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废材后他撩到了暴躁师兄   作者:是非非啊   文案:   楚天泽,天骄榜前五,清虚宗出了名的杀器。   样貌罕见,金发异瞳,像极了话本里勾人魂魄的异域鬼魅。   脾气暴戾,和他高危的雷系法纹一般,人形爆破,走哪炸哪。   清虚宗弟子人人畏他、躲他,明面恭敬唤句“首席师兄”,背地里都喊他“雷狮子”。   作为“雷狮子”的小师弟,托关系进来的法诀渣渣,   邵白却是丝毫不怕对方,还敢伸手摸“雷狮子”的头。   众师弟:狠人,不怕死的!   邵白:手感好好,师兄明明很可爱的!   【一言不合轰爆你脑袋的暴戾杀坯】×【扮猪吃虎杀你不用第二剑的法诀渣渣】   师兄弟眼中的楚天泽:   暴戾!惹不得!门派最强!一点就炸!   剑仙邵白眼中的楚天泽:   毛色亮!天资好!性子烈!超护短的!   ————————   然而废柴不好做,实力他不允许啊!   楚天泽黑着脸望着天骄榜上的排名,努力那么久,没想到抢了第一的竟然是他连小火诀都不会掐的小师弟。   楚天泽:辣鸡天道连个榜都排不好!   天道:……   邵白在一旁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PS:   1.主受【苏】,温和冷静受×炸毛傲娇攻   2.法诀修炼等级:   道人、真人、神人、仙人、无量尊人、圣人、大贤人【各自分为上中下三品】   3.扮猪吃虎型打脸,相互救赎型恋爱。   4.非传统修仙世界,很多的私设,尽量逻辑在线,尽量苏甜。   5.不喜点叉,以后江湖再见,意见吐槽可以,但绝不接受写文指导。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白,楚天泽 ┃ 配角:《重生后他被栽在权臣屋里》求收藏 ┃ 其它:   作品简评:   楚天泽,清虚宗出了名的杀器,样貌罕见,金发异瞳,脾气暴戾,和他高危的雷系法纹一般,人形爆破,走哪炸哪。清虚宗弟子人人畏他、躲他,明面唤句“首席”,背地里都喊他“雷狮子”。作为楚天泽的小师弟,托关系进来的法诀渣渣,邵白非但不怕,还敢伸手摸楚天泽的头。在他看来,众人嘴中的异类明明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作者的文笔风趣幽默,以穿越者邵白的视角带领读者来认识这个法诀至上的世界。在文中每个人物都不是完美的,都有着自己缺陷,即使是一剑破万法的剑仙邵白也会有害怕孤独的时候。他们一起对抗各种阴谋挑战,在日常的相处中成长,慢慢成为彼此救赎,从而获得新的蜕变。文章脉络清晰,感情真挚,情节跌宕,值得推荐。 第1章 六海州界01   立春之日雨淋淋,阴阴湿湿到清明。   初春的雨总是细细绵绵的,一下就是好几天,将整个邵府笼罩在一股子忧伤的朦胧中。   屋里的貌美妇人拉着自家儿子纤细的手腕哭哭啼啼,那伤心劲像是要将心肝掏出来一样。   “我可怜的儿!痴了十多年这才好了多久,就要被你那没良心的爹送上山去!你也是他的亲骨肉啊,他怎么舍得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个这样没良心的!儿啊,娘舍不得你啊,娘带你回姥姥家去!”   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望着床边的妇人,他喉头滚了滚,过了半天才喊出一声“娘”。   妇人一下就没了声,安静地等着自家儿子开口。   两年的时间邵白才勉强习惯了“爹”“娘”这般亲密的称呼。   “娘,爹也是为了我好。”少年的声音虚弱。   “好什么好啊!你看看你这身子,哪受得了修行的苦。”邵夫人看着自家儿子的眉眼只觉得心都化了,她这小儿子从小痴傻,前年好不容易恢复了,现在就要被送上那清虚宗,背井离乡,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受得住。   “我们邵家好歹也是六海州界的名门望族,晚一两年去那清虚宗还能不收你?就算它不收,我们还能去凌霄法门。还非他清虚宗不可吗?你哥在凌霄法门修炼不也好的很。”妇人越想越难过,眼泪串子又下来了。   “娘,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少年言语干巴巴的。   他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女人,这对邵白来说有些难度,毕竟在以前他只需要权衡要不要让对方永远闭嘴就可以了。   不过好在他的心意传达到了,妇人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脑袋,长吁一声,嘱咐他早些休息,仔细为他掖好被子,便含着泪带上门离开。   窝在厚实的被中,身上暖暖的,这种感觉让邵白很新鲜。   他来这世界已经快两年了。   起初邵白还以为是梦。明明在天山之上,为了躲避成神的命运,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修为,一头从山顶载了下去。   他还记得自己一跃而下后,耳边的猎猎风声,眼前的阵阵昏眩。可当再次睁开眼,他就已经是这十四岁的痴傻少年。   痴儿与他同名,也叫邵白。   遇到这种怪事,邵白也会不知所措,起初他不敢显露自己的变化,像一个旁观者默默观察着周边的一切。   他原以为这样的痴儿会被人欺负苛待,结果他却想错了。   痴儿的娘亲几乎日日陪伴左右同他说话,父亲则是时常寄回一些罕见的宝贝给他,就连他那冷面的兄长也会三天两头的回来看他。   这些都是邵白不曾感受过的。   邵白是一名剑修,剑法尚可,至少二十岁出师到他修为圆满死之前,暂无败绩。   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本里管他叫剑仙,而在修真界他的名号则就有些多了。   剑气阁阁主、暹罗皇朝帝师、七星剑之首、天谕者、天山传人、神瞳之子、剑术第一人、修真界最强者、最接近神的人、太阿剑仙。   这些都是耳熟能详上的了台面的,还有些什么罗刹、杀坯之类的不提也罢。   不管好听不好听,这些零零碎碎的称号都是邵白强大的见证。   邵白从来没想到强大会是一件坏事,直到他上了天山,等待天道召唤,枯坐了五百年。   他头一次尝到了恐怖的寒冷。   那种恐怖叫做孤独,那种寒冷叫做寂寞。   如果五百年的沉闷已经让邵白发狂,那面对成神之后的永恒寂静,邵白宁愿一死了之。   真是毫无意义的一生啊!   邵白临死前如此想着,人生走一遭,到最后他没有血亲,没有知己,没有爱人。   除了冰冷的剑他一无所有。   那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邵白本不知道。   他心存犹豫迷茫,直到有一日邵夫人拉着他的手,抽泣着说多想听他喊一声娘亲的时候,邵白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虽然还不明白,但他觉得这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之后顺理成章的,痴了十二年的少年悠悠转醒,慢慢恢复了神志,邵家全家也变得欢喜起来。   后来他就安分地待在邵府,未曾出去过。直到邵父提出让他上清虚宗修炼,他终于有了出府的机会。   明日他便能亲眼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   第二日早上,雨还是下的不停,估计是怕邵夫人悲伤,邵和玉提早了一个时辰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出乎预料的,清瘦的少年倒是像提前知晓了一般,抱着行囊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他的到来。   “晚上莫要贪凉。”邵和玉望了眼开着的窗户冷声说道。   “知道了。”窗户是早上解闷才开的,但邵白没有反驳。   在他看来这是他兄长独特的关心方式,邵白并不想和别人的善意针锋相对。   “去吃早饭。”将窗户关好,邵和玉极其自然地将少年的行囊拎起,走在了前面。   邵和玉,字衡疏,邵家长子,也就是邵白的兄长。   人人常说“长兄如父”,在邵白眼中邵和玉确实是在扮演着类似父亲的角色,明明只不过大他三岁,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桌上只有兄弟两人,除了轻微的咀嚼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邵和玉是个看上去冷淡的人,话很少,看似生疏漠然,其实邵白知道邵和玉没少为他操心。   包括这次上清虚宗的事,说是邵父提的,其实做主的还是邵和玉。   按常理,十五岁才是一般人上宗门修行的年纪,而邵白还有半年才满十五,这次能提前进宗门还是借用邵家的关系走了后门。   邵白的身体孱弱,还痴傻十多年,在外人看没有推迟修行就不错了,提早半年实在是说不通的。但邵和玉有自己的考量,在这件事上态度强硬。   邵白还记得那晚邵和玉来与他谈上清虚宗的事时说的话。   “邵白,你已经不是痴儿了,这里是个法诀至上的地方。”   只此一句邵白便明白了这位冷漠兄长对自己的担忧,这两年来他也或多或少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同。   这个世界也有着修炼的途径,只是不像邵白所在的那个世界百家争鸣,选择颇多。   在这里修炼法诀是唯一一条路。   邵白初见身旁的小厮能手中生火烧柴时,还惊讶不已,后来他才发现,这种低级的法诀几乎是人人都会的。   而对于一些天才来说,这种低级法诀几乎是生来就能掌握的,比如邵和玉。   而邵白对法诀一窍不通,他痴傻十二年实在是差太多了,说难听些,在这个世界他和残废没有区别。   邵和玉倒不是想让邵白去拼命修炼,为家族争光,他只是想让邵白早点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   法诀这种东西太过危险,邵白至少要有些自保的能力,这样在家族掌控不到的地方,他们才能不用时时为邵白心惊胆战。   如此考量下来,清虚宗便是邵白现在最适合的地方。   待马车悠悠停下,邵白仰起头,这才知道清虚宗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上。   这次邵和玉主动拉着邵白的手往山上走去,为了照顾邵白的身体,邵和玉中途还停了好几次。   “可还撑着住?”   邵白喘着气,点了点头。   邵和玉很满意邵白的表现,比起天资,他更看重一个人的心性。   一路上,有不少三三两两穿着玄色衣服的人,他们看见邵和玉时,瞳孔都忍不住收缩,路过时甚至会主动避让,仿佛邵和玉与邵白是什么洪水猛兽。   然后走过百余步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细细索索。   “他们都是清虚宗的记名弟子。”邵和玉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从容依旧。   邵白点点头。   记名弟子邵白还是知道的,说白了就是门派的杂役,对外也算是门派的门面,里面的弟子中往往有不少滥竽充数的,鱼龙混杂。   不过就算是这些记名弟子,邵白也不会小瞧,就比法诀,他还是远远不如的。   清虚宗所在的这座山太高了,当邵白看见清虚宗的大门时已经过了足足二个时辰了。   相较于疲劳,邵白心里更感到久违的愉悦。   这种心砰砰直跳的体验让他感觉十分新奇。一下的一下的跳动像是提醒着他活着的真实。   又跨了百级台阶,邵白的腿终于迈过了最后一级台阶。   然而他人刚站定,一道白光猛地从东方的树林里闪耀起来,接着是一声惊天的轰雷声,炸的人耳膜生疼。   旁边邵和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一把将邵白护在了怀里。   雷声只有一下,却是震耳欲聋让人头脑发昏,周围的玄衣弟子皆是惊恐不已,也顾不上自己要去做什么,像是见了鬼一般纷纷远离巨响的方向。   “是他?倒是少算了他的存在了。”邵和玉的面目有些沉重,看样子他似乎认得刚刚的弄出巨响的人。   “身体有哪不舒服吗?”邵和玉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问道。   “没事。”邵白摇摇头。   “嗯,走吧,我带你去见墨河长老。”邵和玉见邵白确实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以后在清虚宗见到金色头发的人就离远一点,不要招惹。”邵和玉的声音严肃认真。   “金色头发?”邵白有些好奇。   他活了那么久从未见过金色头发的人,只见过纯真的黑发,他有些想象不出来那样鲜亮的发色。   想来应该是夺目耀眼的。   走哪都能一眼瞧见。   邵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不快很快邵和玉清冷的声音就打断了邵白的思绪,“没错,此人叫楚天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第2章 六海州界02   邵白跟着邵和玉来到一处厅堂,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坐在那的墨河长老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看上去极其和蔼可亲,白白的胡子悬在空中一翘一翘的。   邵白沉默的站在,听着墨河长老与邵和玉的谈话。   “墨河长老。”邵和玉像老者行礼。   “啊,原来是衡疏啊!真是有段时间未见了!你旁边站着的是你弟弟邵白吧。”老者站起身来,对着邵白笑眯眯的。   邵白愣了一下,便学着邵和玉的样子像老者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们父亲与我也是相熟的,不用见外,都坐吧。”墨河长老声音清朗,没有半分架子,竟然还给他们二人亲自煮起了茶。   “衡疏啊,我还未恭喜呢!今年初入天骄榜位列十一,了不起啊!”老者乐呵呵地说道,言语里毫不吝啬对邵和玉的夸赞,“要是我座下那几个不争气的徒弟能都与你一样,我便不用这般操心咯。”   “墨河长老谬赞了。”邵和玉十分平静,没有半分得意,“长老的座下皆是人中龙凤,楚道友此次名列天骄榜第五,和他比起来衡疏不敢懈怠。”   这本是夸赞的话,但不知为何,墨河长老的脸色有些僵,眉间的忧愁更是显露无疑。   “哎,那小子哪有衡疏你一般让人省心。”墨河长老的叹了口气,言语间十分无奈,“净是给我这个当师尊的添堵,刚刚那一声巨响不知又是多少灵石啊。”   邵和玉没有说话,对关于楚天泽的评价不置可否。   后来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有关府上的问候话,没一会儿,邵和玉便起身与邵白道别了。   一个小巧的卷轴交到了邵白手上。   “你还未学会传音术,先用这个,会吗?”   邵白点点头,这种传信卷他见邵夫人用过。这东西都是一对的,在一个上面书写字迹,半柱香的时间,另一个卷轴也会显现出来,十分神奇。   “有事便告诉我。”   邵和玉的道别干脆利落,两兄弟甚至没有什么肢体碰触,临走前邵和玉只是对邵白颔首,便向墨河长老辞别了。   “衡疏总是这样,看上去冰冰冷冷的,其实是个很心软的孩子。”墨河长老拍了拍邵白的肩膀,示意对方不必伤感,“放心,从此以后清虚宗便是你另一个家了,走吧,我带你认认你的师兄师姐。”   “谢谢,长老。”   “傻孩子,还叫什么长老该叫师尊了。”   “师……尊。”邵白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个世界他遇到的人都是他不曾应对过的。   墨河长老带着邵白来到一处屋子,屋里一个身着月白色外衣的男人正拿着书背诵着什么,皮肤黝黑,身材略有些魁梧。   “叶朗。”墨河长老唤了一声,坐着的男人便抬起头来。   “师尊。”看上去个头高大的男人便来到了邵白的面前。   不到十五岁的邵白只能勉强到他的胸口。   邵白观察着对方,男人也在打量邵白。   “叶朗,这是你的小师弟,你——”说到一半,墨河长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随后蹙起了眉,长吁一声。   叶朗在旁边问道:“师尊,可是掌门传音找您?”   “哎。”墨河长老晃了晃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真是不省心的,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叶朗,你先带着你师弟在这清虚宗里四处逛逛。”   “是。”   接着像是变戏法似的,只见墨河长老的手在身侧快速变化了几下,身上泛起淡淡的灵光,人就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邵白不由眨了眨眼,这个世界的法诀果然神奇。   “那是缩地术,只要勤加修炼日后你也能和师尊这般。”叶朗眉目稍微柔和了些,走在前面,“邵白是吧,我是叶朗,是你的大师兄。走,我带你四处逛逛。”   “叶师兄认得我?”邵白还未介绍自己。   “自然,你哥哥邵和玉可是在六海州界出了名的,五行自然水行法纹,法力地级,这番资质自然是人人皆知。”叶朗见邵白一脸懵懂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你不知道这些事吗?”   邵白并不清楚,邵家没有人与他说过这些。   “可能是因为我痴傻过一阵子,无人与我提过。”邵白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过去,十分坦荡。   毕竟邵府痴儿这事只要打听打听其实也很容易知道。   “是我疏忽了。”叶朗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师弟也多了份怜惜,“你如今还未到十五吧。”   “尚没有。”   “当你年满十五的时候,宗门会帮助你进行法纹觉醒,觉醒后你就能知道自己未来适合修行什么样的法诀了。”   “法纹是什么?”邵白问道。   “法纹就是可以知道你修炼天资的一种标记。”说着,叶朗忽然将自己左手的袖子掳了上去。   邵白便看见叶朗左手臂上的棕色花纹,花纹交错繁复覆盖了叶朗大半的手臂。   “我是五行自然土行法纹。法纹分为两类,一类为五行自然,另一类为旁门左道。五行自然的法纹纹路比较复杂,天资法力越高印刻在身上的花纹量越多。”   “五行分别指金木水火土,根据五行,法纹颜色也各不相同。而至于旁门左道的话——”叶朗顿了顿,拍了拍邵白的头,“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们邵家几代都是水行法纹,你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邵白不知道叶朗为什么不说那旁门左道的奥妙。   不过既然叶朗不说,邵白也不再追问,听上去旁门左道不是什么好的法纹。   “那法力是什么?”   叶朗也算耐心,悉心解释道:“法力代表你运用法诀的天赋,分为黄玄地天四个级别,黄级最低,天级最高。”   邵白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他哥哥邵和玉天资确实不错。   其实与叶朗的乐观不同,邵白并不怎么看好自己的法诀天资,至少他觉得不会达到地级。   毕竟在他这个年纪邵和玉已经能熟练使用最低级的法诀了。   “你三师姐叫唐丝丝,今日应该不在宗里,改日再带你认识。我先带你去领点以后需要的东西。”   叶朗带着邵白去管事那领了被褥、令牌,还有宗门的衣服。   出乎邵白预料的是他拿到手的竟然是和叶朗一样的月白色服饰,而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时,叶朗反而笑出了声。   “小师弟你倒真是有趣,你们邵家可是门派家族,你又拜在师尊座下怎么可能是记名弟子。”叶朗只觉得自家小师弟甚是迷糊,“你自然和我一样是清虚宗的亲传弟子。”   邵白望着那月白色的衣服发愣,他还是小看了邵家的实力背景,亲传弟子地位多么难得,看走过的人便知,到现在邵白还没有看见和叶朗一般服饰的人。   “叶师兄,我们接来下是去见二师兄吗?”   走在前面的身影明显顿了顿,“不,我们去你住的地方。”   “……”   叶朗的反应十分奇怪,这也让邵白彻底确定他的二师兄就是那个惹不得的楚天泽了。   “小师弟,你的二师兄……他为人比较桀骜,若是日后他刁难你,你先顺着他意便是,然后再找我或者师尊,自己不要和他顶撞知道吗?”想到楚天泽,叶朗只觉得头疼,“不,你还是离他远些吧,不然会被他伤着的。”   “叶师兄,我还不认识二师兄。”   听邵白这么一说,叶朗才知自己心急了,叹了口气说道:“想来你也听过楚天泽这个名字,不过你不该叫他二师兄,你要叫他首席师兄。”   首席弟子,自然是整个宗门最为优秀的存在,一个宗门只有一个。成为首席弟子未来至少是个宗门首座,所以能成为首席的都是万中挑一的天之骄子。   “那首席师兄应当是很厉害的人。”邵白想了想反而越发不解。   按理说如此优秀的弟子没道理人人提到都如此头疼的。   “厉害,可不厉害吗?前天出去做任务直接烧了别人家半片果林子,今日更好将后山的石雕给劈了个焦黑。清虚宗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他都敢劈,这清虚宗里自然属他楚天泽最为厉害!”叶朗想想也有些气恼,想到师尊为对方忙碌的模样,嘴上抱怨的话便停不下来了,“天天走哪轰哪,身怀变异法诀如此危险失控,不知道师尊为何要将他收下。”   邵白正听着,眼神忽然一凛,纤弱的手猛地拉了叶朗一把,硬是将叶朗这么大块头往左边扯半步。   嘭!   一道雷光已经砸到叶朗的脚边,而叶朗原来站的那边已经是一片焦黑。   肉眼隐隐还能在地上看见没散去的电光。   “楚天泽!”随后便是叶朗愤怒的声音,“你这个疯子!”   “你知道的,容易失控,没办法。”声音戏谑不已。   不远处的丛林里走出了一个耀眼无比的人。   邵白尚来不及看清对方容貌就被那金色的长发吸引过去,随风飘扬的的金发在斑驳陆离的光影下熠熠生辉,宛若璀璨的晨光。   邵白望着走来的人一眨不眨,不知不觉他已经看得失了神。   “废物,将你的眼珠子转开。”淡红色的眸子恶狠狠地望着纤弱的少年,周身薄薄的电光噼里啪啦想个不停,“不然把你劈成灰。”   然而单薄的少年像是听不到对方恶劣的威胁,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没有半分害怕,眸中反而流露出罕见的悲伤。   真的好像啊!邵白在心里轻声说道。 第3章 六海州界03   邵白上辈子是个孤独的人。   在天山上的五百年里,前两百年邵白是有一个伴的。   那是一只凶兽,长的有点像狮子又有点像豹子,淡红色的兽眸凶神恶煞,一身金色的毛发像天山里的另一个太阳。   邵白擅自给它取了个名叫金炎,寓意简单,金色的炎光。   刚找到金炎的时候,金炎受了极其重的伤,性子极其暴躁。   邵白只要靠近一点,金炎就会低声咆哮,亮出他的尖锐的獠牙和锋利的利爪。   为了接近对方,邵白便每日给金炎准备吃食。   一开始金炎只允许他将食物放在距离五尺的地方,邵白也不恼但每次送吃食的时候都会有意靠近一点点。   待到大概半年以后,邵白头一次摸了那金色的兽毛,而金炎终于接受了邵白的存在。   从那以后,邵白就每日和金炎待在一起。   他们一起捕猎吃饭,一起依偎入睡,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金炎不通人语,但是会在邵白悲伤时陪伴在其身侧。   金炎脾气不好,但它的皮毛绒绒的靠上去极其温暖。   邵白和一只凶兽在天山熬过了整整两百年。   后来金炎的生命到了尽头,邵白便又是一个人了。   有时候邵白会想,若是他没有碰到金炎,他也许就顺应天道,不会干出自废修为,一头跳下天山的蠢事。   他或许会跟着命运的安排乖乖成神。   邵白无法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他只要望着那张扬的青年和那耀眼的金色,记忆就会一下子回到在天山的那段日子。   真的是太像了,一样的毛色,一样的性子,就连那双眸的颜色也是一样的。   还有一股子熟悉的气息。   这个人就是金炎的转世。   楚天泽蹙起了眉,他感觉到少年的灼灼的目光,便回望过去。   单薄的少年站在叶朗的身后,一动不动,两个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眶处似乎隐隐有着不可见的晶莹。   这是被他的样貌吓哭了?   楚天泽脸色一沉,心里莫名的烦躁,连带着对眼前的少年也厌恶起来。   右手上电光因为主人心绪不稳响的越来越厉害。   “楚天泽,你干什么!”叶朗将发愣的少年护在身上,手臂的法纹也亮了起来,随后转过身轻声说道,“小师弟,你没事吧,要不你先离开吧。”   少年没有说话,还是望着楚天泽的方向。   “什么小师弟,这他妈晦气。”楚天泽微微眯起淡红色的眸子,嘴角微微上勾,“原来是邵家的那个小废物。”   “楚天泽,你乱说什么!别人招你惹你了?发什么疯!”叶朗嘴上囔囔,眼睛却注意着楚天泽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老子说什么,关你屁事。”楚天泽头微微抬起。   “楚天泽,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竟然还欺负个不到十五的孩子。”叶朗不敢真的惹怒楚天泽,他想着不如今日就带着小师弟离开便是。   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谁想叶朗还没有拉着少年离开,那张扬无比的男人却率先向他们走来。   与其说是向他们,不如说是向邵白。   叶朗望着楚天泽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疯子想做什么。   而这么危急的时候,这小师弟却发着愣,叫也叫不走。   只见楚天泽弯下腰,垂着眼满身的压迫感,他逼近少年那张苍白的脸,语气听上去阴森可怕,“小师弟吗?老子也算是你的师兄,看在墨河老头份上,以后你的法诀老子教了。”   叶朗一听这话,连忙将邵白往后拉了一步,将两人分开。   “楚天泽,师尊已经让我照看师弟了。”   “那又如何?叶朗你觉得自己比得过我?”楚天泽偏着头,眼神凶狠得可怕,“还有你不该喊我一声首席吗?”   叶朗心里忍不住一倏,但他此时也不能退缩。   他不可能将可怜的小师弟教到楚天泽手上的。   楚天泽是什么人,他叶朗还能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会一时兴起想教导别人?   若真是让小师弟跟着他,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何必强人所难?”叶朗说道。   “强人所难?”楚天泽淡红色的俯视着孱弱的少年,“你不愿意?”   “楚天泽,你——”叶朗想阻止楚天泽的施压,谁想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我愿意,麻烦楚师兄了。”少年的声音十分平静。   邵白回答得太过轻易倒是让楚天泽愣了下。   他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小鬼,故意吓唬对方,谁想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对方苍白的脸上竟然对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他妈有意思。”楚天泽的面目有些狰狞,倏而又笑了下,“叫什么来着?”   “邵白。”   “行,有种,这事就这么定了。”   “等等,谁说这事——”叶朗不知道自己这小师弟中了什么邪,他还欲反驳却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叶朗硬是将话头憋了回去。   一道惊雷直接从楚天泽的手中飞出将叶朗身侧合抱粗的巨树轰出了一个黑洞。   “老子说就这么定了。”   叶朗被楚天泽身上暴戾的气息怔住了,随后他的脸便黑了下来,骂了一句疯子,便直接拉着邵白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怎么就应了呢?”叶朗叹了口气。   “楚师兄说要教导我。”邵白轻声说道。   叶朗只能感慨小师弟太过单纯,根本就没有看透那楚天泽的真面目。   “他那是诓你的,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他了,他根本就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折磨你一番,你不要信了他的话。”   “不会的,楚师兄是个很温暖的人。”少年笑了笑,他知道那个人只是表面凶了些。   “……”   叶朗望向邵白的眼神变得复杂,他知道邵白以前痴傻过一阵子,现在看来应该是还没好。   不然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让邵白将温柔这个词和楚天泽联系起来。   肯定是脑子没好全。   他小师弟的脑子不好,但他叶朗没有。   既然是他师弟,他就不可能看着邵白羊入虎口,他将邵白安顿好了,转身便去找墨河长老了。   然而很不巧的是,楚天泽正好也被墨河长老找了过去。   不过有墨河长老在,叶朗的底气也足了些,撇了眼楚天泽站在了一旁。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将清虚宗第三任掌门的石像炸成一团黑炭。”墨河长老坐下来时显得颤颤巍巍,不知是因为面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弟子,还是因为刚刚付给掌门的那笔巨额灵石。   “它放的位置不怎么凑巧。”楚天泽挑了下眉,语气散漫。   “没有规矩。”叶朗冷哼一声,他最讨厌楚天泽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   “叶朗,等你做了首席再对老子指手画脚。”淡红色的眸子里尽是嘲笑。   “你!——”   “好了,吵什么 。天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这样我也猜的到。”墨河长老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一口,“不过这次你毁坏的是先辈的遗迹,终究说不过去,你还是亲自去和掌门赔个不是吧。”   “您老确定掌门要见我?”楚天泽靠在椅背上,毫不隐藏语气里的讽刺,“上次他老人家可差点被我气背过去。”   “……”   “楚天泽,你每次闯祸都要师尊为你忙前忙后,这才三个月,你造成的损失已经又是一大笔灵石了,你难道没有半点歉意吗?”叶朗真是没有见过像楚天泽这么厚颜无耻且不讲道理的人,他不懂自己师尊为什么要容忍这种人的存在。   “不过是灵石,他们不缺这个,应该没少给宗门吧。”楚天泽懒洋洋地说道。   他们自然是指楚天泽身后的人。   对于楚天泽的背景叶朗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势力不小且十分神秘,但他并不知道楚天泽背后还有人每年为他向宗门支出一笔数量惊人的灵石。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借口。”叶朗沉声说道。   “叶朗,老子脾气没你想的那么好。”楚天泽的面色沉了下来,面对叶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刺,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够了!都是师兄弟想干什么。”墨河长老将茶盏放下,两个人便没再开口。   “叶朗,你来找我做什么?”墨河长老的语气缓和了些问道。   “我有事想——”叶朗正准备向墨河长老提教导邵白的事,结果楚天泽站起身来直接打断了他。   楚天泽望着墨河长老说:“老头,求你个事。”   “哦?什么?”墨河长老不由有些好奇,这么多年楚天泽还是头一次求他事情。   “我要教导新来的小师弟。”楚天泽那双淡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你!——”叶朗睁大眼睛,明显被气得不轻。   “小师弟?你是说邵白?”墨河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望着楚天泽若有所思,“你要教导他?”   “对,是个有意思的小子。”楚天泽嘴角勾了勾。   “也不是不可以。”墨河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谢过师尊。”楚天泽难得向墨河长老行了一礼,随后他就挑衅地望了眼旁边气急败坏的叶朗。   叶朗是真的没有想到墨河长老会答应楚天泽这种荒谬的要求。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楚天泽才不会去管叶朗怎么想的,既然这事墨河长老都认了,他也不再耗着,掉头就离开了。   山上又飘起凉凉的小雨,楚天泽的身上不受控地冒出淡淡的雷光。   他蹙了蹙眉,不敢停留,快步向自己的寝屋走去。   “楚师兄。”   楚天泽望着站在屋檐下的少年愣了愣,他没有想到那不知死活的小师弟就住在自己隔壁。   “滚远点。”淡红色的眸子让人发怵。   随后便是一声猛烈的关门声。 第4章 六海州界04   “还真是一个性子。”邵白倒也不恼,楚天泽这幅样子反而让他感觉亲切。   邵白想了想,走到了楚天泽的寝屋的门前,轻轻敲了敲。   随后屋子里便传来男人暴怒的声音,“听不懂话吗?滚远点。”   “楚师兄,我想问问明天我们几时开始?”邵白并没有被屋子里的人吓到,淡定地询问起来。   一段沉默,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辰时出来。”   “楚师兄。”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事?”可以听出屋里的人已经到耐心的边缘。   “早点休息,明日拜托师兄了。”   屋里的男人坐在地上,身上被点点电光包裹着,他的面目僵了僵。   “得寸进尺。”喉头滚动,声音低沉。   邵白没有因为楚天泽的态度而感到沮丧,就像金炎一样,他并不觉得自己能一下子靠近对方。   人的心墙和凶兽的领地一样,不可能让人随便进入的。   不过楚师兄和金炎一样真的很温柔。   即使现在向他伸出利爪獠牙,也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他。   今日是邵白第一次的修炼,相约是辰时,但邵白早就在屋外等候着了。   咔嚓一声,听得门开的声音,邵白的眸子便转了过去。   耀眼金色的出现似乎让这略显沉闷的天气都变得晴朗起来,邵白微微扬起嘴角。   楚天泽冷漠地望了眼安静的少年,他认得邵和玉,自然对他那宝贝弟弟有所了解。   看来真的是痴傻的。   昨天还被他吓得直冒眼泪,今日便望着他笑面盈盈。   “楚师兄好。”少年看上去极其乖巧,一双眸子满是笑意的望着他。   真是有病。   楚天泽没有搭理,一句话没说,直接掉头就走,少年也没问默默地跟在他两步后的距离。   直到走到一处树林密布的地方,楚天泽终是停了下来。   他仰着头靠在一棵树干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清瘦的少年,命令道:“掐个小火诀。”   少年回答得坦诚:“楚师兄,我不会小火诀。”   楚天泽审视着少年的表情,见对方不是在耍他,便冷声问道:“邵和玉没教过你?”   “没有。”邵白摇了摇头。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楚天泽轻吐一口气,阖上了眸子:“双手合十,右手上左手下摆放,右手旋转半圈,最后双手分开。”   邵白想了想楚天泽所说的手诀。   这是很简单的手势变化,邵白一下子就掌握了。   然而当他按着楚天泽所说做一遍后,结果却变怎么成功。   双手分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继续。”   这种情况倒也是邵白预料到的。   按叶朗所说他这具身体法诀天资应该没有这么差,邵白想之所以会这样应该和自己的到来有关。   一个简简单单的小火诀少年练了半个时辰,中间掐诀不下百次。   然而这百次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冒出了几缕袅袅青烟。   至于那跃动的火苗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够了,真是废物。现在停下,去围着清虚宗跑圈。”楚天泽毫不隐藏自己对少年的嫌弃,冷冷说道。   少年没有觉得半分委屈,点点头,毫无怨言地乖乖跑圈去了。   淡红色眸子望着慢慢跑远的身影,眼神暗了暗。   就这样清虚宗里上上下下的弟子都开始注意一个老是围着清虚宗跑圈的亲传弟子。   是张生面孔没见过。   “今天这小子又在绕着宗门跑,他是闲得慌吗?”几个着玄色服饰的弟子望着擦肩而过的身影议论起来。   “什么闲,那是傻!”一个大高个语气带着鄙夷,“你们不认得他吗?邵家那个有名的傻子。”   “邵家?你说的是那个邵家?那他岂不是邵和玉的弟弟?”旁边一个女弟子惊呼道。   “没错,不过虽然都姓邵,但这小子和他哥简直是云泥之别。我想他娘肯定恨不得将他塞回去重造一遍了。”   那高大弟子言语极恶毒,目光也透露着讥讽不屑,而这一切全都是出于他对那邵家小子的赤裸裸的嫉妒。   来清虚宗的哪个不想穿上那月白色的服饰,成为身份不凡的亲传弟子。   要知道成了亲传弟子以后的资源和舒服日子就有着落了,老老实实混个五十年,最差也能找个油水足的管带当当。   别的人也就算了,就像邵家的那傻子竟然也能踩在他们头上,他们自然是不会服气的。   不过是靠得家里的背景罢了,若是换作他们,他们肯定比这傻子表现得聪明的多。   这种自己也可以的错觉让这几个弟子对邵白咬牙切齿起来。   “我们过会在这等他,那傻子肯定还要跑回来。”高大的弟子露出阴险的笑容,怂恿着他旁边的人,“我们等会好好给这傻子一个教训,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   只见雷光一闪,来势惊人。   那几个弟子便被突如其来的电光吓得魂都没有了,一个个都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望着面前地上的焦黑瑟瑟发抖。   只差一点就劈到身上,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而离霹雳落下最近的高个弟子更是吓疯了,那雷电几乎是擦着他耳边砸下来的,他现在身体还被细微的电流麻痹着,动弹不得。   他们原本站着的地面已经翻裂开来,悠悠冒着几道青烟。   “雷……首、首席师兄。”几个弟子望着不远处那显眼的金发便不由打起了颤,那是刻在心里的恐惧。   “一群杂碎,碍事。”精致的面庞满是狠戾。   他们几个人瘫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盯着那朱色的衣角。   这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们今天出门真是忘看黄历了,怎么就让他们撞上这清虚宗以暴虐阴鸷出名的“雷狮子”了。   这几个记名弟子原本还神气扬扬,现在一时无所适从起来,有些胆小的都快眼中飘起泪花来了。   在这清虚宗谁还不认得这“雷狮子”。   “雷狮子”是楚天泽在其他普通弟子中暗里交流唤的名号。   之所以这么叫,当然是因为楚天泽身上那难得一见的变异自然雷行灵根。   威力惊人远超一般灵根且极易失控,关键他本人性子也是特别恶劣,他们这些弟子见了都是绕着走的。   “赶紧滚。”声音阴森。   几个弟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耳边噼里啪啦的脆响吓得他们头都不敢回一下。   一个个落荒而逃。   楚天泽慢慢抑制下周身暴虐的雷光,继续向少年离开的方向走去。   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邵白几乎什么都不做就围着清虚宗跑圈,一开始只是在山头上跑,后来楚天泽便要求他每天要走清虚宗的台阶两个来回。   邵白没有任何的意见,即使他这具身体虚弱的很,也不曾偷懒耍滑过。   楚天泽本来还想找个蹩脚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师弟甩了,结果邵白乖巧的让他毫无机会。   就这样艰苦的修炼一天天的开始。   每天的修炼几乎都让邵白的身体在瘫倒的边缘徘徊,不过虽然累人,但是这些修炼也确实慢慢见到了些成效。   至少现在邵白的身体已经有着清晰的线条,身板也不像以前那样的孱弱。   似乎个子还长高了一些。   邵白自己不觉得这修炼有什么问题,但是身为大师兄的叶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如今邵白已经沦为清虚宗的一个笑话,而在叶朗看来这个结果都是楚天泽那个混蛋造成的。   他敢肯定楚天泽那家伙就是故意在戏弄小师弟,看小师弟笑话。   前个月他出去执行任务没空插手此事,今日叶朗又碰见在跑得满脸通红的小师弟,只觉得心中一刺,立马将人拦了下来。   少年的眸子清澈至极,几次断断续续相处下来,叶朗算是明白自己小师弟的性子。   温和、听话,有时候还很天真,是个不涉世事的人。   叶朗想着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小师弟才会被那个恶劣的家伙骗的团团转转。   “小师弟,别跑了。”叶朗说道。   “大师兄请等一下,还有半圈我就跑完了。”邵白只是当叶朗找他有事帮忙。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叶朗摸了摸少年的头,莫名有些心疼,“那楚天泽就是故意看你出丑,他根本就没有想好好教你,这世上就没见过有这么修炼法诀的。他根本就没用心,都过了一个多月了,到现在连个小火诀都没有教会你。”   “是我天资差,不是楚师兄的问题。”邵白倒不是偏颇楚天泽,这的确是事实。   叶朗望着少年认真地眸子,只觉得痛心疾首,他这小师弟已经被那楚天泽彻底弄迷糊了,连是非好坏都分不清了。   他也不再和邵白分辨,直接拽着对方的手臂,“走,我们找师尊去。”   “不了,大师兄,我还没有跑完。”少年很轻易就挣脱了叶朗的手,这让叶朗有些惊讶。   但随后叶朗很快就被少年的反应气着了,但他一看着对方那张脸他又将火气按捺下来。   叶朗语重心长地同邵白说道:“楚天泽就是个疯子,他不是真心想帮助你,你跟着他修为不会精进的。”   “楚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很负责,也很温柔。”邵白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邵白并不是因为楚天泽像金炎才这么说的。   他心里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楚天泽看似对他不管不问,其实修炼时一直悄悄跟在他后面。   应该是担心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出什么意外。   邵白记得自己第一次开始修炼攀登清虚宗台阶的时候。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不小心呛了风,他扶着石壁咳得直不起身,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时很凑巧的有一不知名的记名弟子跑过来送给他一壶温水。   对方虽没说是楚天泽让他这么做的,可邵白心里和明镜一样。   不知名的好心弟子还随身带着壶温水,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   对了,还有出手教训了闲言碎语的弟子那件事。   邵白的嘴角上扬,这些他都心知肚明。   虽然现在楚师兄还没有认可他,但是邵白也不担心。   因为楚师兄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大师兄,谢谢你,但是楚师兄待我很好。楚师兄让我做这些也是为了锻炼我的体魄,是一份好意。今日的修炼我还没有完成,先走了。”说完邵白向叶朗行了一礼,便接着向前跑去。   叶朗被邵白的言语惊得不轻,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在自己身后树上的朱色身影。   狭长的眸子除了桀骜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冷哼一声。   “去他妈的温柔。” 第5章 六海州界05   邵白按照楚天泽的要求已经训练了整整三个月了,邵白望着铜镜里自己的身体,虽然依旧有些单薄,但和以前弱不禁风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他的身材可以用精瘦来形容。   他套上那亲传弟子独有的白色外衣,将乌黑的长发用发绳系好后,推开了屋子的门。   那个桀骜的金发青年已经站在院子里等他了。   “楚师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天邵白难得起迟了一些,他昨晚难得睡得很踏实。   楚天泽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磨磨蹭蹭。”   “楚师兄,今天不修炼吗?我们要去哪?”邵白有些奇怪。   “啰里吧嗦,安静跟着。”楚天泽没好气地说道。   少年没说什么很安分地跟在身后,楚天泽偷瞄了几眼,少年与他的距离把控的很好,不近不远,是他接受的距离。   若是再近半分,他可能就会让人滚远点。   不经意间撞上那清澈温和的眸子,楚天泽连忙收回目光,随后心里便不由发起闷来。   他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要避开对方的目光,弄得和做贼心虚一样。   楚天泽带邵白来的是清虚宗弟子专门修炼法诀的地方,那是一座古老的高塔,名为万法玲珑塔。   这万法琉璃塔一直是清虚宗人满为患的地方。   现在不过辰时,高高的塔外已经拥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穿着玄色的衣服人,如此一眼望去月白色衣服的弟子就显得格外显眼。   “首席。”有人颤颤巍巍唤了一声。   像是所有人都被扼住了喉咙,原本吵吵闹闹的人倏的安静了下来。   楚天泽依旧照常走着,下巴微抬,目不斜视,而拥在他前面的人都极其识趣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而当身后的邵白想跟上的时候,前面的人流又自动合了起来。   邵白还没有到十五岁,个子还不算高,很快前面几个人高马大的弟子就将他的目光挡着严严实实的,而那抹嚣张的金色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里。   他好像把楚师兄跟丢了。   他又尝试着往前挤了挤,但很快又被人潮推了出来。   邵白心里有些无奈,他想等会自己又少不了被楚师兄责备。   就在他想法子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挡在他前面的人墙又分散开来,那朱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蠢吗?跟着走都能没了!”楚天泽的语气很差,眉头紧皱着,看上去十分烦躁。   “对不起。”邵白说道。   “跟紧了,真他妈麻烦。”楚天泽转过身便往前走,少年便跟在身后。   被楚天泽呵斥后,邵白便不再离楚天泽那么远,朱红色的衣袖随着主人的晃动,若有若无的触碰着邵白的手背。   鬼使神差的邵白伸出手握住那朱色的衣袂。   只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引得周围不少弟子倒吸一口凉气。   清虚宗谁人不知首席师兄的身边靠近不得,就像那老话所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而比起走哪炸哪、喜怒无常的“雷狮子”,众弟子表示宁愿去摸老虎的屁股。   “雷狮子”的名声响彻清虚宗是有原因,而楚天泽最狠的地方就是他进清虚宗的第一天便一战成名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刺头,而这种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比自己还招摇的人。   而楚天泽一来到清虚宗就因为独特的外貌被一群抱团厮混的记名弟子找了麻烦。   当时那群记名弟子以貌取人,见楚天泽长得精致勾人又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只当对方是个软柿子,十几号人起着哄将楚天泽团团围住。   初来乍到的楚天泽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们一句“狗娘玩意”。   这些记名弟子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直接暴起要给这嚣张小子一个教训。   结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十几号的人全部精疲力竭满身黢黑的瘫在地方。   而那个带头的最为惨烈,楚天泽直接将他手骨踩了个粉碎。   要知道灵活的手可是施展法诀的关键,这要多狠的心才能将人未来修炼的路给废了。   那带头弟子还有点家底,吃了这么大亏,自然是不依不饶在宗门里闹事。   不少人都以为这倒霉的新弟子肯定会被赶出宗门,毕竟伤害同门是大罪。   然而结局却恰恰想反,那个断了手的弟子闹了一天后便永远在清虚宗消失了,至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此以后,所有明眼人都看懂了。   而没看懂的,在之后的几年里该吃瘪的也吃了,该长教训的也长了。   遭了一两次罪,再傻的人都总算明白了,这个叫楚天泽的惹不得。   看起来清瘦的少年牵着楚天泽的衣袂安静地走着,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死定了。   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楚天泽竟然纵容了少年的行为。   人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而当那一红一白的身影走进那万法玲珑塔,人群便立刻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个情况?!”   “那少年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扯‘雷狮子’的袖子,佩服!”   “真是吓死个人,我还以为我们都要被炸上天了!”   ……   ……   外面讨论的热烈,而被议论的人却毫不关心。   进了万法玲珑塔后,人就少了许多,但就是那零星的几个人望见楚天泽与邵白时也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   这时有几个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天泽。”一个长相极其艳丽的少女喊了一声,随后一双美目望着被牵着的朱色衣袂愣了愣。   “滚开,别挡路。”楚天泽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少女心里有些怯意,随后小心讨好地说道:“昨日的事我和父亲求情了,他已经不怪你……”   楚天泽说:“要你他妈多事,滚开。”   “天泽,我……我……”艳丽的少女一下子便委屈了起来,眼泪珠子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见少女如此,旁边几个白衣弟子忍不住了,大着胆子喝道:“楚天泽!倩儿师妹好心帮你,你干什么呢?”   “就是!首席了不起啊!倩儿师妹还是梵天掌门的掌上明珠呢!你怎么如此无礼!”   狭长的眸子眯起,金发青年不知怎么笑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极其阴沉,“搞了半天,都他妈听不懂人话。”   袖子从邵白手中滑出,楚天泽向那几个人逼近,而那几个人一下子便没有刚刚的气势,腿忍不住向后撤。   “万法玲珑塔里禁喧嚣。”一个冷肃的声音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   出来的是个装扮极其邋遢的男人,杂乱的头发挡住了他消瘦的面庞,身上的装扮不是清虚宗弟子中任何一种,而是一件极其简陋的黑色长袍。   “玄机大师。”以乔倩儿为首的那几个弟子面色僵了僵,随后小声喊道。   “玄机大师,是我们的疏忽了,我们几个这就离开。”乔倩儿的声音委屈巴巴,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她念念不舍望了楚天泽一眼,随后又盯着邵白望了良久最后带着人离开了万法玲珑塔。   “一间低级练习室。”楚天泽没有理会那所谓的玄机大师,而那玄机大师也同样没有理会楚天泽,两个人像是互相看不见一般。   坐在一旁的管事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递给楚天泽一块铜制的令牌。   楚天泽看了眼牌子,便朝昏暗的回廊走去,没走几步便在一个刻着“肆”印记的门前停了下来。   他将令牌望门前一靠,咔嚓一声,紧闭的大门便自己打开露出了一条缝。   楚天泽将门推开,邵白跟着进去,只见这练习室里墙壁都是淡淡的银色,除此之外只有几个老旧的蒲团。   楚天泽走到蒲团前坐下,整个后背倚在墙上,金色的头发在银色墙面的照耀下仿佛夹杂着点点星光。   邵白望着一时发起了愣。   楚天泽自然注意到了少年呆愣的模样,眼神沉了沉。   “你在看什么?”楚天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邵白愣了愣,随后诚实答道:“头发。”   楚天泽的表情一瞬间僵了。   