些。原主不喜读书,更不爱碰书,家中笔墨纸砚皆无,如有需要,则去街上找个先生即可,“家中没有,你若要写字,我去找林秀才借纸笔。”   季唯沉思片刻,摆手道:“不必了,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歇息。”说罢,竟是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   长柳镇东西南北四条主街呈十字交错,东西两条街早晚吆喝摆摊,南北街就要显得富庶热闹许多。除了不少小馆子,还有书铺、当铺等等。前几日季唯活当玉镯,就是来的南街。   原主不常来南街,凭借着印象找了间文房四宝铺,进去后一下子被墙上挂着的不少字画给吸引住。正待在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见到季唯,噗嗤乐了,“哟,今儿个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季大爷给吹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啊!”   季唯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头的暗讽,在店里头转了一圈,“掌柜的,一套文房四宝多少钱?”   “你要买?”掌柜错愕片刻,立马补充道,“上等的文房四宝一套一两银子,中等的——”   季唯不耐烦地打断他,“最便宜一套多少?”   掌柜的也没敢多说,立马从架子上取了个几样东西摆柜台上,“季大爷,这套是本店卖的最好也最便宜的文房四宝,二百文钱,不能再少了。”   一叠纸,粗略一看大概有三五十张,纸质较薄,但还算光滑。毛笔是普通的羊毫笔,摸起来稍有些刺手,至于墨跟砚台,质量普通,但胜在便宜。   他从兜里摸出钱袋子,数了一百五十文拍在柜台上,本着讨价还价的心思,直勾勾的盯着掌柜的看,盼他能够降点价,颇有点无赖道:“我只有这么多了,掌柜的看着卖吧。”   那掌柜听说过季唯恶名,见他这番动作被吓得面如土色,只盼着这座瘟神赶紧离开自己的小铺子,哪还敢再说什么,连连点头道:“季大爷要买,那当然是够的,我立马给你包起来。”说完从柜子底下抽了根绳子,将笔墨纸砚全都打包扎好递给季唯,忙跟在他后头把他送出门才大大松了口气。   文房四宝铺隔壁就是间书屋,里头不少学子正在架子上挑书。有认识季唯的,看到他走进来,就仿佛闻到什么恶臭似的,连连倒退避开,很快就以季唯为中心,在狭窄的书屋内形成了一小片无人区。   季唯全当没看到,碍于经费有限,顺手挑了本《论语》和《诗经》结账就离开南街,哼着小调回了季家小屋。   这一趟出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花了他近二百文钱,季唯坐在凳子上,一边研墨一边叹气,“真是花钱容易赚钱难啊。”   柳意绵忍不住安慰:“季哥你这么有本事,肯定能赚大钱的。”   季唯苦笑,“我都不知能不能做到,你比我还有信心。”   当然,对于大钱这个概念,两人认知出入稍大。   墨磨好后,季唯在圆桌上铺开一张纸,羊毫笔沾取墨汁现在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字。   宝剑锋从磨砺出   字形刚劲有力,颇有几分可取之处。   这是季唯座右铭。   他出生中式面点世家,少时父亲为磨炼他好动贪玩的性子,逼他每日清晨练字一小时。临的是柳体,开始是为了应付父亲,到了后来出国学艺,每每遇到困境或心情烦躁,就会写上几张字帖磨砺心境,久而久之,这手毛笔字竟颇成气候。   季唯看着刚写的字略显满意,然后随手将那张纸推开,又重新铺了一张。不过这回却不是写字,而是在纸上勾勒起图案来。   开始是四四方方的线条,但很快,随着季唯笔锋游.走所过,一个底座方正,圆弧穹顶正面开口,造型奇特的东西跃然纸上。   接着季唯在旁边空白处写上水泥、砖块、瓶子、稻草、沙土,又另外取了一张纸,把记忆中的制作流程详细的写下,多次反复核对,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多亏了季唯为人好问,当初借助在一户白人中年夫妇家中,向他们求问了制作原理,不然他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再也别想做西点了。   柳意绵在旁看季唯画图写字,心中虽然不解,但看季唯面带疲色,也乖巧的没有多问,转身去厨房烧了盆热水,带着毛巾进来给他洗脸。   ……   赵虎从西街回来,将卖空的篮子随手一丢,就把桌上准备好的凉茶喝光,高声喊了句:“娘,我回来了。”   没过多久,周婶从厨房里走出来,欢喜道:“都卖完了?”   赵虎点头。   他每日清晨上山采摘新鲜的山果菌菇,中午到西街卖。有时生意好能卖光,卖不完就带回来改善家中伙食。今儿运气不错,有个小娘子把剩下的野山楂全买了,说是回家做山楂糕。   周婶夸了赵虎几句,突然想起隔壁的季家小子好像是去了街上卖饼,有点好奇地问起赵虎。她一提到这事,赵虎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要不是他今天当街打了包子西施,我都要以为他里头换了个芯子。”赵虎这话把周婶吊的好奇心起,连拍了他好几下让他快说,“我到西街的时候,他早就卖完走了。听说一上午生意好的不行,时不时就有人跑来问。就是跟包子西施吵起来,还说了些……”   赵虎毕竟是个老实人,有些话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就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冲周婶笑。   “你这臭小子,跟你娘我有什么好羞的,快说!”周婶没好气地笑拧了赵虎耳朵一把。   赵虎揉了几下耳朵,嘟哝道:“包子西施毕竟是个姑娘,季唯说是跟她有一腿,说出来对她名声不太好……”   “什么!”   周婶喝了声,把赵虎惊着了,“娘,怎么了?”   “好小子,不是西二巷的林三姐么?怎么又变成包子西施了?”周婶之前上街,没少听说这些腌臜事儿,又想到柳意绵,心疼顿时化作火气,一烧三尺高。   那赵虎最是明白自家老娘心思,一看她脸色大变,就忍不住念叨:“娘啊,那哥儿毕竟是季唯买下来的,这是人家家事儿,你个外人管这么多做什么?”   周婶白他一眼,“我就是见不得绵绵受委屈,要不是家里也不宽裕,我都想把他买回来做你媳妇了。”后边半句说的不大声,但赵虎就站在她边儿上,哪能听不见,一下子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娘!”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周婶白了赵虎一眼,突然问道一股焦味儿,这才想起厨房的灶台上正炒着菜,惊叫了一声,冲进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桃子*1地雷投喂,谢谢小天使留言,么么哒(づ ̄ 3 ̄)づ 第7章   比起头日上街,季唯提早不少从家中出发,摊位更好,客源更多,生意越发红火。不过短短数日,就已赚了近两千文,卖玉镯花出去的本钱也赚了回来。   兜里小有余钱,季唯就开始动起脑子,盘算着将图纸上的面包窑付诸行动。   这日天气正好,季唯只和了十斤不到的面。以他灌饼近来的人气,中午还没到就卖光收摊。半路上,他让柳意绵把推车带回家,自己则拐去了隔壁西二巷。   西巷隔壁就是西二巷,相比起住了十二户人家的西巷,有一门大户人家住着的西二巷就是不同。一条巷子统共只住了六户,附近几条巷子,就数这西二巷最为清静。早些年还考出了个举人,全家搬去了城里。   张家粮铺开的极大,除了长柳镇,连城里都有他的分铺。不过张家老爷子念旧,也并无离开长柳镇的打算,只是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将周围的几户人家买下,扩大宅屋。再加上张家这一代的独子,去年秋试考中了秀才,举家欢庆。老爷子张罗着要找个儿媳妇,就顺便买下了隔壁改建,打算着等儿子娶妻时搬进去。   周婶的丈夫赵大龙,就是张家的长工。   这段日子张家扩建,他被分配去帮忙,日日转的像个陀螺,忙得脚不沾地,连回家吃饭的功夫也无,还得周婶亲自送上门。为了这事,前日来季家送菌菇时,周婶还跟柳意绵抱怨了几句,顺口说出了张家扩建告一段落,季唯便留了个心眼。   再加上面包窑之事,宜早不宜迟,季唯不想再拖延,就定了今日。   路过一户人家,季唯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这里头住的就是跟原主颇有暧.昧的林三姐。   也是命不好,刚嫁过来没几年,丈夫就死了。她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的,又背着克夫之名,就只能靠卖豆腐过活。好在镇上其他人看她可怜,不少馆子收她的豆腐。   碰巧一回送豆腐,撞上了喝酒的原主。那无赖看她生的白净秀美,竟是堵在路上死缠烂打,一路跟去了西二巷。后来数月,时常登门,又送些衣料吃食,三两句迷魂汤灌下去,林三姐不过是个妇人,免不了晕头转向。这日子久了,两人之间这档子事儿,也就传的人尽皆知。   不过这都跟季唯没什么关系。   他可没想过再续前缘。   前世他就是个工作狂,除了少年时期有过朦胧心动外,三十一年的人生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更别说穿到这历史课本上都找不着的陌生朝代,一穷二白,声名狼藉,就算真的要娶妻生子,那也得排在事业有成后再行考虑。   他堪堪走过去,那林三姐家门口却突然打开。   准备上南街送豆腐的林三姐,提着裙角跨过门槛,眼角余光就扫到了个熟悉的背影。她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置信,好半晌才喊出来。   季唯暗叫不好,但还是缓缓转身。   “你这个、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总算是想起我来了?”林三姐人瘦腰又细,再加上皮肤白净,就站在那里,眼圈微红,弱柳扶风般楚楚可怜。她快步上前,拳头用力地砸在季唯肩膀上,佯怒道,“我听说你被人打的卧病在床,现在可好些了?”   季唯下意识倒退了半步,跟林三姐拉开距离,尴尬道:“没多大事儿,早养好了。我还要去张家,就不多说了,你也快去送豆腐吧。天热,小心耽搁了时辰。”   说完,季唯转身,快步走了。   林三姐站在原地望了好一会,才恨恨的咬唇,抱起豆腐去了南街。   ……   由于还未修整完成,屋门大大敞开着。   季唯随手敲了两下,没人应他,就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座青砖白墙的屋子,与巷子里其他木屋格格不入,看起来气派许多。只是屋子框架初成,门窗未装,暂时不能住人。   季唯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才在背阴屋檐下看到一名汉子,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捧着搪瓷大碗,埋头吃的正香。   “赵叔,中午也没回家歇着?”   赵大龙被季唯吓得不轻,手上猛抖,搪瓷碗从手上翻了出去,好在季唯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长松一口气。   季唯笑眯眯地撩开衣摆,很随意地坐在赵大龙身边,“差点罪过就大了。”   “你来这干啥?”赵大龙用力扒拉了几口饭菜,困惑地盯着季唯。家隔壁住了个镇上闻名的无赖,本分如他,心中自然不喜。自从季家二老相继过世后,他已很久没去季家走动,要不是自家婆娘喜欢季家那买回来的哥儿,两家怕是早断了来往。   再加上季唯住在西巷,跟张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会出现在这,不能不让赵大龙感到一丝防备。   这么想着,他吃饭的速度就跟着慢了下来。   季唯清了清嗓子,“听说张家在修屋子,就是来开开眼界。家里头又窄又暗,夏天热冬天冷的,我打算过段日子存够钱,好好修一修。”   赵大龙没少听自家婆娘念叨,说是季家小子这些日子变了个人似的,竟做起了正经生意,颇有些好好做人的意思。他原先心里头还怀疑,不过现在当面看看,这小子眉目清明,一脸诚恳,比之之前狠戾蛮横确是大有不同了。   他这么想着,不由得点点头,回道:“也是,你家那两间屋子,还是你爹娘十来年前建的,这么多年了,该改改了。”说罢,不再理会季唯,只专心吃起了饭。   季唯也没刻意找话,私下扫了扫。就在他们面前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口井,旁边堆了不少青砖、沙土,看着不像是造房子剩下的,倒像是别有用途。   他指着那堆青砖,问道:“赵叔,那用来干什么?”   “老爷子觉得那口井太小,不够大气,说要砸了重新砌。不过光是建屋子就够我们忙活的了,哪还顾得上一口井。”   赵大龙把碗筷收回食盒,起身活动腿脚。又见季唯满脸新奇,随口说道:“你要是想看,我带你去转转。”说完就有点后悔,不过季唯答应的快,他也不好反悔,在前边带路。   这屋子结构呈现“目”字结构,左边小厨房,正中间是厅堂,右边分割为两间,一是书房一是卧室。统统都由一扇小门连着,不过门框空空,还未装门。   主厅墙侧地上放了几节粗木,正中间摆了一袋子用剩的石灰,和垒了几层的整齐砖块。   季唯拿不准这些东西的用途,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请教赵大龙。   中年汉子老实巴交,哪知道季唯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没什么戒心,一五一十交代交代道:“张老爷为人和善,允许咱们休息三日再动工。接下来要请几个木匠来装门窗,我看这些东西没多大用处,到时候问问谁家要不要搭个鸡窝啥的,拉回去算了,免得占地方。”   季唯一听,心里高兴,但又不能摆在面儿上,故作困惑道:“这些都没人要吗?”   “谁家屋子不是一住十来年,哪有这么刚好。再说真要建,这点子砖木,够干啥?”赵大龙走到墙角,摸了摸比胳膊还粗的横梁木,“我看这个到时候改做窗户,估摸着还行,要不行,我拉回去当柴火烧。这木头好,耐烧。”   季唯心里惦记着这青砖石灰的,就没怎么听赵大龙的话。   赵大龙一人在那边说了半天,都没听到季唯吱声,回头看季唯蹲在地上,手里还摸着那堆青砖,一脸莫名:“这砖怎么了?”   季唯如梦初醒,有点不大好意思:“赵叔,家里头正好要砌个东西,需要点砖,你看能不能……”他想了想,又道,“不然这样,我出二十文钱,这里的砖和石灰,不如给了我吧。”   要说白要,季唯心里有点不踏实。但给多了,又有点心疼。   二十文钱买这堆成色上好的青砖,再加上半袋子石灰,加起来也得五六十文钱,喊出这个价,季唯也有点心虚。   赵大龙听完,沉默了好半天,“所以你今儿个来这,就冲着这些来的?”   季唯一哽,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来看看,这不凑巧看到有多余的青砖石灰,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要是张老爷愿意,不如便宜点卖给我。”   “你要想要,拉走便是,不过还是得跟张老爷说声,这样吧,赶明儿我去说,下午你就找辆牛车拉走,顺便把正厅给腾出来,方便打扫。”   季唯大喜,忍不住抱拳给赵大龙鞠了一躬。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谢赵叔。”   “不用不用,要谢也不是谢我,有空去谢张老爷吧。”赵大龙摆摆手,心里头嘀咕,人真能变化的这么彻底?怪,真是怪。   季唯也不耽搁,带上赵大龙的食盒先送去周婶家。再找隔壁农户借了辆牛车,直接就去西二巷,把闲置的几十块青砖,半袋石灰和沙土给运了回来。 第8章   啪!   包子西施受不住打,整个人歪的朝床上倒去,捂着右脸呜呜直哭,“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他,是季家那个混账东西污我名节!庆哥,你要信我!”   在她床边站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一身腱子肉结实有力,他光是站在那,就像一堵墙挡在那。但他五官凶恶,嘴角下撇,两只小眼睛微微眯起,盯人的时候就像饿狼,看的包子西施瑟瑟发抖,只用力把身子蜷缩起来。   刘庆猛呸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包子西施垂落的长发,狠狠一拽。痛的几乎失声的包子西施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滚落,却不敢与男人直视。   “他还当街说我不行?怎么,老子满足不了你这个小荡.妇,还要再找个男人是不是?”刘庆狞笑地裂开嘴,松开长发的手捏着包子西施下颚,微一用力,就红了大片。   包子西施哽咽道:“庆哥,我跟了你这些年,何曾与其他男人亲近。那季唯你是知道的,与你不和,总喜找我出气。先前被你打的卧病在床数日,便将这气撒在我身上,才说了那些话。我是清白的,你要信我啊……”   刘庆直喘粗气,却并不说话。等包子西施把话说完,他才单手拍了拍包子西施脸颊,狞笑道:“姓季的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下次再见到他,没三个月别想下床!”   包子西施心里一喜,以为这件事就此将揭过,却没想听到撕拉一声,胸口一凉,刘庆已将她衣领撕开,单手将她按在床上。   “但姓季的是一回事,你让我在兄弟里头沦为笑谈又是另外一回事。秀芬,是不是这些年我对你太好,你以为老子是吃素的?”刘庆两眼一眯,没等包子西施开口,又是一巴掌挥在她另外一张完好的脸上。   很快,包子西施的脸颊火烧火燎的肿起来。但她全然顾不上这些,只是惊恐地望着爬上.床的刘庆。   这哪里是床笫敦伦,分明是酷刑!   “庆哥,庆哥,你饶了我吧,下回再也不敢了……”她吓得猛摇头,身子不断地往后缩着。可床就这么点大,她又能缩到哪里去?   很快,刘庆沉沉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屋里响起了布帛撕裂之声。   一滴泪从包子西施眼角滑落,直到身上不断传来骤痛,她无神的两眼才逐渐浮现出怨毒之色。   ……   正蹲在地上测量的季唯打了个喷嚏,一旁帮忙的柳意绵担忧地望着他,“季哥,会不会是中暑了?”   日头正大,他又一直在外奔波劳碌,也没好好休息,万一要是中暑——   柳意绵将图纸压.在一块石头下,起身道:“我还是去煮些绿豆汤,一会用井水镇着,等你忙完这一阵,就可以喝了。”   季唯刚想说他没中暑,不用麻烦,柳意绵就已经跑进了屋,很有效率的蹲在灶台前生火。   自从前些日子,他去南街买文房四宝顺手带回了《论语》《诗经》,让他有空就多念书习字后,柳意绵看他的眼神明显就有了变化。若说之前还有几分畏惧怯弱,在那之后就只剩下了感激,一副恨不能给季唯当牛做马的模样,每每看到,季唯都忍不住心中长叹。   真是作孽,也就是个半大少年。本该被家里好好宠着,在中学里乖乖念书,怎么会需要挑水劈柴,忍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他不过是想对柳意绵好点,也算是弥补原主对这少年的诸多伤害,却没想让他将自己认作了恩人,将前事一笔勾销了。   季唯摇头,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意。   不过很快他就将思绪收拢,测量距离,用石块在平地上划出四方形的线条。接着用熬好的糯米汁与石灰搅拌,先在平地上浇上一层石灰泥浆,等干透后,再一层层固定青砖。   在离地约有两尺左右的距离,季唯用从张家运回来的横梁木劈出来的木方搭好架子,再铺依次铺上板子、砖块,浇上石灰泥浆。   最后用粘土、沙子和稻草砌成拱形模样,再在正中间位置留下一尺见方的口子,足足花费了近两个时辰,这个面包窑才算是完成。   累得浑身冒汗的季唯,瘫坐在地上,盯着眼前这座新鲜出炉的面包窑,心里头不住的想,这大约是他三十一年来,干过的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   他上辈子未完的西点之路,将会在由这座面包窑重新开启。这是个全新的世界,或许他会在这个世界成为一代开宗立派的祖师,将西点理念传给这个这里的人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季唯就不由得兴奋起来。这是他上辈子的追求,看来也注定要成为他这一世的毕生追求了。   季唯缓缓倒在地上,盯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胸腔在疯狂的跳动,他的耳膜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种由内而外的兴奋,让他全身都跟着热了起来。   真好啊。   季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惊动了在屋里做饭的柳意绵,他小步跑出来,看季唯倒在地上,赶紧上前扶他。   季唯轻轻抓住柳意绵手掌,顺势从地上爬起,任由少年拍打自己身上尘土,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绵绵,家里的五花肉是不是还有剩?”季唯记得前天买了三斤肋骨肉,一斤五花肉,应该是没有吃完的。   柳意绵点点头,“今晚要炒肉吗?”正好买了些洋芋和辣椒,用来炒五花肉,又香又管饱是最好了。   “你去拿出来,一会给你做个好东西吃。”   看季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柳意绵就想到他过去几天展露的高超手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微红着脸跑去井边,将镇在井里头的绿豆汤和五花猪肉条给拉上来。   他把冰凉的绿豆汤端给季唯,绿豆汤里撒了冰糖,合起来清清凉凉里透出一丝丝甜味,十分解暑解渴。   季唯一下子喝光,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满足地和站在他身边的少年道了声谢。就看到少年涨红着脸,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局促模样,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绵绵啊绵绵,你怎么这么可爱。”季唯怜爱的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掐了下他的脸颊,有点苦恼道,“有点瘦了,得好好补补。”   柳意绵红着脸,同手同脚地跟在季唯身边进了厨房。   季唯看灶台上的锅已经清理干净,夸了柳意绵一句,“不过等一下不用这锅,咱们试试我刚搭好的面包窑。”   那东西造型古怪,就算是听季唯介绍过,柳意绵也还是不太懂该怎么用。一听他说一会就要用上,柳意绵有点兴奋起来。   季唯在水里把五花肉清洗一遍,把辣椒剁成末,和着盐巴,均匀地裹上肉条。他又翻出刚买不久的一小瓶蜂蜜,用凉开水浓浓的泡开,刷了一层在肉条上。   腌制肉条的功夫里,他用一扎干稻草引火,点燃了面包窑的炉灶,等灶膛里温度升上来,他才用木板接着腌制过的五花肉条,塞到了面包窑里,合上了板子。   浓浓的滚烟从烟口冒出来,季唯拉着柳意绵退开一点,抱着双臂欣赏自己一整天的劳动成果。真是越看越满意,还没吃上就美上了。   “绵绵,期不期待?”   这时的季唯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竟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在等着柳意绵的夸奖。   “季哥,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柳意绵忍着心中羞涩望向季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写着崇拜。   他感觉到心口胀胀的,热热的,好像是吃饱了睡好了那样满足。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够驱散他此刻的快乐。   柳意绵眉眼弯弯,柔声道:“一定很好吃。”   季唯被他看的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还得一两刻钟呢,咱们也不要干等着了,炒个洋芋吧。”   所谓洋芋,就是土豆。   大约是从番邦传进来的吧,容易种植,价格低廉,又有饱腹感,是平民极为喜爱的一种食物。   削皮后,季唯快刀切成均匀细丝,用猪油熬出的油膏热锅,丢入干辣椒爆香出料后,洋芋丝下锅迅速翻炒。洋芋切的又细又薄,倒入醋、糖、盐后,很快熟透装盘。   黄澄澄的洋芋丝儿,加上红艳艳的辣椒条儿,配合着酸溜溜的香味扑鼻而来,闻着就忍不住大咽口水。   傍晚的院子,凉风习习,正适合纳凉吃饭。趁着天还未彻底黑透,两人将桌椅碗筷搬到院外。   面包窑足足烧了两刻钟,几根并不算粗的边角木料烧的只剩火星,即将熄火。   季唯堪堪移开堵着口的小板子,一股原始淳朴的碳烤味儿混杂着烤猪肉的香味在空气中爆开,并迅速扩散。   这味道有一点点甜,又带着一点点辣,更多的是浓郁的肉香味儿。在这个猪肉金贵,难以吃上的地方,勾的人口水上涌,心头难耐。   季唯拿布裹着,端出了木板。   借着昏沉的微光,终于看清了这由面包窑烤制而成的五花肉条的模样。 第9章   五花肉本是由猪皮、肥肉和瘦肉组成,经由高温面包窑烤制后,猪皮色泽泛红酥脆,肥肉白如脂膏,冒出滋滋作响的油光,顺着肉壁流淌而下浸润着瘦肉,更是黄灿灿的诱..人。   刚从面包窑里拿出来的肉条,表层还冒着滋滋油光。   季唯用刀将脆皮五花肉切成小方块,整整齐齐地摆在木板上。刷了蜂蜜的肉块,带着几分琥珀色,用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在嘴边顿了顿,他转送去了少年嘴边。   季唯笑眯眯地看着柳意绵,“来,尝尝。”   “我……”柳意绵有点呆,有点慌,四下张望了半天,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自己来就好,季哥你、你先吃。”   “我都送到你嘴边了,张嘴就这么难么?”季唯佯怒,柳意绵更慌,脑子一片空白之下,只有乖乖配合着季唯的动作张开嘴。   一口咬下去,先是嘎嘣脆的脆皮,接着是口感柔..软细腻的肥肉,最后是肉质紧实耐嚼的瘦肉。又脆又软,再加上蜂蜜的甜味、尖椒的辛辣和着点恰到好处的咸味儿,不同的滋味先后在舌尖绽放。   柳意绵越嚼越香,越吃越馋,好久才将这口肉咽了下去,两眼放光地看着季唯,满脑子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肉!!   “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客气,咱家不缺肉。”季唯夹了一块五花肉,细细尝了半天,不得不感慨,这面包窑烤出来的肉,比起烤箱还真是更胜一筹,风味俱佳。   外酥里嫩的五花肉,配上爽辣可口的土豆丝,就着被井水镇的冰凉爽口的绿豆汤,坐在院子里,吹着夏日晚上的习习凉风,好不畅快。   至少上辈子,季唯在得奖之前,忙忙碌碌了十几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停下来,跟亲朋好友坐在一起,只是为了享受这样单纯的吃喝聊天。   季唯忙累了一天,再加上夏日高温,身上汗津津的,被风一吹,全剩下黏..腻,浑身上下的不痛快。   两人之前说好,一个做饭,一个就洗碗。   今天这饭是季唯做的,碗筷自然是柳意绵来收拾。   季唯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   原先他大都是在厨房里擦个澡,或是趁柳意绵回卧房时,在院子里头快速冲澡。   不过现在厨房有人去不得,就只好在院子里头将就。   季唯扯开衣带,随手就将里外两件衣裳卷了丢在井沿上。轮到要脱亵裤时,他动作慢了下来。   这亵裤就是古代所谓的内.裤,只不过跟后来那种贴身舒适的短内.裤不同。这亵裤又长又宽,看款式就是普通裤子,轻轻薄薄一层穿在最里头,紧贴肌肤,料子柔..软。不活动还好,一活动就十分不便,形同虚设。   至少在季唯看来是这样的。   他刚来这时,便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   不过时至今日,他也没适应过来,要是能有内..裤就好了。   季唯裤子脱了一半,突然拍了一下井口!   “真的是傻了。”他想到柳意绵的针线活做的不错,要是让他帮忙做一条,应该没大问题。   季唯越想越有道理,立马拿起葫芦瓢勺了水往身上浇。   冰凉的井水落在肌肤上,带走一整日的燥热。再拿胰子往身上抹一抹,用清水冲干净,整个人都活泛许多。   他拿换下的衣服擦掉身上水珠,穿衣时才发现少带了亵裤。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真空上阵,把外衣胡乱裹住,头发湿漉漉披在脑后,去院子后边拿干衣服。   躲在门后的柳意绵一直等到院子里水声停了,才红着脸抱着还未洗净的碗碟木盆走出来。   他蹲在井边,从井里头拉水。   柳意绵身为哥儿,比之普通男人来说,骨架小力气小。再加上吃的不好,营养不.良,更是没什么肉。   近乎满满的一桶水,他拉的颇为吃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脖子那处像是有水滴落,突然一凉。   柳意绵下意识去摸,松开一只手,那快要打上来的一桶水眼看着就掉了下去。   他张口惊呼,边儿上斜斜伸出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越过他一把攥住麻绳。   “用力。”   季唯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柳意绵耳根子烧的厉害,就连拉绳子的手指都有些使不上劲儿。   不过季唯力气大,三两下拉上来。   “你没事吧?”   他本打算回屋穿亵裤,恰好听见柳意绵呼吸稍显急促,随口问道。   “没事!”柳意绵叫了出来,声音又立马低了下去,夜色掩映了他嫣红的脸颊。   “季哥,这衣服留着我明天洗吧,你累了一天,快回屋里去歇歇。”   他突然伸手去拿季唯的裤子,季唯未曾料到,一下子被他给拽走了,顿时哭笑不得,“绵绵,这是我刚从绳子上收的干净亵裤,你拿走了,那我穿什么?”   “啊?”柳意绵下意识将看向季唯下..身,一想到那里空荡荡的没穿亵裤,又急急忙忙将视线收回来,羞的话都说不利索,“我不知道,季哥,快去换裤子吧!”   说完,立马转身往盆里倒水,不再看他。   季唯摸了摸鼻子,一脸莫名。   小家伙这样子是害羞了?   不过他又没赤..身裸..体,有什么好害羞的?   季唯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堆男生光着膀子挤在澡堂子里头冲澡,有时候还互相帮忙搓背。又想到这个胆小又容易害羞的少年,顿时有点感慨。   难不成是哥儿的特性?还是说哥儿与普通男子在身体结构上有什么不同?   季唯脑袋里想的多了些,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回屋换好亵裤,差点又折腾了一身汗,不能不让他怀念起空调这个好东西。   不说空调,这鬼地方就是连风扇也没有啊。   一想到这里,季唯就忍不住叹气。   上辈子冰块如此廉价,这里的普通老百姓都吃不起。不说季唯,连原主的记忆里都没见长柳镇上谁家享用过冰块的。   家中闷热,但外头正两。   季唯打算出门走走,便去吹灭蜡烛。路过架子,就看到底下压着一叠纸。他好奇之下,随手抽了出来。上头字迹歪歪扭扭,不甚工整,看起来像是初学者的手笔。   这家中除了他,只能是柳意绵了。   只不过——   季唯的神情渐渐认真起来,这叠纸上,除了摘抄诗经和论语里的内容外,写的就是柳意绵与季唯两人的名字。   从一开始的稚嫩,到后来的颇具雏形,可见其用心。   季唯心念一动,从架子上取出笔墨纸砚,在桌子上排开。先研墨,惨了些冷水,将墨冲的稀薄后,翻开论语,从学而篇开始摘抄。   一直抄满了整整十页,他才停下笔,活动起有些酸的手腕。   柳意绵抱着收下来的干净衣服进屋,先是看到季唯桌上一叠纸。快步上前,想要欣赏他的字。结果刚刚走近,就看到凳子上还有一叠纸,上头又歪又丑的字,显然是他藏起来的练手。   “季哥,我都收起来了,你怎么把它翻出来了?”柳意绵把衣服往床上一放,立马抓起那一叠纸,有些窘迫地藏在身后。   季唯笑道,“怎么,你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我都看了好几遍了,藏起来也没用。”   他站起身,高高大大地立在柳意绵跟前,衬得才到他肩膀的柳意绵小小一只。   “可是——”   柳意绵忍不住瞥向季唯写的字,那些墨迹颜色极淡,呈现深灰色。但自己刚劲有力,整齐漂亮,让他好生羡慕。原要说出口的辩驳之话,就堵在了嘴边,没能说出去。   “可是什么呀,小傻瓜。”   季唯刮了刮柳意绵的鼻子,温和道,“练字非一日之功,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才行。你之前根本没有系统的练过字,自然写的不好。”   柳意绵羞愧地低下头,神色黯淡极了。   季唯又哪能不知道柳意绵的心思,从他手里把那些纸抽出来,“这样,你先来写几个字,随便写什么都行。”   他将桌子腾出位置,重新摆了张白纸,提起笔递给柳意绵,站在一旁等着。大有柳意绵不写,就一直等着的架势。   季唯挑眉,“来啊,怕什么。”   柳意绵深吸一口气,接过笔,手心汗湿滑腻,写字有点不得劲。他飞快抬眼看了眼季唯,见他目含鼓励,心中的紧张瞬间散了大半,在身上擦了擦手心汗,提笔写下一句话。   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从季唯送书开始,柳意绵日日研读。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不仅如此,他还用这二本书练字。因此随手写来,就是论语中的句子。   他读的慢,这是学而篇的句子。   季唯刚才也抄了这句,有些印象。   他虽离校多年,但毕竟系统的学过,此句含义他自然是心中有数。只觉得这话乃是柳意绵的真实写照,不由得向他看去。与紧张等待结果的柳意绵四目相交。   “写字呢,姿势很重要。我看你落笔时,手腕微抖,不是很稳,写出来的字有些歪。像这样叫做枕腕——”季唯伸出左手,作出右手手腕靠在左手手背上的姿势,“你初学,不要使用悬腕。手臂离开桌子没有支点,虽然更加灵活,但却不适用于你这样的初学者。”   季唯又让柳意绵尝试,效果虽有,但却不大。他干脆握住柳意绵的手掌,带着他一同写了一张纸,熟悉正确的书写姿势。   写完一张,花了半刻钟。   季唯倒是还好,只是松手时看柳意绵脸色通红,吓了一跳。   “怎么了?很热吗?”   他赶紧将屋里的门窗全都打开,便于晚风吹进来。   被凉风一吹,乱的跟浆糊似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趁季唯还未转身,柳意绵飞快抬手擦了擦额头细汗,捂着噗通狂跳的心口,细声道:“多谢季哥。”   季唯爽朗道:“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小事罢了。”   “季哥的字这样好,为何从前未见你写过?”柳意绵不解,就连过年时的对联,都是找的一位秀才帮忙写的。   季哥的字,可比那老秀才要好看多了。   季唯咳嗽了一声,“这算什么好,之前也用不着写字,家里连纸墨都无,也懒得写了。”   这倒也说得通,柳意绵不再追问了。   “不过,我的字虽算不上大家,但也还算工整。”季唯把压.在凳子上的那叠字帖抽出来,摆到柳意绵面前,“刚才给你写了些字帖,以后你就照着临摹。”   墨痕淡淡,正适合临摹。就像是后世的书法帖,照着描,写多了总会影响,总能进步。   现在是习字初期,像这样对着矫正倒是不错。到后期,最好是找个大家的字跟着学。再写他的,倒是耽误人家了。   不过柳意绵可不这样看,他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真的?”   季唯板起脸,“真的!不过你可别以为就这样算了,这是我给你的任务,你每日需临摹两页,五日后我再布置。”   “季哥……”柳意绵嗫嚅了一下嘴唇,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怎么?”   柳意绵眼圈微红,又想哭又想笑,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了半句话,“我帮你捏捏肩。”   季唯转了转手腕,“不必,我自个儿活动活动就成。”   他看向抱着那叠字帖,如获至宝的柳意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绵绵,能给我做条裤子吗?”   柳意绵从小和妹妹柳飘絮一起学的女红,因为性子沉静细腻,比起妹妹要更出色。再加上手脚勤快又老实,还未被父亲卖给牙子时,家里的衣裤全都是由他包揽的。   因此当听到季唯说的是这样一个要求时,他顿时展颜,“那是自然,不过还需要给季哥量一量身形尺码。你稍等我片刻。”说罢,就转身要去衣柜里头取量尺。   季唯连忙喊住他,“别别别,不用了,不是这种裤子。我想要你做个短裤,到这就行,不用太宽松。”他在大..腿..根部以下约一个巴掌的位置比划了下。   这个时代没有弹力布料,过于紧身并不舒服,略微宽松些才便于活动。   “季哥,这短.裤……是否会有些太短?”柳意绵欲言又止,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亵裤又长又宽,我时常外出做事,实在有些不大方便。”   “怎会?大家下地干活什么的,也都要穿亵裤的呀。”柳意绵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秀气细长的眉微微皱起,有些不解。   见他还是不解,季唯换了个更简单的说辞。   “这天越来越热了,晚上睡觉的话,在家穿条短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就是被你看到,难道你嫌弃?”季唯坏笑了一下,反问道。   不过他话说完,才后知后觉想到,不知这话算不算得上调..戏?   “当然不是!”柳意绵视线飘忽不定,在季唯刚才比划的位置又多看了两眼。   这实在太短了些,就算……就算只在家中穿,那也未免有伤风化呀。   季唯本就是开玩笑的,可没打算对着柳意绵穿短裤。   他对着别的男人,倒是很自在,对着柳意绵总多了几分拘谨,也不知是否与原主的记忆有关,就算柳意绵看起来颇为正常,他也无法完全将哥儿当做男人来对待。   男男授受不亲?季唯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为防止胡思乱想,他赶紧打开放置衣物的柜子翻找。   不管是轻薄的夏衣,还是厚重的冬衣,都没找着合适的料子。不是太厚就是太粗糙,不怎么适合夏天贴身穿。想来想去,还是得去趟布庄。顺便买点布料,刚好给柳意绵作身新衣裳。   “这样,我看家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布。等我有空些,带你去买布。”   柳意绵没多想,只当选布做短裤,轻声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哇十五天过去,大家还在吗!   在的小天使冒个泡,我给大家发个红包压压惊鸭~~   PS.除了今天更新提早,还是暂定18:00更新哦~   PPS.谢谢“紫月阁主”的20瓶营养液打赏~ 第10章   次日季唯出摊,并未让柳意绵同行。一则是灌饼摊的生意已步入了正轨,就算少了柳意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到难以维持。再则就是柳意绵年纪尚小,在季唯看来正该是好好念书的年纪,为了不耽误他好好学习,他决定将他留在家中,并布置了相应的任务,就推车出门了。   柳意绵难得清闲,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他先是烧水洗了个澡,后将昨日季唯换洗下来的衣物一起带到河边清洗干净,在后院晒衣绳上晾好后,自觉坐回屋里,从季唯留给他的十张字帖李抽出第一张,研墨、提笔、落字。   他写的很慢,脑子里全都是季唯握住他手腕时的动作。饱蘸墨汁的毫毛,横撇竖捺都透着股子丰.满劲儿,与他之前写出来的字犹如天壤。   柳意绵写几个字,就停下来思索,再细微的稍加变动姿势,直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临完了第一张论语。   他并未急着再写第二张,站在窗边,让微风吹干墨迹。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儿朝这里走来。   柳意绵眉眼弯弯,抬起手唤道:“阿秋,好多日没见你了——”   他本以为少年是路过,却未曾想到对方是专门来看他的。等到阿秋站在他跟前,柳意绵脸上的吃惊还没消退。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你的郎君肯你来?”   因着镇上的人看重子嗣,哥儿在这里并不太受欢迎。除非是身体有疾,亦或是家中实在贫穷,难以娶到好人家的闺女,否则众人是不愿意找难以产子的哥儿的。   这阿秋,便是这长柳镇上为数不多的哥儿之一。跟柳意绵被卖到这又不同,他本就是这长柳镇上土生土长的哥儿,只不过被家里人以一两银子卖给了住在河边的渔夫。   那渔夫年过三十,早些年娶过妻。不过脾气不好,动辄打骂。他妻子又体弱,病后未及时就医,就这么去了。多年下来,再没找到愿意嫁给他的人家,不得已,才买了阿秋。   头半年脾气尚算温和,阿秋还时常趁着原主不在,到家里来看他。近一年来渔夫脾气越见暴躁,阿秋一月都难来一回。   乍一看到他,柳意绵涨红了脸颊,拉着他的手坐到凳子上,语调轻快道:“阿秋,我真高兴你能来。”   阿秋月余没见柳意绵,捧着他脸颊左看右看,惊奇道:“绵绵,你怎的面色红润,似乎还胖了些?”   他可是记得柳意绵说过,季家郎君心狠手也狠。一有不快,就动手打人。平时不怎么在家,也不给足银钱,柳意绵常常挨饿。明明年已十五岁,却看起来又瘦又小,比他还矮了一截。   阿秋心有怜悯,每每到季家来,总会从家里拿些吃的,今日也不例外。   “我给你带了两个包子!”阿秋这才想起为了把包子从家里偷拿出来,不给夫主发现,用油纸裹着塞在领口里。等他拿出来时,那包子早就压得变形了。   “有点压坏了,不过没关系,你快吃吧。”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柳意绵还没吃早饭,兴致勃勃地把菜包子举到他嘴边,等着他想往常一样接过包子狼吞虎咽。   柳意绵接过包子,压.在拆开的油纸上,却没吃,温温软软道:“阿秋,我已用过早饭了,这包子你还是拿回家吧。要是被你家郎君发现,你又会挨骂的吧。”   “你吃的什么?你哪有东西吃?”阿秋不解,还以为柳意绵跟他客气,“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两个都是哥儿,我怎能不帮你?”   “阿秋,季哥他对我很好。这半个月来,我顿顿都有吃,你以后别再冒险从家里偷东西来给我了。”柳意绵握着阿秋的手腕,诚恳地望着他。   “你——”阿秋抽回手,想了想还是不能相信,“你骗我的吧。”   他确实是听别人说过,可他也只是听听,却怎么也不信的。只因他从柳意绵了解到的季唯,可不是那样一个知错能改的人。   现在,一直诉苦的人告诉他,季唯真的变了?   不,这不可能。   阿秋又想,既然你不要包子,那我带回去好了。   他去抓桌上的包子,侧过身正好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纸笔,有点好笑地说道:“你家这个,原来还会写字啊?我当他只会打架呢。”   柳意绵头回觉得,阿秋说的话有些刺耳。他不服气地睁大眼睛看他,“这是我写的字,季哥的字可好看了。阿秋你怎能这样说季哥?他现在真的很好!”   最后几个字,柳意绵加重了语气。   阿秋却只是噗嗤一笑,根本没往心上去,“就算你会写字,他也不会买纸笔让你写。你就跟我说说,这纸笔你从谁家要来的。我们两个的关系,你怎么还不说跟我实话?”   柳意绵性子温吞又绵软,向来甚少生气。但今日听了阿秋的话,心里头却徒然生出一股怒火来,烧的他眼眶微红。   他大声道:“阿秋,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说季哥!他不仅给我吃肉,还给我买书,教我写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阿秋瞠目结舌,没想到柳意绵会如此认真,一时间有点尴尬,“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这字写得真好……”   但柳意绵听了,心情却并未好转。   阿秋明明不识字,为何还要敷衍——   柳意绵沉默了,抿着唇,扭开脸不肯看阿秋。   “绵绵,你真不理我了?”阿秋有些委屈,拽了拽柳意绵衣角。   他知柳意绵心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柳意绵就松了口,“阿秋,你怎样说我都不打紧,可是不要再说季哥了,不然以后我都不要理你了。”   阿秋点点头,很诚恳地应下了。   然后他就坐在边上,安静地看柳意绵练字,时不时夸上两句,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眼看着快到中午,柳意绵还未从诗经里抬起头,阿秋心里有点替他着急,推了他一把,把书从他手里碰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啊绵绵,我不是故意的。”   大约估了下时间,也差不多到午时了。   柳意绵把诗经合上,连带着笔墨纸砚全都整理好,收拾到柜子里去,并不占用桌子。   他走到阿秋身边,带了几分疏离道:“阿秋,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如果是在以前,柳意绵会挽着阿秋的手臂,快快活活脸上含笑地邀请。可今天更多的却是客气,不过两人都没怎么在意。   阿秋没当真,习惯地伸手去挽他胳膊,但柳意绵却快他一步走出了门,边走边道:“季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还能见见他。”   柳意绵心里想,要是让阿秋看到季哥,他就会相信自己说的话了吧。   误会他没关系的,但是误会季哥就不好了。   柳意绵边想边走,越走越快。   阿秋跟在后头,招手想叫住他:“绵绵,我就不留下来了吃了。万一回去太迟,我怕夫主他生气——”   “季哥今天肯定会买猪肉,家里的肋骨还有一根呢,我不然先炖上吧。”   柳意绵这边碎碎念地说着,阿秋惊奇地跟在他后头问:“你家伙食这么好了?看来季唯的生意做的不错啊。”   这伙食就连他们家也比不上呢,阿秋不由得羡慕起来。   他跟在柳意绵身后,本来是想说他不留下来了吃午饭。可转念一想,又变了主意,想看看柳意绵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人穿过院子,很容易就看到屋子一侧的面包窑,四四方方的很大一个,占地颇大,跟那口井只有几步之隔。   “绵绵,那个是什么?”   柳意绵头也没回,“那个是季哥昨天砌的面包窑,烤出来的五花肉可脆可香了。”   “真假的?”   阿秋半信半疑。   柳意绵去井边,把井里头镇着的肋骨取出。走到阿秋身边,替他解释面包窑。指着圆拱形土包正中间的口子说,“东西就从这里放进去,下面点火,只需要二刻,就可以吃了。”   面包窑可不是这里会出现的东西,阿秋自然没见过。拉着柳意绵问了许多古怪的问题,柳意绵答不上来,就让他等季唯回来。   等他把肋骨洗净切块,跟着葱段、姜片一起上锅时,卖完灌饼的季唯,推着车从西街回来了。   他人刚到门口,就习惯性的吆喝:“绵绵,我回来了!”   屋里头的柳意绵,立即丢下抹布,从瓦罐里倒出一碗凉水,捧着端到季唯跟前,“季哥,喝水。”   季唯一口喝完,把空碗递给柳意绵,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早上有好好念书写字吗?”   “背了一首诗《子衿》,临了两页字。”   “好,”季唯满意地从推车里掏出一罐东西,“这是赏你的。”   “这是什么?”   柳意绵接过罐子,沉甸甸的,他轻轻晃了晃,里头有流动的感觉。   “你可以打开。”季唯把推车推到屋子边儿上一凹处,正好卡在里头,又弯腰从下边掏出了两罐一模一样的瓦罐。   这时柳意绵已解开了盖子,看到里头乳白色的液体,立马喊出了声。   “牛乳!”柳意绵兴奋地举起瓦罐,“季哥,你从那儿弄来的!”   “赵瘸子知道吧。”   柳意绵点点头,他当然听过赵瘸子,镇子上谁不知道他呀。年过三十的光棍儿,腿脚是当初上山跌到陷阱里摔断了,脾气又独又倔。养了一大批的羊,大半都卖到城里去,钱是绝对不差的,但偏偏要住在破屋子里,死活不肯搬。怪癖之多,令人费解。   “我今天去找他,想买点羊奶。去的时候,我想的是他不肯卖。结果我一开口,你猜他说啥?”   柳意绵困惑摇头。   季唯大笑,“他说我灌饼挺有名的,正好我找上门,让我做几个他尝尝。满意了,我想拿多少奶都行。”   “真的?”   “季哥我骗你干嘛,你手里那罐是给你的。天天喝奶才能长高长大,瞧你现在瘦的。”   柳意绵怔住了,“天天?”   “那是,你季哥我说到做到。”   季唯得意吹了声口哨,一手捧一个瓦罐,才刚转了个身,就被门口杵了半天的阿秋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假期一眨眼就过去了【溜了溜了 第11章   “你是?”   阿秋有点拘谨,“我是来找绵绵的,我这就走。”   季唯上下打量阿秋,见他身形瘦弱,穿一身青色布衫,五官清秀,眉间一点红痣,原来也是个哥儿。   这就难怪了。   季唯脸上立即腾出热情的笑,“说什么话呢,既然来了,就留下吃个午饭吧。啊对了——”他不好意思冲阿秋笑了笑,“借过一下。”   他身材健壮,五官英俊,笑起来极有阳刚气概,跟阿秋那捕鱼的夫君有天壤之别。看着看着,阿秋忍不住红了脸颊,偏过身子,让出一条道。   季唯把瓦罐放桌上,又回推车拿忘了的五花肉条。   “本来这肉我是买来今晚吃的,那既然家里来客人,就中午吧。你怎么称呼?”   季唯的态度称得上和善,阿秋有点受宠若惊,说话声音不自觉就弱了几分,“你叫我阿秋就好。”   “阿秋,来这坐啊,一直站着干什么?”季唯把去灶台边烧火的柳意绵拉起来,“人家专门来看你,结果你在这里烧柴?这事儿我来就行,你好好招待人家。”   “不用,我随便就……”   季唯说道:“一时半会也没这么快吃饭,这样吧,你去给阿秋倒一碗羊奶,陪他说说话。”   柳意绵一走近阿秋,就被他拉到身边,眼睛盯着忙活个不停的季唯看着,压低了声音道:“绵绵,他真的那个恶霸季唯?”   柳意绵抿唇,不快地板着脸。   阿秋自知说错话,立马改口:“绵绵,我刚进门那会,我家夫主也说了让我好好歇着,别忙活着做家事。可我还不是起早贪黑的做饭洗衣,你真不能信男人嘴.巴说的话。”   看柳意绵不说话的模样,阿秋急了,“他们是说你不用干,可你真的不干,他们就要说你偷懒的。再加上季唯又是……又是个脾气不太好的,说不准以后又要赖你。”   柳意绵小声辩解:“阿秋,季哥真的变了,他不会的。”   阿秋气的掐了柳意绵胳膊一下,“你怎么听不进去呢?咱们哥儿又不像女人,不一定能生的,再不干活,万一被赶出家门可怎么办?”   “我这是为你好!”   柳意绵把手臂抽出来,神色淡淡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阿秋不可思议地看他,“那你不去帮忙?”   “季哥下厨时,不喜欢我去打扰他。”   “你真的是……”阿秋不说话了。   两人坐在凳子上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阿秋看季唯一人又要切肉,又要烧柴,干脆就丢下柳意绵,跑到灶台前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啊,你陪绵绵聊天就好了,我一人就行。”   阿秋很主动地坐在兀子上,看灶膛里火小了,用烧火棍拨了拨,“没事儿,这些我在家里常做,很顺手的。”   季唯见他不听,也不好去拉他起来,就随他去了。不过回头看了一眼,柳意绵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有点闷闷不乐。   大约是在闹别扭吧,季唯轻笑。   他将锅里炖的软烂的土豆肋排汤盛起,擦干净铁锅,把切成方块的五花肉过水。接着将冰糖和油一起下锅,加热到冰糖融化,快速将五花肉翻炒至糖色均匀,加入葱白、姜片、蒜瓣、八角、桂皮、酱油和清水,大火煮开后,盖上锅盖小火焖煮,不大的厨房里很快充盈着浓郁的酱香。   三人早上都只吃了些简单的东西,现到了饭点,再闻着这味儿一下子饿的慌。   阿秋眼馋地盯着那口锅,直咽口水。   “饭前喝汤暖暖胃。”季唯把盛好的汤推到阿秋面前,示意他喝。然后又从柳意绵手里把汤勺抢过来,不高兴地拉下脸。   阿秋还以为是柳意绵肉打多了,惹季唯生气,刚想开口说不要,就听季唯训道:“家里又不是吃不起肉,尽给自己碗里添些洋芋是怎么回事?我来!这些都得给我吃掉!”   说完,他捞起两勺的肋排盛在柳意绵碗里。   柳意绵为难道:“这也太多——”   季唯瞪他,“全吃掉!”   阿秋在一旁看着。   一开始时或许还在因柳意绵而胆战心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两人之间的几乎称得上是甜蜜的共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混杂着嫉妒渐渐的在他心底滋生。   同样都是哥儿,模样他也不差,家务一把好手,怎么他们二人的差距忽然就这么大了?   以前渔夫虽不如季唯高壮,样貌好,但却还算踏实能干。家里也总能吃上鱼和肉,每到换季就添置新衣,比之动辄打骂还不顾家里的季唯不知好上多少,他也总是庆幸自己嫁对了人。   可如今这万年混子竟改邪归正,对柳意绵温柔又体贴,还能赚钱。这么一比,自家那个竟是远远不如了……   阿秋下意识隔着衣袖揉了揉,胳膊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他咬紧了牙关。   有点不甘心啊!   阿秋握紧了桌下的拳头。   一碗汤下肚,季唯赶紧起身把锅里的收汁的红烧肉出锅。   红通通,油汪汪的大块红烧肉,再撒上一把小葱末,红绿相映,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季唯一端上桌,柳意绵就咽了口口水,连一旁的阿秋也看直了眼。   他虽不缺肉吃,但也就六七日才能尝到个肉味。买回来的肉条每回下锅,都只切一二两,能吃个三五日。像这样大块大块的肉,大口大口的吃,除非逢年过节,否则是绝对没有的!   饶是阿秋一直觉得自家日子不错,这一顿饭吃下来,也被比了下去。   季唯把红烧肉夹到柳意绵碗里,嘴上招呼阿秋吃肉。   饭桌上多了个外人,沉默不少。   一顿饭吃到尾声,季唯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绵绵下午跟我出趟门,咱们上街买几匹布。”   柳意绵嗯了一声,顺从应下。   只当是给季唯做裤子,并未感到吃惊。   倒是阿秋颇有些吃惊,见柳意绵一脸平静,又有点小小的不忿。   他那渔夫郎君,每回给他银钱去买新布,他总会满心欢喜的好好伺候他数日。毕竟这钱可是他赚回来的,让夫主高兴了,才会有往后的好处。   他们做哥儿的,一定要懂得体贴夫君。   ……   饭后,柳意绵主动收拾碗筷,抱着木盆出院子打井水。   阿秋没跟出去。   他好奇地站在季唯身边,看他拿筷子搅了搅瓦罐内的羊乳,筷子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膏状物。接着他盖上瓦罐的盖子,又蒙了一层布,抱住瓦罐不断地摇晃甩动。   阿秋在一旁看着,心疼的不得了,“季哥,这好好的羊乳,晃成这样,不是容易馊?”   季唯哈哈笑了两声,“怎会,处理得当就不怕。”这可是他做了六块灌饼,特意找赵瘸子换来的羊奶。   赵瘸子家的羊奶多的很,他不靠这奶卖钱,嫌麻烦。自己喝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有人来找他要,他心情好就看着送。   有时放的久了,生生馊了也时有发生。   除掉给柳意绵的那罐羊奶,剩下两罐,季唯专门挑的昨日下的奶,看中它静置了一天,很适合用来提炼黄油。   摇晃了不过一刻钟,季唯手臂就酸的不行。   他放下罐子休息,在一旁看了大半天的阿秋忍不住道:“季哥,我来帮你吧。”   “不用,我一会自己来。”   阿秋眼睛一弯,细声细语道:“我吃了你们一顿红烧肉,总该做点什么。镇子上哥儿一只手数的过来,我把绵绵当弟弟看,季哥,你不要跟我客气。”   他说着伸手要去碰瓦罐,季唯眼疾手快抱住罐子闪开了身,有些尴尬,“真不用了阿秋,这罐子沉得很,我比你壮都吃力,万一摔了,就可惜这一罐子羊乳了。”   阿秋没听出季唯话外意思,还以为他照顾他体弱力气小。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一步,说话愈发轻快起来,“季哥,这羊乳也是给绵绵?”   “他的更新鲜些,是我现挤的。”为这,季唯生平头回挤奶,还出了些糗,惹得赵瘸子哈哈大笑,心情好了连罐子一并送他。   “季哥对绵绵可真好,他要是个姑娘家就更好了。”阿秋忍不住道。   “此话怎讲?   “要是姑娘家,生孩子也容易些。咱们哥儿,受孕难,生子难,要不是用不着出聘礼,怕是都没人肯要咱们。绵绵能碰上你,真是上辈子积福……”阿秋说着,想到自个儿的命运,越发伤心,连眼圈都红了起来。   季唯听着,嘴角抽搐,颇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儿又如何了?起码从原主的记忆里头,也没明确说过哥儿不准念书习字考科举。难不成哥儿还必须相夫教子了?   来自21世纪,自小受到人人平等观念熏陶的季唯,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不赞同道:“绵绵年纪尚小,我并无让他过门生子的打算。”   阿秋了然点头,觉得以季唯这条件,以后再找个女人做正妻不难。毕竟哪个兜里有钱的男人,不想三妻四妾,这季唯相好的也不少。柳意绵不过是个哥儿,能做个男妾,已算是不错。   “——他这个年纪,正适合好好念书,说不定还能考个秀才啥的。其他事,看他自个儿吧。”   季唯说完,又抱起瓦罐摇晃起来。   阿秋一时愣住,念书?哥儿也能考秀才吗?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只觉得季唯荒谬。   哥儿就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像他这样能嫁人做个正室,已是好命。以后再生个儿子,就算丈夫要纳妾,也动摇不了自个儿地位。至于秀才?那可是男人才能考的!   这季唯,果真是异想天开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晋江最近改文有各种奇葩变动,例如网友七□□十审核………   害怕莫名被锁,所以一些小bug错字啥的我就不修了,大家理解一下呀~~   PS.谢谢紫月阁主20瓶营养液(营养液都是亲给的呢,比心) 第12章   “季哥,我觉着家里——”柳意绵兴冲冲跑进屋,想和季唯商量下午上街去买些锅碗瓢盆,家里头物件少,以前少在家开火做饭倒是没啥,现在明显不够用。   但进门就看到两人靠的很近,从他这个角度来看,阿秋几乎贴到季唯身上。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咬着唇呐呐站在原地,觉得眼睛涩涩的,有些难受。   季唯比阿秋高,越过他头顶看到柳意绵站在门口,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了他一声,才把他叫过来。   “你觉着什么?话怎么说了一半?”   柳意绵一靠近,阿秋很自觉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与季唯之间的距离。   “家里碗筷不多,可以添些。”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嗫嚅,明明距离不到一丈,季唯却听不清柳意绵说的话。   他挑了下眉,“大点声,听不清。”   阿秋有时就挺看不上柳意绵这幅样子,还没和人说话脸先红了,说起话底气不足声音又小,这不是纯粹让人看不起他们哥儿么。   看柳意绵还在那不知扭捏什么,他干脆替他答了,“他说家里碗筷少了,可以添点儿。”   “多大点事儿啊,你那不是有钱。家里缺什么,自个儿买就是了,没必要都和我说。”季唯无所谓道。   手里的瓦罐摇晃了一刻多钟,差不多到了时候。   季唯打开盖子,将瓦罐里的羊乳倒在瓦盆里。   被过度摇晃的羊乳很粘稠,倒在盆里的模样显然是油脂分离。面儿上一层脂状物,呈淡黄.色,满满盖在液体上。   这就是最原始的新鲜奶油。   季唯把羊奶油装入小碗,又如法炮制,把另一瓦罐的羊乳提炼出奶油后,两碗一起镇在井里。   他的做法甚是奇特,不管是阿秋还是柳意绵都不曾见过,问他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只能眼巴巴地在一旁看。   等他全做完了,就开始催柳意绵。阿秋自个儿觉得碍事,也不等他们开口,就先提出要回家,临走时把季唯天花乱坠一顿夸,听得一旁杵着的柳意绵心里头发紧,想起他不久前明明那样说季唯,就堵得慌。   但他是个文静的人,不喜欢背后嚼舌根。就只默默地看着阿秋走了,然后默默地跟着季唯出了门。   两人上街,柳意绵也还沉浸在先前的情绪里头,一路上沉默的过分。就算是他性子沉静,走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那也过于反常了些。   季唯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柳意绵才迟钝察觉到一些,一抬头,就对上季唯眼睛,连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跟你说话都没听到?”   柳意绵脸一红,哪敢让季唯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想不透书上几句话,我回去再念念。”   这怎么可能是实话,季唯比他多活了一倍的岁数,人精一个,哪会相信。不过看他并不打算说的模样,也不追问,全当不知,一把将柳意绵扯进了一家布庄,规模颇大,刚进门就上来个伙计,点头哈腰地热情问候。   “这位客官,请问您要买点什么布?咱们这店里,只要您想要,什么料子都有!”伙计眼光好得很,一看到柳意绵眉心红痣,就猜到是丈夫带着哥儿来买料子,立马换对象拍马屁,对着柳意绵大献殷勤。   柳意绵有点吃不消,指了指季唯小声道:“要买来做贴身亵裤的,你挑些轻薄的布料,给他看就好。”   伙计瞄了季唯一眼,见他生的气宇轩扬,高大威武,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更是有数,冲柳意绵笑地越发亲切,“您瞧这料子,上好的绸布,摸起来多软啊,用来做贴身衣物绝对拔尖儿。不然您看这块棉料也不错,比绸布稍微厚实些,也很软,价钱低了一半多。”   两块料子摸起来手感确实都不错,只是这绸布价钱足足是棉布的一倍,一尺就要二十文,实在有些贵。   柳意绵抓起两块布料,掀开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白嫩的肌肤,轻轻地摩挲着料子。果然是那绸布更舒服,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若是用在自个儿身上,他定选那棉布无疑。可这是季唯要用的,他就要是最好的。   他打定主意,就一手一块布让季唯挑。   那边季唯正盯着台子上一整排五颜六色的布匹看的入神,冷不丁被柳意绵叫去挑料子,随手一摸,就选了那块棉料。   柳意绵躲了一下脚,急道:“季哥,这可是给你做亵裤用的料子,还是轻柔些的好。”   “是啊,绸布贴身穿着也舒服,那些大户人家都挑这个做小衣亵裤呢。”伙计也跟着搭腔。   季唯嫌烦,瞪了伙计一眼。   他眉眼凌厉,只这么一瞪,就把伙计吓得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   “就是要厚些的料才好,别管那了,你瞧这两匹喜欢那个?”季唯左边一匹天青色的布料,右边一匹藕色布料,花样看起来都显眼的很。   柳意绵被季唯问的接不上话,一旁的伙计被他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替他回答的模样,又怕季唯改主意,立马解释道:“天青色的料子店里头只这一匹了,前些天儿县令家的小姐来铺子选料,挑走了好些匹。至于这藕色,也不只年轻姑娘能穿,小哥儿生得好,肤色白净,穿这色更显出众。”   季唯听得甚是满意,“那就两匹都要了,我也觉得挺衬你的。”   “买的不是亵裤料子么?”柳意绵有些糊涂。   “买啊,怎么不买。顺便给你买点布,做新衣裳,之前跟你说过的,可见你都未曾放在心上。”季唯佯怒,故意逗柳意绵。让他说了好半天软话,才肯展眉。   “不过这两块布就……”柳意绵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我不是很喜欢,咱们再看看别的。”   这两块料子一看就不俗,肯定便宜不到哪去。柳意绵朴素惯了,从小到大早已习惯捡大兄旧衣,改改穿。一年到头但凡能穿上件新衣裳,就能让他乐开花,更别提这了。   说不惊喜是假的。   柳意绵敛了敛眉梢的喜色,随手挑了匹稍显老气的青灰色棉料,“季哥,就这个吧。”   季唯看了眼,噗嗤笑了,“你喜欢也没用,既然你叫我声哥,就是季哥送你的礼物。是我掏钱,当然要我喜欢。就这三匹,全给我包起来。”   伙计就等这句话呢,当即手脚利索接过布匹,跑到掌柜那去结算。   “一匹布五尺,绸布一尺二十文,天青色是难得的花色,一尺也得十五文,这匹藕色料子便宜些,只要十二文,一共是二百零八文钱。”掌柜粗短手指拨弄着算盘,笑容满面道,“不过季爷头回来咱们铺子,给二百文就好。”   季唯出门,当然不可能带几百文钱。就揣了一两碎银子,递给掌柜找零。   那掌柜一边乐呵呵地数钱,嘴里也没闲着,“季爷果然是真男人,对自家娘子可真好。咱这铺子开了也有十来年了,您可是头个上这亲自给哥儿买布的,更别说还买的这么好的布。”   季唯瞥了柳意绵一眼,“他还未过门。”   掌柜从善如流地改口,毫无违和感,“您家哥儿五官生得极好。瞧瞧这花色,多衬他皮肤,要是穿上绣娘做的衣裳,也不知要迷倒多少汉子……”   柳意绵从未被人如此夸过,被臊的满脸通红别开脸,不敢看人。   季唯抱着臂,勾唇笑着,不置可否。   做买卖的人就是要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把人吹到天上去,这客人才乐意买东西。听着心情愉悦就够了,真不真就是另外一回事。   铜钱过百一串,一共是八串。   掌柜又送了个钱袋子,做工精细,还恋恋不舍道:“季爷,咱们铺子里的绣娘可是从城里头请来的,手艺精着呢,您真不要做成衣?瞧瞧这绣工,这鸳鸯,多真啊。”   季唯抽走钱袋,翻看两眼,就塞到怀里去,“手艺再精,也比不上我家绵绵的心意。”打发走掌柜,季唯伸手勾住柳意绵肩膀,揽着他走出布庄大门。   若是在普通男子间,这动作稀疏平常。可却是与一名眉间红痣的少年做出来,就不由得不惹人注目。   季唯也没多想,他就是看柳意绵想事情想的入神,就随手一揽。巧的是他身量不足,季唯人高手长,揽上去舒舒服服,一时间也忘了松手。   哪知时人拘谨,不喜肢体触碰。乍一看见两人勾肩搭背,都忍不住回头,小声讨论。一时间风头无两,倒把季唯弄的莫名其妙。   “绵绵,他们看什么呢?”   柳意绵有点儿僵硬,有点儿扭捏,浑身发烫,语调绵软,结结巴巴道:“季哥,我、我有些热,你把手松些。”   可怜的柳意绵,脸皮薄,易害羞。   好容易从布庄逃出来,上街还要忍受行人异样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还被季唯牢牢地勾着,跑也不是,说也不是。   他被这羞意烧的眼角微红,望向季唯时,忍不住带了一丝恳求。   季唯反应过来,略有尴尬,手臂被烫了似的松开,干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下意识——”   “季哥,我明白的。”说完这话,柳意绵连脖颈也红了。   季唯有点傻眼,明白什么了? 第13章   季家原先人也不多,季母还在时,就是个节俭的性子。再加上原主吊儿郎当,四处跟着狐朋狗友瞎混,甚至都很少回家吃饭。这锅碗瓢盆的需求也就不大,凑活着够应付就成。   柳意绵到季家后,连吃饱都成问题,更做不了几道饭菜,哪用得着多余的碗筷,平时一双筷子一块碗,就能解决温饱问题。   现下季唯肯归家,一切都上了正轨。就连这小小的锅碗瓢盆一事,也就跟着急需要解决。否则家中多做一道菜,都个碗碟都无,如那日脆皮五花肉那样,用木板子还装,怎么也不像话的。   季唯是一家之主,忙着在外头做生意赚钱,这等小事照顾不着也实属正常。家里的事儿皆归柳意绵打理,事不说小,总归要做好,这是他做事的原则。   两人到杂货铺,本只打算买些锅碗瓢盆,但这古代的杂货铺就跟现代小型超市一样,日常用得着的东西也基本都有。季唯一到铺子里,厨子的那点毛病就跟着犯了,忍不住这也想,那也要。等两人从杂货铺里出来时,包括柳意绵在内,两手都提满了东西。   “挺重的吧,不然你把油给我吧?”季唯把蒸笼腾给另一只手抱住,也不管柳意绵打不打印了,直接从他手里把拎着的油罐子给提到手上。   好在这身体结实有劲儿,一看就是个常锻炼的。虽然抱了不少东西,但还能坚持。   路上两人都不敢耽搁,抱着东西健步如飞地往家里走。等把身上的东西全都卸下后,就连季唯都跟着松了口气。   “季哥,咱们这是不是买了太多东西?”说好的出门买布买锅碗瓢盆的,怎结果还买了蒸笼、油罐、米面、酱醋,除此之外,稍后杂货铺的伙计还会送刚才定下的鸡蛋来,光只是在杂货铺就花了半两银子,这可让柳意绵心疼的不行。   季唯清点买回来的东西,“用得着的东西总不会嫌多,家里老吃面条也吃腻了,总得换换口味。一会你去帮我和面,面你会和吧?”   柳意绵用力点头,他厨艺虽不如季哥好,但和面这样的简单活,他还是做的来的。   “你一会拿两斤白面和,今晚家里头包饺子。一会给附近几家送点,以前我没顾着家,多亏了这些邻里邻居的帮忙。”   打发柳意绵去揉面后,季唯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二两五花肉剁细,混在韭菜里头,加酱油、盐,最后磕个鸡蛋打到上劲,用盖子把韭菜猪肉馅儿盖住,等馅儿入味。   季唯拿了一把晒干的枯草引火,等灶台热起来后,在锅里烧热水,将装在小盆子里的新奶油放在热水中。   还未过一刻钟,原先有些凝固的鲜奶油开始融化。很快小盆子中出现黄白两层,接着液体开始逐步蒸发。   等淡黄油脂从鲜奶油中分离后,季唯用勺子把黄.色的膏状物另外装出,剩下的就是白色乳酪。两样不同的分离物各自在小罐子里装好,依旧是放在井里镇住。一则是害怕天气炎热,这些乳脂会馊,另一个就是没有冰箱,要靠低温井水将这二者冻成固体。   等他忙完手头上的活,柳意绵也差不多将面揉好。柳意绵虽会擀面,但没季唯发话,他也不敢越俎代庖,把擀面棍准备好,就站在灶台边儿,等季唯走到跟前递上擀面棍。   季唯随手在面团上摁了个坑,感受面团的硬度,十分满意,“刚还怕你揉的太软了,这个刚刚好。”   “一会我来擀面皮,你来包饺子。”   季唯说着话,就从面团里揪出小剂子,在木头砧板上开始擀皮儿。   虽说擀皮儿简单,但如何擀的又快又好,也是有技巧的。   季唯左手将小剂子按扁,右手擀面棍飞快沿着面饼四周滚动,不过数息功夫,中间略厚四周薄的圆形面皮就被扔到一边。   柳意绵不敢耽搁,跟着包饺子。   只是一般人家除非过年,否则白面做的饺子皮儿,配上混肉馅儿,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吃得起。柳意绵虽会做,但速度慢,他包好一个饺子,季唯就擀好了两张皮。   等季唯把两斤的面粉擀成了高高叠起的三摞饺子皮,也拿了双筷子开始包饺子。   有了他的加入,速度顿时快了许多,新买回来的蒸笼整整齐齐摆了几百个饺子。   眼看只剩少许韭菜猪肉馅儿,季唯拦住柳意绵,说剩下的他来。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吃煎饺了,”季唯平时忙,根本没空自个儿做,上回吃都是一年前,现在手头上正好有馅儿有皮,此时不做,简直对不起自己,“绵绵去把锅里的水倒掉,然后倒油热锅,一会咱们吃煎饺。”   “煎饺?是什么?”   柴米油盐酱醋,最贵的就是油。   菜籽油就要十五文一两,随便打个三四两油就要花五六十文,就连炒菜都得省着花。过年吃饺子,不是水煮就是蒸,诸如费油的煎饺,那是听都没听过的吃法。   柳意绵听季唯一解释,都惊的脸色大变,“季哥,这得耗多少油?”   季唯沉吟片刻,最后无奈道:“好吃就行,偶尔放纵一回也没什么,家里也不可能常吃饺子,太费功夫。”   说得有理,柳意绵不再作声。   煎饺包的是鱼形饺,比之普通饺子要复杂。一是为了美观好看,二是为了快速煎透。   等柳意绵把油锅烧热,季唯就将包好的三十来个鱼形饺依次下锅。油锅噼里啪啦响,厚重的韭菜香和勾人的猪肉香,在热油煎透面皮时顺着整间厨房弥漫开。   修长的鱼形饺熟的很快,等侧面面皮上了色,季唯就将煎饺出锅,侧摆在今天刚上街买回来的方形瓷盘上,露出煎的金黄的饺子底儿,衬着淡青的瓷色,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美食之美,色香味当俱全。   除了食物本身美感外,餐具的选择上也需多多用心,讲究外形色彩的和谐搭配。   季唯作为西点师,将之奉为守则。   油锅热油最后也没浪费,煮了一锅酸酸甜甜的西红柿鸡蛋汤。再架上蒸笼,上锅蒸饺子。   两人一边等蒸饺,一边坐在院子里吃煎饺。   焦焦脆脆的饺子皮,一口咬下去滚烫的肉汁在嘴里爆开,再韭菜的浓郁香味,两大盘子的煎饺很快就下了两人的肚子。再配上酸甜的热汤,瞬间缓解了煎饺带来的些许腻味。   柳意绵揉着吃到发胀的肚子,坐在小兀子上,眯着眼睛,两条小细腿蹬的直直的,小模样看起来十足的满足舒服。   季唯见状,失笑,“我记得有人说过,自个儿饭量小来着,我怎么没见着?”   柳意绵一听,顿时红了脸,速度飞快地收回了脚,双手按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坐好,呐呐道:“是季哥手艺太好,我、我忍不住就吃了许多。”   “没事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也好。桌子收拾一下,一会儿跟我去周婶家送饺子。”季唯起身伸了个懒腰,灶台上蒸了一刻半钟的饺子已是熟透,比之香脆可口的煎饺,蒸饺鲜香,口感又大有不同。   两人一人抱一笼,先去周遭人家转了一圈,分掉了大半的蒸饺,才转去了周婶家。   此时正是酉时过半,外头劳作一天的赵大龙也从张家回来,正坐在饭桌上,等着上菜吃饭。   赵虎指着红艳艳的一盘山楂道:“爹,尝尝这。今天集市上,李老哥送我的。”   李老哥是猎户,常在山上跑。跟赵虎不同,他跑的山更深,去的人更少,有时会碰着不少好东西。   赵大龙随手拈了一颗,被山楂酸倒了牙,把一张四四方方的脸皱成了一团,“你这混小子,山楂该让你娘弄好了再吃,哪有直接生吃的,倒牙!”   赵虎乐呵呵地摸头笑,也不反驳。   赵大龙靠在墙上感慨,“这几天木匠上门做门窗,眼看着也好了大半,要不了几天就能住人了。你真该上门瞧瞧,那屋子可真是够气派的,咱家这破屋没法比。”   “赵叔这屋虽没法跟张家比,但比我家也是绰绰有余了。”季唯笑着从屋外进来。   赵虎立马喊了声娘,起身道:“我娘在厨房里。”   季唯摇头,“没事儿,周婶不在也成。这是刚做好的饺子,送点来给你们尝尝。”   他们转了一圈,还剩半笼,大约三四十个饺子,分量不小。   天气热,现在还热着。   “快来尝尝,别客气,趁热。”   季唯把蒸笼放在桌上,指示赵虎去拿盘子,催赵大龙吃。   赵大龙拗不过,就吃了个,没想到里头有肉,味道鲜的不行,一口咽下去还回味无穷的舔..下唇。   赵虎盘子一拿出来,季唯就把剩下的饺子全都摆上去。   赵大龙皱眉直说不成,季唯笑道:“赵叔,上回多亏了您,我这才省了买砖的钱。这饺子也不单单是给您的,还要多谢周婶平日照顾我家绵绵。就算您推脱,也不能替周婶推脱吧。”   赵大龙被季唯说的一哽,一下子住嘴。   “哟,绵绵,大郎,你们怎么过来了。”   一手端着一个盘子的周婶,看到两人,立马眉眼带笑,快步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机智白*1 我寄愁心与明月*1个地雷   谢谢紫月阁主20瓶营养液   挨个儿么么哒! 第14章   “这盘饺子哪来的?你们送来的?”   家里凭空多出一盘饺子,又没别人在场,周婶立马就反应过来。不过她跟赵大龙又不同,对这事的反应很坦然,“来来来,饭菜都做好了,你们一起坐下来吃。”   周婶向来很热情,这点无可否认。   她放下手里的蒜薹炒鸡蛋和炒青菜,伸手去拉柳意绵,“别跟婶子客气,就把这当你家,来来来,尝尝婶子手艺咋样。”   柳意绵不好意思道:“婶,我在家吃过了。”   “吃过了没事,再吃点。瞧你这小身板,不多吃点,我都怕你被风吹跑了。”   柳意绵小声反驳,“没,我也挺重的呢。”   周婶可比柳意绵健壮的多,她用力扯一下,柳意绵就跟着坐在板凳上。她把两道菜都摆在柳意绵跟前,又不断招呼他吃饭,看的一旁的赵虎郁闷的不行,心里怀疑到底谁才是她亲儿子。   周婶尝了个饺子,很惊喜道:“这你包的?韭菜猪肉馅儿的,我还吃出鸡蛋来了。婶家里也就过节才吃上一顿,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柳意绵偷偷瞄了季唯一眼,眼里带着崇拜,“是季哥做的,我就揉了面。”   赵大龙闻言,看了季唯一眼,又看了饺子一眼,然后又看了季唯一眼,脸上满是震惊,“啥?这是季家小子做的?”   周婶瞪赵大龙,“什么季家小子,大郎可是咱们从小看到大的,有名字有姓的,怎么说话呢。”   赵大龙悻悻道:“我还以为是这哥儿做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手。”   柳意绵挺直了腰板,有点小得意,“赵叔,季哥都在西街卖了好久灌饼了,生意特好,啥时候让您尝尝。”   赵大龙点头应下,没说话。   周婶又道:“好端端怎么想到做饺子了?你们小两口还年轻,有钱多攒攒,可不能这么花。等绵绵过门时,重新修修房子什么的,都要用钱的。”   提到过门,柳意绵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微垂着脑袋,没吱声。   季唯倒是终于应了句,“周婶,您甭想这么多。绵绵还小,不考虑这事。”   周婶不乐意了,“什么叫绵绵还小,我十五岁就嫁进老赵家门,别家的哥儿十五六岁怎么不能嫁人了?你别是赚了点钱,嫌弃咱们绵绵吧。”   季唯虽知周婶喜欢柳意绵,可从来没这么体会过,这可真是老母鸡护犊子,“我是想叫绵绵好好念书,我不是念书的料子,说不定将来他能出人头地。”   整张桌子上的人,包括柳意绵,全都扭头看季唯。   “啥?”   周婶半天憋出一个字。   “季哥,你——”柳意绵紧张地抓着衣角,“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我骗你们干什么。”季唯走到柳意绵身边,拍拍他脑袋,“小傻子,我不是一直让你好好念书习字么?”   说完,觉得毛茸茸的脑袋手感不错,季唯又揉了一把,把柳意绵梳好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然后退到一旁。   “可绵绵是个哥儿啊,念啥子书?念了难道还去考状元?”周婶说完,自个儿都笑起来。   没想到季唯还真较上真儿,他也不是非要柳意绵去考功名。只是他真的不喜欢,他们对哥儿的这种态度,就好像对女人那样。   起码在季唯看来,哥儿除了生育能力外,跟普通男子并无差别。   季唯除了是个现代人外,还在更讲究平等与自由的西方社会待过好些年。同行业中除了要跟男性竞争,也需要更女性竞争,优秀的女西点师层出不穷,一点也不比男性差,人人平等这个念头,对他而言更加的深入人心。   “哥儿也是男人,国家并未禁止哥儿参加科考,之所以没听说过,只是因为很少有人去,更少有人考上,万一绵绵是那万中之一呢?”季唯说完,看着他们脸上那种惊掉下巴的表情,又觉得一阵兴意阑珊。   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他自个儿知道就行。   然后就扯了另一个话题,“今儿来婶子这,也是来感谢赵叔帮了我个大忙的。”   周婶笑睨了赵大龙一眼,“老赵还能帮你啥大忙?他都顾不上自个儿呢。”   赵大龙倒没跟她计较,只是说:“这东西是张老爷的,你要真感谢,就去张家感谢,跟我说这没用。”   “我是有这打算,但也得好好准备点东西再上门。这不先来感谢感谢赵叔吗?毕竟你要不给我,我也拿不走。”   赵大龙闷声道:“客气了。”   柳意绵招架不了周婶那热情劲儿,就跟着吃了两口蒜薹炒蛋,最后肚子实在撑得受不了,就挣扎着起身躲到季唯身后。   季唯看他们饺子也吃得差不多,就打算回家。临走时周婶非让他们拿山楂,不拿不给走,也就只能带回家。   本没打算在周婶家待这么久,一耽搁到家都戊时一刻。也就没打算再干点其他事,轮流烧水把澡洗了后,两人就回了卧房。   季唯无聊坐在床上数钱,顺便将这些日子来的收支对了一遍,算下来家里竟有将近三十两银子。   长柳镇上普通人家,一家子努力一月才有一二两的收入。三十两银子一家三口不吃不喝三年才攒的下来,季唯不过摆了半个多月摊子就赚到手,不能不感慨做生意来钱之快。   钱不算少,但未来每走一步都要花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特别是现在灌饼热销,不少人开始模仿着做起来。虽说还不能像季唯这般做的又香又好吃,但总归不是什么独家了。   这还只不到一个月,季唯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街上就不止他一家卖灌饼,到时候竞争激烈,利润空间就得一缩再缩,他并没打算靠这个发家,能小赚一笔已出乎他预料。   按照季唯的打算,等他想好下一步该卖什么,怎么卖时,就撤出灌饼市场,把这条路子让给其他村民。   季唯把钱在坛子里封好,藏在床底下。坐在桌子边,从柳意绵练字那叠纸里抽出一张,把脑海里纷乱的想法写下,涂涂改改最后只剩下几个选择。   他盯着看了会,把纸张揉成一团丢了。   一旁练字偷偷瞄季唯的柳意绵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废纸,不要了。”   季唯看他面前的字帖已写满了字,顿了顿道:“练完了?”   柳意绵嗯了一声,季唯就抽走了他刚写完的那张纸,纠正了几个小问题,夸了他几句,把柳意绵高兴地脸颊发烫,眉眼弯弯。   “字已经有点样子了,比开始摹的好,过几天我再给你写几张。”   季唯说完,柳意绵乖巧应下,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收拾起来。   季唯突然说道:“今天买的那布拿来瞧瞧,你要是给自己做衣裳,是不是还得量尺寸?正好今儿有空,我来帮你量。”   柳意绵小声说不用,他知道自己尺码。   季唯反问道:“难道你信不过我?你这都多久没做成衣了,尺寸早对不上了。”   然后脸一拉,百试百灵。   柳意绵果然乖乖走过来,抽出软尺递给季唯,一动不动站在他跟前。   “怎么测?测哪里?”   季唯可从来没做过衣服,也没接触过这个,拿着卷尺有点没处下手。对着柳意绵肩膀比划了一下,问他是不是这里。   “肩宽、腰围、上下@身长……”柳意绵比划了一下位置,有点难为情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站好!”   季唯双手掰住柳意绵肩膀,迫使柳意绵转过身去。两手各握住软尺一头,往他肩上一比,“十二寸。”   量完柳意绵,季唯也在自己肩膀上大概比划了下,足足比柳意绵多出了四寸。   难怪绵绵站在他身边时,又瘦又小的。   季唯握着软尺,手臂环过柳意绵腰肢,以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将柳意绵搂在怀中。   柳意绵背对季唯,能感受到他身上透过轻薄夏裳传来的热力,把他脸颊烧的通红。就连圆眼睛都水汪汪的,整个人僵在那,看着手足无措极了。   “二十不到。”   季唯松开手,忍不住说道:“绵绵,你这小腰板可真够细的,我都不敢使劲儿,生怕一用力就给折断了。”这话虽是夸张,但在季唯看来,柳意绵实在是过于消瘦了。   站在他面前,才到他胸口的位置,估摸着还不到一米六。   虽说这里的人营养不良,普遍都长不太高。但像他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量怎么也逼近一米七,哪像他一阵风都能吹倒了似的。   季唯又把他上下@身长量完,才反应过来少年一言未发。   把软尺丢到桌上,季唯转过柳意绵身子,被他脖子都红透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把手背贴在他额头上,竟是不一般的热。   “怎么发热了也不说?”季唯攥住他手腕就要要拉柳意绵出门看大夫,“还有力气走不?不然我背你!”   季唯蹲下@身子,等了好久,也没感觉到有人爬到他背上。   “季哥,我没发热。”柳意绵说不出口,怕季唯笑他,“就是、就是——”   他低垂着脑袋,一缕细软的发丝飘在耳畔,衬得他脖颈细白,耳廓玲珑。   季唯皱着眉看他,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   他是在害羞。   可这样子,实在有些可爱,真叫人想欺负他啊。   季唯骨子里的恶劣作祟,伸出两指,挑起少年小巧的下颚,果然看到他双唇紧抿,两眼发飘,就是不敢看他。   “我是吃人的猛兽么?你如此怕我。”季唯故作伤心状。   柳意绵用力摇头,大声道:“季哥是好人,大好人!”   “我是大好人,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柳意绵呐呐,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头。   刚一接触到季唯含笑的目光,就被他一把按在了怀里,用力揉他脑袋。   “好了,逗你玩的。男孩子这么害羞可不好,容易被人欺负。”季唯拍拍他肩膀,说是天色不早,让他早些休息。   柳意绵磨磨蹭蹭地从季唯身上分开,轻轻道:“我不怕,季哥会保护我的。”   季唯一怔,心里瞬间被某种柔@软的情绪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紫月阁主又20瓶营养液,么么啾(づ ̄ 3 ̄)づ   PS.晋江一堆屏蔽词,普通分隔符号已无效,改为@,希望有用。 第15章   没有冰箱,家里提炼的黄油和乳酪不能久放。   季唯一卖光灌饼,片刻功夫都不敢耽搁,就跑回了家。   好在井深,温度低,从井里拿出来的黄油和乳酪都已经冻成固体。虽不比冷冻柜里的那样硬,但已不会流动。   季唯未雨绸缪,早就找镇上手艺最好的铁匠,帮他做了个简易打蛋器。由于材料没准备齐全,一直没派上用场。   他将面粉、黄油、乳酪、糖、鸡蛋准备好,先将黄油切成小块。夏日午后天气热,黄油没过多久就开始软化。再把鸡蛋与糖一起搅拌到糖融化,用打蛋器用力搅打黄油,直到黄油颜色变浅,形状蓬松后倒入鸡蛋液和奶酪,搅匀后加入面粉,切拌成奶酪面团。   为方便塑形,季唯放了1.1倍的面粉,让面团更加扎实。用木板压成方形后,切成1cm厚的饼干,放入早就开火预热好的面包窑内。   乳酪黄油饼干很薄,烘烤一刻钟就已经绰绰有余。   封着面包窑的口子,味道传不出来。可一熄火开窑,那浓烈的乳香和黄油香就迎面扑来,让人无可躲藏。   再加上微风轻拂,这不同寻常的味道就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刚出炉的饼干还有些软,季唯摊在桌子上吹风。暴露在空气中的乳酪黄油饼干,会逐渐变得坚硬酥脆。   没过多久,季家院门口就跟着嘈杂起来。   “这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大?”   “哎哟牛嫂,你不住西二巷的吗?怎么跑咱这来了!”   “好香啊,谁知道是啥?”   “好像从这里传出来的吧!”   “你们闻错了吧,这里头住的可是季家那混小子,我去隔壁周姐家问问!”   “不成不成,我受不住这味儿了,那姓季的总不能打我,瞧瞧去!”最后是一位个头矮小,身着青布,长发编成辫子的妇人,纠结了好半晌,跺了跺脚,推开了季家半掩着木门进了院。   “季哥,我从来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柳意绵站在桌子旁边,弯腰打量盘子上整齐摆放的薄片。   这个时代没有黄油,更没有乳酪。即便是从牛乳羊乳中提炼出来的,经过一番炮制后味道又大大的不同。除了些微的奶香味依稀可辨外,已是另一种陌生之物。   柳意绵吸了吸鼻子,陶醉之色难以掩饰。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   刚出窑的饼干,还透着微微热力。   他将目光转向还在忙活第二炉的季唯,出声询问。   “想吃就吃,别烫着了。”   柳意绵开心地咬了一小口。   硬硬的,酥酥的,脆脆的,不像馒头。明明都用面粉,但做出来却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奶香与蛋香在口中交织,香浓到极点的口感,馋地他没忍住,一口将剩下的饼干全塞进嘴里。落下来的饼干碎屑,从他的领口飘进去。   柳意绵站在原地抖了抖领子,有些狼狈地跳着脚。就看到一矮小妇人迎面朝他走来,边走还边打量着什么。见到背对着她的季唯,脚步一顿,有些惶惶不安的样子。   “你找谁?”柳意绵平时甚少出门,只认识周围几户人家。这妇人看着面生得很,可见并非是左右邻居。   那妇人上前几步,就看见桌上摆着的一盘饼干,面露诧异之色。而后指着盘子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晓得,得问季哥。”   面包窑的烤盘,是与打蛋器同批定下的。面包窑温度极高,再加上烘焙需要2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就导热性来说,铁制烤盘再好不过。   季唯早就听到说话声,但还在把第二炉黄油乳酪饼干塞进面包窑后,才转过身来。   这妇人略微眼熟,他在脑海里把原主记忆过了一遍,才张口道:“原来是西二巷的牛嫂,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儿来了?”   牛嫂尴尬地笑笑,忍不住直把眼睛往饼干瞟,“小季,这是啥?我刚在院子晒苞米棒子,闻到一阵味儿就跟着过来了。没想到是从你这传出来的……”   “尝尝?”季唯做了个请的手势。   牛嫂闻着味道就的馋不行,这会子也没跟季唯客气,伸手就抓了两块,一口一块,嚼都没怎么嚼,就吞下去。   饼干本就干,又没嚼细,在喉咙卡了一阵,牛嫂猛咳嗽。好半天,口水润湿了饼干,才咽下去。她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眼泪,又吃了一块。   不过这回一小口一小口的咬,饼干吃完了,还把手心里的饼干屑倒到嘴里。   等全吃光了,才有点不好意思,“瞧我这样,真是见笑了。”   “小季啊,有这手艺怎么不早早上街卖哟。”牛嫂舔了舔下唇,颇有些回味无穷的样子,“你啥时候去卖,我肯定要去买点给我家二狗尝尝。”   二狗是牛嫂儿子的贱名。   季唯笑吟吟道,“不急。”   他是有此打算,不过做饼干成本略高,他还得好好想想才是。   牛嫂被柳意绵看的尴尬,转身指着院门口道:“门口还有好些人呢,你们都杵着干什么,膀子都露出来了!”   她话音落下,其他躲在门边的妇人才三三两两冒头。她们在外头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走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夸季唯手艺好。   季唯也并不小气,将来要想做甜点生意,就必须要打开市场,让人接受。现在趁着机会,让她们多尝尝,事后多去宣传,也是为他造势,可不就是免费的广告了。   因此他很是大方。   不算大的院子,挤了七八个妇人,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竟是把周围路过的人都引了进来。   一盘子烤好的饼干,也不过三十来块。   根本抵不过一群人每人几块,很快就被分食一空。   再加上季唯凶名在前,众人得了他的好,心里不大踏实,竭尽所能的夸他手艺,几乎要把他吹出一朵花来。   等到人都消散了,柳意绵才跑到院门口把门给拴上,免得又有人来。   “季哥,你可真是要出名儿了。”柳意绵有些兴奋,从他踏进季家大门起,季唯就只有恶名凶名,从未有过一丝半点的好名声。   如今情况骤然转好,怎能叫他不高兴?   季唯却淡定得很,“这算什么?你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些。”   等把黄油乳酪饼干全都烤好,晾好,季唯拿了张平时卖灌饼的油纸,在桌上铺开,然后一层一层把饼干叠成四方形,最后包好油纸,又在上头系了根细红绳子。   看起来就跟外头店里买的一样,精致的很。   “季哥,这是要拿去送人么?”柳意绵睁大眼睛,莫名有些失落。   “剩下这几块,都给你。以后你想吃,跟哥说声,哥给你做。”季唯顺手将柳意绵身子拉过来,在怀里揉了揉,笑眯眯道,“你还记得这之前那些砖土吧?”   柳意绵点点头。   “毕竟是从张家拿的,上门道个谢是应当的。”季唯举了举手里的油纸包,“张家可是镇上大户,跟他们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   柳意绵立即为方才的失落感到羞愧,呐呐道:“那季哥快去吧,再过会天色就晚了。我在家做饭,等你回来。”   季唯挥手跟柳意绵告别,一路哼着小调去了西二巷。   张家虽是镇上大户,且与季家隔得极近,但两家却是从未有过来往。除了知道张家生意做得极大,季唯对张家知之甚少。   张家门前,房门紧闭。   季唯扣响铜环,不多时,就听到门后传来脚步声。   “谁啊——”   “在下西巷季唯,前来拜访张老爷子。”   门嘎吱一声开了,探出一张尚算年轻的脸,见是季唯,顿生厌恶,“你来这干什么?张家不欢迎你!”   季唯也不恼怒,态度依旧温和,“劳烦通传,在下是来感谢张老爷子的。”   看门的年轻人眼看着就要将门合上,季唯动作比他更快,整个人闪身就卡进门缝里,顶着门不让他关。   “你这流@氓!这可是张家,你想如何?咱们家老爷可是跟县令有交情的,仔细他捉你蹲大牢!”小厮恶声威胁。   季唯不吃他这套,眉间微拧,“既是你来开门,就该为我通传,而不是屡次三番出言不逊。即便我季唯真要走,也该是张家老爷子下令,而不是你。”   小厮闻言一阵心虚,还想再说点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叫你开个门,愣在那干什么!”   季唯肩膀使劲,小厮就被他顶的倒退数步,自然而然地进了张家。   管家张全背着手走过来,见到季唯,脸色骤变,“你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小厮哭丧着脸,“管家,可不是我把他放进来的,是这恶霸强行破门,我、我拦不住啊——”   说罢,就闪身躲到管家身后,怯怯地看向季唯。   “在下季唯,想要拜见张老爷子,以谢他先前赠物之恩,请管家代为通传。”季唯抱拳弯腰,施了一礼。   张全不喜季唯,但身为管家,却是知礼数的。   当即冷着一张脸,让小厮看住季唯,快步离开前去知会了。 第16章   张全再出现,脸上虽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情愿,但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   把季唯带到大厅后,让侍立一旁的丫鬟去沏茶,张全解释道:“老爷午睡刚醒,你可能要在厅里稍作等待。”   季唯并不在意,左右打量着张家内部。   从外头看时,还体会不到这张家如何富庶。此刻身处其间,看墙上的画作,桌上随意摆放的精致花瓶,处处都在显示着张家的殷实。   没等多久,丫鬟就托着盘子出现。   在季唯手侧放下呈花瓣状的桂花糕,以及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清茶。   “请。”   张全说罢,就背着手站在侧门边,一副把季唯当空气的模样。   季唯不恼,随手拿了块桂花糕吃着。   淡淡的桂花香,加上入口即化的绵软口感。虽略显甜腻,但配上清苦的茶水,甜苦交织,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满足感。   不愧是大家。   季唯没再吃糕点,右手轻轻拍打扶手。约有百十来下时,一人叫住了张全。   “全叔,你怎么在这?”   张全是张家远房表亲,少年时就跟在张家老爷身边搭手。他为人心思谨慎,却不大有做生意的脑子,因此张老爷子让他留在张家做个管家,平日里受到张家上上下下的尊敬,就算是张家少主人,见到他都得称一声叔。   张鸣远在屋里念了一日书,本打算上街转转,却没想此时张全没在屋里照顾父亲,竟站在厅里不知做什么。   他有些不解,朝他走来,就看到不远处坐着的季唯,扬声道:“家中有客,我竟是不知,鸣远失礼了。”   张鸣远从十岁起,以考中举人为目标,如非必要,甚少出门,大都关在书屋苦读。他从未见过季唯,也没听过关于他的传闻,见他气宇轩扬,高大威武的模样,心道不凡,便生出几分结交的念头,快步朝他走来,站在他身前,举手作拱。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季唯起身,学他行礼,朗声道:“在下季唯,家住隔壁西巷,前来拜见张老爷子。敢问可是张家新中秀才?”   “是我,找父亲何事?”   季唯拎起放在一旁的油纸包,“前些日子,多亏张老爷子,肯把多余砖土赠我。我心中感激,也没什么好送的,就把自个儿做的吃食送点过来。张秀才既然过来了,不如尝尝?”   他一边说,一边拆红绳。   “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胜在新奇。是我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别地儿没有。”季唯捧着油纸包递到张鸣远跟前,张鸣远不好拒绝,将信将疑地拿了块黄油饼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咔擦。   这响声过于清脆,出乎张鸣远意料,把他吓了一跳。接着他细细嚼,慢慢觉出了里头的好,竟有些停不下来。   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有些窘迫,把刚要抬起的手又放下,局促地在季唯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什么?”   “我管它叫黄油饼干。”季唯把油纸包推到张鸣远跟前,笑眯眯道,“这本就是送给张老爷子的礼物,张秀才无需客气。若是你爱吃,我下回再送些来。”   张鸣远喃喃重复一遍,“黄油饼干?我怎的从未听说过这东西。就算是城里最大的糕饼铺子,也没见过。”   季唯失笑,要是你见过,那才奇怪。   “看来是对了张秀才的嘴,真是巧了。”季唯心中暗喜。   长柳镇考上秀才的人不多,每回只寥寥数个。但混的最差的也是教书先生,受人爱戴。   更不消说张家是镇上的显赫人家,要真能让他们喜欢,说不定能借上一阵东风,到时省不少力气。   季唯这边耐心十足回答问题,站在一边的张全密切注意两人,心里头的震惊可称得上翻江倒海,难以言说。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也不是没跟季唯打过照面,那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怎么一下子变化这样大?   稀奇,真稀奇。   走廊远远传来一阵响,是拐杖落地的声音。   张全谦恭地弯了腰,迎了上去。   张家家主,年过半百的张老爷子,拄着拐杖,独身一人,慢腾腾地走过来。见张鸣远与季唯同坐一席,眼底闪过什么,但只咳嗽了一声,并未说话。   “父亲,您起来了。”张鸣远走过来扶住张老爷子未杵拐杖的手,“快来尝尝季唯送你的礼,保管你爱吃。”   这点张家两父子,确有共同之处。   无甜不欢。   就像那桂花糕,就比外头做的甜腻不少。   张老爷子劳累半生,身子不好,虽只五旬上下,却已是腿脚不便,皱纹满脸。   他看着季唯,有一种与他年纪格格不入的威严和锐利。   “好,好,东西我收下了。我儿如此称赞,定要好好尝尝。”张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从油纸包里随手拿了块饼干要吃,被季唯拦住。   “这饼干略硬,老爷子慢些吃。”   多加了面粉的分量,口感更为坚@硬。普通人吃并无大碍,但张老爷子年迈,常吃绵软的糕点,万一把牙给磕着那就不好了。   张老爷子瞥了季唯一眼,将拐杖放在一旁,将饼干咔哒掰成两半,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除了香甜奶味外,他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最后才丢到嘴里,费劲地咬。   味道虽喜,但却太硬。   张老爷子默默地想。   “父亲,您觉得如何?”   “想来还是我错了。”   季唯一声长叹,惹得张鸣远不解。   “季兄何意?”   “这礼若是送与秀才,那便没错。可要给张老爷子,就显得有些不适。”季唯笑着道歉,“既然如此,这就当是在下送给张秀才的贺礼吧。”   张鸣远还是没明白,怎么要送给父亲的礼,变成了他的贺礼?   但老爷子可不一样,越老越精,一下子就听出季唯话外音,心里暗暗赞许。   不过嘴上仍旧道:“言重了,就是些废弃之物,不值一提。”   “您老家大业大,小恩小惠对我等普通人家,就是大恩惠了。”   季唯又道,“这饼干口感酥脆,乳香浓郁,配上清茶,作为午后茶点最适合不过。张秀才是读书人,最是懂得劳逸结合。若是念累了,尝上几块,不仅能饱腹还可提神,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他存了点小心思,话一说出口,张老爷子就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饱含深意,看的季唯一阵面皮发紧。   好在张鸣远很给面子,一听季唯所言,立即抚掌称赞,“季兄果真心思玲珑,每到未时,我总有烦躁之感,有时出门走走,有时吃点糕饼,才感觉缓解一二。如此说来,怕就是这个缘故。”   季唯暗笑,脸上却十分镇静,“下回我做些口感松软的糕点给老爷子,再顺便送些饼干来给张秀才。”   “不必了。”   张老爷子盯着季唯,和善道:“哪有让你一趟趟白送东西的理,既然鸣远喜欢,以后每隔数日,你送糕点上门,就以售价给钱。”   “可这暂未打算出售,价钱……”季唯迟疑。   张老爷子咳嗽了几声,唤来张全,让他去账房取银子。   张全小跑着走了。   “既然你暂不打算出售,就算是私房了。那我每月给你三两银子,每隔三日就上门送这——这叫什么?”   “饼干。”   “每隔三日就送饼干上门,如何?”   每隔三日送一回饼干,一个月三两银子,相当于每送一次得三百文,抵得上他辛苦卖半个早晨的灌饼。   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最重要的是,还攀上了张家这层关系。   季唯沉吟片刻,欣然应允,“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   送走季唯后,张全忍不住道:“老爷,少爷,这季唯可是镇子上有名的混子,万一他存了什么歪心思如何是好?”   此时没有外人在,张鸣远左手一块饼干,右手一块饼干,吃的不亦乐乎。闻言看了张全一眼,不快道:“全叔,有道是‘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背后论人是非者,非君子也。季兄往日如何姑且不谈,鸣远今日所见,并未有任何不妥,也不会为了些人云亦云的话,而疏远他人。”   说完,他又拿起了一块饼干。   张全苦着一张脸,他知道家里这个少爷,从小闷在屋里念书,张口闭口圣人之言。他没念过多少书,听不大懂这些话,但人心险恶,他比他多活了半辈子,总是能更懂些。   这下倒好,听不进去不说,少爷还怪起他来了。   “张全,慎言。”   张老爷子睁开耷拉的眼皮子,轻飘飘一句话,并不如何大声,却极有威严。   张全当即大气也不敢出,闭着嘴,弓着腰,退到一旁去了。   “父亲,你觉得季兄如何?”张鸣远嘴里塞得满满的饼干,两颊鼓起,说话含糊不清,两只眼睛依赖地看向父亲。   “是个聪明人。”   张老爷子拍拍张鸣远肩膀,语调更加温和:“都马上要成家立业的人了,需更相信自己才是。”   语毕,起身握住拐杖,随手一抄,慢腾腾地走了。   张鸣远呆滞望着瞬间少掉一半的饼干,磨了磨牙,把油纸包随手一裹,回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紫月阁主 20瓶营养液~ 第17章   从张家出来时,天色尚早。   季唯站在岔路口犹豫,想了想还是走了另外一条道,没回家。   赵瘸子家在村口,距离西巷很有段距离。   季唯要想赶在晚饭时到家,免不了路上得加快脚程。   因此他走了一阵,就开始小跑。   路上经过不少人,还有人对着他背影指指点点。   “跑什么呢哟,差点撞到人了!”   “怎么看那人身影,像是西街那恶霸哦。”   “管咱们啥事儿,天都快黑了,赶紧走吧!”   季唯要穿过东西二街,然后再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在快到山脚下的位置,看到一座不算大的木屋。   那就是赵瘸子家。   之所以要远离人群,一是由于赵瘸子性格古怪,不喜与人打交道。二是由于赵瘸子养羊为生,需要放羊吃草,他腿脚不便,终日穿梭奔波于两地,过于疲劳,前些年才特意修了木屋搬到这来。   还未到赵瘸子家门前,就看到木屋前杂草横生的空地上,坐了个男人,看那背影,赵瘸子无疑了。   只是他坐在那里干什么?   季唯知道赵瘸子平时除了在屋里,就是要羊圈,很少换地方,像是这样坐在外头地上,是不大可能的。   快走到赵瘸子身边时,他听到一声幼弱的犬吠。   季唯四下打量,都没看到。   赵瘸子却被这动静惊动,扭过头来看他。见是季唯,那张僵硬阴沉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让人分不出到底是嫌恶亦或者是高兴。   他这么一侧身,季唯就看到了在他腿上撒欢的小奶狗。   它本是四脚朝天,躺在赵瘸子跟前打滚撒娇的。   一看到季唯,就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对着他。   看起来很小,只比男人的巴掌大一些。   胎毛细软,黑耳朵迎风招展,四只爪子毛发雪白,背上一大片黑毛,再加上一条白毛短尾巴,看起来像是偷穿了黑肚兜的小白狗。   季唯被脑子里的想法逗得笑出声,但一看到赵瘸子的表情,立马把笑给收敛起来。   “你、你又来干什么?”   赵瘸子除了腿瘸,还有个毛病。   那就是口齿不利落,说话难成句。   这也是为什么他讨厌跟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想必没人愿意,一开口与人说话,就糟人耻笑。   “找你啊。”季唯笑眯眯地走上前,蹲在小奶狗边上,伸出手指逗它。把小奶狗逗得张牙舞爪,张着还没长齐牙的嘴@巴来咬他。   “你啥时候养了只狗?”   上回过来都还没见到,这也没过去几天。   赵瘸子伸手把奶狗抱到怀里,撑着手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他腿脚不好,一只手又要抱狗,一下子爬不起来。   季唯看了,就站起身,伸手去拉他。   一开始赵瘸子还扭捏,但被大力一拽,人都已经站起来了,也就免了纠结。   “又来要、要奶?”   从赵瘸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有种阴沉沉的味道。   反正大多数来找他的,都是来要奶的。   季唯排排手上的土,优哉游哉地跟在赵瘸子后头,一点儿不怕赵瘸子,“是也不是。”   “今儿啊,我是来和你谈笔生意的。”   赵瘸子闷声应道,“什、什么生意,我不做。”   “赚钱的生意,你也不做?”   “钱,我有的是。”   季唯被他这话噎住了,好生羡慕赵瘸子。   若非他脾气古怪,否则无父无母,无姊妹无兄弟,家产丰厚,吃穿不愁,就算是外形条件一般,都称得上是黄金单身汉,说媒的人要踏破他家门槛了。   真的难搞。   季唯没说话,跟在赵瘸子后头进了屋。   赵瘸子把奶狗放在空桌子上,在橱柜里找到一块小碗,从瓦罐里倒了一碗羊奶,放在小狗跟前。   小狗闻了闻味道,伸出舌@头舔了舔,很快的喝起奶来。   季唯把目光从奶狗身上挪开,看向赵瘸子存放羊奶瓦罐的那堵墙。比起上次来,那边的二十来个瓦罐明显少了许多,只剩下十来个。   可见赵瘸子家,最近应是十分热闹。   “家里最近来了不少人吧?”季唯凑到赵瘸子身边,很自来熟的与他说话。   上次来时,初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季唯越放越开,和赵瘸子的相处反倒更加熟稔起来。这也使他在赵瘸子家时,如同自家一样自在。   赵瘸子点头,嗯了一声,盯着奶狗看。   “瓦罐少了一半。”   赵瘸子还是没吭声。   季唯心痛地盘算起来,“一罐子起码能卖二三十文,你这十来罐,少说也有几百文钱了。赵哥,你是钱多烧得慌么?”   赵瘸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饿了,该吃、吃饭了。”   但他话是这么说,却一点没有要起身做饭的样子。   季唯坐在一边,等了一会,幡然醒悟。   敢情他的意思是要他给做晚饭?   也不是不成,只是绵绵还在家里等着他吃饭,他是为了啥留在这给他做饭,让绵绵干等着?   季唯眼珠子转了转,心思活络了起来。   赵瘸子典型的脸黑心软,上回来他家中,就做了六块灌饼,连罐子带羊奶换了三罐回去,可以说他是得了大便宜了。   他向来不喜麻烦别人,这回会主动开口,想必也是有了转圜的余地。   “好,你家有什么?”季唯走到厨房转悠,很快在灶台边看到不少食材,几根红萝卜,一把葱,十来个鸡蛋,土豆,蘑菇,还有类似洋葱一样的东西。   就赵瘸子一人,连菜都很少买,有时候就在家门口种一些,怎么也不像是去买这些东西的人。   季唯惊叹一声,“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   看食材,都新鲜的很,有些还带着泥土,可见都是刚收的。   赵瘸子跛着脚站在季唯身后,望着灶台上的东西,闷声道:“蛋是好婆给的,她媳妇生、生儿子没奶。红萝卜是武、武二哥的,他孙女身子弱,老病……”   赵瘸子说话慢,又不利索,把灶台上的东西全都盘点一遍,花了不少时间。   季唯虽早就晓得是别人换奶送的,但听赵瘸子说完,心里却有些感动。   都说村口的赵瘸子脾气古怪,难相处。   可只有认识了赵瘸子,了解他,才知道他到底是个啥样人。   难怪这羊奶总存在墙角,不愿意卖。   季唯叹道:“我知道你好心,不想拿羊奶卖钱。但能来找你换的,总是少部分人。也并不是总来,现在天气热了,放不了几日就该坏了。就算你不差钱,东西也不该就这么糟蹋了。”   赵瘸子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凳子上,抱住喝完奶的小狗,摸着它背上光滑细软的毛,不说话。   但季唯知道他实在听得。   他一边把红萝卜、洋葱、葱、土豆整理出来清洗干净,一边跟赵瘸子说话:“我记得你母羊不少,奶肯定要日日挤的,总不能老放着馊。我也不要你全部的奶,以后每日傍晚,我让人来拿,如要换奶,白日与他们都换了,剩下我买,怎么样?”   季唯知道赵瘸子要考虑,也不催他。手头把东西洗干净,红萝卜、土豆切丝,葱花、洋葱切丁,全部倒在一个小盆里,最后打上两个鸡蛋,加水、盐,最后放面粉,搅成粘稠的半流动液状,往锅里倒了不少油。   等油锅烧热,再用勺子把素馅儿一勺勺放到油锅里。炸至金黄熟透的素丸子,很快就从锅里浮起来。   屋子里香喷喷的味道,把刚吃饱握在赵瘸子巴掌上的小狗惊动了,嗷嗷叫着要跳桌子。   赵瘸子不放心,捧在手里走到厨房,趁季唯不注意,偷了个热气腾腾的素丸子,递到小狗嘴边,让它叼着吃。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吃。”   季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日面无表情的赵瘸子,罕见地感觉到了些许难为情,瞪了好几眼摇着尾巴撒欢的奶狗,罪魁祸首却并不感到羞愧。吃完了还一直盯着季唯的背影,意犹未尽的吐舌@头。   堆了一盆子的香酥素丸子端到桌上,季唯立马把要跃进盆子里的小狗抱走,放在凳子上。   “你想的怎么样了?”   季唯抓了个素丸子丢嘴里,刚出锅,酥脆的很,配上清清甜甜的红萝卜,以及洋葱、鸡蛋、葱花的味道,不管是下饭,还是当零嘴,一点也不输给任何的大菜。   “我看你锅里还剩些粥,倒点酱油沾素丸子,十分下饭。”季唯大展厨艺,投入的很,现在才注意到天色昏暗不少,暗叫不好,“我也没空等你回复,下回再来,希望你给个——”   季唯赶着要走,到门边时赵瘸子大叫了一声,把他叫住了。   “你要那么多羊奶干、干什么?”   赵瘸子抱着小狗,执拗地盯着他。   季唯扶着门框,微微一笑,“你这话提醒我了,再拿两罐羊奶走,算是我今天为你下厨的报酬。下回再来,我就告诉你用来干什么。”   他说完,就冲到墙角,左右手各抱了一个罐子,路过小狗,也不知是记恨还是怎么的,它冲着季唯叫了好几声。   季唯回头,盯着它看了好半天,嘿嘿笑道:“赵哥,就叫它肚兜吧,没觉得这小家伙跟穿了件黑肚兜似的吗?反正这也没别人。”   丢下这话,也没理由目瞪口呆的赵瘸子,一阵风似的抱着羊奶跑了。   跟土匪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Innerreal*12 紫月阁主*20营养液。么么哒(づ ̄ 3 ̄)づ 第18章   好些日子没在街上见着包子西施,乍一看到她出现,摊贩都纷纷向她问好。可平日尚算热情的包子西施,这日却显得极是反常。   她用头巾将半张脸裹起来,身上也穿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半点肌肤。做贼似的推车来到平时卖包子的地方。   她几日没来,那风水宝地早就被另一人占住。同样也是个女人,不过身形比她壮了一圈,坐在兀子上吆喝着卖菜,见包子西施来,半点没心虚,跟她正面相对,还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先来后到晓不晓得?”   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那壮妇人早被包子西施杀了百八十回。   可惜对方脸皮厚的很,一点也不拿她当回事。   包子西施咬牙硬忍,走到隔壁摊子前,软声道:“李哥,你看能不能往旁边腾一腾,我用不了多少地儿。”   那李哥是个光棍,平日里垂涎包子西施美色,总找借口同她说话亲近。好容易她主动求自个儿,又哪有不肯的道理,当即就抱着摊子上的东西往旁边挪。   就是位置还不够大,包子西施挨个儿温言软语地恳求,总算是挪出了个半大的位置,供她与推车容身。   “这几日@你怎的不出摊?莫不是病了?”李哥关切打量包子西施,为她这打扮啧啧称奇,“还穿成这怪样子?”   包子西施轻轻叹气,“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在家中养了几日。还未好透,怕又再病,只得穿的严实些。”说话间,吹来一阵暖风,她又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纱巾,似是生怕被风吹落。   她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把眼睛往对面街上瞟。   一开始季唯是躲在角落里卖灌饼的,但随着他生意越发红火起来,摊贩都争抢着要在他边上做买卖。不仅不用担心被他抢了生意,有时客人还会在隔壁买上些东西,那都是赚了的。   因此他已从角落,逐渐转移到了街中心的位置。四周聚拢着不少人,热闹的吆喝声隔了十来步,都能清晰传入耳中。   李哥顺着包子西施看去,哼了一声,嫉妒道:“当初还以为那家伙就是一时兴起,没几日就放弃了,没想到还真被他做成了。”   边儿上一人叹道:“好歹没找咱们要钱了,一个月下来也能省下上百文呢。”   这话说的倒也是,原先怨声载道的摊贩,现在也都看开。虽然嫉妒眼红得很,但毕竟不敢去跟季唯硬抗,也就是背地里嘟囔几声。   只有包子西施,她原就因刘庆的缘故,与季唯有嫌隙,二者针锋相对已久。上回又在街上受她言语污蔑,害得她在床@上遭刘庆施@虐,身上淤痕交错,数日都不敢出门。   包子西施伸手抚@摸额角,在那还有处极为明显的乌青,是她在床头上磕出来的。   若非刘庆放下狠话,定要让季唯三月下不了床,包子西施恐怕提刀与他玉石俱焚的心都有了。   她咬牙冷笑,“姑且让他再笑几日。”   李哥奇道:“此话怎讲?”   包子西施轻轻道:“他既敢辱我,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打算。他季唯笑不了几日,我定要他哭着来求我原谅。”   放完狠话,任凭李哥百思不得其解,她也不再吱声,把摊子上的蒸笼打开,开始吆喝买卖。   只是半个早晨下来,生意大不如从前,统共只赚了一二十文。   包子西施又将这笔账算在季唯头上,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   庆哥明明说好了今日来的……   她伸长脖子打量四周,却总不见那魁梧身影。   季唯摊子周围站了一圈人,手里都抓着铜板嚷着要灌饼。   有些是买来自个儿吃,有些是买来带回去家里老少吃。   总之挤挤嚷嚷十几二十人,季唯忙得满头大汗,大声喊着让他们排队。   虽然还是乱,但比起一开始时,实在要好了不少。   至少没有人挤人,差点把推车给挤翻这样的糗事出现。   季唯正忙活着同时煎5块饼,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他们来了——”   然后排着队的人,就一下子乱套起来。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人,瞬间就散开各自跑了。   还有几个付了钱的还没走,但都躲在季唯身后,不敢再站在街上,生怕被那伙人给瞄中,当冤大头宰。   新鲜空气瞬间涌进来,季唯深吸了口气,才抬头去看。   不远处,三个高猛大汉甩着膀子朝这走来。   虽还未到跟前,但季唯心就已沉了下去。   为首之人是刘庆,不消说肯定是来找他的。   再联想到包子西施消失了好些日子,显然现在是来算账。   他皱眉,但还是迅速将几块饼煎好,没来得及灌鸡蛋,就把饼递给等着的人,没收他们钱,让他们离开。   钱虽没赚,但也总比一会浪费了强。   客人都离开后,季唯身子才松泛了些,扯下柳意绵缝制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腻,抱着臂看刘庆等人。   “看来上回下手还是太轻了,还没几天又能下地作妖了?”刘庆身后的男人说完笑了起来,只是他眼角有道疤,笑起来十分狰狞。   这人原名叫什么,季唯是不大清楚。   毕竟他与刘庆等人关系一般,只知道大家都叫他李二疤。   他身边那人季唯也知,名叫林青。   这两人都是刘庆手下走狗,平日总跟在他身边作威作福,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季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找自己算账,只是没想到还比预料的迟了些。   他倒也不怕他们。   “三位有何贵干?”季唯似笑非笑望着刘庆,“如果是来买灌饼的话,一块灌饼两文钱。如果不是来买灌饼的话,恕在下没空招待,还请离开。”   “装什么死!我们仨来干嘛,你不知道?”李二疤朝前走了两步,蒲扇大的手掌用力拍在推车上。   推车虽大,却不比桌椅等家具结实。   被这一掌大力拍下,上面的锅碗瓢盆跟着跳了跳,剧烈摇晃起来。   “有话请讲,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泥人还有三分火,季唯向来不是个能忍的人,冷冷看着三人,沉声道。   林青拦住还要动手的李二疤,“我来,李二你退后。”   那林青明明比李二疤与刘庆都要矮上不少,身子也不如何壮硕,但李二疤却很听他话,不甘地瞪着季唯,退后几步,给林青腾出了位置。   “我们今天来,是有两件事。一为公,二为私。”   季唯好笑,“我能与你们有什么公事可言?”   “青龙帮每隔半月开青龙会,可这月你却无故缺席。你可知让孙老大有多难堪?”林青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逼问,其实不弱,“当初入帮时,大家伙歃血为盟,说是同生死,同进退。没什么大事,先不说生死,连这等帮会大事,你有事不能来说一声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兄弟,也能理解你。”   林青顿了顿,看着季唯,目光越发锐利。   “可你却宁在街上干些低贱的买卖,也不参加大会。孙老大已经放话,若你不给出个理由,就逐你出帮会!”   孙老大是长柳镇,青龙帮分会的老大,姓孙,单名一个洪字。为人极重情义,并非蛮不讲理之人。   季唯逐字细品,“低贱买卖?”而后放声大笑,“那么你们当街向普通百姓收要保护费,就是高贵正义,值得称颂之事?”   林青冷眼看他,“季唯,你别忘了,当初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这条街上全是饱受你摧残的普通百姓。”   “可如今我已改过自新,幡然醒悟,自然不可与你等同流合污。”季唯说的斩钉截铁,极有力道,周围的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纷纷替他捏了把汗。   之所以大家伙都容忍季唯,一是因着他确实一方恶霸,不好惹。二是为了他身后那遍布附近乡镇的帮会,他们纵是惹得起季唯,也忍不住那青龙帮啊。   还能怎么着,只能忍!   但这季唯竟敢公然放话,说要退出青龙帮,不在于他们同流合污!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你果真如传言中那样,竟然叛出帮会!”林青绷紧双拳,怒目圆睁。   “好!”   刘庆哈哈大笑起来,啪啪鼓掌,“我刘庆今天敬你是条好汉!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下狠话。”   “此言差矣。”   季唯反驳:“若是一月之前,还可称之为叛。可先前分明是刘庆以铲除帮会毒瘤为名,让你等将我打的险些丧命。若非我季唯命大,有家人在旁照看,只怕早就一命呜呼,哪还能站在这听你们高谈阔论,说我季唯叛徒?”   刘庆等人还要再说,季唯却不给他们机会,“早在我再睁开眼那刻,之前的季唯就被你们打死了,也逐出帮会。现在的季唯,会好好过日子,与你们再无瓜葛!”   “有你这话,咱们哥几个也能安心了。”李二疤狞笑着,不断掐按着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步步上前,与林青二人一左一右堵住季唯去路。   刘庆摊手,伸到季唯鼻子底下,“拿来。”   “什么?”   “别装傻了,保护费!”   季唯冷笑,“上有县令可护我,下有手脚能御敌,何须交这劳什子保护费,要你护我?”   “好!好!好!”   刘庆一连说了三个好,冲林青、李二疤两人一挥手,狠狠道:“给我往死里打!”   说完,往地上呸的吐了口浓痰,“我刘庆的女人,也是你敢肖想的!这回不把你打成残废,我刘庆名字倒过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抛弃我啊55555看的人越来越少了:( 第19章   李二疤就是个蛮牛,一见刘庆发令,往两手掌心吐了口唾沫,弯腰就冲季唯冲来。   季唯见状,顺手从桌上取了擀面杖握在手心,侧身往边上一闪,迅速转身,躲开李二疤的猛力一撞,面对两人。   此刻,季唯面对李二疤和林青,前有虎,后还有刘庆这匹狼。   除了手中一根擀面杖,什么倚仗都没。   后边卖东西的摊贩见状,摊子都顾不上了,全都做鸟兽散,躲的躲,藏的藏,周围一下子空荡荡了,只剩下他们四个大男人。   刘庆从腰带里掏出一边匕首,将鞘子随手一丢,阴笑着朝季唯走来。   李二疤见状,再次冲上去,被季唯用擀面杖狠狠爆头一击。不过他皮糙肉厚,只是晃了晃脑袋,两只粗壮的胳膊就牢牢钳住季唯的腰,让他难以动弹。   林青、刘庆二人迅速上前,刘庆嘿嘿笑着,将匕首在季唯耳边来回滑动。   要说真刀真枪上,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季唯要真出了事,他们铁钉吃牢饭,这点底线刘庆等人还是有。   不过吓吓季唯总是可以的。   “让你小子每回眼睛长头顶上,见着我都当没看见。”刘庆手轻轻一抖,季唯的脖子上就冒出了一条血痕,“哎哟,手不小心抖了一下,见血了,对不住。”   “你要是肯跪下来,磕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我就饶过你。”   季唯狠狠呸了一声,“妄想!”   刘庆被那口唾沫吐得正着,狂怒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非得老子把你耳朵割下来下酒,你才会学乖!”   看刘庆果真要发狠,林青迟疑,“老大,真的要动手?万一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季唯一听这话,就知这三人今日是来恐吓自己,没胆量真动手。   心下稍安,趁他刘庆犹豫的当口,脑袋朝后一偏,避开刀锋,膝盖狠狠一撞,正中李二疤□□要害!   李二疤总是有铜皮铁骨,这处也是男人最脆弱所在。当即痛的嚎叫一声,松手捂住裆部。   季唯趁此机会,弯腰低头,一脚用力踩下刘庆脚掌,趁他吃痛片刻,单手攥住他腕骨一扭。   只听咔擦一声响,那把匕首自动掉在地上。   季唯反手将刘庆胳膊拧在身后,摁住他脑袋往墙上撞。   这一下半点没留情面,刘庆被撞得七荤八素,顿时神志不清。   季唯冷冷道:“这是还你当初对我脑袋那狠狠一脚。”   原主会死,还多亏了那一脚。   回去以后,原主就昏沉失了意识,再后来睁开眼睛的就是季唯。   这一下,算是替原主还的。   接着他把手松开,一脚将刘庆踢到一边,专心对付李二疤和林青。   眼看着刘庆跟季唯两人身上都见了血,周围看戏的人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大好,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不好啦!不好啦!杀人啦!”   “有谁快去请个捕头来!”   “老林啊,你家隔壁不是住着朱捕头!快去叫他来!”   被称作老林的人,当即丢下摊子,一路小跑着走了。   等他带着朱捕头赶到现场时,季唯跟林青、李二疤三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倒在一旁,不是鼻青眼肿,就是身上带血,全都狼狈得很。   李二疤是见过朱捕头的,一看到他来,就扯了扯林青的袖子,低声道:“青哥,那个捕头来了,咱们咋办?”   他们就是跑了,刘庆也跑不了。万一他醒来,他们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林青看了一眼刘庆,又看了眼李二疤,最后眯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如装的伤重点,就来一出苦肉计!”   说完,他抱着胳膊倒在地上,痛的五官扭曲,嘴里哎呦直叫唤。   李二疤见状,立即学他。   朱捕头刚一过来,就看到季唯捂着脖子,一脸平静。   “见过朱捕头,恕小民带伤无法行礼。”   季唯脖子上那道伤痕,原是不深。但在与林青、李二疤的缠斗中,多次使劲,导致伤口迸裂。此时口子已大,流了不少血,因此即便用手指按压,也会有血迹从指缝中冒出。   看在朱捕头眼里,就比另外那三人要严重不少。   眼前这四人,都是县衙里最令人头痛的那批混子。背后有人撑着腰,在附近作威作福,让人难以下手。   他不知逮捕过多少人,多少回,但最后都只能无奈放走。   总之极为厌恶,但看到季唯伤重至此,仍旧不忍。   “你们两个,把他扛起来,跟我回衙门!要是敢半路逃跑——”朱捕头唰的一下,佩刀出鞘,闪亮亮的寒光照在李二疤脸上,把他吓得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点头。   那林青见他露馅,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最后还是起身,抱着一只胳膊,有气无力道:“朱捕头,刚才扭打中,我被季唯扭伤了手,现在也扛不动人,你让李二扛吧,他没什么伤。”   “你们快点,别拖拖拉拉的。我知道你们住哪,别让我到时找上门抓人!”   李二疤见到朱捕头,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片刻也不敢耽搁。迅速跑到刘庆身边,把他背到自己肩膀上,在朱捕头后头跟着。   季唯没跟,解释道:“朱捕头,你看我这脖子,等把伤口处理一下,我再去衙门,成不?你瞧我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对吧。”   朱捕头冷哼一声,在林青屁@股上猛踢一脚,“赶紧的!找你们这速度,天黑了都到不了县衙!”   县衙距离西街,确实有段距离。   季唯从钱罐里摸出十文,拉住路边一人,“三婶,我现在不方便回去。你能替我把这车推回去么?”他摊开手,露出攥着的十文钱。   被拉住的妇人本想拒绝,但一看到钱,话到嘴边就改了口,说是一定把东西送到家,啥都不少。   季唯还叮嘱她别告诉柳意绵出了何事,等她走了,才把钱罐抱着,找了路边一家店铺,数了铜钱,换了碎银。   县衙建在隔壁大溪镇,从这过去路程不短,少不得要花上大半个时辰。   季唯不敢耽搁,用布蘸着清水,擦了擦伤口,把血水洗净后,捂着脖子就赶去了县衙。   ……   话说柳意绵在季唯离开后,先去河边洗了衣裳,晾晒完毕后,就在卧房内练字念书。   正投入着,忽听家门口传来敲门声。以为季唯今日提早回家,就高兴丢下书,一路小跑去开门。   可门开了,却只看到门外站着个不甚熟悉的妇人,柳意绵万分失望,嘴角的弧度跟着耷拉下来。   “你是?”柳意绵强打起精神,越过她瘦小的身子,很快就看到妇人身后的推车。   这不是季哥摆摊的车?怎会在她手里?   那妇人把推车送到,擦了把额头的汗,松气道:“可算是送到了,我正好回家做饭,你看看没少什么东西吧。”   柳意绵见对方要走,一把拉住她手臂,心里头怦怦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婶,季哥他、他怎么没回来?”   妇人有点左右为难,她收了季唯的钱,按理说是不该说的。但是心里憋得慌,又看柳意绵楚楚可怜的样子,有点心软。   “婶子,求你告诉我吧。季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柳意绵太了解季唯了,就算他改好了,骨子里那种冲动的劲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去的。更何况要真的没什么大事,也会让别人跟他说一声,哪里是现在这副情形?   妇人想了想,还是说了,“你这哥儿,听了我的话,可不许昏倒。你那夫君季唯,今儿在路上摆摊,惹了不该惹的人,双方起了争执,在路上打起来。他一个人哪里打得过他们三个,身上都见了红,后来被捕头一同捉去县衙了。”   “他走之前,还让我把这车送回来。现在我车也送了,事儿也说了,你可不让让他知道是我说的,我这就走了。”妇人见柳意绵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心里喊了声真是作孽,就低着头飞快地跑了。   正好周婶抱着一盆混洗衣服,推门从屋里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扶着推车把手,眼睛红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一见着,心顿时咯噔了一下,跑过来,把盆丢在地上,抱住柳意绵拍肩膀安抚,“乖绵绵,你怎么了?有事跟婶说,婶帮你,别哭啊。”   柳意绵一被周婶抱住,就像是有了依靠,扯着她肩膀上的衣服,大哭出声,“婶,婶,季哥他被人打伤,进衙门了。”   他哭得好不伤心,周婶的心跟泡在醋里似的,跟同深受的难过,柔声道:“绵绵不哭,婶跟你一起去县衙跑一趟,大郎一定会没事的。”   柳意绵从周婶怀里出来,用袖子大力擦着脸,把皮肤擦的通红,哽咽道:“我不能哭,我要去找季哥。肯定是他们先动手,季哥才不得不还手……”   他嘴上虽说着不能哭,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冒出泪花。   柳意绵不想叫周婶看出自己的软弱,扶起车把手,背过身,把车子推进屋。然后用水洗了下脸,带上周婶,两人匆匆朝县衙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紫月阁主40瓶营养液   谢谢38832838、我寄愁心与明月、小陆少校的地雷~   抱住大家挨个儿亲=3= 第20章   大溪镇很繁荣。   至少比起长柳镇来说,要富庶不少。   不管街上摆摊吆喝的摊贩,房屋密度,还是人口,都几乎是长柳镇的两倍。   朱捕头是长柳镇上唯二的衙役。   若不是县衙规定了每个镇都需要衙役,以防镇上出事,没人管治,只怕除了大溪镇,不会有其他镇子出身的衙役了。   县衙里的捕快,每三日休息一日。   这日本该是朱捕头难得的空闲日子,却没曾想这几个街头恶霸竟又惹了事,害得他在家中陪伴怀孕娘子的计划泡了汤,只得拎着他们赶来县衙。   一路上朱捕头脸色都很不好看,还时不时在后头揣上李二疤、林青几脚,好几次都踹中了刘庆的屁@股,把他从昏迷中愣是给踹醒了。   刘庆醒来后,就从李二疤身上跳下来,一行人赶路的速度要快了不少。   四人刚到县衙,县令接了通知都还未出现,季唯就一路紧赶慢赶地匆匆赶来了。   他站在县衙外,先是整了整衣服,然后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随意打理了下,并不想给人带来邋遢的第一印象。   “来了就给我滚进来,站在那里干什么?”朱捕头爆喝一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由于县衙又要开堂,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互相通知,一会的功夫,就在外头围了十来个人,交头接耳地讨论。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季唯等人,有一二人觉得他们面熟,也是因着他们当初常常被人告上公堂的缘故。   朱捕头按住季唯肩膀,猛一使劲,没想到季唯早有准备,下盘极稳,愣是纹丝不动。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恶狠狠叱道:“还不赶快跪下!大人马上就来了!”   季唯虽是从善如流地跪了,但心里对这动辄下跪的作风,仍是不敢苟同。   他们三人呈季唯在前,刘庆为首三人在后的顺序跪着。   就算是跪时,刘庆也不安分,在后头恶狠狠警告季唯,等出了这里,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声音稍大些,就引来朱捕头侧目,上前狠狠一靴子,踹的刘庆扑倒在地,只能敢怒不敢言,否则惹怒了朱捕头,到时治他一个藐视公堂之罪,不仅要打二十板子,还得在大牢里蹲上十日才得解脱。   就在李二疤又挨了朱捕头一脚时,突然有人尖声喊道:“陆大人到——”   朱捕头迅速退回衙役队伍最前方,手里接过其他同僚递来的水火棍,有节奏地在地上击打,嘴里发出低沉的之声。   “威——武——”   知县陆展鸿身穿青色九品官服,头戴乌纱帽。生的一张四方脸,嘴唇丰厚,肤色偏黑,年约四十,看起来刚毅周正。   他一坐下,看清来人,眉头就微微皱起,但仍是一拍惊堂木,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小民季唯,长柳镇大河村人。”   “小民刘庆,长柳镇大河村人。”   “小民李二黑,长柳镇沛村人。”   “小民林青,长柳镇丰西村人。”   四人报完名姓,陆展鸿看向朱捕头,颔首道:“朱捕头,今日既是你叫来本官,就由你来说一说这桩斗殴的来龙去脉。”   朱捕头只简单诉说来龙去脉,话毕,再度退回队伍中。   陆展鸿道:“季唯,事情经过当如何?”   季唯侧过身,露出脖子上新鲜的伤痕,高呼:“大人,您要为小民做主啊。小民早在月前,遭到刘庆等人殴打,将小民打的重伤在床,险些一命呜呼。自那以后,小民就发誓退出青龙帮,干一门正经生意为生。可哪知却惹了这几人前来,说是要报复小民背叛帮会,将小民打至残废,不足三月难以下床!小民本不欲与三人起冲突,却没想到刘庆竟然带了匕首,让李二黑困住小民,威胁要割掉小民耳朵,并用匕首在小民脖子上割了一刀。大人,您瞧小民身上血痕,此事街上摊贩路人皆可为证,小民是无辜的——”   季唯喊完,双手摁地,行大礼。   陆展鸿目露困惑,手上惊堂木一拍,就问刘庆,“季唯所言,可是实话?”   刘庆有心要反驳季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大喊:“他说谎!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他言语挑衅我兄弟三人,甚至欺辱小妇人,这样的事,我刘庆岂能善罢甘休!”   林青适时叩首,“大人,小民有话说!”   陆展鸿应允。   林青道:“刘庆所言皆属实,季唯是非黑白颠倒,还望大人传召证人包子西施上堂呈供!”   语毕,重重叩首。   季唯哼笑,一点不怕林青,“望大人传召证人,还我清白。”   他证人多得很,并不怕他。   不过此番要传召证人,来回就需要一个多时辰,更不消说专门跑到证人家中,将他们带来,这一举更是极为耗费时间。   显然今日很难继续在公摊对峙,陆展鸿又依次询问四人数个问题,由师爷将证词记下,后让衙役将四人关押到普通牢房。   刘庆大怒,高喊:“陆大人,我又不曾犯事,为何要关我进牢房!”   李二疤以及林青都跟着附和。   饶是季唯,也有些犯嘀咕。   他清清白白做人,这回事一点错处也无,凭什么就沦落到要坐牢的地步了?实在是冤枉至极!   哪知他们几人恶名昭彰,尤其是在陆展鸿此处印象更差。若换了其他人犯事,找寻证人期间,自行回家即可,但换了他们,就偏要关进牢房,以作威慑。   季唯被原主拖累,确实可说是无辜至极。   但陆展鸿已下了令,其他衙役全都涌上来,两人对付一人,哪还有压制不住的道理。   季唯眼看木已成舟,也懒得再做抵抗。就乖乖跟在衙役后边,去了牢房。   虽说是牢房,但这普通牢房,条件尚不算差。   一间也有四五平,地上干干净净无甚虫蚁,靠墙角处还有一张小床,刚好够人躺下。   衙役将四人分开关押,季唯与刘庆相邻。   刚将刘庆押进牢房内,刘庆就跑到那堵相邻的木墙上用力一踹,把木柱子踹的摇晃。   衙役见状,大声呵斥:“刘庆!你再不老实,就把你拖出来打上二十个板子,看你还敢不敢闹事!”   刘庆是真被打过板子的,当即老实不少。   等衙役都走了,才开始跟人商量着怎么在牢房里把季唯搞死。   季唯都懒得理他们,反正隔着牢门,外头还有牢头看着。就算他们想搞死他,也得看看有没这本事,有没这胆子。   今天上午累了一天,下午又要赶着来县衙,浑身上下泛着酸。   季唯躺到床上,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低低得啜泣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   季唯唰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盯着牢门外的柳意绵看,震惊道:“绵绵,你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不让那人告诉绵绵的吗?   季唯心里恼怒,就不该让人把推车送回去。干脆就先寄存在哪里好了,看他哭成这样,真叫人心里头难过。   隔着牢门,季唯也不能怎么安抚他,只好把胳膊伸出去,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温柔道:“绵绵乖,不哭啊,季哥没犯事儿,明天就能放出去了,你一会儿就回去,别在这地儿待着。”   柳意绵哭着摇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红通通,看起来特别的可怜,“季哥,我不走。我等你明天一块走,我知道你没错,我信你的……”   他一把握住季唯宽大的手掌,捧在胸@前的位置,好像这样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看的隔壁牢房里的刘庆啧啧作响,嘲讽道:“这就是你那姘头吧?听说是个还没过门的哥儿?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不晓得床上滋味如何?”   刘庆舔了舔下唇,眼神流露出几分淫@邪。   柳意绵见状,瑟缩了一下,抓着季唯的手掌越发用劲。   季唯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肩膀:“你一个人来的?怎知我在此处?”   柳意绵摇头,小声说道:“周婶跟我一起来的,季哥忘了,我就是这大溪镇的人啊。”只是他在大溪镇另一头,距离长柳镇很远,光是靠走的,就要走上两三个时辰。   “那周婶去哪了?”   “他听说你还未吃饭,让我在这等你醒来,跑去买吃食了。”柳意绵哽咽着,说话一顿一顿的。   那边刘庆看不得他们郎情妾意的模样,说话越发不堪起来,“小哥儿,看看你庆哥啊,床上勇猛绝对胜过这不中用的家伙百倍!过来,庆哥给你看看宝贝——”   季唯忍无可忍,把手从柳意绵掌心里抽出。在刘庆跟隔壁牢房的李二疤说骚话时,冲到他背后,用力拽住他领子,把刘庆猛力卡在木柱之间。   饶是刘庆再如何挣扎,脑袋被卡在木柱之间,人又背对着季唯,怎么也挣脱不了。只能徒劳的手脚并用,嘴里恶声咒骂。   季唯脚尖用力踹在刘庆屁@股缝上,恶狠狠道:“你不是想爽爽吗?季哥让你爽个够!”他脚尖钻的越发深,让刘庆只想往前逃,两人互相用劲,刘庆被拉得像条绷紧的弦。   最后用力过猛,再加上季唯手劲一松,刘庆卡在木柱之间的脑门,在身体跌落力道的带动下,从上往下用力一滑,整个人猛坐在地上,摔了个敦实。   虽说脑袋最后是从木柱里头挣出来了,但木柱上未曾打磨光滑的木刺,却也不知扎了多少在刘庆脑袋上。   痛得他脸色扭曲,捂着脑袋疯狂呻@吟,咒骂季唯。   柳意绵怯怯地望着刘庆,一瞬间被吓得忘了哭,“季哥,他、他没事吧?”   “没事,就让他嚎几声。”   那边李二疤跟林青,都被季唯这狠劲儿给吓住了,半天都没敢在吭声。   牢房里只剩下季唯轻轻柔柔的说话声,与刚才发狠那人天差地别,仿佛二人。   等到周婶终于提着东西进来,柳意绵早就停止了哭泣,除了眼角还有些红,看起来正常不少。   “这个点也不好买吃的,就去铺子里买了两个菜包和一碗菜粥,你瞧瞧够不够。不够婶再去买点。”周婶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望着季唯这狼狈样,眼角也跟着湿了。   “你说你,跟那些人混什么混,现在好了,就是想做个正经人,他们也缠着你不放了。你娘要是还在,恐怕都要哭昏了。”   季唯低声认错,边吃边听周婶数落。   他饿了半天,肚子空空,一碗普通菜粥跟菜包,都觉得神仙般美味,吃的停不下来。   隔壁三人闻着味儿,馋的不行,伸长了脖子喊道:“牢头大人,晚饭啥时候啊,饿的不行了!”   外头牢头赌得正欢,闻声不耐烦道:“晚什么饭!你们这些渣宰东西,一天能吃一顿就不错了,还想顿顿吃?美得你们!”   “那凭什么季唯就能吃!”李二疤怒吼。   牢头笑了,“人家有情@人儿来送,你们有啥?要有也能吃啊。”   这话可把刘庆气的火冒三丈,一想到包子西施,更恨不得将她掐死在床上。   季唯把东西吃光,就劝周婶带柳意绵回家。话才刚起了个头,柳意绵就哭个不停,就是周婶拉着他,死活抱着牢门不肯走。   动静一大,牢头就丢了骰子进来查看,见到这一出,纷纷笑起来。   “没想到这小哥儿,还是个痴情种,非要留下来陪心上人。不如这样,咱们就当是成全他,开了门,让他进去咋样?”   一个牢头提议,另外一人也无甚意见。   也是由于季唯等人虽是暂行入狱,却并非盖棺定论的罪过。捕快将四人带来后,也曾与牢头叮嘱过,只需口头威胁即可,无须重责。   提议那人拎着钥匙,笑眯眯走过来,“小哥儿,你真想好了不走?”   柳意绵长睫还挂着泪,却极认真用力地点头,哑着嗓子坚定道:“我要留下来陪季哥。”   牢头颇有些羡慕,看了季唯一眼,伸手打开了锁头,一把将柳意绵推进去后,才重新上锁。   周婶攥住牢头胳膊,闹道:“哪有这样的!绵绵又没犯错,你快把他放出来!”   牢头冷了脸,“是他说要进去,我才放的。哪有刚进去就出来的理,再闹我把你也给关进去。”   眼看牢头离开了牢房,季唯才半搂着柳意绵安抚了几句,对周婶道:“婶,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绵绵这样子,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先留在这,有我照看着。”   周婶转念一想,人家小两口都没啥意见呢,她一个外人在这里说道啥,顿时泄了劲。   想了想又道,“我回去帮你问问,看有谁愿意来给你作证的。”   临走前,刘庆终于适应了那种绵绵不决的痛楚,咬牙切齿冲着周婶背影喊:“告诉包子西施那贱人,今天不滚来,等爷从这出去了,非把她掐死不可!”   周婶背影僵了僵,飞快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紫月阁主20瓶营养液!!   感谢六颗姜糖的地雷打赏~~~ 第21章   许是因着害怕,周婶到家后,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包子西施,把刘庆的威胁说与她听。   原就被吓的坐立不安的包子西施,当即就面如土色,只道周婶害她,连纱巾都忘了取,就跑上街去买吃食,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一路奔去了大溪镇。   包子西施从未离开过长柳镇,虽知道大溪镇所在方向,但要去县衙,免不得一路走一路问人。等她总算是来到牢房门外时,已是天色黑透,距离四人入狱过了两个多时辰。   季唯有柳意绵陪着,倒不算无聊。   两人靠坐在小床上,听季唯讲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正听得入迷,包子西施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嘴里还不住叫唤着刘庆的名字。   “庆哥,庆哥,我来了,你在哪?”   他们的牢房在靠里的位置,刘庆一听到包子西施的声音,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握着牢门柱子大力晃道:“贱人!老子在这!还不赶快滚过来!”   包子西施过来时,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头发凌乱,额头带汗,还不住的喘着粗气。看到刘庆,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才举起手上的几个油纸包,怯怯道:“庆哥,我给你跟青哥、李二哥,带了些吃食来。”   “好秀芬,快些拿来吧。哥仨都快饿死了——”李二疤从牢房里伸出手来,冲着包子西施挥手。   路过季唯牢房时,包子西施冲季唯投来憎恶的一眼。   目光扫过充满敌意的柳意绵,她脚步顿了顿,脸上明显闪过震惊,而后收回目光,匆匆跪坐在刘庆牢门前,把手里的油纸包一个一个的拆开。   她拎了不少东西,带了新鲜出炉的油鸡,还有一整盒的糕点,以及一壶女儿红。   她是知道刘庆的,脾气暴躁时,就一定要喝酒。   哪怕酒后更易发怒,可若是不喝酒,只怕下场更是凄惨。   包子西施先将油鸡从柱缝间塞进去,刘庆把两只鸡腿连着大片肉撕下,又将鸡塞到隔壁去给林青,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起鸡腿来。   等他把一只鸡腿吃完,油腻腻的手一抹嘴,伸手要酒。   包子西施顺手递上,可惜拿酒壶太大,无法从柱缝间塞进去,刘庆尝试数回也不成。最后只能将脸抵在牢门上,费劲地喝酒。   却因姿势不便,酒液顺着喉咙灌进领口里,把刘庆衣襟濡湿了一片。   一顿饭吃的狼狈不堪,又只得五六分饱,刘庆恼火不堪。伸出牢门的时,一把抓住包子西施的领子,几乎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恶狠狠道:“今天老子被姓朱那混账捉来,怎没见你同行?你躲哪去了?”   “我、我……”眼泪在包子西施眼眶里转着,却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不成告诉庆哥,当时她怕得要命,躲在角落里,生怕被朱捕头一起捉去?后来在家里越想越怕,连门也不敢出?   只怕话还未说完,她就一命呜呼了。   “你?你什么你!”刘庆狞笑着,眼睛却不看包子西施,而是如饿狼一般狠狠盯着柳意绵,攥着包子西施领口的大掌不断地收紧。   “看那边!你看到什么了?”   包子西施哽咽着说,“季唯,和他家哥儿。”   “卑贱的哥儿都懂得来陪他男人,我落魄时,你又在哪里?”刘庆啪啪拍在包子西施脸上的声响,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十分清脆。   另一边的李二疤,早就肖想过包子西施的美貌,此时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劝道:“大哥,你看秀芬可能被其他事耽搁了,这不也来了?你要不下手轻点儿?”   林青瞪了李二疤一眼,李二疤才讪讪住了嘴。   “庆哥!庆哥求你原谅我,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到了,一时糊涂才没跟着来的。我以后一定、一定——”   包子西施哭得万分凄惨,刘庆却无动于衷,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包子西施哭声越来越小,才松开手。   浑身无力的包子西施软软倒在地上,两手紧紧捂着唇,连点哭声都不敢发出。   柳意绵被眼前这一幕骇住,心中越发感念季唯仁慈。即便是他最残暴恶劣之时,也从未像刘庆这般对过他,更不要说现在如此体贴。   他紧紧攥着季唯衣角,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季哥,那包子西施好可怜……”   季唯捏了捏柳意绵手心,示意他别出声,“现在刘庆火气消了些,咱们再开口,包子西施又要遭罪,先看看再说。”   柳意绵捂住嘴,点点头。   “明天姓张的要是问你什么,你怎么答?”   包子西施一抽一抽道:“姓、姓张的是、是谁?”   林青温和提醒:“是县令。”   “县令?”包子西施吓得花容失色,“县令怎会找我说话?”   “你是证人,明天要与我们四个一起上堂作证。”   包子西施朝林青的方向挪了挪,求助地看向他,哀哀道:“青哥,我该说什么?”   林青看向刘庆,见他抬了抬下颚,才慢慢道:“你当初如何与大哥说的,就如何与县令说。”   包子西施想了想,还是摇头。   林青看向季唯那牢房,轻轻道:“你忘了,是你告诉大哥,那季唯欺你辱你,大哥才怒而要为你讨回公道的吗?”   包子西施猛看向季唯,而后迅速点头,“记得!”   “那你只需这么跟县令说就好。”   “就这样?”包子西施看向刘庆,向他确认道。   刘庆哼了一声,盘腿坐在靠近林青的地方,硬邦邦道:“你听他的就成。”   “很简单的,别怕。”   那边季唯察觉到些许不对,眯起了眼睛。   原先那五人毫无顾忌一般大声说话,此时却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明显是在讨论什么。肯定是与明日有关的对策,难不成是在对证词?   季唯眼神渐渐冷下来。   光明正大的来,他一点都不怕。   可如果这些人想要背后放冷箭,那么就别怪他见招拆招,不客气了?   柳意绵小声问:“季哥,他们在说什么?”   季唯沉吟,“那林青算他们三人中的智囊,今日在公堂之上,说是我欺辱包子西施,而后她找刘庆要讨回公道,我想他们就是在说此事。”   季唯轻叹,要是事情如他猜想的那般,就有些难办了。   毕竟当日他为了震慑包子西施,在人前确实是做了些过头的事,西街上的摊贩都可以做见证的。   他们若是咬死了这个借口,季唯恐怕也要被拉下水,到时就讨不了好,说不得也得分担过错。   可他明明无错,为何要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原主的错,早就随着他的死,该一笔勾销了!   柳意绵见他双眉紧皱,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抚在他眉宇间,惊醒了季唯,侧目询问。   “我不想看季哥烦恼……”柳意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听到季唯轻笑声,他才抬起头,这才察觉到两人距离极近,想往旁边挪些。   “季哥,你在烦心什么?”   季唯长臂一伸,将柳意绵搂在自己怀里,笑眯眯道:“绵绵还懂得疼人了,季哥没事。就是在想,他们要是作假证,该怎么应对。”   “他们作什么假证?”柳意绵愤愤不平地看向隔壁,拳头攥的紧紧地,大有要冲过去为季唯打抱不平的气势,把季唯看的暗暗发笑。   “我刚上街卖灌饼那日,对包子西施确有些无礼之处。”季唯捏了捏眉心,有点烦躁,“可当时若不以她跟刘庆的奸情威胁她,只怕难以震慑,将来还会频起纷争。”   “万一他们要以此大做文章,恐怕于我不利。”   柳意绵不解,“奸情?”   季唯解释道:“那刘庆是个有家室的,家里头那位性子彪悍,颇有脾气,就算是刘庆也不敢触她霉头,怕闹将起来,面子上挂不住。因此每每与包子西施来往,都是暗不做声。”   “这——”柳意绵迟疑,“多久了?”   季唯搜了搜原主记忆,估摸道:“有三五年光景了吧。”   原主前些年不得上头看重,一直在外围混着。这两年才成了青龙帮长柳镇上的核心人物,也是从此跟刘庆对上了的。   要说个具体时间,他确实也不大清楚。   柳意绵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惊恐看向包子西施,“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话怎么讲?”   “季哥,我虽不懂大道理,但该如何做人还是懂得的。我娘从小教我,身为哥儿,必须要时时小心,刻刻检点。若是出嫁,绝不可背弃夫君,与人有染。”柳意绵小心翼翼地看了季唯一眼,见他未有不耐烦模样,才继续道,“若还未出嫁,一言一行更要多加注意。与有妇之夫有染,其妻可私下自行惩处。更不消说,被人告上公堂,还会有更可怕的……”   柳意绵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了。   哥儿如此,身为女子,就更需如此。   原主本是恶霸混子,对礼法从不上心。而季唯又不是这时代的人,根本难以联想到这许多。听了柳意绵这话,困阻他的念头顿时消散,豁然开朗。   他搂住柳意绵的手臂用力一收,将他拢到自己身边,两手捧着柳意绵小脸,左看右看,脸上笑意掩饰不住。   看的柳意绵有些害羞,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季哥看什么?”   “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   柳意绵小声嘟哝。   季唯捏了捏他脸颊软肉,笑眯眯道:“绵绵又乖又软又聪明,哪里都好看。”   柳意绵脸颊飞红,用力转过身去,“季哥笑话我,不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吃过轩妈妈家的蛋黄酥!双手双脚推荐!   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蛋黄酥,吃完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一点都不腻!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第22章   为了安抚刘庆,包子西施一@夜未归。又不愿叫牢头把牢门打开,跟刘庆关在一处,就靠在墙上窝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就把所有人惊醒。   昨日将他们送进牢房的几个捕快,又来了。   只不过这回,他们是来带他们上堂受审的。   季唯四人一到公堂,陆展鸿就拍下惊堂木,衙役威武之声在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击下,惊散了县衙门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带证人上堂!”   陆展鸿一声大喝,捕快领着三人从门外走来。   为首两人季唯认识,在西街卖灌饼时,这俩人的摊子就在他附近。   一个卖的是豆腐脑,另一个卖的是手纳布鞋。   卖豆腐脑的平时没少沾季唯的光,豆腐脑跟着卖灌饼一起卖出去不少,跟季唯关系不错。至于卖布鞋那个妇人,跟季唯也算是有些来往。   之前去张家拉砖的那辆牛车,就是这妇人的丈夫养来耕地的。   若非这两人与季唯颇有来往,恐是不愿大老远跑来这公堂,给他作证的。   季唯心中感激,想着等脱离这泥沼,回去必须得好好报答人家。   三人各自报上家门后,陆展鸿开始挨个询问。   卖豆腐妇人年约四十,嘴皮子十分伶俐,平素卖豆腐脑全凭一张嘴,此时虽对陆展鸿有些畏惧,但仍抬头挺胸将昨日情形细细道来:“……他抽出刀以后,就往季唯脖子上一抹,我见出了血,就远远往旁边躲开,生怕惹祸。后来季唯趁机把他放倒,又跟另外两人扭打起来,打到最后爬不起来,三人才停下的。”   卖布鞋的妇人性子沉闷木讷,但将事情经过简单交代,也跟卖豆腐脑的所言相差不大。   林青见状,暗道不好,叩首高呼:“张大人,我们兄弟三人虽有些鲁莽冲动,但也是事出有因啊!包子西施受季唯侮辱,才不得已向大哥求助,大哥护短心切,这才失了分寸,万望大人明鉴!”   陆展鸿猛拍惊堂木,“放肆!本官还未发话,你如何多嘴!”   林青立马低头,不敢再言。   陆展鸿看向包子西施,“陈氏,本官问你,此时与你有何瓜葛,你需速速说来!”   包子西施抹着眼角,凄凄惨惨道:“大人,前些日子季唯出来摆摊,我因素日受他欺辱,心中有气,就多说了几句。谁知惹怒了他,竟当街辱我,还口出污言,调@戏民女!民女为保全名声,只得委曲求全,后来与庆哥说起此事,庆哥要替民女出头,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大人,民女名节受辱,若是季唯不受罚,民女唯有……唯有一死保全名节了!”   “够了!公堂之上,哭哭啼啼像什么话!”陆展鸿脸色更沉,看向季唯的目光也不善的很,“季唯,你还有何话要说?”   季唯从容一笑,不紧不慢道:“求大人允许小民问陈氏几句话。”   “可!”   “小民想问陈氏与刘庆到底是何关系?因何有事,就请刘庆为其出头?”   这话正戳中包子西施心中隐秘,当即就慌了,支支吾吾着不敢回答。   陆展鸿再次重复季唯所问,并要求她速速回答,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张口道:“民女与庆哥……民女将他视作兄长,对!兄长!”   包子西施心中暂定,抬头看向陆展鸿。但接触到他凌厉的目光,心中一慌,忍不住低头。   季唯又问:“那若是兄长,你一人独居,父母双亡,刘庆为何频繁出入你家,并且一去就是数个时辰?你口口声声说名节,岂不知此举败坏名节?”   “我……”包子西施被季唯问的哑口无言,下意识把目光看向林青。   昨夜他一句一句教导她,可却从未跟她说过这些问题该如何作答。   可惜林青背对着她,又哪里能看到。就算能看到,在陆展鸿眼皮子底下,也没法给她提示。   包子西施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她伸手抹去,哽咽道:“大人,难道刘大哥看我无父无母孤女一个,多加照拂也是错了吗?”   “可是我仍在青龙帮中时,常听刘庆说起,他在西街有一外室,十分年轻貌美。怕家中娘子吃醋,不敢声张。”季唯语调一直不高,但到此时却突然一变,扬声问道:“包子西施,你不正是西街人?”   包子西施尖叫:“你说谎!”   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听这等事,当即忍不住嗡嗡嗡讨论起来。包子西施距离他们不远,那些话飘到她耳中,顿时浑身僵硬,脑子都跟着木了起来。   她还未曾嫁娶,刘庆又是个有妇之夫,若万一此时暴露出来……   包子西施摇头,大声哭喊:“大人,民女与刘庆之间是清白的,民女不曾与他有染。大人,你要相信我啊!”   陆展鸿沉声道:“季唯,女子名节不可随意抹黑。你此话可有证据?要知陈氏若真与刘庆有染,按照乾朝律法,是要裸@衣上街□□的。”   季唯转身,指向包子西施,“大人请看。包子西施身上多处伤痕,出现在额角、脖子,若我所猜不错,她身上或有更多伤痕,可请妇人一验!”   若非昨日赶路匆匆,包子西施又怎会拉下丝巾不曾披上。她昨夜在牢房内蜷缩一晚,距离季唯又不算远,早就被季唯仔细打量过。   她身上淤痕所颜色转淡,但仍能看出不少痕迹。   按照季唯猜测,十有八@九是刘庆施暴留下。   此朝对男女无媒苟@合之事,一向律法森严。   一旦两人奸情被揭发,刘庆还有活路,包子西施裸@衣游街,只怕再无颜面苟活于世。   只要一想到这,包子西施又害怕的浑身发抖。   “大人,大人,民女身上的淤痕是摔倒撞击所致,并非是……并非是……”   包子西施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凄惨。   刘庆本被林青教导,今日不该开口,全由包子西施作证。可他实在是听的心头火气,顿时暴喝:“住口!”   他积威慎重,包子西施一抽,顿时屏住了呼吸。   陆展鸿闻声大怒,丢下一张红签,斥责刘庆藐视公堂,藐视县官,杖责二十。   一旁两位捕快出列,不顾刘庆挣扎,就将他拖去后@庭施刑。   有了这前车之鉴,包子西施更是怕极。   “本不过是一桩斗殴案,谁曾想到竟会落得如此复杂。”季唯叹气,“为了证明自身清白,愿大人传召张兴、刘魁、陈三武等人为小民所言作证。”   包子西施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喊道:“大人,那日季唯虽出言无状,但确未曾对民女做出过分之事。是民女不满季唯屡次收费,这才……”   她还没想好后续要怎么编,陆展鸿就打断了她,“陈氏,你可想好了?”   包子西施瞥了季唯一眼,用力点头。   她想着,只要不将那事抖落出来便罢,总不至于太糟。   却不知她这一翻供,整件事情就又变了个性质。   刘庆等人从打抱不平,变成了帮派私仇报复。前者下手过重,或许只赔些银两便可了事,若是后者,则是陆展鸿在任最为深恶痛绝之事,一年牢狱免不了。   包子西施对这些一概不知,说出这样一番供词来,急的林青满头是汗,被她的愚蠢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即掐死包子西施。   等刘庆从后@庭被拖进来时,陆展鸿已做出了决断。   刘庆因是主犯,判入狱一年。   林青、李二黑则是从犯,判三月。   至于季唯,只需向包子西施道歉即可。   从县衙出来,季唯浑身通畅。   若是包子西施一口咬死了,是季唯毁她名节,才找刘庆帮她出头,季唯还真奈何不了她。   毕竟季唯所说的那些证人,全是当初在青龙帮内交好的狐朋狗友。即便真的来了,也不一定会帮他这个叛徒。   此事突破口本就在包子西施身上,奈何她胆子太小,被季唯一诈,就矢口否认,更改供词。   这就是为何季唯一上来,要求问包子西施问题的缘由。   只有搞定了她,才能够全身而退。   季唯朝两人鞠躬,感激道:“多谢二位婶子,肯大老远跑过来给我作证。要是没你们,恐怕我是没这么容易出来。”   “哪儿的话,这段时间,你也帮了我不少忙。那些人实在是可恶,真去蹲大狱了也好。”卖豆腐脑的女人痛快道。   “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林二嫂,要不是她肯用牛车拉我来,怕是我还不肯来咧。”   季唯还要再说些什么,林二嫂却不喜这些有的没的,摆摆手让他们赶紧上牛车,说是还赶着回家做午饭,免得她男人回家没饭吃。   昨日那处闹剧,早就传的人尽皆知。   谁不知道东西二街的恶霸季唯,彻彻底底的改过自新,扬言与狐朋狗友决裂,退出青龙帮,还跟他们大打出手,闹进县衙。   因此季唯乘牛车经过时,不少路人摊贩主动跟他打招呼,和当初无人搭理、人人畏惧的情形,可说是天差地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紫月阁主40瓶营养液!   PS.我要疯狂安利一个好吃的零食!!!欧扎克的什锦麦片!!!!疯狂打call!巨好吃!当零食干吃超棒der 第23章   牛车走至岔路口时,柳意绵主动说要下车。林二嫂跟他们家住得不远,说是要把他们送回家,但看柳意绵坚持,季唯也就跟着下了车,只说过些日子上门道谢。   下了车,季唯就被柳意绵拉着走了。   走的还是跟回家背道而驰的路。   “绵绵,咱们这要去哪?”   柳意绵攥着季唯袖子,也不说话,埋头就是往前走。如果季唯能看到他的表情,会发现他眼眶微红,嘴唇紧抿,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也没过多久,就来到南街一家铺子前。   长柳镇不大,镇子上只有一家医馆,名叫杏林堂。里头有个年过五旬的老大夫坐诊,价钱收的不高,医术却高的很。普通村民有什么发热头疼,找他三两贴药下去保管能好。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药柜前打盹儿的老者。   柳意绵松开手,走到老者面前,轻轻叫了一声。   老者迷糊睁开眼,见到柳意绵忍不住嘟哝:“来的这么不是时候,老头子才刚眯了会……”他慢悠悠从椅子上爬起来,就看到了在门口杵着的季唯。困倦的表情一扫而空,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嘴里嚷嚷着,“你又来这里干什么?走走走!快些离开我这,免得脏了我的地儿。”   这原主时常闹事,与人斗殴打架,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寻常。因此身上常常带伤,可以说是杏林堂的常客。   一开始,老大夫本着医者仁心,为了看了几回伤,开了几次药。   可这原主却总不付钱,老说是记账欠着。花天酒地有钱,但开药的钱却总拿不出。久而久之,老大夫一看到原主,就视作眼中钉,恨不得拿扫帚给他赶出门,哪还能平常心坐下来好好说话。   “大夫,您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柳意绵尴尬不已,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连忙伸手拉住老大夫,生怕他真的气急了跑去赶人,“我们是只是来看病的,绝不闹事。”   吴老气的胸膛起伏,吹胡子瞪眼道:“老头子就还就怕他来看病!”   柳意绵一头雾水,“大夫您这……”   季唯见状,心中十分无奈。   原主是一闭眼撒手就走了,留下这堆烂摊子给他,也不知要收拾到啥时候。   季唯想了想,“吴老,我看要么今儿把之前欠的钱算算,不好占你老人家的便宜。”   吴老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不该占老人家的便宜,那么之前怎么看病抓药不给钱?嘴上说的倒好听。”   “先前不是囊中羞涩么。”   这话,季唯说的有点心虚。   吴老显然也是不信的。   “你都多久没付过药钱了,账本上估摸着也没记全。算了,懒得也翻找,这回给了也就罢了。”吴老毕竟是悬壶济世的大夫,还是心软。   昨日西街上闹开的事儿,他虽在南街,但也不是没有耳闻。此时看他脸上又青又紫,狼狈不堪的模样,终归是不忍心。   “过来。”   柳意绵见吴老改变主意,心中喜悦。赶忙上前趁他坐下之前,替他将椅子摆正拉开,扶着吴老坐下。   吴老瞄了他一眼,奇怪道:“看着是有些眼熟。”   “先前来这抓过药。”   吴老点头,“记起来了,你掏不出钱,我也就没给你开。跟这小子什么关系?”   话虽是这么问,但看到柳意绵眉间孕痣,心中也是明了六七分。   季唯大大咧咧在吴老跟前坐下,“他是我家小弟。”   吴老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只伸手在季唯伤处查看。而后慢悠悠地走到药柜边上,踮起脚尖去拿柜子上方抽屉里的药酒。   他拿了两种不同的瓶子,一个红塞,一个白塞,放在季唯跟前,“红色的是跌打药酒,每日洗干净涂在患处,多揉搓几次,把药劲儿推开。白色的是敷在你脖子那道口子上的,虽然是不流血了,但现在天气热,很容易加重,晚上敷。”   站在一旁的柳意绵听的认真,等吴老说完,伸出手就想拿那两个瓶子。   吴老冷不丁看到一只手伸出来,下意识就使劲儿拍掉,发出好大一声脆响,把柳意绵白嫩的手背都打的通红。   “吴老,你这——”   季唯把柳意绵拉到身边,握住他的手看他手背。见只是手背微红,放下心来,说话间略有些不满。   吴老那一下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并非故意。不过由季唯来问,他又有些拉不下面子解释,遂板着脸,沉声道:“付了钱,这药才能拿走。”   “多少?”   “一瓶十文,一共二十。”   季唯从腰带上取下钱袋,里头还有不少先前换碎银子,没兑的铜板。   倒在手心一数,还有四十来文钱。   干脆一股脑全推到吴老面前,冲他道:“也不知欠了多少,多出来的就全当补偿,还请吴老收下。”   这下轮到吴老受宠若惊,忍不住一直看季唯,跟见了什么怪物似的难以置信。   但最后到底是没拒绝,还是收下了。   谁能跟钱过不去呢。   南街离西巷也不算远,走一刻钟也就到了。   柳意绵没敢耽搁,一路快走到家,就把季唯拉到屋里,让他坐在床上,跑去院子打了一盆井水,说是要替他上药。   等抱着盆走到屋门外时,脚步却又慢了下来。   季唯听他脚步声在屋外徘徊一会,还未见他进来,扬声问道:“绵绵,外头热,你怎么不进来?”   柳意绵无法,只能低着脑袋走进来。   见他脸颊微红,季唯只以为是日头大晒出来的,也并未在意,招了招手就他过来。   “打个水也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井里头去,打算去捞你呢。”季唯从盆子里捞出毛巾拧干,顺便笑话他。   柳意绵被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了季唯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阵凉意就扑到了他的脸上。   只听季唯笑道,“还说要替我擦身上药,瞧瞧自个儿花猫一样的脸,还是先让我给你擦擦吧。”   说着手上使了点劲。   季唯又不是常干这活儿的,手头没个准数。等他拿开毛巾,就见柳意绵鼻尖儿通红,眼神有些发直,愣愣的看着他,呆的有些可爱。   季唯噗嗤笑了声,把毛巾丢在盆子里,溅了几滴在柳意绵身上,把他惊醒。像是掩饰什么一样,急吼吼拧毛巾,红着耳尖低头道:“季哥快些把衣服脱了,趴着床上,我来——”   “原来你这么着急要我脱衣服啊,早说嘛,季哥这就满足你!”季唯坏笑着加重脱衣服三个字,把柳意绵羞的不敢抬头,三两下抽掉腰带把衣服脱了,噗通一声跳上@床趴着。   “怎么?绵绵害羞了?不敢看我?方才不是你要我脱衣服的吗?我这脱也脱好了,趴也趴好了,你怎么还不来?”   柳意绵一抬头,就看到季唯冲他勾手指。他咬咬牙,心里暗暗唾弃自个儿,硬着头皮上了。   原还有些旖旎心思,一看到季唯背上青紫交错的淤痕,顿时心疼的不得了。连带着给季唯擦身的动作都越发轻柔起来,弄得季唯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绵绵,我可不是瓷人儿,你可以重些的。”季唯说完,就听柳意绵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地应了声。   他皱了眉,翻了下身子,扭头看那个傻乎乎的少年,背着他抹眼泪。   季唯伸手替他把下巴尖儿上颤巍巍的那滴泪擦去,叹气道:“哭什么,反正不是第一回 挨打,习惯了就好,也不怎么痛了。”   “要是我能帮季哥就好了……”柳意绵粗鲁的用袖子把眼泪擦干,眼眶微红地望着季唯,轻声说道。   季唯一听,反倒笑了,“怎么?你这小身板,还想替你季哥出头?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哪里舍得,就乖乖躲在季哥后头吧。”   “可是——”   “可是什么?”季唯拍了拍柳意绵手臂,“别可是了,快些上药吧。刘庆等人,要不是县令将他们关起来,我也绝不让他们好过。”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季唯向来不是个宽容的人,他划了条线,没越过那条线,他轻易就能原谅。可一旦越过了界,定会要对方付出代价,哪怕是使些手段。   若非刘庆蹲大狱,他非要他身败名裂,在长柳镇永无容身之地!   季唯舒舒服服趴在枕头上,享受柳意绵用药酒为他推拿。   柳意绵手上功夫好,几下推拿,后背就热起来。   季唯舒服的直哼哼。   后背按完了,很自觉翻过身。呈大字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着。   按理说,季唯有的柳意绵也有。   可不知怎的,柳意绵的视线就是无处安放,手脚都跟着拘谨起来,再没法像刚才那样自如。   他草草推拿了几下,就把药酒上完。起身刚想走,就被睁开眼睛的季唯给拉住手腕,嬉皮笑脸地央他再捏几下。   柳意绵拗不过,又心疼。   全身按摩做下来,累得大汗淋漓,手臂发酸。   他小幅度甩了甩手腕,有些气喘,“季哥?够了么?”   好半天没回应。   “睡了?”   还是没回应。   柳意绵眨了眨眼睛,弯腰趴在季唯身侧空处,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他唇上薄薄的青胡茬。见他没反应,又戳了戳他结实的手臂,硬邦邦的全是腱子肉。   睡得正香的季唯,翻了个身,梦里嘟哝了一句。   吓得做贼心虚的柳意绵飞快爬起来,捂着砰砰跳的胸口,端坐在床沿,困惑地喃喃:“马杀鸡是什么?”   想不通,甩了甩脑袋,不想了。   他羡慕地看季唯的胳膊,掐了掐自己胳膊上的软肉。   这个月好像胖了。   柳意绵突然苦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能要提早周四V了_(:з」∠)_   争取入V那天更五章,从凌晨开始发,大家不要养肥我呀。   更完五章我会开个防盗,等下了千字收益榜再解除,然后会给最新章评论发大红包!   看得人多,次日再更两章,没啥人看,可能上榜前就不更啦~   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别养肥我嘤(╥╯^╰╥)   【依旧要感谢紫月阁主20瓶营养液】 第24章   见季唯睡得香,知他这两日累得很了,不愿打扰他,就捧了本论语,坐在床边看。只是看了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总忍不住老往季唯身上瞄。   渐渐地,他的脸红了起来。   显是想起昨夜在牢房时,地方狭窄,铺位有限,他靠在季唯身上,将就着睡。夜里寒气逼人,他身子又虚,忍不住就往热源处靠。第二日醒来,整个人钻在季唯怀里,手还紧紧攥着他领子不肯松开……   柳意绵咬着唇,把脸埋进书里,让凉丝丝的扉页给滚烫的脸颊降温。   书是念不下去了。   柳意绵揉了揉肚子。   从昨日去县衙到现在,只在路上时,被周婶逼着吃了个馒头。   再加上早上给季唯推拿按摩,饿的饥肠辘辘,浑身没劲。   他想了想,把书放回架子。   先给季唯盖了床薄被,轻手轻脚离开了屋子。   他有心要给季唯做顿好吃的,只可惜家里头没什么好菜,大都是前些日子剩下的。翻找半天,也只找到一颗西红柿,一把山菇,还有家中怎么都不缺的鸡蛋和小葱。   此时跑出去买菜,显然是来不及了。   柳意绵不想季唯睡醒,连吃的也无,也不想随便凑合。   就从面粉缸子里,取了一大勺面粉,重新掺水、和面、醒面。他没季唯那熟练的拉面功夫,只用擀面杖把面团擀开,切成手指粗的宽面。等锅烧热以后,挖出一勺白色猪油膏,在热锅中化开,再用葱头爆香。   猪油里还混了些熬干的肉渣,再加上葱头的香味,猛一下子窜出来,溢满了整间屋子。   柳意绵深深吸了一口,脸上流露出陶醉之色。   等葱头爆成焦黄@色,他打了两颗鸡蛋在锅里搅开,加上切块的西红柿,炒出汁水,混着小半锅水烧开,把宽面条煮熟。出锅前,又放了些盐、糖、酒。   柳意绵准备了一大一小两块碗。   四分之三的面条,和全部的番茄鸡蛋,都盛在大碗里。   只剩下少许清汤挂面,他盛在小碗。   最后撒上一把葱。   闻着味儿,早就饿的头晕眼花的柳意绵,连饭桌都没回,就站在灶台边儿上,飞快把小碗里的面条吃光,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眼馋地看了眼大碗。   不过他很快就克制着收回了视线。   柳意绵收拾好灶台,端着大碗去了卧房。   他一推开门,躺在床上睡得半梦半醒的季唯,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就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翻坐了起来。   “绵绵,是什么?”   季唯被勾起馋虫,又闻了闻,搓着手道:“西红柿鸡蛋面,对不对?”   “季哥鼻子可真灵,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   还没等柳意绵把碗筷摆好,季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好,盯着他手里冒着腾腾热气的大碗。   碗很大。   面上铺着一层满满的番茄鸡蛋,红艳艳,黄澄澄,看起来极有食欲。还未入口,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就顺着味道,像是吃到了嘴里。   季唯咽了口口水,一把将筷子攥到手里正要吃,手上的动作却是顿了顿。   “你吃了没?”   柳意绵啊了一声,飞快回答:“吃了。”   “真的?”   “真的!”   季唯怀疑地看他,筷子指着碗面上西红柿鸡蛋,又问道:“那你可吃了这个?”   柳意绵小心翼翼看了眼季唯,有些心虚:“吃、吃了的。”   季唯哼笑了声,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小家伙心思单纯,什么事都摆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还敢跟他在这里玩文字游戏。   面是吃了,只是把西红柿鸡蛋全都给了他,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唯故意冷下脸来,把筷子拍在桌上,硬邦邦道:“不吃了。”   柳意绵被吓了一跳,以为季唯嫌弃这面简陋朴素,有点伤心,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季哥,你好几个时辰没吃了,随便吃点吧。一会儿我再去买些菜回来,晚上吃的好点。”   “下回你不吃,我也不吃,记住了么?”   柳意绵还在那里数着今晚买些什么好,乍一听到季唯说的,整个人愣在那里,傻傻张着嘴,好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季哥,你、你说什么?”   “你还想不想我吃面?”季唯很严肃地看他。   柳意绵点点头,当然,要不想季哥吃点东西,他做什么去煮面条。   “那你就乖乖的,把这碗里的西红柿鸡蛋吃了。”   “可是我已经吃——”   柳意绵还想辩解,看着季唯那严厉的目光,一下子悻悻垂下脑袋。   “下回在说谎,我就真生气了。”季唯沉着声,看着柳意绵乌黑的发顶,“为什么不吃?”   柳意绵呐呐道:“最近吃得多,胖了些……”   季唯设想过很多理由,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一时间啼笑皆非地望着他,伸手把柳意绵的胳膊给攥到自己面前,捏了捏,皱眉道:“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几两肉,你还想减了?”   “没我允许,不许你减肥。”   柳意绵欲言又止,小眼神飘向季唯的胳膊,好生羡慕。   季唯见他把眼神钉在自己身上,就顺势伸出胳膊拍了拍,发出砰砰的响声,“你知道为什么我长得又高又壮么?”   柳意绵摇头,眼巴巴地盯着季唯。   “那是因为我吃得多,吃得好,这才能长高。你要是不吃,少吃,以后就只有这么高,小鸡仔似的,在我这——”季唯在他肩膀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眼神扫向柳意绵,言下之意十分明了。   “懂了?”   柳意绵为自己愚蠢的想法红了脸,立马用力点头,大声道:“懂了!”   “懂了就赶紧吃了,你不吃我就没法吃。难道你想看季哥饿着?”   柳意绵一听这话,立马拿起筷子,吃了好几口西红柿鸡蛋。   又酸又甜的味道,再加上香喷喷的猪油渣子,柳意绵刚有些吃饱的肚子,竟又有些饿了。   他赶紧把筷子放下,飞快站起身,“我再去拿双筷子。”   “哪那么麻烦,就这么吃就是了。”季唯摆摆手,顺手从柳意绵手里抽走筷子,捧着大碗吃起来。   真的是饿得很了,吃的又快又急,三两口下去,一大海碗的面就下去一半,最后连汤都喝的精光,还有些意犹未尽。   季唯虽还未彻底吃饱,但到底有了六七分饱,整个人也有了力气,心思就跟着活络起来,还想着上街做买卖。   他把这想法刚一说完,柳意绵就跑到门口,张开手拦着,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昨天才挨了打,身上又青又紫,还有伤的,怎么能再上街?你忘了大夫说的话,现在天气热,万一流汗,伤口还要再加重的!”柳意绵说着说着,又带了些哭腔,“就算你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也总要替其他人想想。”   “我不过就是说说罢了,你怎么当真了。”季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不怕真刀真枪来干,就怕人在他跟前哭。   一哭,心就软了半截。   更别说哭的还是柳意绵。   他立马举手告饶,再三保证:“说什么也不去了,这三日就在家好好歇着,等伤口结痂了再出门,总行了吧?”   柳意绵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季唯伸手发誓,又念了一遍,柳意绵才破涕为笑,跑过来扯他的袖子,“季哥,你快些将身上衣服脱下来,破了好些处,让我补补。”   昨日季唯打斗间,衣服勾破不少地方。   他平日里是不注意这些小节的,但柳意绵哪能看他穿着破衣服到处乱转,没的让人以为季唯邋遢不整洁。   季唯顺从脱下外衣,取了身新的换上,让柳意绵拿了旧衣去补。   蝉鸣不止,夏日悠悠。   季唯难得空闲,又取出一叠白纸,一口气写了十来页,边写边考柳意绵。   他虽早已从学校毕业,可毕竟是正儿八经受过教育。小时候也是论语念到大,不少篇章熟悉的很,含义可谓信手拈来,考柳意绵不在话下。   一来二去,使柳意绵崇拜愈深,倒是阴差阳错了。   ……   申时,渔夫家。   “渴了——”   毛林铁提着一大桶鱼,刚到家门口,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没等多久,阿秋从屋里跑出来。   左手臂上搭着毛巾,右手捧着一碗水。   他站在毛林铁身边,递上水,小心替他擦汗,细声细气道:“夫主,今儿日头毒,你仔细中暑。”   “还是阿秋懂得心疼我。”   毛林铁美得很,喝完水就凑到阿秋面前,吧唧亲了他一口。   声音特响亮,阿秋有些脸红,“这大白天的,害不害臊!”   “反正是我娘子,在家里有什么可害臊的……”毛林铁嘟囔着把桶里的鱼虾全都倒进池子。   原还有些病恹恹的鱼,一进水池就活了起来。   阿秋瞥了眼,夸道:“今日又捕了许多,少说也能卖半两银子,夫主果真是能干,手艺越来越好了。”   毛林铁是个粗人,生的黑瘦,大道理不懂,就爱听人夸他。阿秋是个哥儿,他开始还有些不满,可日子一天天的过,这点不满也渐渐散了,对可人儿的阿秋是越发喜爱。   “今晚烧条鲫鱼,你看这条又肥又大,少说一斤重。”毛林铁蹲在池子边,指着那条游得欢腾的鲫鱼,嘿嘿傻笑了两声,“鲫鱼催奶,等你有了娃娃,我多逮些给你吃。”   阿秋闻言啐了他一口,“早上黑林叔来过,让你有空去找他。”   毛林铁敛了笑容,“又来借钱?说了不借。”   “不大像的样子。”   阿秋有心让他走,好说歹说,再三催促,毛林铁拗不过,才去了。   他一出门,阿秋就挽了袖子,蹲在池边。   从里头捞出那条又肥又重的鲫鱼,用根绳子系了,溜出门,偷偷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V啦!求首订求评论鸭~~~~走过路过顺便帮我专栏里头的基建文存稿收藏一下呀 第25章   阿秋为什么要偷拿毛林铁捕回来的鱼, 这事还得从上午说起。   毛林铁并非日日出门捕鱼, 他大约每隔四五日才出一次船。   一次捕够数日贩卖的数量,接下来出摊卖鱼。   他上午天刚一出门, 毛黑林就跟着上门了。   毛黑林是毛林铁的弟弟,他是老来得子,跟毛林铁差了不少岁数。跟早早被家里赶出来成家立业的毛林铁不同, 毛黑林从小受尽父母宠爱。家里有什么都紧着他,以至于到了长大,竟是染上了不轻的赌瘾。   父母在世时还好,前些年二老相继去世, 娶进门的妻子,又是个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的主。   毛黑林少了人管束,彻夜沉迷赌坊, 连刚娶进门没几年的年轻媳妇儿都给押了出去。   如果不是毛林铁实在看不过去,替他把钱还了,将媳妇儿给赎回来。只怕毛黑林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哪还有人愿意嫁给他, 更别现在家里还新添了个大胖小子。   是的,毛黑林来家里找毛林铁, 就是要说这事儿。   他想好好感激毛林铁,让他这个做大伯的看看侄子。知道毛林铁很听阿秋的话,就特意带了一篮子鸡蛋来请阿秋,替他在毛林铁跟前美言几句,务必要说动毛林铁去他家。   说着说着, 就扯到了季唯身上。   毛黑林说他昨个儿正好从西街路过,瞧见那处乱成一团,季唯等人浑身挂彩,后来还还被押去了县衙,听说是一@夜都没回来。   这事儿毛黑林是拍手叫好,他先前好赌时,在赌坊里吃过季唯的亏,现在是恨不得季唯落难。提起这事,还在阿秋跟前好好贬了他几句,才肯离开。   他一走,阿秋这心就跟着乱了。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一下子就回忆起那天下午去季家,跟着季唯吃的那顿午饭。都说是闻名不如见面,听人说他多坏多坏,可亲眼一看,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对柳意绵又好,脾气也好,还肯舍得花钱,这么样一个人,连他都忍不住有些羡慕柳意绵。   可却挨了打,又被押去了县衙。   也不知他从县衙回来没,柳意绵又该是何等的伤心。   思来想去一上午,怎么都是坐不住。   正好毛林铁手气不错,抓了不少鱼,偷偷捞走一条,应该也不妨事。   纵然是有些嫉妒柳意绵,但说到底,阿秋心底还是有情分在,没法眼睁睁看着跟自己交好的哥儿,一个人偷偷在家抹眼泪。   柳意绵这人,他最知道了。   饶是他一路走的飞快,到季家也花了两刻钟。   季家院门半掩着,没关紧,还能听到几句从屋里头飘出来的话。   似乎是有女人声?   阿秋有些疑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站在厨房外往里望,竟是见着了一个面生的女人,就坐在饭桌边上,跟季唯面面相觑。   她正面对着厨房门,一下子就看到了阿秋,脸上一下子露出十分古怪的笑容,“哟,你看又来了个客人。怕也是来看你的吧?”   季唯叹了口气,“还能是谁来看——”他转过身看到阿秋,楞了片刻,立即指了下隔壁卧房,“绵绵在里头。”   自打西二巷的寡@妇林三姐来了以后,柳意绵就找了个借口躲去了房间。他不敢留在厨房,总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或是做错了事,惹得季唯不痛快,干脆把自个儿关去另一间屋子,给季唯腾出地方说体己话。   哪知道季唯根本不需要他如此贴心,巴不得他就在场,还能让林三姐有些克制,不说什么过份话。   但他又不好开口。   柳意绵一走,林三姐直接往季唯身上贴,吓得季唯倒退三步,口中直喊男女授受不亲,把林三姐给笑的花枝乱颤。   开始还以为他玩情趣,等发现他是来真的,当即脸色就变了,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瞪着季唯,那眼神活脱脱是在说他负心汉。   可季唯又能如何。   跟她又一腿的是原主,不是他!   难不成这烂摊子,他还得替原主接手?   季唯一想到这,顿时就头皮发麻。   原主亏欠对方良多,他总不能将林三姐扫地出门。   望着桌上那排嫩豆腐,季唯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二人枯坐了有段时间,好在阿秋来访,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   “季大哥,这位是?”阿秋觉得作为柳意绵好友,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看到个颇有几分姿色的陌生女人,跟季唯独处一屋,不管怎么说,总该提柳意绵问问。   季唯有些尴尬,“这位是西二巷的林三姐,也听说了我的事,来看望我的。”他看到阿秋手里提着的鲫鱼,疑惑道,“你也……”   阿秋原也是想这么说,但目光一扫,看到林三姐那副表情,又不想这样说了。   “我是怕绵绵一个人在家害怕,特意来看他的。没想到季大哥已经回来了,看来是没大碍了。”阿秋把手里那尾鲫鱼放在灶台上,路过林三姐时,突然想起来,“原来是西二巷那个寡@妇林三姐,我说名头怎么有点耳熟。”   他这话一出口,林三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分明是在提醒她,作为一个丧夫寡@妇,行为不检点。   林三姐银牙紧咬,瞪着阿秋,却说不出话来。   “季唯!我从前还以为你虽是个混子,但却是个敢作敢当的,还敬你三分!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缩头乌龟罢了!”林三姐怒急攻心,拍桌而起,白净秀气的面容有些许扭曲,“还有你,也别得意!还以为没我了,你能讨得了好?季唯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没了我,还有你。没了你,也还有阿猫阿狗。”   阿秋皱眉盯着林三姐,听着她这露骨的话,颇有些反感。刚想要说些什么,季唯就先他一步开口了。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季唯表情虽温温和和,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林三姐,我知你关心我,但阿秋确实是绵绵的好友,与我并无任何关系。我希望你能谨言慎行,不要无中生有,误了他人。”   “有些人自己不检点,就以为别人跟她一样,真是可笑。”阿秋说的毫不客气,讥讽地上下打量林三姐,把她臊的满面通红,又怒又急,一下没忍住,冲出了厨房。   跑出去老远,还能隐约听到哭声。   显然是哭了。   季唯有些不忍,但却十分感激阿秋出言相助。毕竟以他的立场,实在是不好说重话。   “多谢相助,要不是你来,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难的,你要真心想把她赶走,像这般说几句就是了。”阿秋沉着脸,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又想起柳意绵当初说的,季唯在外头有不少相好,想来这就是其中一个了。   季唯抱拳拱了拱手,“阿秋口齿伶俐,我自愧不如。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叫绵绵出来。”   “季大哥……”   季唯刚走到门口,就被阿秋叫住,他回头,“怎么了?”   阿秋看他脸上青青紫紫的淤痕,药酒残留的黄@色药渍,以及脖子上那道虽没流血,但还未结痂的新鲜口子,几乎感同身受一般抖了抖,“你身上的伤还好么?”   “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季唯冲他笑笑,无所谓道,“但是绵绵哪见过这阵仗,担心的不得了,还让我这几日都不要出摊,在家养着。你说说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就这么金贵了。”   说完自个儿乐呵起来。   阿秋垂下眼睛,“不麻烦季大哥了,我自己去找绵绵就行。”然后他越过季唯身边,快步走到了卧房去找柳意绵。   果不其然。   他一进屋,就看到柳意绵在擦眼泪。   阿秋有些气他软弱,上前一把攥住他腕子,恨恨道:“你光是知道哭有什么用,那寡@妇都上门了,你还躲在屋里。要万一他们有点什么事儿,你是要如何?”   柳意绵看了眼阿秋,扑到他怀里,哑着嗓子道:“可是阿秋,我还未进门,季哥也不同我亲近,我要以什么身份开口……”   “什么?”   阿秋傻眼地瞪着柳意绵发顶,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你说你跟他还……还从未同床?”   这怎么可能!   男人都是急色的,阿秋深有体会。他说什么也不信,以柳意绵这模样,进季家大半年了,竟是一次也不曾有。   “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这想法一出现,阿秋就吓得大惊失色,“这可不成,绵绵,要万一真是这样,可得立马找大夫,哪能藏着掖着!”   “你说什么呢。”柳意绵揉了揉眼睛,嗔怪道,“季哥说我年纪太小,不急于一时。”   阿秋打量柳意绵,倒确实是这样。   同是哥儿,也不过就相差一岁,可阿秋就是比柳意绵高出一截。他虽瘦,但却不弱,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身子好得很。   要真是这个理由,倒真要对季唯刮目相看了。   阿秋拍了拍柳意绵的肩膀,示意他别再哭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去,我看季大哥也不容易。才被人打成这样,在家休息也不安生。”   柳意绵理了理头发,用袖子擦干眼泪,冲阿秋露出一个笑,“你能来看我,阿秋,我心里好欢喜。”   他是从家里被卖出来的,大溪镇就在隔壁,他却有家不能回。   这长柳镇上,除了寥寥数人,他再无相熟的人了。   “我带了一条鲫鱼来,今晚你快炖了汤,给季大哥好好补补。”阿秋捏了捏柳意绵脸颊,若有所思道,“近来是长了些肉。”   柳意绵微红着脸,“连你也笑话我。”   “我笑话你什么?还不是盼着你长高了长大了,这样才好进门?难不成还像这样,明明吃住在一起,却没个名分。那寡@妇上门了,你连说他的身份也没有。”阿秋用力戳了戳柳意绵脑袋,说他不开窍。   季唯一进屋,就见着这一幕。   阿秋赶紧把手放下,走到柳意绵身后推了他一把。   柳意绵不查,往前一扑,直接撞到了季唯怀里。 第26章   “没事吧?”   季唯搂住柳意绵, 见他站稳, 才松手。   柳意绵摇头,退出季唯怀抱。   站在季唯身边时, 他冲阿秋做了个鬼脸。   “本来我是不想打扰你们说体己话,但我看天色也晚了。想问问阿秋有没打算在这吃饭?”   “不了。”阿秋摇头,朝门口走来,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天色确实不早了,还得赶回去做饭,不留这吃了。”   离开屋子后, 柳意绵要去送阿秋。挽着他胳膊走到院子门口,才知道阿秋来给他送了条鱼。   他心中感动,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报。从兜里掏出小荷包, 数出十文钱递给他,“阿秋,我知道你是好心, 但这鱼, 毕竟是偷偷拿出来的。万一被你夫主知道了,又打你该怎么办?”   柳意绵既会跟阿秋说这些, 阿秋也没少跟柳意绵说过家里事。   毛林铁心情好时,就待阿秋十分不错。   可要是撞上他不痛快,那便让阿秋也不痛快。   他们都惨,只是当初的阿秋稍稍比柳意绵好些罢了。   “好啊,你都有私房钱了。”阿秋盯着柳意绵的小荷包, 说话间不自觉带出几分羡慕来。   荷包里头鼓鼓的,怎么也有三四十文。   他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毛林铁甚少会给他留下这么多。大都是毛林铁上街卖鱼,家里需要些什么菜,就让他买回来。阿秋负责在家烹煮,少上街,就少掌钱了。   柳意绵摸着荷包,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柔,“季哥说家里需要什么,就让我自个儿去添置,也免得老向我要钱。他还想让我帮他管账呢,不过我拒了,万一这钱给管少了可怎么好。”   “他要把钱给你管着,你就管着啊。”阿秋着急地跺脚,“我是想管,还没得管。男人的钱最好还是心中有数,免得他去外头胡来。你不是会写字?只需把账目记下来就好,又有多难?”   柳意绵若有所思。   看他有些意动,阿秋又劝道:“他现在是改好,但是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今天是来个林三姐,以后再来个师姐,五姐你又该咋办?我看,你还是快些养好身子,催他把你迎进门吧。”   也就是柳意绵了,平日里就十分被动。这要换做是阿秋,就算是季唯君子,他也非要把他勾的生米煮成熟饭不可。   有些事光说没用,还得有名分,才有底气。   他现在家里头看着光鲜,但没个一儿半女的,将来毛林铁要是真往家里领个女人,他也奈何不了对方。   柳意绵轻轻嗯了一声,掰开阿秋的手心,把铜钱塞进去,“这钱你拿着,就说是卖给我们了。我有空去你家看你,快些回去吧。再迟,怕又是要挨骂了。”   阿秋摊开手,数了数铜钱。   那条鲫鱼差不多也要卖这个数,理由倒还算充分。   之前是看柳意绵实在可怜,才时常从家里偷些吃的出来接济他。既然他日子过得不错,这钱他也拿得。   阿秋心安理得收了钱,拍了拍柳意绵紧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让他松开,“不说让我走么?握的这样紧,我怎么走?”   柳意绵腼腆笑了,两手背在身后,“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也来跟我说。我也能帮你了。”   “嗯,好,一定。”   阿秋挥挥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柳意绵杵在门口,一直看他背影拐过弯看不见了,这才关门进去了。   “说什么呢,半天没见你们回来。”   季唯刚把米下锅,得了空,又把受了冷落的山楂拿出来,重新洗了一遍,随便拿了颗吃着。   山楂早早从枝头上摘下,又耽搁了些日子。有些软了,但干吃依旧是酸。   季唯正琢磨着要把山楂做成什么,柳意绵就回来了。   这不久前柳意绵还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跟阿秋才聊了一会,表情就又活泛起来。   人果然还是得有朋友。   季唯琢磨着,是不是该给柳意绵报个私塾,也免得他日日闷在家中,无人陪伴。   只不过私塾里大都是些孩子,柳意绵这年纪的要真进去了,也会受人排挤。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   “我看你与阿秋很投缘,平时多去他那里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季唯想了想,他来这里也有近一个月,除了跟他上街外,柳意绵似乎也没去过其他地方,整日闷在家中,说是宅男也不过了。   “去过阿秋家一回。”想起那次经历,柳意绵有些为难,“不过阿秋夫君并不怎么欢迎,也就没去了。”   他那会上门哪拿得出什么礼,就空着手去了。谁料到毛林铁正好在家,看他来找阿秋,又被留下吃饭,受了一顿冷脸,几乎没跟柳意绵说过三句话,还动不动斥责阿秋。   回来后思来想去,柳意绵还是决定少去阿秋家,免得给他带来麻烦。   “下回去,带些回礼。”季唯冲灶努了努嘴,“阿秋还带了条鱼,在那呢。”   “我知道。”   柳意绵坐在季唯身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季哥,刚才阿秋走时,我给了他十文钱,把那鱼钱付了。”   “你不会怪我吧?”   这还是头回,柳意绵花钱没问过季唯。   虽是说过这钱给他就让他花,但总归不怎么安心。   “你没做错,我怪你什么?”   季唯好笑道:“阿秋虽然是你好友,但总是从家里拿东西来补贴你,他夫君当然有怨言。也是我思虑不周,早该给他钱的,你做的很好,我又怎么会怪你?”   柳意绵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听了这番话,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他松了口气,看到桌上的山楂,才想起之前去周婶家,她送了他们这一盘子山楂。   只是放在那里,这两日又太忙,竟然忘了这茬。   “吃山楂吗?”季唯递过去,柳意绵连忙摆手。   “我牙不好,吃不了,还是季哥你吃吧。”   既然没人能吃,那干脆就做成果酱吧。   低温贮藏,能放很久。   锅里还熬着粥,两人正闲着,就一起把山楂去蒂去核,果肉捣烂。等锅里的米粥煮熟了,再用等量的白糖加清水,和锅里捣烂的山楂一起熬煮,水分收干,山楂酱才算是做好。   季唯用筷子沾了点尝味道,酸酸甜甜正正好。   炎热的夏日,山楂酱很开胃。   季唯让柳意绵去洗豆腐,把山楂酱用瓦罐装了,要放去井里。正弯腰忙着,又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心里嘀咕着,平时也没见人上门。怎么一丛县衙回来,家里头倒热闹起来,不断有人上门看他。   也不知到底是来看热闹的,还是真的同情他。   当然心里嘀咕归嘀咕,比起之前走在大街上,人人怨恨,这总归是个好兆头。   季唯做好手头上的事,就去拉门栓。   一看到赵瘸子,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跑上门来找他。   “你不是腿脚不便么?怎么想到来这找我了?”季唯赶紧侧过身,腾出一条道,“快进来快进来,你可是稀客啊。”   赵瘸子怀里还抱着那只小奶狗,见到季唯就汪汪叫起来。个头小,声音也不算亮,但好端端的一看到季唯就犬吠,赵瘸子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肚兜不、不怎么叫的。”   季唯郁闷,“难不成是我上次不给他吃东西,给恨上了?”   肚兜又喊了两声。   “小崽子,小冤家,来你季哥这。”   季唯拎起肚兜后颈,直接提溜到他怀里。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使劲揉了几把。   两人一起在柳意绵跟前出现,切完豆腐正在片鱼鳞的柳意绵一抬头,吓了一跳,手上的大菜刀差点没脱手。   还是季唯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   “季哥,这位是?”也不怪柳意绵不认识他,一来柳意绵很少出门,二来赵瘸子也不爱与人打交道。   两人都宅的很,要不是季唯的缘故,一辈子见不上面也有可能。   看到季唯怀里的肚兜,柳意绵失声惊呼,忍不住放下菜刀,跃跃欲试地看向季唯,得到他同意,才伸手去抱它。   “好小,才刚出生一个月吧,叫什么呀?”   “肚兜。”   “肚……什么?”柳意绵有些错愕,但仔细打量肚兜,又觉得这名字十分得趣儿,“肚兜,这名字取得有意思。”   季唯斜眼看赵瘸子,也没想到他会把他随意起的名字当真。   季唯拖出两张凳子,跟赵瘸子相对而坐。   “你今儿也是来看我的?”   “我听人说你被押去县衙,回、回来了,顺路过来看看。”   至于是不是顺路,也就赵瘸子自个儿心里清楚了。   季唯也不戳穿。   “中午才回来呢,睡了一觉,连着来了好几个,本想着没人回来了,打算做饭,结果你又来了。”   “老实说,是不是来蹭饭的?”季唯调侃道。   赵瘸子僵硬的嘴角咧了下,看着像是个笑容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你那天说的话,我想过,觉得有理。”   “想通了啊,要跟我合作了?”   季唯既然能够赵瘸子开这个口,就说明是好好想过了。   早就猜着他会答应,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   这下倒好,说不定趁着这几日在家功夫,能办成许多事。   “你是要用来做、做什么?”   “做吃的。”   “不是灌饼?”   “你知道我现在做点小生意,但卖灌饼这个事,你见过的,也不难。卖不了多久,也赚不了多少,我寻思着卖点有意思的东西。”   季唯慢条斯理道:“做生意么,就要做大的。小打小闹,终究成不了气候。”   赵瘸子是亲眼见过季唯摊灌饼的,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灌饼虽好,但不是长远计。   既然是要做正经事,他确实没理由,有钱放着不赚。 第27章   灶台前, 季唯忙着把锅烧热, 往鱼肚子里塞了一片姜片,剩下的跟着油下锅, 炒出辛辣姜味后,把鱼丢到锅里。两片煎到微微发黄,加三碗清水, 用大火烧成奶白色。   最后再放嫩豆腐烧上一刻钟,等汤汁收浓,放入盐、酒。这时代没有味精,用极少量的糖提鲜, 歇火出锅后,撒了一把葱段。   汤汁浓稠,呈现独特的奶白色, 葱段被热气熏的青翠,像是破雪生出的一截嫩芽,翠生生的漂亮。   鲫鱼豆腐汤一端上桌, 赵瘸子怀里的肚兜就按捺不住。两只爪子扒拉着桌子边儿, 摇着尾巴汪汪叫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汤。   “这是指猫不是狗吧?”季唯好笑地看着肚兜。   “馋狗。”赵瘸子往它脑门拍了一掌, 肚兜仍不见罢休,拿赵瘸子膝盖当跳板,一下一下往高处跳。   赵瘸子怕它跳到盆里,弯腰把肚兜放在地上。却还是没法阻止,肚兜抱着桌腿儿眼巴巴地盯着桌面。   “应该叫馋猫才是。”季唯笑着从鲫鱼腹部, 截下一小块无骨的软肉,弯腰蹲在肚兜身边,夹着那小块鱼肉馋它。   没想到肚兜果真是被吸引过来,眼睛一直盯着鱼肉,尾巴摇晃的越来越快。趁季唯没注意,一把伸过脑袋,把鱼肉叼走,转身留了个屁股给季唯,偷偷躲在桌子底下,吧唧吧唧嚼着鱼。   “都说狗像主人,这话不假。”季唯上桌,看到赵瘸子瞪他,柳意绵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扭开脸闷闷笑,肩膀一抽一抽。   鲫鱼豆腐汤,鲜美嫩滑,一碗浓汤下肚,馋的舌@头都要咽下去。   赵瘸子生性沉闷,不喜占人便宜。喝过鱼汤,闷头吃饭。要不是季唯给他夹鱼肉,怕是一碗白饭吃到完,都不会抬头。   吃过晚饭,赵瘸子没多留,抱起肚兜就要走。   季唯知他性子,不多强留,约了时间地点,送他出巷口走了。   ……   次日辰时,东西南北四条街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活计简单,不费脑子,埋头就是干!”   “一个时辰十文钱,工钱现结!专挑壮男子!”   “干得多赚得多!只要肯出力,不怕没钱赚!”   “先到先得!后到吃亏!心动不如行动!”   这样的吆喝声响彻四条街,走过路过没人不停下脚步看一看,问一问。   这一问不得了,竟是季家在招人。   “这招了要干什么?”   “就是啊,季家那小子不是卖灌饼么?”   “怕是受了伤,卖不了喽。”   “一个时辰十文钱,哪有这么好的事?真的假的,可别是框咱们?”   “我家那口子,正愁没活干,不然我回家问问看他肯不肯干。”   “管他真的假的,去问问又不亏!”   这四个壮汉,一个时辰二十文。上街吆喝满一时辰就可收工离开。等到街上人多起来,一个传一个,一个上午都没过,四条街都传起了这事。   季家。   季唯搬了张板凳,坐在屋檐底下。   他清晨不止找了四个壮汉,还请了周边包括赵虎在内的几个青年,跟他一起去赵瘸子家搬羊奶。   前几日邻里刚找他换了羊奶,近些日子应该不会再来。几个青年一过去,两趟就把他这几日新挤的三十坛子羊奶全给搬了回来,就堆积在季家阴凉的屋檐底下。满满的就差把门口堵住,乍一看起来,也挺壮观的。   季唯连同几个刚忙活回来的青年,有的坐在兀子上,有的干脆就坐在地上,喝着柳意绵大早上爬起来熬得绿豆汤。   这绿豆汤特意镇过了,还加了糖,喝起来冰凉凉,甜丝丝,清热消暑,特别解渴。   没让他们等太久,也就是巳时左右时,陆陆续续开始有汉子推开季家大门走进来。   他们还有些畏缩,见到季唯不大敢看他,眼睛到处飘地打量院子。看到井边那座稀奇古怪的面包窑,大都多看了几眼,就把目光收回,放在哪一排整整齐齐垒好的坛子边。   “一个时辰十文钱,干的啥事儿?”李家老四先出的声,他边儿上跟了三个面容相似的汉子,全是他们老李家的兄弟。   一大早上,婆娘上街买菜冲回家,跟他说了这么个好事。李四心里头不信,又不想错过这等好事,干脆挨家挨户叫了兄弟,一起上门。   一个去发憷,四个一起去,怎么也吃不了亏。   抱着这念头,他们四兄弟就来了。   虽说一路犯着嘀咕,但看到院子里瘫坐着的几个年轻人,再加上那一排坛子,心里安定了不少。   只要真有活就成。   “来的还挺快。”赵虎喝完绿豆汤,赤着胳膊擦了擦嘴。   “你们过来。”季唯冲李家四兄弟招手,胆子大些,心思也更活络的李四上前几步,站在季唯跟前一丈左右。   “我还能吃了你们?”季唯笑骂了句,指着身边一排坛子,冲他们道,“我呢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些。大概需要十个壮汉,还需要三个,到时候会让你们去其他地方帮忙。”   “这是啥子?”李四有点好奇。   “羊奶。”   “要这么多羊奶干啥?”李四吓了一跳,羊奶可不便宜,这么一坛子都得要十几二十文钱。这么多数,都是好多好多银子了。   “你别管,人还没到齐,你们先坐着歇会。渴了不?绵绵,再短几碗绿豆汤来!”季唯高声喊了句,厨房里传来回应声。   没多久,柳意绵端着碗出来,挨个儿给他们分了碗。   李家四兄弟受宠若惊地接过,不住同柳意绵道谢。弄得场面很是尴尬,柳意绵不好意思地跑回厨房去了。   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院子里陆陆续续就来了十个。   季唯数了数人头,喊了声就让最后一个进来的把门关上,不再放人进来了。   “说了是先到先得,那就是先到先得。一共要十三个人,这里有十四个,多一个也不要紧。”季唯挥手,让院子里零星分布着的人,全都站到他跟前来。   “真的一个时辰十文钱吗!”   “我就是冲着工钱高才来的,不然——”   “是啊!”   好几个汉子高声叫嚷着,好似怕季唯耍赖不给钱似的。   “要是肯信我的,那就留下。要是不相信在下,门就在那边,欢迎你们推门离开。”季唯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倒是把一群比他年岁长不少的汉子镇住了。   “既然没人要走,那么我要开始说了。”季唯对一旁的柳意绵点了个头,柳意绵就回屋捧了个小些的瓦罐出来,递给季唯。   季唯打开一坛子羊奶。   这坛子比他之前的瓦罐要大不少,一个坛子有人脑袋那么大。随手一掂量,也有个好几斤。要真的全抱在手上甩,怕是手都甩断了,也甩不出分层。   他特意准备了不少小瓦罐,数量也没很多。把杂货铺都掏空了,也就买了十一个。   “都围过来,我就示范一次。”季唯说完,十来个汉子呼啦啦把季唯半包围起来。   季唯从坛子里倒了一部分羊奶到瓦罐,然后用盖子密封起来,一手按在盖子上,一手捧在坛底下,然后用力摇晃起来。   “天啊!这是在干什么?”   “简直糟蹋好东西!”   “我下不去手……”   好多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但季唯根本不管他们。一直晃了差不多一刻钟,他揭开盖子,对着光看了下,确定出现分层了。然后把瓦罐里的羊奶,倒在阔口的大碗里。   “看到没?羊奶分层了。”季唯把上面的乳脂指给这些汉子看,“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像我刚才那样甩,得甩足了一刻钟,等出现了这样的分层,才算是成了。”   这油水分离,十分废手。   不然这样简单的活,季唯也不能一个时辰给足足十文钱。   要知道十文,可得他卖五个灌饼才能赚到呢。   “好家伙,这钱不好赚啊。”李四突然出声,大家跟着点头。   季唯好笑道,“要是钱真这么好赚?你们还来我这处干什么?”   听了季唯这话,一些赶着占便宜的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吱声了。   “今天是暂定你们这些人了,先试一个时辰。要是谁摇出来的不合格,那么我给了你工钱就可以离开,明天也不需要来了。”季唯板着脸,语气很重。   他本来就积威甚重,脸一沉,大家都不敢做声,提心吊胆着盯着他看。   “这些小罐子,你们一人一个。觉得摇的差不多了,倒在碗里头。”季唯早就挑了干活踏实稳重的赵虎,来把油水分离的羊奶进行过筛。   “做完后,我会检查。”   季唯扫了一圈在场的十四个人,从里头挑了三个瘦弱些的出来,“你们三个,一会跟我去赵瘸子家,帮他挤奶。”   那被挑出来的三人一听,急了。   “那我这钱?”   “放心,少不了你们的。也是十文一个时辰。”一听季唯的话,那三个就松了口气。   “不过赵瘸子会盯着你们看,也别想偷懒。”季唯把他们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赵瘸子是什么人,你们都知道吧?”   那三个连连点头。   赵瘸子名声可也没多好,他虽不像原主,干出不少混账事。但却也是听说,有人上门找他买羊肉。听他说话结巴,一不小心笑了出来,得罪了他,被他拿着扫帚把人打出了门。   他做监督的话,谁敢偷懒啊。   季唯把人都分好,让柳意绵帮忙看着不许他们偷懒。若是渴了饿了,可以找柳意绵要绿豆汤解暑。   之后领着三个分出来的人,朝赵瘸子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下午18:00老时间发~~ 第28章   季唯这边忙着分工干活, 把人都安排好了, 回去干了个事。   在他那个年代,买卖东西绝少不了的东西就是——广告!   所谓广告, 就是广而告之,要让众人明白这是个什么。   继灌饼之后,他推出要卖的就是饼干。   只不过在这里, 根本没人听说过饼干,也没人吃过。他就是打着旗号出去说他要买饼干,估计也要备受冷落好长一段时间。   因此他都想好了,先做点宣传, 然后再销售饼干。   从赵瘸子家回来后,季唯把自个儿关在卧房里,还特意叮嘱柳意绵, 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进来打扰他。   他在桌前坐好,文房四宝依次排开,盯着白纸沉思许久, 缓缓提笔写字。   你的品味, 绝无仅有   ——味绝   他不仅仅只是想要卖甜品而已。   季唯还想在这个世界,留下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足迹。   那就是形成品牌。   让人一提到它, 就想到他。   季唯想了很久,决定了品牌名,并制定了相应的slogan。   这个标语不仅要言简意赅,还需要朗朗上口。   他看了看,颇为满意。   毕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临时广告人, 能想出这样的标语,已算得上难得。   除了品牌与标语,季唯还添加上关于产品“原味曲奇饼干”的介绍,其中包括原材料、口味、价钱。   整张纸看下来,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简陋版的古代传单。   各种信息罗列其中,相信只要是识字的人,就能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想到识字,季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长柳镇不过是个偏远小镇子,读书识字之人占比不过十分一二。大多数人大字不识,又如何能看懂这纸上的字?   想来想去,还是需要借助人力吆喝。   “历史书诚不欺我。”季唯喃喃道。   难道当初书上写,故人贩卖全靠吆喝。除了语言是人人都通的,其他手段难免达不到广而告之的“广”字!   不过季唯还是照着那张纸,复制了几十张。抄写的手都酸了,纸也用光了,才搁下笔。   等他一打开门,柳意绵就跑上来,让他过去检查做好的羊奶。   “大家伙都做好第一批了,也不知道行不行,没敢接着再做。”好在也都是刚做完没多久,抽了点时间歇胳膊,不算偷懒。   季唯跟着柳意绵转了一圈,把大家做的都看了遍。只有两个人做的还不够到位,又退回去重新摇,并警告他们不许偷工减料。若再有下次,就结算工钱离开。   一整个早上,院子里汉子们都在热火朝天的摇奶。   天气热,再加上这活极需体力,一个个累得浑身是汗。反正院子里也没女人,干脆都把上衣过了,系在腰间,赤@裸着上半身,抱着罐子疯狂甩着。   院子里能都听到液体跟瓦罐拍击的声音。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大家也都做出了三批的奶。大多数人累得瘫坐在地上,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直喘粗气,连说话的劲也没有。   柳意绵手里捧着砧板,上边摆满了小碗,到处送绿豆汤。送完了绿豆汤,就换凉开水,忙得脚不沾地,也累得够呛。   季唯见状,深深发觉当初还是想当然了,把人当做机器一样的用是不可能的。   十个不懂疲惫的机器人或许够用,但十个普通人是万万不够用的。   等休息够了,季唯拿出一大篮子特意换好的铜钱,排队挨个儿发放时薪。   拿到钱的嘴@巴咧到耳后根,笑的合不拢嘴。   等着拿钱的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满满一篮子的铜钱。   包括赵虎在内的十二个汉子都领完了钱,季唯才站起身,从他们抱拳:“这一上午,大家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等养足了精神,能来的下午再来。不能来的,也可以让身边的亲戚朋友来。总之,有钱大家一起赚。”   听了季唯的话,不少人脸上流露出不愿的神色。   毕竟这样好的差事,谁乐意让人来分一杯羹呢。   季唯看在眼里,笑了笑。   “大家也不别想太多,你们看一早上,也不过是做好了十坛左右的羊奶。这里还有大半,更不要说赵瘸子那还有没运过来的。尽管招人过来,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不愁没钱赚了。”季唯声音越发高昂,听得那些汉子激动的不行,就差上前抱着季唯喊大好人。   哪还有人记得,刚来时一个个生怕他坑钱似的模样。   不过季唯也不愁。   送走了着一批人,没多久又来了一批。   季唯重新提点他们技巧,再拿做好的成品给他们看。这样简单的活,那些没念过什么书的汉子,看上几眼也就会了。   挤好的奶,源源不断的从赵瘸子家送来。   季家的院子,也不断有新的汉子加入。   差不多到了太阳西斜,给劳作了一天的人接了工资,送走了人,季唯跟柳意绵才有功夫停下来喘口气。   “绵绵,你帮我个忙。”季唯回屋拿了那一叠写了一下午的纸,交给柳意绵,“帮我上街去找人。”   “找谁呀?”长柳镇上的人,柳意绵认识的可不多。   “你去南街的文房四宝铺,找掌柜介绍你个画工不错的人。”   “找他们干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我让你吃的饼干吧。”   柳意绵点头,当然记得。那么好吃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就让他帮你画出来,就画在这。”季唯指着宣传单留白处,“要画的栩栩如生才行。”   “这是——”柳意绵识字,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弄懂这是要做什么。   “你只管让他画,必须要画的像。画完了给我看,我觉得行,再让人照着复制二百份。”   柳意绵惊呼出声,“二百份?”   “对,我出一两银子,这钱可不少。”   一两银子三口之家,脚不沾地劳作一月才能赚够。若是学子勤快,不需十日,就可全部制作完成。   这是好赚钱的买卖!   柳意绵心中虽嘀咕,但却也知季唯是个心中有数的人。他既会有这要求,那便代表着绝不会吃亏。   对季唯的信心,他还是有的。   柳意绵走了以后,季唯开始加工黄油半成品。   又是烧水,又是搅拌,也累得够呛。   差不多到天开始黑下来,他才提炼出黄油。用小桶装着,赶紧放入井中镇着。   “其实也没必要自己做,反正他们又不知道配方。”季唯累得瘫坐在凳子上,笑骂自己傻。   天气热,再加上累了一天,虽然肚子饿得要命,但却并没食欲。   他把昨日做好的那罐子山楂果酱拿出来,又取了些面粉、羊奶、糖、鸡蛋跟做好的半固态黄油混合,直接倒在摸了一层油的铁锅里煎。   华夫饼本需要特制模具,但条件简陋,也并不需要那么的刻板。   下锅煎至两面微黄的圆饼状,季唯沾着山楂果酱吃着。   自制的黄油奶香味十分浓郁,再加上熬煮的山楂酱酸酸甜甜,是夏日最好的开胃圣品。   混着果酱咬一口,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季唯没忍住,三两口就把巴掌大的华夫饼吃完,又连连吃了三块,才总算止住了好胃口。   再这么吃下去,怕是柳意绵回来,就没得东西吃了。   季唯赶紧去屋里倒了甜绿豆汤,一碗喝下去才有七八分饱腹感。   又把乱七八糟的院子打扫了一遍,总算等回了出门一个多时辰的柳意绵。   “季哥,你快看看,这画的行不行?”那学子画工不错,是掌柜的一听季唯找人,特别推荐的。   只不过没吃过饼干,也没见过,光听柳意绵说的,还是有些抽象。再加上是给季唯办事,拘谨非常,一直求助柳意绵,这才画出了七八分样子。   外头天黑了,季唯回屋点了灯,在蜡烛边看画。   虽与他心中所想的曲奇有些出入,但对于从未见过饼干的古人来说,已算得上十分新奇的东西。   且这学子画工着实不错,黄@色调的不浓不淡,一排饼干边上还画了些散落的浅粉色花瓣,清新灵动。   “不错,值得一两银子。”又见柳意绵额头全是汗,季唯伸出袖子替他擦了额头,拉着他坐到桌边,“你也累了一天,快吃点东西吧。”   两人从早晨起,都只吃了些绿豆汤。   虽一直在吃,但到底不是什么能吃饱的东西,一忙起来,就饿了。   柳意绵刚想要拿华夫饼,又有些腼腆,“季哥还没吃吧,我不是很饿。”   “吃过了,这三块,你必须全都吃掉。”季唯勺了一勺山楂酱,涂抹在华夫饼上,就举在柳意绵唇边,盯着他。   柳意绵永远拗不过季唯,红着脸,张口咬了。   第一口,好酸。   柳意绵小脸皱成了包子,紧紧闭着嘴。但一想到是季唯亲手做的,还是忍着酸继续吃着。   多吃几口,酸甜交织,渐渐地适应了,他竟是觉得有几分上瘾,就着华夫饼,飞快地吃完了。   “这是什么?”柳意绵的眼睛亮亮的,特别惊喜的模样。   “我管它叫华夫饼,沾果酱一绝。”   “好喜欢。”柳意绵喃喃了句,忍不住又吃了块。   比起饼干略干的口感,华夫饼沾果酱,柔@软轻盈又湿润,酸酸甜甜,更有夏天的感觉。   由于那学子,是柳意绵去找的。   饭后,他没听季唯的话,留在家里休息,拿着那几张纸,匆匆就又去找了对方。要他在五日内,将这样的宣传单,连字带图复制出二百份。   累点不要紧,在柳意绵的心中——   季哥赚钱的功夫,那是半刻也耽误不得。 第29章   西街, 包子西施家中。   刘庆、林青、李二疤三人围坐在桌前, 包子西施端了不少好酒好菜上桌,供三人吃喝。她却不敢触他们霉头, 退了两步站在后头。   “要不是孙老大托关系把咱们弄出来,怕是真要在里头待一年!”刘庆目眦欲裂,一拳头锤下去, 桌子都跟着抖三抖。   站在后头的包子西施吓了一跳,又退了一步,怯怯地盯着刘庆,紧抿着唇, 不敢说话。   “干脆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他——”李二疤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声恶气道。   “此仇不报, 我林青颜面不存!”林青比之二人,性子尚算内敛,但却是最有城府。   三人中, 是出谋划策的军事。   他一发话, 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转到他身上。   “青弟,你有什么主意?”刘庆缓了缓脸色。   “杀人这种事, 以后不要再说了。”林青目光沉沉看向李二疤,一触到他阴狠的神色,李二疤顿时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说知道了。   “我们是良民,要真出了人命, 孙老大想保也保不住咱们。你以为次次都能像现在这样化险为夷?”一想到孙洪怒发冲冠的模样,林青的心尖儿也跟着颤了颤。   倒不是这孙洪如何残忍,而是所有令他气愤失望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根本无需他出手。   不说县衙那位陆大人,就说帮派里势力倾轧,没了他护着,其他对家挨个儿找上门,要不了多久,就在这混不下去了。   不是远走他乡,就是进了县衙的牢门,没个三五年,是甭想从里头出来。   而这位孙老大,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人不按规章制度做事。   斗殴可以,但必须师出有名。   杀人不可以,要真的做了,知县不出手,孙洪也定会将人捆了,送到县衙给知县赔罪。   林青有脑子,当然不会犯这种错。   “那你的意思是?”刘庆颇有些好奇。   “要想让季唯彻底爬不起来,就得从他最重要的着手。”林青冷冷一笑,“他不是要跟我们撇清关系,重新做人?”   刘庆一想到那天的情形,就恨得牙齿咯咯作响,猛往嘴里灌酒。   “现在他有底气,不就全靠他那破摊子。只要把他的生意彻底毁了,他又没法再回帮里,也没了收入,我看他还不得跪着求我们原谅!”   李二疤听得寒毛直竖,忍不住附和:“青哥,你说得对!搞死他!让他跪着向咱们求饶!”   如果说刘庆是狼,李二疤是狈,那么林青就是这两人身边的毒蛇,轻易不出手,一出手绝不留活口。   就算是刘庆,也不敢得罪他。   “那么到底是要怎么搞?”刘庆糊涂了。   “这事儿,还得麻烦秀芬了。”   被点名的包子西施抖了抖身子,有点害怕地看向林青。   刘庆冲她招手,怒道:“站那么远干什么?怕老子吃了你吗?”   包子西施上前几步,长子林青与刘庆身边,猛摇头,“不是的,我就是怕打扰了你们吃酒聊天。”   “秀芬,不必这么拘谨,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林青温和地看着包子西施,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更怕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你手巧。”   “啊?”包子西施茫然看着林青。   “你跟那季唯摆摊距离不远,常看他卖灌饼,总该知道怎么做的吧?”   “是有几分数。”包子西施迟疑道。   饶是刘庆脑子不怎么灵活,也有点意识到林青的意思了。   “青弟,你是说?”   林青笑眯眯地看着包子西施,“很简单,我们出钱你出点力就好。到时候跟他摆擂台,一起卖灌饼,他卖三文,你卖一文,我不信挤不垮他!”   “可是,这样好么?”包子西施有点怕,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她又不敢吱声,只能哀切地看着林青,做着口型想要她改变主意。   “好!好!好!”刘庆连说三声好,“还是你脑子好使!”   “这招叫做,釜底抽薪。”林青轻声道。   断了你的财路,看你拿什么硬气。   季唯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季哥,不会是中了暑气吧?”柳意绵有些担心,下午日头大,他还还要去赵瘸子家发钱,说是不能拖欠工钱,免得人心不安。   “不太像。”   “不然去看看大夫?”   “我哪就那么娇贵了。”季唯笑了,“大不了多喝点水就好。”   也是,柳意绵回头就烧了一大锅的开水,凉了给季唯送去,非得看着他喝。   前半夜不停喝水,后半夜就只好跑茅房。   季唯一整夜没睡好,第二天乌青着眼眶,碰到那些上门做工的汉子,见状都笑的意味深长。   ……   比起昨日,季唯又多要了不少人。   一共分了三组。   一组还是去赵瘸子家挤奶,一组摇奶,一组在赵虎的带领下,制作黄油。   季唯没说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们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止不住嘀咕。   好不容易等他走了,那几个提炼黄油的就在那里说开了。   “你们说这用来干嘛的?”   “还能干啥?吃呗。”   “哪有这么糟蹋东西的?看着心疼啊。”   “从没听过有人这么做,也不好猜。”   “昨天没干这啊,我也在呢。”   “刚才偷吃了一口,香是挺香的,就是没啥滋味儿。”   那个说偷吃的一说出口,其他人就愣住了。   “干啥一直看着我?就吃了一口。”他还觉得大家小题大做,嘁了一声还要再干,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啊,你敢偷吃!”   赵虎拎着他领子,把他从几个人中间揪出来,拖到院子正中央,大声说道:“季唯花这么多钱请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来聊天偷吃的!谁要再敢干活时瞎说话,偷吃,他就是下场!”   他喊的大声,把屋里头的季唯给惊动了。   出来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被赵虎扯住,哭丧着脸告饶:“我错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季家的放我一马吧!”   “这是怎么了?”季唯两手背在身后,踱步过来,气定神闲地看着赵虎。   “他偷吃。”赵虎言简意赅。   “开除。”季唯冷下脸,“我记着没干一个时辰吧,那就给五文打发走吧。”   “再给我次机会吧!”男人喊道。   “信任是相互的,我已经给了,没有第二次机会。谁要是还敢偷懒,干些不该干的——”后边的话,也用不着说了。   大家看着男人大喊着,却还是被魁梧的赵虎给赶了出去,就再不敢有什么其他念头,全都老实干着。   效率一下子变得特别高。   季唯时不时转一圈,检查一下大家进度,看着都挺好的样子,就躲进了厨房。   他之前找铁匠定了一批铁皮,专门打的极薄,极光滑。   他收到后,用刀刻出不同的纹路,再卷成下窄上宽的锥形模样,就是个手工制成的裱花嘴了。   季唯一口气做了四个,都是些形状简单,做工不复杂的裱花嘴。   等把曲奇的饼干糊做成后,用油纸卷成筒状,再塞进一个裱花嘴,把曲奇糊挤在油纸做成的裱花袋内,开始在扑了一层油纸的烤盘上,挨个儿挤形状。   圆形的曲奇,一排十个,一共五排。   面包窑烧热,冒出滚滚的热烟。   原先在他附近干活的人,都被这热气熏得朝边上挪位置。   等季唯把烤盘里的曲奇放进去后,没过多久,一阵若有似无的奶香味,顺着面包窑的缝隙,渐渐地溢开。   “这啥味儿?闻的我好饿!”   “是啊,越来越饿,都快抱不动罐子了。”   “我还是去要碗汤喝吧!”   本就干活干的极累的诸人,一闻到味道,就有点干不动了,交头接耳的纷纷说起话来。   季唯也知道,饼干烘烤时的味道,确实是极为勾人的。要想扛住,不容易。   因此也并未多加责怪。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把里头那盘子曲奇拿出来,又换了新的一盘进去。   曲奇晾凉了以后,季唯取了一半装盘子,端着出来挨个儿给人分。   “好吃的我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怎么吃了更饿了?”   “季老弟,能再吃块不?”   季唯笑着摇头,“数量有限,我看各位大哥累得很,就拿出来给你们尝尝。”   “我儿子就爱吃甜的,这东西肯定合他口味!”一个男人见季唯走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跑过来拉住季唯,“不然你卖些给我也成?这好东西,我也想带点回去给家里两口子尝尝。”   “大哥真是抱歉,今儿没打算卖,做的数量不够。你们等几天,到时候我要卖了,你们要多少都有。”季唯走了,男人站在原地,有些怅然。   花了有三天的功夫,才把积压的羊奶全都提炼成了乳酪跟黄油。   速度很快,但花的钱也不少。   人力跟羊奶,季唯费了差不多十两银子,才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每日算完账,柳意绵看着流水般涌出的银钱,心头都在滴血。   跟他不同,季唯半点不慌。   只要能挣回来,就是花上二十两,那又有什么要紧的?   至此,季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埋头烤曲奇。   一炉接一炉,一盘又一盘。   独特的香味远远飘开,勾的不知多少人上门拜访,暗地埋汰。   无一例外,大门紧闭,都吃了闭门羹。   等到季唯把黄油消耗一空,季家的大门才终于打开。   他叫来上回吆喝的汉子,派了新的叫卖词让他们背熟,次日一早,五人拎着一盒子曲奇,一同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都掉落啦   在这章评论的,会发大红包哟~   希望大家明天继续支持!   看情况掉落一更或二更=3=   感谢“我寄愁心与明月*2”“紫月阁主*2”地雷打赏   感谢“Nirvana*10”“紫月阁主*20”“洛言无声*4”瓶营养液灌溉~   瞧!你们养出了五更呢!!!! 第30章   虽说是拿了满满一盒曲奇走的, 但四人要分四条路, 一盒哪里够,拿上四盒又太多。   季唯充分发挥了现代人智慧, 一人给一个盘子,均匀分了四碟。   “一部分掰碎了,剩下一部分留着。”   走街串巷, 总需要品相好的展品。   至于试吃,知道个味道就成了,哪用得着一人一块那样奢侈。   季唯去的是西街。   毕竟平时都在那摆摊,跟附近的人更熟悉些。   他让声音洪亮的大汉, 高喊着他定好的广告词。   一路喊,一路被人看。   这条街上没人不认识季唯,见他最近都不出来摆摊, 咋一出现,竟这么别具一格,忍不住捂着嘴笑。   有那些心肠好的人, 见状有些不忍, 季唯路过时,就悄悄拉了他说话。   “小季啊, 容大婶说句不中听的。咱们年轻,还是赶着生意好,多赚些吧。”   “我瞧着你灌饼生意不错,怎么最近不出摊了?”   “要是你不摆喽,让给我咋样?”   季唯听他们说话, 明知道话里有话,但就是没明白这里头的话是指什么,正一头雾水着。   眼角余光扫过一道人影,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在他原先卖灌饼的位置,早已被一人占了。   那道熟悉身影是如此的熟悉,想必季唯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可能认不出。   包子西施左右都是人,忙得满头是汗,头也没空抬。   季唯凑近一看,卖的正是灌饼!   他原先从容带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这灌饼本就是他带到这长柳镇上来的,突然被人学了去,还趁他不在,抢他的生意,占他的摊位。   难怪一路走来,那些好心摊贩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他赶紧出摊。   “哎哟!季唯来了!”   “那是买他的还是买包子西施的?”   “谁卖的便宜就买谁的呗?街上卖馒头的人那么多,又不非得去哪家买。”   “算了算了,总觉得心里不得劲。我还是下回再买吧。”   季唯一现身,包子西施摊位前的客人就散了一半。   原先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子西施,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眼就跟季唯对上,吓的脸色骤然一白,浑身都僵住了。   饶是出摊前,心里做了诸多建设。   可真人站在跟前,到底是不一样的。   包子西施心跳如鼓,后背冷汗瞬间涌出来。   她就站在那,揣测季唯下一步会做什么。   上来打她?   掀翻摊子?   还是赶走客人?   到底会怎样?   季唯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好巧,你竟也出摊卖灌饼。多少文一个?”   “一、一文。”   包子西施抖着嗓音把话说完,季唯噗嗤笑出了声。   “秀芬呀,一文可是连本钱也收不回,你的赚头在哪呢?”季唯又不是个傻得,听了这售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在跟他打价格战呢。   要的就是低价拖垮他的生意,等他开不下去了,再提高价格,垄断这条街的灌饼生意。   就算是灌饼简单,可也并非人人都想卖,人人都能卖。   不然后世到处都有卖杂粮煎饼的,怎么没见各个都能月收三五万呢?   “有赚的。”包子西施嘴硬道。   季唯说的没错,一个灌饼一颗蛋,本钱就一文往上走。   可以说她卖出一块,就亏一块。   要不是刘庆三人在背后出钱帮衬着,这铺子开个三天,包子西施就跑了,哪还能做的这么红火。   “大家都照顾我生意那么多年了,我报答报答大家伙也是应该的。”   季唯为此话鼓掌,笑眯眯道:“秀芬所言有理,不如这样,也给我来两——哦不,来四块灌饼吧,也就四文钱。”   他从怀里掏出四枚铜板,放在推车上。   其他人哪敢触霉头,就算是有人订了灌饼,也都给季唯让道。   包子西施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四块灌饼,递给季唯。   “货真价实是做到了,只是这火候还不成啊。”季唯咬了一口,叹气道,“你瞧这饼皮,都有些焦了,可见是你火力太猛的缘故,不如火开的小些,饼煎透彻了才能又酥又脆。”   旁边看好戏的都一脸莫名,完全不懂季唯为何要告诉包子西施里头的诀窍。   季唯却自有一番计较。   这灌饼他吃一个,跟他一同出来的壮汉一个,还剩下两个,季唯给了去县衙作证的两位妇人。   时候也不算早,她们出摊出的急,大多时候不吃就出来,为了抢个好位置。   季唯这灌饼,礼轻情意重,可谓及时雨了。   虽说有了包子西施这段插曲,可一点儿也没影响季唯心情。   跟他一起出来的壮汉名叫陈农,对两人间的过过节也算是有几分了解。正因着了解,才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一点不着急?”换做是他,早急死了。   “首先,她抢不了我生意。其次,她这摊子也不见得能开多久。”季唯笑了两声,催促陈农吆喝。   就这么吆喝着,果然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再加上一听,试吃不要钱,就更让人感兴趣了。   季唯很热情,端着盘子挨个儿面前转过去,只许拿一小块,多的不能拿。   一圈转完就收回来,脸上笑的和和气气,斯斯文文,也不说话,就等着他们反馈。   “这叫曲奇?名字好奇怪!”   “看着硬硬的,吃起来脆脆的,怪好吃的。”   “我吃出奶的味道了!”   “这就是李老四说的那东西了吧?我非得尝尝!”   “怎么卖啊!”   季唯不厌其烦,挨个儿回答问题。   极力宣扬曲奇用了大量羊奶,吃着又香又甜又补身。   说的不少人心痒痒的,都想买点回去给儿女、媳妇儿、爹娘尝尝。   不过季唯说了,今天不卖,明天才卖呢。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要想买曲奇,明日可上门购买。今天是真的没准备,卖不了!”   大家一听,都很失望。   “那这东西怎么卖啊?”有人喊。   “十块曲奇,五文钱。”季唯声音不大,却把大家震的静了片刻。   “啥子?我没听错?”   “两块一文,这小东西值得这么多?”   “贵了贵了,吃不起啊!”   “不过要真用鸡蛋、羊奶、白面做的,确实便宜不了……”   大家一边抱怨,一边替季唯辩解。没一会儿,竟都接受了这个价格,觉得一文两小块是合理的。   季唯心里在笑,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西街走完,盘子里的曲奇早就吃的精光。   他将工钱给陈农结清,陈农还有些依依不舍。   “下回要还有这样好的活儿,再叫我吧。”陈农数着手心的铜板,高兴地眉飞色舞。   毕竟只要喊几声,比去干苦力活挣得还多,谁不乐意啊。   “当然,你干得好,下回还叫你。”   目送陈农离开,季唯按照柳意绵交代的地址,去找那个绘制宣传单的学子。   都不消走进他家,光只看那破破烂烂的巷子,就明白这学子家境是如何的清贫。   等他进了屋,见到屋内情形,就又吃了一惊。   除了床铺桌椅外,屋里在没别的东西。   桌上铺了一大堆纸,季唯过去翻看几眼,都是宣传单。   不管是画,还是字,都按照要求来的。   字迹清秀,画风清雅,分外和谐。   季唯取出荷包,倒了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随手整理那叠乱糟糟的宣传单。   没忍住,抬头冲那屋顶上系着的一根绳子点了点下颚,“年纪轻轻的,还是养好身子为要。头悬梁锥刺股什么的,也得有身体才吃得消。不然睡不够,又吃不好,再年轻也熬不住。”   学子有点意外,又有点失落,叹气,“家里就剩我一人,除了贩画赚些银两,我身无长处,也无功名在身,没饿死就不错,哪来的银钱养好身子。”   这话倒也没错。   文房四宝铺墙壁挂了多少画,能卖出的可有十之一二?纵然他是里头的翘楚,可不过一处偏远小镇,又有几人欣赏得来文雅之作?   学子把那锭碎银子紧紧攥在手心。   “这一两银子,够我吃上三月了。季先生,不管外头人如何说你,对文宣来说,你是大恩人。”他冲季唯行书生礼,眼睛忍不住有些湿润。   可惜季唯既不是大富翁,也不是大善人,纵是有心,也无力助人。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下回还有需要再来这他。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一事。   “你在何处就学?”   “前年是在县学,不过后来家父去世,就再交不起学费,退学在家自学至今。”文宣有些惭愧低下头。   “不如这样,我让你帮我办个事。你办成了,我再给你一百文钱。”   文宣眼前一亮,嘴唇嗫嚅。   许久,突然两掌交叠,鞠了一躬,双手几乎碰到地上。   这可是古人的大礼。   季唯纵是不知礼数,看这模样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   “干什么干什么?我都还没说完啊。”   “不管季先生是要做什么,文宣一定竭尽所能,为季先生办成。”文宣一板一眼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明日来我家中,就在西巷,你多问问就成,想来明日西巷定会十分热闹。”   季唯微微一笑,“我给你一样东西,你替我送到县学,至于这个,我也不拿走了,你明天带上去我家找我吧。”   “季先生?”文宣跟在季唯后头追了几步。   “不必送了!明日辰时,西巷季家,准时过来。迟了,这一百文可就飞了!”   季唯带了笑意的声音隐隐飘来,文宣听着,却忍不住哭了。   这哪是什么恶霸,分明是大善人!   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圣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会在18:00老时间送上~   明天不一定会再更了,没法查看最新章节的,全订即可(也就六章对吧_(:з」∠)_)   评论啊评论不可以抛弃我!预收啊预收,你们别忘啦!   ↓   《穿到原始做领主》下本要开的原始基建文,瞧瞧?   ↓   带着图书馆穿越到原始世界的宗盛,继承了一片领土。   地大人少,又穷又弱,毗邻的兽人部落还虎视眈眈。   不得已,宗盛只好撑起了部落一片天。   不过还好,他有一座图书馆,防御工事、圈地种田、人族外交什么的不在话下。   除了捡到一只“被诅咒的黑猫”外,带领部落族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很顺利。   绝迹的神秘图腾,流传已久的兽神传说,诡异莫测的黑暗祭祀……   都随着一座上古祭坛的现世而逐渐浮出水面。 第31章   次日, 文宣起的很早。   他不敢耽搁季唯的事, 怕辜负了他的好意。   因此辰时还未到,他就已经用油纸包着那叠卷好的宣传单子, 出了门。   文宣平日在家念书,可谓足不出户。   从县学退学后,除了去南街卖画, 基本就不再出西街。   西街有三条巷。   他当年被父亲带着去过西巷,但却是多年前之事,记忆早已模糊。   “今天怎么如此热闹?”文宣被人挤得踉跄,赶紧贴着路边墙壁走, 生怕再跟人撞上。   “走路长不长眼睛啊!”一个瘦小的妇人拉着脸狠狠地咒骂。她也是人小力微,被顶到一旁的。   “大姐,这么多人是赶着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西巷季家!你难道不是?”妇人怀疑地打量文宣, 见他点头,表情又更不好看了些,“一个个都要去, 我不跟你多说了, 去晚了一会又没了!”   然后她就把文宣丢下,跑了。   文宣被这妇人弄得一头雾水, 好在还有不少人赶着朝西巷去。他赶忙跟在这些人后头,没多久也就到了。   不过,眼前这场景是要那样?   西巷离街有段距离,本不算多热闹。   但文宣刚一进巷,就看到一群人堵在一户人家门口。   那门又不大, 也就是能容纳一人进出。   可偏偏围了十几个,都想先挤进去,就全都卡在门口,把后边的人急得要命。   “我说你们让让开!”   “不想去我们先去也行!”   “里头抢的那么欢!万一没买着,我儿子还不得哭一晚上?”   “哎哟隔壁铁牛都买完了,我还在这挤,早知道提早一刻钟出来了!”   大家都想着早点来早点买,想法正好碰一起,大清早的就热闹的不行。   文宣站在后头,伸长了脖子张望。   他虽生的瘦弱,但个子却高。   越过那些人的脑袋,能看到院子里更加火@热的情形。   还是来得迟了。   文宣心想着。   “各位大哥大婶——”   文宣清了清嗓子,大声喊了一句。把其他人的叫嚷都压了下去,扭过头看他。   他赶紧抓着这片刻安静,解释道:“我看还是大家让开些,一个个进,不然里头都卖光了,你们还挤不进去。”   “凭啥啊,明明我先来的!”   “屁!我先来的!”   “你再说我揍你了啊!”   “你敢!”   文宣苦恼的不行,站在门口叫着季唯的名字。想着他要是听见他,还能把他解救出来。   可惜季唯跟前也一堆人,又不是顺风耳,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叫。   “大家不要着急,排好队,总能轮到你的。”季唯举起手,高喊着让他们排队。   “不排队乱挤的,就请站到后边,从头排起。”季唯在前面收钱,柳意绵在后边包装曲奇,赵虎则站在一边维持秩序。   有了赵虎监督,大家都还算自觉。只是看着不断减少的曲奇,心中难免着急,都在催促着前面快些。   “什么声音?”赵虎左右看着,“谁在叫季唯?”   站在队伍最后头一个男人,扭头看了眼门口,“门外好像有人喊,叫了挺久了。”   赵虎赶紧走到门口,看到一堆人堵着,谁都进不来,外头人还越来越多的趋势,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仨堵在这干啥?”赵虎生的膀大腰圆,再拉下脸,冷着声,刚才吵吵闹闹的几人顿时心虚了,也不挤了,还倒退了半步,腾出一小片空地。   “刚才是谁在叫季唯?”   “是我。”   文宣喊了许久,嗓子都有点哑了。见到赵虎出来,虽不认识他,但却感动的快冒出泪花,赶紧举手示意。   “你是?”赵虎犹疑。   “是季先生让我来送东西的!”文宣举起手里卷好的宣传单。   赵虎眯着眼看了一会,突然想起大早上季唯提了一句的事,赶紧让他过来。   “不早说,快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既然赵虎发话了,这后门开的大家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文宣进去后,他才指着那三个闹事的让他们往边上站去。只有等其他人都进去了,他们才可以走。   进门一条长长的队伍,少说也有二十来人。   文宣瞪大了眼睛看着,惊讶不减反增。心中对季唯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这季先生果然是个能人。   正在收钱的季唯,福至心灵地抬起头,看到文宣冲他招手,“快过来,等你半天了。”   “我刚被堵在外头了,进不来。”文宣心中愧疚,低声解释。   “没事,不急。”季唯叫来赵虎,让他先帮忙收钱。领着文宣去了安静些的卧房,把事情仔细交代给他。   “你既然说你曾在县学念书,那么你在那应该有不少他同窗好友?”   “是有几个。”文宣略显迟疑,他性子内敛,常被人嘲笑书呆子。要说起同窗好友,那真是屈指都能说出来的,充其量只是表面同学。   但他并不远说出来,怕让季唯失望。   “那就好。我是要你带上一盒子我新做的曲奇,和你做的宣传单,去县学替我宣传。”   然后他就把如何宣传一应事情交代一遍,“如有感兴趣的学子,你可以记下订单,就是这些人的姓名、数量,回来交给我。过几日,或许还要劳烦你送货上门。”   这件事不难,只是季唯没空,也没找到合适的人替他跑一趟县学。   正好文宣在那念过书,应该有些门道。   文宣应下后,就去柳意绵处领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曲奇饼干。   那一盒数量不少,估摸着得有五六十块,是昨夜提前准备好,专门给县学在读学子试吃用的。   “季先生,那我走了?”   “早去早回。”   把文宣送走,季唯与赵虎又交换位置。   院子里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人,但总有新的人闻风而来。   或许有些确实是试吃后对此颇感兴趣,但更多的却是来赶这热闹。   结果到场一看,被人那么一说,又看到这热闹无比的现场,就跟着心动起来,也加入了血拼的队伍。   一早上少说来了五六十人。   有些只买些尝尝鲜,还有些尝完了又回头加量购买。   更有那不缺钱的,一口气打包百来块带走,问他则说要带回去给亲朋好友一起尝尝。   季唯也没数过到底做了多少曲奇,只知道收钱收的手软,说话说到嗓子沙哑。   等把第一批曲奇卖光,季唯立刻在门上提了已卖光的字条,让人把门关了,才得了片刻清净。   但就算这样累,心中却还是兴奋不已。   “季哥,生意正好着呢?怎么不卖了?”只有柳意绵知道,家里还有不少做好的曲奇饼干,不过都用油纸包好了,贮存起来,并没有拿出来。   他原还以为是季唯怕卖不掉,但看着大家这热情的劲儿,恐怕是有多少卖多少,不愁没人买。   季唯自然是有考量的。   他很清楚,不管在什么时代,一个新产品面世,总要许久才能收人接受。   哪怕是特别好吃的东西,也需要一段时间宣传与口碑沉淀,才能够为大众接受。   今日销量超出预计,一方面自然有口味独特的缘故,另一方面更是由于那些凑热闹的,才有了这个结果。   可凑热闹,又不能日日凑。   要真的想打下坚固的市场,还是得从长计议,一步步来。   曲奇饼干,是很容易受潮的东西。   在这个没有真空设备的年代,不能够久放。   哪怕季唯用纱布、油纸,一层层密封了起来,恐也不能再多放几天。   因此他打算借助剩下的一批,一举打开上流市场。   所谓上流市场,在季唯这并非特指某部分人群。而是与普通百姓区别开来的,有钱、有知识、有地位的人。   就好比县学学子,要么有殷实的家境,要么有埋头苦读的进取之心。   前者要真能看上,说不定下的就是大额订单。一户抵得上散卖几十户。   哪怕是后者,也说不定将来哪天就考上了功名。   总之,在县学这种一切都可能发生之地,绝对值得投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周日晚上掉落三更~~   推荐一下小伙伴的文文~~   ①《重生后我和死敌互穿了》by刻意尚行,文名即内容 心眼贼多外白内黑攻x口是心非自恋呆萌受   ②《我在荒岛生存直播美食》野外求生类群体竞赛美食文~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重名cm 2瓶;紫月阁主20瓶 第32章   季唯这边刚刚结束一波新的忙碌, 只休息了一刻钟, 又闲不住了。跑到存放曲奇的地方,又取了一盒子, 用心包好,准备给张家送去。   之前说好的每隔三四日,就得上门送一趟。   不过季唯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 已有好些日子没去过了。   这次打算是一口气全部补回来,少说也带了一二百块曲奇。   他倒是不怕张家的人嫌多,毕竟家大业大,人也不少。碰着新鲜的东西, 随随便便一分,也没剩几个。   到张家的时候,张老爷子正要出门。   巧的是季唯送曲奇上门, 小巧好吃又新奇,作为送人的礼物再好不过,张老爷子就顺手带上, 嘱咐季唯有空再多送些来, 可额外付钱。   目送张老爷子离开西二巷,季唯本该是要走的。但他心里头还有点疑问, 就跟着张全走了好些步。   “你跟着我干什么?”张全可不待见季唯,即便他做的东西,深的老爷跟少爷的心意。在他看来,这都是季唯这种人蛊惑人心的手段,又不齿又鄙夷, 偏偏少爷还为了他斥责自己,真可恨。   “想问问管家,张老爷子这是去哪?”季唯笑着做了个拱手的手势,张全却只是傲气的也了他一眼,显然不吃他这套。   “这是我张家的事,与你无关吧。”   “那不然这样,我猜猜可好?”季唯不以为意,笑了笑,张口就道,“能让老爷子带着礼物上门拜见的,向来身份十分了得。这镇子上,张老爷已是数一数人的人物,要让他出门交好,屈指可数。”   张全挑了挑眉,有些吃惊。   不过他板正惯了,表情隐藏的很好,并未让季唯看出来。   “我之前听闻张老爷子与陆知县有几分交情,难不成老爷子此去拜访的就是陆大人?”季唯说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张全。   果见他脸色一沉,怒气冲冲道:“老爷出门拜访哪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赖在这不走,我就让人出来把你打走了!”   “可我此刻站在张家大门外,即便张家是大户人家,也总不能如此霸道吧?”季唯两手背在伸手,朝后退了几步,退出了张家范围。   他想知道的东西,也从张全脸上得知了答案,也不需要再留在这跟张全拌嘴。   “既然如此,那么管家,过几日再见。”季唯冲张全又拱了拱手,不管他在后头吹胡子瞪眼,优哉游哉地走了。   “这恶徒真是惹人厌!”张全对着季唯背影啐了一口,转身看见一人在门后探头探脑,登时迁怒。   “还站在这干什么?都没别的活要干了?”   “有的有的,我正打算把门前落叶扫一扫,管家您请。”   张全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   话说另一边。   文宣从季唯这得了令后,马不停蹄地就往县学跑。   县学之所以称之为县学,就是指附近几个镇子上的学子,都在此处念书。   而几个镇子中,要以大溪镇最为繁荣。   因此不仅县衙在此,就连学子心中最为向往的县学,也建在此处。   县学虽在大溪镇,但距离长柳镇却并不算远。   步行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县学内有校舍,只提供给家在偏远镇子上的学子,而且校舍费用高,除非家境殷实,否则也很难排的上号。   像是文宣这样家境贫困的学子,是日日步行往返于两个镇子之间,可以说是非常的辛苦了。   不过文宣从来不觉得苦。   当初是能够在县学念书,他感到自豪。   现在是能够为季唯办事,他感到满足。   就算是走在路上,他也没忘记过复习,还在低声背诵着《大学》,为自己巩固学业。   半个时辰左右,他总算是抵达了县学。   “宝山,好久不见了。”   县学门口有个穿着学生服饰,正低头扫地的年轻人。文宣见状,立刻出声喊他。   那学子抬头,看到文宣,先是震惊许久,然后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拖着扫把上前来拍他肩膀。   “你怎么来了?”纪宝山是大溪镇本地人,家境尚不算富庶,但比起丧父丧母的文宣来说,还是好上一筹,总不至于连书也念不起,从县学离开。   他二人在书院时,因着出身相近,就破有些惺惺相惜。   后来文宣退学离开,他还为此伤心许久,觉得可惜。   “难不成是想开了?又打算回来了?”   纪宝山一阵欣喜,拉住文宣手臂就往里头走,“我就说嘛,你书念得这样好,迟早能考中秀才的,怎么能退学呢,我带你去找山长!”   山长,即是学院院长的尊称,亦是文宣心中除了父母以外,最为尊敬的人。   一听好友这样说,他顿时心慌,连忙扯住他摇头,“宝山,不是的。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   “能有什么事,比上学还重要?”   文宣心中刺痛,但还是强忍着笑道,“为了挣钱回学院念书,难道不是顶重要的事?”   纪宝山一听,才松了口气。   “你说的也对,咱们家境贫寒,不比那些人。你更难些,我该体谅你才是。”俩人关系不差,对各自情况都十分了解。看到文宣手里提着一大包四四方方的东西,有些好奇。   “你手里的是什么?能看看么?”   “是吃的,叫做黄油曲奇。一会儿给你尝尝。”文宣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一事。把腋下夹着的那叠宣传单拿出来,递了一半给纪宝山。   “宝山,一会儿你看到人,替我送一张给他们。”   “这又是什么?”纪宝山抽出一张,展开,迅速送上扫了一遍,忍不住喃喃出声。   你的品位,绝无仅有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东西?”纪宝山看了说明,心中猫抓似的万分好奇。   “可能是那些府上,才能见到的稀奇东西吧?”文宣也不大确定。   “那一会我帮你,你拿什么谢我?”   “多请你吃几块曲奇吧,可香了。”文宣想起早晨到季家时,那一阵阵忍不住往鼻子里钻的味儿,肚子一下子咕咕叫起来。   早晨起来到现在,他可还没吃东西呢。   “你还没吃?不行,我今天带了两个馒头,还没吃,送你一个。”   “不了,还是先干活,赚学费要紧。”   “那好吧。”   没过多久,书院内就结束了一场讲学。   文宣和纪宝山瞅准时机,在讲学的学堂外备了桌椅候着,等人一出来,纪宝山就上前去分发宣传单。   “唷,宝山,你这是在干什么?”   “刘先生讲的经学,你竟然不来听,可是亏大发了!”   “那能怎么办,不去扫地只怕要跟他那好友一样,被扫地出门了哈哈哈。”   有人好奇,有人嘲笑。   纪宝山早已习惯了。   他无视那些惹人厌烦的嘴脸,露出和善的笑容,走上前,递上纸。   “你们看看这个,感兴趣的话还可以免费尝尝!”纪宝山虽也是个麻杆身材,但声音尚算清亮,喊起话来,穿透性也强。   此时从学堂里涌出来几十个人,听了一个时辰的讲课,肚子早就有些饿了。   不少人是打算回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乍一听纪宝山说可以免费尝尝,就都兴冲冲跑过来询问。   接着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文宣。   “文宣你怎么在这?”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生奇怪,我从未见过。”   “那我尝了?”   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个子生得矮,但脸却又白又圆,像个大白团子。一说话,脸上就跟着笑起来,和和气气的,很讨人喜欢。   他见文宣点头,就伸手取了两块曲奇。先是小口小口的吃,等尝出味儿来,就一下子把一整块丢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兴奋地还要伸手去拿,却被文宣用手格开。   “阿泰,一人只能一块的,你已多拿了。”文宣小声提醒。   林泰可怜巴巴地望着文宣,哀怨道:“这么好吃,你不让我吃,那还不如一开始别让我吃。”   林泰家中开吃食铺子,是不差钱的。生怕他真的跑了,文宣赶紧解释。   “不是的,这只是拿来给大家伙尝尝。如果喜欢,可以在我这登记一下要多少,然后下回给大家送来。”   “那我可得赶紧写!”林泰一听,眼睛就钉在文宣手中的毛笔上。   “你说我来写就好。”   “那我就要个五斤吧!”   “啊?”   文宣被吓了一跳。   “阿泰,这曲奇是按块来计算的。像这样两块一文钱,你说说看你要几块。”   “嗯,我想想啊。”林泰抬头仰望着天空,边儿上的学子都盯着他看。   很快他脸上露出笑容,拍着手掌道,“那就来个半两银子吧!”他前些日子刚从老爹那要了月银,此刻财大气粗,半点儿不当回事。   文宣赶紧写下,生怕林泰后悔。   林泰盯着文宣写完,才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文宣,你的字还是那么漂亮。”   “谢谢。”文宣脸颊微微红了,声音轻飘飘的。   林泰事儿一了,哼着小曲拨开人群走了。   有了林泰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边上的人也忍不住都伸手去拿试吃的曲奇。   要不是文宣紧紧盯着,恐怕要不了片刻,就该被人哄抢一空。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要订货,不过他们大都是普通学子,囊中羞涩,都是一二十块这样的订,并不能像林泰这般阔绰。   “为何在此聚众喧哗”   就在文宣忙得满头是汗时,突然一道略显嘶哑的少年声远远传来。   刚才还在吵闹不休的学子,顿时安静了,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位个头中等,身着锦服,肤色白皙的少年郎正朝这走来。   挡在前方的人,纷纷朝旁挪开,给他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主攻艰难,读者好稀少,处境好凄凉。   小可爱们,我们要互相珍惜啊o(╥﹏╥)o   ps.还有两更【我尽量!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怀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录 2个;大苏、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nnerreal 8瓶;五十岚北月 4瓶;糯米点点 1瓶; 第33章   “快看!是陆玉书哎!”   “他竟然也过来了, 万一跟山长告状怎么办?”   “你还打算订吗?不然干脆走人吧?”   “再等等, 看看陆玉书要干什么。”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随着他越来越近, 大家的嘀咕声也越来越小。   县学入学年龄在十二到二十岁之间,也就是说十二岁才可报名县学。若未曾考上功名,二十岁之前可一直在县学读书。   文宣不认识陆玉书。   只因陆玉书是在他退学之后, 才来的县学。   这两年,他无一日不是风云人物。   本人出身显赫,聪颖好学,深受各位先生喜爱, 就连山长都对他十分礼让。   这书院里哪个人不敬他三分?即便他年纪不大。   “这是?”文宣小声询问纪宝山。   “这可是县令的独苗苗,各位先生的心头肉。哎呀他过来了,可怎么好?”就算是纪宝山, 也忍不住心虚。把手里的宣传单卷起来,藏在身后,不想叫陆玉书瞧见。   不过, 最怕什么还是躲不过什么。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陆玉书眼睛为眯, 盯着纪宝山刚放到身后的手。   “是这个。”有个早看纪宝山不顺眼的人,从身边同伴手里抽走一张宣传单, 在陆玉书面前展开,“虽不知这是什么,但却公然在学院内做这些低贱的勾当,实在是有辱斯文。”   陆玉书扫了一眼,走到文宣跟前, 指着曲奇问他是什么。   文宣心中虽有些不安,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解了曲奇的原料,以及口味、价格。   “我可以尝尝?”   “当然!”   文宣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   陆玉书先是拿了一块曲奇打量着,又闻了闻那股带着奶香的味,等把曲奇吃到嘴里。那种酥酥脆脆,又香又甜的滋味,一下子把他勾住,忍不住怔了一下。   让他想起某位兄长,曾在信中与他说过一物,名曰“饼干”,口感酥脆,香甜,色泽淡黄,十分相似。   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敛表情。   “你在书院中,此举为何?”   文宣有些窘迫,旁边的纪宝山口快替他回答:“文宣是怕大家听完讲课,肚子饿,就让大家免费吃,顺便带大家见识见识这个叫做曲奇的东西。”   文宣感激地看了纪宝山一眼,后者跟他站的近,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背,以示安抚。   “那么这个?”陆玉书看向那叠订单。   “大家想要订些曲奇,我记一下。”   陆玉书少年老成,虽生的白净面嫩,但跟他黑脸父亲在一块久了,也变得拘谨严肃起来。平日连说话都压低三分,更显成熟。   此刻陆玉书眉目间,带了几分酷似乃父的威严,看着文宣,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哦?”陆玉书尾调微扬,“你叫文宣?”   “是。”   “就是两年前,因家贫退学那个学子?”   文宣有些自卑,脑袋低垂着。   纪宝山见不得文宣这般,想开口为他说话,但陆玉书一看他,快到嘴边的话又卡住了。   “我听山长夸过你,说可惜了。”   “真的?”文宣猛地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   陆玉书微笑,很快又收敛不见。   “你若以此挣钱,重回书院,想必山长也是欣慰的。他曾言,你有七成机会考中秀才,不要辜负山长期望。”   说完这话,陆玉书看向周围的学子。   其他学子纷纷避让,他的目光很快对上刚才那个学子,朝他走去。   “陈兄,可否请问何为‘低贱的勾当’?”   那陈沛之前还一副得意嘴脸,听到陆玉书这话,当即白了脸色。   他知道,陆玉书是动了恻隐之心,要拿他开刀了!   “这——”陈沛转开视线,才感觉胸口那种凝滞的感觉消散,“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辈学子本该视金钱如粪土,钻心研读圣人言语,怎可做如此低贱买卖?”   “那若是一个人连饭也吃不饱了,书也买不起了,又该如何?”   陈沛被问的一哽,看到好友脸上隐隐的笑意,心头火气,顿时大声道:“连书也买不起了,那便不要念书了,好好摆摊卖也是个好出路!何必强求?”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何必以你的想法去揣测他人想法?”陆玉书沉声道,“陈兄,此乃你之错。”   陈沛显然不肯认错。   陆玉书又道,“其二,工农士商,不分贵贱,各司其职。若四者缺其一,则国家失常,百姓不安。陈兄,不可心怀偏见。”   他说完,也不管陈沛表情如何难看,径直走了。   过了许久,直到他身影也看不见了,陈沛才怒气冲冲地甩袖子离开,现场又慢慢地热闹起来。   纪宝山发光手里的宣传单,就帮文宣拦着那些二次拿曲奇的人。等差不多把现场的人都发了一遍,盒子里的曲奇还剩下十来块。   “宝山,这些你吃吧。”文宣把盒子推到纪宝山跟前,自己又将那叠订单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措,才松了口气。   “你还没吃东西呢,一起吧。”   文宣也确实饿得很了,没有拒绝,跟纪宝山一人一块的吃起来。   吃的正高兴呢,就见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少年郎,急匆匆地跑过来。   到了两人跟前,两手撑住桌子,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幸好你们还在。”   “嗯?怎么了?”文宣柔声道。   “陆、陆公子说,他也要订些。”少年说完,文宣跟纪宝山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严肃老成的陆玉书,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那陆玉书干嘛不自己来?”纪宝山好奇道。   少年憋了半天,才心虚道:“许是忘了也说不准。”   “难不成陆公子,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说吗?”文宣愣了一下,突然说道。   “你们快写呀,要订一两银子的!一两!”少年胀红了脸,恼羞地拍桌。   纪宝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文宣赶紧推了他一把,让他别笑,两人忍住,赶紧把陆玉书的订单写下。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来?”   “快则三五日,要不了多久的。”主要时间季唯也没说的太具体,只笼统一说,文宣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   那少年听完,哼了一声,转头跑了。   文宣跟纪宝山相视一眼,又笑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个陆玉书还挺有意思的。”纪宝山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   “你是不知道,他刚来书院没多久,就把闫刚逼迫他人为他写策论一事揪出来了。后来山长给了他重则,让闫刚回家闭门思过三月,自那以后,人人都开始怕陆玉书了,生怕被他捉到什么错处。”   文宣不解,“可若是不犯错,他便不会捉到了呀?”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啊。”   “我看那陆公子是个讲理之人,若非大错,他不会咄咄逼人。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多多思量自身过错,才不会犯大错。”   纪宝山笑了,戳了文宣脑袋一下,“你啊,还是老样子,跟以前一个样儿,难怪没几个人喜欢你。”   两人又聊了会,纪宝山要带文宣去见山长,文宣说什么也不肯去。非要等将来攒够了钱,能够入学了,再见山长。   纪宝山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   目送文宣到街道尽头,他才又提着扫把回书院开始扫地。   ……   陆府。   “大人派小的来请少爷去正厅。”陆玉书一进门,早就候在一旁的小厮迅速出现,上前弓着腰恭敬道。   “什么事?”   陆玉书一听是父亲找他,本要回屋念书的心思顿时歇了。   陆展鸿轻易不会叫他,除非是有事。   那若是有事,耽搁了就不好。   陆玉书让小厮把他的书具拿回书房,一人径直往正厅去了。   “父亲——”他跨进正厅,刚喊了句,就见到陆展鸿正在吃着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坐直身子,然后就突然呛得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陆玉书赶紧上前,提陆展鸿顺气。   等陆展鸿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咽下去,他才舒服不少,喝了一口浓茶压压惊。   “回来了?”   “是的。”   “今日课业如何?”   “一切如常。”   “有何不同?”   “心生感慨。”   陆玉书就将碰到文宣、陈沛二人之事,一一说与陆展鸿听。   陆展鸿听完,点头称赞道:“这事你做得对,规则是死的,要为活人变通。这个孩子,既然连山长都夸过他,要是为了生计放弃了学业,倒是可惜了。”   “他卖的是什么?生意如何?”若是差,陆展鸿寻思着或许可以资助他一些。等他将来有了功名在身,再还便是。   “卖的是名叫曲奇的小食,口味略甜——”   “可是此物?”   陆展鸿掀开油纸包一角,看到里头熟悉的东西,陆玉书吃了一惊。   “父亲,你怎的会有此物?”   “你张伯父今日来看我,顺便带了点小礼,说是送你的。怎么,你认识?”陆展鸿虽觉得这东西味道不错,但他向来口舌之欲不重,所以并未问及张老爷子,这是从何处购买。   “我方才与你说的那名学子,卖的就是这个。我还订了些。”   “无妨,到时可给你奶奶带些去。”   陆玉书也是这般想,因此才订了一两。   “你也许久没见鸣远了,他考上秀才,你还未恭喜他。”陆展鸿提醒道。   陆玉书早有心去见张鸣远,毕竟两家交情颇深,他与张鸣远虽不是兄弟,但都是家中独子,早把对方当成兄弟,故而十分亲近。   既然陆展鸿提了,他便顺水推舟了。   “那么父亲,我三日后前去张家。”那日授课最少,且是诗词讲学,陆玉书打算与先生告假。   “那这个,你拿去吃吧。”陆展鸿咳嗽了一声,把油纸包好,递过去。   陆玉书笑了一下,很快又板起脸,老成道:“父母为大,您与母亲先吃,玉书不急。”说完,转身走了。   陆展鸿看着那包东西,想着他竟是如此的难以自制,在儿子面前丢了人,心中微恼。拎起那袋子曲奇,大步朝陆夫人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4章   时间又过去两日, 本该忙碌的季家, 却因上午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显得静悄悄。   季家盘腿坐在地上, 跟前摆着两个瓮,一个装满了铜钱,一个空荡荡的。   他正在数钱。   因着曲奇是散买, 大家都给的铜钱,积累之下,数目就极为可观。   季唯把铜钱清点了一遍,看着钱多, 但实际上也并不算多。   不过是两千多文钱,串好后也就是两吊钱,能换二两银子。   不过真正让季唯乐开花的, 是那日文宣从县学带回来的订单。   厚厚一叠纸,少说也有十两的赚头。   这县学,果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不过是学子, 身上竟是有如此多的余钱。   家中虽还有一批曲奇, 但数量远远不够。   等雨停了,季唯还得再多招人来制作黄油、乳酪等, 争取在五日内,将曲奇给县学的学子送去。   他心中盘算好,把钱瓮的盖子合上,藏到床铺底下去。   “季哥,数好了?”坐在床上的柳意绵冲季唯羞涩笑了一下, “你先别走。”   “嗯?怎么?”季唯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听话的没走。   “我给你做了身衣裳,你瞧瞧合不合身?”柳意绵最后收了线头,把线咬断,手里缝制的衣服抖了抖,是一身白色柔@软的里衣。   这料子,看着是之前买回来做短裤的棉料。   手感细软,轻盈,摸着倒是很舒服。   “之前让你做的裤子,做的怎么样了?”季唯把里衣接过来,往身上一披。   外边还穿了衣裳,里衣就略有些显紧,不过总体十分合身。   季唯把里衣脱下,赞道:“你的针线不错,比外头卖的也不差多少了。”   “哪有这样好,季哥别夸我了。”   柳意绵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柜子里把之前抽空做好的四角裤,给季唯拿来。   虽说跟现代的弹力裤有所差别,但该有的样子也是有了。   季唯的手刚放到腰带正要解,柳意绵惊呼了一声,结结巴巴道:“季哥,你要干、干什么呀?”   “裤子也得看看合不合身,不是吗?”季唯倒是没多想,他迅速把衣带抽了,外衣脱了。   柳意绵飞红了脸,坐在床上显得局促不安。手指攥着被面,眼睛飘忽着往屋顶上看。好似屋顶长了朵花,他看的十分专注。   “季哥,穿起来可还合身?”   “还行,挺合身的,有空再多做两条。”   柳意绵见季唯喜欢他做的衣服,心中高兴,就低了头要跟季唯说话。   就见着季唯赤着两条腿,只穿了条短内裤的模样。大大的啊了一声,眼睛都瞪的圆了,有些难以置信。   “这……”   “怎么了?”   季唯伸手取来亵裤,套在内@裤外头穿上去。宽宽大大的亵裤一遮挡,看起来就正常了许多。   季唯见柳意绵不说话,又问了句,柳意绵才红着脸,摇头说没什么。   看他这样子,又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唯好笑,还是解释,“绵绵,你可别小看这短@裤,也是亵裤的一种呢。”   “啊?”柳意绵茫然地看着季唯。   “你看这亵裤,又宽又大,干活做事会有些阻碍。像是天热,出了汗,亵裤就黏在腿上,多难受。”这亵裤是人人都穿的,因此季唯说的,柳意绵也是赞同的点头。   “但这短裤就不一样了,它短,费的料子少,穿在身上清爽,还不会碍着干活。”   季唯冲柳意绵比划了一下,笑着说:“要我说,你也做条给自个儿穿着,说不定就爱上了。”   “真好。”柳意绵想了想,大夏天的穿它,似乎十分美@妙。   “你穿在里头,还有里衣、外衣,就算真的只穿它,也无大碍。”   除非是真的把衣服撩起来,不然谁能看到你穿的是内@裤?   “季哥的想法总是这样多,又如此奇特。这短裤,那些下地干农活的农人,会十分喜爱吧。”柳意绵不过随口一提。   他没多想,却让季唯多想了几分。   对啊!   短裤虽制作简单,但确实是个好东西。等穿的习惯了,只怕还离不开它。   在他那个世界,是人人都要有的必备之物。但在这世界,却是独一无二。   为什么不拿它,小赚一笔?   季唯乐的站起身,大步冲到柳意绵面前,把他用力搂进怀里,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夸他聪明。   把柳意绵说的一头雾水,不懂季唯葫芦里在卖的什么药。   “下午雨一停,就跟我去趟布庄吧。”顺便也该去把季家的玉镯子赎回来了。   “去布庄?买什么呀?”   “这回咱不买,咱卖。”   季唯松开柳意绵,又看了眼床上堆在一旁的里衣,“绵绵,你的手艺虽好,但下回我若没让你帮我做衣裳,就别再花时间帮我做了。”   “为什么?”柳意绵紧张地看着季唯,怕他不喜。   “你还小,好好学习比较要紧。这些有的没的,以后都往后头放放。”   柳意绵一听,乖乖的应了。   “说说最近念书有没碰到什么难事?”   柳意绵犹豫了一下,被季唯拍了脑袋。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这章念到会背了,还有些没法理解意思。”柳意绵取了论语来,翻开其中一个篇章,指给季唯看。   季唯一看,顿时头大。   古时的书是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断句的。   也就是说,学子需要自行领悟,并为之断句。若是句子断错了,可能理解也就跟着错了   柳意绵指出来的这句,季唯当初曾听人说过,但也记不大清楚了。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季哥,我不知该如何理解?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柳意绵为这句话愁了三天,可季唯忙得脚不沾地,他不敢去打扰,更不知能问谁。   “这——”季唯犹豫了。   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若按照柳意绵说的来理解,又另有一种意思。   看起来似乎都说得通。   简单一些的,季唯可以帮忙。可这种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并深深地体会到,一个老师在这种情况下的重要性。   是时候给绵绵找个先生了。   只是镇子上,教书先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哪个私塾里不是蒙童稚子?以柳意绵这十五岁的年纪,最好的选择本该是县学。   可他从未真正的上过学,念过书,县学又怎会要他?   只怕考核不过,就会被打发回来。   该如何给他选择先生,季唯实在是为难。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仅有一巷之隔的张秀才。他是新晋秀才,自小苦读,对这些应该是手到擒来。   若是他能收绵绵做个学生,那不胜过私塾先生?   不过——   “季哥?”柳意绵轻轻唤了声。   “这毕竟是孔子圣言,想来你需要多多思索,联系孔子的思想理念。这就要通读全文,然后再回头想了。”   “多谢季哥教诲,我明白了。”柳意绵若有所思,捧着书谢过。   季唯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两人等雨停后,取了油纸伞,就匆匆赶去了南街布庄。   那掌柜的一见季唯又来,当即就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迎他。   “季大爷,您又来了。”   “掌柜的不欢迎?”   “哪儿能啊,都盼着您再来呢。”   季唯笑了,“不过这回我来,不买东西,要卖东西。”   掌柜一呆。   “卖?小店是个布庄,季大爷要卖,也该是去当铺,怎么会来这?”   “来这,当然是因为卖的东西跟你这铺子有关。”   一听不是来买东西,掌柜的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浅了。   “我还有点账没算好,你过来,不要怠慢了季大爷,我去算算账。”掌柜的擦了擦汗要走,被季唯一把给扯住了。   “这东西可只能卖给掌柜呢,他可买不起。”季唯拉着掌柜去了铺子后头的隔间,里头堆满了布料,十分逼仄。   “卖什么?”掌柜的冷汗又下来了,他刚想抬手擦汗,就碰到了季唯的手,赶紧放下,又看他。   “这个,名叫短裤。”季唯从怀里取出一个包,里头放着柳意绵做的另一条短裤。   他拿出来,展开,掌柜的有点傻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又小又短?还有这料子,不就是他铺子里卖出去的吗?   “这短裤,也是亵裤。”   “啊?”   季唯当然知道掌柜的没法理解,就详细的把短裤的好处给说了一遍。掌柜的一听,就急眼了。   他是干这个的,当然知道一条亵裤要花的料子不少。若真的推广了这个短亵裤,以后来铺子里买布料的都少了,这不是亏欠?   他立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不要。   “掌柜的显然只想到了做这裤子要少挣,为何不想想长柳镇上的布庄只有二家。若是你与北街那家说定了,这亵裤料子以后不卖,只卖短亵裤成品,那么这其中的赚头——”   “什么什么?”   掌柜的顾不得季唯凶名,抓住季唯手臂,激动地问:“还能这样?还能这样?跟北街那家联手?可我与他一直是对手,哪可能联手?”   “有我,当然可能。”季唯笑吟吟地看着掌柜。   掌柜很心动,但又迟疑。   “要是那家伙不肯怎么办?”   “那我问掌柜,要是有钱赚,你会不赚吗?”   “当然不会,赚钱可是生意人的本能。”   “那既然他是掌柜的对手,想法自然与你相同。”   掌柜的被季唯说服了。   多年老对手,他自己是十分了解的。若是连他都心动了,那个老家伙肯定也会忍不住的。   “那你这是要怎么卖?”他还以为季唯是要搞提成什么的,毕竟这是很麻烦的事。谁知季唯给他提了个绝好的建议,让他一下子就拍板定下来了。   那就是买断。   把这个专利让给了两个布庄的掌柜,以后这短裤盈亏就不归季唯来管。他要是能跟那老家伙谈定了,这里头就是一本万利啊。   越想越心动,掌柜的搓着手问季唯价格。   “五两银子?”掌柜一听,瞪大了眼睛。   他这布庄,一月也就七八两银子的赚头。要真的买了,岂非一月没有进账?这也太贵了。   “掌柜的如此短见?你若是不要,那我就走了。可我要是发现,铺子里开始卖我这短裤,小心我的拳头可不长眼。”季唯故意沉下语气,冷冷地甩下一句威胁,率先走出了储物间。   他喊上柳意绵要走,掌柜的跟在后头不停擦汗。眼看着季唯真的要走出布庄了,他颤@抖着声音喊住了他,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了一个好。   季唯从他这取了五两银子,又带着掌柜去了北街,替两位掌柜牵线拉头。   如此就敲定下这个条约。   从今以后,在这长柳镇上,布庄只买成品亵裤,相关的布料不再出售。   亵裤分为二种,南北两铺统一定价,长亵裤二十文一条,短亵裤十文一条。   价格虽是一半,可用料却远远不至一半。   从北街布庄出来,所有人脸上带笑。   季唯与掌柜的道别,领着柳意绵去当铺,赎玉镯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还昨天的,18:00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寄愁心与明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我两瓶肥宅快乐水 2个;sunshine、Dipper、浮生若梦、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浮生若梦 10瓶;半夏、 3瓶;白米饭、表白太太们 1瓶; 第35章   季唯赎回玉镯, 要带柳意绵回家。但路过西街, 又起了心思,说要带柳意绵去吃点东西, 垫垫肚子。   两人来到原先的摊位,看到包子西施,柳意绵震惊地揉了揉眼睛, 还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了人。   “季哥,她怎么在卖灌饼?”不用两人上前,挂在推车上的牌子上面写的灌饼二字,柳意绵识字, 当然认得出来。   包子西施其实早早就开始卖了,只是季唯不说,这些日子又一直在忙着做曲奇的事, 就连柳意绵也很久没有来过这条街了。   乍一看到,心中忍不住燃起熊熊的火气。   他很奇怪,季唯怎么不生气呢。   “季哥, 这明明是我们的摊子, 我们的生意,她怎么可以抢我们的!”   柳意绵拽着季唯袖子, 愤愤不平道,“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又开不了几天。”   “为什么这么说?”柳意绵不解。   季唯带着他,到包子西施的灌饼摊上排队。排队时,还问其他后边的客人, 那些人都乐的回答他。   “味道还成,比你的差点,但是便宜啊。饿了就能来块,不费钱。”   “这些天听说你埋头卖东西,赚了不少吧?”   “以后还出来摆摊吗?我老想你那个味儿了。”   “你再不出来,生意就全给包子西施抢走了!”   季唯在后头与买灌饼的客人谈笑风生,前边儿有人告诉了包子西施季唯来了,她又开始紧张起来,眼睛一直往后边飘,连灌饼煎过头又焦了她才发现。   “那你啥时候出来摆啊?”   季唯瞥了包子西施一眼,与她四目相交,清了清嗓子,“先前被打伤,绵绵不许我出来摆摊,大约还得要数日吧。”   他话一出,柳意绵就轻轻扯了扯他衣角,用困惑的小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询问什么意思。   如果没记错,过几天应该还要赶着卖曲奇吧?哪有空出来摆摊?季哥可从未说过呀。   “骗他们的。”季唯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柳意绵眨巴了几下眼睛,虽还是不解,但却并不再多询问。   有了季唯在这,包子西施失误频出,速度减缓不少。但过了快一刻钟,也总算是排到了。   季唯笑眯眯地跟包子西施打了个招呼,说要两块灌饼。他身上没有散钱,就让柳意绵拿了两文。   包子西施低着头把面团擀开,没忍住,还是问了。   “好久没见你出摊了,不打算卖了?”   “没啊,你怎么会这么想。灌饼生意还不错,我当然要卖了。”季唯做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可惜绵绵不让我来,不然我早出来了。”   “我听说你在家里卖其他东西?生意不错的样子?”包子西施又急切补了句。   “哎呀这可就冤枉我了。”   季唯叹了口气,“看着生意虽好,可成本却是比灌饼要大了不少,又要羊奶,还要白面跟糖,你说哪样不贵?更别说还请了人上门帮忙,工钱也是不菲。”   “之前挣了点,现在都快花完了。马上就得出来摆摊挣钱了。”   “啊?那还真的是很可惜。”包子西施飞快抬头,看了季唯一眼,又连忙低下头,生怕忍不住脸上快意的笑容。   季唯只当做不知,与柳意绵相视一眼。等包子西施将灌饼煎好,拿了饼边走边吃,就离开了西街。   等走的远了,柳意绵才敢问他。   “我们什么时候出摊?”   家里的羊奶还有不少坛堆着没做完,出摊的话那些东西该怎么办?   柳意绵心里有事,被刚煎好的灌饼烫了一口,忍不住张着嘴吐气。   “慢些,有那么好吃?比我的还好吃?”季唯皱着眉咬了一口,还是那么的普通,都提醒过要注意火候了,还是有些焦。   柳意绵怕他误会,忙把头摆的跟拨浪鼓似的,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赶紧解释。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刚才季哥说的话。为什么说是骗他们的?”   “你知道那包子西施为何开灌饼摊?又为何只要一文钱?”季唯慢悠悠地走着,雨后空气十分清新,他权当散步了,一点不着急着回家。   “为了我们?”柳意绵迟疑道。   “是啊,还不是为了挤垮我们的摊子。我们三文,她就一文,等我们垮了,她才提价,到时候生意就是她的了。”   “她好坏!”   “可不是?”季唯笑了,摸了摸柳意绵的脑袋。   “我刚才骗她说,过几天开张,就是怕她坚持不下去了。不把本儿都赔光,怎么对得起他们几个这么用心对付我?”   柳意绵还有些不明白,但他却知道,不管碰到什么样的难事儿,季哥都能解决。   既然他能解决,那他只要默默地在身边支持他就好了。   “那我们接下来呢?”   “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   次日,季唯比平时更早的起来了。   他没惊动柳意绵,去厨房里开始准备材料。   甜品的基础材料总是那么几样,面粉、鸡蛋、糖,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季唯还用了些盐来突显甜味,把东西做成糊状后,先往烤盘上铺了一层油纸。   接着用普通的圆模裱花嘴,在烤盘上挤出圆环状的面糊。   等把面包窑预热好后,季唯把烤盘里挤好的八个面糊放进了面包窑。   季唯做的是甜甜圈。   众所周知,甜甜圈是需要下油锅炸的,热量极高,也较油。   不过这些年,从西方又衍生出烤箱版健康甜甜圈。吃起来更加健康,更加的爽口。   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油是比较贵的食材,要用来下锅炸甜甜圈,季唯还有点舍不得。因此变通了一下,就改成了烤箱版的。   长柳镇人口味清淡,想来烤制甜甜圈更要符合他们的口味。   直到柳意绵起床,季唯已烤出了二十四个甜甜圈。   他把后来又做了一罐的山楂果酱取出,拳头大的罐子灌满,再往碟子里倒了一盘,剩下的在桌上摆好,柳意绵才迷糊着走进厨房。   “早,季哥。”走来的路上,柳意绵就已闻到了面包窑里飘出来的香味。   饿了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看到桌上的甜甜圈,更是忍不住地咽口水。   “快去洗漱,过来吃早点。”   在季唯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柳意绵一天只吃两顿。早点一般是省略的,只吃中晚两顿。   不管是在原先的家中,还是在季家,都没人在意过他。因此伙食不好,营养不@良,自然到了十五,还瘦瘦小小的。再加上是哥儿,更显不足。   清水、柳枝、盐罐,季唯都已准备好。   柳意绵快速地洗漱后,就迫不及待地搬出凳子坐下,看着模样奇怪的甜甜圈,拿筷子戳了戳,有些跃跃欲试。   “这是什么?”   “甜甜圈。”   “听名字就很甜的样子,沾山楂酱吗?”   “都行,各有滋味。”   烤甜甜圈比起油炸,更轻盈,但也有个缺点,那就是少了湿润感。   柳意绵一口咬下去,柔@软的像是馒头,可吃在嘴里的味道却跟馒头截然不同。甜甜的,香香的,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味道,让他迷恋。   吃完一个,季唯从锅里把热好的羊奶端上来,催柳意绵喝掉。   “不喝不行吗?”柳意绵可怜巴巴地看着季唯。   他以前喝不着羊奶,可喝了羊奶后,才发现自己受不了那股奶腥味。要不是季唯每次都盯着他喝下去,柳意绵是肯定不会吃的。   “卖萌无效。”季唯斩钉截铁道。   “卖萌?萌是什么?”柳意绵想不通。   “别转移话题,快些喝了,大不了捏着鼻子喝。”季唯端着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要我喂你吗?”作势要喂。   柳意绵吓了一跳,赶紧接过碗,皱了皱鼻子,屏住呼吸,闭眼一口饮尽。   “来,咬一口就不难喝了。”季唯拿甜甜圈沾山楂酱,那味儿又酸又甜,一口下去就把羊奶的味道盖了过去,柳意绵才总算不再憋气。   两人吃完早饭,柳意绵洗碗,季唯打包甜甜圈。   看他这架势,柳意绵就知道他要出门。只不过早上约了其他短工上门,此刻是要去哪?   “一会赵虎来了,你跟我出趟门。”   “我?”柳意绵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跟我去一趟张家。”   柳意绵仔细看季唯的表情,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有点费解。   “可我去干什么?”他心中害怕,不敢去张家这样的大户家中,生怕出糗,给季唯丢脸。   “总不会让你难堪,放心吧。”   没过多久,赵虎就上了门。   他个性老实,又沉稳,再加上身材高大魁梧,很有威慑力。在短工中比季唯还要有威望。   有了他在,季唯很放心,拿上打包袋,带上柳意绵就出门直奔西二巷。   他到张家时,小厮正开了门在外头清扫落叶。见季唯上门,脸上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   “送东西。”   季唯举起手上的油纸包,看到那熟悉的包装,小厮了然。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往旁边让开几步,放了季唯进去。   不过柳意绵,他就给拦住了。   “这是是谁?管家只说你能来,可没说能带人来?”   这小厮先前为了季唯,被管家骂了一顿,对季唯十分不喜。能找着机会给季唯下马威,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以后说不准我没空,会让他来帮着送东西。总不能不上门让管家熟悉熟悉脸,你说是吧?”季唯冲他和善一笑。   那小厮又没那胆子反驳,只能悻悻看着季唯带了柳意绵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嘤嘤嘤定时定成了20号六点,我错了,所以六点没能准时发_(:з」∠)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第36章   他们来得早, 张家还不算太热闹。   有丫鬟路过, 看到季唯,只当做没瞧见, 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匆匆地走了。   想来还有谁没起来,这是赶着去伺候。   季唯带柳意绵去正厅, 里头空荡荡的,他找了个面生的小厮,让他去通知管家他来了。   又等了会,总算见着张全, 匆匆往这里赶来。脸上带着薄怒。   “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把东西留下就好,我还赶着要去做事。”张全叫来一个丫鬟,示意她去拿季唯手里的油纸包。   不过被季唯给避开了。   “管家若有事, 可先去忙,我在这等着。”季唯不着急,就坐在那, 气定神闲地看着管家。   但张全可不比他, 一天刚开始,又要催着厨房送早点, 还要监督着丫鬟小厮去主子们屋里。   要不是刚刚有小厮叫住了他,此刻他该扶着老爷子去后院走两圈了。   张老爷子腿脚不好,每日清晨傍晚都要在院子里散心,他平时都要随伺一边照看着。   这么一想,看季唯越发不顺眼起来。只觉得这厮一点儿眼力见也无, 说话语气也十分不耐。   “那你爱等就等着吧。”话毕,甩着袖子走了。   “季哥,惹怒了管家,会不会不太好?”柳意绵头回来张家,每一处都显得那样新奇。又见张全怒气冲冲地走了,担忧跃然脸上。   “无事,管家本就看我不顺眼,这是常有的事。”   