他神智不由恍惚,几个孩童的影子将他团团围住,他们一边跑着,一边笑着朝他喊着“怪物”“妖怪”之类的字眼。   像是愤怒的回击,男人一拳狠狠砸在了身后的银色墙面上。   嘭!   有些许银屑从墙面上落了下来。   男人抬起头,淡红色的眸子阴冷地望向站在那的少年,“老子和你说过再看就轰了你。”   少年并没有被男人的凶狠吓到,反而面露疑惑,“为什么不能看?”   这一反问将不可一世的男人噎住了。   “对不起,楚师兄。”邵白想了想还是对男人道起了歉,语气诚恳,“楚师兄的头发很好看,让我想到刚升起的晨光,所以我不小心看入迷了。”   “……”   楚天泽没有想到会等到这样的答案。   他因为这罕见的样貌没少被人指指点点,就是与他血脉相近的人都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从他出生到现在,他还是被人如此直白的夸赞。   还说什么“像刚升起的晨光”,楚天泽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如鼓响。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暗骂一声晦气。   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他抬着下巴,以命令的口吻像少年说道:“将门带上,站过来。” 第6章 六海州界06   “掐小火诀。”楚天泽面无表情的说道。   邵白点点头,轻呼了一口气,双手按照小火诀的法诀变化着。   这次当他分开双手的时候,手心里冒出浓浓的黑烟。   “真他妈蠢,继续。”嘴上如此说着,淡红色的瞳孔却目不转睛的望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邵白丝毫没有灰心,相反他其实兴致高昂。   少年神情认真,黑色的碎发垂着耳边,修饰出脸部柔和的线条,双唇紧紧抿着,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楚天泽静静地望着,不知在想什么有点出神。   直到少年手中猛地跳跃出闪烁的火光,他才回过神来。   “终于成了。”邵白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施展出小火诀。   老实说比起小火诀展现出的效果,邵白更加满足于心中的那份成就感。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上辈子邵白轻而易举的站在了实力的巅峰上,几乎没有尝过挫折失败的滋味,一生过得平淡无味。   而这一世他成了法诀废柴,连一个小火诀都学了三个月,心里却感觉无比的充实。   这就是努力之后有所收获的快乐吗?   邵白望着手中颤抖的小火苗露出了笑容。   “倒不至于无药可救。”倚在墙上的人微微阖着眼,像是完全看不上邵白这来之不易的成功。   但邵白却能注意到对方嘴角微微上扬。   楚师兄是在为他高兴吗?   这个认知似乎比掐住小火诀更让自己高兴,邵白心里想着。   楚天泽见少年没了声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心里一怔,以为是自己的话太过严苛打击了少年的兴致,于是掩饰地轻咳了一声。   男人的头歪向一边,声音有些小,“这次做的不错。”   “楚师兄是在夸赞我吗?”少年直愣愣的问道,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种反应倒是让坐着的男人暴躁起来,耳廓染上了一丝绯红,“夸什么,不过掐出个小火诀就得意忘形了!出息!”   “没什么,不过这是楚师兄第一次夸我。”邵白望着那满身是刺的男人眼神柔和,“我很高兴。”   少年的话真挚没有半分遮掩,直白如此倒是让楚天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傻子,这他妈有什么好高兴的。”男人从蒲团上站起来,高傲地俯视着只到他胸部的少年,见对方那傻样嗤笑了一声。   “今日给你长个见识。”淡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楚天泽整个人又恢复了惯有的不羁张扬。   他站在邵白的身侧,红色的衣袂随着手上动作的变化舞动着,金色的发丝微微晃动。   看手法楚天泽掐的也是小火诀。   但邵白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小火诀和自己那个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当楚天泽分开自己的双手时,一道猛烈的火柱从他的右手喷涌而出,直直冲向这低级练习室的房顶,看那势头熊熊的火舌若非被房顶那独特的银色金属阻挡,似乎还能往上窜上几尺。   点点火光,因为屋顶的阻挡从撞击点点四溢溅开,犹如璀璨的烟花将整个修炼室变得朦胧梦幻起来。   这是一场独特且意义非凡的火花雨。   “怎么样?这才是小火诀。”楚天泽眉毛轻挑,右手一握所有的火光便戛然而止了。   见少年还仰着头没有回味过来,楚天泽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楚师兄真的很厉害。”少年笑得很淡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是发自内心的,“很好看,刚刚的一切我会一直记着的。”   又是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楚天泽只觉得自己心里又燥又闷,干脆一把将门拉开。   外面路过的弟子见首席气势汹汹的模样以为又有哪个倒霉鬼惹到了对方,连忙停在一边偷瞄着那间低级修炼室里的状况。   没有焦臭的糊味,也没有血腥的场面,只有一个单薄的少年笑着走了出来。   路过的弟子面面相觑,心道真是见了鬼了。   邵白跟着楚天泽出了万法玲珑塔,他跟在身后又悄悄试了了一遍小火诀。   很可惜又失败了。   邵白心里有些无奈,轻叹一声,看来法诀这东西真是和他八字不合。   走在前面的男人,自然注意到后面少年的状况,瞧着对方低头失落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淋得湿漉漉的小狗崽子。   楚天泽暗骂一声,不耐烦地挠了挠头,随后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邵白正想着自己法诀天赋的事,没有一点防备直接撞进了楚天泽的怀里。   这是邵白头一次离楚天泽这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那份熟悉的温暖。   还有在某一瞬,对方忽然变得激烈的心跳声。   楚天泽也被这毫无预兆的接触弄得一懵,一股淡淡的香味涌入了他的鼻子里,像是被电着了,楚天泽长手一伸将靠着自己的人推了开来。   见少年被推了一踉跄,他才缓过神来,刚想去扶,结果对方已经站稳。   邵白因为没有防备差点被跌在地上,楚天泽的举动难免让邵白心里有些失落。   看来金炎还没有完全接受他。   是因为成为人的原因,所以金炎比上辈子更难相处了吗?   邵白蹙着眉想着。   少年低着头,耳畔的长发挡住了那双清透的眸子,看上去像是一副伤心失意的模样。   楚天泽望着少年那模样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一下,之后便又暗骂起来。   过了会儿,这个桀骜惯了的男人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语气里头一次有点妥协的意味。   “老子赏罚分明,想要什么?”   邵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奖赏怔住了,他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跟不上楚师兄的想法。   “别磨叽,要什么,说。”楚天泽觉得自己真是中了邪,眼神转开,不再望着那个苍白的少年。   他想着这不过是让自己教导有方的法子,俗话说的好“萝卜加棒槌,事半功倍”,他给这傻子一点甜头,只是怕对方以后修炼惰怠了,刺激刺激他。   他这可不是为了哄人的。   邵白摸不准楚天泽的想法,但机会在面前,他便也不想放过。   “我想摸摸楚师兄的头发。”少年平静诚实的说道。   这傻子真他妈有种。   楚天泽硬是被气笑了,他发现这小崽子别的本事没有,惹他发火那是天赋异禀的。   “滚蛋,换一个。”楚天泽掉过头望寝室的方向走。   然而邵白也是个执拗的,除了这个他也不想要别的,这大概是天下剑修都有的臭毛病。   “可是我很想摸师兄的头发。”少年紧跟在男人的身后说道。   “真他妈有病。”   这可不是有病吗?大男人之间要摸什么头发!   灵石不要!法器不要!灵药不要!要摸头发?   有病!   楚天泽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直冒,脚下步伐也不由变快了,原本一炷香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半柱香都到了。   嘭!   男人一句话没说便进了屋,随后将门猛地带上,邵白只觉得那整间屋子都晃了晃。   楚师兄这是生气了吗?   正在邵白正在思考的时候,那被狠狠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精致的面庞看上去凶的不行,金色的长发在余晖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楚天泽的脸色一沉:“最后一次,要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邵白顿了顿答道,他并不想强人所难。   如果楚师兄不愿意,那他自然也不会强行去摸。   虽然他真的很想摸。   然而这个脾气不好的男人并没有感受到少年的这片好意,在他看来眼前这少年就是在威胁他。   奖励是他说出口的,要是他做不到,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是个人都知道楚天泽骨子有多骄傲。   碰他一下都使不得,更别说打他的脸了。   这就是唤做他自己也是打不得。   邵白一愣,原本站在门边的男人向他一步一步逼近,顺着霞光那与众人完全不同的样貌透着别样的魅力。   有人在私下说清虚宗的首席弟子样貌罕见,长得和话本里勾人魂魄的异域鬼魅一个模样,诡异至极。   这话虽说的不中听,但有一点却是对的。   此时的男人确实有着勾人魂魄的能耐,如此高傲,如此耀眼,如此强大,让人有一种向他俯首称臣的欲望。   这不是后天能够养成的风华,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尊贵傲气。   邵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美的惊心动魄的男人,心里的某一处似乎在发生着不一样的变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出哪里不同了,他就便被男人的动作惊到了。   男人微微弯下了他的腰,金色的长发从身后滑落到邵白的面前。   楚天泽恶声恶气地说道:“只此一次,拿去摸。”   邵白被这一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摸,但见男人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赶紧伸出了手。   指尖碰到那亮丽的金发的瞬间心也跟着颤动。   和想象中有些不同,明明是那么一个暴戾凶狠的人,头发却是柔软顺滑的。   邵白想,如果温暖的曙光能够摸到大概就是这般触感吧。   然而他还没摸够,男人已经直起腰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走了。   嘭的一声!   门又被狠狠地带上了。   真是可爱。   邵白不知道自己的眸子里有多么温柔,那是他冰冷肃杀的上辈子极其难见的。   他低下头望着残留在自己指尖的发丝,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想着,金炎是不是终于有一点接受他了呢? 第7章 六海州界07   小火诀应该是现在邵白最为熟练的法诀了,然而即使是最熟练的,成功的可能也不过三成。   用楚天泽的话来说,邵白这法诀天赋简直是低的惊世骇俗。   而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邵白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弱到无法承受低级法诀的力量。   邵白对这个原因并不意外,他从来没觉得楚天泽是故意针对他才让他去围着清虚宗跑圈。   只是他天赋如此怕也不仅仅是因为受身体拖累。   自从邵白小火诀有些许进展后,楚天泽有时也会抽空教邵白一些其他的低级法诀。   “看好了,土牢诀。”男人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其认真标准的。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灵巧的变动着,随后只听“啪”的一声,男人双手合十后,他周身的地面倏地拔高七尺有余,不过眨眼的时间,男人就被四面厚实的土墙团团围住。   “虽为土牢,但可攻可守。”楚天泽双手分开,那四面牢不可破的土墙就化作了无形的风沙,飘散的无影无踪。   见少年带着眸子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楚天泽有些不自在地将脸撇到一边。   至于用那种眼神吗?不过是最低级的法诀罢了。   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看懂没,说话!”楚天泽语气不耐。   “嗯,会了。”法诀的手法对邵白来说很轻松,只可惜这不是他手法对了,就能成功的。   少年轻呼一口起,随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情严肃,接着他的双手便动了起来。   楚天泽眉目微挑,竟然真的看一遍就做对了?   土牢诀虽然和小火诀都为低级的一重法诀,但是手法上的技巧已经差不多赶上一些二重法诀了。   这傻子倒也没他想象中那么傻。   而更加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在少年双手合十动作之后,他脚下的地面竟然真的颤动了!   邵白显然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土牢诀就会有反应,眼神带着诧异。   嘭的一声!   少年的跟前竟然真的猛地窜起一面土墙,土墙迅速攀升,一下子高度竟然快赶上刚刚楚天泽做出的那一面。   “该死。”   淡红色的眸子一缩,还来不及细想,出泽天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一把将少年拽进怀里。   接着一道雷光直接将要坍塌下来的土墙轰了个粉碎。   尘土飞扬,邵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楚天护在怀里,他回过神来便看见旁边滚落的小土块。   那些土块变得焦黑,还冒着淡淡的白烟。   …………   邵白心里不由一紧,“有没有受伤?”   话音刚落,邵白就被人推开,而楚天泽那张精致的脸上变得一片阴沉,“今天就到这。”   见少年一脸呆愣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刚刚的危险,楚天泽咬牙:“以后我不在,不准练法诀。”   而少年仿若未闻,直直地注视着他,里面的执拗让楚天泽无法忽视。   “你有受伤吗?”少年再次问道。   “这能伤到老子?”楚天泽被逼迫的有些恼了,但见少年的脸色明显松下来,他的怒火又不知怎么按捺了回去。   “继续跑圈去。”男人低声说完便直接掉头离开了。   邵白望着渐远的背影,那原本干净代表着宗门首席的服饰已经因为肮脏的土屑变得黯然无光。   那是因为保护他。   邵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感觉过那样的危机。   在楚师兄怀里的那一瞬,他的心脏好像抽痛了一下。   痛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   难道这才是其他人远离楚师兄也是因为这种疼痛吗?   少年站在那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神色变得疑惑起来。   邵白上一世感情缺乏,他辨别不出刚刚的疼痛是因为对重要之人的担忧心疼,他只当是自己生了什么病。   这个疼痛困扰着邵白,他甚至想去直接询问楚师兄是不是用了什么怪异的法诀,然而自那之后,他竟然就没见过楚天泽了。   楚师兄没有回自己的寝室,起初邵白还没在意,到后来他发现整个清虚宗都没有找到那抹夺目的金色。   只觉得心痛的更厉害了。   邵白想去问问叶朗,结果叶朗竟然也没有了踪影。   邵白只有直接去找了墨河长老。   “师尊。”   邵白干脆利落的行了礼,接着便开门见山道:“您知道楚师兄去哪了吗?”   墨河长老望着自己最小的弟子,摸了摸白色的胡须,“怎么被你师兄欺负了?要找他算账?”   “楚师兄对弟子很好,不曾苛待。”   望着少年一本正经的表情,墨河长老更加稀奇了,“你这孩子都是有趣,这清虚宗人人多避着你楚师兄,你还是第一个黏着他的。”   邵白蹙了蹙眉,他不知道面前的老者什么意思。   “这很好。”墨河长老忽然长叹一声,露出一副释然的样子,“你楚师兄出去执行宗门的任务,放心吧。”   “那多久回来?”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吧,怎么你找他有急事吗?”   “没有。”少年的头微微低下,“谢谢师尊,弟子去修炼了。”   一句话都没有告诉他就离开了。   邵白轻叹一声,他发现每当他以为终于靠近些的时候,事实便会否认他的想法。   果然还是急不来的。   知道楚天泽无事后,邵白便每日自己修炼,即使是一个人,他也不曾懈怠分毫。   清晨,天空还没有完全亮透,在清虚宗无人问津的峰头上,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趁着此时无人,邵白终于准备尝试一番跟着他来到这里的能力。   神瞳。   在邵白上辈子诸多的称号里有三个都与他的这项能力有关。   神瞳之子、天谕者,还有一个便是最接近神的人。   邵白沉下心来,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阖上眼睛,一股无形的气旋围绕在少年身边打着转,过了会儿,一切恢复了平静,睫毛微颤了几下,邵白睁开了双眸。   原本黑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银色。   然而邵白眼中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五彩斑斓,鲜亮无比。   一团团的色块散落在清虚宗的各个角落里,这些色块颜色各异,但主要为红、黄、绿、蓝、棕五色,应该是代表着叶朗所说的五行自然的属性。   这些色团代表得都是拥有法诀天赋的人,而色团的大小应该就是代表了这个人的法力值。   邵白低下头望了望自己身上。   因为没满十五岁,未觉醒法纹,他没有颜色。   神瞳是成神的前兆,而对于现在的邵白来说却是一个诅咒。   这说明他侥幸逃到这个世界,天道依旧没有放过他。   天道仍然将他作为神的唯一人选。   “这次我不会再沦落到和上辈子一样的境遇。”邵白轻声说道。   神瞳的能力并没有这么简单。   神瞳共有三层,邵白现在只用了一层的力量。   而接下来他准备启动神瞳的第二层力量。   “这是?!这是……什么等级的力量!”在清虚宗所在的山下,幽深的地下洞府,一双浑浊的双眸猛地睁了开来。   而就在睁开眼的瞬间,那股让他心悸的力量便却消失不见了。   “这不可能是我的幻觉!”老者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冷汗,这也是刚刚惊人威压的证明,“六海州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般恐怖的存在了?”   “难道是九天上界的人?”老者猜测起来,但他很快就自己否定了。   “这不可能,九天上界的人怎么会轻易来这里?难道九天上界有了什么变故?”   老者越想越觉得胆寒,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另他担忧不已。   “看来是该让梵天将那帮老骨头请出来聚一聚了,希望这不是清虚宗的劫难。”老者叹了叹气,随后站起身,摇了摇挂在他头顶的小铜铃。   当——当——当——   沉重的铃声响彻在绵绵山谷里。   这是清虚宗预警的钟声,只要这个钟声响起就代表有大事要发生了。   而所有的弟子都要回到自己的寝屋之中不能出来。   邵白不敢在山上久留,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是不是和自己刚刚开启神瞳二层有关。   但他知道在他开启的一瞬间,似乎有人感应到他的存在了。   是他大意了。   邵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到寝屋,却不想他的屋子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三师姐?”邵白望着来人喊道。   唐丝丝,邵白的三师姐,长邵白一岁,去年才进入清虚宗。   邵白也是前不久才见到自己的三师姐,就上一次见面来说,他这个三师姐似乎是一个极其内向的女孩子。   不爱说话,声音总是轻轻的,眼神从不直视别人。   虽然身材小巧玲珑,面容清纯可爱,但因为总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便看起来大打折扣,在清虚宗不怎么打眼了。   “邵……师弟。”少女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有些断续。   “三师姐,刚刚宗门大钟已响,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寝屋?”邵白问道。   “我……本想来……找你去集市的,看你房间的门开着……我便、便进来了,结果钟就响了。”说着说着,唐丝丝竟然就快一副要哭的表情。   唐丝丝生来性子就异于常人,她尤其怕生人。   她入门快一年了,除了墨河长老还有叶朗,她基本不与旁人说话。   而旁人主动与她交谈,她便会默不作声。   可不知道为什么,唐丝丝不怕邵白,这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小师弟和别人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邵白知道后,转身便倒了杯茶给有些面红耳赤的少女,“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三师姐便先待在这吧。”   “谢谢。”唐丝丝小心翼翼地接过茶盏,轻声说道。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说道:“邵师弟,你……见过首席吗?”   “你是说楚师兄吗?见过。”邵白心里微微一颤,面上依旧平静。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楚天泽了。   “你……知道吗?他、他又回来了。”说道楚天泽,唐丝丝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   在清虚宗,楚天泽无疑是唐丝丝最怕的人之一   “他回来了?”   “我看见他往……墨河长老那去了。邵、邵师弟,你要去哪!” 第8章 六海州界08   “这么快福鞍山的魔兽就已经处理干净了?叶朗不是和你一道去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跑回来了?”墨河长老一只手高高提着一个长嘴茶壶,一道水流就缓缓注入到小小的茶碗里,“这是灵霄法门的安清长老亲手摘得慧茶新叶,香味醇厚,你要不要吃些?”   “没兴趣。”楚天泽伸手撑着墨河长老的凤凰木桌面,“我只是来复命的,有一只孽畜受了重伤,往宗门方向逃窜了。”   “什么等级的?”   “宇级的。”楚天泽的眼神暗了暗,这宇级凶兽名为飞翼黑艮豺,是这次福鞍山兽乱的祸首。   这孽畜敌不过他便故意装死,趁他不在,交给其他弟子最后收尾时,仓皇逃走了。   “我会将此事通知掌门的,让他派弟子在附近多巡查的。”墨河长老一心二用,此时他已经在给梵天掌门传音了。   楚天泽蹙起了眉,“这是我的猎物,我要亲手了解它。”   “我会让他们发现后,不要轻举妄动的。”墨河长老明白楚天泽的弦外之音,宇级魔兽就是受了重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魔兽一共分为六级,洪级、荒级、宇级、宙级、玄黄级、天地级。   宇级的魔兽已经快相当于人类仙人级的修为了。   墨河长老心中暗惊,楚天泽实力的增长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快的过。   这还是用强硬手段抑制过后的速度。   “这种事不用你这个首席亲自跑回来吧。”墨河长老端起一小杯茶,细细打量着自家头疼的弟子,“如此匆忙的回来是想谁了?”   男人的身体僵了僵,随后嗤笑一声,恢复如常,“只是懒得掺和了,宇级的魔兽都帮他们收拾完了,要是接下来还应付不了,那他们就是废物一群。”   “好歹都是清虚宗的精英弟子,里面还有你师兄,怎么这般说话?我还以为你性子这些日子多少改了些。”墨河长老蹙着浓浓的白眉说道。   “废物就是废物,若是他们不在旁边碍手碍脚,十天就够了。”楚天泽将脸撇到一边,声音低沉,“我的目标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天泽,有追求是好事,但你如果连弱者都无法容忍,那又谈何成为真正的强者。”墨河长老吹了吹手中的小茶碗,透过朦胧白气,依旧能看见他清明的目光。   “老子凭什么要容忍比自己弱的人?”淡红色的眸子里皆是不屑。   “世上的人并非只分为强的和弱的,他们远比你想的丰富的多。”墨河长老摇了摇头说道。   “其他人的看法于我何干,在我眼中世界即是如此。”楚天泽身子前倾,他双目注视这墨河长老,周围的环绕着淡淡的电流。   此时的楚天泽威慑了得,气氛不由变得紧张沉重起来,如果换个普通弟子怕已吓得低下头来,若是胆子小的估计已经屁滚尿流的跑了。   但面前的是墨河长老,三年的时间他早就能应对如常。   “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何对你小师弟如此上心?我听说,这孩子的法诀天赋不是一般的差。”墨河长老这话三两拨千斤,一时让气势逼人的楚天泽愣住了。   “上心个屁。”楚天泽面色僵了僵,随后装出一副散漫的模样,“就是个傻子,让他跑圈就跑个不停,逗个乐子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怎么听说你还带他去万法玲珑塔了?”   “让他明白自己多弱而已。”   “那这又是什么?”墨河长老见楚天泽还嘴硬,不知从哪摸出了几本小册子扔在了桌上。   楚天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法体策论》、《一重法诀纲目》、《低级手诀杂记》……天泽,这些书都是你在映雪读书阁借阅过的吧。你施展法诀一般连手诀都不用,怕是这种低级法诀的手诀根本记不得了吧。”   墨河长老将小茶碗放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也算你用心还提起准备。不过为何你总要隐藏自己对他人的好意呢?很多事不是将身边的人推得远远的就有用的。”   “够了!你查我?!”楚天泽的表情有些吓人,双拳紧紧攥着。   “用不着这么生气。天泽,你的行踪在清虚宗从来都是有人时时关注的,并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墨河长老叹了口气,在他看来楚天泽的暴怒和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差不多,恼羞成怒了。   他缓缓说道:“变异法纹确实难以控制,但它并不是束缚你的枷锁,你越是厌恶、越是不安,它越会难以控制,你应该尝试相信它。”   “可笑的说辞!”   嘭的一声,楚天泽一巴掌摁在桌面上,墨河长老的梨花木桌晃了晃,隐隐出现了丝丝裂痕,楚天泽现在的模样和在发怒边缘的雄狮没有什么区别。   “法纹是什么你们真的懂吗?那种没有意识的东西怎么可能去相信!它比锋利的刀俎可怕的多!你们知道雷电在血液里流窜的感觉吗?你们知道人的血肉被雷电烧焦的气味吗?你们知道下雨天时全身无法动弹麻痹的滋味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说得那么轻松!”   楚天泽不想留在此处,他收回放在梨花木桌上的手,不待墨河长老开口,转身便走了。   猛地推开门,见站在门后不远处的单薄少年,楚天泽的脸色更差了。   “楚师兄。”   “滚,别来烦我。”说完,那朱色的身影便直接走了。   邵白并没有因此放弃,他没有直接追上楚天泽,却在他身后三尺的地方默默跟着。   清虚宗在高山之上,虽然现在快至初夏了,但这里的依旧凉气逼人,还常常有雨。   天色阴的极快,还不带人反应过来,又急又猛的雨水就已经倾泻而下了。   走在前面的人暗骂一声“贼老天”,接着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人吼道:“你他妈跟着我干什么?”   “我和师兄顺路。”雨声很大,听不清少年说得什么,但楚天泽还是通过嘴型看出了少年的意思。   该死,他忘了这小子寝屋就在他旁边了。   楚天泽感受到身上开始肆虐的力量,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他拖着有些不灵活的身子走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脚步变得越发沉重,不知今日是怎么了,他的身体竟然麻痹的极其厉害。   可能是因为前些日子法诀使用的太猛了。   其实宇级的魔兽并没有楚天泽嘴里说的那么好对付。   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楚天泽也顾不上地下的泥泞,手扶着身边的石块坐了下来。   他紧闭着双目,雨水沿着他精致的面庞滑下,汇聚成流。   平时张扬夺目的金发,也低垂了下来,失了些许鲜亮。   邵白只觉得心中又有些隐隐犯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种感觉上辈子他只有在金炎离开的时候感受过一次。   这是不是也能算作两人之间的相通点呢?邵白想着。   清虚宗的弟子一般都会随时带着伞的,毕竟住在这山头上就是这个样子,风雨无常。   只是今日邵白出来得及没有带伞。   而最应该时时带伞的某个人却压根没有这个习惯。   刚刚墨河长老和楚天泽之间的谈话,邵白并非有心偷听,却也是听了不少,他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到了男人的旁边。   但他这番动作依然惊动了楚天泽。   “你说的顺路就是这个顺法?”不用睁开眼,楚天泽也知道这个和不要命似的靠过来的是谁。   他咬牙说道:“滚啊!听不明白吗?”   说完后,楚天泽的身体忍不住有些痉挛,他实在没有更多的心神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分辨其中的利害了。   该说的都说了,被劈死了,也不关他妈的事!   心中烦躁不已。   楚天泽像以前一般尽力去控制好身体里乱窜不受控制的雷电力量。   这是十分危险的事,说实话这一次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如果一个不小心他没有把控好,雷电之力四处蔓延,那结局无疑是糟糕透顶的。   而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旁边站着的那个傻子。   怎么会他妈的会有这样的人啊!   楚天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气愤,他活了二十年来一直深信不疑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这个叫邵白的傻子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你赶他,他跟着你。   你吼他,他就受着。   你凶他,他便对着你笑。   楚天泽有时候真想将这傻子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是稻草吗?   为什么总想试着靠近他!   明明……靠近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雷电穿过四肢百骸的痛苦,楚天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一会儿,还有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清虚宗的雨来的快去得快,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楚天泽的意识微微有些恍惚,他不知道少年有没有走,想来应该是走了。   因为在如鼓点的雨声之中,他隐隐听见人的脚步声。   还不算太蠢。   不知怎么楚天泽阴郁的心情略微好了些,身体里的雷电之力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而最幸运的事莫过于雨已经慢慢小了下来。   楚天泽感觉着落在身上的雨水,想来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停下了。   果然还是一个人最好。   不用担心伤害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拖累,连运气都会变好许多。   那小子走了后,雨都停的快些。   终于当雨声彻底停止,楚天泽长吁一口气,他缓缓睁开了淡红色的眸子。   而入眼是他没想到的场景,少年正站在他对面的不远处望着他。   那是一颗刚被急雨洗礼过的玉兰树,在这之前楚天泽甚至都没留意过这里竟然有这么一棵树。   满枝的白色花瓣被风雨铺天盖地地打落下来,将地上的泥泞都掩盖了去,落得到处都是。   潮湿的里衣将少年单薄精瘦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而少年唇上的那点朱色,就成了整个画面里最为明亮的色彩。   喉头滚动。   “傻子。”楚天泽低下头来,暗骂一声,他有意地开始回避少年灼灼的目光。   他扶着石头站起身来,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有些烦躁的抬起头想将头顶碍事的东西扯开。   结果手伸到一般却愣住了。   那是一件月白色的外套,有些蹩脚的系在他头顶的树枝上。   这是个什么玩意?   楚天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给他挡雨的。   楚天泽的身体被迫弯着,脑袋半困在这件白衣之下看上去有些好笑。   趾高气扬的雷狮子竟然被件破衣服网住,一动不动。   “师兄,不好意思。”少年走到他身边将,将系在树枝上的外套解开。   两个人靠得十分近,楚天泽皱了皱眉,少年不够高,要垫着脚才能够到。   若微开微合的衣襟,就靠在楚天泽的脸前,他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隐隐地他好像闻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   是玉兰花的香味。   “好了。”邵白将那件湿透的外衣抱在怀里,而此时楚天泽也终于直起了身子。   “你一直在这儿?”楚天泽的声音有些小。   “嗯。”少年站在阳光下面上笑着。   “不准笑。”楚天泽想表现的凶一些,但现在的他有些底气不足。   “为什么?”邵白愣了愣,有时候楚师兄的很多要求都让他不太明白。   “哪有那么多问题,走了,别傻站着。”   金色的发丝扬起,男人快步走在前面,他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解释的清楚。   就好像他一笑,自己便凶不起来了。 第9章 六海州界09   等到邵白回到自己的寝屋里,唐丝丝已经不在了,桌上只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留着娟秀的毛笔字。   那是唐丝丝留下的,上面写的是唐丝丝的请求,她希望邵白明天下午能陪着他去集市一趟。   邵白有些为难,他并不确定明天自己是否有空。   若是之前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但现在楚师兄回来了。   刚刚两人分开前,对方还闷声与他说了句:“明日照常。”   邵白推开窗,隔壁的屋子灯火已经熄灭了,看来楚师兄应是歇息下了,这事只有明日再说了。   第二日,辰时,邵白推门而出,几乎是前后脚,对面的门也推了开来。   金色的碎发懒散地翘着,男人又恢复了原来不可一世的模样。   “走了。”   楚天泽走在前面,邵白跟在后面。   虽然两人分开了一个月的时间,但一切似乎都和之前没有两样。   “以后,下午我会抽一个时辰教你法诀,如果那天我不在,你就不用练了。”在邵白将今日的修炼完成后,楚天泽说道。   邵白点点头,他抬头望了望有些烈的太阳,说道:“师兄,是时候去吃午饭了。”   “脑子里就知道吃。”楚天泽听得有些好笑,不过现在确实是到吃午饭的点了。   往常这时两人就会分开,各吃各的。因为楚天泽从来不去清虚宗的膳房。   楚天泽等着对方离开,然而过了会儿,见少年还站在那望着自己,楚天泽不由蹙眉问道:“怎么还不走?不是要去吃饭?”   “等师兄一起去。”邵白说道。   “我不去。”楚天泽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后又缓缓开口扯了个理由解释道:“没胃口。”   “我娘常说‘安身之本,必资于食’,楚师兄多多少少还是吃一些吧。”邵白走向那个朱色的身影,带着笑意说道:“而且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和楚师兄一起吃过饭。”   “…………”   那眼中的期待亮闪闪的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望着自己被牵起的衣袖,楚天泽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清醒。   真的是疯了。   自己竟然真的被这傻子拽着一起吃午饭去了。   抬起头望着屋顶牌匾上刻写的“囫囵膳房”四个鎏金大字,楚天泽还是有些不真实。   简直太可笑了,他来清虚宗这些年来就来这儿吃过一次。   清虚宗的“囫囵膳房”在六海州界是极为有名气的,属下有六名庖长,十名副庖长,还有四十名庖人。   听闻这其中有三名庖长之前还受过天隐皇朝的皇室邀请,被封为过“天厨”。   现在不过刚刚到饭点,这队伍已经长的排到门口了。   而唐丝丝早已经在门口等着邵白,这段日子她都与邵白一起吃。   “邵师……”唐丝丝刚准备向邵白招手就猛地被邵白身边那朱色的身影吓了一跳。   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唐师姐。”邵白倒也看见了唐丝丝,先向对方挥了挥手。   他正要向对方走去,谁想唐丝丝向老鼠见了猫一样,直接跑进了人群里,没了踪影。   “唐师姐,这是怎么了?”邵白有些奇怪唐丝丝的异常,他并不知道唐丝丝对楚天泽的恐惧。   “你哪来的师姐?”旁边的人蹙着眉问道。   “唐师姐就是三师姐,楚师兄没有印象吗?她应该也是楚师兄的师妹啊。”邵白抬起头来说道。   “没印象。”楚天泽是真的没有印象,他根本就不知道唐丝丝这号人。   突然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师妹,但楚天泽并不感兴趣。   “改天还是认识一下吧。”邵白想了想说道,互为师兄妹却不认识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呵,不必了。”刚刚邵白唤人的时候,楚天泽也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唐丝丝,那女的一见到他脸立马都白了,可见有多不待见他。   这傻子还异想天开让那女的认识自己。   想到看刚刚那场面,楚天泽的脸有些黑,小傻子似乎和那女的关系挺不错的,还对着别人挥手傻笑。   都他妈说过不准笑了。   他倒好不仅在那傻笑,还对别人傻笑。   想着想着,楚天泽身上的气压就低了下来。   邵白自然感受到身边人的变化。   楚师兄似乎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饿了?   “楚师兄,你要不先找个位置坐下来吧,我打完菜再来找你。”   这傻子已经敢使唤他做事了?   楚天泽气着发笑,抿了下薄唇,然后真的依言去找位置去了。   这个饭点找位置算是难于上青天的事。   “囫囵膳房”里的桌子分为八人坐的圆桌和六人坐的方桌,想找单个位置都要眼疾手快,更别说找连坐的。   不少弟子窝在一起还端着饭菜在寻觅着位置,而有的干脆直接蹲在外面将就吃吃了。   “天泽。”矫揉造作的声音喊得楚天泽头皮发麻。   同时也是这一声将一群正吃的开开心心的人吓得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楚天泽竟然来“囫囵膳房”了!   现在连吃饭都要心惊胆战了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面带绯色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来到楚天泽的身边,柔声说道:“天泽,你来这吃饭吗?”   “不然呢?”楚天泽昂着头连正眼都没给对方一下。   乔倩儿被这话堵得有些尴尬,便只能硬接着话头说道:“我就问问,因为这些年不曾见你来这里吃过,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我那正好还有空余的座位,你要不一起过来坐吧。”   乔倩儿那一桌是个六人的方桌,但加上乔倩儿一起也就四个人,都是穿着白衣服的亲传弟子。   都是平常以乔倩儿马首是瞻。   楚天泽没有说话,他望见有一桌圆桌有两个人站起来,便打算过去,谁想乔倩儿正好堵在他前面。   “碍事。”楚天泽不耐烦地骂看一声,便绕过明艳的少女直接向那圆桌去了。   所有人似乎都向忘记来这干什么一样,看似个个都在认真吃饭,其实连送进嘴的筷子是空的也不知道。   一个个眼睛都有意无意瞥着那金发男人的一举一动。   楚天泽走到那空位置前,还未动作他附近三尺以内的人都已经不敢动弹,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几乎是楚天泽坐下的一瞬间,那桌子其他的人都极其识趣的站了起来。   端着自己的餐盘另寻他处,走之前还不忘将自己刚刚坐的位置擦个干净。   楚天泽倒是没说什么,虽说这不是他本意,但他也确实不想和这些人挤在一起吃饭。   “天泽,你想坐这啊!那我能端过来和你一块吃吗?”乔倩儿站在一旁,看上去楚楚可怜。   在场的不少男弟子都难免心痒痒的,若是乔倩儿和他们这么说,他们二话不说肯定就应下了。   只可惜乔倩儿终究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女神,而女神看重的“雷狮子”又不是个以常理论之的男人。   “不行,有人。”楚天泽散漫地答道。   “有……人?”   这清虚宗谁敢和你一起吃饭啊!这拒绝的理由也太敷衍了吧!   乔倩儿差点下意识就将自己的心理话就说出来了,她定了定心神,又柔声说道:“这里位置多,大家都是一个宗门的,坐在一起——”   嘭的一声!   楚天泽一巴掌拍在桌上,顿时整个“囫囵膳房”立刻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你他妈烦不烦!”   乔倩儿吓得哆嗦了一下,她其实是怕极了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的。如果不是父亲告诉他,这个男人的背景和九天上界有关,她才不会吃力不太好使这份劲。   平常她笑脸相迎对方爱答不理就算了,今日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大声凶她!   想着想着,乔倩儿只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   她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罪,最为掌门的掌上明珠,这宗里谁不是宠着她、向着她。   除了面前这个男人!   乔倩儿气的没法,她还是要面子的,转过身也不回刚刚坐的地方找自己的同伴,直接一个人跑出“囫囵膳房”了。   见这一幕,那几个白色的身影也站起身来,悄悄走了。   “雷狮子”当真是惹不得!连掌门的亲闺女都不给面子!   他们这些没背景没依靠的更是该离远些。   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邵白打好两人份的饭菜之后,他几乎是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那的楚天泽。   与众不同的服饰和发色,还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八人的大圆桌边。   没办法,实在是太显眼了。   邵白端着饭菜向男人走了过去,当他将饭菜放在桌上时,他清楚地听见了旁边桌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这么慢?”男人撑着下巴抱怨道。   “没办法,人比较多。这次没买到胭脂鹅脯有些可惜了。”邵白将饭菜放好,顿了顿,隔了两个座位坐了下来。   现在金炎还没完全接受自己,邵白不敢坐的太近,怕惹得对方不快。   “坐过来。”   少年愣了愣。   “手那么短,坐那么远你拣得到?”男人望了眼更靠着自己的菜,冷哼一声,“真是傻子。”   既然楚天泽愿意,那邵白当然也没有不情愿的道理。   相反他心里还很高兴。   他挪了位置坐在了楚天泽的旁边。   “你想吃那什么胭脂?”   “胭脂鹅脯。”邵白温和地说道:“其实也没有很想,只是听说很有名想试试。我来的总是很晚所以买不到。”   “听起来不好吃。”   胭脂这玩意还能加菜里?楚天泽想着就蹙了蹙眉。   “胭脂指的是鹅肉的颜色。鹅胸脯肉鲜嫩,熟了后呈红色,类似胭脂色,故有此名。”   “我当然知道,不过是鹅肉有什么稀罕的。”   “鹅肉确实不稀罕,主要是这庖长做出来辅之鹅肉的配酱,听说是一绝的。”   楚天泽见少年说得尽兴,心里有些好笑,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一顿鹅肉就让他这番惦记。   “对了,师兄,今日下午我有些事情。”邵白忽然想起唐丝丝喊他去集市的事。   “去干什么?”楚天泽直接把想的问了出来。   待说出口,他才觉得自己问得奇怪。   这傻子去干什么关自己什么事。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邵白倒是回答的老实:“唐师姐喊我陪她去一趟集市。”   “可笑!她那么大人要你陪着!”楚天泽嗤笑一声。   “唐师姐似乎很是怕生。”邵白说道。   “倒是巧了只同你亲近。”楚天泽没有感觉到自己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只想着这唐丝丝的肯定别有用心。   邵白没有想到楚天泽会这么排斥唐师姐,便小心问道:“那师兄是不让我去吗?”   “关老子什么事!”   楚天泽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但他答得太快、反应太大倒显得有些奇怪。   “那我今日下午便和唐师姐去一趟。”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烦老子。”楚天泽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将筷子放下,干脆直接掉头就走了。   莫名其妙!   楚天泽说得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他只想着那傻子向对他这般对别人,他就烦的不行。   什么唐丝丝,盐咸咸的……   他妈的还酸溜溜呢!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这盘菜!   那傻子凭什么也对她笑啊! 第10章 六海州界10   “邵师弟,你和首席师兄很熟吗?”因为怕下山引人瞩目,唐丝丝穿了一件藕粉色的长裙,与素白的亲传弟子的衣服不同,这件衣服趁的唐丝丝的脸多了些活力,不像在清虚宗上那般死气沉沉的。   “还行吧。”邵白穿一件从家带来的水月色外套,说实话唐丝丝的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和楚天泽是怎样的关系。   能勉强称作朋友吗?   想到刚刚出门楚师兄有些差的脸色,邵白觉得用朋友形容可能还为时过早。   两人话不多,下了山出了清虚宗,邵白被山脚下的告示吸引了目光。   “那是什么告示?”   “飞翼黑艮豺?竟然有宇级的魔兽在这一带徘徊,真是……吓人。”唐丝丝脸色一下就白了,喃喃地说道。   那可是宇级的魔兽就连精英弟子都没有一战之力,更别说他们这种级别连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的。   “唐师姐,唐师姐!”被少年连唤几声,唐丝丝才回过神来。   “我们早去早回。”唐丝丝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老实说看了那告示她心里有些发怵。   但人的心里总是侥幸的,唐丝丝心想自己去的不过是集市,并非人烟罕见的地方,那魔兽又受了伤应是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的。   “唐师姐,那飞翼黑艮豺很厉害吗?”邵白问道。   “我……没见过,但宇级的魔兽能耐绝非一般洪级、荒级的魔兽能比的,据说它们有血统高贵的甚至能言人语。”   “还能说人语?”邵白有些惊讶,要知道在他原本的世界再厉害的凶兽都是不能人语的。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爹爹说过。”   唐丝丝脸微微泛红,随后说道:“总之,我们应是碰不上的。”   “这样啊。”邵白心里有些可惜,活着这么久他还没见过能人语的凶兽。   集市离清虚宗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太远,还是在清虚宗附属地里的。   而正是因为是在清虚宗的势力范围内,所以大部分的镖局、商行也喜欢在这里进行交易,久而久之聚集了不少人气,这才有了邵白二人眼前的集市。   “唐师姐,我们去哪买东西?”   “往那里走。”唐丝丝的声音很小,她张望一会儿,随后伸了伸手指了指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建筑。   在一群矮平方中,那大大的“金来祥”三个字极其显眼。   邵白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唐丝丝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咽了咽口水,随后紧紧跟在邵白的身后。   两人拐过几个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走上了一条大道上,没多久就到了大门口。   那金碧辉煌的建筑是一个商会,名为“金来祥”,算是清虚宗附近最大的商行。   在这里基本上你想要的东西这里都有。   因为这“金来祥”商行并非至此一处,不仅是六海州界,乃至天隐皇朝都有这“金来祥”的招牌。   说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商会了。   “两位有什么需要的?”两人才踏进来,便有热情的伙计跑了过来,满脸堆笑。   “师姐,我们要买些什么?”邵白转过身问道。   唐丝丝的脸色白的厉害,她很不擅长应对别人的问询。   “一些木系的魔晶。”   魔晶,即是魔兽的心脏,或者说是魔兽的法力来源。   魔晶在这个世界是万金油一般的材料,它可以用来炼器,也可以用来炼药,再不济还可以制作成精美的装饰品显示拥有者的地位。   而魔晶的最大的作用还是最为法力的补药,当法力不够的时候,可以吸收同系的魔晶来获得魔力施展法诀,这听上去作用一般,但在对战时多一块魔晶往往能起到保命的作用。   这里的修炼者都会或多或少备上一点魔晶在身上。   “真是巧了,我们商会最近才来了一批新鲜的魔晶,保证法力充足。我带您去看看吧。”伙计热情地介绍着,一边说着,一边想将两人往屋里引进。   “不、不了,我、我——全都要了。木系的都要。”   这是唐丝丝的毛病。她一与陌生之人说话,声音便会颤颤巍巍起来。   “您全都要?!您确定吗?”那伙计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魔晶的价格可不低。因为来自危险的魔兽身上,获得困难又麻烦,每颗的成本都不是小数字。   而这个看上去青涩的少女居然说全都要?!   “是的,我……我都要。”   伙计没有动作,面上半信半疑,眼神也变得奇怪了,“两位贵客稍等,我请示下我们掌柜的。”   