两人在厅里坐了许久,也不知是被忘了,还是刻意安排。除了开始见到的小厮以外,再没有半个人影出现在正厅,连个茶水也不曾见到。   季唯拍了拍柳意绵手背,安抚他。   “别急。”   ……   张鸣远向来有早起念书的习惯,他屋里的小厮也早早地安排人送来了洗漱用具和茶水。   清晨起来,喝一杯浓茶,提神醒脑,而后开始背书。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厮青竹得了信儿,跑进来知会他。   “陆公子来了,少爷可要去看看?”   “真的?陆弟果真来了?”   张鸣远脸上喜色难掩饰,忍不住丢下手里的书,匆匆的赶去门口。   果然看见了陆玉书,只不过正厅里又不止陆玉书,还有旁的人。   “陆弟,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张鸣远笑着迎了上去,握住陆玉书一只手,左右打量他。   两人少说也有近三月不曾见面。   长大后不比从前,二人常去对方家中做客,有时小住半月也时常有之事。现在各有琐事缠身,还需照顾学业,也就偶尔才有空见面。   因此二人,都十分高兴。   见面寒暄过后,陆玉书则看向季唯。   “兄长,这位是?”   “季唯季公子,住在西巷,现与家中有些许来往。每个数日,送来点吃食。”提到这,张鸣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你来得早,大抵也没吃什么,不如一起来尝尝?这季公子手艺不俗,做出来的东西很让人惦记呢。”张鸣远冲着季唯作了个揖,季唯拉着柳意绵回了个礼。   “季公子,还未曾介绍你身旁的这位——”张鸣远看到柳意绵额头的红痣,微微一愣,而后很快恢复自然。   哥儿不比男女,数量算不得多。   张鸣远是见过的,只是没想到季唯带来的人是个哥儿。   “柳意绵。”季唯也没过多介绍。   张鸣远没多想,哥儿跟着季唯出现,必定与他有关系。这是人家的事,不便多问。   “我今天带来的东西,名叫甜甜圈。二位公子请看——”季唯拆开油纸包的封口,让他们看里头圆环状的甜甜圈。   比起油炸,烤制甜甜圈色泽要更亮,更有食欲。   “甜甜圈?头次听说这样的名字,好生奇怪。”张鸣远打量着甜甜圈,做出要拿的手势以目光询问季唯。   “当然,二位公子都可尝尝。”   季唯一看到张陆二人见面,张鸣远称呼对方为陆弟,就把这少年客的身份给猜出来了。   十有八@九是县令家的公子。   否则有谁能让张鸣远如此热情,如此熟稔?   张鸣远先将纸袋递给陆玉书,让他先拿,而后才从中挑出一个,跃跃欲试地咬了一口。   有了上回吃饼干的经验,他早就对季唯送来的这奇怪的甜甜圈好奇的不得了。可又碍于面子,很难开口。   一吃到这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他就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享受到了忍不住放慢咀嚼的动作,细细品尝。   陆玉书与张鸣远对视一眼,二人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   “季公子大才,一回见你便多一回惊喜。”上次看到季唯,还是他初次来送黄油饼干之时,后来饼干都优先送去他屋中,也不曾再见过。   “这是我特意研制的甜甜圈,松软香甜,就连张老爷子也很适合。”季唯特意提起上回就说起过的事,不过没来得及做,就一直送的是曲奇。   这回好不容易做了个老少通杀的甜点,怎么也不能不在张老爷子那刷一波好感。   “季公子有心。”张鸣远代父亲谢过。   陆玉书听着,觉出了一些不对。   “这甜甜圈,与之前的饼干,难道都是出自这位公子的手笔?”可若是这样,书院中那位叫做文宣的学子,又为什么卖的也是相似之物?   “可不是!”张鸣远拉着陆玉书坐下,颇有些兴奋道,“上回父亲还称赞了季公子,你知父亲不常夸人。”   这倒是出乎了陆玉书意料。   “可我前几日,在书院看有一人,卖的时候一名叫曲奇之物,不知季公子可知晓?”   季唯微微一笑,“我看他家境贫寒,又苦无谋生手段,便雇了他去县学替我做些宣传。看来这效果着实不错。”   “引得诸学子相互争抢,确实不错。”陆玉书无甚表情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缕笑意。   他本只是惊叹于季唯的奇思妙想,但听了季唯方才那话,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我也订了一些,不知季公子何时可售?”   “总还要二三日。”   “两位公子请看这。”季唯将果酱推至张鸣远面前,“此物名叫果酱,是用山楂制成,口感酸甜,开胃解腻。不如试试用甜甜圈沾取此酱?别有一番滋味。”   张鸣远接过,与陆玉书先后沾了山楂果酱。   那酸甜交错的味道一下子在唇舌之间翻腾,口味之独特,风味之强烈,像是惊涛骇浪扑面而来,瞬间让张鸣远有了些许饥饿之感。   “奇了,我清晨起早,有时舌根发苦,没有食欲,便不爱进食,一日只吃两餐。可刚才不过是吃了两口这酱沾的甜甜圈,竟瞬间有了大吃一顿的念头,季公子,你可真是奇人!”这话,张鸣远说的真心。   季唯推诿了几句,又问张鸣远平日是否忙碌。   “怎会,左不过是在家中念书。有时待得烦了,就在院子走走,连家门都不常出。我时常盼着陆地能来家中看我呢。”张鸣远瞄了一眼陆玉书,后者露出苦笑。   “兄长,我也盼着能来见你。”   “张秀才若是有空,可否提点我这小弟几句?”季唯拉着柳意绵站起来,走到张鸣远跟前冲他行礼。   柳意绵坐在一边儿,见了那两人大气也不敢喘。此时被季唯拉起来,顿时心跳如鼓,脑袋发蒙,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季哥他竟是要秀才做他先生?   柳意绵欢喜的要晕倒了。   “嗯?”张鸣远有些没大明白。   “小弟爱书,有求学之心。奈何我并非读书人,难以指点他。想送他去书院念书,可又怕他被拒,实在难办。”   “还望张秀才愿意指点一二。”   季唯一鞠躬鞠到底,这是最高格的礼,张鸣远赶紧站起身去扶他,哪敢受他这一拜。   “万万不可,季公子,这不过是小事。若是有什么难处,来张家问我便是。”   “可我怕打扰了秀才您念书……”   “这有什么,我平时还嫌闷,有人来陪我说说话,我还巴不得。”张鸣远是个爽快的性子,又不常与人打交道,没什么心眼,当即表示同意。   “我们不敢日日打扰秀才,不如这样。以后每隔三日,我让绵绵上门送吃食,到时请秀才指点几句,可行?”   “行行行,没问题。”   “那就多谢秀才了。”   季唯说完,扯了柳意绵一把,才把震惊中的柳意绵给惊醒了。   他整个人晕晕乎乎地道了谢,临告别要出门了,才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呆呆道:“季哥,我是在做梦吗?”   “小傻子,是真的呢,以后秀才就是你先生。有问题,你可以去问他。”   柳意绵太过高兴了,走路脚步都发飘。忍不住紧紧抱住季唯的胳膊,虽有些惹人注目,但他高兴,季唯也就随他去了。   “二位留步!”两人快到门口时,突然有个小厮急匆匆都跑过来。   “有事?”   “我家公子说,礼尚往来。既是吃了公子的东西,自然没有白吃的理,让我将这个送给公子。”小厮举起手里的淡青色纸包,印着淡雅的素白纹路,正面有个比较奇怪的字体,整体十分别致。   他拿过凑到鼻尖,一股淡淡的茶香味涌来。   显然是个茶包。   垫在手里的分量,不过一二两。   “这是老爷的朋友从南方收来的好茶,仅得一斤,礼虽小,望公子收下。”不愧是县令家出来的小厮,就是比别处会说话,会做人。   季唯哪会嫌弃这礼轻。   不说别的,就说这礼是知县独子送的,哪怕是张纸,他都接的受宠若惊。   毕竟初次见面,没曾想到会有这惊喜。   季唯接过,万般感谢,这才带着柳意绵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18:00   PS.今晚没准时更,一定是垃圾晋江又抽了。最近后台登不上,一直卡,在线暴躁发文……好想砸晋江_(:з」∠)_ 第37章   季唯对茶没什么研究, 上辈子喝的茶, 几乎都是别人送的礼。   回家后,把纸包一拆, 倒出来的茶叶颜色颇深。外形细小紧密,对着光有金黄的茶绒,捣鼓了一会, 他才发现是难得的红茶。   他红茶大都喝的国外茶,国内一般喝绿茶。   但是国内红茶,曾也有人送过他。是一流的金骏眉,口感甘爽, 与国外的红茶相距甚大。   季唯随手泡了一壶茶,捧着茶水在热火朝天的院子里转悠。   现在院子里的工作情况很稳定。   一般上午一批人,下午另一批人, 上下午各工作一个半时辰,然后回家休息。   而且由于干了好几日,都成了熟练工, 干起活来驾轻就熟, 效率都跟着提高了许多。   大家日日来此,也都混了个脸熟, 颇有点战友情谊。工作时聊聊天,也还算是挺热闹。   比起一开始,只许低头工作,上了手后,季唯也放松了口风, 免得他们干的枯燥乏味。   溜了一圈他十分满意,又恰逢快到饭点,想着院子里的诸人大概是饿了,就想做点什么吃的犒劳大家。   他从屋檐下,抱了一坛子羊奶进了厨房。   家里有些许糯米,平日用不上,但防着有时要用,还有不少。   季唯取了一米勺的糯米,洗净后加了小半锅的冷水下锅煮着。   等锅里的冷水烧开,他用纱布包了半包的茶叶,丢入了锅中。   季唯并不是茶道中人,因此也不知此茶珍贵,一斤上百两。光是手头上的这点茶叶,就需要十好几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若是被懂行的人看到,怕是心头要滴血。   可惜季唯不懂。   他用起来,也并不如何心痛。   这半包下去,在沸水里滚了一刻钟,就把锅里的清水给染成了红色。   接着他把一坛子羊奶都倒进了锅中,羊奶分量不小,煮起来很费时间。   至于这奶茶,又哪有不甜的道理?   季唯做西点,一次蔗糖就是十斤十斤的买回来。上回做了曲奇后,还未来得及补充,仅剩一小罐的糖,全都倒进了锅里。   一直到最初放进去的糯米都跟着熟透了,羊奶才又小小的沸腾起来。   等到灶膛里的柴火慢慢烧光了,他才把茶叶包捞出来,尝了尝味,不算特别甜,大约也就是个半糖。   再加上参了小半锅水,奶茶的味道就是淡而不寡。比起凉水不知好喝多少倍。   季唯看柳意绵在外头到处帮忙,就高声叫他进来歇歇,倒了一碗奶茶给他。   一闻到满屋子的奶味,柳意绵就愁的皱起眉毛,“季哥,早上喝过了呀?”不是一天一碗吗?   “你尝尝,要是这个你喜欢,以后就喝奶茶,不让你喝羊奶了。”   柳意绵喜笑颜开,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装了奶茶的碗。   奶茶的颜色呈现淡红,热腾腾的,闻起来茶味冲淡了奶味,倒让柳意绵觉得舒服。   他本想再捏着鼻子喝下去,可又好奇是个什么味道。第一口有点谨慎,小小砸吧一口,尝了尝,眼前一亮。   腥味很淡,更多的是茶香和甜味,奶味被茶味儿中和的很好,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熟悉的味道,一下子没能吃出来。   喝到后边,竟然是吃到了一些米粒似的的东西,弹弹的,糯糯的,很有点嚼劲。   柳意绵疑惑看向季唯:“是糯米吗?”   季唯夸他舌@头灵,“光喝没多大意思,总要有点嚼头才好。”   “去叫外边累了渴了的大家伙儿,进来喝一碗。”   一听说有东西吃,外头累了大半天的汉子,就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排着队拿碗。   就之前上街买的那几个碗筷,是万万不够的。   除了又买了些,季唯还从周婶等邻里家借了不少,才勉强够用。   等大家都喝上了,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东西竟然是用奶做的。   “这季唯可是好舍得,直接给煮了一大锅,得花多少奶啊。”   “可不是,平日给咱们的工钱还高。”   “也不知道他是亏是挣,花钱比水还快喽!”   “反正换了我,可是舍不得的嘿嘿,先喝再说。”   有了吃的,干起活来才更卖力。   要懂得收买员工,关于这个,季唯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今天从早忙到黑,到后面,连季唯都上阵帮忙。把剩下的羊奶存货都给处理好,工钱结算完,大家全都领着钱各回各家。   原还打算随便凑合着吃,但家里头实在没买什么食材,被周婶给拉到了他们家中。   周婶没别的事,就负责照看着家里。赵虎这些日子在外头忙,她就买了不少好菜给他补补体力。正巧昨日说过,今儿个把工全都赶完,她就做了六个菜,也算是好好庆祝一番。   饭后,五人围坐一桌聊天。   “大郎啊,我都听人说了,你怎么这么能忍?”周婶实在是着急,好像被抢了生意的是她不是季唯。   “你是说包子西施?”   “可不是,去外头买菜,老能听人说起。”再加上周婶跟季唯走得近,有那些个好心的,就催促着周婶多念叨念叨。   “你们年轻人都很看得开,哪里知道有一门手艺是多重要的事儿。说不定能靠它吃一辈子。你知道北街的九里香么?”   季唯对南北街虽算不上多熟,但他有兄弟是那边的人,有时一起下个馆子,这九里香可不就是个酒馆么?   他当然知道。   “九里香的掌柜的别的不行,就是酿酒一绝。你要说饭菜,别家馆子可不比他家好,为啥就他家生意好?还不是酒好!”   周婶见季唯不慌不忙,就转而向柳意绵发动攻势。   可她怎么说,也没用。   毕竟这家中做决定的是季唯,柳意绵又全然相信他。   “周婶你放心吧,我有数。你知道我最近在搞别的吧?”   “知道啊。”   “灌饼呢,我是没打算再做的。”   这下子整张桌上的人,就全都朝他看来。   他说的这话,可是一点准备也没,哪怕是柳意绵也没想过。   靠着灌饼赚了几十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曲奇看着是赚钱,可花出去的本钱也吓人啊。   哪怕是赵虎这样话不多的性子,也忍不住发声,“我看你不如好好想想。”   “我想过了,灌饼简单,大家都可以学会,没有包子西施,也还有别人。若是婶子喜欢,我教你去卖也可以啊。”听了季唯这话,周婶呆住了。不仅周婶,就连赵虎、赵大龙、柳意绵也呆了。   “又不难,有我教,不用怕学不会。”   周婶虽有些意动,但还是克制住了,她又劝了季唯几句,季唯却反笑着问她,“要是周婶不想学,我就只好去教别人了。”   “这手艺压身会咬人么?”赵大龙不敢置信反问道。   “手艺不会,但人会啊。”季唯笑了笑,没解释这句话,“我看现在就有空,不如周婶就跟我去厨房,我教教你。很简单,面粉、油、鸡蛋,就基本可以了。”   季唯站起身,走了几步。看周婶还坐在原地没动弹,他挑了挑眉,“婶子怎么还不来?”   “哎哎,大郎你可要想清楚啊。”周婶起身跟在季唯后头,一边叹气还一边在劝。   不过季唯打定了主意的,谁说也都没用了。   他们两人就在厨房,由季唯先示范了一遍,周婶再跟着做一遍。有不足之处,季唯点出来,再重做。如此周而复始煎了五个灌饼,总算是做的有模有样。   “看着是不错了,婶子要真打算出摊,我那推车可先借给你用着。”季唯帮周婶都思虑周全了,弄得周婶怪不好意思的。   端着一盘子灌饼出来的时候,倒是难得的寡言沉默,也不像平时那样念叨季唯了。   “我先跟绵绵回去了,要是有事,再来找我就行。”季唯拉上还有些迷糊的柳意绵,快步出了门。   “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呢?”赵虎摸着后脑勺喃喃。   “不是你觉得,我也这么觉得。”赵大龙掏出一杆烟枪,捻了点烟丝,点火抽起来了,不过表情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算了,不想了,大郎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总不会害咱们。”过了好一会,周婶终于想开,突然说话,催他们尝尝灌饼味道。   离开周婶家的季唯,看柳意绵憋得难受的模样,哈哈笑了两声,“想问就问,忍着干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柳意绵嘟囔,心里显然是有些怪季唯做这个决定。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灌饼简单,迟早会被人学走。到时生意下降,会很被动。不如在最好的时候退下来,另谋生路。”   “可是万一——”柳意绵急急忙忙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开始总有些难。不过我们销路打开的还算顺利,按照我的估计,等步入正轨后,五日赚的钱,就要比以往摆上十来天摊子要多了。”   “真的?”   季唯曲起手指,敲了柳意绵脑袋一个爆栗。痛的柳意绵惊呼一声,抱住了脑袋,往旁边缩了缩,略警惕地盯着季唯。   “季哥,你怎么打我?”   “让你质疑你季哥,该打。”   回去以后,季唯又抽空烤了几炉子曲奇,通风后收起来。   白日煮的糯米奶茶还有剩余,他不想浪费,干脆把那一碗全部喝掉,简单冲了个澡,就打算回屋睡觉。   柳意绵早早地就上@床了,裹了床薄被子,睡在里侧。   这段时间累得不行,哪怕是季唯这样的壮男子,都有些撑不住。更不要说他底子差,又瘦弱,常常是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小小的缩成一团,看起来惹人怜惜。   季唯吹了蜡烛,掀开被子翻上@床。   他两手交叠枕在脑后,在这深夜里,盯着床帐看。也不是他能看到什么,而是心总是静不下来。   他想了很多。   先是想到刘庆三人给他带来的侮辱,后来想到了包子西施公然抢他生意、卖灌饼,再后来是上午去张家时,连小厮都敢给他了脸色看。   他季唯活了三十一年,除了当初出国,在外头孤身学艺,受尽了白眼。后来凭本事吃饭,拿了大大小小不少奖杯,也算是出尽了风头。   怎么也没想到,奋斗了小半辈子,竟然又要重头开始。   季唯叹了口气,不打算在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只不过等了许久,丝毫睡意也不曾有,他又睁开了眼睛。   糟糕了,今日他喝的茶太多了。   有些人喝茶没影响,有些人喝茶效果立竿见影。   季唯就是后者。   但凡喝了茶,当天就精神抖擞,没有丝毫睡意。若是下午或是晚上喝了,那当晚估计就睡不了觉。   季唯上辈子是这样,哪曾想到换了具躯壳还是这样?当即悔的肠子都青了。   觉要是没睡好,明天哪来的精神干活?   他又强迫自己闭眼,在心里默默地数起了羊。如此这般数次尝试,他还是半点睡意也没有,终于烦躁地在床上来回翻身。   动静大了些,惊到了睡梦中的柳意绵,喃喃地翻了个身,手指攥着一角被子,睡得安静又香甜。   翻身后,他的脸离季唯很近,甚至不到半个手臂的距离。   季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打量着柳意绵。   他是哥儿,天生眉眼就比男人柔和。   睁开眼时很温顺,闭上眼睛更像是沉睡的婴孩。有着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梁,还有微微张开呼吸的嘴唇,都可怜可爱的很。   “还想……”他又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听不出在说什么。嘴@巴像在吃东西那样吧唧几下,仿佛做了个美梦,梦里有好吃的。   季唯忍不住笑出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几分突兀。他伸出手指,沿着柳意绵柔和的轮廓勾画,最后停留在他嫣红的嘴唇上。   许是黑夜,能将人心底最小的念头放大。   季唯着魔地摩挲着他的嘴唇,柳意绵似有所觉,伸出舌@头舔了舔,季唯顿时像触电一样收回手,做贼心虚地翻了个身,不敢再看。   他这是在干什么?调@戏绵绵?   他怎么能像个变@态一样做出这样的事?   他不是最瞧不起原主这样的人吗?   季唯暗暗唾弃自己,忍不住骂了一声禽@兽,强迫自己不再想刚才的事,闭着眼睛睡觉。   许是他的念头过于强烈,没多久,真的渐渐睡了过去。只是睡前心事沉沉,睡后也不得安稳。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想得太多,就忍不住做了个梦。   第二天一早,季唯黑着一张脸从床上爬起来。   柳意绵早被他这动静惊醒,两眼茫然地望着他。   “季哥,你不舒服吗?”柳意绵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哑,配上他乱翘的长发,有一种天真的少年感。   季唯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从架子上取了外袍套上,边整理衣服边解释。   “只是突然想起有事情要做,还是早早起来准备的好。”   他随便梳理了下头发,匆匆就要推门出去。想了想,还是倒退回来说道:“绵绵,你看天气这么热,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睡着也热。不如这样,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在地上睡,你就还在床上睡,地上凉快,我舒服些。”   季唯说完,也没看柳意绵表情,径直就走了,连门忘了关。   若说刚才还有睡意,听了季唯这番话,柳意绵彻底是醒了。   他本就是个谨慎又敏@感的脆弱性子,说不准哪句话就戳中了他的心。   平日里季唯都小心顾着,可此时心绪混乱,哪想的了许多,惹的柳意绵心中发慌,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他思前想后,也没明白是哪处惹恼了季唯,迅速掀开被子,穿鞋从床上起来,随便整理了下衣着,连头发都没顾得上梳,就追着季唯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米饭 5瓶; 第38章   柳意绵汲着鞋跑进厨房时, 背对着他的季唯, 正两手撑在灶台上发呆。   他又在想昨晚那个梦。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梦!   “季哥!”   季唯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讪讪地转过身, 看到柳意绵狼狈模样,吃惊地上下打量他。   “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快过来,我帮你捋捋头发。”季唯冲他招手。   柳意绵汲着鞋子跑的不太方面, 干脆蹲下身去,把鞋子穿好了才走过来。   越走越慢,心里头想的事也越多。   虽是走到季唯身边,却是难过地垂着脑袋。看也没抬头看季唯, 把季唯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季唯放轻了嗓音,伸手替柳意绵将束发的带子解开, 以指为梳替他整理头发。   柳意绵的头发跟他的人一样,又细又软,乌压压的还长, 直直垂到了臀@部。   季唯也不太会梳, 就简单地用带子把头发扎起来,不至于散着乱翘。看柳意绵没抬头的意向, 就伸手把他下巴勾了起来。   “到底什么事?”季唯眉宇微皱,凝视着柳意绵的双眸。   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睛里,带了些季唯看不懂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难过的样子。   可是季唯不懂,他只是刚刚睡醒, 在屋里时明明还好好的?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柳意绵声音很低,要不是两人凑的近,恐怕季唯还听不清。   他没懂,这又是哪出?   “你怎么会做错什么,你这么乖,这么听话,又这么聪明,你一直做得很好。”   “可为什么你要——”柳意绵突然没控制住声音,又像是发现不对一下子降了下去。   “要什么?”   “要跟我分床睡!”   柳意绵说的委委屈屈,季唯听得心虚不已。   “那个什么……理由不是已经跟你说过,是这天儿太热,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难免会触碰到肢体,就更显得热了……”季唯越说越心虚。   但柳意绵听了他这理由,却更伤心了。   “季哥,你我虽未、未曾行房,可我毕竟是你买进门的哥儿。你若是真的厌我,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他说着想到了以前两人之间的相处,越发觉得季唯是讨厌自己,连肢体上的触碰,也令他难以接受,眼眶红了,嘴唇抿着,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哎哎,别哭啊绵绵,真不是你想的这样。”季唯手忙脚乱,伸手去揩柳意绵脸上滚落的泪珠。   碰到那一瞬间,季唯心尖儿颤了颤,像是感同身受,也跟着酸涩起来。   “绵绵快别哭了,你是水做的么?哭得我心都乱了。”季唯左臂一伸,把柳意绵揽到怀里,轻轻地拍着他后背。   “其实不是的,还是我的错,什么都跟绵绵没关系。我怎么会嫌弃你呢,真的是床上太热,地板凉快些,我才这样想。”   季唯退开半步,指着额头冒出来的细密汗珠,苦笑道:“你难不成不知我怕热?你瞧,我还什么都没干,就流了不少汗。”   “真的?”柳意绵听闻这话,心中稍安,将信将疑地瞥了季唯一眼。   “当然是真的,我要是嫌弃你,那就罚我一辈子打光棍吧。”   “不许胡说!”柳意绵眼泪一下子刹住,用手掌堵住季唯的嘴唇。   温热的呼吸扑在手上,柳意绵迅速缩回手,热着脸别开头,“这话不好,季哥不要说,我信你就是了。”   “那我今晚就去地上睡了?”季唯试探着问。   “季哥当初让我去床上睡,如今我怎能让你去地上睡。要是我说不可以,季哥会听我的吗?”柳意绵目露哀求,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紧张地浑身发热。   季唯心里头着急的要命,但脸上却又不能表现出分毫,还得露出如沐春风的笑,生怕心思敏@感的柳意绵察觉出问题。   他快憋出内伤,却还是要缓缓点头。   “自然……是要听绵绵的。”   “季哥,你果然是最好的!”柳意绵欢呼了一声,蹦过来一把搂住了季唯。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立马就倒退开三步,红透了一张小脸,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我我先去洗漱,一会再来。”   “洗漱用具在厨房……”季唯无力地招手。   柳意绵自然是没听见。   ……   柳意绵去河边洗衣服,旁边已是坐了一排妇人,正在拉家常。   看到他来,都纷纷招手。   “小柳啊,这几天家里头可还忙?”   原先柳意绵来时,因为季唯的缘故,大家都对他爱答不理的。可现在也是因为季唯的缘故,大家对他热情了不少。   在这河边洗衣的妇人,不少家中汉子,都在季唯那帮工。干的时间短,拿的钱还多,对季唯和柳意绵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   每每碰到柳意绵来洗衣,总能拉着他说上好半天。   “家里头挣了那么多,怎的不请人帮忙洗?”这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有些人家懒得洗衣,就花几文,让别人帮忙。   “花的钱多,挣得只够回本。”   “哎呀你就别跟我们谦虚了,怎么可能才回本?”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柳意绵也很无奈。   到目前为止,曲奇挣的钱,可还没赶上花出去的本钱呢。   只不过说了她们也不听罢了。   “我听我家男人说,那季唯对你可好了?”有个妇人两眼放光地打量着柳意绵。   “看着是水灵了不少。”   “啥时候过门啊?”   “就是啊,还等着你请咱们去吃喜酒呢。”   柳意绵只是像往常一样来洗衣,哪里晓得就扯到这上头去了。他又是个脸皮薄的,一下子呐呐说不出话来,埋头搓衣服。   “别不说话啊,有人疼是好事。”   “可不是,我真羡慕嫂子,你男人多听你话啊。”   “我嫁进门这么些年,一碗水没端给我喝过,想想真不值!”   “你们小夫妻怎么样?感情应该不错吧?季家小子打人不?”被众人羡慕,丈夫体贴的罗二娘,推脱了几句,又转到柳意绵身上。   本来是不想说什么的,可柳意绵一听到那句话,就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季哥对我很好,不打我,也不骂我。每天还要我喝一碗奶,还肯……”柳意绵回想起早晨在厨房的事,心里就像是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季哥竟然肯听他的话呢。   “哟,每天一碗奶,真阔绰啊。”罗二娘羡慕道,“不过你这身板,是该好好补补,将来才好给他季家生个大胖小子。”   “没、没呢。”柳意绵越说越小声,连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也是好福气,你这才进门没多久,你家那个就改了脾气。你是他福星啊,旺夫的,可不得对你好点。”   “你是个有福的,只要能生个娃,后半辈子不愁了。”   其他人一开始是调侃,说到后来倒真的羡慕起来。别看平时说说笑笑的,回去又得关门吵吵吵,像罗二娘家这样,女人管家,丈夫听话的都是少见。   更别说,要知道季唯是如何的体贴柳意绵,怕又要惊掉下巴了。   一早上心情很好。   柳意绵洗完衣服,抱着盆子沿河边回家。   恰好看到前方不远处,靠河边停着一条小船,有人在收渔网。他走近了一瞧,竟是阿秋的夫君毛林铁。   毛林铁是见过柳意绵的,不过他脾气大,也不好相处。哪怕是看到了柳意绵,也没打算跟他打招呼。就自顾自收着渔网,把上面满满一网的鱼虾,全都倒到几个大桶里。   今天收获颇丰,已装了好几个大桶。   柳意绵是路过,但看到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鱼虾,就忍不住驻足打量起来。   “林铁哥,这虾怎么卖?”河虾一般不大,不过今天打捞上来的河虾,却很肥美,个头又大,在篮子里活蹦乱跳的新鲜非常。   柳意绵平日里很少吃虾,看着就忍不住有些意动。   “青虾二十文。”   这价有些贵了,不过这虾个头大,倒也还算正常。   柳意绵越看越满意,放下手里的盆,就去腰间解系着的钱袋子。出门在外,他都带上几十文,以防看到什么要买的,兜里没钱。   “那就要一斤青虾。”   “眼光不错。”毛林铁难得多说了句,他原也打算带虾回去,给阿秋打打牙祭。   毛林铁卖鱼卖的久了,手中虽然无秤,但大概斤两上手就有数。再加上又是阿秋朋友,也没多占柳意绵便宜。   把钱递给毛林铁时,柳意绵提了句阿秋,问他这些日子怎么样。   毛林铁没吱声,柳意绵也不再强求。   只是他提了虾要走的时候,才出了声,叫住了他。   “阿秋最近不大好。”   柳意绵刚走出去几步,就被这句话拉了回来,脸上写着担忧。   “阿秋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可是风寒?可有看大夫?”   提到这事,毛林铁的脸就阴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这几日,家中不愉快之事。   “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能让毛林铁都开口,就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柳意绵心中挂念阿秋,辞别毛林铁后,抱着木盆一路小跑回家。累得气喘吁吁,把季唯给看乐了。   “怎么跑的这样急?先去喝口水缓缓再说。”季唯攥着袖子给他擦汗。   柳意绵心中有事,季唯性子粗犷,也就都没发觉这动作之自然亲近。   “季哥,我今天不能帮忙了。”   家里的原料刚刚准备齐全,正是需要柳意绵帮忙的时候,可他却在这时提出不能帮忙,季唯有些奇怪。   “阿秋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18:00 我jio的我没写崩,咋地人越来越少..... 第39章   “病了?之前还好好好的。”   “我放心不下。”   “那你去吧, 这里有我。”   柳意绵万分抱歉, 但阿秋是他在这长柳镇上唯一的好友了。他心中担心也是真,只能排个先后。   “那你去的话, 总得带点礼。”季唯去帮他准备了一坛子羊奶,和一盒曲奇,全都打包好, 让柳意绵拎去。   “就带这个吧。”   季唯想的周到,柳意绵心中暖融融的。一手提一样礼物,匆匆赶往阿秋家。   ……   毛林铁一到家,就喊了阿秋。   可他不像往常那样飞快地跑出来, 才想起了二人前些天闹矛盾,已有两日不曾说过话了。   他又是个不肯低头的,哪怕在家里吃冷饭, 也不肯先开口。   阿秋外柔内刚,倔强劲儿上来,就这么僵到现在。   毛林铁想进屋, 看看阿秋。但过不去心里那关, 把部分鱼倒到池子里,拎着另外两桶, 就上街卖去了。   没过多久,柳意绵就提着礼上门了。   “有人吗?”毛家门虚掩着,是毛林铁离开时特意留的门。   柳意绵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又喊了声, 还是没人应答。想着门既然没关,就肯定有人,干脆推门进去。   “谁?”躺在床上的阿秋听到动静,从床上翻身起来。   他知道这个点,不可能是毛林铁。他们家平日也没人来做客,又问了声,才发现来的人是柳意绵。   阿秋喜不自禁,外衣也没披,就跑出了卧房。跟厨房里的柳意绵碰上,上前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突然来了?”   “听林铁哥说你病了,我就赶紧来瞧瞧。”柳意绵把手上提了一路的东西放在桌上,“这一坛是奶,这一盒是曲奇,你尝尝。”   “来就来了,带这些干什么。”阿秋埋怨了几句,柳意绵赶紧让他回屋穿件外衣。   “你身子一向是好的,怎么这回就病了?看大夫了么?”柳意绵拉着阿秋回屋,替他从架子上取了外衣,给他披上,脸上忧心忡忡地模样,根本掩饰不住。   一段日子没见,阿秋憔悴了不少,精神也不怎么好,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   柳意绵是知道他的,平时很能忍的性子,但有时忍到底忍不住了,就会独自生闷气,好久才能解开心结。   看他这模样,怕是在跟毛林铁置气。   “你跟林铁哥吵架了?”   阿秋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为什么?是鱼的事?”   “算不上吧。”反正毛黑林给他不痛快,毛林铁回了家就给阿秋不痛快。正好给他撞上了,那条鱼不过是个借口,没有鱼也会有别的什么。   “都是我的错,害你们不合……阿秋,你怪我吧。”柳意绵难过地掉下泪来,看的阿秋噗嗤笑了出来。   “到底是谁安慰谁?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可是说完,他的笑容又散了。   “你家的那位已经改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改?或许我永远也见不到那天了,也说不准。”阿秋说着,眼泪打湿了柳意绵握着他的手背。   其实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毛黑林叫了毛林铁去,除了要看刚出生的小侄子,还提了句想找他借点本钱,做小生意。   毛林铁是个一毛不拔的性子,这辈子干的最慷慨的就是替他还了赌债,把弟妹给赎了出来。安生了没两年,毛黑林一听就连季唯这混子做生意都红火,也动了心思。   可没本钱啊,就想到了毛林铁。   兄弟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回家后毛林铁等那条鲫鱼上桌,可久久没等到,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阿秋送了人。   虽说有拿钱,但也是擅自做主。   毛林铁顿时发了脾气,一拍桌,给了阿秋一巴掌,还说了几句难听话。   有了季唯作对比,回家看到毛林铁依旧不改的德行,阿秋一阵意兴阑珊,连敷衍的心情也没了。再加上确实也没什么胃口,连着三顿都没做饭。   毛林铁忙了大半天回家,看到冷锅冷灶,连吃的也无,又吵了起来。   心里头憋着气,再加上没食欲,不进食,没两天阿秋就昏倒了。   毛林铁有心想送他去看大夫,但阿秋说什么也不去,还说不要他管,毛林铁下不去面子,就撒手再也不管,从那以后没说过话。   阿秋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几天人就瘦了一圈,越发憔悴瘦弱。   阿秋说完,柳意绵有些不敢相信。   “你以前教我要忍,可是这回怎么不忍了?”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心浮气躁,动辄易怒,没法像以前那样了。”   “你瘦了好多,生气也好照顾好自己,有没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做点。”   阿秋拦住柳意绵,让他别去。   “什么也不想吃,有时就吃碗糖拌粥。也许是最近不沾荤腥,昨日蒸了条鱼,竟然觉得腥。”阿秋自嘲笑了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娇贵了。”   没门毛家门前,鱼都不常吃。   进了毛家门,鱼虾随便吃,还觉得腥,要说出去,人家怕是说他不知足。也只有柳意绵跟前,才能说几句心里话。   “那就别强迫自己,不如用鸡蛋蘑菇猪肉什么的煮粥吧,简单也好下口。”   “嗯好,我试试。”   “阿秋,那你跟林铁哥要怎么办?一直僵着?”柳意绵担忧,以往他很少敢顶撞季唯,总是他单方面发火,气消了就过去了。   他很少生气,就算真的急了,也就是生闷气,一个人憋着。吃饱了喝足了再睡一觉,第二天也消了。   柳意绵知道毛林铁的性子,怕阿秋吃亏。   “走一步,看一步。”阿秋叹气。   他知道太执着不好,可那口气出不去,他宁愿这样僵着。   低头太多次,他是哥儿,也是人。   是人,总有脾气的。   “绵绵,我真是羡慕你。”阿秋很少哭,他自小是家中长子,就要承担不小的责任。   从明白哥儿身份那天起,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他不常抱怨,因为抱怨改变不了什么。   他喜欢争,因为只有争才能得到更好的。   这没什么错。   就连毛林铁这个鳏夫,都是在他所能挑选的男人里,条件最好的那个。   认识柳意绵后,他知道自己争对了。   毛林铁算不上好,长得也寒碜,但比起季唯这样的混子,也是难得的踏实肯干。   可现在,季唯变了。   他变得体贴又温柔,勤劳又厉害,更何况季唯本来就生的英俊。   阿秋突然开始怀疑起来,当初是不是争错了?   “阿秋,其实林铁哥很关心你,是他叫我来的。”柳意绵把刚才的事说与阿秋听,阿秋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归于平静。   “是吗?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阿秋很平静。   柳意绵知道阿秋此刻心中有怨,也不再开解,就特意说些有意思的事给他听。提到季家最近在做曲奇,阿秋好奇之下就多问了两句,柳意绵直接起身,去桌上把曲奇给拎了进来。   “你尝尝,喜欢以后来都带给你。”   阿秋尝了一块,他并不是很喜甜,因此只是觉得口味新奇独特,倒并不是多喜欢。不过脸上还是露出喜欢的样子,夸了几句。   “季大哥真厉害,能想出这些东西。”   “可不是吗?季哥说是梦里的——”柳意绵突然想起季唯说过,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怎么不说了?”   “我不能说。”   阿秋长长地哦了声,换了个话题。   “你们那里应该缺人手吧,我去帮忙好不好?”   “为什么?”柳意绵吃惊。   “不想看到毛林铁。”   阿秋甚少连名带姓的称呼,说完又笑,“现在我们两人都在气头上,天天见面难道不会吵架。我又没别的事可以做,不如去你那挣点钱,时间久了,气也消了。”   “这我没法做主,不如我回去问问季哥?”   “好,那你过几日来告诉我。”   两人又说了些话,柳意绵看快到中午,就辞别了阿秋,赶回了季家。   他把阿秋的话说给季唯听,季唯为难的想了会,才说:“缺人是真缺,但他不比男子,体弱力气小,怕是干不了重活。也不好说,等有了适合的,你再去告诉他。”   此事就暂且按下不提。   次日,季唯把县学的那叠订单量赶制出来,就又去找了文宣。   他很放心文宣办事效率,从林二嫂家租了牛车,运了整整三大箱曲奇,让文宣坐牛车去县学替他卖货。   而他自己,却又极为反常的上街卖灌饼。   “季唯出来了季唯出来了!”   “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是呗,反正咱又不吃,看着喽。不管谁倒了,我都开心。”   “最好两个都倒了吧。”   有那些个看热闹的摊贩交头接耳,就看着季唯一路推着车,来到了与包子西施相隔不远的空位上,烧煤热锅,吆喝起来。   “卖灌饼喽!一个三文钱,又香又脆的灌饼,货真价实!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他吆喝的大声,但来的人却不多。   大多数人好的那口味,包子西施虽不算顶好,但极便宜。除了几个不怎么差钱的老顾客,季唯摊子已算得上冷清,只有寥寥五六人。   对面的包子西施一看,心中万分得意。看到季唯落魄,被自己压着一头,手上的速度快了起来,连干活都更有劲了。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包子西施冷笑。   次日,季唯不顾柳意绵劝阻,照常出摊。   位置依旧,冷清依旧。   包子西施因接连数日,季唯都不曾出摊,平白亏损银钱,早已惹得刘庆不满。   这主意虽是林青所出,可林青是刘庆好兄弟,又怎会怪罪与他?就全将错处推到包子西施身上,数次责骂于她。   若非包子西施要出摊,只怕是逃不了一顿打。   昨日风头盖过季唯,得意之下,叫来了刘庆等人。把事情经过好一番添油加醋,总算是扬眉吐气,在三人面前抬起头来。   此计实施者虽是包子西施,但却是三人一致同意的妙计。因此季唯久不上钩,一日六七百文的亏损,数日耗损七八两,不管是谁显得都焦躁不安。   等季唯一出现,刘庆就坐不住在西街露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地雷,我还收到火箭炮跟手榴弹啦,这周抽空加更一章,谢谢大家(づ ̄ 3 ̄)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2个;sunsh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onoat 10瓶;苍茕 5瓶;Tibetwalker 2瓶; 第40章   看到刘庆的那一刻, 季唯知道鱼儿上钩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出来摆摊卖灌饼的。   不过为了彻底将刘庆等人一网打尽, 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马,把这几个后患解决掉, 以免后边给他捣乱。   “那边怎么样?”刘庆走到包子西施摊子上,其他排队的客人,一下子就都散了。   本来就是恶名冲天, 上回跟季唯一场打斗,连刀子都亮出来了,谁能不害怕?这种人蹲了大牢,没两天就又出来了, 谁敢跟他对抗?   “还是那样,没几个人。”包子西施眼角眉梢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那就好。”刘庆阴阴一笑,去了季唯摊前, 往那一戳。   好大一堵墙挡着,原就只有三两个客人,丢下一句对不住, 当即做鸟兽散。   “刘大爷今儿有何贵干哪?”季唯把手上的灌饼翻了个面儿, 煎透了出炉,拿油纸包了, 递给了刘庆。   刘庆一愣,季唯又递前了点。   “别怕,我没下毒,安全的。”   刘庆拉着脸,撇着嘴, 一副恨不得把季唯弄死的模样。真的是恨到骨子里去了,从未有人让他如此丢脸。   季唯嘁了声,好没意思地收回手咬了一口,饼皮酥脆,透出浓香,“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些日子不好受吧?”   “不知刘大爷指的是啥?”季唯乜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漠然样子看的刘庆心头火起。   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刘庆,这季唯都退帮没人再帮他了,到底哪来的自信,能够跟他杠?   刘庆冷笑,“硬扛着干什么,只要你跟我这服个软,我就让秀芬收摊子,把生意让给你怎么样?”   “这么好?”   “你该谢我大人有大量。”   季唯哼笑了一声,像是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是要怎么个服软法?”   “简单,只要你在这街上大喊三声庆爷爷,我错了就成。”刘庆想到了这个场景,兴奋地嘴角都抽了几下。   “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你以后连西街也别想混了。知道以后代替你的是谁吗?”   “是啊?”季唯很是配合。   “曾阳!”刘庆洋洋得意道。   这个叫做曾阳的家伙,跟刘庆关系不错,平日里也看原主不顺眼。   这回季唯退出青龙帮,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   原先属于原主的底盘给了他,要不了两天,他就该来这条街上收保护费了。   以他不喜原主的程度,怕是也别想好过。   季唯心思电转,当即拍着手称赞道:“想必这件事你没少在背后出力吧?”   “废话少说!”刘庆呵道。   “刘庆啊刘庆,都这么些年了,还是如此的上不了台面,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季唯擦完手,把抹布丢在桌上,冷冷看向刘庆。   “我季唯要真能服这个软,也就不会与你交恶这些年。”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刘庆呸了一口,转身要去找曾阳,打算让他提前就来,狠狠的折腾季唯的摊子。   不过他就走了几步,后头的季唯高喊了他一句,刘庆又停了下来,以为季唯改了心意。   “怎么?怕了?”   “我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季唯抱臂看着刘庆,笑眯眯道。   “只是这么些年,我俩之间都没结果,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刘庆下意识道。   “很简单,你让包子西施搁我对面卖灌饼,存的什么心我知道。不如打个赌,看看谁先坚持不下去。”   “就这样?”这赌约太简单了,而且对季唯根本没什么好处。包子西施一人背后有刘庆三兄弟支持,可季唯哪怕是赚了点,也只有他而已。   这事真这么简单?   如果林青在这,或许会劝他三思。   可刘庆本性冲动,又受不了激将法,季唯一说他胆小怕事,立刻脑子发热冲动着答应了。   “多大点事!我刘庆怎可能害怕?该怕的人是你!小心玩到倾家荡产,到时候连饭也吃不起。”   “口头赌约多没意思,不如这样,我们白纸黑字写下赌注,画押签字。要是我输了,绝对心服口服,不说二话!”   刘庆眉头紧皱。   不就是个小小的灌饼摊罢了,再亏又能亏多少?要真亏得多了,大不了多上街要几次钱,总能收回来的。   这么一想,刘庆点头应了。   “我还怕你后悔跑了!走,写下来!”   两人随便找了间铺子,定下赌约。   刘庆的赌约如同刚才所说,当街认错,要季唯彻底没脸在长柳镇上混下去。   而季唯的要求就更简单了,谁输了就赔给对方二十两银子。   这笔钱数额不小,哪怕是刘庆一下子都拿不出来。乍一听季唯赌这么大,心里头的不安让他犹豫。   可他转念一想,灌饼的盈利那么低,季唯又能赚多少?   再加上季唯最近花钱如流水,光刘庆打听到的就花了十几两银子,却才赚了几两。   这一直在亏本,估摸着本钱也没剩多少。要是能一举将其击垮,那就再好不过!   有了这年头,犹豫也不过是片刻,刘庆当即拍桌应下。   契书一式两份,二人签字画押,季唯告别刘庆,心情愉快地回了灌饼摊。   一早上生意不怎么景气,统共也才卖了十来个灌饼。特别是过了众人早晨忙碌的点,卖吃食的人也就少了。   季唯没在耗着,提前收了摊。   回去后,他把车停在院子里,去隔壁找了周婶,要她明日同他一起出摊。   这要求来得突然,把周婶弄得措手不及。但看季唯态度坚决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就应了他的要求。   接下来两日,都有季唯带着周婶出摊卖灌饼。纵然是生意普普通通,但季唯依旧从容自在,每日里优哉游哉的,把周婶急得够呛。   “你这傻孩子,钱都被那女人赚走了,你怎么还不着急?要不咱们也便宜点?”   “不可,她亏本赚钱,咱们起码不亏,何必呢?”   “可看她这样,我就来气啊!”   “不急。”   等把周婶带上手后,季唯就不再出摊,而然周婶替他卖灌饼。材料、推车全是他出,当然这钱也是季唯赚。   只不过盈利微薄,全当跟包子西施打擂台,顺便给周婶练练手。   接连五日,文宣都一直在县学与长柳镇上往返来回。   曲奇热销,出了一批单,就又接一批单子。   等把季唯手头的存货都卖光了以后,就停止接单,不再卖了。   一来是县学的曲奇供应即将饱和,再卖下去就是供过于求。与其惨淡收场,不如戛然而止。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季唯为了充分调起学子胃口。将下次县学售卖曲奇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好的营销手段,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能够起到良好的作用。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面对一群被困在书院,除了念书,口腹之欲也无法享受的学子来说,饥饿营销再适合不过。   数次下来,光只是在县学售出的曲奇,就足以收回付出的所有本钱,还有不小盈余。   凭借曲奇饼干,季唯在富庶的大溪镇打响了第一炮。   ……   大溪镇,林家。   “怎么这回没带东西回来?你不是最爱吃了?”林耀祖赶紧嘱咐下人,去厨房里端点吃的来。   他这个儿子,别的都好,就是太能吃了些。再加上家里做的又是吃食生意,从小到大养的白白胖胖,胃口比成人还大。   像是普通的糕点,一次吃个九块十块,那都不过是点心,填不饱肚子的。   “我也想啊,不过人家不卖了。”林泰不满地把书具丢在椅子上,把林耀祖面前刚沏好的茶给喝了。   一路上不停地跟同窗埋怨,回来嘴@巴渴的不行。   文宣在书院卖曲奇时,林泰可是大客户。   每日必来不说,一次还都要买不少的分量。至少半两起步,买回去一半进了他肚子。   这下子吃不上了,心情顿时烦躁起来。   “怎么了这是?不是说生意好,大家抢着要吗?等几天就好了。”林耀祖倒没当回事,从长柳镇运货过来,还得制作,总要费时间。停个二三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爹,要只有几天,我着个什么急!”林泰气呼呼地坐下来,正巧端了一碟绿豆饼、一碟杏仁酥,他看也不看随手抓了几块,就往嘴里塞。   鼓着嘴@巴,忿忿道:“他是一个月!一个月后!爹,有钱不赚他是傻子吗?”   “怎么可能?”林耀祖不信,有谁会在生意最好最赚钱的时候,抛下生意不做了。   这样做的,要么不是生意人,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能托曾经的学子,来县学买卖,就肯定是有脑子的聪明人。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会干出蠢事?   林耀祖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陷入沉思。   “爹,你想什么呢?”林泰好奇,他父亲林耀祖可算是他最敬仰的人,平日里笑眯眯的,可不管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林泰也最喜欢他。   看林耀祖在思索,林泰也不打扰,老实的坐在一边,就等着他说话。   “你说过那文宣只负责卖,谁做这个,你知道吗?”   林泰用力点头,“那当然!”   当初文宣分发的宣传单上,写的可是一清二楚的。除了制作人季唯,还在最底下的位置,写上了季家的详细地址。   他当初看到时,还笑了好一阵。   “是个叫做季唯的人。”   “季唯?你没记错?可是长柳镇那个季唯?”林耀祖惊了。   季唯这名字可说是如雷贯耳了。   县衙像他后院子,隔段时间就住住,他们这些做小生意的消息灵通,还没人不知道他呢。   “是啊,可不就是长柳镇西巷那个季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第41章   林泰不过是个书生, 整日里头念书, 又哪里知道季唯这么号人物。看林耀祖一副吃惊的模样,他才后知后觉道。   “这人很有名?”可林泰回想起来, 同窗好友们当时可都在笑这个叫季唯的人,傻傻的把名字印在纸片上。   “有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林耀祖简单解释了一下季唯, 林泰啊了一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是他!这是一个人?”   “看样子是的。”   林耀祖也很费解。   “不过不管这曲奇是谁做的,都了不得,是个有才的。”   林耀祖有两家铺子, 一家卖糕饼,一家卖糖水,都不在一个地方。糖水铺子生意不好不坏, 夏天难免热闹些。   不过糕饼铺就差了。   这几个月来,在同条街上新开了另一家糕饼铺,里头卖的花样更多。   再加上新开的铺, 口味也有不同, 大家尝新鲜,糕饼铺的生意差了不少, 林耀祖没少费心思。   他有想过,换个师傅,或者多加点特别的糕饼。但不管是换师傅还是加新品,都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做到的。   他愁的很,可看到曲奇, 心里却冒出来个想法。   他原先也没动过这念头,毕竟人家在书院里头打得火@热,想来是不需要有人分一杯羹。   可现在听林泰说起,又颇有些意动。   做生意的人,就是要脑筋灵活,敢想敢做,比别人主动一步,才能挖到其他人挖不到的财源。   林耀祖动了这个念头,很快就抽空去了趟长柳镇。   ……   西巷季家。   上午柳意绵又去了趟阿秋家,寻了个差事告诉他。这活不算难,就是把原先柳意绵干的活给揽了去,煮汤送茶,打杂跑腿。钱比体力活要低一半,但对于阿秋来说,也算不少。   至于柳意绵,季唯要他好好念书,每隔数日替他去张家送点心,只需跟着张秀才多学多思即可,其他事无需他操心。   柳意绵回来时,拎了半斤虾,葱姜盐酒糖大火爆炒,虾肉入味,又甜又鲜,是上回季唯教他的做法。   “季哥,为什么要跟那恶霸打赌?”柳意绵半点儿没法理解。   他当初在牢里所见所闻,认定了那刘庆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若是逼急了,怕是什么都能做出来,巴不得以后再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季唯也是不想柳意绵担心,此事一直捂着,没敢告诉他,可这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契书压@在柜子里,家中的柜子又都是柳意绵整理。他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晒太阳,就看到了底下拿着的契书。   不过是好奇看了眼,却把柳意绵给吓坏了。   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啊!   季唯苦笑了一下,心想着果然还是没逃过。   “哪怕我们不想惹麻烦,可是这麻烦还是会找上门。要不是刘庆让包子西施抢生意,我又怎么会跟他打这个赌?说到底,还是他们不肯放过我。”季唯收敛了笑意,目带寒光。   “他们这样的人,欺软怕硬的很。只有痛狠了,才不敢再胡来。我从不干没把握的事,你放心吧。”   柳意绵嗯了声,总算吃下定心丸。   他夹了只熟透的大虾到季唯碗中,催他尝尝。   这爆炒河虾的青虾,是大早上从河里打捞起来的活虾,肉质紧实弹牙,嚼起来带了一丝丝的甜味,鲜美异常,淋漓尽致的展现了河鲜本色。   两人午饭用的简单,不过是一盘爆炒河虾,和一碗乳酪蒸蛋,季唯吃的很快,交代了几句,让柳意绵把准备好的饼干和甜甜圈,带去张家,就起身走了。   季唯先去了养牛的林二嫂家,正巧她回家做饭,还没来得及再出去摆摊,季唯就上门了。   两家不算多熟,不过有了之前帮季唯的情分在,也亲近了不少。可大多也只在街上时,多说几句话,上回来林二嫂家,还是季唯上门借牛车时的事。   “林二嫂,我又上门打扰了。”季唯看林二嫂手里提着一桶水,赶紧上前帮她把水拎到了屋里。   “来借牛车?车不在,汉哥拉去地里了。”林二嫂家里有块地,种了不少粮食,牛养着用来耕地的。最近要去翻新土,重新种点瓜果蔬菜,牛时常牵到地里去。   “不,我来找嫂子,可不是来借牛车的。”季唯这话倒把林二嫂弄不明白了,两人平时没啥来往,怎么就上门来找她了?   “找我啥事儿啊?”   “我看嫂子平时生意不好,想把做灌饼的手艺教给你,怎么样,要不要学?”   “我没空陪你说笑啊,还有不少活要干呢。”林二嫂板着脸,背过身就要走。   “嫂子误会我了,这是真话。”季唯就把过段日子,不再上街出摊的事儿给林二嫂说了。还说为了她肯跑到县衙给他作证的事,算是个回报。   林二嫂看季唯一派认真,不像说笑的样子,也没怎么拒绝。反正是季唯要送上门来的,不学白不学。   这灶台上的事儿,难不倒林二嫂。跟着季唯学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已有了七八成的样子,比那包子西施还像回事。   林二嫂不禁感慨,“看着多复杂,坐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可不是。”   “那我以后可就真上街去了?”   “尽管去,不过最好是去东街,和周婶错开。”季唯看林二嫂一愣,解释道,“我也教了周婶,一会儿还打算找跟春花姐,到时候你们一人一条街,碍不着谁。”   林二嫂把季唯送出去的时候,是打从心眼儿佩服他。   换做是她,也不能做到季唯这样。   目送着季唯走远了,林二嫂才盘算着等丈夫从地里回来,跟他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毕竟当初她就在季唯对面摆摊,可真没少羡慕他红火的生意。   本钱不多,出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来找我玩了,于是就是个短小的二更君_(:з」∠)_ 第42章   等把灌饼技巧传给他选好的人后, 季唯没再怎么理会事情后续的发展。他一是为了报恩, 二是为了刘庆的那个赌约,只要这三人中有那么一二人, 是真的想要出摊,那么季唯就赢定了。   不过出摊并不是易事,饶是季唯当初紧赶慢赶, 也需要好几日周转准备,这他心里有数。也做好了跟刘庆打长期攻坚战的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季唯并不常出门。他需要在这个世界打开甜品市场,不管从市场基础, 还是从原料设备上来说,都是季唯困难的。   他虽知道不少的制作原理,但最基础的材料却从未验证过。就好比做甜点绝不可少的鲜奶油, 他向来是买的成品。罕见的几次必须要自制奶油,也有一样极关键的辅料,那就是明胶。   季唯在屠夫清晨杀猪前, 就已与他定好, 将猪皮剥下卖给他。价钱给的不高,但一整张猪皮下来, 要价也不低。   像是季唯这样上门不要肉,光要皮的要求,屠夫也是不能理解。不过猪皮不畅销,若是不连肉一起卖,几乎没人会买。像这样把猪皮提前卖掉挣钱, 到时候猪肉还能相应涨价。   这种对屠夫有利而无一害的事,他当然是欢迎,巴不得季唯多来几次。   季唯虽知道明胶的制作方法,但却从未尝试过。因此心中无甚把握,就闭门钻研。   猪皮都是刮干净了脂肪卖给季唯的,就减少了一个步骤,只需要洗干净,切成寸余小块,用浓度极低的石灰水浸泡一日一@夜,清水去除猪皮上的污物和潜藏的脂肪。如此反复数次,洗涤浸泡,再泡食醋。   最后把碎猪皮放入沸水中不断烧煮搅拌,一直到猪皮融化成粘稠的胶状液体,再隔水上锅把溶液水分蒸干,浓缩成半固体。   等风干放凉了以后,就是最新鲜原始的明胶了。   开始时季唯有些手忙脚乱,但多试了两次,就越发稳定成功。前后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把一整张的猪皮全都熬煮成明胶。   猪皮量大,煮出来的明胶也分量可观。   有了明胶,就代表着有了奶油。   有了奶油,可不就是有了西点半壁江山。   季唯高兴坏了,要柳意绵去买些好菜回来庆祝。   柳意绵虽听话的做了一桌子菜,但却不能理解季唯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之前他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柳意绵不敢去打扰他,饭桌上随口一问,季唯就给他解释了明胶的用途。   为了更直观的展示,季唯饭后取了半坛羊奶,顾忌柳意绵不爱喝奶,他加了少许的茶叶,混着明胶、糖小火煮开。   羊奶浓稠到粘筷子难以滴落时,自然晾成固体,切成块状,就是最简单的小方。   入口带着浓浓的奶香味,和淡淡的茶叶味道,清甜不腻。   只可惜差了椰丝,让季唯有些遗憾。   这椰丝制作简易,只可惜古代交通不便,这地方又偏远落后,连椰子都没见过,更别谈制作椰丝了。   季唯把羊奶小方留给柳意绵做点心,本要去打发一坛子鲜奶油。刚把羊奶倒出来,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些日子没少有人上门找他,除了长柳镇上的人外,甚至还有大溪镇的人,靠着那张宣传单,直接摸上门要大批量购买曲奇。   不过季唯都拒绝了。   “你去看看是谁,替我打发了。”季唯不想见客,就让柳意绵去替他去。   门口站了个白胖的中年男人,未语先笑,手里的提着的东西就送了上来。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   “这这么好?我不能收!”   来人正是林耀祖。   他比柳意绵高出不少,越过头顶能看到院子里的布局摆设。   院子里没看到季唯,但能听到厨房传来的些许动静,显然里头是有人在的。   “我从大溪镇慕名前来拜访季先生,我听说他这些日子不怎么出门,想来应是在家中的。”还不等柳意绵开口,林耀祖就已堵死了他的借口。   “这……”柳意绵有点无措,林耀祖实在是个精明的老狐狸。他有着数十年的人生经验,柳意绵在他跟前几乎像个羊崽子,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柳意绵这幅样子,哪还不明白是里头的季唯不想见客呢。   不过这也说明了,最近这地方显然十分热闹,他怕是还来迟了一步。   “我呢就是有点事,想跟季先生谈谈。绝不耽误你们时间,给我半刻钟即可。”   林耀祖把礼物推到柳意绵手上,温和慈祥道,“你可以先去问问,若是季先生实在没空,也就罢了。”   “这礼物还是收——”   “不如先去问问,要是季先生不肯见我,那这礼物再还我不迟。”   柳意绵见林耀祖执意如此,点头请他在此稍后,小跑着去找了季唯,说明了来意。   看到他抱着的那个暗红描金的长盒,季唯伸手开了扣子,里头放着一根山参。   半臂长短,参味儿浓郁,且已有了基本人形,看起来就十分珍贵的模样。   即便季唯还不曾见过来人,但看了此参,这人的诚意已心中有数。   “你去请他进来吧。”季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找了块布把灶台整了整,看柳意绵没动,笑着催他。   “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难道我们要怠慢客人不成?”   “可季哥不是说不见客人么?”   “不是不见,是在等人。”   柳意绵心中嘀咕,但还是去把林耀祖迎了进来。他在前头走着,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与季哥相识?可我从不曾见过你。”   “我与季先生从未见过,但神交已久。”   快到门口时,季唯听到动静出来迎接,做了个抱拳的手势,二人互相大量对方,有片刻都不曾有人开口言语。   而后,季唯先出言打破。   “山参珍贵,季唯无功不敢受禄,还请收回。”他手里捧着那个盒子,递给林耀祖。   “我曾听闻季先生前段日子受了点伤,家中正好有根老山参,算是给季先生补补身子,也好过放在那搁着。”   “可今天你我二人头回见面,收之无名啊。”季唯笑了笑,还是坚持要把东西还给他。   “这虽是你我二人头回见面,但却不是最后一次。我今天来,是想跟季先生谈一谈,关于那曲奇代卖一事。”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一番简单试探下来,林耀祖心中满意,开门见山直道来意。   季唯没说什么,只是侧开身子,请林耀祖入内。让柳意绵拿之前陆玉书送的茶叶,泡一壶茶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说古人真滴很聪明,至少从宋代开始,就有代理销售这回事了_(:з」∠)_ 第43章   林耀祖进屋后, 与季唯说起林泰带曲奇回家一事, 并提到家中糕饼铺子急需新品,对曲奇十分满意, 想邀请季唯与之合作。   “本来想的是换个师傅,但陈师傅也认识不少年——”林耀祖解释,“陈师傅是我铺中的糕饼师傅, 手艺不错。”   “这么些年,陈师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不换还是不换。我看曲奇很适合,不知道季先生怎么看?”   正好柳意绵泡了茶端上来, 季唯示意林耀祖尝尝。   “林掌柜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合作是好,只不过林掌柜想要怎么合作?”季唯之所以让文宣去县学卖, 一开始本就不只是图学子的那些银子。   他看的更长远。   以他目前的能力,光只是在长柳镇上售卖,就已有些吃力。更不要说跨了一个镇子的大溪镇, 他也不好日日雇人大老远跑去卖。   季唯一开始的打算, 就是瞄准了林耀祖这类人。因此他才在宣传单底上,写下名字住址, 方便有意向之人上门找他。   可左右等了不少日子,来的人不是诚意不足,就是资金不足,要真达到季唯所想,还是差一截, 这才久久没动静。   不过这个林耀祖,季唯倒还算满意。   家中开的也是类似的糕饼铺子,那么客源就有重合,卖起来也更顺利。   再加上林家做了十来年生意,不说大富大贵,也算得上小有资产。   真正的合作对象,需要仔细挑选,避免短时间内生意萧条倒闭,又或者过于精明吝啬等等,到目前为止,眼前这个都算上上等。   “不如这样,六四分如何?你六,我四。以后每隔数日,我便派牛车来运货,当场就将银钱给季先生结算清楚,也免得后续产生纠纷。”林耀祖放下茶杯,夸了一句好茶,脸上虽还挂着笑,心里却有些紧张。   “林掌柜说笑了,这成本我担着,制作也是由我来,如何六四分成,你说是吗?”季唯知道叫价一开始会往高了叫,方便后续压价。只是没想到林耀祖叫的如此离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耀祖也知这话有些过分,但从刚才季唯的反应,他已经看出季唯心中略有意向,不过是在等他提出一个合适的价钱。   至于价钱,他早有了数。   他糕饼铺中,普通糕饼一斤也就十来文,但这曲奇用料讲究,光是鸡蛋、奶、糖就价钱不菲,怎么也压不下来。   那么七成价,许是他能拿到的最好的价钱了。   他把这想法谨慎又谨慎地报出,却还是被季唯否决。按照季唯的意思,最多能给林耀祖八五折,至于接下来他打算在铺子里卖上多少,就跟季唯完全无关了。   林耀祖一听季唯言下之意,顿觉得自个儿蠢钝如猪,也没再讨价还价,很爽快就答应了。到了下单这儿,两人产生了点分歧。   季唯散卖按照块来计算,但若要卖给林耀祖,则是打量卖出,按块显然不适合,二人商量后则决定按照重量。即一斤大约五十块饼干,售卖八五折共需二十二文。   “那么就先来上一百斤。”这毕竟是个新品,老顾客能否接受还是个未知数,因此林耀祖没要太多。   若是按照之前县学的销量,一日就能卖出三四十斤。县学总共就上百位学子,就已有如此市场,林耀祖面对的可是整个大溪镇,这样的数字算是保守。   “曲奇容易受潮,你要用多层油纸包裹好,放在阴凉干燥处,以免造成口感差异。”把注意事项交代完毕,林耀祖就付了一半的定金,即一两银子。   “明白。”两人不过相处了短短半个时辰,林耀祖倒有些欣赏季唯了。   年纪不大,遇事不慌,行事稳重,只怕是池中龙凤,这小小长柳镇困不住他。   “我也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这是我刚做出的吃食,叫羊奶小方,林掌柜不如尝尝?”季唯把羊奶小方递给林耀祖。   林耀祖也不客气。   他做这行的,就是不了解,这十多年下来,也算是小有心得。   这羊奶小方看起来简单,吃起来口味细腻绵密,透出浓浓奶香和清淡茶味,若是作为茶点,想来是极为合适。   林耀祖忍不住询问做法,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秘方,季先生怎会告诉我?是我唐突了。”   季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而很慷慨的告诉了他原料。   “只用了奶跟糖?这不可能!”林耀祖说什么也不信,奶跟糖能煮成这样。   奶是稀的,就是煮糊了,也不能变硬啊。   “奶和糖没什么稀奇,但若有了此物,就可以做成许多原做不成的东西。”季唯把还未彻底凝固的明胶,拿来给林耀祖看。   哪怕是见多识广如他,也看不出明胶是个什么东西。闻着味儿,还有点奇怪。   “明胶是何物?”   “它是某种稳定剂,不单吃,但若是液体中放了它,便可凝固。”   “如此神奇?可否卖我些?”   明胶制作步骤繁琐且耗时,再加上以后日日都得用,季唯可不打算三天两头就做一锅,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林耀祖。   既如此,林耀祖就起身辞别。   这可是季唯头一个大客户,他一路把他送出了西巷,才打算回头。不过走了几步,又觉得这事值得庆祝,又去西巷找了屠夫。   一般人家十天半个月才买次猪肉,可季唯自从挣了钱,就三天两头的来买,可是屠夫跟前的熟人。他一来,屠夫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还要点啥?不过时间不早了,好肉基本都卖光了,这还有点边角料,你要不嫌弃的话,我便宜点儿?”屠夫把剩下的猪肉在季唯面前一字摆开,果然如他所说,都是些零碎,有肥有瘦。   “你要不来,我这都打算拿回家自个儿吃了。”   “就这了?”季唯不怎么满意,虽说确实是来得迟了些,但是用来庆祝的总该是好肉,平日也就算了,现在看着有些寒碜。   “再好的没了,只还剩下些猪下水。”   “拿来瞧瞧。”   猪下水味道重,几乎没人想买。更不会有人像屠夫这样阔绰,把猪下水都丢给狗吃。   不管怎么说,猪下水也还算猪肉,总要钱的。   但若是季唯要买,屠夫倒不觉得有什么。   骨头、猪皮什么的,不比这猪下水来的奇怪?   屠夫把桶里的猪下水倒在桌上,包含了舌、猪耳、大小肠、肝脏等,全都黏糊糊地堆在一块,看着颇有些倒胃口。   就算是屠夫,也有些嫌弃。   季唯兴致勃勃地翻了翻,满意地点头,“那就全都要了吧。”   “猪下水还是这些边角料?”屠夫有些傻眼,这些又腥又臭的下水,这姓季的小子还真的要?   “全部,包括边角料,算我四十文怎么样?”要真的称斤来算,这里头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斤。不过都没人要,价钱也便宜的很。   四十文不算多,但对于这样的肉来说,屠夫却满意得很,连连答应了,用个布袋全都装了起来递给季唯。   “下次要什么,再来啊,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着。”屠夫依依不舍地看着季唯走了,还招手喊个不停。   回家路上季唯路过杂货铺,挑挑拣拣买了不少香料,虽没买齐十三香,但基本的花椒、八角、桂叶、陈皮、桂皮、冰糖等买了一大袋。   要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边角料,最好的莫不过两种做法。一是炸,二是卤。不过前者太过费油,要盖住大量猪下水的味道,远不如卤水来的方便。   足量的香料下去,异味自然就盖住了。   季唯哼着歌回去,手里提满了食材,柳意绵还没吃惊。直到季唯让他去清洗材料,他看到大半袋子的猪下水,被那味儿一熏,顿时有了隐隐作呕的念头。   许是他无知,这种东西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不过柳意绵深深为季唯倾倒,特别是他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哪怕是再不可能的事,他也能做成了。   因此,这回柳意绵没再问季唯,而是忍着恶心,一遍又一遍默默地清洗着猪下水。   季唯把猪小肠,从一堆猪下水中挑出来,先用清水冲洗并揉搓了几次,把表层的黏液洗掉。接着把小肠剪成数段,捏住小肠一头,往其中灌水后,加盐反复揉搓。再将小肠另一面翻出,如反复数次后冲洗干净,最后将小肠表皮的白色薄膜撕下。   这就是肠衣了。   边角料里大都是瘦肉,也有少量肥肉,季唯混在一块全部剁成肉末,又把一根番薯削皮切丁后与肉末混合,加了姜末、花椒,调味完毕后,他把猪肉末盖在一旁,等着腌制入味,就跑到井边帮柳意绵的忙。   此时的柳意绵正屏着气,如临大敌地跟手上软踏踏的猪下水斗争,整张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季唯跑到他跟前一看,噗嗤一声笑出来。   “绵绵,只不过是些下水,看把你给吓得。”   “就是下水才难办呢。”柳意绵小声嘟哝,瞥了季唯一眼,咬紧牙关继续揉洗猪大肠。   看着清水变成污浊的颜色,柳意绵暗暗发誓:不管季哥做成什么,他一定不吃!   “洗完没?”季唯压着嗓音,笑眯眯地蹲在柳意绵身侧,歪着头打量他。越看越觉得明明不甘愿却又不得不为之的柳意绵,万般的逗趣。   “快了,大肠洗好就好了。”   “可要仔细洗,万一没洗干净,吃起来可还有股味儿呢。”季唯打趣了一句,柳意绵顿时变了脸色,加大了手劲搓洗着大肠。   “好了好了,肠子快给你揉烂了,还是我来吧。”季唯捏了捏柳意绵鼻尖,把猪下水沥干水,抱着盆儿去了屋。   柳意绵举起手,凑到鼻端闻了闻,嫌弃的跑去找胰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再也不想去看烈火英雄这样的主旋律了,全程几乎快哭晕过去了_(:з」∠)_恨老妹儿,锤爆狗头   PS.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第44章   剥下肠衣, 本是为了做猪肉肠。   不过季唯手上没有专门的灌@肠工具, 就用小口的裱花嘴套上袋子,将猪肉装在里头, 往肠衣里头灌,差不多三寸打上一个结。   此举虽有些艰难,不过花上半个多时辰, 还是将所有的馅儿料全都灌进了肠衣中。共做出三十来根短香肠。   季唯烧水,将刚灌好的肠用细签戳出若干小洞,上锅里蒸熟了,再用棍子缠@绕着, 挂起来滴水风干。   ……   “怎么办?青哥!这当初可是你提出来的建议!”李二疤冲着林青愤怒地吼起来。   也不怪他发火,当初是林青提出的要让包子西施去跟季唯抢生意,用最低的价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挤垮。   可一晃半个月过去, 包子西施的生意有多好,那么亏的就有多惨。   也不是没想过让包子西施提价,可当时一提了价钱, 不过是仅仅二文罢了, 就让不少原有意向来吃的客人给赶跑了,后来钱就又低了下去。   也不过就是半月多的时间, 他们三人每人都亏了不少银子,尤其是刘庆。   包子西施是他的人,再加上刘庆是三人中的老大,出的钱也最多,已亏了近六两银子。   家里那个母老虎再难瞒住, 直到他拿了钱去贴他人,已在家中闹了四五日,说是非要找出这个狐狸精,还找上他兄弟家,挨个儿的问人。   虽说刘庆不担心兄弟们会被他供出来,却也被烦的头大,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林青板着脸没说话,仰起头灌了一口酒,李二疤还要叫嚣,把刘庆给惹恼了,一脚踹过去,把李二疤踹的一个踉跄。   “吵什么吵?就你亏钱了?我没亏是不是!”刘庆冲他狂吼。   林青还未成家,二老也早已过世,因此三人躲在林青家喝闷酒,要他想个法子。   “我听闻季唯这些日子摊子也给了姓周的女人,躲在家中,也没香味传出,不知在做些什么。”刘庆脸颊跳了跳,又想起了跟季唯那个赌约。   上午林耀祖去季家的消息,刘庆还未收到。若是他知道从大溪镇来人上门跟季唯谈合作,想起那日被季唯诈的打赌的事,只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三人沉默良久,都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喝闷酒。   “事已至此,不能退缩。若是真的退缩,那么之前花出去的钱就全都打水漂,就算为了那钱,也要咬牙顶过去。”林青喝了几口酒,脑子冷静了下来。   “没钱就去收钱,我们还有一条街。”   林青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刘庆和李二疤。   不过三人不到七八日前,才刚上街收过。平时是半个月一次,现在频繁加收,万一引起民愤该如何?   “怕个鸟蛋,谁敢说不,疤爷爷的拳头就招呼谁!”李二疤面目狰狞,显然是气的半疯。不过另外两人也十分理解,不再过多干涉。   把桌上的酒菜吃光,刘庆与李二疤就从林青家里出来。二人家不在一个方向,同行了几步就分道扬镳。   家里头不安生,刘庆也不怎么爱回家。   除了去包子西施家中,偶尔也上那窑子逛一逛。   不过他昨个儿刚从里头出来,花了不少钱,一想到那吃钱的灌饼摊,他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拐去了赌坊。   刘庆好赌,是圈子里头人人皆知的事。   心情好,他要赌一赌;心情差,更要赌一赌。   此时正在气头上,他一冲进赌坊,撸起袖子就吼:“快点!”   催的那摇色子的庄家,手抖了一下,才开盅。   “大!”   刘庆脸上一喜,买中了。   接下来又买了不少,刘庆有亏有中,最后算下来还小赚了几十文。他心中高兴,哼着歌儿回家路上,买了只油鸡。   不过一看到家里那黄脸婆,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脸色难看起来。   “你又跑哪里去鬼混了!是哪个贱人!被我找出来,非划花那贱人的脸,看她还敢不敢勾搭别人丈夫!”刘庆媳妇儿一看道刘庆,把手上的湿衣服往盆里一摔,冲上来抓住刘庆领子,开始哭天喊地的嚎叫。   刘庆太阳穴隐隐作痛,用力把身上的人推开,恶狠狠道:“发什么疯!哪有什么女人,我不过是去赌坊里赌了两把,又触到你哪根筋了!”   刘庆手劲大,直接把女人给推到了地上。她爬起来,又跑到刘庆身边闻了闻,突然伸手挠了刘庆一把,在他脖子上抓出了一道血痕。   “你骗我!身上还有骚蹄子的味道,你逛窑子去了?刘庆你个杀千刀的!我当初瞎了眼才嫁给你!你怎么不去死!”刘庆媳妇疯狂咒骂刘庆,简直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来咒他死。   两人早就貌合神离多年,连晚上睡觉都是分床睡。更不要说二人成亲多年,孩子也没有,感情更是疏离。   再加上刘庆媳妇性子傲,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听说了刘庆在外头有人,就恨不得撕烂对方的架势。饶是刘庆这样的恶霸,都有些吃不消,要瞒着她才敢跟包子西施来往,生怕闹大了不好收场。   “你越想我死,我就越不能死!”刘庆冷哼一声,“我不仅不死,还要活的好好的。往后你别想我给你钱了!”   刘庆甩下这句话,不管身后女人哭喊的多大声,他快步就离开了家中,朝包子西施家去了。   ……   “季哥,一个多时辰了,可以收了吗?”柳意绵站在猪肉肠边儿上,好奇地戳了戳,凑近了闻味道,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他从未见过有人从肠子上剥这个皮,还能这样吃?真是长见识了。   “还有没滴水?”   “没了!”   “那你收进来吧。”   季唯剪了根香肠,切成两段,给柳意绵一段,让他尝尝。   肉馅里放了番薯,吃起来有股甘甜的味道。再加上花椒等香料,还带了一点点的麻意,肉质紧实却不干柴,是加了少许肥肉的缘故。   这种简陋条件,能做出这味道,季唯很满意,柳意绵更是惊喜。   “季哥,这是什么?好特别啊!真的是用猪肠做出来的吗?”刚才一听季唯解释是用小肠做的,柳意绵就没报什么希望,觉得不难吃就已是厉害。   可现在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何止是不难吃,这简直是太好吃!   再加上猪肉肠几乎全是用猪肉做成,每一口都是纯肉,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这算什么,一会保管你好吃的舌@头都吞下去。”季唯神秘兮兮地说完,取了六根猪肉肠,放进了烧热的面包窑中。   高温烤透香肠,把里头的肥肉熬成油,与猪瘦肉完美结合。   季唯一点油没放,烤出来的猪肉肠油亮油亮的,用来下饭再合适不过。   “你先去吃饭,我把这些东西下了锅就来。   季唯用纱布将香料裹成小包,往油锅中放入冰糖炒化,葱白、姜片、花椒炒出味,加水加酱油,最后把香料包和猪下水全部下锅,盖上盖子。   卤水卤上一个时辰,异味全部消散,整个厨房里飘散着卤水的香味。明明早已吃过饭,但柳意绵闻着这个味儿,还是有点馋。   他趁季唯不在,跑到灶台边,打开锅盖打量他万般嫌弃的猪下水。   卤上一时辰,全染了酱色。   卤水咕噜噜的翻腾着,香味不断蹿入柳意绵鼻子里,他做贼心虚地瞧了瞧身后,看没人来,就勺了一口卤水,小心翼翼地匝了一口。   好烫!   柳意绵吐着舌@头,悻悻盖上锅盖。   等那勺子卤水凉了,他才尝出味儿来。   异味?没吃出来。   倒是季唯放的足量花椒,煮沸后威力更上层楼,把柳意绵辣的小脸扭曲,喝了好几口凉水才压了下去。   季唯冲了澡回来,见柳意绵满脸通红,还以为他是热的,连忙赶了他去透透气。   在这个世界重获新生的季唯,凭借着前世的手艺和才智,不足两月时间,一步步在长柳镇上站稳了脚。   遵纪守法的上一辈子,让季唯从未想过要与原主的过往扯上什么关系,也就从未联系过那些狐朋狗友。   他自知物是人非作如是想,可惜他人却不这样看。   没过两日,季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由于一直有工人赶工,时常有人出入,季家大门大敞,可以说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   陈三武一看,喜不自禁,畅通无阻就跑进了季家院子,到处问人季唯何在。   赵虎听有人找季唯,还当是生意上门,挂了笑容迎上去,一看却是陈三武,顿时老大不高兴。   “你来干什么?除了客人和工人,这里不欢迎任何人!”   “你谁啊?我找季唯的,你凭什么拦我?”陈三武不耐烦地打量赵虎。   他们这些混子,为众人所熟知。可他们又哪会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自然是赵虎认得他这张脸,陈三武不认得赵虎。   “我是这里的管事,我说了不欢迎,就是不欢迎!”   赵虎个子壮,哪怕是站在陈三武面前,还比他高了一截,气势一点不弱给他。   正巧了阿秋从厨房里出来送水,陈三武见他眉心红痣,只当他是季唯买回来的哥儿,误认做柳意绵。三两步冲过去,就攥住了阿秋的手。   “我问你,季唯在哪?”   阿秋吓得魂不守舍,手里的搪瓷碗哐当砸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你、你是谁?放开我!”   “问你话呢!”   赵虎怒了,过来就给了陈三武一拳,把陈三武砸的脑袋发蒙,攥着阿秋的手自然就松了。等他反应过来,脾气也被激上来了,就跟赵虎扭打做了一团。   “这可怎么办?”今天才是阿秋上工的第二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平日再如何坚强,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哥儿。   刚才陈三武用力一抓,他的手腕已红透了一片,又烫又痛。   “季唯又不在这,要是赵虎都拦不住他,我们能怎么办?我看你还是躲起来吧。”其他的人都躲到一旁,小声劝阿秋。   阿秋一想,是这个理,就退了几步,缩到了几个汉子的身后,躲起来了。   打了好一会,赵虎跟陈三武脸上都挂了彩,把柳意绵送去张家的季唯,一进门看到眼前一幕,直接愣住。   “都给我住手——”   一听到季唯声音,陈三武立马就停了,没防备赵虎一记老拳,被砸的踉跄好几步,跌坐在地上,一管热血从鼻子里淌下来。   陈三武摸了把鼻子,看到手心红彤彤一片,又要发飙,认出陈三武的季唯赶紧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三武,你怎么来了?” 第45章   这陈三武是原主的好友, 当初几人一个团体, 横行于长柳镇青龙分帮,跟刘庆等人分挺抗衡。   原主出事后, 皮下换了季唯断了联系。本以为再不会有什么关联了,却没想到陈三武竟会跑来找他。   “季唯!你可一定要帮我!”陈三武握住季唯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他刚张口要说,但看了周围一群人盯着他,脸上怒气一闪而逝,拖着季唯去了厨房, 把门用力踢上了。   “怎么了这是?我想着你应该混的不错啊,是不是刘庆那伙人又找你们不痛快了?”季唯毕竟有原主的记忆,这几句话还算是正常, 陈三武没看出任何不同来。   “你也知道的,我有时手痒,回去赌坊里赌几把, 但也不常去就是了。”陈三武搓着手, 有点没脸看季唯。他得知季唯被刘庆打的卧病在床都没来看过,此时却为了钱来找他, 陈三武的脸颊火辣辣的。   “哦几把。”季唯笑了,姑且听之,“然后呢?”   “然后那些该死的庄家设套,看把我给套进去了!欠了好几两银子,季哥, 你看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周转下。”陈三武低声下气得恳求季唯,刚才还气焰嚣张,此时在季唯跟前像个孙子一样,明明个头没差太多,却凭空矮了一截。   “我知道你最近生意好,赚了不少,我就借一段时间!”   陈三武信誓旦旦地发誓。   季唯露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可是我最近要花一笔大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子抽给你。你也知道做个生意有多难,原先病了许久,把家里的钱都给掏空了,为了开摊子还是找人借的钱。本来是赚了些,但又想扩展新的生意,这下花了不少本钱,还没回本呢,你要是过段时间来就好了。”   要说卖惨,季唯可绝对是一把好手。   再配上他那一副痛心又无奈的模样,把陈三武看的沉默了好久,才艰难道:“我只需周转些日子,五六日也是好的。季哥你看……”   比起普通人,他们显得厉害。可能够开赌坊的人,那也是两道通吃的,哪边都有点背景,甚至跟青龙帮上头都有些瓜葛,又哪里是陈三武这样的小喽啰能够惹得起的?被赌坊的人警告了还款日期,他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找上门求助季唯了。   若是没在规定日子内还清债务,以赌坊的手段,哪天缺胳膊少腿了都不算个事。   “可你看,外头还有这么多人指望着我发工钱呢。借了你,我就发不出了,要做生意就得诚信,我不能失信于他们啊。”季唯摊手,万分心痛的样子。   “季哥,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算我陈三武求你了!只要你这回帮我渡过难关,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要我去——”陈三武顿了下,没说话了。其实他后半句是想说即使让他去跟刘庆硬扛,他也就去了。   不过想了想,若是季唯根本没这个打算呢?何必要说出来。   季唯勾了勾唇,原主与陈三武认识不少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仅凭着这半句,他就猜出了陈三武要说什么。   “那你能帮我做什么?”   “……我听说你前段日子,跟刘庆那家伙打了个赌?”陈三武有点好奇,他这也是跟人喝酒时,听那人酒醉后说漏嘴的。   刘庆当然是不想宣扬这件事,打算等到赢了以后再告诉其他人。   陈三武原也不打算提起来,但为了从季唯这借点钱,实在是没办法了。惹到了刘庆,他还有法子逃。可要是惹毛了赌坊那些人,他真怕啥时候就保不住他这只手了!   季唯没否认。   “我这两天,老在赌坊看到刘庆。不过为了避开他,没跟他上同一桌。看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怕是跟季哥的赌没讨着好吧?”陈三武谄媚地夸了几句,季唯摆手,让他说正事。   “他手气也不怎么好,输了差不多一两银子了。我看他也不像是一两都拿不出的人,但却跟赌坊里的人吵起来了,说是他们使诈。”陈三武把昨日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描绘给季唯听,说的绘声绘色地好似看到了现场。   季唯两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陈三武,“你想说什么?”   “不如我们一起?”陈三武比划了个手势,看那样子是要搞刘庆。   不过他脸色虽狠却不带戾气,季唯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在镇上老针对咱们几个弟兄,不如干脆把他弄的没脸再这里待下去,我们就痛快了。他心情不好就喜欢赌几把,我们都知道的事,干脆设个套,把他套里头好了!”这事儿陈三武每回被刘庆逼急了,都想过玉石俱焚。   不过他又没那么胆子,直到昨天在赌坊看到刘庆跳脚跟庄家吵起来了,才渐渐萌生了这个念头。   “设套?看来你都想好了啊。”季唯似笑非笑地看着陈三武,后者干笑了两声。   “季哥觉得如何?”   “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我曾干过此事。”陈三武阴狠一笑,曾也有个凡是非要跟他对着干的人,去了一次赌坊就欠下了大笔债务,后来就再没没敢在长柳镇冒头,连夜跑了。   “这件事,我没听过,我也不知道。”季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陈三武琢磨了下,才明白了季唯的意思。   他立马点头,大声道:“我懂的!”   “钱呢,我会给你,剩下的你就自己看着吧。”季唯回屋去取了陈三武要的银子,还写了一份借条,要他签字画押。   陈三武十分吃惊,毕竟以前哪次借钱不是口头借,虽说他大都没还,不过季唯整这出倒是让他心头多了几分压力。   “我给你十日时间,要是你做不到——”季唯抖了抖签字画押的借条,陈三武再三保证,揣着钱走了。   等季唯从厨房里出来,阿秋就立马迎了上去,担忧地打量了季唯好几眼,才松了口气,“季大哥,我刚才还担心那人动手,你没事可就太好了。”阿秋似乎也觉得自己先开口有些奇怪,连忙补了句,“绵绵要是看你受伤了,不知道又要多心疼了。”   “那你们可一个都不许说今天的事,知道了吗?”季唯笑眯眯地叮嘱大家,其他人只以为季唯怕柳意绵担心,全都大声回应。   话说那陈三武从季唯家离开后,揣着钱生怕有变立马就又去了赌坊。赌坊里的人见他如此迅速就交上了钱,还吃了一惊,有那认识陈三武的笑问他这钱从哪儿来的,陈三武只说是好兄弟借的。然后就把赌坊里一个关系不错的庄家给叫走了,说死要请他喝酒。   那庄家虽与陈三武有些来往,但在赌桌上,却从来不肯为陈三武放水。以至于陈三武只能在其他庄家那开赌,以他的手气,屡屡输钱,才会欠下还不起的高额赌债。   庄家姓陈,叫平安。   他以前也没少被陈三武叫出来喝酒,不过每回都有事。   刚在小馆子里坐下,陈平安开门见山道:“这回又是什么事?”   “这几日你桌上常看到那个叫刘庆的,你有印象吧?”   “我又不是个瞎的,刘庆那大块头,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没本事赌输了钱,还敢在赌坊里头闹,我真该找人来打他一顿赶出去,免得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无法无天了都。”陈平安语带愤恨,显然是对昨日被刘庆拎着领口威胁一事仍心存芥蒂。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说此事。”陈三武把他的计划向陈平安全盘托出,要换个人,陈平安还得收点报酬。不过既然是刘庆,这事也算是出了他心头恶气了,就懒得跟陈三武计较。   等酒菜上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多久就喝醉了。   第二日,刘庆再上赌坊,还是习惯性地去了陈平安的桌。他哪里晓得陈平安的心思,还掏了几十文推到小字一边,要押小。   陈平安晃骰子,给刘庆开了个小。   接下来数次,刘庆赢多输少,大家都纷纷夸他好手气,跟着刘庆押大小。只不过七八把过后,刘庆的状况骤然转下,开始不断的输钱。他心中不甘,非要赢上一把,在陈平安的可以操纵下,越输越多,越输越要赌。好不容易赚来的一二两银子,没几把就输了个精光。   刘庆还要赌,却被陈平安拦住。   “你干什么?我还要押!”   “可你已经输光了,你拿什么押?”陈平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庆,心中隐有快意。   “我拿房子押!少说也有十两银子!我就再赌两把,赢一把再澈不迟!”刘庆撸起袖子,两眼赤红,额头热汗如注,滴落在桌沿。   他的眼睛瞪的老大,直勾勾地盯着陈平安手里的赌盅,听着骰子当当当的声音,心跳如鼓。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赢了!”刘庆兴奋的高呼起来,跟周围的人抱在一起。   不过这把他赌得小心,只赚了二百多文。既然赢了,手气就回来了,不妨再来一把……   抱着这年头,刘庆又赌了几把,又是连连输下去,等他想再押时,陈平安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又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这位爷,真不好意思,你的赌筹已用光了。还有什么可以押的吗?”刘庆那时被赌瘾和挫败蒙了心,若不是他家婆娘一把年纪,都想干脆押出去抵债算了。后被赌坊的护卫,左右架着丢出了赌坊,脑子才跟着清醒了点。   他怎么一冲动,就把房子给押出去了?这可是他老爹给他留的!   可不管刘庆再如何后悔,进了赌坊肚子里的东西,就还没吐出来的。   刘庆自知无望,灰头土脸的往家中走去。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与季唯的赌约。   要是赢了,那就是二十两银子!欠的赌债岂不是立马就能还清?赌坊给了他半月的时间,那么他就在半月内让季唯输的一塌糊涂,不就好了?   刘庆大赞自个儿机智,有了主意,担忧立马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不好意思,调整更新时间来着,太乱了QAQ 第46章   时间一晃, 季唯来到这个世界, 也过去了一个多月。从初夏,到如今的六月底, 眼看着再过一个多月就到了中秋佳节,季唯忍不住也开始惆怅起来。   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   季唯出生在面点世家,是家中老幺, 上头有三个姐姐,最大的足足差了十六岁,都已步入了中年。母亲早已过世,只剩下年事已高的父亲, 也不知前世他壮年离开人世,会让父亲姐姐如何的伤心。   一想到这个,即便最近生活做的十分红火, 季唯还是有点郁郁寡欢。密切关注季唯的柳意绵注意到了,就想法设法开解季唯,不是总夸他聪明厉害, 就是缠着他问东问西, 忙的季唯连悲春伤秋的时间也没了,这思想之情也慢慢淡了。   不过人虽不愁了, 事情还是要干的。   中秋佳节既然近在眼前,那么月饼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作为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哪有过中秋不吃月饼的道理?   季唯先去找了文宣,要文宣按照他的要求,绘下模具的花样。不过文宣从未见过月饼, 两人沟通起来十分费劲,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是把季唯需要的几种月饼模具给画了出来。   模具要求复杂,上面既需要有季氏标记,同时还需要有中秋的佳节祝福。   为了不让月饼过于单调,季唯凭借印象设计了不少款式。月饼有方形、圆形,大小不同之分。   除此之外,季唯还与文宣一起想了月饼的宣传单。   文宣毕竟是个学子,在这点上比季唯要强不少,引经据典可谓信手拈来。宣传单上佳句频出,再加上圆月、桂花、美酒等种种图样,这张宣传单不仅才华横溢,还写满了情怀,让季唯十分满意。   等从文宣这拿到了图纸,他就急着去找了木匠。   “你怎么又来?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了吗?”李木匠在家里干着活,一看到季唯,脸色又很是不好看。   “我是来请李叔帮我做个东西,会付钱的!”一听季唯是要来做东西,李木匠哼了一声,心里送了口气。   他家距离季唯家不算远,这一个月来可以说是日日都听到人讨论季唯的改变。季家生意有多好,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既然季唯打算重新做人,那么他也没理由有钱不赚。当即问季唯要做什么。   “这是图纸,李叔照着做就行。”季唯把图纸递给李木匠,上头繁复的花样看的李木样皱眉。   季唯连忙问道:“是做不来吗?”   李木匠一听就瞪他:“有什么做不来的?就是这东西小,上头花样又多,做起来费时间。你什么时候要?”   “不急,尽快做好就行,这几天也不着急用。”   “少说也得要三四天,数量还不少。”李木匠心里盘算着,先得描样,然后还得雕出来,就一个都得花一二时辰,更不要说这里光是是不同样的就有五个。   “工钱起码得这个数!”李木匠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文?”   “你还嫌贵?我起码得花四五个时辰呢!”   季唯知道李木匠是误会了,只要能把这模具做好,就是再翻几倍,他都不会说什么。只不过他可不只要五个模具,而是每样就要五个,也就是要做二十五个。   “我给李叔你五百文,你帮我把这模子尽快做好,毛边得打磨干净,用上好的木料。否则可对不起我给你的钱,要是做好了,可以拿来我看看,万一有什么要改的,还可以修修。”   季唯出门前带了点散钱,从钱袋子里数出一百文给李木匠,算是定金。   这边下好模具等订单,季唯没有即刻回家,反而是通过原主的渠道,找了些街头的小混混。   这些混混时常在东西南北四条街乱逛,季唯塞了些钱,让他们扩散刘庆赌输钱一事。   他们虽有点畏惧刘庆,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又不是散布谣言,只需要小心点就不会犯事,就答应了季唯的要求,拿着钱溜了。   又过了几日,订制的月饼模具完工,与他所想几乎相同,花纹精细处也清晰可见,季唯十分满意,痛快地付了剩下的四百文,取了少量的材料,打算先做第一批月饼。   月饼又分为广式、京式、苏式和潮式四大类,而季唯打算做的则是广式月饼和冰皮月饼。后者算不上正经的传统月饼种类,但胜在材料耗费小、本钱低,制作简单,到时售价低,可推向大众市场,卖给家境一般的普通人。   至于广式月饼,则更富有技巧,哪怕是同样的材料,不同的人做出来也是不同的口味。对油和糖的比例拿捏,可以说是极为严格。   冰皮月饼,季唯打算请人来分工作。而广式月饼,则必须由季唯亲自动手。   制作广式月饼饼皮,转化糖浆至关重要。用糖和醋小火熬成剔透红色,质感粘稠,口味酸甜,密封可保存数年不坏。为了提高效率,方便下次使用,季唯买了大量的糖和醋,一熬就熬出了一大坛子,大部分封存起来。   面粉筛入用猪油、碱水、盐和糖浆制成的糖液,做成饼皮胚放在室温下静置。同时把泡烂的豆沙蒸烂捣碎,加油加糖小火炒成甜豆沙。   广式月饼做好的诀窍在于糖和油的比例,可以说若是糖油少放几分,那月饼的饼皮就可能开裂可能鼓腰,与饼馅分离。   做好的饼皮和豆沙搓成团子,再用模具压成圆饼状,上面就自带了花纹。最后再月饼面儿上刷一层蛋黄液,烤出来的月饼皮薄馅多,且形状一致,外皮呈棕红色,有清晰、凹凸状花纹,看起来十分精巧,与普通糕点相比,可以说是高下立见。   正逢柳意绵到了要上张家的日子,季唯带上包装好的月饼,跟着他一道上门。   开门还是那个小厮,他看到柳意绵脸上笑容还未彻底展开,就瞧见了他后头的季唯,那笑容一下子就消散了,有点不怎么情愿地把门推开。   “不是你来送么?他怎么又来了?”   “季哥来张家有事,劳烦小哥让个道。”   柳意绵性子好,逢人嘴甜又爱笑,这张家里见过柳意绵的人,还没人不喜欢他。又因这小厮之前与季唯有口角,柳意绵更花了心思讨好他,每回见面就夸上几句,偶尔说些季唯好话。   这小厮被人骂惯了,乍一听到夸奖,更是看柳意绵顺眼。可看柳意绵越顺眼,听他夸季唯就越是厌恶。只觉得这种恶霸都能有人惦记,他这般勤快肯干,却还日日挨骂。   等两人走了,他又开始小声地咒骂起来。   “看来你跟他关系不错啊。”季唯说的云淡风轻。   柳意绵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没什么的,就是那小哥替我开门时,会交谈几句。”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柳意绵不说话了,把季唯带着去正厅,又叮嘱下人去叫张秀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自得,比起头回来这紧张又害怕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让你来这果然是对的。”   “什么?”柳意绵没听清。   “没什么。”   张鸣远一得知柳意绵和季唯一同前来,立马兴奋地去了正厅。   果不其然,季唯带了吃的来。   “季兄,这回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张鸣远原不是如此,不过季唯送来的东西吃的多了,有时不吃竟然抓肝挠腮的惦记着。日子久了,还未到时候,就开始盼着柳意绵上门。   上回又听柳意绵介绍,季唯似是为庆贺中秋,专门做了个叫做月饼的新东西。他一听柳意绵的描述,就馋得紧,这几日一看诗词,就忍不住想到中秋,想到月饼,只等着季唯来了。   “此物叫月饼,是我为了中秋特制的。张秀才尝尝?”季唯随便拆了一块。   第一批新品试吃只做了一个豆沙口味,比较简单,不那么费功夫。但是稍后若是大量售卖,季唯预计是要做四种口味,即莲蓉蛋黄、豆沙、芝麻花生和猪肉馅,有甜有咸,能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需求。   张鸣远一看到月饼,眼前一亮,啧啧称奇:“这月饼好生精致,花纹细腻简直像画一样。应是专门请师傅做的模子吧。”不少糕点需要模具,不过大都是简单,不像这月饼,侧边带了凹凸纹路,最上方有花瓣图样还有文字。   张鸣远咬了一口,外皮酥软,带了股浓郁的油香味,豆沙减了糖,口感绵软润滑,甜得恰到好处,不腻不油。再加上月饼难得的寓意,是极为特别的糕点。   “这好!我让人去请父亲来,中秋前订上一批,到时亲朋好友来了,正好送礼。”张鸣远让人去请逛园子的张老爷子,过了一会儿,张全才扶着张老爷子来了正厅。   张鸣远与张老爷子说明了月饼的情形,又给他尝了一块,连张老爷子都跟着感兴趣起来,让张全去准备茶点,跟季唯聊起了月饼。   “你是说打算中秋卖?”   “是,中秋前半月左右开始订购。”   “你这月饼不便宜吧?且并非人人都识得月饼,你要如何卖?”张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生意,才攒下这偌大家业,一针见血就指出了季唯目前的问题。   不过季唯早有准备。   “我已有所打算,老爷子请看。”季唯把卷起来的宣传单递给张老爷子,后者眼睛不大好,眯着看了好一会,才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不错,是个好主意。只不过——”   张老爷子很快又指出识字人不多,宣传单分发难这样的问题。   “县学固然是个好选择,但局限性太大。”张老爷子慈眉善目地笑着,“我考考你,什么东西是识字的人必有的?”   季唯沉吟片刻,“书?纸?笔?”   张老爷子笑而不语,季唯脑子里灵光一闪,拍桌站起:“我知道了!是书!”   “我有个老友,或许能帮你这个忙,只不过我有个要求。”   “老爷子请讲。”季唯十分恭敬地弯下腰。   季唯虽然聪明,但并非是天生的生意人,在某些方面,还是不能够想到周全。就比如张老爷子刚才说的问题,他就暂时未曾想到。若是按张老爷子的意思直接从源头下手,将宣传单印在每本书上,那么几乎每个识字的人,就可能看到。   岂非瞬间扩大市场,把月饼引入每个识字之人认知中?这可比季唯让文宣抄写画图来的方便省时许多!   想通此关节,季唯对张老爷子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   作者有话要说:  前年自己做过一次广式月饼……顿时丧失了吃月饼的勇气otz   我还特别少放了三分一的糖跟油,实在是下不去狠手……三十块月饼,糖跟油得花去两三斤吧………………外边的太可怕了5555   .   .   .   .   悄悄给你们剧个透,绵绵跟季哥的first kiss是在中秋节!绵绵主动的哦:) 第47章   “我要你把月饼给我卖。”张老爷子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平时耷拉着的眼皮下顿时撑开, 整个人都锐利了数分,气势迫人地看着季唯。   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想来时认定了季唯不可能拒绝他。   不过季唯也确实没理由拒绝他,若是张老爷子真的可以帮他搞定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利。   张老爷子看中月饼的卖点, 季唯也看中了张老爷子的人脉。   张家在附近几个镇子都有生意,甚至跟城里也有来往,若是他真愿意和他合作,这月饼的生意稳赚不亏, 不仅是在镇子上卖,说不定都能卖到城里去。   “要是张老爷子真有意要与我合作,那么就得仔细谈谈了。是否这宣传月饼一事就交给您来处理?若真是这样, 我倒落得清闲了。”季唯看了柳意绵一眼,让他跟张鸣远一起走了,不要耽搁念书时间。   柳意绵听话的很, 恭恭敬敬地和张老爷子道了个别, 跟着张鸣远走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张老爷子摸着胡子,仔细打量季唯, 肯定道,“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一并交代了吧?”   季唯还真有个事儿没说。   在去见文宣时,他就有想过,要走高端路线月饼怎么能没有包装呢?可是包装就需要印花, 总不能叫文宣一张一张去画。长柳镇上是没有印刷铺子的,这一点令季唯苦恼了多日。直到见着张老爷子,问题才迎刃而解。   果然是没有人脉,寸步难行。   季唯把包装一事,与张老爷子商谈。   张家虽是米铺发家,不过后来也涉猎不少的生意,跟不同的商贩有合作。   一年前,认识的人开了家糖铺,为了凸显不同,在糖纸上下了十成十的功夫。对方知道张老爷子有门道,就找上门来谈合作,自愿让出一分利,就为了搭上印刷铺子这条路。后来五颜六色的糖纸总算面了市,一下子赚足了人气,把别家甩在身后,生意十分兴隆。   这事儿在当地,曾引起不少人的议论,糖铺也在换糖纸之后,成了不少大户人家逢年过节,就要订上一批的必备之物。久而久之,竟有了一批稳定老客。   张老爷子一听,眼底闪过几分异色,慢悠悠道:“可是听过唐氏糖铺?”   “什么?”   “你这包装的念头,与这唐掌柜不谋而合,就在去年,唐掌柜新开的糖铺,正是有了这个主意才大获成功。”听了张老爷子这番话,季唯忍不住感慨这唐掌柜果然聪慧,竟能想出如此超前的主意。   季唯却不知道,这食物包装,在大府的大铺子里头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也就是在长柳镇这样的偏远小地方,才没人见过,没人听过,新奇的不行,一出现就受到热烈追捧,大获成功。   不过季唯的包装与糖铺仍有不同,糖纸是软包装,季唯要的是硬包装。用硬纸壳叠出盒状,六小盒拼成一大盒,就是前世随处可见的月饼礼盒。拿来送礼再好不过,既心思巧妙,还很有面子。   听完季唯的想法,张老爷子才真生出了几分惜才的念头。   他是听季唯说了月饼分两种,专攻不同市场。对普通百姓,自然是越简单越便宜越好,但对于有身份有脸面又不差钱的人来说,有没有面子,能不能拿得出手,才是最重要的。按照季唯这样做下去,绝不愁卖不掉,恐怕还得靠抢的才是。   “好!就照你说的办!”多少年没有这样心潮澎湃的感觉了,张老爷子激动地一掌拍在桌上,豪气干云地说道。   外人只看到张家的家大业大,又哪里知道这些年张家发展早就陷入了瓶颈,难以突破。   张老爷子独子聪慧,却对偌大家业毫无兴趣,从小苦读只为考取功名。如今已成秀才,张老爷子也歇了让他帮忙打理家业的心思,逐渐地把生意交给得力的管事,平日里就待在宅子里走一走,晒晒太阳,安度晚年。   何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碰上季唯这样的奇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简直令人无从夸起。   张老爷子捋着胡子,连连说了几声好,季唯问起,他也不解释,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慈祥的像是家中的长辈。   本来事情谈完了,季唯是要走的。只不过既然跟柳意绵一起来了,就断没有把他丢在这里,自个儿先回家的理。   季唯也没什么事儿干,就坐在厅里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张老爷子谈着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他听到的一些事儿上。   “南街有我一家米铺,不久前又被收了钱,这是本月第三次了。”张老爷子敲着桌子,想看看季唯什么反应。毕竟他当初跟刘庆,可是一路子的人。   “看来是狗急跳墙了。”季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顺嘴提了下跟刘庆打赌的事儿。   “我怎么听说他是赌输了钱?”   “是吗?看来他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啊。这边日日亏欠,那边还欠了一笔债,怪不得频繁上街要钱,怕不是要引起民怨?”季唯明知故问,心里头笑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刘庆多次要钱,惹得众商贩群情激昂。有那胆子大的跟刘庆扭打在一块,其他人加进来帮忙,一番混战,刘庆吃了不少亏,放下狠话灰溜溜的走了,钱却没收多少。   这事儿最近热的很,想来没人不知道。   “县衙太远,某些人真以为猴子能称霸王,可就错了。”张老爷子意有所指,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见了陆展鸿告上一状。   这歪风邪气必得遏制,再闹将下去,不仅损失钱财,还人心惶惶。   张老爷子年迈,坐了半个多时辰,身子已然熬不住,叮嘱仆人照看季唯,就拄着拐杖回屋去了。   没过多久,柳意绵也带着书跑出来。   远远看到季唯还坐在那里,兴奋地跑到他跟前,举起手里的书喘着气道:“张、张秀才夸我聪、聪明,是念书的料子!”   “跑什么,看你喘成什么样?”季唯揩去柳意绵额头细汗,低声斥责,“说了等你,我还骗你不成?”   柳意绵手里抱着书,冲季唯傻乐。   这可是他到张家以来,张秀才头回夸他!   季唯被看的心软,伸手戳了戳柳意绵脑袋,无奈道:“好了,你最棒了,绵绵天下第一聪明,咱们快回家吧。”   “嗯!”柳意绵用力点头,拉起季唯袖子起身跟在他后头。   走了几步,季唯反应过来,飞快瞥了一眼那只手,心里微软,还是没说什么。   出了张家,两人都放慢了步子,快走出巷口时,迎面碰上来了一人。   季唯一看林三姐,心里头大叫不好,低头要从她身边走过。就见林三姐往旁边站了一步,堵住了两人要走的路,冷冷地盯着季唯。   “数日不见,看你气色,应该是过得不错。”比起上回,林三姐清减了不少,更有扶风弱柳之姿,站在那里,很是惹人怜惜。   季唯扫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顿时明白了原主那样蛮横的人,如何会看上了林三姐。   都是孽缘。   季唯袖子一松。   是柳意绵松手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季唯身后,怯怯的抬头看林三姐。   这个娘子,好生美貌。   柳意绵虽知对方乃是寡妇,但仍不住做此想。   季唯伸手拽了柳意绵一把,让他站在自己身侧,轻拍了他手臂两下,以示安抚。看在林三姐眼中,却无异于挑衅。   “你二人恩爱,却把我当成了什么?”林三姐一把丢下手里卖空了的豆腐盒子,冲到季唯跟前甩了他一巴掌,“姓季的!是谁当初说要给我名分?又是谁如今对我视而不见?”   林三姐泪如雨下,声声质问。   若不是当初他威逼利诱,说尽好话,林三姐又如何会从他?如今遂了愿,就把她抛到了脑后,故作不识,男人都是没心肝的东西!   “三娘,此事有些复杂,不如上屋里说去?”林三姐豁出去的架势喊出来,不少住在周围的人都推开了门看热闹。   季唯怕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干脆提了建议去林三姐家谈。   “敢做不敢当了?我就在这儿说了,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哪都不去!”反正就算不捅破,他们间那点破事,这附近又有哪个真的不知?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三娘,当初是我糊涂,不如你看这样,若是你有什么差的,我能帮则帮。以后你找到了合心意的人选,嫁妆我来出好不好?”季唯凑近了,低声下气地提建议。这事儿毕竟是“他”理亏,也不能怪林三姐失了理智。   女子名声最是要紧,林三姐虽是寡妇,可她脸皮薄,日日听人闲言闲语,终究是守不住。若不是心里还存了些许念想,只怕早就一头跳进井里一了百了了,哪还会来找季唯?   可笑她还痴心妄想,听了这话才真的死了心。   “好,好啊,你们男人果然是嘴上说了好听,不过如此。不过如此!”林三姐惨笑着倒退了两步,眼睛渐渐的飘到了天上,呆愣了半晌,突然朝前冲去,一脑袋磕在砖墙上,留下好大一片血迹,软软的倒在地上。   柳意绵吓得叫了一声,脸色惨白的看着季唯紧张地跑过去,把林三姐抱在怀里不断地叫她名字。可林三姐只是怨恨地盯着季唯,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不好,得赶紧找大夫才行!”季唯横抱起林三姐,顾不上后头的柳意绵,大步朝杏林堂跑去。   他跑得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柳意绵站在原地,好半天,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48章   季唯一路狂奔, 抱着林三姐到杏林堂。   “大夫!先给我看看!人命关天啊!”他一进杏林堂, 就越过其他几个站着等待的男人,把林三姐送到吴老跟前。   吴老症给别人把着脉, 冷不防看到林三姐血肉模糊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快帮忙看看!”   吴老也不多说废话,撑开她眼皮看了两眼, 见还有救,赶紧推开凳子起身,去药柜拿山参,动作利索的不像是他这年纪的老人。   他往林三姐嘴里塞了一颗小还丹, 又把山参切片给她含住。等那口微弱的气息稳住了,吴老才松了口气,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坐下来细细给她把脉。   “幸好你送来的快,不然再耽搁片刻,人就去了, 神仙也救不回来。”吴老瞪着季唯的样子, 就知道是把他当罪魁祸首了。   季唯心中直喊冤,可又不能说出来, 真的是有苦说不出,憋在心里只能忍着。   林三姐没事儿了,季唯才发现柳意绵没跟上来。他有点担心柳意绵乱想,就跑出了杏林堂,想看看他是否在快来了。   “你别跑!人还晕着呢又想跑去哪?”吴老气的拍桌子, 还以为季唯要落跑,大声地训斥道。   “没跑,还有个人跟丢了,我看看跟上来没。”季唯又安慰自己,或者谁先回家了也说不准,绵绵这么大一人了,总不会出什么事。这么安慰了一会,他才叹着气进杏林堂。   其他三个看病人把吴老半包围着,正面对着季唯,都在看他。   那眼神,十分的不屑十分的嫌恶,好似季唯是什么肮脏东西一样。   季唯只能当看不见,走到吴老身边,有些担忧地看了林三姐一眼。   “她怎么样了?应该没大事吧?”   吴老哼了一声,“人是保住了,但是失血过多,身子很虚,起码得好好养一个月,多吃点补品。”   季唯低声应了。   “她一个女人家,如果不是被逼上了绝路,怎么会自尽?你一个男人,总要有点担当!”吴老虽不知道林三姐与季唯之间的关系,不过看季唯把林三姐抱来,又十分着急的模样,想也是知道二人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不过他一个老人家,也不在意这个。   只是医者仁心,不想看着好端端的人,为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儿,就这么把好好的一条命交代了。   吴老抓了几副药,千叮咛万嘱咐,才让季唯抱着人回去了。   回去路上,季唯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他家。   此时家中没有工人,若是送回林三姐家,还得不断来回奔波。干脆就等到她醒来,可以下床了,再送她回去。   季唯心事沉沉,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事儿。   他毕竟不是原主,不可能给林三姐名分。光只是照顾,林三姐不要。她性子外柔内刚,真不知道醒来会是如何情形,要还存了死志,当真是防不胜防。   季家门口的大门上原有一把铜锁,季唯到家时那铜锁已经开了,想来是柳意绵先他一步到了家。   季唯松了口气,用脚把门踢开。   坐在厨房里默默流泪的柳意绵,一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飞快的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站在门口等季唯。   “季哥,她没事吧?”柳意绵站在有些昏暗的厨房内,不想让季唯看到他哭肿的眼睛。   他很小心,可沙哑的声音掩饰不住哭过的事实。   只不过季唯脑子实在烦乱,这样明显也没发现。   “没大事,对了,林掌柜之前送来的那支山参还在不在?你做一碗参汤来,我先把她送去床上。”季唯见了柳意绵,了却一桩心事,又火急火燎的把林三姐放到卧房的床上去。拖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忍不住叹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季唯揉着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没多久,柳意绵就煮了一碗参汤端进来。   他看季唯烦躁的模样,心里难受,却还是强忍着笑道:“季哥,不如你先休息下,这参汤我来喂吧。”   “也好,你心细些。”季唯起身,把凳子让给柳意绵,自己斜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两个人。   柳意绵给林三姐脑袋后又加了一个枕头,吹凉了参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喝了半碗,昏迷中的林三姐突然呛到,咳嗽了几声,把参汤都吐了出来,打湿了柳意绵的手指。他赶紧替她把脖子上的水擦干净,有点紧张地回头看了季唯一眼,见他没注意到,才放松了些。   参汤喂完,柳意绵起身想走,季唯一把拉住,冲他摇头。   “你别走,我脑子乱的很,你就在这坐着,当陪陪我。”季唯大多数时候都是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迷茫的时候。他长到这把年纪,从不曾谈过恋爱,也就不懂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乱麻,想来想去还是没个头绪,就拉了柳意绵陪他。   哪怕柳意绵就坐着不动,当他用那双眼睛注视着季唯时,那种全心全意的信任感,总能让季唯平静下来。   “绵绵,你说我该怎么办?”   “季哥问我吗?”柳意绵心里刺了一下,但还是温柔道,“她应该只是想要个名份,不如季哥给她一个。”   “以前是我混账,是我对不住她。可是名份,我给不了。”真的让林三姐进了门,他就要为原主的错负责到底了。   他是季唯,可他不是那个季唯。   他可以弥补原主犯下的错,但他不能一辈子为他这个错负责。   “不然把她送去别的地方,给她钱让她做点小买卖重新开始,就没人知道她过去的事儿了?”季唯边说边点头,这个法子可行,就是不知道林三姐醒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季哥真如此想?”柳意绵紧紧握住拳头,压着心里的喜悦不敢让季唯发现。   “嗯,等情绪稳定下来了,我再跟她谈谈。”两人这边说着话,床上的林三姐呻@吟了一声,低声叫唤起来。   季唯本要过去查看,但一想到林三姐见他就激动,还是不去了,只嘱咐柳意绵照看。   “我就在外头,你有事就大声叫我。”   季唯出去前,把屋里的窗户开了,搬了张小兀子坐在屋檐底下,透过窗子,远远还能看到柳意绵半边身子。   床上的林三姐慢慢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陌生的床慢。   接着她就看到了柳意绵,脑子里先空白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季唯身边的哥儿。想到季唯,她又激动起来。   “这是哪?”她虚弱道。   “季家。”   林三姐一听,就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她失血过多,再加上脑袋受到剧烈撞击,此刻头晕脑胀,浑身无力。就连撑身体爬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吃力,一下子又倒了下去,就连额头上刚上了药止血的伤口,似乎又有些流血的趋势。   “你别动!伤口又要裂了!”柳意绵紧张的要命,伸手按住林三姐的手。但又顾忌男女授受不清,脸上一副纠结的模样。   他自然是不愿意见到林三姐,只不过若非要一个人照顾她,柳意绵宁愿是他来照顾。   季哥还是离她远些。   “裂就裂了,死了更好。”林三姐挣扎了一下,又被柳意绵按了回去,她没力气挣扎,就冲着柳意绵冷笑,“你现在年轻貌美,他正图你新鲜,等将来有了更好的,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柳意绵眼睛发飘地盯着床头,似乎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不信,现在他对你好好着呢。”林三姐很虚弱,说了一串话累得很了,停下来歇息了会继续说,“他当初对我也好,三天两头跑来送东西献殷勤,帮我干活,要给我名份。”   “可是现在呢?男人说的话当不得真,谁当真了谁就输了。”   “不是的。”柳意绵小声反驳。   “……什么?”林三姐没听清楚,要他再说一遍。   可柳意绵却只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许是人病了,也跟着脆弱起来。   林三姐本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可面对着温顺无害的柳意绵,却总想说点什么。她想劝他脱离苦海,又哪知柳意绵至今只在边缘徘徊,不得其法,难以踏入。   她说了许多,颠来倒去的说季唯,说她自己,最后说得累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柳意绵替她掖了掖被角,从窗户望出去,静静地看远处的季唯。   “季哥……”柳意绵低声喃喃。   他心里有种深藏着的恐惧,难以消散。   季唯对他越好,这种恐惧就越深。   为什么呢?   他已经进门八个月了。   柳意绵远远看着季唯,多想跑过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看林三姐,又是怎么看他?可是他不敢。   他就是这样的懦夫。   柳意绵调整了心情,等到再也看不出任何不妥了,才撑着嘴角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醒了吗?”季唯听到动静,赶紧走过来。   “醒了会,又睡了。”   “那我去煮点粥,一会儿还要煎药。”季唯又想起家里没有药罐子,让柳意绵去周婶家借一个。   周婶一听要药罐子,就拉着柳意绵上下打量他,以为是他病了,紧张地不得了。   “不是我,是别人喝。”柳意绵轻声道。   “大郎看着身子强壮的,怎么会病了?是风寒还是发热?那我可得去看看。”季唯生病比柳意绵生病还让她意外,当即就去取药罐子,打算去季家拜访。   柳意绵拉了她半路,也拉不住铁了心要去探望季唯的周婶。他无法,最后只能说明林三姐一事。   周婶惊得差点把药罐给摔了。   “你说什么?!隔壁巷那寡妇在你家?你怎么能让她上你家,人不在那!” 第49章   “季哥在照顾她啊。”   “就是大郎在照顾才糟糕啊!还不赶快跟我走!”周婶扯起柳意绵的胳膊, 就把他拉出了院子, 小跑着冲回了季家的院子。   季唯在厨房烧饭,抽空就去卧房窗户外看看, 主意着林三姐动态。见她没动静,就回厨房。   家里还有些之前晾干的猪肉肠,以及重卤了一锅的卤水。全是熟食, 切好就能吃,等锅里米粥等时候,季唯就坐在凳子上。   他看到周婶过来,就知道肯定是柳意绵跟她说了来龙去脉。   季唯皱眉看了柳意绵一眼, 但看到他脸上的为难,很快也释然了。要不是周婶非让他说,估计他也不会乱说。   没等他开头, 周婶就中气十足道:“大郎,你怎么能把她带回来呢!”   柳意绵一惊,赶紧把门给关了, 生怕这声音会传到卧房里, 被林三姐给听到。   “怕什么,听到就听到。她要还有点脸, 就不该老缠着大郎。”周婶很是看不起林三姐,男人虽坏,但她把持不住跟季唯搅在一块就也有错。更何况人都容易偏向熟人,最近季唯表现的好,她的心自然而然就便到了季唯这边。   季唯听着别扭, 咳嗽了一声。   “婶,等她醒了下床,我就被她送回去。”   “到那会都迟了!”周婶瞪季唯,“她一个女人,待在你这里,万一被别人看到了,该怎么说你们俩的闲话?到时候你要绵绵怎么办?你们脸皮厚觉得不要紧,我可舍不得绵绵被人指指点点!”   “婶……”柳意绵低声唤周婶,轻轻扯了扯她袖子,被周婶一下子扯开,也瞪他,“我这是为你好,你别替他说话!”   “他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你也陪他不清楚了?赶快的把她送回去,这样吧,你去煎药,等那女人醒了,我就把她送回去。总比你们去送要好!”周婶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不过她的意见确实正中红心,季唯识趣地道了谢。   “谢我什么,还不如谢绵绵。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他。”说完,周婶把他们两个都丢下,去了卧房看那卧病在床的林三姐。   柳意绵怕季唯误会,飞快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说的,是周婶一定要来看你,她以为你病了,我不得已才说,季哥你不会怪我吧?”   “知道就知道了吧,有个女人在,也方便很多。不然我一个老大粗,送她回去万一被人看到说闲话也不好。”季唯看柳意绵十分沮丧的模样,过去搓了搓他脑袋,让他别多想,“过来帮我把卤料切了,一会给林三姐送点去。她吃了东西,才能吃药。”   “哎,好。”   林三姐一直昏睡着,等他们三人都吃过了中饭许久,才慢慢转醒。   之前照看她的人是柳意绵,这回再睁开眼又变成了周婶,她愣了一下,问柳意绵去哪了。   “我照顾你不行啊?赶紧起来吃饭吃药,完了快点回家去!”周婶手里端着粥碗,脸上露出某种嫌恶的表情。   林三姐被刺了一下,神色一片黯然。   “不吃了,我要走。”睡了好久,她总算是恢复了点力气。虽然脑袋还很疼很晕,不过已经能够支着胳膊爬起来了。   “万一你又晕在路边怎么办?”周婶乜她一眼,“还不是要大郎照顾你,既然这样,倒不如恢复些再走。”   “不会。”   “不是我多嘴,女人家的名声最重要了。大郎已经有了绵绵,虽然还没过门,但也不差多久了。你一个寡妇,本来就过的难,没必要跟大郎这种人扯在一起,对自己没好处啊。”周婶苦口婆心的劝解,一方面是不喜欢林三姐纠缠季唯,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好些,毕竟模样好,年纪也不大。   “以后找个合适的嫁了,不是更好?”   林三姐虽端着碗吃粥,但神情冷冷淡淡的,“我看清了男人的面目,也死过一回。以后不会再来找他,就当是以前瞎了眼。”   周婶高兴道: “你这孩子,想开了就好。”   林三姐喝完药,在周婶的搀扶下已能下床走动。她绕到院子,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季唯,眼睛就收回来,要往门口去。   周婶扶着她,让季唯放心,“一会儿我送她回去就行了,你们把药给我。”   季唯拿了几副药,看到桌上切了一部分的山参,连带着盒子一起交给周婶,让林三姐好好的补补身子。   周婶把林三姐送回家,仔细叮嘱了几句。   还没走出院子,想要起身却头晕无力的林三姐,就从床上跌了下来,被褥扯全都扯到了地上,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周婶被惊了回来,看到她坐在地上,吓了一跳,也不敢走了,就留在她家里,替她把床铺好,连带着晚饭都做好端到床边,免了她下床干活,万一又出意外。   等把事情都做完,药效发作,林三姐抵不过睡意,又睡了过去,周婶这才放心的走了。   一见季唯,她就指着他鼻子数落,让他以后再别管林三姐家的事,有什么来叫她,免得被其他人传闲话。   说了好半天,季唯才突然想起来,周婶上午应该是在街上卖灌饼,怎么会待在家里?   提到这事,周婶就乐开了花。   “你是不知道啊,今天包子西施没来摆摊,我生意太好了,鸡蛋都不够使,就先回来了。”以前那冷清的生意,一上午下来能卖二十文钱就很是不错了,鸡蛋也没多拿,谁料得到包子西施不出摊后,其他吃惯了灌饼的人,就都跑来她这里买了。   “要是她以后都不来就好了。”   “还真不一定会再来。”包子西施今天没出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应该是刘庆赌输了钱,再拿不出银子倒贴灌饼摊子。只不过奇怪的是,没了刘庆也该有林青有李二疤,他们两个不至于家底如此淡薄,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原先季唯还猜测要打个长期持久战,这才过了多久,他们就支持不住了,也是季唯没想到的,据他估计他们三人关系应该也出现问题了。   接下来几天,林耀祖又派人来加购三百斤的曲奇。   主要是之前陆陆续续买了三百斤左右,开头卖的还慢些,毕竟不少人都不知道曲奇是个什么东西,不是很敢买。后来买的人多了,吃的人也多起来,大家觉出了味儿,就又回头。   林耀祖为了跟另一家糕饼铺子抢生意,多买还多便宜。   不少人拖来亲朋好友一起买,这些日子曲奇越卖越好卖。要不是季唯说曲奇容易受潮,不能存放太久,林耀祖又不得其法,只怕一次订个五百斤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边忙的焦头烂额,要跟文宣沟通,设计出月饼包装盒都样式,给张老爷子过目。   想叫赵虎去帮他多叫几个工人来,却没找着赵虎人。   季唯记得刚才明明见过赵虎。   阿秋正好在边上替别人倒水,闻言抬头思索了一下,“赵哥好像是有事情出去了,说马上就回来。不过估摸着也有一刻钟了,季哥找他有事?”   “想多招几个人,我看大家也累的不行了。”   一般来说季唯找的都是以前那些熟练工,效率高,一天干两个时辰,第二天再换一批。   只不过最近强度太高,有些人已经吃不消开始请假,季唯怕维持不了正常运转,只能再继续招人。   反正一个时辰十文钱,不愁没人来。   “我有认识的兄弟,早想来了!”   “我也是!”   “下午我叫他们来看看成不?”   一听季唯缺人手,其他人纷纷叫嚷起来。   以前是怕他们来抢他们的活儿干,可现在却发现,只靠他们真的撑不住,不如有钱一起赚,要把亲朋好友甚至是邻居都叫过来。   “行,你们有人就叫来,下午我再看看。”季唯这边正跟工人们说着话,赵虎突然出现在门口,扶着门框像是在喘气。   季唯有点奇怪,招手让他过来。   “你去哪了?怎么喘的这么厉害?”季唯眯着眼睛打量赵虎,把他看的低下头去,有些羞愧。   “我不该中途偷懒,是我的错,上午的工钱你给我减半吧。”赵虎离开,是因为早晨周婶离开家时,让他记得把准备好的食盒送到林三姐家去。   这活原来是周婶干的,季唯还给了她不少银钱,让周婶买些鱼肉补身体。不过她最近摊子上的生意实在红火,很难再提前回家干这个事儿。就想着反正赵虎在季唯家干活,离得近,抽空送一下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这个活很简单,甚至连门都不要进,只要把食盒给了林三姐,等周婶回来时去捎回来就成。   可赵虎却没想到,他去林三姐家的时候,她竟然在磨豆腐。   这个活是需要力气,她病体未愈,累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见到赵虎也是一惊。   赵虎看她累成那副样子,便提议替她磨豆子。林三姐确实吃力,也没推诿,只说做好送他一板豆腐。   一来二去的竟然花了一刻多钟,赵虎也是始料未及。   赵虎简单解释了一下,知道他给林三姐帮忙,季唯也没扣他工钱,放他回去干活。   ……   包子西施这边。   她被折腾了一宿,浑身疼痛,却不敢怠慢刘庆,伺候穿衣,给他做饭。等他吃饱喝足,心情痛快了点,才弱弱问道:“庆哥,那摊子该怎么办?”   一提到这事儿,刘庆就心头火起。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担着,结果却是林青率先说了拿不出钱。李二疤不明所以又给了几天,得知了这件事,就也推说没钱不肯给了。   他们三个本来还指望着去钱挨几天,哪知道太过于频繁,惹得摊贩怨声载道的,竟然是闹了起来也不肯给。   刘庆吃力不讨好,被人围打的脸上带伤,也觉得丢人,就一直躲在包子西施家中。   只是这样,到底不是解决办法,刘庆一想到那个被季唯坑的赌约,就悔不当初。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去借钱!你也给我去借!”不仅仅是季唯赌约,还有欠赌坊的赌债,刘庆这回几乎是山穷水尽了。   “庆哥,我只是个孤女,你让我去哪里借?”包子西施一听,哭着喊起来。   “我这些年对你不错吧,也给了你不少钱,现在我落难了,你是不是该拿出来救救急?”刘庆捏着包子西施下颚,语气难得温和。   可就是这温和,却把包子西施吓得更惨。   “没了,真的没了啊!”她边哭边摇头。   “怎么会没了呢,我明明给了你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寄愁心与明月 2个;紫月阁主、苏酥、34134783 1个; 第50章   赵虎有空的时候, 就会顺便帮林三姐磨豆子, 等到豆腐做完了,林三姐会特意留一板豆腐给他, 等着周婶或是赵虎来拿。   今日也是。   季唯让赵虎早晨带了话,说要买豆腐,周婶回来路上拿过来。   快到午时, 周婶才总算来了。   “快来个人过来搬豆腐!”周婶推车上放了一层又一层的豆腐,压得她推车都有些不大灵敏。   赵虎在屋里等她,一听到周婶声音,就跑出来帮忙把豆腐卸下来, 还给周婶擦了下下巴上快要滴下来的汗。   “娘,上午可热,累着了吧, 进来可口凉水。”   “懂了,马上就来!”周婶把推车摆放好,就冲进了厨房, 喝光了桌上摆着的一碗水。   “问了吗?”这是季唯最关心的问题。   不仅是他, 就连柳意绵都巴巴的望着周婶,眼里写着渴望。   周婶叹气一声, 显然是没成。   “她不肯,说什么也不走。”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这儿的人,附近都是熟人,又有个屋子遮风挡雨的, 为什么要跑去外乡,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我看她也死心了,不如就算了吧。”   倒不是季唯怕林三姐再来纠@缠,经过上回那件事,端看林三姐冷淡的态度,季唯就知道她是死心了。   只不过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占了原主的躯壳不说,再加上看着林三姐在他跟前磕破头,受了伤,怎么也不可能看着不管。   再说之前在杏林堂时,有好几双眼睛看到了季唯送林三姐来,回去再那么添油加醋一下,也不知道穿的多离谱。   说到底,季唯还是有点不忍心,总想着补偿点对方。   在这长柳镇,他们两人的名声都是臭了。   只是季唯是个男人,脸皮厚,不在乎。   可林三姐毕竟是个女人,能不在乎吗?   季唯随便应付了周婶几句,把这件事揭过了不再讨论。倒是赵虎有点奇怪,这大热天儿的,豆腐本来就容易馊,季唯一下子买这么多,不怕吃不完坏了?   “不打紧,馊了就馊了,还省了我时间。”季唯这话把其他人都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要干什么。   豆腐不新鲜吃,难道还要吃臭豆腐?   母女两人心中存疑,殊不知季唯要做的就是臭豆腐。   他把柳意绵留在家中,出门去找人要稻草。   周婶家只种了些果蔬,没种稻子,也没稻草。季唯只好又去麻烦养牛的林二嫂。   正巧了他们夫妻二人,此时都在家中,季唯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庭院正中间摆着的一辆推车。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最近刚做好的。   张旺一听有动静,跑出来看到季唯,立马就扯了个热情洋溢的笑,跑过来迎他。   “哎哟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吃饭,快进来一起吃。”林二嫂从屋里露了个头,见是季唯,也跟着招呼起来。   俩夫妻如今的态度,比起之前来借牛车,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之前还有些冷淡,现在却热情的像一家人。   “你们车子都做好了啊。”季唯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推车,张旺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干笑。   毕竟还是有点尴尬的,就算这事儿是季唯提出来的。夫妻两个犹豫了许久,才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找木匠订了推车,这两日就要上街去卖灌饼了。   “是啊,今天刚回来的。”林二嫂又搬了张凳子来,请季唯坐下。   “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摆摊?”   林二嫂啊了一声,有点局促,“明后天吧,还没想好。”   “快些得好,每拖一日岂非亏一日?”   张旺拍了下大@腿,大喊季唯说得对。   季唯是没打算再做灌饼这门生意了,他之所以又提这件事。是因为听周婶说了,这两天包子西施的摊子竟又开张了。   明明之前都歇了好些天,现在出来岂不是代表着又有钱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刘庆这样的混混头子,总有些门道来钱。   一个摊子还不够,那就多来几个,直到把包子西施的摊子挤垮不可。   季唯笑了笑,“你们也知道,包子西施现在不卖包子改卖灌饼,一个才卖一文钱——”   “什么?”林二嫂和张旺失声道。   “对啊,她倒贴钱在卖,已经是扰乱了行情了。嫂子要是出摊卖灌饼,得联合了周婶先把包子西施挤垮了才能挣钱,不然她一文一个,谁还买你们的啊,你说是不是?”   林二嫂听着季唯的话,越听越生气,“她这不仅害别人,还在害自己啊!”   “前几日都不出摊了,我还以为没本钱了,这几天又出来了,可见还差了点火候,就需要嫂子你努力了。”   这点无需季唯交代。   林二嫂存了要靠灌饼赚钱的念头,谁挡在她前头,那就把谁给打掉就好了。   三人聊了一会灌饼摊子的事,林二嫂才反问季唯是不是来借牛车。   “不是的,今天是来要稻草。”   “稻草家里多的是,你想拿多少随便拿,不够再来。”林二嫂一点不在意稻草,指使着张旺去给季唯帮忙。   两人在狭窄的柴房里忙活了半天,才给季唯扎了好大一捆稻草,扛着出来。   “够了不?”张旺憨憨问道。   “够了够了,这里很多了。”季唯忙不迭点头,他原只要一些,张旺怕他不够,又加了不少,要不是季唯阻拦,怕一捆还不止。   季唯拒绝了两夫妻留他吃饭,扛着稻草回了家,直接卸在厨房。柳意绵看他身上散了不少稻草碎屑,过来替他扫了扫肩膀,轻声细语地问他要稻草做什么。   “豆腐啊。”季唯冲桌上努了努嘴。   柳意绵不解,但也没问,只催季唯先吃中饭。   下午的时候,季唯就着板子里的豆腐切成方正的小块,找了个干净的木箱子,在底下铺了层稻草。   稻草上面放一板豆腐,再铺一层稻草。   直到所有的豆腐全放到了木箱子里,才盖上了木箱,搬到了厨房昏暗角落里。   夏季天热,只需要放上两天,豆腐就能长出白毛,再下锅炸至金黄,就是最原始的臭豆腐。   柳意绵在一旁围观,时不时搭把手,等把木箱搬好了,才问季唯要做什么吃的。   “豆腐放久了,会酸的吧?”柳意绵想到之前吃到的馊豆腐,皱了下脸。   “臭豆腐臭豆腐,就是要臭的才够味,不臭又怎么叫臭豆腐呢?”季唯吃过臭豆腐,当然没觉得不妥。   但对于从没见过也没吃过臭豆腐的柳意绵而言,他这番话实在是让他费解又吃惊。   臭的豆腐,这还能吃?   不过他又想起信誓旦旦说不碰,但现在日日桌上都有的卤水,忍不住有点脸热。   说不准季哥做的豆腐闻着臭,吃起来香呢?   “不过这几板豆腐,也做不了多少臭豆腐,明天还得让赵虎帮帮忙,多磨点豆子才行。”反正这几日,赵虎时常给林三姐打下手磨豆子,明天过去时再叮嘱也不迟。   “季哥做这么多,是要吃还是要卖?”光两个人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呀,柳意绵纳闷。   “先给你尝尝,再拿出去卖。”季唯掐了掐柳意绵鼻子,冲他笑起来,“跟你说这豆腐老臭老臭了。”   等到柳意绵嫌弃的样子,季唯又逗他,“不过吃起来老香老香了。”   柳意绵脸上写着不信,但还是安安静静站在季唯边上,跟他一起看那箱豆腐,好奇做好后会是什么模样。   “那到时候季哥去卖吗?”   “不啊。”   “那谁卖呀。”   柳意绵回头看他,困惑不解。   季唯也没多想,就说了。   “林三姐卖,她不是做豆腐的么?”   柳意绵一惊,沉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来亲戚来访,没什么状态,我争取今晚再更一章_(:з」∠)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渊君 2瓶;牛奶不加糖 1瓶; 第51章   又过了两日, 等到用稻草埋起来的豆腐都生了白毛, 季唯才把豆腐起出来。刚发酵好的豆腐又臭又酸,直到下油锅炸成了金黄@色, 那股味儿才淡了不少。   在炸臭豆腐的过程中,厨房里臭味萦绕,逼得柳意绵不敢待下去, 只能搬了张桌子在外头切配菜。   季唯煮了份臭豆腐,汤汁是他自己琢磨着配的料,吃起来倒也那么像回事。淡淡的蒜香味,和香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并没有冲淡臭豆腐的臭味儿。   这滋味且浓郁且复杂。   当季唯端着一碗臭豆腐递到柳意绵面前时,柳意绵再也忍不住,捏着鼻子就跑了, 说什么也不肯吃。   “季哥,这太臭啦,我不要吃!”柳意绵站在桌子的另一头, 胆战心惊地看着季唯手里的小碗, 拼命的摇头。   “你就试一口!你不是老说季哥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吗?你既然这么说,怎么能不尝尝看?”季唯哄着柳意绵, 慢慢的靠近他。   这话他确实说过,也是这么想的。   柳意绵被堵死了,想不出话来反驳,犹豫了一小会,季唯已经捉住了他的胳膊, 把散发着强烈臭味的小碗端到他眼皮子底下。   清透的汤汁冒着零星油花,底下沉着些许的蒜末,被热气熏的翠绿翠绿的香菜叶子,配上煮的蓬松软烂的金黄炸豆腐,如果不闻着这个味儿的话,柳意绵一定很愿意尝尝看。   “不骗你,尝尝看?”季唯夹起一块臭豆腐,送到柳意绵嘴边,啊了一声,示意他张口。   柳意绵为难地看了季唯一眼,宛如赴死一般,闭上眼睛,抖着睫毛,张开了红润的嘴唇。   这一刻,季唯生出了一股淡淡的负罪感,好像他在欺负小孩子。   不,他这是在分享美食。   季唯定了定心神,吹凉了豆腐,递到柳意绵唇边碰了碰,等他咬进去。   “不要吃太大口,里头浸满了汤汁儿,小心烫嘴。”这话他说的太慢了些,柳意绵怕味儿大,正想一口全解决掉。   结果咬的太大口,臭豆腐里头滚烫的汤汁一下子冒出来,把柳意绵烫的捂着嘴原地跳脚。要不是季唯在他跟前站着,他早就吐出来了。   “快吐了快吐了,一会儿烫破皮了。”季唯紧张地把碗放在桌上,跑过去拉柳意绵的手腕,捏住他下颌要他张嘴。   柳意绵被烫的嘴唇更红了,他额头渗出了薄薄的细汗,眼里噙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摇头。等不那么烫了,才嚼巴嚼巴咽了下去,也没具体尝出什么滋味来。   “你这孩子,叫你吐出来,你怎么不听呢?”季唯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柳意绵原本只是微微红润的脸颊,在听到季唯这句话后,顿时爆红了起来。   他心里知道,季唯不是那个意思,可脸就是控制不住的发烫,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想伸舌@头。   直到季唯捏着他下颌的手使了点劲,柳意绵才缓缓地张口,伸出舌@头。   舌尖红彤彤的,看起来是刚才被烫到了。   季唯到了一碗凉水,让柳意绵含着,等他觉得舌@头不痛了,才问他臭豆腐的味道怎么样。   “臭是臭了点,吃起来应该是蛮香的,你觉得怎么样?”   柳意绵刚才被烫到,没仔细吃。只知道没那么难吃,季唯问了,他赶紧咽下嘴里得水,又吃了一块。   刚入口,脸是皱着的。   咬破了那层油豆腐皮,里头饱吸的汤汁顺着缺口流出来。   柳意绵吹了吹,小小的吸了一口,香、麻、烫、咸、鲜几种滋味在他的嘴里炸开,爽的他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这是什么神仙豆腐啊!   柳意绵打从心底里的惊叹起来,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才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跟季唯道了个歉。   “我错了。”   “错哪了?”   “季哥那么厉害,我不该怀疑季哥的。”   “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就罚你把它吃光光。”   季唯失笑出声,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去了厨房,煮成了臭豆腐汤。   做好后,他倒在洗干净的大桶里,随便找了个盖子盖上,拿好勺子和碗筷,打算出门。   看柳意绵一副要跟着出门的样子,季唯好笑地弹了弹他脑门。   “好不容易清静点,还不抓紧时间念书?我去陪周婶就够了。”   柳意绵要念书,但季唯也要做曲奇。   院子总那么热闹,好些天才能安静会,更要抓紧了功夫好好看书才是。   季唯盯着柳意绵回屋关门,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靠在窗户后头有些忧郁的柳意绵,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   街上人流如织,热闹得很。   季唯拎着一桶沉甸甸的臭豆腐在街上走着,滚烫的臭豆腐新鲜又浓烈,就算是加了盖子,也还是会有味道从桶里窜出来。   路过他身边的人,纷纷掩住了口鼻,到处找着臭味儿的源头,最后锁定在季唯身上。大多数人不敢开口问,只能捂着鼻子快步从他身边离开。   “哎哟喂,这是什么味儿啊?”   “我说季唯啊,你手里提的是什么?一股味儿,呛人得很!”   “是啊,能不能拿开,受不住。”   季唯一到摊子上,就把盖在桶上的盖子揭开。那浓烈的臭豆腐味随风飘散,冲的不少在排队的客人,和边上做买卖的摊贩惊呼的跳起来,要往旁边躲。   显然是这臭味来的又快又突然,没来得及做准备。   周婶也是被吓到了,手上的擀面杖都哐当掉在地上。她飞快从地上捡起来,拿抹布擦了擦,才捂着鼻子震惊的看着那桶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啥?大郎,快快盖起来!这味道不是一般的呛!连我也要受不住了!”   有的东西十里飘香,有点东西十里飘臭。   季唯这臭豆腐不可谓不妙,几乎所有路过他跟前的人,全都被这味道熏的捂住了口鼻,冲他射来愤怒的视线。   “大家别怕,这东西啊叫做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走过路过的都不要错过啊,吃上一碗,保管你们上瘾!”季唯吆喝的大声,身边的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没人相信会有人愿意买这么臭的东西。   除非那人一样是个傻子。   还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闻着臭那就是臭的,怎么吃起来香了!   除了付了钱的客人,好几个本来在排队的,闻到臭豆腐的味道被熏走了,也不买了。   周婶流失了客人,怪在季唯头上。   “好端端的,你把这臭东西拿来干什么?刚才走了的可是九文钱啊!”周婶心痛地数落季唯。   “这一碗可就五文了,婶,你别小看它。”季唯盛了一碗让周婶吃。   周婶犹犹豫豫地接过,还把碗拿的远远地,一副很不想吃的样子,把季唯逗得暗暗发笑。   “吃一口又不要钱。”   “这就是你之前要我买豆腐做的?”周婶纳闷了。   “好好地豆腐,怎么做成这臭样子?”   季唯也不想叫周婶为难,抢先夹了一筷,吹了吹就送到嘴里,满脸享受,吃的那叫一个香。   这玩意儿能好吃?   周婶又稀奇又不解,想着也没见过这东西,不如就试试。也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   嘿哟还别说,真的不错!   周婶的眼睛亮了起来。   路边不少人被熏得慌,特别是边上的小摊贩,躲又没地方躲,除了捂着鼻子,还没别的办法。无聊之下,就盯着季唯跟周婶,想看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   结果刚才还一脸嫌弃的周婶,吃了一口后,竟然态度大转变,越吃越爱吃,好像这臭东西是什么山珍海味,实在惹人费解。   “这东西能好吃?”有个卖青菜的大声问起来。   “你吃吃看就知道了。”季唯装了一碗,里头三块臭豆腐。   一块寸半见方,再加上几根青菜,看着分量也不算少。   “我觉得不成,姓季的小子,还是把盖子盖上,这样敞着,忒不道德!”有个老汉皱着眉,说话间带了几分火气。   季唯也知道臭豆腐的威力,道了两句歉,把盖子盖上。不过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味道,顺着缝隙冒出来,这也是没辙。   反正现在也没人来买,季唯闲得很,就靠在墙壁上,看斜对面同样清闲的包子西施。   察觉到季唯的视线,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去。不过就这一个呼吸的功夫,季唯还是看清了她额角一处淤痕。   季唯啧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前几日他们不出摊了,他还等着空闲下来上门讨债。结果又出来摆摊,季唯只得延迟。   怪烦人的。   “林二嫂不在这卖?”按照上回林二嫂说的,不是昨天就是今天来卖了,怎么西街上没见着?   “她咋也来卖了?”周婶诧异了,这才多久的功夫,一堆人都冒出来卖灌饼了。看来灌饼生意以后也不好做了,难怪大郎改行卖曲奇去了。   “当初为了报答她,就教了她做灌饼的法子。”季唯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婶点头直说应该的。   “毕竟人家跟你没亲没故的,还肯大老远跑去大溪镇帮你做供,确实是该报答人家。”   季唯点头称是。   有个在旁边观察了挺久的年轻妇人,特爱吃季唯摊子做的灌饼。后来季唯不出来摆摊了,偶尔也会去包子西施摊子,只不过没那么味儿,缺点什么,念想也就淡了。   今天看到季唯出摊,正好路过瞧见,嘴@巴有点馋。不过闻到那臭味,有点好奇又有点犹豫。   在那边徘徊了快一刻钟,才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下回等到季唯出摊还不知道多久呢,先尝尝再说吧。   “一份这个,一份灌饼,要你亲手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呼~送上散发着强烈味道的二更:) 第52章   季唯咦了一声,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 还是个皮肤白皙,长得颇为秀丽的妇人。她盘着头发, 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个小酒窝,还是个熟客,季唯有几分印象。   她性子大方, 跟季唯很自然就聊起来。   “你怎么不出来摆摊了?最喜欢你做的灌饼了,又香又脆,还刷了一层酱。”   她带了几分哀怨地瞥了季唯一眼,惆怅道:“你过几天肯定又不见了。”   “现在灌饼摊子这么多, 还满足不了你?”   “多有什么用,味道不一样啊。”她嘴@巴挑剔的很,就算都是灌饼, 没那个味就干脆都不吃。   她看着盖着盖子的桶,伸出手有些跃跃欲试,“可以看看吗?”   季唯揭开盖子, 先装了一碗臭豆腐汤, 递给她之前,又多加了一块, 和和气气道:“一碗五文钱,你是第一个来买的,总要有点不一样,我多送你一块,尝尝吧。”   递给妇人后, 季唯就拿着周婶擀好的饼皮,放到烧热的铁板上,很快冒出滋滋的声音。   “你坐着吃吧,凳子给你。”周婶看客人站着吃,有点不大雅观,就把自个儿坐着的凳子让出来。   对方虽说不用,但在周婶的热情下,还是坐了。   她手里端着碗,先是凑近了闻,然后皱着眉,打量着炸的金黄的豆腐皮,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问道:“这豆腐是炸过的啊。”   季唯应了一声,她高兴起来,觉得五文钱买得值。夹了一筷臭豆腐咬了口,忽略这个味道的话,其实是很好吃的。   她越吃越快,到后来连汤都喝了个干净。把碗还给季唯的时候,意犹未尽地看着那桶臭豆腐,后悔道:“早知道就不犹豫了,早点来,没想到这么好吃。”   “臭豆腐,只是闻着臭而已。”季唯把做好的灌饼递给她,妇人给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有了这第一单生意,其他观望了很久的人,也有些意动。对这个散发着浓烈刺激性气味的臭豆腐,说不好奇那都是假的。   只不过还是担心难吃亏钱,有那心思的人就在一边跟人闲聊等着。等到那妇人走远了,才又有零星的几个人走过去,端了一碗蹲在边上吃。   渐渐地摊子前排队等臭豆腐的人多了起来,季唯桶里的臭豆腐一直在逐渐减少,不到半个时辰,就只剩下了半桶。   人走了以后,周婶奇道:“你这脑袋瓜子到底装了些什么?以前我以为是草,现在我看都是宝!”   周婶夸得简单直白,季唯听得一下笑出了声,直说她过奖。   零散又卖出去几单臭豆腐和灌饼,周婶坐着季唯站着,两人聊着天,季唯突然不接话,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周婶看到了林三姐。   “她到西街来干什么?”就算是要送豆腐,也该是去南北街啊。   季唯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婶看林三姐手里提着的东西,显然是出来买菜的。   “她前天就让我别给她送吃的去了,我忙着忙着把这茬给忘了。”周婶一拍脑袋,被季唯推了推胳膊。   “婶,你去把她叫过来,尝尝这臭豆腐。”   周婶瞪了他一眼,“你没长嘴吗?”   “我这不是不方面,拜托拜托。”季唯双手合十,冲着周婶讨好笑了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周婶无奈,起身去拦林三姐。   周婶毕竟费心费力照顾了几天,林三姐也不好下她面子,就跟着来了摊子,只是没想到季唯也在摊子上,她一下子不知道是该转头就走,还是留在这。   “来尝尝这臭豆腐。”季唯装了碗,推到林三姐跟前,然后退了两步贴在墙上,尽可能的离她远些。   有了季唯这动作,林三姐总算自然了不少,没有立刻掉头就走的冲动。只不过这是季唯做出来的,她也没什么食欲。   “不了周婶,我还要回去。”   “来都来了,不吃一碗不给走!”周婶拦住林三姐,把那碗端起来塞在她手里。   林三姐怕碗碎了,不得不抱紧。   不过她一闻到这个味,又有点难受,吞吞吐吐道:“这是什么?味道甚是奇特。”   “臭豆腐,大郎做的,别瞧它臭,但是好吃。要不是分量少,我都想再吃一碗。”她说完,林三姐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   季唯赶紧又装了一碗,递给周婶,“想吃就吃,别替我省。”   “小兔崽子,赚钱容易吗?一碗我得做俩灌饼。”周婶要推回去,季唯不肯,就靠在推车上,跟林三姐两人面对面一起吃臭豆腐。   林三姐是做豆腐的,但却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豆腐就算是炸的,也不能是这个味儿,也不知道这季唯加了什么,吃着还怪好吃的。   想到这,林三姐有点羡慕了。   她只会做豆腐,这又不是什么多厉害的手艺,长柳镇上做豆腐的人不少,她人少力量小也卖不了多少,平时只够温饱。   要是她也能把豆腐做出花样来,也不愁卖不出去了。   林三姐吃完,把碗放在推车上,低声道了句谢,不顾周婶挽留,有些黯然地走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季唯提来的一桶臭豆腐,已经卖的只剩下汤水。   差不多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再加上太阳爬到了顶上,又热又闷,路上连行人都不多,季唯也没让周婶继续卖。   回去的路上,季唯拐去了东街逛了圈,果然看到了林二嫂。摊子前生意还算兴隆,有四五个人排队,林二嫂摊灌饼,张旺招呼客人,   季唯没去打扰就掉头回去,看到有个老婆婆在卖糖水,季唯买了五份,分了三份给周婶,剩下两份提着回家,跟柳意绵一人一份。   季唯做臭豆腐,本意不是为了赚钱。但不过做了几板豆腐,早上出去摆了会摊子,竟也赚了一二百文钱。   他盘算着这臭豆腐的利润,吃过中饭就回屋把臭豆腐的制作方法写在纸上,还贴心的画了些简易的步骤,看起来更清晰明了。   柳意绵捧着书坐在一旁,忍不住偷看那张纸,写的详细,画的贴心,他心里头抓肝挠腮的想,又不敢开口问要给谁,坐着总觉得不舒服,一个劲儿的换姿势。   季唯画好,吹了几口墨迹,瞥了他一眼,“凳子上有钉子?”   “啊?”柳意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把书又捧回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季唯可能在笑话他。   他耳根子热了点,又不敢抬头,只能抬高了书本,挡住脸不让季唯看到。   季唯把纸叠好,揣到袖袋,起身要走。   到门口时,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柳意绵书不看了,站在桌边,两手手指绞在一块,唇抿的死紧,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季唯心里涌上这个念头,随即惊了一下,又觉得好笑。   暗暗思衬,绵绵也太敏@感了些,他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察觉了端倪。老让他猜着也不好,干脆一起跟了去。   这么想着,就抬手招了一下。   柳意绵站在那,就等这季唯回头,招手让他跟上来。他原以为季唯不会这么做的,但真的看到时,心里涌上的那股强烈的喜悦,却差点冲昏了他的脑子。   “我要出趟林三姐家,把刚才写的那东西给他。”两人走着,季唯突然出声。   柳意绵哦了一声没接话,走出去老远了,才突然反应过来。   季哥这是在向他解释吗?   是吗?   柳意绵飞快地偷瞄了季唯一眼,心里甜滋滋的。   明明去的是林三姐家,嘴角却一直勾着笑,踏出门没消去过,美的仿佛是出门踏青。   两人来到西二巷,站在林三姐家门外,季唯抬起铜环扣了扣,里头林三姐问了声,过来去了门栓。   一看到季唯,她下意识要关门。   但季唯伸了胳膊卡住了门,她没关成。   “你又来干什么?”林三姐瞪着季唯,冷冷地说。   “我是来补偿的。”季唯说的很诚恳。   “不稀罕。”林三姐用上了吃奶的劲,想把门关上。但季唯比她来说,实在是太壮了,那门纹丝不动,就立在那。   季唯一派平静,好像那手不是他的。   倒是一旁的柳意绵急的不行,见季唯无动无衷,干脆伸手去推门。就算他是个哥儿,比起林三姐大病初愈,也还是有力些。   推了几下,林三姐踉跄着倒退,被两人挤进了院子。   “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人了!”林三姐说的咬牙切齿,可见她不愿再与季唯有瓜葛的决心。   “听我说,我不是来打扰你的。”季唯从袖袋里掏出那张纸,对着林三姐展开,“我只是想给你点补偿。”   “这是什么?”林三姐原来以为季唯要给她钱,她觉得这是侮辱她,想好了不会要。   可看着季唯掏出了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字条,她有些愣住,随即又沉了脸。   明明说是要补偿,却如此的敷衍,可见没有真心,这种人当初眼瞎了才能看上。   “我知道你不想要钱,所以我只想送你赚钱的法子。”   “呃?”林三姐思绪突然中断,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   “路上时我让你尝了我做的臭豆腐,本来是想试试卖,看有没人买单。不过我卖了一早上,生意不错,想来若是真摆摊,不愁人买,比你磨豆腐卖,赚头大点。”   这才是季唯的本意。   与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送这张臭豆腐的方子,是想与林三姐一刀两断。虽说当初辜负了她的不是他,但毕竟现在用的是这壳子,老让人戳着脊梁骨,也不是季唯的行事作风。   倒不如算得清清白白,补偿一下又何妨?   林三姐眼睛一亮,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真的?你说真的?你要把方子给我?”   有一个秘方是多么难得的事,好的方子能传宗接代,甚至兴旺一个家族。   她有了方子,有了赚钱的法子,以后不愁没钱,连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林三姐咬着下唇,下意识地朝季唯一步步走来。快到他跟前时,又站住了,还是难以置信。   “季唯,你真的不骗我?”   “骗你干什么?我想好好的过日子,也想你能好好的过日子。”   季唯上前两步,诚恳又认真道:“这张方子与我来说不算什么,但与你来说,却无异于金母鸡。我把她送给你,希望能够将之前欠你的债,一笔勾销。”   “你若是点个头,我就给你。”   林三姐飞快点了头,把纸张从季唯手里抢走,看了两眼揣到身上。   “你不会跟我抢生意吧?”   季唯伸出两根手指,郑重发誓:“我,季唯,永远不会与林三娘抢生意,否则天打雷劈,不——”后头的柳意绵扑上来,一把捂住季唯的嘴,眉头紧紧皱着,不让他说。   “季哥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柳意绵冲着林三姐喊了句,脸上有些敌意。   “嗯也是,既然这样,那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等着两人走出了门,林三姐才赶紧去拴上门闩,捂着胸口那张纸,心头热得像要烧起来。   她…她要富了!   她林三娘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季唯,我不恨你了。”林三娘擦了擦眼角的泪,呢喃消渐渐散在了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季哥把林三姐解决掉了,以后只有绵绵了。 第53章   “季哥, 那臭豆腐真给了她?”柳意绵跟在季唯后头, 心里有些不大舍得。   “怎么?想吃?”季唯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调侃。   “不是, 就觉得臭豆腐能挣不少钱的。”柳意绵口是心非道。   “是我挣的钱不够多,才让你想这些?看来我得更卖力挣钱才行,免得绵绵老惦记着别人兜里的钱。”配方送出去了, 那就是林三姐的了,季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用臭豆腐赚钱。   他老本行可是西点师,要打开了销路,挣的钱少说是臭豆腐的十倍不止。   “不是不是, 季哥你又笑话我。”柳意绵听到季唯的笑声,有些不自在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让他别笑。   “好了好了不笑了, 家里还有些炸好的臭豆腐,想吃再做给你吃就是了。”   “可是刚才不是说……”柳意绵迟疑。   “你这脑袋瓜子怎么转不过弯来?”季唯敲了敲柳意绵脑壳,“说的是不跟她抢生意, 可没说家里不能吃。”   “是哦……”   ****   臭豆腐实在太有特色, 林三姐的臭豆腐摊子往街上一摆,大半条街都能闻着这个味儿找过来。   最开始摆摊的两天, 生意冷清。全靠着季唯那日打下的基础,上门的都是回头客。   但摆摊的时间久了,渐渐也多了不少新客人。   要说最遭罪的,就是林三姐边上摆摊的商贩。   个个叫苦不迭,但看在林三姐是个可怜寡@妇的份儿上, 也只得忍着。   闻多了也就习惯了,还有人去买了尝尝,最后竟是迷恋上了这个味道,成了林三姐摊子上的常客。   臭豆腐出名的速度,比灌饼还快。   一开始是周婶的灌饼摊子,带她的生意。没几天形势逆转,成了臭豆腐带起了灌饼摊的生意。   周婶回去后把这事一说,连赵大龙都称奇。   “不过啊,这事儿还是多亏了大郎。”桌子上有个篮子,周婶过去拿起来一看,里头装了不少红艳艳的小果子。   “这莓果哪来的?”   “山上摘得。”赵虎从里头探出脑袋,应了声。   他好些日子没上山,趁着早晨没活干,背上篮子就去了山里,越走越深,到了个以前没来过的地儿。   树上长了许多红果,吃起来清甜微酸,赵虎就摘了半篓子。   “给大郎家送去没?”   “没呢。”   “那我去送一趟。”周婶分了一半的莓果,用深口大碗装了去季家。   季唯对奶有大量需求,但羊奶却不是无穷无尽。随着他的用奶量日趋上升,赵瘸子家的羊奶已经有了供应不上的征兆。   为了这个,季唯特意跑去了赵瘸子家。   家中只有柳意绵,捧着书坐在窗边,隐约听到有人敲门,开了才发现来人竟是周婶。   “今天生意好不好?”柳意绵拉着周婶的手,高高兴兴地往屋里走。看到她手里的莓果,很自然地拿了一颗尝味道。   他虽是日日跟季唯同处屋檐下,却因心有旁骛,难以做到这样的自在。也只有在周婶面前,柳意绵才有了几分少年随性。   “不错,有了三娘在我边上卖臭豆腐,来买灌饼的人都多了不少。”周婶没注意柳意绵黯淡下去的神色,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家伙吃了臭豆腐的惊奇反应。   “我就说这臭豆腐肯定能大卖的,没想到大郎给了三娘。”季唯这举动,周婶也是一点没料到。   她在厨房转了圈,冷锅冷灶看起来不像是生火做过饭的样子,就问柳意绵吃没吃。   柳意绵惦记林三姐的臭豆腐摊,心事重重的杵在那,根本没听到周婶的话。   “绵绵,吃没吃?”周婶提高音量,又叫了声,柳意绵才啊地应了,点头说吃过了。   “想什么?我叫你都没听见。”   柳意绵不好意思说,怕周婶觉得他小心眼,摇头说没事。   “有什么话连婶都不能说了?要是连我都不能说,还有谁能说?大郎不可能了吧,小心憋心里头憋出病来。”   “……可是总觉得说出来不好。”   “有什么不好?谁敢说不好?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周婶拍着胸@脯保证,柳意绵犹豫了下,轻轻点头。   他也早想和人说说了。   “婶,我是不是很没用?”   周婶吓了跳,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林三娘都做豆腐卖豆腐,可我却连一桶重些的水都提不动。季哥忙着做生意,我也帮不上……”   柳意绵还要说什么,周婶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打断了,老大不高兴地瞪他。   “大郎不让你帮忙,是要你好好念书,少想些有的没的!你要连书都念不好,才辜负了大郎一番心意。”   “可是我——”   柳意绵咬着下唇,心里不安在作祟。   “可是什么?”   周婶看柳意绵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掌,语调都温柔了不少,“绵绵,婶觉得你像在怕什么,以前也没问你,趁现在给婶说说,指不定有什么法子能帮你。”   真的要说吗?   柳意绵拿不定主意。   可一看到周婶关切的眼神,那个不字又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就这么僵了很久,柳意绵终于低头妥协了。   “婶,季哥好像对我没那个意思……”   “什么?”   柳意绵的声音实在太小了,饶是两人靠的这样近,周婶还是有些没听清。她挑了掏耳朵,咕哝了句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让柳意绵再说一次。   等她听明白了柳意绵说什么,蹭的一下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是说你们、你们还没……”   柳意绵别开脸,轻轻地嗯了声,没说话。   “这怎么行啊,你都进门多久了。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周婶急的团团转,“你俩平时睡一张床不?”   “是一张。”   “你们睡一张!大郎这都不碰你?”周婶不解了,震惊了,一屁@股又坐在凳子上,牵起柳意绵的手握在手里。   她严肃道:“这样不行,大郎不主动,你总要主动。不然你们盖着被子,睡到猴年马月才能有个娃娃?”   柳意绵不自在地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不敢接周婶的话。   “说话啊!”周婶轻轻拧了柳意绵脸颊一把,看他脸红的不像话,好笑极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嫁人生子,你可是个哥儿,总有这么一天。”   “要是季哥他没这个意思,我…那我怎么办?”只好想到会被季唯拒绝,柳意绵发热的脑袋就迅速的冷静下来。   季哥要是拒绝了,他还有脸面对他吗?   柳意绵求助地看向周婶,期望她能告诉他答案。   “绵绵,你的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周婶失笑地摇头,“还是没长大啊。”   一直到送走了周婶,柳意绵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还是周婶临走前说的这句话。   “你主动些,大郎肯定受不住。”   主动……   要怎么主动?   柳意绵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从赵瘸子家回来,季唯心情也不是很好。   羊奶有些不够用,问了才知道,这段日子乡亲们每到赵瘸子家,看到不少挤好还未送出去的奶,就忍不住多换,连上门也变得勤快起来,足足是以往的两倍分量。   季唯听多了光火,告诫他以后定量少送。   赵瘸子知道好歹,应了季唯,留他吃了顿饭,这才把他放回来。   ***   季唯到家却发现大门没关,显然是有人来过。   厨房里,柳意绵两手撑着下巴,抬着脑袋看裂缝的墙壁,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乍一听到季唯的声音,柳意绵吓得从凳子上一蹦三尺高,把季唯惊了一跳,有些莫名。   “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怎么了?”季唯拨了拨碗里的莓果。   刚洗过的,还沾了水珠,看起来很红很甜。   他随便挑了个丢到嘴里,用脚勾出一张凳子,就在柳意绵边上坐下来,等着他回话。   “啊没、没想什么。”柳意绵心中有鬼,不敢看季唯,只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就飘开了视线。   “我去打点水。”   柳意绵起的太快,差点被凳子绊倒。幸好季唯留神拉了他一把,才没摔着。   “见鬼了?”   柳意绵啊了一声,拨开季唯搂住他腰的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生怕被季唯发现异样。   却不知他向来心事写在脸上,打从季唯一进门,就已经察觉出了问题。   此刻,只不过在等他先开口罢了。   没一会,柳意绵端了一盆水走进来。   盆子上搭了条毛巾,他过水拧了拧。   季唯伸手等毛巾,好半天没等到,侧过脸要说话,柳意绵已经握着毛巾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脸上。   “嗯?绵绵,我来就好。”季唯被捂住了脸,说话的声音瓮瓮的。   他下意识去摸毛巾,一下没摸着,触手光滑微凉,是柳意绵的手。   若是以往,柳意绵定会缩手。   但今天,却一反常态。   季唯觉得不对劲,但直觉告诉他不要开口,等着柳意绵先说。   沉默中,柳意绵就任凭季唯覆着他的手,缓慢而又细致地擦拭着季唯汗津津的脸庞。   就好像那是他自己的脸。   脸完,柳意绵收回毛巾拧水。   季唯看着他侧脸,此时有种莫名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就算季唯再如何迟钝,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心咚咚跳着,有些快,但他不敢开口。   柳意绵换了水,继续为季唯擦脖子。   也不知为何,季唯腰板下意识挺得笔直,眼睛目视前方,但余光却往柳意绵身上瞄。   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冷不丁柳意绵开口,季唯下意识抓住了他垂落在腰侧的手腕。   “季哥。”   “……嗯?”   “我进门八个月了。”   “好像是。”   “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最后一句话,柳意绵微微弯了腰,凑在季唯耳畔,说的又轻又细。   简直像是耳鬓厮磨,耗光了他全部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绵绵冲鸭!麻麻永远支持你! 第54章   “…………”   季唯直接呆住, 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柳意绵没有再逼他, 继续擦干脖子上的汗水,才把毛巾换水拧干, 端着盆离开厨房,把污水倒在门前的地上。   等太阳把水晒干了,屋前会稍微凉快点。   柳意绵站在门口, 深吸了几口气。   他浑身发烫,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光只是说出那句话,背后都起了一层细汗。   那句花光了他勇气的话, 季哥会怎么回答?   柳意绵有些期待,但身体却不动弹,在门口低头碾鞋尖, 踯躅着不敢进屋。   等到他脸颊上的热度退了下来,呼吸也不那么急@促了,他才深吸了口气, 鼓起了劲故作平静地走了进去。   “季哥——”   他本想问季唯考虑的如何, 却不想季唯在他喊出名字的那瞬间,就打断了他。   “绵绵, 你过来。”柳意绵给自己时间,同样也给季唯腾出了时间。   起码季唯看起来十分平静,反倒是柳意绵又开始紧张地抓着衣角绞着,乌龟一般慢慢地挪到季唯边儿上,还隔了两步远。   “过来啊, 怕我吃了你?刚才不是挺行的吗?”季唯伸手,使了点劲,就把柳意绵拽到了身边。   柳意绵没站稳,一脚踢到了季唯的凳子,人惊叫着朝前扑去。被季唯按住脑袋,拦腰抱住,直接跌坐在他大@腿上。   “没事吧?”季唯关切地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柳意绵好想就这样埋在他怀里,再也不抬头。   不过显而易见,这不可能。   季唯久等没回答,空出来的一只手摩挲着捏住柳意绵下颌,把他脑袋从他肩膀上挪开寸许,低头对上了他无处躲闪的眼睛。   “看起来是没事了。”   “谢谢季哥!”   柳意绵飞快地站起身,坐到另一张凳子上,两手垂放在膝盖,眼睛盯着木桌上老旧的刻痕,好像上面有朵花。   “刚才不是说的挺利索的,我还当你一下子长大了,看来是我想多了。”季唯轻笑了一声,右手手指随意敲击着桌面,探寻的目光扫过柳意绵低垂的面庞,忍不住叹了口气。   “绵绵,怎么会突然想问我这个?”季唯放缓了语气,生怕吓着眼前胆小的少年。   过了好久,柳意绵才颤巍巍回道:“季哥买我回来,难不成是供我念书?”   当然不是。   至少原主不是这个打算。   但季唯可不能这么回答。   “你想说什么?”   “季哥,我被你带回来八个月了,却还无名无分,别人会怎么看我……”柳意绵越说越小声,最后半句消散在唇舌间。   “管他人做什么,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可是——”   柳意绵咬着下唇,桌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大声道:“可是我喜欢季哥!”   说这话时,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就显得特别的出众,直挺挺的,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像黑色的鸦翅。   屏住呼吸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季唯开口。   柳意绵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微微皱眉的季唯,他心头一紧,强烈的恐惧感窜了上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季哥,我什么也没说。”柳意绵扶着桌子站起来,撑在桌面上的手臂轻微的颤@抖着,踉跄着要离开。   走了几步,就被季唯叫住。   柳意绵害怕,两手牢牢地捂住耳朵,不敢听季唯的回答。   “够了!你听我说!”季唯用力扯下柳意绵的双手,凌厉的目光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绵绵,你想多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道歉?我也喜欢绵绵啊。”季唯揉了揉柳意绵细软的头发,叹气道,“可是你还这样小,我怎么能娶你。”   怕伤着柳意绵的自尊心,季唯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但在他心里,他对柳意绵的喜欢,不过是兄长看看弟弟的喜爱。   他甚至觉得,柳意绵对他的不过是依赖,错当做情爱罢了。   还是太年轻啊,季唯暗暗想。   “我马上十六了!”   那句“我也喜欢”让柳意绵一下活泛起来,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唯,浅浅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春晖融化了冰雪,季唯一时间竟移不开眼睛。   “……十六了也还是小。”季唯用手抵在唇边,咳嗽几声,移开视线。   “可是阿秋十五岁时,就已嫁人了!”他不懂,为什么季哥一直说他太小。   明明十五岁,已经是哥儿普遍嫁人的年纪了。   就是十六岁了,你也还是个中学生,充其量从初三升到了高一罢了。   对未满十八岁的小孩子下手,这真是太禽@兽了!   季唯心里默默地想。   “乖了,不要老跟人家比。”季唯拍了拍柳意绵肩膀,安抚道,“你看都是哥儿,阿秋比你高多少。”   同是哥儿,阿秋确实比柳意绵高了寸许。   不像柳意绵,细皮嫩肉的不说,人瘦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这不仅仅是瘦已是弱了。   再加上他看起来都没到一米七的模样,季唯就是对他有意思,也下不了手。   “那——”柳意绵压住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矜持些,慢吞吞道,“季哥,那什么样才算长大?”   “起码也得长到这么高,这么壮,才算长大吧。”季唯在自己耳朵、胳膊上比划了下。   “季哥!我是个哥儿!”柳意绵气的跺脚,哥儿天生就不能像普通男子那样高。更别说季哥本就比其他男子高出不少,要他长到他耳根处,岂非要跟普通男子一样高?   更不要说还要像他那样壮!   “按你这样说,我永远也不能长大了!”   柳意绵气鼓鼓地瞪他,控诉道:“你这是欺负人!”   “好,我错了,跟你道歉。”季唯伸出右手小拇指,冲柳意绵挑了个眉,温柔又可亲地说,“拉个勾,我向你保证不骗你。”   拉钩倒是民间广为流传的承诺方式之一。   不过大都是面向小孩子。   到了成年,一般会选择更为郑重的方式。   柳意绵有些别扭,但还是附和季唯,“那么保证什么呢?”   “你要是能长到这,我娶你进门。”季唯指着他齐耳位置,估摸着是一米七出头。   对个普通男子来说,这算不得是什么。   但对哥儿来说,无异于登天难度。身高什么的,难道不是天生决定的吗?   柳意绵愤愤地瞪着季唯,不肯开口,认定了季唯逗他玩,扭过身子,不肯看他了。   “傻绵绵,你知不知道,身高这个东西,是努力就能改变的。”季唯为自己哄骗小朋友,而感到颇为内疚。   虽说身高确实是可以后天改变,但哥儿的基因就是如此,大都在一米六左右,就是努力的蹦跳,恐怕也超不过一米七。   特别是像柳意绵这样,都十五了,还一米六不到,更难了。   “真的?”   “骗你干什么,以后给你做个跳绳,多跳一跳,能长高,对身体也好。”   “跳绳?姑娘跳的那种吗?”   柳意绵一下子想到了女孩子玩的跳花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要。   “不是那种,是我改良的。”   季唯扳过柳意绵肩膀,望着他眼睛,很认真地哄道,“平时多喝奶,多吃肉,多运动,人才长得高长得快,就算长不了我这么高,长到耳朵这,也是没问题的。”   “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   为了进一步安抚柳意绵,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可以长那么高的。   季唯立刻拉着他,把家里多余的一些木料削成两个圆筒状,用布条缠@绕起来,防止倒刺扎手。   在圆筒中间钻了个洞,绳子两头穿过小孔打结后,做了个简易版的跳绳。   “这是什么啊?”柳意绵拿着跳绳在手里挥舞了下。   “跳绳,我做个示范,你跟着学。”季唯挥舞着绳子跳了起来。   这绳子是根据柳意绵身高多订制,绳子不太长,季唯拿着做示范有些吃力,好几次都绊到了自己的脚。   跳了十几下,他就停了下来,把跳绳丢给柳意绵让他试试。   身高合适,长短合适,柳意绵跳起来行云流水,头一次就跳了二十六下,反超了季唯不少。   “二十六,特别好。”季唯竖起大拇指。   “跳一个月,我能长到那么高吗?”   柳意绵这个问题,把季唯哽了一下。   一个月?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季唯哭笑不得。   “一个月长不了两寸,除非你从早跳到晚,可是你不念书了吗?”季唯板起脸,很严肃地看着他。   柳意绵思考了一下,退而求其次,“那就两个月好了。”   “两个月的话,我要跳多久?”   “总得要……两个时辰吧?”季唯不怎么确定道。   柳意绵爱惜地摸着跳绳的圆筒状把手,冲季唯眨了眨眼睛,高兴地说:“我会努力长高的!”   “…………”你不用努力长高,真的,养好身体就可以了。   柳意绵迫不及待地跟季唯拉了勾,步履雀跃地回了卧房。   等他走远了,季唯才郁闷地踢飞地上散落的木屑,有些抓狂地想。   绵绵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就一会儿功夫没见,平日里害羞胆小又被动的人,一下子主动的竟让他有些害怕……   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吗?   不应该啊,他这样内向的人,怎么会跟别人说这种事情。   两个月的时间,总够把小孩的想法扭过来了吧,季唯这么想着。   可他心里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喊,万一不够呢?   是啊,万一不够……   顺着卧房敞开的窗户,能看到柳意绵秀气的半张脸。   季唯盯着看了一会,突然烦躁的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是啊,你真的是太禽兽了!   .   .   本文写到现在,一共收到69个地雷,1个手榴弹,1个火箭炮。   为了感谢大家支持,我决定20个地雷加更一章,也就是欠大家4章,这几天会陆续补上,欧耶!投放地雷的小可爱们挨个儿么么哒(づ ̄ 3 ̄)づ 第55章   跟季唯拉钩以后, 柳意绵平静而稳定的生活里, 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每天傍晚,在后院跳上一个时辰的绳, 累得满头大汗,再去洗澡换衣裳。   为了尽快长大,除了跳绳, 柳意绵听从了季唯的建议,主动喝起了以前深恶痛绝的羊奶。   早晨起床一碗,晚上睡前一碗,雷打不动, 把季唯看的暗暗吃惊,怎么也没想到柳意绵会这么认真,竟有点后悔跟他定下这个约定。   不过君子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季唯也不再过多纠结。   没过多久, 张家就派人上门请季唯,说是张老爷子约好的印刷坊的二当家, 已经到了张家府上,请他过门一叙。   这人来的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   季唯设计好的图纸,还在文宣处没取回来。他让张家小厮先回去,赶着去西街文宣家, 把那叠样式不一的图纸拿上,一路小跑着赶去了张家,生怕让贵客久等。   这印刷坊的二当家,姓聂名俊琦,及冠之年就跟在大当家身边帮忙。这些年大当家渐渐转退幕后,除了在大事上把把关子,印刷坊内大小事务都基本是由聂俊琦管着,也包括出门谈生意。   张老爷子与聂俊琦的交情,要追溯到十六年前。   当初两家的生意,都不如现在这样大,张老爷子决定跟青城里的商家打交道,就结识了跟在大当家后头开印刷坊的聂俊琦。   那会的印刷坊小小一间铺面,连了个后院子,不少人挤在里头干活,就开在张氏米铺的隔壁。两家凑的近,久而久之,就有了些交情。   后来张老爷子生意做广了,认识的人也躲起来,帮忙送了不少客户,双方的交情就随着这些生意上的往来,越发深厚。   季唯到张家时,聂俊琦已经跟张老爷子聊了大半个时辰。聂俊琦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个碟子,放了不少精巧的点心,还有做成圆形花纹的曲奇。   看到他来,张老爷子招了招手,催他过来。   “小聂都等了半天了,你个年轻后生,腿脚这么慢啊。”张老爷子笑着数落季唯。   “这不是才知道聂先生要来,没准备好东西,赶着去取吗?瞧我这满头大汗的。”季唯好脾气地赔不是,张老爷子让人取了条帕子给季唯擦汗,又端上茶点,才总算是开始谈起正事。   “我都把你的事,跟小聂说过了。”张老爷子大了聂俊琦近二十岁,一声小聂叫的顺口。   “老爷子总该给我留些面子才是。”聂俊琦半真半假地埋怨。   “好好好,给你留面子。”   “咱们言归正传。”聂俊琦清了清嗓子,探寻的目光从桌子上那叠图纸上扫过,“季公子刚去取了图纸,想必是与接下来要印的东西有关,聂某可否瞧瞧?”   “当然。”季唯起身,把图纸拿到二人面前,供他们欣赏。   “这几张有什么不同?”聂俊琦左右手各拿了一张纸,对比着张老爷子手上的两张看着。都是些中秋节常见的图案,例如嫦娥、圆月、灯笼之类的,还有诗句,总之分辨不出区别。   季唯将他们手中的图纸抽出,在桌上分门别类的摆放,指着左边的几张,“这些简单的小图和简短的祝福语,是用来作为内包装使用。而这个复杂的长诗,包括嫦娥奔月这样具有故事性的图样,则是用于外包装的封面。”   季唯提出的内包装和外包装的理念,让聂俊琦眼前一亮。   这个时代虽已产生了包装的概念,但不过就是单独的一层包装,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包装的价格高低。   而这内外包装,则是聂俊琦走南闯北,头回听说,难免新奇。   “这内包装又如何?外包装又如何?有何差别?有何作用?”聂俊琦好奇地探究,静待季唯解释。   “不知府内可有纸,越厚越好。”   季唯有这要求,张老爷子就吩咐管家张全去找。纸张不少,但要厚纸却少见。   张全拿不准主意,就找了好些不同样式的纸,拿来给季唯挑。左右都差不太多,季唯随便拿了几张大小一致的,拼在一起,又叠又撕,最后拼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小盒。   “二位请看,这小盒子就是内包装。到时月饼用它装了,再统一由外包装包裹起来,纸皮印刷上图样与祝福语,用来送礼再何时不过。”   聂俊琦与张老爷子面面相觑,还是聂俊琦拿起小盒子左右翻看,开了口:“这盒子如何印刷?”   “简单,现在纸上印刷,而后再叠成纸盒样式。聂先生的印刷坊,只要负责印刷与裁剪即可,就像我刚才那样,将口子裁切好,到时送到我这,统一折叠。”季唯早已规划好一切,就差一家印刷坊接手包装的印花。   聂俊琦又提出了几个疑虑,季唯一一解答。在说到图形与色彩印刷时,聂俊琦表示,该工程浩大且难度极高,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工匠,先雕刻出模板,再调色印染。哪个步骤有差错,做出来的成品就会毁于一旦。   言下之意就是价钱便宜不了。   这点季唯早就考虑到了。   这月饼礼盒本就是走的高端市场,卖的贵些也无妨,最重要的是拿得出手。   至于廉价的冰皮月饼,随便散装贩卖即可,简单方便快速,又易于保存,用不上这样精致的包装纸。   因此季唯以一盒六块月饼计算,初步暂定内包装一千两百张,外包装两百张。不过要考虑到耗损,则每样多加一成,也就是内包装一千三百二十张,外包装两百二十张。   再者印刷坊与造纸坊关系密切,在选用纸皮上,季唯也要求严格,要求做出来的纸硬度高,光滑洁白少颗粒,也就是从头到尾都得专门订制。   就算有张老爷子这层情面,给打了个九折,算下来也要花二十七两银子,简直是贵的离谱。   “这价钱已是最低,再不能便宜了。”聂俊琦不动声色地看向季唯,举起手里的茶盏小酌一口,赞许茶叶回味甘甜。   高定本就便宜不到哪里去,季唯心中虽早早的有了数,但还是被这价钱吓了一跳。   不过本钱摆在这,最后定价是怎么也便宜不了。一盒六块月饼,光是包装盒的成本价,每盒就要一百三十五文,还没包括糖、面粉、猪油,内馅儿、人工费等等。   也就是说,一盒月饼成本两百文。那么至少要定价半两银子,才有赚头。   所有计算在数息之间闪过季唯的脑子,他很快露出礼貌地微笑,掏出钱袋子,从里头倒出了几锭银子。   城以下交易以铜钱作为流通货币,毕竟银子珍贵,远比同等价值的铜钱珍贵。因此只有在城府之间的大宗交易上,银子才较为流通。   季唯随身携带十两银子,这本身就十分令人惊奇。   “不知这些作为定金,可还够?”定金原要收取总额交易款的一半,但这次的成本实在是超出季唯推想,结果钱没带够。   这就有点尴尬。   季唯想着万一聂俊琦不肯,就只好找张老爷子先借点钱垫着。   好在聂俊琦很好说话,也不纠@缠这几两银子的差额。在张老爷子的见证下,两人一式两份的盖章画押,一人一张收好了合作契书,并约定七日内每种不同样式各做出一份,以便季唯查缺补漏。   至于季唯与张老爷子当初所说的宣传一事,则由张老爷子包揽。   在季唯与聂俊琦商谈好包装定价后,开始聊起了印刷坊最近接到的一笔书目订单。   除了最基本的典籍外,印刷坊还从城里新收了不少志怪武侠情爱小说,都是风靡一方的热销佳作。颇费了聂俊琦一番功夫,四处游说才总算拿到稿子。   张老爷子看中的,就是这小说扉页。   将广告印刷在典籍书目上,并不能让学子对该物产生好奇,只会反感此物玷污圣言,进而抵触。   但小说却又不同,追求的就是刺激与新奇,扉页上出现稀奇的中秋小食,只会让人对此更想了解。   比起包装需要特殊的纸张、彩色的印花来说,扉页上印刷黑白色广告,搭配简单的月饼图样,显然要简单很多。   张老爷子向来很少开口求过什么,主动提及此事,就算是聂俊琦这等精明商人,也很难不让出点人情。   二人不过寥寥数语,就在季唯的诧异震惊中,定下了一个低的让他目瞪口味的广告费。   十两!   往中秋前所有印刷的小说扉页上,增添月饼广告,仅仅需要十两银子!   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相当于只收了人工费和材料费啊!   这有关系的出场,果然一个顶俩……   季唯不服都不行。   生意谈完,张老爷子留聂俊琦叙旧,季唯很有眼色,不再逗留,拒绝了留下吃饭的提议,辞别了二人往家中走去。   从西二巷走过时,能够闻到从某户家中飘出的臭豆腐味道,一直走出了巷口,还在巷子里萦绕不散。   季唯心中暗暗一笑,不禁好奇起周遭的邻里,是如何忍受住这种味道日日摧残,想来不是他人鼻子失灵,就是某人有张厚脸皮了。   不过这又管他何事?   ***   不得不佩服生意人消息之灵通,季唯刚跟聂俊琦达成协议,远在大溪镇的林耀祖就找上了门来,想分上月饼一杯羹。   可惜前有张家插手,林耀祖再如何遗憾,也只能一旁干看,无能为力了。   不过临走前,林耀祖对那还未正式面世的月饼极为好奇,也不管是个什么味儿,听了季唯说有四种口味,竟是每样都订了一盒。   等听了报价后,林耀祖才是真真儿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普普通通的一盒糕点,哪怕是蹭着中秋推出的,统共也就六个,竟能卖出如此天价?   这是什么好东西,他倒要好好尝尝!   如此,林耀祖就留下二两银子,费解的走了。   ****   包装样品在约定好的日子内,提前送到了季家。   没辜负季唯的一番讲解,内包装纸略软,但比之普通包装纸来说仍要硬挺不少。顺着切口折成四方形扁平盒子,正面写着简短的四字祝词,以及些许边纹。   外包装很硬,不能轻易弯折,可见是压缩的狠了,才能有的效果。   比起现代纸盒,这工艺已算得上一流,不过纸面还是有些不够光滑,这是工具上的差异,季唯也没过多计较。   跟他想象中出入最大的就是色彩,文宣的图纸是他一笔一笔勾勒描画出来的,自然要精细不少。   包装纸是请师傅雕刻出图样,再渲染色彩,统一印刷。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内包装,就需要雕刻许多不同的母模子,例如祝词、边纹等,再通过组合拼凑起来。   色差比较大,但也有了七八分的相像,比季唯所想的成品要好不少。   简单的交代了一些可以改进的瑕疵后,印刷坊跑腿的小工,就带着季唯的意见赶回了城里。由于两地距离数十里,小工来上一趟不容易,趁着天还早,坐着驴车赶回了青城。   不同款式的样品各送来两套,也就是包括里外包装,合起来能组成十盒的月饼。   季唯没打算浪费这刚做好的样品,去杂货铺和街上采买了鸭蛋、红豆、芝麻、花生、莲子等不少食材,一个人拎不动,又请了杂货铺的伙计跟他一起把东西送回去。   大量的食材送到家时,把柳意绵吓了一跳,不过知道季唯又要做什么,他赶紧丢下书,撸起袖子,跟在他边上一起忙活起来。   广式月饼暂定是做四种口味,红豆沙、莲蓉蛋黄、花生芝麻、鲜肉四种口味。   只有咸蛋黄需要提前准备,季唯让柳意绵帮着他,把二十多枚鸭蛋的蛋清与蛋黄分离开,再用大量的细盐把蛋黄埋起来,盖上盖子,放在井里镇着,以防天气热坏了。   大概腌个一天一@夜,明天早晨就可以起出来做咸蛋黄馅了。   由于之前季唯做过一次红豆沙,莲蓉的做法跟豆沙基本一致,这回就在季唯指点下,由柳意绵自行操作红豆沙和莲蓉,先蒸熟再捣烂,最后下锅加油加糖翻炒成细腻的泥状。   芝麻花生需提前混了糖炒出香味,再请人磨碎。   不论是花生还是芝麻,自身就带了油分,磨碎后香气扑鼻,很容易就捏出形状,跟月饼皮合为一体。   四种口味中,鲜肉最特别。   一般意义的鲜肉月饼不属于广式,不过这是季唯改良口的品种,八分瘦二分肥的鲜肉剁成肉茸,葱姜蒜末加上猪油、酱油、麦芽糖、蔗糖和鸡蛋,全都和匀了,搅上劲,跟广式饼皮结合。   一个下午,两人都忙着搓月饼,烤月饼。   整个院子都透着浓郁的香味,要不是院门紧闭,想来不少人会上门询问季唯在做什么东西。   次日咸蛋黄制成,洗干净细盐,裹上做好的莲蓉和饼皮,烤好后,两人一起把月饼装做好的包装盒里,一共四种口味,共八盒。   其中四盒,是为知县陆展鸿准备的。   既要走高端市场,又怎能忽略其中最有身份地位的县令大人?   季唯提着四盒包装精美的月饼上门拜访,不巧的是陆展鸿正好出门会见老友,陆玉书也在县学读书,家中一人不识,也不好多做逗留,就留下了四盒月饼,并附上一张月饼的宣传单,选择了回长柳镇。   ****   陆展鸿与陆玉书父子皆不在,陆夫人也对此物不甚好奇,四盒月饼连带着说明书就全都束之高阁,放在一旁,等着两父子回家。   两日后,陆玉书从县学归来,陆展鸿也送别了友人,一家人难得团聚在一桌,陆夫人突然提起了那四盒月饼。   “月饼?此是何物?”陆展鸿颇为好奇,命人取来。   陆玉书认得季唯,也曾与父母说起过季唯所作曲奇、甜甜圈,父母都以为惊奇。   不过在公堂上认识季唯的陆展鸿,只当陆玉书说得夸张,认定了曲奇是季唯歪打正着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也不信他有此才华。   毕竟有这样的手艺,何愁没钱?又何必去当个人人喊打的恶霸,上街讨钱为生。   “你说的季唯,是长柳镇那个季唯?”陆展鸿捧着手上精美的硬纸盒子,诧异地扭头问陆夫人。   “我虽未见到过,但管家说他自称长柳镇季唯,想来是你父子二人曾提到的那个人吧?”陆夫人一介女流,不便单独见外客,这些也是管家告诉她的。   听陆展鸿提了几句,一下子好奇起来。   “看来,果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陆夫人拍着掌笑道。   “若是真的,倒也好了。”陆展鸿还是心存疑惑,还是陆玉书动作快,已经翻看了一遍,顺着缝隙灵巧地把纸盒打开,露出里头整齐排列的六小盒月饼。   “这岂是有心二字所能道尽?”陆夫人接过陆玉书递来的一个淡紫色的盒子,忍不住惊叹起来。   倒是陆玉书左右翻看,又用手抚@摸、用鼻轻嗅后,有几分确定道:“这不是手绘,倒像是印出来似的,线条稍显得僵硬。”   陆展鸿也点头道:“若是以手绘之,此乃下下品。但若真如玉书所言,是印出来的,可就真是巧夺天工了。”   他们只见过印字,可从未见过印画。   不过这个答案,也只有季唯本人可以回答他们了。   “父亲您瞧,每盒上写着的字不同。”陆玉书两手各执一纸盒,示意陆展鸿看左下角的小字。   “鲜肉味,莲蓉咸蛋黄味,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陆展鸿随手剥开了一个内包装,露出里头烤成红褐色的月饼,约有半个巴掌大,表层印了凹凸不平的花纹。   跟包装壳上的相辅相成,更惹人惊叹。   “我为官十多载,不管是在大府,还是在小镇,还从不曾见过如此精致的糕饼。这月饼,竟是季唯专为中秋节设计?若真是他亲手所做,我对他刮目相看了。”陆展鸿催促陆夫人和陆玉书品尝,自己则尝了一块莲蓉咸蛋黄口味的月饼。   莲蓉是甜的,蛋黄是咸的,再加上月饼饼皮绵软油滑的口感,甜咸交织的感觉,让陆展鸿挑了挑眉毛,忍不住打量里头的蛋黄。   “这蛋黄的又咸又香,比一般蛋黄要硬不少,色泽通红,口味好生奇特。”陆展鸿如是道。   “父亲快看,这鲜肉味的月饼,果真是用足量的猪肉制成,咸香扑鼻,肥瘦相间,比起你爱吃的肉饼口感足足好上三成!”   “我这是……”陆夫人挑的是黑芝麻花生,一股比其他更为浓郁的香味窜入了三人的鼻子。   炒制后的黑芝麻花生,再加上融化的蔗糖,入口甜蜜,越嚼越香。   三人不过是咬了一口,全都被这月饼独特的口感与味道征服了。   “父亲,中秋会友时,用此物送人极为合适。”陆玉书抚@摸着包装盒的花纹,感慨道,“我原以为甜甜圈与曲奇,已经足够惊@艳,没想到这季唯,总能别出心裁,想出这样的好点子。”   “玉书说得对,我是该多订些,等老友们上门拜访时,送他们一送。”他仔细地查看外壳上所写的口味,“不如这样,每样都挑四盒如何?”   “甚好,只是不知这售价几何?”   “再贵又能贵到哪去,我看这月饼做起来复杂,想必需要不少功夫,若你真要订,还是早些吧。”陆夫人如是道。   父子二人点头应允,找了管家吩咐下去,打算这两日挑个时间去长柳镇找季唯订月饼。   不过这最终月饼的售卖,与送来陆府的四盒月饼有较大出入。   售卖版一盒六块月饼,分两种口味,一次卖两盒,定价为一两银子。   送来陆府的月饼,为了让他们充分的品尝,则是一盒一种口味,足足送来了两盒。这二两银子的人情,此时他们尚且不知,日后一见季唯,才晓得他送上了多重的一份见面礼。   此事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1更+2更,么么哒(づ ̄ 3 ̄)づ 第56章   人一忙起来, 日子就过得很快。   昨日陈三武来季家还钱时, 幸灾乐祸地说了赌坊的人找上刘庆家门要钱的事。刘庆掏不出赌债,只凑了些利息钱, 还不容易才糊弄走了赌坊的人。   这几日刘庆忙得焦头烂额,好长时间都没在外头露面了。想来是赌坊上门讨债的事闹得大,他自个儿又是好面子的人, 丢人丢大了,一下子没敢冒头。   连带着包子西施,也跟着在西街上销声匿迹,灌饼也不卖了。   季唯特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 换上一身新衣裳,带上赌约契书,上刘庆家讨钱。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像刘庆这样狐朋狗友众多的混子,一下子要掏空他家底还真是有点难度。要不是他欠下了大额的赌债,恐季唯还不能这么快享受到上门讨债的快感。   季唯到刘庆家门口时, 门房紧闭, 他敲了好几下门,都没听见动静。   不过他却不在意, 用力地拍门,口中喊着若不开门就拆门,这般喊了好几声,把周围的人都叫了出来,屋子里头的人坐不住了, 才总算跑来开门。   “怎么是你?”刘庆媳妇脸上的惊惧害怕,在看到季唯后一下子消散了。   她拍着胸口侧开身子,让季唯进去。没了人挡着,立马就看到边上探出脑袋看热闹的人。   刘庆媳妇狠狠一瞪,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剽悍形象,平日里深入人心。虽只是口味威胁,但其他人还是迅速缩回脖子,把门关上。   “你来干什么!死鬼早就好几日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又去哪个贱人那里鬼混,死在贱人肚皮上才叫好!”刘庆媳妇骂骂咧咧地跟在季唯后头,看他半天没说话,才不高兴地喊。   “都说了他不在,你进去干什么?”   “他几天没回来了?”   “赌坊的人来了以后,就没回来了。”提起那天的事,刘庆媳妇就来气。   刘庆可从来没说过,他欠了赌坊十二两银子,把地契给抵押出去了。这五日内要去哪筹这么大笔钱,筹不出岂不是连房子都没的住了。   不仅是刘庆着急,刘庆媳妇也急的没空搭理刘庆,四处借钱,但也是四处碰壁。就算是娘家,也早早的跟刘庆媳妇没了来往,哪怕是她低声下气讨要,也只借来了一二两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杀千刀的,怎么不去死,赌钱就算了还要赔上家里唯一的屋子。我去哪借这么多钱,家里头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现在连口锅都不剩了……”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刘庆媳妇边说边哭,好不凄惨的样子,甚至忘了刘庆曾经说过,季唯跟他不怎么对付的事。   “不知道刘庆有没跟你说过,他还欠我二十两银子的事。”季唯在院子里转了圈,慢悠悠地说道。   “要是我看到他非——什么!”刘庆媳妇哭喊的声音突然劈裂,千言万语卡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瞪着季唯,仿佛他只是在说笑。   “二、二十两……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我一定是听错了。”刘庆媳妇失魂落魄地快步朝屋里走去,经过季唯身边时,被他一把扯住了领口。   刘庆媳妇尖叫起来,大喊着说季唯占他便宜。   “我占没占你便宜,你自己心中有数。刘庆当初与我立下赌约,赌得就是二十两银子,他现在输了,我只不过是上门来要钱罢了。”季唯冷着一张脸就事论事。   “那死鬼跟你赌什么了?在赌坊里赌还不够吗!”   “他啊,跟我赌——”季唯脑海中突然想起当初牢房里柳意绵说过的话,笑眯眯道,“他赌包子西施的摊子生意能压过我,不过包子西施都好些天没出摊了,显然是我赢了。”   刘庆媳妇挑了掏耳朵,还以为是她听岔了。   “死鬼跟你赌,关包子西施啥事?”她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原来竟是包子西施这个贱人!我非砍了她不可!”   刘庆媳妇朝门口冲去,门还没打开,又掉头冲去屋里,等出来的时候,手上已提了一把菜刀。   她推开门,外头偷听墙角的人一时躲不及,跟她打了个照面。见那把锃亮菜刀,全都吓得一哄而散,哪敢触这个母老虎的霉头。   等她出去了,季唯才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朝着西街走去。他走得慢,到西街的时候,不少人正围成一圈看热闹。   凑近了一看,地上竟然见了血。   流血的人不是刘庆,也不是倒在地上的包子西施,反而是气势汹汹喊着提刀砍人的刘庆媳妇。   她手臂袖子完全被血浸透,整个人倒在一旁,已经吓得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这是?”季唯站在门口,好奇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来没多久。”   “我刚才就在路边买东西,看到这女人提着刀冲过来,我就跟过来看看。”   “噢哟你是不知道,她一路上喊着贱人狐狸精什么的,说的老难听了。”   “一见面就要砍包子西施,被刘庆拦住了。”   刘庆正好朝这里扫了一眼,说话的人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他听见。   “这女人是刘庆媳妇吧?她趁刘庆没注意,就朝包子西施扑过去,刘庆一脚踹过去,包子西施是没事了,那把刀直接脱手把另一只手给割了,这不满地都是血,大家都吓住了。”   “没人去请大夫?”季唯皱眉,伤口看起来割的不浅,这么任由血流下去,怕是会失血过多。   “叫了啊,怎么没人去叫,应该还没来吧。”   “都滚开!看什么看!”刘庆踢了一脚凑到门口来的人,差点把那人鼻子给踹断了,暴跳如雷的吼了几句,就要去关门。   季唯哪能让他把门给关了,立即上前按住门板,笑吟吟道:“刘哥,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没看到季唯时,刘庆只苦赌坊的赌债。看到季唯,才又想起来他们之间那个破赌约。赌债都要还不上了,那还有多余的闲钱让包子西施那个败家娘们去摆摊。   季唯从怀里拿出契约,摊开,给众人扫了一圈。   刘庆冲过来想要抢契书,季唯早有防备,踮起脚尖躲过那一手,迅速把契书叠好塞到了怀里。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上头可是压了手印的!刘庆与我作赌,说是谁摊子先摆不下去了,谁就输了。我可是让周婶日日在街上摆摊的,不信大家去瞧。”季唯笑着看了暴怒的刘庆一眼,调子拖得长长的,用一种特别讨人厌的语气道,“可包子西施似乎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随着季唯这句话,众人朝包子西施看去。   包子西施立马抬起袖子捂着脸,可还是迟了一步,身上多处淤痕显眼的很,身边不少人都小声地嘀咕起来。   “她只是有事,身体不舒服,过些日子就可以去摆摊了。”刘庆咬牙切齿地看着季唯,那目光似是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季唯。   “你一个有妇之夫,成日里待在包子西施家中像什么话?”   “你!血口喷人!”   “这可是你媳妇儿说的,我刚去你家要钱,没找着人,才朝这来的。”提到刘庆媳妇,季唯看了眼她。大夫久久不到,她流了许久的血,脸色已可以称得上难看。   “你媳妇儿都已经这样了,你却半点不关心,刘庆你可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季唯摇头,快步走到刘庆媳妇身边,从身上撕了一片布料下来,牢牢地扎在她的伤口上止血。   刘庆媳妇虚弱极了,额头冷汗津津,冲季唯低声道了个谢,合上眼睛倒在地上喘气。   “让开让开,大夫来了!”   有人高喊了一句,杏林堂的老大夫喘着粗气拨开人群过来了。又看到季唯,他还以为跟他有关,再看看包子西施、刘庆等人,自行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却跟真相偏了十万八千里远。   不等他人开口,他先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止血散,指使着季唯把袖子撕开,将白色粉末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刘庆媳妇没忍住痛呼出声。   叫喊声过后,她突然盯着刘庆咒骂起来,几乎是骂出了生平听过最恶毒的诅咒。   吴老给她上好药,又给刘庆媳妇吃了颗补气的药丸,虽然失血过头有些腿软,但还是能够站起身。她走到包子西施跟前,冲她啐了一口。   “贱人,勾@引有妇之夫,等着浸猪笼吧!”   说完,刘庆媳妇转身,看也不看刘庆往外走。经过刘庆身边时,他伸手拉她,被她用力一甩,头也没回就走了。   “怎么样,人走了,我们来算算账如何?”   刘庆死死盯着季唯胸口位置,在那里藏着一张契书,上面盖章画押写着他欠下的二十两银子。   只要那张纸不在了……   刘庆用力要紧后槽牙,绷住身子,趁季唯移开视线时,一个饿虎扑食,突然冲向季唯,把他冲的撞在地上,赶忙招呼包子西施。   “快点过来!”他坐在季唯背上,死死按住季唯的双手,“你把他衣服里头那张纸拿出来,赶紧撕了!”   季唯身子壮,但刘庆也不遑多让。   包子西施眼里噙着泪水,还没从刘庆媳妇刚才的威胁中抽出来,抖着手伸向季唯的领子,还没靠近,就被季唯一口咬住,惨叫出声。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   季唯用尽力气不肯松口,刘庆只能腾出一只手去掐季唯脖子,但他手刚一放松,季唯就松口使劲朝边上一滚,瞬间把刘庆从他身上掀下去,麻溜的起身,在屋里找了张凳子对着刘庆。   “背后暗算,刘庆不愧是刘庆,卑鄙一如从前!”要不是当初刘庆冷不丁从背后给了原主一下,原主经验丰富,又哪会被打成那惨样。   刘庆不死心,嘶吼一声又冲上来,不顾那张凳子砸在身上的剧痛,跟季唯扭打起来。   又是流血事件,又是斗殴,这样的大事儿,怎么能不惊动长柳镇上的朱捕头。哪怕是他不知道,也总有人跑去通风报信。   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朱捕头片刻没耽搁,穿好官服配上刀,飞速朝这奔来。   房门紧闭,朱捕头也没客气,跟边上两个汉子一起,三人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住手!”朱捕头定睛一看,“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地上血迹未干,看着就流了不少,只是他眼神凌厉扫了一圈,没看到伤患。   作者有话要说:  季哥即将二进宫hhhh 第57章   “这血谁的?”朱捕头向两人走近, 刘庆心中百般不愿, 但还是顾忌朱捕头的身份,退开两步, 站在边上。   “他媳妇的。”季唯看向刘庆,耸了耸肩。   “你媳妇人呢?”   “走了。”   朱捕头看刘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以妻子为重的他难以容忍, 脸色黑如锅底,难看的不行。   “一个男人,连媳妇都看不住,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她受伤, 就不配当男人!”朱捕头激动地拔高了声音。   季唯十分配合地点头,“是啊,不配。”   “闭嘴!你也没好到哪去!”朱捕头瞪他。   “你们两个怎么每回偏要在我轮休的日子犯事, 就不能改天吗?”朱捕头一肚子火气,全都撒在两人身上。再加上刘庆不肯配合,他动作也就粗鲁起来。   一会给他脑袋一拳头, 一会在后头踢上一脚, 反倒是季唯乖乖跟在朱捕头身后,都不需要他催促, 也就没受到什么责打,有时还能跟朱捕头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气氛不错。   同是犯案人士,这对比就要鲜明不少。   三人到了县衙,朱捕头差人去请来县令。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陆展鸿就来到了县衙,开堂审理二人此次斗殴。   事实上陆展鸿一看到季唯与刘庆,眉头就皱的死紧。一方面是对青龙帮这些混子,万般痛恨,一方面又想到季唯送上门的月饼,欠着他人情。   不过陆展鸿向来铁面无私,摒除掉杂念,一拍惊堂木,就开堂了。   人与人之间的印象是很重要的。   就好比季唯与刘庆在陆展鸿心中,季唯印象就比刘庆好上一截,因此陆展鸿在选择问话对象时,首选的季唯。   季唯把赌约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还把身上揣着的契书当做证物递了上去。   刘庆就在他边上,红着眼睛盯着那张纸,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送到了陆展鸿桌上。   若是说之前还存了些侥幸心理,可一送到陆展鸿跟前,那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想赖也赖不掉了。   刘庆恨得牙根紧咬,气的浑身发起抖来。   “这契书签字手印都很齐全,刘庆,你可承认此契书?”陆展鸿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沉声问道。   “大人,这张契书是真的,可却是季唯哄骗小人签下,当不得真啊!”刘庆失去了林青,就像是饿狼失去了利爪,在这样紧要的场和,他脑袋一片空白,竟想不出一个好的对策,来反驳季唯的话。   季唯说的毕竟是真话。   “哦?他怎么哄骗,你如实说来。”   陆展鸿虽如此说,但要在真话里找到漏洞,编制假话,可比单纯说假话要难上一截。以刘庆的脑子,这可真是难为他了。   他抓耳挠腮的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扯了个借口,说是季唯以他摊子的生意威胁,要他签下契书。   季唯一听,不屑地嗤笑起来。   “陆大人,这灌饼是小民所做,也是头个在街上贩卖灌饼的人。包子西施趁我在家养伤,偷学手艺,宁愿亏本也要抢我生意,刘庆这话漏洞百出,还望大人明鉴。”季唯两手平放地上,轻轻叩首。   他说的这些,上回来县衙时,陆展鸿就已了解清楚,当然知道季唯没说假话。   那季唯没说假话,刘庆说的自然就是假话。   他啪的一拍惊堂木,大喝:“颠倒是非,藐视公堂,本官罚你二十大板,稍后执行!”他丢下一张红漆竹签,刘庆哀嚎一声,叫嚷起来。   “大人,这真的是季唯的阴谋,小民家当不足二十两,如何会与他打下这样的赌?大人,季唯的话不可信啊!”   “大人,刘庆、林青、李二黑三人,因上回殴打入狱一事,对小民心怀怨恨,约好共同分担本钱,以低价灌饼,压我一头,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惜此计不成,刘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有了如今的境地。”   “大人明鉴!”   季唯一说,陆展鸿才总算明白过来,这件事里头的违和之处。   比如二人明明是对手,互相看不惯,以往都真刀实枪的干,为何此次却选择了以摆摊对抗。归其根本,是埋怨在心,想要整垮季唯的生意,让他在长柳镇寸步难行啊。   这样的毒计,刘庆这种空有力气、没脑子的人是想不出来的。那么后头就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这回既然没掺和进来,显然是说明了几人之间关系大不如前,生了嫌隙了。   陆展鸿聪明人,季唯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真相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不管刘庆怎么辩,有了手头上那张契书,就是有了铁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是县令也不能颠倒黑白。   再加上陆展鸿早看刘庆不顺眼,有了机会好好整治整治,又岂会放过?   当即要求刘庆在半月内还清二十两银子,并勒令其不许上街讨要保护费,若有一人检举,则打二十大板,若有两人检举,则打四十大板,依次累加。   如此重刑之下,刘庆连半分的侥幸心理也不敢有了。   退堂之后,刘庆就被朱捕头等人拖到了后院子去执刑。二十下杖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刘庆被打的惨叫连连,听在季唯耳中,却宛如妙音佳曲,心旷神怡。   “季唯,过来,陆大人找你。”师爷从后头跑上来,冲还未离开的季唯招手。   “陈师爷,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我哪知道,叫你去就去。”陈师爷一脸嫌弃地打发季唯离开。   陆展鸿退了堂,摘下了行动不便的官帽,坐在屋子里喝茶润喉。看到季唯来了,就让人也给他沏了杯茶。   “坐这吧,正好你来了,你免得叫人特意去长柳镇跑一趟。”   “大人有什么事,季唯能做到的,定为大人赴汤蹈火!”季唯坐着,冲陆展鸿抱拳行礼,把陆展鸿逗得笑了一下。   “这么严肃干什么,找你不为别的,就想谈谈你前些日子送来的月饼。”   提到月饼,季唯哦了一声,放松下来。   谈及生意,陆展鸿就不是县令大人,而是客人、是买家,季唯是卖家,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   “陆大人觉得那月饼可还合您口味?”季唯问的恭敬,但目光却没有离开陆展鸿的面庞,尽力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犬子与夫人,对你送来的月饼赞不绝口,说要加订,就每样口味来四盒吧,中秋前后,正好用来送礼。”陆展鸿一想到月饼精美的包装,就忍不住夸了几句,询问盒子上的图样,听季唯解释是印刷,先是释然,再是震惊。   “玉书曾猜测印刷所制,没想到这是真的。若是印刷,难度要比手绘要更大不少吧?”印刷图案做工复杂,但若请熟练工匠做出模板,调好@色彩,后续就简单许多,成本也降,是手绘所不能比。   “陆小公子果然聪慧,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小心思。”   “玉书也不确定,还想托管家问问你。不过既然你正好来了,就由我代他问了。”陆展鸿笑着抚@摸唇上短须,问季唯价钱。   “既然是大人要订,那自然是不能与他人相同。”   “不必,他们什么价,我就什么价,无需差别对待。”陆展鸿不喜欢用县令身份压人,更不喜欢搞差别对待,听季唯此言,眉宇微皱,不甚认同。   “大人此言差矣,身为县令,一呼百应,多少人以大人为榜样。若大人喜欢我这月饼,那些跟随大人的人,自然也会效仿。说起来还是我占了大人便宜,当然要给个折扣,不如这样,就八折。”季唯从容将理由娓娓道来,一下子就化开了陆展鸿的心结。   “好,既如此,我也收的心安理得。”陆展鸿爽朗地笑起来。   “每种口味四盒,共计十六盒,两盒售价一两银子,打八折,大人只需付我六两四钱即可。”   “什么!”   陆展鸿惊呼出声,他怎么也没想到,季唯竟敢一盒叫出半两银子的天价。要知道那一盒子也就六块月饼,算下来一块将近一百文?什么糕饼敢卖这个价?还是说这季唯拿他当冤大头?   “我知道大人肯定诧异,容我向您解释。”他无需夸大,把月饼的各项成本一一罗列后,陆展鸿就明白了这价钱订的还算合理。   毕竟不是卖给普通村民,否则定然血本无归。   “难怪你要给本官送礼了。”陆展鸿摇头,心中暗暗为季唯的狡猾精明称奇。   这附近大小镇子,不管是有钱,还是有势,都要跟陆展鸿打好关系。逢年过节的,更是要送礼上门。当然送是一回事,陆展鸿肯不肯收又是另一回事。   倒时他们在陆家看到月饼,又岂会不好奇月饼何物?   如果说刚才听季唯计算本钱,对他白送自己二两银子大礼,还有些介怀。此时明白了他的小心思,陆展鸿浓眉舒展,心里畅快了不少。   陆展鸿让人取了钱送来,也不说压一半费用,全款就给了季唯,让他中秋前十日就得送上门。   问及理由,原来是陆展鸿的母亲,要在中秋前过五十五大寿,陆展鸿打算送上月饼,为母亲庆生。   “除了月饼,大人有何打算?”   月饼是中秋节特供,哪有过寿送月饼的道理,要是陆展鸿没别的打算,这可是他献殷勤的好时机,岂可错过。   “母亲平日爱听戏,我正要去城里请来著名的戏班子,到时为她祝寿。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陆展鸿深知季唯想法与众不同,见他有此一问,生出了些许好奇来。   “老妇人过寿,那自然是越热闹越好,不知大人可有想过,开放了戏班子引他人来看,多些人来为老妇人庆生,老夫人看着也高兴。”   季唯小时候家中长辈过寿,有喜欢看戏的都会花钱请戏班子出台,敞开了大门,让认识的街坊乡亲来看,一则是沾沾喜气,二则就是热闹。   年纪大了的人,就图热闹。   陆展鸿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   每年老夫人过寿,都会专门去青城请戏班子,她说过喜欢人多热闹些,不过都是邀请亲朋好友,关起门来自己热闹。   “不过人多起来,会不会太吵?母亲上了岁数,怕热闹过头反倒成了吵闹,这就不好了。”陆展鸿有些意动。   “到时可让捕头捕快维持现场秩序,若有人引起骚扰,就将他赶出去便是。以大人的身份,这反倒简单。”   “说得有理。”   “不过要让众人同乐,总需要个大的场子才好。”一般百姓哪有钱看戏,只有大户人家逢年过节过寿的才请得起。   要真的许了,百人都是少的,普通家宅的后院大小毕竟有限,是万万不够容纳的。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戏班子随便搭在哪出都好。大人到时候只需要选个开阔些的场地,要紧的是唱戏的人。”   陆展鸿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这提议甚好,不过我还须得回去商量商量。”   “老夫人大寿,我当然要送上寿礼,具体几日?”   “九月初八。”   “送上月饼显然是不够合宜,不如就由我来准备,到时保管让老夫人喜欢。”   陆展鸿有些好奇,但季唯却说了要保持神秘,等快到日子了,送上门来。   不过有一事,他还需要问清楚些。   “老夫人可能吃甜?奶呢?有什么忌口?大人一并说来,我也好到时注意些。”奶是好东西,寻常人吃了对身体好,但不少人有乳糖不耐症,吃了就拉肚子。上了年纪也容易得糖尿病,季唯做这行的,对此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度。   “父亲母亲都好甜口,糕饼也是日日备着不能短缺的。要说什么不喜欢,大概是味酸的牙齿受不住,不爱吃。”不需细想,陆展鸿脱口而出,显然是平日里对父母喜好颇有心得。   季唯记在心中,打算等老夫人大寿前一日,为她定做一个生日蛋糕。既然老夫人不喜欢酸,那就挑些甜水果作为点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唯收下陆展鸿让人取来的银子,二人辞别后,就离开了县衙。   ***   大溪镇,孙家。   “我是来见孙哥的,劳烦代为通传。”来人是个年纪不轻的妇人,虽已到了中年,但仍梳的是未出阁的姑娘发饰。   她脸板的严肃,一看是刘庆,就只淡淡道:“你来找洪弟有事?”   “有些事想跟孙哥谈谈,还请二姐帮帮忙。”刘庆恭敬地弯腰,给孙娥鞠了一躬。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像是在长柳镇上称霸一方的男人。   也不能怪刘庆态度大变,这中年妇人正是青龙帮核心人员孙洪的二姐,孙娥。因其少年时,曾被退婚,铁了心不再出嫁,在家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   孙洪重情义,对母亲对姊妹,都十分上心。他们这些孙洪身边混的人,又怎么敢怠慢?   “你进来吧。”孙娥虽不知孙洪在外具体做的是什么,但看时常来家中的人,各个凶神恶煞,不似好人,也知他干的不是正经营生。   不过她向来话少寡言,偶有提点,只要孙洪克制己身,不把腌臜事带到家里,外头别干出触碰律法的坏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刘庆拘谨地跟在孙娥后头,等着孙娥去替他叫孙洪。   青龙帮没有帮主,只有三个当家,孙洪是青龙帮二帮主,平日很得人心,呼声不低。每个镇子都有他培养的得力帮手,刘庆算是其中一个。不过跟当初的季唯一样,性子不大对孙洪胃口,关系也就一般。   说起青龙帮,一开始成立的初衷,是为了百姓生活安居乐业,免受纷扰。后来势力逐渐扩大,在数个镇子,乃至青城盘根错节。   时至今日,已是不小的势力。   每月青龙会,定在青城举行,从前些年开始,也不再讨论为民之道,反倒是为了帮主一位,三方势力多有争斗。   孙洪心思浅,站在他队伍里的,除了些许心思不正的,大都是中立派。像是刘庆这样的,若非他当初铁了心在孙洪跟前讨好他,只怕孙洪也看不上他。   刘庆刚挨了板子,一瘸一拐地到了孙家,孙娥一走,就龇牙咧嘴站起身,在屋里慢慢地走着,怎么也坐不住。   孙洪不差钱,但孙家却不大。   加上了破败的有些坍塌的柴房,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房一厅,充其量只算得上家境殷实。就连刘庆的屋子,也只比孙家差了一个房间。   “屋也太小了。”   “什么太小?”   刘庆小声嘟囔,一看到走出来的孙洪,吓得冷汗都冒出来,慌忙噤声,连道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家好吃的手撕鱿鱼铺子“海边人”,微辣鲜甜,很棒(ˉ▽ ̄~)   PS.欠债还差2章~~ 第58章   “你怎么过来了?”孙洪走过来, 招呼刘庆随便坐。   “没事, 我站着就行了。”刘庆赔笑道。   “你又进县衙了?”孙娥来找他,说刘庆又来时, 他还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跑来大溪镇找他干什么。又看他走路别扭,不肯落座的模样, 不用说肯定是进了县衙,挨了板子。   孙洪手下办事的都算谨慎,少有犯错。   一是因为跟在他身边的大都是中立党,性情温和;二是孙洪不喜欢替别人擦屁@股。一两次也就罢了, 正所谓事不过三,若是次数多了,孙洪失望了, 也就是放弃这个人了。   原先还有季唯陪着孙洪垫底儿,现在季唯宣布脱离青龙帮,就只剩下了刘庆, 一下子就显得莽撞急躁。   “是。”刘庆低声应道。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孙洪皱眉打量刘庆, 冷哼一声,“你就不能安生点?是把县衙当你家后院子了, 三天两头的进去挨顿打?”   上回要不是孙洪,刘庆等三人只怕还蹲在大狱里,别想出来。   那回孙洪就已警告了刘庆,不许再犯事,若再有下回, 不会再出手帮他。所以林青出的主意,不需要动手,就可以压倒季唯时,刘庆才举双手赞同了。   没想到如今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孙哥,这回进县衙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而是季唯那小子设计陷害我,让我欠了他二十两银子。我还不上,被朱捕头给逮了带回了县衙。”   一开始刘庆鼓足了气,要好好地在孙洪跟前告上一状,不过看到孙洪严肃冷淡的表情,又泄了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显然还是心虚的。   “要不是你又去找茬,季唯何必设这个圈套?”孙洪人虽不在长柳镇,但他手下耳目众多,无需他亲临现场,就有人上赶着跟他说这些。   他虽不甚喜欢季唯,但也不算得上多讨厌。   在季唯身上,还有他孙洪破看重的一点——那就是重情重义。   “可是——”刘庆心中不服,辩解之言脱口而出。但一看到孙洪冷淡的神色,就知他对内中缘由不感兴趣,立马改口,放低了身段哀求道。   “孙哥,我手头紧,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周转周转,过了这难关,我一定把钱给您还上!”   生怕孙洪不肯信,刘庆举着手指狠命赌咒。   “借多少?”   “三……二十两!”刘庆本想说三十两,可看着孙洪的表情,心里头就慌张起来,立马改口。   “还记得我上回说过的话吗?”孙洪神色冷峻,连说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跟之前截然不同,“我说过,上回是最后一次出手帮你。”   “可是孙哥——”   孙洪抬手打算了刘庆。   “若是你有将我说的话,放在心里,那么你这段时间就该老实做人,而不是去挑衅季唯。他虽退出了帮会,可却凭双手挣钱,就这点,你不如他远矣。”   如果说之前,刘庆还只是有些慌张。在得到孙洪这句“你不如他远矣”的评价后,他脸色一白,蹬蹬倒退了两步,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这意味着孙洪已经放弃他了。   他……他在没有靠山了!   刘庆为人嚣张,当初跟在孙洪身边,以孙洪心腹自居,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要被人知道孙洪不再管他,不晓得多少人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刘庆光只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不孙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的,绝不再惹事!”刘庆噗通一声,跪倒在石板地上,扯到了刚刚被杖责的伤处,脸色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孙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孙洪慢条斯理地整理挽起来的袖子,看也不看刘庆,“说够了?”   刘庆立马噤声。   “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要不是季唯退出了帮会,上回我不会出手帮你。”   “我——”   “你知道的,长柳镇和大溪镇隔得近,我不想让它落到李一鸣手中,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你,此事是我做错了。”孙洪叹气,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彻底绝了刘庆的生路。   “我不会借你银子,希望你好自为之,二姐,送客!”   孙洪走了,他走的干净利落,连头也没回。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的孙娥走进来,依旧冷淡地对刘庆说道:“洪弟不愿见你,走吧。”   刘庆瘫坐在地上,连臀@部处的疼痛都无法让他挪动一步。过了好久,才惨然地笑了一下,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天要亡我!要是我刘庆能度过此难,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刘庆双拳紧握,怒目圆睁,眼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存了鱼死网破的死志了。   他朝孙娥看了一眼,明明模样狰狞凶恶,孙娥却毫不意外地扭开头,好似看不见,平静地在前头带路。   那扇黑褐色的木门,在刘庆面前合上。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   这扇门,他以往每月就要进个数回,可从今日开始,他再也不能踏进去一步了。   连带着他在长柳镇的地位,都随着孙洪今日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全部都是因为季唯,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当初就该听李二疤的话。   刘庆深吸了口气,忍住撕扯伤处的疼痛,别扭地离开了孙家。他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就算是孙洪不肯借钱,也总有法子能筹到钱的。   ****   县学,书院。   “抢到了抢到了!我在书铺门口,排了一刻钟,才总算是抢到了!”林泰手里挥舞着一本蓝皮的册子,比普通的书本要小些,封皮上写了三个规整大字。   明镜台。   此书乍看不起眼,却在不到半年时间,从京城火遍火遍全国,各大府、城书商都为了拿到该书稿而疯狂。   要不是印刷坊的聂俊琦在府里头也有人情,恐怕还拿不着这书稿,更不能印出来了。   县学里消息灵通如林泰,早就垂涎欲滴,等的不耐烦。昨日下学溜回家过夜,一大早派家丁去排队,才抢回了一本。   这不是怕赶不及上书院山长的讲学,连翻也来不及翻匆匆赶来。等听完了一节课,才得意洋洋地举着书,向四周炫耀。   “真的是明镜台!你竟然抢到了!”   “林泰你不够意思,都不曾跟我们说起过,下午去买不知道卖光了没,气煞我也!”   “我也买到了,前些天,我就得了消息,怕你们跟我抢,不告诉你们。”   “好你个徐垚!跟林泰一丘之貉!”   “免光兄此言差矣,怎能将我们读书人与畜生相提并论?”   徐垚手里捧着明镜台,摇头晃脑十分得意,看的边上的人牙痒痒的,就要上前来抢。   “都别闹了!正好林泰和徐垚都抢到了,我们快看看里头都说了些什么。”   虽不曾亲眼见过明镜台,但大家也都有所耳闻。   这明镜台是本志怪情爱小说,讲的是个女鬼为了报恩,救下了上京赶考途中遭土匪打劫的书生,二人结为夫妻,女鬼助书生屡破京中奇案。   书生官位步步高升,有人送了面宝镜给他,说能照出世间一切鬼怪。   书生不信,只以宝镜为美,送给女鬼做梳妆镜,却不料一下子将女鬼照出了原型。吓得书生一命呜呼,竟是魂魄归天。   女鬼为救回书生,甘下地狱,过十八关,面见阎王,才将书生魂魄放回。   书生一觉醒来,怀中捧着明镜,只以为那是一场悠长的美梦。   梦里青云直上,有如花美眷。   不管是书生还是闺阁小姐,都沉迷此书的凄美绝恋,以读明镜台为乐事。   销量之火爆,简直空前。   哪怕是在远离京城的小镇,书生也有所耳闻,其受欢迎程度可略见一二。   林泰瞪直了眼睛,手指微抖的翻开了第一页。   “咦?这是什么?跟明镜台有什么关系?”   “月饼?你们谁听说过吗?”   “好像是个吃的,你们看下面有名字!”   “又是这叫季唯的!”   有人指出季唯名字,林泰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默品其滋味,相思泪沾巾。”徐垚等人先一步翻开扉页,看到左下角用娟秀字体写下的词,忍不住夸起来。   “这词作简单传神,竟将这月饼比作满月,忆及故乡,泪流不止,好词啊!”   “你看上头还有花,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糕饼,不知滋味如何?”   林泰没说话,而是又翻过一面。   第二面依旧是月饼,不过是月饼正、侧、背面小图,花纹不同,并标注了各式口味,一下子把林泰的馋虫勾了上来。   他一拍桌子,吼道:“我今天得回去!叫我爹找季唯买!买他个四五十块的!”   不少拿到了明镜台话本的学子,听到这阵动静,也都快速翻看起来。   有些人对话本内容好奇,催促着他们往后翻,不过更多没书的人,却是对“中秋月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指代满月?象征团圆?寓意吉祥?中秋必备?   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突然以这样别致且文雅的方式出现在众学子面前,不能不惹人注意,不令人深究。   随着话本《明镜台》的大量发售,月饼一物,以惊人的速度在众学子中流行起来。   不少买了话本的学子,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听说过月饼吗”,以此来判断对方是否看过明镜台。   若看懂则互相讨论明镜台的情节走向,批判书生又或是称颂女鬼。   若看不懂则嘲笑对方,连明镜台也不曾看过。   在最短的时间,特定的范围内,月饼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开学了,大家都不见了OTZ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pper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柳意绵跟在季唯身边, 耳濡目染之下, 才恍然想起来再过半个月,就是中秋了。   中秋佳节, 是该合家团聚的。   可除了刚被卖出来,过年那会趁季唯不在家,偷偷溜回去, 又被赶出来,就再也没见过父兄了。   到底是从小被家里养大的,思念之情平时压@在心底不敢冒头。   也就是碰到了这个中秋契机,一下子迸发出来, 做事情颠三倒四,浑浑噩噩的,一看就知道出了状况。季唯一问之下, 才总算明白他这是想家了。   远在异世界的季唯,是有家回不了。   若是能回去,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 季唯也可以去奋斗。可现在最简单的回家, 却成了他毕生不可能之事。   他唏嘘伤感,自然不能让柳意绵重蹈覆辙。   季唯不可能回家了, 但柳意绵可以。   他专门准备了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让他提回去送礼。   所谓近乡情怯。   回家前一@夜,柳意绵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后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梦里还都是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他比平日还要早些起床, 煮了番薯粥,蒸了鸡蛋,洗了衣裳,跟季唯一起用过早饭,两人拿了东西各自出发。   从长柳镇到大溪镇另一头,光是靠脚走少说也要一二个时辰。怕他耽搁时间,季唯早早就的就跟林二嫂定好了牛车,让柳意绵自个儿赶着过去。   柳意绵虽是个哥儿,但却从小干农活长大,驾牛车难不倒他,一路坐在牛车上晃荡着到家门口,统共也就花了一个时辰不到。   大半年没有回来了,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变。   柳意绵站在门口,从糊了篱笆的院子里头,传来女人中气十足的喝骂。   他把牛车系在显眼的地方,这里有片到膝盖的杂草地,用来共老牛休息再好不过。   再怎么怕,也是要进去的。   柳意绵提心吊胆地深吸了口气,上前敲门。   “谁啊!”女人高高喊了声,又嘟囔了什么,跑过来开门。一看到门外站着的柳意绵,震惊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二娘,我回来了。”   “你都卖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尤桂枝嫌弃的堵在柳意绵跟前,不肯让他进去。   叫她二娘,是因为柳意绵的娘亲,在他很小时,就已经病逝。后来没多久,柳山又续弦,就给他们找了个叫做尤桂枝的二娘。   当初家境是不差的,父亲猎户,时不时能分到不少野味。   可后来猎户雨后上山捉捕猎物,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来,摔断了尾椎骨。前后卧病了几年,就跟着去了,没了岳父家的补贴,连带着柳家的日子也难过起来。   不仅季唯的大兄要去大府考试,尤桂枝还生了个嗷嗷待哺的闺女,家中日子捉襟见肘,尤桂枝起了卖掉柳意绵的念头,就找了牙子来。   当初是让牙子卖的越远越好,特意卖去了长柳镇另外一头,可偏偏柳意绵心不死,还屡屡找回来,尤桂枝烦的不行,退了他一把要柳意绵赶紧滚。   “既然二娘这样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柳意绵把手里的两盒月饼递给尤桂枝,失落道:“这是月饼,中秋节吃的,二娘替我向父兄问好,我先走了。”   明明都已经在家门口了,可却不能进去,柳意绵通红着眼眶,不想再尤桂枝面前丢人,强忍住泪意说完这番话转身离去。   尤桂枝哼了一声,才有功夫去打量柳意绵送的礼。   这盒子就已经如此精美,也不知道要多少钱。   他从哪来的?   尤桂枝想了想,提着月饼盒子冲回了屋子里,大声叫喊来柳山和柳成荫。   “什么事?”柳山打了个哈欠,浑身散发出浓郁的酒味,是刚刚才躺下去就被叫起来,眼角眉梢都写着不乐意。   而柳成荫,出来时手里还捧着一卷书,面对尤桂枝,脸上看起来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你们猜猜看这是谁送的?”尤桂枝神神叨叨地说完,把手里的月饼盒子放在桌上。   柳山眼前一亮,跑过来左摸一下,又摸一下,“谁送的?”   “你们谁也猜不到,这可是你宝贝儿子送的!”尤桂枝讥笑了起来,“他日子过得可比你滋润多了。”   “卖都卖去别家了,还提这个做什么。他有说回来干什么吗?”柳山找到了口子,把外壳给拆了,随手从里头拿了个小盒,凑在鼻子底下闻。   “这是什么?”柳成荫被月饼盒子吸住了目光。   “他说是叫什么月饼,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谁知道是个什么。死鬼,这能吃吗?”   “……月饼?”柳成荫呼吸一窒,就想起前日他因答不出“什么是月饼”,而被数个学子嘲笑。   这事他压@在心底,此时被勾起,脸色变幻莫测,十分难看。   “怎么了?”柳山手里的那小盒子月饼,被柳成荫抢了去,他粗暴地撕开纸盒,露出里头印花的月饼,淡淡的油香味,混杂着果仁的甜味儿窜入鼻尖。   柳成荫掰开月饼,露出里头黑色的芝麻花生馅儿。   他沉默良久,突然冲尤桂枝喊道:“快把他追回来!”   尤桂枝不解。   柳成荫把月饼塞在她手上,“你好好看看,这月饼现在根本没地儿买,他能弄到要么是认识卖月饼的人,要么买他的那人就是卖月饼的!”   “啊?”   “二娘,二弟可能是进了大户人家了!”   柳成荫念叨了许多,尤桂枝根本听不明白。可只有这一句,她真真切切地懂了,一下懊恼地喊出声,丢下一句等等,就提着衣角冲出去了加盟。   “你认真的?”柳山嘴里啃着月饼,话说的含糊不清,斜着眼睛瞥向柳成荫。   “嗯,二弟日子过得不错,你看这盒子精美异常,恐怕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柳成荫找了张凳子坐下,左手捧着书,右手拿着月饼,吃的慢条斯理,抽空还看两眼书上的句子。   两父子吃完月饼,柳山还要伸手去拿,尤桂枝就拉着柳意绵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半路上被拦住的柳意绵,此时眼眶还有些红。   在看到许久未见的父兄时,他控制不住地跑上来,想来伸手去拉柳成荫。但一看到柳成荫略下冷漠的侧脸,那刚刚伸出去的手,就收了回来。   “回来了?”柳成荫语气淡淡的,带着点疏离,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跟激动地眼冒泪花的柳意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兄,父亲,我回来看你们了。”柳意绵抹了把滑下来的眼泪,高兴地尾音都在打颤。   “回来就好,中饭就在这吃完了再走吧?”尤桂枝一改之前的不耐,热情的让柳意绵难以适应。   “不用了二娘,我、我打算回去的,季哥还在等我做饭。”   柳成荫目光一下子从书本上收回来,低声重复了一遍,“季哥?”   柳意绵啊了一声,紧张地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是买你的那个人吧?”   柳意绵点点头。   “他对你怎么样?”   “季哥很好,对我特别好。”   柳成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起身道:“我回屋念书去了。”   “去吧去吧,一会做了饭,快点出来吃。”尤桂枝嘱咐了句,柳成荫就回去了。   尤桂枝迫不及待地攥着柳意绵的手腕,把他拉到自个儿身边坐着。   “这个姓季的叫什么,家住在哪?干什么营生的?”尤桂枝问的又快又急。   柳意绵开始打算回答,可听她问完了,心里又有些犹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尤桂枝急的掐了一把,催促道:“快说话啊!”   “季哥是长柳镇人,卖糕饼。”   其实刚看到久别不见的家人时,柳意绵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可尤桂枝刚才那一通问话,他突然就冷静下来,不想说了。   只简简单单地答了,不肯细说。   尤桂枝见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劲头一下子散掉大半,又问他月饼是什么。   别的他总觉得不能说,但月饼可是季唯最近在努力推销宣传的东西,柳意绵觉得不管如何,多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就卖力的解释起来。   殊不知他这解释,却又勾起了柳山的念头。   “这月饼不便宜吧?”   “嗯,季哥还没定价,应该是不便宜。”   “能挣不少吧?”   “还没开始卖呢,不清楚。”   因为问话的人是父亲,柳意绵不向对尤桂枝那样有戒心,疾苦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柳山和尤桂枝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   尤桂枝想要开口,被柳山扯了一下。   “桂枝啊 ,我刚才听到秀姐儿好像哭了,你快去看看。”秀姐儿是尤桂枝亲生的闺女,她一听柳山这么说,尽管没真切听到哭声,但还是紧张地调头跑了。   柳意绵看着,心里微涩。   哪怕是二娘,也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的温柔贴心。可是他却早已没了娘亲了。   “你二娘她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的,有啥事情你多担待着点。”柳山拍了拍柳意绵放在桌上的手,难得和蔼地说道。   柳意绵有些受宠若惊,点头应允。   “当初把你卖出去,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家里头境况一年不如一年,你大兄要去赴考,家里又添了个秀姐儿,这才把你——”柳山顿了顿,看到柳意绵黯然的神色,说了好些话安抚他。   “对了父亲,怎么没看到飘絮?”   柳飘絮是柳意绵的三妹。   他小时亲近兄长柳成荫,到了大些,就跟柳飘絮走得近了。   回来许久,都没见她出来,有些奇怪。   “你妹她啊,嫁了个好人家!”一提起这个,柳山就得意地摸着下巴,嘿嘿笑起来。   “嫁了?飘絮才刚满十四吧。”柳意绵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被卖出去的时候,柳飘絮才十三。   就算是刚刚才嫁人,现在也不过十四岁。   “都十四了,也不小了。”   柳山满不在乎道,“反正幺妹也同意了,那可是员外家,不愁吃不愁喝,以后穿金戴银有福享,有什么不好?”   “你说的是田员外?”   “是啊,镇子上还有哪个员外。”   “父亲……”   “咋了?”   “没什么。”   柳意绵张了张嘴,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   镇子上只有一个员外,今年已年过五十,眼瞧着半只脚踏进了棺材,柳山却把年仅十四岁的如花少女,送进了那样一个地方。   一想到柳飘絮,柳意绵的心就隐隐作痛。   他不想再与柳山说话,就寻了个借口要去看秀姐儿,柳山欣然应允,带他去了与尤桂枝的房中。   秀姐儿才不到两岁,正趴在床上咿呀呀呀地跟尤桂枝玩。看到柳意绵进来,扁着嘴像要哭的模样。   尤桂枝回头要骂,又想到那月饼,强压了火气,让柳意绵找个地儿坐。   “我把秀姐儿哄睡了,就给你们做饭。”   “二娘照顾秀姐儿吧,我去做。”   “怎么可以,你现在已经是外——”外人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尤桂枝一阵后怕。   “秀姐儿乖,娘亲去做好吃的,一会来喂你。”尤桂枝招来柳山,让他看着,又跟柳意绵说了些话,没敢耽搁地走了。   柳山一身酒气半天没散,一靠近秀姐儿,她就开始嗷嗷叫起来,闹得柳山也不高兴,甩着手说不管,让柳意绵帮着看,跟在尤桂枝后头也跑了。   秀姐儿没了人看着,在床上使劲儿翻腾,滚了两圈就滚到了床边,柳意绵不过是走个神,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跑过去把秀姐儿抱在怀里,生怕她出事。   虽非同母,但毕竟是血亲。   柳意绵抱着秀姐儿,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心软成一片,右手拍打着秀姐儿的背,轻轻地唱起了儿时的睡眠曲。   秀姐儿玩闹了许久,听着这温柔的歌声,肉乎乎的小手在柳意绵脸颊上拂过,不多时,双眼微合,睡了。   ****   中饭时,四人围坐在小小的圆桌上。   菜不多,统共只有三道,苦瓜蛋汤、炒青菜和凉拌黄瓜。   尤桂枝招呼着柳意绵多吃,还主动给她夹了不少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的柳意绵浑身不自在。   “我自己来就好了。”柳意绵有些尴尬道。   “可能二弟吃惯了好的,看不上这清粥小菜。”柳成荫喝关了一碗苦瓜蛋汤,话说的有些刻薄。   “不是的!大兄,我没有,我只是想要二娘自己吃。”柳意绵急急辩白。   “你若不是看不上,为何从来到现在,连你夫家姓甚名谁,都不肯告知?难道我不是你兄长,你边上坐着的不是你父亲?”柳成荫甚少说出这样多的话,柳意绵又不善辩,一下子脸色发白,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你看,从小到大,你的心思就藏不住。”   “季哥他、他叫季唯,大兄,他以前不好,但是他现在很好!”听到季唯名字,柳成荫露出几分诧异,柳意绵生怕他误会,着急着要替季唯说话。   “瞧你这心急护夫的样子,我说什么了吗?”柳成荫敲了敲柳意绵的脑袋,是很多年前二人表示亲近的动作,“我只是觉得这名字略有耳熟罢了。弟弟找了个好人家,我该高兴才是。”   他其实并不知道季唯是谁,只曾在一张纸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本来是不作他想,但想起柳意绵刚到时提到过买主做的是糕饼买卖,一下子把人对上了。   说道季唯,就不得不提起曲奇。   这小东西在短短的时间内,几乎让大溪镇上的人都对其有了印象,何止是成功二字所能囊括。   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   柳成荫微微一笑,又装了一碗汤。 第60章   中饭快吃完时, 尤桂枝在桌下踢了柳山两脚, 用眼神示意。   柳山一开始没看懂尤桂枝在挤眉弄眼什么,尤桂枝伸手比划了下手指, 柳山恍然,给柳意绵夹了一大筷青菜。   “意绵啊,家里也没什么能拿来招呼的, 你就将就着吃。等家里日子好起来了,你来就可以给你买肉了。”柳山絮絮叨叨,边说边瞅柳意绵的表情。   见他微露困惑,又继续道, “以前家里还能隔三差五吃点肉,秀姐儿出生后,开销大了不少, 现在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了。”   尤桂枝看柳山半天都不肯说到重点,急的狠狠剜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让他闭嘴。   “你爹他好酒, 你不是不知道, 三五天就要去外头喝一次,有时还得点下酒菜, 一次就得好几十文。家里现在添了口子人,困难不少……”   柳山确实好酒,柳意绵在家中时也是知道的。他有很重的酒瘾,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都要去喝上一壶。有时喝得醉了, 回来就会找人发脾气。   尤桂枝性子泼辣,他也怕她发疯。   柳成荫待在屋里看书,也很少出来。   柳山耍酒疯的对象,就成了柳意绵和柳飘絮,当然最多的是柳意绵,毕竟柳飘絮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碰到事儿就怕的躲起来。   只不过——   若说前半句,柳意绵还颇有感触。   可听到尤桂枝的后半句,心中就生出了些许的厌烦来。   家里头过的难,她出了主意,把他这赔钱的哥儿卖给了人牙子。   家里添了秀姐儿,连着他刚十四岁的小妹,就送去了田员外家做小妾。   这么算起来,家里还少了口人,该是轻松不少。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柳意绵心中的怨就止不住的翻腾起来。   娘亲还在时,家里头和和睦睦,甚少红脸。   可自从有了尤桂枝这个二娘,柳成荫这个大兄就与柳意绵渐渐疏离起来。更不用说遇着事儿,柳山总偏帮着尤桂枝。   日子久了,柳意绵对这尤桂枝就越发埋怨了。   “飘絮呢?她不是已经嫁出去了,为什么家里还这样难?”   尤桂枝的话卡在喉咙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看了眼柳山,又看向柳成荫。   “还不是都怪你爹这个死鬼,要不是他成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也不会耍泼打烂了人家店里的酒坛子。家里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哪还有钱来替他还债啊……”   “所以呢?”   “欸?”   正在抹着莫须有眼泪的尤桂枝一下子哽住,有点接不上话,傻傻的应了句:“所以什么?”   “当初卖我的时候,不是得了二两银子吗?”柳意绵微微皱眉,“二娘怎么不拿那钱出来,替阿爹赔偿。”   “你大兄要赶考,一去半月,给了盘缠。”   “那飘絮的聘礼……”   “家里出了点事,花去了大半。”   柳意绵轻轻哦了声,也没什么表情,不知信是没信。   尤桂枝干笑两声,有几分心虚。   当初卖了柳意绵后,他们就拿了一半的钱,让柳成荫去秋试。   一去半个月,柳成荫没考中,这钱也算是打了水漂。   秀姐儿一日日长大,吃喝用度样样要钱。   家里又没有同岁数的孩子,只得重买重做。   再加上平日里的开销,剩下的那点积蓄没多久就挥霍一空。   后来柳山去外头跟人吃酒,听说田员外要第七房小妾,专挑面嫩年纪小的姑娘,就塞了钱让媒婆去做这个媒。   柳飘絮长得清秀漂亮,面嫩声细,田员外一眼看中。   没多久送了绸缎布匹、首饰珠宝若干,和五两银子,用一顶小轿就把柳飘絮抬进了门。   尤桂枝和柳山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下子敞开了膀子花,今天下馆子,明天买衣裳,再加上柳成荫要去了一部分,不到两个月,就花的所剩无几。   前几日又出了柳山醉酒打碎酒坛的事儿,剩下的积蓄全都搭进去,也还差七八钱。   他们一下子没地儿筹,就想起了要找柳飘絮。可惜去了两次,都说是不方便,到底也没见上。   柳山抓耳挠腮急的不行,柳意绵却在这时从天而降,岂不是老天的意思?   “意绵啊,爹也养你到这么大,能不能借爹一点?我看你日子过得不错,家里应该有点闲钱吧?”柳山心中窃喜,伸手要去握柳意绵的手腕。   快碰到时,柳意绵移开手,放到了膝盖上。   柳山抓空,讪笑一下缩回来,也没往心里去。   “爹,我没钱。”柳意绵静默片刻,如是道。   “怎么可能没钱呢?你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吃饱喝足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还新的很,说明也是刚做的!”柳山急眼了,抓起柳意绵袖子的布料,跟他辩解。   “可是阿爹,这是季哥买给我的。”   “那姓季的不是你男人吗?你男人的钱就是你的,你这傻孩子,怎么脑袋转不过弯来!”柳山气急败坏道。   “阿爹,当初你将我卖给牙子,如今卖身契还在季哥手里。你生我养我,我依旧叫您一声爹,可却再不是柳家人了。”   “你!”   柳意绵惨然一笑,站起身,指着身上的衣服,“这人是季哥的,衣服也是,我没有钱。”   “阿爹,我什么也没有了。”   “不肖子!你这是在狡辩!”   柳山只当柳意绵不想给,气的拍桌而起,指着柳意绵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白眼狼,我生你养你多少年,如今不过是开口向你要这么点钱,你都不肯给!养条狗都知道冲我摇尾巴,你呢!你连条狗都不如!”   柳意绵本来就已被勾起了伤心事,柳山这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击,砸的他倒退数步,差点站不稳身子。   “阿爹……”   他心中悲痛欲绝,颤巍巍地喊柳山,却只换来柳山暴跳如雷的怒吼。   “滚!给我滚!我没你这个不肖子!”   一@夜宿醉,柳山头痛欲裂,此时怒气上涌,更是急的脑袋犹如针扎一般难受,他呻@吟一声,扶着桌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尤桂枝扶住柳山,紧张问道:“你没事吧?不然我去煮点醒酒汤?都让你少喝点酒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吵什么吵!睡一觉就好的事,谁知道这兔崽子会回来!气得我脑仁疼,我要回屋里去躺会,你给我把他赶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了。”柳山恶狠狠地说完,揉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回了房。   柳意绵还杵在那,人没缓过来,看着柳山的背影逐渐远去,小脸煞白煞白。   尤桂枝一改之前热情和气的神色,朝柳意绵呸了一口,嫌恶道:“哥儿就是上不得台面,比不得男人,连你幺妹都比不过!没听到死鬼的话吗?滚滚滚,别脏了我这的地!”   尤桂枝撕破脸皮,也再懒得做样子,看柳意绵还不动弹,顺手就从旮旯堆里摸了根扫把,朝柳意绵身上打去。   那扫把是竹枝捆成的,又细又韧的竹枝打在身上,迅速留下红痕。   柳意绵痛的缩手,倒退了好几步,却被门槛绊倒,摔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但他咬牙强忍着,不想在尤桂枝面前哭出来。   被这么一闹,柳成荫也没了胃口,放下碗,推开凳子起身,人刚要走,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头看向门口跌坐在地上的柳意绵。   兄弟两个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柳意绵心头一颤,只以为柳成荫要过来为他说话,刚张口喊了声大兄,柳成荫已颇为厌烦地转身走了。   “大兄……?”   柳意绵心口骤痛,死死地攥着胸前的衣服,再也控制不住蓄在眼眶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手上。   “哦你看成荫不替你说话,你难过的哭了?你还有脸哭?刚才是谁说自己不是柳家人。”尤桂枝挥舞起扫把,枝条末端扫在柳意绵的手臂上,一下就红了一片。   “那你都不是柳家人了,成荫又怎么会为你说话呢?你再不走,我手上的手把可就不留情了!”   柳意绵用力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他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深深地看着尤桂枝,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应是漂亮的。   可就是这双漂亮的眸子,此时却写满了仇恨。   尤桂枝头次在面团似的柳意绵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什么看!快点滚!”   尤桂枝又抬起扫把,不过这回柳意绵没再让她得逞了。在扫把拍下来的那一刻,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尤桂枝的手腕,用力甩向了一边。   哥儿毕竟不是女人,尤桂枝又没防备,被柳意绵的力气带的整个人朝旁边倒去,肩膀正好摔在门框上,疼得她龇牙咧嘴,连声呼痛。   扫把脱手掉在地上。   “你你你怎么敢!”尤桂枝捂着肩膀喊起来。   “我为什么不敢?”柳意绵挺直腰杆,俊秀的脸上毫无表情,“你是我的谁?又凭什么打我?”   柳意绵看也没看尤桂枝,走进屋里,收走了桌上的月饼,没理会尖叫的尤桂枝,头也不回地走了。   ****   柳意绵申时才到的家。   哪怕是擦干了泪,眼眶仍是红的。   “怎么回事?被谁欺负了?”季唯乍一看到,吓了一跳。   很快就看到柳意绵手里提着的月饼盒子。   除了其中一盒已经拆开,另外一盒原封不动,再看看柳意绵这伤心的模样,季唯又怎会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一拍脑袋,脸上全是懊恼。   “是我没考虑周全,竟让你一个人回了家。”   柳意绵默不吭声,跟在季唯后头进了屋。   季唯按着他在凳子上坐好,“你跟我说说当时情况。”   “没事的季哥,不是什么大事。”   柳意绵不想叫季唯担心,本不打算讨论此事。可季唯却不肯善罢甘休,非要他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拗不过季唯,再加上心中堵的难受,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岂有此理!”季唯怒喝一声,拍桌而起。   他本以为,那个家会让柳意绵留恋,哪怕是曾将他卖给了人牙子,也是迫于无奈,总该有几分可取之处。   可现在看来,他竟是错得离谱。   不仅没有丝毫可取之处,还利欲熏心、见钱眼开!   这样的父兄,还是断了为好。   “季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柳意绵擦着不停滑落的泪水,因为用力,眼尾留下一道红痕。   “不会的,你还小,碰到的事也少。等你再大些,见多了人和事,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会好很多。”   季唯安抚地拍着柳意绵的脊背,鼓励道,“其实你能把月饼抢回来,已经做得很好了。要知道这两盒月饼,可值得一两银子呢!”   “一两!”柳意绵失声惊呼。   “是啊,一两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不配拿,你干的好!”季唯说得夸张,刻意去逗柳意绵,又安抚了几句,才总算看他舒了口气。   “绵绵,季哥告诉你一个道理。”   “嗯?”   “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多多考虑。忍字头上一把刀,该忍则忍,若是一味忍让,伤的就会是自己。”   季唯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看着柳意绵,“你把这话记在心里。”   柳意绵顺从地点头,“好。”   “要是下一次,再碰到这样的事该如何?”   柳意绵沉思片刻,迟疑道:“掉头就走?”   季唯笑着摇头。   “动手反击?”   “都不是。”   季唯轻叹,“你要试着去思考,尤桂枝为什么追出来找你。若是能想通,就能化被动为主动,懂得如何应对他们了。” 第61章   由于昨日自个儿的疏忽, 柳意绵受了莫大的委屈, 季唯特意放下了手里头的事情,要陪他上街采买些东西作为补偿。   柳意绵不觉得自个儿娇贵, 又不愿铺张浪费,便不肯答应季唯。   后来还是季唯改了口,要柳意绵陪他出门逛逛, 才把人带出了家门。   东西二街卖吃的多,两人对这两条街算得上熟悉,因此季唯带柳意绵直奔南北街。   出门时,季唯盘算着要给柳意绵再买几身新衣裳。   但柳意绵坚持衣服已够穿, 说什么也不要再买,季唯想了想,就把他带到了南街的书铺, 让他随意挑些喜欢的书本。   柳意绵进了书铺,可谓是游鱼得水。   他平日甚少出门,家里头唯二的书, 还是季唯许久之前带回去的论语和诗经。   季唯看柳意绵沉迷其中的模样, 也不想打扰,跟书铺掌柜交代了一声, 在书铺附近的铺子里闲逛起来。   没多久,就听到身边匆匆走过两个年轻人,提及刚才见到的一幕,都啧啧称奇。   “我可从来没敢想,能看到今天这一幕!”   “太痛快了, 回去必定要告诉叔父!他曾吃过刘庆的亏,被他打了一顿。”   “你还别说,他今天落水狗似的,真是活该!”   “要像西街那季唯,早早抽身,指不定还不会有此下场。”   他二人走出去不远,就被季唯拦住。   刚才聊的高兴,没发现路过的人就是季唯,看到他纷纷变了脸色。   “我们什么都没说!”其中一个面瘦高个年轻人诺诺道。   “我什么也没听见。”季唯笑了笑,让他们放松些。   “我叫住你们,只是听你们提起刘庆,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肤色黝黑,稍显结实的年轻人嘿嘿笑了起来,“我们刚从北街回来,看到那刘庆,求着店家给他份活儿干呢!”   “是啊,他不是街头一霸吗?没想到还有今日!”   两人边说边哈哈笑起来。   看他二人高兴的模样,连季唯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有人收他不?”   “怎么可能!北街那块不知道受了他多少气,一遭落魄,可都恨不得他死……”高瘦年轻人噤了声,有点后怕似的偷偷觑季唯,看他面色如常,才稍稍放松。   “那他有没动手?”   “我们也正纳闷儿呢,大家伙都不肯他进门,刘庆那时竟不动手,怕不是明儿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   两人又止不住地笑了。   问过话,季唯与二人辞别。   “季哥,等等我。”他正要过去瞧瞧,就被挑好了书出来的柳意绵叫住。   “既然你买好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热闹吧。”   季唯没说刘庆的事儿,两人刚走进北街的范围,就听到身边人来人往,都在小声嘀咕刘庆。   柳意绵左右瞧了瞧,也压低了声音道:“季哥,这刘庆是怎么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季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拉着柳意绵去了人最多的地方。   北街多铺子,路上人来人往的,哪会专门留在一个地方。   除非有热闹看。   而此时除了刘庆,哪还有别的热闹有此排面?   两人凑到了人群外围,越过空隙往里头看。   “走走走!别来我这铺子,这不欢迎你!”   “陈大富,你忘了当初哭着求我帮忙的时候了?!”   刘庆站在布庄门口,短短几日未见,他清瘦了不少,看起来有些憔悴,显然日子是过得很不如意。   但他不如意,其他人就如意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哄笑了起来,一点也不怕刘庆的样子。   柳意绵不解,“季哥,他们怎么突然不怕他了?”听说以前那刘庆出门,众人可是退避三舍啊。   前头的人听到了,扭头乐呵呵地解释:“你没听说?县令大人下了令,刘庆不可对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动手。要是收到了一个检举,他可得挨十个板子。”   “十个板子啊!你想想要是多几个人检举,屁@股都要打烂了吧。”   一想到那个场面,老汉就嗬嗬笑起来。   “真的?”   想到之前在县衙牢里时,刘庆对他的侮辱,柳意绵兴奋的红了脸,抓着季唯袖子用力摇了摇,“季哥,县令大人真是英明!”   季唯勾了勾唇,没告诉柳意绵,这消息是他托陈三武传开的。陈三武欠了他人情,再加上恨极了刘庆,乐的帮季唯这个忙。   添油加醋之下,不可向他人索要钱财,就变成了不可与他人交恶,否则便是一个检举人十个板子。   刘庆本还要争辩,却听路过的朱捕头顺水推舟坐实了言论,心死了大半,一下子老实再不敢犯事。   有了朱捕头撑腰,哪怕刘庆再如何凶神恶煞,平日受够了他威风的各商铺掌柜,腰杆子也都硬@挺起来,有胆子指着刘庆鼻子骂了。   而刘庆,赌输了的债还不起,被赌坊打手从屋子里赶出来强行回收。   上有陆展鸿的命令压着,下有青龙帮诸人落井下水,这些日子过的苦不堪言,要不是李二疤不忍心,留他在家中住宿几日,恐是连落脚处也无。   至于包子西施,惹恼了刘庆媳妇,直接到了镇长面前哭诉。镇长看她可怜,又无家可归,就命人押走了包子西施,着人看管,要逼问出与刘庆的奸@情。   对于无媒苟合,律法对女子责罚原就比男子重。何况包子西施勾引有妇之夫,被其原配揭发检举,就更是罪加一等。   如今自顾尚且不暇,跟刘庆可谓是大难临头各自安好了。   陈大富有了底气,说话也难听起来。   听得刘庆心头火起,这些日子所受的火气积压着爆发起来,烧空了理智。   去他的陆展鸿!去他的十个板子!   刘庆红着眼睛一脚踹飞了陈大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猛扑了过去,在把陈大富打残之前,吓呆的众人终于有了后怕,纷纷朝后退去。   “季哥,你去哪?”柳意绵紧紧拉着季唯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季唯轻拍柳意绵手背,让他放手,“难不成要看他把人打死?总还是要管管的。”   “可是你……”   “别怕,你且等我。”   柳意绵不安的松开手,看着季唯到附近的铺子拿了根臂粗的门栓。   季唯步步靠近刘庆,旁观的人生怕打草惊蛇,大都屏住呼吸。直到季唯站到了布庄门前,刘庆才似有所觉,猛地转身!   可还是迟了。   季唯手里的门栓,早就猛地砸下来,正好抡在刘庆肩上。   只听咔擦一声,刘庆欲待行凶的手臂,直接骨折断裂。   他惨叫一声捂着右胳膊倒在了陈大富身上,两只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着季唯,还要不顾断手冲过来。   但季唯有门栓在手,又岂会怕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季唯一脚踢倒正要爬起来的刘庆,门栓重重一捣刘庆完好的左手,在刘庆的惨嚎声中,彻底制住了他。   至于布庄掌柜陈大富,早在刘庆的摧残之下,满脸是血的昏死过去。   “季唯好样的!”   “太厉害了!”   “以后一定照顾你生意!”   “身手矫健,一如从前啊!”   看到刘庆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谁起头夸了一句,其他围观的人都兴奋地跟着喊起来。   季唯微微弯下腰,直视刘庆血红的双目,大笑道:“你输了。” 第62章   季唯用门栓制止住刘庆的动作, 就杵在布庄门前的位置。布庄伙计, 显然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幕给骇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们家掌柜的找大夫!”季唯喝了一声,伙计心里头才有了主意, 弯下腰,将陈大富背在身后,边喊边叫大家让开,一路冲着跑去杏林堂。   等伙计带着陈大富走了, 季唯才蹲下身,用手拍着刘庆脸颊,笑眯眯道:“是不是没想过会有这天?”   刘庆死死地盯着季唯, 血红的眸子里写满了刻骨恨意。趁季唯说话,他啐了一口口水,却被季唯侧脸躲过。   刘庆面露惋惜。   “没中, 真可惜。”   季唯讥讽地道, “你也就只能扑腾这么两下,当街殴打拼命, 将其重伤,你猜陆大人会怎么罚你?是蹲五年,还是蹲十年?或者干脆去边疆服劳役?”   “季唯!你笑不了多久的!你以为你多厉害吗!孙洪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我就等着看你来跟我作伴!”刘庆笑的喉咙嗬嗬作响,半癫半狂地在地上扭动起来。   但他胳膊上还有个门栓顶着,扭动的越厉害, 胳膊就越痛。不过再这样狂躁的时候,刘庆根本察觉不到痛,只会让他更加的兴奋。   刘庆四肢动不了,就只能在口头上占占上风,他骂了很久,嗓子都哑了,才被人五花大绑地捆起来,丢在大街正中央。   “呸!”   “你作恶多端,这真是老天开眼了!”   “看你今后还怎么欺负我们!”   一个中年消瘦的汉子,趁人不备朝刘庆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捂着脸匆匆跑了,生怕被人报复。   可是更多的人,却是被他这个举动给刺激到了,兴奋至极地跟着朝刘庆吐唾沫。   朱捕头慌慌张张跑过来时,倒在地上的刘庆浑身狼狈不堪,有血有口水,还有烂菜叶子跟鸡蛋,跟个叫花子似的,哪还有以往的半点威风。   “这谁干的?”朱捕头诧异地蹲在刘庆身前,用佩刀把刘庆翻了个身,刘庆手上的胳膊被压倒,叫喊了一声。   朱捕头才发现刘庆的手折了。   “是我。”季唯举起手,他放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被柳意绵紧紧地抱着,有点紧张地看着站起来的朱捕头。   “该出手时出手,仗义勇为,值得称赞!”朱捕头难得的冲季唯笑了一下,向四周围观的人喊道,“希望大家以后多像季唯看齐,都是街坊邻里的,有事都帮这点,而不是一哄而散,全都跑了!”   显然是在来时,就已经听人说过了起因经过。   不少人羞愧地低下头。   “朱捕头还有事吗?”   “怎么?”   “我只是顺带过来看看热闹,既然热闹看完了,我也该走了。”   季唯抬起另一只被柳意绵抱住的手,看到朱捕头含笑的目光,柳意绵像被火燎到似的松开,两只手缠在身后,偷偷地退了一步。   “好,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要紧事吧。”朱捕头边说边笑,挥手与季唯告别,就走到刘庆身边,一掌抓住绳子,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   两人掉头要离开北街,季唯却停下了脚步,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从未来过北街?”   长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从西巷到东西二街,只需一刻钟,但要到这北街,还得绕过三条巷子,走上半个时辰。再加上日常用品,西街与南街就可满足,因此柳意绵还从未来过北街。   他轻轻点了下头,就被季唯拉起手腕。   “走,咱们去逛一逛北街!”   北街商铺林立,较之东西二街多商贩,要稍显得冷清一些。不过路上行人,衣着也更加的体面富贵,可见来这北街花钱的人,家境都比较殷实。   “季哥,不如咱们回去吧?”   只看四周铺子的门面,就不像是便宜的。   柳意绵在南街买了几本书,已足够满足,不想再多花钱,就想拉了季唯离开。   “看你额上一片汗,可是日头太大,晒着了?”季唯伸手替柳意绵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指着前方一家门面不大的馆子道:“走,咱们上那喝完茶水再走。”   他看柳意绵面色犹豫,笑着弹了弹他脑袋,“茶水能花几个钱?难道我连这都花不起?走了,好不容易出来趟。”   季唯都说到这样,柳意绵当然不能扫他的兴,就跟在他后头进了馆子。   里头统共就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个看到有人进店,就起身招待,可见这三人中,只有一个是客人,正坐在最角落的清静位置。   “两位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快步走过来的中年男子,是这家馆子的掌柜,生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嘴角下撇,笑起来才显得和善些。   “店里有茶水有酒水,还有糕饼点心花生米之类的,都不贵,两位随便坐。”   两人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季唯随便扫了眼,这馆子不大,长不过二十步,宽五六步,但对比起店里冷清的生意,显然要比看起来宽敞不少。   “凉茶两碗,别的不用了。”   中年男人冲后台的女人喊了句,又道,“二位若还有什么要的尽管说,我就坐在这。”他指了下隔两张桌子的座位。   “掌柜的几时开门?怎么店里没什么客人?”季唯随口问了句,却让中年男人苦笑出声,配上那张脸,更显得郁闷丧气。   “以前生意也就是凑合,但这一二年来,是越发的做不下去了。”   “是这附近开了新店?”   “倒也不是。”   中年掌柜的一肚子苦水,见季唯问起,就跟他从头道来。   这家馆子原先做的是酒水生意,可这条街上做酒的都抢不过九里香。他家的酿酒有独门方子,勾的东西南北四条街的人都往那里跑。   掌柜的为了店铺能开下去,就又做起了茶水生意。但来这逛北街的,又有几个是来喝茶水的。   左右都不讨好,店里又没什么长处,再加上位置角落,生意越发冷清了。   就连店里唯一的客人,都只不过贪图茶水便宜才停下来歇歇。一天到晚能见着五六个人,就已算不错。   “这店铺也不是我夫妻二人的,续租了一年,现在看来是一个月也开不下去了。”中年掌柜这边说着,看到后台送出来的凉茶,赶忙起身端给来给季唯二人。   “你没考虑过转租?”   “怎么没有啊,可是这店面小,又带了后头一大片的院子,谁要啊!”   中年掌柜不是这的人,一家老小就住在后头的院子里。可其他人就住在这长柳镇上,房子住的好好的,又怎会跑到这后院子去住?   北街铺子本就比其他地方贵上二分,更何况临街商铺的后院,比一般的屋子还要吵闹,但凡是长点脑子的长柳镇本地人,都不会接手。   “哦?这商铺还带了后院子?”季唯来了兴趣。   “是啊,你看我这店铺位置靠边儿,跟北二巷连通在一块,正好划出了片空地。”   季唯一口喝完凉茶,问道:“我能看看不?”   “嗯?”中年掌柜有些奇怪,但反正也没事情干,就点头允了,带着季唯和柳意绵撩了布帘子,去后院了。   光从铺子外头看,根本看不出后头的院子如此大。院子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刚走出时略狭窄,但越往前越宽敞,后边还有两间小屋,门前摆了不少木架子,正在晒草药。   “院子不小,平时晒点草药被子啥的,也就这点用处了。”中年掌柜说着走到木架前,把里头干燥的草药翻了个面。   “租金不低啊,就这角落位置,一年都要三两银子。你看我这生意,但是店租都收不回来。”提起这事,掌柜的就烦躁不堪。   说完才想起来自个儿在这大倒苦水,未免太过于冷落两个客人了。   “你看看我,一说起这个就停不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还是回大堂里去,你看看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季唯也没多说什么,就拉着柳意绵出去了。   “季哥,你在想什么?”若是连季唯有心事都看不出,就枉费了柳意绵在季唯身边跟了那么急。   他一直没问,但却在边上偷偷观察季唯。   特别是在他听到掌柜提及这铺子事时,他显得特别的认真和感兴趣。   “你觉得这铺子怎样?”季唯凑在柳意绵耳边,小声地与他说道。   他凑的极近,热气喷洒在柳意绵耳廓上,让他耳根子跟着烧起来。   他嗔怪地看了季唯一眼,像是在责怪他说话为什么要靠那么近。   不过怕被不远处的掌柜听到,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季哥对这铺子感兴趣?”   “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绵绵果然心细如发。”   “季哥追在人家后头问话的样子,眼睛都要放光了。”柳意绵说完,捂着嘴偷笑。   季唯皱着脸摇头,“不至于这么明显的吧?”   “可不是就这么明显?”   “好吧,那就是这么明显。被你这小机灵鬼发现了。”季唯喊掌柜的又要了一份糕点,续了第二碗的凉茶。   由于季唯又多要了东西,掌柜的更加热情。不管季唯与他聊些什么,他都一一作答。   两人本只打算在此歇脚喝口水,谁知道从里头出来就过去了一个时辰,眼见着快到正午,也不再多做逗留。   临走时,季唯叫住了掌柜,问他如何称呼。   掌柜的与他相谈甚欢,也没多想,“我姓安,单名一个槐字,有用多来这坐坐,哪怕是喝碗茶也是好的。”   季唯回了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999173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rvana、小陆少校、想娶迪丽热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自媚 5瓶;紫月阁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两人回去路上, 又经过不少铺子, 季唯偶尔上前询问店租。   有了刚才街上那一出闹剧,大家对季唯又是害怕又是敬佩, 他问的话哪有不回答的道理,一个个老实的答了。   从北街一出来,柳意绵就没忍住地问了。   “是打算开店吗?”   灌饼摊子的生意, 季唯已经完全让给了周婶等人。连带着灌饼推车一并给了,就是打算专注于西点。   不过随着订单与日俱增,季家那不大的后院子,显而易见容纳不下越来越多的工人。   这还只是制作黄油。   接下来中秋将至, 制作月饼还要更多的人手,那小院子是绝容纳不下了。   因此季唯早就想过,是不是该去租个院子。   他本想下回跟着柳意绵去张家时, 委托张老爷子帮他留意着些,完全没想到今天随便来北街走走,不仅解决了刘庆这个大麻烦, 还能寻着个满意的铺子。   “那铺子不大, 可我却极属意它连带的院子。后头少说能容下二十人,到时一批做月饼, 一批继续分离黄油,也免得来回两地跑。”他原先还想着季家院子一拨人,再租个院子一拨人。   刚才看铺子后院,就有季家两倍大。   更何况北街的商铺租金远不止三两,要不是位置差, 还带了大院子,恐怕翻一倍都有可能。   一条街上那么多家卖酒的,九里香占了个味道好,就能排挤的其他对手开不下去。   这西点可是只此一家,若真的开起来,从东西南北四条街赶过来的人,恐怕也不见得会比九里香少。   “那以后烤东西呢?烤好了再拿来吗?”柳意绵想到院子里的面包窑,不解道。   之前做好的黄油就放在院子里,需要烤制时,直接拿来用就好。若是将制作黄油的地点改在了北街,到时候一来一回就需要一个时辰,还得扛着东西跑,十分不便。   季唯这想法,也只是看到铺子后萌生的,还没仔细盘算过。柳意绵这一问,却是问在了根子上。要不解决这个问题,待到他日实施起来,问题更多。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等盘下铺子后,在后院建个面包窑来的最为方便快捷。   既省去了来回路上的功夫,直接烤了就卖,也能最大限度上的维持西点的口感。   心里头有了这个念头,季唯就坐不住。   午饭刚吃过,就跑到四条街上到处逛着,看有没更合适的铺子。不过像是临街商铺,少有带院子的,更不要说带那么大一个院子。就是真的带了,为了好租出去,也是要割裂开的。   要不是查水铺后头还跟了两间屋,只怕连安槐也不会傻傻的去租了。   季唯找了一整天,虽也找到了合适的院子,但却不凑巧带商铺。再加上曲奇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是季唯所作,就算是单租院子,一月也要二钱银子。   相比之下,商铺只贵出一钱不到,已算得上极为划算了。   季唯做好决定,次日就又去了北街找安槐。   得知他要转租商铺,安槐高兴地合不拢嘴,还以为季唯匡他。   安槐怎么也想不通,听了他昨日那一通抱怨,还会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要往火坑里跳。他有心想提醒季唯一番,却被他媳妇看出了端倪,狠狠地骂了一顿,才死了这个念头。   毕竟生意冷清,家里日子也过得拮据。   若是能转租出去,这半年多租金就能退二两银子。虽不算多,但对于月入一二钱的安槐夫妇来说,已算得上巨款。   双方一拍即合,安槐就带着季唯去找商铺的原主人。   哪料到原主人与张老爷子颇有交情,早早听说了二人在月饼上互有合作。为了送这人情给张老爷子,免了季唯的租钱,只让他用月饼抵。   二两银子不过四盒月饼,但人家既然给了季唯面子,季唯也不能太寒碜。   各种口味连带冰皮月饼,都做了一盒。   再用送回来的头批包装纸装好,整整齐齐八盒送去了原主人家中。   等安槐夫妇把东西搬出了屋子,季唯立马订了石灰、青砖等,又找人要来稻草,带上赵虎在商铺后院的空地上,砌了四个面包窑地基。   面包窑难在打地基,有了赵虎协助,地基建的又快又好,只花了一下午,季唯就自己做完了炉顶。   面包窑体积虽大,却不如大烤箱容量大,大批量的烤制食物十分吃亏。   再加上租来的院子空间足够宽敞,季唯一口气砌了四个,整整齐齐并排砌在屋子前的空地上,篱笆一隔,外头就看不真切里头的动作。   这边准备打好,陆老夫人的寿辰也即将来临。   季唯没工夫去招人,就托了赵虎帮忙。   除了原先固定在家里干活的那批短工外,还要另招一批做月饼。为人勤快还要老实,最好就是由老员工举荐,再有赵虎审核,等过了赵虎那关,再带到季唯跟前。   吩咐下去后,季唯就开始忙起了老夫人的寿辰。   ****   长柳镇位于乾朝南部,气候温暖湿润,再加上正值夏日,正是芒果成熟的时节。山上能看到不少芒果树,硕果累累已染成黄@色。   近日来不少人拿了网兜上山采芒果,再拿到集市上卖。由于是无本买卖,芒果较之其他果子并不算贵,一斤只需五文。   季唯上街买水果时,挑了好些个大饱@满、软烂成熟的芒果,连带着一小兜红色莓果,一并包了带回去。   考虑到寿宴上宾客不少,季唯足足用了八颗鸡蛋,做了六寸加八寸的双层蛋糕胚。   两个蛋糕胚中间夹了满满一层芒果牛奶布丁,抹面用的是芒果泥打发的奶油,顶层用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莓果摆成偌大的“寿”字。   再用纸盒装了,带上柳意绵,坐着牛车,赶去了大溪镇。   为了容纳更多来看热闹的百姓,这次戏台子特意搭在了一个宽敞又风雅的所在。   县学附近有一个偌大的莲花池,据记载是十多年前,一名秀才喜在池边念书,进京赶考前,梦见莲花仙子祝他高中,果真考中举人,回来后就种了一池子的莲花以报仙恩。   县学不忍莲池荒废,年年着人修整。   夏风习习,莲香扑鼻,再加上秀才中举,此处成了学子圣地,都喜来此念书。   为了陆老夫人的寿辰,特意与县学山长商议,将地点定在了此处。   但未防止有人偷摘莲蓬,破坏莲池,陆展鸿着人在池畔巡视,若捉到歹人,则捉了丢去牢子关三日。   季唯赶到时,县学附近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站在外头,依稀能看到莲池畔高高搭起来的戏台,用暗红色的布帘子围着,摆了不少唱戏的道具。   “我们去那!”季唯左臂半搂住柳意绵,右手在前方开道。   挤了许久,才总算是挤到前排。   看到不远处穿着常服指挥下人的陆展鸿,季唯高喊了声,陆展鸿才转身冲他招手。   “你们怎么才来?我还怕你不来了,想着该买个什么寿礼补给我母亲呢。”   看到柳意绵手里提着的纸盒,他眯了眯眼睛,好奇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竟用这么大的盒子。”   “让大人备下的冰盆,不知备好没?”季唯摸了摸纸盒,有些担心。   陆展鸿早就备好了。   冰块虽然难得,但他作为一县之令,要点冰块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叫人拿来冰盆,正好比八寸的蛋糕小一圈。   一路上季唯用厚厚的棉布,把蛋糕包裹起来,防止高温化了奶油。好在他放了明胶,哪怕路上颠簸不已,蛋糕依旧十分稳定。   季唯拆了纸盒,松了口气,把底盘连带着蛋糕一起放置在冰盆上。   “可以拿下去了。”季唯扭头叮嘱陆展鸿,却见他看直了眼睛,显然是从未见过奶油蛋糕,被此物惊的一时间找不着言语。   “这?”陆展鸿绕着蛋糕走了一圈,忍不住摸鼻子,“这到底是什么?”   “我叫它‘芒果奶油蛋糕’,是送给老夫人的寿礼。从拿走到端上来,最好一直用坐在冰盆上,切记不可取下。”   “你们听到了?拿下去吧,不要碰了它。”陆展鸿小心叮嘱下人,直到那蛋糕消失在他面前。   “我曾在京城待过数月,哪怕是京城最好的停云楼,我也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这难道又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陆展鸿惊叹不已,不得不重新认识季唯。   季唯心中略见惭愧,面上却不显神色,宠辱不惊道:“这蛋糕乃是我琢磨已久之物,能在老夫人的寿辰上面世,也是缘分。”   “季唯,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陆展鸿忍不住为他抚掌,“你若不出人头地,那便再无人可成了。”   季唯失笑,“陆大人赞缪了。”   “不,这乃是我肺腑之言。”陆展鸿收敛了表情,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冷面刚正的知县陆大人。   “你们在这随便逛逛,我去命人做准备,一刻钟后,寿宴开始。”   正好有人捧着月饼礼盒从戏台子前跑过。季唯叫住转身要走的陆展鸿,问道:“不知那戏也排成了?”   “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到时你就坐在首排,安心观看吧。”   在经过一阵人仰马翻的慌乱后,昏暗的戏台子及莲池边上,挂上了一排又一排灯笼,连带着池子里的莲花都照的纤毫毕现,戏台子成了夜里最明亮的所在。   “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今日是家母五十五寿辰,特在此莲花池畔,搭建戏台,设下寿宴,邀诸位一同品鉴——” 第64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   由陆展鸿身边声音洪亮的仆从高喊了几声, 骚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些, 陆展鸿才开始宣读开场词。   主要也是说给坐在戏台子前排,专门请来的宾客听得。   至于凑在后头看热闹的百姓, 巴不得戏曲早些开始,根本没几个认真听。   等他念完了祝词,前排宾客鼓起掌, 后面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鼓掌,陆展鸿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退了台,在一阵激烈急@促的锣鼓声中,帷幕渐渐拉开。   一个白衣女旦, 手里端着一个玉瓶,坐在圆桌前黯然垂泪。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此乃经典曲目《嫦娥奔月》, 正应了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   戏剧开台,不少一眼认出戏曲曲目的明眼人,叫了声好, 就开始沉迷于精彩绝伦的表演中。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小跑着路过, 挨个给宾客端上月饼的小厮。   ——正是中秋月圆之夜,嫦娥偷吃灵药飞上天宫, 孤苦无依,只月兔相伴。   ——佳人思念凡间爱人,以泪洗面。手执月饼,高歌月圆人团圆,   看到此处, 季唯眼前一亮,忍不住鼓掌叫了声好。被眼前一幕惊的愣住的观众,才总算回过神跟着鼓起掌来。   这也不能怪他们反应迟钝。   经典曲目之所以称之为经典曲目,就是因其千锤百炼,众人数知的情节。   可今天这场《嫦娥奔月》却颠覆了以往的认知看,将嫦娥奔月后的凄苦无依,以及悔恨懊恼,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更增添了一段以月饼倾诉情思的桥段。   这一片段,正是季唯维托陆展鸿,交代请来的戏班子插@入曲目中的广告。正因中秋即将来临,以此曲目作为开场,也不算突兀。   而这段广告,有了陆展鸿的把关,也变得自然动人了许多。   特别是就坐在戏台子下看戏的宾客,回过神来时,就发现桌上都多了一物,跟女旦手中所执月饼相似。   好奇之下,就都拿起品尝。   霎时间,惊@艳席卷而来,宾客大都认识,左右互相询问,都对这月饼起了心思。   更多的百姓距离众宾客足有十来步,远远站着,虽看不真切女旦手中月饼,但却仍能辨出是一样圆饼状的吃食。   “嫦娥吃什么啦?看得我都饿了。”   “是啊,为了赶来看这个,我还没吃晚饭呢。”   “我看前边坐着的人都有的吃,可苦了我们这些站着看的人了。”   “那东西是叫月饼吗?嫦娥刚才唱?”   有人不确定问道,瞬间就在人堆里勾起了对月饼的好奇,嚷着也想尝尝。   他们就不过是随便说说,可没想过这等金贵的东西,能给他们这么多人都吃吃看。   就在这阵躁动,随着《嫦娥奔月》的落幕,逐渐平复时。   突然有好些个年轻小厮,手里端着盘子,放满了切成指头大小的白色冰皮月饼,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吃月饼喽!”   “一人一块,快来尝尝!”   “迟到没有,免费品尝!”   小厮嘴里喊着词儿,也是季唯所编。   