伙计跑到后面,没一会儿一个长相精明的中年男子跑了出来。   那中年男子一见唐丝丝,脸上立刻绽出了谄谀的笑容。   “原来是唐门镖局的千金,真是怠慢了。”   唐门镖局?邵白没想到他的三师姐也是有些背景的。   “……”   唐丝丝没有想到这里有人会认出她的身份,一时有些慌乱。   她向来不会应付这些看似热情实则别有所图的人。   邵白见唐丝丝拽着他的袖子直发抖,便上前一步接过话头:“劳烦掌柜的帮忙将魔晶清点一二,我们敢时间。”   掌柜愣了愣不知这气度不凡的少年是何许人,但不管是何许人既然能和唐家的小姐交好,他们这些行商的便得罪不起。   不然以后他们还找谁来押运货物,这六海州界可没有比这唐门镖局更加安全的了。   “好勒,两位稍等。”掌柜向伙计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二人的面前。   “这是唐小姐要的木系魔晶,总共二十三块,洪级二十一块,荒级二块,总共是三百四十四块上品灵石。”掌柜打开盒子,供二人验货。   邵白是第一次见魔晶,与他想的不一样,这魔晶并非晶石,看上去倒是软软的,里面和装了水一般。   二十三颗魔晶整整齐齐地摆在盒中,除了那两颗是荒级的是翠色的,其他都是淡淡的绿色,看上去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然而邵白还是觉得魔晶有些贵。   三百四十四块上品灵石这价格可是不低,邵白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他来清虚宗邵和玉也只给了他两百上品灵石。   “给,不用找了。”纤细的手从袖子里摸出了四块灵石轻轻放在了桌上。   那是四块极品灵石,掌柜的眼睛都不由看直了,心里也乐开花。   不愧是唐家千金出手阔绰,真是富得流油!   唐丝丝小声问道:“小师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邵白本是拒绝的,好歹活了如此岁数,他也不好意思花姑娘的钱买东西。   但唐丝丝这次的态度十分坚定,意思到现在也未给邵白见面礼,实属不妥。   邵白叹了口气,他张望了下四周,老实说这“金来祥”里的东西虽多,但大多都与法诀有关。   邵白一个法诀渣渣真没什么想要的。   掌柜的这次遇到了财神爷心里高兴,便拉着邵白十分热情的介绍起来。   “这些灵药都是我们‘金来祥’才收来的,年份足,种类多……”掌柜的依旧在旁边喋喋不休,但这时邵白的心神已经全在另一个东西身上。   “那个,卖吗?”邵白亮了亮,指了指墙角落灰的地方。   那里放着一大盒子,而那盒子里堆放着的是剑。   大概有六七柄的样子。   邵白快步走到那铁盒面前,伸出手,嘴角不由上扬。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好久没感受过剑身传来的温度了。   掌柜愣了愣,他本以为这少年眼高于顶,介绍的那些好东西通通都看不上,没想到竟是对这些摆了不少年头的废铜烂铁感兴趣。   他斟酌了下开口问道:“您是有收集古兵器的爱好吗?”   心里只叹如今这些公子哥的爱好真是越发清新通俗了。 第11章 六海州界11   “邵师、师弟,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些?”唐丝丝望着走在前面的少年,那有些单薄瘦弱的肩上挂着四把重量不轻的古剑。   不仅如此,少年怀里还抱着三把,走起路来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这让原本翩翩的少年看上去滑稽无比,引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无事,我习惯的。”邵白摇摇头,不过是几柄剑的重量他还是拿得动的。   将怀里的剑拢拢紧,邵白眼神柔和下来,他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柄剑,但他还是将那角落里的剑都买了回来。   不是因为这些剑有多极品难得,主要是不忍心。   不忍心这些剑被当做破铜烂铁被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蒙尘落灰。   邵白是剑仙,他懂剑,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无论怎样的剑在他手里,皆是古之圣器。   可斩草吹叶落,亦可斩日月山河。   唐丝丝看了看天色,伸出手,一个小小的嫩芽从她手心冒了出来,她观察了下嫩芽尖尖处的方向,说道:“快申时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邵白点点头,有些好奇地望着唐丝丝手中的绿植,“唐师姐是靠这嫩芽看出时辰的吗?好厉害。”   “这、这没什么的……”唐丝丝被少年如此直白的称赞,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声音越说越小,直到完全都听不清了。   “唐师姐,今日中午你去哪了?我只见你挥挥手便没了踪影。”见身旁少女的面色变得不太自然,邵白试探地问道:“可是因为楚师兄吗?”   一听到“楚师兄”三个字,少女的身体就忍不住一颤,随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太、太可怕了。”唐丝丝的声音有些抖,“就像会吃人似的。”   “唐师姐,楚师兄不吃人的。”邵白摇摇头认真地纠正道,楚师兄上辈子还是金炎的时候都是不吃人的,更何况眼下成了人。   他与金炎待在一起那么久,金炎对他的肉一点兴趣都没有,爱答不理的。   想到这邵白愣了愣,他忽然发现似乎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眼下都是他主动缠着金炎的。   那金炎是什么想法?   邵白不知道,也没想过。   他好像只知道自己想和金炎在一起。   ……   那他这般强行接近会不会不太好,这样似乎一点都不考虑金炎的感受。   少年蹙起了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人情世故方面的问题往往都是让他十分头疼的困扰。   邵白正在苦思冥想地走着,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身旁的唐丝丝不见了。   他回头去找,只见唐丝丝跌坐在一片丛林面前,整个人面色苍白的骇人。   邵白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安抚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少女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指了指丛林的后面。   邵白顺着望过去,穿过茂密的丛林,他看见了一只背后带着肉翅的黑色巨兽,而不远处有两个人倒在地上。   那两人皆昏死了过去,着的是邵白熟悉的月白色外衣。   是清虚宗的亲传弟子!   “是飞、飞翼……黑艮豺,那告示上说得宇级魔兽。”邵白望向快哭出来的少女,唐丝丝没有开口,用的是传音术。   唐丝丝害怕的不得了,她其实也不想瘫坐在地上,可是她脚已经吓软了。   更糟糕的事她的眼泪水也快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真是太没用了!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邵师弟也在,自己要坚强些!唐丝丝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可恐惧依旧笼罩着她,唐丝丝几乎已经预料到之后的自己的结局,她自然也看见了那两个躺在地上的亲传弟子。   唐丝丝心里很清楚自己法诀的水平,木系法纹大多是治愈之用,她根本就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邵师弟。   他们会被这飞翼黑艮豺活活吃掉的!   桀桀桀桀——   丛林那边发出了瘆人的怪笑声。   唐丝丝背后渗出了冷汗,她知道那是飞翼黑艮豺的声音。   是不是发现他们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唐丝丝强迫自己不要去听逐渐靠近的沉重脚步声,或许是急中生智,唐丝丝终于想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她出门时爹爹给她保命用的。   她连忙在身上翻找起来。   邵白看着一旁的少女忽然手忙脚乱起来,过了一会儿,唐丝丝从怀里摸出了两张方方长长的黄纸。   “师……弟,将这个撕了,脑子里想着清虚宗的门。”唐丝丝传音说道。   邵白将那一张黄纸接过来,前后翻来翻去的打量起来上面复杂无比的花纹。   这是一张高级缩地符咒,是唐丝丝的爹给她保命用的,价格极高,撕开后可以直接发动一个缩地诀。   “快、快些撕开!邵师弟!”这次唐丝丝没有用传音术,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尖锐地有些失声,邵白被吓了一下,手一抖将那黄纸撕开了。   就在看到邵白撕开的同时,唐丝丝也撕开了。   接着唐丝丝消失不见。   邵白挠了挠头,手上拎着撕开的符纸,站在了原地。   是不是撕开后会发生什么。   是因为他太废了吗?连使用符咒都能失败?   少年长吁一声,看上去有些无奈,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站在他咫尺处的黑色巨兽。   “两个人类?不对,又变成一个了。跑了一个。”一个厚重怪异的声音从怪兽的胸腔里发了出来。   带着长长獠牙的大口,一张一合,喷发出恶臭的血腥味。   “居然是个普通的小屁孩!桀桀桀桀,吾还以为是清虚宗的废物!可真是不巧,如果是的话吾就能用你做诱饵将那个卑鄙可恶的人类引诱出来!不过既然不是,你便来给吾果腹吧,桀桀桀!”说完,血盆大口对着少年站着的地方就扑了过去。   巨大的兽身嘭的一声撞击在地面之上,尘土飞扬。   “人呢?”飞翼黑艮豺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不满地嘶吼了几声。   震天动地。   “竟然真的和唐师姐说得一样,这里的魔兽真的会说人语,不可思议。”翻腾的灰尘慢慢散开,邵白抱着自己的一捆的剑,站在五尺处,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气势汹汹的魔兽。   “你有名字吗?叫什么?”少年的声音脆生生的,没有一点害怕。   “低贱的人类,竟然妄图知道尊贵兽王赐给吾的名号!真是不知死活!你是瞧不起吾的力量吗!”   一声愤怒的咆哮,飞翼黑艮豺的身体慢慢膨胀起来,竟然比刚出现的时候还要大上两倍,背后的肉翅也变得坚硬无比,犹如两面坚不可摧的硬甲。   “还会变大,这里的魔兽会的好多。”少年仰着头望着有如小山坡一般高大的巨兽赞叹道,“这是法诀吗?”   “乖乖变成吾的养料吧!让吾变得更加强大!然后吾将带领吾的军队将那清虚宗踏平,将那冒电光的臭小子撕个稀巴烂!报仇雪恨!”黑色的巨兽吐着粗气,像是在积蓄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这是要打架吗?”邵白有些明了的点点头,他将背着剑放在地上,然后随手拿起了一把,“那我也试试看新买的剑吧。”   “你居然妄图用那种东西击败吾,桀桀桀!那种玩意根本都刺不穿吾的身——”飞翼黑艮豺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弱小的人类拔出剑的时候,它的心中竟然升起了极致的恐惧。   死亡!会死!它敏感的直觉告诉他。   怎么可能!这种气息他在尊贵的兽王身上都没有见过。   这个弱小的人类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气息。   “等等,吾今日就放过你——”飞翼黑艮豺怕了,然而这次它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不是因为恐怖的气息,而是不知何时他的胸口已经被开了一个洞。   “这……这怎么可能?”飞翼黑艮豺喃喃说完,它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膨胀起来的身体就嘭的一声爆炸开来。   接着天上下起了腥臭的血雨,纷纷扬扬。   “这就是魔晶吗?怎么是黑色的?”少年望了望被钉在树干上的黑色晶体自言自语道。   “这么弱应该不值钱吧。”邵白有些可惜地说道,他挥了挥手,那插在树干上的剑就像有意识一般回到了剑鞘之中。   白皙的手接住那黑色滚烫的晶体。   轻轻一捏,那黑色的魔晶便化作了点点灵光。   “怎么办,师姐不在了,我还不认得路。”邵白望了望自己有些脏的衣服,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陷入了烦恼之中。   没了唐师姐了,他怎么回宗门呢? 第12章 六海州界12   与此同时,在清虚宗坐拥的众多山峰之中,有一座名为“子虚乌有”的山。   几乎每一个刚听过的这个名字的弟子都会不由蹙蹙眉,顺带腹诽一句起名的人故弄玄虚。   这座“子虚乌有”山乍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与众山峰别无二致,却被封为清虚宗第一禁地。   就这么个平时荒的出鬼的地方,今日却热闹非凡。   快至申时,清虚宗,“子虚乌有”山内。   清虚宗所有长老级以上的十三人已经在这个非天然的空心山体里坐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坐在各自的蒲团上,感慨着老祖宗能挖空山体的惊人法力,心里却忧愁的这次老祖宗召集他们的原因。   清虚宗活老祖——第三代掌门,已经在这座山里无声无息地闭关百年了,却在两日前敲响预警铜铃,授意现任梵天掌门将众人召集于此,不用想必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咔嚓一声——   厚重石门开启的声音惊动了这些心绪不宁的老者们,他们的脸上本能地带上恭敬地神色,望向那座移动的石门。   然而当门打开,这一众人的脸色全都僵住了。   来的人并非清虚宗老祖,而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金色的长发和那双淡红色的双眸在这个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瘆人。   “天泽,你怎么来了?”墨河长老神色惊讶。   楚天泽没有说话,他挠了挠头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望了望四周,走到唯一空着的蒲团面前,懒散地坐了下来。   “放肆!那是你能坐的地方?!”一声爆呵猛地炸开,随即那暴怒的声音便在密封的山体里回响起来。   发出爆呵的是墨法长老,常年着一身黑衣,配上他现在的狰狞的面目,看起来阴气森森。   此人掌管清虚宗大大小小的戒律,与墨河长老同辈,但却与好说话的墨河长老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古板、顽固、爱挑刺,众弟子间流传外号“刺老头”,算是唯一个能与“雷狮子”相较高下的恐怖名号。   楚天泽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像是看不到那气急败坏的黑衣老头。   众长老和梵天掌门皆默不作声,有的当看场好戏,有的不愿搅这趟浑水,唯有墨河长老出来打起了圆场。   “墨法师兄莫气坏了身体。”   “你还说,若非你平日骄纵,能带出这番德行的东西!”墨法长老气的胡子直抖,他指了指楚天泽又移到那座位上方悬挂着的清虚宗图腾。   “那是老祖宗的尊座,是他一个小辈能坐的吗?无礼无德,无事生非,这种人岂能留在我清虚?一日不除以后必是个祸害!”墨法长老最重礼仪尊卑,他气上心头,不顾墨河长老阻拦便要上前将楚天泽从蒲团上拽起来。   嗖的一声。   墨法长老眼神一凌,将手后撤,一道电光直接擦着墨法长老的手过去。   坐在蒲团上的青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淡说道:“碰了老子,后果自负。”   “你——!你——!”墨法长老只觉得心急攻心,眼前发黑,脖颈的棕色泛起光,几乎是同时楚天泽身犹如游蛇的雷电开始噼里啪啦地作响。   十几块尖锐的土块腾空而起,直直逼向楚天泽却被其周身的电流阻隔了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住手。”墨河长蹙着眉想阻止两人。   然而两人已经较上了劲,此刻又怎会听他分说。   墨法长老冷哼一声,又多了两块利石腾于空中,慢慢逼近楚天泽的命门,虽说看似占据上风,但心里对楚天泽的实力震惊不已。   他已用七分法力,而这无礼小辈竟然还能与他抗衡。   嘭!   所有的土块的散散落落的掉在了地上,电流也忽然消散,楚天泽和墨河长老皆被强大的威压压得涌出一口血来。   “恭迎老祖出关。”   “恭迎老祖出关。”   “恭迎老祖出关。”   …………   梵天长老站起身来带头行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极其精神的老头,飘飘白发,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气势逼人。   老头正是闭关已久的清虚宗老祖。   墨法长老从怒火中缓过神来,面上带有悔意,连忙与其他众长老一起向老祖行礼,而另一边楚天泽却依旧坐着,拇指轻轻抹掉嘴角溢出的的血渍。   朱色的衣袖垂了下来,楚天泽的右手腕露出了一个银色的手环。   “真是凶恶的眼神,哪是人该有的。”老祖打量着那双淡红的眸子,他现在有点庆幸梵天当机立断做出的决定。   果然危险的狮子就应当困在囚牢里。   楚天泽发现自己露出了银色手环,嘴角勾了勾,有些挑衅得朝墨法长老扬了扬。   墨法长老才下去的气又涌了上来。   见楚天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清虚老祖也不恼,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蒲团坐在众人的中间。   “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有大事商议,两日前我感知到一股惊人的力量出现在清虚宗内部。”清虚老祖慢慢说道。   一时间众长老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楚天泽只觉无聊,作势要起身离开却被清虚老祖阻止了动作。   “稍安勿躁。”老祖挥挥手示意楚天泽坐下,“这力量恐怕与九天上界有关。”   九天上界这四个字一出,楚天泽难得安静地坐了下来。   “老祖,您的意思九天上界有人下来了?”梵天蹙着眉问道。   “也并非一定是人。”清虚老祖的话让众人心头一惊。   “您的意思是……”   “最近兽潮频发,希望不要与这东西有关吧。”清虚老祖叹了口气,“若是,恐怕是三重下界将面临一场浩劫。”   “那可是要先和凌霄法门那边知会一声?还有南无苑。”   “嗯,不只如此,天隐皇朝那也说上一声吧。”清虚老祖顿了顿望向楚天泽,“那逃脱的妖兽可有下落。”   “没。”楚天泽答得并不上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若非你玩忽职守让那畜生逃了——”墨法长老刚想发作,便被清虚老祖拦下了。   “抓紧吧,那魔兽能言人语留活口,问问幕后可有人操控。”清虚老祖对楚天泽说道。   楚天泽嘴角微翘,轻笑一声,扬了扬银色的手环,“好说,将这个取下来,就是你们所忌惮的那个力量老子一起帮你们宰了。”   “这个你就别想了。”清虚老祖的答案也很是明了,“你也知道,九天上界的东西我们也束手无措。”   “那他妈就别使唤老子办事。”楚天泽嗤笑一声,倏地站起身来,将手腕举起,“套了个环,就真当老子是你们的狗了。”   “一堆老骨头不趁现在动动,等着半截入土吗?”玄色的身影张扬肆意,站起身一脚将那厚重的石门踹开,当着众人的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天泽望着右手上的银环眼神暗了暗,身后传来墨法长老的怒骂声,他挠了挠耳朵,直接用缩地术离开了“子虚乌有”山。   谁想他走到清虚宗门口时,被一慌慌张张的身影拦了下来。   楚天泽低下头,舌尖划过后槽牙。   拦下他的正是那叫什么丝丝的女的。   真是不要命的,今日都撞见些什么糟心的东西。   “松开。”楚天泽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胆小的女的肯定吓得让开了,谁想对方竟然将他的衣袂抓得更紧了。   而当他看到对方哭的不像样子的脸蛋,楚天泽忽然心中一紧。   “首……席,求你……去救救邵师弟吧!求你了!”   “那傻子怎么了?”男人反手一把拽住少女的衣襟阴狠地质问道。   “我、我们……碰到了那个宇级魔兽了。”   “混账!你他妈把他一个人丢下了?你不是他师姐吗!”楚天泽愤怒的声音立刻将旁边路过的弟子吓得逃窜起来。   唐丝丝吓得不轻,一边打着嗝,一边拼命摇着头。   楚天泽手一松,唐丝丝便跌在了地上,在暴怒边缘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他人在哪?说!” 第13章 六海州界13   那该死的孽畜!   精致的面庞变得狰狞无比,楚天泽掐了一个缩地诀很快便到了唐丝丝所说的那片林子。   这林子就在集市与清虚宗的中间地带,马上快到清虚宗门禁的时间,路上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两个穿玄衣的外门弟子。   “都滚回宗门去。”   他们皆没想到在外面也能看见暴怒中的雷狮子,男人周身围绕着恐怖的电光,犹如天神下凡,吓得他们赶紧往宗门山上奔去。   那傻子究竟在哪?   会不会——   楚天泽咬牙,身边得到雷电因为男人的愤怒炸出激烈的火花。   不准出事,绝对不能。   楚天泽在林中狂奔着,淡红色的眸子颜色变得深沉起来,像充了血一般。   一定要找到他。   疾速的奔跑中,风在耳边飒飒,像一把把刀子刮着楚天泽的脸生疼。   男人紧缩着眉目,像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不是完全没有路,而是他不知道哪一条路能够找到那个傻子。   什么狗屁林子!   怎么会那么大!早知道当初他妈的就该把这里炸平了!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林子此时却像一个深不见底迷宫将这个肆意张扬的男人困得死死的。   “操他妈的!”楚天泽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睛红的像在滴血。   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地上,垂着头,靠在树干上,不远处还有两具尸体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到处都是血,满目的黑红。   心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   楚天泽整个人的身子轻微的颤抖起来,周身的电流不受控制地激烈起来,一股子无名的怒火从胸腔里爆发出来。   砰!砰!砰!   男人身后的一排树木毫无征兆地被暴走的雷蛇炸成了粉碎,雷电肆虐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就在男人被怒火吞没的时候,一个懵懂的少年音响起。   “楚师兄?”   朱色的身影僵了僵,那原本低垂着的头不知何时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带着血渍的小脸。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你——”楚天泽张了张嘴,一时哽住,随后咬牙道:“你他妈刚刚怎么不出声?”   “我刚刚喊了,师兄可能没听见。”   刚刚激烈的爆破声将少年的声音掩了过去,楚天泽并没有听到。   “楚师兄,你怎么在这?你有没有看到唐师姐,我找不到她了。”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将放在地上的剑一起抱进怀里。   因为不认路,邵白想了想决定在原地等着。   没想到没等到不见的唐师姐,竟然等到了楚师兄。   真是巧了。   “蠢货。”薄唇冷冷吐了两个字,过了会儿,又生气地重复道:“不省心的蠢货。”   淡红色的眸子扫了三少年的身体,见没有大碍,心里怒火未熄,但周身暴走的雷电不知不觉平息了下来。   楚天泽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第一个想法是想将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傻子骂得狗血喷头,然而望着对方一脸无措的可怜样,他的火气便发不出来了。   估计被吓得不轻,这次便算了。   本来就已经够蠢的了,现在估计更蠢的不行了。   总归……至少是好好的在那的。   “那孽畜呢?”楚天泽深吸一口问道。   邵白脸色变了变,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他不想将自己斩杀那飞翼黑艮豺的事说出来。   他有些顾虑,他总觉的若是说出来或许会改变一些东西。   这辈子好不容易不一样了,他不想再和去过上辈子那样无聊寂寞的生活。   见少年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淡红色的眸子暗了暗。   男人正在慢慢向邵白逼近,邵白却还在想该如何开口,他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当邵白缓过神来,楚天泽与他已经贴的极近了。   “楚师兄?”邵白喉头滚了滚,望着黑着脸靠过来的男人,心里没来由的发虚。   楚师兄是猜到什么了吗?   心里有些没有底。   男人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随后伸出修长的双臂,邵白身体不由僵住了。   没有一点准备,他被人扛起来了。   咣当咣当——   抱在怀里的剑落了一地。   邵白失了平衡,下意识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你他妈出来收破烂的吗?”男人望着散落的一地,暗骂道。   “不是破烂,那是剑。”邵白小声纠正道。   邵白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跳的好厉害。   他是生病了吗?   “老子当然认得。”男人冷哼一声,便要扛着邵白离开。   “等等,我的剑没拿。”少年的声音有些急。   感觉到怀里的挣扎,楚天泽不耐烦起来,只觉的这小傻子当真是一堆破事。   发了发狠,手拍了下对方的屁股,凶道:“老实点,不然老子揍你。”   “剑……剑要拿的。”邵白的脸红了个通透,就算是十五岁的少年被人打了屁股也是知道羞耻的。   邵白虽说感情淡漠,但也是受不住被这般对待。   他一只手掩着面,一只手伸向落在地上的剑,因为万分羞耻,身体也不敢乱动,但声音依旧小若蚊蝇念叨着:“剑、剑是要拿的。”   “真他妈麻烦。”楚天泽被唠叨地有些受不住。   他逐渐发现这看似单纯的少年比他想象之中要执拗的多,看似乖巧好说话,但若是有不依着的,便有着法子闹腾。   真是祖宗转世来折腾他的。   “闭嘴。”男人恶声恶气的说道,随后转过身去,“给你拿。”   “你他妈整这么多剑干什么?”楚天泽弯下腰一把将低下剑捞进怀里。   “楚师兄,我……自己可以走?”邵白试探地说道。   “不准说话。”楚天泽心情很不好,他右手扛着少年,左手夹着一顿破铜烂铁,看上去有些可笑。   没走几步,扛着的少年又轻声唤了一句:“楚师兄。”   “又他妈怎么了?”   “那里还有两个师弟躺在地上。”邵白指了指不远处瘫在地上的两个人影。   “关老子屁事。”男人接着往前大步走着。   “都是同门不管……不太好。”   “真他妈事多,又没死,轮不到你操这份闲心。”楚天泽气的左眼皮直跳,过了会儿又补了句:“会有人来收拾。”   安静了没有半柱香的时间。   “楚师兄。”   “……”楚天泽手紧了紧,他甚至有将扛着的人摔地上的冲动。   “晚上我能和师兄一起吃饭吗?”少年的声音不像女子那么娇软,却让他的心痒痒的。   “不行,回去给老子安稳躺着。”楚天泽愣了下,随后恶声恶气说道。   虽然少年看上去没有受什么伤,但回去后还是要还查看查看。   少年叹了口气,楚天泽从叹息中明显能感觉到浓浓的失落。   不过是一起吃饭至于吗?   楚天泽听了心头烦的紧,“晚上带饭找你。”   邵白愣了愣,随后眼神里带着笑意。   “嗯。”   他的手虚环着男人的脖子,下巴靠在男人的肩头上,而那耀眼的金色与他近在咫尺。   近到随着男人的步伐,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真的好温暖。   少年的眼睛慢慢阖上,大概心里有了安定的慰藉,渐渐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楚天泽走了断路见怀里的人没了声,侧头撇了一眼。   这傻子竟然睡着了。   男人嘴角勾了勾,觉得有些好笑,随后手臂却将人搂得紧了些,对方温热的体温也隔着衣服传了过来。   还有淡淡的香味。   当邵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他已经在自己寝屋里了。   他揉了揉揉眼睛,才从床上坐起来,就有一个人影扑进了他的怀里。   “邵……邵师弟,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都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怀里的少女泣不成声。   唐丝丝真的被吓得不轻,她真的怕邵白会出什么事。当她发现邵白没和她一起回来的时候,她真的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若是、若是邵师弟真的出事了,她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感觉到自己脖子里的湿润,邵白有些懵。   他真的不会对付哭着的女人,比如他那总爱哭哭啼啼的娘亲,比如现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唐丝丝。   他想了想只有拍了拍对方的背,干巴巴安慰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然而听到邵白的宽慰,唐丝丝哭的更加厉害了。   说白了唐丝丝也不过比邵白大一岁,十六岁的女娃娃又差点经历过生死离别,这心中的难过后怕一时怎么也消散不开的。   邵白没法子,只有轻轻拍着对方的背,作为无声的安慰。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唐师姐哭的这么厉害,但好像是因为担心他。   心里不由一暖。   邵白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能来到这个世界真好。   嘭的一声!   少女被吓的一抖,邵白则寻声望去。   只见高大的男人将一个饭盒重重的放在桌面上。   “楚师兄。”邵白一见是楚天泽,笑得更加温和了。   然而男人并不买账,脸黑的极其骇人,一双眸子像刀片从床上两人身上刮过去。   “饭。”冷声吐了一个字。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男人转身将门猛地带上便离开了。   不是说一起吃的吗?   邵白心里有点失落。   唐丝丝被楚天泽这一吓,倒是从难过中走了出来,慌忙松开邵白,手抹了抹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小声说道:“邵师弟,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快吃饭吧,我帮你把饭盒拿过来。”   唐丝丝是没想到楚天泽会帮邵白带饭的,她打开饭盒望着里面的丰富的菜色愣了愣,她想或许首席师兄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凶狠不近人情。   “首席师兄,人或许……挺好。”她喃喃地说道,将饭盒里的热腾腾的菜拿了出来。   邵白从床上起来来到桌边,一眼便看到饭盒里色泽诱人的胭脂鹅脯。   那正是他中午和楚天泽说过的。 第14章 六海州界14   楚天泽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屋,只坐了半刻便觉得自己的心里静不下来,烦躁的很,干脆便又起身出了门去。   他走得漫无目的,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清虚宗的最东边,而靠着断崖处有一云窗雾阁,雕梁画栋,建的极其精致。   在淡雅月光的笼罩下犹如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此处正是映雪读书阁,在清虚宗的最东边,是整个清虚宗最早能见到太阳的地方。   五层的阁楼里有着数不胜数的古籍手札,囊括了三重下界大多的逸闻轶事。   到了晚上映雪读书阁的人依旧很多,有不少的弟子在这里彻夜苦读背诵法诀要领。   楚天泽来这里自然不是温习的,使用法诀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本能,犹如饮水一般自然。   或者说楚天泽到清虚宗以来,就没好好学过什么牢子法诀。   五行自然火行变异——雷行法纹,天级法力,上天馈赠的修行天赋便是楚天泽如此高傲的资本。   推门而进,楚天泽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掉进了平静的湖面。   如果不是映雪读书阁严禁喧嚣,不少弟子都会惊得发出声音。   他们中有的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里拿着书,眼珠子却盯着朱色的身影转动。   楚天泽懒散地走着,他早就习惯他人望向他时怪异的眼神。   没什么好在意的。   眼神不是刀子,比起电流在□□中凌迟般的疼痛,这些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或许在楚天泽小的时候,他还会对着那些误解他的人大呼小叫,渴望以此融入平凡大众的行列里,但现在真的无所谓。   这些年下来,他想明白了。与那些一般的弟子比起来,自己在他们眼中就像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而他也不该去在意那些蜉蝣蝼蚁的眼神,更不该可笑的想融入他们。   他自顾自沿着回旋的阶梯而上,越往上人便越少,当他走到第五层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映雪读书阁总共五层,一般的记名弟子和管事能进入一二层,精英弟子和亲传弟子有进入三四层的权限,而首席弟子、长老、供奉和掌门有着进入映雪读书阁第五层的权利。   楚天泽时而会来映雪读书阁,但他来并非看书的,他来这里主要是来图个安静的。   自从一年前他发现映雪读书阁第五层的人奇少,且这里熏的沉香有定心的作用,他就常常会在烦躁时来这里坐坐,小憩一番。   这样他身体里躁动不安分的血液就会平静很多,然而这次似乎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楚天泽瘫坐在书架旁的木椅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掩在脸上。   眼前一片漆黑,淡淡的沉香涌入鼻子里,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床上少年少女安静相拥的画面。   …………   真他妈的烦。   楚天泽将覆在脸上的书摔在了地上。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把气撒在书的身上。”原来第五层并非楚天泽一人,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了过来,有些杂乱邋遢的长发将他的面庞遮掩了起来,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拍了拍,“《八门金锁》五重金系法诀,这书在外面远比你受欢迎的多。”   “找茬吗?”淡红色的眸子慢慢眯起。   “不,映雪读书阁禁争执械斗。”黑斗篷人抬起身子,将那本册子放回书架上,随后坐在楚天泽的对角处,缓缓说道:“听说你最近和邵家的小儿子来往甚密。”   “关你屁事。”楚天泽眼神变得狠厉。   “我有监管你的责任,毕竟你就像危险的□□随时都会爆炸,而我的任务就是在你爆炸前将你熄灭。”苏玄机平静地说道,他的眸子挡在杂乱的头发之下,但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对面暴躁的男人。   “挑衅老子?”楚天泽猛地站起身,长臂一声便把将对面的男人拎起来。   苏玄机的头被迫抬起,碎发散开露出了一个黑色的眼罩。   “我只是实话实说,当你十五岁觉醒出变异法纹的时候,这便是你的命运。让你活到现在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恕了。”   钳制着他的手力量加大,感觉到电流的刺痛苏玄机只是蹙了蹙眉,接着说道:“看来你的法纹控制并不怎么稳定,是希望我告诉上面那位吗?别忘了,当唯一的手段都无法控制你的话,你的下场只有一个。”   “威胁我?”楚天泽嗤笑一声。   “你也不想吧,若是那位下来,你会很头疼。”苏玄机说得很笃定,他知道楚天泽害怕的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一缩,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因为突然的疼痛控制不住痉挛起来。   他的腹部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拳。   楚天泽松开手,苏玄机便抱着腹部跌坐在了椅子上。   “你可以试试看,他敢来,老子就宰了他。”男人微昂着下巴,淡红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藏的傲慢。   说完楚天泽转过身去,有这种操蛋的人这映雪读书阁他也不想待了。   “楚天泽,不要祸及了他人。你心里清楚对谁来说远离你都是最安全的,你难道想让当年的悲剧——”苏玄机说到一半,声音便被猛烈的爆炸声吞没了,明明是寂静无风的夜晚映雪读书阁外却在刚刚闪过一道惊天霹雳,刹那间强烈的雷光照的苏玄机的脸病态的苍白。   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犹如天威降临,苏玄机看着那血色的眸子难免有些心悸,像是来自暴怒的野兽,似乎下一刻就会咬断猎物的脖颈。   “再说一个字,先宰了你。”   苏玄机没有再阻拦男人离开,他很清楚男人的疯狂,若是他再火上浇油,怕是这映雪读书阁里的书就全都遭殃了。   屋内烛光摇曳,唐丝丝拿着毛笔的手抖了抖,刚刚一声突如其来的震天雷声将她吓得不轻,一团浓墨便突兀的出现在传音卷轴上。   “邵师弟,你的兄长问你最近安好。”唐丝丝望着传音卷上的字迹说道。   “一切安好。”少年躺在床上说道。   唐丝丝点点头,握着笔在卷轴上工工整整地写了“安好”两个字。   过了一会,两个字消失,卷轴上多了一行清秀的字迹。   “邵师弟,你兄长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唐丝丝转述道。   “就说没有。”邵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想了想还是不将今日的事说给邵和玉听了。   若是说了,他那哥哥怕是会放心不下的。   他不想打扰邵和玉的修行,再说他也真的没什么事。   “邵……师弟,我、我好像被认出来了。你的兄长问我是谁?还、还问我你到底怎么了?”唐丝丝的颤了颤,言语带着些许慌张,“他、他说这不是你的字迹。邵师弟,怎么办?”   邵白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准备从床上下来。   这时唐丝丝的声音又响起了,“邵师弟,兄、兄长说他要来清虚宗找你。”   “……”邵白的脸上有些惊讶,连忙来到书桌前。   望着那卷轴上的严谨的字迹,邵白只有拿过笔歪歪扭扭回了个“知晓”两字。   看到邵白那不堪入目的字迹,唐丝丝这才明白邵白的兄长是如何一眼分辨出字迹出来的。   她是真没有想到邵师弟的字会这么丑。   邵白将笔墨收好,叹着气将卷轴收起来,他心里清楚邵和玉的到来无疑会带来不平静,他可记得他这个哥哥是极其不喜楚师兄的。   毕竟对方曾经三令五申让他离姓楚的人远一些。   他只希望到时候别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第二日清晨,时辰尚早,天上泛着些鱼肚白,朱色的身影从石头上跃下,晃晃悠悠地朝寝屋走去,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思楚天泽硬是在外面带了一宿。   他不知道自己想躲些什么。   反正不想回去。   他走在僻静的小路上,满地的玉兰花瓣,还有甜腻的香气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像是魔怔似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了少年清瘦的身影。   “真他妈熏得慌。”他摸了摸鼻子,暗骂一声。   像是表达心中的厌恶,发脾气似的加快了脚步,但当他的眼神飘到那白色可人的花骨朵儿,男人又不由了脚步。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从树枝上摘下了一朵,放在手心里。   “我这是在什么?”男人猛地回过神来,嗤笑一声。   他这是魔怔了吗?   一大男人摘什么花?   他准备将那花碾个粉碎,可不知怎么望着那晶莹洁白的花骨朵儿,他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终是虚握在手心里带着走了。   昨晚没怎么睡,楚天泽难免有些困倦,他绕过寝屋旁边的拐角,刚想打个哈欠,谁想抬眼便见一温文尔雅的少年倚靠他对面的窗前。   楚天泽吓了一跳,没想到少年会起的这般早,刚刚那点惺忪睡意立刻消散了,手僵硬地伸到脑后挠了挠。   少年自然也看到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带着笑意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被那般灼灼的目光盯着楚天泽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下意识地想掉头就走,谁想少年又朝他挥了挥那纤细的手臂。   两条腿便不好意思向前了,楚天泽暗骂一声,向少年走去。   楚他没有进去,隔着窗台瞪着少年,语气不怎么好:“大早上站着傻笑什么?”   “看见楚师兄心里很高兴。”邵白是个很直率的人,楚天泽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有病,回床上带着。今天放你一天假。”楚天泽的耳廓有些红,转头想走。   谁想走了一步便走不动了,转过头去,他的衣袂被少年拽在了手心里的。   “干什么?松开。”楚天泽有些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很容易甩开的钳制,他却硬是被束缚住了。   “楚师兄,你手上的花……”邵白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截去了话头。   “真他妈的,给你,行了吧。”   “……”   邵白其实没有讨要的意思,他只想说这种玉兰花不宜存放,还容易招虫子。   但望着男人手里那一小小的花骨朵,他心里的思绪便变了。   他想他是喜欢的。   “谢谢,师兄。”少年说的真心。 第15章 六海州界15   三重下界分为凛冬冰原、天隐皇朝和六海州界三块大陆,而在六海州界和凛冬冰原的交汇处,是一块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   传说那里是魔兽的乐土,有千千万万的魔兽藏身于此。曾经有不少自认实力不凡的散仙会为了价格高昂的魔晶踏入那片土地,但他们大多的结局都是极其悲惨的,只有其中极其稀少的幸运之人才狼狈地逃了出来。   逃出来的人到处诉说着这块荒芜之地的恐怖,里面的魔兽与一般魔兽不同,好像每个都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会自发组织进攻入侵的人类。   一踏入那地界,面对的就是无数双兽眼的凝视。   从此大家都开始意识到那里不是人类该踏足的地方。   慢慢的,就连最爱财贪婪的人都不敢踏足这块无人区,而原本住在附近为数不多的人也忍耐不了魔兽的骚扰搬去他处。   后来,这里因为不分昼夜都能听到魔兽恐怖的咆哮声,被称作“鬼哭峰”。   深夜,“鬼哭峰”的一处宽广的山洞,深深的洞穴没有一点光,和外面一片此起彼伏的低嚎声相比,这里显得安静得诡异。   只能隐隐听见一些细细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厚重的皮肉与石壁的摩擦声。   这平静的山洞是“鬼哭峰”最为恐怖的地方,而让千千万万的凶残魔兽不敢靠近此处的正是飞翼黑艮豺口中尊贵无比的兽王。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它每一步的靠近的都仿佛让整个地面颤动,察觉到有人进入山洞,一双赤色的巨大兽瞳在黑夜里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犹如晃眼的血光让人不寒而栗。   沉重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嘭的一声,整个山洞不由一颤,像是一场小型的地震。   “蠢货,你是要将本王的洞府震塌吗?”一个阴森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恶心的腥臭味。   “尊贵的兽王,墓骨知错了。”这个山洞对于体型庞大的墓骨来说还是有些小了,他并非有意下跪,只是他面前这位的威压实在太过可怕。   魔兽间的血统压制极其严重,虽然兽王说过可以免礼,但墓骨庞大的身躯还是控制不住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歹你也有着宇级的实力,这幅怂样,真是废物。”黑暗中发出嘶哑地咕噜声。   墓骨低着巨大的头颅受着对方的辱骂,乖顺无比。它在外是称霸一方的高级魔兽,但此时它只是个卑微的仆从。   待到洞窟里的声音骂完了,墓骨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王,您唤墓骨来有什么吩咐?”   洞窟里顿了顿,随后叹息一声,语气里带了些许愤怒:“本王唤你来是要告诉你飞影死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那些人类怎么可能将有着宇级实力的飞影斩杀!”墓骨的声音十分激动,一双兽瞳因为这个惊人的消息猛地收缩。   飞影,是飞翼黑艮豺的名字。和墓骨这个名字一样皆是兽王赐予的。   墓骨与飞影的关系不算好,甚至在兽王未出现前,他还与飞影因为争夺“鬼哭峰”的地盘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正是如此他才明白飞影的实力。   很强。   与他不相上下。   墓骨的脸色沉了沉他记得兽王将飞影派去六海州界的福鞍山,那里地界偏远,打得过飞影的人屈指可数,而能将其彻底斩杀的——   墓骨一时难以想象,飞影可是有着宇级实力,背带肉翅,速度超凡,防御更是比一般魔兽强悍数倍。   若他执意要走这六海州界有谁拦得住?!   “您确定……飞影死了?”墓骨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恭敬,怀疑了兽王话的真实性,但他实在是难以置信。   “哼,本王并不信六海州界有如此强大的人物。在飞影临走前,有交于他一道本王的分神符供他保命之用,以防万一。谁想它竟然连那张符咒都没来得及用,定是它轻敌大意这才没了性命。”兽王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真是没用的废物,竟然被一个人类杀得魂飞魄散真是丢进了本王的脸面。真是浪费了他那颗宇级的魔晶,竟然便宜了人类。”   说道魔晶,墓骨身体又是一抖。生怕那位高贵的王,一怒之下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   墓骨心存畏惧,战战兢兢:“还请王息怒,不知下手那人可是清虚宗的?”   “不知哪个鼠辈,但想来定是出自那清虚宗。那人与飞影交过手不可能安然无恙——”说着说着那嘶哑的声音顿了顿。   “墓骨这就带领众兽讨伐清虚宗。”墓骨连忙表起忠心低头说道。   “等等,别着急。莫忘了清虚宗还有一个老不死坐镇。你现在去不是找死。”赤色的兽眼缓缓眯起,细细索索的声音愈发的响了。   “而且最近凛冬冰原那似乎也注意到我们了……那里可也有一个不好对付的。”   “那兽王的意思是……”墓骨有些迟疑,他也只是说说漂亮话,他清楚和那清虚老祖比起来,也就兽王能与其平分秋色,自己这个级别远不是对手。   洞穴里陷入寂静,过了会儿,兽王缓缓开口。   “本王马上就要晋升玄黄级了。”   墓骨的瞳孔猛地收缩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莫不是听错了!   玄黄级!   它们尊贵的兽王竟然要晋升玄黄级了!   那是能够立足九天上界的强大实力啊!   若、若……真是如此,那它们的兽王就是三重下界真正的最强存在,而它们魔兽一族称霸三重下界指日可待!   “恭喜兽王!恭喜兽王!兽王威武!”墓骨的声音有些激动,喉咙间控制不住地发出阵阵野兽的吼声。   “现在还不是恭喜的时候。”兽王打断了墓骨的激动。   哗啦啦啦——   一根带着恐怖鳞片的粗尾从黑暗中冒了出来,从那尾巴间松开的间隙里掉出了无数的白骨,这些白骨有的是人类的,而也有的是魔兽的。   墓骨望着面前如小山的白骨堆咽了咽口水。   “啊——!好饿!还不够!这些还远远不够本王的养料!还是年轻修者的骨肉精血最为可口!本王要很多!更多!”洞穴里声音变得烦躁起来,而那双泛赤光的兽瞳也开始快速的转动起来。   这股可怕的躁动,像是可怕的疫病,整座“鬼哭峰”的魔兽都像是被传染一般不受控制的兴奋起来。   兽嚎绵绵不绝,此起彼伏。   “墓骨啊!离立秋不远了。”兽王忽然停下躁动意味深长的说道。   立秋是各大门派招收新弟子的,墓骨飞快地想着,生怕自己反应慢了便被兽王先抓去充饥了。   “立秋之日,墓骨会将那些奶娃娃都抓来!助兽王晋升玄黄级!”墓骨低吼着表达自己的决心。   “债当一笔笔算。先从清虚宗的后辈算起,等本王晋升成功之后,血洗那清虚宗易如反掌,待日后下三界便是本王的囊中之物,桀桀桀——!”   墓骨的庞大的身躯微微抖动,桀桀地笑声在“鬼哭峰”回荡不止。   “阿嚏!”在八百里开外的清虚宗山顶上,一个单薄的少年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泛痒的鼻子。   “邵师弟,你看你身体还是要休养的,山上不同山下,天气凉湿,极易感染风寒。”唐丝丝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热茶递给邵白。   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唐丝丝这些天一直在邵白左右,坚持要照顾邵白到完全康复为止。   “谢谢,师姐。”邵白接过热茶,心里有些无奈,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打了个喷嚏,这下他再说自己身体无碍唐丝丝也不会信了。   明明身体没有毛病偏还被人硬逼着待在床上,而楚师兄更是直接停了他三天的修炼。   不过在床上待了半天,邵白只觉得无聊的紧,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懒洋洋起来。这种极其放松、无所事事的生活邵白也是头一次体验。   “邵师弟,你竟然将那些剑都挂在墙上了?”唐丝丝路过书房的那面墙被惊得不轻。   原本的一整面白墙硬是被挂满了剑器。   这乍一看上去简直是像早年坊间的兵器铺。   “嗯,放那好,这样我躺着也能看见。”邵白将茶盏放下,头偏了偏望了过去,嘴角不由上扬。   对于他们剑修来说,剑还是当放在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最为安心。   “师弟喜欢,下、下次我再给你寻些。”唐丝丝小声说道,她家阿爹在镖局日日走南闯北的,肯定能收到不少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谢谢师姐,不过不用了,七把剑刚好。”邵白摇摇头婉拒了唐丝丝的好意。   “……”   唐丝丝不解,收集剑这事她不懂,但想来和收集古玩差不多,难道不是多多益善的吗?   “这七把剑与我有缘,我前日已用北斗七星为他们命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一说起剑来,邵白的话慢慢变得多了起来,边指边说,神情也难得多变起来。而唐丝丝本就是安静性子正好又是个极好的倾听者,一时间邵白竟然有些讲得忘乎所以起来。   然而他正讲在兴头上,一阵仓促的敲门声便将他打断了。   唐丝丝愣了愣,打开门。   原来是传掌门令,一道简单明了的卷轴由一跑腿的外门弟子送进唐丝丝的手里。   “怎么了唐师姐?”见唐丝丝不说话,邵白问道。   “是、是掌门令,掌门令上说让师弟你去一趟执法堂。”唐丝丝轻轻吞咽了下口水,望着那卷轴上的印章确认再三,见是真印无疑,脸色略显苍白,“说是要细细问问你飞翼黑艮豺陨落一事。”   执法堂在清虚宗的安定司里,由长老墨法总管,主要的职能为负责清虚宗上上下下的宗规戒律。   可以说安定司是清虚宗弟子们最怕去的地方。   被叫去安定司的人十有八九是犯了事出了差错,而这些人去了都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轻则抄写宗规戒律,重则挨打皮肉开花。   唐丝丝的性子柔软乖顺,遵法不逾矩,自是没有去那安定司的机会,但这也无法减少她心中对那里的恐惧。   在邵白要前去的时候,她塞了些灵石到邵白的手上,用来以防万一,若是在安定司有什么意外便用这些灵石将那里的执事打点一番。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而“打点”一词,邵白却并不怎么明白,他也不好意思再收一小姑娘的钱,临走前趁唐丝丝不注意又将那些灵石放了回去。   对于不擅人情世故的邵白来说,打点这种操作,难度实在是有些高了。   坐在执法堂冰凉的石头椅子上,邵白默默地望着他对面两个有些凶神恶煞的执事,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一会儿,他该如何解释那会说话的魔兽是怎么死的。   说谎,好难。   少年的脸上有些苍白,看上去像是伤了元气,一副孱弱的样子。   “大哥,这可是邵家的人,我们真的要……”年轻点的执事望了邵白一眼,心里还是有些忌惮邵白背后的势力,传音于身旁的前辈。   “莫怕,我打听过了,这小子是个痴傻的,在邵家里估计也是不受重视的。”年长的那一个安慰道:“乔大小姐安排给我们的差事,可得办的漂亮些。机会难得,我们能不能从这破地方调出去,就看这次能不能让乔小姐满意了。”   这话说得真实,但年轻点的执事面上还有些纠结。   “你也不想一辈子在‘刺老头’的手下做事吧。”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放心,乔大小姐只是让这小子吃些苦头。再说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乔大小姐撑着。”   “你说这小子哪惹到乔大小姐了?”年轻点的执事被说服了,站起身来。   “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惹了掌门的千金,算这小子不长眼了。”   两人达成了共识,不再传音交流。两人极有默契地板起脸来,逼近坐在那有些局促的少年。   “你便是墨河长老亲传弟子邵白?”年长的那个轻咳一声严肃地问道。   少年点点头。   “你也知道这是掌门令,这飞翼黑艮豺身死之事有诸多疑点,还望你配合我们的询问,莫要耍隐瞒说谎,不然根据宗规隐而不报者当重罚,我们两个人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客气。”年长执事说得恶声恶气,威风十足,见那少年的面色又白了些,两人心里彻底放了心。   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   两人自认为给过一个下马威后,回到了座位上,开始盘问起来。   “弟子邵白,你是当时在场唯一意识清醒的,飞翼黑艮豺真的死了吗?”年长的执事看似是例行公事询问,但其实言语里早就埋好了陷阱。   邵白没有说话,过了会儿,点点头。   “那它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死的?”年长执事又追问道。   少年没有开口,脸又白了几分。   两个执事并不着急,他们就等少年开口。   他们二人早就商量好,料定这痴傻少年对于飞翼黑艮豺之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就是墨法长老亲自去了现场,也没看出名堂。   据说还有可能是大能修士以强力法诀千里以外将其击杀,而目的便是拿走那颗珍贵的宇级魔晶。   也不知这说法是真是假,反正真相没人知道。   但只要少年说不明白,他们二人便能借此整治一波少年。   你不是说飞翼黑艮豺死了吗?   那你怎么说不上来他怎么死的?   其实飞翼黑艮豺没死吧,你说你是不是有可能是那飞翼黑艮豺变化的?   这一套说辞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他们本意就是用一大帽子将这少年扣死了。   只要有些嫌疑,接下来他们二人对这少年做什么便都说的不通,不过分了。   执法堂里陷入可怕的沉默,邵白坐在那眉头微蹙,张了张嘴,没出声又抿了起来。   “如实道来,磨蹭什么!”年轻的执事呵斥道,“飞翼黑艮豺究竟是如何死的?何人所为!”   “那魔兽是我杀的。”少年吐了口气轻声说道。   邵白还是如实说了。   然而少年的话却让两人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回答是他们没想到过的。   是他们的耳朵坏了?他们听到了什么?   那虚弱的少年居然说是他杀了宇级的魔兽?!   两人忽然大笑起来,真是枉费他们担心如此之多。   这少年就是个脑子不清醒的的!   邵白有些疑惑,他如实说了,但不知为何面前二人突然笑得这般前仰后合。   “胡说八道!你个连法纹都没觉醒的小儿能斩杀宇级的恐怖魔兽?真是吹牛不打草稿!满口胡言!信口雌黄!我看你便是那飞翼黑艮豺假扮的!真正的亲传弟子邵白怕是已经被你吃掉了!”年长的执事猛地拍了下桌子喝道。   “我不太明白。”少年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他明明说了实话,这些人倒又不相信了,还说他是魔兽变得。   实在莫名其妙。   “是不是只有验过你的身份才知道!在没确定你的身份前,我们要将你控制起来!快!将他用玄铁链捆起来!”年长的执事挥了挥手,那年轻点的便不知从哪个角落拖出了一长串的铁链子,手法极其熟练的扯着少年将人绑在了一根石柱上。   玄铁链是执法堂专门用来捆绑罪人的,材质极其坚硬,就是神人级的修士面对它都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儿。   “你们要如何验明我的身份?”被捆在石柱上邵白并没有慌张,他望着面前的两人问道。   他们两个小小的执事又怎么会分辨什么宇级魔兽的真身,不过信口雌黄谁又不会呢?   “分辨变化人形的魔兽我们也未尝试过,不过听闻民间有种分辨的法子,说是用黑狗的血浇身能让魔兽显形。”一边说着,年长的执事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铁盆。   那盆子一端出来顿时便是一股子恶臭味,让人闻得连隔夜饭都想一并吐出来。   而掀开铁盆上的掩着的黑布,下面是犯黑粘稠的公狗血。   “黑狗血?”邵白再怎么不谙世事,也明白这两人对他是故意为之。   若非提前密谋好,这一大盆的黑狗血又是从何而来?   “没办法,只有委屈你一番了。若是魔兽混入清虚宗那祸害太大,为了能证明清白,你便只有忍忍了。”说完那年老的掌事便将那铁盆端起。   “浇了这黑狗血以后,若我没有反应,便是清白的吗?”这时少年忽然开口道。   年老执事嗤笑一声,老神在在,“那也不一定,毕竟也有可能这法子不准,不过没事,我们还有些别的法子。”   “我并未开罪你们,你们为何故意针对于我?”邵白的眼神沉了沉,语气有些疑惑。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被人善待,一时间到让他忘记一些人丑恶的嘴脸了。   果然这种人不过在哪都会存在的。   见这年轻弟子将他们的行为挑明,那两个执事也不慌张,他们没有直接承认刁难邵白,反而摆出一副老油条的模样,振振有词,明显是不惧邵白的。   “你若是不满我们二人的做法,日后自可请示梵天掌门责罚我二人。”年老执事端着那盆黑狗血一步一步逼近绑在石柱上的少年,“但今日若是不将你的身份查个明白,我们二人不能自作主张放你离开这执事堂的,毕竟这可关系到门派的安危。”   这一段话说得大义凛然,听上去他们二人似乎真的在为宗门勤勤恳恳一般。   “楚师兄……?”忽然被绑在石柱上的少年出神唤了一句。   “什么师兄?念叨着什么!你休想耍什么花样!”旁边的年轻执事说得大声恐吓着少年。   少年没有想象之中那般害怕,他回过神,那双清澈的眸子十分坦然,平静说道:“楚天泽是我的师兄。”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可能是楚天泽这三个字分量太重,让年老执事的手不由一抖。   盆里的狗血硬是洒了不少,斑斑血迹印在地面上。   楚天泽真是让人下意识胆寒的名字。   年轻执事站在一旁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缓过神来。   这楚天泽可是首席,性子暴戾难测,平时谁的脸色都不买账的,就算是师兄弟,会给这少年的撑腰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楚天泽?用‘雷狮子’唬谁呢!想楚天泽为你出头?你有本事倒是将他唤来啊!”年轻执事伸手扶了把铁盆,另一只手指着少年的鼻子呵斥道:“看看今日他能不能将你带走!”   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这执法堂的门竟然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两名执事连忙向巨响处望去,见到那耀眼张狂的金色,身体便是一颤,年老执事手上的铁盆直接跌落到了地上。   叮呤咣啷!   一盆黑狗血洒得满地都是。   “带不走?你要拦我?杂碎。”淡红色的眸子发着狠,两个人被那目光盯着,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谁能想到平常神龙不见尾的“雷狮子”竟然真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见了鬼了!   那两个执事直接跪在了地上,与那些狗血的颜色一衬,更显得面色的惨白。   楚天泽穿着朱色长衣站在门外,进来后瞟了眼被绑在石柱上少年,忽然怒极反笑,冷哼一声。   “楚师兄。”邵白不由眨巴了下眼。   他刚刚感知到楚师兄竟然站在门口,十分惊讶。   最近他似乎和楚师兄似乎格外有缘,总是能无意间碰见。   “让你待在屋里,不听话?”淡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望着邵白。   “不是,是掌门喊我——”邵白还没解释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你听那老匹夫的话?不听我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更沉了些,显然怒气又重了几分。   邵白一时语塞。   老匹夫是指掌门吗?   照理说,首席师兄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掌门,他似乎就是该听掌门的。   但邵白难得分清了次场合,没有说出口。   “不长记性的傻子。”楚天泽挥了挥手,不知使了什么法诀,两道无形的刀刃便将绑着邵白的铁链斩断了。   “楚师兄,我不是……”邵白解开束缚后又想解释下,谁想直接被男人的长臂推出门外了。   “出去等着。”   “师兄……”   “出去。”   随后嘭的一声,厚重的执法堂大门便又关上。   邵白望着紧闭的大门心里有些无奈,他似乎又惹楚师兄不高兴了。   放松了下有些发麻的四肢,邵白不敢乱走,老老实实地候在门口。   没一会儿,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穿着黑袍子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有些焦急,他自然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邵白。   “邵家的小子?你在这做什么?”苏玄机望着邵白身上的污秽蹙起了眉。   “玄机大师。”苏玄机打扮颇具特色,在万法玲珑塔见过一次后,邵白这次便认得了。   他向对方行了一礼,随后干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等人”。   “等人?楚天泽?他人呢?”苏玄机见到邵白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   少年指了指里面紧闭的大门。   苏玄机叹了口气,随后伸手将那执法堂的门直接推开。   一股恶臭铺面而来。   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首席!首席!不敢了,不敢了,放过我吧。”   “啊——!救命救命啊!饶了我吧!”   痛苦的哀嚎声让人心生寒意。   “楚天泽,你知道从控戒室私跑代表什么吗?”苏玄机伸出袖子遮住口鼻,望着那蹲在地上的男人冷冷说道。   举着铁盆准备往脑壳砸的手停了下来,男人转过头来,眼神骇人无比,“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玄机大师!玄机大师!玄机大师!救救我们!”   “玄机大师,救命啊!救命啊!”   狼狈不堪的两个人一眼认出苏玄机的身份,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高呼不止。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让自己的法诀失控暴走。”苏玄机语气十分淡漠,似乎并没有听到两人的呼救声,“还有结束了记得回控戒室。”   “老子晓得,滚出去。”   说完苏玄机走了出来,随后那厚重的门又关了起来。   隐隐地似乎还能听到金属撞击头骨的声音。   阴暗的走廊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控戒室是什么吗?”邵白问道。   “治病的地方。”苏玄机回答地十分糊弄。   “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不感到害怕吗?”苏玄机望了眼平静得异常的少年,刚刚他开门进去便是有意让对方看到楚天泽残暴的模样。   他原以为这邵家小儿子是不知楚天泽的秉性。   这番看来似乎是知道的。   知道却还与楚天泽亲近,奇怪。   “为什么会害怕?楚师兄是在维护我。”邵白抬起头望着苏玄机露出的独眼答道。   “他今日维护你,谁知明日会不会对你露出尖牙?聪明些的人,就该离他远些。”   “玄机大师,我以前是个痴儿,应是不聪明的。”邵白想了想答道,他这个人与聪明二字关联不大。   苏玄机听了愣了下,之后意味深长地望了邵白一眼,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邵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位玄机大师的话让他有些云里雾里的。   两辈子下来邵白活的时间不短,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活法。   少年倚在墙上,静静等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带着一身血腥气的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楚师兄。”旁边的少年唤他,但楚天泽没搭理自顾自地向前走。   少年并不懊恼于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十分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楚天泽自然是听见少年喊他,虽说他有时会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但他其实每次听得都很用心。   少年每次唤他时发音都是字正腔圆,他一开始听起来有些奇怪,听久了也倒也顺耳了。   那并不是多好听的音色,却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很容易让人听出声音中的认真、赤诚。   楚天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亲近的人,更不是个有魅力的人。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身后的小傻子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跟着自己。   他一直没问,那是因为他开始不在乎,他从来不觉得有人能够真正走进自己的世界里。但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楚天泽基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苏玄机的陪同下来安定司的控戒室进行强制治疗。   治疗的内容主要是抑制他身体里暴虐的法力,而恰巧今日便是他治疗的日子。   其实楚天泽来的时候便在拐角处便瞥见了邵白被两个人带进了执法堂。   他冷笑一声,闭着眼睛也知是那傻子定是又着了别人的道了。   怎么会这么蠢?!   明明让他安稳待在屋子里,还到处跑!   这次他本是不想管的。   今天有些特殊,他没空像老妈子似的帮那傻子擦屁股善后。   但当他进入满是药剂法器的控戒室时,他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身体,那被带走的身影就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整个人都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多大点屁事!   那傻子是邵家的人,就算被人带过去最多是吃点苦头,别说会有生命危险,甚至连皮肉伤都不会有。   当做没看见不行吗?   那傻子就是个麻烦甩不掉的包袱,他在意个什么劲啊!   关他屁事!   之后他刷的一下站起身,趁着苏玄机不注意从控戒室跑了,结果在门外就听见那两个杂碎嚣张的话语。   不出所料,那傻子果然是被人欺负了。   样子可怜兮兮的,像只待宰的小羊羔被人捆在石柱上。   看得让人心疼又生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寝屋前的巷子,楚天泽停了下来,声音冰冷。   “老实待在自己屋里,再他妈犯蠢,没人会管你。”   他语气恶劣,脸也沉了下来,楚天泽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十分可怖,毕竟一般他摆出这幅姿态,那些弟子看见他都会抖得和鸡崽子似的。   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没半点害怕的样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楚天泽心里的某一处是有点不安的。   他将少年退出执法堂,便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那副狠厉暴虐的模样。   结果最后因为苏玄机那个混蛋,可能还是被看见了。   现在他瞧着对方那副没心眼的样子,楚天泽内心深处的那块疙瘩暂时放了下来。   “听懂了吗?”见对方没反应,楚天泽蹙眉问道。   少年点点头,答道:“懂了,我以后都听楚师兄的,不听老匹夫的,师兄不要生气。”   “???”   懂个毛?   什么老匹夫?!   “不准说脏话!”楚天泽表情十分暴躁,他这个要求实在是不讲道理,要知道他自己可就是个说话不干不净的。   但楚天泽不管,身为师兄,他管教少年一二并无不妥。   他就是见不得面前这人说这些污秽之言。   “哦,我以后不说了。”少年乖乖点头,答应的十分爽快,可楚天泽并没有因此而将情绪平息下来。   少年的那一句“老匹夫”真是把他惊得不轻。   淡红色的眸子望着那有些木讷的白皙面庞,这傻子法诀学的和乌龟似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学的挺快。   楚天泽想着气发不出来,又不好将面前的小子打一顿。若是别人教的,他可以将那人教训一番,但很明显小傻子就是学得他。   妈的!难不成以后在这傻子面前还得注意言行举止不成?   麻烦!   “滚——,咳,回你屋子去,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男人挠了下头,不耐烦地转身想走。   “楚师兄,等一下。”邵白见男人要走,连忙将人叫住。   “干什么?”楚天泽强压着烦躁的情绪问道。   少年一下子从身后来到他的面前。   邵白认真地望着那张精致的面庞,然后伸出手。   食指的指腹在男人沉着的面颊上轻轻抹了一下。   男人完全没有想到邵白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身体一怔,黑脸也险些维持不住,待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像是碰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猛地退了一步。   “你他妈发什么毛病!”男人恼羞成怒地低吼道。   “楚师兄,我不是故意冒犯你。”邵白将手伸出来,白皙的手指上带了点脏,似乎是在执法堂不小心沾到的污秽,“只是刚刚看到师兄的脸上有点脏,便想帮师兄擦掉。”   邵白嘴角上扬,目光中的笑意毫无遮掩,温和地说道:“这般就好了。”   “好、好什么好!老子和你很熟吗!别乱碰老子。”男人伸出手背在脸上粗鲁地抹了抹,脸上莫名有些红,也不知是抹的太用力还是些别的缘故。   楚天泽板着脸绕过少年快步离开,原本烦躁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现在他的内心被另一种诡异的情绪霸占。   快走回安定司时,他又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却还是消不去脸上淡淡的痒意。   就像刚刚少年指尖温暖的触感,让他无法忽视。   “竖子!老夫正要捉你回来伏法,你倒是自己又跑回来了。”墨法长老正穿着一身乌黑长袍,怒目而立,手上正拿着一把戒尺,“竟然敢在老夫这安定司为非作歹,殴打执事,今日老夫定要好好整治你!”   那戒尺名为通天,是墨法长老的法器。可见这次楚天泽是实实在在将墨法长老惹怒了。   想想不久前的交锋,新仇旧账合在一起,两人都不由发了狠。   “真他妈的!还来劲了!老子今日便把你这一窝端了!”楚天泽也懒得解释,面上也染上厉色,雷光闪烁,霹雳作响。   正巧了,他心里的那团火正还没发泄干净。 第16章 六海州界16   “天泽,你还要去控戒室吧,快点过去,莫要让玄机大师久等了。”不知何时,墨河长老以缩地术匆忙赶来,他伸手穿过凶狠的雷光想拍拍青年的肩膀。   谁料青年一个侧身便躲了开来,淡红色的眸子沉着转过来,盯得让人胆寒。   “先去吧,回来再与你师伯道个不是。”墨河长老脸色有些沉重,对楚天泽摆了摆手。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些老头子头疼的事了。   楚天泽的嘴角勾了勾,收起暴虐的雷电,状态慢慢变得懒散起来,随后带着些挑衅地意思瞟了墨法长老一眼,便迈着长腿进入了安定司。   “给老夫站住!谁许你进去的!竖子!”墨法长老被楚天泽目无尊长的态度气得身体发颤,他刚准备上前将那顽劣不堪的青年拦下,却先被人按住了肩头。   “你做什么!放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护着你那大弟子?我告诉你这次他将我司两名执事打的头破血流,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我定要去掌门面前状告他!将他赶出清虚宗!”墨法长老说得火冒三丈,那架势似乎有和楚天泽搏命的势头。   “师兄,你冷静下。”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休想拦我!今日若是掌门不管此事,我便告到老祖那去!我就不信这清虚宗没有管的住他楚天泽的人了!”   “师兄!”见墨法长老听不进话,墨河长老猛地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才将墨法长老镇住片刻。   “你你你你……”墨法长老被这一喝弄得有些失神,喃喃说道:“你居然敢吼我?真是反了。”   “师兄,师兄,你误会了。”墨河长老连忙将自己这顽固不堪的师兄拉到一边,避开路过弟子疑惑的目光,低声说道:“师兄,真是误会,这事这次真的并非天泽的错。”   “我与你师兄弟一场几十年交情,你刚刚居然敢吼我?”墨法长老还没缓过神来。   墨河长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这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对自己这位师兄如此无礼。   他与墨法长老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知道以刚刚墨法长老那脾气,他好言好语说什么都听不进的。   他也是难做,偏偏自己最有本事的大弟子居然和自己这师兄天生犯冲,每次他这个夹在中间都里外不是人。   这次好再他那小弟子知道事先与他将前后因果知会一声,不然等他知道了这两人怕已经将这安定司拆成一片废墟了。   墨河长老叹了口气,现在墨法长老还在气头上,但今日之事还确确实实是他这师兄御下不严有错在先……   为了自家师兄那份薄面,墨河长老连忙将话题插到另一事情上。   “师兄,刚刚我在掌门那听到一事。”墨河长老一边手拍着自家师兄的背顺着气,一边缓缓道来:“天隐皇朝那边传消息来了,是有关玄一天师的预言。”   听到玄一天师这个名号,墨法长老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又蹙了起来,“玄一天师是又预言了什么?”   墨河长老露出了一副愁容,白胡子轻晃。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又有浩劫?既然是玄一天师所说,那比不会有错。若是大祸将至,掌门可有什么安排?”墨法长老不由担忧起来,语速也便得急促起来,当他抬起头,却见墨河长老一脸乐呵地望着他,顿时脸又黑了下来。   “你……你骗我?这种大事你居然当做儿戏?”墨法长老恼怒万分。   “师兄,你这便是冤枉墨河了。”墨河叹了口气,满脸无辜,“从始至终,我从未说过预言的内容是什么,是师兄你所想先入为主了。”   墨法长老一怔,一时没了话。   “师兄,我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有些事还当多斟酌几番,不宜太早下定论。”   “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误会那楚天泽了?”墨法长老冷冷发问道。   “不管怎样,楚天泽在这安定司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墨河长老连忙解释,态度诚恳,他见墨法长老神情缓和一些便接着说道:“但楚天泽这孩子并不是会无缘无故惹是生非的人,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   “瞧瞧你说地这话,你是老糊涂了吗!”墨法长老说得咬牙切齿,他不知道是楚天泽给自己这师弟灌了什么**汤,还是他这师弟就是个缺心眼。   就楚天泽这种人都不算惹是生非的人?那这天下早就太太平平了。   “我只是不忍心啊。师兄,我们不该宽容些吗?”墨河长老沉默了片刻,眼睛微微阖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从出生便背负着这般命运,这种遭遇实在是让人狠不下心来。”   “天下不公之事何其之多,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如此心软。”墨法长老望了眼自己性子软和的师弟,声音沉了沉,“楚天泽本是九天上界之人的吧?”   墨河长老的脸上有些诧异,随后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连九天上界都容不得他,可见他的存在是有多么危险。想当年就不该接下这个祸患,我们根本就没有承担的能力!若是那楚天泽哪天真的不受控制起来,我们宗门上下就是老祖谁又能敢拍着胸脯说能将那暴走的竖子拦住!”墨法长老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个担忧一直埋藏在他心里太久了,“我也不瞒你,刚刚说起人间浩劫,我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那好徒弟。”   “不会的,天泽这孩子不会这样做的。”墨河长老并不认同,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若是真有师兄说的这么一天,那墨河便拼上性命阻止,墨河愿以命来赌,赌这个孩子的秉性。”   “荒谬!”墨法长老高声呵斥道。   “还请师兄给我这个顽劣弟子一个机会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墨河长老也不再掩饰了,他弯下腰向自己这位师兄行了一礼,“墨河会将他带上正途的。”   “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你向我行这一礼竟是为了这么个祸根。”墨法长老转过身,神色不明,“墨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师兄!”墨河长老抬起头,只见那墨色的身影已经慢慢远去。   “今日之事我会彻查,从今往后我也不会故意与你那弟子过意不去。”唯有墨法长老的传音在他耳边回荡,“但我会关注着他,只要有一点苗头,我便会提前将他解决。”   “没有人能当着我的面毁了清虚宗。”   墨河长老长吁一声,他知道自己这师兄已经算让步了,而清虚宗的安危是对方最后的底线。没有人比墨法长老更加在乎清虚宗的本身了。   “邵师弟,你在那执法堂真的没受什么伤吗?”临近中午,唐丝丝与邵白二人往“囫囵膳房”赶去,在路上唐丝丝已经几次这般问过邵白了。   “师姐,我真的无事。还好楚师兄来的巧证明了我的身份,我才没被人诬陷。”想到楚天泽,邵白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一些。   “楚、楚楚……看来他或许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唐丝丝说得小声,她“楚”了半天,终是没有念出那个名字来。   邵白倒也没有强迫唐丝丝立马转变对楚天泽的成见,因为他相信像楚师兄这般好的人,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认同的。   与往常相比,邵白与唐丝丝两人来的并不算早,而“囫囵膳房”也早早排起了长队。   两人也很平常一般,按序排入了队伍之中。   但很快两人便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今天有些不同,莫名其妙地有好多人插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群结队的,并且就故意插在邵白前面一些的位置。   邵白蹙了蹙眉,他刚想开口,却被旁边的唐丝丝拉住,示意他去别的队伍,不要和那些人计较。   然而这种做法并没有用,那伙人像是盯着邵白一样,邵白去哪,他们便跟在哪里,一炷香的时间下来,邵白排的位置离打饭的地方不仅没有进一步,到还变得越来越远了。   “请不要插队,这样对后面的人不公平。”就在又一人要插进队伍中时,邵白伸出手将人拦住。   他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气恼,也没有表现得十分懦弱,倒像是在单纯的和别人讲道理一般。   “有病吧你!老子就要插这个队伍怎么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邵白,随后望向人群中那白色的身影,见少女仰着的下巴点了点,便表现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啊,我当是谁!原来是邵家的那傻子!有些人真是天生好命,脑子不行,本事没有还能进这清虚宗,我们这些与你同门的人脸都被你丢没了!”   “插队本就不对,这与我的身份没有关系。”少年伸着手依旧不卑不亢。   “废物,滚一边去!”那男弟子也是急于表现,想得到美人青睐,干脆上了手,直接猛地推了少年一把。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有推得动?!   “你们怎、怎么还出、出手!”唐丝丝见对方出手,顿时着急了。   邵师弟的身体才好没多久,哪里受得了他们这般推搡!   平时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两只手死死拽住那男弟子的胳膊,不许对方动作。   “哪来的死娘们!起开!”那男弟子没将那瘦弱的少年推动已经很是没面子,现在被唐丝丝这么一拦更是怒火中烧,竟是甩着一巴掌就要往唐丝丝脸上呼去。   然而这来势汹汹的一巴掌,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截住。   “动手打一个小姑娘也是不对的。”少年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些恐怖的东西在深处涌动,那男弟子下意识的感觉一寒想将手臂向回抽出。   然而他并没有顺利脱离钳制,少年那只纤细的手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毫无力量。 第17章 六海州界17   “你……!”那男弟子手抽不出来,脸不由白了几分,尴尬不已。   见状其他与之一伙的便不能坐视不管了,一下子人群中便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记名弟子将邵白团团围住,毫不客气直接上手就推搡起来。   见唐丝丝被那些弟子挤到外围,邵白也就松了手。   接着他很快就被那些人推到了一旁角落里,周边看热闹的弟子也不敢插手,一个个偷瞄着,相互猜测这瘦弱少年究竟是干了什么事惹了这么群人。   这帮子人都是最底层的记名弟子,但也算是这清虚宗暗里的地头蛇,资质平平,常常靠威胁欺负一些没有靠山的新弟子为乐,还会向他们索要灵石资源,谋取私利。   可以说是清虚宗里的一群蛀虫了。   “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亲传弟子的行头了,还不如给我们哥几个穿穿。”那群人话语嘲讽,声音奇大,摆明了是想今日让这个名叫邵白的少年彻底名誉扫地,以后混不下去。   “你们若是为了件衣服,拿去便是。”邵白被推在墙上,神情淡定,一副事态之外的模样。   说完,他竟然真的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哈哈哈!好一个傻子!”那几个弟子被少年的动作逗乐了,他们还是头一次欺负这种脑子不正常的,更是来了兴致哄笑起来。   其中刚刚那个落了面子的,缓过神来,直接将邵白手上的月白色的外衣夺了过来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踏起来。   少年低头望着变得肮脏的外衣,前额碎碎的发丝挡住了他现在的神色。   那弟子还不解气,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被一个傻子吓退半步,心里更是堵得慌,他气不过,伸出手直接强摁着少年的脑袋,高声叫骂起来。   “姓邵又怎么样啊!你就是个废物!托关系进了这清虚宗又如何,这么多天你怕是连一个法诀都没学会吧!又傻又痴的蠢货!邵家也真是可悲生了你这么一个种,真是奇了,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和你那天赋绝伦的哥哥怎么是云泥之别呢!”   “你怕不是个野种吧!邵家的野种!哈哈哈哈!邵家真是倒霉了!”   “邵家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议论。”一道清冷的声音如烈日中猛地江夏的大雨,众人皆是一个激灵,“邵家的人更不是你能碰的!”   那弟子一惊,连忙转过头去,谁料在他身后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条巨大的水龙,还不带他反应过来,狰狞的水龙便将他一口吞下,携着他直冲云霄。   嘭的一声!   “囫囵膳房”的屋顶上便活生生被那腾空的水龙打出了个巨大的窟窿。   “这、这是水龙诀?五重水系法诀?!”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敢在清虚宗大打出手!”   “我没认错吧,是、是邵和玉吧?!这是正主来了?”   ……   ……   这番变故让旁边的弟子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在众人瞩目之下 一个自带寒气的男人顺着光从‘囫囵膳房’的大门走了进来,邵白微微抬起头,望着那板着的脸,轻轻唤了声“兄长”。   来的人正是邵和玉。   男人向邵白走去,那些围着邵白的弟子见了那被水龙生吞的场景哪还敢放肆阻拦,一个个掉头便跑,却谁想前脚迈出,后脚就被水做的镣铐箍了个结实。   邵和玉低着头望着有些狼狈的少年,握着地手紧了紧,随后又松开,将少年扶了起来,护在怀里。   “乔师姐!乔师姐!”那些被水镣铐限制住的弟子怕了,连忙望向人群,高呼了起来。   乔倩儿的脸色变了变,随后还是带着几个弟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乔倩儿上来先行了一礼,然而邵和玉并未回她,乔倩儿便只有尴尬地直起身,面上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   “邵道友,小女子乔倩儿,家父乃清虚宗掌门乔梵天。”乔倩儿声音柔弱,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冰冷的男人。   邵和玉,天骄榜第十一的邵家天才,没想到竟然长得这样的好容貌。乔倩儿倒是一直对邵和玉有所耳闻,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邵和玉没有理会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他抬起手扯了扯,那些被镣铐绑住的人便被他拽了个踉跄,一个个栽在地上。   邵和玉竟是要将这些人在地上拖行。   “邵道友,这里是清虚宗,你这般作态怕是不太妥当。”乔倩儿眸子一缩,她没有想到与她年纪相仿的邵和玉竟然出手如此不留情面,连忙将人拦住。   “这‘囫囵膳房’已被道友弄成这幅模样,道友还要这般对待我宗弟子,到时掌门过问,就是倩儿也不好为道友分辨呀!”   邵和玉停下脚步,并不领乔倩儿这份“好意”,他低下头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随后又抬起头望了望四周。   那让人胆寒的目光让所有与之眼神交集的人吓得不敢直视。   “这窟窿是衡疏砸的,这几个人是衡疏罚的,若有何不妥乔道友大可让你父亲来登邵家的门问罪于衡疏。”   “邵道友,你这是何必——”   “清虚宗的诸位,邵家的人如何诸位还没有多嘴的资格。”此时的邵和玉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年纪轻轻的公子少爷,倒像是一个威严的家主。   “家弟今日受诸位的照顾,衡疏铭记在心。”   邵白不敢在此刻反抗他这位兄长,以他的判断,他的兄长应该气的不轻。他几乎是被邵和玉拽出“囫囵膳房”的,邵和玉的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头上,控制着他前进的方向,邵白只有亦步亦趋顺着对方的步伐。   后面被水铐拖行着的几个弟子在后面哭爹喊娘,他们也并非皮糙肉厚之人,这清虚宗本就在山头上地本就不平,一路拖行,他们的身上早就被磨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不少路过不知发生什么的弟子都被这阵仗惊得不轻,一个个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你在这过得不好为何不与我说?”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邵白不知如何作答。   他其实觉得在清虚宗过得挺不错的,邵白想着。   “宗里的师兄师姐对我都好,今日是意外,不想正巧被兄长撞见了。”邵白斟酌了下答道,他自认说得情况皆是属实,他被人找了麻烦也是这几天的事。   “那这清虚宗的意外未免太多了些。”邵和玉的声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意思,似乎在认真评判着清虚宗的优劣处,“是我安排不妥。”   “兄长?”听到这邵白不由蹙起了眉。   “你并不适合清虚宗,娘说得对,我还是当把你放在身边比较稳妥。”邵和玉在邵家一向做主,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和邵白商量的意思。   因为邵和玉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最后的定论。   “收拾下,明日你与我回凌霄法门。”   听到这话,邵白的胸口忽然有些闷,一种很难描述的伤感在他的心里晃荡。   离开清虚宗?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不能天天见到楚师兄了?   他不想这样。   “兄长,我不打算离开清虚宗。”邵白这个人往往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很明白自己想选择什么。   他如此想,便直接了当与邵和玉这般说了。   邵和玉的眸子沉了沉,停了下来,手也从邵白的肩膀放了下来,他望着那张稚气单纯的面庞冷声问道:“为什么?”   邵白又不好说了,他知道邵和玉不喜楚师兄,他这时也无法率性坦言自己的想法。   “邵白,这些年来你一向乖顺,今日是你第一次拒绝我的安排。”邵和玉的声音忽然顿了顿,声音里难得的夹杂些许外泄的感情。   “你如此不愿与我在一块吗?”   “我……”邵白愣了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知错,邵和玉似乎在悲伤些什么。   那个宛若冰霜的男人忽然叹了口气,面上也有些疲惫之色,但语气依旧十分果决。   “我知你不亲近与我,但此事我不能依你。身为兄长,我不会再让你待在这么个地方。”   邵白还欲开口却被邵和玉抢了话头,“你先回寝屋等我,我还需将这些人处理了。”   说完,邵和玉便拖着那几个已经疼得昏死过去的弟子走了,邵白望着那渐远的背影,他似乎发现自己与这位兄长之间的鸿沟。   他们虽为血亲兄弟,但两人相互的了解简直微乎其微。   当楚天泽从控戒室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现在还未到晚饭的点,但他的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楚天泽没有吃午饭,控戒室里所谓的治疗又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现在需要进食。   来到“囫囵膳房”,楚天泽抬眼便瞧见了顶上的大窟窿。   第一眼望去他还以为自己幻觉了,现在瞧着到觉得有些意思。   这清虚宗竟然有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了。   “现在有吃的吗?”楚天泽有些懒散地问道。   过了会儿,一名“囫囵膳房”的杂役从后厨跑了出来,点头哈腰一番,让楚天泽坐下稍等片刻。   楚天泽并不常来这,但在这清虚宗哪有不认识楚天泽这煞星的。   这煞星问有没有,就是没有,那杂役也会想着办法弄出一份来,毕竟没有人会想惹这个危险可怖的男人。   杂役很快便端着极其可口的饭菜送到楚天泽面前,四菜一汤,飘着腾腾的热气,一看就是才出锅的。   “首席,您慢用。”杂役放下饭菜便想赶紧走人,谁想男人长腿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   “首席,您还有什么吩咐?”那杂役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   男人夹着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顶上这窟窿是谁搞的?” 第18章 六海州界18   酉时,乔倩儿带着几个同门弟子从万法玲珑塔出来,没走几步,她便看见了角落里那朱色的身影,金色的长发在西下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若是前不久,乔倩儿肯定二话不说凑到男人面前,但今日或许是因为心虚害怕,她想都没想掉头就走。   “乔倩儿,给老子过来。”男人的阴沉的声音乔倩儿身子一颤。   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故作从容地挤出一点笑容,“天泽,我等下有事,掌门喊我——”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淡红色的眸子带着狠色,隐约可见若隐若现的雷光在男人的周身环绕。   此时违逆这个男人的意思是十分危险的。   “既然天泽找我有事要说,那你们先去‘囫囵膳房’等我。”   乔倩儿没有法子,身子僵了僵,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若是情况不好便通知她父亲。接着她抿紧了嘴唇,脚有些发软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走到僻静的地方,下一刻,一股蛮横的力量就掐着乔倩儿的脖子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乔倩儿细皮嫩肉的哪吃的了这个苦,一下子眼泪花子便从眸子里泛了出来。   “在背后搞花样?真他妈当老子不打女人。”男人话语里的狠劲让乔倩儿的脑子发懵。   她甚至有着一种错觉,她面前的楚天泽根本就不是人!   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凶兽。   仅仅是被盯着,乔倩儿都有种要被尖牙撕扯成粉碎的错觉。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想死!   乔倩儿不敢让楚天泽知道自己这些小动作是因为想报复楚天泽上次当众驳了她的面子。   她没有找楚天泽麻烦的本事,便只有向楚天泽较为亲近的那个小弟子下手出出气。   “天泽,天泽,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时迷了心窍,我只是有些嫉妒那个叫邵白的弟子,因为你对他太好了。”乔倩儿手扒着脖子上的钳制,疼痛让她湿了眼眶,她本就长得娇小,现在更是看得楚楚可怜,男人看得都舍不得责骂。   可惜她面前这个男人是楚天泽,一个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的人。   “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好了!”楚天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狮子,暴怒地反驳道。   乔倩儿被男人凶地有些懵,她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雷狮子”对那邵家小傻子有些不一般。   她自然不会傻傻点破,只有顺着男人的话说道:“那……那是我误会了,我只是见你对那傻子宽容些,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去找那傻子的麻烦了。”   男人手上的力道不轻,再乔倩儿苦苦保证不再犯后,男人终于松开了钳制,乔倩儿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地上,原本细嫩的脖子上也留下了隐隐的血痕。   乔倩儿面上已经苍白如纸。   “乔倩儿,老子耐心很差,这是最后一次。”那个狂妄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喘着气的身影。   “还有不要再让我听到‘傻子’这个词。”男人的眼神沉了沉,噼里啪啦地电光炸裂开来,吓得乔倩儿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楚天泽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眼地上那个瞎了眼的女人,竟然还说他对那小傻子好?   他就从来没给过那小傻子什么好脸色。   他楚天泽不是来这下三界的来玩过家家的,他从不将身边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淡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楚天泽知道自己想要的,他背负着的与旁人不同。   他要回到九天上界,他要宰了那个男人,不达此志,不死不休。   楚天泽晃晃悠悠地往寝屋走去,他并不怕乔倩儿向梵天掌门告状,反正他得罪那老头子的地方多的去了,不少这一件。   一路上都十分清净,难得遇到的几个弟子见到他也和见了鬼一般跑得飞快。   这才是楚天泽熟悉的态度,大概是最近和那小傻子待久了,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了。   正要转过那个熟悉的拐角,楚天泽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听到了那个小傻子的声音。   “兄长。”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示弱讨好的意思。   “走吧,晚膳我们下山去吃。正好在看看你有什么缺的东西,可以添置一些回来。”另一个声音有些清冷,楚天泽伸出头从墙后面望了眼。   只见一个外貌冰冷的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随后手很自然地便搭在少年的肩上。   少年看上去十分乖巧,两人话虽然不多,但不难看出两人亲密的关系。   那个男人便是邵和玉吧。   楚天泽收回目光,冷笑一声。   搞什么呢?原来那小家伙对谁都是那副模样的吗?   楚天泽忽然有了种想法,他想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不会是把他当作自家兄长的替身了吧。   不然他实在解释不通那小傻子对他的态度。   因为和自家兄长亲密惯了,所以便缠上他了?   一种无名的怒火在楚天泽的身体里涌动,这是种极其不好的感觉,这股怒火卡在楚天泽的胸口不上不下,无处发泄。   暴躁不已。   此时的楚天泽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和邵衡疏有着多大的不同,他们两个人简直就像冰与火是两个完全极端的存在。   楚天泽的舌尖划过后槽牙,他咧着嘴,半笑不笑的样子十分瘆人。   老子为什么要避着这两个家伙?   真他妈奇了怪了!   楚天泽烦躁地挠了下头,随后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他刚准备从墙后面走出来,便听见清冷的男声响起。   “晚上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明日便和我离开清虚宗。”邵和玉的声音像是一把尖刺,插在了楚天泽的皮肉里。   几乎没有思考,楚天泽便迈着长腿带着可怕的气势向站着两个身影走去。   “楚师兄?”直到少年唤他,楚天泽才从魔怔中清醒过来。   而此时他已经黑着一张脸站在那兄弟两的中间了,一只手已经握上少年纤细的手腕。   真他妈的!   男人暗骂一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楚天泽?”邵和玉见到这朱色的身影下立刻喊出这个危险的名字,他瞳孔缩了缩,面上带了些许戒备之色。   “楚道友,不知你有什么事吗?”邵和玉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打量着这个张扬无比的男人。   真他妈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楚天泽不自然地避开邵和玉的目光,淡红色的眸子撇到别处,随后指了下旁边的屋子说道:“路过,住这儿。”   “原来楚道友和家弟寝屋相邻。是衡疏忘了楚道友是家弟的师兄了,这些日子多谢楚道友照顾家弟了。”说完邵和玉便向楚天泽行了一礼。   楚天泽摸了摸鼻子,背有些僵看上去笔直:“老子可没照顾小孩的癖好。”   随后三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楚道友,你还有什么事吗?”最后还是邵和玉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没有,你们有事不用管我。”楚天泽抿了抿嘴假装随意地答道。   “那你可否松开家弟的手?”邵和玉冷声说道。   “……”   松开什么手?   楚天泽黑着的脸有些绷不住了,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握着那小傻子的手腕。   