果不其然,刚刚平静些的人堆,就跟着沸腾起来。一群人喊着要吃,越发拥挤,直到盘子里的冰皮月饼全都吃空抢光后。   小厮们才功成身退地抽身离开,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个一个地领取季唯给他们的消费。   一人十文。   小厮们美滋滋地走了。   众人吃过又软又糯又弹又甜的冰皮月饼后,忍不住到处问着要去哪里买。   到了大半人都在四处询问时,突然有人告知前往张氏饼铺可买。这告知者自然是提前安排进人堆中,等众人好奇起来,才引导他们去张氏饼铺购买。   此话一出,吃过饼皮月饼的人,已满脑子都在想着月饼的事儿,只等着天一亮,就跑去张氏饼铺买几个尝尝。   ****   《嫦娥奔月》过后,又连续演了两出大热的曲目。不仅是宾客高兴,连寿星陆老夫人也乐的不停拍手。   三出过后,就是中场休息。   陆展鸿再次上台,祝贺陆老夫人五十五寿诞,令小厮端送上坐在冰盆之上的奶油蛋糕,并端到了陆老夫人面前。   “这是什么?”陆老夫人的注意力被蛋糕吸走了。   上头莓果摆出来的“寿”字十分巧妙,让她不禁为制作者的奇思妙想而感到惊叹。   再加上色彩鲜艳,奶香扑鼻,看着就令陆老夫人食欲大振,欢喜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呀?是谁做的?要怎么吃?”陆老夫人连珠炮一样问小厮。   可小厮不过是个端蛋糕的,又哪里会知道。   他这边正懵着应付陆老夫人,季唯就拿着小刀走上前来,先弯腰冲陆老夫人问了个好。   “老夫人,此物名叫蛋糕,是陆大人在我这为您的寿辰特意订下。”   “哦?这是你做的?”陆老夫人一阵吃惊。   “是的,请让我为您切蛋糕。”   陆老夫人点头后,季唯用小刀先切开六寸的小蛋糕,分了四分之一,放在小盘子上,端给了陆老夫人。   “您今天是寿星,第一块蛋糕应先给您。”   陆老夫人接过,又闻又看,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用勺子勺了一口混着奶油、莓果和布丁的蛋糕——   轻盈绵软的蛋糕,清甜多汁的莓果,加上芒果奶油的酸甜凉腻,每一口都能尝到夹在蛋糕中间的芒果布丁,又软又弹,甜而不腻。   以及这难以忽视的浓郁奶香中,透出的清爽果味,简直像极了夏天。   陆老夫人牙口不好,略硬些的糕点也难以入口。这蛋糕又软又绵,香甜不酸,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   她只吃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快点再切块给老陆。”陆老夫人转头跟身边的陆老爷子小声嘀咕,末了催促季唯动作快些。   等陆老爷子也吃上了蛋糕,老夫老妻两个都笑的合不拢嘴,夸奖季唯的话像是不要钱,直到整块蛋糕吃光,才总算略有消停。   “年纪大了,胃口也差了,才吃了这么一小块,就不行了。”陆老夫人惆怅地叹气,看了一眼奶油蛋糕,又看了一眼陆老爷子,见对方与她一样惆怅,又有点释然。   “记得给我们再留一块,今晚带回去吃。”   从戏台子下来后直接走过来的陆展鸿,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他诧异地看着蛋糕上缺了大半的口子,调侃道:“爹娘,有这么好吃吗?”   “你这些年送的寿礼,还是这个最得我心意了。”陆老夫人拍着陆展鸿的手背,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   “是吗?那我可得尝尝了。”   季唯早就准备好了,让人端给陆展鸿。   六寸蛋糕这么一分,只剩下一小部分,季唯分装了,摆放在陆老夫人跟前。   主家三人吃上蛋糕后,小厮抱着蛋糕,季唯挨个儿地给宾客分发过去。   一圈走下来,蛋糕只剩下两口大小。   新的一出戏曲已经开演了,只是众宾客却都没了之前看戏的心情,全都沉浸在奶油蛋糕香甜的气味中。   唯独季唯捧着剩下的一块蛋糕,偷偷溜回到了座位上,压低了声音道:“我特意给你留的,快尝尝!”   “这不好吧?”柳意绵伸长脖子扫了眼,大家都埋头努力吃着,连台上精彩的戏曲都没人看了。   不过虽没有注意这里,他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谁有空看咱们,你尝尝看。”   季唯期待地捧着小碟子,凑到柳意绵嘴边,也没用勺子,柳意绵嘴唇微张,舌@头一卷,就把小块蛋糕吃进了嘴里。   冰冰凉凉,香香软软,真的好好吃呀。   “好吃不?”   柳意绵点点头,又低头咬了口。   “那下回你生日,我给你做个蛋糕,一定比这更大更漂亮。”季唯说的得意洋洋,映着莲池畔明亮的灯火,张扬的像是燃烧的焰火。   那瞬间,柳意绵怦然心动。   躲在阴影里,看着季唯,欢喜的在心里偷偷放烟火。   ****   寿宴结束后,站在外围看戏的人最先散开,热闹非凡的莲花池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静。   “季公子,我听说这月饼是你所做,不知道能不能卖我些?”   “多少银子都好,我是想问,刚才的蛋糕怎么卖?”   “中秋马上就到,我是来订月饼的。”   “哎呀林兄,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虽说有不少人对蛋糕念念不忘,但确如他们所说,中秋近在眼前,显然是佳节为重。这月饼寓意如此美好,又岂能辜负?   只是谁都没想到,月饼竟然如此贵。   “什么?!一两才两盒!”   “……那一盒几个?”   “多大盒?有这么大不?”   陆展鸿的表弟,一个不到三十的青年,正肉痛的比划着大小,按他画的来算,一盒月饼起码十几个。   季唯笑着摇头,“一盒六个月饼,两种口味。共有四种口味,两盒起售。”   “不能便宜些?”   “抱歉,不能。”   “这月饼可真是用银子做的……”   “算了,一年一中秋,我要两盒!”   “那……我要四盒吧,给父母也带两盒。”   “各位稍等片刻,我需纸笔记下。”早有人拿了纸笔在旁边候着,季唯随便找了张桌子,一手交定金,一手记下人名、地址、数量。   等到亥时过半,宾客散尽。   晚风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季唯才将写满了字的纸叠好了,藏在胸口。   也深了,陆展鸿挽留二人留下住宿。   不过陆家今夜客人众多,季唯想着不留下来叨扰,就带着柳意绵,坐着牛车,一路赶着回了家。   这一天虽忙累得像陀螺一样没停下来,但只要想到今夜热烈的反响,以及满满一袋子沉甸甸的定金,季唯就觉得,那点忙跟累,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刚才听好些人说要买冰皮月饼呢。”柳意绵不喜欢多人,被围的有些喘不过气时,曾在附近走动。   听到不少围观的人谈天,说要去张家饼铺买月饼。这才知道了刚才《嫦娥奔月》过后,曾有那么一段试吃。   不消说,肯定又是季唯的主意。   “是啊,我特意让张家饼铺的伙计,混到人堆里去。寻着时机,顺便做点宣传。”季唯嘿嘿笑了下,显然也很为此计得意。   “做点宣传?。”柳意绵忍不住笑了起来,“季哥真是太谦虚了,这几日饼铺伙计可要忙死了。”   “先忙死的难道不是我吗?”饼铺可还得依赖着季唯送月饼。   赵虎那边已挑好了人选,就等着季唯空闲下来决定人选了。   明日等人手定下来,就可以开工做月饼了。 第65章   为了不耽误工期, 次日一早, 才刚到辰时,季唯就已经站在北街店铺门口, 招呼着不少朝这赶过来的面试工人。   那些工人都来自各个地方,老早就听说了季唯这里工钱丰厚,同样的时长, 赚的是别地儿的两倍。眼红的不行,可却偏偏没再招人手。   这回赵虎放出话来,不少跃跃欲试的人全都涌过来报名。   身子瘦弱又名声不佳的汉子,赵虎那边筛掉一半, 今儿来找季唯的仍还有十六七个。   常年劳作,看起来龙精虎猛,又黑又结实, 不消说,就是能吃苦的。   一到店里,季唯就把人按照广式饼皮、冰皮、四种馅料分成了六组。   每组两到三人, 共同合作。   这些人从没接触过月饼, 哪怕是季唯分离了步骤,也难顺手。   季唯无法, 只能在六个小组间不断来回穿梭,每一步骤都得他看过了才可进行下一步,以免大量的原材料因失误而浪费。   除了要制作八种不同的月饼,聂俊琦还差人送来了订制好的包装纸。   印刷坊只负责印刷,不负责组装。   送到北街后, 还需有人将包装纸折成盒状,再用胶水粘好,用来包装月饼。   哪怕是把所有的黄油工人,全部支过来做月饼,人手也只有不够,没有多余。   两种不同种类的月饼,在后院子里热火朝天的赶工。为了防止有人偷学手艺,季唯把几个小组,打散了混在院子两侧,中间用架子隔开,禁止两拨人沟通。   相较之精准的广式月饼来说,冰皮月饼要简单不少。   只需要大量的糯米粉和蔗糖,混合均匀后,上锅蒸熟,再用放置在井中冷藏,次日再由工人包了馅料,用月饼模子压成月饼状。   随着工人越发熟练,从第二日开始,冰皮月饼以每日三四百个的速度出品。再有张家派了人来,一车一车的拉走冰皮月饼。   虽说张家饼铺,在附近的数个镇子,都开了分店。只不过这生意最好,供应量最大的就是大溪镇。   陆老夫人寿宴那出戏,勾的多少人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找上门去。可却因季唯还未送货上门,只能空手而归。   至于附近的其他镇子,除了学子外,大多数普通人还并不知道月饼是何物。   因此季唯的出货压力并不算太大。   真正让他焦头烂额的,是广式月饼的订单。   冰皮月饼简单,可让工人自行操作。可广式月饼的操作,却相对的复杂精密不少,必须由他亲自动手。   房屋门前四个刻意往大的建造的面包窑,同时开火,一次也不过能烤四十块月饼。   一天反复烤上七八炉,还要再六个小组间来回跑动,把控质量,忙得季唯昏头转向,每晚洗了澡倒头就睡。   如此昏天黑地地干了三日,总算是把订单的量全部赶出来。   广式月饼制作完成后,饼皮组彻底解放。   还未来得及从缓几口气,又被叫去了包装月饼。百多盒月饼订单,饶是包装起来,也花了一二个时辰,才全都准备停当。   “累了的,可结算了工钱走人。”季唯说完,好几个刚才还在哇哇叫着手酸的汉子,忍不住面面相觑。   就是真的累了,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吱声啊。   他们都摇头说不累,等季唯下一句话。   “要是不累的话,就留在这吃顿中饭,下午帮我去送月饼。”季唯接的是订单,而且还是从各大城镇来的,更不可能挨个儿过来领。   本来这月饼礼盒,就算是高定。   除了做工复杂,包装精美外,连周到的服务也是一并算进去的。否则季唯哪敢叫价半两银子一盒。   之前众人来订月饼时,他记下地址,就是打算让人直接配送上门。   这四个汉子一听,都有点兴奋。   在院子里头忙了几天,总算可以出去透透空气。四处跑跑没那么累,也还有钱拿,这工作再好不过了,哪有不要的道理。   全都答应的飞快,生怕季唯反悔。   “不过你们出去配送月饼,并非按时辰算工钱。”   季唯受到前世外卖配送启发,送一单子月饼,给十文钱。   一个镇子配上二到三人,一同去送,一趟下来,跑得勤快些赚百来文钱绝无问题。   “还有这等好事?”其中一个汉子面露疑惑,压低了声音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   季唯自然是听到的,不过也没在意。   “你们当中,识字的站出来。”季唯拿出写了客人身份信息的纸张,摊开给他们看。   四个人中间,只站出了一个,是小时候家里送去上私塾,学了三年,却发现没这天赋,才不了了之。   在一众卖力气的汉子里头,能识字已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对方性子内敛些,见只有自个儿站出来,微黑的皮肤都透出些许红,摸了摸脑袋,憨憨道:“问这个做什么?也就看得懂一些简单的字眼。”   “你看得懂字,那就派你去大溪镇。”季唯早想好了要让人去帮忙送月饼,就按镇子分门别类,抄了好几张。   从中间抽了一张大溪镇的递给对方,让他仔细看看。   “有哪里看不懂的提出来,到时候你跟别人一起去。”   由于陆老夫人的寿宴,是办在大溪镇的县学边上,因此有一半的客人是来自大溪镇和县学。   “至于你们三个,你们两个就留在长柳镇,拿着这单子,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就去路上问人。想必土生土长的,总没那么艰难。”   三人都分了任务后,季唯给他们清点出需要的月饼礼盒,郑重嘱咐道:“每个人拎出去多少盒月饼,就得收回来多少钱。”   “我全都记下了,走之前画个押,以免出了什么纰漏。你们要记得,万一月饼有损毁,又或是少收了钱,可是要赔偿的。”   赔偿也不多,就是差多少补多少罢了。   四人刚一松口,就听到季唯说出了月饼的价钱。   “若是一盒出了岔子,就要五钱。你们在我这干一天,也不过是挣半钱,可得好好保管了,万万不能有差错。”   果不其然,四个汉子听到价钱,都倒吸一口凉气。   “送出去一单,我给你们十文。你们好好的干,一天一钱不是问题。”季唯走到四人中间,拍他们肩膀安抚道,“小心着点也就是了,不用太害怕。”   附近除了长柳镇、大溪镇以外,还有来自三个镇子的客人。不过人数不多,除了大溪镇需要两人去送,其他地方一至二人也就够了。   先让两个长柳镇的去送月饼,剩下识字的和一个不识字的站在原地待命。   “你们现在这歇着,等吃了中饭再走。我去给你们借个车,总不能靠脚走过去。”要用走的,等到镇子天都要黑了,还谈什么送月饼,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季唯抽空回家一趟,院子里头的人和事,就由赵虎帮忙盯着。   在北街开中饭,是他临时决定的事情,回去路上就拐到家中跟柳意绵谈及了此事。   柳意绵要去帮忙,季唯也不反对,只说让他把阿秋再叫来,平日里也能煮个饭端点茶水,免得要他来回跑。   两人上西街,柳意绵买菜,季唯去找文宣。   自从跟季唯有了来往,文宣常常接单子赚钱。   虽说累些,但却比写字画画在铺子寄卖,收入更加稳定。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已经攒出了半年县学的费用。再过不了多久是,他就能重返县学。   因此看到季唯上门,他的高兴藏也藏不住。   “我今天来,是有个事儿让你做。”   文宣一听就来劲,激动地点头,“什么事儿都好,我做,我都做!”   季唯笑了下,让他先听再答复。   “跟你以前在屋子里写字画画可不一样,这回可是体力活。要顶着大太阳,四处跑的。”   “像之前卖曲奇吗?”文宣想的岔了些,但也不是岔太远。   之前卖曲奇,他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一直态度殷勤肯干。早早找季唯,赶着车去大溪镇。   他想着再累也就是这样了吧,哪知这回干的是上门送货的活。   何止是累,这是非常累。   季唯也担心文宣这文弱书生坚持不下来,但心里想着他缺钱,这送月饼来钱又快,就顺路过来问问看。   “你可要想好了,挨家挨户的上门,可比去县学卖曲奇要累多了。”   “为了能回县学念书,再多我也不怕!”文宣握紧拳头,目光坚毅。   季唯心生好感,也不多说,跟他解释了下工钱的结算方式。   “就是我送得多,赚得多。要是我一天送出去一二十个,就有一二钱了?”文宣两眼发光,兴奋地好像已经拿到了钱。   季唯被他逗得笑起来,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让他清醒点。   “大溪镇多大,你一天送下来,能送一二十个吗?一口可吃不成大胖子。”   “大不了我让好友一同帮忙。”一听季唯这么说,文宣立马想到了家境贫寒的纪宝山。   若是能拉上他一起,哪怕这一天累极,也能赚够一二个月的开销,想来他不会拒绝。   “哦?你还有好友愿意来?”这倒是季唯没想到的,“也是书生?”   “之前在书院,宝山总帮忙。还说若是我有什么能挣钱的活,也要叫上他。”   “那成,大溪镇的人多些,就由你和你好友一同来送吧。”至于家里那个识字的汉子,就让他去白沙镇送。   反正识字总不怕。   白沙镇就在大溪镇隔壁,一道顺路也行。   “那你收拾收拾,去我那吃中饭。大家吃完,你跟田哥一起过去。”田哥就是识字的汉子,工人众多,要不是此人识字,季唯怕也忙得记不住。   文宣没推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跟在季唯后头去了北街。   作者有话要说:  地雷加更还剩一发~稍后缓缓再补:D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陆少校、紫月阁主 1个; 第66章   顾忌到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 饭量不小, 吃的东西也多。中饭的土豆焖肉,西红柿炒鸡蛋和蘑菇豆腐汤, 季唯都是用盆为单位。   菜色虽不算多,但分量极足。   不管是干力气活的汉子,还是书生文宣, 都敞开了肚子狼吞虎咽。   要不是在季唯这,他们只有等到过年了,才能这么大块吃肉,毫不顾忌。   “多吃些, 下午才不饿。”季唯怕他们不够吃,就没跟他们一桌子吃饭。自己端了个盘子,在热腾腾的米饭上扣了一大勺土豆焖肉。   米粒颗颗饱@满, 浇上浓郁的肉汁,染上了一层油光,混合着大块的土豆和猪肉, 看起来更有食欲。   土豆炖的软烂, 入口即化,还有三肥七瘦的猪肉块, 下锅时熬出了一层肥油,吃起来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咸香的恰到好处,让人回味无穷。   扎实的蒸米饭, 配上分量极足的菜肴,五个人吃的肚子滚圆,瘫坐在凳子上揉肚子歇息。   趁这功夫,季唯又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把文宣和田哥分在一块,让长柳镇的两个提着几大盒子月饼先行走了。   由于两人配送的地点就在镇上,季唯就让他们先拎了小部分的月饼去送。等到送光了,再回来拿新的。   也免得多拿了月饼,空拎在手上消耗力气。   剩下三个人,文宣要去大溪镇,另外两个一道同去白沙镇。再加上白沙镇跟大溪镇同路,季唯就借了牛车,等着林二嫂吃了中饭,出来换丈夫摆摊,顺便把牛车赶来,三人才把月饼礼盒全都提上牛车,一同出发了。   后院少了几个干活的人,就显得宽敞不少。   这几天忙着烤月饼,季唯分不出心管理商铺。终于把月饼订单都出了,他才开始整理堆在角落里,早已经制作好的木架子。   这木架四脚支地,中间由抛的光滑的木板隔成了上下三层,有近一人高,是季唯画了图纸,专门请李木匠帮忙赶做,昨儿个才做好了送来的。   不过他一直没空搭理,就把木架子堆在角落里。   季唯先把木架擦了一遍,铺上一层干净的碎花布料,又在四周钉下钉子固定布料。   这木架是用来摆放糕饼,自然不能马虎。出于干净考虑,还在每层隔板上,铺上油纸。   “你们把做好的冰皮月饼拿出来——”季唯冲院子后头喊了声,没多久就有两人各报了个大盆子,撩开帘子走出来。   盆子又大又深,堆满了白色的冰皮月饼。   季唯把冰皮月饼挪到木架,跟两人一起把木架搬到临街的店门口。   关了好几日的铺子开张,因着在角落里,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只除了隔壁。   “哎哟,你们可算开门了。”郑英红听到动静,就从铺子里跑出来,看到他们一起搬出来的木架子,有些咂舌。   “这是啥?吃的?”   “老板娘不如尝尝,这是月饼。”   “月饼?就是那个月饼?”   郑英红是个生意人,对这些新东西的消息还算是敏锐。月饼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骤然火起来,不少人都在到处问着月饼哪儿有卖。她店铺开在北街,有些人就问到她这里。   可是她也不知道啊。   被问的人多了,终于也跟着好奇起来。   “应该就是那个月饼,你尝尝?”季唯笑了下,取了块月饼递给郑英红。   “那我就不客气了。”郑英红性子爽快,也不跟季唯扭捏,接过他递过来的月饼,掰成两半。   她手里拿的正好是红豆馅儿的,豆泥细腻泛着紫红,凑近了有股子淡淡的甜豆味道。   郑英红咬了一口,细细品着。   冰皮软糯,又是在井里镇了半日,入口弹牙,再加上清甜可口的豆沙,比起不少油腻又厚重的糕点来说,很是开口。   “你这皮,可是用糯米做的?”郑英红做的是面食,对吃比一般人要敏锐不少。   这种雪白雪白的颜色,再加上软糯的口感,除了糯米,她不作他想。   季唯也没反驳,但也没承认,只是微笑着看她,问她口味如何。   “好吃啊,难怪这么多人跑来问我。”   “哦?”   郑英红吃人嘴短,又看季唯对此颇感兴趣,就跟他说了下这段时间以来,熟人托她打探月饼之事。   季唯听了,抚掌大笑。   “那老板娘现在,可是知道何处能买月饼了。”   “就冲我吃了你开张第一块月饼,也得帮你多说道说道。”正好隔壁店里来了客人,郑英红忙着招待,不多说。   “你要饿了,就来我店里吃碗面,有客人,我先走了!”   郑英红面馆位置靠外些,不像季唯盘的这铺还被墙角挡着。再加上她待客热情,时常会跑出来闲聊拉客,生意虽算不上顶好,但也不太差。   比起安槐之前的生意,可谓是天壤之别。   季唯专找李木匠要了个木板,刷了白漆。中午饭时,让文宣在白漆板子上画了月饼,又写了冰皮月饼四个大字。   此时搬出来,提着白漆板子往街头上一站,配上他季唯的鼎鼎大名,倒也显眼的很。   “月饼!冰皮月饼!中秋必备的团圆月饼!”   “四种口味可供挑选,红豆绿豆芝麻花生蛋黄馅儿!”   “买十送一!头十个免费品尝!”   就算季唯看起来一副可亲模样,但有些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目光一扫过来,人就跟着闪了,根本不敢靠近他。   季唯看这青年身着锦袍,头戴冠帽,一副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就晓得是个不差钱的,赶忙上前一步,指着白漆板子介绍道。   “这位公子,我看你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如来看看?”   “额?你是季唯?”那青年被季唯堵住,上下扫了几眼,才认出这就是前些日子,当街暴打刘庆的混子季唯。因其改邪归正,不少人在私下热议。   原主大都在东西二街活动,甚少来南北街,这青年也没怎么听说过,还是托了刘庆的福,才在这片有了知名度。   “正是在下。”季唯对青年认出自己一点不意外,却没想到是为了刘庆。   “上回你痛打刘庆,我就看得痛快。”青年低头扫了一眼白漆板子,看到月饼挑了挑眉,“月饼?可是《明镜台》扉页上所写的那物?”   “就是它!来瞧瞧?”季唯看他感兴趣,立马趁热打铁。   青年作为读书人,自然是不能没听过明镜台,没听说月饼。早就心痒难耐,一听季唯的话,顿时勾起了兴趣,跟着他走了。   “就是这个?”青年好奇地绕着木架子走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跟图上画的几乎一样,上头的花纹是印上去的吧?还挺精细。”   “这是定做的模子,印上去的。”   “我记得有四种口味,你觉得哪个好?”   “推荐莲蓉蛋黄,甜中带咸,别有一番风味。”   青年一惊,无法想象这种互相矛盾的滋味,脸色微变,“甜咸口?不可!还是介绍些别的吧。”   “刚才说头十个免费品尝,就尝尝这莲蓉蛋黄吧。公子,请。”季唯挑了个莲蓉蛋黄味的冰皮月饼,递给青年,后者略退了一步,有些惊恐。   但他一退,季唯就往前送了点。   “反正是不要钱的,就试试怎么了?要是不要吃,公子丢了便是。”   青年被季唯说动,终于不再犹豫。   接过冰皮月饼,在季唯鼓励的目光下,闭着眼睛,咬下了第一口。   “唔!”   细腻的莲蓉,沙软的咸蛋黄,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怪味,反而好吃的让青年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   青年虽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已有了答案。   在季唯调侃的目光下,青年有些不大好意思,把手里的蛋黄碎屑拍掉,迫不及待道:“这月饼什么价?”   “不贵,五文一块,今日买十送一。”   “五文一块还不贵?”   “当然。”   要是说出一盒半两,怕是要把人吓跑。   “不过倒也值得这个价。”青年略一思衬,“其他的口味不比这差吧?”   “这是当然。”   青年咬咬牙,“那就每样来五块。”   顿了顿,他又改口,“蛋黄馅的十块!”   “公子好阔绰!”这话是季唯真心地。   “那倒也不是,家父刚给了月钱,我出门逛逛,哪想到碰上了你这奸商。”要不是季唯堵住青年去路,他怕是也不会注意到路边有人在卖月饼。   青年虽把季唯称作奸商,但语气中并无埋怨,季唯也不在意。   二十五块的冰皮月饼,算是出乎他意料的大单子。再加上每十送一,一共是二十七块月饼,共一百二十五文钱。   青年付清,抱着一大油纸包装好的月饼,猴急猴急地跑了,说是要带给亲朋好友。   有了这今日开门红,季唯信心大涨。   又叫了几个平日里话多活跃的汉子,让他们出来跟他一起上街招揽客人。   最初来的客人都是学子。   他们早就因明镜台而对月饼极为好奇,却无处可寻其踪迹。路上听人喊着月饼的名字,就闻声而来。   买的学子多了,不少路人见铺子前排队的人数不少,就跟着过来凑热闹。   只是这热闹不好凑,有了边上摆着的试吃碟子,试着试着,就跟着加入了排队购买的队伍,等了起来。   “掌柜的!里头有蛋黄的给我来十块!”   “我每个都要三个!”   “我就要芝麻花生味儿的。”   “这个这个我都要……”   郑英红忙过了这阵子,店里头清闲下来,出来一看,瞠目结舌。   这左不过就是开张一个时辰的功夫,怎么清冷到没人的铺子,就热闹成这样了? 第67章   大溪镇, 县学外。   “多谢田哥, 送到这就行了。”文宣从牛车上跳下来,感激地冲田哥微微鞠了个躬。   两个大汉子一看文宣是书生, 一路上对他很是照顾。连车子都没让文宣赶,就让他坐在边上休息。   去白沙镇是不路过县学的,要去县学, 就得特意拐一条道过去。送月饼本就是看谁送的快,谁挣得多。对方为了文宣,专门把他送到县学门口,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体贴照顾了。   文宣很是感激。   “没什么, 小事儿!”田哥挥挥手,让文宣别那么客气,“这些你拎不动吧, 不然我帮你拎过去?”   文宣路上就和他们说过,是来县学找纪宝山的。   此时不见他,若是下了车, 他一个人没法拎着如此多的月饼来回找人。想了想, 还是只能抱歉的劳烦两个大哥。   “我进去找下朋友,两位大哥再次稍等, 我马上就出来,可以吗?”文宣很紧张,有些害怕两人不答应。   “那你早去早回,我们在这等着。”   吃过中饭从长柳镇到大溪镇,此时已是申时。   再过两个时辰, 太阳就要落山。   因此对他们三个来说,每一刻都很重要。   文宣不敢再耽搁,掉头飞快跑了。   他毕竟在县学待过两年,对纪宝山此时会在何处心中有数。   此时讲堂中,有一名中年清瘦男子,站在台前,手中执书讲解策论。   文宣站在窗边,有些着急。   又不敢打扰先生讲课,余光瞥见林泰坐在讲堂靠后门位置,立马溜到后门,从门外小声喊他名字。   林泰手捧着书,直直立在桌上,脑袋躲在书本后头,往嘴里塞曲奇。听到有人叫叫他,还以为被先生注意到了,顿时慌张的收拾东西,嚼巴几下就把还没嚼碎的曲奇给咽了,把喉咙刮得一真难受。   结果他紧张地扫了一圈,先生还离他老远,眉头顿时皱起来,不明所以。   见他没注意到自己,门外的文宣很是着急。   “林泰!是我,文宣!在门边,你往后看!”文宣大声了些,林泰总算是注意到了。   他盯着门口的文宣,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白日见了鬼,冲他做口型道:“你怎么来了!”   文宣指着隔了好几个位置的纪宝山,做了个手势,林泰恍然大悟,原是来找纪宝山的。当即写了几个大字,把纸张揉成一团,趁着先生没注意,直接朝纪宝山砸去,正中他后脑勺。   “谁啊!”纪宝山好好听着课,冷不丁被人用纸团砸了,惊呼出声。   背对着他们的先生哼了声,他飞快猫下腰,捡起纸团展开,粗略扫了一眼,下意识转过头,就见到门边的文宣冲他打招呼。   “过来。”文宣冲纪宝山做口型。   两人相识已久,纪宝山知道若不是有要紧事,文宣是不会突然出现在这,还要将他从课堂上叫走。   好友有事,纪宝山当然义不容辞。   找了个理由跟先生说肚子疼,收拾好书本就从讲堂后门里溜出来,问文宣来这干什么。   毕竟之前文宣说了,曲奇由林泰父亲代卖,以后他不会来学院卖曲奇了。   “我来干活挣钱,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文宣见纪宝山很感兴趣的模样,就一边解释配送月饼的事,一边拉着他朝书院大门走去。   “还有这样的好事!累就累点,怕什么!”纪宝山听得心头火@热,还嫌弃文宣走得慢,拉起他手臂小跑着冲向门口。   “咱们这些家境贫寒的,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累熬不下,就怕没钱挣,没书念。要是我也从县学退了,怕是再拾不起书本了。”   纪宝山絮絮叨叨跟文宣说着老生常谈的话。   文宣很安静的在他身后跟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两人速度快,前后也不过花了两刻钟的时间。   纪宝山看到牛车后头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的月饼礼盒,倒吸一口凉气。   他可是听人说起过这月饼的售价的,两盒一两银子!这牛车后头此刻就摆了好几十两!   纪宝山看的双眼放光,叫了一声扑倒牛车前,把田哥这个朴实汉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伸手去推纪宝山。   “田哥别,这是我好友,来帮忙的。”   “这车上的东西值老多钱,我没控制住。”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纪宝山连忙道歉。   为了不耽搁两人去白沙镇,纪宝山和文宣马不停蹄地把月饼礼盒从车上搬下来,目送牛车远去。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纪宝山问道。   “我看看名单。”文宣掏出那张写了名字的单子,季唯特意把县学的订单全都分配给他,也是对他的照顾。   光是书院里的学子,就有九单,文宣与纪宝山对视一眼,两人一次提刘盒,轮流替换着跑去送月饼。   等把书院里头的送完,月饼礼盒已经少了近一半。   纪宝山誊抄了半份名单,与文宣平分月饼。   两人毕竟没有移动工具,没法提着大量的月饼跑来跑去,就把县学当做据点。   好在林泰家境宽裕,在县学校舍有一间单房,就他一个人住着。就把月饼存放在林泰房中,由林泰代为保管。   二人没了后顾之忧,继而向着不同的方向奔走配送。   好在会订月饼的人,都颇有家底,住的地方也不算远。配送起来,也算是方便。   两人送月饼一直送到天快黑下来,才总算是把月饼送完。   “你那边也送完了?”纪宝山比文宣还要早点先到林泰的校舍,正坐在一张凳子上,用书本当扇子扇风。   若是平时,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不敬书之事,实在是送了一下午月饼,跑了小半个大溪镇,累得他完全顾不上这个。   哪怕是里头还穿了个里衣,背后都汗湿了一大片。   要不是为了跟文宣清点钱数,纪宝山都直接回家去洗澡换衣裳了。   文宣走进来的时候,已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无,就扶着门框,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他日子一直过得清贫,也没吃上什么好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清粥小菜,一日两餐,整个人看起来瘦的都像是会被一阵风吹倒。   再加上夏天日头毒,他才送了几单就中了暑,差点倒在地上。要不是附近正好有个糖水铺,他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休息了一会,恐怕还缓不过来。   “你怎么了?”林泰一眼瞧出文宣状态不对,从床上跳下来,倒了一杯凉水递给文宣,“不会是中暑了吧?”   文宣喝了水,又站在原地缓了会。   额头上的汗像是水一样哗啦啦流下来,他有些虚脱,站不住身子。屋里也没多余的凳子,怕弄脏了林泰的床,就扶着墙原地坐下来。   “嘿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多脏啊。”林泰伸手要去拉文宣,后者摇头,有气无力道:“地上凉快。”   “那好吧,辛苦你了。”林泰有些不是滋味,在文宣来书院卖曲奇以前,纪宝山和文宣跟他都算不上要好,后来买卖曲奇的次数多了,才渐渐熟悉起来。   他家境好,从小就没在钱上受过委屈。   看着纪宝山和文宣两人,为了他几日的月钱,到处奔波,突然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可真幸福。   “哪,我这还有点曲奇,要不要吃?”林泰把小半包的曲奇递给两人,纪宝山道了声谢,拿了一块。   林泰瞪他,“多拿几块啊,还有文宣,别光拿你的。”   “多谢。”   “谢什么,又不贵。”   现在林泰家帮着季唯卖曲奇,林泰可以说是想吃多少吃多少。每次回家,都会带一大包来学校当点心,李耀祖宠他,也不多说什么。   “宝山,我们来算一下账吧。”文宣把牢牢系在身上的钱袋解下,倒出银子,堆出了小小的钱堆。   纪宝山应了声,倒在桌上。   林泰站在边上,看到钱的时候,哪怕是他也瞪直了眼睛。   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都是今天卖的?”林泰蹲在文宣边上,看着他数钱,心里头好生羡慕。   “季先生说,这些都是尾款。定金已先行收过了。”文宣来回数了两遍,跟纪宝山对了对账。   “一共是三十六两五钱,没错。”文宣松了口气,高度紧绷的脑子总算放松下来。   林泰咂舌,“尾款都有三十几两,那全款不是七八十两银子了?”   纪宝山跟文宣家里还比不得林泰,长这么大,更是连一两银子也未曾摸过。一下子身负巨款,哪怕不是他们的,也有些兴奋。   “我这辈子,恐怕是没法再有这么多钱了。”纪宝山两手虚拢着那些钱,喃喃道。   “你要是能考中举人当官,那还是有希望的。”   纪宝山看了一眼林泰,苦笑道:“能考上秀才我就已知足,哪还敢奢望举人。”   “总要有目标才有动力嘛。”林泰笑嘻嘻道。   “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回长柳镇,先走了。”文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站的太猛了些,人有点摇晃。   林泰赶忙扶住他,拖着他到床边坐着,“不成不成,你都这样了,哪能回去,就先在我这住一宿,明日休息好了再走。”   文宣摇头,“不行,季先生还在等我把钱送回去。”   “那个季先生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明日得知了你这幅样子,肯定也有理解你的。”林泰没好气道,“我爹说了,这个季唯是个做大事的,不会跟你计较这么点小事。”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走回去,总要花上一个多时辰。身上带着这么多银子,要是走夜路被人劫了——”林泰拖长了尾调,听得文宣心里一阵发毛。   确如他所说,若真是如此,文宣恐怕万劫不复。   他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   天都黑透了,田哥两人带着牛车从白沙镇回来。白沙镇他不熟悉,两人也送的慢,后来找约定好的地方,也花了不少时间,回来就耽搁的迟了,还跟季唯不停的道歉。   季唯没太在意,把工钱给他结了,要他明天再来。   “小伙子回来没?”田哥站在门口朝铺子后头探了探头,没见着文宣的影子。   他回来路上有想过去县学外头转一圈,不过另一个人赶着回去,说天都黑透了,他怕是早就走了,田哥也没坚持。   “文宣吗?还没回来。”   上午赶着打包月饼,下午忙着搞推销,季唯忙了一整天,这个点本是要回去吃饭的。   但他怕去了其他镇子的三人回来了,找不着他,就饿着肚子在这等着。   眼下回来了两个,还差个文宣,季唯有种预感,那就是文宣今天回不来了。   先不说他拿走的月饼单子,几乎是田哥两人的一点五倍,再说这天色已经黑透,他又连牛车也无,走回来都不知道要多久。   季唯想了想,也不再等文宣,就把铺子关了,去隔壁的郑英红面馆里的吃面。   “季老板,这么早就关门了?”郑英红也是刚忙过饭点,下了碗牛杂面,端着碗坐在门口吃着。   看到季唯进店,连忙放下碗筷,起身招待他。   “要吃点什么?猪肉卖光了,只剩下羊肉,要不要来点?”   “牛肉有吗?”   “季老板说笑了。”郑英红还真以为季唯是在开玩笑,毕竟谁加油有牛,那都是不得了的事,说明这家子日子过得不错。   有些人家还把牛当祖宗似的供着,除了自然死亡牛外,几乎没人把活牛宰了吃肉的。   一个是没人这么做,另一个就是贵。   “你看我跟你开个玩笑,就被你发现了。”郑英红表情不大对,季唯立马想到了这一点,笑着把牛肉换成了羊肉。   “羊肉还有不少,就是有些贵,买的人不多。你等着。”郑英红大口吃完面条,喝光面汤,就走到案板前,往桌上撒了一把面粉。   店里的面条,全都是现点现做,从点单到收钱,只有郑英红一个人在忙着。好在店里生意非是特忙,否则她一个人也撑不住。   郑英红动作利索,很快就拉了三两面条,往沸水里一过,熟了倒在干净空碗里,加了两大勺的羊肉,最后撒了一把葱末。   “来喽,你的羊肉面。”   一碗面的标配是三两面条,一勺肉,两勺汤。   不过看在季唯人不错,又免费给她吃了月饼的情况下,郑英红好不了你舍得放了两勺肉。把面严严实实地给盖住了,不能不说这羊肉面真是实在。   这肉小火慢炖了大半天,骨头和羊肉早被炖的酥烂,只需要用筷子一挑,骨肉就自动分离。羊肉自带膻味儿,但加了黄酒和不少姜片,汤面上飘了不少枸杞,再经过热气一熏,醉人的香味就窜入了鼻端。   不愧是开了六年的面馆,郑英红做得快,这面条看着也好。粗细一致,劲道软韧,配上热乎乎的羊肉汤,吃的季唯出了一身热汗。   他吃的爽,高喊了声好,那副样子把郑英红逗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咯咯直笑。   “真是太客气了,哪有这么好吃。”   “以后中饭都不用回去吃了,就来老板娘这吃。”季唯问了价钱,从身上数出十枚铜板,往桌上一放,要出门时,想起了文宣。   “老板娘,要是你晚上看到个书生——就上午我带来的那个,就跟他说明儿再来,我回去了。”   “好嘞。”   季唯离开面馆走了,郑英红嫌馆子里头热,就搬了张凳子坐在店门口。到了她收摊关门的时候,也没见着季唯口中说的书生,倒是来了七八个想买冰皮月饼的年轻人,听说铺子关了,才失望而归。   郑英红不禁想,不如她也买点回去过中秋?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的轩妈蛋黄酥上午到货了,跟我说又去下了两盒hhhhh我真是太罪恶了 第68章   文宣和纪宝山都没回去, 就在书院的澡堂中将就着冲了个澡, 三人挤在小小一张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文宣就爬起来收拾了东西,赶回长柳镇去了。   他到北街的时候,街上还很冷清, 店铺几乎都没开张。   季唯的铺子当然也是这样。   但他不敢回去,生怕错过了开铺子的时间,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   昨天累了一天,睡一晚上没恢复过来, 又起得早。他就坐在那,双臂互相紧搂着,把钱袋子护在怀里, 这么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有工人来上工了,在门口看到他,才一把将他推行。   “你怎么坐在这睡了?昨晚上没回去?”头一个来的正好是田哥。   他昨晚上分了九十文, 再加上去的远, 季唯就多给了十文小费,凑了个整数。   挣得多了, 回家也高兴,第二天起早来干活的动力很足,他就想着早点来,看能不能找点什么活多干点,没想到就见文宣坐在这睡。   文宣迷糊地睁开眼睛, 茫然了一会,看清楚田哥的脸,突然一蹦三尺高,却忘记了坐在台阶上,一脚踩空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还好田哥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身子。   文宣觉得丢人又不好意思,涨红了脸,连声道谢。   “没等一晚上吧?”   “没呢,早上刚来的,坐着不小心睡了。”   “那就好,钱没差吧?”   文宣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摇头。   两人等了一会,零零散散过来工人多起来,他们互相聊了会天,季唯就过来开店了。   “来了?”看到文宣,他也没意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文宣心虚点了下头,跟在他后头进铺子。   “你跟我过来。”让熟练工把铺子整理一下,重新换了木架子上的油纸,季唯带着文宣去院子后的屋里算账。   文宣不等季唯开口,就把捂得温热的钱袋捧在手里,季唯一转身,他就送到季唯鼻子底下,把季唯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季唯顺手接过钱袋。   “钱我点过了,都没少。”文宣有点不安,不停地瞄季唯,“昨天我有些中暑,林泰要我别走夜路,万一遭到歹徒就不好了。”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季唯轻笑了一下,把钱倒在桌上数,然后拿出那张清单,统计上头的订单明细。   数额没错。   “你们都干的挺好,一共是三十八个单子,我给你们俩凑个整,一人二钱刚刚好。”   文宣简直不敢置信。   他没按照说好的时间回来,还以为季唯会扣他工钱。没想到一文没扣,还多给了不少。   哪怕季唯嘴上不说,文宣也知道季唯对他颇为照顾。   “多谢季先生,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谢什么,不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季唯把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加上田哥等人一并收回来的尾款,就已经有六十八两银子。   也就是说,只靠月饼礼盒,就已经挣了一百三十六两银子。哪怕是去掉了所有本钱,净利润也有一百两银子左右。   每日能够产出四到五百块的冰皮月饼,但利润却不尽如人意。冰皮月饼是按照一块四文卖给张家,再加上昨日店里买十送一,统共也只挣了不足八两银子。   这利润一时间难以提高,一是市场还没彻底打开,二是冰皮月饼售价低,人工成本高,里头的赚头被压缩的利害,很难在短时内提上去。   当然,这也就是季唯个人的看法。   若是其他店铺的掌柜,直到他光是靠冰皮月饼就能日入二三两银子,恐怕是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难能像他这样,还嫌不足。   虽说是做的点心生意,但店内却只有月饼跟曲奇,种类太少,档次太低,主要面向的消费群体,还是普通百姓。对于这一类人,最好的就是量大价低,才能够更快的打开市场。   可同时,月饼礼盒的大获成功,又让季唯明白了高端市场的重要性。   如果能够牢牢抓住这群人的胃口,那么只要百十来单子,就能抵得上数百个普通人。   大众市场他要,高端市场他也要,要做到高低两手抓,季唯立马想到了前几日的那场寿宴。   初次亮相的奶油蛋糕,引起不少人的好评。不是没人来找他订购蛋糕,但更多的人想的却是近在眼前的中秋。再加上季唯忙着处理订单,根本顾不上蛋糕。   此时一想,这岂非很好的选择?   生辰一年才一次,每个大户人家对这个特别的日子,都很重视,肯花大价钱来操办。   只要让这批人灌下生日蛋糕的概念,一过生辰都来订购,很容易就能把这批有钱客人拉拢起来,变成店里的常客。   在季唯的印象中,后世的奢侈品牌子也都走的这个路线。一有新品,就先提供给最顶流的一批人使用,接着才轮到金字塔中低端的大众。   这不仅不会流失顾客,还能拥有一批消费能力极高的核心消费群体。并在其影响力带动下,引流新一批的消费。   季唯这天没再上街,而是轮流让休息的工人,抱着白漆牌子上街招揽客人。他就坐在后院的屋子里,桌上铺开几张纸,仔细思量未来要走的每一步路。   首先,他必须先拥有核心的消费群体。   其次,他要在这批人心中形成品牌概念,增强他们的客户忠诚度,确保他们源源不断的回头购买。   最后,研发不同价位的新品,不断扩展市场,将“味绝”这个牌子,以长柳镇为中心,向其他城镇辐散开。   脑子里有了清晰的思路,制定起方案就要简单许多。   除了奶油蛋糕外,季唯又选择了两款制作简单,不会额外增加人力成本的西点,用来丰富店内的糕点类别。   季唯心里有了谱,就不再枯坐屋中,交代了赵虎几句,就离开了铺子。   说起东西南北四条街,虽侧重点有所不同,但杂货铺却是每条街必备。   不管是做月饼、曲奇还是其他的点心,鸡蛋、蔗糖、面粉和奶都需求量巨大。在人工成本无法降低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压低材料成本,是提高利润的一个重要手段。   因此季唯此次上杂货铺,要干的就是砍价。   “季大爷,不知您要点什么?”伙计一看到季唯,立马露出恭敬地笑脸迎上来。   倒不是为了他的凶名,而是为了他搬来北街后,几乎承办了杂货铺一半以上的营业额。掌柜的爱极了季唯,连带着伙计也不敢对他不恭敬。   哪怕是季唯不在意,若是被掌柜的发现,伙计也得卷铺盖走人。   “掌柜的不在?”   这杂货铺的规模,比之东西街来说,要大了不少。种类齐全,货量不小,不过季唯看了一圈,都没见到掌柜那富态的身影。   “掌柜的进货去了,季大爷有什么要的,尽管跟我说。我去帮您寻来。”伙计热情的跟在季唯身后,随他在铺子里头乱转。   “我要的东西,你没法拿给我,还是得跟你家掌柜的谈才成。既然他不在,那我就改日再来吧。”他掉头要走,伙计连忙叫住。   “季大爷,是这样的……”   伙计生怕季唯走了,赔笑道,“您这些日子大量购入面粉、蔗糖和鸡蛋,铺子里头货不多了,掌柜的必须得再找些卖家,这是谈生意去了。”   他看季唯眉头一皱,赶忙补了句:“不过已经去了一个时辰,应是快回来了,不如在店里等等?”   “去了这么久,他都去哪了?”   不同杂货铺进货价不同,售价几本一致,就导致了利润不同。   这可是每家杂货铺的秘密,伙计就算是知道,他也不敢告诉季唯。更何况掌柜的离开时,根本没告诉伙计他去哪了,又找了谁。   伙计一听季唯这问题,当即苦笑了起来,“季大爷,您可别为难我了,这我要是知道,还能在这当伙计吗?”   “也罢,我不为难你。这就先走了,你知道我铺子开在哪,掌柜一回来,你就去叫我。”季唯挥手刚走出去几步,就跟刚谈成了几单好买卖,步履生风走来的杂货铺掌柜郑兴,打了个照面。   “哟,季爷,你怎么走了?”郑兴看了眼刚送客到店门口的伙计,立马明白了情况,一拍脑袋热情道,“快快跟我进店去,正好被我给赶上了,还免得季爷来回跑。”   “郑掌柜,好巧。”   两人打过招呼,季唯就跟着郑兴进了店。   杂货铺后边还有个货房,专用来储存多出来的货,等外头缺了再补上。里头的货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满了货物,只留下勉强通过的走道。   这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但碍于季唯每回来找郑兴,谈的都是大笔的单子,总不好待在人来人往的铺子里说,就只好来这。   “我听说郑掌柜今儿去谈新货源了?”郑兴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伙计说漏了嘴,笑骂了一句伙计大嘴@巴,就应了这个事。   “既然这样,我也跟掌柜谈谈这个事儿了。”   “欸?”郑掌柜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季唯的意思,忍不住叹气。   季唯问他为何叹气,郑兴实话实说。   “上午才谈成了几笔好买卖,还没来得及高兴,季爷就找上门了。不用说,肯定就是为了那几样东西的售价来的吧?”   其实之前他上门订货时,就跟郑兴谈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时收货的价高,没法再压低了,季唯也看出难处,就没再跟郑兴纠@缠。   不过这回也太过凑巧,正好赶上了,再加上季唯又很精明,郑兴想瞒也瞒不住。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季唯做了嫁衣了。   “郑掌柜也别丧气,毕竟不是哪家都能像我一样,每日给贵店送大几百文钱的。”这是大实话,北街开店至今,已在这家杂货铺花了二两银子。若只是单纯卖给普通百姓,几十上百个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季唯一次买的多。   “季爷说得有理。”郑兴苦笑。   “给你说个好消息。”   “是什么?”   “过几日起,鸡蛋、蔗糖和面粉,我要大量加购。”   郑兴头一个反应是后怕。   上午跑了好几家谈生意,还好多签了几个,要不按照季唯这买入的数量来看,怕是供上了他,又供不上别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哪怕赚的少一点,能稳住季唯这个大客户,算起来也不亏。   “那季爷觉得多少合适?”郑兴试探着问。   “低一成。”   “一成!”   可别小看这一成,以鸡蛋为例,一斤售价约十二文,若是低一成,每日卖给季唯二十斤,就少赚二三十文。   而按照原定售价,郑兴在这二十斤里,能赚的也不过五十文,这相当于是让利一半了。   郑兴这个肉痛啊。   “怎么样?郑掌柜觉得如何?当然我也不怎么喜欢勉强别人,要是掌柜的不同意,只好去南街问问看了。”季唯脸上流露出惋惜。   郑兴叹了口气,“季爷就别挤兑我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不答应你。”   “那你可要听好了,等中秋过后,我原来要的东西可全都要翻倍。”   郑兴听傻了眼,还以为自个儿听错,跟季唯再三确认。   两人从货房里走出来时,郑兴还是忍不住,羡慕地憋出了一句:“季爷的店铺刚开张,就如此的生意兴隆,让我们这些北街开了多年店的人,如何立足。”   “双脚立呗。”季唯调侃了一句,正色道,“一步步来吧,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总得有个过程,你说是不是?”   要不是他上辈子三十多年的奋斗,哪有他在这长柳镇的如鱼得水呢。   不过是种瓜得瓜罢了。 第69章   又过了几日, 季唯在北街的铺子越发出名, 哪怕是住在东街的朱捕头都有所耳闻。   小舅子上门拜访时,手里还提了一袋子东西, 说叫月饼,是为后日的中秋节准备。   结果月饼刚刚亮出来,朱捕头的媳妇儿好奇尝了一块, 就没停下来,跟小舅子两个边聊边吃,竟然把六块的冰皮月饼,当做零嘴全给吃光了。   朱捕头媳妇儿还说, 后日就是中秋,一定要在桌上看到这东西。向来疼爱媳妇儿的朱捕头,哪敢不从, 趁着今日轮休,匆匆赶来了北街。   来之前朱捕头并不知月饼是谁在卖,还是问了人站到了饼铺门口, 看到季唯在那边高声吆喝, 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月饼竟是他所卖。   一时间惊上心头, 在街上站了好一会,还是被路人认出了他身份,才无奈地朝饼铺走去。   “朱捕头!是朱捕头来了!”   “什么风把朱捕头给吹到北街来了?”   “难不成北街又有谁犯案子了?”   朱捕头住在东街,若不是遭到他人检举,甚少来北街, 也不怪排队的客人有此好奇一问。   “不是,我就是来买点东西。”   朱捕头一说,其他人就了然了,兴致勃勃地互相交谈起来。   “这就难怪了,还别说,上回就买了几块,嫌贵,怕被媳妇儿嫌弃。回去还被她骂了一顿,说我买少了。”   “是呗,我闺女正在长身体,食量不小,一次能吃两个。我说了这好贵,还不听,怪我抠门不肯买。”   “哎哟喂不是我说,要不是为了这一年一次的中秋,我还真舍不得买。”   “快点快点,别废话了,都排到你了!”   朱捕头一看这长长的队伍,以及排着队聊着天自得其乐,一点不烦躁的人,有点好奇,有点奇怪,就跟他前边的人闲聊起来。   这才知道,原来铺子是刚开没几天,之前是个茶水铺,压根没什么生意。被季唯盘下来以后,突然爆火起来,一堆人涌过来排队买月饼。   “我就是好奇,过来尝一尝,没想到就买了十块回去。这不是中秋没到就被吃光了,又来买点。”   朱捕头并不好口腹之欲,小舅子拿来时,他尝过一块,是红豆馅儿的。虽觉得口味不错,但却并不觉得如何独特,不明白他们为此而着迷的原因。   结果排在他前后的人一听,就笑着摇头,“这冰皮月饼里头最没意思的就是红豆馅儿的,你得要莲蓉蛋黄和芝麻花生,吃起来才特别,才香呢!”   前后左右都跟着附和。   朱捕头心中存疑,排到他时,每种口味都要了五个,付了钱才又多加了五块咸蛋黄月饼。   “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你谈谈刘庆那事儿。”朱捕头本只是来买月饼的,但一看到掌柜的是季唯,就忍不住想起被打了几十大板子,连大牢都走不出去的刘庆,打算跟他提一提。   说起来这些日子忙,季唯已许久没想起过刘庆等人,被朱捕头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前被捆去了县衙,如今不知道怎么样。   他高声叫来了赵虎,让他帮忙顶一会,就带着朱捕头去了后院。   撩开帘子,看到后院里干的热火朝天的汉子们,朱捕头就惊的停住脚步。   由于天气热,后院里又都是男人,大家都把上衣脱了,捆在腰间,光着膀子干活。   如此场景,可不是随处可以看到,哪怕是见多识广如朱捕头,也忍不住一愣。   “他们都是帮我干活的,朱捕头这边请,里头说话。”季唯在前头带路,两人穿过院子时,不少人认出了朱捕头的身份,都高声吆喝着跟他打招呼。   朱捕头一进屋,就忍不住站在窗户边往外头看,“这么多人,都是帮你做月饼的?”   “也不是,还有曲奇。不知道朱捕头听过没?”   “那当然是听过了。”朱捕头怎能没听过,这东西在大溪镇可比在长柳镇有名气的多。   特别是这半月来,不少捕快身上都揣了几块。说是个头小又轻,比馒头好携带,还比普通干粮味道好,只吃几块都不饿了,一个传一个,就个个都吃起来。   就连朱捕头也买了,不过是在大溪镇上托人买的,也不知道货源竟来自季唯。   这下子可真把他给惊到了,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季唯。   季唯笑着摇头,“朱捕头赞缪了,哪就有那么厉害了,就是做点小东西,糊口罢了。”   “不必跟我客气,我们打交道可不知这一回。”   朱捕头说完,跟季唯对视一眼,竟一同笑起来,真可谓是今非昔比了。   “好了,闲话休提,我是想跟你说说刘庆的情况。”当即朱捕头就一股脑地说了。   原来自从上回他被抓回县衙打了板子以后,刘庆没人照顾,还被陆展鸿罚了关牢子五日。   期间一个人也没来探望刘庆,他伤势恶化的厉害,天气又热,跟着发炎化脓,陆展鸿怕出了大事,就请大夫给他开药。   之前给他停下了半月的时间,要刘庆去筹集欠款。可如今伤势未曾痊愈,自家的房子也被赌坊给收走了。刘庆无家可归,这段日子也算是心如死灰,再没了斗志。   “那朱捕头的意思是?”季唯挑了挑眉,倒是有点难以置信了。   “是,就你想的那个意思。”朱捕头点头,也有点感慨,“你不知道刘庆都成了什么模样,以前多人高马大的,往街上一杵,都能吓着胆小的。这才过了多久,人都瘦的脱了形,死气沉沉的,像七老八十了。”   季唯哦了一声,没接话。   “他说还不上那二十两了,要大人随便处置。这家伙破罐子破摔,这二十两银子是没辙了,大人的意思,是要罚他去服劳役,等养好了身子就去。”   长柳镇一时没什么大的工事,刘庆若要服劳役,就得发配去其他地方。劳役又被称作苦役,修桥铺路建城墙,什么苦累干什么。   一直干够了欠下的债,才能解脱。   这二十两银子不过是个引子,加上与包子西施通奸,以及在陆展鸿处的种种恶行,故而被判二十年劳役,服满了才可送回原籍,也就是长柳镇。   刘庆今年二十有六,服劳役者,身心较之常人更易于耗损,大都活不长,哪怕是真活到二十年后,怕也早没了这股子意气风发了。   听了朱捕头这番话,季唯头一反应倒不是痛快,反而是有些唏嘘。   就这么一个恶名远播的混混头子,作威作福了六七年,把镇子搅的翻天覆地。却在这短短的数月间,身败名裂,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朱捕头说完,顿觉得无事一身轻。   “你要不要去看他?过几日,就得差人发配出去了,恐是日后也没机会见着了。”看季唯摇头,朱捕头还有些惋惜,摸着下巴道:“要换了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季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谁会专程跑去看一坨臭狗@屎?更何况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也是,你如今可是要做大生意的,哪有这功夫去看他。”朱捕头想起当初两人双双羁押的场景,顿生感慨。   “我也待了挺长时间,该走了。”   “那我送朱捕头吧,请。”季唯推开门,跟在朱捕头后边走出去,快到铺子时,突然想到了久无音讯的包子西施,便像朱捕头问及了此事。   “你瞧我这记性,又给忘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你还记得刘庆媳妇吧,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么当初刘庆怎会忍着,偷偷跟包子西施来往。那日把她伤着,多年积怨下来,一气之下找了镇长,说要跟刘庆和离。镇长就着人带了包子西施回去问话,可不管是怎么逼她,口风紧的很,就是不肯说。你猜最后怎么着?”   朱捕头虽未亲眼见着,但听不少人提起过包子西施这事。为了从她嘴里撬出话,不知动了动了多少私刑。一个弱女子能受住如此威胁恐吓,还不动摇意志,只能说是那后果太过可怕,她承担不起。   但就算是这样,也很值得敬佩了。   “怕是她没招认,最后是刘庆认的吧。”季唯随口道。   “哎哟你可真聪明!”朱捕头猛拍了一掌,“可不是,刘庆最后什么都说了,也不差这事儿了。那包子西施可算是被害惨了。”   “包子西施最后怎么样?”   “陆大人说了,不要动私刑,浸猪笼要不得,枉顾人命。等刘庆动身那日,她要游街……”说到这,朱捕头顿了顿,脸上流露出几分同情来。   哪怕他不说,季唯也明白了。   这就是柳意绵当初是说过的,女子与有妇之夫有染,按照律法,当处裸@衣游街之刑。   对于女子来说,恐怕比浸猪笼都要可怕,难怪包子西施哪怕是死也不肯说实话。   不管如何,包子西施算是彻底毁了。   朱捕头临走前还在说,刘庆这恶棍害人不浅,搭了自己还搭了别人。   季唯站在店门口,目送朱捕头远去。头顶烈日炎炎,他被晒得有些刺目,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管是使得原主丧命的身后闷棍,牢房里对柳意绵的言语侮辱,还是指使包子西施当街抢生意……   这些往事在季唯脑海中翻滚,郁结了许久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浑身都跟着松泛爽利起来。   他站在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与赵虎交接,而后继续忙着做起了生意。   谁有空去管昨日呢,还是明天更要紧。   至于刘庆,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季唯又怎会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总算把绝杀慕尼黑看了,感动的我眼泪汪汪。   之前就约了人想看,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去看,就住院了OTZ一拖拖到现在 第70章   由于中秋近在眼前, 来店里买月饼的人越来越多, 张家饼铺对月饼的需求也越来越大,逐渐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火爆情形。   但纵然是如此, 在最后一批月饼被张家伙计拉走后,季唯就算清了工钱,遣散了工人, 还给每人发了四块不同口味的冰皮月饼,让他们好好准备过中秋。   不管是老员工,还是刚来没多久的新员工,对季唯可谓是感恩戴德, 一个个咧着嘴回家,就差把他当祖宗供着。   申时二刻时,季唯清点了铺子里头的东西, 就落锁关门打算回家。还没走出两步,就碰到几个猴急寻上门,说要买月饼的人。   一听季唯关门不卖了, 都惋惜的不行, 央求他开门再卖些。   季唯做人有原则,说了关店就关店, 当然不能亏待自己,陆续辞别几人后,他就吹着口哨回西巷。   快拐弯出北街时,他余光正好瞧见边上有家金玉铺子,专卖些精巧饰品, 不少少男少女正在里头逛着,三三俩俩凑在一块,估摸着也有五六人。   想到明日就是中秋佳节,又恰逢近日忙着开店,又有些疏忽柳意绵。   季唯走进了金玉铺,打算买个小礼物。   铺子不算大,站了几人已算得上拥挤。   季唯不愿跟他们凑在一块,就站在边上,粗略扫了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直接问掌柜。   “有什么适合十五六岁少年的东西?”想来最了解卖品的还是掌柜,就交给他推荐好了。   掌柜的又问起喜好,季唯答曰念书,他一听笑了两声,给他拿了个垫着软垫的盒子。   红漆木盒雕花精致,打开盖子是一枚碧色浓艳的如意玉坠,成色极好,水头极正,绿汪汪的深陷在黑色软垫中,很是漂亮。   “这如意玉坠经高僧开过光,辟邪破灾。再加上小公子是个读书人,考试时就总能用的上。人养玉,玉养人,戴久了玉石有灵啊。”掌柜的说的神神叨叨,简直夸得天花乱坠。   不过季唯都没听进去。   他拿出坠子在手头摩挲着,手感温润柔滑,对光有种清透流动之感,确实是上品。至于是否有被高僧开过光,他并不怎么感兴趣。   “多少钱?”   “这是店里水头最好的玉了,得值二两银子,您看——”掌柜小心翼翼的瞅着季唯脸上的表情,生怕他嫌贵。   之前也来过好些个年轻人,看了半天万般满意,可就是觉着贵。好玉再好,老压@在手里,掌柜的心里也着急。   季唯会不会买,他心里也没谱,不过广撒网总没错,万一捞着呢?   掌柜的抱着这念头,结果看到季唯很利索地伸手去掏腰包,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等他把钱丢在桌上,拿着盒子要走时,他才啊了一声,叫住了季唯。   “还有事儿?”季唯扭头,皱眉看着掌柜。   明天过中秋,家里头还没菜,他这回要赶着去东西街买点东西,可没空在这耽搁。   “啊没没,就是还送个小东西,不知道客人您要不要?”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这出手阔绰的客人,怎么拉下脸来如此叫人打颤。   他哆嗦着手指,从抽屉里抓了两根掺金线红绳打的如意扣手绳,递给季唯,说是馈赠。   季唯也没细看,就往兜里揣着走了,却并不知这是掌柜的专用来送给小情侣的玩意儿,不多贵,但看着成双成对的,倒也讨个巧。   回家前,他拐到东西街,把早晨出来时定好的东西一并付了钱拎走,顺路拐去了周婶家。   她家养了不少鸡,平日下点鸡蛋卖,逢年过节宰一只,也省的花钱买。   到周婶家门口时,门虚掩着没关。   季唯也算是老熟人了,敲了两声没人应,就推开门走进去。还没考进屋子,周婶掐尖儿的嗓音就穿过土墙透了出来。   “……那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你别跟我辩,我可是你老娘,养了你十九年,有什么看不懂的!”周婶气的不行,一只手拧着赵虎的耳朵,脸红脖子粗的数落他。   赵虎垂着脑袋,也不敢顶嘴,背对着门口,高大宽厚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季唯站在外头看了会,见两人一时半会不会消停的样子,就上前打了个招呼,也算是暂时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大郎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啊。”周婶连忙松手,露了个小脸,朝季唯走来。   “是啊,明天就是中秋了,让大家早点回去歇着,也别那么累。”季唯扫了眼桌上,除了他让赵虎带回来的月饼礼盒及冰皮月饼外,还有一板白豆腐。   至于这豆腐从哪儿来,季唯不用问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周婶看他目光扫向豆腐,有些尴尬瞪了赵虎一眼,飞快解释道:“这豆腐是三娘送来的,早晨一起摆摊时候,我不过说了句好久没吃豆腐了,没想到下午就给我送过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唯嗯了声,没继续这个话题。   “我是想来买只鸡,应该可以的吧?”   “要公鸡还是母鸡?院子里二十来只,随便你挑。”周婶帮忙接过季唯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领他去后院挑鸡。   自家养的鸡,毛色光鲜亮丽,公鸡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健康壮硕的很。   季唯选了只鸡冠饱@满的公鸡,让周婶帮忙捆好,拒绝了她帮忙宰杀的好意,提上满满几袋子的东西回了家。   柳意绵惯常是在念书的,听有人敲门,就飞快地跑去开门,没想到竟是季唯,眉飞色舞掩饰不住高兴。   “怎么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见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还有一只五花大绑的活鸡,柳意绵连忙伸手接过来。   “中秋啊,当然要放个假,老这么忙怎么行,你一个人在家里很寂寞吧。”季唯一脚把门踢上,跟在柳意绵身后走,有点叹气,“要是你能去县学就好了,那里不少同龄人,也有人陪。”   他平日做生意,顾不上家里,老冷落了柳意绵也不好。   提起县学,季唯就问了几句功课。   这下问到了柳意绵心坎出,他更是激动地红了脸,告诉季唯昨日下午被张鸣远夸奖一事。   “张秀才夸你聪敏好学,这是好事,他还说什么没?”   柳意绵抿了抿嘴,有点小纠结道:“秀才说,我论语和诗经念得差不多,要是中秋后能通过他的测验,就帮我……”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没信心的样子。   季唯把东西都放好,拖了张凳子,拉着柳意绵坐下,又继续问他。   张鸣远家境富裕,又是学子,当然是出自县学。在县学念书时,跟石山长师生情谊深厚远超他人,哪怕是现在也保持着书信来往。   他昨日小考了柳意绵几句,见他娓娓道来,毫不犹疑的模样,忍不住夸了他几句。还许了个诺言,说是中秋之后检验他一书一经功课,要能过,就将柳意绵引荐给山长。   有了他这秀才做举荐,想来要入县学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儿。   不过季唯一直忙,再加上柳意绵有些担心过不了,就没主动提及。今日季唯既然问了,他也就不再继续瞒着。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季唯高兴坏了,简直比他赚了大钱还兴奋。   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身,绕着柳意绵来回走了几圈,还有点平复不了心情。   季唯拎着鸡,走到灶台边取刀,柳意绵看着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拦他。   “这是干什么?”   “你这有天大的喜事,我总该有点表示,这只鸡杀了用来庆祝。你去取个碗来,我要放鸡血。”鸡爪都被绳子捆住,安静了一路看到尖刀,顿时普疼得厉害。   季唯跟柳意绵说着话,没留神差点挣开,一怒之下用刀背一拍鸡脑袋,它就晕了。   “明天就是中秋了,还是留着,反正就差一天,也不急着庆祝,对不对?”最后三个字,柳意绵说的软绵绵的,季唯听得心里舒畅,立马点头同意。   “行,那就明天,鸡腿鸡翅全给你。”   不过就算是这样,季唯还是把鸡宰了拔毛放血。用调好的酱料揉遍鸡肉,又往肚子塞了姜片葱段,就放到井里。   次日中秋有的忙,两人晚上吃饭洗澡后,就回屋里歇息。   吹灯前,季唯解腰带,突然想起买回来的玉坠,洗完澡随手不知道放哪去,有点着急。   那盒子柳意绵锁厨房时在桌上看到,拿了打算回卧房问季唯,一下子给忘了,听他要找,骨碌地从床上怕起身,取来盒子给他。   “有没偷偷打开看过?”季唯笑眯眯地捧着盒子,凑到他跟前很近的位置。   呼吸喷洒在指尖上,有点湿湿热热的感觉。   “没、没呢,是什么?”柳意绵猛摆头,慌不迭地否认。   “看了也没事,没看就现在看吧,是送你的小礼物。”季唯握起柳意绵一只手腕,把小木盒塞他手心,催他打开。   在季唯期待的目光下,柳意绵打开盒子,一下子被碧色的玉坠勾住了魂儿,眼睛移不开,嘴@巴也说不出话。   “怎么?看傻了?”季唯曲起拇指食指弹了弹柳意绵脑袋,打断了他的独自喜悦,“喜欢吗?”   柳意绵欢喜的说不出话,只能涨红着脸用力点头,犹豫了下,微垂着脑袋,轻声道:“季哥能替我戴上吗?”   季唯心头柔@软一片,不作他想,毫不犹豫地拿起坠子,上前一步,双手绕过柳意绵细脖,以虚搂的姿势替他扣上了玉坠项链。   两人离得那么近,柳意绵稍一偏头,就能看季唯红润的嘴角,他眼神飘了一下,就红着脸扭开了脸。 第71章   次日, 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   两人起了一大早,洗漱过后, 连早饭也没吃,就在厨房里头忙开。   这这些日子季唯黑白颠倒的忙着做月饼,计划着卖月饼, 可以说是睡不饱,吃不好,也没工夫好好做饭。   趁着这难得的日子,季唯买了不少荤菜素菜, 打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跟柳意绵。   他这边刚把腌好的鸡放到预热好的面包窑里,门口就有人来敲门。   这很奇怪。   中秋节谁不在家准备过节,瞎跑到别人家干什么?   他还以为是有人要上门买月饼, 开了门才发现外头站着的是个服饰简单,有几分面熟的少年。   人,季唯是肯定是见过的, 就是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   穿着青蓝色布衣的少年, 冲季唯鞠了一躬,他手里还拎了个蓝色的网状袋子, 哪怕他没动弹,也在颤巍巍的抖动着。   一见到季唯,就很恭敬地问好,道明来意。   “这是陆大人让小的送来的,昨儿刚到的大闸蟹, 还在活蹦乱跳。”小厮提起手里的袋子,透过蓝色的细网,能看到被绳子捆住肢干的大闸蟹,个头很大,看起来就不怎么便宜的样子。   “陆大人太客气了,从大溪镇过来,总要一个多时辰。”季唯道谢后接过大闸蟹,小厮完成了任务要走,又被季唯叫住。   “你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   季唯拎着大闸蟹回去,叫来柳意绵,问他身上是否有钱。   毕竟是在家中,还要做事,钱袋子就没戴在身上。不过柳意绵向来细心,自己想不到的事,他锁不住那就想到了。   “有的,季哥稍等。”柳意绵在切肉,手上有些油腻,用抹布擦干净,才从腰间解下钱袋,“要多少?”   “十文吧。”   柳意绵数了十个铜钱给他,好奇道:“这螃蟹是谁拿的?看起来很是新鲜。”   “县令陆大人给的,人家大老远过来,我也得有点表示才行。”季唯把钱拿去给小厮。   小厮喜出望外,高兴的连声道谢。   对他来说,老远送大闸蟹是陆展鸿交代的分内事,能额外得到打赏,那真的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白捡的。   “小的祝季公子中秋美满,事事顺心!”   “快回去吧,一会日头大了,可就热了。”   季唯挥手送别小厮,看他小跑着出了西巷,摇着头进了厨房。   到了中午,包括烤鸡、糖醋排骨、粉蒸丸子、油炸茄盒、炸醋肉、油焖笋、脆皮五花肉、蟹酿橙、清蒸大闸蟹,一共凑了十道菜。   依照惯例,过中秋还得祭拜去世父母。   家中只有季唯与柳意绵两人,季唯就拉了柳意绵一起,朝牌位跪下拜父母。   柳意绵本只是递香,冷不丁被季唯攥住手腕,哎了一声,就跟着他一起跪了下去。   “季哥?”柳意绵茫然地看着季唯侧脸,手里还傻傻的拿着三根点着的香。   “你傻站着干什么——”季唯要去拿香,看到只有三根,又看了魂不守舍的柳意绵一眼,伸手弹他额头,“想什么呢,跟失了魂似的,哪有就拿三根的,你要拜了,我不用拜吗?”   “……我也要拜吗?”柳意绵的左手指了指自己,嘴唇微张,一脸不敢置信。   “你为什么不要拜?”季唯从桌子上抽了三根香,在烛火里点燃,又跪回原来的位置,“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季家人。”   虽说原来的那个季唯已经不在了,但季唯占了他的身子,逢年过节总要替他孝敬下父母。   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算是还了肉身之恩。   他举起手里的三根香,心中默念祝词。   一是祝愿他与柳意绵身体健康;   二是祝愿柳意绵检测过关上县学;   三是祝愿自己生意红火,打造知名品牌。   默念完毕刚要拜,余光扫到柳意绵还没回过神,轻拍了他手臂一下,惊醒了柳意绵,两人总算是一起拜了三下,把香插在香炉里。   “刚才在想什么?”季唯不经意道。   柳意绵沉默片刻,咬着下唇有点犹豫。   哪怕是被季唯买进家门,却因还未有名分,也从未有片刻将自己当做季家人。   季唯要他一起跪拜过世父母,这其中的意味,柳意绵不知是不是多想,可脑海里的念头却翻滚不休,难以抑制。   他很想开口问问季唯,却又有些怯弱。最后只是摇头,强忍住心里头的欢喜,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有点走神,季哥我错了。”   “没事,你许了什么愿?”   柳意绵看着季唯的背影,羞赧的移开目光,小声道:“许了的愿是不能说的,否则要不灵了。”   两人上桌前,柳意绵扯住季唯袖子,问他最近有没长高些。   季唯不作他想,顺手比划了几下。   果不其然,原先只到他肩膀处,如今已经到下巴的位置。   “看来你日日坚持喝奶跳绳,还是很有用的,高了快两寸。”   柳意绵伸手,在季唯下巴与耳朵的位置比了下,矜持的露了个笑。   “季哥,只差不足两寸了。”   “呃?”   季唯刚要坐下,听柳意绵这话,一阵错愕,还没反应过来,柳意绵已顺着他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替他布菜。   “这粉蒸丸子我刚吃了个,果然如季哥所说,放了山菇,鲜美得很。再加上是糯米裹的,又软又黏,一口咬下去,有肉有米,特别香。”柳意绵高兴的连话都变多了,在季唯边上碎碎念着。   季唯夹了个丸子刚咬了口,脑子灵光一闪,终于记起来他与柳意绵定下的那个赌约。   柳意绵原来是在提醒他这个。   季唯想着,瞥了他一眼。看柳意绵快乐的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有些发虚。   赌什么不好,赌这个。   哪怕是哥儿,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上又有运动,简直长得跟竹子一样快。   失算了。   季唯想的入神,没留神呛住。   他左手撑着桌子大声咳嗽起来,把柳意绵吓得不轻,飞快跑去倒了一碗奶茶递给他,拍着季唯的背看他喝下。   嗔怪道:“季哥想什么,想的连吃饭都呛着了,还好不是鱼刺,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怎么着呢。”   “没事,不要紧张,谁吃东西还没被哽住的,我已经好了。”季唯撕下烤鸡的两只大@腿和翅膀,都放在柳意绵碗里,示意他吃。   柳意绵各挑了一腿一翅,又放回季唯碗里,摇头道:“季哥一起吃,我才吃。你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可以吃独食。”   独食两字一出,季唯笑的嘴里含着的奶茶差点喷出来。他扫了一眼桌上丰盛的菜肴,还有盘子里大半只肥硕的烤鸡,无奈的叹气。   “好吧好吧,跟你一起吃。”   烤鸡腌了一@夜,再在面包窑里熏了半个时辰,骨酥皮脆,柔嫩多汁,麻中带甜,淡淡的蜜水味道,入味的不得了。   哪怕是两人敞开了肚皮吃,一桌子的菜也还剩了大半。   再加上季唯早跟柳意绵约好,今晚要带他去看花灯。简单整理了下桌子,两人分别洗了个澡,都穿上了柳意绵亲手缝制的新衣裳。   季唯把钱袋塞进怀里,又想起什么似的,把钱袋解开,拿出昨日随手塞进去的两根红色手绳,叫来柳意绵。   “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   如意结编的精致,配上缠金红绳,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柳意绵捂住嘴,生怕他惊呼出声。他看了一眼季唯,又看了一眼如意手绳。季唯见他这神情,还以为柳意绵并不喜欢,刚想要收回去,柳意绵就扑过来,从他手里抢了手绳,往自己手腕上戴去。   “季哥觉得好看吗?”柳意绵手腕细,带着缠金红绳,衬的他皮肤又白又细。   他伸着手晃了晃,季唯轻点了下头,从钱袋里把另外一个红绳也取出来,递给他。   “很好看,那这也给你吧。”   柳意绵热着脸跺脚,还以为季唯拿他开玩笑,闷闷不乐道:“季哥又说笑,这如意手绳,本就是成双成对,一人一根,哪有我一人戴两根的理。”   柳意绵拿走手绳,拉起季唯的手掌,翻过他手心正面朝上。解开如意绳结,调整了下长度,将手绳系在季唯手腕上。   “瞧,两根一起才叫如意结呢。”   柳意绵把戴着手绳的左手腕,跟季唯的并在一块。   虽不如柳意绵那样适合,可戴在季唯手上,也半点不违和。   季唯看柳意绵喜不自禁的模样,也被他感染的高兴起来,心里头的那点子别扭违和感霎时间烟消云散。   “那好吧,就戴着。”   “我们上街看花灯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手腕疼,第二更明天替换_(:з」∠)_ 第72章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 路上行人比往日只多不少, 但却还算不上拥挤。   西街上吆喝的摊贩,全都换了一批生面孔。   卖菜的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流动小推车,一个个商贩挂着牌子,叫卖着精巧小玩意儿和吃食, 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一路走下来,卖的东西不少,有风车、糖人、首饰、糖画、灯笼等等,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都是些往日见不着的小东西。   大溪镇比之长柳镇,在这样的日子只会更热闹。可惜柳意绵十岁以后,就再没机会上街游玩。每每此时, 就会把他留下看家。若是偷溜出去被发现,免不了一顿毒打,再饿上一日。   上回去, 还是十岁时, 趁着元宵节家中有客,带了未满九岁的幺妹柳飘絮, 偷偷溜到街上去。   那五颜六色的灯笼,挂了满满一整条街,恍如五色梦境,亮如白昼。   如今亲眼再见,恍如隔世。   “花灯!中秋花灯!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找不到的花灯!”   这日子要说最激烈的生意,莫过于花灯。   哪怕是树梢上挂了一排各色的花灯,也阻止不了小贩们推出形态迥异,精巧异常的花灯。   柳意绵从边上走过,目光忍不住流连,时而惊叹,时而痴迷。   走到第六家卖花灯的摊贩跟前时,季唯拉住柳意绵停下,指着其中一盏花灯,掏钱要买。   “多少?”   “只要三十文,不贵的,您瞧这双层八角样式,上头糊的绢布——”摊贩的热情讲解还未说完,季唯已数了一把铜钱,要递过去。   柳意绵扯了扯季唯袖子,小声嘀咕:“买这个干什么呀?”   季唯闷笑了一下,没回话。   把钱递给小贩后,他接过八角宫灯,塞到了柳意绵手里。   “你方才眼睛都快看直了,我哪能看不见?”   “不是的,我就是好奇……”柳意绵一阵脸热,有点不敢抬头看季唯,连手里握着的花灯木柄,都像是烫手一般烧起来。   “三十文贵了。”他嘟囔道。   “也不贵,这双层宫灯,用的是彩色的绢布,里头的烛光影影绰绰的透出来,倒也挺美。”季唯扭头看了眼,替柳意绵将他耳畔散落了一缕细发,挽到了耳畔。   怕把他惊着,解释了句。   “头发落下来了。”   柳意绵轻嗯了声,两人肩膀擦着肩膀,走在街上。   夜色深沉,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时,两人已走到了西街尽头。   长柳镇外靠着一座山,山脚下有条绿柳河,河水清澈,柳树环绕,弯弯曲曲穿过了三个小镇。   绿柳河面上,能看到不少点点亮光,顺着溪流的方向,从上游往下飘来。凑的近了,才发现那些都是被载在瓦片状浮木上的纸灯。   烛火明灭,随水而漂。   “公子,要不要买水灯?”看到两人在此驻足,中年人凑过来,举起手里简陋的纸灯,笑的一脸讨好。   柳意绵也举起手里的八角宫灯,冲他笑道:“我们有了,不用。”   中年人摇头,“小公子这就不懂了,那是花灯,我这是水灯,二者可不同。”   “都是灯,有哪里不同?”   “你看那边水上飘着的灯,”中年人朝河边走了几步,弯下腰从河边捞了一盏飘到岸边的灯,跟手里的纸灯比对,“是不是很像?”   柳意绵点头。   中年人又把那盏灯放入河中,顺水送走。   “小公子手里的花灯是用来把@玩的,纸灯可不是,写了心愿放在纸上,随河流飘走。这燃灯可是传统,二位公子不晓得?”中年人看他们一脸疑惑,又笑的更热情了些,“这些纸灯,大都是从大溪镇飘下来的。”   “大溪镇上多学子,读书识字的公子们,都喜欢河边燃灯。我看小公子斯文,应是个读书人,不如也试试?”中年人何等精明,一眼看出柳意绵有些松动,“纸灯比起花灯要便宜不少,一盏灯只用十文,二位公子都要的话,十八文就好。”   “那就两盏。”   虽然季唯一直不说话,但中年人就是看出了季唯才是主心骨。看他发话,喜不自禁,立马朝身后的同伴招手,让他送来两盏灯。   “这是纸笔,二位公子可来这边写下心愿。到时候随水漂走,河神会保佑二位心想事成。”   “这真能达成吗?”柳意绵手里拿着笔,有点好奇地看着中年人。   对方冲他眨了眨眼睛,狡猾道:“心诚则灵,若是心愿达成,来年记得来还愿。”   心诚则灵啊。   柳意绵哦了一声,兴致稍微减了些。不过看季唯已经写好纸条,压@在纸灯底下、瓦片之间,连忙也写了几个字,飞快地折好,带着纸灯跟季唯一起走到河边。   “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季唯头一回干这样的事,不得不说他跟柳意绵蹲在河边时,心跳的稍微快了些。   他偏过头,看柳意绵抿着唇,似乎也是紧张的模样,才长舒了口气。   “可以放了吗?”柳意绵四周打量,在他们身边,还有很多对年轻的男女,正蹲在河边,半弯着腰,顺水送走了纸灯。   为了让纸灯漂的远些,不断地拨水。   季唯应了声,把纸灯推到了水里,柳意绵紧随其后,他轻轻拨了下水,没料到正好吹来一阵晚风,纸灯顺风朝前游了段距离,正好与季唯的纸灯撞在一处。   纸灯四周有边角,两盏纸灯棱角相对,互相卡着,就这么飘远了。   柳意绵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两手紧紧绞着,不敢看季唯。   “灯也燃了,我们走吧。”季唯拍他肩膀,拉着他手臂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来时也看到不少好吃的,一会吃回去。”   绿柳河边的人多了起来,人又都朝河边卖纸灯的商贩涌过来。   柳意绵一手护着宫灯,怕被人撞坏,另一手被季唯牢牢地握着,挤开人群,离开了河边。   又入了西街,跟刚才来时比,并不怎么宽敞的街道上,处处挤满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镇子上的人,全集中到了此处,走起路来,摩肩擦踵,并不如何舒服。   “跟紧了,小心被人挤走了。”季唯又握紧了手。   柳意绵紧张的手心冒汗,小步跟在季唯身后。   前边有块专门腾出来的空地,留给路过长柳镇的杂耍班子耍戏。   这种热闹可不是日日都能见到,一层又一层的人,把街道堵住,附近人流密集,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难以为继。   “你挤什么挤?踩着老子鞋子了,你没看见?”魁梧高大的男人,正探头要看杂耍,前边的人以退,他就跟着退了半步,正好被季唯踩中了后脚跟。   季唯道歉,但大汉却不依不饶。他并非是东西街上的人,而是听说了此处有杂耍,特意赶来,对季唯的脸就不怎么熟悉。   看他一脸和气的样子,顿时恶向胆边生,伸手推了他一把。   “鞋子都给踩掉了,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你给我捡回来,这事就算完了!”   大汉声音喊的大声,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模样。边上的人怕被波及,又认出了季唯,都拼命的往后头挤。   柳意绵本来就是被季唯握住手腕的,一群人挤起来,猝不及防就冲开了季唯紧握的手。   等季唯转身要去找人时,柳意绵已被人潮夹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急的就伸手去推前边堵着的人,要去找柳意绵。身后的大汉却不依不饶,非要季唯帮他找鞋。看他的动作,还以为他要跑,一把攥住季唯后领,高喊着不许跑。   “放手听见没!我要去找人!”季唯冲大汉吼了声,急的尾音都有些劈裂。   哪怕是周围吆喝如潮,这喊声依旧振聋发聩。   大汉冷不丁被吼了声,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也吼了回去。   “你先把老子鞋子踩掉了,让你找鞋,你就跑!我抓你怎么了!”   季唯才懒得跟他掰扯,喊了几声让开,前边的人就给他腾出狭窄的通道。他边走边道谢,汉子怕他跑了,脚下的鞋子也不知道去哪,连忙跟在季唯后头追了上去。   等终于出了最拥挤的路段,柳意绵早不见了踪影。   “喂小子,鞋呢?”   大汉赤着一只脚,被人踩了好几下,此时脚背上布满了脚印,把他气得够呛。   “我再说一遍,不要跟着我!”季唯冷冷地望着大汉,“要是这回你再跟上来,别怪我动手。”   大汉被他这气势震慑到了,等他走出去几步了,又觉得不解气,跟了上去。   结果这回季唯说到做到,在大汉的手即将搭上季唯肩膀的那刻,猝然转身,一拳砸在大汉肚腹间。   柔@软的肚子骤痛,大汉惨叫一声,倒退着绊倒路人,跌倒在地上。   “我说了,不要跟上来。”   丢下这句话,季唯喊着柳意绵的名字,小跑着找起人来。   ****   柳意绵被人潮裹挟着不断远去。   他伸着手,大喊着季唯的名字,心中害怕,却于事无补。   就在这时,突然察觉到腰间多了一只手,柳意绵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就在这手不断游移时,柳意绵终于鼓足了勇气喊了声“非礼”,这手像是被吓到一样,用力一拽柳意绵腰间的钱袋,迅速消失了。   “小偷!有小偷!”柳意绵迅速转身,高喊着抓小偷,可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众人都在迫切的想要挤出人群,根本看不出端倪。   他摸着空荡荡的腰带,强忍住浑身恶心发麻的感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想要找到那个混入人群中的小偷。   可走了很久,一直到走回了绿柳河畔,也没有丝毫的线索。极度的愤怒与后怕,再加上远离季唯的难过,齐齐涌上了心头。   他靠着路边的柳树蹲下,两手牢牢抱住膝盖,低头埋着脸小声地啜泣,嘴里喃喃喊着季唯的名字。   他想找他,可浑身使不上劲,腿脚发软,走不动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祷着季唯出现,解救他于水火。   所以当柳意绵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时,他泪眼婆娑地抬头——   就对上了季唯紧张又担忧的双眼。   这一刻,季唯宛如天神。   柳意绵看的呆住,心里骤然翻腾起的情愫,汹涌地把他淹没。   他一跃而起,扑在季唯身上。   刚弯下腰还没做好准备的季唯,下意识紧搂住柳意绵细腰,被扑的倒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怀中人害怕的瑟瑟发抖,八爪鱼似的四肢缠@绕在他身上。   季唯心口纠成一片,连呼吸都带着疼。   “我来迟了,绵绵不怕,季哥在这。”他轻轻的抚拍着少年瘦弱的脊背,像在哄着不知世事的婴孩,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温柔的不可思议。   少年僵硬的肩膀渐渐放松,脸埋在季唯肩头,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了,手还是疼,所以迟了,不好意思。 第73章   “我们回家。”季唯轻抚少年单薄的脊背。   一直等到他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才握住他肩膀, 微一用力,将柳意绵从他怀里分开。   少年抬头看着他。   已经不哭了, 可眼眶依旧红彤彤的,像只被风吹乱了毛发的白兔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如果刚才不是他没有握住他, 以至于被人群一冲就散,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   季唯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柳意绵哭成这副模样,也该猜到肯定是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 绝不会只是丢了钱袋子这样简单。   是他的错。   自责几乎将季唯淹没,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尽可能的安抚着柳意绵, 帮助他早点稳定情绪。   有了季唯在身边,柳意绵心里的后怕,慢慢地烟消云散。   他后退了一步, 从季唯怀里出来, 伸手攥住季唯袖子,有点无措的样子。   “我们回家!”   “好。”   季唯余光扫向右臂, 少年的手紧紧攥着一角袖子,指尖有些发白。   他左手用了点劲,将那只手扯下。   柳意绵咬着下唇,想要把握成拳的手缩回来,半路上被截住。   季唯的大掌牢牢地握住他的左手, 热力穿透手背,几乎要烫到柳意绵心里。   “走吧。”季唯落下这句,没给柳意绵反应的时间,就拉着他走了。   穿过热闹的街市,一直到西巷外,才清净下来。   “绵绵。”   走在昏暗的巷子里,能听到街上传来的吵闹吆喝声。   季唯叫了一句,柳意绵小声应了。   “可以跟我说说吗?”   柳意绵偷偷地看他,犹豫不决。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你。”季唯牵着柳意绵的手,捏了一下,有些心疼道,“一路上手都是凉的,回去得烧点热水暖暖。”   这世上,愿意包容他、关心他、怜惜他的人,或许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吧。   除了告诉他,还能告诉谁呢。   柳意绵在心中想。   沉默了片刻,柳意绵有些不大自在道:“……有个人偷走了我的钱袋子。”被季唯握住的手掌,冒出了些冷汗,他有些紧张地想要挣开,却被季唯握的更紧。   季唯嗯了声,“然后呢。”   柳意绵抖了抖身子,又忆起了那种恶心的感觉,尾音都有些发颤:“他……他的手还在我身上乱……乱摸……”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如果不是季唯就站在柳意绵身边,或许他也不能听见。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听清楚了。   许是因为自责,许是因为愤怒,季唯突然低吼了一声,把身边的柳意绵吓了一跳,连手都抽了回来。   他绞着手,有点担心又有点慌张地看着季唯,“季哥,你、你还好吗?”   季唯深呼吸了两口气,才把心头的那股子邪火压了下去,冷静道:“没什么。”掏出腰带上挂着的钥匙,把锁头开了,扯住柳意绵手腕,把他拉进了屋。   “季哥?”柳意绵有些懵。   “知道那个人长相吗?”季唯拧眉问道。   “身边人很多,我没看到他样子……”柳意绵想起这件事,就沮丧起来。如果能够抓到他就好了,那钱袋子里,可有一两银子,和几十文钱呢。   季唯冷笑了一声,“算他运气好,不然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说完迅速扯了个笑,把脸上那股子冷厉之气冲淡,生怕吓着柳意绵。   “好了,没事了。这事儿不要放在心里,就让他过去吧。”季唯煮了一碗羊奶,往里头撒了磨好的杏仁粉,既去掉了奶腥味,闻起来又多了果仁儿的香味。   杏仁粉,是季唯专为了柳意绵买来的杏仁磨成的粉。   比起奶茶来说,更有助于晚上入眠。   喝完杏仁奶,季唯就赶着柳意绵上@床休息。他心里头火气大,又气那个没抓到的贼子,又气自己没有看好柳意绵,让他白受了这种委屈。   在院子里头来回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披着寒气回屋,脱了外衣上了床。   季唯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直梗着这事过不去,越是想,越仿佛看到了柳意绵没说的细节。   他咬牙切齿地想要剁了那双手——   “季哥?”   柳意绵很轻,很轻地喊了声,就让季唯脑子里的想法,戛然而止。   他没有睁开眼睛,均匀着呼吸,默默地躺在那里,想看柳意绵要干什么。   “你睡了吗?”   季唯没有动弹,没有回应,仿佛真的睡着了。   柳意绵两手枕在脸畔,透过微弱的月光,睁大了眼睛,偷偷瞄着季唯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就这么看着季唯,听他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很久,才又自顾自地小声说起来。   有些话在季唯清醒时,他说不出,就只能趁着夜色,趁着季哥睡着,才敢说出来。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没用吧,只不过是被人摸了一下,就蹲在路边哭。可是季哥,我真的好害怕呀。”   柳意绵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晚风,吹拂过季唯的耳畔。   ——他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了季唯身侧。   “我觉得那人好脏,他那么脏,怎么能摸我。他摸了我,我又觉得自己好像也脏了。”   “那时候我好怕看到你,又好怕看不到你。”   “你变得那么好,我真想变成能配上你的那个人,可以真真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柳意绵的眼睛亮了起来,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地望着季唯,“季哥,我好喜欢你。”语气坚定如磐石,却像是生怕吵醒枕边人那般,小声的几乎如同叹气。   反正他睡着了,肯定不会有感觉的。   柳意绵安慰着自己,,忍不住心跳如鼓,双颊滚烫,连手掌心都渗出了冷汗变得湿滑起来。   他单手撑在枕头上,支起半边身子,朝睡梦中的季唯探过身。就这么维持着俯视的姿势,细细打量着季唯。   清醒时,他坚毅冷静。   睡着时,他温柔安静。   这是他的英雄啊。   柳意绵眼睑微合,在季唯唇角落下了一个轻如鸿毛的吻。   一触即离,却有着燎原之势。   顺着相触的唇角,刹那间燃烧遍了全身。   柳意绵飞快翻身,扭开脸,面对床帐,羞赧地以手捂住滚烫脸颊,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底不断升腾的满足与兴奋。   只要他不说,季哥不会知道的!   柳意绵用手指摩挲着嘴唇,带着笑意慢慢陷入了梦想。等到他呼吸变得平稳又绵长,身边睡得安稳的季唯,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愣愣的盯着黑糊成一片的床帘,下意识摩挲着被柳意绵吻过的嘴角。   那里热的像是要烧起来。   他三十一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是喜欢吗?   季唯不知道。   他的心一下又一下,跳的又快又重,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他的心头上敲击。   不过是短短的一刻钟,他就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季唯小心翼翼地翻过身,盯着柳意绵的背,就这么看了不知道多久。脑子里混沌一片,完全失去了往日从容淡定,直到窗外泛起了晓光,才翻身从床上起身。   天亮了,他一@夜未眠。   不过季唯身体好,精神头倒还算不错。洗漱后,冲了几根红薯,放进面包窑里烤着。   他站在院子里,打完一套太极拳,彻底冷静下来。   人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变数实在太多。   绵绵还小,也许错把对他的依赖,当成了喜欢。而他活了三十一年,总不能陪着他瞎胡闹。   万一他今后醒悟过来,也总还有个退路。   所以哪怕他心里,是真的有些喜欢,对季唯来说,也是不能再往前了。   他很庆幸,当时没有选择睁开眼。   否则两人之间的关系,指不定要如何尴尬。   羊奶助眠,再加上睡得迟,柳意绵这一觉几乎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翻身摸到冷冰冰的被褥时,突然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了。   “我怎么能干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   柳意绵呆了呆,一开始还以为是黄粱一梦。可随着脑子越发清醒,他深刻的意识到了,那件事、那些话,是真是发生的!   他捧着脸,羞愧的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被褥里头去。   “怎么办!怎么办!没脸见季哥了……”   柳意绵猛捶着被褥,发出闷闷地响声。   他坐在床上,门窗大开,有股子甜甜的香味窜进来,闻着倒像是红薯的味道。   柳意绵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他难为情地锤了下软绵绵的肚子,小声骂道:“不过是没有吃早饭罢了,你叫什么叫。”   “叫什么?”季唯听到动静,走到床边探进头,对上了柳意绵闻声抬起的眼睛。   唰的一下,柳意绵脸颊红透了。   他慌慌张张撇开脸,根本不敢直视季唯的眼睛,结结巴巴道:“季哥,你在烤红薯吗?”   “是啊,烤好多时了,你快起来吧,再睡下去,就要吃中饭了。”季唯故作轻松地说完,长长的吐了口气,从窗边快步走开。   没了他,柳意绵才敢爬下床,抱过一堆衣服换好,一步一探头地寻找着季唯。   他站在厨房门口时,探出半张脸,却没看到季唯。   “咦人呢?”   “你在找我吗?”   季唯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就把柳意绵吓得跳了起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刚才柴烧完了,季唯去抱柴。回来听到柳意绵嘟哝,正好开口问了句,没想到会把他吓成这样。   季唯顿时有些心疼,但还是很小心地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我也没想到你会被吓到,是我的错,还好吧?”   “没事。”柳意绵拍着胸口,刚平复一点,脑子里浮现出夜里胆大包天做的事,脸颊又热起来。   他不敢看季唯,扭开脸跑进屋里,取了杨柳枝、盐和水,去院子里洗漱。   季唯把柴丢到角落里,倚靠在门口,看墙角蹲着的少年,心里头柔@软成一片,却又生出了点涩。   唉,年轻真好啊。 第74章   中秋那一夜发生了许多事, 但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中, 就这样过去了。   季唯又回到了北街的铺子里忙碌,至于柳意绵, 则很快收拾好浮躁的心情,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前,开始念书。   三日后, 季唯做了六寸与八寸两个奶油蛋糕,八寸的切成八份,六寸的用纸盒装好,让柳意绵带去了张家。   这奶油蛋糕与之前陆老夫人寿辰上所作, 更显的精致许多。   这也得益于季唯在选定了以蛋糕作为突破口后,又找铁匠定制了全新的模具与裱花嘴。这让他的奶油蛋糕花边更加的细致,哪怕是不论口味, 以不同水果榨汁,染出来的五色奶油所做的层层的裱花,也让奶油蛋糕看起来极为不俗。   柳意绵提着蛋糕与曲奇上了张家, 按照季唯的吩咐, 把蛋糕的说明书,连带着蛋糕一并交给了张全, 并叮嘱他,若是张老爷子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他,就辞别张全去找了张鸣远。   ****   “你来了?”张鸣远手里捧着一卷书,就站在院子的花架前发呆, 听身后有动静传来,转身看到柳意绵有些高兴,“中秋过得如何?”   提起中秋,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吻,柳意绵脸颊微热,“挺好。”   张鸣远不过是随口一问,面儿上看起来兴趣缺缺的模样,跟他往日大有区别。哪怕是柳意绵,也看出了他心中有事,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玉书近日是没有空来这,我也没别的人能倾诉,那便告诉你吧。”张鸣远本就不是个扭捏的性子,想通了,就一股脑把事情倒给了柳意绵听。   原来中秋前一日,有不少客人登门拜访,听闻他还未娶亲,就不断向张老爷子暗示。   再加上张老爷子早就为了此事,与张鸣远提过数回,说他年纪已到,是该成家立业,可张鸣远仍是以学业推诿。   正好友人热情打探,就顺水推舟,拉了张鸣远出来。这一下子就把他清净彻底打破,个个问他年岁几何,心仪女子是何种模样,气的张鸣远说他不喜欢女子,却还是有不长眼的要给他介绍家中庶子,还强调那是个美貌哥儿。   “你说说,怎会如此荒唐!”张鸣远这两日心情糟透,连书也看不进去。   张老爷子一听张鸣远此言,还以为找着了独子不愿娶妻的真相,可谓是苦口婆心的劝他女子总比哥儿好。又见他三天两头就见柳意绵这哥儿,误把他当成了张鸣远看中的人,要不是张鸣远据理力争,只怕今日柳意绵都不能进张家门。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张管家今日看我的眼神,如此奇怪。”柳意绵没忍住笑了声,倒让张鸣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是我的错,那日不该没过脑子,就说出那番话。实在是过于烦人了些,我想着一劳永逸,也没怎么仔细思量……”张鸣远叹气,又说起考校论语一事来,“今日我出题考你论语,若是你能过,我便修书一封给山长,若是不能过,父亲恐是不会让你再来了。”   张鸣远抱歉地看向柳意绵,后者啊了声,表情失去了平静。   柳意绵怎么也没想到,为了这句玩闹似的话,竟牵连到了他头上。总算是明白了张鸣远,为何要为了这事同他道歉了。   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哪怕今后再不能上门求教,可这段日子以来张明远的用心教导,柳意绵却记在心上。就是感激不曾言表,也决计不至于因此事,生出一分嫌隙来。   一个时辰内,张明远出了五道题,分别考了四道论语,一篇诗经。   柳意绵背的滚瓜烂熟,理解深刻透彻。   听的张鸣远直点头,赞许柳意绵不枉费他多日指点,孺子可教,并答应他写信向县学山长举荐柳意绵,若有了消息,会着人通知。   这是柳意绵从未想到,也从不敢想之事。   数月前,他连温饱也难做到。哪能料想得到,不过短短二三月光景,他不仅吃饱穿暖,甚至有了上县学的希望!   回去路上,柳意绵握紧双拳,暗暗发誓要加倍努力,才能不辜负季唯与张鸣远的心意。   ****   “牛二嫂,你这是要去哪?”柳意绵从张家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邻居牛二嫂步履匆匆推门出来,一副赶着要去哪儿的样子。他有些奇怪,就叫住了对方。   牛二嫂回头见是柳意绵,冲他招手,“过来,你又是从张家出来?”   柳意绵点头。   牛二嫂冲他笑,“走,跟嫂子看热闹去。”   “什么热闹?”   “你还不知道吧,我听人说,那刘庆与包子西施,一个今日要发配去服劳役,一个要游街示众呢。这种热闹事,三年都不一定有一回,我可得好好看看。”牛二嫂激动的两眼冒光,见柳意绵还没反应过来呢,又扯了他胳膊一下,拖他往前走。   “别愣着了,书书书老看书怎么成,平时也得出来透透气。跟嫂子看好戏去。”   这时的柳意绵,还没有意识到包子西施的游街,并非只是单纯的游街。   “就在这等着吧,听说东西南北四条街,全都要游一遍呢。”牛二嫂兴奋地跟身边的人交谈,透露出一些消息。   刘庆被关押在大牢里,是直接从大溪镇出发,不会再回长柳镇。但包子西施人还被关在镇子上,陆展鸿的手令下来后,由长柳镇朱捕头执行。   柳意绵对这热闹兴趣不大,但西街两边都站了不少人。场面是除了中秋那日灯会,人最多也最热闹的一次,柳意绵就跟着等了会。   许是过了两刻,还未见人影,柳意绵等得有些失了耐心,就辞别了牛二嫂往回走。他刚要入巷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喧闹嘈杂声,柳意绵下意识的转身,就看到一辆简陋的木柱子搭成的车子,轱辘轱辘地朝这个方向走来。   看清眼前情形,柳意绵瞪大了眼睛。   “真没穿衣服啊。”   “人要脸,树要皮。那刘庆不是个好东西,包子西施也好不到哪去。”   “以前不是脸皮厚,现在知道要脸迟了,还捂什么捂!”   “我听说啊,原先镇长还不大忍心,想给包子西施留件衣服。但刘庆媳妇说什么也不肯,闹了两日,镇长不得已,才总算放弃了这念头。”   “所以得罪女人,都没好下场!”   “人在做,天在看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根本没有注意到柳意绵走到了他们身后。   逐渐靠近的笼车里,包子西施浑身赤果坐着,两腿并拢曲起,双臂紧紧抱住膝盖,上身贴在大@腿上,发丝凌乱披散在脑后,眼睛哭的红肿,右脸颊高高隆起,还有个未曾消退的巴掌印。   显然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虽说早就猜到了会有今日,可亲眼看到这一幕,柳意绵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的感受到了大乾对男女偷晴一事,律法之严,刑法之重。   朱捕头赶着车子从面前走过,柳意绵才捂着跳得飞快的心口,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   入夜。   包子西施身上披了件衣服,是朱捕头将她从笼车上放出来时,给她披上的。   她跌坐在冰凉凉的石板地上,除了一件单薄的外衫,身无寸缕。哪怕是夏日,入了夜后,也清凉的很。包子西施像是察觉不到一样,低垂着脑袋,枯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低低笑出了声。   “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该怎么重新做人……呢……”这是朱捕头临走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于他人来说,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可对于游街示众,受人唾骂的包子西施来说,却难如登天。   静悄悄的夜里,她癫狂的笑了足足一刻钟,笑的嗓子都哑的发不出声了,才手脚绵软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衫摇摇欲坠,她却顾不上,只是笑着摇晃着走进了屋里,燃起了一支蜡烛。   渐渐的,脸上的笑消失了,包子西施面无表情的脸颊,平静得有些骇人。她轻抚着耳畔吹落的乌发,哼着一支小调转进屋里,挑了件绣夹竹桃的白底红花绸布衣,整整齐齐地穿了,坐在镜子前打量镜中人。   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待了好几日,吃不饱睡不好,再加上连日哭泣,看起来十分憔悴清瘦。   包子西施怜惜地抚着左脸,慢条斯理地往脸上敷粉,唇上抿红纸,连额间都画了个鲜嫩可人的桃花额妆,直到镜中人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昔的美貌,才轻轻的笑起来。   “还是那么的美……”包子西施轻叹,“哪怕是到最后,你还是比不过我。可惜庆哥看不到了,否则真想叫他选一选呢……”   包子西施站起身,摇曳生姿地走到衣柜边,从中取出了一根腰带。上头绣了线,看起来颇为精致,宽约三指,看起来是男子所用。   “哪怕是到了下边,我也会日日陪伴在你身边,夜夜入你的梦中与你相会……”包子西施唱着一支没有词的曲儿,在冷清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凉。她边哼边将手上的腰带,扔过了屋梁打上结,在最后的拔高的尾调中,站上了木凳——   包子西施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笑着摇了摇头,双眼微合,一下踢倒了凳子。   只听哐铛一声响,木凳倒地,屋梁上挂着的人蹬了蹬腿,不过数息,渐渐没了动静。   “哎这门咋的没关上?”大清早路过买菜的妇人,手里提着菜篮子,从大咧咧敞开的门前路过。   这可是昨日游街示众的包子西施家,哪怕是跟她做了十多年邻里的妇人,也不能不好奇她此时在做什么。   趁着没人,她站到了门口,探头伸进去看。   “包子西施?”妇人喊了声。   屋里明明有一角人影,可任凭她怎样叫,都不肯应答。   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奇怪,又朝里走了些,边走边叫,那人影一动也不动,明明在那,却一声不吭。   “秀芬啊,你没事吧?”   最后当妇人走到了门口,看清了吊在屋梁上,满面青紫、舌头伸得老长的包子西施时,她尖叫了一声,当场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第75章   包子西施上吊自杀的事, 在长柳镇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开始的时候, 走到哪里都有人谈论这件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没人说了, 更没人专门跑去她家里看她上吊自尽的地点。   约莫过了六七日光景,张鸣远拖人传来了口信儿,说是县学的事情有了着落, 要柳意绵着手开始准备。   这事儿可把季唯乐坏了,就像是要带着考上大学的孩子上学那样兴奋。北街的铺子也丢下了,天天抽空带着柳意绵在街上乱转,觉得这也重要, 那也需要,采买了一大堆的物件。   真等到上路那天,把满满的一辆牛车都给堆满了, 人只好坐在牛背上,一路颠簸着去大溪镇。   若是短途也就罢了,两人共乘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了县学时, 早已颠簸的头晕目眩,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来, 下车。”季唯站在牛车边上,一把拉住柳意绵伸出来的手,扶着他从牛车上跳下来。   由于坐的久,柳意绵的腿早已有些麻痹了,落地时小腿一软, 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季唯及时扶住了他的腰。   “活动活动腿脚,坐久了总要动一动。”   季唯身子也不爽利,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把牛车后边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地上搬。   此时又不是入学季,几乎看不着人这样大费周章的把东西搬到学院来。再加上一看被褥毯子这些,就知道铁定是个刚搬到县学校舍的学子。   “哎生面孔?”   “子玉,你见过这人吗?”   “我敢担保,此人是新入学的学子,我从未见过!”   “这怕不是把整个屋子都搬来了吧?”   路过的学子交头接耳,脸上的好奇掩也掩不住,就连笑声也时不时飘过来,传到两人的耳中。   “不必管他们。”见柳意绵目光追随着几个学子,季唯还以为他是在意他们的说辞,结果柳意绵只是两眼放光,有些激动难抑道:“季哥,我、我一直很羡慕他们,现在我竟然跟他们一起在县学念书了,这是在做梦吗?”   “不是梦,这是真的。”季唯莞尔。   “那你掐我一下,掐一下!”柳意绵抱住季唯的手臂,把它往自己脸上怼,眼神期待至极,让季唯不忍心拒绝,只好敷衍地掐了一下,并没怎么使劲。   可哪怕只是轻轻一掐,也还是在柳意绵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痛吗?”   柳意绵又用力地补掐了一下,痛的吐了吐舌@头,“不痛不痛。”末了,又揉了揉脸颊,显然是自己用劲儿大了,“还是有点点疼。”   不过这并不能打击到柳意绵的兴奋,他乐的两眼弯弯,去车上拖寝具。被子铺盖卷在一块,又沉又大,柳意绵站在车下,那东西比他高出了大半个脑袋,搬动之间有些吃力。   季唯长臂一伸,替他把寝具搬下来,弹了弹柳意绵脑袋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在这等着,我先帮你把这几个大件儿搬进校舍去。”   虽说山长同意让柳意绵入学,也给他分配了个校舍,不过两人都是头回来县学,校舍在哪个位置,也是半点儿不清楚的。   季唯把铺盖扛在肩上,进了大门后,从路边拦了个学子,取出怀里那封张鸣远转交的信,“请问下校舍怎么走?”   那学子面嫩的很,左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见拦下他的人生的高大威猛,单手就能扛起铺盖,还犹有余力的模样,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书院学子吧?”   季唯挑眉,“不像吗?”   学子看向季唯挽起袖子而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不断摇头,“不像不像,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像你这么壮硕。”   季唯笑了下,没接这个话题,又重复了遍问题。   学子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给他指了个方向,“喏,你朝西边一直走,等你看到一片竹林,边上的木屋就是校舍了。”   “多谢。”季唯辞别学子,大踏步朝西边走去。   学子在后头打量了好几眼,暗道一声怪人,摇头晃脑也走了。   县学书院算不上大,可却包含了一座后山与一片莲花池,再加上校舍和学堂,容纳百来个学子,可谓绰绰有余。   季唯走了半刻钟,就看到了竹林掩映下的木屋。一共两栋,并排立着,中间留了条过道,铺了鹅卵石子小径,一直通到后边的竹林里。   木屋分上下两层,每层五间屋子。前边空地上还搭了不少石桌石凳,三三两两地坐着身着文士服的年轻人,或对弈,或交谈,或背书,倒有几分热闹。   季唯一出现,就有人看到了他。   “新来人了,新来人了,快来看!”某个双手背仔是身后,在在背书的学子,激动地朝身边的同伴招手。   他嗓门不小,身后两栋校舍原先紧闭的屋门,一下子打开,走出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新奇。   “新人在哪呢?”   “我搬来一月有余了,还没见着新人。”   “我要是能有个室友就好了!”   他们显然也看到季唯了,刚才还在嚷着要新室友的人,一下子噤声,脸上的表情好不精彩。   “我一个人住惯了,还是让给你吧!”   “不了不了,独居甚好。”   “反正还有空房间,肯定是一个人住好啊。”   校舍每间每月收取一钱租金,环境清幽,还能随时借阅书院藏书,不少家境殷实的学子,都会选择住在校舍。   不过学院统共不过百多学子,家境尚可者也不知十之一二。有些从他镇来到县学求学的学子,负担不起单人校舍,又无处可去,就结伴互相分担租钱,一室住上二三人,虽略显得拥挤些,但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因此不少人一听说有新人来,都很是激动。但一看到季唯这样健壮威武的身板,这股子激动都瞬间萎靡了下去。   学子争吵乃是常事,若是对方壮于自己数倍,吵不过动手可如何是好?是以无人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伴同处一室。   “请问下‘绿竹’是哪间?”季唯像是没看到似的,站在一桌子聊天突然停下来的学子身边,面带微笑地问道。   “绿、绿竹啊,就在那边左数第三间。”文弱些的学子打了个激灵,指着左边那栋木屋说道。   “谢了。”   每间校舍都各自有其名字,季唯站在绿竹前,把钥匙从信封里倒出来,打开门,一股许久没见光的霉味迎面扑来。   他挥了挥手,驱散这股味道,进屋开窗通风,拿布把床擦了一遍,铺好被褥,转身被门口挤满的脑袋吓了一跳。   “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徐垚不屑地看了眼身边缩头的同窗,拨开人堆,昂首挺胸地走进屋子。   “季唯。”   “季兄好——什么!你就是那个季唯!?”   徐垚平静的尾调顿时劈裂,诧异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你你你你真的是那个印在明镜台上的季唯?做月饼那个?”   压根没把自己当成名人的季唯,后知后觉地哦了声,点头道:“对啊,应该没有第二个季唯了吧。”   徐垚晕乎乎地愣在那,突然转身撞开挡在他路上的人,跑到空地上,两手做成喇叭状高喊:“季唯——卖月饼那个季唯——来我们书院念书了——”   “那个……”季唯捂住额头,有些头疼。   徐垚喊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只听到几声砰砰砰开门的声音,还有楼上蹬蹬蹬传来的跑步声,四周都有人高喊着,要来见一见这个神通广大的季唯。   没多久,门口就挤满了十几二十个人,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兴奋激动与好奇。   “哎哟就是这人啊!”   “长得跟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嘞。”   “好高好壮,以后搬东西麻烦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不知道他有没带月饼,好想吃吃看。”   林泰原先在屋里睡觉,被这阵骚乱吵得一肚子火,冲出屋就看到隔壁站了一堆人,他不解的勾住徐垚的肩膀,把他拉到边上清净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那个卖月饼的季唯,搬到隔壁绿竹来了,就跟你隔了一间房啊!”徐垚兴奋道。   他们两人都是吃过月饼的,徐垚家境很是不错,只比林泰稍差那么一线。   虽说精装的月饼礼盒没吃上,但冰皮月饼也是敞开肚皮吃的痛快。因此对季唯这个人称得上十二分的好奇。   如今见到真人,怎能不激动?   徐垚挣脱开林泰的胳膊,“去去去,我还有好些话要问季唯呢。”   林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喃喃道:“你确定来念书的真是季唯?”   徐垚还没走远,没听清,掉头问他,“你说什么?”   “我听说季唯二十出头,早就过了入学的年纪,我猜想要入学的人并不是他,你就别瞎兴奋了。”林泰老成地超过徐垚,站在人堆边,清了清嗓子——   “让、一、下!”   他喊的大声,一下子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众学子安静下来,也冷静下来,似乎是觉得刚才有些丢脸,都默不作声,有些还偷偷朝边上退了几步,避开了。   “来念书的不是你吧?”林泰绕着季唯转了两圈,终于站定。   季唯不认识林泰,也不知他来者何意,就没应声。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家的——”林泰看了眼季唯表情,突然高兴地拍手,“那更好了,以后肯定三不五时能吃上月饼了。”   “嗯?”季唯忍不住疑惑。   “人没在这,东西也没全,是不是还没搬进来?”林泰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潇洒勾住季唯肩膀,乐呵呵道,“走走走,我帮你一起扛东西去!”   ——如果忽视他吃力踮起脚尖,想要去勾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季唯肩膀的话,倒真像是多年好兄弟了。 第76章   搬东西的话, 光靠三两个人, 也还是不够的。毕竟牛车不能进书院大门,路上来回往返, 耗费时间太多。   若只有季唯一个,恐怕要折腾大半天,才能将牛车上的东西全都搬运进去。   不过有了林泰, 可就不一样了。   他在这待了三年,交好的同窗数也数不过来,徐垚、纪宝山等人,互相交了各自的好友, 一个拖一个,最后竟是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一起有说有笑的出现在柳意绵跟前, 把他给整蒙了。   “季哥,他们是?”柳意绵趁没人注意,悄悄扯了扯季唯袖子, 压低了声音问道。   “都是你未来的同学, 你也要向他们学习,未来互帮互助, 团结有爱,争取尽快融入他们。”季唯刮了下柳意绵的鼻梁,让他去把书箱背下来。   这些书都是根据张鸣远的推荐,季唯陪柳意绵到书铺一本一本淘回来的,不仅是科考必读书目, 还有不少基础书籍,是张鸣远针对柳意绵,特意罗列的。   毕竟他只是半路出家,知识基础远远不如从小苦读的其他学子,总需要花费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那些跟着季唯出来帮忙的学子,有两个蹲在牛车上,帮忙把东西递给下边。   他们俩站得高,看得远,其中一个好奇地打量这个未来的同窗,就看到了那很难令人忽视的眉间红痣。   不消说,哪怕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哥儿特征明显,总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捅了下边上的同伴,吃惊的小声道:“喂喂喂,快点看那边。”   “有什么好看的,外头太阳那么晒。还是赶紧搬完了回屋休息吧。”这两人是同屋合租的室友兼好友,关系不错,也很聊得来。   “你快点看啊,那个来念书的人,不是普通人!”   他顺着柳意绵的方向看去,一下子被红痣吸住了视线,“我没看错吧?这、这竟然是个哥儿!”   “小声点,如果你不想被季唯听到的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县学的,虽说院里没规定哥儿不准入学,但我还是头回看到他们上学念书的……”   两人交头聊了几句,看到季唯跟柳意绵转身看过来,心虚的立马把头移开,生怕被他们察觉。   等车上的东西都搬走了,两人才从车上跳下来。   “差点忘了!”季唯把挂在牛身上的袋子解下来,里头装了不少的月饼、曲奇、甜甜圈和可颂,是他专门带来给柳意绵做交际用的。   他性子内向,不怎么会主动与人打交道,很容易吃亏。只有在一开始就取得了众人的好感,等他走了以后,柳意绵的住宿日子才过的顺畅。   他老早就盘算好了这事儿,临走前还从铺子里搜罗了一堆卖品,库存直接掉了一小半,让赵虎怨念了好一阵。   想到这,季唯笑了下,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跟柳意绵一起朝校舍走去。   “文宣过段日子也会来县学报道,到时候你俩还能搭个伴。”季唯跟文宣聊过这事,才知道他原是打算明年再回县学的,手头的钱不够交学费和校舍费用。   不过季唯请他配送月饼后,他又赚了点,省吃俭用也够用一年,就想着今年回来,说不定还能跟纪宝山一起参加县试。   “文宣会住校舍吗?”柳意绵有些担心。   “应该是够的,要是不够,就与你同住一屋,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了。”换做是别人,季唯是不放心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文宣此人单纯老实,又很能吃苦,要是跟柳意绵住在一块,不仅不会占他便宜,还会好好照顾他。   季唯倒是颇在乎这个。   “那间就是你的屋子了,叫做绿竹。”季唯遥遥指向敞开着的木门,那里不断有人进出,十分热闹。   季唯与柳意绵在后头说了会话,就落后了不少。刚才两名发现柳意绵是哥儿的学子,提早一步回来,已同其他人说过此事,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正好这时两人都来了,又岂有不好好观察的道理?   因此柳意绵一出现在校舍前,就一直被人打量着。   他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往季唯身后躲了躲,奇怪道:“季哥,他们为什么老看我?”   “说不定是在看我,别紧张。”季唯目光暗了暗,看他还是看柳意绵,他自己是能够察觉的出来的。   这些学子的目光,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显然是柳意绵哥儿的身份,终于被他们注意到了。   季唯心中虽有些不大爽快,但也知道从柳意绵决定要来县学开始,这些偏见与非议,就一定会存在。不过是迟早与多少的差别罢了。   屋里很乱,学子搬进来的东西随意的丢在地上。   柳意绵挽起袖子,把衣摆扎在腰间,找了扫把与扫帚,开始清理积灰许久的地板。   扫到门后的时候,他听到校舍前边空地上,有几个人聚在一块讨论。他原是没打算听得,但他们一惊一乍的,说话声音不算小,柳意绵就被迫着听了。   “我觉得这可不好!”   “是啊,他是个哥儿,怎么能跟我们男人同堂念书?”   “这太乱来了!”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但刚才没敢说。”   刚才在车上的一人说道,“他一个哥儿,跟季唯一起来的,两人会不会……”   他虽没挑明了说,但言下之意,还有谁听不懂的。哥儿跟着一个普通男人一起出现,除非是父兄,否则定是夫夫关系。   在场众人浑身一激灵。   又有个人说:“那季唯不差钱,谁知道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进来的,他一个哥儿能懂什么?”   其他人一阵附和。   季唯正在搬柜子,免得柜子挡住过道,还挡着光。他刚把柜子靠床对面的墙壁放下,随口问了句:“门后还没扫完吗?”   柳意绵鼻音浓重应了声马上,一下子被季唯听出了不对劲。   他也不问他话了,直接走到柳意绵跟前,抬起他下巴,对上他微红的眼角。   季唯拧着眉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是个哥儿,但是他们人看起来还挺好的样子。”   “勉光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里是书院,人好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得学问好,否则都是空谈。”   “一个哥儿能懂什么?我有个远方表兄就是哥儿,在家中地位还不如他妹妹,还不到十六就嫁人了。”   “可是——”   赵勉光有些沉默,他并非伶牙俐齿之人,再加上这些同窗又都意见一致,很难再听得进去他说的话,干脆也就不说了。   “我失陪一下。”   赵勉光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屋。他的屋子在林泰隔壁,见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又不像是睡着的模样,就拐了进去,叫了林泰一声。   “怎么了?”林泰翻过身,单手撑住脑袋看赵勉光。   “那个新来的竟然是……竟然是……”   “是哥儿嘛。”林泰很无所谓地接上了赵勉光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赵勉光惊的合不拢嘴,“你怎么知道了?”   “我又没瞎,那么红的一颗眉心痣,哪能看不到?”林泰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中央,拍拍床板让赵勉光一起坐下来。   “怎么了?”   “哥儿来念书,你不觉得奇怪?”   林泰歪了歪脑袋,盯着赵勉光看了数息,把赵勉光弄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   “勉光兄,书院八大戒律十六禁行里头,有说过哥儿不许入学吗?”   “……那倒没有。”   “有说过不许哥儿参加科考吗?”   赵勉光哑然,摇头。   林泰有些饿了,揉了揉肉乎乎的肚子,爬下床去柜子里拿盒子装着的曲奇。用盒子是为了防潮,免得受潮软烂,就不香了。   “要是哪天人家跟咱们一起出现在同一个考场,我都不觉得奇怪。”林泰咔擦咔擦吃着曲奇,把盒子递到赵勉光跟前。   “多谢。”赵勉光拿了两块曲奇,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哥儿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啊?”   “喂。”   “嗯?”   林泰冲赵勉光扬了扬下巴,“你最远去过哪?”   赵勉光认真思考了下,“青城吧。”毕竟他们曾去青城参加过考试。   “乾朝有十八个大府,像是青城这样的地方有上百个。你连大名府都没走出去过,又谈什么‘从未听说过’?”得益于一个做生意的父亲,林泰能够见识到不少同龄人见识不到,也听不到的东西。   林耀祖常对他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是未曾见过未曾听闻,也并不代表此物此事并不存在。   他说的多了,就印在了林泰的脑子里。   赵勉光宛如醍醐灌顶,握住林泰手臂,有几分激动道:“我还当你平时只知道吃了,原来竟是这般有见地,还是我太着相了。”   “你几道就厚。”林泰咀嚼着满嘴的曲奇,含糊不清道。   “要相信山长,既然他会同意,那这位新来的同窗,定有他过人之处。”赵勉光抚掌道。   林泰艰难地咽下曲奇,“你说季唯那屋里的人都走了没?”   “大概吧,刚才没看里头有人。”   “那好,咱们走!”林泰把曲奇盒子放在桌上,飞快跳下床穿鞋,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看的赵勉光目瞪口味,等林泰走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地叫住了他。   “你要去干什么?”   “吃好吃的啊,你不说我只知道吃吗?”林泰笑嘻嘻地回头看了赵勉光一眼,才不管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愉快地冲进了绿竹。   “不错啊,你这间位置很好。”窗户打在靠近后竹林的那面墙上,直接就有竹叶伸到窗边,颇有几分野趣。   “不知道怎么称呼?”这是季唯第二次看到林泰了,刚才他热情的跑过来说要帮他搬东西,等东西搬到了,他人也不见了。   第二次再看到他,又是一副很热情的模样。   这倒是让季唯有点不明白,两人素昧平生,他到底为何如此殷勤?   “林泰。”他动了动鼻翼,像是闻到了某种香味,面露陶醉之色,“你带了吃的!”   季唯失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带了不少我研制的糕饼,你来尝尝。”他一把袋子拿出来,林泰就欢呼了一声冲到季唯身边,几乎是两眼放光地看着形状不一的糕饼。   “你果然如你父亲所说的那样好吃。”   “我爹还跟你说这个啊。”林泰眼睛黏在甜甜圈和可颂上,喃喃道。   “想吃的话,随便拿。”   林泰欢呼一声,左手一个甜甜圈,右手一个可颂,咬一口松软的甜甜圈,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好吃!” 第77章   “老杵在这也不是个事儿, 我打算去借两本书, 你们有要去的么?”   “好,我也去。”   “那我也去。”   林泰走进绿竹, 他们都是看见的。赵勉光跟在后头,路过他们的时候,还冲他们投过来一瞥, 几个人也觉得背后嚼舌根不大好,心中发虚。   只除了四个人,要一起去藏书阁借书外,其他人都各自回了屋, 或是继续对弈背书,恢复了季唯等人来之前的平静。   ****   “沛之,能否将你的《四国论》借我瞧瞧?”这四国论乃是先生两日前布置的政论文, 后日就要上交,柳成荫对此类政策论文毫无把握,就想借来陈沛之的政论一观。   别的不说, 陈沛之确实有才。   “成荫还未动笔?”陈沛之有些吃惊。   书院内有各色学子, 不乏家境贫寒者,但这柳成荫却算是此中翘楚, 人穷志不穷,颇为上进刻苦。也才刚进县学没多久,在几个先生心里头就挂上了名。   “写了十二页,不过没什么把握。”柳成荫叹气,“沛之政策论文甚好, 我还需像你学习才是。”   陈沛之洋洋得意,“那是,就算是黄先生也时常夸奖我切题甚深,眼光毒辣,跟我多学学总没什么错。”   “沛之说的是。”   陈沛之脑中飘飘然,自然是允了柳成荫与他一同前去校舍,观摩他的《四国论》。   途中正好与从校舍出来的四人擦肩而过,柳成荫听到了只言片语,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陈沛之走了几步,看他没跟上,回头催他。   “沛之等等,我有几句话,想回头问问他们。”柳成荫叫住远去的四人。   他初来乍到,半月时间,除了几个家境殷实,学名远播的学子,他还认不得几人。   不过柳成荫常常和陈沛之等人走在一处,却是被他人所眼熟。   因此那四人看到柳成荫,就以为是他身后的陈沛之叫住他们,很自然就停了下来。   “有事?”   “我想问一下,你们口中所说的那名哥儿,以及送他来那人叫什么?”柳成荫没听清全名,只模糊听到了一个季字,不知是否听错,特此一问。   “那个来念书的哥儿叫什么,我没问,但陪他来的人,想必大家都听说过。”   “就是季唯啊!”   “卖月饼那个季唯,知道不?”   陈沛之看这边聊的热闹,等得不耐烦也凑过来,刚好听到了后半句。   “知道啊,我还吃过他家月饼,蛋黄味的不错。”陈沛之有些意犹未尽道。   “你们要先看看那人,就去绿竹吧,他住那屋。”   “我们要去藏书阁,先走了。”   陈沛之目送四人远去,目光扫过神色异常的柳成荫,有些好奇:“你怎么了?也想吃月饼了?”   柳成荫目光一凝,早已想明白了来者何人。既然有季唯,又是个哥儿,那当是他那可爱的弟弟了。   “沛之,你不是想吃月饼吗?走,我带你去吃。”柳成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招手让陈沛之跟上来。   “书院里哪来的月饼啊?”   ****   绿竹室外,一开始看热闹的人,早就散了个干净。陈沛之的校舍在二层,但柳成荫却不像是要跟他一起,反倒朝绿竹走去。   陈沛之皱眉看他,不懂柳成荫的意思。   “沛之,新来的那位同窗与我渊源颇深,我还得去打个招呼才行。”陈沛之一听恍然,就跟在柳成荫后头,一起站在了绿竹屋外。   季唯拉着柳意绵坐在床边,细心叮嘱:“……林泰与纪宝山心眼都不错,如有不懂之处,就多问问他们。其他人只需维持表面关系即可,无需费心……”   柳意绵听得认真,不住点头。眼角余光瞥到门口有个人影,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整个人呆住。   门外站着个他以为不会再有交际的人。   大兄他怎会在这?   季唯察觉到了柳意绵的走神,顺着他视线一下子就看到门口的柳成荫与陈沛之。   二人他虽都未曾见过,但哪怕只是看面相,也能从柳成荫五官里,看出二三分熟悉来。不消柳意绵开口,他就已将柳成荫的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两位有事?”季唯握住柳意绵有些濡湿的手掌,不动声色地看着柳成荫,连起身的意思也无,分明是不欢迎门口两人。   柳成荫自然看得出来。   “二弟,没想到你竟也来了县学念书,以后我兄弟二人,就能互相照应了。”柳成荫如是说道。   他身后的陈沛之惊的说不出话,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呆傻的表情,好一会才压低了声音,冲柳成荫道:“你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二弟?”   “一直就有,不过他早就进了别家的门,也没什么好提的。”柳成荫小声地飞快解释。   陈沛之哼了声,不怎么痛快。   柳意绵看着柳成荫,与大兄重逢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升腾,脑中就闪过了当初那个眼神。   淡漠且不屑。   柳意绵眨了眨眼睛,心里头那点激动一下子散去,很快就冷静下来。   “二弟,为兄可以进来吗?”   “不能。”   柳成荫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提步就往屋里走,压根没想过得到回答。   因此他听到柳意绵所说的那两字时,第一反应就是:他听错了。   陈沛之推了他一把,“那不是你弟么?眼下是什么情况?”   柳成荫没回答,他的目光根本没落在柳意绵身上,打量了几眼季唯后,才露出春风般温暖的笑容,朝柳意绵走去。   “中秋团员那日,我还与父亲提起过你。当初家里头热闹,你跟幺妹都出门后,就冷清了许多。”他一提到柳飘絮,柳意绵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说起来,他也有近一年没见过幺妹了,不知她过的可好。   “要是方便的话,能出来与我说说话么?”柳成荫又靠近了几步。   这回见面实属意外,但柳成荫却没想过,向来念家的柳意绵,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兄长,竟会如此的沉默不语,甚至连看也不看他,和之前有如天壤。   这让柳成荫有些不安。   “我与大兄,没什么好说了。”柳意绵站起身又去拿桌上抹布,背对柳成荫道,“我要继续打扫了,二位请不要进屋来。”   柳成荫拧着眉上前要去拉柳意绵,“二弟,小意,你能来县学,大兄是真心为你高兴的。你不愿与我说话,难不成还在为上回的事,生气么?”   此话不说也就罢了,说了没戳中柳意绵,反倒是戳中了季唯。   他沉着脸,扯开柳成荫的手,把柳意绵护在身后,冷冷道:“读书之人对文字的理解,想必比旁人要精通许多。难不成还听不懂绵绵言下之意?”   柳成荫错愕。 第78章   “季公子此言何意?你我二人初次见面, 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柳成荫并不打算与季唯交恶, 因此哪怕心中多有不满,也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 反而与他示弱。   可季唯又哪里会领情。   “虽然你我二人是初次见面,可柳公子鼎鼎大名,我季唯哪怕是坐在家中, 也是如雷贯耳啊。”季唯语带讥讽,柳成荫与陈沛之都是聪明人,又岂有听不出的道理。   陈沛之可不是个能容忍的主。   柳成荫还没发作,他倒是先行发作了, “你不就是当初雇了文宣那穷鬼,在书院里头到处买卖的贩子吗?现在把哥儿送进来,难不成也是来帮你卖东西的?”   “二弟自幼好学, 想必是来书院认真读书考学的。”柳成荫看了一眼柳意绵,替他辩解道。   “你要当好哥哥,人家却并不领情, 我看你还是少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吧。”陈沛之冷哼一声, 甩袖子要走,柳成荫赶忙追出去, 在外头与他耳语了几句,又进屋与柳意绵说话,   “二弟,我知你还在生大兄的气。可你如此身份,在这书院里头本就是举步维艰, 一个人何其难,有我这个兄长帮衬着是难得的好事。大兄还有些事要做,等办完了再来寻你。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被怒火蒙蔽了心智。”柳成荫叹着气说道,临走前又看了眼季唯,对上他的眼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冲季唯作了个揖,“季公子,我家二弟多亏了你照顾,就此别过。”   柳成荫一走,柳意绵憋着的那股气就泄了,手里捏着抹布,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没精神极了。   “季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会?比起上回,你已进步不少。”   季唯走到柳意绵身边,把抹布从他手里拽走,笑道:“桌子都快被你擦起毛了,我看还是不要再擦了吧。”   柳意绵被季唯调侃,心里头的那些感伤一下子散去了大半,被季唯拉着坐回到了床边,忍不住道:“我实在没想到,大兄他……他竟也会来县学。上回他们不是说家中已捉襟见肘了,怎还有钱供大兄来上县学?”   “半年就需要一两银子。这钱可不少,普通三口之家一月也就只有这么点钱。看来你心心念念的那些亲人,可并没拿你当亲人,跟你说真话啊。”季唯此话一出,简直就像是拿着锤子敲在柳意绵心头,哪怕是早已知道了他们的为人。可一次又一次的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也还是让柳意绵心中酸楚。   “大兄……大兄他来见我,只怕也并非他所说的那般为我庆贺。”柳意绵想到柳成荫榆之前迥然相异的亲近态度,忍不住深深叹气,“季哥,还是你说的对。大兄他并没有说真话啊。”   “那你现在知道了,就好了。以后咱们别搭理他,还是多跟林泰、纪宝山等人来往,他们这些人,为人正直,倒可堪交往。”说了一番话,季唯突然想起来包裹里带来的糕饼,“你瞧瞧,光顾着说话了,糕饼还没分呢。”   “虽说并非是人人都肯真心待你,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再说了,刚才还是多亏了他们帮忙,不然光靠咱们两个,也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去了。”季唯提起那袋子糕饼,带上柳意绵,挨个儿分发去了。   ********   “你家的这什么好弟弟?愣生生被他轰出门来了。”陈沛之边走边嘲讽道,“亏得你刚才还说要带我去吃月饼。虽说也不差这口,但放了话,却什么也没吃成,就被赶出来,让我脸上如何过得去?”   “沛之,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你——”   “思虑不周?你长了眼睛,出来就该看到门外多少人在看热闹?那些人嫉恨先生赏识我,巴不得看我的热闹。没想到竟在这样的细枝末节山丢了人,这可都是你做的好事!”陈沛之甩袖子快步离开,准备爬梯子上楼,转身时压根没注意到从二楼下来的陆玉书。   陆玉书站在木梯上,被陈沛之撞的人往后跌。   他倒退一步想要稳住身子,却忘了身处阶梯,一退更是绊到了高一级的梯阶梯,整个人往后仰倒。幸好从后边赶过来的书童见状,飞奔过来扶住他,才免去了这一摔。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摔伤了我家公子如何是好?”   “竹笙,不得无礼。”陆玉书扶着竹笙的手,站稳身子,看清楚同样跌倒在地上的陈沛之后,仍是略带歉意道,“陈兄无恙否?”   “没事。”陈沛之拍拍裤子上的灰起身,冲陆玉书作揖,“陆公子见谅,我心中有事,一时不差,所以才没注意到有人从楼上下来。你没事的话,那就最好了。”   哪怕陈沛之心中对陆玉书有再多不喜,可只要陆展鸿一天是县令,陈沛之就一天不能在陆玉书面前放肆。除此之外,陆玉书在书院内也素有温文尔雅,少年如玉的美称,若是得罪了他,不知要受多少人的背后碎语。   陈沛之行过礼,侧开身子从陆玉书身边经过。   柳成荫紧随其后,路过陆玉书时,停下来也行了礼,颇为仰慕道:“久闻陆公子风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姓甚名谁,如何称呼?”陆玉书回礼。   县学中学子,无一人不识得他。可陆玉书本人,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识得。他除了听先生讲学外,大多数时候,或是与好友同行,或是独自研读经书,又或者午后在校舍内小憩,甚少会与其他人相处。对于刚来县学也不过半月的柳成荫,脑海中更是毫无印象。   “在下姓柳,上成下荫,半月前初至县学,陆公子叫我成荫即可。”柳成荫想与陆玉书交谈已久,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陆玉书说上话,心中一时高兴,竟将走在前头的陈沛之给忘了个干净。   “那怎么行,柳兄比我年长几岁,玉书还是以兄称之。”陆玉书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陈沛之,见已然怒火高涨,心中了然,却只是微微一笑,“柳兄,陈兄已在上头等候多时,还是快些去为好。”   柳成荫心中暗道不好,立即辞过陆玉书,两级并作一步跑到了陈沛之身边。   “沛之,我们去看——”   柳成荫话还未说完,当即被陈沛之打断,怒道:“你不是要与陆玉书说话吗?怎么现在想起我的政论来了?要看找陆玉书借去,我还未曾写完,要回去修改了,你别跟来打扰我了!”   “沛之!”柳成荫紧跟了几步,只眼睁睁的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的眼前合上,双拳紧握,心中暗恨,但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控制好了情绪。   “既然沛之你心情不佳,那今日我也不再打扰,明日讲堂再见了。”   柳成荫脸色变换数回,最终恢复平静,快步朝楼下走去。   他本想等季唯走了,再去找柳意绵,化开心结。   只是没想到一下楼,就与正在挨个儿分糕饼的季唯等人迎面碰上。   除此之外,在季唯与柳意绵身旁,还跟着陆玉书和他的书童,一行人正有说有笑的要从他跟前走过。   见是柳成荫,陆玉书还特意停下来向他作揖,“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面了,柳兄。”   季唯看也没看柳成荫一眼,就拉着柳意绵走了。他并不是个不知礼书的人,因此陆玉书才觉得有些奇怪,冲柳成荫说了句“失礼”,带上书童跟了上去。   “季公子,你与柳兄相识?”说话间,陆玉书回头看了一眼柳成荫,后者还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一直看着他们。   “陆公子可还记得我家这小弟的名字?”季唯在一间没开的房间外站定。   “当然,姓柳,名……”陆玉书看了一眼站在季唯左后方半步远的柳意绵,有些吃惊,“难不成柳小哥,竟然与那柳兄是一家人?仔细看来,眉目间确实有几分相像。”   季唯冷哼一声,“凭他也配?”   陆玉书不解,“此话怎讲?”   “陆公子,他是我大兄。不过……不过我早在一年前,就被卖给了季哥,因此也已算不得柳家人了。”柳意绵解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陆玉书自知这里头定有难言之隐,不愿重揭开柳意绵的伤疤,当即扯开了话题。   只是心中对柳成荫此人对印象,霎时间低了几分,再不如方才了。   两栋校舍都送了个遍,陆玉书领着两人带上张鸣远的书信,前去拜访了山长。出来后,又在书院里逛了一圈,陆玉书不便打扰,把季唯送到书院门口后,先行离去。   “申时过半,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今日就送到这。”季唯拉住还要送他的柳意绵,迅速掐了一下他鼻尖,笑话他,“多大的人了,离开家还要哭鼻子。”   “我没哭鼻子,是风大,沙子迷了眼睛,我擦擦就好了。”柳意绵抬起手臂,用袖子挡住了眼睛,擦干了眼角的湿润才敢再看季唯,“季哥路上要小心,有空在家多休息,不用常来看我。”   “年纪轻轻,倒学会说谎了。”季唯戳了戳柳意绵的心口,坏笑了一下,“我瞧你的心不是这样说的啊。”   “季哥!”   “好了,我先回去了,过两日我再来看你。”季唯翻身爬上了牛车,望了一眼身前的书院,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去,又叮嘱道,“碰到事不要一个人扛着,多找别人帮忙。好好读书,差钱了就告诉我,一定要吃饱穿好,不然——”   “什么?”柳意绵没听清,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   季唯弯下腰,凑到柳意绵耳边,微微一笑:“我可是要心疼的。”   柳意绵脸红过颈,季唯却已坐直了身子,拉起牛绳用力一甩,牛车动了。   “季哥,路上小心——”   被落在身后的人儿挥着手追了好几步,渐渐的就看不到了。   季唯盘腿在牛车上坐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一个哥儿要在男人堆里念书,本就举步维艰。   更没想到的是,那断绝了来往,不打算再见的柳成荫竟也来了县学,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没了他在身边,以绵绵单纯的性子,该如何是好?   “季唯啊季唯,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叹了一声气,自嘲的笑了。   才刚刚离开他视线,就已经开始担心了,往后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呢。 第79章   送走了季唯, 柳意绵在书院门口站了许久。大下午的日头很晒, 把他的脸颊晒的红彤彤的,可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总觉得提不起精神。但只要想起季唯送他来县学的初衷,柳意绵就明白他不能辜负季唯,一定要奋发图强才是。   柳意绵掉头往校舍走, 却没想到他在这最不想看到的人竟坐在石桌前。   柳成荫早在这等了许久了,他为了等季唯离开,又要在此拦截住柳意绵,特意在校舍后边的竹林子里徘徊许久。等看到陆玉书回来, 他才从后头走出来,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与陆玉书套套近乎。   可怎么也没想到, 不久之前还算客气陆玉书,再见到他,竟连目光都不愿放在他身上。嘴上虽说着有事, 可看他的神情动作, 看他的书童鄙夷的眼神,柳成荫就断定是柳意绵这贱人对陆玉书说了什么。   哪怕此次不是他, 也肯定是他与季唯说了什么,季唯在于陆玉书说了什么。总之归根到底,还是他乱嚼舌根。   柳成荫也没想到他刚到这县学没多久,还未来得及与陆玉书套上近乎,就被柳意绵给断了这条路。他心中对柳意绵怒极恨极, 可看到他,却还是要笑容满面的迎上去。若换一人,恐怕极难做到。   可柳成荫却不同。   他自年少起,就与尤桂枝纠缠周旋。若非他早惠聪敏,讨得尤桂枝欢心,让她确信他有考中功名的希望,以尤桂枝无利不起早到性子,又岂会容他在家中清闲的苦读?怕是早早的就将他赶出家门,让他随便去做个账房管事去了。   柳成荫野心何其大,秀才都无法满足他,他要考中举人,他要做官,他要让尤桂枝、让看不起他的人全部都跪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为此,小伏低也并非难事。   除了八岁到十二岁他曾今上过私塾外,就再也没请过先生,更别说是上县学了。几乎都是关在家中苦读,才有了今日。   他为了能够上县学,多年来省吃俭用。要不是之前家中卖了柳意绵,给了他一笔盘缠,以及小妹柳飘絮被嫁了员外,给了不少嫁妆,恐怕他根本存不出在这县学中念书的束脩。   因此他死记硬背的功夫不错,可要说到政策论等考大局观考领悟力考洞察力的学科,那是万万不如从小在书院泡大的陈沛之等人。   在县学念书,除了能够得到名师指点外,最主要的还是达官贵人的子弟,也在此就读。   若是能与其中几人交好,那对他的未来大有裨益。   而陈沛之此人,虽聪明,却无甚心机,好大喜功,极易拿捏,是柳成荫在最短的时间内,就选好的第一个目标。他虽不算什么高官子弟,可家境还算殷实,在大溪镇上颇有家业。若是能得了他的看重,将来积蓄耗尽,或许也还有退路。   至于陆玉书,其少年君子的品行,本也难深交。如今与季唯、柳意绵二人相识,不过是提前让她看得更明白罢了。   柳成荫心思电转,起身迎向柳意绵,手里还拿了一个小包,“小意,你可总算回来了,我在这等了你许久了。”   柳意绵抿着唇,收着目光垂着头,也不看柳成荫,匆匆要从他身边经过。   被柳成荫眼疾手快地攥住手腕,伤心道:“小意你可真绝情,我可是你大兄。难不成你忘了小时候我带你上街看花灯,爹罚你去柴房面壁还是我偷偷拿馒头给你吃的吗?如今你翅膀硬了,就不认我这大兄了?亏我还想着你,怕你没吃中饭,特意给你留了馒头!”   柳成荫气的瞪着柳意绵,把手里的馒头朝他怀里一丢。   两个雪白的大馒头,在柳意绵怀里滚了一圈,一个落在他手里,一个来不及接住滚到了地上。   柳成荫看着地上沾了泥土的馒头,心头跳了下,移开目光:“不管你吃还是不吃,给你了就是给了。既然你不待见我,那我就走好了,也免得老在你跟前讨人厌!”   他走出五步远的时候,果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柳成荫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却迟迟不转过身。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还叫我干什么。”   “大兄,你随我来。”柳意绵盯着地上的那个馒头,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慢腾腾地走在柳成荫前边,把他领到了绿竹屋里。   在他隔壁的林泰,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背靠在门框上,就这么看着柳家兄弟两人。   大夏天的屋子里有些闷,林泰总喜欢把门窗大开着,让凉风吹进屋子中。因此早早就发现了柳成荫一直在竹林与校舍前的院子里徘徊。又听到柳成荫说话的声音,才出来看看情况。   他看到柳意绵把柳成荫领到了屋里,有些替柳意绵着急。可这毕竟是人家兄弟间的事,柳意绵都没来拜托他,林泰也不好插手,只能从屋里走出来,假装在院子里散步,不断的在绿竹屋前徘徊,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你叫我进来有什么事?”柳意绵一直背对着柳成荫,趁他没注意,好好打量了一遍屋子。   校舍只配了最基本的桌椅柜子床铺,但季唯却从外头带了不少东西,从桌上的文房四宝,到衣柜里满满当当的衣裤,无一出不再体现着对柳意绵的关怀以及……不差钱。   他深知柳意绵为人,耳根子软,又看重亲友,若是他肯示弱示好,就绝无不答应的道理。更何况他如今寻得一户好人家,难得的是这季唯竟肯为了他这样一个哥儿,寻门路送到县学来念书,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欠多少人情。只要柳意绵愿意为他这个大兄买账,那么季唯绝不会不同意!   柳成荫越想心头越热,他清了下嗓子,又问了遍:“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看着柳意绵打开柜子,踮起脚尖把最上层的一格子里的东西拿下来,同样也是个小布包,是季唯拎来的   “大兄,我知你给我的馒头,是你的中饭。我不小心弄脏了馒头,害的你没的吃,这里还有些糕饼,是我赔你的。”柳意绵从里头挑了两块月饼,甜甜圈和可颂各一个,用柳成荫的食布裹好,递给他。   柳成荫接过,“多谢小意,你果然还是念着昔日情——”   “既然我已将中饭还给了大兄,还请大兄离开屋子吧,我要休息了。”柳意绵退开两步,低垂下视线,不看柳成荫。   “——谊?”柳成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要休息了,大兄请出去吧。”柳成荫上前两步,柳意绵连忙后退,“我已用四块糕饼赔了你的中饭,不曾欠你了。”   柳意绵到底是心软,他牢牢记着季唯曾经教导,明知道柳成荫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可当柳成荫把馒头塞给他,那样说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难以看着他挨饿,就想着把这糕饼分给他,也让他尝尝季哥的好手艺。   他想的简单,可柳成荫又岂会干休?   柳成荫要的是共富贵,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顿中饭!   “小意!我是你大兄啊!”   “大兄,请自重!否则我要喊人了!”   柳成荫步步紧逼,柳意绵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了墙壁,他摇头,目光中流露出某种痛楚与恳求。可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柳成荫没了顾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说服他的好机会。   “小意,你听我活,我只是希望我们兄弟两人好好的,恢复当初那样。我也不图你什么,你对我何必如此戒备?大兄我好伤心啊!”柳成荫低头抹泪,柳意绵趁他不备,弯腰从他身边钻过去朝门边跑去。   “大兄,大兄,我还叫你一声大兄,你、你不要逼我!”柳意绵站在门口,转过身,眼角的泪将落未落地看着柳成荫。   这是他的大兄,是从小疼爱他,教他读书识字的大兄。哪怕他变了,柳意绵也还念着他曾经的好。可他看着眼前这个柳成荫,目光中流露出某种强烈的渴望与迫切。他如今的样子,与当时的尤桂枝又有什么分别?   季哥说的对啊,他说的真对。   “小意?”柳成荫忽然站定,不再往前走了。   他是那么的了解柳意绵,知道他很软弱,可这样软弱的人一旦被逼急了,做出了决定,就再也无可挽回了。他不能这样逼他,他要给他留点时间好好想想才是。   柳成荫觉得自己昏了头了,今日竟然干出了这样傻的事情。   他倒退两步,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抚柳意绵,可此时的柳意绵沉浸在季唯当初的那番教诲中,心头热血渐渐的冰凉,他彻底冷静了。   “林大哥,你能帮帮我吗?”柳意绵知道林泰就在他后边站着,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   他受季哥所托,答应了会好好照顾他。   对他最好的人,只有季哥了。哪怕他人走了,也还在照顾着他。柳意绵酸楚地想。   “没问题!”林泰高声应了,三两步踏上石阶,绕到了柳意绵跟前来。他手里还抛甩着几枚刚才无聊,从地上捡来的石子儿,勾着嘴角,不屑的上下打量柳成荫,“喔唷,原来你就是柳小兄弟的大哥啊,怎的长相差距如此之大?他俊秀如竹,而你就如此的蠢钝如猪,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林泰眼神突然一锐,手中的石子儿猛朝柳成荫肩膀、脖子、手臂等裸@露处砸去。有那么一二枚石子击中,柳成荫就尖叫一声,跳着脚推开林泰冲出了屋子。   “林泰!你这是读书人所为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简直有辱斯文!”柳成荫狼狈地站在石阶之下,愤愤不平地看着林泰。   周围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看他们的热闹。   柳意绵是个哥儿,本就引人注目,此时闹的动静颇大,不少人又从屋里探出脑袋,偷偷关注这里了。   “我这不是教你听人话么,怎么现在能听懂过了?”林泰作出一副要丢石子丢样子,柳成荫吓得猛缩肩膀,把林泰逗得哈哈大笑,举起双掌给他看,“没东西啊,根本没东西,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赤手空拳都能把你吓到!”   “小意,我可是你亲大哥,如今你年轻,自然觉得忠言逆耳,不肯听我的!须知长兄如父,大兄岂会害你!”柳成荫哼了一声,甩袖子灰溜溜地跑了。   “长兄如父?”柳意绵喃喃。   “你没事吧?不用管他说的话都……”林泰有点担心,怕这小哥儿受了刺激,万一太过失落,跑回去找季唯咋办。   没想到柳意绵摇了摇头,竟然轻轻笑起来,“长兄如父,果然不假。我这兄长,甚是像他。”   “你?”林泰迟疑。   “多谢林大哥!以后林大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我所能。”柳意绵想起之前陆玉书作揖,忍不住也学着做了一个。但看起来动作生涩,反倒惹得林泰大笑不止。   “你这动作都错了,是这样,不是你那样。啊对了,你今年多大啊,我快十六了呢,你看起来比我矮了不少,十五没?”   “林……大哥,我也是十五。”柳意绵看了眼林泰的身高,有些羞愧地低头。   林泰本就比同龄人要矮上些许,可却还是比柳意绵高了一寸多。   林泰啊的叫了一声,“柳弟,你长的可真高啊。听说哥儿个个矮小呢,你竟生的与我差不多!果然我还是太矮了!”   林泰喊完,捂着脸奔回屋中,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柳意绵担心的要跑过去,被边上看热闹的一个学子喊住:“你无需管他,林泰就是这般,与你玩闹呢,习惯就好。”   柳意绵望着林泰的房门,又看了眼微风轻拂下沙沙作响的叶子,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满足感,一种久违的宁静平和,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第80章   柳意绵是季唯亲手送走的, 校舍也布置完了, 还做了人情,托了林泰、陆玉书等人, 有空多照看着点柳意绵,可谓是方方面面都打点到了。   照理说,他是应该放心了。   可这回去的路上, 就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他一路上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去了北街的铺子,被赵虎点了句, 才总算是恍然了。   “季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一下午季唯拿了这个,丢了那个, 在外头吆喝招待客人,还有好几次差点忘了收钱。要不是客人都挺老实,恐怕得损失不少银钱。   赵虎都看在眼里, 等清闲下来, 跟季唯两人肩并肩坐在石阶上,忍不住说了出来。   “有吗?”季唯扭头看赵虎。   这平日里干劲满满的人, 若是委顿下来,真的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赵虎与季唯共事也有不少日子了,甚少看到他这丢了魂的模样,再加上他性子直,实在是不吐不快。旁人关系不如他与季唯亲近, 不敢说实话,也只有他能跟季唯坐下来聊聊了。   “你自己看看吧,下午少收了多少次钱?去检查面糊的时候,连糖少称量了,你竟都没看出来?要不是老李突然想起来,我看啊这批甜甜圈,恐怕都要出问题了。”赵虎盯着季唯看了半天,突然道,“你上午不是送小柳去县学了吗?怎么样?”   “我一个粗人,还从来没去过这么有……有读书人感觉的地方。”赵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适合形容县学的词,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袋,憨憨道。   “县学啊,随处可见学子捧书诵读,随处可见的笔墨书香,那是个很有文化的地方呢。”季唯只要想到从那里走出来的柳意绵,也将成为一个风流文士,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份笑容,冲淡了他的愁容。   “这才对嘛!”赵虎突然拍掌道。   “什么?”   “肯定是小柳不在了,你想他喽。”赵虎笑的露出两排亮晃晃的牙齿,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人小柳上午才走的,你这下午魂儿就跟着他飞了,季兄弟啊季兄弟,真是没看出来!”   赵虎指着季唯说完这句,拍拍屁@股从石阶上站起身,留下季唯一人,进了后院忙去了。   “我想他了?”季唯自语。   “不可能啊,才刚回来两个时辰不到,我怎可能想绵绵了。”   “可是……”   自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柳意绵。他们两人相依为命,从未有超过一日的分离。可如今,他却将柳意绵送去了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恐怕以后时常不能见面了。   习惯有他陪在身边了,一下子人不在了,还真不适应了啊。   季唯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他是去上学的,你可也要争气些,怎能如此颓废?实在是不中用!”   *****   季唯的糕饼铺子,名叫味绝。   开始时寂寂无名,甚至还不如其主人季唯名气大。   可自中秋那日以月饼一炮打响了名头,之后越演越烈,整条北街无人不识味绝之名。   如今半月还未过,就已有东西南北四条街上的客人,转门赶到这里,排上长队,就为了买些别处见不到的吃食。   有了这样响亮的名头,季唯花了整整一日,做了四个八寸大蛋糕,切成八分之一大小,用精美的纸盒包装起来,着人给长柳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送去,就不愁没人要。   对方一听这是从“味绝”里送来的新品糕点,当时就高兴坏了。觉得他们没有订购东西,味绝出了新品却转门请人送上门给自个儿品尝,如此颜面有光,那是把他们当作上宾,这么一来心中对味绝就多了几分好感。   再一吃那奶油蛋糕,顿时惊为天人。   家里头不管有没生辰的,都借了生辰的名头,派人去季唯的铺子里订生日蛋糕。   只不过这生日蛋糕,一开始就是走的高端定制路线,又不是大街上谁都能买得起的东西。   物以希为贵的道理,季唯可是深谙其道,直接放出了风声,一天之接一个生日蛋糕订单,先到先得,后到只能排队,按日顺延。至于生日蛋糕的价钱,就按照大小、用料、款式,从一两到三两银子,各有不同价位。   为此,季唯每回做出一个蛋糕,已经要抓文宣现场画下来,最后制成图册,复制上数份。等到有人定制蛋糕,就送到跟前给他选订。   这从订货到送货完善的一条龙上门式服务,是这小小的长柳镇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销售手段,极大的满足了镇子上有钱却不知道该怎么花的财主乡绅们的小心思。   因此,生日蛋糕的推出,突然在长柳镇上风靡了起来。   只要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宴请宾客,就都会在桌上摆出生日蛋糕,以显摆自己的排面。   可生意越发红火的背后,问题却接踵而来。   这其中,母羊断奶最令季唯头疼。   虽不是一下子全部断奶,可如今也已显出了这样的趋势。   每日送来的羊奶,在不断的减少,早已经供应不上店铺的需求。又偏偏季唯做的西点,最基础的原料之一就是奶,缺了奶,不管是饼干还是蛋糕都难以成形。   关于此事,季唯并非毫无所觉。   生理性断奶并非人力所能控制,因此赵瘸子那边,节流是不成了,季唯只能另想其他办法,与各街的杂货铺掌柜商议,共同寻觅奶源。   只可惜奶源易得,大量且稳定的奶源却难上加难。   能像赵瘸子这样,圈一座小山丘,一口气散养上百只羊羔,纵观整个长柳镇,都找不出第二个。   绝大多数的羊肉生意,全都让赵瘸子一人包圆了。旁的人,也不过是跟着喝口汤,捡点漏,挣不了什么大钱,压根没什么人养。   何况羊肉比猪肉价贵,买得起的人更少,赵瘸子家养的羊肉,除了少部分人上他家购买外,大多数是卖到其他镇子,甚至是送到青城去的。若是连赵瘸子也供应不上了,那换了别个人,就更难了。   赵瘸子家的母羊断奶,季唯的铺子眼看着开不下去。他急的夜不能寐,忙得脚不沾地,接连数日,白天四处奔波找人,晚上睡在铺子后屋里,连西巷老屋也不曾回。   可饶是这样,也还是没寻着合适的人家。   “赵虎,派个人把这蛋糕送出去。”季唯抽空做完了今日的蛋糕订单,随便找了个空地坐着。   天气热,再加上面包窑温度极高,他不过是在这做了半个多时辰的蛋糕,就已热的头发黏在脑门上,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阿秋端着水壶和茶碗,在汉子堆里头穿梭送水。   转了一圈,刚停下来歇息,就扫到了屋前坐在地上的季唯,立马又朝他跑过去,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季大哥,喝碗水吧。”   “谢了。”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天气这么热,万一中暑了可不好。”   “我这皮糙肉厚的,不至于。”季唯喝干水,把搪瓷大碗递给阿秋。   “绵绵不在家中,你好些日子也没回西巷了。”阿秋蹲在季唯边上,掰着手指数了下,怎么着也在这后屋里住了五日了,“此地简陋,稍住几日也就罢了,长住并不适合,季大哥还是回家休息的好。万一累的病倒了,你身边也没人能照顾。”   “我一个大男人,好手好脚的,哪需要什么人照顾?更何况你都能住得,我又有什么不能住得。”季唯站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小杌子,让给了阿秋坐。   “你脸都白了,又出了不少汗,比我更该好好歇歇,坐吧。”   阿秋也觉得脚步虚软,没再推辞地坐在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当初没地方可去,要不是季大哥收留我,恐怕就要住在街上了,哪还有资格嫌弃?”   说起此事,就不得不提起阿秋初来北街铺子帮忙时,毛林铁与他的争执。   毛家在东街另一头,跑到北街算不上远,但也绝对不近。   阿秋不顾毛林铁反对,毅然决然从家里跑到北街来上工,与毛林铁闹翻了一回,拿着工钱连家也不回了,就住在铺子后边的屋里凑活着睡。   过了几日,家里头没人,毛林铁实在是撑不住了,跑来求阿秋回去,也不敢随意冲他喊叫打骂,就连平日里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三度,还时常捉鱼虾给阿秋,买猪肉讨好他。   自那以后,阿秋在家的日子着实滋润了不少。   “能让你们夫妻二人更为和睦,这等小事不值一提。”季唯上下打量着阿秋,笑眯眯道,“说起来,你这些日子似乎长了些肉,看来伙食不错啊。”   阿秋低头看了看腹部,有些苦恼,“也不知怎的,近来天气热,没什么胃口,却还长了不少肉。”   “长点肉好啊,太瘦了容易生病。”   “你可就别笑话我了,肉长的多了,我家那个可就该嫌弃我了。”   “经过上回,毛兄还敢嫌弃你?”   季唯冲阿秋眨了眨眼,打趣道,“以瘦为美不可取,总要身体康健才是最好的。你看绵绵之前弱不禁风的模样,我专给他养了些肉,也不知这段日子掉了没……”   话一说出口,季唯就沉默了下去。   若不提也就罢了,可只要想到了那个离家多日,未曾相见的少年,连日里压抑住的情绪,瞬间冲破了桎梏涌出来,沉甸甸地压在季唯的心头。   他不自知地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他这一去,似有月余了。”   坐在他边上的阿秋惊了下,抬头望天,心中默数,好半天才确定道:“可是绵绵才去县学念书不足十日,你记错了。” 第81章   大溪镇, 书院。   “看不出你对这天下大势, 还颇有研究,我还当你只知吃呢。”赵勉光跟前摊着一沓纸,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字迹圆润有劲,却偏偏不甚规整, 歪七扭八,四下飘飞。   乃林泰所写的四国论。   “我将来可是要当官的,不懂政论怎么当?勉光兄,你如此小瞧我是为哪般?”林泰盘腿坐在床上, 膝盖上也摊了几张纸,是纪宝山所写。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指出其中漏洞, 说与纪宝山听,“西临内忧外患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搅合进天下局势?当然是要与我们大乾联合, 才能够抵御北边的满国。若如你所说, 只看其偏居一隅,物产颇丰, 以此来断定西临国力,容易误判。”   纪宝山连连点头,佩服道:“那陈沛之虽为黄先生所喜,可就我看来,林泰你绝不输给他!”   林泰不屑地斜了他一眼, “谁耐烦跟他争这个?到时考场上见真章便是。”   前几日黄先生收走了众人所写的四国论,加以批注后今日发下,要众学子互相传阅学习。学子中交好的就聚在一块讨论,譬如赵勉光、林泰与纪宝山。   柳意绵时常与三人同进同出,由他们为他解惑。   这政论他虽不会写,但跟在他们身边听着,也收获颇丰。   “柳弟!”林泰目光一凝,看向柳意绵,“你可听得懂这天下局势?”   柳意绵顿了下,缓缓摇头,心中生出了几分自卑之意,有些太不敢抬头。   “莫方,我这有一本四国图志,正好可以借你一观,看完还我便是,到时你就知道这天下如何了。”林泰跳下床,从柜子里抽出了一本册子,丢给柳意绵。   柳意绵起身去接,宝贝地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翻看,里头有不少简图,勾勒出风土人情,配上文字,十分生动形象。   “多谢你,林泰。”   “谢什么谢,来来来,都过来尝尝我家新出的红糖枣泥糕!”林泰得意洋洋地打开他刚从家中带来的包裹,露出里头满满当当的各色糕饼,甜香味道萦绕不散,“这红糖枣泥糕卖的可好了,我爹也只让我带了五块来。”   “赵勉光,你傻坐那边干啥?还不快过来!”林泰分别往纪宝山和柳意绵手里塞了块,瞪着赵勉光催促他。   赵勉光先道了句谢,从凳子上站起来,伸手探过身,要去够林泰手里头的红糖枣泥糕,没察觉到衣裳勾在桌角尖锐处。   这探身一扯,撕拉一声,破了个大口子,都能看到里头雪白的里衣。   赵勉光神色有异,哪还顾得上吃枣泥糕,羞窘地用手捂着破口处,有些无奈有些懊恼:“都怪我不小心,这衣裳是我娘半月前才刚提我缝制的。这好好的穿出来,回去破了个大窟窿,也不知该如何交待了。”   “哎呀这有什么好烦的,该怎么说怎么说啊。”   “只是这回去路上,怕是少不了他人打量了……”读书人极看中脸面,赵勉光只要一想到回去路上,定会被其他学子引为笑谈,就为着自己的不小心万分懊恼。   四人共处时,柳意绵向来安静沉默,甚少发言。   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向赵勉光,轻声道:“我针线活只是粗通,要是……勉光不嫌弃,我能帮你补一补。”   这勉光二字,柳意绵喊得艰难。   可却是他们一致逼他如此,若不这样叫,便不许他跟着。   柳意绵无法,就只得从了他们的意思。   “哦?你会缝补?”   赵勉光猛拍了下脑袋,高兴道:“瞧我这记性,你是哥儿,针线活肯定会。也不要多好,能补上就行,免得露了底,实在是有损斯文。”   “这可没针线,我长这么大,连摸也没摸过呢!”林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回屋拿,勉光稍等。”柳意绵将剩下一口枣泥糕塞到嘴里,回屋取了针线包,走到赵勉光跟前站定。   “我站着?”赵勉光起身。   他比柳意绵高了半个脑袋,身影将他兜头罩住。   柳意绵屏住了呼吸,有些紧张。   他甚少同陌生男子亲近,还在柳家时,平日里最远不过上街买菜。到了季家,更是只与季唯一个男子来往。像是这样,跟他人站的这般近,还要为他缝补衣裳,却是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事。   花了比平时还要多出一倍多时间,才将线穿过针眼,柳意绵微抖着手,替赵勉光缝补侧腰处巴掌长的裂口。   这是很简单的事,但他心绪不宁,做起来就费时费力,好几次针头都送错了位置。   柳意绵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熟悉的音容笑貌占据了他的心神,让柳意绵够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要是季哥的话,肯定不会被这点小事情难倒。   只不过是缝个衣服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意绵在心中默念,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快起来,没花多少功夫,就缝好了裂处。除了开始时心神不宁,导致起针有些歪,之后针脚细密,收尾漂亮,若是不认真看,根本认不出曾经裂开过那样大的口子。   “好了。”柳意绵低头咬断棉线,侧过脸与赵勉光说道。   他缝的投入,自是不知赵勉光已看了他许久。   从赵勉光的角度望去,能看到柳意绵乌黑细软的发顶,圆润精巧的耳廓,还有蝶翅一般浓密的长睫,随着动作轻轻颤抖,似要振翅飞去。   看的久了,赵勉光几乎忘了呼吸,被柳意绵这么一喊,才蓦然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退了半步,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心虚道:“若是连意绵如此针线都只是稀疏平常,那怕是没几个人敢说自个儿精通了。”   “勉光赞誉了。”柳意绵把针线收回包中,很快坐回到床边。   赵勉光飞快打量了一眼离他三步远的柳意绵,在他注意到之前,迅速别过脸,盯着桌上的那沓纸,思绪渐渐飘远了。   *****   哪怕柳意绵去了县学,张家份例的糕饼也不能不送。   正好季唯要回家,就提了一盒甜甜圈、可颂拐去了西二巷。   “我,季唯,开开门!”他一报出自己的名字,门后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大门吱嘎一声开了,露出门后小厮熟悉的面孔。   不同的是原先脸上的不耐与厌烦,早化作了谄媚。   “季爷,您可总算来了!张管家前日还嘱咐我,若是您来了,把您迎进去,不能放您走。”小厮弓着腰,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冲季唯比了个请的手势。   “张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季唯原只打算送了东西就走的,但听了张全要找他,还是跟着小厮进去了。   若非是有人嘱托,早看他不顺眼的张全又怎会找他?   果然,季唯一见到张全,就被他带着去了张鸣远的院子。   张鸣远一看到季唯,高兴地冲他打招呼,“许久不见,季公子黑了也瘦了,可见生意兴隆啊。”   “哈!张秀才这就猜错了,只是为了琐事苦恼,四处奔波,这才黑了瘦了。”   “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季公子?”张鸣远自从被季唯的甜点折服,就把季唯列入了心中最敬佩的三人之一,当然不信季唯所说,只当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此事不提也罢,张秀才找我所谓何事?”季唯也不打算将其中缘由一一说给他这读书人听,便揭过了这一话题。   “我差点忘了,其实是想让你带点东西。”张鸣远从柜底下,抱出了一叠书,摆在桌上,溅起一片尘土。   “这是?”季唯不解。   “这当然不是给你的,我是给意绵的。”张鸣远挑了一本,随手翻了几页。   这书有些老旧,纸页泛黄,空白处用极细的毛笔写了不少黑字批注,显然都是些老书。   “意绵虽刻苦聪慧,可毕竟基础薄弱,不如从小苦读的学子。如今他入了县学,要与其他人一同上学,总该好好补补才是。”张鸣远把书放回去,用力一拍,溅起的灰尘却呛的他咳嗽不止,“上头有咳咳我的感悟,他可自咳咳咳……自学。”   季唯倒了杯水递给张鸣远,等他缓过来了,才抱拳冲他道谢:“别的不说,你是真心待他,我替他谢谢张秀才。”   “不必了,反正都是些无用的书,能造福他人,也是个好去处。放在我这,只能是落灰了。”   “你今天又送什么来了?”张鸣远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还是甜甜圈和可颂。”   “虽说也好,可总觉得你还藏了一手。”   “秀才放心,以后有什么新品,一定最先送一份到你府上给你品尝。”   张鸣远双眼大亮,伸手欲季唯击掌,“君子一言既出——”   季唯还掌相击,“驷马难追!”   张鸣远还要念书,季唯不便多做打扰,再次与他道谢后,就抱着那叠书离开了院子。   途中经过小花园,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杵着拐杖,在低矮的花丛边踱步。   季唯高喊了声,与张老爷子打招呼,被他叫住。   “这是赶着去哪啊?”张老爷子走得慢,眯着眼睛打量他手里抱着的那叠书,“是鸣远的旧书吧,给那小哥儿的?”   季唯点头称是。   “他对这哥儿还挺上心。”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唯皱眉看向张老爷子。   “也没什么,只是甚少看到他这么关心一个事儿罢了。”老爷子嗬嗬笑了两声,明显不打算再提这事儿,季唯也只能歇了再问的念头。   “陪我走走吧。”   张老爷子挥了挥手,让张全退下,感慨道, “你年纪轻轻的能有今天成就,我老头子不如你啊。”   “老爷子过谦了。”   “怎么会?”张老爷子笑了声,“你小子倒聪明,年轻一辈人里头,像你这样稳重又有能力的,数不出几个。”   “以后的天下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老爷子今日怎的如此感慨?”季唯有些奇怪,觉得以张老爷子为人,不该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我是感慨,年纪大了,也少了当初那股冲劲,要想让张家再上层楼,简直是难上加难。”张老爷子停住脚步,看着季唯,笑眯眯地摸下巴,“可如今有个机会摆在我面前,不知你肯不肯给我这机会?”   “老爷子的意思是?”   “你我联手,共度难关,季小友意下如何?”   不消多说,季唯就已能断定,张老爷子定是对他的处境了如指掌,方才开的这口。 第82章   “老爷子有偌大家业, 何必与我联手?”季唯苦笑, 他如今自顾不暇,铺子里的供货每日减少, 上门的客人却一天天的增多。他一门心思的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丝毫没想过要壮大生意。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生意刚刚起步就想要跑起来, 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哎,此言差矣。”张老爷子敲了敲拐杖,“做生意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是固步自封, 那么要不了多久,其他人就会瓜分了我打下的基业,到那时再去努力可就迟了。”   “吾儿鸣远喜读书, 对生意之道毫无兴趣。老头子我要是不努力些,怕是我走了后,这家业还不够他挥霍。”   “张秀才为人勤恳, 必不会如此。”   张老爷子自信地摸着下巴的胡子, 笑眯眯道:“季小友想必还在为货源不足一事苦恼吧,不知可寻到新的奶源了?”   “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连老爷子都知道我这些糟心事了。”   手里老抱着一叠书站住有些费力,张老爷子体贴季唯,招呼他到花园角落里的石桌歇息,“不过是老友见面时,提到了几句, 这才被我知晓。至于老头子我会这么说,当然是有我的倚杖。”   “年轻人有手艺,有能力,有冲劲是好事,也不愁不成事。只不过你在短短数月时间内,就做到了其他人十数年都做不成的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少了积淀。要是你肯花上一二年的时间,寻足了货源,招够了人手,我看这附近几个镇子,怕都是你囊中之物了。”张老爷子这话可不是夸张,他年纪大阅历丰富,又是做生意发家的,对此看的透彻。   一听说季唯的难处,就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这才能掐着季唯的痛点,来谈条件。   “而我们张家,别的没有,人脉算是上数一数二。放话出去,还怕找不到身强体壮的工人?在附近的各大城镇,也均设有分铺。若是你愿意,不出一个月,我就能让你做的东西畅销十乡,届时你挣的钱更是百十倍于今日!”   季唯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张老爷子真是眼光毒辣,一下子切中要害。   寥寥数语,就将他如今所面临的难处道清。可哪怕季唯早早地知道问题在哪,要想要解决也绝不是个容易的事。   就好比寻找新奶源一事,季唯与他人奔走找寻,却仍没有着落。与之比起来,人手不足倒也不算什么难解决的大问题了。   张老爷子会这么说,肯定心中也早有了计较。   “不知老爷子有什么条件?”   “我张家的人脉、铺子、人手,都可以供你使用,但你需让张家参与糕饼制作,之后的进账你我可四六分。你四,我六。”张老爷子语带笑意,面目祥和,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哪怕只是静静注视着,都带给季唯莫大的压力。   “您的意思就是要以人力物力财力,来换我秘方?”季唯想通了张老爷子的目的,心里头的那股不踏实的劲儿反倒是散了,恢复了往常的云淡风轻。   “季小友觉得如何?”   季唯摇头道:“秘方之秘,就在于其不外传,这可是立身之本,当然是不能换给老爷子的。”   他看张老爷子说话的模样,立马又接话道,“其实中秋售卖月饼,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十分的顺利,若是老爷子觉得尚可,就延续那般合作。不过这回,换你张家替我进货,我来招工制作糕饼,再运去你的各大饼铺卖就是了,你六我四,尚可一试。”   西点原料多是奶、糖、细白面粉,不管哪样都算不上便宜。   若是全都由张家进货,那么利润就压低了三成。也就是这六成中,张家至多能赚到三成。   前前后后由张家跑腿出力,费时费劲,只有这区区三成,若不是张老爷子看中的是季唯的秘方,只怕还不会有此一出。   秘方珍贵,非眼光老道者,辨识不出其中价值。   “这嘛——”张老爷子垂下目光,盯着石桌上繁复的天然纹理,心中飞快算了起来。   季唯再如何惊才绝艳,这“味绝”也不过是这短短二月的事情。   在偏远的镇子上,还有不少人没听过见过吃过。短时间内,并不会有多大的赚头。可若能将这东西为众人所知,那利润便是数十倍的猛增,到时才算得上大头。   按张老爷子所想,这周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   也就是他得做好半年内,赚不过……   “你这二月以来,进账几何?”   季唯掐指粗略一算,“以我只能,不过四百出头罢了。”   张老爷子点头,下意识赞道:“四百也算是不——你是说四百两!?”他突然反应过来,失了从容,难得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大约如此,可能稍有出入,老爷子可是觉得太少?”季唯心中还暗暗惋惜,自从月饼礼盒的外包装用光以后,就停止了接单不再制作广式月饼了。   一则是中秋已过,月饼礼盒售价过高,市场开始饱和。   二则是制作太费功夫,以铺子如今冰皮月饼、甜甜圈、可颂三样制作,就已忙的晕头转向,若再加上广式月饼,恐怕小店再难为继。   光靠着广式月饼,就为季唯带来了近二百两银子的收入。   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北街铺子的火爆生意,日日都有十多两银子的进账,把之前灌饼与冰皮月饼算上,加起来早破了四字头。   这不算则已,一算倒真让季唯吃了一惊。   可他还只是吃惊,张老爷子已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觉得太少?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张家生意做得大,除了米铺外,青城与县里头的各大镇子都有张氏饼铺与杂货铺,饶是这样,也不过月入八@九百两银子罢了。   而季唯呢?初出茅庐,二三月之前他还在街上当个混混,到处收取保护费,如今转眼就成了做生意的奇才,将他这个老头子都给比了下去,怎能不让张老爷子惊到失言?   “老爷子?”季唯又喊了声。   “不必再说了,我答应你!”张老爷子心潮澎湃,面上却要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盯着季唯,忍不住叹息,“只可惜你姓季啊!”   “嗯?”季唯还以为自己听错。   “若你是我张家子弟,哪怕是远房子弟,我也要把你抢过来。”张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从石凳上起身,伸了个懒腰,“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我有些累了,是该回去歇歇了。”   眼看着他要走,季唯还没听张老爷子说奶源的事该如何解决,急的大声叫住张老爷子,“那奶呢?”   “莫急,白沙镇与白水镇上,分别有一牛羊户,比之赵瘸子所养羊群,只多不少,应付你目前是足够了。但要我说,若要彻底解决此事,还是由我们自行饲养,届时自产自销,既降低了本钱,又减了无谓的人力损耗。”   “恐怕得花不少时间呢。”养牛羊本就是件费时费力的事,若没有张家帮忙,季唯一人决计完成不了。   “先把你目前的问题给解决了,养牛羊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   与张老爷子这番交谈,虽只是口头协议,但却让季唯放松了不少。   他抱着这叠书,先回了一趟北街铺子,与赵虎交代了几句,就说要走,被赵虎拦了下来。   “你怎么能走?你可不许走!“赵虎拽住季唯的胳膊,把蛋糕订单本甩给了他,“这可是你定下的规矩,每日安排个单子。你明明只说回去洗个澡,歇息歇息,结果澡也没洗,蛋糕也没做,回来跟我说你下午要走,不成!说什么也不成!”   季唯叹气,只觉得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妥协道:“那我做了再走,总行了吧?”   赵虎拧着的眉头,在接触到那叠书本时,突然舒展开,“难不成你是要跑到大溪镇去找小柳?”   还不待季唯说话,他就连连点头,宽厚的巴掌拍在季唯肩头,“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跟你娘有什么干系?”   “我娘把小柳当他儿子疼啊,连我这亲儿子都比不上他。现在去了县学,你说这都十天过去了,她可是日日记挂着,还说要去大溪镇看他。要不是我拦着,说你要去,她早雇车去了。”赵虎满意极了,又要伸手拍季唯,被他避了开。   “我还打算跟你提提这事儿呢,结果这不是给忙忘了。”   “要不是赵瘸子那边母羊断奶,我早就去了,还需要你提?”季唯哼了声,“对了,之前让你去帮我挑的毛驴,你找了没?老向人家林姐借牛车,也总归不方便。”   “毛驴还是我娘找人帮你买的,就养在我家院子里呢,你也不早说我就拉来了。”   “得了,我先去做蛋糕,你就替我跑一趟,把毛驴拉来吧。”   眼看着未时就要过了,季唯也不再耽搁。   好在今日只有个基础奶油蛋糕,只需要打奶油,烘烤戚风,再裱个花就算完成了。   只不过要去见柳意绵,季唯总要提个礼物。   做一个蛋糕也是做,两个也是做,就顺手又多做了个六寸的小蛋糕,内里填了熟透的蜜桃,在顶上撒了些桃丁,用小盒子套了系上粉色丝带,拎上专为柳意绵打包好的零食包,坐上了赵虎替他拉来的小毛驴,朝大溪镇去了。   刚离长柳镇时,季唯思绪甚重,巴不得插了翅膀,片刻也不耽搁地就飞到柳意绵跟前去瞧瞧这少年郎可是饿了?瘦了?病了?   可这毛驴颠啊颠,不知不觉县学在望,季唯反倒是紧张起来,一下子口也渴了,头也疼了,整个人都有些发晕,从毛驴背上翻身下来的时候,脚底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还好手上攥得紧,不过扯疼了小毛驴,被它喷了一脸带唾沫星子的热气。   季唯把毛驴托寄在书院马房,左手一个蛋糕,右手一个零食包,长了一张与书院风马牛不相及的阳刚五官走在路上,不知道引了多少人回头打量,再扭回去嘲弄嬉笑,弄的季唯有点莫名,还有点紧张。   眼瞧着要到校舍,他脚步却越迈越小。   季唯远远打量了几眼,见绿竹舍房门紧闭,似是无人,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挑了张无人坐的空桌正要坐下等待,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叫远远传来。惊的季唯坐歪了屁@股,摔得龇牙咧嘴,头昏脑胀,一时间竟忘了张嘴回话。   柳意绵见状,丢下三人,飞奔到季唯跟前蹲下,抱住了他一只手臂,紧紧地搂在胸前,又激动又担忧道:“季哥,你没事吧?”   季唯看着他,只摇了头,没吭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意绵喃喃着,眼也不眨地看着季唯,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季唯还没回过神来,有点愣住,下意识伸手去替他擦去眼角滚落的泪珠儿。   柳意绵抿着唇,潜意识欣喜地想靠近,又本能害羞地想躲开,只能别扭地别过脸,小小声辩道:“我只是太欢喜了,没反应过来,才不是哭。”   可话虽是这么说,眼睛却又迅速冒出了泪花。   季唯笑了笑,“好,才不是哭。” 第83章   “你就是季唯?幸会幸会。”被柳意绵落在身后的三人, 也都走到了两人面前, 上回虽与季唯见上了面,赵勉光却并未与季唯搭上话。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心中藏事,再见到季唯,就失去了平常心, 忍不住抢先开口。   季唯见有外人在,坐在地上未免太过不雅观,手撑着石凳站起身,拉了柳意绵一把, 转身面向三人,“我是季唯,请问如何称呼?”   “姓赵, 名勉光,你叫我名字即可。”赵勉光的目光绕着季唯打转,将他从上到下看了遍, 就觉得这人除了长得高些, 刚健些,与常人也无甚不同。   想不通柳意绵为何总将他提在嘴边, 三句不离季哥。   赵勉光有些烦躁,又怕被看出,打过招呼后就站到了一旁,没再说什么,眼睛若有似无地总往柳意绵身上飘。   可有了季唯在跟前, 柳意绵的视线里又哪能容得下其他人?   哪怕是他赵勉光说话,柳意绵也未曾向他投来一瞥,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季唯的脸庞,像是要将这十日的分别全都看回来似的,眼也不眨。   “我听文宣多次提起你,总算是见到本尊了!”纪宝山冲季唯作揖,面目感激,“中秋前多亏了你肯让我帮忙,家母生病,才有钱抓药。以后季公子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帮忙!”   “那钱本就是你自己辛苦换来的,不是我的功劳。要谢就谢文宣吧,是他提起你,要让你来帮忙的。”季唯拿起桌上的蛋糕与零食包,招呼三人同行,“我带了蛋糕,你们都来尝尝。”   “蛋糕?我还从未听说过这个,赶快赶快,柳弟去开门!”林泰猴急的催促,柳意绵也只能从怀里掏出钥匙,先行去开门。   “是这个盒子还是这个包?我能先看看吗?”林泰绕着季唯转了圈,盯着他两手里的东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一会你就知道了,不急。”季唯走了几步,脑袋有些昏胀晕眩,额头布满了冷汗,顺着脸颊滚落。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只当是近日烦心生意上的事,晚上没睡好觉导致的,并不放在心上。   上石阶时,季唯眼前一黑,整个人失了力气就往林泰身上倒去。好在林泰就站在他边上,见状伸手搂住他,才没让季唯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季唯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林泰紧张地喊了两声,听到季唯微弱的呻@吟声,才松了口气,又生怕他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连忙从季唯手里扯过来。   “这还是我拿着吧,免得你摔了。”   “你帮我一把啊,傻站着干什么?”林泰不满地嘟囔,赵勉光如梦惊醒般伸手穿过季唯腋下,用力将他提溜起来,费劲地拉着季唯上阶梯。   不过等他们走上去后,季唯也恢复了力气,能自行走路。只不过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快更多了些,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几乎要将季唯的眼睛糊住。   “季哥,你要喝——”柳意绵见他们三人久未进来,跑出来扶着门框想问问季唯喝不喝水,一看到他面如土色,嘴唇发白,吓得冲过来抓着他的手,紧张的声音都在抖。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头晕吗?身子有没无力?是不是来的路上,日头太大中暑了?”柳意绵一直是安静的,林泰跟赵勉光都没见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语速又急又快,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自己生了重病还要紧张难过。   “都怪我,如果季哥不是要来看我,就不会中暑了。”   季唯安抚道:“你别想太多了,是张秀才要我替他送书给你,不管你的事。”说完才想起来,他没法拿上那么多的东西,那些书还挂在毛驴身上没取下来。   “书没在这,我一会去……”   “不!我自己拿就好了,你多休息,不要再累着了。”柳意绵把他扶进了屋。   纪宝山见状赶紧凑过来,想要帮忙,却被柳意绵避了开。   “你们随便坐着,这是季哥带来的糕点,你们尝尝。”柳意绵拿水壶倒水,没没想到壶中空空如也,他又急着给季唯喝水,就只好带着水壶去装水。   校舍住的人不少,特意腾出了一间屋子给学子们烧水做饭。虽说生火做饭的人并不多,但烧水总归是每个人必须要的,因此时不时还是会有人来。   柳意绵一出了门,赵勉光就找了个借口跟了过去。   他进了厨房,才发现赵勉光也来了。   “勉光,你来厨房做什么?”柳意绵把火炉里还未彻底熄灭的火星引燃,又丢了几根木头,往锅里倒了一小半的水,让水烧得快些。   “怕你这边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过来看看。”赵勉光站在距离柳意绵三步远的地方,专注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陶醉,在柳意绵转身时,迅速的收回视线。   “我能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是烧个水。”柳意绵翻出了一张小杌子,坐在灶膛边,两手撑着下巴。   他时而深思,时而面露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赵勉光心中微涩,“季唯来了,你很欢喜吧。”   柳意绵闻言,迅速抬头,又有点羞涩地把头低了下去,“我没想过他会来,会这么快来。季哥生意忙,我以为要一二个月才能见上他一回。”   “一二个月才见一回,说明将你忘在脑后,根本没上心!”赵勉光拔高了些声音。   “勉光,你这是怎么了?我也只是假设罢了,不过才十日,他就来了,可见季哥心里头……还是有我的。”最后几个字说的又轻又快,赵勉光没听清。   可看到柳意绵那喜不自禁的模样,也能才想到说的是什么了。   “但他却是来送书的,并非专程来看你啊。”赵勉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不服气。   哪怕柳意绵才来书院不过十日,他们几人日日形影不离,早就对季柳二人之间的事知之甚详。   这季唯压根没将柳意绵放在心上,否则柳意绵一个哥儿,二人相处一年,又怎会至今未有名分,还将他送来县学书院?   来了书院,又住在校舍,一个月见一次面都是常有的事。他若对柳意绵真有心,就根本不会想出这个主意。   赵勉光想来想去,又多加探问,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心中信服,言语中也多有表露。   “是不是专程,也不打紧啊。”柳意绵歪着脑袋看赵勉光,“要是季哥不想来,他大可叫人送过来,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还中了暑气?”   赵勉光一梗,讪讪道:“许是他来大溪镇有事……”   “不管怎样,我都见到他了,这就够了。”柳意绵暗自琢磨,他来书院上学后,奶也没喝了,绳子也没跳了,不知能不能长到两人约定的高度。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发愁。   “勉光,我是不是生的矮?你们个个都比我高许多呢。”   “你是哥儿,我们是男子,体质本就不同,我们自然比你高些。你只比林泰矮一寸,说起来算是高的了。”哥儿本就不多,加上柳意绵,赵勉光也就见过两个,但却知道哥儿瘦弱矮小,不及寻常男子。   像柳意绵这样的,怕已是极高的了。   “还差得远啊……”柳意绵轻轻叹气。   “什么?”赵勉光狐疑。   “没什么。”   等了半刻,锅盖冒出了腾腾热气。   柳意绵起身踮起脚尖,打开盖子一瞧,水果然烧开了。   他用勺子把开水装到水壶中,用灰烬把火熄了,跟赵勉光一同回房。   *****   纪宝山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见两人回来,出门打算去他们,就跟捧着水壶要的柳意绵撞了个满怀。   他踉跄了好几步稳住身子,但柳意绵却为了护着怀里的水壶,没伸手去够门框,整个人朝后跌去。   “小心!”赵勉光大步朝前迈了一大步,张开手臂搂住柳意绵,将他牢牢的护在怀里,才没让人与水壶一起摔了。   “多谢勉光,我没事了。”柳意绵受惊不小,半晌才松了口气,低垂着的目光,挣扎着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不必言谢。”赵勉光一松开手,柳意绵立马朝前走了两步,有些惴惴不安地抬头去看季唯,一下子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季唯虽没说什么,但柳意绵心思细密,向来敏感。也知道当着他的面,被其他人抱在怀里,总归是不好,就倒了一杯热水,捧到了季唯跟前。   “季哥,消消暑。”   季唯接过,手指触上了柳意绵的,就顺势握住,望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没什么事了,还麻烦你去替我烧水。”   “没……没什么,就是烧个水而已,不麻烦的!”柳意绵紧盯着被握住的手指,脸颊久违地烧了起来,眼睛慌张地不知道该往哪放,弱弱道:“反正勉光他们也是要喝的。”   “哦?”季唯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边,还没动弹过的赵勉光,笑了,勉光兄怎么不过来?绵绵说了,你们也要喝的。”   “我正好渴的不行!”林泰刚吃完一个甜甜圈,嘴巴渴得冒烟,立马倒了一碗水。   这热水刚烧好,又没凉过,烫的林泰直吐舌头,“你们不回来,季唯就不肯让我们吃蛋糕,等的我都饿了!”   “那他们回来了,你就切了吧,切四块就好了,我不吃。”季唯道。   “不用,我不吃,你们吃吧。”赵勉光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目光如有若无地瞥向两人交握的手指上,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当然知道柳意绵是季唯买回去的哥儿,可他们二人既然一年还未成亲,赵勉光总忍不住的存了侥幸,这季唯是否对柳意绵不感兴趣。   可他这点侥幸,在看到两人紧握的手时,又破灭了。   赵勉光又是一声叹气。   “林泰切了蛋糕了,你还不快去吃?”季唯收回视线,松开手,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   “我不吃,季哥吃。”柳意绵摇头,把抽回来的手藏在身后,紧紧地握成拳头。   “傻瓜,我大老远带过来,当然是给你吃的。”正好林泰递过来一块小蛋糕,季唯伸手抄过来端在手里,“难不成要我喂你吃?”   林泰嘴里塞的满满的,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恶寒道:“你们两个注意着点!这里还有三个外人呢!别拿我们不当人啊!”   纪宝山偷笑。   赵勉光攥着袖子,毫无食欲,低头看身上穿的外衫。   还是柳意绵缝补后的那件,只不过深灰色,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缝补痕迹的。   家人并不是没叫他换一件新的,可赵勉光总觉得这件不太一样,洗了又穿,总舍不得换下。   可今日,突然就觉得实在是太傻了,破衣服还穿着干什么?不过是惹人发笑罢了,并无什么用处。   回去还是换身新的,才合身。   “勉光怎么不吃?季哥做的蛋糕,就连县令陆大人都说好吃呢。”柳意绵微微拧着眉,困惑地看着碰也不碰蛋糕的赵勉光,“你要是觉得渴,我帮你倒杯水——”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季唯的蛋糕,柳意绵觉得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吃,不可能有人不喜欢。   他这么想着,偷偷看了季唯一眼,被他撞了个正着。   季唯长臂一伸,攥住了他手腕,瞥了赵勉光后脑勺一眼,笑了笑,“不是什么人都喜欢蛋糕,勉光兄若是渴了,水壶就在边上,自己倒即可,你凑过去是非要逼他吃吗?”   “啊不是的!”柳意绵摇头,看了看赵勉光,又看季唯,“我只是……”   “蛋糕不好吃吗?”   “怎么会!”   “那你什么不能好好坐着?”   柳意绵被问的一呆,不敢再动了。 第84章   其他人有吃有喝, 与季唯说说笑笑氛围极好, 独独赵勉光心里头存了点对柳意绵的别样心思,梗了根刺, 怎么也不能融入进去,枯坐在一旁,分外沉默。   纪宝山见状, 凑到他跟前,冲他挤了挤眼,“勉光今日未免太过安静了些,倒不似你了。怎么, 心情不好?还是这东西不合你胃口?”   “不应该呀,这蛋糕香甜可口,松软绵密, 是极好的滋味。我看你从方才起,就拉着一张脸,可是我们之中的哪个惹的你不快了?”赵勉光素日里并非话少之人, 若是与林泰在一块, 总能说个不停。   但不知为何,这些天话少了不少, 也不常在林泰身边了。   倒是添了不少耐性,时常为柳意绵答疑解惑,纪宝山心中存疑,却一直没问,此时见他这般, 也是不吐不快了。   “也没什么,只是天气热,没什么胃口,这蛋糕虽好,却显得过于甜腻了些。你若是喜欢,我这块也给了你,不要浪费季公子大老远送来才好。”赵勉光将蛋糕推给了纪宝山,后者愣了愣,按住了赵勉光的手臂。   “你做什么?分给你了,当然就是给你的。”   纪宝山笑着说完,凑到赵勉光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哪怕是不喜欢,也不要在季唯跟前说破吧,这可是人家带来给小柳吃的,我们不过是沾沾光罢了,勉光你平日可不是这般没分寸之人,今日有些过了。”   赵勉光听了纪宝山这话,心头一震。   是啊,他并非如此拿得起放不下之人,何至于今日在他人面前自乱阵脚,没得让别人看低了自己。   “宝山说的是,那我可得好好尝尝,除了要谢谢季公子外,还要好好感谢意绵了。”赵勉光笑了声,坐在凳子上冲柳意绵作揖,“要不是沾了你的光,我们哪能吃到蛋糕这稀罕东西。”   “怎么会……”柳意绵张口想要说什么,季唯握住了他手腕,他一下子收了声,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要是赵公子不好这口,也不必勉强自己。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这是勉强不得的。”季唯半靠在床上,笑吟吟地看向赵勉光。   “这又怎么说的准?没试过怎知道不喜欢?”赵勉光吃了一口蛋糕,脸上流露出几分享受的神情,再睁开眼,目光清明地看着季唯,摇头道,“试过了才知道,季公子做的这个蛋糕,果然是甜而不腻,口味极佳。”   “一路赶来,天气炎热,蛋糕没化了也是运气极好,看来就连老天爷也想让你们尝尝呢。”蛋糕做成后,最好的便是低温冷藏,才可定型不融化。   可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哪来的冰箱冷藏?在铺子里还能用井水镇着,出门在外,就只有在箱子四周垫上厚厚的棉布,再将蛋糕盒放在小木箱子内,隔绝高温,这才让蛋糕完好无损地送到了书院。   “长柳镇与大溪镇虽相邻,可真要赶过来,也耗时不少。季公子既然带着蛋糕来书院,说明也十分关心意绵。可我却不明白,你关心他,又怎能放心让他待在书院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赵勉光目光如电,直视季唯,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   可季唯,又怎么能被他的气势压倒。   他漫不经心地别开脸,攥紧了柳意绵的手腕,深深的望着他,“是啊,大溪镇这么远,他一个哥儿,我为什么要把他送到全是男子的书院来?“   “季哥……?”柳意绵望着季唯,心揪成了一团。   赵勉光的目光紧紧盯着季唯。   “谁让他喜欢念书呢。”   季唯叹气,脸上流露出几分无奈,“我又教不了他,若不让他来书院上学,岂不是耽误了他?就连秀才都夸他聪慧,是块念书的好料。”   “不过这主意也就你能想出来了,正常人不会让柳弟来书院念书的。”林泰忍不住说了句。   虽说他对柳意绵来书院念书,甚至并没什么感觉。   可书院里的大多数学子,却并不这么看,他们嚷嚷着要柳意绵回家,觉得哥儿就该留在家中操持家事,相夫教子,而不是来书院跟他们坐在同一个讲堂里,习字,念书,写文章。   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觉得被冒犯了。   “就连勉光当初也曾有此疑惑。”   林泰这话一出,赵勉光那股子劲儿一下子散了,接触到季唯似笑非笑的表情,顿觉丢人,脸颊也火烧火燎似的发烫起来。   “莲花清雅不俗,珍珠贵重华丽,一个是出自淤泥,一个是含沙而生,却未曾见到有人嫌弃其出身低贱。更何况哥儿虽与男子稍有不同,可从大乾律法上来说,与普通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之所以如今哥儿地位远远不如男子,还是受到了世人眼光的拘束。若不是他们看轻哥儿,将他们比作妇人,何至于今日也不曾有哥儿入县学念书?若有人当真力排众议,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当他站在大多数人登不上的高峰时,哪怕他是哥儿,届时众人也只会称他一声天才!”   哪怕季唯不曾跟在柳意绵身边,亲眼见到他受同窗排挤,可只要想一想哪怕是在现代,也不可避免拥有性别歧视与种族歧视,就可知道他在书院里的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柳意绵微微抬起头,看着屋顶,不想让眼泪流下来,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他从未想过要让季唯知道他在书院的遭遇,也不想让他为难。可他人的排挤与冷落,却仍然让他在夜里默默流泪。   季唯今日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无异于划破长夜的黎明曙光,什么委屈无助,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哪怕今后季唯不在身边,他今日的这番话也能够持续护着他、伴着他,让他不再彷徨。   柳意绵抽了抽鼻子,忽然觉得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出去透透气。”他丢下一句话,低着头从屋里跑出去,躲到了竹林里。   竹林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柳意绵再不用害怕被他人看到,趴在竹子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   “这话倒是新鲜,我还从未听人说过。”纪宝山听的瞠目结舌,要不是柳意绵从他跟前跑出去把他惊醒,怕是现在还没回过神。   哥儿甚少,却因其体弱不如寻常男子,生育又不如女子,而遭人白眼,地位低下。   若是照季唯所说,哥儿并非无用,反倒是要比之女子幸运不少。   至少在律法上地位同男子相等,女子能做之事,哥儿也能。普通男子能干的事,哥儿若有能力,同样能干。   “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纪宝山忍不住感慨。   “这有什么难的,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季唯满不在乎道。   他是从后世而来,习惯了人人平等,若是他也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或许也会同他们一般。   要是能扭转他们的观念,倒也是好事一桩。   “君有大才,我不如你,我不如你啊!”赵勉光一拳捶在桌上,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举起袖子挡住脸,匆匆离开了。   “勉光,你这是要去哪?”林泰只来得及叫了他一声,等他说完话,早已不见了赵勉光的人影了。   “嘿,他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对劲儿啊。”   纪宝山追了几步,站在门口看赵勉光渐渐远去,眉头拧得死紧,“明明中午时还好好的,好像就从进屋开始吧,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   “也不怪他,这是人之常情。”   “什么常情?我怎么觉得你在同我们打哑谜?”纪宝山走到林泰身边,“林泰,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你这几日别去找他就对了。以他的性子,过些时日便可自行开解。”   “你们在这坐着,我出去一下。若是要走,替我把门掩上就是。”   林泰流露出了然的神色,挥挥手道:“赶紧去吧,想在外头待多久都成,别管我们了。”   季唯大笑着出门了。   *****   柳意绵擦干泪,要回屋,正好看到赵勉光掩面离去,背影匆匆,似有事发生。   “季哥,你这是去哪?”柳意绵叫住了紧随其后出来的季唯,跑到了他跟前。   殊不知眼睛通红,像个兔子,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一场。   “来找你啊。”季唯伸手夹起他头发上落下的枯黄叶片,笑道,“叶子掉头上也没发觉?要不是被我发现,怕是要成笑柄了。”   柳意绵啊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摸头,“还有吗?”   “没了。”   季唯吹落了那片叶子。   柳意绵不好意思看季唯,低垂着眼睛,盯着他衣领,“勉光因何走的如此匆忙?方才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是他觉得自己尚有不足,忙着回去反省呢。”   “勉光如此上进,我也不能落下才是。”柳意绵突然拽住季唯袖子,“季哥还是回床上去躺着,多喝些热水,我去拿书,那书是不是放在……”   “不过是轻微中暑。”   “可是——”   “要么我去拿,要么你和我一起去,你选吧。”   “那……那一起去吧。”柳意绵心跳如鼓,两手绞在身前,有些紧张。   多日未见,两人难得独处,他未免有些放不开。   季唯长得高大,步子迈得也大,走着走着没见到柳意绵,转身冲他伸出一只手,催道:“还不快跟上,按你这么走,天黑了都赶不回来。”   马厩并不远,柳意绵只当是季唯不耐他走得慢,才说的重话,连忙小跑到他身边,低声道:“对不起季哥,是我走得太慢了,我一定跟——”   柳意绵突然僵住,低下头,呆愣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半晌也反应不过来。   “那就好,我走得快,你可要跟上才行。”季唯握紧了手,冲柳意绵勾了勾唇角,拉着浑身僵硬的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原以为,只不过是有点喜欢。   可当他注意到赵勉光如影随形的目光,以及若有若无的挑拨时,心中的不快竟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一想到他不在时,赵勉光会刻意接近,步步紧逼,甚至还可能挑拨他与柳意绵的关系,季唯就忍不住直接拆了他的台,甚至逼得他掩面离去。   季唯承认,他其实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下次见面,替我谢谢赵勉光。”季唯面带微笑,一扫刚才的阴沉不快。   柳意绵脑子晕晕沉沉的,总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可又想不出,季唯说的话他没听进去,只啊了一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迷茫又无辜地望着他。   “没听到就算了,以后离赵勉光远些。”季唯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用力地收紧手中的力道。   柳意绵吃疼,微微皱眉,应了声好。   “绵绵,快些长大吧。”   季唯拨开柳意绵额角的碎发,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午后暖风微醺,柳意绵竟似醉了,有些恍惚。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第85章   “我说, 你要快些长大才好。”季唯调笑道, “怎么,你竟不愿?”   “不是的, 我……我以为是听错了!”   柳意绵有些无语伦次,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季唯,大着胆子羞涩道, “季哥愿意娶我了吗?”   “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说过,你若是能长到我耳根高度,我便娶你过门。如今尚有一寸未满,还需多加努力啊。”季唯刮了刮柳意绵小巧挺直的鼻梁, 握紧了他的手。   这梦回多次的情形,竟在这样的时机下成了真!   柳意绵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睛酸酸涨涨, 刚低下脑袋,就有两道热流从眼眶里脱出,滴落在地上。   “傻瓜, 哭什么。你以为低了头, 我就看不到了吗?”季唯捏住他下颌,抬起柳意绵脑袋, 摇头叹息,“不要想那么多,在这个世上,我再无亲人,今后你我便相依为命了。你怕不怕?”   柳意绵红着眼眶, 濡湿着眼角,坚定摇头,“我不怕!只要在季哥身边,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害怕。”   季唯轻笑:“小小年纪,话说的倒挺动听。走吧,不要耽搁了。”说完拉着他也未前往马厩,反倒是径直出了书院大门。   “不是说要去取书?我们这又要去哪里?”   “约会!”   柳意绵被季唯拉着,为了跟上他一路小跑,听到这两字,疑惑地喃喃:“约会?是什么?”   “我知道你到了书院,肯定是一部也不踏出书院大门的。好不容易你我见了一面,难道还要被困在那几尺见方的地方?总要来见见大溪镇的繁荣街市吧?”季唯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你说你原是大溪镇人,那么此地应该你更熟悉,不如你带我逛逛?”   柳意绵犹豫了一下,看季唯兴冲冲的模样,不忍扫兴,也不拒绝,就这么两人手牵着手,走上了书院最近的一条街市。   两个男子手牵手走在路上,本就容易引人注目。等他们仔细看了,发现其中一个少年眉心有红痣,竟是哥儿后,不少没见过哥儿的男人女人,都不住的回头看柳意绵。   平时甚少出门的柳意绵,本就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一下子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就有些瑟缩地退后半步,躲在季唯身后,想要借季唯宽厚的肩膀,挡住自己的面容,但却被季唯拉了出来。   “你怕什么?有我在,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看就看,又不会少块肉。”   这种说法倒是新奇,季唯说的虽然简单,但柳意绵却还是难以习惯,眼睛不敢跟周围的人对视,只能微微垂着,目视前方地面,生怕跟人对上。   季唯见状,摇头道:“怕什么,就更要做什么。若是遇难退缩,那么就将裹足不前,再难有寸进。就好比你在书院内念书,总能碰到瞧不起你的人,难不成真的要遂了他们的愿,枉费张秀才一番举荐从书院退学吗?”   “不!不是的!我不会辜负季哥和张秀才的,我会好好念书!”柳意绵紧紧握住放在身侧的右手拳头,目光坚毅。   “你看,念书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办,那么这比念书还要简单的事,你怎么就想不通了?又不是多难,抬起头,挺起胸膛,像我这样,他们看你,你就大大方方的看回去,说不定他们还被你看的不好意思了。”   “真的?”柳意绵好奇道。   “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柳意绵受季唯这番话鼓舞,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有些跃跃欲试地将目光看向四周。一下子就跟那些路人好奇打量的目光对上,他下意识的想要瑟缩,可以想到季唯那番话,又强忍住了低头的动作,就这么与那人直直对视。   那名青年见状,也觉得有些无礼,面露讪讪之色,撇开头去了。   “季哥!”柳意绵拽了拽季唯的袖子,高兴地拔高了声音,“是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不更好?以后毋需再低头做人了,你又不欠他们什么。只要你问心无愧,便可以抬头挺胸作人。”季唯捏了捏柳意绵的手掌,语调温柔道。   “嗯!”柳意绵用力点头。   大溪镇很大,几乎相当于两个长柳镇。县学不远处的这条街,也颇为热闹。还未到晚上,路上就已摆了不少的摊子,吆喝声高低起伏,时不时有摊贩跑到街上来招揽客人。   “大爷,来看看首饰吧?又便宜又好看,很适合郎君呢!”年轻的贩子见多识广,一看到柳意绵就晓得了两个人的关系,从架子上挑了一枚玉镯,递给季唯,“您瞧!这桌子水头多足,是块好玉,也不贵,只需要五钱!”   季唯唯怔,想到了压在家中衣柜底下的祖传玉镯,格开贩子的手,“不必了。”   他们走出去好几步,季唯发现柳意绵还回头看了一眼摊子,以为他想要那枚玉镯,停住了脚步,要拉他回去。   “你若是喜欢,我去替你买来。”   “不用了,我不喜欢,只是随便看看。”   柳意绵心思单纯,若有什么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季唯见他确实不像是对玉镯有意的模样,也不勉强,只是心里默默盘算着,季母曾言,那玉镯是季家传家宝,专门传给儿媳妇的。只可惜她去的早,未能亲自将玉镯交给她,要季唯调好了人选后,就把镯子给她。   季唯原也没想过,会有动用这枚镯子的时候。   可他如今顶着原主的身子,给柳意绵再适合不过了。   他心中盘算着这事,路上有些沉默,闻到了饭菜飘香后,才拉着柳意绵进了一家门口挂着彩旗饭馆子。   一进店,就有跑堂的上前来招呼问他们要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季唯看向柳意绵,要他点。   柳意绵对吃的没什么强烈的需求,只要能与季唯在一块,哪怕是是残羹冷炙,他也甘之如饴。   因此只是摇头,让季唯做主。   “那好吧,我就点几个招牌菜。糟猪蹄爪、素蒸鸭、香煎豆腐……再要两份米饭,就这些吧。”季唯本想再多点两样菜,可柳意绵却在桌下拽了拽他衣角。   等跑堂小二走了,柳意绵才道:“点太多了也吃不完,三个也够了。”   季唯知道柳意绵的意思,也不戳破,含笑着允了。   此时还未到饭点,馆子里吃饭的人并不多,加上两人这桌,一共也只有三张桌子有食客,并不算吵闹。   季唯问起功课是否有难处,柳意绵不想叫季唯为此事烦心,就摇头否认,“先生讲课,引经据典,十分有趣,若有不懂的地方,课下林泰、勉光等人,会为我耐心解答,并未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季哥放心。”   可柳意绵哪里知道,他这妥当之处,听在季唯耳中就一点也不妥当了。   “书院里头都是男子,你在里头会不会有些不方便?要不然我在书院附近,给你租一个屋,清净也无人打扰,还方便。”以前还未想通,并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可如今季唯已是将柳意绵放在了心上,又怎么能容忍赵勉光这样的人,日日跟在他身边,还要在男人堆里过日子。   想想就让季唯烦躁。   季唯说完,见柳意绵面露难色,久久未曾言语,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那……季哥会在吗?”   “北街的铺子才刚起步,我哪能分@身到这来。”季唯揉揉柳意绵的脑袋,有些歉疚,“等什么时候把铺子开到县学门口,我就来陪你,如何?”   柳意绵抿着唇,微微笑了下,露出了一颗小小的梨涡,“好呀,那我等季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季唯的提议,“季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虽说搬出校舍,更方便也更清净,可也少了人陪伴。季哥不在身边,我有时……有时甚是孤单。”说到最后,声音低微,要不是季唯凑到柳意绵面前,恐怕还听不到他说的话。   柳意绵刚要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季唯就坐直了身子。   “我知道了。”季唯伸手倒了一杯茶水。   “我只是……只是……”柳意绵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季唯不快,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原本就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在季唯跟前更显的口舌笨拙,一下子有些词穷。   “你紧张什么?就是想要朋友,很正常的事。”季唯推了一杯倒满的茶水给柳意绵,“我送你来县学,很大一方面也是想让你处些朋友。刚才的提议是我考虑欠佳,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的。”柳意绵白净的脸颊微红,语调轻柔婉转,望向季唯的眼波宛若秋水,娇羞的令人怦然心动。   季唯蛊惑一般捉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掌,举到唇边,浅浅一啄。   两人都没说话。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令人心头酥麻又奇怪难测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一直持续到小二吆喝着上菜,才打破了这种古怪的沉默。   “来,尝尝这个猪蹄!”季唯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夹起一块大猪蹄,放到了柳意绵碗里,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而柳意绵,也不敢跟季唯对视,连脖子都红出一抹血色。   “一会吃完了我取了书送你回去,再回长柳镇。”饭吃了一半,季唯突然说道。   “中暑虽只是小疾,但傍晚余温犹在,若是……若是再严重了,我又不在家中,没人能照顾你。不如在这休息一晚,再走也不迟啊!”柳意绵有些急迫道。   他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十日才可见季唯一次,更何况他今日格外的温柔体贴,心中不舍,又害怕下回再见季唯,二人又回到原点。   “那——”季唯想了想,铺子里的事,赵虎可独当一面,哪怕是他不在,也没什么要紧,也就同意了,“好吧,回去以后会忙一段日子,很可能没法常来见你,今日不走了。”   柳意绵心中欢喜,连食欲也好了许多,几口就啃完了一块猪蹄。 第86章   饭后, 二人从馆子出来。   大溪镇虽大, 虽繁华,但街上之物, 与长柳镇大同小异。   季唯本打算带柳意绵逛逛,为他买些日常用具,可柳意绵却没这意向, 只贪恋与季唯双手交握的感觉。   二人在街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直等到华灯初上,街市热闹的有些拥挤了, 柳意绵脑海中关于热闹街市的不美好印象就又涌了出来。   不过这回有季唯在身边,他倒是神色自若了些。可纵然是如此,以季唯对他的了解, 很容易就察觉到他微微汗湿的手掌,以及有些别扭的走路姿势。   他低头,凑到柳意绵耳畔, 轻声道:“怎么了?可是身有不适?”   柳意绵摇头, 嘟囔道:“不是的,晚间喧嚣, 有些乏了。”   “那好,我们回去。”季唯捏了捏柳意绵软乎乎的手心,领着他离开人群,走上了返回书院的幽静小道。   这小道因通往书院,往来路上出了学子以外, 甚少有其他人。   刚进巷,季唯就轻扯了下柳意绵的手臂,令得他转过头望着他。只是柳意绵心中有事,眼神飘忽,不若平时坚定。   看着看着,柳意绵低下头去。   不过他一低头,季唯就伸手抬起他的下颌,不让他避开去。   “原来绵绵有事瞒着我,这可真叫我伤心啊。”季唯叹气,松开了攥着柳意绵的手。   柳意绵一急,连忙上前一步又拉住季唯,微微红着耳朵,别别扭扭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之前中秋,人多了有点慌张。”   季唯心生怜爱之情,抓起了他的手掌,五指顺着指缝插@入,与柳意绵十指交握,含笑道:“你瞧,如此,就不用担心走失了。只要有我在,以后不要担心。再把你丢了,你打我吧。”   “打你……”柳意绵含羞带怯地抬头乜了他一眼。   季唯收到了那目光,心头荡了下,他摸了下鼻子,“走吧,咱们回去,天色也不早了,洗澡什么的也麻烦。”   ****   进了书院,拐去了马厩取了书,两人朝校舍走去。果见房门紧闭,林泰等人离去时,有照他吩咐,把门关上。虽说书院中都是学子,众人知书达理,不会干出偷盗之事。但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季唯推开屋门,柳意绵快步去点燃了屋里的烛灯。他平日只在书桌上点一盏,但今日季唯难得来一趟,烛灯暗淡,他又从柜子里去了一盏小灯,点燃了放在屋子柜台上,一下子将屋里照亮了许多。   只不过屋子一亮堂起来,柳意绵就怔住了。   他素来喜欢整洁,哪怕只有一人居住,也日日整理房屋,只除了今天季唯来访,他同他出门游街,并未整理。可林泰、纪宝山都是文雅之人,他们二人下午不在,竟会不经允许翻看屋子里的东西不成?   柳意绵呆立当场,有些想不明白,目光迷茫的扫过半开着灯衣柜,还有翻的乱了的衣裳。   他小嘴因吃惊而微微张着,季唯见他久不动弹,朝他看来,一眼识破了他心思,走过来顺着柳意绵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了半开的柜子,和有些凌乱的衣柜。   “进贼了?”季唯皱眉,声音有些沉。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满是文人的书院里,竟然会出现窃贼入室的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你去找找,有无丢了什么贵重之物。”季唯不住在这,也不知柳意绵有没带什么重要的东西。只不过当初来的时候,东西他都帮着整理过了,应是没什么的。而且上回并未给许多银两,用了十日,也该用光了。   柳意绵摇头,把脖颈里的玉坠子抽出来,有些欢喜道:“最贵重的东西,我已经贴身佩着了。屋里除了书,就只有二钱铜板,我放在装书的箱子,堆在书桌下。”   那书桌处看起来如离开时那般,似乎无人动过。若是冲着钱财来,那处反而是最平安的所在。   不过柳意绵还是上前,从箱子里取出几本书,然后掏出了一个有些鼓的钱袋。不过比起季唯刚给他时,要干瘪了不少。   “我当初给你一两,你还剩二钱?”季唯接过钱袋子掂了掂,“你初入学,正是花钱的时候,这些钱,无需省!”   季唯语重心长。   柳意绵轻允,“我晓得的,只是常与林泰、勉光、宝山三人出行,大都各自付账,有时他们还抢着付账,这钱有些用不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颈。   “那你以后也抢着付账即可,特别是不要让赵勉光为你付账。”季唯冷哼了一声,把钱袋丢到了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柳意绵不解,疑惑。   今日季唯与他私下共处,已多次提及了赵勉光。按理说,他们二人应是不相识的,怎会如此?   柳意绵虽想问,但不知道为何,看到季唯的表情,下意识就觉得还是不问的好。   “好。”柳意绵走到衣柜前,有点踯躅,不知要不要开口,但想了下,还是询问季唯意见,“我要不要去问问林泰,看他知不知道什么?”   “不用去。”   “好,不去了。”   “林泰是端方君子,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想来这事,发生在他离去后。你若是去问他,岂不是让他以为你在心中怀疑他?不去为好。”季唯坐在床边沉思,林泰等人不可能,那么谁会做出这样的事,“能在这校舍中来去,又不引起注意的,应该是书院学子,要么就住在这,要么时常来这。”   若是让季唯在这呆上几日,定能查出这登堂入室的小人。可他却没这功夫在这守着,只能由柳意绵自己多长点心。   “以后出门,一定要锁好门,以及不管是谁,若是突然亲近于你,一定要再三思量,是否对你有所图。”季唯细细交代,柳意绵连声应允。   “好了,我该去洗个澡了。对了,校舍里去何处打水?”   “校舍后有井,可打水。”柳意绵站起身,有点急,“我去帮你打水。”   他埋头要走,被季唯扯住双臂,给拉了回来。   “你去打什么,是我要洗澡,当然是我自己去。”季唯把柳意绵按在凳子上,“我洗澡很快的,不用为我担心。”   季唯出去后,就绕到了竹林里。果然在校舍背后,看到了一口水井,不过四周被灌木掩映着,再加上夜色浓重,差点没被他发现。   这个时代的人,洗澡是个奢侈且非必要的事。   十天洗一次澡,都不算什么稀罕事。季唯虽是个男人,并不如姑娘那样爱干净,但却是后世穿越来的,不说日日洗澡,二三日也一定要洗澡,否则总觉得浑身难受。   只不过他也有个大多数男人有的通病,那就是不爱洗衣服。   家中的衣服原是柳意绵帮着洗的,自从他走后,没了人帮忙,再加上店里事情忙,季唯时常宿在铺子后边的屋里,也没洗澡。   今日从长柳镇赶来,烈日暴晒,流了不少汗,又要在柳意绵的床上歇息,若是不好好洗个澡,怕是季唯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好在夜半了,甚少有人来竹林,也没人这个点洗澡。   季唯看没人,也懒得打水去什么地方洗了,直接脱了衣服,打了水往身上倒去。   夏风徐徐,凉水泼在身上,一下子把整日的疲惫劳累都给带走了。   季唯瞬间清醒了。   洗完澡后,他披着有些湿的头发,中衣松松的系着,外袍披散,踩着布鞋,趁着院子里没多少人转悠,迅速地溜进了绿竹屋内。   “绵绵?睡了?奇了怪了,尚早啊。”季唯把门关好,屋内就留了一盏小灯在床头,柔和的灯光把床上的隆起照的纤毫毕现。   不消说,那团包就是柳意绵了。   季唯把外跑脱了,摊平了放置在凳子上,把头发随手束起在脑后,坐到了床沿。   “绵绵?果真睡了?”他喊了声,总觉得似乎看到那团包颤抖了一下,但夜色昏沉,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   季唯凑到那鼓起来的包前,手指轻轻一扯,把被子扯下了一些,露出了裹在被子里,有些红彤彤的耳廓。   “原来睡着了,还会红的啊……”季唯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伸手摸了摸耳朵,触手滚烫。他一触上去,身下人忍不住缩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装睡,又一动不动了。   季唯笑的胸腔震动,好半晌再忍不住,一把将被子掀开,用了点劲儿把埋头闷着不敢看他的柳意绵翻过身来,在灯光下露出他早已红的不能再红的脸颊。   “你若是再不探出头,我恐怕你要烧熟了。”季唯打趣道。   可他如此一说,柳意绵更不敢睁开眼睛了。他只觉得心口砰砰,砰砰跳的又重又快,浑身血液急促的仿佛能听到奔腾的声音,就连脑子都开始昏昏胀胀,不怎么清醒了。   “怎么?小家伙害羞了?”季唯凑得极近,就连说话的呼吸声,都吹拂到了柳意绵滚烫的脸颊上,仿佛火上浇油一般。   柳意绵再不堪忍受了,迅速提起两手,用力地捂在烫的要烧起来的脸颊上。可他的手也是那么的烫,一点都没用处。   他抖了抖长长的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季唯背着光,幽深见不到底的双瞳。   他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紧张,有点慌乱。   “舍得睁开眼了?”   柳意绵微微张嘴,缓缓吐出了憋的胸腔有些疼的气,总算是镇定了些。   然后他抓起了季唯宽厚的、刚刚洗完澡泛着冰凉的大掌,重重的贴在了滚烫的脸颊上。   冰凉与热意交织,柳意绵低低叹谓出声,“好舒服 第87章   “看你平时胆小如鼠, 这会倒是胆子大了。是知道我奈何不了你?”季唯靠坐在床上, 两手贴在柳意绵脸颊上,能够感受到肌肤传来的滚烫热量。   如果是以前, 季唯会有意识的与柳意绵保持几分距离,哪怕是平时亲近,也甚少会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而柳意绵作为哥儿, 内敛害羞,更是不好意思这般主动。   也就是多亏了今日,二人捅破了那层纸窗户,少了隔阂, 才能够像现在这样自然亲近。   柳意绵半垂着脑袋,低低嗯了声。但季唯离他近,仍是听到了, 当即笑了一声,存了几分调侃的念头,一下子凑的极近, 就连呼吸都铺打在了柳意绵的脖颈上。   柳意绵惊呼了一声, 瞬间撒开握着季唯手腕的手,上半身朝后仰去。   这是他无意识的举动。   哪怕他心中已是非季唯莫属, 可他仍然还是个甚少与男人亲近的哥儿,这般规避的动作,是刻在骨字里的潜意识。   等他做完了,才反应过来,又羞又囧地偷偷瞥了季唯一眼, 就看到他一刻也没停顿,顺着他倒下来的方向探过身来,左臂撑在他脑袋前方,牢牢地罩住柳意绵。   狭窄又昏暗的空间里,充斥着季唯身上清爽的味道。   柳意绵屏住了呼吸,眼珠子不住朝上飘去,正正好对上了季唯调整了姿势后,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面容。   他的五官本就深刻英俊,此时又侧对着烛光,季唯深深的望着柳意绵,半张脸明亮,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有一种诡秘又惊人的魅力。   柳意绵看的有些痴了,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却忘了呼吸。   季唯慢腾腾地笑了,又压低了身子,凑得更近,与柳意绵的脸颊相距不到一寸,几乎能感觉到他透体穿出的热气。   “你这样看着我,是想我亲你吗?”   季唯是个很直接的人,在这方面上,他深受西方影响。   在他这直白的问题下,柳意绵呐呐不知如何言语,只是紧紧抿着唇,眼睛往边上瞥去,说什么也不敢看季唯。   不知怎么的,今夜的季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这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当季唯埋头如鸿毛般从他双唇上轻掠而过时,柳意绵脑子一白,就彻底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吓呆了?”季唯凑在柳意绵耳边轻轻道。   热风入耳,柳意绵僵住了!   季唯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又低头朝他唇上亲去。不过这回,柳意绵总算是找回了些理智,放在腰侧的右手飞快地扯了一截被子往脑袋上一罩,骨碌滚到墙角去了。   “好了,我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季唯幽沉的眸子闪了闪,翻身躺在了边上,轻轻松了口气。   他看着房顶,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逗他做什么。   躺了一会,见柳意绵还羞的躲在被子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探过半边身子,吹灭了书桌上的烛灯。   灯一灭,屋子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中。   这一夜,对季唯来说,着实有点煎熬。   以前他不过思绪纷乱,念头有些多而已,如今他已与柳意绵说破了心意,跟他躺在一张床上,隔了不到一尺远的少年,就是他的心上人。   不管是谁,心上人躺在自己身边,心情总是很难平静,也很难不去多想。   不过季唯知道,也并不只有他一人如此。   他两手交叠在脑后枕着,一直到后半夜,边儿上裹得紧紧的小家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洗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悄悄地起身,把被子盖到了季唯身上,在夜色中盯着季唯看了好一会,才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睡过去了。   次日,二人都有些困倦。   柳意绵白皙的皮肤上,很明显能看出眼下的一抹青色。季唯肤色偏黑,倒是看不大清,只不过眼睛里也多了些血丝,显然是没睡好。   简单洗漱过后,二人上街在摊子上点了咸菜小粥,就着馒头吃完,回了书院。   季唯要回去,就得先去马厩牵驴子。   大早上的马厩里只有一头驴子,正低头吃草。   季唯从钱袋子里摸出两枚小小的银锭,要塞给柳意绵,却被他摇着头,推了回来。   “我在书院中开销不大,季哥收回去吧。”   “有钱虽不能解决样样烦恼,但没钱,却又万万不能。就算你花不了这么多,兜里有钱也总比没钱好。”季唯掰开他手指,把钱放在柳意绵手心里。   “二两银子已不算小数目,万一屋里又遭贼,就不好了。”柳意绵不想拒绝季唯好意,就拿了一小颗银锭子,剩下一个退还给了。   季唯也知他性子倔,又好俭,不多做勉强。   “你可得照顾好自个儿,我下次来若见你病了瘦了——”季唯哼了一声,也没把话说完,“你自个儿想想该怎么惩罚你吧。”   “我知道了。”   季唯牵着驴子,与柳意绵并肩走着在小径上。   要去大门口,就得先穿过这条幽静的石子小路。时辰还算早,路上来往的人并不算多,遥遥能看到大门时,季唯拉着驴子停下来,还不等柳意绵反应过来,左手揽住他细腰,一把将他扯到怀里,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这一下,既重且响,吧唧一声羞的柳意绵连脖子也红透了,埋在季唯怀里,不敢开头,只用拳头轻轻锤了他胸口一下,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季哥也,也不知羞……”   “哈哈哈哈哈——”季唯大声笑起来,惊起了树梢上几只鸟儿扑棱棱飞走。   “这有什么,你我乃未婚夫夫,迟早都是一家人,怕什么。谁要说你,骂回去便是,看谁敢乱嚼舌根。”季唯拍了拍柳意绵的脊背,“好了,我该走了。再不回去,赵虎又该说我撂挑子了。”   柳意绵站在大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季唯远去的背影,良久良久,直到再看不到他丝毫影子了,才惆怅地转身往回走。   他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啪啪啪的清脆鼓掌声。一开始,柳意绵还以为不管他的事,并没在意,垂着眼睛看前方,步履匆匆地打算回屋子翻看张秀才托季唯带来的书。   可他还没走出去多少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哟,这不是咱们书院,鼎鼎大名的那个哥儿吗?”这声音有些熟悉,带了满满的轻蔑与居高临下。   柳意绵脸色一变,转过身,果然是陈沛之,身边跟了几个狐朋狗友,是平日里时常为难柳意绵的那批人。   他的目光在六个人之中穿梭,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柳意绵有些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   柳成荫不在。   “瞧瞧,都说哥儿内敛羞怯,我瞧这不是这样啊。刚才是谁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啧啧,杨明兄,你说桃红馆里的姑娘,有没这么热情奔放啊?”陈沛之啧啧称奇,提到的这个桃红馆,就是大溪镇上为数不多的两家青楼妓馆之一,距离县学,并不算太远,只隔了两条街。   陈沛之等人,时常光顾。   杨明更是在桃红馆里,有一个老乡好。   柳意绵知道,他们一定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了!   虽说他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看的,但,但竟然被他们看到了……   柳意绵心口砰砰,砰砰又跳了起来,紧张混杂着些微的恐惧,让他背后冷汗频出,微微往后退去。   “你这是要往哪里走啊?怎么做的,容不得其他人说得?”陈沛之与杨明相视一笑,六人齐齐朝前方踏去,不断逼近柳意绵,把他逼的节节后退,逐渐往人少的角落里退去。   “要我说啊,书院里就不该收什么哥儿。你瞧这娇滴滴的小公子,碰又碰不得,平日里洗澡还得打水到屋里,哪像我们胡乱一洗。”陈沛之高声笑道。   “是啊,都不让碰呢!”杨明走近了,伸手要去捉柳意绵,快要碰上他的手臂时,被他急急避开,却退无可退的撞上了背后的砖墙。   “我们男人嘛,随便怎么都好,可你这小哥儿,在书院里头,我们是碰不得,骂不得,还近不得。你说说你,除了一张脸生的比我们俏了些,书念得又不行,凭什么和我们同坐一堂?”陈沛之目光一凝,冷冷地盯着柳意绵。   他与眼前这哥儿,因着这事儿,与林泰、陆玉书等人,起过数次冲突。他家境尚可,却无法与陆玉书相比,多次被喝退,面上无光,早就有念头想找回场子,却碍于柳意绵总于几人同进同出,甚少落单,找不找机会。   今日,可总算让他等着了!   “老与林泰那些人混在一处有什么好?”陈沛之转身,冲身后的狐朋狗友如是问道。   “林泰有钱!”   “陆玉书可是公子哥儿啊!”   “这哥儿生的皮白面嫩,倒有几分姿色,说不准啊……”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柳意绵面色苍白,泪盈于睫,紧紧咬着下唇,胸口堵着一股闷气吐不出又咽不下。   “你们!你们住嘴!”柳意绵喝了一声,见他们不以为意,就要冲出去。但他面前可是堵了六个大男人,各个都比他高比他壮,刚要冲就被陈沛之与杨明伸手拦下来,推了一把,撞在了墙上。   “不能走,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书院可是清净地,哪能容许你这哥儿胡作非为,不如去山长那走一遭,把话说清楚也好!”   “就是!”   “找山长!”   柳意绵孤身一人,对着六个恶意满满的男人,那种无助深深的攥住了他的心。哪怕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可下唇也早因过于用力,而被咬破见血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传来,柳意绵听着,那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滚了下来了。   “让开!都让开!若再这样,我去叫先生来了!” 第88章   陈沛之诧异极了, 这声音他就是不回头也认得出来, 转过身拧着眉头蹬来人,“柳成荫, 你要为了他跟我作对么?”   他朝前走了几步,靠近来人。   “你想清楚了?”   柳成荫拨开站在最外围的两个青年,望向柳意绵的眼睛里, 染了几分心疼,转向陈沛之时,脸色又沉了下来,“沛之, 我拿你当朋友,你怎能这样对我的弟弟。你明明知道他是我二弟啊!”   “那又怎么样?你弟弟扰乱了书院,就不该滚出去吗?”杨明恶狠狠地瞪着柳意绵, 猛的攥住他胳膊,把他拖出来,用力地甩出去, 柳意绵踉踉跄跄地跌倒了柳成荫怀里, 被柳成荫抱住。   “你没事吧?”柳成荫温柔地看着柳意绵,连说话的语气都放得很轻, 好像怕吓到他一样。   这样体贴的大兄,是柳意绵很多年都没见过的。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抓住柳成荫的手臂,用力地摇头,“大兄, 他们,他们……”   柳成荫把他护在身后,“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陈沛之表情带了两分阴狠,“我今天要带他去见山长!这个家伙在书院念书一天,我心里就不服一天,我要抗议,我们都要抗议!而且他还公然地在书院里与他人卿卿我我,哥儿就了不起了吗?难不成山长就允许我们在这里搞短袖?这事非得说清楚不可!”   “简直世风日下,有辱斯文!”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叫嚣起来。   “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故意露给你们看的,碰巧撞上罢了,若真要去山长那告状,就随你们去吧,问心无愧即可。”柳成荫握住柳意绵满是汗水的手掌,轻轻捏了下,让他放松。   “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休的,我给你面子!还是让你的好弟弟,多想想该怎么在山长面前解释吧!”陈沛之冷哼一声,摔着袖子带人走了。   等他们一行六人都走远了,柳成荫才转身握住柳意绵的肩膀,问起了前因后果。在得知了缘由后,他长叹一口气,“多亏了我跟沛之还有几分交情,否则今日还不知该如何收场。他既然说了要找山长,那就肯定会去找。只希望山长明鉴,不要真的将你赶出书院才好。一会我也去找山长,为你说说情。”   “大兄,我也去!”柳意绵坚定道。   “不可,你还是不要去,我先去探探路。若是山长为此迁怒于你,那你再去诚恳道歉。要是山长开明,你根本就不需要去,自然就解决了。”柳成荫拍了拍柳意绵肩膀,安慰道。   “那好,多谢大兄了。”柳意绵跟在柳成荫身边,一路上都显得闷闷不乐。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沛之等人,如此不喜他在书院念书。明明他都不跟他们打交道,也不说话,可偏偏他们却要凑上来,对他说些难听的话。   就在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季唯昨日对他说过的话。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黑夜,柳意绵一下子清醒了,振作了。   他握紧双拳,“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柳成荫有些吃惊,却并未开口说话。   “这下可以请为兄去你屋里坐一坐了吧。”柳成荫调侃道。   “啊,这是当然,大兄请。”柳意绵把他迎进屋,倒了一杯水给他,“屋里只有这个,大兄请见谅。”   柳成荫咂了一口水,温和地看着柳意绵,“我看你屋里所需样样齐全,说明那姓季的对你尚算不错。前两日我回家时,与父亲说起这事,他很高兴,说你未来有着落了。”   柳意绵听了,没见柳成荫料想中的高兴,只是淡淡的哦了声,垂着头,拨弄着手指,“多谢关心。”   “他对你挺有心,还专程从长柳镇跑来看你。”柳成荫盯着柳意绵的头顶,试探道。   “季哥是来给我送书的,有位秀才送了我套书,他顺便来看看我。”柳意绵高兴起来,把那小箱书取了一本翻开,上头的字迹小而秀,十分规整,颇见功底。   柳成荫吃了一惊,“你竟认识秀才?”   “我曾有幸,得到张秀才指点一二,他人很好的,知无不言。就连我来县学念书,也是他给山长写了推荐信,我才能来的。”柳意绵小脸上写满了感激。   “那可真好啊。”柳成荫叹气,“为兄着实羡慕你,就连我来县学……”他突然中断这个话题,脸上流露出沮丧的神色。   “怎么了?”   “也不知我能不能在这待上半年。”   书院每半年收一次书脩,一次一两银子,寻常人家还真的有些上不起县学。   柳意绵想到这里,突然好奇道:“大兄,二娘她,她竟愿意给你银子来这上学吗?”   “怎么可能呢。”柳成荫苦笑,“之前去赶考,路上省吃俭用,能住破庙住破庙,一路上吃馒头喝清水,省了半两银子。后来幺妹嫁进了员外家,二娘她有了钱,慷慨不少,我借口要买书具,她百般追问,才肯给了我点银子。加上以前辛苦积攒下来的,凑了凑,也有一二两,上个半载,应是没问题的。”   “竟然是这样?”柳意绵有些诧异,一直以来尤桂枝对柳成荫,就比对柳意绵要好上不少。他还以为他们二人关系不错,没想到竟也紧张至此。   “是啊,为兄何必骗你。”柳成荫摇着头,从携带来的小包里,拿出用纱布包着的两个馍,“这便是我来时,在路上买的中饭了。好在一文钱两个,管饱还便宜。”   大兄在家时,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再加上刚才他遇到几人刁难,柳成荫及时出现,将他从中解救了出来,柳意绵心生了几分心疼与难过,就把他收起来的糕饼取出来与他分享。   柳成荫拿了一块白色的冰皮月饼,突然捂住脑袋,啊了一声,“为兄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就不打扰你了。”   “大兄不多坐会?”柳意绵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不了,已经与人约好了,我不能失信于人。反正都在书院念书的,有事的话,你就来找我好了。”柳成荫伸手摸了下柳意绵的脑袋,温柔地说完,提着小包挥手走了。   一直到他离开了,柳意绵才松了口气。   这一回,大兄他真的没有再提到钱财的问题了。就像季唯说的,若是平时关系不亲近的人,突然表现出交好的意思,那么一定另有所图。   大兄他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之前只是受到了尤桂枝影响罢了。   柳意绵心里生出了几分欣喜。   ****   柳成荫离开校舍后,一路朝讲堂走去。   此时还未有课开讲,不少讲堂都空荡荡的,只偶尔有几个学子在里头念书。他推开一间虚掩着的讲堂走进去,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刚才别过的六人。   “我还当你舍不得来了呢。”杨明冲他招手,等柳成荫走到跟前时,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把有几分瘦弱的柳成荫拍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到了后排陈沛之身上。   “看着点路吧,别压着我了。”陈沛之有些嫌弃道,“要不是拿你当朋友,才不会干这种事。我陈沛之,可是堂堂正正男子汉。”   柳成荫笑了笑,“是啊,沛之谦谦君子,为人仗义,要不是你愿意帮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那怎么样,事情成了没啊?”陈沛之搓着手,有些兴奋。   其他几个人也都好奇地凑过来。   “还没呢,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这二弟以前是个又傻又听话的,现在竟然警惕了不少。一提到钱,立马就变脸。我可不敢再刺激他,只能徐徐图之了。”柳成荫想起柳意绵警惕的样子,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   “这还用说,肯定是被他男人教坏的呗。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哥儿也卖进去一年了吧。”陈沛之轻蔑道。   “说得不错。”柳成荫微微点头。   “山长那边,自然是不可能去的,不过还请沛之配合我,就当是已经去过了。”   “好说了,只要你弄来了钱,请我去一次桃红馆就成。”陈沛之摇头晃脑道。   ******   话说季唯骑着驴子回了长柳镇,路经西街时,拐去了文宣家。   他这书呆最是好找,整日里都闷在家中,甚少出门,上门一逮一个准。   果然这回季唯敲门,立马就有人来开了。   “季先生,你来了!”文宣有些兴奋。   每回季唯上门,都会给文宣带来一笔不小的银钱,特别是他现在准备回县学,自然是积蓄越多越好。   “这回是有什么画要我画吗?还是要我跑腿送什么?”文宣跟在季唯后头,掰着手指算账。他现在有二两多的积蓄,去除掉交给书院的书脩,以及半年的校舍费用,还能有一两点剩余,足够用到明年年底了。   “都不是。”   “啊?”   文宣有些傻眼。   “我是来问你,何时返回县学?”季唯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就像在家中一样闲适自在。   “我打算把家里整理一番,再买些书本笔墨等,再回县学,最迟下月初。”也就是十日内。   “你打算住校舍?”   “是啊,大溪镇远得很,住在外头也不便宜。不过宝山倒是说,若是我囊中羞涩,倒可以去他家借助。但他家里还有个妹妹,我怎么好去打扰。”文宣挠了挠后脑,憨憨道。   “这样也不错,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季唯喃喃了一句,文宣没听清,追问了句。   “既然你近期也打算去,那我看就早些,要是你还差钱,我帮你掏这钱。大概还差多少?”季唯从腰带上解下钱袋,被文宣拦住了。   “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其实您这段日子已经很照顾我了。至于上学的钱,早就攒够啦。”文宣感激的有些哽咽,冲季唯作了个揖。   如果不是有季唯帮他,以他之前卖画,温饱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重返县学,更别提住在校舍内了。   “你知道我家柳弟……前段时间也去县学了吧。”   “当然!柳公子聪慧,文宣十分佩服!”一个普普通通的哥儿,不仅识字,还能像其他男子一样进县学念书,这本身就是件极难得的事。要不是季唯知道文宣是个正直的谦谦学子,恐怕都要以为文宣说的是反话了。   “你要想感谢我的话,平常在书院就替我多照看着点,他要是被人欺负了,多帮他出点头。“不过最后一句说完,不仅是文宣,就连季唯自己都笑了。   “好像有点太过勉强你了,加上宝山、林泰等人,应该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吧。“   文宣看季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立马改了口,“那我后天就出发,需要的东西到那边再买。季先生说的这事,哪怕您不交代,我也一定会帮忙的!”   “那就多谢了。”季唯抱拳微微弯腰。   ******   既然季唯要跟张老爷子合作,由他挑选人手,制作后提供给张家。那么将来要供货的范围,就不止是局限在小小的北街,甚至要扩大到附近的各个小镇子。   然后再通过张家的门店以及渠道销售出去,才进行分成。   那么现在北街铺子后边的院子以及剩下的熟练工人,就不够看了。   只可惜现在是在农耕社会,一切能够减少劳动力的机械都不能生产,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人工操作,无形中成本就上升了许多。按照将来的生产量来说,至少还得再扩招一倍以上的工人,才能勉强多供上3-5家店面。   找人手也不是简单的活,好在张老爷子在与季唯达成了口头协议后,就开始让人挑人。   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又挑出了二十个精壮的年轻汉子,让人带到了北街的味绝铺子。   店铺就那么大,一下子多了人,就显得特别拥挤。   季唯考虑后,把熟练工跟生手打散在一起,并分成了三组。   一组是原料生产组,也就是用奶来制作乳酪、黄油、奶油、明胶等物。另一组则是要跟随季唯的制作组,把原料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再由第三组松紧烤炉。   如果说之前由季唯来烘烤,只供应一个铺子,他还能忙的过来。但又要接蛋糕的高级订单,还要烤制店铺内的糕饼,一个人分身乏术,太过劳累,就干脆选了两个人来接替他。   这三组人马,除了原料组外,全部都留在店铺自带的院子,由季唯监督。而原料制作组,则被带到了季唯在西巷的院子,由赵虎来监管。   每日傍晚,原料分离完成后,再统一送到铺子里烘烤。到了晚上收工,季唯会将次日所需的原料称量好,以便与工人直接上手操作。   这不仅能够形成有条理的生产线,还能有效的将制作流程碎片化,防止那些短工偷学。   若是中式点心,或许还有被偷学走的可能。但西点,季唯却不是担心的。   烘焙是个精细活,若是没有准确的配方,特别是在这个从未出现过西点的时代,要想要做出成功的西点,是很难的事情。   比如不同的西点,考虑温度该多高,该烘烤多久,烤成什么颜色状态。又或者是不同的面包,和不同的饼干,应该按照多少比例混合,用几乎相似的原料,做出种种不同种类的甜点。   要没人系统地教,只怕就算把人全都聚集起来,也很难复制出来。   招工三日,上门培训两日,再与张家合作第六天的时候,突然一群人扛着东西,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北街小铺中,惊到了一群排着长队等买东西的客人。   “哇,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哪家手笔这么大?”   “你闻到味道没,隐约有股子奶味呢。”   季唯正背着手,站在两个汉子边上,口头指导他们到底该如何揉出一个完美的手套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阅兵,倒是比往年多出了几分唏嘘难过。特别是看到胡总两鬓如霜的样子,唉……   不过还是要说,大家国庆快乐!大长假玩得开心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晨曦 20瓶;柚子Yoki,攒一ロ袋° 14瓶;快落小甜饼 5瓶; 第89章   “什么事, 外边这么喧哗?”前堂的人一冒头, 就被季唯叫了过来,“我在这都能听到你们外边的声音。”   在前堂帮忙叫卖收钱的两个汉子, 为人老实巴交,很是稳重,在把赵虎调去独当一面后, 就不得不从院子熟人里头挑了两个出来,有时候替季唯在前堂帮帮忙。   看到他们脸上的无措,就知道肯定是碰上事,交代了其他人几句, 就小跑着跟他们一起冲进了前堂。   季唯一看到那阵仗,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不用担心, 该干嘛干嘛去,这些都是原材料,你去叫后院的人过来帮忙扛进去, 免得在这里占着地儿, 大家没位子等了。”   这些都是张老爷子派人送来的原材料。   之前就谈好了合作细节,季唯只负责制作, 至于原材料就由张老爷子全权负责,每隔三日固定派人将东西抬上门。   不得不说,张家的生意在县城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   附近几个镇子都有他的店面不说,最重要的是,张家由米铺发家, 到了后来陆续开了杂货铺、糕饼铺子等,都与“吃”字逃不了关系。   虽说其他的铺子不如米铺来的多、开的大,可也能占据张家每年四成的收入。也正是因为米铺发展到了头,张老爷子要扩张产业,就必须从其他的铺子入手。   正好张家也做杂货铺,原料自给自足,这本钱降低,利润就相应提高。   张老爷子乐见其成,只不过苦了其他杂货铺子的掌柜。   他们刚与季唯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为了这还特意压低了售价,却没想到还没过一个月,就断了季唯这条财路。   可纵使心中有怨气,他们也万万不敢跟张家对着干,只能是打落了牙齿和着血吞。   “这样,你们先在这坐一坐,我有事情要交代你们,不过我还得先看一下东西。”季唯跟在张家工人后边走进院子,让人招呼这些人去坐着,又叫阿秋给他们倒水。   他一样一样的检查面粉、糖、鸡蛋、酵母、牛奶和羊奶等等,问清楚每样东西的数量,心中有了数。就交代张家工人,以后羊奶送去西巷季家,剩下的鸡蛋、面粉等包括牛奶就送到铺子里来。   两边分工干活,各有不同侧重点,若都送到一个地方,难免就需要将东西搬来搬去,也耗费精力,干脆一开始就分开送,还提高了工作效率。   张家的工人应下,就离开了。   *****   虽说这批工人是张家精挑细选了送来的,可季唯还是在培训结束后,给他们每个人都签了契书。   契书是季唯按照现代的入职须知来设计的,新来者有七天的试用期。   若是试用期没过,薪资就按照五成来计算,若是通过,就直接按照正常计算。   每隔一周发放一次周薪,一天工作三个时辰,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一天二十五文钱,还包一顿中饭。   虽说工钱比起以前一个时辰十文钱降低了些,但还是比起外头的行情要略略高一些。再加上包一顿饭,免了不少人中午来回奔波吃饭,也算是方便大家。   除此之外,契约书中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条例。   若是有人泄露了培训技术,或者有盗窃行为,前者需要赔偿十两银子,后者需要交付三倍赔偿金。对于辛辛苦苦赚钱的普通人来说,十两银子简直是见所未见的大财富。若是赔不起钱,更是要像那刘庆一样,被逮到县衙去关起来,甚至要被罚去做劳役。   他们一开始画手印时,还犹豫了一下。不过考虑到从未想过要偷盗,一个个又都很爽快的签了。   契书一式两份,季唯全都好好收着。不出事这就是一堆废纸,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还能凭借这个收上一笔专利费,也不是什么坏事。   刚签完的时候,还有几个老员工念叨季唯不够慷慨。   可当他们日日中饭都有一素一荤一汤后,这种质疑的声音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季唯找村里的铁匠加购了一批工具,又拉拢了几十个工人的心,上下众志成城,斗志高昂。   白天两地干得热火朝天,到了傍晚,赵虎就派人将做好的奶酪、黄油、脱脂奶等送到北街铺子。全部封存在井中,次日再由铺子的工人,将它们变成了香喷喷的甜点。   然后再由张家派人分送到各个镇子的分铺。   张家在五镇一城都有店面,要日日将东西运送到铺子里,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一开始时,张老爷子也并没有重视运输这一块,只让抽了几个长柳镇的伙计让他们去送货。   但这货量又大,人手又不足,送起来就慢,甚至送到天黑,还没送完一圈。   这种情形不过持续了两日,张老爷子和季唯就都发现了问题。   还是季唯首先提议,要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物流运输体系,从每个镇子抽派专人,到长柳镇上来提货。   张老爷子欣然应允,又由此想到了借由每日从各个镇子上来的伙计接单派单,将蛋糕业务扩散到其他的城镇。   有钱没理由不赚,更何况蛋糕确实利润高,赚头足。   凭借着张家多年的人脉与口碑,再加上精致传神的宣传单,蛋糕订单接踵而来。   季唯一下子从每日一单蛋糕,变成了每日六个。   虽说蛋糕胚、奶油是可以成批量制作的,但组装裱花,仍然将季唯累的脚不沾地,几乎没了功夫到前堂去吆喝叫卖。只有到卖光了铺子里的东西后,季唯才有空计算当日的营业额。   张季两家合作初步完成后,季唯忙着每日供应近七家糕饼铺子,张家则忙着要在其他几个没什么基础的镇子上,打开知名度。关于这一点,张老爷子没什么经验,干脆就复制了季唯曾经在长柳镇与大溪镇部分推广手段。   沿街吆喝试吃,促销打折售卖,VIP送货上门。   摸透人心形成的广告手段,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能迅速打开当地市场。更何况淳朴的古人,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套路,一下子上钩。不管在哪个镇子,张家糕饼铺的生意都火爆到告罄,以至于不得不提前收工关店,还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方圆百十里,已无人不知季唯,无人不知“味绝”西点。   *****   “混账!”陈明生把账本摔在桌上,气的脸色发青。   “翔叔,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干出这种事!”   被叫做翔叔的男人,一脸的褶子,看起来也有五十来岁。听了陈明生这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苦哈哈着一张脸,摇头叹气:“老爷,你当是我亏空了铺子不成?”   陈明生从鼻子里哼了声,“不然呢?”倒不是他不信,而是这个月铺子生意下滑了太多,这难免又些异样。   “不信你问问伙计,这些天来铺子里买糕饼的人多不多?”翔叔摇头,知道不给陈明生亲眼见到,他就没法理解自己的话,也就什么都不说,在前头领着陈明生,走到了隔了半条街的长势糕饼铺前杵着。   他什么也不用说了,陈明生看了一眼就懂了。   “这……情况持续多久了?”他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十数日了吧。”   在十数步之隔的铺子前,排起了一条十几二十人的长队。他们都挤在小小的铺子前,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脸上都堆满了急促与兴奋的神情,可见他们是多么渴望地想要得到铺子里的东西。   这张氏就是陈明生的死对头了,两家互相竞争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有七八年了。一开始倒还好些,陈家毕竟在糕饼茶水这一行干了许多年,除了长柳镇与青城外,都有他的分铺。   可随着张家生意越做越大,竟然跑来涉足糕饼,抢走他的生意,两家就逐渐成了死对头,互相竞争。   陈家根基深厚,张家还是略逊一筹,本来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想到竟突然被打破了!   陈明生一个月才到各个铺子过一回账本,乍一见到本月收入只有上个月的一半多点,彻底惊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陈明生生硬道。   “张氏半个月来,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之前让伙计去买过,什么颂曲奇啥的,我也记不全。”翔叔有点无奈,他年纪大了,又没见过这些,自然是有些不大能接受。   “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吧,我看大家很喜欢的样子。”   “那就是他们请了新师傅?”陈明生沉默了下,突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说我重金去把他挖过来怎么样?”   “不是的,我让人去问了,师傅还是那个没换。只不过新添加的玩意儿,好像是从别地方运过来的,每天都有驴车拖了好几箱子的东西来呢。”翔叔也是为了给陈明生一个交代,这几日老在张氏铺子外头蹲着,才看到了这些。   “不行!我必须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明生毕竟也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当机立断道,“我过去买点他们家的新玩意儿尝尝。”   张家铺子的伙计一看到翔叔,立马就变了脸色,拉着一张脸,老大不欢迎的模样。只不过碍于他是客人,不能赶走,但也不热情。   陈明生混不在意,把每样没见过的东西都点了一遍,才拉着翔叔急匆匆地赶回了铺子,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急切道:“这个东西我吃过啊!这不是林家铺子卖的吗?”   陈明生没记错的话,林耀祖的铺子前段时间好像卖过,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月饼,哄的不知道多少人喜欢。   难不成张家这些东西,都是跟姓林的那老狐狸买的?   陈明生一拍大腿:“翔叔,麻烦你让人去摸个底,花点钱也不打紧。我先去其他铺子看看,后日再来。”   若只有这家出了问题,倒不难解决。可若是万一——   “呸呸呸!净想些不吉利的东西……”   翔叔目送着陈明生坐上马车,才耷拉着眉眼,招呼伙计过来,给了他十文钱,“我记得你有个相好的姑娘。”   伙计手里捧着钱,受宠若惊地看翔叔。   “你让她去张氏买点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多问问这些是从哪来的,谁做的。这钱就给你们,剩下的就当是给她的酬劳,我俩面孔都老面孔了,恐怕一去人家嘴巴反而闭的更紧了……”翔叔叹气。 第90章   大溪镇。   柳成荫在书院门口的巷子与陈沛之等人分道扬镳后, 径直回了家。为了赶上家中晚饭, 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到家,否则以尤桂枝的为人, 并不会给他留饭。   今日路上已稍有耽搁,柳成荫不敢多做逗留,回去的步伐都带着急促, 走到已能看到家门口的路段时,脚步却慢了下来。   柳家人情淡漠,甚少有亲朋好友上门拜访,可今日却在家门口看到了生人, 柳成荫心生警惕,趁着没人注意,快步躲闪到家隔壁的一棵大树干后, 隔着一面墙,听墙内的对话。   “……管好你家男人,没钱还上街喝什么酒?”尤桂枝伸手拉住中年男人, 一脸恳求, 中年男人却嫌弃似的拍开她的手,拂了拂袖子, 冷冷道,“再给你们十日,若是十日还拿不出钱,就拿柳山的左手来换!”   “大爷,再宽限几日吧!”尤桂枝向男人扑去, 却被他避开,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没的宽限!加上二分利,十日后带三两四钱来找我!”中年男人冷酷丢下这句话,带上站在门口的两个手下,扬长而去。   等到他们三人都走远了,柳成荫才从树后探出身子,快步走进了家门。   而声称不在家的柳山,也从厨房里溜出来,看柳成荫回来,连忙冲到他跟前,伸手去摸他的腰带,柳成荫避开,脸上流露出几分嫌恶,冷漠道:“干什么?”   “成荫,你有没钱?有没钱?那些人又上门讨债来了!十日,十日我去哪里给他们变成三两银子啊,这群吸人血的家伙,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就变成三两四钱了!”柳山悔不当初,捶胸顿足地哀嚎。   当初酒醉打翻了酒馆的酒坛子,愣是给拖了十数日,柳飘絮那头一直见不着人,总说有事不在家,柳意绵这边也闹得很不好看,眼看着就还不上钱,要被酒馆掌柜告上县衙了,柳山无奈之下,只有找专门放利子钱的周爷借了二两银子先垫上。   怎么也没想到说兜里没钱的柳成荫,转眼就变出了大笔银子,还跑去县学念书,独独不肯给家里还债。气的柳山拿起板凳追着柳成荫打,要不是柳成荫放狠话说要与他断绝关系,柳山恐怕早将他打折了腿。   找周爷借钱容易,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以十日为一个周期,十出十二归。若是十日不能还上钱,就再滚一轮,到了今日周爷上门,已经是第三轮,十日后就要还三两四钱,若是还不上,按照周爷说的,要柳山一只手。   这可把柳山吓得魂飞魄散,看到柳成荫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没钱!”柳成荫没好气道。   柳山嗜酒,但凡家中稍有闲钱,就偷了抢了拿去喝酒。日子虽过的不算好,但也勉强能过得去。要不是出了酒醉闹事这档子事,家里头也不至于如此的举步维艰。   如今二两银子滚做了三两四钱,光靠着柳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出工,根本就存不上钱。   柳山一下子慌了,跟在柳成荫后头跑了几步,冲到他跟前,“你怎么会没钱?你不是说交了好几个有钱朋友?你让他们借你钱!”   “难不成你要看你爹我被人砍了手?”   柳山见柳成荫不说话,顿时发了狠道:“要是你不弄来钱,我这手真的没了,我让你在书院也念不下去书!你小子能长到这么大,还有书念,还不是靠着我!没你老子我能有你?”   柳山哼了一声,怒气冲给你充给你地走了。   他气得要命,不消说,肯定又是去哪里找人喝闷酒去了。   “成荫啊,你真的没办法弄来钱了?”尤桂枝愁眉苦脸地看着柳成荫,她虽强势,但在这种大问题面前,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到女人,真的要解决问题,还是要靠家中的男人。如今柳山靠不上,只能靠柳成荫了,毕竟他可是家里唯一一个念书的人。   她突然眼睛一亮,“我记得你说过,柳意绵那小子好像也在县学念书吧。你能不能从他那里要点钱?”   这半个月来,柳成荫都没跟柳意绵提过任何跟钱有关的事。旨在跟他打好关系,促进感情,可今日柳山的话,却像是一把刀悬挂在他头顶,让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   柳山要真出了事,那他日子绝对不好过。   这老家伙是个老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能不能不知道,我尽力。”柳成荫要走,尤桂枝又拦住他。   “你尽力不够!你必须要做到,否则你爹他……他……”尤桂枝低头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柳成荫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心道,若是这男人真的出了事,恐怕最先出逃的就是你了。   不过这些话他却是不会说,只是笑了下,温和道:“我有个法子。“   “什么?!”尤桂枝竖起耳朵。   柳成荫从门口拿起扫把递给尤桂枝,“打我。”   “啊?”尤桂枝傻眼了。   “尽管打,就朝着胳膊肩膀打好了。”柳成荫挽起袖子,将手臂伸到尤桂枝眼皮子底下,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难道你不想打?”   尤桂枝盯着柳成荫的眼睛,确定他不是说笑后,心里的那股子冲动一下冲了出来。   是的,她想痛打柳成荫很久了。   这个柳家长子,身上总有一股清高劲儿,尤桂枝知道,哪怕他平时很少忤逆自己,还算听她的话,可女人的直接向来很准,她知道柳成荫不喜欢她。   光只是这一点,尤桂枝心中不舒服就很久了。   如今柳成荫说可以尽情打他,她当然求之不得。   尤桂枝接过扫把,竹柄对准柳成荫赤@裸的手臂,猛的打下去,发出一声闷响,很快微黄的皮肤上就显示出一道长条的红色印记。   *****   自从柳意绵去了县学,季唯就很少在家中生活做饭,大都数时候是跟着大家伙一起吃,到了晚饭,没人做有时凑活一顿吃中午剩下的饭菜,有时候干脆就上街吃。   因为阿秋身体不舒服,请了假说要去看大夫,没法子来买菜做饭,季唯就只得早早的起来,上集市去买菜。   肉铺的老板一看到季唯,就跑出了店铺,热情的来拉他,抱怨道:“你好长时间没来了,是不满意我家的肉喽?”   “怎么会,你家的肉又便宜又新鲜,每天现杀的猪,我怎么会嫌弃?只不过最近不是我上街买菜,所以就很少来了。”他来得早,摊子上的猪肉几乎没怎么卖出去,都是大块大块完整的肉,季唯看的颇为心动。   猪肉摊的老板听的心里高兴,大力地拍打在季唯的肩膀上,“你想要点什么,都是认识的,不要客气啊!”   摊子上只切了几个不同部位的肉摆着,大半扇的猪挂在铁钩上,还没分解。   季唯绕着猪走了一圈,手指迅速敲打在不同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要了。”   卖猪肉的喜笑颜开,手里握着刀,刀锋过处,猪肉就从猪身上分离下来。分别是猪胸脯、猪里脊、猪颈三个部位的肉,除此之外,还将整头猪的猪蹄都给包了,一起买下来,一共是花了近二百文钱。   除了开馆子做生意的,还从来没人一下子买这么多肉,季唯一个人都顶得上十个,无怪乎每次卖猪肉的看到季唯,都跟看到钱一样的热情。   “看来你小子生意是真不错,卖了这么多肉,眼睛也不眨!”   “哪里,勉强糊口罢了。”   卖猪肉的话里话外都是羡慕,他知道季唯就喜欢些奇奇怪怪的部位,干脆把两只大猪耳朵一起切下来,丢到装好的袋子里递给季唯,“这就当是我送你的,下回再来啊!”   季唯付了钱,左右手各拎了不少的肉和菜,返回了北街。   他也只负责北街铺子,至于西巷季家,自然有赵虎负责。只不过周婶忙着上西街摆摊,生意红火,每每都要过了中饭饭点才回家,根本顾不上家里的饭菜。   这可苦了赵虎,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做菜,着实好生为难。某回实在没折腾起来,就上街去找周婶,被林三姐听去了这事,就提早收了摊子,减少了上街卖的臭豆腐数量,卖光下摊就去季家,帮着赵虎和一堆工人做中饭。   到了后来,就连赵大龙也不回家了,都跑到季家吃大锅饭。   关于林三姐与赵虎之间的事,季唯也是有所耳闻。有那么些好事者,知道林三姐与季唯当初的那档子事儿,就跑来跟他说,想着要季唯出面好看热闹。   哪晓得这季唯不是当初的季唯,跟林三姐一点关系也没。   林三姐能看开这段孽缘,不管是季唯还是对她来说,都是个好事。更不要提,她如今看上的可是老实本分又勤劳肯干的赵虎。   这你情我愿的事,外人怎好插手呢。   季唯提着东西到北街,门口还没来人,他开了门,把要用的材料都称量好,给炉灶生火,把买来的猪胸脯和里脊肉切成小方块,用小盆子加清水装着,在锅中隔水蒸着。   工人到齐后,季唯也开始干活。没了阿秋,就没了端茶倒水的跑腿,季唯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众人自己到院子里装水,闻到了屋里飘来的肉味,一个个探头探脑,好奇的不得了。   “季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中午吃的吗?”   众人一提到这个,就忍不住流口水。   到了季唯的铺子干活,简直是上辈子积福,工钱又高,还有肉吃, 真的是求都求不到!   “这个啊,不是中午吃的。”看到众人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季唯又道,“不过中午有猪蹄。”   “猪蹄!有猪蹄!”他话音刚落,忙的汗流浃背的汉子们异口同声欢呼起来。   季唯转了一圈,指出了几个小错误后,就把蒸了一个时辰的猪肉从锅里取出沥干水后,用擀面杖敲打到肉丝分离,散而不烂的状态。   再把压实了的猪肉丝搓成蓬松羽毛状,加入炖出来的浓郁肉汁和调好的糖酱油,下锅不停的翻炒,直到猪肉中的水分完全炒干,再加油炒到金黄酥脆。   根根分明,蓬松轻盈,又散发着黄澄澄的颜色,这就是季唯在这个世界上炒出来的第一份猪肉松。 第91章   季唯用整整四斤的猪肉, 做了一大盆猪肉松。中饭除了卤了一个时辰的卤水猪肉杂外, 就是白粥就肉松。   其实有中饭有卤水,就已经非常丰盛了, 工人们一听有肉松,就端着碗飞快地跑来抢着排队。他们并不知道肉松是什么东西,可听到有肉字就知道是荤菜, 这便足够了,一个个在屋子前的院子里排起了长队,一手拿着碗,另一手在碗上敲着等待。   “这黄黄的东西是什么啊?”排头的人看着季唯往他们盛粥的碗里, 夹了一筷子黄色丝状物,一脸的不解。   “这就是肉松啊。”季唯挥手,让他离开队伍, 紧接着动作迅速地给下一个工人打了粥和肉松。   “没见过这玩意儿,闻起来还挺香。”打好饭的工人随便找了块有阴影的空地坐下。   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块猪蹄,几条切成丝的猪耳朵, 还有一筷子的肉松。分量绝对算不上多, 但对于平时都吃不上人的诸人来说,日日都能吃上肉, 是多么难得且奢侈的事情。   他们感激地看了季唯忙碌的背影一眼,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炖了一个多时辰的卤猪蹄,浓郁的香料味中透出了几分冰糖的清甜,猪蹄肉又紧实又Q弹,就连猪骨头都被卤成了深褐色。猪耳朵肉里带了非常有嚼劲儿的白色软筋, 是他们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难得能吃上一回肉,没什么人上街会花钱去买内脏下水猪耳朵之类的东西。更何况这卤水滋味独特,比起普通的酱骨头来说,别具风味,淡淡的甜酱味特别的勾人。   “好想再吃一块猪蹄啊。”黑瘦的汉子脸上全是无穷的回味,他紧闭着双眼,嘴巴还含着最后一口的猪蹄肉不舍得咽下去。   边上的人用手肘顶了顶他肩膀,惊喜道:“老全!尝尝这个!”   被叫做老全的男人,被他手肘这么一顶,嘴里喊着的肉没防备咽了下去,呛的他咳嗽的满脸通红,好半晌回过劲儿来,狠狠瞪了边上的老搭档一眼,“干什么!差点噎死我了!”   “对不住啊,我无意的。”对方赔笑道。   “你要是故意的,我还能让你好过?”老全低头看了眼对方称赞的肉松,好奇地用筷子挑了挑,拨出了几缕纤细的猪肉丝,眯着眼睛怀疑道,“这真是猪肉?人家猪肉不都是一块一块的,这么细,能有什么肉味儿?太浪费东西了这是!”   “你要吃了,可就不这么说了!”   老全半信半疑地尝了几根。   刚炒出锅的猪肉松,又酥又脆,哪怕只有几根,咬在嘴里也还有经过了不断翻炒与熬煮出来的肉味,让人一吃就知道这肯定是猪肉做的,没有半分的参假。   老全没忍住,又送了一大口混着稀粥的肉松,边吃边砸吧。   肉松的咸香被米粥冲淡了,米粒中的甜味和肉松的咸味交织在一起,在他咽下去的那一霎那,嘴里瞬间分泌出了唾液。   老全两眼放光,大赞道:“这肉松,这肉松可真是好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啊,不知道这季家小子到底是怎么想到的!真是吓人……”   “可不是,几个月前还是街上的混子无赖呢,现在却在北街开了铺子,一天天生意好的跟什么似的,人想买都买不着呢。”   “要是能每天吃上肉松就好了。”   “掌柜的,这叫肉松的玩意儿可真好吃啊,啥时候能再吃?”显然不只有老全这样想,在场的不少人心中都有这念头,但是只有一个憨厚朴实的汉子喊出来罢了。   大家眼巴巴地望着季唯,却见他把盆里少了大半的肉松点了点,拢成了一堆,才无奈道:“肉松做起来也比较麻烦,天天吃怕是难。除非——”   季唯脑子里电闪过一个念头,天天吃肉松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把肉松也提到了众人日常的工作中就可以了。   这肉松除了平时能够用来下饭外,在西点中也有诸多应用。   猪肉不便宜,大家平时不太能吃上。若是能够以肉松做出糕点,既能够尝到肉味,还能够降低价钱,想来为了吃肉解解馋的大家伙,也会愿意掏这个钱的。   季唯就着肉松吃完了一大碗米粥,也没休息片刻,就动作起来。   他将糖、鸡蛋混合搅匀了,再分次加入炒过的熟油,最后用醋和奶油搅打成粘稠色拉酱。   色拉酱在面包上应用很广,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吃起来酸中带甜,十分开胃。   季唯用圆模切下蛋糕胚边角料,在中间抹上色拉酱,两块圆形小蛋糕借助色拉酱粘合在一块,表层沾了色拉酱后又在肉松里滚一圈。   肉松小贝裹满了肉松,一口咬下去先尝到里头松软可口的蛋糕和又咸又香的淳朴猪肉,从中间挤出来的色拉酱酸中带甜,给肉松小贝增添了湿润感,减少了肉松的粗粒感。   由于做肉松小贝是临时闪过的念头,肉松数量有限,再加上用的是蛋糕的边角料,一共也就做了七个肉松小贝。   季唯尝了一个,这久违的味道让他心情不错,将剩下的六个装在了平时用来配送的餐盒里。等到卖空了铺子里的东西收工以后,才提着食盒回西巷季家。   不过他在回家前,先去了一趟张家,打算给张老爷子尝一尝他新做的肉松小贝。   虽说和季唯签了契书,正式的合作以后,季唯就中断了每隔数日往张家送糕饼的举动。毕竟两家既然合作,那么季唯铺子里产出的东西,张家就能第一时间拿到,若是张老爷子和张秀才真的想吃,只需要让伙计送一份上门即可,完全不需要季唯花时间来送。   但这肉松小贝壳不是铺子里日常会有的东西,他有心想要把这个东西常规化,就得先让张老爷子过过目才成。   季唯上门的时间很是凑巧,张家人正好聚在一块吃完饭。听说季唯来了,张老爷子大手一挥,就让张全把季唯带进来。   看到他手里食盒的瞬间,张秀才脸上就洋溢出了某种光彩,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季唯的盒子,张口就道:“季公子送了什么好东西来?让我猜猜,这食盒又扁又长,肯定不能是蛋糕。能让你专门上门来送,就肯定不是曲奇可颂一类,可是新糕点?”   季唯含笑点头,“正是,秀才好眼力。”   他走到张老爷子与张秀才中间空着的位置,将食盒放在桌上,取下盖子,露出里头金灿灿,香喷喷的肉松小贝。这别致小巧的模样,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桌子上的几个人。   “这是?”饶是张老爷子也露出了好奇。   “诸位先尝尝,稍后季某人再解释。”   张秀才的母亲,张老爷子的原配夫人,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病逝,张家只有一个很多年前就跟在张老爷子身边的妾室。由于家中也没了女主人,这妾室的身份就水涨船高,连带着张全这个老管家都对她十分恭敬,每日晚膳都能坐到桌上来与张家父子一同用餐。   当季唯将食盒送到她面前的时候,陈氏愣了一下,眼角余光扫过张老爷子,见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他心情好,低声道了谢,从盒子里去了一块肉松小贝,以手掩唇,咬了一小口。   “这——”张老爷子微微睁大了眼睛,面露沉思。   “我吃到肉味了!”张鸣远有些兴奋,他将肉松小贝掰开,只看到里头乳白色半透明的色拉酱,用筷子刮了少许含入口中,又酸又甜,别有滋味,“找了半天没看到肉,却吃到了肉味,难不成你这黄丝儿就是肉做的?”   “正是。”季唯笑的从容,拿了一个肉松小贝举在手中,“此物名叫肉松小贝,四周的黄丝儿就是肉松,由猪里脊、猪胸脯肉等精瘦肉制成,猪肉用料少,但却能够让人品尝到猪肉的滋味儿,对于平时数日才吃一顿肉等大家伙来说,是个解馋的好东西。几位怎么看?”   张老爷子没说话,一边吃着肉松小贝,一边看着它的组成部分,凝眉思考了一会,不得不承认季唯说的话很有道理,用肉松制作成本较高,就是不知道本钱几何,售价几何,若是贵了,恐怕老百姓也并不乐意花钱来买。   季唯一听,立马笑了,“这一两猪肉,足够做二到三个肉松小贝了,就按照猪肉一斤二十文来计算,一两四文,做三个,一个不足二文钱。若是售价四文钱,赚头足足是本钱的二倍了。”   他说的精明,算得清楚,张老爷子一听眼睛就亮了,“不错,有的做。”   季唯听罢,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来,他又道,“月饼本是中秋才吃的东西,中秋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了,再卖就不妥了。我的意思是将月饼下了,换上这肉松小贝,你看如何?”   “你觉得能代替月饼?”张老爷子有些犹豫,毕竟月饼卖的很好,买的人也多,如今已初步有了基础,而这肉松小贝还是个未知数。   “总需要点时间,不过我相信,以我如今的影响力,想来不会需要很长时间。”季唯双手扶在伸手,自信道。   这话说的也是,如今长柳镇上谁不知道季唯与味绝,哪怕是在长柳镇以外,如今卖出曲奇、可颂、冰皮月饼的张家,也炙手可热,众人疯抢。   趁着如今的热度,若是能够在月饼销售疲软前,推出新的产品,一举占领市场,对于季唯和张家来说,都是好事。   更何况月饼要平时都随买随有,真到了中秋,也就没人买了。   这个道理,季唯是懂得。他略一提,张老爷子也明白了。   正好季唯在场,他就顺便与他说起了大溪镇陈家的事。   “你可知在大溪镇有一陈氏,三代做饼,如今已在大溪镇开了四家饼铺,除了长柳镇外,其他的镇子,也都至少有他一家饼铺。张氏以售米为主,在糕饼上,着实争不过他们。”   张老爷子目光突然一锐,“如今他们为了与我张氏相争,竟降低了价钱,引走了不少客人。若任由他们如此发展下去,恐怕对张氏饼铺未来的发展不利。” 第92章   “那老爷子是个什么意思?”   张全搬来一张椅子, 就摆在张老爷子和张鸣远中间的空位子上, 当了大半辈子的管家,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此时张老爷子与季唯有要事要谈, 自然不能让客人干站着说话了。   “虽然是有点急,可是我看此时也是等不得了。”张老爷子两手交叉靠在桌上,身子朝季唯微微倾斜, “陈家的意思是要与我们张家打擂台了。我们张氏既然与你合作,就迟早要和他陈氏打一仗。既然他们先出手了,我们也不该退后。不如这样,在大溪镇再开一家铺子。”   季唯浓眉一挑, 倒是没想到张老爷子这么有魄力,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跟陈家硬碰硬。   陈氏饼铺再怎么说也经营了三代,在大溪镇有着相当的基础。虽说季唯的西点如今掀起了热潮, 可也不能一下子就取代本土的中式糕饼。在根基还没扎稳的情况下,就要再开新铺子,同陈氏竞争, 未免有一些风险了。   不过关于做生意, 还是张老爷子更擅长些。   “会不会太快了些?”季唯想再听听看张老爷子怎么说。   “是会有些仓促,不过这是个这个时机也很关键。如今我们正是我们将新品推向大众的要紧时期, 若是被陈家用低价压了我们一头,那么老百姓都跑去买陈家的糕饼。”   张老爷子看到季唯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他孺子可教,惜才的心思又起,忍不住与他细说起来:“你想一下, 糕饼不是油盐酱醋米这种必需物,并不是人人都要买的。陈家此时给的价钱,远远低于我们,那些需要糕饼的人买了后,总还要再等些日子,才会再买。那么我们损失的就不是这短短几日,而是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客人。”   季唯恍然,点了点头。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们的本钱压不下来,没法跟陈家的比低价。若是他们以后再用这个手段,我们张氏还是要吃亏。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的与他们斗一斗。