他握着的力道不轻,手背上露着青筋,当他松开的时候,少年白皙的手腕上已经多了道红红的痕迹。   他刚刚有这么用力吗?   “怎么样,疼吗?有没有伤着?”楚天泽的手一松开,邵和玉便伸出手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顺便拽起少年的手腕轻声问道。   邵白摇了摇头,比起这个,他更加关心楚师兄的态度。   他感觉楚师兄……似乎在躲他?   至始至终邵白的目光都不曾从楚天泽的身上离开过,但楚天泽的目光却没有与他交汇一下。   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的关系比以前亲密一些了的。   甚至都一起吃过午膳了。   “楚道友,既然无事,我们便先走了,告辞。”邵和玉的语气十分不善,很显然刚刚楚天泽冒犯邵白的行为让他很不高兴。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直到邵和玉拉着他走远了,他还回过头来望着那个男人。   干什么用那种目光望着他?   就好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似的。   楚天泽呼出一口浊气,但他依旧闷得很。   嘭的一声!   男人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石壁上,像是在发泄着什么,随后也不管手上淡淡的血迹,踹开寝屋的门,直直倒在自己的卧榻上。   时间一分一秒变得难熬起来,楚天泽甚至有种不想再让明日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想法。   至于原因——   楚天泽不想去细想。   但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辗转反侧,坐立不安。   “真他妈的烦。”楚天泽终于待不住了,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反正他不想在这里受漫长时间的煎熬了。   楚天泽耷拉着头,不耐烦地将门打开,忽然一个月白色的衣角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你……他妈在门外面干什么?”楚天泽被黑夜里的白影吓得不轻,待看清来者是谁,他猛地生出一种想将门带上的冲动,然而少年已经先他一步进入了寝屋里。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男人的语气虽凶,但邵白还是分的清男人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打扰师兄了,不用很久,邵白有几句话想说。” 第19章 六海州界19   楚天泽倚在门边,望着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他很快就发现少年的状态和平常很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映照的缘由,少年一向苍白的脸上竟然带了点淡淡的红晕。   这幅光景让楚天泽不禁想到前几日天隐皇朝使者送给老头的那几颗白凤蜜桃。   白里透红、鲜甜甘美。   喉头滚动,强行挪开自己的目光,楚天泽冷声问道:“大晚上的,要说什么快点说。”   “我、我……嗝……我”,少年“我”了半天,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打了个“嗝”出来。   楚天泽蹙了蹙眉,他竟然在这小傻子身上闻到了甜甜的桂花味。   还有一股子淡淡酒味?   “楚师兄,我我、我好像想不起来了。”少年的眸子有些迷茫,伸出手挠了挠头,随后头一歪就靠在旁边的桌子上。   “想不起来就乖乖回自己屋里去,你也是真他妈长本事了,毛都没长齐竟然就敢喝酒了?邵和玉不是和你一起的吗?他怎么看着你的?”楚天泽受不住这股子甜腻的味道,他一边数落着,一边伸出手拽着纤细的胳膊想将人拎起来。   “不行,话没有说完,说完才能走。”少年性子里那执拗劲又起来了,被人像鸡崽子拎起来后,他干脆直接手脚并用死死扒住面前的人。   “你他妈的,给老子放手。”楚天泽黑着脸低头望着像猴子抱树一般的少年,在暴躁的底线徘徊。   他用手想将身上像八爪鱼的人扒下来,但少年就像牛皮糖似的怎么也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再不下来,老子他妈的把你扔出去了!”楚天泽是极其不喜这种亲密的接触,老实说这种体温相互传递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唔,金、金炎,你不要我了吗?”少年的嘴开阖着,声音含含糊糊,甜甜的桂花味便扑进楚天泽的鼻子里。   “到老子这儿发酒疯了是吧。”楚天泽没好气的笑了一声,他将头撇向一边,“还什么要不要的?搞的是我的人一样。”   话音才落,一双温暖的手便摸上了楚天泽的脸,接着这双手便强行那张精致的面庞强行掰了回来。   “你——!”没有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动作,淡红色的眸子微微收缩。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不得不与那双清澈的眸子对视,就好像有魔力一般,望着那双眸子他暴躁的本性竟然难得平静了下来。   这很不可思议。   或许是因为面前这双眸子里只倒影着他的模样。   只装着他。   “我、我想和楚师兄亲近,不知、知道怎么做,想做楚师兄的朋友。”少年说话总是一副认真样儿,很难让人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听上去每句话都是他真心诚意说出的,末了少年又嘟哝了补了一句,“最好的朋友。”   做朋友?   还最好的朋友?   真他妈的是疯了吧!   楚天泽的身子僵了僵,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听见这种幼稚到发笑的话。   从能记事起,楚天泽就以为自己不会有朋友这种东西。   过去总总,犹如走马灯回放,少年的一句话忽然让楚天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竟然会有一个小傻子要和他做朋友。   而可悲的是他对这个提议动摇了。   本来是应该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丢在地上醒醒酒,在好好教训一顿的。   但不知是找了什么魔,甚至都没有过脑子反应,一句“为什么”便脱口而出了。   他想知道为什么?   他想知道为什么非他不可?   这小傻子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比如那个酸溜溜,比如叶朗那个傻大个,比如其他任何人——   他明明对着傻子很差不是吗?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他?要与他这么一个人做……朋友?   “因为喜欢,最喜欢,所以想做最好的朋友。”少年松开了手,或许是因为迷迷糊糊的原因,他将头靠在男人的肩上,十分满意蹭了蹭那软软的金发。   像极了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你——!懂个屁的喜不喜欢!不懂就别乱说!”邵白的回答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楚天泽说这种话,少年说得话犹如天降陨石将男人对自己的认识轰成碎渣。   居然要和他做朋友?   还说……喜、喜欢——   “你他妈傻吗?”身上的重量一坠,男人立刻伸出长臂将怀中要掉下去的人拖起来。   毋庸置疑这人就他妈是个傻子。   不然——   除了傻子,还有谁会嚷嚷着要与他做朋友。   像是认负了一般,楚天泽长吁一声,抱着怀里的少年走到对面的屋子,不耐烦地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内衫的男人便将门推开,也几乎是开门的瞬间,男人的表情瞬间崩塌了。   “楚道友,请问家弟怎么会在你那里!”邵和玉的脸黑的可怕,清冷的眸子想寒冷的刀锋,若是眼神能杀人,楚天泽怕是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别吵吵!老子还想问你呢!你是他兄长吧!晚上带这傻子喝什么酒?还不将人看看好?邵和玉,你他妈想什么呢!”楚天泽望了眼安静乖巧的少年,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的语气毫不客气。   “这……”邵和玉被男人凶得有些懵,过了会儿喃喃说道:“难道家弟自己跑去找你的?可我明明看着他躺在床上的,还有我怎么会带他喝酒?”   “呵,”楚天泽冷笑一声,将环着少年的手松开,展示自己的清白,“难不成还是老子将这小傻子拐走的不成?”   刚说完,少年有些不安稳的动了动,像是怕人掉下来,男人又赶紧伸手将人抱住。   看见自家弟弟如此,即使冷静如邵和玉都有些撑不住了,他没想明白自己这个弟弟为何会和这姓楚的混世魔王如此亲密。   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今日是家弟失礼了,明日他醒来衡疏定好好训斥,让他与楚道友道歉。”邵和玉下意识伸出手想将少年从男人怀里接过来。   然而男人并没有将人交给他的意思,反而无视了他自己抱着少年走进屋里去了。   “妈的,手上劲这么大。”楚天泽花了不少的劲才将人从身上扯下来,放在了床上。   在折腾的过程中,他的几根头发还被少年紧握的手给生生扯下来了。   “给他备点醒酒汤。”男人沉声说道。   “应是没有什么事,家弟可能是因为晚上多吃了几碗桂花酒酿圆子。以后断不会让他碰这些东西了。”邵和玉揉了揉眉心,他望着男人帮少年将鞋脱下,还悉心的掖好被子,忽然有种看不懂的感觉。   这楚天泽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暴戾失控,虽然嘴上凶狠,但对自己师弟都能如此关照,已经是十分不易。   果然是传言有误吗?   “今日之事衡疏多谢楚道友了。衡疏就这么一个弟弟,若是他出什么事,衡疏无法交代。”   邵和玉今晚是真的对这传闻中的楚天泽有了很大的改观,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怕,若是少年碰见的是什么不轨之人,那他便酿成大错了。   “大恩不言谢,是衡疏欠楚道友一个人情,以后有事,衡疏能办到绝不推辞。”邵和玉诚恳说道,他之所以说出这个承诺,一方面是因为楚天泽确实有恩与他,另一方面邵和玉想弥补一下心中的愧疚。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他不该光听传闻流言便去轻易对一个人做出判断。   这不是君子所为。   楚天泽对邵和玉的承诺不置可否,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要将他从清虚宗带走,为什么?”   “家弟不适合这里,并非我故意抹黑贵宗,只是这里的人对家弟有太多偏见敌意。这些言语虽非真刀真剑能伤人皮肉,但我不想让家弟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家弟过去遭遇容易被人诟病,所以我便决定将他带回自己身边。”没了对楚天泽的成见,邵和玉也难得多说了些,“不过他似乎不愿离开。”   “不愿意,那便让他留在这。”   “……”   “世人的嘴就像那林子里的麻雀,没有一天是不停地,就算你带着他,你也不可能将那些喳喳的麻雀都赶走吧。”   “这——”邵和玉面露犹豫之色。   “你做不到。你可是美名远扬、六海州界年轻表率的邵和玉。那话怎么说来着‘生子当如邵衡疏’,呵,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你也不方便每次都出手收拾吧。”   “有些事身为兄长义不容辞。即使照楚道友所言家弟留在清虚宗也是一样,现状无法改变,不如换个环境。”邵和玉的面色沉了沉,他将邵白送来清虚宗本意是希望对方早些了解人情世故,早些独立自保。   带着身边效果确实是不大打折扣,但这他更想让少年被那些流言蜚语、欺侮之行所伤。   “不一样。”男人轻笑一声,这笑声带了点自嘲的意思。   “这清虚宗里,我是‘雷狮子’。若是谁说那傻子一句不是,我便敢将那人得到脑袋咬下来。”淡红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中带着原始的凶狠,就像兽类对领地的占有。   不容他人侵犯。   邵和玉身上一寒,面前这个男人远比他想的复杂的多。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将自己的弟弟交到这人手上。   “不是我想留这个小鬼。但他的法诀是我教的,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没教完人便不能随便跑了。”这话说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邵和玉听着若有所思。   “楚道友,你与家弟关系很好。”这是个肯定句。   “好个屁,勉强就……半个朋友。”   所以朋友这种关系还能用半个的吗? 第20章 六海州界20   阳光从窗户缝里洒在少年白皙的脸上,过一会儿,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邵白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少年坐起身,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不由蹙起了秀眉。   昨晚……他似乎睡得不安稳?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邵白隐隐感觉不妙,这种经历他在上一辈子也过一次。   那是剑仙邵白第一次喝酒的时候。   似乎是在一场暹罗皇朝国宴上,太子递给了他一小杯清酒。   他喝了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接着等他第二日醒来后,他是以手抵着剑的姿势站在了一片废墟上的。   那片废墟是暹罗皇朝的皇宫,后来成了有名的剑意圣墟,成了很多剑修参悟剑意的圣地。   因为这次事故,邵白接下了暹罗皇朝帝师的名号。   也是因此,邵白便滴酒不沾了。   “定是昨天那两碗桂花圆子。”少年终是想了明白,接着他开始回忆起昨晚的种种。   记忆很不清楚,但他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金色在模糊的画面里。   少年身子有些懵,他昨晚该不会去找楚师兄了吧。   邵白头一次尝到了忐忑的滋味,而当他整理床铺发现了几根金色的发丝时,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他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他会不会又说了什么惹楚师兄不高兴了?   他会不会对楚师兄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少年越想越懊恼有些沮丧地坐在了床边。   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金色发丝捏了起来,少年在床铺上翻得很认真,一共找到了一十八根。   他望着手心里的那一小撮头发丝不知不觉便看得入了神。   他今天是要离开清虚宗了吗?   那他便不能在金炎的身边了吧。   少年沉默地站起身,从缝补的针线盒里拿出了一根红色的细线,将那一小撮金色的发丝扎在了一起。   最后又用一块干净的小白布包了起来。   他想将这个做个纪念待在身上,这样就算见不到——   也算金炎在自己身边吧。   这样自己应该便不会寂寞了。   邵白如此说服着自己,然而当他脑海里想到那个肆意的身影,他便又糊弄不了自己了。   真是自欺欺人。   毫无疑问,他根本就不想离开楚师兄。   邵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想再去和自己的兄长说说看,他是真的想留在这里。   邵白推先去侧房发现邵和玉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他便推门而出想去寻对方。   结果他没走几步,便碰见了从外面走回来的邵和玉。   “睡醒起来了?回屋子里去吧,我给你将早膳带回来了。”邵和玉的声音依旧冰凉,但他牵着邵白的手却是暖和的。   本想将自己想法说出来的邵白望着对方手上拎着的木盒有些迟疑了。   他有点不好开口。   “洗漱了吗?”邵和玉打开木盒,将一样样精美的糕点端了出来。   “还没有。”少年耷拉着脑袋。   坐在桌边,气氛有些凝固。   这其实是在邵家时的常态,他们兄弟两人在一起吃饭是从来不说话的。   若是说与平时有什么不同的,那大概便是没有伺候的人。   所以这次邵和玉主动扮演了帮邵白布菜的角色。   “我自己可以。”邵白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得很轻,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这是他头一次在吃饭时和他邵和玉说话。   说实话,他都不确定邵和玉会不会回他。   “若不帮你弄好,你每次便只吃自己面前的。”一边说着,男人又加了半个白煮蛋放在邵白的碗里。   邵白愣了愣,邵和玉说的这个小习惯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   他真的每次只吃面前的菜吗?   好像是的。   “早上我去山下的锦瑟阁给你又订做了几套成衣,十天后你记得去取。还有在外面有些东西不用节省,邵家还不缺这些钱。我在你柜子里放了一个灵袋,里面有五百极品灵石,若有急事可先应酬,自己应付不住的,不要硬抗,传书于我……”   男人的声音并不温柔,而语气甚至都没有起伏,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邵白抓着筷子默默听着,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位话少冷漠的兄长原来能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有条不紊,絮絮叨叨,但全都是关于他的小事。   面前的碟子里已经塞满了精致的点心,邵白连吃都来不及,而邵和玉面前的碟子里空空如也。   心里某处咯噔一声。   邵白有些笨拙地加了一块黄金糕放进了男人的碟子里。   一直念叨的声音停了下来。   “兄长,也吃。”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梗住了,清冷的男人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筷尖夹起那块黄金糕咀嚼起来。   两人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但气氛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凝重了。   用完早膳,邵和玉开始收拾起东西。   “我今日便要回凌霄法门了,时间紧迫,修炼之事一日不可断,你在清虚宗要好好照顾自己。”   “……”   “若有什么事可去找楚道友帮忙。”   “……”   邵白被邵和玉说出来的话怔住了,他还什么都没说,邵和玉竟然就让他留在清虚宗了?   而且还让他有事便去找楚师兄?   他明明记得自家兄长让他离姓楚的远一些的。   “兄长,你不讨厌楚师兄吗?”邵白问道。   “楚道友非君子,但也非小人,他行为处事虽然暴躁冲动,但也有底线分寸,是值得托付之人。”   直到邵白将邵和玉送走之后,邵白还是没想明白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自家兄长对楚师兄的评价上升到如此高的地步。   邵白往回走去,但他快走到寝屋时,他看见了那璀璨的金色。   淡红色的眸子半眯着有些不耐烦地望着他。   “人走了?”男人沉声问道。   “嗯,刚刚将兄长送走。”邵白答道,随后有些疑惑问,“楚师兄,你站在这做什么?”   “做什么?”男人冷笑一声,大手便拍在了少年的脑袋瓜上。   邵白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这才想起,今天是恢复修炼法诀的日子。   楚师兄是在等他吗?   少年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男人摸了下鼻子懒散地走在前面,少年如往常般跟在他的身后。 第21章 六海州界21   “楚师兄,兄长让我传话于你,说明年天骄榜要于你一较高下。”邵白想到了临走前邵和玉的交代,逐字逐句地转述道。   “真敢说,不自量力,他差老子十万八千里呢。”楚天泽懒散地答道。   “楚师兄,怎么才能上天骄榜?”少年跟在身后问道。   “怎么你也想名列天骄?”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眸子瞥了眼身旁的少年,显然在他看来少年的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   “想。”邵白毫不掩饰的点点头,语气温柔,“这样我的名字就能和楚师兄在一起了。”   原本嘲讽的嘴角僵了僵,少年的话每次都让楚天泽猝不及防。   “整天脑袋瓜里想着什么蠢事!”男人低声骂道,他不想在和少年在这个问题交流下去。   在这样下去,他怕自己脑袋也要出问题——   “楚师兄,那个……昨日我似乎失礼了,对不起,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走去万法玲珑塔的路上,邵白想了想还是率先开口承认了错误。   虽然楚师兄现在没有怪他的意思,但他不想楚师兄因为昨晚的事感到不舒服。   “自己那破酒量,还不知道长点心。”男人不屑的嗤笑一声。   被男人这么一说邵白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些绯红,他现在可以断定自己昨天晚上肯定是在楚师兄面前洋相尽出了。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冒犯对方的话。   “楚师兄,我昨晚是神志不清,多有冒犯,若是我那时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邵白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   此话一出,走在前面的人便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邵白连忙停下,差点撞进男人的怀里。   到即使如此,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是极近的。   邵白抬起头,男人正黑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感觉自己似乎又不小心触怒了面前的男人。   因为不知缘由,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任由对方望着。   见少年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楚天泽更是有气发不出来。   两人大眼对小眼望了会儿,男人气急败坏地点点头,怒极反笑,转过身不晓得暗骂了句什么,接着便又快步走起来。   可以,这是耍着他玩呢!   “楚师兄,你怎么了?”   “给老子闭嘴。”   朱色的身影走在前面,月白色的身影紧随其后,一红一白,两个人都走着飞快,这一追一赶居然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走到了万法玲珑塔前。   楚天泽不生气的时候已经很吓人了,而他生气的时候简直让人连瞧都不敢瞧上一眼的。   在万法玲珑塔外排队的弟子极其识趣地低下头,给这位不知为何暴怒的“雷狮子”让出一条道来。   玄色的衣袖带着猎猎的风声,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都让他们心惊胆战。   而可怕的是,居然还有人敢紧跟在这样雷霆暴怒之人的身后。   “是邵家的那个傻子!”   “果然是不知者无畏吗!妈的,太吓人了!”   “你们猜多久他又会被‘雷狮子’打成傻子啊!”   ……   一阵窃窃私语。   “楚师兄——”邵白想解释,但陷入暴躁之中的男人根本就不没有理他的意思。   嘭!   修炼室的门这次是直接被男人踹开的。   “进去。”男人的声音深沉,少年只有乖乖进入屋子里。   随后又是嘭的一声,门又被猛地带上了。   昏暗的修炼室里只有邵白一人。   邵白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狭窄昏暗的修炼室让他在一瞬间想起了上辈子那个与金炎依偎在一起的那个山洞。   那个金炎离世后独留他一人的地方。   心里控制不住地抽痛,少年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又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胀痛地心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有默默贴着墙蹲在了地上。   凭借着身体的本能,似乎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他便会好受一些。   楚天泽望了眼关上的石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一路上他已经在心里将少年骂了个狗血喷头了。   真他妈有本事!   好一个胡言乱语!   果然就是小鬼说得话都不用负责的!   男人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接着便沉着脸走出了万法玲珑塔。   像是没有想到那朱色的身影会去而复返,原本在外面议论纷纷地弟子一个个猛地收了声。   “那邵家傻子——”突兀的男声一下子便显露了出来。   那没来得及收声的男弟子有些后知后觉,当他反应过来时,周围的人早就安静下来。   他身子吓得一抖,因为那恐怖的“雷狮子”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了。   “就选你做这只鸡了。”淡红色的眸子暗了暗。   男弟子还没琢磨透这话的意思,膝盖就猛地被人踹了一脚。   他疼的叫出了声,只觉得骨头都要被踢碎了,而接下来他就被人扯着领子拖到了众人的最前面。   “谁准你们动了?!”   有些胆小怕事想跑的被男人一吼只好缩回脚乖乖站在原地,顿时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都他妈给老子听清楚了,以后你们谁敢再背后说那姓邵的一句,老子便轰了他的脑袋!”楚天泽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的一张张惊恐的面庞,淡红色的眸子让人心里发寒。   在下面一个个弟子的眼中,他们仿佛目睹着一个无冕的暴君踩着下贱之人的尸骨,极其狂妄暴虐地姿态。   当然在这群人中,有些人会觉得楚天泽更像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罗刹。   不管怎么样,在他们看来,“雷狮子”的存在就是恐怖的代名词,至于那个姓邵的少年为何能得到这位的庇护——   他们不得而知,即使好奇心作祟,他们自然也没有直接拉着当事人一探究竟的勇气。   但他们已经下意识将那个叫邵白的少年归在了“雷狮子”的名号下了。   这清虚宗有多了一个不好招惹的。   楚天泽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模样,不过他并不在意这里任何一个人的看法,他只想用最省事的方法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既然这些人心里早早就对他种下了恐惧的种子,那他便利用个彻底。   楚天泽将那个瘫在地上的男弟子轻松拎起,手一甩,便将那被他逮住的倒霉鬼扔进了下面慌乱的人群里。   “不要再让我碰见下一次。”男人声音森然,那鼻青脸肿的男弟子连忙点头,犹如小鸡啄米一般。   其他弟子也皆如鹌鹑埋下头去。   达到了效果,楚天泽便转身进入了万法玲珑塔中,一想到又要面对那个让人生气的小傻子,他的头便有些隐隐作痛。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难对付的人。   打不得,骂没用,而且对方只有要一用那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他便只能将一切闷气憋在心里。   真他妈憋屈!   他上辈子是欠这个小鬼的吗?   站在石门前,楚天泽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怒火,长吁一声,将那石门推开。   人去哪了?   淡红色的眸子猛地一缩。   直到他的目光望向门角落里的缩成的一团,他的心忽然像是被无形的铁链束缚住了。   这小鬼怎么回事——   怎么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   难道是刚刚他态度太凶了?被吓到了?   男人的脸色僵了僵,活了快二十年,他破天荒地头一次思考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不妥。   真他妈的明明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态度。   怎么今天就——   男人挠了挠头,面上有些慌乱,终是轻咳一声,半伏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少年有些毛茸茸的脑袋,闷声问道:“你蹲着做什么?”   感觉到摸着的小脑袋抬了起来,楚天泽的手僵了僵,因为他伸出的那只手居然被少年认真地握住。   原本迷茫的少年像是找的了精神的慰藉,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那温暖的手心里。   “我以为楚师兄……不想理我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也不难听出其中淡淡的鼻音,“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傻子说得都是什么话吗?   这个语气弄得好像自己就像他的全部一样?   自己对他真的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吗?   等等,他妈的自己什么时候说不理他了!   “整天都在说什么蠢话,净是想些莫须有的东西。”感受着手心里柔软的触感,淡红色的眸子有些不适应地飘到角落里,“蠢死了。”   “对不起,楚师兄,让你笑话了。耽搁了修炼是我的错。”缓过神来,邵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不舍地松开那只温暖的手,站起身来。   是他刚刚一时魔怔了,想到上辈子金炎离世后的日子。   然后悲伤便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   他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再失去一次金炎。   见少年面上带着歉意,眉眼望着他带着乖顺温柔,对方这幅模样倒是让楚天泽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这傻子要摆出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真是麻烦死了。   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心疼。   “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   男人声音说得很轻,轻得都让邵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22章 六海州界22   “小火诀。”   “接下来,土牢术。”   “最后,水罩术。”   金发男人半阖着眼倚靠着树干,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精致的面容上,声音懒散地指挥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影。   虽然快步入立秋了,但这山顶的太阳依旧晒人。   少年在大太阳底下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淡淡的薄汗。   手诀快速变化,很快一个透明的水光将少年团团围住。   然而还不待少年欣喜,只听啪的一声,哗啦啦的水流就淋了他满身通透。   “真是蠢得可以。”像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男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大块绒巾扔在了少年的头上。   “谢谢,楚师兄。”   邵白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法诀天赋有些无奈,向男人道了谢,拿下盖在头上的绒巾将脸上的水擦了擦。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贪心。   是他得意忘形了。   邵白在楚天泽的督促已经下起早贪黑的修炼两个月了,如今他已经基本可以成功使用小火诀、土牢术和水罩术着三种最基本的一重法诀了。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出一些小纰漏,但比起邵白之前的水平真的算不小的进步了。   “走了,先到这了。”男人直起身,也不看少年抬腿便走了。   邵白连忙抓着绒巾追了上去。   “楚师兄,不去吃饭吗?”邵白见方向不对,有些疑惑地问道。   “真的是——!你准备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去吃饭?”男人没好气地反问道。   被男人说了以后,邵白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赶紧回屋子里换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随后两人便来到了“囫囵膳房”。   而唐丝丝已经为他们两个人占好了位置。   “唐师姐,麻烦你了。”邵白对坐在角落里的少女笑了笑。   “邵师弟,你来了啊。”唐丝丝声音怯怯地,她望了眼少年旁边高大懒散的男人,磕磕绊绊地唤道:“首首首、首席师师兄好。”   这两个月唐丝丝也不是第一次和楚天泽在一桌吃饭了,对于唐丝丝来说,能这样和楚天泽打个招呼已经着着实不容易了。   男人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坐在少年的另一侧,手拿起筷子便默默吃了起来。   有时候,楚天泽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脑袋疯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也习惯开始和这两个一起吃饭了。   一个小傻子和一个小结巴。   这是他在一年前想都不会想的。   楚天泽正想的入神,这时一块鲜嫩多汁的糖醋排骨被轻轻放在他的碗里,他抬起眼,少年便又用那双温柔的眸子望着他。   “烦死了,又不是不够吃。”男人用筷子将那块排骨挑到盘子的边缘,语气带着嫌弃。   少年淡淡笑着,他知道楚师兄是喜欢吃糖醋排骨的,因为每次这道菜都是对方盘子里最快吃掉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块被挑到一边的糖醋排骨就没有了踪影。   “邵师弟,你下周是不是就要准备法纹觉醒了?”唐丝丝轻声问道。   “嗯,七月初八那日正好是我十五生辰,刚好能参加的上。”邵白点点头答道。   “不知今年是谁带你们去天隐皇朝的祭坛?”唐丝丝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了邵白旁边那个高大的身影。   “法纹觉醒不是在清虚宗里吗?”少年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法纹觉醒是十分神圣的事情,一般都是由天隐皇朝的天师主持的。”唐丝丝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邵白若有所思,“那师姐那次是谁带队的呢?”   唐丝丝的脸一下子就刷白了,似乎陷入了极其恐怖的回忆之中。   “是、是是……首首首席……”   听到这话邵白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立刻便转过身望着一旁正吃的饭的男人。   “干什么?”楚天泽被少年看得浑身不自在。   “今年也是楚师兄带队吗?”少年的目光太过直白,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希翼,“楚师兄,会和我一起去吗?”   “呵,你当我身为首席一天天没事做的吗?”楚天泽冷笑一声。   邵白愣了下,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因为这两个月的时间,他和楚师兄几乎天天都是在一块儿的。   他还以为这次两个人也可以一起去的。   “那天我要去南无苑,没空。”见少年有些失落的模样,楚天泽下意识便解释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邵白问道。   “肯定比你回来的早。”楚天泽放下筷子,站起身,“下午,自己跑圈去。”   “嗯。”少年乖巧的点点头,楚天泽收回目光,出了“囫囵膳房”,然而没走几步,他的脸就不由沉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个他极其讨厌的人。   迎面而来的人停下了脚步,黑色的斗篷下苏玄机露出了他那只独眼,语气带着探究,“你现在都来这吃饭了?”   “不然呢,也是巧了,老子还以为你不用吃饭呢。”楚天泽歪着头嘲讽道。   苏玄机早就习惯了男人话中带刺,平静说道:“七月初八,记得你答应的事,别忘了去南无苑。”   楚天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苏玄机倒不担心楚天泽不去南无苑听念经诵读。   言出必行大概算面前这个狂妄的男人所剩不多的一个优点了。   “你无所事事的两个月都在干什么?”苏玄机问道。   “关你屁事。”楚天泽懒得理面前的人,撞过对方的肩,径直走了。   苏玄机被男人撞了一个踉跄,也不生气,站稳后便走进了“囫囵膳房”。   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端着饭盘起身的少年。   真的是平平无奇。   到底楚天泽和这个少年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羁绊呢?   他想他很快便会有答案。   七月初八,立秋之时,邵白今天没有穿他那件月白色的亲传弟子的衣服,他穿了件极其低调墨色长衣,身后背了一把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长剑。   长剑是唐丝丝送给他七把剑中的一把,他自己起名为摇光。   邵白这身打扮是他上辈子经常的穿着,他自认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他早上一出门便收获了来自楚师兄的嘲笑。   “你是要上山砍柴吗?”男人淡红色眸子带着戏谑。   邵白摸了摸鼻子,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向对方道了别。   身为一名剑修,最基本的就是剑不能离开左右。   邵白站在清虚宗大门白玉铸的门柱前,他来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和他差不多的同龄人聚集在这里了,这些都是今年清虚宗在六海州界内挑选出来的好苗子。   如果他们今天法纹觉醒还算顺利的话,他们明天就会成为邵白的同门。   因为邵白是从山上走下来的,吸引了不少人疑惑的目光,而他又背了一把极其少见的剑器在身上,更显得十分出众。   邵白只有默默站在那承受着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   “兄弟,你这套装扮真是帅气,你是古武器的收藏者吗?你也喜欢古代剑客吗!”有人在邵白身边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搭讪让邵白有些不适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有些尴尬地一连串问题。   他不是什么收藏者,也不是什么古代剑客。   “看上去是有些年岁的古剑。”那人想伸手去摸,邵白一个转身,便错开了对方的动作。   邵白这才注意到那是个有些微壮的少年,面容还算英气,个头比邵白略高一点,但总体看上去……富贵逼人。   极其招摇的金丝外衣,在阳光下泛着光的白玉冠,还有那系在腰间的红玛瑙串,一眼瞧见便知是家财万贯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犯了规矩,不该上手的。”贵气少年有些抱歉的搓搓手,目光却仍盯着少年的背后,“郑富贵,少侠交个朋友吧。”   老实说,少侠的称呼让邵白有些羞耻。   “你好,我叫邵白。”邵白向郑富贵点点头。   “名字也很侠气啊!等等!你姓邵?我的天啊!你是邵家分家的人?兄弟,你不会认识邵和玉吧?”郑富贵忽然变得极其激动,两只手抓住邵白的袖子问道。   “认……认识。”邵白本能的没有说出自己与邵和玉的关系。   “天哪!我好羡慕你啊!你肯定经常能见到邵和玉吧!”   “不经常,以前见过。”   “也是……”郑富贵的语气忽然带了点丧气,嘀嘀咕咕起来,“邵公子现在肯定在凌霄法门苦修,你估计也见不到。哎,真是的,我娘非让我来这什么清虚宗,清虚宗有什么好的,除了离家近点,哪里有凌霄法门气派。”   “你认识邵和玉?”邵白有些不理解身边的人。   “我当然认识!那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啊!万人所向。”   邵白愣了愣,他虽然知道自家兄长在六海州界十分出名,但他不知道能到这个程度。   抱着好奇的心思,邵白问道:“那你认识楚天泽吗?”   “嘘!”郑富贵身子抖了抖,手指抵在嘴边,“这是清虚宗啊!你怎么能说这个名字呢!”   邵白还想再追问一二,忽然一道强烈的气旋扑面而来,那是一座巨大的灵舟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23章 六海州界23   泛着银色光泽的灵舟发出阵阵令人耳聋地嗡嗡声,像神话中的鲲兽平稳地停在清虚宗的门柱前。   在场的人都带着目瞪口呆地表情观赏面前由最顶级的机关术打造的大成之作。   这种东西就是邵白也是没有见过的, 他那个世界没有这种东西, 在排队登入灵舟的过程中, 他悄悄开启了神瞳的第一层。   一瞬间,整个灵舟最详细的结构都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银色的瞳孔探测着灵舟的每一个角落, 他能看见最纯真的法力从最底部通过复杂大小齿轮传输到灵舟的各个部分。   震撼!   这艘灵舟内所包含的机关齿轮远比邵白所想的多得多, 而其中机械齿轮和机械臂的变换粗略算算都不下于万万中变化。   “真是财大气粗, 这要多少的魔晶才能支撑这样一个大家伙。”郑富贵仰着头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感慨道:“看来还正是挺气派的。”   “不是用的灵石吗?”邵白有些诧异。   在他们那个世界里一些小点的机关术都是用灵石作为动力的。   “灵石?看什么玩笑?那玩意不是只能用来买东西吗?”郑富贵被邵白问得一头雾水,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在阳光下少年的眼睛竟然是极其罕见的颜色。   “兄弟, 你的眼睛——”   “怎么了吗?”少年转过头,一双黑色瞳孔十分清澈。   “啊!没什么。”郑富贵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有些尴尬地摸摸头。   所有人都核对了身份按序进入了灵舟,说来也巧邵白位置旁边正好是郑富贵的。   灵舟内部的空间很大, 刚刚邵白通过神瞳观察,整座灵舟一共有三层,而他们这的几百人都位于灵舟的第二层。   忽然整个灵舟开始剧烈的抖动,看来是发动了。   “很神奇是不是?嘿嘿,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 就是放眼整个三重下界大概也只此一座吧。”郑富贵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邵白点点头, 从印着清虚宗图腾琉璃隔层望出去, 他能清晰地看见原本花花草草的景色转变成最为广阔干净的蓝色。   “听说这一整艘灵舟都是清虚宗自己造的。”   “不知道是何人设计?他的机关术实在厉害。”邵白夸赞得诚恳, 正是因为他拥有神瞳, 所以他比旁人更明白建造这样一座灵舟有多么的困难。   “好像是清虚宗一个很有名的供奉, 对了, 玄机!似乎叫玄机大师。”   玄机大师?苏玄机?   这个名字是邵白没有想到的,而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看见了正主本人。   这次带他们去天隐皇朝的人便是那神秘莫测的玄机大师。   “灵舟内禁喧嚣,还有一个时辰到达天隐皇朝,若有谁吵闹,我便将他从这灵舟上扔下去。”苏玄机的行事作风和他斗篷下细腻的长相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用郑富贵的话说苏玄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土匪头子。   而他们就像是一群被强行绑走的小肥羊。   一路上还算顺利,苏玄机在说完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后,便坐在了船舱的最前头,黑色的斗篷将他整个人完全盖住,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神情,但邵白隐隐能感觉到到有隐蔽的目光注视着他。   灵舟内寂静的环境让邵白有种时间停止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他想到上辈子在天山的时候,他不喜欢这种氛围。   不过好再这个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灵舟带着气流仿佛要散架一般着陆后便消失了。   “天哪,真是吓死小爷了!我还以为我们都要葬送在那灵舟里呢!我可不想死在异乡,这样我爹娘都找不到我。”郑富贵不上道的本性几乎暴露无疑,邵白听着他满嘴烂话只有蹙了蹙眉。   比起刚刚下降的颠簸,邵白更加在乎他们落地的位置,他环绕四周的富丽堂皇——   他们似乎直接着落在了一座皇宫的内部。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哒哒哒哒哒哒——   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远处传来,或者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这这是做什么?我们被包围了?我们只是来法纹觉醒而已啊!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啊!”郑富贵有点怂地往后缩了缩,下意识躲在了刚认识不久的少年身后。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刚下灵舟的少年少女们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军队团团围住。他们中每个人都穿着一样款式的银色软甲,面目刚毅,手上都拿着一根金色的短棍。   “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邵白问。   这个世界不是已经将古武器淘汰了吗?   “金刚杵,就是法器啊!我的妈呀,这是天隐皇朝的银甲禁军吧。听说银甲禁军里的每个人通过法器都能释放出四重法诀,全部都有着神人级的实力啊!”郑富贵小声咕哝道,“我们这些还没觉醒的废柴和人家根本就是一个级别的啊!”   “在下银甲禁军统领,郭战。来者何人?”一个粗狂的声音从银甲禁军背后传出,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壮汉走了出来。   与旁人不同他的手中拿着两根金刚杵。   他的脸上布着几块结痂的伤痕,只需一眼便知是从死亡里走出来的人。   “清虚宗,苏玄机。”   真当一群人六神无主之时,一个淡然声音响起,裹着黑斗篷的男人终于慢悠悠地从灵舟上走了下来。   “清虚宗!又是你们清虚宗的!怎么每次都是你们?苏玄机?你不知道天隐皇朝皇宫里是不能迫降灵舟的吗?你这是对无上皇权的藐视!其罪当诛!”   嘭的一声,金属猛烈撞击之声,郭战两手中的金刚杵相互猛击,随后四周的银甲禁军皆暴呵一声。   震天动地。   这些刚入门的少年少女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吓得脸色发青双腿发软。   苏玄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手诀轻掐,一股灵光便将那庞大的灵舟团团包裹,接着不断缩小,收入进一个手掌大的灵袋里。   “包罗万象?六重通用法诀。”郭战的凶眼缩了缩,看来这鬼鬼祟祟的带队人实力也是非同一般。   妈的!怎么每次清虚宗带队的都是些奇葩疯子!   “你是天隐皇朝来迎接的人吗?人已经带到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带他们去吧。”苏玄机像没事人一般拍了拍郭战的肩甲吩咐道,他甚至都没有露出他那只独眼看一看郭战那张濒临发怒的面庞。   “你他妈——!”郭战真的受不了来自清虚宗的混蛋了,遥想以前带队的都是正正常常的老古董,从去年开始来的就不知是什么混账玩意!   这目中无人的本事都是一脉相承的吗?   “郭统领,不得无礼。”这时一个爽朗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一个尊贵无比的年轻,穿着杏黄色的花衣,上面印着满翠八团龙纹,双佩美瑜,红色丝组为缨,白色珠缀串半掩着他的真容,长期浸溺在权势富贵中的气质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当然就凭他这套穿着也没人敢看轻他。   “明苍殿下。”郭战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又是一声巨响,四周的银甲禁军动作整齐划一统统单膝跪地。   “太子殿下德安!”   “天哪!那是天隐皇朝的太子啊!未来的帝王啊!我们要不要下跪啊!”郑富贵已经惊得口齿不清起来。   邵白没有理他,他们是六海州界之人自然是不用向天隐皇朝的人下跪的。   “起来吧。”明苍嘴角微扬抬了抬手。   “玄机大师,久仰大名!今年怎么没有见到楚道友”白色珠缀下的英俊面容,笑得十分随和。   “清虚宗不会再放他来了,毕竟上次他焚烧了贵国猎场中心方圆十几里,劈死珍禽野兽无数,火势还差点蔓延到皇家庙宇酿成大祸,我以为你们不会再想见到他了。”苏玄机声音平静,毫无遮掩的意思,似乎在他眼前就是贵为太子也没什么不同的。   “玄机大师说笑了!怎么会呢!楚道友天纵英才,至少本殿下很期待与他见面。而且他上次来了一趟我们国库也因为他充裕了不少,今年的征缴民税都降低了,我们天隐皇朝的百姓欢迎都来不及的。”明苍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话给人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好像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算个事,“当然了,我们也十分欢迎玄机大师的到来。”   明苍能言善辩,苏玄机爱搭不理,气氛却看起来极其融洽,可见这太子殿下待人接物的本事。   “我们已经给玄机大师安排了上好的客房,大师可以先行休息,剩下的事便交于我们。”说完,明苍拍了拍手。   很快就有带路的美婢走了过来。   这次黑色斗篷下终于轻“嗯”了一声。   苏玄机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被银甲禁军围在中间的少年少女顿时就慌了神了,一个个面上都无所适从起来。   “郭将军,这些孩子就麻烦你在法纹觉醒前带他们去一下祭坛了。”白色珠缀下的目光像是扫视贡品一般从邵白他们身上划过,面上却一副温和的模样。   “是,明苍殿下。”郭战虽然心里赌得慌,但也只有依令办事。   “我们就这样被扔在狼堆里了?”郑富贵抓着邵白的袖子不松手,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邵白不是很明白郑富贵所说的话,不懂哪里来的狼。   “不过明苍殿下真是长得风流倜傥,又在天骄榜名列第二,对得起当朝太子的身份,我也是极其崇拜他的!”郑富贵说得极其狗腿。   “天骄第二吗?”这倒是引起了邵白的注意。   如果他没记错,楚师兄在天骄榜上位列第五。   竟然排名在楚师兄的前面?   “是啊,不过今年明苍殿下便不能位列天骄榜了,真是可惜,我还一直很看好他超越凛冬冰原的百里冰封的。”   “为什么不能?”邵白问。   “什么为什么?因为年纪到了啊!十五岁拥有上榜资格,过了二十五岁便自动出榜了啊!”郑富贵茫然地答道,他怎么觉得他身边的这个兄弟像是隐居山林的什么都不知道。   唰的一声!   一道金光闪过,邵白眼神一凛,暗中伸手将身旁的郑富贵推开。   金色的金刚杵裹着火光从邵白的脸边擦过,滚烫的高温甚至夹带着蒸腾的热气。   “倒是个有胆色的小家伙。”郭战厚重的眼皮抬了抬,见面前的消瘦少年不动如山,倒是心里有了几分的惊讶。   “叽叽喳喳!再废话一句,这一杵便开了你们的脑瓜。”郭战冷哼一声,双眼怒瞪,随后收起金刚杵回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邵白弯下腰,将跌坐在地上的郑富贵扶了起来。   被这么一吓,原本和话痨一般的郑富贵也不再开口了。   在郭战的带领下,包括邵白在内的几百个才十五岁出头的少年少女来到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   带到这里郭战便算完成了任务,示意邵白他们自己沿着曲折的台阶走到祭坛中间,便带着人马在皇城内巡逻了。   而此时祭坛中间已经有不少的人了,加上邵白他们些人,人数已经逼近两千了。   邵白的个子不高,在浩浩人群里他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会儿,他只发现周围的人忽然寂静下来,接着一个苍老严肃的声音念叨起类似于神文祷告一般的句子。   而念叨至“恭请天道赐福”时,邵白便有模有样的学着周围人的动作伏在地上。   接着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   邵白站起身,他发现除了他以外其他身边的人都是一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模样。   就连刚刚吓惨了的郑富贵也恢复如初。   “这便是天道的赐福吗?真是太舒服了!感觉身上充满力量、暖洋洋的!我整个人都和脱胎换骨了一般。”郑富贵眯着眼说道,面上一副在回味的模样。   郑富贵说得神乎其神,什么暖洋洋,什么脱胎换骨,邵白什么都没有感觉得到。   “我们的法纹已经觉醒了吗?”邵白问。   “嗯,接下来,只要按序饮下圣水,法纹便能显露出来。”   “下一个,郑富贵!”   听到传唤,郑富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随后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一顶白色的纱帐中。   过了会儿淡淡的金光便从白色的纱帐里透了出来。   “哈哈哈哈!五行自然金行!法力玄级,我总算是没给爹娘丢脸!哈哈哈!” 白纱帐掀了开来,随后便见郑富贵欣喜若狂的跑了出来。   因为高兴,他的声音听起来咋咋呼呼的,周边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道道羡慕眼红的没目光望向了这喜出望外的身影。   接下来陆陆续续出来被叫到人出来的人都无疑是锤头丧气的,甚至还有的一出来便抱头痛哭起来。   “真是可怜,肯定是旁门左道,黄级。”郑富贵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   “旁门左道是什么?”邵白问道,上次叶朗与他解释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这个词。   “就是一些除了金木水火土这些自然法力外其他乱七八糟的法力,据说有些能控物、让人产生幻觉什么的,反正基本就是废了的意思。”   “为什么?听起来挺厉害的。”邵白不是很明白。   他从来不觉得世界上有什么是天生没用的。   “听起来厉害,但法纹为旁门左道的人基本都是黄级法力。哎,黄级法力能干什么啊!火行法纹还能多放几个小火诀用用,若是旁门左道就更加够呛了。”郑富贵有些感慨地说着,而邵白却在一旁听得熟悉亲切。   他摸了摸鼻子,连小火诀都够呛,这好像就是他的现状啊。   “下一个,明艳!”   白色的纱帐里再次传来了传唤声,明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姓氏,只有极少尊贵的人能用,比如刚刚邵白他们所见的明苍殿下。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一位穿着灰雪色缎绣长裙的少女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乌色的长发垂至腰间的兰纹团绣上,犹如幽谷空兰,不识人间烟火。   或许是皇室的血脉传承,名为明艳的少女与刚刚那位的明苍殿下长得有五分像,到毋庸置疑的是等其张开后肯定是沉鱼落雁的美人。   待到那白纱帐放下,不少人才将念念不舍的目光收回来。   “是公主殿下啊!明艳公主!长得也太美了吧!你说是不是!邵白!我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孩子!”郑富贵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少年,声音极其兴奋。   “还行吧。”邵白没有任何感觉。   这叫明艳的少女确实赏心悦目,不过在他看来还是楚师兄最为好看,只是想想,少年的眉眼便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半天未见,他好像就有些想楚师兄了。   一阵极为耀眼的青色光芒从白色的纱帐中迸发而出。   “这种光芒——难难道是天级!五行自然木行,天级!皇室的资质果然恐怖!”郑富贵眼里带了些许敬畏,吞咽着口水。   待到青光消失,名为明艳的少女便从白帐中走了出来。   明明是觉醒出了如此傲人的天资,少女确实一脸淡然平静,好像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   “今年天骄榜上又要有大变化了。”   “可不是,天级法力!这三重下界里有这种资质的两只手都数的出来啊!”   “这明艳公主以后的法诀修炼之路肯定是平步青云,真是羡慕不来啊!”   天级法力吗?楚师兄便是天级吧!   楚师兄果然很厉害啊!   邵白听着旁人阵阵议论声,默默想着。   “下一个,邵白。”   “到你了,兄弟。”见邵白还在愣神,郑富贵连忙推了少年一把。   邵白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快步走进白色纱帐里。   “邵白?”一个苍老严肃的声音。   “嗯。”邵白应了一声,坐在了面前空着木椅上,而他的对面是一个头上披着红布的老头。   老头抬了下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扫到少年身后那把剑器时停了一下,随后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将这个喝掉。”老头从一个骨瓷龙口的茶壶中倒出一道泛着淡淡灵光的水流,注入邵白面前与茶壶想配套的花瓣形杯口的瓷杯里。   邵白没有犹豫,端起那瓷杯一饮而尽。   有点茉莉花茶香的味道。   “把手放在你面前的石头上。”老头又开口道。   邵白依言照做。   随后便是寂静的等待,过了一会儿邵白发现自己的手腕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印记,由简单的弧线和直线构成。   有些难以形容,邵白没看出这印记代表着什么。   若硬要说,大概有点像一只流泪的眼睛。   除此之外,无事发生,并没有像郑富贵或是其他人那般放出光芒。   “旁门左道,黄级。”老头几乎没有抬头,他负责法纹觉醒一事已有几十年了,基本不用细看就能判断出一个孩子的法纹天赋。   没有五彩的灵光,那便是旁门左道,黄级,毋庸置疑。   “哦,我可以走了吗?”邵白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对自己的法纹觉醒不抱希望了,但他还是微微有些沮丧的。   当他听郑富贵描述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和旁门左道,黄级的标准极其附和。   也算是不出所料了。   “可以了。”老头有些诧异,旁门左道黄级这般差的资质是少见,但知道后像少年这般如此平静的却是真的罕见。   这些年来,因为资质不如意要死要活的他都没少见过的。   谁让这里是法诀至上的世界呢!   大概是故作坚强吧。   老头如此想着,见少年转身离开,他正准备叫下一个人进来,   这时他突然望见桌上的那块石头,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将那石块捧在手里,揉了揉眼,仔细看了半天,随后慌忙跑出了白纱帐。   “站住!站住!站住!那个叫邵白的!站住!”头披红布的老头大声喊道。   “有什么事吗?”邵白听见后面急促的呼喊声,停下了脚步。   “你!不许动!所有人远离这里!然后赶快去喊银甲禁军将这个少年控制起来!快点!”老头大声喊道。   “若昂天官,您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旁门左道的黄级少年——”因为骚动,旁边站岗的护卫赶了过来将邵白拦下查看。   “蠢货!是天级!天级!这个少年很危险!快去叫银甲禁军来!!”若昂老头情绪十分激动,手上握着石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站在那的少年。   他知道在场的人大都无法相信,若非他亲眼所见他也是不信的。   这世上竟然有天级的旁门左道!   “若昂天官,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天级的旁门左道!”护卫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亲眼所见!向天道发誓!”若尔老头的神情极其严肃,眼底带着淡淡的恐惧。   见若昂天官竟然搬出了天道誓言,那些护卫便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连忙将人群与站在那里的少年分开。   接着他们又释放了多层三重的水牢术将邵白困在其中。   从始至终邵白都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蜂拥而至的银甲禁军已经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而郭战也拎着两根金刚杵站在了他的面前。   嘭的一声!   厚重的门被锁上。   邵白被关押进了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这屋子的四周都是由银色的金属铺满的。   那银色的金属邵白十分熟悉,因为万法玲珑塔的修炼室里用的也是这种材质。   这种材质能有效抵御法力的强大威能,而银甲禁军身上的银色软甲亦是用的这种金属打造。   他低下头来,望着被铐起来的双手。   这才意识到他似乎被软禁起来。   邵白不知道自己在这呆了多久,他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也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两个时辰。   而当他面前的石门终于开了,来接他的人是苏玄机。   黑色斗篷下的独眼带着深深的疑惑,邵白自己也很疑惑,所以他也就那么望着苏玄机。   “据天隐皇朝的天官所说,你的法纹测出是——”苏玄机蹙着眉声音顿了顿,“旁门左道,天级。”   显然苏玄机并不怎么相信这个测试结果。   “有极大的可能失控,危险难测。再确保你能够完全控制前,我会用一些手段控制你的自由。”   苏玄机缓缓走向少年,指尖勾起对方的手铐在上牵了一条铁链,随后握在手心里,“现在商量下来的结果是先由我将你送回六海州界。关于你接下来的安排回去再商议。”   “怎么会?可是我连最低级的法诀都掐不好。”比起被控制自由,少年似乎更加在意测试出来的结果。   “不用担心,不过是做做样子。我们其实都更倾向于那位神官过于劳累出现了幻觉,天级的旁门左道是根本不可能的。”苏玄机说得极其笃定,随后他又望了望邵白手上的黑色印记,“你的测试结果就是黄级的旁门左道,你是一个没有法诀能力的废人。”   苏玄机的话很真实,听起来太过残酷。   他打量着少年面部表情的变化,然而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他意料中的不甘悲伤。相反,少年看起来平静如常。   “意思是控制我是暂时的吗?回清虚宗就不用被拷着了?”   “你还想回清虚宗吗?带着这样的测试结果。”苏玄机企图击垮少年面上的镇定。到目前为止少年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透露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苏玄机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感觉。   “为什么不想?”邵白反问。   “你身为邵家的人却觉醒出如此差的法诀天赋,你难道不感到无地自容吗?你还有颜面登上清虚宗吗?要知道就是最差的记名弟子也至少是五行自然黄级的水平。”苏玄机自认为所说得是一个正常十五岁少年该有的反应。   “可这不是我的错,这是生来就决定的东西吧,就像一个人的相貌一样。玄机大师,你会因为相貌自卑吗?”少年的声音平稳,不慌不忙,丝毫不被外界的情绪影响。   苏玄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被眼罩遮住的眼睛,一时间他也些拿捏不准面前的少年是随意乱说,还是意有所指。   如果真的是意有所指——   那有可能他自己早就被人看穿了。   苏玄机没有再开口,他拎着铁链牵着少年走在前面,一切看似都隐藏在了他的黑色斗篷之下,但他仍没有放弃观察身后少年的一举一动。   明明平凡无奇,却是那般反常。   即使他当着众人的面以铁链牵着将少年带上灵舟,少年的表情也没有半分动摇。   莫非真的是一个傻子?根本没有礼义廉耻的意识。   苏玄机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坐在位置上摁着自己两只手的关节,咔嚓咔嚓直响,听着他周边的人寒毛直竖。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烦躁了,他讨厌自己的领域里有他不了解、看不透的东西。   真是相当糟糕的感觉。   苏玄机有些无法忍耐了,他站起身来,将手上的铁链随意绑在了灵舟的设置的把手旁,而被绑着的少年依旧阖着眼毫无所觉。   强烈的气流将黑色的斗篷吹着猎猎作响,斗篷上的兜帽也被吹了下来,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   苏玄机站在巨大灵舟的夹板上,感受着强风带来的冲击,想以此让自己镇定下来。   忽然苏玄机蹙起了眉,将手抬了起来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点点的晶莹的粉末浮现在了他的指尖和手心上。   这是什么?   他将手上晶莹靠近指尖,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进了他的鼻子里,几乎是同时他的眼前竟然有一瞬恍惚。   花粉?让人致晕的花粉?   为什么刮来的风里会夹杂着这样的东西。   糟了!   苏玄机神色一沉,他正准备回到灵舟舱中,脚下忽然猛烈的颠簸起来!   灵舟在下沉!   “看来操纵灵舟的人全都中招了。”苏玄机自言自语,而他的双手已经在快速的变化着。   五重金系法诀,铜墙铁骨。   六重金系法诀,天罗地网。   失去控制的灵舟飞速的下坠,而在这般慌乱的情况,黑色的的声音却稳稳地屹立在剧烈摇晃的夹板上。   如果此时有人便能发现的苏玄机全身皮肤都泛着金属的光泽,而他的双脚下的地面也与他的皮肤一样,两者似乎融为一体,牢牢固定在了一起。   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够用一双手同时掐出两个级别不低的法诀,这不是普通的一心二用能够做到的。   这需要强大的法力去支撑,简直是无比疯狂。   而这正是苏玄机现在在做的事情。   一道金色的大网在空中编织而成,往下坠落的灵舟的正好落在了大网的中央。   苏玄机不由皱起了眉头,额头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艘承载着几百人的灵舟重量将近十万斤,在加上是从高空坠落强大的重力要想阻止可以说接近痴人说梦。   金色的大网只能将灵舟坠落的速度减慢。   嘭的一声!   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犹如小山的灵舟终于落地了,船底虽有些龟裂,但没有支离破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灵舟的夹板上跳了下来,成功阻止了坠落的灵舟,苏玄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放松。   “滚出来。”   凌厉的独眼望向茂密的丛林,随即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由地面的震感传至苏玄机的脚下。   砰!砰!砰!砰!   面前合抱粗的大树被一泛着黑光的利爪捏成了粉碎,庞大的黑色躯干终于完全显现在了苏玄机的面前。   “魔兽?”而且级别不低。   “成为兽王进阶的养料,你们当感到无比荣幸!”沙哑粗糙的声音与人类完全不同,只是开口,便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恶臭。   “兽王?那是什么?”苏玄机问道,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   “他将是三重下界的最强者!我们魔兽最为尊贵的王!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让我们魔兽团结在了一起,他代表着你们人类的终结,而我墓骨便是他最勇武的左膀右臂!”墓骨沉声说道。   而他刚说完,一双双藏在丛林间的兽眼都显露了出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的多,来的并不只一只强大魔兽。   整个灵舟早就被魔兽群团团包围起来。   “是吗?有点意思。”苏玄机的手慢慢抬起。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人类,我知道你只有一个人,而且法力殆尽。除了你之外灵舟上所有的人都已经中了我手下迷迭花粉完全失去了意识。你根本就不是我和我最强力的部下们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苏玄机的手心猛地捏紧,就在同时,他身后灵舟的周身猛地迸发出无数金色光束,犹如天神制裁射向四面八方。   金色的光雨下是撕心裂肺的嚎叫,藏在密林之中的魔兽躯体都被光箭所伤,冒出了浓浓的黑烟,他们的修为不如宇级的墓骨,一时间竟然八成就在这光雨之中灰飞烟灭。   剩下的竟然毫无再战之力了。   “啊!啊——!卑鄙的人类!卑鄙无耻!”墓骨望着死的死伤的伤的部下,兽眼通红,巨大的身躯颤抖起来。   “孽畜,不要小看人类的智慧啊!”苏玄机勾了勾嘴角,表情高傲讽刺。   “我要将你撕成碎片!”巨大的身躯带着可怕的力量直面袭来。   苏玄机快速掐出防御法诀抵挡。   嘭!   火光四溢,苏玄机防下了墓骨的攻势,但他面前的防御阵法也彻底破碎成了点点灵光。   好大的蛮力。   “我看你还能挡下几次!”说完墓骨便又向黑色的身影发起了强力的冲锋。   苏玄机只有咬牙应对。   魔兽智慧虽不敌人类,但身体强度远超人类太多,这便是种族优势。   而且墓骨有一句话是没错的,那就是苏玄机的法力已经快耗尽了。   苏玄机之所以还能抵抗,都是他在与墓骨对话时偷偷吸收了几个魔晶的法力进行了补充。   然而这终究是杯水车薪。   “你为什么不躲开!”再又结束了一次冲锋后,墓骨忽然明白了什么。   “哈哈,可笑的人类,你想保护后面的灵舟!你们人类真是太多的弱点了!”   苏玄机面上的镇定终于绷不住了,他最大的软肋终是被墓骨揭穿了。   而这时墓骨巨大的身躯已经飞快地向灵舟袭去!   “我看你这次怎么挡!”   “该死!”   嘭!   一声巨响。   待灰尘散去,灵舟并没有被庞大的身躯冲成粉碎。   灵舟毫发无伤。   “这、这……怎么可能?”苏玄机望着灵舟独眼有些失神。   墓骨低下头,他可怕强力的利爪居然被一把脆弱的金属铁剑拦了下来。   少年消瘦的身躯缓缓从尘埃中显现出来。 第24章 六海第州界24   “玄机大师,你鼻子流血了, 眼睛也是, 没事吧。”少年手持着剑, 转过头来望向已经半跪在地上的苏玄机。   “你——”苏玄机想开口,但他才说出一个字, 喉咙里涌出的污血的便将他的声音吞没了, 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杂音。   他露出的独眼死死注视着不远处站在灵舟桅杆上的少年, 像是要将对方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少年的身上, 任由着黑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涌出。   此时, 他的面前出现了太多的匪夷所思,他根本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少年是如何不受到花粉影响的?   他想不明白少年是如何挣脱天隐皇朝特制的手铐的?   他想不明白一个刚刚才法纹觉醒且天资极差的少年是如何抗下面前魔兽全力一击的?   苏玄机相信真实, 他将一切真实作为自己行事的准则。   可是这一刻他觉得他所一直依赖的真实在欺骗他。   这个名为邵白的少年像无比锋利的剑刃将他从小建立起的精神世界斩得七零八落。   “这灵舟上居然还有落网的小杂鱼?”庞大的兽躯发出厚重嘶哑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眼见为实的, 对于头脑简单的魔兽来说,他们更容易将这瞬间的不真实感归结于错觉。   就如此时的墓骨,他将少年无意挡下那一击当作了玄之又玄的巧合。   开什么玩笑!   就他面前这个少年连他塞牙缝都不够!   怎么可能拦得下他奋力的冲击!   嗷嗷!——!   墓骨发出凶狠的嚎叫,他纵身向后跃去, 随后巨大的兽爪踩踏在崩裂开来的地面上, 再次发出猛烈地冲锋, 向站在灵舟桅杆上那弱不禁风的身影攻去。   墓骨的动作极快, 犹如黑色旋风过境, 所到之处石块都会被强大的气旋冲起, 从地面迸发而出。   势不可挡!   这次他要将那整座灵舟还有那小杂鱼一起毁成稀巴烂!   噔!   清脆的撞击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带着毁灭之能的撞击不该发出这样轻巧的声音, 待墓骨缓过神来, 他庞大的身躯已经停了下来。   他无坚不摧的利爪再次被那本该粉碎的剑脊阻拦了下来。   灵舟无事,少年无事,他的致命攻击甚至连一丝火花星都没有激起。   这时就算脑子再不好,墓骨也发现了面前这少年的不是一般的小角色。   “很不错,看来你不是一般的人类少年,你和那些废物不一样。能接下我墓骨的一击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泛着血色的兽眼滚动着,墓骨缓缓抬起了他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前肢。   “你很强,你值得我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唰的一下,墓骨已经退出十尺之外,只见他的躯体开始膨胀起来,兽眼也泛起了红光,而包裹着他身躯的光滑外皮也变得坚固起来。   “吾乃黑金蝾螈之王!是无上兽王的最勇猛的部下!日后会是这个世界的霸主之一,我将掌控奴役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所有阻挡兽王霸业的人吾都会全部粉碎!”   “原来是你没拿出真正的实力啊!”少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有些明了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刚刚的攻击会这么弱。”   “小……心!他已经完全兽化,失去理智了!”苏玄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尽最后一点法力将灵舟的外表加固了一些。   他已经透支到极限了,或许他的所做的并没有作用。   但现在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一点事了。   “原来所有的魔兽都会变大的吗?”邵白抬起头,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掩盖在了对方如小山般的阴影之下。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一声狂暴的怒吼!   彻底疯狂的墓骨身上充满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赤红的兽眼牢牢盯着自己的猎物,利爪已经嗜血难耐。   他挥出狠厉的利爪向少年袭去。   飒。   寒光一闪。   嗒嗒嗒嗒嗒嗒——   一只巨大的兽爪不知何时跌落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汹涌的黑血从庞大躯干的切口处喷射而出,洒的满地都是。   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玄机的独眼里夹杂着茫然,还有藏得极深的恐惧。   他什么都没有看清,唯见寒光过后,浓烈的血色。   少年真的出手了吗?   “嗯?”   忽然少年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过了会儿,天色昏暗了下来,一阵不知从哪吹起的飓风在整座林子里游走,诡异非常。   那飓风如有神智一般将之前被苏玄机灭杀的妖兽尸体卷了起来,随后又像是将那些尸体碾成了碎末搅和在了一起,卷入其中,来到了失去神志的墓骨身边。   “他在愈合!”苏玄机立马发现了其中的变化。   这很不可思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条全新的前肢长了出来,那锋利的切痕很快便被新长的肉芽愈合了起来。   “黑金蝾螈——咳咳咳,”苏玄机的眼神慢慢沉下,“蝾螈之王?怪不得,可怕的愈合能力。”   随后,他对站在那里的少年说道:“没用的,你这种剑伤是无法杀死他的,至少……至少要七重法纹才有可能将他轰杀!”   七重法诀——   苏玄机甚至觉得自己预估还不够准确,因为那古怪的飓风似乎让那魔兽的实力变得如虎添翼。   即使是他全盛的状态下——   “原来是这样。”少年喃喃地说道。   一股凌厉肃杀的气息猛然生出,几乎同时,苏玄机瞳孔收缩,他的身体甚至在这股气息下甚至都无法动作。   那把带着金属光泽的普通古剑,似乎也变得与之前不同了。   它的剑身折射出的光晕让苏玄机似乎看见了死亡的真容。   剑动了。   这次苏玄机看清了少年将剑挥出的瞬间。   嘭!   蛮横无比的气流向少年的挥出的方向涌去。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如梦一场。   苏玄机愣愣地望着他面前寸草不生的荒芜,在前一刻那里还是茂密的丛林,还有一只愈合能力非同凡响的宇级实力的魔兽。   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玄机大师,你怎么样?”邵白将剑收回剑鞘中,来到瘫坐在灵舟旁边的男人面前。   他伸手想去扶,却发现男人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我没事。”苏玄机咬着牙,终是让声音恢复了平稳,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但目睹了那般恐怖的力量,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   那一剑是怎样的威能?   八重?还是九重?   苏玄机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目睹过八重九重这种等级法诀的威力。   不过最让他心悸的并不是刚刚那一剑。   而是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十五岁,法诀废物,却拥有这般可怕的毁灭力量。   看起来还游刃有余。   这不可能是一时掌握的。   这个少年究竟隐藏了多少?   这个力量是他的极限吗?   他怎么得到这样的力量的?   他有着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要扮出废物的模样待在清虚宗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这个少年还被几个记名弟子欺凌过,明明当时他还是一副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   从来没有这么多的疑问盘旋在苏玄机的脑海里,要知道在不久前他还觉得这个世界在他面前是没有不可知的。   这个少年的出现像一个异数,将苏玄机认识的常识都打破了。   苏玄机没有意识到他的七窍依旧在不断的流血,他之前为了阻拦那万斤重的灵舟内脏早就破碎了,现在症状终于拦都拦不住一起迸发了出来。   直到少年提醒,苏玄机才缓过神来,从灵袋里拿出灵药服用。   之后又补充了好几颗魔晶,苏玄机的脸色才稍微缓了过来,七窍也终于不再流血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少年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指尖晃动着那银光闪闪的手铐。   “嗯。”苏玄机的脸沉了沉,一时间他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面前的少年。   这个随时都能要了他命的人。   不过在他纠结的时候,少年倒是率先开口了。   “玄机大师。”少年十分恭敬地唤了他一声。   若是平常这样唤一声也没什么,可在知道少年的真实实力后,苏玄机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要翻腾上来了。   “今日之事还请玄机大师不要说出去。”   苏玄机微微蹙眉,这是要封他的口?   他现在还有说不的权利吗?   “为什么?”黑色斗篷下,薄唇微动。   “因为我还想待在清虚宗。”少年嘴角微扬,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这清虚宗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以你的实力要什么得不到?”苏玄机眼神微沉,语气里带了些试探。   “东西?不,不是的,是有想要的人。”清澈的眸子带着缱绻的温柔。   苏玄机的愣了愣,他能感觉到少年身边的气息变得温和起来,犹如盈盈秋水,清洌可鉴。   想起刚刚让人胆寒的死亡气息,苏玄机一时间有些恍惚。   完全相左的两面,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请玄机大师帮我隐瞒一二。”少年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语气诚恳。   “我知道了。”苏玄机低垂着头,神色不明,“大师?不必叫了吧。”   被面前的这个人如此称呼,听上去有些讽刺。   “为什么?玄机大师的机关术巧夺天工,设计玄妙,当得起大师二字,邵白很是钦佩。”   少年的声音像一颗凭空出现的石子投入了苏玄机心中那片一成不变的死水里,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有一刻这片死水似乎像是要复苏了。   “你……你真的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第25章 六海州界25   苏玄机喜欢机关术,加上他正好是五行自然金行法纹, 这无疑让他的机关术是顶尖的存在。   但他的机关术并没有被世人所承认。   他心里很明白世人唤他一句“玄机大师”是建立在他不俗的法诀实力上的。   机关术终究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实力相匹配, 苏玄机相信自己早就沦为众人嘴里的笑柄了。   如此真心真意欣赏他机关术的人,少年还是第一个。   往事回忆像浪潮涌上, 苏玄机并没有注意到少年有些不自然地表情。   不过他本也只是随口一声, 并非真的如此以为。   “你背后的那把剑可以给我看看吗?”苏玄机的视线扫向着少年背后的神秘古剑。   “这个……”邵白陷入了短暂的纠结之中。   身为剑修, 自己的佩剑一般是容不得别人触碰的。   但眼前的这个男人才说愿意帮助自己隐瞒, 他似乎也不好直接自觉。   苏玄机将少年的反应看在眼中, 他愈发坚定少年那把背后的古剑藏着不凡的秘密。   上古流传下来的强**器?   或许这正是面前少年拥有惊人力量的原因。   苏玄机眼神微沉,习惯性地分析着所有的可能, 直到少年将剑从身后取下递于他,他才缓过神来。   不知道是因为还没有恢复力气, 还是因为离真相更近了一步而激动,苏玄机伸手接剑的时候,他的臂膀微微颤抖。   果然不是凡品。   他浸溺于玄机炼器十几年,竟然丝毫看不出这把古剑的玄妙之处。   看来是他以前太过自负了。   “若是方便, 可否告知这剑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这样问着实唐突, 但对于像苏玄机这种任何事都想一探究竟的人, 他已经无法按捺下心头的躁动, 不在乎什么礼节了。   这次少年倒是答得很快。   “啊, 就是清虚宗山下集市里的‘金来祥’, 玄机大师也想要吗?可是那里一共就只有七柄, 全被唐师姐买下赠予我了。”少年摸了摸鼻子说道。   金来祥?   苏玄机面色快绷不住了, 缓缓开口:“价值几何?”   “唐师姐买的多,掌柜就收了我们三块中品灵石,还是挺划算的。”少年微微颔首。   苏玄机觉得自己有些迷失。有一瞬间,他觉得他与少年的这段对话更应该从两个聊着家长里短,持家过日子的妇人口中说出。   一个问,你篮子里这块猪肉从哪买来的啊?   另一个答,啊,不是我自己买的,是另一个好姐妹送的,在城东小贩那买的,好姐妹买的多,小贩还少收了她几铜板,特别划算。   想着,苏玄机差点又要气血上涌,这少年难道在耍他?   他侧过脸,想从少年脸上找到半分玩笑戏谑的表情,然而一无所获。   除了一双清澈诚恳的眸子。   苏玄机低头沉默,少年没有说谎,而他手上的这柄剑也确实就是普通的破铜烂铁。   少年强大的原因不在于此。   邵白其实有些把握不准面前这位玄机大师的心思,说实话,他甚至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开口向他索要佩剑。   剑是不可能给,但拒绝才帮助自己的人,邵白有些不好办。   直到对方将古剑交还于他手中,邵白的心才安稳了下来。   “玄机大师,你身体怎么样?还有灵舟上的人他们何时才能醒来?”邵白将苏玄机搀扶起来。   “他们没有大碍,睡醒了自然就醒了。”回到了灵舟之上。苏玄机表情又恢复如初,“等再恢复片刻,我便控制灵舟回清虚宗。”   “多休息会儿,也没事,不用太勉强。”邵白说。   苏玄机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不知何时对方的两只手又套进了那特制的手铐之中,此时少年正尝试将那铁链重新绑回原来的位置。   这个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必再绑回去了。”   少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自己握着铁链走了过来,“那你现在要牵着?”   “……”   他现在还敢牵着吗?   为什么这会儿看这少年又像是个傻子。   这次苏玄机淡定了许多,经过连番打击后,他似乎有些习惯了少年身上各种的不合常理。   他已经学会不用常理来判断少年的所作所为。   “按我的话做吧,我说过会帮你隐瞒。”苏玄机叹了口气,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疲劳过。   “谢谢。”   苏玄机将整个身体倚在墙上,指尖轻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薄唇微启,“无需道谢,我帮你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不过是交易一场。”   “但我还是很感谢你,你帮了我大忙。”邵白如实说道。   苏玄机的神色有些复杂,“你真的那么想回清虚宗?我可以隐瞒你的实力,但你的法纹天赋是无法隐瞒的。旁门左道的法纹在这三重下界里几乎和罪恶的烙印没有区别,你回去少不了被人非议,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现在想离开,我也可以当作没看见。”   在内心的某一处,苏玄机其实还是希望少年不要回去的。   “谢谢你的担心,不过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他到现在还没和楚师兄成为朋友呢。   苏玄机想直接反驳自己并没有担心的意思,但望着少年那张脸他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灵舟开始颤动起来,苏玄机站在灵舟最顶层的控制中枢处,手轻放在控制灵舟方向的白玉珠上。   庞大的灵舟直入云霄之中,犹如海市蜃楼,飞跃在云雾之间。   邵白一个人待在灵舟的第二层中,他身边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但整个灵舟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安静。   比如他身边的郑富贵,呼噜打的震天响。   倒是让邵白不至于太过难熬。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虽说不在意别人的态度,但他在意楚师兄的想法。   楚师兄会不会觉得他太废物了,而因此很嫌弃他。   有可能,毕竟师兄老骂他来着。   想着想着,少年不由耷拉着脑袋,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最后,他还是找块手帕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暂时将那黑色的印记遮了起来。   嘭的一声!   那是灵舟底部撞击地面的声音,又经过一阵颠簸的滑行,清虚宗到了。   苏玄机从三楼下来,向少年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装作睡着的模样。   然而少年并没有看懂。   “你现在只是个普通弟子,你应该和他们一样昏迷不醒。”   这次少年总算明白了乖乖闭上了眼睛。   苏玄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他手挥了挥,灵舟的舱门缓缓打开。   耀眼的红光猛地照在苏玄机的脸上,刺的他那只独眼有些疼,他垂下头将黑色的兜帽往前拢了拢,将自己苍白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之下。   “呵,脸色和吊丧似的。”这熟悉的声音懒散中带着戏谑,苏玄机不必抬头就知道是谁。   “现在是食晚饭的时间,你为何在这里?不会再等我吧。”黑色斗篷下的声音平静的没有起伏。   “等个屁!”背光下的高大男人半歪着头,金色的长发在夕阳下璀璨夺目,无需任何的点缀便足以让人无法转睛。   他眉头紧皱着,一副随时想将面前的人暴揍一顿的模样,但今天他难得压抑下了怒火,沉声说道:“怎么回来地这么晚?迟了快两个时辰。”   “你在这傻站了两个时辰?”苏玄机重新解读了下男人话中的意思,晃晃悠悠地从灵舟下走了下来。   “苏玄机!”男人一脚踹在灵舟的悬梯上,长腿拦住了苏玄机的去路,“人呢?”   苏玄机眼皮微抬,“那些人死活与你有何关系?”   “别惹怒老子,在这答非所问。”   见男人即将在暴躁的边缘,苏玄机眼神中带了些打量,“我们中途遇到了成群魔兽的埋伏。”   “什么?!”男人脸上明显绷不住了。   有些稀奇,这个叫楚天泽的男人居然会露出这种神色?苏玄机有些没想到。   “没什么事,只不过都昏了过去,睡醒了就好。”苏玄机才说完,男人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往灵舟上走去。   “你去找谁?”苏玄机想了想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邵白?”   男人停下了脚步,“关你屁事。”   “你不想知道他法纹觉醒的结果吗?”苏玄机是个聪明人,一般情况下,他总能轻而易举在说话间抓住别人所关心的,从而占据上风。   “是什么?”   “旁门左道,黄级。”苏玄机轻声说道。   “呵,难怪学起法诀来这么蠢。”男人嗤笑一声,随后便大步向灵舟上走去,头也没回。   “想要的人吗?”苏玄机望着庞大的灵舟,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楚天泽快步登上灵舟内部,他没少再这灵舟待过,对这灵舟还算熟悉,很快便来到了灵舟的第二层。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淡红色的眸子扫视了几下,立马就找到了他想找的身影。   楚天泽的脸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他向少年走去,少年靠着椅背上睡姿乖巧,像午后晒着阳光下的小猫崽,让人想上去摸几下的冲动。   然而——   楚天泽望了眼少年旁边不知不觉将头靠过来的脑袋,眸子沉了沉,一手将那碍眼的东西推到了另一边。   被人很推了一把,郑富贵全身哆嗦了一下,随后又慢慢安稳睡了起来。   “真他妈能睡,是猪吗?”楚天泽暗骂了一声,随后十分熟练的将少年杠了起来。   紧闭的眸子有些不安,少年的睫毛颤个不停。 第26章 六海州海界26   为什么……楚师兄会来灵舟上找他?   而且还直接将他抱、抱……   这下他可怎么办?他还要接着装睡吗?   邵白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他整个人被楚天泽扛在肩膀上, 两只臂膀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犹如断了线的傀儡木偶, 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真的好丢人啊!   邵白的脸上有些热,虽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楚师兄这么抱着走了, 可还是心如擂鼓。   这可是在清虚宗里啊, 若是被人看到——   不知怎么的, 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热意在邵白的身体里上游下窜, 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从他的心里迸发出来。   他怎么一碰上楚师兄就变得如此奇怪?   楚天泽一只手扛着少年, 另一只手拎着少年视如珍宝的破铜烂铁,走在清虚宗中。   此时, 正是吃饭的时候,路上没有多少人, 就算有一两个看见那朱色的身影也早就跑得远远的。   男人身上凶狠戾气太重掩饰不住。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座山头的土匪头子,下山来打家劫舍了。   然而楚天泽我行我素惯了,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淡红色的眸子瞥了一眼肩上的人,眉毛微蹙。   真他妈的轻!   这小傻子一共才多少斤两啊!   还有这腰也太细了点吧, 和个姑娘家似的, 感觉一掐就要断。   楚天泽长腿一踹, 将面前半阖着门踢开, 因为少年还没有醒, 他便只有先将人带回自己的寝屋里, 安顿在他自己的卧榻上。   真他妈奇了怪了, 明明平时一天三顿一顿不差, 这小子身上的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将少年放下,楚天泽半蹲在床边,望着少年的白里透红的面庞不小心看着有些发愣,像是着了魔一般,他伸出手,用两根指头戳了戳少年的面颊。   有点软,原来是肉都藏在脸上了吗?   像是找到了有意思的事,楚天泽一会儿用指尖戳了戳少年的脸颊,一会儿伸手轻轻捏了捏,玩得乐在其中。   忽然他注意到少年晃动不停的眼睫毛,眼神沉了沉,嘴角微微上勾。   接着,他修长的手指移到少年秀气的鼻子上,然后轻轻捏住。   没一会儿,少年便呼不上气来,将嘴巴微微张开。   “还敢装睡?接着装,挺有本事的。”男人捏着少年的鼻子恶声恶气的说道。   少年的身体一颤,过了会儿,那双清澈的眸子才彻底睁了开来。   见对方一副眼神游离、坐立不安的模样,楚天泽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他被当作苦力老老实实扛了这小傻子一路,这小傻子还在他面前装起可怜了。   “楚……楚师兄,你回来了。”少年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声音有些小,被面前的男人戳穿谎言让他十分不好意思。   望着少年通红的耳廓,楚天泽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愉悦,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居然敢故意骗我?”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愠怒。   “对不起,楚师兄,你不要生气。”少年连忙抬起头,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眸子里有些慌张。   楚天泽并不吃少年这套,站起身,坐在一旁椅子上,也不搭理少年,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楚师兄……”邵白又唤了几声,见男人还不理他,脑袋不由耷拉了下来。   他怎么才见面就惹楚师兄生气了?   他果然是……很招楚师兄厌烦的吧。   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系着的手帕,心里忽然疼的厉害。   楚师兄还不知道他的法纹天资,如果知道了的话——   应该会更加生气,会更加嫌弃他吧。   他的法诀是楚师兄教的,楚师兄算他半个师父,然而这天下哪有会喜欢愚笨徒弟的师父呢。   邵白喉头滚动,他越想越难受,那股子糟心的情绪堵在他胸口,徘徊难处,他说不出口。   “对不起,楚师兄,我去跑圈领罚。”说完,少年便无精打采地推门要走,他想以这种方式让男人消气。   显然男人也没想到邵白会有这种反应,见状,他先是一愣,随后暗骂一声。   “站住。”楚天泽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将少年叫住。   少年身体一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唇抿紧。   真他妈麻烦,到底是谁诓人在先的?   望着少年萎靡不振的样子,楚天泽愈发烦躁,他见不得对方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看着心里不舒服。   “你真是傻子吗?给我过来。”楚天泽叹了口气。   少年十分乖顺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领罚?我他妈罚过你?”男人凶巴巴地说道。   “没有,楚师兄对我很好,特别好。”少年低着头答道。   好什么……好。   楚天泽手撑着下巴,将头扭到一边,接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扔到桌上。   上面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邵白抬眼,望着那油纸包裹的东西,面露迟疑之色,看楚师兄的意思,似乎是给他的?   他小心掀开一层厚厚的黄色油纸,顿时,肉香满溢。   邵白一时有些懵。   里面包着的是一只光滑油亮、外焦里嫩的烧鹅。   “深井烧鹅,顺路买的,后来没了胃口,正好是你十五岁生辰。”男人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末了又加了一句。   “你不要便扔了。”   邵白望着那包裹完好的烧鹅,之前心里的郁结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这显然是楚师兄特地买了带回来的。   邵白不由莞尔,看来楚师兄真的以为他喜欢吃鹅肉的。   “不会扔的,我很喜欢,谢谢楚师兄。”邵白眼神带着温柔,原来他在生辰也会收到礼物啊!   真的不一样了,这是上辈子他活了那么久都没有收到过的生辰礼物。   男人冷哼一声,“拿了就赶紧回自己屋里去。”   “楚师兄,你吃饭了吗?”少年抬起头,注视着淡红色的眸子,“如果没有,可以和我一起吃吗?”   “我吃过了。”楚天泽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神。   “那楚师兄可以陪我一起吃吗?今天是……我生辰。”少年的语气里带了点恳求。   实在是……难以拒绝。   “哪来这么多要求,下不为例。”男人撇撇嘴,顶不住少年眼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去我的寝屋吧,我房间里有碗和筷子。”说完少年便将桌上的古剑背在背上,一只手扯着他的朱色的袖子,另一只手拎着烧鹅,往门外走。   望着少年的所作所为,楚天泽忍下怒气,深吸了两口气。   这小傻子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两人来到门前,邵白忽然停了下来,“这门怎么开着的?”   “忘锁了呗,真是蠢。”楚天泽望了眼懒散地说道。   邵白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有忘,他平日里做事大多按部就班,不会出这种纰漏。   他伸出手推开门。   瞳孔不由缩了缩,不知是谁在他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东西。   邵白快步走到桌边,在一大堆东西里很快便发现了邵和玉留给他的传音卷轴。   他将卷轴打开,上面浮现出了熟悉的字迹。   原来桌上这些都是他的父母、兄长送于他的生辰礼物吗?   邵白揉了揉鼻子,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温暖。   “楚师兄,你先坐着,我收拾一下。”随后少年便收拾好情绪,开始忙碌起来。   楚天泽望着那成堆的礼物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淡红色的眸子半阖着,显得有些沉寂。   然而这份沉寂很短暂,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   “楚师兄,给。”一双筷子递到了他的手里。   楚天泽抬起眼皮,接过筷子,当他望见桌上的那盘烧鹅的时候,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   整只烤鹅都已经被去骨,处理的干干净净,片片鹅肉也切得厚度也恰到好处。   这些都是小傻子弄的?   “楚师兄,你尝尝。”邵白将最好的部位挑了出来。   楚天泽望着自己碗里的鹅腿,干脆直接将那碗砰地一声放在少年的面前。   “……”   “让你吃就吃,哪来那么多话,说了是给你的。”男人蹙着眉,沉着声音说道。   邵白见楚师兄又板起脸来,连忙乖乖吃了起来。   淡红色的若无其事地瞟向身侧,只见少年吃着鹅肉,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倒是让人莫名有食欲。   “有这么好吃吗?”楚天泽问。   “嗯,楚师兄,这个好吃。”少年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楚天泽瞧着少年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真是和猪一样。”   “楚师兄,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疑惑。   男人轻咳一声,装作随意地问道:“没什么,对了,邵和玉他都送了你点什么?”   “兄长送了我两套订做的成衣,十瓶灵药,五十张三重法诀的符咒,一篮家里种得火晶柿子,好多灵石……”   少年想了想如实答着,楚天泽听着听着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动。   邵和玉可真行啊!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往清虚宗里送了这么多东西。   这样一来,他楚天泽就给只烧鹅未免太没面子了。   待到少年将那只烧鹅吃完,楚天泽手敲了敲桌面冷声道:“一会儿,你出来一下。” 第27章 六海州界27   邵白跟在男人身后, 他们沿着小路一直向东, 很快就来到了整个清虚宗最边缘的楼阁面前。   夜幕下的映雪读书阁大概是清虚宗最美的地方了。   那种美不是肉眼上单纯上的享受, 而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意境。   钟灵敏秀、人文荟萃,或许在长时间的熏陶沉淀下, 这映雪读书阁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气也未可知。   “楚师兄,大晚上我们这是去看书吗?”邵白仰着头望着面前的雕梁画栋,神情随和。   在他看来和楚师兄一起看书也是很好的。   “看个屁的书!老子从来不看书。”楚天泽语气十分不屑。   当然, 他为了教小傻子法诀的那几本不算。   “楚师兄真厉害,不看书法诀也那般好。”邵白笑着称赞着。   “你——!你别说话, 映雪读书阁禁喧嚣!”楚天泽有些羞恼, 回头瞪了少年一眼,语气凶巴巴地。   妈的, 总是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说得不觉得丢人,他听得还觉得还丢人。   邵白摸了摸鼻子,随后听话地点点头。   旁边路过的弟子听得心里骇然,说来也是好笑, 清虚宗里大大小小那么多规矩,就没见这他们首席守过一条的, 今日竟然有幸听这混世魔王教训起别人来了。   咯吱,咯吱, 咯吱   两人踩着木质的楼梯回旋向上,走到第四层的时候, 看守的执事望了眼邵白身上的月白色的衣服, 面露迟疑之色。   要知道亲传弟子没有再往上进入映雪读书阁第五层的资格了。   “你他妈要拦我?”忽然深沉的男声响起, 淡红色的眸子俯视着对方。   那执事身体一颤,这才想起面前的少年原来是首席带的人!   他怎么忘了呢!   想起男人在万法玲珑阁放出的狠话,执事吓得冷汗直出。   “不敢,不敢。”说完,行了个礼,让到一边。   楚天泽冷哼一声,径直向上,然而跟在后面的少年却反而有些犹豫了。   “楚师兄,我好像不能再往上的。”少年停下脚步说道。   “让你上来就上。”楚天泽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那藏不住的戾气让旁边站着的执事吓得够呛,心里比这两人都还着急。   你就和他上去呗!那执事心里嘀咕着。   不然惹这雷狮子发起火来,自己靠这么近倒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可是清虚宗的规矩——”   “真是死脑筋。”楚天泽暗骂一声。   “清虚宗哪有这条规矩?不信,你问他。”楚天泽抬了下下巴,那执事身子又是一颤。   这都什么事啊!   他……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那执事也是摸爬滚打了多年,自然听出了他们首席话里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对着少年头摇个不停,“首席说得是。没有的,没有这条规矩。”   “都说你记错了,蠢死了。”   “是……这样吗?楚师兄,对不起,我记错了。”邵白挠了挠头,连忙追上男人的脚步。   除了他们两个,今日映雪读书阁第五层没有一个人。   “好多书。”邵白头一次来这里,走了几步便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书里都是他根本使不出来的法诀。   “别看了,过来。”   哐当当——   邵白放下手上的书,楚天泽不知从哪搬出了一个木梯倚在书架上,他三下五除二地爬到顶端,接着伸出手砰砰砰地对着屋顶敲来敲去。   “楚师兄,小心些,注意安全。”邵白有些担心地说道。   “罗里吧嗦的。”男人哑声抱怨,接着只听咔嚓一声,男人竟然直接将屋顶的一块木板翘了起来。   朱色的身影一下就窜到了屋顶上。   “快点上来。”   楚天泽见少年脚踩着木梯摇摇晃晃,下意识想伸手下去拉对方一把,   结果他才准备弯下腰,少年就已经爬上来了。   “切,你是属猴的吗?”楚天泽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语气有些不爽。   “不,不是,楚师兄,我是属兔的。”少年听到后纠正道。   呵,属兔的?   还挺像,是挺能的蹦跶的。   邵白上来后才意识到他与楚师兄现在是在映雪读书阁的顶层的楼台上,同时也是整个清虚宗最高的地方。   视野宽敞,一览无余,山上各处的点点灯光尽收眼底。   楚师兄是带他来这里看夜景的吗?   邵白刚准备回头说些什么,便看见朱色的身影手中掐诀。   “楚师兄?”邵白刚要开口。   楚天泽便消失不见了。   邵白顿时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四周望了望都找不到那抹朱色。   楚师兄去哪了?   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屋顶上?   是突然有什么事了吗?   邵白扒着旁边的身边的屋檐,乖巧地等着男人的出现,不知不觉间,少年的小脑袋便耷拉了下来。   快一炷香的时间了,楚师兄还没有回来。   应该是碰到了着急的事了,邵白想着   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忍不住会感到失落。   少年的指尖轻轻敲着瓦片,当当当的响着,整个人都显得意兴阑珊起来。   面前的景色慢慢变得索然无趣,没了一开始的兴致,邵白甚至觉得在这里夜里风吹着还挺冷的。   他要不要继续等楚师兄呢?   邵白垂着头思考着,他觉得或许自己该聪明点早些回去,可是他内心深处还是想等等的。   少年幽幽地吐了口气。   忽然一道夺目耀眼的火光射上了天空,将整个黑色的夜幕缓缓切割开来。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   “这……这是什么啊?”   邵白的表情有些呆滞,整个人仰着头追随着那道神奇的流火,样子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   两辈子下来,这是邵白极其少见的失态。   那道流火是漫天华彩的原点,是硕然绽放最初的模样。   一朵朵闪烁着的白色大洋花在漆黑的土壤里交织在一起,在这清虚宗之上肆意地盛开。   这大概是世上的最神奇的法诀了,能在一瞬间将无边无际的苍穹变得繁花似锦,千娇百媚。   伴随着砰砰砰的巨响,邵白能感受到整个清虚宗的弟子都被吸引了出来,他们人头攒动,为发现了这前所未见的盛况而欢呼雀跃。   而他似乎正站在最好的观赏位置。   无需拥挤,没有遮挡,身临其境。   就像……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念头忽然从邵白的脑中冒了出来。   这空中的华光熠熠是楚师兄为专门他准备的生辰礼。   邵白伸出手遮住自己的双眸,嘴角勾出了一个复杂的弧度,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尝到这样的愉悦。   上一次,还是在天山的时候,金炎才愿意接受他的投喂没多久。   他坐在黑暗的洞穴里,金色的巨兽沿着刺眼的光芒来到他身边,将叼着嘴里的一大朵荷花丢在他的脚边。   邵白还记得那朵荷花是金炎连根从河边拔起的,潮湿的污泥溅得他满身都是。   当然,金炎身上也是弄得满身脏,之后他为了帮对方洗干净,还被对方挠了好几道红印子。   可是,真的很高兴,那种终于得到回应的感觉。   实在是让人欣喜若狂。   又经历了一次,就像奇迹一般,惊人的相似。   邵白一时感触,他本来想着他这辈子能再次相遇金炎已经不敢奢望更多了。   他只想守着那人,护着那人,让那个人好好的活着。   会说,会动,有着原本温热的体温就够了。   然而,金炎总会带给他更多的惊喜。   好想见到楚师兄。   想见他。   当最后一朵绚烂的白色洋花在黑夜里消散,四周猛地陷入了安静之中。   “真他妈的倒霉,半路居然被墨法老头给堵了个正着,真是晦气。”不耐烦地抱怨声忽然响起。   楚天泽有些烦躁了抓了抓金色的长发,一边掉头张望是否有追来的身影,心里还不忘再骂上墨法老头几句。   谁想他一回头,一道影子就撞进他怀里,楚天泽前脚才站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人猛地撞倒在地上。   真他妈疼!   “你他妈发什么毛病啊!”楚天泽还没开始发狠劲,他就感觉到一双手箍着他的脖子,少年的脸靠在他肩上,身体微微颤抖。   怒火立刻就憋了回去,楚天泽直接被少年的反应弄懵了,感觉到肩膀上的淡淡地湿润,一时更加手足无措了。   他伸出手僵了僵,极其不自然地一下又一下拍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哭什么啊!我……又不是故意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的,不是和你说了,就是去的路上不小心被墨法那老头逮到了吗!好了,好了,我的错行了吧,不是过生辰吗?哭个什么劲啊!”男人的语气低沉,虽然语气不耐烦,但听起来却是少见的温柔。   “老子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你不给个笑脸就算了,就知道哭!今天过了,就十五了,能不能不要和个小屁孩似的。”楚天泽一边摸着少年的脑袋一边抱怨个不停。   少年的头发都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   “不是的,楚师兄,我没有哭。”少年抬起头来,眼睛还有些湿润,面颊也有些红,看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只是太高兴了。”少年不好意思地说道。   “高兴也他妈要哭,真和傻子似的。”男人愣了愣,随后将头撇在一边,冷声问,“你还要压在我身上多久?”   邵白脸刷的一下红,道着歉慌忙从男人身上起来。   之后,两人从屋顶下来,出了映雪读书阁。   在回去的路上,邵白走在一旁主动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干什么?”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楚师兄,生辰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许来年的愿望?”   “可真够得寸进尺的。”楚天泽嗤笑一声。   过了一会儿。   “什么愿望,说。”   “我想明年生辰也和楚师兄一起过。”   少年笑着,清澈的眸子柔软极了,有一瞬间,楚天泽觉得快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真是要命。”淡红色的眸子连忙错开,轻声咕哝道。 第28章 六海州界28   “掌门, 灵舟上的弟子已无大碍, 家近的都已送回, 家远的也在峰头的空房安顿下了。”   梵天长吁一口气,搁下手中的笔, “做得好, 玄机大师呢?”   门外的人声音顿了顿,语气有些为难, “玄机大师说他累了, 只递了份文书于我,便紧闭大门了。”   “也罢, 玄机大师今日也辛苦了, 你把文书拿来于我吧。”梵天点了点头吩咐道。   “是, 掌门。”   呈上来的文书一共两本,梵天先打开了其中一本, 望着上面有些飘逸的字迹,神色便不由沉重了起来。   频频出现的宇级魔兽,统领魔兽群的兽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再往不安动荡的方向发展啊!   梵天掌门扔下文书手轻揉太阳穴,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老实说,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么麻烦的事,他真是宁愿没有坐上现在的位置。他资质平平,修为也不算顶高,清虚宗几百年来, 唯独到他这里居然能碰上什么牢子人间浩劫。   身系整个宗门的荣辱存亡, 梵天掌门有时候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太沉了些。   “掌门!墨法有事禀告!”一个肃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梵天眼神幽幽, 只觉得头更加痛了几分。   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墨法长老,进来吧。”   “掌门。”墨法行完礼,便直起身来,脸上还有未平复下的怒色。“首席弟子楚天泽,深夜故意使用高危法诀,引得上下弟子惊扰,扰乱宗门秩序,还请掌门秉公执法,按门规重重惩罚。”墨法的声音硬冷,眼珠子却像随时能喷出怒焰一般。   “坐下歇歇吧,墨法长老,来喝杯茶。”梵天掌门和颜悦色地倒了杯热茶。   “谢谢,掌门。”墨法面无表情地接过,但他没有喝也没有入座,整个人像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树生了根站在那里。   “墨法,这件事便算了吧,也没有造成伤亡,那空中放的烟花也挺漂亮。”梵天掌门自己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掌门!你不能因为楚天泽是九天上界的人便如此纵容他!身份如何都当守规矩!不然还要我这安定司何用!”墨法面红耳赤,情绪十分激动,或者说只要说起楚天泽的名字他都是这幅模样。   “墨法。楚天泽是个例外,既然你也知道他是九天上界的人,那你也该明白我身为掌门的顾虑。虽说是他是被赶下来的,但难保上面的人哪天不会想到他。一般小错,你便睁只眼闭只眼,放他过去吧。”梵天掌门放下茶盏,循循善诱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进了清虚宗便是清虚宗的人,小错不罚,待他犯下弥天大错之时,全都晚了!”   “在人间浩劫面前,这些小错、大错又算什么呢?”梵天掌门声音有些疲惫。   “人间浩劫……是真的?!”墨法的表情十分惊讶,墨河与他说得时候,他真以为对方是在耍他的,“那究竟是什么?”   “天隐皇朝传来的,你听听吧。”梵天掌门从抽屉里抽出一根卷轴,随后卷轴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十年内,三重下界有大浩劫,吾等……再无宁日!”   话不长,却让墨法心里发寒。   “我是还没有与你提起此事,但这段时间你也感觉的到吧!”梵天掌门靠在椅背上,指了指自己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公文,“这些全都是关于魔兽群袭击的事务,你看看这些数量,是去年的两倍不止。宗门里的精英弟子忙得停都停不下来,昨日才回来的,今日便又出发了,我们的人手和繁殖快速的魔兽比起来差得远呐!”   “可是……楚天泽他是个祸患——”墨法长老的声音有些动摇了。   梵天掌门摆了摆手,沉声道:“祸患也有祸患的用法,指不定浩劫便用上了呢。”   墨法长老不由愣了愣,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掌门竟然有让楚天泽去对抗浩劫的打算?   墨法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在他眼里楚天泽就是个混账,他也说过若是对方威胁道宗门会亲手除掉对方。   但梵天掌门所说的未免——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墨法长老不会当真了吧,他终究是九天上界的人。”像是注意到墨法长老异样的表情,梵天掌门的语气显得有些上扬,像是开玩笑一般。   “对了,这是这次法纹觉醒的结果,你有空将之公布、录入进册吧。”梵天掌门将手边的另一本文书递于了墨法长老手中。   墨法长老接过,粗略的翻看起来,微微蹙起了眉,“这届的弟子资质着实普通了些,还有好几个是旁门左道的。”   “给些灵石打发回去吧。”梵天掌门说。   当翻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墨法长老的瞳孔缩了缩,随后将这文书摊在了梵天掌门面前。   “怎么了?可是文书记载有什么问题?”梵天掌门疑惑问。   墨法掌门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名字。   “邵家的这个小儿子该怎么吧?”   “呵,竟然是旁门左道,邵家也是气数耗尽,要没落了。”梵天掌门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留着吧,毕竟还是邵家的人。”   “那公布之时,可要遮掩掉……”   “如实公布吧,毕竟要公事公办啊,你说呢?墨法长老。”梵天掌门头也不抬地说道。   “墨法知道了。”墨法长老的神情冰冷,他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墨河的弟子多问了一句,既然掌门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公事公办的。   天一亮,清虚宗修炼室门前的布告栏那里就已经挤满等着看榜的人,他们中有的是这次参加法纹觉醒的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清虚宗选中,而有的就是宗里的记名弟子单纯是来瞧个热闹,顺便来看看这新入门的里面有没有什么稀奇人物。   “这一榜里竟然只有两个地级法力的,想我们当初榜首可是天级的。”   有些老弟子不由摆起谱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开始显示起自己的资历来。   果然很快就有才入门的弟子凑了过去。   “这位师兄,你刚刚说得可是真的!”有年轻弟子问道。   “那可不……楚天泽的名号听过吗?我师兄。”那老弟子摇头晃脑说道。   旁边有明白的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戳起他的老底,“行了,你拉倒吧,这‘雷狮子’喊你一声师弟,你敢应吗?”   那老弟子顿时泄了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说道:“这首席师兄不也是师兄嘛!”   “咦,这榜的最后怎么还有一个人天资只是旁门左道的?”很快人群里便有人有了惊奇的发现。   “真的!奇了怪了,这种资质怎么也能和我们一起进清虚宗的?难道是少人凑数的?”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他叫什么?邵白?不会是邵家的人吧?”   “不会吧,会不会写错了。”   ……   外围的老弟子大多没有开口,邵白这个名字他们已经不再陌生了。   虽然他们心里惊讶于这叫邵白的少年天赋如此差,但一个个都已经受过了教训都未敢表现出来。   这叫邵白的天资是差,不仅差,还傻。   但人家背后可是有人撑腰的啊!   他们也最多私下说说,可不敢明面招惹的。   “哎呦,谁撞我啊!急什么——”一个在榜的弟子忽然哎呦一声,被人硬是拽到一边,他刚想转过头去发作,谁想竟是刚刚说话的老弟子拉扯的他。   对方缩着腰对他挤眉弄眼着。   那弟子先是不知所以,过了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真是被救了一命。   一个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与他擦肩而过,身上鲜明的戾气离就是得老远都能感觉的到。   就在刚刚无意间,他不小心和对方那双淡红色眸子对视了一眼,他便有些脚软站不稳了。   简直像是下一刻就会被对方活吞了一般。   这、这人究竟是……谁啊!!   清虚宗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   “都闲着没事干了吗?”人群自动给男人让开一条路来,原本拥挤的榜单前也只剩下他一人。   淡红色的眸子在榜单面前上下扫视了一番,像是再找什么一样。   忽然男人嗤笑一声,毫不隐藏语气里的不屑:“没一个能看到。”   底下不少都名在其上,一个个听了都暗暗咬牙切齿。   这面前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简直是嚣张招摇到极点了!   要是实力允许,他们真想将人狠狠教训一顿。   然而下一刻,他们这点想报复的心思便烟消云散了。   男人微微抬了抬手。   一声巨响!   这明白敞亮的晴日里,居然硬是降下了一道闪电霹雳砸在了他们面前的布告栏上。   乌黑一片,那榜单上一字都看不清了。   整个布告栏上都冒着袅袅轻烟。   真是见了鬼了!   恐怖至极!恐怖至极!   很多人早就不是第一次见了,却也依旧控制不了心里的惧怕。   谁也没想到这才刚来“雷狮子”便给了这些还未入门的新弟子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老弟子们一时有些担心这些新弟子受不受得住。   做完这一切,楚天泽便懒懒散散和没事人一般撂下一帮目瞪口呆的弟子走远了。   少年将拳头握紧,手中的小火苗便熄灭了,见楚天泽来了,便嘴角上扬行了一礼。   “楚师兄。”   “嗯,接着练,别偷懒。”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是,楚师兄。”邵白认真地点点头。   一脸傻样。   楚天泽倚在树干的阴影下,嘴角微勾。   还好是被他先看见了,不然要是被这傻子看见指不定又会哭鼻子。 第29章 六海州界29   “邵师弟, 他们为什么一直在看我们?”少女身体缩了缩小声说道。   唐丝丝对旁人的目光最为敏感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身边注视的目光与以前相比变多了起来。   然而,她才说出口便自己想明白了, 那些人望着的哪里是她, 而是她旁边的邵白。   都是因为法纹觉醒的事——   虽然那公布结果的榜单被楚天泽毁了, 但这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邵白并不知道关于他天资的消息早就和长了个脚一般, 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   “邵、邵师弟, 你、你你不要放在心上,没什么大不了的。”唐丝丝只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戳了少年的痛处, 声音有些急促。   “唐师姐, 我没事, 因为我让你不舒服了。”邵白摇了摇头, 他倒是对唐丝丝有些歉意。   “我、我我没有关系的!”唐丝丝声音抬高,虽然有些结巴,但语气还是格外坚定的。   邵白愣了愣, 随后笑了,“谢谢, 唐师姐。”   唐丝丝耳尖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但心里还是十分担忧少年的情况。   遇上这样的事换成是谁都不好过吧。   更何况邵师弟还是名门望族出身, 肩上的压力比其他人还要重许多。   唐丝丝眸子暗了暗, 她有些嫌弃自己嘴笨, 关键时刻却说不出什么能安慰少年的话来。   邵白其实和平常没什么太大区别,中午他和唐丝丝一起吃完了午饭,两人便分开了。   唐丝丝要去万法玲珑塔修炼,而楚天泽下午忽然有事离开了,邵白难得有了空闲,便打算再去映雪读书阁看看。   上次去了一趟,他觉得那里还是挺有趣的地方。   然而走着走着,邵白便发现有些不对劲,他多在清虚宗南边活动,上次楚师兄晚上带他去了一次,还是夜里,他以为自己是记得路的。   不过不知不觉间,他便发现这路不知慢慢就和他记得不太一样了。   他似乎又迷路了。   这时有一名玄衣弟子路过,邵白便想拦下问问路。   然而他刚准备走向对方,那记名弟子瞥了他一眼,便突然加快脚步快速走开了。   邵白望着那离开的背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   “玄机大师。”邵白也感知到苏玄机的存在,转过身来行了一礼。   黑斗篷下的表情的有些不自然,再知道少年的真正实力后,苏玄机还是无法做到像什么没发生一般与少年相处。   “我想问问,映雪读书阁怎么走?但路过的弟子见我就躲,不知玄机大师能否告知。”邵白语气温和。   “正好我也要去,一路吧。”   “麻烦,玄机大师了。”邵白笑了笑,跟在黑色斗篷的身后。   两人一路来到映雪读书阁,邵白随着苏玄机走上回旋的楼梯,但到第五层的时候他便又被看守的执事拦了下来。   “亲传弟子没有进入第五层的资格。”与那天不同,看守的执事也换了一个。   “他与我一起的。”不待邵白反应,苏玄机便先开口了。   见是玄机大师发话,那执事也不敢再三阻拦了。   “不好意思,玄机大师。”邵白这才发现自己又添了麻烦。   “无需道谢。”   苏玄机声音毫无起伏,在他看来,依少年的实力倾覆整个清虚宗都是轻而易举的,这清虚宗又有哪里是对方不能去的。   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挑出一本书坐了下来,眼神却带着探究打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今日本来是没打算来映雪读书阁的,但这个少年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谜团了。   既然遇见了,便不失为一个探究的机会。   第五层大多是高级法诀的摹本,邵白看了也不能用,便凭喜好选了一本名为《沧海横流》的五重水系法诀摹本坐在了苏玄机的对面。   “你还在学习法诀吗?”苏玄机语气带着疑惑,在他看来少年完全没有必要看这种书。   简直是浪费时间。   “嗯,虽然使不出来,但看看也是挺有意思的。”邵白有模有样地翻开书,法诀对于他来说也是个很有有趣的挑战。   “你行为处事都不按常理,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却总在做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玄机大师,我没听明白。”倒是邵白听得有些懵。   什么捉摸不透的事?   “我将你的天资结果记为旁门左道黄级传报上去。现在宗门里都是有关你的流言蜚语,而你听之任之。之前有弟子结伙欺压于你,你也毫不还手。我很好奇是什么目的能让你隐忍至此。”苏玄机放下手中的书,开口说道。   “还好吧。”少年微微蹙眉,思考着如何回答,“他们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我,这种理由还不至于拔剑。”   “剑不是这么用的。”像是在肯定自己的答案,少年轻轻点头。   真正伤害的他?   苏玄机甚至有些怀疑这世上有人能伤害到面前这个少年吗?   而且少年的回答这听起来有点答非所问。   对方说得并不是自己的目的。   苏玄机也不再逼问,试探不是一蹴而就的,反正后面还有的是时间,老实说这种危险神秘的感觉,倒是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兴奋。   接下来,两个人便各看各的书,陷入了沉浸。   忽然苏玄机皱紧了眉头,将书放下,双手伸到脑后解开了自己的眼罩。   “一只眼看书不太舒服,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将眼罩放在一旁,淡淡说道。   “请便。”邵白抬起头,他发现苏玄机摘下眼罩后,显露的那只眼珠子是居然全黑的。   “这我用魔晶做出来的义眼,可能有点吓人。”苏玄机感觉到少年的目光解释道。   “它能用来视物吗?”邵白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若换一个人来问可能会让苏玄机很不舒服,但从少年嘴里说出却显得很纯粹。   “可以的,这本身是一颗宇级的魔晶,经过打磨后。我将里面内部挖空刻上了小型的法阵,带了很多年已经和另一只眼睛没有区别了。”说起自己擅长的机关术,苏玄机的话也变多了些。   “好厉害的手法。”邵白望着频频点头。   “不过就是看上去太过怪异。”   “所以你将这只眼睛遮起来了?”   “我无法像你一样,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眼光。”苏玄机脸色微沉说道。   “我觉得那是因为玄机大师不想让别人看着不舒服吧,这是很体贴的行为。”少年偏着头说道。   苏玄机听得一愣。   体贴?   这个少年看事情的角度可以说确实是与众不同。   “可是看到的颜色会很暗吧,如果是无色的材质会视物更加清晰吧,比如像……纯度高的灵石那种。”   苏玄机听后摇了摇头,“里面的法阵需要法力支持,灵石没有办法做到。”   “灵石里面也是有力量的吧。”邵白下意识答道,随后他才想起,这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会使用灵石里的灵力。   他们只是把灵石当作普通换物的货币。   “但是可能会和法力有些不同。”少年声音有些小,低下头看起了自己手里的书。   灵石里的力量?   闻所未闻。   苏玄机也不再说话,脑中思考着少年刚刚说过的话,神色不明。   眼前的少年背后暗藏着的秘密或许远超他的想象。   邵白将手上这本书看完后,又去楼下借了本三重火系法诀的摹本,便于苏玄机道别了。   在寝屋的门口,他便感知到楚师兄在不远处的地方。   几乎没有多想,邵白便飞快的走进屋里,将门关了起来。   他现在有些怕见到楚师兄。   邵白低着头,望了望自己手腕上的白色布条,有些烦恼。   老实说,知道楚师兄下午有事的时候,邵白心里头一次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怕楚师兄问他法纹觉醒的结果。   他怕楚师兄知道后会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事是不可能一直不说的,邵白知道自己是一时逃避,但还是很没有出息的躲在了屋子里。   楚天泽站在不远处,他将少年像兔子一样窜进屋子里的动作看在了眼里。   嘴角勾了勾,大步走了过去。   伸出手动作懒散地敲了敲面前寝屋的门。   “出来!还有点时间练几个法诀!”男人在门外喊道。   然而屋子里没有一点回应。   楚天泽的手顿了顿,微微蹙眉,他刚刚明明看见少年进去了的。   “快点开门!”   依旧毫无反应。   故意装作没有人的样子?   这……傻子难道在故意躲他?   昨天还好好的!   心里有些刺刺地疼,但很快这种疼痛就被一股无法明说的怒气给吞没了。   好的很,竟然敢躲他?   邵白躲在门后面,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男人的离去,他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了一次危机。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然而他前脚刚踏出去,整个人便僵住了。   一个熟悉的气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邵白万万没有想到楚师兄会用缩地诀又回到了这里。   “真他妈长本事了,你居然在躲我?”男人硬是被气笑了,眸子的颜色变得深沉。   瞳孔缩了缩,没转过身,光是听声音邵白便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愤怒,他还来不及补救,双脚就离开了地,被人直接扛回了屋里。 第30章 六海州界30   “楚、楚师兄,你你……先将我放下。” 少年有些面红耳赤, 这种双脚忽然离地的感觉, 让他心中有些慌。   老是这般被楚师兄像个孩子一样扛来扛去, 实在是让他羞惭满面。   他不想在楚师兄面前总是这般丢脸。   有错在先,邵白争辩的声音弱了不少,但显然盛怒之下的男人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直接将他一屁股扔在了床榻上。   楚师兄真的很生气。   邵白喉头滚动,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这次楚师兄的愤怒非比寻常,他一时有些不敢开口, 生怕多说多错,火上浇油了。   楚天泽站在那里, 望着垂着头都不敢与他对视的少年,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了。   这他妈算个什么玩意?   之前怎么甩都甩不掉,三天两头地在他身边晃悠,现在却摆出这么个躲躲藏藏的模样算是个什么意思?   终于还是怕……他了?   想逃了?   男人的脸色沉着可怕, 他本想等少年开口说些什么,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沉默。   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楚天泽窝火万分, 难以能耐。   在临近爆发的边缘,他先开了口。   “为什么躲我”男人强压着怒火,声音沉着可怕。   身体里凶残的本性好像随时会冲破而出一般。   少年的身体一怔, 随后将手往后面缩了缩。   楚天泽嗤笑一声,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在这里和少年理论这个。   真他妈搞得好像自己求着对方理他一般。   不!   他才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 他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被对方耍了气不过罢了。   是这个小傻子自己非要闯进他的领地的, 他赶也赶了,该说的也说了,仁至义尽,现在对方拍拍屁股就想走了?   做他的梦!   楚天泽伸出手一把握住少年纤细的胳膊,然而触碰的瞬间他便已经清晰地感触到对方强烈的抵触。   可真是好样的!   楚天泽真的被气坏了,他刚准备发作,忽然脸色变得煞白。   该死的!   一阵麻痹的电流猛地在身体里游窜起来,楚天泽忍不住蹙眉,立刻松开了少年。   居然这个时候会……   楚天泽退后几步,他忍受着法纹不受控的痛苦,心里却震惊于少年对自己的影响。   他没有想到对方能影响他到这种地步。   “楚师兄,你怎么了?”听到噼里啪啦细微的电流声,邵白终于发现站在一旁是楚师兄脸色不太正常,他立刻便顾不上其他的心思,面上无比担忧。   他匆忙起身想伸手去扶一下面前摇摇晃晃的男人。   啪!   朱色的长袖直接将他的手狠狠打开了。   “滚开,你他妈不是怕老子吗?滚远点。”男人有些站不稳,撑着旁边的椅子,低吼道。   邵白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望着那双让人心悸的血色眸子,胸口闷地像被石头压住了一般。   现在男人说话的神色已经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若是现在换做其他人胆小点的怕是直接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男人身上鸷狠狼戾的气息根本就不像人类,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很是骇人。   但在邵白眼里一切确是不同的。   他不会被双眼蒙蔽,他的感受更为纯粹,他看见的是男人藏在眸子血色下的痛苦还有——   少见的脆弱。   楚师兄定是误会什么了。   而另一边楚天泽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变态地法纹天赋骂了个遍,每一次忍受这种痛苦的时候,他真的恨不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至少废人不讨嫌,不碍事,不是吗?   不会被人当做异类怪物。   楚天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舒缓身上的阵痛,金色的长发被细密的汗水打湿,他瘫坐在椅子上,四肢基本失去了知觉,在流窜电流的折磨下,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眼前发黑。   一时间,那些呵斥、打骂的声音犹如梦魇从过去而来充斥在他的耳边。   “该死的玩意!真是下贱的杂种,连馊饭都不配给他吃!”   “将他关起来!这种怪物就不该放出来!”   “将他扔到下界去吧,他是个污点,不配待在楚家。”   被人硬拽下天井的失重感仿佛又再次重现在他的身上,他就像块被人舍弃的腌臜,轻飘飘的从高空坠落。   他死死地瞪着双目,瞪着那越来越远的九天上界。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摔得粉尸碎骨,会死得面目全非。   如果,活下来的话——   是的,他没有忘记,没有忘记自己心里积压已久着的怨恨。   他本是不是这样的。   就像方寸之地的囚牢,能活生生将一个普通的孩子逼成一只红了眼的困兽。   “楚师兄,楚师兄。”有人在唤他。   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着他的脸。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这般自然地触碰他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楚天泽猛地睁开眸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双清澈的眸子,目若朗星。   少年一只手撑着椅子,一只手抚在他脸上。   他们离得极近,近的他能看清少年长长的睫毛。   等等,少年怎么还靠他这般近?   他与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命了吗?   “你他妈真傻啊!说过让你滚远点待着!你还往我身边凑!你有病吗!”   男人实在太生气了,他已经很少用这般狠的语气对少年说话了,但他现在忍不住了!   这就是个蠢货!   他知道电流在血肉里窜来窜去的滋味,他知道有多不好受。   这究竟是哪来的傻子!   “楚师兄,我不是故意碰你的,可我现在手有点麻,收不回来了。”邵白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眼神却依旧温柔。   “我只是想告诉楚师兄,师兄误会了,我一点也不怕师兄,真的。”   你他妈当然不怕老子!   爪子都按在老子脸上了!   楚天泽心里十分复杂,他望着少年那傻样气不打一处,但他不得不承认少年的话确实直击他最在意的地方。   不过三眼两语竟然就将他暴躁不安的内心平复了下来。   “以后,不要随便碰我,听到没有。”楚天泽没好气的望着正揉着手腕的少年,“麻痹刺骨的滋味很好受?”   “不好受,但想帮楚师兄分担一点。”少年温和地说道。   “多管闲事!”楚天泽撇开视线,他已经有些分不清少年是傻而心地柔软,还是因为太过温柔才显得有些蠢了。   总之,少年就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那类型的人。   “过来,我看看,有没有受伤。”楚天泽叹了口气,有些凶地将少年拽到自己的跟前来。   “楚师兄,我没事,你的身体怎么样?”   楚天泽抬了抬眼,随后自顾自地动作,“我早就习惯了。”   “……”   他抬起对方的胳膊,便明显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僵了僵。   “哪出毛病了,别动,躲什么躲!”   男人声音一高,邵白也不敢乱动了,生怕又惹面前的人生气,便只有绷着身体像个傀儡任对方摆布。   “你在手腕上系块帕子干什么?蠢死了!”邵白刚要阻止手腕上的帕子就被男人扯掉了。   怎么办?   手腕上的黑色印记被看到了——   邵白有些慌张的观察着男人的脸色,生怕从中看到一点厌恶嫌弃的情绪。   然而他显然多想了,男人就和没看见一样将那帕子扔到一边。   可就算如此,邵白的心还是悬着。   “你究竟在躲什么?”楚天泽忽然开口问道。   “没什么。”邵白耷拉着脑袋。   “没什么?你这幅表情?在扮落水狗呢?”淡红色的眸子来回打量了下,最后在那块手帕子上停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明白这傻子的小心思了。   “因为法纹觉醒的事?”楚天泽蹙眉问道。   邵白脸色变了变,楚师兄问到这个份上此时他也不好再憋着,他的心情倒是难得有些紧张,带了几分慷慨赴死的意味。   “对不起,楚师兄,我的法纹是旁门左道,师兄一直教我法诀,但我给楚师兄丢脸了。”少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副承认错误的语气,“我不该瞒着楚师兄,可我怕师兄厌弃我……”   “够了!”楚天泽直接打断了少年的话,他现在真想将少年的小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这说得都是什么玩意,这他妈能听吗?   真是让人生气!   见少年可怜兮兮的坐在床边上,楚天泽看在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站起身,伸出手对着少年的脑袋一通乱揉。   “楚师……兄,我错了。”少年的脑袋已经被揉成一团乱了。   男人望了眼,没忍住笑了一声。   随后又轻咳了几声,板起脸来,教训起面前的少年:“脑子本就不够用,还整天胡思乱想的。”   “就你平常练的这个德行,你觉醒成什么样我还没数?”   “……”   “再说了,我这种异类教你这样的小废物倒是刚好,呵,还挺搭。”男人抓了抓头,语气里带了点自嘲。   “楚师兄……”虽然楚师兄在凶他,但邵白莫名有些感动。   “干什么?都说别随便碰我!”见少年凑到他身边,楚天泽有些嫌弃地将人推了推。   “楚师兄,我好高兴,突然觉得旁门左道也挺好的。”邵白笑着说道。   这样就好像他和楚师兄是一条船上的了。   “哼,资质差还不多修炼,笨鸟先飞不知道?”男人冷哼一声。   “嗯,楚师兄,我会好好练得。” 第31章 六海州界31   风呼呼吹个不停, 即使在室内的走道里都让人忍不住脚底生寒。   接近入冬之时, 高耸入云的清虚宗比起其他地方又要冷上不少, 然而与寂寥的季节不同,清虚宗里的上下弟子这些天变得格外兴奋起来。   因为一年一度的省亲回乡的日子就要到了。   有些家远的弟子早早便已经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 他们等这个回乡的机会太久了,这次一去他们就要等过完年才回来了。   邵白行了礼,将门带上, 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刚从墨河长老那出来。   墨河长老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 对于学识不太丰富的邵白来说着实难懂了些, 但他也大概明白墨河长老还是因为法纹觉醒的事想宽慰他一二。   可能在别人眼里邵白实在是悲惨可怜的。   即使邵白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法纹觉醒的结果, 墨法长老忧心忡忡的眼神也依旧没什么变化。   邵白是真的不在意。   或许原本还有些在意的, 但自从前段时间被楚师兄发现过后,他是真的没放在心上了。   “邵师弟,你什么时候回家?”邵白走在路上正巧碰见了刚修炼结束的唐丝丝。   “可能就这几日吧。”说到省亲, 邵白心里稍微有些沉重。   前几日,邵和玉在传音卷轴上说忙完这几天后便是要亲自来清虚宗接他回去了。   倒不是邵白不想回邵家,只是回去后他就见不到楚师兄了。   想着想着, 少年的小脑袋便耷拉了下来。   “那、那那邵师弟你怎么回去?我、我我可以让我阿爹送你回、回去。”这天的风真是越来越冷了, 唐丝丝张了张嘴说话都打起颤来,“阿阿爹说他有空!会、会来接我回去!”   虽然声音哆哆嗦嗦,但不难看出少女语气里的雀跃兴奋。   “谢谢唐师姐, 不过兄长说他要来接我。”邵白答道, 他见唐丝丝被风吹得都有些站不稳了, 便往前走了几步帮对方挡了挡风。   “邵师弟,邵前辈对你真好,他在凌霄法门事务繁多,还能抽空接你!”   “邵前辈?师姐是指我兄长吗?”邵白有些疑惑。   “嗯,是的。”   “可我兄长也不过比师姐大两岁,为什么用前辈这个词?”邵白想不明白,在他印象中前辈这个词一般都要用在辈分高的人身上。   “啊——!怎么会?邵、邵前辈原来如此年轻!我、我以为他比我们大很多!”唐丝丝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兄长是看上去有些老成。”见唐丝丝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邵白便宽慰道。   “不是!不是的!邵前辈是谪仙般的人物,只是邵前辈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多,我才误会了。”唐丝丝生怕被邵白误会,连忙解释道。   “……”   经唐丝丝这么一说,邵白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他突然发现自己回家后还是应该多帮衬些他兄长。   他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也该有能力为邵家出份力。   回到屋里,邵白便发现书架上的传音卷轴上又传来了消息。   他将卷轴打开,看见上面清隽的字迹不由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邵和玉竟然要晚上出发,明天一大早便要来接他。   这未免太辛苦了些。   邵白连忙提笔写起了鬼画符一般的字,想让邵和玉不用这般着急。   然而邵和玉却说没事,车马他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不好更改。   没有办法,邵和玉做事一般雷厉风行、说一不二,邵白只能无可奈何地将传音卷轴收了起来。   邵白的东西本来是不多的,但上次他生辰邵和玉给他添置了不少,导致他现在收拾起来便有些手忙脚乱,很多东西他都拿不准要不要带回去。   等他一一忙完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快黑下来了。   这时邵白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还没有和楚师兄告别。   然而楚师兄并不在寝屋里,邵白并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内心有些沉了沉。   这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邵白的心上,在“囫囵膳房”吃晚饭的时候,唐丝丝一眼便发现了邵白心事重重。   “邵师弟,你怎么了?是饭菜不和胃口吗?”   邵白便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对方。   唐丝丝听完了,想了想,“首席师兄行踪不定,你可以留个字条给他。”   邵白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神情恹恹,如果可以他不想留什么字条,他想回家前再见见楚师兄。   毕竟这次回去后,就会好久见不到了。   待到月亮升到当空,金色长发的男人才从安定司出来,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懒散地掰了掰自己的脖子,以此缓解自己在控戒室里所受的痛楚。   与平常不同,这个点的清虚宗不如往日那般安静,楚天泽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山腰下传来的马蹄声,还有车轮轱辘滚动的声音。   那些声音都是来自回家心切,连夜赶路的弟子。   “那小傻子也要回家了吧。”男人自言自语着,“挺好,能安静段日子了。”   冷哼一声,男人孤独的脚步声踩着落叶咯吱咯吱地响。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有时候,楚天泽会想自己为何会容忍一个又傻又蠢的小屁孩在自己的身边蹦跶来蹦跶去,这根本就是与他这种傲慢的本性完全相左的的行为。   他现在的状况简直就像把雄狮和兔子关在笼子里逼着他们交朋友一样荒唐。   按理说,这确实原本是不可能的。   然而楚天泽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威风凛凛的狮子也会有孤独的时候。   无论怎样否认,他和小傻子在某种方面确实是同病相怜的,被关在阴暗的笼子里狮子也会需要个相互舔舐伤口的伙伴。   哪怕对方是只兔子。   “大晚上不睡觉,你蹲在地上数蚂蚁吗?”楚天泽望着蹲坐在自己寝屋石阶上的少年,恶声恶气道。   “楚师兄!”听到他的声音,少年立马抬起头来,目光里的神采让楚天泽有些招架不住。   至于吗?   他们寝屋面对面,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这小子都不会腻吗?   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什么每次见到他依旧是一副无比欣喜的模样啊!   “干什么?大晚上喊这么大声。”他半阖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   “啊,那个我就是想和楚师兄见一面,道个别。”少年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声音里的落寞根本都不带遮掩的,“明天早上兄长就接我回邵家了。”   “哦,我知道了,回家挺好。”楚天泽强按下心中的躁动,回答地有些敷衍。   “可是,回去后,就好长时间不能见到楚师兄了。”   楚天泽蹙着眉只觉得后槽牙有些酸,这小傻子说得话也未免太过黏糊了,他甚至有点怕对方扑过来又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又不是见不到了,都成年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别整天磨磨唧唧的。”男人正了正脸色,声音有些凶,看起来十分唬人。   然而少年根本就不怕他这套。   “楚师兄,你什么时候走?”少年问道。   楚天泽愣了愣。   什么时候走?   每逢过年,他要不就是在清虚宗,要不就是出去杀魔兽。   先不提他根本就不能随意离开清虚宗,就算他能走,他能走哪去?   “关你什么事。”   楚天泽的语气有些差,这般比较下来,他发现面前这傻小子还是比自己幸运些。   好歹还有个能回的地方。   “对不起,楚师兄,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见男人有些生气,少年连忙道歉,语气有些迟疑,“我只是想如果楚师兄没有别的安排,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楚天泽已经开始烦躁了,他不是很想在谈论这个话题。   他心里比谁都骄傲,他不想在任何方面弱别人一筹而显得可悲。   “可以……和我一起回邵家。”   少年的语气有些紧张,他也是突然灵光一闪,他心里远比他面上表现的忐忑的多。   “就当去玩玩,看看风景,楚师兄在清虚宗帮助我良多,我兄长一定会同意的,我也想回报师兄一二……”   少年说着说着,语速便越来越快,到后面竟是连气都不换一下。   淡红色的眸子来回打量着,楚天泽还真不知道这小傻子还有这嘴皮子功夫。   明明平常说话呆愣的和根木头似的。   说完这一长串话原本白皙的脸颊犯了点红,轻轻喘气。   “……所以,楚师兄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邵家看看吗?”最后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去。”   男人拒绝的特别干脆,少年的心一下就掉进了谷底,顿时整个人都没有了神采。   邵白十分沮丧,虽然他知道楚师兄有可能不会答应,但他内心深处其实觉得这事还挺有可能成的。   他自认为他和楚师兄的关系已经到可以互相到对方家串门的程度了。   但现在看来,还是差了点。   不能急,慢慢来吧。   邵白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声音里还是忍不住的失落,“哦,好吧,那打扰楚师兄了,师兄自己要多保重,祝师兄新年瑞福,岁岁平安。”   “那师兄,明年见。”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而他转身没走几步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   男人倚在门框边,叹了口气暗骂一声。   邵白连忙停下,转过身来,他以为是楚师兄回心转意了。   叮铃铃。   一个泛着银光的小物件扔了过来。   邵白赶紧伸出双手接住。   那是一个小铃铛。   “有事可用这个找我,没事别乱用。”男人凶巴巴地说道。 第32章 六海州界32   天色方亮, 躺在床上的少年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十分迅速地从床榻上起来,有条不紊地开始忙碌起来。   依次洗漱完,对着铜镜正好衣冠,邵白望着桌上昨晚整理出来像小山一样的包裹有些沉默,权衡一番后,他还是先将挂在墙上的那七把剑取了下来。   将四把挂在背后, 另外三把挤挤勉强塞进了包裹里。   “兄长, 应该快到了。”   见时间差不多, 邵白便将那沉重庞大的包裹抱在了怀里。   走出寝屋, 邵白望着对面紧闭的门窗眸子暗了暗。   楚师兄并不在屋子里。   真是可惜了, 他还以为早上能再见一眼楚师兄的。   下意识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感觉到昨天楚师兄给的那个小铃铛还在, 沉重的心情才舒缓了些。   