成了,那么以后就是我们张家说的算。”张老爷子拔高了声音,最后一句又亮又响,一点也不像是他这把年纪的人说出来的,透出了一股刻在骨子里的自信。   “生意方面,我还是得多跟您老人家学习才行。既然您老做了这么个决定,那么我自然是没什么异议了。”   “饭后来我书房一叙。”张老爷子说完这句,就让张全重新送了一副碗筷上来,让季唯也坐在桌上随便吃了几口,就同他一起去了书房。   既然要重新开铺子,那本钱就自然不能由一个人分担。在张老爷子没开口的时候,季唯就提出了与他六四分的建议。由于之前半个月卖出去的款项,张老爷子还未清算,也就是属于季唯的那四分账还在张家手上。   季唯建议,就从那笔钱里扣。   至于季唯那四分利,倒也不怕张家克扣。   毕竟糕饼都是从季唯手上送出去的,送出去多少,标价多少,能得多少,他心里头都有数。   每间铺子的账都是月末清算后,由铺子的掌柜带着账本和钱到张家上交。   也就是说,季唯要拿到这第一笔的合作分红,还是得再等几日。他卖了两个多月的糕饼,倒是有不少的积蓄,一时半会并不怎么在意这个。   张老爷子知道柳意绵在县学念书,季唯会时常去看他,二人在商定了新铺的选址后,就将铺子整改的任务放在了季唯身上,正好也免去了老爷子的舟车劳顿。   两人谈妥后,张老爷子也倦了,就让张全将季唯送出府。   *****   阿秋神色倦怠,坐在饭桌上,手里拿着筷子,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毛林铁有些紧张,伸手替他夹了一块油汪汪的红烧肉放在阿秋的碗里,不断催促道:“你尝尝,好大一块五花肉呢。”   阿秋只是用筷子戳了戳肉,淡淡道:“没胃口。”   “那你试试这个?清蒸的,口味淡些。”毛林铁半点不生气,又夹了一筷鲫鱼背上肉质最嫩,骨头最少的鱼肉,挑掉鱼刺,放在阿秋碗里,眼巴巴地望着他,“尝尝?”   今儿桌上的菜,除了红烧肉差点被烧糊了,阿秋实在看不下去毛林铁糟蹋好东西,接手做完外,其他的清蒸鱼和炒菜心,都是毛林铁下厨做的。   毛林铁虽不常下厨,但多年独处,做几道简单的菜色还是没问题。特别是阿秋跑到季唯处帮忙后,家里头少了他,毛林铁就不得不自己时常动作做饭菜了。   “腥,吃不下。”   “那你肉嫌油腻,鱼又觉得腥,要吃什么才好?”毛林铁急的瞪大了眼睛,不过怒气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又压了下去,“你瞧你,才不过两个月的胎,人就瘦了一圈,再不多吃点,将来……将来可怎么好啊。”   虽说阿秋这些日子,确实没什么胃口。不过天气热,吃的少也情有可原,不管是毛林铁还是阿秋都还是生手,没见过怀胎的,自然没往这方面想过。   早晨阿秋身子沉沉,四肢无力,吃了几口白粥,竟然呕吐不止。毛林铁这段日子,与阿秋虽有些置气,但毕竟还睡在一张床上,眼见他病的厉害,怎么也不能放着不管,就背着他上街去看了大夫。   一路上骂几句,念叨几句,等见了大夫,听他说阿秋有了身孕,什么怒啊气啊都烟消云散,满心满眼都只剩下欢喜,出了医馆,当街就把阿秋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嚷嚷着他要当爹了,引起大半条街的侧目。   毛林铁已近而立之年,连他小弟都已生了儿子,他却半点动静也无。阿秋有了身孕,对他来说,简直比天上下了钱雨还要令他激动。   “那你要吃什么,跟我说,我明天上街去买。”毛林铁有点着急,“你好歹今天吃点,鱼吃几口,要是觉得腥,我去倒点酱油,你沾着吃?”   “不吃了,今天乏了,我要早些睡,不然明天起不来了。”阿秋放下筷子就要起身,毛林铁一把攥住他手腕,起身将阿秋拽到自己怀里,皱眉瞪了他一眼,“明天早起干什么?以后不许出门了!”   “季大哥那——”   “季什么季!不许你去!”毛林铁突然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他早就看季唯不顺眼了。阿秋是个哥儿,就该在家里头生活做饭,等着他回家,像以前那样就最好了。自从阿秋去了季唯那做工后,回家就开始给他摆脸色,一点都不似以前温柔了。   毛林铁每次都把账算在季唯头上,如今阿秋有了身孕,自然不能让他再出这个家门,去北街干活。   “不行,只请了一天假,我工钱还没领!”阿秋咬着唇,在毛林铁怀里挣扎。   可毛林铁看着虽瘦,却是日日捕鱼,身子精壮有力的很。两条手臂牢牢将阿秋困在怀里,说什么也不让他挣脱去,“我话放在这了,以后不许你再去姓季的那边,不然我就把你捆在家里!”   阿秋盯着毛林铁看,眼眶迅速红了,落下泪来,“毛林铁,你怎么这么行啊,能说出这种话来。”他说完,就垂下脑袋,放弃了抵抗。可眼泪珠子一串串落下来,烫在了毛林铁的手臂上,让毛林铁不知所措。   “阿秋,我的好阿秋,你别哭啊。我说错了还不成么,那我明天去找那姓季的好好说清楚情况,你的钱我帮你要回来。以后你出门,我陪着你,我混账,我该死,你别哭啊。”   毛林铁松开束缚着阿秋的胳膊,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阿秋哭的停不下来,低头凑到阿秋脸颊去看他。因为凑的近,连眼睛都挤成了斗鸡眼,逗得阿秋噗嗤一笑,转身就跑进了内屋,把门给关上了。   “开开门哪,好歹吃点吧!”   “不吃,不饿。”   “你不饿,孩子也会饿的啊。”   “……”   “不然我上街给你买点吃的去?你想吃什么?”   “灌饼,臭豆腐,还要蛋黄馅儿的月饼。”   把钱看的比命还重的毛林铁,此时听到了阿秋的话,却松了一口气。哪怕这些东西,要花他不少钱,只要阿秋肯吃东西,就好了。   “你在家里等着,别到处乱跑,我现在就出去给你买!”   阿秋背靠在门板上,盯着窗子射进来的微弱光芒,在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才打开了屋门,从里头走出来。   他眼眶红红的,眼角还带着泪痕,但嘴唇却微微弯着,是高兴的。   不管他以前受了多少委屈,日子过得有多难,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只要这个孩子能生下来,那他在毛家,就总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阿秋坐在饭桌前,重新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饭,忍着恶心一口一口地吃毛林铁给他挑好的鱼肉,将有些腻味的五花肉嚼着咽下去。   他是不想吃这些东西,可他要真都不吃,孩子就没法健健康康长大,他就没法顺顺利利生下来。要是孩子生不下来,或者他撑不过鬼门关,那一切都是空谈,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阿秋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为了那十不存一的几率,他也要好好搏一搏!   当毛林铁提着一堆吃食回来的时候,饭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就连锅碗瓢盆都洗完放回了原处。   屋子里没看到阿秋,毛林铁东西都没放下,就紧张地喊着阿秋的名字。   “我在这呢——”刚洗完澡的阿秋,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屋子后边转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块毛巾,浅浅笑望着男人。   毛林铁不知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温顺可人的阿秋了,一下子有些恍惚,当阿秋走到他面前时,毛林铁抽出了阿秋手里的毛巾,搂着他的腰坐了下来,抓起了阿秋的头发,竟为他擦起了头发。   阿秋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毛林铁从未干过这样的事,动作有些粗鲁,扯的阿秋头皮略疼,但阿秋却一声没吭,只是静静趴在毛林铁膝盖上,仍他作为。   月光照了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阿秋。”   “嗯?”   “我能养得起你,以后不要出去干了。”   “好的。”   阿秋微微侧了脑袋,无声地笑了。 第93章   大溪镇, 陈家。   陈明生盯着桌上分碟摆放的曲奇、月饼和可颂, 这是他刚让人从张家的铺子里买回来的。之前曲奇刚火起来的时候,他也吃过, 但却是林家在卖,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硬邦邦的口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林家再怎么折腾, 对陈家还够不上什么威胁。   “老爷,老爷,不好了!!!”陈府的管家一路奔跑,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冲到陈明生跟前的时候,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慢慢来吗?”陈明生心里正烦躁着, 看到管家这浮躁的样子,越发生气,右手用力一拍桌子, 把管家吓了一跳。   “老爷啊, 这事儿真的慢不得!”管家顺了下胸口的气,着急道, “我刚才从外边回来,我看到……看到永乐街上新开了家铺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生意了铺子倒了,肯定有新铺开张。”陈明生伸手去端茶盏,吹了吹热腾腾的茶水, 不满道,“你都当了十多年管家了,怎么还学不会沉稳?”   “开的是饼铺!是张家的!”   管家一口气说完,陈明生一下子没握住手里的茶杯,哐铛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到身上,他都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唰地站起身,冲到管家跟前揪起他的领子,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没看错吗!”   “就是啊,我还特意去问工人了,就是张家的铺!”   “不可能的,这才多久,就又开新铺了,张家那群人有这能力吗?”陈明生心里烧的慌。   他们陈家三代经营,才在大溪镇上开四家的饼铺。大溪镇很大,几乎相当于隔壁两个白沙镇,镇上光是做饼的就有不少家,他陈家完全是靠着多年的积累,才能够维持四家铺子的生意。   开铺子不是只要开就行了,如果只是这样,陈明生可以一下子开三家四家。就好比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何能够让一家新开的铺子保证盈利,而不是亏损,这是比开铺子还要难的事情。   陈明生脑子里转了个弯,终于冷静下来。   他觉得张家那个老头子,肯定是被他最近的低价给吓得神智不清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否则怎么敢随便开家铺子,就跟他陈家叫板。   难道他不知道,永乐街上就有他陈明生的一家饼铺吗?   新开的铺子,怎么可能跟他的老铺较量,果真是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帮我准备马车,我去永乐街上看看。”管家先一步跑去找马夫套马,陈明生跟在后头,等他到了门口时,马夫已经赶着车在门口等陈明生了。   永乐街是个好地方,从县学出来,只要走过一条巷子,就能够来到繁华热闹的永乐街。两边开满了铺子不说,街头巷尾的角落里还挤了不知道多少的摊贩,行人如织,是陈家开在大溪镇的铺子里最挣钱的一个。   陈明生先到自己的铺子里翻看上个月的账本,边看边问掌柜的关于张家新开铺子的事情。   掌柜一听陈明生是为了这个来的,也分外紧张,“是这几天才开始的,之前是一家包子铺,倒了以后铺子又窄又小很久没人盘。”谁知道突然来了一堆人,弄出好大的阵仗,路过的人就没几个不知道这里即将要开新铺子的,好些人都停下来看热闹。   这铺还没开,声势就已经开了。   陈明生又问了几句,心里头有数后,就匆匆地跑到张家新铺所在,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看工人们忙活。铺子大多数不需要怎么重装,工人们正忙着将原先不需要的灶台砸掉,打造新的柜子,木屑纷飞,时不时从里头飘出来。   “老弟,你们这大概要做几天?”陈明生靠近了些,和一个距离他比较近的男人交谈起来。   “我听主人家说,是越快越好,十天内吧。”   “这么着急?”   “是啊,不过也没多复杂,我看着再有两三天,估摸着就能做好了。”   “明生?”   陈明生正在沉思,突然旁边叫了他一句,他下意识抬头,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林耀祖。   “你也来了?”陈明生立马朝林耀祖走去,两人把臂相谈,找了间茶馆坐下,随便点了些吃食。   “随便看看,没想到能见到你。”   两人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是认识的,平时还时常走动,算是关系不错。   “你之前铺子里有卖曲奇什么的吧,怎么跑到张家铺子里去了?”关于这一点,陈明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说到这个,就戳中了林耀祖心里头的痛。   他原先帮季唯在大溪镇卖曲奇,由于只此一家,再加上口味独特,他的生意简直不知道多火爆。可后来某天,季唯突然收回了独家售卖权,告诉他今后这生意就由张家包了。林耀祖有苦说不出,又没法子跟张家杠,就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后来他也不是没跟张老爷子谈过,可对方坚持不肯,林耀祖也就只好眼睁睁看着张家如今生意红火了。   “别提了,原先是代别人卖的,现在人家跟张家合作,当然看不上我这小铺子小生意了。”林耀祖苦笑。   “这人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陈明生真的惊了,他突然懊悔于这些年在家里享福,除了每月出来查查账本,就很少管过铺子的事,如今竟然不知道出了个如此的人才,实在让他感到羞愧。   “就是做月饼的那个季唯,你听过么?”   “是他!”   月饼前段中秋时火遍了数个镇子,像是他们这样饼业的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别的恐怕还没反应,但一说月饼,哪怕记不得名字,也知道有这么个人。   “我当然听过,有谁没听过他吗?竟然是他?这人是个人才!”   “可不是,要不然张老爷子怎么会跟他一个年轻后生合作呢。”   “多年轻?”   “二十出头吧。”   “什么?!”陈明生诧异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就能做出这些东西,搅的饼行翻天覆地。要真的给他成长下去,将来糕饼这一行,不知还有没他陈明生立足之地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不寒而栗。   “不行,耀祖,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不管怎么样,我总得去试试才行。”陈明生不知道张家开出了什么条件,但他总得去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人才争取过来。张家毕竟只是卖米发家的,比不得他这个专门做糕饼生意的,若是陈家能有季唯,那简直如虎生翼,一日千里不足以形容。   “明生你说的是。”可哪有那么容易。   林耀祖苦笑。   他跟季唯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这么果断地收回代理权,要再从他手里要过来,就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陈明生辞别了林耀祖后,越想越坐不住,就让管家替他准备了一份厚礼,带上车夫,次日就直奔长柳镇找季唯去了。   *****   一堂经义讲学,柳意绵听的魂不守舍。   “怎么了?有心事?”赵勉光抱着书,跟在柳意绵身边,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   “怕什么,说不定是思春了。”林泰大笑着从柳意绵身边跑开,躲过了柳意绵恼羞之下地一拍。   “看看,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赵勉光沉了脸色,老大不高兴地大步走到前边,跟柳意绵错开了。   不过这回柳意绵确实不是想季唯,他一看到柳成荫从学堂里走出来,就快步走到他身边,扯了柳成荫的袖子,把他拽到了角落里。   “大兄,你别躲我。”柳意绵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着急,前两日柳成荫来替他讲解功课上不懂的地方时,意外露出了身上的伤痕。   柳意绵一直想问他伤痕是哪里来的,可柳成荫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还躲着他。如今终于给他找到了机会,把他堵住了,柳意绵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你身上的伤是阿爹打的,还是……还是那个女人打的?”   柳意绵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柳成荫,后者沉默了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非要问呢?反正打都已经打了。”   看到他的神情,柳意绵心中生出了一股怒气来,“是那个女人吗?”   柳成荫点了点头,反手握住柳意绵的手,“不要担心,我能够处理的。”   “她凭什么打大兄!阿爹不拦着她吗?”   “阿爹找放利子钱的周爷借了钱,如今还不上,她找我要钱,我给不出,就……”柳成荫说的吞吐,柳意绵一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阿爹竟然去借了利子钱?他好糊涂啊!”柳意绵紧抿着嘴唇,看到四周总有好奇的人探头,就拉着柳成荫朝校舍走去,“到我那去说话。”   两人一路走到校舍的时候,柳意绵也想出了法子。   “我身无长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写字画画也上不得台面,钱,实在是没法子,帮不了阿爹。但是大兄,你可以搬来这里与我一同住,这样她就不能打你了!”   “还是算了,如今你已是季家人,我住在这里不怎么方便……”柳成荫说到这里,柳意绵也沉默了。   “不要想太多,大兄怎么也比你虚长几岁,总有办法解决的。”柳成荫揉了揉柳意绵毛绒绒的脑袋,亲昵道,“其实你离开柳家,是一件好事。以后这些事,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柳意绵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兄,我突然有些口渴,你能替我烧些水吗?”   “当然,你稍等。”   柳成荫拿了水壶,刚一出门,趁着四周无人,就将耳朵紧贴在墙上,密切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像是柳意绵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他这个大兄去替他烧水?只能说明他别有目的,需要把他支开。   等柳成荫离开了,柳意绵才小心翼翼地从装了书的箱子里头数了一吊铜钱,把其余的钱在箱子里藏好。都做完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没人,松了口气。   柳成荫方才的话,柳意绵听在心中,终归是有些不忍心。可她力量有限,多的帮不到,也只能略尽绵力。   好在柳意绵从来节俭,除了刚到县学时,花多了些许,一日只吃两顿。若是不跟林泰等人一起上街,就简单吃些馒头、糕饼充饥。算下来四五顿才可能吃一顿荤腥,几乎没怎么花钱。   上次入学所余二钱,到现在还剩一钱多。别的钱,柳意绵不敢动,是打算下回见了季唯交还给他的。但这一钱,总归是从他自己嘴边省下来的,他胆大些敢支配。   等柳成荫提着热水进来后,柳意绵就将这一钱银子塞给他。   开始时,柳成荫百般推辞,后来一副受不住柳意绵热情的模样,就收下了,临走时口中还不断的道歉,说是受累他为自己担忧。   直到走远了,柳成荫脸上才流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第94章   陈明生敲开西巷季家大门的时候, 探头出来的人又高又壮, 生得黝黑又憨厚。他在心里头想,就是这么个傻大个, 也能做出那么精巧的点心来?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找谁?”赵虎看着门外这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皱眉道,“这里不卖东西了, 要买东西去北街味绝铺子买。”说完,他就要把门关上,被陈明生迅速给挡住了。   “哎!季小兄弟,且听我一眼。陈某此番前来, 是有一笔生意,想要同你谈一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虎给打断了。   “不好意思, 你走错地方了。我不是季唯,他也不在这。”   陈明生有些吃惊,又上上下下打量赵虎几眼, 收起了刚才那副客气模样, “那你是?”   “我是这里的管事,季唯他在北街, 有什么事情你去那里找他吧。我还有活要干,就不招待了!”赵虎说完话,也没多跟陈明生寒暄一句,就把门哐当一声,给关了。   陈明生碰了一鼻子灰, 心里头不满又有点气愤,一路上都在嘟囔。他甚少来长柳镇,当然不知道北街新开了家名叫味绝的铺子,随便拉了个人问路,本还想着得多问几个。   没想到对方一听,就说了句“好巧”,流露出一副同道中人的了然之色,还反问他是不是特意从其他镇子赶到这来的。   陈明生一说是,对方就变得十分热情,一路帮着指路,等马夫看到铺子所在的时候,那个好心的路人才挥挥手离开。   他让马夫找个空地儿等着,自己拎着两盒子包装得体的礼盒,朝铺子走去。   “喂喂喂,你干什么?知不知道排队啊!”陈明生经过的时候,一个排了近一刻钟的男人指着陈明生喊了起来。他是帮家里头嗜甜的娘子出来买的,排队本就不耐烦,碍着大家都守规矩,只能跟着排队。   但一看到陈明生竟不打算排队,一下子被激起了火气,又嚷嚷了两声,引得一脸莫名的陈明生转过头,指着自己问他:“你叫我?”   “对啊,就是你!除了你,还有谁?”男人说话很不客气。   “这位大兄弟,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并不是买东西。”陈明生顾及身份,客气道。   “你别以为你说这个就能混过去,哪怕你跟季掌柜有交情也得排队!我都等了一刻钟了!”   “一刻钟?”陈明生皱眉,心里头不大信。   他近些日子低价卖饼,生意比平时要好上三四成。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等上一刻钟那么久。只怕这汉子有些夸大。   陈明生心中不以为然,“那不然我就站在这,不仅去总行了吧。”他在众人的目光下,又走进了几步,对一个轮出来收钱当伙计的壮汉道,“我要找你们的掌柜的,能跟他说一声吗?”   对方打量陈明生衣着不俗,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客人,点了点头,但却没挪步子,而只是回头扯着嗓子,冲后院里喊道:“掌柜的——有人找你——”   他喊了两声,后院有人听到了,就跑去通知季唯。   季唯想着有大客人来,手上还沾着奶油,随便找了块布擦了一下,就匆匆忙忙跑出来,见是个陌生人,愣了一下,立马就露出一个笑容,语气亲切地仿佛两人是多年老友,“你好你好,有事相商,请往这边来。”   “我是想来和你谈一宗买卖,不知道——”   “若是与这些东西有关,还请这位老爷在外头排队等等,毕竟总有个先来后到。若不是与这些东西有关,想来我季某也帮不了这位老爷。”季唯几句话就把陈明生给堵了回去,让他有种有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季唯面带春风般的微笑,目光迅速的扫过他手里的两个精美礼盒,作了个请的手势。陈明生被逼的没奈何,只能僵着表情,掉头排在了队伍最尾巴的位置。   陈明生站了一会,看到季唯走了,又有些忍不住,“这位大婶,这十来个人,怎么会排上一刻钟呢?”   被他拍了肩膀的大婶,面目祥和,说起话来也很有耐心,倒不像是已经排到前排去的那个男人暴躁,闻言笑了,“还不是生意太好了,刚做出来没多久就被抢完了,我们想要,不就得在这等等。一刻钟不算什么,我有此在这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就为了要一炉热腾腾的酥脆曲奇。你不知道,刚出炉的又香又脆,我赶着回去还热乎着,我儿可喜欢吃了。”   陈明生敷衍的笑了笑,心里头却高高提了起来。   不行,说什么也得把这合作谈下来!   “季老弟,那人找你什么事啊?”季唯一回到后院,就有那好事的跑来问他。他趁两人说话时,挑开帘子看了看,颇有点好奇。   “不知道,反正注定了无功而返。”季唯笑着问道,“我让你锤的肉松你锤完了吗?”   对方尴尬地笑了一下,拎着擀面棍飞快的跑了。   在季唯把一小盆色拉酱调好后,他再次被叫了出去。他知道避不开陈明生了,干脆带着他去了小屋。   “季掌柜好大方,就不怕被我学了去?”陈明生挑了挑眉。   “若是真这么容易就被学了,那我季唯又岂有今日的立足之地?”季唯不以为意,从桌上拿了拿了两块小蛋糕,抹完了色拉酱沾上肉松,现做了个肉松小贝递给陈明生。   “尝尝?”   “这是什么?”陈明生问完,好奇之下咬了一口,顿时被那松软又香酥的口味迷倒,半眯着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陶醉。   “这叫肉松小贝,陈老爷来得早,我还没来得及拿出去卖呢。”季唯又随手做了个自己吃着,问他要做什么买卖。   陈明生把手上的两个礼盒推到季唯跟前,请他收下。   季唯连看也没看,吃完肉松小贝拍掉手上的肉松渣子,笑眯眯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与陈老爷也无交情,见面就送礼,恐怕季唯受不起。”   陈明生搓了搓手指,有点紧张,“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季掌柜的谈一谈,我们两家能不能和做的事情。”他看到季唯要说话,连忙抢在他前头,“我知道你与张家先谈了,只要你同意,不管张家给出什么条件,我都一定比他更划算,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可惜啊——”季唯故作叹惋,摇头晃脑道。   “可惜什么?”   “我只可惜陈老爷来迟了一步。”季唯起身,背对着陈明生走了几步,叹道,“在我与张家签了契书后,我只负责制作糕饼,其余的事情都由张家负责,不归我管。若陈老爷真的要与我合作,恐怕只能找张老爷子谈一谈了。”   果然,一听到要去找张老爷子,陈明生脸色立马变了,“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要受那糟老头子钳制?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找人替你解除——”   “我这小本生意,还有不少活要干。陈老爷要还有什么事,不如去找老爷子商议商议,想来你们二位许久未见,应有不少话要说的……”   陈明生还想再挣扎一下,季唯已先行替他送别,“田哥,我还有活要干,你帮我送一下陈老爷。”   陈明生三步一回头,季唯恍然,提着礼盒迎了上去,将东西塞到他手里,叮嘱道:“礼物贵重,陈老爷还是收好,可别忘了拿。”   等把这麻烦送出了门,季唯才松了口气。   他早就猜到陈明生会上门来找他,想出了这个法子应对他。此人将张老爷子视作头等大敌,哪怕是铺子亏损,也断断不会上门去求他合作。   季唯这招祸水东引,可以说是正好钉在了陈明生软肋上了。   *****   “对了,我昨日去找二弟,似乎将书本落在他那了。”柳成荫遍寻不到书本,有些着急。   “说好了今天要陪我上街的,难不成你要食言?”陈沛之一脸不爽,嗓门极大,讲堂之内不少人都面露不满之色,朝他们看来。   “岂敢岂敢,不过先生布置的作业,还要用上那书,若是不拿回来,今晚如何能做完?”柳成荫面露苦恼之色。   陈沛之不屑道,“这有什么难的?张小满!”   他突然一声大喝,把柳成荫吓了一跳,紧接着有个唯唯诺诺的声音低低的应了声。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瘦弱少年,怯怯的举起了手。   “什、什么事?”他看起来十分畏惧陈沛之。   “就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你能做到吧?”陈沛之面容平静,可张小满却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   “能的能的!陈哥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说,我能做到的。”张小满快步走到陈沛之跟前,低下脑袋,小小声道。   张小满家境贫寒,除了年纪大了还嫁不出去的姐姐外,就只剩下一个腿脚不便的老母亲。为了供他念书,可谓是付出了一切。但却因性子胆小,高不成低不就,在书院内备受欺凌。   哪怕不是陈沛之,也还有别的什么人。至少陈沛之虽然恶劣,可也没正儿八经地打过张小满。   “我这兄弟,落了本书在他弟那,你知道他弟是谁不?”陈沛之目光灼灼,张小满忍住发麻的头皮点了下头。   “知道就好,可是那本《春秋公羊传》?”   “正是。”   “你听清楚了?去校舍,替他把那本书拿来。”陈沛之语调突然一沉,“申时之前,若是没见到这书——”   张小满头也没敢抬,冲回自己的位置,把桌上的书本收拾了,就飞奔了出去。   他一走,陈沛之就拍了下柳成荫的肩膀,啧啧称奇道:“成荫,我真是小看你了。”   柳成荫故作不知,只谦逊道:“沛之言重了。”   “好了好了,不提这事儿了,事成了你可得请我好好吃一顿!”   “这是自然。”   陈沛之揽住柳成荫肩膀,大笑了几声,一同远去了。 第95章   月饼卖了一个多月, 已经有了稳定的一批客人, 每日上门来买。   因此那怕是要将月饼下架,替换成肉松小贝, 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过渡,不过每日月饼的供货量都在下降,稍微来得迟一些, 就卖的精光。   月饼中卖得最好的就是莲蓉蛋黄馅,吃多了甜甜蜜蜜的糕点,偶尔尝一尝甜中带咸的点心也十分得趣儿。   眼看着月饼越来越难买,上门来买月饼的客人都不满了, 很多人瞧这柜台要季唯给个说法。   “季唯你出来!”喊话的是个妇人,她是这儿的常客之一,最喜欢店里头的咸蛋黄月饼, 这是她第二次上店排队,结果被告知卖光。   可想而知,这妇人有多气愤。   “你不出来我不走了!”   “对啊!季掌柜的, 你可不能当缩头乌龟啊!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吧!”   “我昨天来就没买着月饼了!”   “我也是。”   季唯在后头也能听到前边儿的动静, 就出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站在帘子后听了会,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月饼叫屈呢。   不过也是。   之前月饼每种款式各一百块, 从他决定用肉松小贝替换后,就逐渐变成了每样二十块。   今天辰时过半开的铺子,现在巳时才过一刻钟,就已经卖空了,速度确实很快。哪怕是月饼不下架, 恐怕每天都能卖出一百来块。   数量不算少,但跟半个月前,每日二三百块相比,确实是低了不少。除了莲蓉蛋黄馅的月饼销量居高不下外,其他都在锐减。   因此将月饼下架,推出新品,是正确的决定。   “来了来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提,我一定采纳!”季唯挑开帘子快步走出来,那些等了好一会的人,全都涌上来,把季唯给围了起来。   “我都好几次没买到月饼了啊,你还想不想做生意啊?”   “你不会以后不打算卖月饼了吗?”   “总之我一定要买到蛋黄馅的月饼!你要不卖,以后我都不来你这买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激动,季唯微笑着听了一会,心中大概有了数,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各位不要着急,你们且听我一言。”   “好!看你有什么要说的!”   “对!”   “月饼之所以叫月饼,是因为中秋。如今中秋都过了许久了,月饼还在卖,就是因着大家喜欢。”季唯顿了顿,立马有人喊。   “那我们喜欢,你怎么又不卖了?”   “本钱高,不挣钱。”季唯一说完,大家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怎么可能呢?我们大家这么多,难道不是人吗?”最开始的那个妇人忿忿道。   “当然,大家是都来买月饼的,但大都是买莲蓉蛋黄馅,对不对?其他的月饼滞销,说明其实大家喜欢的不是月饼,只是莲蓉蛋黄,准确来说是蛋黄馅吧。”这就是季唯的结论,果然说中了大家心事,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不做声了。   “那也是月饼啊。”有个人喃喃说道。   “如果只是喜欢咸蛋黄馅,大家就更要相信我季唯才是。相信我能够做出更多的糕点,来满足大家。其实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更适合的咸蛋黄糕点,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推出。”为了咸蛋黄月饼,要同时制作其他不同口味的月饼,是亏本的买卖。但若只卖咸蛋黄味的点心,那么价格反而能提高,是季唯早就想好的。   只不过咸蛋黄制作比较费时,要想做出来的咸蛋黄粉而不散,咸而不腻,就需要腌制满二十一日,才能彻底入味,做出品相最好的咸鸭蛋。   如此耗费功夫,又怎能不贵?   他勾了勾唇,又道:“其实小店最近要推出的新品肉松小贝,就十分不错,大家要是感兴趣,可以尝尝。”   “这什么啊?又肉又松?肉做的?馅儿饼吗?”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能好吃不?”   “还是月饼好点,算了,不卖我走了。”   有几个听完了不感兴趣的转身走了,季唯也没叫住他们,对剩下的十多个人解释道:“肉松小贝的肉松是用猪肉制作,小贝则是鸡蛋糕。想必大家不知道这是什么,请稍等。”   季唯让感兴趣的人等了会,自己去后院,挑了四个做好的肉松小贝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端出去。   外头等的不耐烦的人见到他手里的东西,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哪怕他们心中对肉松小贝这个东西,都感到怀疑,但还是不能阻挡他们的好奇。   首先,这是季唯做出来的。季唯可是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就做出了不少新奇又特别的糕点,几乎让长柳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个人,这么些东西。   其次,猪肉价贵,用猪肉做出来的点心,又不是馅饼,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人一探究竟。   托盘上黄灿灿的小东西,引得在场的人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看,有个人跳了好几下,撞到了季唯的胳膊,差点将盘子打翻在地。   “你小心点啊,万一翻了怎么办?这颗是猪肉做的!”妇人紧张地念叨了句。   “这就是肉松小贝,只不过为了方便大家品尝,我切成了小块。”季唯指着一丝一丝的肉松,“这就是肉松,是用猪肉捶打而成,闻一闻,是不是有股浓郁的肉香味?”   季唯的托盘从众人的鼻子底下滑过,众人下意识的吸了口气,果然闻到了若有若无的咸香味,除此之外还有股掩饰不住的香甜。   又甜又咸?那不是跟咸蛋黄月饼一样?   “猪肉怎么会是跟丝儿一样呢?”距离季唯比较近,能近距离看到托盘的人迷惑道。   “鸡蛋糕是什么?没听过啊,季掌柜铺子里有卖吗?”蛋糕精细难做,不可能交给其他工人来完成,因此只卖给富商大户,普通人家当然是没见过。   季唯一说这鸡蛋糕只供给大户人家,那些听着的人就退缩了。   卖给大户人家的东西,哪里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能买得起的?   就在他们都要散去的时候,季唯又发话了。   “其实这肉松小贝,一个四文,两个七文,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样贵。”这话一下子刹住了大家的脚步。   “这么便宜?”有人问道。   “是啊,这是蛋糕的边角料做成,价格低廉,很丝划算呢。”季唯笑眯眯道,“要是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尝尝看。”   他慷慨的将盘子挨个递过去,在场的每个人都拿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品尝。   这是怎么样的滋味啊,比刚出笼的热馒头还要松软,带着一股酸酸甜甜的湿润口感,咬下去仿佛能爆出汁水。细细品尝起来还有猪肉的嚼劲,酥酥脆脆,越嚼越有味道。   “好吃啊,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这真是猪肉和鸡蛋做的!”   “掌柜的,快快给我来个五块八块的,我要带回去给我娘子尝尝!”   “没月饼,有这肉什么贝的也可以啊,快卖快卖,我先买两块!”   “大家不要急,这是新品,为了防止大家不喜欢,因此今天只卖二十个,卖完了就没了,请稍等。”季唯说完,那十几个吃完了肉松小贝,被迷得三荤七素的客人,异口同声的催促他赶紧去拿。   挑开帘子一进后院,季唯就看到六七个汉子一哄而散。   “站住。”他淡淡的喊了声,几个人跑步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来,“活儿干完了?在这干什么呢?”   “这不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么。”这人说完,其他几个憨憨的挠了挠头。   季唯哼了声,“干活的时候不要乱跑,下次在看到就扣工钱,一次扣两文钱。”   几个人应完就跑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季唯叫了声田哥,一个瘦弱些的男人跑了过来,“怎么了?”   “赵虎不在了,这里缺个管事的人。你是上过学的,以后我要是不在,你就替我看着他们。”田哥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虽懂几个字,但又不比上那些读书人。体力又不太行,不像大家能做苦活累活,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但到了季唯这,颇有些如鱼得水,如今更是成了小小的管事,他心中暗暗感激少时父母送他去私塾念书,连忙冲季唯鞠躬道谢:“多谢掌柜的。”   “既然是管事了,以后每个时辰工钱涨二文。”   “多谢掌柜!”   季唯挥手,让他回去干活,去屋里将做好的肉松小贝数了二十个端了出去。   倒不是他只做了二十个,而是总得吊足了他们胃口才行。否则哪会有人回头来买呢。   果然,他还没摆放到货架,就已经被排队的人给抢购一空。   抢到的人兴高采烈,没抢到的人一脸沮丧,季唯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肉松小贝新品推出,一人限购两个,从明日起,供货五十,卖光为止,大家早到早得啊。”   那些本来要远去的人一听,环视了下四周,见那些没买到的人面露惊喜,全都紧张了起来。   这可是用猪肉和鸡蛋糕做的啊,鸡蛋糕是专门卖给有钱人的,这么个好东西才三四文,说什么都得来买!   也就七文钱而已!   尝过了肉松小贝,又没买到的人,心中暗暗道。   当然也有没走的,比起最先发难的妇人,吃过了肉松小贝后,就更对季唯口中用咸蛋黄制作的点心感到好奇,追在他后边,非要问那到底是什么。   “等我做好了,姐不就知道了?何必着急,耐心等待些日子。”季唯耐心安抚服妇人,对方还要不依不饶,正好门外冲进来一个人,他就高喊了声。   “毛哥,阿秋身体如何?”季唯冲妇人抱歉的笑了笑。   “那好吧,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希望季掌柜能快些。”妇人也还是有眼力见的,看季唯有熟人要叙旧,也不打扰,就先告辞了。   一看到季唯,就想到阿秋性子大变的原因,毛林铁本就脸色僵硬,现在更是阴沉不少,闻言冷哼了一声,生硬道:“关你什么事!” 第96章   。   “阿秋在我这帮忙——”   季唯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到这个, 毛林铁那强行压抑的怒火就喷涌而出,暴喝一声:“季唯!你还有脸说!”   “我怎么了?”季唯是真的楞了一下, 他跟这位毛林铁只有过一面之缘。   还是因为之前阿秋来这上工,毛林铁不许,阿秋一气之下就在铺子后头住了几天。毛林铁坐不住了, 就冲到铺子里来闹了一通,季唯这才认识了阿秋的丈夫。   不过愣完了,也就明白了毛林铁这回,估计还是为了阿秋来的。   “你别跟我装蒜, 阿秋可是个哥儿,我不信你不知道!我记得你也娶了个哥儿吧?难道你会让你家的那个出来抛头露面?”毛林铁越说越气愤,声音都跟着控制不住的拔高了。   提到柳意绵, 季唯眉头一皱,“毛哥,此处人多嘴杂, 为了阿秋与绵绵的名声着想, 还请慎言。”   毛林铁这才注意到,他刚才声音太大, 客人们都投来了一样的目光。他颇有些讪讪,但还是不服气,也就没吭声。   “有什么事,请后边谈。”季唯做了个请的手势。   “带路。”毛林铁十分不客气。   两人来到后屋,季唯立马关上门, 隔绝了外头好奇探寻的目光。   毛林铁吸了吸鼻子,有点疑惑于屋子里无处不在的香甜气味。但一看到季唯的脸,就将疑惑压了下来。   他绝不会开口询问季唯。   “还请毛哥告知在下,阿秋身体如何了?”季唯看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笑了笑,“阿秋毕竟是我家绵绵的好友,此时他不在,我替他问一句也是应当了。”   “你家的,真去学堂了?”毛林铁见季唯点头,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哥儿,你还真把他当男人啊?送去学堂,到时候被笑话的还不是你?”   阿秋来季唯这边帮忙,左不过一二个月的事情,但也足够此事传扬开来。   不少来毛林铁这买河鲜的人,每每都要问上一句阿秋,还有那多嘴好事的,问毛林铁家中是否遭了变故,连哥儿都要上街做活,这才惹得毛林铁大怒。   以至于后来跟阿秋闹翻了,才有阿秋离家数日的事儿。   季唯淡淡道:“这是我们的事,阿秋如何了?”   他虽让柳意绵去县学念书,也招阿秋在店里帮忙,可却并没这闲工夫要为哥儿平权,当然懒得与毛林铁纠@缠这些。   “我来是通知你一声,阿秋以后不会来这了,顺便帮他把工钱结了。”毛林铁抬高了下颌,颇有些得意洋洋道。   “这是阿秋的意思,还是毛哥你的意思?”季唯平静道。   “有什么分别?”毛林铁脸上的笑容又不见了。   “当然有,若是阿秋的意思,我自然将钱双手奉上。若是毛哥你的意思,那我想还是等阿秋来与我说比较好。毕竟在我这帮忙的是阿秋,并不是毛哥。”季唯起身帮毛林铁倒了一杯凉茶,这是泡来给劳作的工人解渴消暑的。   毛林铁深吸了两口,将怒火压了下来,哈哈笑了两声,引得季唯回头看他。   “当然是阿秋让我来的,他有孕了,我是不会让他再来这的。你要是不给工钱,就跟我去见镇长,大不了去报官。别人怕你季唯,我毛林铁可不怕!”他激动道。   不过让他失望了。   季唯心中诧异于哥儿竟真能怀孕,脸上却一丝不露,“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阿秋怀孕,哪怕他还要再来,我也是万万不敢收的。”   “你知道就好。”   “这凉茶清热降暑,味甘性平,毛哥尝尝。”季唯将茶碗推到毛林铁面前,解下腰带,从里头倒出一锭一两银子,放到桌上。   “这是?”毛林铁并非没长脑子,哪怕阿秋在这从来没领过工钱,只是端茶倒水,也不可能会有一两银子的。   他疑惑地看向季唯。   “阿秋有孕,绵绵作为他的好友却不在身边,没法探望,这多余的就当是礼钱。”   毛林铁生怕季唯反悔,迅速将这两银子收起来,目光中透出几分机敏。   有了这银子,他心里头对季唯的愤怒也淡了不少。   “不过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是我店里的新品,阿秋应该会喜欢,替我带一些给他。”架子上还剩下几个肉松小贝,季唯原先打算用来当做晚饭,不过没想到毛林铁会上门。   他用油纸包裹好,递过去。   “阿秋喜欢什么,尽管开口,我不会收钱的。”季唯知道在他没来这世界前,柳意绵深受原主荼毒,还是阿秋时冒着毛林铁发现的风险,带着东西来接济他。   不管这是出于什么念头,阿秋也算是有恩柳意绵。而季唯又将柳意绵视作自己的心上人,换言之,阿秋也算是季唯的半个恩人了。   但这一切,季唯是不必与毛林铁提起的。   毛林铁一口喝光凉茶,抱着一袋肉松小贝,困惑地推开屋门走出去。   他这一遭,怒气冲冲地来,昏昏胀胀的走。任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季唯怎么会对阿秋这么好。   总不能就因为阿秋是他家哥儿的朋友吧?   毛林铁摇头,管他为了什么,总之以后不让阿秋再找这姓季的就是了。   季唯在敞开的屋门口站了会,阿秋没法来了,以后这里就少了个端茶倒水,兼做饭的人。他又不可能专干这些杂事,还得想个法子。   “你们有人会做饭吗?”季唯喊完有些后悔,这都是些大老爷们,家里头有老母亲有妻子的,谁会动手做饭呢。   不过令季唯没想到的是,虽然稀稀拉拉,但数一数竟也有四个人举起了手。   田哥跑了过来,“咋地了?阿秋病的厉害?”他也是举着手的,不过跑过来才放下了。   “你也会做饭?”季唯目光惊奇,这田哥真是大大出乎他意料,又识字,又老实肯干,竟然还会做饭。   “会一些,简单的炒几个菜,那肯定没掌柜你和阿秋的手艺了。”田哥有点不好意思。   “也行,那以后中饭就由你包了。”   “我不行啊……”   季唯拍了拍田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以后每天给你五十文钱,要有菜有肉,你看着买,我相信你。”   “这……那我试试吧。”田哥不确定道。   “既然你连阿秋的份都替了,那么以后你的工钱就是一个时辰十文了。”季唯含笑看向田哥,后者有些不敢置信得张开嘴,好半天才连连弯腰冲着季唯鞠躬。   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朝这看来。   “好了,干@你的活去吧。”   一个时辰内连涨两次工资,简直把田哥给乐坏了。平时是个锯嘴的闷葫芦,今天哼曲儿哼了大半天,逢人就笑,哪怕是他没说涨了工资,大家也都猜到大半,纷纷恭喜他。   *****   县学,校舍外。   “说好了啊,傍晚陪我们去逛永乐街!”林泰冲着回屋的柳意绵招手。   柳意绵回头也摆了摆手,林泰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在身上的袋子里不断地摸钥匙。但是他摸了一圈,也没找到。   “又把钥匙丢哪里去了?”   柳意绵刚走到屋外,就看到半开的锁头,惊呼了一声。他跟林泰的屋子隔得不远,林泰也还没进屋,听到他的呼声,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林泰一看到那锁,就一脚踹开了门,引入眼帘的是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显然是遭贼了。   林泰紧张的看向柳意绵,心里头担心他会哭出来。没想到柳意绵只是愣了片刻,就快步走到桌子边蹲下来,把底下的箱子拖出。   他一打开盖子,心就沉了下去。   木箱里头也乱糟糟的,原先装着银钱的袋子躺在一堆书上边,又干又瘪,显然里头的银钱全都没了。   柳意绵的脑子有那么片刻的空白,接着他听到林泰在他耳边喊:“你没事吧?!”   “……没事。”柳意绵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低低道。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进来?”林泰在屋里转了一圈,还是没什么头绪,他气的踢了床柱一脚。哪怕柳意绵不说话,他也知道肯定是丢了钱了,“不行,我去把他们叫出来,看看今天有没生人来!”   “其实之前,就有过一次了。”柳意绵猛地抬起头,“肯定还是那个人!”   “什么?”林泰走过来,攥住柳意绵的胳膊,“你之前也碰到过?那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柳意绵嗫嚅了一下嘴唇,微微垂下眼睛,“就是季哥去找我的那次,回来后,屋子也很乱,不过没丢东西。我就没说。”   林泰一下子明白了,是柳意绵怕他们多心,就没有跟他们说。他心里头微暖,但转而又怒了起来。   “这是哪个混蛋,竟然在书院里行窃!简直是有辱斯文!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林泰松开柳意绵的手,没等他说话,就飞快地跑出去。   等柳意绵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林泰在一间一间屋子的敲门,正在把所有人叫出来。   不少人被他惊动,都围了上来,问他发生了什么。   “咱们校舍都遭了贼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无动于衷!”林泰的话,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个石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都想看出点什么来。   “不可能吧,这可是书院哎!”   “除了学子,没人会来这,难不成我们之中,竟然有窃贼?”   “我今天与李青一同前往藏书室了,李青可以替我作证。”   “我刚才才回来的,肯定不是我。”   “丢了什么?”陆玉书在楼上看书,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从过道里探出半个身子,声音飘了下来。 第97章   “玉书, 你在就好了!快下来!柳弟屋里失窃了!”林泰喊的大声, 一下子把二楼的不少人也给惊了出来。   柳意绵一出现,就被人给拉到了石桌边, 不少人围着他问道:“丢了多少银子?多吗?要不要报官?”   “肯定是书院里的学子所为,我看还是告知山长!”   “不然先看看能不能找回来吧?”   “玉书,你怎么看?”林泰走到陆玉书身边, 将刚才看到的事跟他说了。   “意绵,你没事吧?”陆玉书望向柳意绵的目光有些担忧,不过在看到他脸上的平静时,就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了。   “今日, 在场的各位,是否有看到生人前来校舍?”   陆玉书可是学子中的领头人物,刚才没开口说话的人, 一见他发话,立马都出声了。   “我在这的时候,就没看到有生面孔来了。”   “有一个。”   众人将目光投向出声的人, 一眼扫过去, 没看到人。   原来是两个正坐在棋盘前对弈的青年,两人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点了下头,对陆玉书道:“我二人今日在这对弈三盘,约好三局两胜,现在是第三盘。”   陆玉书微微一笑,对弈颇为耗时, 若是精妙的一盘棋局,对坐上一个时辰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是三盘棋局,对方说不准真看到了行窃者。   “是张小满。”青年名叫贺兰,他看到大家皱眉苦思的模样,叹了口气,“只不过我是在思考下一步棋时,正好见到他来,之后就没再注意,不知是否是他,还需要传他来一问才知。”   “好,那我去找他!”不等其他人开口,林泰已经跑了出去。   等他走了,其他人才纷纷议论起来。在场的十多个学子都很难相信,平时跟大家说话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人的张小满,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这事还需要证实,大家先不要妄下定论。”陆玉书提醒。   柳意绵一直没说话,他就坐在一张凳子上。在听到贺兰说出张小满的名字后,他也是不敢置信的。   他入学也近一月,同窗学子都认得差不多,更何况他还曾与张小满说过几句话。   那是在数日前讲学结束后,柳意绵要赶着离开,正好与张小满撞在一块。他还未来得及道歉,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张小满就飞快的起身,将他从地上扶起,并不断地对他道歉。   明明这事错在柳意绵,可他却坚决地说是他没有看清楚眼前有人,贸然装上去。不管柳意绵怎么说,他都将错揽在身上。   柳意绵当时急着离开,后来得知他的毛笔写的炸了毛都没钱换,就替他买了一支羊毫笔。当时张小满极为惊喜,冲柳意绵不断鞠躬道谢,弄得柳意绵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但此事在他心中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许他只是来这有其他事呢?   柳意绵心中存疑。   过了没多久,林泰就揪着张小满的胳膊将他带来了。   两人一路上小跑着来,林泰身子健朗,张小满瘦弱。等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张小满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攀着林泰的胳膊站着,大张着嘴不停喘气,眼睛红通通的,似乎是哭过。   “张小满。”陆玉书只不过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张小满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鼻涕齐齐流下,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公子,柳公子,真的不是我偷得!我哪有这个胆子干这种事情!真的不是我!”张小满边哭边嚎,凄惨的让旁观者都生出了二分的同情。   柳意绵更是伸手想要去拉他,却被张小满给扯住了手臂,朝着他跪行几步,哽咽道:“柳公子,你要相信我……小满只是……只是来那东西的,没有偷东西!”   “你来拿什么了?”柳意绵温和地看着他,语调宛如春风一样轻柔。   张小满躁动的情绪被抚平了,渐渐安静下来,抽搭了几下,才垂着头道:“是陈哥让我来拿一本书。”   “陈哥?”   “陈、陈沛之。”   陆玉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问道:“拿什么书?到他那里拿吗?”   “是《春秋公羊传》,是……是……”他结结巴巴地说话,不敢抬头。   “是什么?”陆玉书朝他走去,语调沉沉,透出几分冷然,“你不可说谎。”   张小满咬牙,半晌才道:“不是的,陈哥让我来替柳公子的兄长,来拿这本书,说是有事要出去,下午来找我要。我来拿了,但门却是关着的,我等了一会,就走了。”   柳意绵点点头,“我大兄的书确实落在我这了。”他又问张小满,“你来的时候,门确实是关着的?”   张小满激动地握紧柳意绵的胳膊,“是的!关着的!”   柳意绵被他抓的生疼,轻轻叫了一声,张小满却没听到,还是林泰一巴掌拍在张小满手背上,他吃痛才松手。   “不管怎么说,你是今天唯一一个来这里的生人,我看,这件事还是找山长定夺吧。”贺兰看着张小满,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看也是,这样最好。”   “对,先找山长!”   张小满又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哭得那么伤心,就连提议的贺兰都面露不忍,扭开脸去。   他学业不算精,只是勉强在书院待着。若是被山长知道了,又找不到偷窃者,哪怕柳意绵不愿意追求,张小满也会被劝退。   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了。   陆玉书叹了口气,温言问道:“意绵,你丢了多少?”   “……二两。”   柳意绵低声回答。   其他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一下子丢了二两银子,若是柳意绵报官,那么少说也得蹲十几天牢子。   陆玉书半弯下腰,伸手递到张小满面前,静静地望着他,“小满,清者自清,若你未曾做过,也不怕去山长面前走一遭。”   张小满哭得鼻尖通红,眼睛被泪水糊住,看不清陆玉书的面目,“可是……可是我……”   “别怕,未曾水落石出前,我不会让你退学。”陆玉书的这句话,给了张小满强有力的支持,他一下子止住了哭声,紧紧抱住陆玉书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现在,先跟我们一起去见山长吧。”   *****   长柳镇,停云楼。   停云楼是长柳镇唯一一家称得上酒楼的酒楼,共有二层高。要想上二楼,起码得消费一两银子,因此上去的人,非富即贵。   张老爷子高兴地仰头喝了一杯酒,乐呵呵道:“老郑,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郑义眯着眼睛想了下,“少说也有五年了吧,长柳镇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啊。”   “我老了不少,你看着还是那么有精神。”张老爷子和郑义算是老友,两人年岁相近,可郑义看起来却比张老爷子年轻十岁。   一个走路还需要拐杖,一个健步如飞、神采奕奕,确实是令人感慨。   “你这么多年在外头走商,赚得不少吧?”张老爷子看着郑义虽不见苍老,但却多了不少风霜的脸庞,多少有些感慨。   郑义也曾经是长柳镇上的人,跟张老爷子相识多年。三十来岁的时候,向往书中所写的大好山河,就带了银子出去游历。多年后归来,竟在外头做起了走商,回来将妻儿接了出去。   距他上回离开,就又是五年过去了。   “对了,我这回从崖州回来,带了不少当地的特产来卖。你肯定没吃过,我送你些。”郑义有些兴奋,他初到崖州,那处的风土人情让他有些流连,不过实在受不住高温,待了一月多,还是逃了出来。   “你瞧我,是不是黑了不少,都是在崖州晒得,本来我看起来还能更年轻些呢。”郑义大笑,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你给我带了什么?”张老爷子有些好奇。   “那里的人都叫它‘越王头’,关于这个还有个故事呢。”郑义又饮了杯酒,拿着筷子在碗碟上敲了起来,“相传林邑王与越王有怨,使刺客乘其醉,取其首,悬于树,化为椰子,其核犹有两眼,故俗谓之越王头,而其浆犹如酒也。无色透明,味道清香,你一定要试一试。”   “这故事倒特别,我还真的要试试了,多送些到我府上。这等新奇东西,我得让季家小子一起尝尝。”   “季家小子?”   “改天带来给你瞧瞧,是个人才。”   郑义拍桌大笑,“好!你老张都夸的人才,我可得见见!”   久别的二人,就在这停云楼上将这五年间发生的事情互相道来。   郑义做走商,南来北往,也不知道再见何时。对于年过半百的两人来说,或许这就是二人相见最后一面了。 第98章   话说另一头, 季唯正忙着培训员工。由于他将月饼下架, 又新添加了肉松小贝,原先的工作分配就必须要取消重新安排。   趁着这段新品上市的过渡, 他也要忙着让他们学会制作肉松和色拉酱。   “猪肉蒸熟了以后,就像这样,用擀面杖敲打至肉质分离, 就像这样……”   “奶油需要在蛋黄打匀了以后再加入,否则制作出来的酱会有颗粒感,不够顺滑……”   季唯一边说,一边给不同分组的人示范。那些工人向来是跟粗活累活的, 又哪有见过这么惊喜又特别的制作过程,眼睛都看直了。   如今后院光是与季唯签约的工人就有二十六个,全都待在这里, 虽有些拥挤,但却分工明确,各不干扰, 形成了一条运行通畅的流水线。   除了揉面团、制作奶油的小组外, 其他人就被季唯又分成了四个组,分别学习分离猪肉、炒制肉松、制作色拉酱。   当然, 他作为味绝的老板,若只是掌管着北街的这家铺子,完全可以一人之力肩负起精细西点的制作,例如每日需要完成的奶油蛋糕。   可惜在他推出肉松小贝后,这套法子就不能使用了。毕竟季唯首先是个管理者, 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有北街的铺子,还有若干间张氏糕饼铺。   他是个西点师,但又不仅仅是西点师。   为了维持所有糕饼铺的正常运转,挑选出机灵肯学的工人,教会他们如何制作蛋糕胚,是当务之急。   鸡蛋糕是季唯目前制作出来的糕点中,最复杂最精细,也是最难学成的。看起来普普通通,可任何一个步骤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成品彻底失败。   他只挑了两个在他手底下干的时间最长,最了解,同时也颇为机灵肯干的汉子。并找了他们的乡亲问及为人后,才决定教他们制作鸡蛋糕。   这不是件易事。   季唯花了一个时辰,两人都紧张得满头是汗,可做出来的鸡蛋糕依旧扎实干瘪,像是被人用锤子砸过一样的糟糕。   “季老弟,是我太笨了。”洪大看着桌上再次失败的鸡蛋糕,苦笑道,“不然你换个人来吧?”   “换个人来也一样,这事情急不得。”季唯拍了拍洪大的肩膀,“你们两个慢慢来吧,要能在三天内做成,就算好的了。”   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够一天就教会两人。   趁着两人又重新拿出两个鸡蛋,分离蛋清蛋黄,季唯抱臂站在边上,仔细地看着两人的每一个动作,“不行,都说了要打到干性发泡,提起打蛋器有尖角,不能流下来才行,你这还稀的,继续!”   洪大一听,手下的动作越发卖力,差点打过头,还好季唯纠正了他。   就在这时,田哥挑开帘子,从外头跑进来。   “掌柜的,张家又派人来了。”   他刚喊完话,后头就有人扛着一扁担的东西,紧随其后。   这张家人是惯常上铺子送东西的,因此季唯特别允许,只要是张家送东西,就可以直接到后院来。   也免得季唯一回回老跑到前堂去。   那伙计扁担两头各挂着两个竹篓子,不算大,透过竹编筐子还能看到些许白色。上头用黑布盖住,看不出里头装了什么。   “这是什么?”季唯走到张家伙计身边,没等他回答,就伸手挑开了黑布,露出了竹篓子里黑褐色的圆球状物体。   “椰子?”季唯失声惊呼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小地方,竟然能看到生长在最南边的椰子。   不过此时正值夏末,是椰子丰收之际,也不知道张老爷子是从哪弄来的。   季唯心中有些好奇,粗略数了下,两个竹篓子里大概放了十个椰子。数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很少了。   “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具体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听别人说起,好像是张老爷的朋友送来的。老爷可是送了足足一半给季公子呢。”伙计一脸羡慕道。   “替我多谢张老爷子,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伙计得了季唯口信,点了下头,就提着扁担和两个空竹篓子走了。   田哥帮着季唯把椰子搬到屋里,实在没忍住好奇,“掌柜的,这些又黑又糙的东西,是干什么的?能吃?”   他伸手摸了摸,这是新鲜的还没处理过的椰子。表皮黝黑又粗糙,摸起来有些刺手。听季唯和张家伙计说的话,这玩意儿似乎还能吃?   田哥一脸莫名。   “能的,给你尝尝。”季唯笑了笑,转身去拿了把刀,在手上掂了掂,随手取了个椰子,在顶端用力一凿!   椰子壳坚@硬,饶是如此大力,也不过是卡在了椰壳中。   季唯满不在乎地将刀拔出,又如此凿了几下,才总算是在顶端打了个两指宽的不规则口子。   椰子一被凿开,那股清甜又独特的味道就冒了出来。并不是很浓郁,淡淡的,可也很勾人。   田哥从未见过、闻过这东西,一时间面目惊奇,双手捧起椰子凑在鼻间闻了闻,“好香啊!这里头的浆水,竟清甜如斯!”   “若是能冷藏一@夜再喝,风味更佳。”季唯取了两个碗,将椰子里头的椰汁倒出来。   这椰子个头不小,每个都足有人头大,不过椰壳厚重,也不过堪堪将两碗装个七八分满。   “尝尝。”季唯先喝了一口,虽未冷藏,但入口微凉,清清润润又甘甜至极,比之乳汁更有一番风味。   田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最后几滴椰汁,就看到刚才的伙计匆匆忙忙跑进来,着急道:“季公子,我忘了跟你说了,这东西是要——”   “怎么了?”季唯放下碗,皱眉道。   “这东西要凿开喝,我忘了说,没想到你已经找到法子了。”伙计连连道歉,季唯不以为意,挥手就让他走了。   田哥谢过季唯就退出去了,前堂还需要他帮忙看着,毕竟收钱这事儿,还是得谨慎。   他出去后,季唯就将倒光了椰汁的椰子用刀砸开。厚厚的椰壳四分五裂,露出里头乳白色的椰肉。   椰子挺大,将椰肉全部刮下来,也有不少的分量。他足足剖了两个椰子取肉,装了一大碗,然后将椰肉剁绞成椰茸状,取来蔗糖,撒入椰茸后搅拌均匀,直接放到面包窑里烘烤。   高温的面包窑烘干了椰茸里头的水分,将蔗糖充分的融到椰茸中,从面包窑里取出的椰蓉干燥中带了几分脆。   季唯抓了一小把放到嘴里,椰肉经过烘烤后将椰子味儿完全发散出来,又加了蔗糖,给没什么味道的椰肉带了甜味。   浓郁的椰香味在后院飘荡,忙做中的工人们都忍不住分心偷瞄季唯,被季唯发现后呵斥了几句,就都收回了目光。   听伙计说椰子是张老爷子好友送他,可他却分了一半给自己,那说什么也必须得好好感谢一番。哪怕是张老爷子,想来也没见过椰子几回,用椰蓉制成点心,想必能讨他欢心。   季唯一有了想法,立马就取了材料捣鼓起来。他先揉出了挞皮,接着用椰蓉、黄油、糖、椰汁和鸡蛋融合后加入面粉,也揉打成了团状。   再将挞皮擀成薄饼状,裹住椰馅,一一捏出形状后,送入面包窑。   这椰挞做起来简单,可在烤制过程中散发出来的香味却简直能了要人命。   “这也太香了吧,我都要饿死了!”   “魂儿都给这味道勾走了。”   “这季老弟看着年纪轻轻,怎么手段这么多,天天变着花样做吃的!”   “饿的手都软了,面都快揉不动了。”   凑在一块忙活的众人,生怕被季唯听到,全都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交谈。   不是他们不专心,这实在是被勾的心神不宁,没法子专心。   好在面包窑开了以后,散了会味道,这股子勾人的椰香味慢慢淡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季唯开了两个椰子做椰蓉,分量本就不多,能做出九个椰挞,已出乎他的意料。   刚烤出来的椰挞带着滚烫的热度,季唯却好似感觉不到,挑了个略小一些的椰挞一口咬下去。先听到的是表皮咬裂的那声脆响,咔擦一声掉了不少残渣。   接着是紧实香软的椰子馅儿,每一口都是满满当当的椰丝在口中散开。越嚼越香,虽甜却绝不腻味。占了椰蓉的便宜,香味浓烈非常,几乎能压绝大多数糕点一头。   季唯三两口吃完一个椰挞,将手上的椰蓉拍掉,找了个食盒将剩下的八个椰挞全部装起来,就打算去找张老爷子。   路过洪大两人时,停下来又看了眼刚刚烤出来的鸡蛋糕。比起上一次,两人这回做的要好很多。只不过还是有些过于扎实紧密,蛋糕最顶端开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好多了,下次记得刮拌面糊时,绝不可太过大力快速,要朝一个方向按照我教你们的手法切拌。”季唯夸了两人几句,指着满桌子半成功的试验品道,“一会我回来后还要检查,你们再做一个,这些都分了吧,当做点心了。”   虽说并不是那么成功,但对于这些糙汉子而言,奶、鸡蛋和糖无一不金贵,用它们做出来的东西,哪怕味道差了些,也决不会嫌弃。   更何况味道都在,只是口感稍差。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无从对比,哪里分的出好坏。   季唯一走,全都撒欢地跑过来疯抢鸡蛋糕,要不是田哥在一旁看着,恐怕后院都要乱了套。   季唯一出北街,就认出了张家的马夫。   张家能够坐马车出门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张鸣远不喜出门,那马车里坐着的十有八@九就是张老爷子。   车夫没注意到季唯,还是他高高喊了声,对方才用力扯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敢问车中坐的可是老爷子?” 第99章   。   季唯的声音刚传入车厢, 张老爷子就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老郑,看来你俩颇有缘分, 既然狭路偶遇,不如坐下来一叙。”   他说完,撩开车帘子, 笑眯眯地冲季唯招手,“是我,季小友,上车如何?”   季唯本就要去见他, 既然路上碰到了,没理由拒绝,干脆利落地跳上车辕, 就坐在马夫边上,抱拳道:“见过先生,多谢赠礼。”   “送礼者乃是老夫, 季小友如何只谢他?”张老爷子眯眼道。   “多谢老爷子抬爱, 季唯这不是就给您送回礼来了吗?”他抬起食盒递到张老爷子面前,后者愣了愣, 没想到这偶遇还真不是偶然,当即拍着大@腿笑出声。   “老郑啊老郑,你有口福了!”   此时的郑义自然不能明白老友的意思。   他面露困惑,在张老爷子的示意下,随手接过食盒打开盖子, 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这东西形状如何惹得他惊奇,是这味道闻起来带着浓郁的椰子香味。他可是刚从椰子的产地离开,如何识别不出来?   郑义是行商,走南闯北近十年,见过的大世面连张老爷子都的比不上。可此时,他看着盒子里头的椰挞,愣是没看出如何用椰子做出。   他从中取了一个打量,突然啧啧称奇:“小兄弟不简单啊,我从南走到北,都没见过这东西,是什么?”   “此物名叫椰挞,我方才突发奇想制作而成,还带有余热,两位不如尝尝?”季唯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触及郑义脸上的疑惑,流露出强烈的自信。   这自信源自他前世二十年的反复钻研打磨!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老爷子动作倒快,在郑义怔然时,伸手从盒子里取了个椰挞,直接咬了一口。   他原还担心这东西如曲奇一般坚@硬,可咬下去才知道,松软又甜蜜,与曲奇毫不相似。   “这味道……”张老爷子话没说完,又咬了口细细品尝。   在郑义送了他椰子后,张老爷子也剖了不少椰子取椰汁饮之,对椰子的味道也有了几分熟悉。只不过当这种熟悉的味道,浓缩了数倍扑鼻而来,在唇舌间弥漫开时,他还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怎么?老爷子对它不满意?”季唯挑了挑眉。   除了口感过硬的点心外,季唯送来的糕点,张老爷子向来喜爱,看他如此表情,倒是让季唯有几分不解。   郑义看好友的表情,好奇之下就吃了几口,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这下子季唯真的不解了,皱着剑眉盯着两个老者,等着他们开口解释。   “我们真的是老了啊。”郑义摇着头,苦笑着看向身侧的老友。   张老爷子与他相交数十年,自然是明白郑义的意思。   想他们两人加起来年岁已百,可却被眼前这青年给压了一头。明明不过二十来岁,但却有如此奇思妙想。   椰子是郑义从南边带来的,在长柳镇及附近这小小的所在,是决计见不到的稀罕物。可就算是如此,季唯也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这样的东西,怎能不叫二人吃惊?   “它很好,你也很好。”张老爷子又叹了口气,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连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我闻着这味道,竟是比那越王头还要香浓,不知季小友做了什么?”   “越王头?”季唯重复了一遍,撇开脸,忍不住地笑了两声。看来是椰子在这的名字了,没想到如此有趣。   “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取了果肉与果汁,炮制一番,就成了眼前这个椰挞。两位喜欢就好,家中越王头还有不少,下回再让人送些到府上。”   郑义眼睛亮了亮,“我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东西,之前听老友提起你说制点心,竟是独成一派。屈居于此,倒是有些可惜。”   张老爷子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我又怎会不知?只不过若连根基也无,还谈什么其他。”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竟当着他的面谈起了他的未来,季唯怎可能不知。不过两人所说,他倒不是没想过。   正如张老爷子所说,他无甚根基,要想离开这长柳镇困难重重。如今有了张家助力,倒是能缩短不少时日。   季唯对此话题没什么兴趣,看郑义与张老爷子谈话告一段落,便问道:“不知郑先生此次带了多少的越王头?”   行商走南闯北,携带各地特产物资四下贩卖。既然如今能送张老爷子越王头,说明此次卖的东西就是它。   古代交通闭塞不发达,要想赶到最南边的崖州去买椰子是极不切实际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椰子,眼前的郑义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倒不是说季唯非得要做椰制品不可,而是椰子稀罕,此种风味难得,他不愿错过。   “数百不在话下,小友有兴趣?”郑义目光未闪,身子一下坐直,灼灼的看着季唯。   “二位请看,其实这就是用那越王头的果肉制成,烘烤后香味远胜于果肉。其实并非是看我是否有兴趣,而是该看张老爷子才是。”季唯含笑望向老爷子,不再言语。   郑义目光转向老友,张老爷子低低咳嗽了一声,“你这小子,倒是打得好算盘,有什么事只管推到老头子身上么?”   张老爷子并未跟郑义细说他与季唯的合作,看郑义疑惑,向他解释:“我与季小友之间,乃是我替他采买原料,由他负责制作。”   郑义点点头,“那好说,便由你都买了,也省的我再到处跑了!这批越王头可都刚从树上采摘下来,新鲜的很,能存放一段日子。”   “你啊……”张老爷子笑了,“这件事稍后再说,还得经过详细的计算才成,哪就如此轻率了。”   马车在街上转了一圈,就停在了郑义落脚的客栈外。送别了郑义,车上一老一少就随着马车去了张家,商谈一下关于郑义那批椰子的事。   由于这是一批存货,只会越用越少,甚至拖得时间越长,腐烂变质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如何使用,需要谨慎又谨慎。   张老爷子仔细询问季唯做椰挞的用量,本想着出于保守的盘算,只购入一半椰子,以免浪费。毕竟他虽与郑义是多年故交,可二人也同是商人。   商人重利乃是天性,自然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不过在季唯表示制成椰蓉,可以长久保存后,张老爷子终于大掌一挥,决定下回与郑义见面,就将他这一批货拿下来。   光是这椰挞,就稳赚不赔!   不过这椰子用一个就少一个,自然不能作为店铺里的常规商品。季唯与张老爷子合计之下,就打算效仿月饼,将之推销给上层富豪之家。   这些人不缺钱,缺的就是新鲜玩意儿。   季唯所做的点心,无一样不是在这个世界闻所未闻,本就对他们的胃口,只需要稍加包装,就能如同当初的月饼礼盒一样引起热潮!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显然是预见到了不久的将来。   “不过以往为我作画的那人,如今已去了县学念书,我还需另外找人,恐怕需要点时间。”要定制礼盒,不仅要印刷坊帮忙,礼盒也需要重新设计。   没了文宣,季唯还真有些苦恼该如何寻觅合适人才。难不成要再去找掌柜的举荐个人选?   “你可别忘了老夫。”张老爷子摸了摸下颌的胡子,笑眯眯道,“找人这事儿,就由我包了,等我找到了人,就引人来见你,你需尽快将图纸定下,我才好去找俊琦,让他赶工出来。”   之前因季唯毫无名声根基,破费了一番功夫,才通过陆展鸿将月饼礼盒尽数卖出。有了之前月饼打下的市场,要卖出椰挞礼盒,可谓事半功倍。   两人商议好细节后,季唯就告辞离开。   *****   “我冤枉啊——”   自从一群人浩浩荡荡涌向山长所居住的竹屋,并从里头出来后,张小满就对着天惨叫了一声,竟是哭昏在地上。   原来在他们前来寻找山长的途中,恰好碰上了从外头回来的柳成荫、陈沛之等人。他们见状,立马逼问出了事情经过,拽着张小满去找了山长。   柳意绵等人不过在一旁简单的解释事情经过,那陈沛之就好似亲眼目睹了一般,添油加醋地补了不知几多的细节。惹得山长勃然大怒,说张小满污了书院的学风,断然留不得。   要不是陆玉书作保,发誓一定会找出这个窃贼,才让山长多给了他们些时日,否则张小满此时就已不再是书院的学生了。   可不论如何,张小满已是满心绝望。来自众人的恶意怀疑,以及内心中如山沉重的压力,都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昏倒。   柳意绵坐在床边,望着脸色苍白又瘦弱的张小满,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们与陈沛之等人,为了张小满,在山长面前几乎可说是闹了一通,他们看起来虽占了些许上风,可若是抓不出窃贼,最后张小满也还是会含冤离去。   “我相信小满,不会是他。”经过一通吵闹,柳意绵终于冷静下来。联系张小满以往的行事作风,他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张小满所为。   “我也不信是他!”林泰皱眉嘟囔,“要真是他,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换了平时纪宝山、赵勉光等人定是会发笑,可如今事态严重,倒是没人有这心思了。   “那你打算如何?”陆玉书手里握着一把纸扇,目光平静地望向柳意绵,缓缓打开扇面,露出一副翠竹图。   “林泰,你能借我些银两么?”柳意绵忽然道。   “行啊没问题,要多少?”林泰立马点头,“我身上也就二两多,要是不够,我再回家取!”   “不必,我这有。”陆玉书含笑道。   “二两已是绰绰有余。”柳意绵低低叹息,在他们的目光下,床上昏迷不醒的张小满徐徐睁开眼。   “只不过需要委曲小满几日了。” 第100章   。   又过了两日, 张小满不堪书院众人鄙夷目光与闲言碎语, 竟是主动向山长提出退学。山长为消除书院不正学份,自然应允。   不过在张小满离去前, 好生教导了一番,还送了他一幅字,要他端正做人, 切记走上歪道。   张小满离去后,书院里还提了两日。   不过随着正主都走了,这事儿也就渐渐过去,无人提及了。   发生张小满入室偷窃之事后, 柳成荫心中关切,时不时来柳意绵校舍屋内看他,并带来些外头买的零碎小玩意儿与他吃, 还时常同他讨论功课。两兄弟多年的隔阂渐渐消去,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这日,柳成荫又来找柳意绵, 他手里捧了卷书, 坐在书桌边上,正在考较柳意绵的课业, 冷不丁余光瞥见门口杵了个人,把他吓了一跳,才发现是熟人。   “林泰,文宣,你们怎的站在门口?”自从文宣重返县学后, 就日日与林泰、纪宝山走在一处。林泰怕他负担不起沉重的学费与校舍费用,非要同他住在一起,说是互相照顾。   文宣拗不过林泰,就搬到他屋里,交了一半的费用,时常跑来找柳意绵。此时看到柳成荫也在,文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柳兄,打扰了。”   “不碍事,你们来找二弟有事?”柳成荫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柳意绵。   后者懊悔地拍了下脑袋,愧疚道:“兄长,是我的错。”   “有什么错?”   “我前日已与文宣、林泰和宝山约好了,要上街去林掌柜的铺子里逛一逛,看看新书,没想到竟忘了。”林掌柜是永乐街上书铺的掌柜,几人常结了伴去他那买书,轮流换着看。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柳成荫眉头微皱,低语道,“前些日子,张小满偷了你的积蓄,那季唯又久久未来,你还有钱出去逛书铺?”   “切记不可乱花钱,否则要是被季唯知道了,他会怪你。”   柳意绵调皮地冲柳成荫眨了眨右眼,笑道:“大兄不必担心,狡兔尚且有三窟,更何况大活人?季哥怕我一人在书院出事,给了不少的银钱。只不过我怕出事,便分成了数份藏了起来。上回丢的,不过是其中一份罢了。”   “不过这回可藏好了?”   “当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聪明着呢!”柳意绵皱了皱鼻子,有些自得道。   柳成荫似是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里滑过了一缕亮光。   “那就好,既然你们先约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柳成荫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被柳意绵叫住。   “大兄此时可是要回去?”柳意绵低垂着长长的睫羽,低声嘟囔,“回去还要看那人,不如就留在这。”   “你都不在,我留在这怎么好,你跟他们去吧,我找沛之。他有本书在我这,正好去还他。”柳成荫晃了晃手里装书的木架子,笑着同柳意绵高别。   经过文宣身边时,却听平素沉静斯文的文宣道:“柳兄,那陈沛之心术不正,不似好人,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沛之是我好友,不论他对旁人如何,对我却是十分用心的。”柳成荫沉下脸,不快道,“文宣,你是意绵好友,若是有人同你说他坏话,你当如何?”   文宣面露愧疚,侧身让开道,柳成荫冷哼了声,甩开袖子走了。   等听到脚步声走远,文宣才快步走到柳意绵身边,轻声道:“你都准备好了?”   “是啊,准备好了。”柳意绵目光扫过书桌底下的小木箱,拉起文宣的手就朝门外走去。   他用铜锁将门锁起来,就站在走道上,冲正在前方或念书或对弈或玩耍的学子大声道:“诸位,听说林掌柜那新上了本书,在别的地儿卖到一本千金还供不应求,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上一本这样的书,还是那惊动学堂的明镜台。那书也无愧名头,确实写得凄美又动人,看完令人倍感怅然。   有人喊道:“果真?我怎么没听过?”   林泰依靠在墙上斜睨那人,哼了声,“你日日躲在这方寸之地,又如何知道外头风向?李蔚,你可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像你这样光埋头念书,迟到念成个呆子!”   “嘿林泰!你怎么说话呢!”李蔚举起手里头的书作势要砸,一看到那是书,心里头的冲动立马就制止住了,收回手,“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反正我也坐了许久,不如一起去看看。”   “我也是,好久没去书铺了!”   “今日天气正好,适合出行,大家伙一同去吧?”   “好!”   柳意绵也没想到三言两语,竟然叫动了近十个人,把校舍前头的人叫走了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寥寥数人还留在原地了。   一行人到了书铺,柳意绵与林泰等人就挑起了书。与他平时的克制不同,此番出来甚是张扬,手里抱了一叠书,看起来还有继续的架势。   李蔚打趣道:“你这是发财了?还是张小满把钱还你了?怎的一下子如此大方?”   “李蔚兄说笑了,我怎能发财?不过是先前藏了些银钱,幸而没被人一同盗走。”   柳意绵说完,听到的学子都连声称他聪明。   来到书院也有一个多月,虽总有些人看不惯他,喊着要将他赶出书院,也有些人将他视作陌路人,不肯张口和他打交道,但也有些人总归肯给他个好脸色。   林掌柜书铺里确实上了新话本,只不过不如明镜台那般出名,但卖的也算不错,几个学子难得出来一趟,就都买了一本,又一同回去了。   果不出柳意绵所料,屋子里的钱都还在,未曾丢失。他点完了数,将钱放回原位,接连两日,都与几个朋友上街,时常买些东西回来,也会分给其他学子品尝。   众人都念他大方。   又过了两日,他与林泰、文宣吃过中饭,从外头回来,一路上有说有笑正高兴得很,走到自个儿屋前,看到扭开的门锁,愣了愣,幽幽叹了口气。   那边两个抬头要说什么,看到他这模样,心中一凛,立刻走过来,见事情果然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发展,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喜的是张小满确实无辜,悲的却是书院中有人屡次行窃,还不肯悔改。   不论如何,他们都要将此人捉出来。   他们不动声色推开门走进去,上回屋子凌乱,可这回却整齐的很。   ——只除了被打开的木箱外。   柳意绵在木箱边上蹲下来,手指拂过边缘一缕暗红色的痕迹,叹了口气。   “怎么了?”文宣弯腰低下脑袋瞧,不过没瞧出个所以然,又挺直了背站好。   “我在钱袋里放了几块小刀片,看来是割伤了这个人。”柳意绵知道这人总会来,他这几日故意日日上街,一是为了让这人知道,他还有钱;二就是为了给他制造机会。   既然要来,就总要留下点什么证据。   不管那人是谁,费劲千辛万苦进来偷银子,就总要确认一下钱袋子里有多少。等他兴奋地拿起袋子,一把握住钱袋,就一定会被数把小刀片割伤。   只需要看一看谁手上割伤,就可一目了然了。   此事柳意绵并不曾与其他人说起,林泰与文宣一听他的布置,一个瞪大了眼睛,一个鼓起了掌。   林泰用力拍柳意绵肩膀,“柳弟,没想到你如此聪明!这招好啊!只要这人还在书院,那就肯定躲不过!下午就有一堂课,我们挨个儿看!”   不知为何,柳意绵心中总有一种不祥预感,他咬住下唇,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勉强笑道:“是啊,一定能捉住真贼。”   三人要走,林泰突然停住脚步,“不成,我要留在这。从上午讲完课到我们吃完中饭,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那人要趁我们离开到这,还要小心不被他人发现,拿了钱再走,肯定没离开多久。万一他就在这校舍内呢?我要留在这,一个个查过去,你们去学堂内拦人吧!”   “还是你想得周到。”文宣面露佩服,同柳意绵一起走了。   等他们二人一走远,林泰双@腿一分,两手插在腰上,气沉丹田,喊道:“遭贼啦!又遭贼啦!大家快来捉贼啊!”   上回张小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特别是住在校舍里的学子,都十分不安。大家平时都互相信任,除非出远门,否则大多不锁门。后来张小满离开后,大家松了口气。   此时一听到林泰的声音,在外头的人唰的看过来,在屋子里的人也开门冲了出门。   “什么!你说什么?”   “张小满不是都被赶走了吗!怎么还有贼?”   “又丢了什么?谁丢了东西?”   “何时丢的?”   没多久,林泰跟前就聚集了一批人,他满意地点头,又提气喊道:“仍是柳弟。方才与他从外头归来,见屋门铜锁被毁,藏起来的钱袋丢了。不过大家不要慌,柳弟机智,留了个小陷阱,将那贼人割伤。此时手上有伤的人,站出来——”   林泰平时吃得好睡得好,又体格圆润,喊起话来底气充足,气势逼人,不要说站在他跟前的,就连校舍二楼都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当即你看我,我看你的低头互相检查了起来。   “我没有。”   “我也没。”   “你手上有伤!”   “这是摔得,前两日我上楼时在梯子上摔了一跤,有人可以替我作证!”   闹哄哄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除了那摔伤的学子外,在场的人再无手上有伤的了。   “何事喧哗?”众人向前看去,就见陆玉书手里执了把扇子,正轻轻摇慢挥地朝这走来。   林泰赶忙上前,将此事情况同他说了,陆玉书眉心一跳,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颇有其父陆展鸿公堂之风。   不过这点,他自己是断不可能察觉的了。   “不急,我们在这稍等柳兄片刻,他很快便回会来了。”陆玉书突然抬头,看向校舍方向,有几人顺着他目光回头望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无。   “林泰兄,你确定校舍里的人,全都下来了吗?” 第101章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搞定啦~~撒花花??(°▽°)ノ   没等多久, 柳意绵与文宣就将在讲堂的人审了一遍, 没发现手上带伤的人。他有些失望,但又有些莫名的释然。   从讲堂里走出来时, 柳意绵碰上了陈沛之。他看到柳意绵两人,脸上登时染了嘲讽之色,错身而过, 就听到了他恶意的声音。   “果然是物以类聚,啧。”   “你说什么!”文宣变了脸色,回头要去拦他,却被柳意绵拉住胳膊, 摇了下头。   他立即明白了柳意绵的意思,书院里不允许除了辩论以外的争论。要是两人吵起来,不管是谁起的头, 两人都会受到责罚。   陈沛之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看他们二人,脸上显露出得意, 抱臂笑道:“怎么?你们还想动手?我倒是无所谓, 别一会吃了亏,哭着求我高抬贵手呀。”   他走到柳意绵跟前, 伸出手指要去勾柳意绵下巴。这是种轻蔑的姿势,是陈沛之等人去花楼惯常对姑娘们做的。   柳意绵虽没去过没见过,但也知道陈沛之意在侮辱。他当即冷了脸,伸手将那越靠越近的手掌拍开。用劲之大,让陈沛之的手背顿时红了。   “你!”   “我怎么了?”柳意绵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云淡风轻道,“刚才有只好大的苍蝇飞过,幸好打中了。”   文宣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意绵拉着走了,“快些回去吧,林泰还在等我们呢。”   走了几步远,文宣突然反应过来,“咱们还没查那陈沛之的手呢!”   “我已看过了,不是他。”   “意绵,你方才实在是……实在是太潇洒了!”文宣激动的脸颊微红,他向来斯文,几乎到有些软弱的地步。   若非有人总护着他,恐怕也是常吃亏的人。   “其实算不上什么。”柳意绵默然许久,叹了口气,“文宣,我总觉得有什么要不一样了。”   “什么?”文宣没懂。   “没什么,我们快些走。”   两人靠近校舍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人,还有坐在那的陆玉书与林泰。   文宣小声道:“他们在干什么?等我们吗?”   柳意绵有些不解,“许是吧。”   林泰看到两人,就跑过来拉柳意绵的胳膊,“刚才替他将他们叫下来,看了一遍,不在这些人里。”   “也不在学堂那些人里。”   柳意绵说完,粗略的数了下在场的人,加上刚才看过的,也就三分二,还有三分一的人还在外头,并没有回来。   “或许我们该让他们离开,等下午再说?”   “恐怕不行。”   “为什么?”柳意绵有些困惑。   林泰耸了耸肩,扭头对其他人说:“柳弟说让你们先回去各干各的,等有了结果再通知大家,你们看?”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竟又干如此无耻之事!”   “实在太辱书院名声了!”   “那上回跟这回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终于有人问出了关键,其他人静了下,脑子里闪现出张小满那日跪在地上痛哭的情形。某种名叫羞愧的情绪弥漫了全身,让这二十几人安安静静的站着,都没说话。   “我在这等了你一刻。”陆玉书忽然道。   其他人都看向他,柳意绵也不例外,他以为对方是责备他去的太久,有些歉疚道:“我不知——”   “其实是想要你亲自上去,由你来做更好。”陆玉书打断了柳意绵未说完的话,柳意绵一下子抬头看他。   片刻后,就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两人都未曾详说什么,可柳意绵就是知道陆玉书的意思。他的心口砰砰跳得厉害,脑子也浑浑噩噩地有些不大清醒,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   他朝校舍走去,林泰在后边看着,用胳膊顶了顶陆玉书,压低声音道:“他没事吧?”   “放心。”   “你怎知道上头还有人?”林泰狐疑地将二楼扫过一遍又一遍,“我都没看出来。”   陆玉书将扇子啪的合上,笑吟吟地望着林泰,“直觉。”   林泰傻眼了。   过了大概几息的功夫,他才哇的一声,蹦跶的去捶陆玉书。   认识许久,虽不算深交,但二人关系也算不错。从未见过陆玉书这般顽皮的模样,到让他少了几人平时的成熟稳重,多了点这个年纪少年的狡黠。   “平时像这样多笑笑才好,你看看你,还不到十五,看着跟五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多无趣!”林泰一点也不给陆展鸿面子,陆玉书却只是浑不在意地笑笑,用扇子抵住下颌,侧过身去看远去的柳意绵。   他已上了楼梯,身影消失了。   但他很快就出现在楼梯尽头,走到了一间他从未他踏足过的房门前。   这是陈沛之的房间。   柳意绵站在门口似乎是呆住了,然后他伸出右手,按住胸口,深吸了口气,才将右手握成拳轻敲,“有人吗?”   无人回应。   但他不气馁,“我知道里头有人,开门吧。”   还是无人回应。   柳意绵静默了一会,叹气:“大兄,开开门好么?我是意绵啊,难道你睡了吗?”   “我已捉到窃贼了,打算下午将他扭送官府,难道你不陪我去吗?”柳意绵自顾自说着,也不要有人搭话的样子。   “这人真的好可恶啊,一次又一次骗我,枉我那我相信他。刚才我去讲堂的时候,他看到我跟见了鬼似的,低头就要跑。被我看出异常,跟文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将他扭送了过来。你不替我教训教训他吗?”柳意绵又捶了捶门。   这时,里头传来了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意绵微微弯了唇角,但很快消失了。   没多久,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柳成荫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此时他头发凌乱,衣服也不如何整齐,一侧脸有些红,眼睛困倦道:“我刚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   “我刚抓到了一个窃贼,就在那!”柳成荫整个身子躲在门口,哪怕是见到柳意绵,也只探出半张脸。   可随着柳意绵半转身,伸手遥遥指向楼下某人。藏在门口的柳成荫看不清,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将他从门口暴露了出来。   柳意绵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迅速握住柳成荫左手腕高高拽起。   然后他扭过头瞄了一眼。   突然僵住。   那只手骨节微凸,皮肤白净,如果不是修长的五指上有两道细长的红痕,恐怕也当得好看二字。   只不过此时,未免有些刺眼。   两道红痕像是针,狠狠扎进了柳意绵的眼睛,让他痛的闭上了眼,连睁开的力气也没,就这么任由泪水从酸涩的眼眶溢出来。   他早该知道的!   季哥早就说过了,这世间原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关心。   若是有人突然亲近,那定有所图。   可是……   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大兄啊,那个会冒着被打的风险,偷偷抱着她溜出去看花灯的大兄啊!   不,大兄已经不在了。   柳意绵蓦然睁开双眼,对上了柳成荫有几分慌乱的眸子。   他将左手藏在身后,有些勉强地笑,“意绵,你不舒服——”   啪!   好清脆的一声响。   柳意绵红着眼睛,微微仰着头,让丰盈的泪水不至于落下来。   “你怎么能——”柳成荫话还没说完,另一侧脸颊又挨了一巴掌。   这两巴掌彻底将他打懵了,连质问的话都忘了说出口,只呆呆的看着柳意绵,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弟弟。   “一巴掌是为你污蔑张小满,一巴掌是为你欺骗我。”柳意绵的语调愈发冷硬了,他再次握住柳成荫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前走,拖得没防备的柳成荫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楼下众人眼看柳成荫与柳意绵二人要扭打起来,林泰抢先跑上楼,一把将柳成荫拽开,还不等他站起身,就一拳冲他脸砸去。   柳成荫被打的跌倒在地上,鼻血长流。   “什么东西!”林泰冷冷道。   “带上他,我们去见山长。”柳意绵轻声道。   仿佛被打懵了的柳成荫,一听到山长两个字,突然激动起来,“我不去!我又没错!我不去!”他说着要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屋,察觉了他意图的林泰冲上前两步,拖住他两只脚腕用力一扯。   柳成荫就像扑倒在地上,摔得鼻血长流,门牙都磕裂了一角。   林泰还有点不大安心,扭头去看柳意绵。但只看到他低垂着眼睛,侧脸如玉石清冷,像是没看到。   “我们去见山长,小满等了太久了。”柳意绵走了两步,蹲在柳成荫身边,歪着脑袋,低声问道,“柳成荫,你把我的钱藏哪了?”   “混账!我是你大兄,你竟敢这样对我?!”柳成荫用力往后蹬,想要摆脱林泰,但死活挣脱不了。   “那是林泰的钱,不是我的。”   柳成荫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意绵叹气,摇了摇头,“执迷不悟呀。”   他拍着手站起身,走到林泰身边,对他说道:“你不必顾忌我的,想如何就如何吧。”   说完就走到了一旁,冷眼旁观了。   林泰松手,柳成荫两条腿砰的掉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痛呼,林泰就一脚踹在他腿上,将柳成荫踢得翻了个个儿。   “我是来提醒你,那钱是我借给柳弟的。要是你肯去山长面前坦白,我就放过你。要是你不肯,那我只好让玉书来处理。到时就是见官上公堂了。你知道的,偷盗十文都要被关三日的。”林泰摊着手,一副十分诚恳的模样。   “你一直躲在陈沛之屋里,想必很好找吧?”   柳成荫瞬间冷汗津津,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无法呼吸。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站起来,跟我一起去找山长坦白一切,我就考虑放你一马。”林泰丢下这句,叫上柳意绵下楼去了。   至始至终,柳意绵都没再同柳成荫说上哪怕一句话了。 第10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要见面啦!流水线建起来,总算可以谈点恋爱了,季哥不容易_(:з」∠)_   柳成荫在地上躺了一会, 脑子里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直到他发现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时, 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下楼。   当他跟在柳意绵二人身后站在众人面前时, 迎接他的是众人唾弃鄙夷的目光。   “没想到竟然是你!”   “一想到天天跟小偷坐在讲堂里,我就浑身发麻。”   “我说这可是你哥,你舍得处置他?不会不了了之吧?”   “柳成荫跟那哥儿不是兄弟么?还用得着偷?”   学子互相交头接耳, 有的谩骂指责,有的小声嘀咕,各种声音传入柳成荫的耳中,他脑子一热, 就想张口说什么。   可就在他要张口的时候,陆玉书手里的扇子已先他一步横了过来,柳成荫下意识朝他看去。   “谨言慎行。”陆玉书淡淡地丢下四字, 站在林泰身边,将目光收了回去。   陆玉书向来如此,连情绪都甚少起伏。可就是这寻常的一眼, 却将柳成荫看的遍体生寒, 再生不出兴风作浪的念头。   “去找山长吧。”群情激昂的众人一听立马点头,林泰上前要扭押柳成荫, 手刚搭上了他胳膊,柳成荫就挣扎了一下。   在楼上时,柳成荫是猝不及防。可到了下面,即便他确实做错了事,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 他还是做不到冷静。   “我自己会走!不要碰我!”柳成荫又抖了下肩膀,迅速退了两步,后背传来巨大推力,把他推的朝前猛冲出去两步。   是他身后的人怕他逃跑,助林泰一臂之力。   饶是林泰不动手,看众人气愤模样,柳成荫也不可能好过。   林泰笑了一下,懒得搭理他,走到柳意绵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柳意绵语调轻松,一点也不没发现柳成荫是窃贼的震惊或失望。若是他有些情绪,倒是让林泰放心,可此时他这模样,如何能叫人放心?   文宣也站到柳意绵另一边,“是啊,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要勉强吧?”   “不用担心,从今天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柳意绵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平静道。   林泰和文宣一路走,一路和他说话,看柳意绵确实无碍的样子,提到喉咙的心才总算放了下去。   几日内为了这偷盗一事,已接连两次找上山长。此时山长正在屋内练字,听到门外吵嚷的声音,微微皱了眉。   他屋门敞开并未合上,转过身就看到了那群数日前才刚刚见过的学子。   “何事?”山长放下手中毛笔,双手附在背后,朝屋外走去。   看到山长,众人都停住了脚步。将目光看向走在前面的人,柳意绵没有丝毫犹豫,上前冲山长行了个学生礼,“山长,真正的窃贼现已捉到,张小满是无辜的,望山长能让他重回书院念书。”   “哦?此人是谁?”山长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很快锁定了一张略显慌乱的脸庞。   “正是柳成荫。”柳意绵一提到他名字,林泰就一掌将他推出了队伍。   柳成荫没防备,踉踉跄跄跌出来,差点在山长面前出了丑。可此时他谁也不能责怪,强忍住心中的怒气与慌乱,深吸了口气道:“山长,意绵是我二弟,他的钱,我这个做哥哥的取了些来用,怎能叫偷?大家说的未免太过严重了些!”   事实上,这正是山长困惑处。   柳成荫虽入学不足三月,可他学业优异,已在山长心中留下了名字。更何况他还有个全县学无人不知的弟弟,现下他被弟弟押着来了他处,竟说他才是真正的窃贼,怎能不叫他费解?   柳成荫抓住了的迟疑,连忙道:“我知道不问而取是错了,可我急着用钱,又没找着意绵,这才先拿来用!我可以将钱都拿出来的,只求山长看在我勤恳念书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   柳成荫开始时声音还激动高昂,越说越低沉下去,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好似愧疚的样子。   山长皱着眉看他,不说话。   “你急着用什么钱?连跟你弟弟说一声的功夫也没?”   “是……”柳成荫顿了下,立马道,“家父病重,家中清贫,无银钱看病,迫不得已才做出如此丑事。”   身后跟来的二十多个学子嗡嗡嗡的说着话,柳意绵耳中不断灌入他们逐渐动摇的只言片语,唇角勾了勾,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   他走到柳成荫身边站定,冲山长行了个礼,才道:“山长,请您容许我问他几个问题。”   山长点头,“问吧。”   柳意绵侧过脸,看着柳成荫,“你我二人同在书院念书,日日讲堂都能相见,为何非要挑我不在校舍的日子,撬锁进屋取钱?”   “我,我忘了……”柳成荫支支吾吾道。   “那好,我再问你。”林泰气的想上前打柳成荫,却被柳意绵拦住了,他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轻声道,“林泰,你相信我。”   林泰盯着柳成荫,哼了一声,甩手退到后边去了。   “即便真如你所说,为何明知张小满是无辜的,还要与陈沛之一同污蔑?到山长处逼得他离开书院?”   “这……”柳成荫回答不上来,犹豫的模样看在柳意绵眼中,让他心口一阵阵的闷痛。   明明都如此明显了,为何他总是看不出眼前这人的满腔算计。他果真太过愚钝,枉费了季哥数次的教导。   “上回是柳山病重,你一时情急忘了说,不问自取。那么这回呢?你又有什么借口?”柳意绵一把抓起他手上的左手掌,摊在山长眼皮底下给他看,“我在钱袋里放了刀片,偷盗之人一握住就会割破肌肤,山长请看!”   山长扫了一眼,眼神已极为不悦,看向柳成荫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厌恶,似乎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下子就扭开了脸,不肯再看柳成荫了。   “山长!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柳成荫眼见大势已去,瞬间跪倒在地上,抓着山长的衣摆,还想要再说,“学生一时糊涂,才犯下这样的错。可我毕竟还是他的兄长,您念在我勤勉——”   “松手。”   清冷不耐的声音令柳成荫一僵,不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声音,让张小满那个愚蠢东西离开了县学。   可如今,却是轮到他了。   难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柳成荫不肯认命,他费尽心思,才筹够了钱来到县学念书。他还要考中秀才,还要摆脱那个家,他不能离开!   “山长,学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   “我说,松手!”山长冷冷一哼,左手用力一挥,就将柳成荫的手掌拍落,“下午速去找李振兴领走剩余的束脩,书院容不下你这样优秀的学生了。”   山长说完要走,柳成荫立马起身要跟过去。但他才跑了几步,就被林泰挡住了,不肯他跟。   柳成荫穷途末路,眼珠子都烧得通红,怒吼了一声就朝林泰扑过去,唬的林泰愣了一下,反被他制住。   “住手!你还欠林泰二两银子!难不成真的想见官吗?”柳意绵跑过去拉柳成荫的手,却被他反手甩了一巴掌。   “闭嘴!”柳成荫咆哮道,整个人看起来穷凶极恶,一点也没了平时斯文有礼的样子,吓的不少人后退开去,生怕波及了自己。   这边闹得如此大,有不少学子听说了这事,都朝着涌来。远处的陈沛之听到柳成荫的声音,知道事情不好,飞快地跑来。   可一看到柳成荫狼狈模样,就犹豫地停住了脚步。不过看山长屋门紧闭,想来事已有了结果,才推开前边的人,走到柳成荫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没事吧?”   “好得很!”柳成荫盯着几步远的柳意绵,咬牙切齿道。   今日之事,若非柳意绵蓄意设计,他又岂会落入这样被动的境地?这可真是他的好弟弟!   “将你偷走的钱袋交出来。”柳意绵红着半张脸,紧盯着柳成荫的双目,冷冷道,“我的那二两也就罢了,就当是还你。”   陈沛之见柳成荫被怒气冲昏头脑,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给他!”   柳成荫在袖袋里摸索出了一个素色荷包,从中取出两锭银子丢在地上。原先那荷包染了他的血,取了钱后就已被他丢了。   “你等着!”柳成荫怨毒地盯着柳意绵,被陈沛之拉扯着走远了。   “此事一了,大家都散了吧。”林泰被柳成荫扑倒,扭到了脚踝,此事走路有些瘸,柳意绵扶住他一只胳膊,“张小满该高兴了。”   林泰看着他问道:“你高兴吗?”   柳意绵却没回答这问题,低声道:“我想季哥了。”   *****   与郑义谈妥后,张老爷子就将所有的椰子买下。郑义将手上的存货卖光,一身轻松,就在长柳镇暂住数日,也不赶着离开。   他对季唯所做的椰挞十分好奇,再加上听张老爷子说起过月饼的辉煌战记,时不时跟在两人身边搭把手。   要将椰挞做成礼盒,除了椰挞本身外,礼盒包装也是极精致的。张老爷子找了个性子沉静,画技精湛的中年斯文男子,照着季唯所说,绘制了礼盒图样。   图上有海有椰树有椰子,看的郑义啧啧称奇,连夸季唯奇思妙想。季唯只将一切推给神灵指示,还说在梦中去了崖州一趟,亲眼见到了崖州美景。   由于临近柳意绵十六岁生辰,季唯再没工夫留在长柳镇上亲自制作椰挞,将制作过程分步分组交给工人后,带上制作工具就坐着毛驴,匆匆赶去了大溪镇。   除了柳意绵生辰,季唯还身负要务——那便是检查一切事宜,监督新铺正式开张! 第103章   季唯骑着毛驴到了大溪镇, 干的头一件事不是去县学找柳意绵。要去县学就得先经过永安街, 既然到了永安街,就不能不去看看新开张的铺子。   骑着驴在大街上走, 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时不时有人赶着牛羊经过,只不过季唯停在这引得众人好奇却迟迟不见开张的铺子前, 路人都忍不住投来了几分关注。   季唯翻身从驴背上跳下来,走进铺子。由于店铺的装修已经完成,铺子里头只留了一个人正在整理装修留下来的东西。   他手里拿着扫帚,眼角余光扫到有人进来, 还以为是好奇的路人,直起身子道:“不好意思,铺子还需要三日才开张, 现在不能进来。”   见季唯不像要离开的样子,那中年人有点无奈,“铺子里头啥也没有, 你再看也没用啊。”   季唯带来的东西都挂在驴背上, 两手空空,背在伸手, 趁对方没上来阻扰,在一眼望到头的铺子里转了圈。   不愧是繁华地段上的铺子,比北街那间还要小,但却要显得方正些。   看季唯都逛了起来,中年人也不扫地了, 提着扫把过来阻他。   “你这人咋不听人劝呢!”   “我是季唯,张老爷子让我来主持开业剪彩的。”   这中年人就是从另一家铺子调来帮忙的,早就被人交代过,一听季唯的名字,立马变了颜色,恭敬道:“哎哟,我没认出来,季爷勿要怪罪!”   “没事,你做的不错。”这间铺子是按照他的交代来设计的,其实北街的铺子原来就打算这样做。只不过店铺布局太过狭长,难以实施,就找人画了图纸,送到这铺子来着人照着做。   整体并没怎么变,只是重新刷了墙。订做了四个木橱柜,贴着墙壁摆放。木橱柜分成上下两格,三面实体,只有一面是空的,做了个可抽起的栅栏小门。平时无客人时,可将小门放下,以免进了灰尘。若是有客人,可将小门抽拉起,从中挑选糕饼。   这木橱柜是源自前世,只不过没有玻璃,就只能用打磨过的木头代替。好在做工精细,看起来倒也还算和谐。   除此之外,就只有在靠近大门处有一柜台,柜子分割了许多小格,专用来放置杂物。   店铺整体简单,添了些木橱木柜外,并没有多做变动。   “花篮订了吗?”其实这花篮本是不必的,但季唯深受前世影响,总觉得新铺开张,总需要点牌面。到时只凭借着剪彩,又如何能够吸引人前来?就提前发了话,说要两个大花篮。   那中年人一听,点了点头,“虽说大花篮难得,但我也已经让人去买了。等到了那天,就装好送来。”   还有红毯,鞭炮,绸带等开业要用的东西,季唯又一一盘问,确定没有差错后,他从腰间摸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做得很好。”   六个铜板虽不多,但确实意外所得。中年人只稍微楞了一下,立马将钱拂到手心里,冲季唯鞠了个躬,“谢过季爷!”   “没什么,这是你应得的。若是开业那日做得好,再赏你个大的。”季唯挥手,朝门外走去,“把这里清理干净,明天去将该置办的东西领回来。后日送货来时,我会到场。”   这货,说的自然是从长柳镇运送来的西点,以及从大溪镇另外一家张氏糕饼铺送来的糕点。   其实是该另招一师傅,只不过时间紧凑,要再找颇有些困难,就先如此对付一阵。等寻着合适的人选,再上手不迟。   季唯心情不错,一路哼着歌朝县学走去。   他送柳意绵来县学念书时高调非常,动员了十多个学子来替他搬送行李。守门的自然一眼认出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季唯进去了。   只不过行色匆匆的学子,看到季唯时,脸上都流露出几分奇异的神色。   季唯只当他们还在计较柳意绵哥儿的身份,因此对他颇为不满,倒是不以为意。他早将带来的工具寄在永安街的铺子里,只需要将毛驴送到马厩,就去了校舍找柳意绵。   可他一路走来,众人神色不对,季唯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深了疑窦。还未走到校舍外,就忍不住拉了个看起来斯文面善的学子,抱了个拳,道:“这位公子,请问发生何事?为何你看我目光不似寻常?”   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见季唯如此诚恳,也就说了,“有人来找他,就是柳意绵。只不过他不在。”   若只是如此,何至于让他们都用这样的眼光看他?可见事实不仅如此。   “请赐教。”季唯又抱拳。   年轻人显然平时少碰到这样尊敬他的人,立刻胀红了脸,有点磕巴道:“那,那人称是他嫂嫂,非说要他出来见,见她。”   季唯声音低了些,淡淡问道:“后来呢?”   不知怎的,那年轻人竟生出了些胆战心惊,“她在讲堂外待了会,此刻怕是往校舍去了。”看他那犹豫的神色,季唯就又追问了几句。果然如他所想,那女人可不仅仅是待了会这么简单,或许用大闹了一通比较适合。   季唯谢过这名年轻书生,再不敢耽搁,匆匆朝校舍赶去。还没穿过那片林子,就已经听到了一阵高昂且刺耳的尖锐喊叫声。   “叫他出来!叫他出来!这个坏东西!竟然将他兄长赶出了书院!他怎能如此,柳家十五年竟是养他不熟!”   “柳意绵!你别躲在里头!有种的就出来!”   一个女人胸@前背着一个厚布包,凑近了才会看出布包里裹了个小小的女娃子。她皮肤蜡黄,生的有些瘦弱,但眼睛却又黑又大,看起来有些可爱又可怜。   尤桂枝喊叫的声音越发大了,胸@前的孩子扁着嘴角,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混杂着尤桂枝的咒骂声,如同魔音,扰的屋子里头的学子坐卧不宁,几乎都开了门出来看她。   有个坐在她边上看书的学子,烦的脸色铁青,又看她乃是女子,强忍住怒气道:“此乃书院内地,你一外人,速速离去!”   “我不走!没见到那白眼狼,我不会走的!”   学子胸膛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柳意绵早就出去了,你在这喊破喉咙也无用!”   尤桂枝嘿嘿冷笑,“那我就在这等到他回来!”   女娃感受到她的怨气,哭得越发大声。尤桂枝搂着布包掂了掂,放轻了嗓音哼歌,左右摇晃,哭声才消了些。   “乖宝不哭不哭了,娘亲打坏人……”   季唯站在远处看了会,见尤桂枝哄完了孩子又扯开喉咙闹将起来,从暗处走出,直接从背后拽住她手臂,使了劲就将她拖出了几步。   “你干什么!你谁啊!放开我!”尤桂枝一手牢牢护住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乱舞乱打道,“非礼啦!光天化日下有淫@贼啊!”   季唯一直拖出了十几步,才松了手,冷冷道:“我乃长柳镇季唯,想必绵绵已同你们说过了。”   “你就是买他的那个混子?”尤桂枝上下打量了几眼,看他身着普通棉料,怎么也不像能做出月饼赚了钱的人。   她心中暗暗道,怕只是个跑腿出力的。   季唯面目表情地看着尤桂枝,将她看的心头一颤,咬牙道:“你想怎么样?你来了正好!这白眼狼竟不顾多年情分,使了诡计将他兄长从县学赶了出去!这可是成荫千辛万苦才进来的地方,他几句话就给赶出去了!如今成荫两日滴水未进,日日躺在床上,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   她边说边哭,只是呜呜嚎了半天,却连丁点泪水也不曾见到。   季唯早识破了她计量,将重点放在了那句“使了诡计将他兄长从县学赶出去”上。   柳意绵重情又心软,即便是真做了什么,也肯定是被逼无奈。看样子这事情已经发生,他倒是好奇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出此下策!   “你口口声声说他对不起你柳家,我倒是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不如你说给我听听?”季唯望着尤桂枝,她脸色一僵,酝酿了一会刚要开口,就被季唯打断,“哎!我看你还是别说了,不尽不实,不听也罢。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季唯个子高大见状,尤桂枝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结实的,可站在他跟前,仍旧是挨了一头,气势顿消。   她有些畏惧,倒退了一步,与季唯拉开距离。眼瞅着转身就要跑,被季唯识破,上前一步拽住她胳膊又扯回来就迅速松手。   “要么你离开这,要么你乖乖等他回来。若是再敢于此污他名声,休怪我季唯无情!”季唯抱臂站在一旁,目光扫向不远处稀稀拉拉站着的人。   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全将脑袋转开,都不敢直视季唯。   尤桂枝心有不甘,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柳成荫被赶出县学后,就拿了二两银子给尤桂枝,与她说了些好话,又将在书院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果真将尤桂枝挑的怒火高涨,恨不得手撕了柳意绵。   在来之前,柳成荫就已交代了尤桂枝,以声势夺人。不管他们说些什么,张口先骂即可。那些酸腐学子,除了会念几本书,写几句诗词外,对这些下三滥技巧是一概不通。她一个女人又抱着孩子来,总不至于对她动手。   抢了优势,再图其他。   尤桂枝是个精明的女人,柳成荫不过提点了几句,她就举一反三,在县学闹出不小的阵势。要不是季唯正好赶到,恐怕此时看热闹的人都要聚了几十个了。   两人在远离校舍的角落里相顾无言,被季唯死盯的尤桂枝没机会逃跑,眼睁睁看着柳意绵朝校舍跑去。   “绵绵,过来!”   柳意绵又跑出去几步,突然停住脚步,浑身僵的厉害,半晌才朝声源处看去。朝思暮想的脸庞映入眼帘,旁的什么一下子从他脑海中抽去,只剩下了排山倒海般的思念涌来。   他双眼通红,先是慢慢地走出几步,接着猛地冲来,一头扎进季唯怀里,双手攥着领口,闷闷地喊道:“季哥。”   “嗯。”   “季哥!”   “怎么?”   “我想你!”   少年脑袋还深深埋在他胸@前,可耳朵却渐渐红了,季唯闷闷笑了下,胸膛震动,反手搂住怀里人,轻轻道:“我也是。”   柳意绵在他怀里又窝了一会,突然两手一撑,从季唯怀中跳开,“季哥!那女人在——”   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已看到了被挡在季唯身后的尤桂枝。 第104章   尤桂枝早等了他许久, 柳意绵一丛季唯怀里跳出来, 她就挥舞着手臂冲到他跟前,拧住柳意绵耳朵, 用劲的要将他拽到一旁。   她过来的时候,柳意绵心里头就有了预感。   真当尤桂枝伸手拧他耳朵时,柳意绵已矮了身子, 头一扭,耳朵正好从尤桂枝手中滑开躲了开去。   尤桂枝还要跟过来,但柳意绵已绕到了季唯身后。她顾忌着季唯,一时间没敢再动手。   “你躲什么躲?自己干的事情心里头没数吗?”尤桂枝一手叉腰, 一手指着季唯身后的柳意绵,语气蛮横道。   原先她吵闹时,就已惊动了不少留在校舍内的学子。虽后来季唯来了, 她安分了不少,但众人也都在暗戳戳注意着这里。此时又闹起来,一眼扫过去, 从门后探出不少脑袋, 都朝这看来。   尤桂枝心中得意,反正柳成荫已不能再在县学念书, 那么这柳意绵也决计不能留下。他总得付出点代价,让他们心中爽快些,除了那日憋在心里的恶气!   有季唯这恶煞在面前杵着,她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没脸在这待下去, 主动退学。   “我们柳家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他爹卧病在床,掏空了家里的钱,连看大夫都不能了。成荫他孝顺啊,知道小畜生心里头怨恨,也不敢问他,拿了些银钱回来给他爹看病……”   尤桂枝边说边抹泪,还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只不过就是拿了一二两银子罢了,他爹将他养大,又何止花了一二两?如今他病倒了,不仅不来看他,还将这事捅的大家都知道,害成荫没法念书,没法考状元。这小畜生好毒的心肠啊!大家可不要被他这张脸给迷惑了啊!”   “原来姓柳的偷钱是为了治病么?”   “怎么说也是他弟弟,不需要干出偷钱的勾当吧?实在是有辱斯文!”   “看不出来这小子和和气气的,心里头竟然怨恨自己的父亲?”   “事出有因的话,还是可以理解的。”   只言片语飘进尤桂枝耳中,她眯着眼睛露出了个笑,很快就收敛了。一只手轻拍着布包里又开始呜咽的女娃,哭道:“我好命苦啊,他爹身子不好,又要抓药看病,还要供成荫念书,本想着他能考个功名回来,却被他从小疼到大的弟弟给赶了出去……”   尤桂枝的声音很大,每句话都很清晰,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楚,以至于站在边上对此事全然不知的季唯,听罢她一番话,已对前些日子在书院发生的事已有了初步的了解。   “柳成荫偷你钱了?”季唯一只手握住柳意绵单薄的肩膀,挑了挑眉道。   “将我藏的二两偷去了,还未曾要回来。”他脸颊烧的慌,是羞愧的。   季哥千叮咛万嘱咐了,要他多留个心眼,可却还是被柳成荫使计偷了。   他愧对季哥。   季唯改握为拍,低声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那女人添油加醋的抹黑你,总不能任由她说,你却不说吧?”   “事实如何,你最清楚。她言语间不尽不实处,你可反驳,以免同窗误会。”季唯说完,在柳意绵背后轻推了一把。   一开始,柳意绵步履迟疑,走的有些慢。但视线一接触到尤桂枝脸上那得意又恶毒地笑容时,心里头竟生出了一缕怒火,烧的他浑身烫了起来。   他又想到了那两道刺目的红痕,以及当初柳成荫回眸冰冷又厌烦的眼神。   是了,若不是她,他还有父亲有大兄有妹妹。   正是她来了,他甚至不再是柳家人。大兄没了,父亲没了,连妹妹都嫁作他人妇。   如今她还在这清净地,污他名声!   柳意绵握紧了双拳,小跑着站到尤桂枝跟前。在季唯的精心喂养下,人高了又胖了些,整个人骨肉亭匀,比尤桂枝还要高出一掌高度。   这是尤桂枝头一次发现,原来这胆小又无用的东西,竟然长得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看着竟隐隐有些气势。   “你干什么?”尤桂枝警惕地盯着他,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怕我打你?”柳意绵笑了下,“我是读书人,不会动手打女人的,你大可放心。以前若是有得罪处,那便是我还未开蒙,不知礼数。”   尤桂枝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冷哼了一声,又开始反复哭诉着柳意绵的种种“恶行”。   就在她再次说到柳山病重,他心怀怨恨不肯出钱,才使得柳成荫出此下策,偷偷拿钱救济时,柳意绵打断了她。   “你说柳山病重?不知是真是假?众所周知,柳山嗜酒,家中外债无数。先是将我卖了,后又嫌不够,将小妹卖给了富户做小妾。如今欠了债,又想到我兄妹二人,索款不成,恼羞成怒,竟想出了这恶毒法子来县学污我名声。听闻柳成荫气恼之下,神思倦顿,两日不曾进食了?我们这些曾同窗念书的,也该去看看他才是!”   柳意绵看向站在后边的那群学子,态度温和,语气斯文,细说往事的模样半点不像心怀怨恨。   那些人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事不关己,又乐的看戏,见他如此说话,也都附和起来。   “是啊,好歹同窗一场,既然病了,就该去看看嘛!”   “顺便一道去看看伯父也不错。”   “伯母可欢迎?”   离尤桂枝最近的青年学子笑嘻嘻地问道。   尤桂枝脸色难看,却也知不能据实回答,勉强的笑了下,应道:“那自然是欢迎的,想来成荫也会高兴。”   “其二,你说心怀怨恨,对柳家不肯上心。那我请问自从你入柳家大门,可曾关心过我只言片语?我十岁那年发了高烧,可你却只让我多喝热水,不闻不问。后来烧至昏迷,倒在路边,三叔将我送回,若不是直接将我背去了大夫那,恐我今日没命站在此处!”最后一句,柳意绵厉声叱道。   “小孩子身子结实,小病小痛二三日也就好了……”尤桂枝小声嘀咕,一点也没觉得哪里做错。   柳意绵冷笑了一下,自顾自道:“这六年来,我每日卯时就得起床做饭,喂鸡喂鸭,打扫屋院,清洗你夫妻二人的衣物,近子时才能睡下。屋里漏了水,修也不给修,每每临近雨日,滴滴答答的雨水总会将床角泡的发烂发霉,后来我便自行爬上屋顶补了。瓦片生了青苔,我爬下踩中,从屋顶跌落,摔断了腿,即便如此也不能偷懒片刻,劈柴做饭洗衣一样不落。”   “试问,我也是个人,如此数年,心中如何不怨?”   深藏在心底里的怨,克制不住的显露出来,可柳意绵却只觉得痛快淋漓。他压抑的太久了,久到早已不知肆无忌惮的滋味。   他其实已不欠他们什么了。   柳意绵问的掷地有声,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头回敢于在众人面前直面他昔日生活。他吐了怨气,他也看清了自己,他终于挺直了腰杆,能够真真正正的做他自己了!   众人嗡嗡地议论起来,显然是看不出素日温和有礼又耐心的柳意绵,竟活的如此艰难。但即便是如此艰难,也还能保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光只是这点就十分难得了。   这番过后,大家看向柳意绵的目光已温和许多,宽容了许多。   但柳意绵自身还未发现。   如此步步紧逼的柳意绵,是尤桂枝不曾见过的。她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一步步的倒退,不敢拭其锋芒,“当爹娘的在外头挣钱养家,让你们这些做小辈的干点活难不成也是错了?”   “敢问你与柳山,平日里靠什么为生?”   尤桂枝被问的愣住了,一下子还真不好回答。   柳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不成事还干不好,挣的钱去掉喝酒,也没剩多少。尤桂枝偶尔做点小东西拿去卖补贴家用。尤父在时,会打猎接济柳家,但他去世后,柳家日子举步维艰,到了需要将人卖了换钱的尴尬处境。   若非几个儿女都争气懂事,干得多,花的少,恐怕柳家早难维持下去了。   “柳意绵!我可是你娘!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尤桂枝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向柳意绵,却被他迅速地抓住,没有打成。   柳意绵目光冷冰冰,直勾勾地盯着尤桂枝,“我娘早已去世多年,如今我已非柳家人,尤大婶可千万别认错了儿。”   站在远处的季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月不见,他的绵绵竟变得如此伶牙利嘴,倒真让他刮目相看。   “你!”尤桂枝怒极。   “父子都卧病在床,柳家就靠尤大婶撑着,你可别气坏了身子。”柳意绵说得恳切,目光中却带了几分嘲意,“至于被柳成荫拿走的二两银子,我就当是尽了最后一分父子情分,从今往后,柳家与我再无干系!”   他抽下束发白玉簪,用力掷在地上。   白玉簪脆弱,瞬间碎成四段。   “碎簪断义!以此为证!”柳意绵转过身,冲面露震惊的学子鞠了一躬,“多谢各位百忙之中,还抽空看了这出闹剧,柳意绵多谢大家支持!”   说完又鞠了一躬。   好些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他这是闹的哪出,一下子竟安静的有些诡异。   “哇——”女娃娃清脆稚嫩的哭声打破了安静,尤桂枝一把捂住小小的嘴唇,目光飞快扫过众人以及柳意绵,心中暗恨,却只得趁他们说话不经意间,掉头就跑了。   今日这出闹剧,不仅没折了柳意绵名声,还让他借此扬了名,却是谁也没想到的事了。   看热闹的人散光了,柳意绵披散的发丝挡住了半张脸。   他能够感觉到季唯的目光,低着头,有些羞涩地盯着脚尖看了会,突然仰面亲了季唯下巴一口,又迅速垂下脑袋。   “一月未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季唯语带笑意。   “季哥这回来是为了什么?”柳意绵盯着泥地上被他踢出来的小土堆,微撅着唇道,“我知了,新铺开张,你来主持,对不对?”   永安街就在县学外,他路过不知多少次,早知道是季唯的铺子。   他来,柳意绵高兴。   他为了它来,柳意绵又有些不高兴。   连柳意绵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   “不对,猜错了。”   “那是什么?”柳意绵猛地抬头,目光晶亮地盯着季唯,小脸满是希冀。   “是——”季唯点了点少年鼻尖,“自己的生辰,自己忘了?”   柳意绵呆呆看了会,好半晌迟钝的脑子才转过弯来了,惊叫了一声,搂住季唯胳膊跳起来,“你记得!你记得你记得!”   “说什么傻话,当然记得。”季唯刮了下他鼻子,“再过六日,你满十六,我送你个惊喜。” 第105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一更!   “什么惊喜?”柳意绵心里欢喜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脸上却迷糊的紧。   会送他什么呢?   他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坠子。   自季唯亲手给他戴上后, 即便是洗澡也再没摘下过。   “秘密。”季唯牵起柳意绵的手掌,拉着他往前走。虽说此时并没什么人, 但校舍本就随时有人进出,一旦有人出门,就看到他们两个牵着手的样子。   柳意绵涨红了脸, 嘴唇嗫嚅了一下,目光就渐渐坚定起来。   然后他用力地握住了季唯的手掌,迈着大步子跟在他身边,努力的不被腿长步子大的季唯拉下。   就在这时, 得到了消息的林泰等人也匆匆赶来了。他一看到柳意绵的背影,就喊了起来:“柳弟!等等我!”   还是时常与季唯打交道的文宣认出了季唯,兴奋道:“季先生也来了!”   季唯可谓是文宣的再生父母, 要不是他多多援手,恐怕文宣还躲在阴暗狭窄的屋子里,日日靠卖字画为生, 更别提回到县学念书了。   因此最想见到季唯的人里, 柳意绵排第一,文宣绝对就排第二。   柳意绵听到了声音, 扭过头看四人朝这里赶过来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你也来了啊!那看来是没事了。”林泰一只手当扇子摇了好几下,喘着粗气道,“早知道季唯来了,我也跑的慢一些。”   “黄先生让我们晒书, 张小满跑过来说你有事,我们就跑过来了。书还摊在那,得赶紧回去才行。”纪宝山吐了吐舌@头,有点后怕道,“要是被黄先生发现把书到处乱丢,肯定要骂我们了。”   “那我也去帮你们吧!”柳意绵作势要走,被林泰伸长手臂一把拦住。   “别了别了,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我可不敢做这恶人!那点小事,我们自己做便是。”林泰摆了摆手。   文宣和纪宝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跟在他们身后慢吞吞走过来的赵勉光,目光却黏在柳意绵与季唯交缠的双手上,表情微僵。   他顿了一下,慢慢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二人虽久别重逢,但也还须得顾忌影响才好。免得被好事者背后说闲话,到时候对意绵也不好。”   赵勉光说得有理,季唯不在意这个,但在县学念书的是柳意绵,他却不能不在意。   听罢,松开了五指。   可柳意绵却不容他抽回手掌,十指交缠,牢牢地握在掌心。他冲赵勉光点了下头,闻言笑道:“勉光,若是今日之前,我定会如你所言。人言可畏,我向来避之如虎,生怕他们另眼看我。可是——”   就连季唯,也忍不住侧过脸,静静地看柳意绵,等待他的下文。   “尝过痛快的滋味,又怎回得去当初?”柳意绵看向前方,轻轻道。   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害怕尤桂枝败坏他的名声,往后被其他学子看轻。   可当他句句紧逼,将尤桂枝辩倒时,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学子,也都站到了他这边。   柳意绵突然看明白了,想通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兼顾自己与朋友,做不到面面俱到。当他身处逆境,愿意相信他,陪着他,支持他的也只有朋友。   至于其他人,人心易变,与他本没有什么关系,信与不信也都在他们一念之间。他无法强求,也做不到改变,只能顺其自然。   就好像尤桂枝能动摇旁观的学子,那他也能说动他们站在他这边。   既如此,与其提心吊胆,倒不如洒脱恣意。   在书院短短一个半月的日子,过的比他过往十五年还要精彩。虽离开了季家,孤身来到陌生之地,可柳意绵却从不后悔。   “我倒是要感谢尤桂枝了。”柳意绵说完,林泰紧皱着眉,飞快地伸手去摸他额头,一触到季唯的视线,像烫了手似的就缩了回来。   “你可别误会,我就是怕他被刺激到了,病了什么的。”林泰嘟囔了一下,朝身后跳开一步,正好撞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纪宝山,还踩了他一脚。   季唯望着柳意绵带了几分释然的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含笑道:“他当然没事,多谢你们关心了。”   赵勉光移开眼睛,“出来也不短时间了,怕黄先生回去查看,我先回去了。”他说完,也不等其他人说话,就转过身走了。   就连文宣叫他,赵勉光也没回头。   “勉光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似的。”文宣有些担心,“不过既然没事,我们还是先回去,等那边事情了了,我再来看你。”   “不知季先生此番来大溪镇,会待上几日?”   “总得等到绵绵生辰过后,不急。”   “什么?柳弟生辰?”林泰睁大了眼睛,有些忿忿道,“好啊!你竟不曾与我们提起此事!要不是季唯来了,你怕是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   柳意绵不敢直视林泰,微微垂下眼睛。   自从娘亲去世后,他就再没过过生辰。   若不是为陆老夫人过寿做蛋糕时,季哥问了他一句,他也决不会主动说起。   此时他脸上虽淡淡的,可心里却高兴得很。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这事了,初几啊?”林泰目光灼灼地盯着季唯,显然是没打算等柳意绵回答了。   “六日后。”季唯干脆利落道。   “好!文宣,宝山,咱们走!”   “啊?”   林泰掉头就走,见文宣还没动作,退了两步扯住他胳膊拖着就走了。林泰虽比文宣还矮上一线,可身板结实,文宣瘦弱,被拖着走了好远,才总算挣脱开。   “等等我!”纪宝山冲两人道了别,挥手跟了上去。   “眼光不错。”   柳意绵知道季唯指的是什么,弯了弯眼睛,“是我运气好。”   *****   林泰等人将书架上的旧书搬出来,晒了一个时辰太阳,又放回原位。几个人踩着凳子爬上爬下,结束前,文宣脚底一滑,还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要不是赵勉光就站在他边上,伸手扶了一把,恐怕少不得要在床上躺几日。   等事情都忙完,他本想回校舍。   不过转念想到季唯来了,柳意绵肯定没空陪他出门吃东西,干脆不去校舍了,直接拎包哼着曲儿回了林家。   随着永安街上的张氏新铺要开张,林耀祖这些日子可不好过。陈明生当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隔三差五就跑到林家来找他,说着季唯油盐不进,好不识抬举。   不过这些都是林耀祖早就说过的事了,若能说动季唯,他早就去了,何至于迟迟不行动。   他刚送走陈明生,屁@股还没做热乎,就看到林泰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高声喊道:“爹!我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前日中午不是刚回的?有犯了什么事?”林耀祖唰的站起身,不过看到林泰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也放了回去。   “什么事?”   “也没什么,朋友有人陪了,我就回来瞧瞧您老人家了。”林泰重重坐下来,伸手就将林耀祖面前还未喝完的热茶一口饮尽,被烫的吐了吐舌@头,“又有客人?”   林耀祖嗯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道:“你说的人可是季唯?”   “老爹,你怎么知道?”林泰惊奇道。   林耀祖摸了摸下巴,他原也没想到,只不过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永安街上即将开张的新铺子,再联系一下林泰平日交好的人,就联系起来了。   “果真是他。”林耀祖低声喃喃了一句,站起身道,“走,带你上福星楼吃去!”   林泰欢呼了一声,又有些警惕道:“无端端的吃什么福星楼?你要我做什么?”   “也没要你做什么。”林耀祖看林泰越发怀疑的眼神,笑着拍了他脑袋一下,斥道,“小兔崽子想什么呢!只不过要你帮个小忙而已……”   *****   “走吧走吧,福星楼可不好约呢!”林泰拉住柳意绵的手臂扯了扯,放软了声音诱@惑道,“这可是大溪镇上有名的酒楼哦,他们家的全鸭宴可是一绝!”   “这得问季哥——”柳意绵面露为难。   哪怕是林泰,一年也只能吃个四五回福星楼。更不要说福星楼里的招牌全鸭宴了,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一会,大多数是沾的别人光。   这回听他爹说,要他带季唯和柳意绵去福星楼请客全鸭宴,哪怕不说理由,林泰也非得将这两人给拖去不可!   林泰原先想的是,柳意绵耳根子软,只要软磨硬泡将他带去了,季唯不去也不行。可眼下这情形,只要季唯不点头,哪怕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能成事。   他压了压指节,雄赳赳气昂昂朝季唯大步走去。   “你父亲让你来的?”   季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林泰钉在了原地。   他傻了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季唯忍不住笑,“看你这馋样,也不像你请的起的模样。”   林泰恼羞成怒,“请你吃你还挑!知不知道福星楼的全鸭宴,少说得提早一天订才有!要不是今儿个早上有人取消了宴席,只怕这材料都凑不齐呢,先不说啥事儿吧,你一个大男人,这不要钱的饭你还不敢吃了?”他拿话激他,季唯又岂会中招?   不够也确实如他所说,免费的盛宴,不吃白不吃,更何况林耀祖先前与他合作也还算愉快。   再说这林泰平日多护着柳意绵,不管是看在林耀祖还是林泰的面儿上,他也确实该去看看。   见季唯点了头,林泰压抑不住地低呼了一声,扯起柳意绵的胳膊,风一样地就冲出门。   柳意绵毫无防备,惊叫了声,整个人被带着跑了。   季唯摇头失笑,将门锁好,悠悠跟了上去。 第106章   林泰嘴馋得很, 生怕季唯跑了, 就紧紧拽着柳意绵的胳膊走在前头。只不过柳意绵三不五时地回头看一眼季唯,两人的速度因此也慢了下来。   “那么大个活人, 你还怕他丢了不成?”林泰调子拖得老长,语气里透出一股不耐来。眼看着就可以吃上福星楼的全鸭宴了,这小子怎的一点也不期待?   要不是运气好, 他可吃不上呢!   季唯倒是不着急,他知道福星楼的位置,不怕丢了,慢悠悠地在后头走着。不过他速度也不算慢, 始终保持着两人回头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永安街热闹,除了边儿上就有个附近镇子最大的学府之外,还靠接了几条巷子, 人多热闹,商铺林立,摊贩随处可见。   季唯边走边看, 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大镇子大气派。他虽不止一次的来过大溪镇, 只不过每回都是行色匆匆,也没什么机会和心思, 停下来看看这地方。   这回倒是不急着走了,心中不由得感慨张老爷子果然是好眼光。短短时日内做下的决定,就能找到这样好的地段,若是没人脉,也断断做不到的。   远远能看到福星楼的时候, 林泰兴奋地指着那处飘扬的彩旗道:“瞧见没!那处就是!可是大溪镇上唯一一家三层楼的酒楼呢,宴请宾客十足的气派!”   柳意绵顺着他目光看去,果见到一座一层与旁边商铺别无两样的酒楼,从二层起做成六边飞角的模样,比起一楼已要小了一半。及至第三层楼又要更小,恐怕只能容纳一桌宴席。   他脸上不自知的流露出惊叹的神色,这不是他第一回 看到福星楼,可以往只是惊鸿一瞥罢了,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朝它看去,今日却能上楼,他忍不住也高兴起来。   “你快点啊!”林泰站在福星楼门口冲季唯招手,不断催促他。   季唯无奈,迈开大步朝福星楼走去,路经一个巷口,突然被里头冲出来的人撞倒。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了一声慌张的惊叫。   “娘!你没事吧?”孙娥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去看身后人。   她一个女人家,背着另外一人本就吃力,又走的聪明,再撞伤人跌倒在地上,被她背着的老妪猛地朝后一跌,痛的脸色煞白,连话也说不利索,只能摇头表示没什么大碍。   “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孙娥眼睛通红,老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小弟又去了别处还未回来。   就在刚才,卧病许久的老母亲突然浑身抽搐着从床上跌下来,要不是她听到动静赶进来,恐她老人家晕过去她还不知。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刚才那一摔,擦伤了她的手肘,动作间有些僵硬。不过孙娥并不在乎,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她蹲在地上,动作吃力地将人背到身后,握住她两只胳膊,缓缓地站起身。   此时她才有心思打量与她相撞的人,季唯站在孙娥五步开外的地方,拧眉看着她们。   孙娥虽着急,但也知是她鲁莽,冲撞了别人,眉宇间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可还是耐住性子道歉:“这位公子,对不住,家母病了,我记着送她看大夫,还请见谅!”   她说完掂了掂背上滑下来的老母亲,迈开步子从季唯身边走过去。   不知是不是刚才摔倒的缘故,孙母双手有些无力,几乎要抓不住孙娥的肩膀,再加上孙娥力气不够,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她心中发狠,吸了口气就打算一路冲过去。那口气吸了一半,突然听到有人从身后追过来道:“这位姑娘,不如我送你们去找大夫吧!”   林泰见季唯迟迟不来,又看他与人交谈,还以为碰上了事,就小跑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撞上了这位姑娘。”孙娥还在犹豫间,季唯已对林泰说道,“我送她们二位去见大夫,你带着绵绵先去找你父亲,我稍后就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林泰倒是没迟疑,立马接话。   不过季唯摇头拒绝了,“我一个人足够了,来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先上楼去,免得让你父亲一人久等,那就太过失礼了。”   “那好吧,你说的也对。”林泰点了下头,拉着柳意绵要走。   柳意绵回头深深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跟着林泰去了。   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眼下的情况,说了也无用。那婶子病得厉害,季哥能帮一把是一把。他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拖后腿了。   “那就多谢你了!”孙娥也不扭捏了,家里也没个男人帮忙,现在有人愿意帮忙,她还推诿什么。大不了到时候给他点钱,就当做酬谢了。   想清楚后,孙娥动作利索地将孙母扶到了季唯背上,一只手护着背后半昏迷的孙母,三人步履匆匆地赶去了永安街尾处的医馆。   “这是中风。”老大夫捋着稀疏的胡子,摇头叹气,“年纪大了,不好治了,只能开点药让她舒坦点。”   孙娥红着眼圈,从身后半搂住孙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此时的孙母脸颊微微抽动,五官露出奇怪又僵硬的表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好好将养着,还有几年光景。”老大夫行医几十年,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看孙娥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就出言宽慰了几句。   见季唯站在一旁,十分关心的模样,就夸了他几句:“还好家里有个男人,及时把人送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大夫说完,就提了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药方,他这话把孙娥闹出了个大红脸。她虽是年纪不小的老姑娘了,但仍未出阁,此时被大夫误解,难免有些尴尬。   孙娥看了季唯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气,解释道:“大夫,这是路上碰见的好心人,看老母病重,替我将她送来。”   “哎哟,那是我误会了,对不住对不住。”老大夫摸了下鼻子,把药方摊开吹了吹,“我给你抓五副药,一日喝两次。喝完了去药房照着这方子抓即可,喝上一个月,再来按症开药。”   老大夫除了五副药,还给了孙娥一瓶药丸,说是再有这样的症状,就倒出五粒服下,是护心保命的应急药。   孙娥付了钱,连连鞠躬道谢,要去背孙母时,还是季唯伸手接过了。   “我来吧。”季唯动作小心,半蹲@下身子,将孙母靠在背上,微微弯着腰,让老人能紧靠着他,不至于滑下去,“反正都已经送来了,再送回去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真的是多谢了,让你帮忙跑着一趟,迟了赴约。”孙娥感激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等我弟弟回来了,他一定会好好感激你的。”   季唯没多想,他与孙娥也不熟,就静静跟在她后头。   孙家距离福星楼不算远,从对街的小巷子里拐进去,走不了二十步就到了。反正也送到了家,不差这两步,季唯就把人给送到了床上。   人送到家了,他也没多说什么,交代了一声就要走。孙娥身上没带够钱,只不过回屋去取了点银子,出来就没见着季唯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跑了出去。   果然季唯没走远,还能看到个背影,孙娥也不知道季唯名字,就喊了声。不过季唯还是回头了。   “恩公!等等!”孙娥跑了过去,把钱袋子塞到季唯手里,“多谢你今日帮忙,这是一点心意,请恩公务必收下!”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钱袋一塞到季唯手里,就连忙退开两步,生怕被其他人看到了。   “这倒是不必了。”季唯把钱袋在手里捏了下,他日日与银钱打交道,钱袋子在手里过一遍,就知道里头有多少钱。   看样子没铜钱,全都是银锭子,少说也有六七两。这户人家住在这普普通通的小巷子里,也不算多大,随手就是六七两,如此阔绰,可见颇有来头。   不过这也不管他的事就是了。   “不过小事,哪需要如此重酬,姑娘还是收回去吧。”季唯随手将钱袋一抛,孙娥下意识就去接,等把钱袋握到手里时,季唯已经走开好几步远了。   她还想追。   刚走出两步,季唯的声音就远远飘来:“婶子还在屋里,快回去瞧瞧!”   孙娥心中一凛,没敢再犹豫,掉头跑进屋去了。   等季唯赶到福星楼最高楼时,林耀祖眼里精光一闪,起身迎道:“季公子,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医馆就在街尾,你这送的也太久了吧!”林泰破有些不满地嘟哝。   林耀祖宴请季唯,他这正主没到,其他人怎会动筷?林泰倒是动了,却立马被林耀祖给打了,他没法子,就只好伸长了脖子从窗户看下去,就等着季唯现身。   这可真是等的花儿都谢了。   林泰揉着肚子,看着桌上的菜,眼冒绿光的想。   “我又将她们送了回去,就在对面那巷子,倒不算远。”季唯随手一指。   林耀祖顺着他手看去,眼睛眯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季公子迟了,要罚酒三杯才是!”林耀祖拿起酒壶,给季唯满了一杯酒,“请!”   季唯没扭捏,干脆利落地闷了一杯酒。醇酒微甘,入喉带了些辛辣,比之啤酒又别有一番滋味。   他一放下杯子,林耀祖又满上,如此三杯过后,林耀祖笑得合不拢嘴道:“季公子海量!果然大气!”   “还要多谢林先生请客才是,听林泰说,这福星楼可难订的很,劳烦费心了。”季唯喝完酒,紧挨着柳意绵坐下。   林耀祖做了个请的手势,季唯先动筷夹了一片烤鸭才算是开了席。   鸭肉皮脆肉嫩,香甜多汁,蘸一口酱料,咸辣香浓,回味无穷。   季唯边吃边点头,这烤鸭味道挺正。 第107章   外人在跟前, 边上的柳意绵还有些拘谨, 只夹了跟前的小菜。季唯见状,夹了一块烤鸭放在他碟子上, 温柔道:“这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柳意绵嗯了声,动作斯文地尝着烤鸭。连季唯这么挑剔的人都说不错, 柳意绵吃着更是眼前一亮,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耀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早在一旁看得明白。知道季唯在乎柳意绵,就不断地招呼他多吃些, 还总问他够不够,要不要添点啥。   “不用麻烦了,林老爷, 我没什么需要的了。”柳意绵有些受宠若惊,但心里也明白林耀祖肯定是冲着季唯才来讨好他的。   季唯没说话,他就不能承他这个情。   两人虽没说话, 但却默契地紧, 林耀祖见连见缝插针的机会也没有,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眼看着北街的铺子就要开张了, 不仅陈明生坐不住,他也坐不住了。这才让林泰拉了季唯来,死马当活马医了。   “季公子的新铺马上就开张了,提前祝你生意兴隆啊!”林耀祖举起刚满上的酒杯。   季唯也倒了酒,跟他碰杯, 客气地笑道:“那就借林掌柜吉言了。”他饮尽杯中酒,将酒杯翻转,以显示杯中无酒。   林耀祖的手搭在酒杯上,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心里头惦记着其他事,满满一桌子菜在他眼里也全然无味,同他身边狼吞虎咽吃的欢快的林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唯又吃了块八宝鸭,悠悠道:“林掌柜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也算得上熟人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林耀祖苦笑了一下,“季公子果然敏锐,今日请你出来,确实有点事情想与你谈谈。”   季唯没吭声,就等着林耀祖下文。   坐在他对边的林耀祖,吃不准他的态度,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开门见山道:“我林耀祖也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养家糊口。先前与季公子有过合作,在下十分看好永安街新铺的前景,不知还有没这荣幸,与季公子再次合作?”   季唯轻轻地咦了声,显然是没想到林耀祖说的如此直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只不过我当初已同张老爷子约好了,我负责做点心,他负责售卖。你若真想要,只能与他谈。”   “要是季公子肯出现,想来会简单不少。”林耀祖目光灼灼,看的季唯眉宇渐渐拧起来。   倒不是不乐意,与林耀祖的合作虽短暂,但确实是愉快的。要是有机会,他不介意与他携手。只不过老爷子那关要如何过?   季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林耀祖也不逼他,反倒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要是季唯一口回绝,那此时就没了转圜余地。如今他还肯思考琢磨,说明还是有一线希望。   他敲了敲林泰的脑袋,瞪他:“别光顾着你自个儿,旁边坐着你朋友,难道不该关照一下么?”   林泰舔了下油光发亮的下唇,瞟了一眼柳意绵空荡荡的碗碟,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难道一副风吹就跑的小身板。一桌子肉不知道吃,来个鸭腿,又大又香,尽管大口吃。还有这老鸭煲做的不错,来一碗汤解解腻……”   “林泰,我自己来,不用的。”柳意绵有点窘,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林泰,后者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季唯,停住了动作,“那好吧,你多吃点,不要浪费了。”   “季哥,你也喝一碗汤吧。”柳意绵盛了碗炖的金黄香浓的老鸭汤,有些期待。季唯也不在意,接过来就一口一口喝起来,脑子里转的飞快,一下子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破局之法,还是源自前世。   如今季唯的简单流水线已经建立起来,要想要大批量制作西点,也不是不可能。只需要稳定的扩招人手,就能够供应几个镇子。   他最大的难处,一个是原材料供应不足,一个就是难推广。眼前的情形是两个问题都由张家解决了,但事实上,季唯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解一时燃眉之急。   张家是做米铺发家的,根本还是在遍布各大镇子的米铺上。饼铺不过是有了根基后,为求发展,才开始办起来的,甚至不能跟镇子当地的大饼房较量。   铺子少,没名气,客源少,竞争力也弱,这些都是在与季唯合作前就面临的问题。就拿大溪镇上来说,除了陈明生,就还有林泰这样的小商人,饼铺生意不好做。   如此季唯可以借着张家一点底子,将西点卖出去。可张家原先立好的根基就这么深,等吃住了目前的市场,就会显得局限,完全不够看。   更何况,其他对手绝不会容忍他们势大,定会打压,到时候步步艰难,难免被动。   倒不如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拉了对手一起发财,互利共赢方为上上之策。   关于这一点,就不能不联想到上辈子遍布全国的加盟连锁店。   让他们自愿采用季唯品牌的经营方式,并缴纳一定金额的加盟金,由他这边统一提供相关培训及卖品,到时候盈亏自理。运转的好,不仅季唯可以免去开铺这样费时费力之事,加盟店也同样可以获利,就好比之前林耀祖和季唯合作的那样。   当然有好就有坏,做生意就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顺利。要是入不敷出,季唯也不用负责,反倒收了一笔加盟费,何乐不为?   季唯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只不过还需要与张老爷子讨论一番。因此并未与林耀祖细说,只不过同他透露了这件事尚有转圜余地。   “季公子能这样说,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林耀祖大喜,他原也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   不过他冷静下来,还是有些奇怪,忍不住道:“之前陈明生也找过季公子,为何拒绝了他?”   季唯脑子里又想起了那日初见陈明生的情形,笑了一声,“其一,陈氏乃是张氏头号对手,我如今与张家合作,又怎能掉头与陈氏交好?其二,我不喜欢这人。”   如果说第一个念头还十分正经,林耀祖听到第二个带着强烈主观色彩的理由时,忍不住愣了下。   一旁嘴里还叼着半边鸭腿的林泰冷不丁道:“我也不喜欢他,势利得很。”因着听开饼铺的缘故,陈明生也来过林家几回,那蝇营狗苟的模样,让他颇为厌烦。   林耀祖小声训斥:“你乃是读书人,可知小辈不可妄议长辈?不得无礼!”   林泰却没放心里,侧过脸做了个鬼脸,把柳意绵逗得脸皮发紧,却又不想让林耀祖看见,低着头,双肩发颤,偷偷地笑。   “这些暂且不提,三日后永安街那新铺子开张,林掌柜可务必要来捧个场才行。”季唯又举杯与林耀祖碰了杯,后者连忙应下,许诺定会准时到场。   聊完了林耀祖心心念念的事,季唯又问了他些关于陈氏的事情,心里头初步有了个数后,才终于开始痛快的吃喝起来。   因着有个林耀祖不断劝酒,季唯也跟着喝了不少。林耀祖身为带头的喝了不少,等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眼神发直,脚步都是飘的。   与他相比,季唯就要正常多了。除了脸颊血气好了些,脸色红润了些,眼睛亮了些,几乎没什么差别。   毕竟这些酒,合起来劲头连前世的啤酒都不如,更不要说和白酒比。他一口子喝了半坛子,估摸着也就是喝了一瓶啤酒的状态。   除了肚子涨些,他倒是精神百倍。   眼看着林耀祖身子一歪朝地上倒去,林泰眼疾手快地抢先扶住了他,“柳弟啊,你俩就先回去吧。我把老爹送回去,也免得打扰你们两个了。”   柳意绵被他这说法闹了个大红脸,瞪他道:“你胡说什么,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可别摔了。”   “我知道。”林泰挥了挥手,一只手扶着林耀祖走远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柳意绵问道:“季哥,方才那个婶子还好吧?”   “应该是不大好,大夫说是中风了。这病难治,只能将养着。”说着就想到了那袋子银两,调侃道,“没成想这大溪镇如此富庶,这巷子里随便一户人家,出手就是六七两。”   “六七两?”柳意绵一惊,他就是大溪镇人,虽不是住在这一头的,但对镇子还是有几分了解。不要说随手六七两,就是家里头能有六七两积蓄的,也已算得上中等之家。   能随便给出这个数的,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柳意绵脑子里转了个弯,就抬眼去看季唯,只不过看他一副无甚要紧的模样,又想道:他能想到的事情,季哥自然也能想到,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就不再说话了。   他跟着走了几步,悄悄地握住季唯宽厚的大掌。季唯察觉了,却没有收回去,而是反手握紧了少年柔@软的手掌,在手心捏了捏。   柳意绵微微低头,嘴角忍不住上翘。   *****   “人没事吧?”孙洪风一样的冲进屋,坐在床边摸了摸老母亲的额头,看她服了药睡得安稳的模样,松了口气,拉着孙娥走到门外。   “那人叫什么,你问了吗?”   “恩公不肯说。”   “那你给没给酬劳?”   “给了,但他不要。”孙娥摇头,有些无奈道。   “此人古道热肠,不能与之结交,实乃大憾!”要不是今天帮里头有人闯出了祸,他需亲去现场主持公道,也不至于母亲发病不能亲自送医了。   因此才更加感激这个不知名姓的好心人。   孙娥皱眉想了下,抚掌激动道:“我想起来了!与他同来的人曾催他上福星楼呢!”   “福星楼?那不就在对街?我去看看!”老母亲已睡下,孙洪不便打扰,也坐不住凳子,又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第108章   月余未见, 两人自然是抓紧了机会腻着。不过柳意绵毕竟是个学生, 还需要上学。季唯也有任务在身,就趁柳意绵上学时, 去铺子转转,督促着工人们把开业要用上的东西都准备妥当。   二人一般在讲学结束后,由柳意绵来找季唯, 再去外头的馆子里吃饭。   如今季唯已不再靠卖东西为生,生意蒸蒸日上,不差这点小钱。他又不会委屈自个儿,就带着柳意绵, 沿街的馆子挨个儿地尝。   柳意绵与林泰、纪宝山和文宣告别后,背着书去找季唯。不过他还没走出那条巷子,就被人给盯上了, 默不作声的跟了好长一段,等走到巷子深处,四周无人时, 才醉醺醺地喊住了他。   “孽障!站住!”   几乎是这声音一出来, 柳意绵迈开的步子就僵在了半空。他怎可能认不出这声音,熟悉的、微微拖长的, 柳山的声音。   他缓缓转过身,不禁拧了眉。   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柳山,被酒气熏红了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比起上回见到他时要蜡黄憔悴不少, 可见这段日子过的确实是不怎么如意。   “唤我何事?”柳意绵很快将多余的情绪收拾干净,在柳山靠近他时,疏离地倒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柳山见状,粗声粗气道:“你在躲老子?”   柳意绵又问了一次,柳山却不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看他,伸手去摸他领口。   这动作非常突然,跟柳山距离一步远的柳意绵躲闪不及,竟被他的手碰到了胸口。柳意绵变了脸色,蹬蹬蹬退了好几步,整个人戒备非常:“你干什么!”   柳山欺身上前,借着酒劲放肆,又伸手去摸他腰带。只不过这回有了准备,柳意绵很从容的闪开,伸手推了柳山一把,将醉酒身子不稳当的柳山推的倒在地上,愣了一下才爬起来。   “既然你不说,那我便走了!”柳意绵气的脸色发青,甩开袖子就要走。即便柳山是他亲父,可刚才那行为依旧是失礼。   柳意绵想避开柳山,走得又快又急,但柳山却比他更快更急地冲到他前头,张开手臂就拦住了柳意绵。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我不信!我不信!我自个儿搜!”   柳山一手格着柳意绵,一手去扯他腰带上挂着的钱袋。他视线一往下走,柳意绵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气的浑身发抖,用尽了力气才把柳山的手拍掉,怒道:“我已经碎簪断义,和你们无关了!哪怕我有钱,也不会给你!”   “我生你养你,父子之情血浓于水,哪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今儿个你是不给也得给!”饶是柳山喝醉了,动作不如平时灵敏,但他也是干粗活的,力气大,体魄壮,捉住柳意绵的双手就去扯他钱袋。   余光扫到柳意绵踢来的膝盖,桀桀笑了声,把柳意绵给甩了出去。也不去看跌倒在地上的人,就将钱袋子反手倒在出来。   知道柳意绵的钱,都被柳成荫给偷了,季唯就又给了他些碎银铜钱,要他随身带着,以免放在屋里又丢了。不算多,但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二三两银子。   柳山眼睛亮了亮,撅起嘴唇去亲那银子,又笑又跳。   “你把钱还我!别逼我去报官!”虽说早就对他们死了心,但一次又一次看到这样的结果,柳意绵还是气到发抖。   之前放过了柳成荫,斥退了尤桂枝,没想到就连柳山都来了。兔子逼急还咬人呢,更何况柳意绵还是个大活人。   柳山冷笑了一声,显然是不信,“你爱告就去告好了,我可是你爹,就不信能怎么着我!”他把钱袋子甩到地上,掉头就走。   柳意绵又怎可能眼睁睁看他拿钱走了,冲了几步扑上去要把钱抢回来。柳山没防备被他这么一扑,手里的银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一旁。   他反手就给了柳意绵一巴掌,虽未曾打在他脸上,但也将人击的踉跄,弯腰去找银子。   柳意绵顾不上其他,一眼看到了银子,抢先一步拿到手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柳山怒不可遏,最后一丝丝理智也烧没了,怒吼了一声就冲了上去。   季唯在铺子里待了一会,算着时间讲学该结束了,却迟迟不见柳意绵人影,他也不等了,干脆去找他。   进了巷子没几步,就看到了两人扭在一块,其中一人压@在另一人上方,单手去掐身下人的脖子,脸上带着扭曲的狞笑,疯狂道:“你这不肖子!孽障!生你何用?有钱也不肯给老子花!你妹是这样,你这小畜生也是这样!非要老子断手断脚了,才高兴是吗!”   心中的恐惧借由酒气一熏,就化作了狂躁。再加上受到柳意绵方才刺激,柳山彻底失了控,此时哪怕是天王老子在场,也阻止不了他。   季唯没见过柳山,也不认识他,可这不妨碍他一眼就将被柳山压@在身下掐住脖子的人认出来。   认出柳意绵的那瞬间,一股暴虐的情绪从他心底里爆发出来。季唯冲上前,在柳山反应过来之前,一脚就踢在他肩膀上,将柳山踹的后仰跌倒在地。   “季哥。”柳意绵骤然吸到空气,呛得咳嗽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喊了季唯一声。   接着,他像是被骇住了,又拔高声音叫了声:“季哥!”   季唯在那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耳朵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某种熟悉的感觉卷席全身,让他凭借着本能挥出一拳又一拳。   柳山根本就不是季唯的对手,第一下被打懵了以后,毫无招架之力。挨了季唯好几拳,鼻血狂喷,忍住一拳重击,却连喊疼也顾不上,掉头就跑。   他有种直觉,如果不跑,可能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柳山跑了,将背露在了季唯眼底。   他长臂一伸,攥住衣领,将人倒拽回来,一脚猛踢在柳山膝弯处。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袭来,柳山惨叫出声!   此时柳意绵也扑到他跟前,两手死死地抱住季唯的胳膊,惨白着脸,疯狂地摇头:“够了季哥!真的够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柳意绵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几分恐惧。就是这恐惧,把季唯从失控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他松开手,倒退了两步,左手扶着额头,有点点茫然。   这是怎么了?   刚才那种彻底失去控制,凭借本能的感觉,他不喜欢。   季唯向来理智,即便是怒到了极点,也断不会下死手。   此时柳山鼻血长流,眼眶乌青,脸颊高高肿起,右膝弯被季唯大力踢中,已直不起来,显然是断了,看起来好不凄惨。季唯目光扫过来时,刚才那股子嚣张气焰早就不翼而飞,躲在柳意绵身后瑟瑟发抖,“你……你竟然打我……我要去报官!”   “报官?”季唯顿了下,自言自语道,“我与知县陆大人关系甚密,不知大人得知此事,是会帮你还是帮我?”   柳山抖了抖身子,不敢说话了。   “季哥,你刚才……”柳意绵咬住下唇,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之事,暂且了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若是再敢找绵绵的麻烦,另一条腿——”季唯没把话说绝,但字里行间的威胁,却将柳山吓得不轻,一瘸一拐地跑了。   “季哥,多谢你及时赶到,否则——”柳意绵顿了顿,仔细观察季唯的表情,见他脸上再没露出刚才那种狂躁的表情,才松了一口气。   这自然被季唯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道:“我刚才是不是很可怕?”   柳意绵犹豫了一下,抱住了他手臂,“季哥,我好怕。”   季唯将人搂在怀里,轻拍着柳意绵的脊背。   “你刚才的表情,好似从前。”好似那个动辄打骂他的夫主,几乎不像是他的季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季唯猛地出了一身冷汗,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哪怕他真的气急了,怒急了,也绝不会失去理智,方才要不是柳意绵拦住他,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短暂的失控,好似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下意识的就朝着人身上的薄弱处攻去,毫不留余地,快且狠!   他已穿到这“季唯”身上数月了,难不成他残存的意识还在影响自己?这可不太妙,季唯不喜欢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更不要说,还勾起了柳意绵不太好的回忆。   他安抚了一会,见有人来,两人才分开。   “不用担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保证。”季唯拉起柳意绵汗津津的手掌,在手心捏了捏。   他绝不会再让他影响到他!   柳意绵轻轻点头。   两人不再言语,只手牵着手,走到了大街上,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好一会,柳意绵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季唯才笑着指了家馆子,道:“烧鸡的香味都飘出来了,就这家吧。”   *****   柳山狼狈地逃回家,把门拍得震天响。这些日子为了防止有人讨债,柳家房门紧闭,若无人进出,几乎不开。   尤桂枝听到柳山声音,连忙跑来开门,嘴里还不住骂道:“叫魂呢!喊什么喊!”   她门一开,柳山就风一样的冲进去。只不过另一只腿,几乎用不上劲,动作有些像跳又有些像走,诡异的要命。   尤桂枝关了门,追了上去:“老鬼,你这腿是怎么了?难不成跌到坑里去了?”   “好一个孽障!”柳山气的脸色发青,恐惧与疼痛早让他醉意退的干净,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说了,尤桂枝拍桌而起,也气的不轻。   “打你那小子应该就是姓季的,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罢休!”尤桂枝又想到了两日前的难堪,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   可柳山被季唯的狠态吓到,已是怕极了,再不敢动什么念头,“算了吧,咱们也就差二三两银子,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卖的找找看,不要再想他们了,就当没生过这小畜生!”   尤桂枝两手撑着桌子,犹自不甘道:“他敢打你,咱们就该打回去才是。”   “怎么打!你打还是我打!”柳山咆哮道。   “又不是只有我们了两个了……”尤桂枝喃喃道。   “随你随你,不要再烦我了,我头疼得很,先去睡一觉,准备点钱一会还得去看大夫。”柳山一瘸一拐地走了。   尤桂枝恨恨地呸了一声,天天喝喝喝,钱早给你败光了,去哪给你准备?怎么不去找那两崽子要!   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掉头跑了出去。 第109章   次日一早, 就是张老爷子请人掐算的黄道吉日, 正适合新店开市。季唯早早的就起了,他原是不想打扰柳意绵清梦的。   只不过两人共宿一塌, 起身时难免有些许动静。柳意绵觉又浅,迷迷糊糊醒了,看他起床, 就跟着爬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却非要坚持着帮季唯梳头。   季唯好歹已来到这个世界近四个月了,梳头什么的也从最开始的闹出笑话,到现在熟能生巧, 哪怕是不需要镜子,也能够又快又准的将头发扎好。但柳意绵好意难以推辞,他就乖乖坐着, 任由半睡半醒的柳意绵帮他梳。   等柳意绵彻底醒了,手里握着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闭着眼睛的季唯睁开眼, 看到头上歪的几乎要倒下来的发髻, 磨了磨牙:“绵绵,睡醒了么?”   “醒了醒了, 这回真的醒了!”柳意绵打了个激灵,但在季唯看不到的地方,却忍不住偷偷捂着嘴@巴笑。   季唯能察觉到扶着头发的手指在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小家伙在干什么。他无奈地勾了下唇,只催他快些。   毕竟永安街上的新铺辰时就要开张, 虽不算早,但实在有不少事等着要办,再耽搁下去,可就赶不上吉时了。   柳意绵手巧,没多久就梳好头。两人打水洗脸,手牵着手上了街。   晨风微凉,永安街上已十分热闹,路边摆了不少小摊子,有卖包子的,有卖烙饼的,还有粥摊,面摊,都有不少人坐在路边捧着大碗吃的高兴。   季唯本想带柳意绵去下馆子,却被柳意绵拉到了路边卖粥的摊子,叫了两碗白粥,就小咸菜。   “这清淡了些。”季唯喝粥和的飞快,对于这个时代没有油条一事,他心里头遗憾的不行。   主要是油金贵,任何油炸的东西,普通人家可都消费不起。更不要说摊贩卖油条,过于费油。   有粥没油条蘸酱,实在是憾事。   他叹了口气,柳意绵飘了个眼神过来,目露困惑:“要不买点别的——”他刚要伸手叫店家,被季唯拉了下来。   “不是,想吃油条了。”季唯一说完,就立马给柳意绵解释,“就是像做馒头,只不过还得加碱和盐,切成长条再下油锅炸,最后会膨胀成一根又酥又脆又黄又香的东西,就是油条了。”   “没见过呢。”柳意绵有些好奇,“好吃么?”他说完就面露懊恼,“季哥觉得好吃那就肯定好吃的。”   “好吃,蘸酱特别香,下回让你尝尝。”   喝粥很快,两人只坐了半刻钟,闲聊了两句,就付钱离开了。他们就在永安街上吃的粥,走两步就能到铺子门口。   此时管事的正站在门口,不断吆喝着:“这东西都搬到两边,别挡着路!还有花篮,放在这,你给搬到哪里去了?炮仗别放在那,想把人炸伤吗?”   忙碌着搬东西的工人,都是临时聘来帮忙的。等忙完了今日,就各回各家,因此干起活来总不十分顺手,把管事的急的要命。   看到季唯,连忙走过来请示道:“东西都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需要?”   季唯领着柳意绵走过长长的红毯,到铺子里转了圈。场地是不比北街的那间铺,但新刷的墙壁看起来很干净舒服,四面墙都紧贴了一个大大的柜子,四面都是实的,只有一面空着,能看到里头呈现排排叠得高高的糕饼,分别是肉松小贝、曲奇、可颂、甜甜圈,还有一个柜子专门放绿豆糕、桃酥、枣泥糕等中式点心。   种类不多,但对于刚开张的铺子来说,客源还不稳定,若是种类太多,苦的就是季唯身后的那拨人,还有季唯本人。   毕竟他得先交手下的工人,他们才能做。教的多了,工序就会混乱,到时候效率反而低了,因此他要严格把控着种类。   店面整理的很干净,除了柜子和柜台外,铺子几乎是空的,只在柜台背后的架子木格上,摆了些花瓶瓷盘做摆件。   “衣服呢?”季唯刚要转身,管事的就已经捧了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请他换上。   季唯要主持开店,这样大的事当然要将就。但他又没工夫去考虑这个,好在张老爷子都想好了,刚来大溪镇没多久,管事的就找了个裁缝,趁着季唯上铺子观察,替他量了尺寸回去做了。   “季爷,在这。”管事的恭恭敬敬道。   季唯感慨,不愧是在张家分铺干了多年的老人。办事情靠谱有条理,哪怕是季唯不在,也能办的妥当。   此时店还没正式开张,季唯就躲在柜子后头,换了身袍子。   新做的袍子是湛蓝带暗色纹路的,屋子里头还瞧不着什么。一被拉到太阳底下,就能显出那片片纹路,人看着又精神又俊朗。   柳意绵跟在季唯后头,头回觉得他有些目眩神迷,竟不自觉地脸红了。他怕被季唯看到,就扭开脸站到一旁,伸手去整理有些凌乱的花篮。   “算算时间,陆大人应该到了,快将绸带剪子什么的准备好,一会人来了,不至于手忙脚乱。”陆展鸿是谁啊,他可是附近几个镇子的头把交椅,这附近哪个富豪乡绅敢不给他面子。   除了先前季唯费尽心思替陆老夫人办寿辰外,张老爷子还跟陆展鸿颇有交情。不管是哪个,请他来这帮忙主持个剪彩,都算不得难事。   堂堂县令要来,这小子早插了翅膀,不知飞了几户人家。不必说,一会绝对热闹非凡,总之不能失了礼数。   这开业动静极大,定会引来不少百姓。   季唯早就算准了这国人好热闹的性子,让人将每样点心,全都切分成小块,装在盘子里,一会开业剪彩结束后,到人群里试吃。   柳意绵本想帮忙,但工人们各司其职,早就分工完毕,他也插不上手,就在旁边看着。   没等多久,铺子前就停下了一辆马车,先跳下车来的是年轻的陆玉书,接着他伸手将马车内另外一人扶下。   陆展鸿一见季唯,就笑着冲他抱拳行礼,“季公子今得上玉树临风四字,几乎要将我儿比下去了。”   陆玉书听罢也不恼,只不过将扇子抵住唇,微微笑了一下,也随陆展鸿与季唯问好,接着就走到柳意绵身边同他说话去了。   季唯看两个少年正好想陪,也不去打扰他们,引了陆展鸿进店,带着他到柜子前转了圈。   “你这肉松小贝,滋味果然不俗,口感松软,连我夫人都赞不绝口。一会开业了,我要订上两斤,送到我母亲府上去。”陆展鸿是孝子,那日季唯将肉松小贝送去时,他就存了这心思。   “这当然好,不过肉松小贝按个卖,却不是称斤了。今日陆大人要多少,我季唯送多少,大人能来,小店已是蓬荜生辉了,哪敢再收您钱呢。”季唯笑了笑,客套道。   此时管事的捧着东西上来了,提醒二人时辰已到。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门外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地无不是谈论新铺。   季唯与陆展鸿并肩而立,站在新铺台阶上。从高处望去,人群里头还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伸手与他们打招呼。   接着由陆展鸿说祝词,庆贺完毕后,拿起剪刀就剪短了红色绸缎。季唯首先鼓掌叫了声好,接着边上的人陆陆续续鼓起掌,气氛极为热闹。   “要放炮了!”管事的吆喝了声,靠近他的人全都倒退了好几步,给留下了一块空地。   季唯接过别人递上来的蜡烛,走到摆放炮仗的地方,弯腰点燃引子,快步退到柳意绵身边,高声道:“大家伙推开几步,小心安全!”   接着就是噼里啪啦闹哄哄的刺耳响声,柳意绵站的近,季唯怕吓着他,就侧过身,将他半搂在怀里,挡住了蹦溅过来的炮竹壳,宽厚的大掌捂住了柳意绵耳朵,等到炮仗放完了,才松开手含笑问他:“如何?可有被吓着?”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柳意绵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脸颊红彤彤,不知是不是被捂的,又俏又勾人。   季唯忍不住点了点他鼻头,“你啊。”   等他拉着柳意绵的手,站在了陆氏父子身边时,那些看热闹的人早就围到发试吃品的汉子身边,伸长了胳膊去抢东西吃。   “你可真是会想,从来没见哪个做生意的,拿东西不要钱分给人吃,你这都不只是一回了吧。”陆老夫人寿辰那回,季唯也是切了不少月饼分出去的。   “要是吃一片,能拉来一人卖两块,也是我赚了,不是吗?”这年头做生意的人都实在的很,还没后世那么狡黠多变,就是踏踏实实开铺子,最多吆喝两声算是打广告了,试吃啊宣传什么的,听都没听说过。   这季唯一弄出来,这些人几乎要疯狂了一般,季唯说什么就买什么,生意好的不行。   果然是试吃了一圈,已经有不少人嚷着说要买,冲到了店里,拿着订制的木夹挑选想要的点心。等选完了,再到柜台前结账。   这种新奇的自助模式,让人眼前一亮。原先只想买一二样的客人,一拿起木夹站在柜子前,就忍不住的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东一块西一个,走出店门时,少说花了一二十文,满满当当抱着一油纸包,表情或欣慰或狂热或恍惚或追悔莫及,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季唯说过要送陆展鸿肉松小贝,果然叫管事的挑了二十个打包好送来。   陆展鸿万分过意不去,执意要付钱,却被季唯推了回去。   “书院里头令公子多次相助,陆大人百忙之中抽空能来,我已感激不尽,这些略表心意,还勿要推辞。”   陆展鸿无奈,只得手下,临走前嘱咐季唯有事可来找他,分内之事解渴帮忙,这就算搭上陆展鸿了。   由于头日开张,客人对这些从未见过的点心十分好奇,就堵着季唯来问。陆展鸿在时,顾忌他身份,都没敢放肆。   他人一走,就将季唯给围了起来,叽叽喳喳问了好一会。   等季唯从里头挣扎出来时,就看到了门口几步远外站着一个男人,眉宇微皱,面露沉思。见他突然出现,目光从牌匾上收回,直直看向了他。   不过季唯的视线很快从他身上掠过,看向男人身后站着的女人。这可真巧,还是见过的。 第11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   孙娥心里头原还有些疑窦, 怕孙洪差错了地方, 一看到季唯的脸,立刻面露喜色地迎了上去, “恩公,果真是你!上回你走得太快了些,谢礼还未曾给呢!”   “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季唯温和地冲孙娥笑了下, 目光瞥向了她身后站着没动的男人。脑海里久违的记忆一下子翻滚了上来,让他眉峰深深拧起。   “孙老大,没想到竟在这碰到了你,实在是巧的很。”   “没想到家姐说的人, 会是你,确实巧得很。”孙洪将季唯的动作看在眼里,打量了好一会, 才上前来,伸手拍了拍她就点半道,“你小子可真是出息了, 这才多久, 在我这地盘开了铺子我都不晓得。”   在看到季唯的那一刻,孙洪说不怀疑是假的。他虽知道季唯已扬言要退出青龙帮, 可季唯也曾到过他家,怎么就这么凑巧的帮了这么大忙。就他所知,季唯可不是个如此有善心的人。   不然也不会干那收保护费的勾当了。   他心里虽做如此想,但面上却藏得滴水不漏。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想法,始终是救了他老母亲一命, 他当然应该感激他的。   “我哪有这本事,只不过帮忙看看罢了。”季唯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们姐弟两人进铺,“来都来了,不如进来看看?有什么要的,我送你们些。”   “那倒不必,今天来,是专程来答谢的。上回手下几个犯了点事,我去处理,要是没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好。”孙洪不肯再走了,就站在铺子外头,“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那点银子,我也就不拿出来了。”   孙娥听了,有些着急。她背对着季唯,冲弟弟挤眼睛,但孙洪就是不顺着她,自顾自道:“你铺子新开在这,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只管来找我。”   别的镇子不敢说,但这大溪镇,孙洪说一,还没人敢说二。只要他一句话放下去,恐怕今后整条街的混子都不敢来找季唯晦气了。   比起几两银子的报酬来说,这显然要好许多,倒是出乎季唯意料了。   “那真是多谢洪老大,没想到小弟如今还要靠你罩着。”季唯抱拳谢道。   “不用这么客气,哪怕你不在帮里了,我也还拿你当兄弟。要是各个都像你这么省心就好了,那刘庆也就不会——”孙洪一下子止住了话头,他显然是想起了刘庆与季唯之间的恩恩怨怨。   要不是他跟季唯对着来,有孙洪在后头保着他,刘庆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孙洪一时间有些唏嘘。   季唯笑了下,不以为意。   “我听说你找了个媳妇儿,在没在这,我瞧瞧?”孙洪打趣道。   “媳妇儿?”季唯忍不住摸了下鼻子,回头去看站在边上跟陆玉书有说有笑的柳意绵。   孙洪顺着他视线望去,一下子锁定了柳意绵,胳膊搭在季唯肩上,笑眯眯道:“不错啊,那哥儿看着就是个乖巧听话的,跟你这暴脾气倒是挺配。”   季唯点头称是,孙洪好不容易见着他,非要拉他去喝酒。孙娥劝不住,只能在后头追着他要他少喝些酒。   季唯原不想让柳意绵跟着去,但孙洪一说带上他,柳意绵很麻溜地就答应了,还说季唯喝醉了酒可以将他带回去。   原主算不上好人,但却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也不擅长溜须拍打,不像刘庆左右逢源,因此在孙洪跟前没留下多少印象。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道上的兄弟,季唯还救了孙母,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喝上几口酒也就聊开了。   没想到竟是越聊越投机,孙洪还起了要与季唯结拜的念头。还是季唯说兄弟情义在心中,结不结拜倒不重要,才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听说柳意绵过几日生辰,孙洪大力拍桌,说是那日他定要在福星楼包上一层,为他庆祝生辰。   “我看就不必麻烦了。”   “那怎么行,就由我说了算!到那天你们俩都得来,谁要不来,我就带人捆了他来!”孙洪有些醉了,说话声音大得很,季唯有些无奈,只得应了。   倒是柳意绵十分兴奋,娘亲去世后他就没过生辰了。更不要说这么多人都记着他生辰,想要帮他办。除了季唯、孙洪外,书院里的文宣、林泰等人,也都知道三日后是他生辰,要不是碰上季唯来了,他们可都要带他好好玩一玩的。   约定达成后,孙洪抢着付了账,醉醺醺的走了。他其实酒量很好,可耐不住季唯不拿这酒当酒喝。   两人喝了两大坛子,孙洪灌倒了,季唯还站着。不仅站着,意识还清醒着,也就是脸红了些,兴奋了些。   早做好了扶季唯回去的柳意绵,就只有失算了。   *****   又过了两日,季唯要出门去取找人定好的烟花以及蜡烛,不让柳意绵跟着,就要他在校舍好好念书。   柳意绵猜他去向与明日生辰有关,心里头高兴又期待,也就不说要跟着,只催着季唯快些离开。   大约季唯走后半个时辰,突然有人来敲门,是住在楼上的学子,平日里两人是点头之交。对方告诉他,竹林边上有个人在等他,要他快些去。   “那人是谁?”   “这我倒是没问,不过竹林也不远,你不如去看看,我瞧着对方等了许久了。”那学子将口信带到,就转身离开了。   柳意绵猜想是季唯折而复返,想是要带他去看看,飞快地将书合上,连桌子都顾不上整理,就跑了出去。   等他到竹林时,前前后后走了两趟,都没看到半个人影。当他困惑地站在竹林靠墙角一侧,怀疑是不是对方作弄他时,颈子突然一疼,柳意绵软软的倒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快点走!”那人冲身边打了个手势,将柳意绵背到了背上。   他们两人身穿朴素的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若不是眼睛冒着精光,走在路上倒也与周身学子别无二样。   “你们这是去哪?”有人见他背着柳意绵走,随口打招呼道。   “他病了,我们送他去看大夫。”这是二人一早就想好的理由。   “那可不能耽误了,我不打扰了。”   一路上碰到的人,全都以这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果然十分顺利地离开了县学。   他们怕撞上返回来的季唯,就反方向抄了条偏僻的小路离开。   等季唯将订的东西都取回来,寄到铺子后,就迅速返回了书院。只不过在校舍里等了一会,都没看到柳意绵的人影。   他又去林泰屋里,林泰与文宣同样不知柳意绵去了何处。好在院子里还坐了不少人,他们挨个问过去,总算是有人看到刚才的事。   三人找上了最初报信的学子,对方也茫然不解,“我回来时被那两人叫住,说是有急事要找柳意绵,但不知他住在何处,叫我带个话。我想着顺路,就带了,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了。”   季唯一把攥住他领口,深吸了一口,在学子苍白的脸色中,松开了手。他道了声歉,又问道:“那你可记得那两人长得什么模样?”   因着自个儿做错了事,这名学子倒是十分配合。对那两人,虽只是稍稍一瞥,不过其中一人倒长得有点特别,就留了意。   “对了!穿青色衣服那人稍高,比我还高一掌,脸颊上有颗黑痣,就这——”他指着左脸颊正中的位置,盯着季唯看。   “好的,多谢。”   他一听季唯如此说,就立马松了口气,摆手道:“这有什么的,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如果你还有什么要问我,尽管来问便是。”   不过季唯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跑了,林泰与文宣看他似乎有线索,生怕被跟丢,也小跑着紧紧追着。   从县学跑出去,又到一条小巷子里,季唯找准一户人家,用劲地拍门。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个有些冷漠地女声,高喊着叫他助手。   孙娥一看是季唯,脸上的不耐就退了,换上了欣喜,“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孙老大,他在吗?”   “巧得很,刚回来,都还没坐下。”   孙娥看季唯一脸着急,都不敢耽搁多问,连忙侧身给他让了条道。至于后边跟着的两人,也放行了。   “弟媳妇被人绑了?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跟在我地盘上,把我放话罩着的人给绑了!”孙洪出奇的愤怒,这件事就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查出来是谁干的!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消息,孙洪也坐不住了,带上季唯三人,叫上了他手下的几个得力干将,把两个匪徒的五官特征吩咐下去,让下边的人去查。   “你确定是被人绑了吗?有没可能只是认识的?”孙洪刚才气头上,都没想过这事,此时该吩咐地都吩咐了,这才想起来。   “不可能。”季唯沉着脸摇头,“他这在地方就只有几个朋友,跟他是同窗,没理由其他人不识得那两人。再者,若是他要出去一趟,定会留下些口讯,以免我担心。”   为了等消息,几人就坐在福星楼一层的大厅靠门处。大约柳意绵失踪二个时辰后,纪宝山匆匆忙忙地来了,手里还拿了张字条,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连贯,只将手上的纸张丢了出去。   季唯顺手接过,张开。   片刻后,他整个人像是酝酿了一场风暴,手指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几乎要将纸条捏碎。   林泰和文宣都急得很,从季唯手里把纸抢下来看了眼,也都怒了。   捆了柳意绵,还要他亲手写下这封信,逼季唯十两银子赎走柳意绵,这分明就是冲着钱来的!   “不能给!”林泰忿忿道。   孙洪看着季唯,在等他发话,“还是你一下子没这么多,我可以先……”   “不,要给!”季唯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反倒冷静下来。   绵绵性子外柔内刚,若是他不愿意,谁都不能逼他写下这封信。   既然如今这封信已送到了他手上,就说明了他处境尚好,要季唯不必担心。   这信上并没写在哪里交钱,也就是说肯定还有下一封。   季唯只需等着就是了。 第111章   季唯已想好, 只等那些匪徒将第二封信送来, 就顺着线索前往指定地点,顺藤摸瓜将这两人给捉出来。   想是这么想着, 就是没料到还未等到第二封信,孙洪手下的人就有了线索,跑来禀报。   孙洪帮着找人, 季唯就一直跟他待在一块,方便信息随时沟通。   到晚上的时候,孙洪手下一个男人,带了个年轻的小弟匆匆忙忙赶来了。   “他认识那两人, 你快说!”领头的男人着急的催促。   年轻的那个还没见过孙洪,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道:“你们说那人左脸颊上有颗黑痣, 又长得高,肯定是郑飞那小子。他平时老跟李家老五待在一块,李家老五心眼坏, 有事总推郑飞去干。我觉得就像是这俩人。”   “你说的郑飞, 他家住哪?”季唯目光紧逼,小弟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孙洪一眼。   他没见过孙洪,只是来时听说孙老大也在,但眼前坐着的两个,都气势迫人,他实在是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但不管怎么样, 都不要得罪就是了。   “他家就他一个,住在罗巷。李家老五家里光是儿子就生了五个,一家子挤在一块,肯定不能在他家!”小弟越说越自信,季唯刷的站起身,把他吓了一跳。   “劳烦带路!”   小弟又看了眼孙洪,后者瞪了回去,“看什么看,让你带路就带路!”是这个吧,态度看着像。   他悻悻地想。   外头天黑透了,永安街还是一样的热闹,街两边挂了不少灯笼,人来人往不知愁。   没了柳意绵在身边,这些热闹季唯看着都是黑白的。走完了永安街,拐到了一条黑魆魆的道上。路边连灯笼也没打,就依着月光,依稀辨出方向。   要不是这小弟家也住附近,认识那郑飞,这天黑又没灯,领路就是个难事,更不要说认出哪家哪户了。   没多久,一行六个人就都站在紧闭的木门前。门虽没开,但却有依稀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说明里头确实有人。   孙洪就要上前去踹门,却被季唯拉住了,“不要打草惊蛇。”   “那我们?”孙洪问道。   季唯沉思片刻,看向了六人中的一个。这男人就是刚才带小弟赶来见孙洪的,也是孙洪的手下,平日里还算是能干的,长得人高马大,算是几个人里的翘楚,比起季唯和孙洪来说也是不遑多让。   “这位兄台,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你尽管说!”不管是啥忙,孙老大的朋友发话那就肯定是要办的!   片刻之后,男人就分开双@腿,下盘牢牢地扎在地上,双手扶着季唯的腿。季唯站在男人肩膀上,两手在墙头一撑,很轻松的就翻身从墙顶上跳了下去。   只不过黑灯瞎火的没留神就踩到了什么,发出了点声响,被寂静的夜色无限放大,几乎有些刺耳。   “谁!”屋里头传来一声低喝,孙洪见状立刻招呼着其他四个,到巷口去躲着。   没多久有人开门探头探脑地查看,季唯闪身躲在墙角阴影处,等着那人关门走了,才从角落跑出来,轻手轻脚地跟着到了点着灯的屋门前。   “应该是猫狗。”脸上长了颗黑痣的青年摇头道,“没人,你别疑神疑鬼了。”   “那贱人可没跟我说,这小子男人竟是孙老大的朋友。”另一人听声音就烦躁地要命,在屋里头来回踱步,“今天下午,我出去送信的时候,就听到风声了,都在找我们呢。明天就带他走,换个地方藏起来。”   “没这么严重吧?”郑飞并不是青龙帮人,但李家老五是。他平时跟郑飞玩在一块,见他颇有加入的意思,就总带着他。久而久之,郑飞算是混入了他的圈子,差别就是没正式加进来。   没有圈子的人脉消息,他怎会知道孙洪是个怎样神通广大的人。   “没这么严重?就是有这么严重!要是被孙老大知道了,恐怕这地方我们都别想混下去了!”李家老五走到郑飞身边,重重道,“不然我们今晚就带他换个地儿吧,我总觉得不安。”   郑飞笑话他:“五哥,你平时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啊,怎么这回就胆小的要命。一个晚上而已,能出什么篓子?那小子又瘦又小的,还被捆了手脚堵着嘴关在柴房,想喊都喊不了,能有啥变数?”   “也是,我再去看一眼。”李家老五很快就推门走出来,直接朝隔壁一间又矮又小,在夜色里黑的几乎看不清的小屋走去。   他就站在门口瞧了一眼,看到里头还有人在,就放心回去了。   等他进屋的时候,季唯就推开了柴房。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很快就找到柳意绵,并取下他嘴上堵着的布条。   柳意绵喉咙干涩,嘴里发苦,眼睛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却下意识道,“季哥?是你吗季哥?”   “是我,别说话,我先带你出去。”季唯迅速解开绳结,牵着柳意绵的手去大门边,把门栓给取了。在门口等了好半天的孙洪,一下子将门踹开,大步走了进来。   这动静很大,郑飞和李老五还没歇下,当然能听到。两人都暗道不好,郑飞六神无主,李老五经验丰富些,还能想着跑路。   他转身就要去翻墙,动作也很利索。但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郑飞眼看着主心骨要跑了,伸手就将李老五给扯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被孙洪带人给包了,还不待李老五开口,孙洪一脚就踹在了李老五膝盖上,将他踹的膝盖一屈,普通就跪倒在地上。   李老五一下子就惨叫出声,接着就要去搂孙洪大@腿,哭喊着要孙洪饶命。   “饶命?还得看这两位肯不肯!”孙洪冷哼一声,就站到了旁边。   “你二人若是肯从实招来,我便从轻发落。”季唯看了柳意绵一眼,碰到了这样的事,他倒还算镇定,只不过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手微微僵了一下,就被季唯反握住捏了捏。   “好好好!我什么都招!孙老大饶命!”李老五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涨红着脸,眼睛里有恐惧还有慌张。   “有无人指使?”   “有。”   “何人?”   “一妇人。”   “她如何说?”   李老五全盘托出了,再不敢隐瞒。   青龙帮虽是帮派,但却并非人人都是为恶的。像是孙洪为手的中立派,就限制底下的人不得胡来。   这大溪镇是孙洪管的地儿,因此李老五也是孙洪手底下的。因着心黑手狠,时常与人打斗,还常干些或威胁要钱,或偷盗,或当打手的活,也算是闯出些名声。   前两日,突然有一妇人找上门,说是要捆一个县学的学子。李老五原觉得一个学子有什么好绑,大不了打一顿。对方却告诉他,这学子的男人是个有钱的,店都开了不少。   李老五正好手上缺钱,就应了。这事儿成了,十两银子他要收一半,要是不成,也得有辛苦费。对方没辙,就给了他一枚镯子,就算是定金了。   “那镯子呢?拿来看看。”季唯一说完,李老五片刻也不敢耽搁,就从衣领里掏出布裹着的玉镯递过来。   成色不算好,还是白玉,真要去卖,也就是卖个半两银子撑破天。   “绵绵,你可知——”季唯拿在手上翻覆看了几眼,回头时,却发现柳意绵脸色雪白带青,紧咬下唇几乎见血。还不等季唯有所动作,就已劈手将那白玉镯夺去,紧紧攥在手里。   “是她……”柳意绵有些木了,“是她!我知道是她!这是她随嫁之物,日日不离身的。”   “你是说尤桂枝?”季唯眯起眼睛道。   “是。”柳意绵说完,用力将白玉镯摔在地上。玉镯碎成八瓣儿,他还踩了几脚。   “你想怎么处置他们?”季唯看向郑飞和李老五,两人缩了缩肩膀,又满怀希冀地看向柳意绵,期望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哥儿,能心软放他们一马。   但柳意绵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平静道:“听季哥的。”   “这样吧,看在你们两个没打绵绵的份上,就打一架吧。”季唯拉着柳意绵往后退了两步,给两人腾出了空间。   但李老五和郑飞却还是懵的。   “你们两个打一架,直到其中一个站不起来为止,剩下的那个,我还有事要交代他去办。”几乎是季唯话音刚落,刚才还跪在一旁的郑飞,就朝李老五猛扑了过去。   郑飞在这方面确实不如李老五,可他深知李老五为人,明白自己若是没及时出手,到时李老五可不会手下留情。只有一个能站着,他希望这人是他自己。   李老五慢了一步,就被郑飞按在地上打。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扭打地周围一片狼藉。一刻钟后,郑飞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季唯跟前,瓮声瓮气道:“季哥,听你吩咐。”   季唯倒是没想到是这结果,挑了挑眉,温和道:“是谁害你变成这副样子的,你知道不知道?”   郑飞怔了一下,回头去看地上喘着粗气,却没力气爬起来的李老五。   “是李老五吗?不是。”季唯耐心道,“你再想想。”   郑飞低着头,绞尽脑汁地想。在看到地上白玉镯碎片时,他突然福至心灵,大喊道:“我知道了!是那个妇人!她害得我和五哥好惨啊!”   季唯赞赏地拍了拍掌:“不错,孺子可教也。”   “那么这人害了你,你会如何?”   郑飞龇了龇牙,活动着有些刺痛的胳膊,恨恨道:“决不轻饶!”   想通了这关节,郑飞掉头就将李老五给扶起来,恭恭敬敬地冲季唯鞠躬,感谢他高抬贵手。   “我什么也没干,能帮你们的只有自己。明日正午,我会去柳家,希望到那时候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季唯半搂住柳意绵肩膀走出郑飞家时,孙洪还有些奇怪,“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照我说,不如打断他们一条腿——”   “绵绵在意的并非这二人,纵是将他们打死了,也于事无补。要是他们机灵,就该知道怎么做。”   李老五身上的伤,疼了一@夜。   郑飞心里头煎熬的很,压根毫无睡意。   两个人就坐在那,睁着眼睛过了一宿,天刚亮的时候,郑飞就刷的站起了身。 第112章   “我去了。”郑飞推开门, 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 就跑着离开了   李老五坐在凳子上,脸颊肿胀得厉害, 稍微一张嘴,就能尝到嘴里的腥气。可他还是伸出舌@头舔了下破裂的嘴角,一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尤桂枝找上李老五的时候, 是通过了一个中间人的。因此不管是李老五还是郑飞,都不知道尤桂枝住在什么地方。   尤桂枝虽是市井妇人,可还是有股子精明劲儿,也怕这些无赖混子找到家里去闹, 也没报真名,只付了白玉镯子当定金,约好了今日事成后在某个地方见上一面。   可郑飞不知道地儿, 柳意绵却是知道的。昨日临走前,他将柳家的住址说给了郑飞听,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无需戳破这层纸窟窿。   此时尚早, 路上却渐渐有了人气,大都是些挑着担子上街摆摊赶早市的摊贩。冷不丁看到个空手的人急匆匆地跑过去, 也有些奇怪。   郑飞看到柳家的时候,两手扶着膝盖杵在那喘了几口气。他擦着额头上滚滚落下来的汗珠,等了一会,就听到不远处院子里头传来一阵声响。   是尤桂枝起床,将洗过脸的脏水泼在了地上。   她抱着盆子刚要回屋去烧水, 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把她吓得原地一跳,飞快地扭头去看。   郑飞一脚踹开了篱笆门,那篱笆本就是竹片糊的,脆的很。哐当落在地上,溅起了不少尘土。   尤桂枝呆愣愣的站在那,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没见过郑飞,关于这事儿,她联系的是李老五。再有李老五跟交好的郑飞提起,要他帮忙,两人却是没见过的。   尤桂枝虽不认识眼前这人,可看他眼角眉梢堆着的戾气,心里头狠狠一跳。郑飞步子一动,她就已经将手里的木盆子朝他当头砸去,边跑边尖叫道:“打人啦!打人啦!有贼闯进家门打人啦!”   她声音本就尖锐,这捏着嗓子高喊更显得刺耳。大清晨宁静的很,尤桂枝这一声又一声可谓是平地惊雷,把周遭不少起早的人给喊了出来,全跑到她屋前远远地看。   尤桂枝跑进屋里,反手就要去关门。此时一手打飞木盆,紧跟在尤桂枝后头的郑飞到了,手掌握拳用胳膊紧紧卡在门缝里,死活不让尤桂枝关上。   “你谁啊你!大早上发什么疯!我又不认识你,你做什么——”尤桂枝这边动静大,把屋里头半梦半醒的柳山给吵醒了。   他杵着一根简陋粗糙的木棍子,刚走出来,看到眼前一幕,揉了揉眼睛,嘴@巴张成了圆形:“这啥子情况?”   “死鬼还不快来帮忙!这人来砸咱家的!快把成荫也叫起来!我要顶不住!”尤桂枝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柳山睡意顿消,头也没点就蹦跳着去了柳成荫屋。   这吵成这样,柳成荫又是警醒吉林的人,怎可能没听见。他躲在屋里,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前头的情况,柳山还没敲响他门,柳成荫就把们给打开了。   “爹,咱们快去帮忙吧!”柳成荫手里握着一张凳子,冲柳山道。   就他们说话的功夫,尤桂枝凄厉的叫声已从前边儿传来。柳山神色大变,怕的脸色发白。他只以为是周爷派人来收钱的,等打发了尤桂枝,就该来找他了。   柳山顿了顿,手搭在柳成荫肩膀上用力把人往前一推,惶惶道:“成荫啊,爹一条腿已经断了,那人如此凶恶,怕是不能善了!你帮爹顶一顶,爹稍后就来!”   柳成荫被推的踉跄,没防备就冲进了厅子里。后头的柳山见状,转身就往后门跑去,连头也没回。   柳成荫胆大,可看着眼前一幕却仍有些脸色发白。他再怎么算计,归根到底也就是个文弱书生,最多耍耍心眼,还从未动手打过人,更不要提女人。   但眼前这人却不管不顾,手里抓着尤桂枝头发狠狠一扯,尤桂枝惨叫还没出声,郑飞右手就已狠狠地甩了几个巴掌上去,将她两边脸颊打的又红又肿,喊都喊不出。   “贱人!让你使坏心眼!让你没长眼睛!让你连累我哥俩被洪老大教训!我哥俩混不下去,你也别想好过!”   郑飞是个大男人,手上劲儿大,尤桂枝却是个女人,总比男人细嫩。这几大耳刮子下来,嘴角都给打裂了,红艳艳的血被他手指一带,在脸颊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你要是早他奶奶的说那季唯是洪老大朋友,借我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那小子一根指头!”他原先可能是不知道什么,但昨个儿晚上一宿没睡,李老五跟他可说了不少,如今有命活下来,哪敢不照着办。   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害怕跟火气,此时全爆发出来,没一会尤桂枝脑袋就肿成了猪头。头发也被揪了一把下来,整个人都不大清醒了,嘴里还在迷迷蒙蒙地喃喃:“别……别打了……”   郑飞见状,狠狠地冲她呸了一口,松开手里抓着的头发,站起身,朝柳成荫看去。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柳成荫手指一松,板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生怕触怒了狂性大发的郑飞,朝边上退了几步,以示他没有恶意。   “想打我?也得看你有没这个本事!”郑飞猛地上前三步,把柳成荫吓得倒退,两手举在胸@前不停地摆手,“不关我的事,柳意绵可是我亲弟弟!我要知道她让你去伤害他,我肯定不会同意!那女人心早黑了,我跟她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贱妇还能生养出龙凤来?”郑飞阴恻恻地笑了,趁柳成荫没防备,猫腰合身撞去。   柳成荫背后就是墙,肩胛骨被撞在墙上,痛得他脸色一白,低呼出声。   “都别想好过!都别想好过!”郑飞越打越疯狂,攥住柳成荫脑袋发髻,红着眼睛就要把柳成荫脑袋往墙上撞。   以他这力道,真要撞实了,柳成荫不死也得傻了。他心里头怕得要死,几乎激发出了全身所有的潜力,狠狠踩在郑飞脚趾上用劲一碾——   趁郑飞吃痛手指微松,忍住扯下头发的刺痛,猛地后仰直起身,脑袋撞在郑飞下颌骨上,动作片刻不停地朝前跑了。   郑飞牙齿咬破了舌@头,满嘴都是血。跟在柳成荫后头追了出去,半天都没找着人。他又绕回来,在屋里蹲了大半个时辰,柳成荫人没见着,柳山也没敢回来,屋里就剩了个没人搭理的尤桂枝,半昏迷地倒在地上,半张脸是血,半张脸青肿,断断续续地口申吟。   郑飞拿不准季唯什么时候来,又怕跟他撞上,心里头的火气找不着地儿散去,干脆把能看到的东西都下手给砸了。   把屋子弄得一团糟后,他才恨恨的跑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弄出人命,郑飞才不怕被人告上公堂。若真的去了,花钱买了他们绑架柳意绵索要钱财的尤桂枝,也吃不了兜着走!   柳成荫没跑,就躲在后门外头。   他们家原先有个茅草屋,后来被风雨吹塌了半边屋顶,柳成荫就扒拉了稻草趴在里头,眼看着郑飞来回跑了三四次,才总算是骗过了他。   柳成荫又趴了半时辰,才从臭烘烘地稻草堆里爬出来。等他看到尤桂枝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虽说打心底里瞧不起这女人,可好歹也没短过他一口吃的。   柳成荫方才胆怯独善其身,此时危机解除,也怕尤桂枝出事,就弯腰拍了她脸颊几下,“二娘?醒醒,你没事吧?”   尤桂枝双目紧闭,没应他。   柳成荫皱眉,将她扶起来,往屋里走。   他其实还有点银子的,只不过要从他口袋里掏钱,为尤桂枝看病,那是不可能的。   把尤桂枝丢到了床上,又给她盖了一角被子,柳成荫汗湿着一身衣服,靠在床瘫坐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女娃睡的正香,却被尤桂枝滑落下来的手砸到了她软嫩的肚子,将她从梦里霎时间惊醒。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蹬着小腿要踢开那手,怎么也做不到,嘴@巴一瘪就大哭起来。   柳成荫被这情形闹得脑袋疼,柳山又跑出去不见踪影,他心烦气躁,忍不住就跟个奶娃娃置了气回头吼了句:“吵什么吵!给我闭嘴!”   他这么凶,女娃哪吃得消,顿了顿,张嘴哭得更大声,更撕心裂肺。   柳成荫败得彻底,铁青着脸起身跑出了屋,就看到不少人聚在他家门口,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见他出来,才做鸟兽散。   柳成荫咬着牙笑,牙齿咯咯作响,肩膀也抖得不成样子。   他觉得这家可真是有意思,当爹的见难抛下妻儿掉头就跑,当娘的花钱买通混子捆了弟弟索要钱财,就连他这当儿子的也早有二心,总想着存笔银子搬出去逍遥快活。   以前似乎也不这样,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柳成荫也说不清。脑子里朦朦胧胧的浮现出幺妹被抬上花轿的那日,她被泪水哭花的红妆。   柳成荫站在那里,外头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可身子却依旧冷的要命。   他想着也许到了该分家搬出去的时候,毕竟他在这个家多年经营,也还攒下了一点点小钱。虽不算多,但勉强度过这段难关也是够了。   到时再由沛之帮衬着,找个账房的活儿也能过的不错。至于念书考试什么的,总得等他日子安顿下来再说。   他盘算了很久,才刚刚下定了决心。   可在看到来人时,嘴角还未绽开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第113章   “可是他?”季唯牢牢牵着柳意绵的小手, 抬手朝柳成荫指去。   柳意绵轻点了下头, 就将落在柳成荫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不再看了。   但柳成荫看到柳意绵, 却一副见了鬼似的模样。不仅仅是他当初连着两次窃了柳意绵的私房钱,还因着尤桂枝使人去绑了他索钱。   如今正主都找上了门,肯定是要秋后算账!   此时主谋昏了过去躺在床上, 一家之主又跑的不见踪影,整个柳家只有他一个柳成荫主事,肯定要拿他开刀。   一早上碰到这样多的事,柳成荫有些支撑不住, 倒退了两步,退回到了屋里,打算静观其面。若是他们不打算善了, 就将门关了把人拦在外头也好。   昨日虽说了正午来,可受了惊,柳意绵也睡不踏实, 晚上反复做梦惊醒, 最后被季唯搂着拍肩才好好睡了一二个时辰。起床后沐浴洗漱,换了新衣, 上街吃了点东西才来。   原还想着多逛一逛,全当是散心了。可季唯看柳意绵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就歇了这念头,带人就到柳家来了。   谁知道巧得很,来的路上碰到了从柳家出来的郑飞。一通发泄过后, 他情绪看起来要稳定不少。见到季唯脸色大变,很快就有些畏惧地说事情办妥了。   他见孙洪没跟着,倒是很快松了口气。还打算跟季唯回报成果,就被他挥手给赶走了,说是不想见到他。   郑飞巴不得,二话不说就跑了。   其实来之前也有所准备的,只不过当他们站在这时,才发觉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就好比地上散架的篱笆,屋子里肉眼可见的狼藉,无不在表明不久这里之前经历了一场混乱。   在看到白玉镯那瞬间,柳意绵的心就已经死了。他此时并不想看到柳家任何人,包括柳成荫在内。   因此他反手握住季唯的手,朝他身后退了两步,让季唯高大的身躯挡住柳成荫的视线,低垂着头,小声道:“季哥做主吧。”   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季唯知道柳意绵受了委屈,想要他亲自开口,让柳成荫身败名裂,出了心里头那口恶气。   可真看到人了,柳意绵才知道,心若是生厌了,连看到都是种煎熬。   柳成荫勉强笑了下,“几位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家中不便招待几位,不如改日再来?”他话说的客气,可不管是季唯还是柳意绵,压根就没听他的话。   季唯伸手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余光扫了一圈,看到边上的几户人家,都偷偷开了门,正从门缝里听着这边的动静,才点了下头,轻声道:“就由我来吧,你听着。”   “我今日来,只是想找你要说个说法的。”季唯拉着柳意绵向前了两步,拉近了和柳成荫之间的距离,让柳成荫一阵紧张,握着门板的手都不自觉地将门给拉了一小半。   “什、什么说法?”柳成荫咽了口口水,喉咙发紧道。   “第一,我想问你盗了我二两银子,何时打算归还?莫不是打算公堂上见?”季唯特意扬了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附近几户人家虽靠的虽不近,但这却不是在闹市中,十分宁静。因此季唯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了那些时刻关注这儿的邻里耳中,柳成荫的脸色也因此刷的煞白了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柳意绵不已说了只要将林泰的钱归还了以后,就不再追究了吗?他如今都已还了,也从县学离开了,他到底要揪着那二两银子到什么时候!   柳成荫气愤地瞪着季唯身后的柳意绵,却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我没有!”   “你因盗窃而被山长赶出县学,你难道不敢承认?虽说绵绵原是你柳家人,可如今嫁入我季家,花的便是我季唯的银子。不问而取是为偷,你两次三番偷银子,此事可是君子所为?可是读书人所为?”季唯一声更比一声高,厉声呵斥之下,柳成荫脸若白纸,脚步虚浮,站立不稳,几乎摇摇欲坠了!   他这些年苦心经营自己的形象,在内是顺从长辈的孝子,在外是求学心切的书生,不论哪个都该是令人交口称赞的!   为的就是不得已时,他从柳家分家搬出来,能少受身边人几句闲言碎语,能够凭借着好名声,在镇子上谋求一份好前途!   可若是这盗窃的名声传了出去,今后还有哪户人家愿意收他干活?这一句又一句,几乎就是用刀子在柳成荫的心头上活剐啊!   “你如今身为学子,就在书院内偷盗同窗钱财,今后你谋得了一份生计,岂知你不会监守自盗?柳成荫,你愧为读书人!圣贤之书怕是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季唯话虽说的不好听,可话糙理不糙,这一番言语直指问题核心,把柳成荫的心丢到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煎,痛得他直滴血。   “你!你住嘴!”柳成荫浑身抖若筛糠,却说不出半句辩驳之语,只能苍白的叫季唯闭嘴。可若是季唯有这么听话,也就不会声势逼人的上门讨伐了。   “绵绵!你可知今日家中遭遇了何事?有一疯子闯入家中,将二娘打至重伤昏迷,如今还未曾清醒。还有孩子——”提到那女娃时,屋里头平歇下去的哭喊声又起了。   柳成荫还想用这些软化柳意绵的心,让他将季唯带走。季唯就已又逼近了几分,眼看这就要上门了,柳成荫反手就把门给关了,把人挡在外头。   他不敢看,也不想看,心跳的几乎要从喉咙蹦出来。他从未如此紧张恐惧,可却又无力到不知所措。   柳成荫背抵着门板,渐渐滑落在地上。他想着等上一会,季唯与柳意绵无趣了,自会如同上午那疯子一样散去的。   他想的很美好,却不知季唯就是打着要让他身败名裂的心思来的,根本不会就此收手。   当初就已教训过柳家诸人,若是安安分分的,那就两厢安好。可若是再存了歹心,就别怪他无情。   上回柳山对柳意绵出手,季唯受原主残留的情绪作祟,竟失了理智打折了他一条腿。这不是他的风格,眼前这才是季唯行事作风!   他不喜欢硬碰硬直接来,但却一定会从对方最害怕的软肋入手,一击即中,让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季唯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关了门就可以逃避事实了吗?柳成荫,你躲起来也没用!还有尤桂枝,雇了混子来捆绵绵,纵然他已被卖出了柳家,可说到底也曾是柳家一份子。你们柳家人就如此绝情,一个偷一个抢,更不要提柳山所作所为,早已不配为人父!”   “否则你为何不问柳山的腿是怎么断的!”   好端端的人出门回来就成了瘸腿,街坊邻里的又怎可能不好奇?可柳山脾气不大好,尤桂枝也精明刻薄,一问起这事便恶言恶语,他们也就只能把好奇压@在了心底。   此时一听,全都恍然。原来都是为了个钱,还都冲着他们家早就卖出去的小儿子。那是个多乖巧的孩子啊,谁不认识柳家这对命途多舛的可怜兄妹呢?   “你不出来?好啊,那我就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干的好事!”季唯勾了勾嘴角,转身拉起柳意绵就往外走。   他做得快,一眨眼就出了柳家。   柳成荫乍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被石头给砸傻了,有那么片刻的呆滞。然后他就疯了一样转身拉开门,追了出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季唯做事如此绝情,此番下来他焉能有好日子过?这是要把他毁了!   柳成荫知道的,他已经全看出来了。可就算是看出来了,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为所欲为!   季唯走得再快,也毕竟是走。快走出巷子的时候,就被柳成荫给追了上来。   这条巷子外头,也有一条街。虽不比永安街热闹繁华,可一条街总不至于冷清到哪里去。站在巷子口都能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柳成荫发了疯似的冲过来,伸手就去扯瘦弱的柳意绵。他比不得季唯强壮,只能为难柳意绵了。   他攥住柳意绵胳膊,用尽力气把他人给朝后拖了几步。柳意绵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跑了几步,就把人给扯住了,反手甩了柳成荫一巴掌,力气大的柳成荫都懵了片刻。   这是柳意绵第二次打柳成荫巴掌了,比起上回的犹豫与痛心,此时看起来态度决绝不少。   “放手!你不配碰我!”柳意绵用劲将柳成荫推开,掉头朝季唯走去。站在季唯身边后,就拉起他宽厚的手掌朝前走了两步,回头冲柳成荫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就为博得一个好名声,人前人后两张脸。今日,我便撕下你那张伪善的皮囊,好叫众人看清你柳成荫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说完,已拉着季唯走到了街上。   往来的人不断经过,他们站在街上,阳光将巷子里外拉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黑色的,柳成荫瑟瑟的窝在那里,胆怯恐惧的半步也不敢踏入他们所在的地方。   “柳氏成荫盗二两被赶出县学,请诸位评理!”   “不——”柳成荫惊骇欲绝地伸出手,却最终只是僵直在那,没了动作。   柳意绵眼睛本来就大,现在更是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巷子里的柳成荫,残忍又快意地重复:“柳氏成荫盗二两被赶出县学,请诸位评理!”   他重复了三次,路上的人都朝他看来。大部分人不知道柳成荫是哪个,小声地议论起来。有个问他为何不报官捉人,柳意绵回他:“念在我们同窗一场,就不将事情做绝了。”   季唯看柳成荫想跑,突然开口:“我去将他捉来,你在这等着。”   这样一出好戏,又怎能让主角退场?季唯跑得比柳成荫更快,把他人逮到柳意绵跟前。此时到了柳成荫再不复县学中的意气风发,从容不迫了。   他看起来很萎靡,望着柳意绵的眼神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恨意,直直的刺入了柳意绵的心里。   柳意绵心头跳了一下,自顾自说道:“这样一个能趁同窗不察,偷盗财物之人,今后若替他人做事,又如何能叫人放心?”   此乃诛心之语。   路上不少人面露沉思之色,盯着柳成荫看了好一会,像是要把他这张脸记住。柳成荫后知后觉地举起袖子遮住脸,却被季唯给拉住了,连举也做不到。   “这张脸皮厚的很,多个人瞧一瞧也不打紧,何必遮呢?”季唯笑吟吟道。   一开始柳成荫还挣扎的,但却逃不开季唯的钳制。整条街走下来,恐怕也没人不知道他柳成荫偷钱一事。   分家之后找个轻松活儿逍遥过日子的美梦,就在此刻被打的破碎。柳成荫面色灰白,已是浑浑噩噩,连挣扎也不曾有了。   当季唯松手时,他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该庆幸绵绵顾念旧情,不肯将你送官。今日之后,此事就算了了。”季唯盯着柳成荫的发顶,嗤笑了声,“你也别惦记着陈沛之了,他欺辱同窗,招@妓逛青@楼,被人告到了山长那,、怕是无暇顾你了。”   说完,拉着柳意绵扬长而去。   柳成荫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好半晌痛哭出声。 第114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跟绵绵一起生日啦,这日子掐的好准哦,嘻嘻   这本该是个大好的日子。   若不是出了绑架这个事儿, 今日是正是柳意绵十六岁的生辰。   但昨天才刚把他从李老五和郑飞手底下救出来, 一晚上人都紧绷着放松不下来,季唯也就没提这个事, 只顾着安抚他。次日更是找上柳家,一劳永逸地把这家子给解决掉。   如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了了,他们估摸着也不敢再起什么歪心思。关于过生辰这个念头, 才再度涌上了季唯的心头。   他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放弃,毕竟为了这一日,他可是提前准备了许久。   季唯把柳意绵送回了校舍。   昨夜心里头藏着事,今天眼底下就一片淤青, 显然是没睡好。趁着还没到中午,早上吃了点东西又不饿,季唯就让柳意绵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看着人睡着了,才合上门悄悄走了。   离开前,他去找了林泰, 要他帮忙看着点人, 他有事要出门。经过了那一出,林泰哪还敢说不。只催季唯走了, 说他会看着。   林泰可靠,季唯放心的很,这才走了。   因着上午去解决那家人,什么都没准备好,下午的事就徒然多了起来。好在季唯提前就已去福星楼, 借着孙洪的面子,让他们给他腾出一块厨房来,亲自下厨为柳意绵庆生做菜。   季唯厨艺不错,或许比不上专门的大厨,可西点本就精细严谨,有这种耐心,再加上悟性,不管做什么都远超旁人。   更不要说季唯做的菜,有不少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他在厨房里待了近两个时辰,甚至还借着厨房的烤炉做了一只片皮鸭,请帮厨将鸭肉撕下,又烙了白色薄饼,调制了酱料,切好葱蒜黄瓜萝卜丝等。   福星楼是永安街乃至大溪镇上一等一的酒楼,虽说季唯做的菜不少路数古怪,可那些大厨也并不看在眼里。   唯独这片皮鸭,却让大厨眼前一亮,让人去找了掌柜的来,与他谈及了此事。   掌柜一听,立马起了心思,跑来与季唯谈生意。   “你说想买我这片皮鸭的方子?”季唯倒是吃了一惊,不过一想到福星楼的招牌全鸭宴,也就了然了。   全鸭宴上虽有烤鸭,但也只是烤鸭。   若是加上这薄饼馅酱料,那是别有一番风味。在他前世,可是风靡了大街小巷。   吸引来福星楼掌柜,决不夸张。   “季公子也知道,我这福星楼里全鸭宴极为出名,若是能添上公子这道,想必增色不少。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我愿出高价!”掌柜的财大气粗,说起话来也舒服。   虽说他原可以叫大厨趁这机会偷学,但一是掌柜不屑于此,二是偷学来的毕竟有差,还不如堂堂正正地当做生意来谈。   季唯做的西点生意,可没打算涉猎这行,答应的也十分痛快。只不过要从他这买断方子,那价格可不便宜。   “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掌柜吃了一惊,看季唯不似玩笑,又道:“公子这价可是高了。”   “掌柜的一桌全鸭宴都要五六两银子,几乎日日都有宴,不过三五日就能收回这钱,又怎会高了?”季唯吃过一回,又怎能不知全鸭宴的价钱。   也正是知道了,才叫的这个价。   想他当初做的裤衩子都卖了了不少钱,还引得如今长柳镇上时兴起了穿内@裤。   南北两街的掌柜现在看到季唯,可都拿他当财神爷看,买一两匹布料都白送,赚的早把买断的钱给收回来了。   可见一个好点子,用在了刀刃上,那就如同聚宝盆,等着收钱便是了。   掌柜的原有心压价,但看到边上的领头大厨给他使的眼色,念头也渐渐歇了。连在厨房里干了多年的心腹大厨子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掌柜的应了,叫人取钱来给季唯,顺便让领头大厨跟着季唯学。   上回在街上,季唯和柳意绵提了油条这东西,还说要做给他吃。但平时苦于没空做,趁着生辰就炸了十来根。   拿了几根分给后厨等人尝,不知哪个又偷给掌柜的送去了,没多久他又二次光顾厨房,找上了季唯。   最后两个方子是三十两买断的。   这钱数额不小,但对季唯来说,跟捡来的差不多。因此他一个下午心情都很不错,还哼着小曲儿,连大厨问了他其他菜品的问题,也都挺耐心的回答了。   申时过半的时候,季唯让管事送来的东西到了。那些都是用来做蛋糕的,包括今日清晨从长柳镇送来的蛋糕胚子、奶油、黄油和水果,他又自己做了些布丁。   这个生日蛋糕,不比给他人吃,是柳意绵生日,季唯用了心做。蛋糕里头做了足足五层,一层蛋糕,一层切片桃子,一层蛋糕,一层布丁,最后盖一层蛋糕。   每层夹心都用奶油霜,比之普通奶油,奶油霜混了黄油和奶油,口味更绵密,略显厚重,却不甜腻。   当他在做蛋糕的时候,神情专注,手指飞快,自然是没察觉到身边人惊@艳的目光。   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变成了个平整光滑的东西。   许是奶油霜混了些糖汁的缘故,透着些漂亮的粉色,最顶端用粉白的桃子和黄桃切成小块做装饰,挤了一圈白色奶油花,精致中透出一股子少女气息。   不知道绵绵会不会满意,反正季唯看着是挺满意的。   他做完抬头吓了一跳,没留意身后站了一堆人。全都对他做好的桃子布丁蛋糕指指点点。   “闻着香香甜甜还有股子奶味,也不知道是个啥?”   “季公子,能尝尝不?”   “叫什么呀?不知道哪儿能买?”   “都干什么呢!不干活了?在这偷懒小心扣你们工钱!”脸上故作平静的大厨虽训了帮厨一顿,可他们却依旧用依依不舍的眼神注视着粉@嫩@嫩的桃子蛋糕。   “不过这又是什么?要是给掌柜的尝了,说不定他也要买了。”大厨半开玩笑地说着,有些嘴馋。   季唯笑了下,“这我可不能卖,是我看家本领呢。”虽说是当着这群人的面儿做的,可里头每样东西除了他没别人知道方子,他压根不怕人复制。   今儿个借了人家厨房,还让帮厨帮忙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季唯也不吝啬,用剩余的材料,组了个小小的桃子蛋糕送给他们当谢礼。   那桃子蛋糕还不足六寸,充其量也就是个不规则的四寸,一人一口还没传一圈呢,就已经吃的精光。   越是吃就越是嘴馋,纷纷来问季唯价钱,一听说说这一个蛋糕要卖一两银子,全都咂舌吓得不轻。   大厨遗憾叹气道:“难怪你跟掌柜的说方子不贵了。”可不是不贵么,他卖二十个蛋糕就有了啊。   福星楼一日也就十多两银子进账,算得上生意兴隆了。   大厨摇着头,心里头羡慕得紧。   十个大菜,加上一个生日蛋糕,全都准备妥当,就让人把东西都搬到了福星楼三层。虽没订全鸭宴,可却是用全鸭宴的价钱包下来的,也当是借用了厨房的租金。   贵的叫人以为季唯是冤大头,可季唯却觉得值。   季唯回到书院的时候,睡了一下午的柳意绵早就醒了。   他没见着季唯,就去找了林泰,果不其然听到留言。又想起今日是他生辰,就换了身衣服,在校舍里等着他。   季唯看到柳意绵时,他换了身衣裳。是他卖了曲奇小赚了一笔后,带着柳意绵去布庄买的料子。还记得是一匹天青色与藕色,后被柳意绵裁成了衣裳。   天青色他穿的勤,但藕色却甚少见柳意绵穿上。这藕色带着点淡粉,柳意绵又肤色极白,一上身就衬的他肤色如雪,面容清秀漂亮,眉心一点孕痣鲜红如火,倒叫他一怔。   季唯上前拉住柳意绵手掌,上下细细打量,好半晌没说话。   柳意绵第二回 穿这身衣服,还记得上回他穿出去时,学子们古怪的眼神,他后来就没再穿过。再看季唯这不做声的模样,有些犹豫道:“季哥,不如我再去换一身?”   “不必,这身很好。”季唯顿了顿,“买了许久,怎不见你穿?”   “不好看……”柳意绵喃喃。   “怎会?”季唯失笑,刮了刮柳意绵挺巧的鼻尖,牵起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就朝外走,“我倒是庆幸你没穿过,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以后我给你买多多的藕色料子,你做了只穿给我看。”   柳意绵听得一呆,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由。脸颊爬上了丝丝缕缕的红,过了一会才应了声。   季唯带着柳意绵出现在福星楼上时,孙洪还没到。其实他原也邀请了林泰等人,只是他们不想打扰,就推脱了有事不来。   桌上的每样菜色都用精美的瓷盖给盖住了,看不到里头的东西。等了没多久,孙洪就抱着一坛子酒出现了。   “叫你们好等!是我的错,一会我罚酒三杯!”孙洪看到一桌子该起来的菜,豪气地挥了挥手,“怎的还不掀开,人都到齐了!快快快,我肚子饿得很了!”   季唯笑了,跟柳意绵一起将盖子掀了,放到一旁。满桌子菜色看得人迷了眼睛,特别是那精致又粉嫩的蛋糕,吸的柳意绵眼睛都移不开。   蛋糕上插了极细极细的彩色蜡烛,是季唯专门找人订制的。此时划了火柴点燃,随风摇曳的火苗,衬的蛋糕更加的柔美。   季唯轻声道:“许个愿望吧,生日是对着蜡烛许愿,会实现的哦。”   孙洪看得有趣,忍不住在一旁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果真是铁汉柔情。”   柳意绵十指交叉抱在胸@前,眼睛刚一合上,就忍不住瞥了季唯一眼,脸颊微红了些,紧紧闭上双眼,嗫嚅着嘴唇,飞快许了个愿。   “许了什么?说来听听,看孙哥能不能给你实现!”孙洪拔开酒坛的塞子,给桌上的空碗倒了三碗。   柳意绵摇了下头,缓慢坚定道:“许愿了说出来会不灵的。”   孙洪哈哈大笑,也不强求,“来,我们一起干了它!”   柳意绵还没碰上酒碗,就被季唯给拦住,说他年纪小不能喝。孙洪听得直摇头,嚷着柳意绵都十六了,换做别家早嫁人生子了怎会小。   最后两人只得看向柳意绵,他却是目光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抿唇笑了笑,伸手将那酒碗接过,仰头一口饮尽。   动作倒是学的极像了,只不过呛得直咳嗽,脸颊嫣红地像是涂了胭脂。   “好喝不?”孙洪笑眯眯地问。   柳意绵点头,说好喝。   “好喝那就多喝几碗。”   许是有孙洪撑腰,又或许是喝了酒壮胆,在季唯凶巴巴地目光下,柳意绵大着胆子地喝了一碗,又喝了一碗。   天渐渐暗下来,永安街上的灯笼亮起来了。   此时窗外忽然传来划破长空的嘶嘶响声,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夜色中,金红的火星四下飞溅。   柳意绵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绚烂的烟火,痴痴依靠在窗边,那彩光映在他脸颊上,宛如画中,如梦似幻。 第115章   孙洪也有些醉, 他撑着下巴看窗边的柳意绵。   季唯走到他身边,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与他并肩而立, 看窗外彩光璀璨的模样,像极了眷侣。   他身边不缺人,但却缺贴心人, 看着莫名有些羡慕。   这烟火就在福星楼后院里放起来的,离街很近。烟火放了许久,浩大的声势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全都聚在福星楼门口。热闹的模样, 好似年会。   烟火散去的时候,空气中还残留着火药的味道。   孙洪起身道:“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了, 改天有机会再聚。”他冲两人抱了个拳,也不等季唯开口挽留,就推开门走了。   季唯上前跟了两步, 等他找到门边时, 孙洪已三步并作一步下了台阶,很快出福星楼走远了。   “这烟火真美。”柳意绵说完, 眯着一双有些迷离的大眼,歪着脑袋看几步外的人。他舔了舔上唇,伸手倒了一碗酒,在季唯回头之前,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柳意绵脸颊坨红, 看起来醉醺醺的,液摇晃,似乎是连酒碗都抓不住,季唯抬手包住柳意绵的手,以目光示意。   “季哥送我一场火树银花,我送你一碗酒。”柳意绵翘着嘴角,眼波流转看的季唯不醉也醉了,倒是没想到他都有些迷蒙了,还能猜到这烟火是他所放。   也不枉费他早早地托人订了。   季唯握住柳意绵的手,将酒碗递到嘴边,抵着唇,仰面一口饮尽。   “敬季哥。”柳意绵也倒了碗,豪爽地喝干,把碗翻过来给他看,“我喝光了哦。”   “你喝醉了。”季唯失笑,一根根掰着柳意绵白嫩的手指,将他紧攥的酒碗掰下来,丢到了一边,警告道,“可不许再喝了,醉猫。”   “醉猫好,醉猫妙,快乐的醉猫不会叫……”柳意绵脚步虚浮绵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还没走出两步,就歪斜着身子向前倾倒。   可他一点也不怕,他知道有人会接住他。   季唯无奈张开手臂,牢牢接住了这只醉猫。   “小心脚下,万一磕着可——”他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目光惊愕地看着少年毛茸茸的发顶,感受着唇角突如其来的温热柔@软。   季唯有些怔忪,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还不自知,玩得不亦乐乎。   见季唯没反应,嘟着唇又在下巴上亲了一口,嘻嘻笑了声,搂紧了季唯的脖子。   他醉的很了,不知身边人心绪翻腾,只顺着自个儿心思还要捣乱,被季唯一把按住了脑袋,牢牢地制在了怀里。   季唯绷着身子,想着小祖宗总算能消停会,却不料他动了动小脑袋,埋在他脖颈里舔了一口,咂着嘴嘟囔:“咸的。”   语气犹有不满,似在责怪为何不是甜的。   这湿滑柔腻只是一触即分,却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脖子涌向四肢百骸。季唯忍不住收紧力道,握紧了柳意绵的肩膀,手劲大了些,引得他低低呻@吟。   心上人在怀,还能无动无衷,不是圣人就是废人。   季唯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废人。   柳意绵从他怀里抬起头,刚睁开迷蒙的眼睛,眼前一花,是季唯捏住了他下巴,凶狠地吻下来。   一开始时是既凶且狠,吸得柳意绵舌根隐隐作疼。他眯着眼睛,发出似哭非哭地啜泣,腰间的手臂搂的更紧了些,嘴上的动作却温柔下来。   柳意绵被亲的五迷三道,小脸晕红,四肢虚软,站也站不稳当,人还立着,骨头已经酥软了,整个人顺着季唯往下滑。   此时季唯才发现少年异样,有些狼狈地将人扶到一旁,走到窗边吹冷风。   秋风清凉,吹的季唯浑身燥热去了大半。   柳意绵醉的不轻,此地也不好再留着。他深吸了口气,去抓柳意绵的手臂。后者以为他在玩耍,笑着举起手不让他抓。   季唯无奈,捉住他两只手,绕过他脖子勾着,弯腰把人背到背上,朝楼下去走去。   钱是早已付过了,人还是掌柜的贵客。   小二哪敢怠慢,见状要来招呼,只不过看到财神爷一脸隐忍,背上的少年醉红着脸,伸手乱动,忍不住笑的双肩抽动,很自觉的退到一旁,不再打扰。   季唯上街时,走的飞快。   他忍不住苦笑,心里头又急又恼。谁能想到,平时那规矩又乖巧的少年,喝醉了酒竟如此的放肆又招人。   只不过是把人背在背上罢了,这小手就忍不住到处乱摸。若只是这样倒还就罢了,这酒醉就乱亲人的毛病,还真是让季唯抓狂。   刚才在福星楼,只他们二人,季唯都尚且狼狈。如今在大街上,柳意绵抱着他脖子和脸颊亲的不亦乐乎,人来人往的永安街上,不知引来了多少瞩目。   饶是季唯如此厚脸皮之人,都有些受不住,心头微颤,忍不住长叹。   好在福星楼距县学并不算太远,一进了书院,路上人少,路又宽敞,季唯步履飞快,背着人一路小跑冲进了屋里。顺脚一勾,将门带上,把身后醉猫反手搂着放在床上,刚要去拽被子把人盖住,脖子一紧,已经被人搂住。   “绵绵,放手。”季唯忍得额头青筋乱蹦,他虽不是君子,但也不是禽@兽,如此乘人之危之事,他绝不肯做。   “季哥?”柳意绵凑得近了些,脸颊贴在季唯胸口蹭了蹭,软软道,“不放,就不放。”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夜色里,季唯的声音显得有些陌生。   可醉酒的柳意绵知道,这人就是他的季哥,所以他搂得更紧了些,并不放手。   季唯磨了磨牙,恶狠狠道:“叫你放手,免得你后悔!”   柳意绵没说话,只以行动回答了他。手臂搂得更紧,腿也缠了上来。   “绵绵!”   柳意绵凑在季唯耳边轻轻道:“方才许愿,要做季哥娘子,不知这心愿说了,可还做得数?”   季唯脑子那根弦,应声而崩。他想着这少年果然是老天派来收他的,不然怎的摸透了他浑身筋骨,一言一行都这样中他的意!   忍什么忍!再忍他就不是人!不忍了!   季唯低喘了声,压了下去。   到底他没醉,还顾忌着这是校舍,进去的时候伸手递到人嘴边给他咬着,他痛他也痛,痛并快乐着。后来柳意绵受不住,哭的季唯心也碎了,就草草收了,起身烧水来给他擦身。   后半夜时,柳意绵又醉又累,早早睡了过去。季唯擦干净他身子,半撑着手臂躺在他身边,借着月色看媳妇。   虽说夜色浓重,可也是越看越喜欢。   好半晌突然记起一个事,又翻身下床,从带来的包裹里摸出了东西,握着少年手腕套了进去。   动作大了些,睡梦中的少年抽泣了几声,下意识地说不要了。   季唯一怔,突然无声大笑。   他上辈子活了三十一岁,到死都打着光棍。没想到老天厚待,来这就有了媳妇儿,又乖又软,真是心肝。   他乐的半宿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觉出了几分困顿,打了个哈欠,合眼睡了。   梦里绵绵气他酒后乱来,冷脸不肯理他。   季唯急的手一伸,把人困在怀里,低头就去亲。   结果香香软软没碰到,鼻子嘴@巴一阵疼,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这……早上好啊,绵绵。”柳意绵身着白色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锁骨。那锁骨上还有一道红痕,衬着雪白肌肤有些香@艳。   他躺在季唯边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嘴唇紧抿,手里抓着枕头,却不说话。   季唯一阵紧张,直咽口水,“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一杯。”他掀开被子要起床,还没越过柳意绵,就感觉衣角被攥住。   他回头看他,却见柳意绵举起了纤细的手腕,翠玉深碧,皓腕若雪:“这个?”   “这是娘亲临走前留下的,说是讨了媳妇儿,就把这镯子给她,传媳不传女的。如今你是我媳妇,这玉镯当然是该给你的。”季唯握住他伸出的手腕,贴在他跳动的心口上,“你不想要么?”   他还当柳意绵真如他梦中那般,气他趁醉行事,心头正惴惴着,就听到一声被压抑地极低极低的呼声。他低头去看人,刚才还强忍着平静的少年,此时已是眼圈通红,含着泪花用力摇头了。   “我只是,只是太过欢喜了。季哥,我真是太欢喜了!”柳意绵哭着笑着,朝季唯扑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将眼泪肆无忌惮的抹在他里衣上。   他等着盼着,就为了能做季哥的娘子。如今他许下的愿已成真,由他亲口说出,还有什么生辰礼物比这更好吗?   “傻绵绵,这是大喜事,哭什么呢。”季唯抚@摸着柳意绵顺滑的长发,将人紧紧搂住,安抚道,“等到快过年时,书院放假,我便将你迎进门,双喜临门,你看可好?”   柳意绵眼里含着泪花,笑容却极灿烂,“好!”   等两人心情都平复过了,季唯才松开手,从地上捡起昨日丢在一旁的外裳,拿来给柳意绵披上,“现已入秋,不要着凉了。”   他说完要去穿衣,被柳意绵拉住,眼巴巴地看他。虽不说话,却一脸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把季唯看的一笑,伸手去弹他脸颊,“你我如今已是一体,还有什么不能同为夫说的?”   他自称为夫,柳意绵还是有些羞涩,低垂着脑袋,半晌才呐呐道:“文宣说,春三月时,会举办县试,我,我想去试试。”   “如此好事,为何犹豫?”   “可我底子差,学的不好,若是考不中,岂不是会叫人笑话么?”他在这县学中,本就时常被人嘲笑。如今他不过接触了数月,就敢说要参加乡试,定会被人说自不量力。   想到这,柳意绵脸色有些发白,两手手指绞的也越发频繁了。   季唯了然,坐在床边,伸手抬起他下颌,微微一笑,“年年县试,数百名学子赴考。可真考上的也不过寥寥二十许人。他们笑话你,难不成是都能考中秀才?若是如此,未免骄躁。若不如此,岂不更叫人笑话?”   短短几句话,就打消了柳意绵心中的顾忌。他牢牢攥住季唯的手指,用劲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乖,若有不解,可多请教张秀才。关于县试,他更有经验。”   “可他尚在长柳镇……”   “鸿雁传书可也,我相信绵绵的字已小有所成了。”季唯半搂住柳意绵细腰,轻轻抚了抚。   他心无旁骛,可柳意绵脑中却浮现出昨夜零散片段,耳尖红透,两手在季唯胸@前一撑,急急忙忙地跳下床梳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绵绵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哦(~ ̄▽ ̄)~   ·   谢谢小陆少校*3 轻舟*1 Motyl*1个地雷   感谢轻舟*1 紫月阁主*1个手榴弹   么么么哒=3= 第116章   由于生辰那晚吃得多, 即便是睡了一觉, 第二日也并不觉得饿。再加上铺子的管事做事精干老练,经验十足, 季唯就放心的依靠在床头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柳意绵说话。   文宣、林泰拿着一叠纸走进来的时候,季唯的手还停留在柳意绵的脸颊上。   被外人看到两人亲近, 柳意绵涨红了脸,把头一偏,欲盖弥彰道:“我写了两页经义,总不趁手, 快来帮我瞧瞧。”   虽说他写的经义不多,但框架烂熟于胸,再加上常用书目几乎都已能背下来, 因此提笔写一偏并不算多难。只不过在切题角度,以及论述深度上,还不及其他学子。   此时提这话, 不过是缓解尴尬罢了。   林泰心中了然, 却不揭穿,摸着鼻子笑了两声, 把手里写好的经义摊在桌上,突然抬头看了季唯一眼,凉凉道:“季公子生意人,时间金贵,在这听这些东西, 可听得懂?”   好家伙,这是下逐客令了。   季唯无奈地摇头,当然不会跟林泰这个半大孩子计较。从床上起身后,将放置在架子上的钱袋系在腰带上。   “我出去给你们买点糖水,就不打扰你们念书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走路就飞快。眼看着穿过竹林就要出书院了,后边追上来一个人,冲着他招手道:“季公子,季公子,请止步!”   季唯听到声音,放缓了脚步回头去看人。那人他并不认识,但看脸还是有几分熟悉。   他仔细回想了下,大抵是在校舍看到过,有数面之交,却未曾说过话。他客气地冲他点了下头,问他有何贵干。   “不是我,是山长。”他方才有事,就去见了山长。离开前山长让他去叫人,路上远远见到了,却不敢认,眼看着他要走远了,这才追上来喊人。   季唯有点摸不着头脑,“山长唤我何事?”   “这在下就不知了,想必山长自有用意。”   “多谢。”季唯抱拳,与对方辞别。刚来县学那日,他去送过介绍信,因此知道怎么走。   山长喜静,住在后山竹屋里。屋后有一条潺潺的山涧自高处落下,种了不少的菊花。此时正是初秋,各色的菊花含苞待放,宛如世外桃源,倒别有一番景致。   竹屋的门半敞着,似是在等他。   季唯下意识伸手在门上轻敲了下,里头就传来一声清朗答允:“进来。”   山长已年近五旬,可腰板挺直,身形瘦削,光只看背影,长发飘飘,飘然洒脱,浑不似老者。   季唯微微鞠躬以表敬意,山长仍旧是手执毫笔,低头正在一张有桌子大的长纸上写字。直到最后一笔都饱@满收回,才将笔搁在桌上,取了块布擦手,冲他比划手势:“坐吧。”   “不知山长找我来,可是关于柳意绵?”   山长点头,随手沏了杯茶,放在季唯面前,示意他品尝,悠悠道:“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我虽不执教,可也有所耳闻。意绵这孩子,虽非普通人,可勤勉好学,与人交好,书院绝不会因他身份而有所懈怠。我身为山长,没教好其他的孩子,让他们轻慢失礼,总该为此道歉。”   季唯吃了一惊,没想到山长这地位的人,还会跟他道歉。只不过此时伤的是柳意绵,而非他。山长喊他来谈话,总让季唯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季唯不解的模样,山长解释道:“你将人送来,自是信任县学,如今辜负了你的信任,我是为此向你道歉。”   “山长大可不必,其实只要绵绵能好好的,我这边并没有什么。我只怕他在这没有收到公正的待遇,跟不上众人的进度。”毕竟讲学的先生,并不会为了哪一个人停下。不断有人进来或离去,水平不同,就只能靠自己弥补。   柳意绵根基太浅,这才是最让季唯担心的。   “他与我说,想要参加明年春天的县试,若是能考中秀才,就可赶上秋闱。”季唯面露忧色,晨起时,他怕柳意绵信心受损,为安抚他如是道。可从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心他抱了太大希望,届时会受到打击。   “一次就考上的秀才的人并不多,不少人都考了数次才中。多去历练感受亲临考场的感觉,也是不错的,倒是不需要如此的在意。”   山长听出了季唯的顾虑,“我之所以只叫了季公子来,就是想谈一下关于意绵这孩子。“   季唯坐的更直,上半身微微向山长倾去,“请讲。”   “书院的讲学先生是好,说的内容精妙,可对他来说,还有些过于高深。此时的他,根基未牢,还需多学多背,多思多考。若是为了赶上进度而太过勉强,就如同空中楼阁,虚而不实。”   季唯不是搞教育的,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问过柳意绵的功课,听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后,也就放下了。   如今听山长这么一说,才明白问题不小,一时间有些紧张,问如何是好。   “因我管教不严之故,才屡次发生冲突。我决定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指点三月,以弥补我的过失。”他此言一出,季唯面露欣喜。   山长虽没考中进士,却是个资深举人。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他志不在做官,因此就收了科考的心,回了大溪镇做了县学的山长。   他执掌县学十年,教出的秀才就有数百之多,更不用提还有九名举人,其中更是有一名考中进士,在京为官。   即便他每日只抽出一个时辰教导柳意绵,对柳意绵来说,也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了。   季唯起身替柳意绵致谢,刚要鞠一大躬,就被山长抬手给拦住了。   “不必行此大礼,我一人独居于此,有个人陪着也不烦闷。”山长轻笑了下,捋着下颌短须,优哉游哉道。   与山长一席谈话结束后,季唯很快从后山下来。不过他两手空空,还是离开了县学打算去福星楼买早点。   一日三餐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并不普及。大多数人都是一日两餐,早午餐混在一块进食,只有极少数的富贵人家,饮□□细,分的也细,才会有早点。   不过这个点,林泰、文宣也没吃过东西,念书又费脑子,反正季唯还在,就给他们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念起书来,也更有精神些。   快出县学门口那条窄巷时,迎接走来个老熟人。就看了他一眼,低头靠着墙就打算与他来个擦肩而过。   季唯认出了人,又哪能让他就这样离开,当即倒退了两步,堵在了陈沛之必经之处,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陈沛之这些日子十分狼狈,先是有人揭发他参与偷盗一事,接着是被山长得知他违反院规跑去逛花楼。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依照院规,都不得轻饶。   因此他这些日子,在书院里很不好过。只除了几个交好的,其他人都躲在暗处闲言碎语,以陆玉书为首的学子,面儿不与他往来,还处处挤兑他。   陈沛之哪受过如此窝囊气,可偏偏被山长警告了,要不想像柳成荫那样被赶出县学,就只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才看到季唯,怕他为了柳意绵之事秋后算账,躲着他走。   不然按他的脾气,哪能如此。   “只是想问问陈公子,近日过的可好啊?”季唯绕着他转了圈,嗤笑一声道,“遭人挤兑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说完,陈沛之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上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狂怒涌上了他的脸,使得陈沛之本就不白的脸颊,因怒而涨得通红,“是你!是你向山长告的状!一定是你!”   他在县学嚣张依旧,虽树敌不少,可他人也还忌惮着他。否则陈沛之作威已久,又何至于到现在才被人算计?   他并不是没猜想过柳意绵,但只觉得他没这胆子,压根就没往季唯身上猜过。   这下真相大白了,陈沛之脑子里最后的一根理智也断了。   “是我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下奉劝陈公子,还是不要冲动了,否则追悔莫及啊。”季唯微笑着后退,与陈沛之拉开距离。   只是陈沛之此时已气昏了脑袋,眼睛里只能容得下季唯罢了。眼看着季唯要跑,就紧紧的跟了上去。   他们是在巷子中间碰到的,季唯没跑多久,两人就冲到了街上。再加上季唯又刺激了陈沛之几句,他就当即挥舞着拳头落在季唯身上。   虽说季唯扭开,把拳头的劲儿避开了。但在外人眼中,陈沛之这拳头还是凶狠地砸在季唯身上。   而后季唯就还手了。   两人不管是从身高,还是从体型上,都差了不少。陈沛之一个书生,再壮能壮到哪去。三两下就被季唯困住,此时两人这一闹,早被不知道多少人瞧见,季唯就拖着他进了巷子。   也不管陈沛之如何求饶,季唯下狠手打了一顿。不过都避开了要害和裸@露部位,金玉其外,倒看不出什么。   若是解开衣襟,就能看到陈沛之身躯上几乎如同开了染坊的淤青,触之则痛。   陈沛之蜷缩着身子,呻@吟着。   季唯轻踢了他一脚,“够了,别装死了。我下手有分寸着呢,抹点跌打药酒,养个几天也就好了。”   陈沛之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只是警告你,若是下次再敢对我的人下手,就不会只是这样了。”季唯故作惊诧道,“方才你追至街上打我,肯定被人看到了。不知可会传到山长耳中?若是这样,说不得陈公子会被——”   季唯拖长了语气,并没说话,但这不妨碍陈沛之心头一跳,吓得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疼痛也忘了。   他一脸狼狈,不得不恳求道:“季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对柳意绵下手。若再有下回,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季唯冷眼看他。   陈沛之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我就随你怎么处置!”   季唯笑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还能怎么处置。只不过院规森严,还望陈公子谨而慎之,莫要再犯。” 第117章   昨天刚卖出去的方子, 季唯一开始也没想过就能买到。他不过就是路过了福星楼, 就拐进去看了一眼,听到伙计说油条上了, 就帮他去拿了根。   尝了下味道,还真就是那么回事,他就随手买了几根, 又回张家铺子拿了肉松小贝、可颂。要走的时候,管事递了两盒的椰挞给他,说是长柳镇让人捎来的。   这椰挞礼盒走的是高端市场,从包装到宣传, 无一不用心,价格也是居高不下,跟内馅不同的月饼卖的同样价钱。但怎么说也得给创作人季唯留点, 他又不在长柳镇,就干脆托伙计给送来了。   季唯提着吃的回到校舍,林泰叫了一声连鞋都没穿就从床上跳下来。被季唯嫌弃的避了开去, 冲他光着的脚掌指了指, 林泰就跳着去穿鞋了。   “这椰挞是长柳镇捎来的,只此两盒, 我可都给你们拿来了。”季唯把东西随手放桌上。   柳意绵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整理了一下,之前做月饼时,他就有帮忙,自然知道礼盒该如何拆开。   看到椰挞时也有些好奇,在这个交通闭塞的年代, 椰子生长之地过于严苛,若不是季唯知道炮制之法,哪能做成椰蓉椰挞,让他们见识到这等好物。   烘烤过后的椰奶香味,在屋子里飘散。   三人都深吸了一下这若有若无的味道,有些嘴馋。   林泰是眼冒绿光,话也不说就拿了椰挞往嘴里塞。在得知了椰挞一盒也要半两银子后,就连林泰咀嚼的速度都跟着放慢了,毕竟这每一口吞的可都是银子。   一人吃了一块后,就都不动了。季唯也不勉强,只说这椰挞放上三四日,可能就要坏了,若不吃就是浪费,叮嘱叫上纪宝山也可来尝尝。   之后分食了油条、肉松小贝填饱了肚子,林泰和文宣就告别回屋去了。   “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忙,若你钱不够用,就去铺子里找张管事拿钱。他会从我的账上支给你的,不用太过担心。”季唯掐了掐柳意绵白净的脸颊,留下了些许红痕。   柳意绵绞了绞手指,心中有些烦闷。   他知道季哥还有正经事要办,不能留在大溪镇日日陪他。此番他来监督新铺子开张,已为了他的生辰多逗留了数日,两人还已……他不该如此贪心的。   柳意绵低垂着视线,看右手腕晶莹剔透的玉镯,左手食指轻轻碰了下,闷闷道:“季哥何时走?”   “若没有其他事,许是下午吧。”之前跟林耀祖谈的加盟事宜,还需赶紧跟老爷子谈一谈。他在这待了六七天,林耀祖都不止一次借林泰的嘴催过他。   季唯可不是因私废公的人。   他轻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人揉在怀里,亲了下柳意绵额头,用下巴低着柳意绵脑袋,就这么静静抱着,“我向你保证,一旦有空,就来看你。哪怕我不来,也一定会让你知道,我@日日都在想你。”   “我心里知道就好了。”柳意绵喃喃着,反手抱紧了腰。   自从柳意绵上了学,二人就聚少离多。即便是抱着对方,都是种奢念,他们睡也不开口,就这样待了好一会。   柳意绵轻轻道:“月余未曾回去了,不知周婶、阿秋他们如何了。”   季唯跟阿秋之间的联系,除了工作外,就是柳意绵。在柳意绵离开后断了一层,阿秋怀孕后又断了一层,如果不是柳意绵此时提起,季唯早就抛在了脑后,此时拍了下脑门,有些懊恼道。   “我竟将此时忘了同你说了!”   “什么事?”柳意绵抬起头,有些好奇道。   “是阿秋,自他怀了身孕后,就没再来铺子里帮忙了。现在那些杂事,是由田哥帮着——”   “什么!”   季唯话没说完,就被大吃一惊的柳意绵打断。这不能怪柳意绵太过激动,虽然人人都知道哥儿是能够怀孕的,可相比于女子,他们的生育能力实在是差。   这也是为什么哥儿的价钱,远低于姑娘家的原因。不少穷苦人家娶不到媳妇,又买不了姑娘,就只能买哥儿,以希望哥儿能生个孩子。   先不说怀上了能否生下,就说哥儿这极难受孕的体质,阿秋能够怀上孩子,就说明了他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柳意绵像是自个儿怀了一般,抓着季唯的领口激动了好一会。等情绪冷静下来,他又有些伤感了。   “阿秋是个命好的,他以前常说能够吃饱穿暖就很好了,今后若能生个孩子,这无根浮萍也就有了依靠,这辈子就圆满了。”也不知他这辈子,可否有阿秋这运气。   即便他最后撑不过鬼门关,也想给季哥留下一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想什么呢?”季唯看柳意绵默不作声,眼底的喜色褪尽了,看起来有些难过,就收紧了手臂,把人贴在自己胸口,“我喜欢看你笑,看你脸红的害羞模样,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憋着,你还有我。”   柳意绵不想说这些事,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含糊道:“我不能亲自去给阿秋道喜,季哥回去时,替我带一份礼吧。”   “好,送什么?”季唯直男心思,要问他意见,肯定是直接包个大红包送上门了事。可阿秋是柳意绵唯一的好友,自然不能如此敷衍。   思来想去,柳意绵还是决定去店里买块长命锁。可他想要起身,却又被季唯给搂着拦下来,“再抱会,没抱够。”   季唯靠坐在床头,两腿交叉放在床上,柳意绵被他搂在怀里,自然而然就坐在他腿上。靠的近了,动作间自然会有所摩@擦。   柳意绵察觉到了什么,脸皮一下子红了起来,伸手推季唯胸膛,低声嗔道:“让我起来啦……”   哪有年少不冲动,更何况初尝了情@爱滋味,又岂是这么好压抑得住的。   季唯凑到柳意绵耳边,故意喘了声,委屈道:“你昨夜哭得狠了,莫不是水做的。为夫顾着你,忍得好难受。你摸摸它,想你想的疼了。”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若非凑在柳意绵身边说的,只怕也听不清。   这话带着某种强烈的意味,熏的柳意绵脸若红霞,在他没防备间,手已被季唯握着朝前探去。他下意识一缩手,很快又被捏紧了手腕。   “乖,你只当心疼心疼我。”季唯少有这般低垂着眉眼,柔着嗓子说话的模样,看的柳意绵心也化了,人也软了,只将脸埋在季唯肩头,耳尖似要滴血般的红。   至于后来,又是怎么滚到床上,季唯忘了,柳意绵估摸着……也记不太清了。他累得很,除了喘气,再没了其他的气力,用一只手盖住眼睛,挡住了光,以及某个笑的一脸餍足的可恶男人。   “我去给你打点水。”季唯伸手抓了一角被子盖住柳意绵光洁的身子,被他蹬了一脚,差点跌下床去。   季唯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将那只小脚也塞到了被子底下,“小心着凉。”   之后就如同昨夜,起身穿衣打水进屋,给柳意绵擦身。只不过上回是在迷糊睡梦中,还未有其他感觉。此时意识清醒,要叫季唯拿了毛巾在身上抹擦……   柳意绵紧紧攥着被子,低垂着眉眼,轻喝道:“我自己来擦,你去买。”   “真不需要我?”季唯挑了下眉,得意地笑了,“我怕你身上没力气,不如还是——”   柳意绵拍了下床板,恼羞成怒道:“抬手的力气还是有的!快走!”   季唯耸了下肩,“那好吧,如你所愿。”   收了玩笑的心思,离开时,季唯关好了门。大溪镇他虽不熟,可永安街却走了多回。这条街繁荣人多,光是金石玉器铺子就有两家,他挑了个近些的,走进去就问掌柜的要长命锁。   像是长命锁这样的东西,凡是金玉铺子,就时常备着。因此季唯一说,掌柜的二话不说就从柜子里取了三盒,金光亮丽璀璨,一盒更比一盒精致。   不用说,这价钱肯定也十分美丽。   季唯如今并不缺钱,哥儿怀孕,再加上阿秋与柳意绵的关系,怎么也值得上一个纯金长命锁。虽说贵些,可却值得。   他指了那最贵最漂亮的长命锁,掌柜的立即笑的合不拢嘴,直接合上雕花木盒,把东西推给季唯。   就这一个小东西,足足需要四两银子。好在季唯如今身份不同往日,随身就带了不少。痛快付钱后,他将盒子塞进怀里,又找了间文房四宝斋,买了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一并将东西取了去找柳意绵。   许是累得很了,季唯进屋时,柳意绵裹着被子,呼吸清浅又睡了过去。不够地上盆里的水有些浑浊,毛巾散落在地上,显然是擦过身,也换过衣裳。   季唯将新买的文房四宝摆在桌上,倒了水,整理屋子,开了窗,就坐在床边,握着那只戴了深碧色翠玉镯的细白手腕,送到唇边亲了亲,并长久的停顿。   他是舍不得的,可却是必须得走。   所谓铁汉柔情,不外如是。   若有人之前告知他今后会为了一个男人,将他心爱的事业搁置一旁。季唯恐只会觉得此人疯了,并拒绝与之交谈。   可只有事实发生了,才会知偶尔的放肆,是如此美妙。   季唯留恋地把那只手塞进被子,深深望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色尚早,季唯去马厩牵了驴子,先顺路去铺子交代了几句,才一路赶回长柳镇。   加盟一事,事关重大。   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若能够成功将此模式运作起来,那西点的传播即可一日千里。   或许用不了多久,举国上下,就可接受西点。   到那时,季唯相信,以他所掌握的诸多秘方,上可俘获达官贵人,下可引得百姓群起争之。   名有了,何愁利不滚滚而来? 第118章   加盟有好处也有坏处, 这是肯定的。   在前世时, 就有不少大品牌,凭借品牌优势, 吸引大量商家加盟,赚取高昂的加盟费用,却并不维护加盟店, 导致不少商家在加盟后因各种问题倒闭,品牌方依靠品牌成功榨取一波加盟费,简单点说就是吸血。   但在这个时代,加盟概念由季唯提出。他可不打算做这种捞一票就跑的事。若是能将加盟模式发展起来, 他只需要负责培训制作团队,就能够源源不断靠加盟费获得收益,同时将西点向众人推广, 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将此种种好处,一一与张老爷子细说。只要是有点生意头脑的人,就能知道这里头的好。张老爷子可是其中翘楚, 自然不可能不答应。   只不过他奇怪得很, 季唯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他一把年纪的人, 都从来没敢想过这些事,不由得有些惭愧。   再加上爱子张鸣远,显而易见的打算从仕,对经商丝毫不感兴趣。张老爷子奋斗了半辈子的心血,不甘心就这么丢掉。眼看着这么个优秀的年轻后生, 甚至都开始思考要不要收养季唯做义子,把张家交给他打理。   这想法是越想越妙,不过他身子骨还算是硬朗,且在观察观察。   在看出季唯经商方面的天赋后,张老爷子就开始一点点给季唯放权。以后小决策不比通知他,季唯自行做决定即可。   此事,他也在每月一次的例行检查商铺时,通知了每家铺子的掌柜。以他身子骨不如从前为借口,让季唯去替他检查账目,调兵遣将。   这动作够明显,以往张老爷子日子到了,要么亲自去铺子视察,身子不大好时,就让铺子的掌柜到西二巷,去他府上汇报。   如今却让季唯代劳,可见今后是真的要变天了。此时不仅张家的人有所察觉,很快这消息也长着翅膀飞到了其他地方。   加盟计划通过以后,季唯制定了加盟合同,一式两份,除了张家、季唯、林耀祖三家的印章外,还额外请县令陆展鸿出面,做了公证,盖上了知县私章。   陆展鸿所谓县令,掌管附近几个镇子事务,只要他在任上一天,有他做担保,就没人敢起歹心,季唯放心的很。   林耀祖签了合约后,打算暂时关闭了大溪镇上的一家铺子,来试行加盟商铺。他选的是地段最好的那家,也不是没人对他的决定质疑过。不过不破不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真成了,地段好才能收回本钱。   加盟费可不便宜,一家就要一百两银子。这林耀祖虽开了十多年的铺了,可一年都不能赚到这个数。   若非有决心之人,是掏不出这笔银子的。   林耀祖能白手起家,自然是靠着常人所没有的眼光和毅力。眼光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且再看看就有结果了。   花了钱,就要落实到底。   季唯这加盟架势不小,付了加盟费后,他会提供上门装修服务,按照他的要求进行统一装潢。   这所谓加盟呢,除了要用同样的名字,同样的招牌外,装潢、包装、服装都要有统一制式。这才能最大限度的加深购买者的印象,对品牌产生忠诚度。   好在这些都包在一百两银子中,到不需要林耀祖花费额外的费用,让他好过许多。   在和林耀祖签下合约后,季唯请了画师、绣娘、工匠等人,上门来商讨。前前后后推翻了四分设计稿,才将装潢、包装和服装做出了统一风格的设计。   之后就是聘请工人,去林耀祖的铺子里改造。另一方面,季唯让人拿着图纸,去青城印刷坊找老熟人订制包装。   至于服装方面,倒是最好解决。   味绝在颜色上,选用了暗红与金色。暗红为底,这是个极少有人会使用的色,不够日常不够平民,再加上金色绣出的品牌标志,看起来非常的抢眼夺目。   接下来长达半个月的装修,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大溪镇做生意的行家都被惊动了。因为这不仅是林耀祖单方面的整修,包括刚刚开张没多久的永安街张家铺子,也开始停业整改。   等到半月结束后,这两家的铺子除了店面大小外,不管是招牌,店内摆设,颜色搭配上,竟都出奇的一致。   饶是不了解内情的人,也都明白这两家之间,是做了什么秘密协议,才会有这样的改变。   林耀祖虽然怕有人会与他争抢生意,但又却如季唯所言,这一百两银子并不是什么人,都像他这样舍得掏的。   再则,这大溪镇大大小小的饼铺不知凡几,可并非有了大的,就没了小铺的生存空间。更不要说现在做西点的铺子,整个大溪镇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根本就供不应求,哪会出现抢生意的情况。   林耀祖的铺子重新开张的时候,请的是季唯去帮他剪彩。季唯也因此能名正言顺地见柳意绵,同他待在屋里腻了两天,又不得不赶回长柳镇,接手张老爷子逐渐丢给他的担子。   每日除了翻看张家厚厚的陈年账本,从中了解张家旗下各大铺子的运营状况外。由于林耀祖铺子转型的成功,生意越做越红火,早已远远将之前的对手甩在身后。引来了不少眼热的同行,隔三差五地上门,总想跟他做一笔加盟的买卖。   来人中十之七八听到高昂加盟费,吓得脸色铁青,转身就跑。只剩下那么二三成的人,愿意坐下来听季唯谈一谈计划。   若真有兴趣,还得带人去实体店里走上一遭,看看生意如何,顾客口碑如何,再尝尝店内单品,回去思考一下。   这一套流程下来,最后能真正签订合同的,一成都数不上来。   虽说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过程,却又是不能缺少的。   随着生意的扩大,供货量的不断上升,一开始的场地早就已经不够用。季唯又在附近找了个空屋,公开招收标准,面向整个长柳镇,优先录取还未成家立业,性格老实本分的青年少年,签下合同,包吃包住,成为季唯手下长期学徒。若从学徒转正,就能成为他身边的核心成员。前途一片光明,或许还有机会升做店长。   以最短的时间,季唯成为了长柳镇上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而当大红人的代价,就是忙成了陀螺。   不过在这些公事外,季唯每日还要抽出时间,处理私人事务。正如他曾对柳意绵所说的那样——   哪怕我不来,也会让你知道,我@日日都在想你。   对于季唯来说,他所能想象到的最浪漫,就是通过这一份又一份的甜点,将他的思念送达。   *****   “我顺路过来,就捎上了,还不赶快打开,给我瞧瞧。”游远手里提着一个小盒子,搬了张凳子坐到柳意绵桌前,看着他起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意绵日日都会收到一盒打着丝带的精美糕点。   最初的时候,关于这一点,某些看不惯的学子,还颇有微言。可随着日子的推移,这份来自另一个镇子,风雨无阻送到柳意绵手中的点心,征服了他们每个人……的舌@头。   柳意绵很慷慨,总会将东西与众人分享。   久而久之,大家就开始跟着期待起了每天同一时间,这份小小的意外之喜。   今天会是什么?   除了季唯,没人知道。   柳意绵打开盒子,一张纸片散落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上面写了一行弯弯曲曲的字符,并一行纤细规整的小楷。   My Tiramisu boy,would u take me away?   我心爱的男孩,你愿带我走吗   有人伸着手想要看纸片,柳意绵反手藏到身后。等有人嗤笑着,说肯定是情@人写的密语时,柳意绵才涨红着脸,间纸片藏到胸口,紧紧贴在胸口的位置,努力将眼睛移到了盒子上。   盒子里头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蛋糕。   最顶上撒了一层黑色粉末,用奶油勾勒了心形图案,层层叠加的奶油与充分浸泡了酒液的手指饼干交织在一起,甜蜜的如同那个初秋的午后。   众人都在兴奋地催促柳意绵,可他看着那漂亮精致的小蛋糕,却隐秘的生出了几分独占的心思。胸口充盈的感觉,让他的勇气大到了连他自己都吃惊的地步。   直到他看到了游远吃惊地眼神,柳意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已经说出口了。   “现在我倒真好奇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了。”游远摸着下巴笑了笑,“你真该庆幸在这的是我们,而不是林泰了。”   否则以林泰的性子,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   “是啊,我都有些嫉妒了,游远兄,过了年我就十七了,是不是该找媳妇儿了?”依靠在桌上的另外一个圆脸学子,有些惆怅地叹气。   “找了媳妇,她也不一定能有人家这本事,变着花样做吃的,月余没个重样!”   “噢,不管怎么说,有了媳妇就有人疼了,哪像我们——”游远拖长了尾调,慢条斯理道。   柳意绵的脸颊越来越红,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还是坚定地将小蛋糕盖了起来,抱着蛋糕盒站起身,窘迫地寻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看看,看看,跑的好像我们会去抢似的。”   “哎哟还真别说,怪想吃的。”   “想成家了……”   圆脸学子趴在桌上,下巴垫着胳膊,脸上流露出某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向往的柔@软神色,直到被游远一巴掌拍醒。   “还做梦呢,起来吃饭了!”   圆脸的少年瞪了游远一眼,恹恹地起身,“你这不解风@情的木头,怪不得你都十八了,还是个……”   话没说完,游远已龇牙咧嘴地掐着他脖子,把人拽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提拉米苏这该死的浪漫【西子捧心 第119章   到了冬天来临时, 柳意绵在书院就已待满了三个月。   与他初来乍到时, 备受众人冷落大有不同。   他年纪小,模样好, 脾气又温柔,再加上大方,时常分些零嘴和人交好, 久而久之,大家互相熟悉起来,在这书院里头,再没几个能讨厌的起他来。   再加上有山长亲自教导柳意绵, 他本人又勤恳争气,再付出了他人三倍的努力后,终于以后天薄弱根基, 在一个多月的反复磨炼之下,跟上了众人的进度。   但若只以此为目标,他也只能无缘于县试。   柳意绵踏入学海, 只不过半年。可好在他聪慧, 能举一反三。每日又只针对性的苦读县试数目,在讲学及山长的授课之后, 还挑灯读到亥时过半,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已做到将数目烂熟于胸。   这等毅力,就连素来勤奋苦学的文宣,都自愧不如, 时常感慨,若是柳意绵考不上秀才,真真儿叫老天无眼了。   不过许是柳意绵还在长身子,又或是累得很了,平日里也没少吃东西,可人就只眼看着抽条长个儿了,就是不长肉。   每回季唯抽空来书院看他时,见他巴掌大的小脸,都是一阵心疼。怕他节俭舍不得,就给了不少银钱放在林泰处,让他们平时逮着人就出去下馆子,多给叫点鱼肉荤腥,好好给他补身子。   林泰严格遵照季唯的嘱咐,每隔一日,都拉着柳意绵上街。可不知是否换季的缘由,柳意绵总没什么胃口,鱼还好些,肉却稍嫌油腻,总不肯多吃几口。   眼瞧着柳意绵没什么肉的脸又小了一圈,林泰急的像有人从他嘴边抢吃似的,威胁柳意绵再不肯吃东西,就托人喊了季唯来。   柳意绵果然怕了,上桌吃饭时,乖乖地吃下众人替他夹来的每一口菜。   只不过还是太过勉强,他们的热情,柳意绵消受不成,吃了一半,就脸色发白地冲出了馆子。等林泰几人跑出去时,就只看到柳意绵扶着墙,弯着腰,方才那些算是白吃,整个人吐的昏天黑地,连站都站不稳。   这可把其他人吓得半死,林泰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连忙跑过去,扶起柳意绵一只胳膊,就架在肩膀上。他人虽不算高,但好在结实肉厚,倒也不显得吃力。   文宣跑过来扶人,被林泰瞪了一眼,“你傻啊,账还没结呢!你有银子不?把我钱袋解下来,我先把人送去大夫那看看,你结了账赶紧过来!”   等文宣把钱袋拽下来了,林泰干脆把柳意绵背到背上,一路小跑着冲去了街尾的医馆。   此时正是饭点,医馆的老大夫不见人影,只有个学徒,正捧着一碗饭,坐在药柜前头,埋头扒拉地正香,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来。   还是林泰大吼了一声,把年轻的学徒吓得差点打翻了饭碗,对方才讪讪的把碗放到一旁,急忙过来接柳意绵。   “这是怎么了?”   “不知,刚才吃了点东西,就大吐了。”林泰把人放下,伸长了脖子去找老大夫,却没看到人,“大夫呢?怎么没看到他?”   “师傅去吃中饭了,马上就——”   “不行!你现在就去把他叫来!是不是在那后头,我去叫!”林泰脾气暴躁地甩开学徒拦截的手,撩开深蓝的帘子,不管不顾就进去了。   撩开帘子就看到条路,径直通往了旁边的小厨房,透过大开的门,能看到坐在桌子上,正慢吞吞吃东西的老大夫。   林泰喊了一声大夫,就朝他跑去。   老大夫年纪大了,连饭都得细嚼慢咽。被林泰这一声给吓着,米粒噎着,咳嗽了好半天。   “大夫,都是我的错,您没事儿吧?”林泰卖力地拍着老大夫的后背,生怕他出事儿,眼睛频频朝站在帘子后,望向这里的学徒看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老大夫终于缓过劲儿来,哼了一声把林泰的手臂拍开,“什么事儿?这么毛毛躁躁的,年轻人还是稳重些的好。”   “不是我,是我朋友。刚才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吐得脸色发白,站都站不稳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林泰看老大夫要起身,赶忙去搀扶他,“最近也没什么胃口,人都瘦了一圈,怕不是得了病?”   “男子女子?”老大夫问道。   “男子。”林泰有些不解,日日与柳意绵在一处,平时都记不清他哥儿身份,此时老大夫一提,快走到帘子那处时,他突然拍着脑门道,“哦对了,他还是哥儿。”   林泰见过的哥儿一只手数的过来,深入打交道的还就柳意绵一个。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知道哥儿的身体大约和他是不一样的。生怕为此出了什么错,赶紧说给大夫听。   老大夫一听,脚步顿了一下,用一种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他,把林泰看的心头一跳。   怎么了?这眼神好生奇怪。   老大夫身子硬朗,本就不必林泰搀扶,推开他手臂,撩开帘子就进去了。   吐前柳意绵难受得紧,像是有人攥住了他的肚子,翻天搅地的疼。吐完了舒服了许多,但林泰却说什么也不肯放他下来,非要带他看大夫。   此时坐在椅子上,苍白的脸色稍稍带了些血色,倒不像刚才那样渗人了。   “大夫。”柳意绵要起身,老大夫挥了下手,让他坐下。   “把手伸出来。”老大夫一只手摸着短须,一只手搭上柳意绵的手腕,眼睛眯着诊了会,又让柳意绵换了只手。   看的一旁林泰十分紧张,咽了口水道:“大夫,如何?”   老大夫一脸高深莫测,又用刚才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林泰,把他看的浑身起毛,还要再问。此时结了账的文宣,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绵绵有没事?”文宣性格较柳意绵接近些,两人熟悉后,文宣也开始用小名喊柳意绵。   “我刚要问呢。”林泰没好气地瞪他。   “我是该恭喜哪个。”老大夫看了看林泰,又望向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喘气的文宣,慢悠悠道。   “恭喜什么?”文宣一脸茫然,“不是病了么?还值得恭喜?”   “恭喜他已有了近二个月的身孕了。”老大夫说完,林泰失声叫了出来,文宣目瞪口呆,柳意绵傻傻的看着大夫,嘴唇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等他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抓住大夫手臂,上半身朝前倾去,轻飘飘地问:“您说什么?”   “你有了二个月身孕了,此时胃口不佳,有恶心晕眩感是正常的,不必过多惊慌。但你身体底子虚,还得多养养。”老大夫顿了下,柳意绵连忙松开手,规规矩矩坐好。   “哥儿怀孕极难,生产更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从阎王手底下抢人。若你这母体过于虚弱,届时恐怕有……”老大夫不说了,只摇了下头。   可柳意绵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届时恐怕一尸两命。   身为哥儿,无需他人告知,柳意绵也深知,如他们这样的人,能诞下子嗣的本就不多。绝大多数没挺过来,就这么去了。   在怀上孩子前,他想着哪怕是要了他这条命,也要替季哥把孩子生下来。可如今真的怀上了,他又变了主意。   他舍不得季哥,也舍不得孩子。   他要看着孩子慢慢长大,跟着季唯一起悠悠变老,为了这个,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身子日渐虚弱!   *****   长安街的管事冲进北街铺子的时候,季唯手里正拿着刮刀,往做好的蛋糕上抹奶油。见他来了,吃了一惊,反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店里出事了?”   管家满头大汗,连抬手擦的功夫也不敢耽搁,深吸了一口气道:“柳公子有喜了!”   季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柳公子?哪个柳公子?”   “县学那个呀!”   哐当!   季唯猛地抬起胳膊,用尽地掐自己的脸颊。一个没留神,蛋糕被手肘撞到了地上,砸开了一朵白色的奶油花。   可季唯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用了十成十的劲,脸颊上传来的痛意让他倒吸了口气凉气,接着跳过蛋糕冲到人面前,攥住他肩膀摇晃道:“你是说绵绵有了?”   “是啊!今天中午有事正好外出,回来时碰到柳,得知了此事。我片刻也不敢耽搁,就赶来了!”   季唯高兴的合不拢嘴,在原地不停的来回踱步,好半晌才举起双手高声喊道:“今日在场诸位分享我之喜悦,工钱全部翻倍!那个蛋糕不做了,若人来了赔钱就是。今天没工夫细说,我先走了!”   他往前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走错了方向,掉头跑出去,又退了回来,从树下牵了驴子,连跑来给他报信儿的管事也顾不上,爬上驴子就朝大溪镇赶去。   等季唯到时,天色昏沉,手脚都冻得冰凉。县学门口挂了盏小小的灯笼,放着柔和的黄@色光芒。   守门人见是季唯,还要调侃几句,但季唯赶时间,没工夫搭理,径直就走了。连牵驴去马厩的时间也无,一路到了校舍外,翻身下驴,越过护栏,就去敲门。   里头传来文宣的声音,门开的时候,看到季唯,他惊呼了一声,就被他着急地推开,踉跄了两步。等他稳住身子时,季唯早已坐到了床边。   “可有难受?”季唯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一手抓着柳意绵手腕抵在脸颊上,另一手伸进被子,去摸柳意绵的肚子。   此时肚子十分平坦,一点也看不出里头有个生命正在孕育。   “还好。”柳意绵柔柔道。   林泰悄不做声地走到门边,拽住文宣的手腕,顺便带上门溜了。   “随我回去可好?”季唯望着床上的少年,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柔声道,“我能照顾你。”   他没抬头,自然看不到柳意绵专注又深情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季哥。”   柳意绵撑着身子爬起来,双手环抱季唯,将脑袋枕在他肩上,啄了啄他下颌,“你有你的抱负,我也有我的坚持。如今已付出了这许多,我不能放弃。”   说完,他将脸埋进了季唯脖颈间,用力地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许久没有听到回复,柳意绵有些忐忑,越发不敢抬头看人。   在他心思惴惴不安之时,一只大手顺着他的脊背抚到了他的脖子,捏了一下,又揉了揉他脑袋,含笑道:“如今你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自然无不应允。只是你要留在这,须得应我一件事。”   “什么?”柳意绵欣喜地抬头,乌溜溜的眼睛熠熠生光。   季唯没忍住,搂着人亲了许久,直到柳意绵双颊如血,气喘吁吁才肯松手,哑着嗓子凑他耳边低声道:“下回见你时,可得长几两肉。”   柳意绵还未直起的身子,被季唯捏的一酥,软软地栽进了他怀里。季唯却不肯饶他,不依不饶地追着问,柳意绵被羞的不行,好半天才埋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绵绵,我有孩子了?”   “嗯。”   “我有孩子了。”   “嗯。”   “我季唯有孩子了!”   柳意绵没再应他,伸手搂紧了人。   窗外卷起了一阵寒风,夹杂着点点白花,正是今年的第一场新雪。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完结,后边是长长的番外,补充正文,不能不看哟=v=   家里出了点事,还好文快结束了,倒是松了口气。   谢谢大家一路陪伴,么么哒(づ ̄ 3 ̄)づ 第120章   小年前一@夜的西巷, 分外的热闹。   由于次日就是小年, 在季唯的家乡,小年是要祭灶公的。而祭灶公, 就需要灶糖灶饼。再加上季家世代做糕饼,每年快到这个时候,全家人就撸起袖子齐上阵, 做出来的灶糖灶饼,或是给自家吃,又或是当做伴手礼送亲朋好友。   这多年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 快到小年时,季唯就决定准备起来。   一则是思乡之情作祟,另一则就是要将这灶糖灶饼, 用来做成亲之日的喜糖。   这地方本无喜糖之说,毕竟糖价也不便宜,普通人家只逢年过节尝上几块, 除了那些家财万贯的, 少有发喜糖的,只不过以花生瓜子儿等干货来替代。   这灶糖灶饼, 早在数日之前,就已开始筹备。   最初的时候,季唯也是打算在年前将柳意绵娶进门。   谁知道他竟有了身孕,从十月开始到现在,倒还不算显怀。   可若是拖到过完年, 此时大家都去走亲戚团聚,也并不是个好日子,婚期还得再拖下去。   良辰吉日并非日日都有的,按照这地界儿还需要算上双方的生辰八字,整个二月都没好日子,就又得拖去三月,到那会子都显怀了,又是一个问题。   因此季唯干脆按照原计划,就在年前,挑着小年的黄道吉日,打算双喜临门,把大婚给办了,正好夫夫两个,还能一同过第一个新年。   为了这个,工人们也都没怎么休息,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工。一直要做到天都黑透了,也还没停下来。   除了要用来充当喜糖外,灶糖灶饼口味酥脆香甜,又与其他糕饼有很大差异,再加上季唯推脱说从书上看来的小年必食之物,就将这新品添到了铺子卖品单中,导致工人压力倍增。   好在不管是季唯还是张老爷子,都是厚道人。   干得多,酬劳自然也很是可观。超出平时正常工作时间的劳动,酬劳翻倍计算。有了钱做激励,压根就没人抱怨,干起活来也都很有劲儿。   大婚加上小年的祭灶节,特意定制了款式不一的糖纸,在几十个工人连夜包装下,才赶在小年到来前一@夜,把灶糖灶饼全都套进了精巧喜庆的纸袋,并分门别类的装好。   次日五更天刚到,周婶就来到柳意绵屋里敲门。新娘子出嫁,本该从本家出发。可柳意绵早已被卖入了季家,也没地儿可回,周婶就把赵虎从屋里赶出来,到她房间打地铺,以赵虎的房间收拾装点成新房,届时从她家出门。   柳意绵心中紧张,哪怕是周婶提醒他该好好睡一晚,以免次日脸色憔悴,柳意绵也是睡不着。躺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都是些与季唯往日相处的片段,翻来覆去竟就等到了五更天。   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夜色里睁开眼睛,利索地批了外衣去开门。   屋外点着红通通的灯笼,周婶借着光,看到柳意绵神采奕奕的小脸,摇着头拧了他脸颊一把,嗔道:“你啊,让你好好睡,竟没听话。”   “婶,我睡不着。”柳意绵红了脸,侧过身把周婶迎进屋。恰巧屋外冷门吹风,飘进几片雪花,柳意绵打了个哆嗦,周婶见状连忙去关门。   “快些把衣服穿好,一会把身子洗干净了才好穿嫁衣。”周婶把厚重的外袍从架子上取下,给柳意绵套进去。   等把柳意绵裹好,才又急吼吼地拉开门,走到门外喊:“水烧好没!动作快点!”   赵虎跟赵大龙两人一人扛一边,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朝着走。桶里水装了有一半,撒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很快就在周婶的指挥下,抬进了屋。   因着季唯大婚的缘故,不止是周婶家和季家,整条西巷两边都挂了灯笼,看起来非常的喜庆热闹有排面。   即使是在深夜,西巷也不如往日那样宁静,充斥着不少杂音。那是季唯请的工人,正在赶着布置现场。   季家院子摆了五张桌子,是专用来迎接收了请柬的客人。这还不是全部,在不算宽敞的西巷里,从头到尾地摆了酒桌,是用来招待上门庆祝的路人,先是西巷邻里,剩下的就是先到先得。除了想要将婚礼办得热闹些,也是想替还未出世的孩儿积淀福气。   毕竟如今的季唯,已可算得上日进斗金。总不至于再这样要紧的时刻,还出不起这些钱。   等赵家父子将浴桶抬进屋,周婶就从柜子里把订好的嫁衣取出来。这嫁衣是用的上好的绸缎,请了四位一流绣娘,赶工绣了十日,才做好的。上头的凰鸟,季唯那身绣的是雄凤。   还有纯金打造的凤冠,用小指大的圆润珠子串成流苏点缀。看起来并不算大,可无一处不精致到了极点。哪怕是放在一府来看,都算得上一流之作。   这就是季唯托了张老爷子,请他在大名府的友人,找工匠订制的。用的全都是上好的材料,光是这一顶凤冠,就足足要耗掉季唯一整个月的纯利,这可不止一百两银子就能了事的。   周婶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捧在手里时候,都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套凤冠霞帔放在床上,对一旁动手解衣的柳意绵道:“大郎倒是有心的,肯为你花这样多的银子,说明他果真将你放在心尖尖儿上了,绵绵哟,你是个有福气的。”   柳意绵咬着下唇,轻声应了声,等外袍解下挂在床头了,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去看周婶。   周婶笑了,“你这孩子,我都一把岁数了,又是把你当儿子看的。当娘的还不能帮一帮了?更何况你还怀着身孕,万一这黑灯瞎火的,你要是冻着了或者摔着了,可怎么好?”   虽说屋里点了好几盏灯,但周婶还是选择性的忽视了。   柳意绵长大后,还没在除了季唯以外的人面前宽过衣,一时间耳根子都红了。周婶看他实在脸皮薄,笑了他两句,就别过脸让他快些脱。   柳意绵飞快的把衣服脱光,从浴桶低矮处爬进坐在桶底,花瓣就将他的身子遮的严严实实,此时他才有些松了口气。   打从他来了这,心里头是将周婶当做亲人看待的。只不过他这身子,终究是不同常人,要在他人面前露出来,难免有些臊的慌。   等水声没了,周婶才走过来,取了一块粗布,沾了些粉末替柳意绵搓背。这细粉只有小小一盒,可价钱却堪比金子,除了能净体,还有一股子幽幽浅浅的香,并不浓烈,却很持@久。   很适合这大婚之日。   周婶替柳意绵将他身上擦不着的地方搓了一遍后,就又坐到一旁,让他自个儿擦身。冬日天气冷,虽说屋里烧了火盆,又用厚布帘子挡住寒风,但终归还是冷的。   水里不好多泡,柳意绵洗的很快,只用了二刻钟就从浴桶里爬出来,裹了厚厚的柔@软棉布,将身上的水珠擦干,从里衣开始一件件往身上套。   他身上透出一股隐秘的幽香,衣服贴身穿的久了,也染上了这股香气。   周婶替他擦干头发,忍不住吸了吸,感叹道:“果然配得上它千金香的名头,虽然贵,但却是真的香,又不腻,我听大郎说,这在外头很时兴呢。”   周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回大婚,季唯所做的准备。柳意绵大都知道,可因着这些日子被隔开了,不能与季唯见面,知道的并不真切。此时从周婶嘴里听来,才知道原来为了这场大婚,季唯花了大笔的银子。   这听得柳意绵暗暗心惊,可又有一丝丝的甜,从心底里生出来,欢快的飞舞。   等把头发捂干了,也过了大半个时辰。周婶虽不是媒婆,可也帮过几个家里的小姑娘出嫁,该如何梳头打扮,她也是心中有数的。   动作稍显生疏,不过很快就熟练起来,替柳意绵盘了个头发,化了淡妆,等都做好了,哪怕是冬天日头出的迟,天也已经亮了。   此时隔了不远的季家,传来热闹的鼓声喇叭声,这是请来的乐师开始忙活了。一大早上的,那种浓浓的喜庆感,就弥漫了起来。   柳意绵又开始紧张起来,不自觉的两手紧紧攥着,手指冰凉,手心全是冷汗。   “难为你了,今早上是不能吃东西的,且忍忍。等时辰到了,大郎就会过来接人了。困的话,可以靠在床头休息会。”周婶伸手去扶柳意绵,把他带到床边,掖了一角被子给他盖着。   柳意绵静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睛盯着被面儿,周婶心里头刺了下,有些心疼,“你那家人也是不像话,不然这会你成亲,总该来看看的。都出嫁了,还孤零零的没个人陪……”   周婶坐到床边,去抓柳意绵的手。   他的手又冰又凉,周婶吃了一惊,等摸到他手心滑腻,又笑了,“紧张是不是?不要紧的,一辈子才一次的大婚,睡不紧张?靠在婶身上眯一眯。”   柳意绵乖巧摇头,反手握住周婶,“有的,阿秋说会来,不过他已经有五个多月身孕,不好太早来,会累着,我让他迟点再来。”   他们说话间,门口就起了动静,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是赵虎的声音。   “娘,有个叫阿秋的人来看小柳。”   柳意绵抿着唇笑起来,露出唇边浅浅的小窝,“是阿秋来了,让他迟些来的。”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头却是高兴的。   周婶把柳意绵的手放进了被子,起身开门,门外的风灌了些进来,她用身子堵住,赶忙拉了门口的人进屋,迅速把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眼睛好疼,拿热毛巾敷了好久,才勉强搞定这章,不然又要鸽了。   大家收一下我专栏的蛮荒基建新文呀《穿到原始做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