一路上,邵白走的有些艰难, 他个子不高, 身形清瘦,他的视线又被满满的包裹挡住。   整个人迈出一步都是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实在是滑稽可笑。   周围路过的弟子见了都忍不住低语连连。   “瞧,是邵家的那个?就是清虚宗那唯一一个旁门左道!”   “名门望族就是不一样啊!就是废物天资都能混个亲传弟子当当。”   “嘘,小声点, 别被听到了。不知道邵家给了什么好处, 那小子可是有‘雷狮子’撑腰的!之前乔师姐找过这小子麻烦, ‘雷狮子’直接就找上门去了。”   “这命可真好! 比不了,比不了,真是傻人有傻福。”   “行了,快别说了!祸从口出,我们可惹不起。”   ……   ……   ……   从路过弟子嘴里说出的那些闲言碎语邵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这种言论的出现倒不是很让人意外。   而邵弁听了以后也并不怎么感到气愤。   相反,倒不如说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和楚师兄的名号,他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小欣喜。   邵白嘴角上扬,眼神不由柔和下来,一不小心没留神,走到清虚宗下山的台阶处,他竟然直愣愣地撞在了别人身上。   说是无意撞上了,但实际上是对方站停了下来有意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好意——楚……楚师兄!”邵白愣了愣,眼神放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虽然他被包裹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但是楚师兄个子高,他还是能看到那张精致却写满了不耐烦的面庞。   “蠢死了,连路都看不到还敢横冲直撞,你是打算直接像瞎子似的一头从这台阶上栽下去吗?”男人的语气有些凶,接着十分自然地伸手想将那鼓囊囊的包裹接过来。   “楚师兄,我自己拎吧。这个包裹有些重的。”邵白小心翼翼说道,他不想这般麻烦楚师兄,更不想在临走前还惹楚师兄生气。   然而他的这番好意正好又无意间踩到了面前男人骄傲的尾巴。   “呵,重什么,你那小胳膊小腿都拎得动。”楚天泽嗤笑一声,态度极其霸道地将少年抱着的包裹一把拎过。   然而才拎起来,男人的脸色就有些黑了。   “你这是逃荒去吗?你究竟在这包裹里塞了多少东西。”楚天泽的手腕青筋凸起,这包裹远比他想的要重得多,也不是拎不动,只是他有点不敢置信这么沉的东西这小傻子是怎么抱得动的。   这他妈不是一般的沉。   这小傻子还有这种蛮劲?   “楚师兄,这个真的有些重,要不还是我自己拿吧。”少年目光有些担忧轻声说道。   “哪来那么多屁话。”男人有些恼羞成怒地快步走在前面,蹙着眉,“邵和玉呢?你不是说他来接你吗?人去哪了?”   “兄长此时应该快至山底下了。”邵白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我本是想早些下山候着,省的兄长在麻烦上来一趟。”   “麻烦?他邵和玉上来就是一缩地诀的事。倒是你,今日若非碰到我,指不定就成了第一个从清虚宗山上一头摔下去的弟子了!”楚天泽沉着脸,越想越气,他走着前面都懒得回头看后面跟着的少年。   “真是蠢的要命。”楚天泽还是不解气咬牙。   “嗯,谢谢楚师兄帮我。”邵白根本就没把男人抱怨的话放在心上,他眸子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想着今天气运真好,本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了,谁想还是碰见了。   这不就说明他和楚师兄有缘吗!   楚天泽冷哼一声,见少年迟迟落在后面不追上来,心里又有些烦躁,忍不住骂:“磨磨蹭蹭?怎么不拿东西还走着这般慢!”   邵白抱着怀里的三把剑连忙加快脚步,与男人并肩而行。   “楚师兄,能走慢点吗?”少年轻声说道。   “你怎么回事?这些天不会偷懒了吧,才走几步就走不动了!”楚天泽说得凶巴巴,但脚下的步伐确是实打实慢下来了不少,迁就起身旁少年的脚步。   “我没有偷懒,楚师兄说得我都做了。”少年眨巴着眼睛,声音里难得带了点委屈,“我只想和楚师兄多待一会儿。”   “……”男人脚步忍不住加快。   “楚师兄,要不你和我一起回邵家吧?”少年紧跟在后,不死心地说道。   “……”   “那楚师兄我可以抽空回来找你吗?”   “……”   楚天泽真的受不住少年这股子粘人劲,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偏有时候对他腻歪且执着,这种猛烈的攻势简直是让他想落荒而逃。   这算个什么情况?   难道是因为他与小傻子相处的久些,所以这小傻子就像雏鸟对他依依不舍了?   真他妈受不住。   见少年还要开口,楚天泽终是忍不住冷声打断了,“烦不烦啊!不是给你音容铃了吗?”   “可是那个只能听到楚师兄的声音。”   少年顿了顿低下头,语气十分遗憾:“而且楚师兄只允许我用三次,次数太少了。”   “呵,嫌少?居然敢讨价还价了?不要便还给我。”淡红色的眸子瞥了眼身边越发胆大的少年。   这话一出少年连忙将剑护在胸口,头摇得和破浪鼓似的,“要的,我要的,三次也行的。”   少年的举动不得不说在某方面大大取悦到了男人,见少年那慌张的模样楚天泽的嘴角不由勾了勾。   心情莫名变好了不少。   这一对音容铃说白了也不过是件一般的法器。   楚天泽当然是不会自己买这种东西,这是当时他去南无苑听佛经的时候,那边的光头和尚硬塞给他的。   说这是开了光有佛性的宝物,能结良缘。   这种鬼话楚天泽是最不爱听的,什么狗屁佛法在他看来最是无聊不过。   若是当真,他倒是想好好扯着这满天佛陀菩萨的衣领,好好问问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承受这般的罪。   但是那光头和尚实在是太能念叨了,像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一路不停地在他耳边念个不停。   没有办法他怕麻烦便勉强收下了。   他本来想丢了,结果一时忘了放在了身上。   没想到兜兜转转结果倒是他和这小傻子一人一只了。   这老和尚的话果然净是鬼话连篇,这结的算哪门子良缘。   楚天泽盯着少年白皙脖颈上的那根红线,那红线上串着的正是他给对方的那颗音容铃。   有这么喜欢吗?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法器而已。   还他妈当个宝贝似的挂在脖子上。   这种自己送出的东西被人视若珍宝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复杂。   楚天泽心里的有一瞬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说道:“一天最多三次。”   这话才说出口楚天泽便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真的吗?楚师兄!一天三次是我一天能用音容铃找你三次吗?是这个意思吗?”邵白的瞳孔一收,他十分惊讶地仰着头,急于求证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用三次和一天三次,这其中可是天壤之别啊!   楚天泽其实很想说是你听错了,老子从来没说过。   但他望着少年那双惊喜满足的眼神,这话他便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我说的是最多!有事的话,最多一天三次!没事别来烦我!还有回来是要还我的。”   邵白听了有些沮丧,但他还是比较知足的,毕竟这总比之前要好很多。   楚天泽有些心乱如麻,他感觉自己真的被这个少年影响太多了。   拎着包裹到了山脚底下,他便将那包裹又丢在少年的脚边。   “走了。”他沉声说道。   还不待邵白在与他多说一句,他便抿进薄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师兄,明年见。”邵白望着那远去的朱色身影,神情恹恹。   山脚下,有不少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这些都是省亲的弟子提前备好的。   “邵兄弟!你也要回去了吗?”忽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是你。”邵白望了眼走过来的郑富贵轻轻颔首。   “兄弟,你是没来得及备上马车吗?若是不嫌弃,我有多的可借你一辆。”随后郑富贵有些惊讶地打量着邵白脚边的全部身家,“兄弟!你这是把在邵家的所有家当都背上清虚宗了吗?”   “多谢,不过家兄马上就到。”邵白没什么心情,摇摇头谢绝了郑富贵的好意。   “哦哦,是你在邵家的兄长吗?不知名讳为何?”才解毒睡醒不久的郑富贵好奇的问道。   “家兄……邵和玉。”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忽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渐起,郑富贵蹙眉喊道。   尘土飞扬。   一辆极其奢华的八匹马车在邵白和郑富贵面前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上印着一个极为规正的“邵”字。 第33章 六海州界33   郑富贵现在的状态有点类似于神魂游离, 他望着面前那奢华到嚣张,嚣张到没边际的马车,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诉说。   他想说他知道邵家是名门望族, 尊贵不凡。   但是不至于接一个分家后辈都要这般铺张浪费。   八匹马就拉后面那一辆车,这……这是怕马拉得太累了吗?   这简直就是将财大气粗写在脸上,就是气派如天隐皇家也不过如此了。   “邵家真是……有钱。”郑富贵过了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他愣愣望着那花式繁杂的车帘久久没有回神。   这时,一只如玉般的手微微撩起帘子。   冷峻俊美的面庞露了出来。   那一刻, 郑富贵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没有睡醒, 大抵是还在做梦。   可不是做梦吗?   白衣三尺雪, 天资自然成。   所有人看清马车上来人的容貌都沉默了,无论见没见过,一个“邵”字再加上这样的长相。   六海州界邵衡疏无疑了。   “邵、邵邵邵……”郑富贵的脸快憋得通红了,当他感觉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自己的时候,他只以为自己要快窒息了。   “兄长。”旁边的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什么……兄长?   郑富贵双目瞪地极大,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马车上的人轻轻颔首。   “怎么都带回来了,这些本就是为你放在清虚宗的。”邵和玉望着邵白脚边的一大包裹,微微蹙眉。   邵白摸了摸鼻子,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算了。”   邵和玉双手微动, 便见一道灵光从马车中射出,淡淡的灵光将那小山般的包裹囊括起来。   眨眼的功夫, 那包裹便凭空消失了。   “包包……罗万象, 六……六重通用法诀。”郑富贵内心的激动都快让自己失声了。   “明年开春再换新的。”邵和玉神色淡淡, 声音冷冽, “你旁边这位是?”   “我……我我……”郑富贵没有想到男人会问到自己,整个人紧绷到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同宗认识的人。”邵白想了想答道。   邵和玉了然,“幸会,可要送他一程?”   要啊!当然要啊!必须要啊!   能和邵衡疏一辆车这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啊!   郑富贵心里的小人疯狂的呐喊,面上却嗯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用的,他备了好多辆马车。”少年见郑富贵一直不说话,便老实地答道。   邵和玉轻轻颔首也不再说话,放下了车帘,“上车吧。”   “明年见。”邵白登上马车,礼貌地对郑富贵地挥了挥手。   郑富贵脸色惨白,极其僵硬地抬了抬手。   车夫挥动马鞭,啪的一声将魔怔中的郑富贵惊醒,当他恢复神智后悔的鬼哭狼嚎时,那马车早已驶远,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马车内别有洞天。   邵白望着自己面前的小桌,上面放着好几个小碟都是些果脯糕点什么的。   他又抬头望了望阖目而坐的邵和玉,有些拘谨地坐在对面。   “还有半天的路程,饿了便先吃点垫下肚子。”   “嗯。”   邵白点点头,上次一别后,他与兄长又有一段时间未见了。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冷,但倒也不至于尴尬。   “兄长,你很累吗?”邵白问。   “无碍。”邵和玉睁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明明坐在自家的马车上,背依旧笔直如剑,“只是昨夜睡得不安,闭目养神罢了。”   定是没睡好的。   果然是因为日夜兼程从凌霄法门赶来接他的缘故吗?   难免有些愧疚,像是看透了少年的心思,邵和玉缓缓开口道:“娘亲很是想你,念叨着要早些接你回来。”   少年愣了愣,语气有些艰涩,“娘……亲的身体还好吗?”   “尚可,只是想你了。”   邵白有些语塞,他越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忽视了一些人。   那些把他视为骨肉的人。   “你在清虚宗过得好吗?”邵和玉终是开口问。   “都好的,兄长不用担心。”邵白耷拉着脑袋答道。   邵和玉如此问他,显然便是已经知道他的法纹天资了。   他开始去思索,自己这般的法纹天资会不会伤及邵家的名声。   会不会对这些关心他的人带来困扰。   “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了,便不用强求。”有些冰凉的手落在邵白的头顶,轻轻抚摸,“莫要忘了,你姓邵,邵家永远是你的退路。”   邵白有些失神,两辈子下来还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邵和玉说的话让邵白头一次体会到有归属的感觉。   “兄长,我知道了。”少年轻声说道。   “嗯。”见少年心情平静下来,邵和玉言归正传说起了正事,“其实这般早的来接你,一是因为娘想你想的厉害,二是要你回去早日准备冠礼的事宜。”   “冠礼?可我生辰已过……”邵白有些不明白。   “生辰和冠礼不可同日而语。因为你在清虚宗静修,生辰宴只能从简,但冠礼之事重大,需请示列祖列宗,不可草草了事。上个月我便请南无苑的大师为你择了冠礼的吉日,正宾的单子也定下,后日我与母亲会亲自登门恭请。大后日便是你冠礼的日子。时间有些紧,深衣、陈设都还要再细细商议……”邵和玉说得井井有条,胸有成竹,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   这般老道的处事,很难让人相信他也是第一次亲手操办。   相比之下,邵白光是听着都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邵白只要乖乖听从兄长的话就够了。   邵和玉已经帮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一路上,马车基本没怎么停过,颠簸了许久后,邵家终于到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邵白前脚才落地,后脚就被从门口跑着出来的妇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娘……亲。”邵白许久没见这妇人摆出这帮架势,整个身体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娘的心肝宝贝啊!真是想死娘亲了!快让娘亲看看!怎么瘦了啊!这清虚宗的伙食怎么这般差啊!真是心疼死娘了。”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哭哭啼啼地不停。   说实话,邵白觉得自己比去清虚宗前胖了不少,至少身体远没有当初那般孱弱。   “娘,邵白赶路也累了。”邵和玉从车上下来开口道。   “对!对!对!热水都给你和衡疏烧好了,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先好好沐浴一番,娘给你们顿了老参乌鸡汤,还有从永安县新进的鲢子头,晚上可要好好补补。”听邵和玉这一说,邵夫人连忙将眼泪擦了干净,搂着邵白便往邵家大院里去了。   刚回到家中,邵白还有些不太熟悉,无论是穿衣、沐浴都有专门伺候的小厮,也让他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并不影响整个邵家温馨热闹的气氛。   晚膳虽然只有三个人,但邵夫人却亲自下厨做了十几道菜,道道不重样。   邵白都没有拣过菜,因为他才吃完碗里的,马上邵夫人便会将他的碗里空余的地方填满。   吃了半天,邵白的碗里饭菜似乎都没减少过似的。   直到邵白真的吃不下了,邵夫人才有些遗憾地放过了他。   借着消食的理由,他才好不容易脱身在邵家的后花园里走了走。   不知道楚师兄现在在干什么。   邵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小铃铛,心里有些纠结。   他有点想楚师兄了。   但他又怕自己打扰到对方。   “小少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跟在邵白身后的小厮茗空察言观色道。   茗空是邵夫人安排在邵白身边侍奉的小厮,只有十四岁却机灵懂事,深得邵夫人的喜欢。   “没什么,就是有一事难以抉择。”邵白抬头望着敞亮的月光,神情恹恹。   “抉择不来可以摘花瓣啊!每次我和茗星决定谁去倒恭桶都用这方法。”茗空笑嘻嘻地说道。   “摘花瓣?”邵白完全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茗空也是小孩子心性,直接从花园里摘了朵花当场教于邵白看。   看完一遍,邵白觉得这方法确实不错,便照办着学了起来。   一炷香后。   “小少爷,这一树的花都快给您摘秃了,您可选出来了吗?”茗空望着一地的花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音容铃,用音容铃,不用音容铃……用音容铃。”少年说完后,最后一片花瓣终于落在了地上,清澈的眸子忍不住染上笑意。   “茗空,我选出来了。”少年的声音带了点兴奋。   “您……选出来就好。”茗空有些无奈地笑道,他们这小少爷还真是一个执拗的人。   明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还非要摘出过结果了。   只是可怜了这一树的花了。   “茗空,我们回屋里。”少年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待到茗空下去后,屋里便只有邵白一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挂在脖子上的红绳子取了下来。   用指尖将泛着银光的小铃铛捏起。   “楚师兄说是注入法力摇响五下。”邵白手心微微出手,有些紧张。   叮——叮——叮——叮——叮——   摇完五下后,音容铃表面泛起了淡淡的灵光。   “楚师兄?”邵白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反应。   “楚师兄,你听得到吗?”   依旧没有回应。   “不会是我法力不够吧。”少年自言自语道,脸不由苦了下来。   可是这音容铃明明亮了啊! 第34章 六海州界34   六海州界, 泽六山坝。   夜幕降临,宽阔寂静的湖泊一望无垠,月光打在水上犹如镀上了一层白霜。   这时一阵嘈杂的轰鸣声从空中划过打破了这里万籁俱寂的氛围。   轰隆隆隆——   船底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让整个湖面都在颤抖, 潮湿的泥土上留下了灵舟滑行而过的深深痕迹。   终于在触碰了一个巨大的礁石后,这个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在停了下来。   “总算他妈的到了!”   高大的男人一只脚踏在船头,淡红色的眸子极其不耐烦地望向空中的朗朗明月。   金色的长发在黑夜的风中飘扬显着别样神秘。   在这特殊的环境下,站在船头的男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神话中勾人魂魄的美丽水妖。   不过这只是在他安静的时候。   当他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他却更像这片水域的主宰, 你只能感受到深海般的冰冷。   “首……席, 这里就是任务上标注的地点了。”一名精英弟子颤颤巍巍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低下头不敢与那双凶狠的血眸对视。   “废话。”男人都不想搭理。   “我们想……想请示首席该如何围剿这里作乱的魔兽。”   “请示个屁!下了船,碰到了,杀了就是了。”男人的声音显得极其暴躁,他迈出长腿,从那弟子身边擦肩而过,进入了船舱里。   原本还在船舱里说说笑笑的几个精英弟子一下子便没了声音。   “苏玄机,他人呢!”楚天泽扫视了一圈四周。   “玄机大师说这里的泥土太过潮湿阴冷,他不喜欢, 所以魔兽的事便全全交于我们了。”那精英弟子哭丧着一张脸, 而其他的几个弟子精神也不怎么好,一个个都像走了霉运一样。   可不是霉运吗?   如果能够选择, 他们现在宁愿独自面对可怕的魔兽, 也不想和这清虚宗里最可怕的存在一起行动。   “去他妈的。凭什么让我当苦力!”男人咬牙道, “做他的梦!”   “首席, 玄机大师说任务完成他才会启动灵舟,如果您不出手,我们可能就无法离开这泽六山坝了。”   嘭!   男人一拳头猛地砸在身旁的门舱上。   轰的一声,那舱门竟然就应声倒下了,众人皆是一哆嗦。   “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他这艘宝贝船轰成渣!”男人声音狠厉,转过身从舱门走出。   这究竟是什么魔星转世!   真是比魔兽千倍万倍的可怕了!   几个精英弟子都在心里叫苦连连,但迫于任务便只能跟在男人身后出了舱门。   “该死!真是恶心!”楚天泽踩在湿软的泥土上,细长的眉毛不由嫌弃地蹙在了一起,“魔兽在他妈哪呢!”   “首、首席……应该都在这面前的湖里。这些魔兽狡猾,我们最好还是先埋伏起来,布下法阵,等魔兽现身再将其擒住……”那弟子说道一半,便被身边一名弟子拽了拽袖子。   他疑惑地望过去,只见对方向他摇了摇头。   “在湖里吗?”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向那平静浩大的湖面走去。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完?我们平常围剿魔兽不都是这样做的吗?”那弟子有些担心地望向独自离去的身影,传音问道。   “用不着。”   “怎么会呢?首席虽然厉害,可那湖里不止藏匿了一只魔兽,若是它们同时发难,我们难道都不要跟上去帮首席牵制吗?”那弟子不解。   “你是第一次和‘雷狮子’出任务吧。”   “……”   “你看着吧,我们不去才是最大的帮助。”那人拍了拍弟子的肩膀。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地炸裂声,水花四溅,随后便是毫无预兆的白色闪光在湖面上闪烁。   “给老子都滚出来!”男人立于礁石之上俯视着整片湖泊。   很快水面便开始躁动起来,一圈圈的涟漪很快便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一对对鳞甲尖角从水面露了出来。   几十只看不清模样的水中魔兽对礁石上的挑衅者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这……这也太多了吧!”远处的弟子脸色有些苍白,魔兽的数量远远超过他们过来的人数,他实在无法想象凭借一人之力该如何抗衡。   “不……不行的,要不……还是通知下玄机大师。”那弟子呐呐地说道,旁边的一些弟子也慌了神,一时没了主意。   “没事的,没事的。你们看便知道了。”那有些经验地弟子摆摆手,让众人稍安勿躁。   湖面上雷光闪烁,猛烈的炸裂声不曾有一刻间断。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首席他竟然……不用掐手诀?”那弟子整个人都已经看呆了,现在的状况简直是男人单方面的施暴碾压,那些在湖面里的魔兽根本没有一丁点还手的能力。   真的是太厉害了!   “你们都回灵舟里。”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玄玄机……大师。”弟子不由被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吓了一跳,“可是,首席他还在……”   “要下暴雨了。”苏玄机抬起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上船,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黑色斗篷下的语气阴森可怕,那几名精英弟子不敢违逆,赶紧乖乖回到了灵舟中。   “要下雨了,这真的没问题吗?这种雨天对那些魔兽有利,它们生活在水中,雨天它们会更加强大吧!”有弟子担忧地说道,“就把首席一人留在外面……”   哗啦啦——   说话间,磅礴大雨已经砸在灵舟的夹板上,琉璃特质的舷窗也被大颗大颗的雨滴打湿,一片模糊。   暴雨开始了,肆虐的狂风击打在灵舟上,发出婴儿嚎啕般惨烈的声音。   让人毛骨悚然。   轰轰轰!   一声惊天巨响!   那靠在舷窗边的弟子只觉得头脑发昏,心脏猛停,而待那声巨响结束后,他只觉得两只耳朵火辣辣地疼。   “这灵舟怎么在颤啊!这究竟怎么会儿事!难道魔兽打上来了?”船上的人再也呆不住,恐惧让他们慌了神。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湖湖……湖面在燃烧!在燃烧!”一个弟子站在舱门边,整个人震惊到几近失语的地步。   那些在船舱里的弟子都慌忙赶到舱门边。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眼前被这推翻常理的场景震撼得不轻。   “这是首席……”那弟子有些说不下去了。   然而不用他说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答案。   他们现在甚至有些怀疑玄机大师让他们上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没错,下雨天湖中的那群魔兽会变强,但他们却忘记了他们的首席是独一无二的变异雷行法纹。   雷雨天是他们首席的最强领域。   恐怖如斯。   湖面上的火光还没有消散,那强烈的光焰竟然生生在黑夜里映红了半边天,渲染成如醉如幻的颜色。   灰烟尘尘中,一个透着凌厉气势的朱色身影走了过来。   男人身上还有肉眼可见的细微电流,在雨幕下噼里啪啦地作响。   金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那精致的面庞两边,反而让这个男人看上去更加锋利。   只是一眼,就让人控制不住的胆寒。   这不仅仅是基于男人的样貌性格,更是基于那强横到恐怖的变态实力。   明明是差不多的岁数,他们恐怕几百个几千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面前这个男人。   “首……席。”   见男人上来,几个弟子连忙让开路来,一个紧靠着一个,恨不得退避三尺。   靠近了,他们更加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那嗜血的杀性简直就像细针刺在他们的心坎上。   冰冷、尖锐且清晰。   这样的人……不,不,不,这真的是人吗?   天煞孤星真的是为这个男人存在的词。   男人抓了抓自己**的长发,露出了那双淡红色的眸子,那里面还要没褪去的杀意。   真的……好可怕。   “楚师兄。”   在死寂的船舱里,一个带着清脆的声音在船舱里响起。   “……”   是谁开的口?   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开的口?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想找出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那声音并不是从他们这几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楚师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声音再次响起。   “……”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几个弟子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耳朵被刚刚的巨响能坏了。   定是幻听了。   那声音竟然是从首席的身上发出来的。   “不会是我法力不够吧。”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   “真他妈的。这傻子真是——”男人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暗骂几声,在几个弟子的目送下离开了船舱。   楚天泽沿着悬梯向上,来到僻静的角落里,将衣服里的那只小巧的音容铃拿了出来。   铃铛泛着淡淡的灵光,少年犯蠢一般的言语还不断的响起。   这一刻,他真的有一种想将这铃铛扔出去的冲动。   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天泽倚在墙上,半阖着眼,有些烦躁地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干什么?”他哑着声忍着怒气说道。   随后那小小的铃铛里立刻就传出了少年兴奋无比的声音,“楚师兄!是你吗?”   “不然呢!有事快说!”   “楚师兄,我想你了。”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给我好好说话。”一股奇怪的热意从那小小的铃铛发散而出,慢慢传递到楚天泽的身上,“我不是说没事别烦我吗!”   “有事的,有事的,楚师兄你后天,不对,大后天有没有空?”少年问。   “你又要干什么?”楚天泽有些头疼,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这个小傻子了。   他真的已经没辙了。 第35章 六海州界35   “大后天是我冠礼的日子。”少年顿了顿说道。   冠礼?   楚天泽蹙了蹙眉,他这才想起这小傻子也是名门望族出身, 要行冠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哦, 所以呢?”男人的声音有些沉,带了点和平时不同的沙哑。   刚刚斩杀了几十只湖中魔兽, 耗费了不少的法力,就是楚天泽这样强横的人一时也会觉得疲惫。   “楚师兄,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少年语气有些担忧, 他一下便听出了男人声音中的虚弱。   楚天泽愣了下,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傻子平时愣头愣脑的,现在却会这般敏锐。   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关心, 楚天泽的心里有些复杂。   只是无论心里怎么想, 他都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他还没有习惯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分享给任何一个人。   “别瞎操心,我好得很。”楚天泽不再倚在墙上,整个人身体站直,声音也便得清亮很多, “大后天冠礼,然后呢?”   “冠礼、冠礼……”说回冠礼的事, 少年突然就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快说。”楚天泽伸出手撑着脑袋, 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想邀请楚师兄来参加我的冠礼。”再楚天泽的催促下, 少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可以吗?”   男人轻笑一声, 嘴角勾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呵, 这事你问过邵和玉吗?”   “没有。”少年如实说, “楚师兄是怕兄长不同意吗?兄长会同意的,之前兄长还说楚师兄人是值得托付之人。”   “邵和玉?还有这种事?”楚天泽晃了晃头,滴滴答答的水珠从金色的长发下掉落。   “真的,我兄长说……”邵白开始回想自家兄长对楚师兄的评价。   楚天泽摸了摸鼻子,打断了少年的话,“在邵府?”   “嗯,应该是的。”少年有些紧张。   “不去,没空。”楚天泽眼神有些纠结,但他的语气却强硬地像斩铁。   “这样啊,”少年语气里的沮丧显而易见,但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依旧温和,“我知道了。”   楚天泽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渐渐发现少年的情绪地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影响着他自己的情绪。   他咬着牙想忽略这种奇怪的共鸣,但这种影响却日益变得强烈起来。   过了会儿,少年又开口道:“楚师兄,如果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淡红色的眸子缩了缩,随后又恢复如常。   少年的语气太过认真,认真的很唬人,好像他无所不能一般,让楚天泽听得有一刻都恍惚了。   待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   那小傻子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难不成他觉得自己能帮到什么吗?   楚天泽不由低笑一声,“告诉你做什么?”   “我会去找楚师兄,不管楚师兄在哪里。”少年的语气依旧很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就像是最崇高的誓言,将心捧在你的面前,说出来便永远不会违背,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铃铛里的声音让楚天泽有些出神。   言语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   一次,两次,三次,无论少年是说出多么让人心动的话,楚天泽都会简单地一笑了之。   因为他压根就不信。   但五次,十次,二十次,少年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就像是一把小凿子对着坚硬的石壁不停地敲击。   敲着,敲着,这石壁也会真的信的。   楚天泽垂下头,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胸膛。   那是如鼓面般的心跳。   “傻子,再说这种话我就打你屁股。”说完,他不等对方回应,就断了法力,将那铃铛随意揣进了衣服里。   “你在和谁说话?”楚天泽才走了几步,不远处的阴影里就走出了黑色的斗篷。   “苏玄机,你管的太宽了。”男人眉头一皱。   “我与你一同来这三重下界,就是为了约束你,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黑斗篷下的声音毫无起伏。   几乎是说完的瞬间,一股蛮横的力量就将拽着苏玄机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摁在了墙面上。   精致的面庞变得狰狞起来,近在咫尺。   “再多事,我不介意帮你成为真正的瞎子。”男人的声音透着寒气,两根修长的手指停在对方的眼罩上。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将面前人的眼珠子抠出来一般。   “无所谓,我可以再装一只进去。”苏玄机无视了男人的威胁,面无表情,他的心神都在他未知的事上,“你与邵家的小儿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他妈有病吧。”   提到“邵”这个字,楚天泽立马就如戳到了软肋了一般,怒气上涌,“和他没关系!”   “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都很反常,这和你口中说出来的话是完全相反的。”苏玄机整个人就像他自己做出来的那些精密机关,不会被任何情况影响,有条不紊地分析着面前的男人。   “真他妈的!”楚天泽忽然像是抽空了力气,松开了苏玄机的领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天泽有时候真的想宰了这个叫苏玄机的男人。   但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到这种拼命的程度,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俩本应该是同病相怜的。   两个人都是被九天上界扫地出门的败犬。   “你可真他妈欠揍!”楚天泽甩了甩手,咬牙。   “这一点上我不及你。”苏玄机轻咳一声,将自己的衣领理了理。   再男人又要发怒前,苏玄机先开口道:“我劝你不要再和那个叫邵白的少年太过亲近,这很危险。”   男人冷哼一声,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苏玄机接着发问道。   “我他妈说了,我和他没关系。”说完男人直接转过身,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   望着男人渐远的身影,苏玄机将黑色斗篷带上,薄唇微动。   邵家这几天真的是这十多年来最热闹的时候了,照茗空打听来的说法,上一次邵家这般热闹还是小少爷刚出生的时候。   “小少爷,大少爷让你去一趟书房。”茗空端着一堆款式各样的衣裳,那些都是要给邵夫人过眼的深衣款式。   “知道了,你去忙吧。”邵白将擦拭好的剑入鞘,便起身去书房寻邵和玉去了。   “兄长。”邵白对着端坐在书桌前的男人,行了一礼。   “嗯,过来吧,明天便是冠礼的日子,有些事我要交代于你。”男人将笔放下,轻轻揉了揉头部两侧。   邵白乖乖地走了过去,见邵和玉实在疲惫,轻声说道:“兄长,你先休息会儿吧。”   “无事,冠礼在即,还有很多事要核对,休息不急在一时,这是明日宾客的名单你且看看。”邵和玉将手边的一本镶了灵石雕饰的册子递给了邵白。   “兄长,事情太多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邵白接过册子,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说道。   邵和玉的身子不可察觉的一怔,冰冷的眸子里带着极其罕见的温柔,“你还小,等以后邵家还是要靠你的。”   “兄长,我已经不小了。”邵白有些不满,蹙着眉纠正道。   “嗯,已经成年了。”   “……”邵白有些无奈的低下头翻阅着宾客名单,他知道在邵和玉眼里他还是个孩子。   这实在让活了两辈子的邵白有些情何以堪。   两辈子,好像除了剑,他什么都不会。   真是有些失败啊!   “这些人名你务必熟记,还有明天冠礼的整个流程,我会让掌事的嬷嬷带你先去邵氏宗庙里熟悉熟悉。”邵和玉淡淡说道。   “兄长,父……亲他不来吗?”念到“父亲”一词,邵白有些别扭,他对这个有着血亲关系的男人非常的陌生。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看到册子上“主人”那后面写得是邵和玉的名字,而据邵白所知,这一般都由男性宗亲长辈担任的。   邵白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很疑惑,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就没有见过他那所谓的父亲。   虽然收到过很多父亲送来的珍宝,但对方从来没有露过面。   究竟是有多忙连儿子的冠礼都不来参加?   一只温凉的手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   “对不起,邵白。”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语气里有些自责,轻叹了口气,“父亲是很看重你的,他……只是太忙了。”   “兄长,我没事的,我只是问问。”邵白赶紧解释道。   “嗯,我知道的,你一向乖巧。”男人的背挺得笔直,声音慢慢变得坚定,“你放心,明日你的冠礼定会庄重风光,邵家的门面不会倒,没有人可以因为任何理由看轻你。”   事务繁多,交代完后,邵白便不敢再打扰邵和玉了。   离开书房,邵白的心里有些沉重,他总觉得邵和玉的身上像是压了一座无比沉重的山。   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第36章 六海州界36   “小少爷, 冠礼所有的流程都记住了吗?”茗空手上拿着更换的朱色采衣, 有些担忧地问。   今日冠礼之事重大, 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怕都会让人看了笑话去。   “记得。初加巾,次加帽,三加幞头,乃醮,宾字冠者,最后我只要在更衣处候着便可。”少年将采衣接过,便自己穿戴起来。   “小少爷,真是聪慧,过目不忘的本事和大少爷一模一样。”茗空愣了愣,刚刚少年说话的样子简直和邵和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少爷,还是我来吧。”   回过神来, 茗空连忙走到前面帮邵白穿戴起来。   “小少爷,长高了不少。”茗空笑道。   邵白摸了摸鼻子, “可我觉得还是太矮了。”   邵白并不满意自己的身高, 他现在的高度连楚师兄的肩膀都够不到,就是与他上辈子的身体比起来也差了不少。   “别心急,小少爷还是长个子的时候, 等到明年怕又要往上窜不少呢!”见少年有些沮丧的模样, 茗空连忙安慰道。   他一边说着, 一边让邵白坐在铜镜前, 拿起梳子梳理起少年的黑发, 两条朱红色锦绦绕在茗空的手上。   “小少爷,这幅模样真是讨人喜爱,就和天上下凡的散财童子似的。”过了一会儿,茗空忽然笑了起来。   邵白抬起头,望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知何时,他的头发被茗空梳成了两个环形的发髻,一左一右搭在他的头顶两侧。   这不是……小孩子才梳地发式吗?   “这也太……”邵白收回目光,不敢再看铜镜,脸上不由臊得慌,心里有些羞耻。   “太可爱了?”茗空笑嘻嘻得说道。   “不是,太傻了。”邵白摇了摇头,伸手就想扯掉,结果被茗空拦了下来。   “小少爷,小少爷,这是冠礼冠者固定的发式,您把这拆了我等会还得再梳一次。”茗空说,“还请小少爷忍忍。”   为了冠礼,邵白的手停了下来,随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当——当——当——   厚重的钟声从宗庙处传来,浓烈的庄严感扑面而来,此时宗庙东阶西阶的正宾位都已经座无虚席了。   冠礼开始。   邵白按照规矩出房立于席位右侧,因为面向席位,他可以看清坐在下方宾位上一张张的人脸。   那些人他都不曾见过。   邵白能感觉到那些人打量他的目光,祝福的面容下藏着探究的冰冷,似乎在估量着他的价值。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赞者肃穆的声音在整个宗庙里回响。   邵白抬眼,只见邵和玉与托着冠笄的执事者向他走来。   “兄长。”邵白行了一礼,接着跪在了地上。   邵和玉微微颔首,执起冠巾戴在了少年的头上。   邵白起身。   随后邵和玉依序为他加帽,服皂衫革带,系鞋,全程邵和玉的动作都流畅优美,没有任何多余的一个动作。   依旧完美的不像真人。   大概除了邵白和几个亲近的小厮,底下的所有的宾客都猜不到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已经两天没有躺下歇息了。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在赞者的高亢的声音下,邵白退进东房,茗空很快就为他脱去身上的采衣,换上经过邵夫人精心挑选的深衣,加上大带,邵白便又再次出来向南站定。   这一站,便是要等不短的时间,赞者还在继续高唱赞词。   其实,邵白极其不喜这种冗长拖沓的仪式,上辈子的时候他曾以帝师的身份受过很多邀请,头一次好像是参加了暹罗皇朝什么公主的生辰。   他一个人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人一会站起一会跪拜,只觉得好生无趣,从此对这种庆典仪式敬而远之。   然而这次倒有点不一样,虽然下面坐着的人不见得都是真心为他祝福的,但至少有人是一片诚心待他的。   他不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最重要的是这场冠礼是他的兄长精心安排的。   一切都很好。   就是如果楚师兄能来的话,——   邵白在心里沮丧地叹了口气。   “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邵白正了正神色,走向正堂中间,望着执事递来的酒盏一时有些犹豫。   乃醮,是冠礼中必要的一个内容,是要喝祭酒的。此时,所有人都看着他,迫于形势,邵白只有接过那酒盏。   邵白没有忘记自己喝了桂花酒酿圆子闹出来的笑话,他望着那盏里清澈的酒水蹙起了眉。   可若是不喝——   斟酌再三,邵白还是将那杯祭酒一饮而尽了。   一股热意沿着喉咙缓缓下淌,辛辣的酒水让邵白有些不能适应,他的身体里好像升起了一堆篝火,烘着他的五脏六腑。   头略微有些昏昏的感觉。   “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赞者的声音变得有些朦胧的感觉,但邵白还是能分辨出对方在说些什么。   宾字冠者,冠礼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关头,他只要再撑一会儿就行了。   邵和玉望着脚下有些虚浮的少年,不免有些担心,他知少年不擅饮酒,但喝祭酒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只能暂且委屈下了。   “身体怎么样?”邵和玉的左手不留痕迹地扶了下少年。   “没事的,哥哥。”少年笑着说。   “……”   邵和玉的身子不由一怔,邵白正常的时候从来都是唤他“兄长”的,不会这般亲密的称呼他。   看来是真的醉了。   邵白站着笔直,从远处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他心里其实是极其难耐的。   他觉得身上有些重。   “成人之际,赐字清疏,邵清疏。”邵和玉的声音清冷,虽然嗓音不高,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可听得清清楚楚。   赐字结束,邵白被执事者领着去了东房,接下来便没有邵白什么事了。   而那些宾客皆由邵和玉还有邵夫人招待。   “清疏,清疏……好听。”   邵白的双颊有些不自然的泛红,他口中念叨着自己刚得到的字坐在床榻边。   “小少爷,小少爷,你这不会是醉了?”见邵白状况不对,茗空连忙走过来询问。   “不叫小少爷,叫清疏。”少年十分认真地说道。   “小少爷,茗空是奴怎么能这般唤您。哎呀,您、您这是醉了啊!您在这等等,我去给您做碗醒酒汤去。”茗空被邵白的反应吓得不轻,出去前他门带好,之后便赶紧敢去后厨。   “好热啊。”邵白蹙了蹙眉,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深衣有厚又重,便随手将这些外衣都褪了去。   直到脱了只剩件合身的里衣,邵白才觉得松快了些。   忽然感受都一股熟悉的气息,少年的眸子不由亮了亮。   当楚天泽发现自己站在邵府的高墙之外时,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他根本就没有来这里的打算。   然而世事无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回程的路上苏玄机那家伙的灵舟会在中途掉链子,停在了回清虚宗的半道上。   更巧合的是,他们停下的地方竟然离邵府很近。   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楚天泽的头上裹着一个黑色的斗篷,用来遮挡他异于常人的外貌。这是他趁苏玄机将他们全部赶下灵舟时,顺手带出来的。   邵家此时聚集了很多六海州界的名门望族,而他楚天泽在这些人中间的名声可是很不好听。   楚天泽相信若是自己被发现出现在这里,那小傻子的冠礼怕是就要没的办了。   黑色高大的身影倚在高墙之下,即使站在外面,他也隐隐能听见琅琅的钟声和欢快的礼乐声。   楚天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小傻子不懂人情世故还想当然地邀请他来参加冠礼,但他自己心里却和明镜似的。   他就算受邀来了也没有进去的可能。   因为他是楚天泽。   他不来才算得上最好的祝福。   “呵,竟然成年了。”男人嘴角勾了勾,嗤笑了一声,手心里上下掂着那小小的音容铃。   他一个人孤身站在那认真听着高墙内的种种声音直到一切归为寂静。   “看来结束了。”   男人直起身,准备离开。   “楚师兄。”少年欣喜的声音。   黑色斗篷下,男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   真他妈见了鬼了!   这小傻子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的!   男人想都没想,装作没听见,准备离开。   “楚楚楚……天泽,你、你等一下。”少年话有些说不清楚,断断续续,说完还轻轻打了个酒嗝。   楚天泽?   没大没小,居然敢直呼他名字。   男人真的是被气笑了,怒气上涌,转过身去。   然后,愤怒直接变成了暴怒。   “你他妈是猴吗?给老子下来!”男人只看了一眼,心便猛地悬了起来,接着控制不住着怒骂起来。   少年穿着单薄的里衣,满脸通红的站在细细的树枝上,眼神茫然地望着他。   “哦。”少年乖巧的点点头。   直接从高高树上越过高墙跳了下来。   “你他妈的!找死啊!”   楚天泽瞳孔收缩,身形一闪,连忙张开双手去接。   下一刻,温软的身体投入了男人的怀中。 第37章 六海州界37   几乎想都没想, 楚天泽直接一巴掌呼在了少年的屁股上。   少年皱了皱眉,轻轻唔了一声。   “你他妈是猪脑袋吗?直接从——”楚天泽真是被少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他刚刚没接住是什么下场。   “从老子身上滚下来!”男人低吼道。   然而少年像是听不到似的, 整个人手脚并用挂在男人身上, 生怕面前的人跑了似的。   “楚楚……天泽, 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少年语气里的愉悦都快溢出来了, 呐呐说道:“你不要生气, 你让我跳下来,我也跳下来了, 你说的我都做到了。”   “你他妈有病吧。”   楚天泽自然看出少年的状态不对, 想到冠礼他也将原因猜出了大概。   他不想和个醉鬼胡搅蛮缠,直接伸手拎着对方的领子, 想将人从身上拽下来。   结果一个不注意他的脸就被少年捧在了双手里。   “真好看。”说完少年还动手捏了捏男人的脸。   “……”   脸上的触感让楚天泽脑子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简直气得浑身发颤。   可是他又拿他身上的这个小崽子无可奈何。   真他妈的憋屈。   哒哒哒哒——   有脚步声由远渐近传了过来。   淡红色的眸子一凛, 暗骂一声,四处视野开阔无处好藏, 只好施展法诀, 带着少年一跃而起翻过了高墙。   “楚师兄。”怀里的少年软软叫了一声。   楚天泽低下头刚想发作, 正好和那双清澈的眸子对上,顿时便哑了火,将脸撇到一边去。   “楚师兄。”少年见人男人不搭理又唤了一声。   “干什么, 干什么!”楚天泽一只手撑着墙, 一只手搂着怀里的人, 语气极其不耐烦。   “我……我有个要求。”   “……”   好家伙,有要求的时候就“楚师兄”,刚刚就一口一个“楚天泽”叫的可欢了。   这是已经学会见人下碟了?   “呵,可笑,你要求老子就得满足你?”淡红色的眸子微眯,嗤笑一声。   “嗯,在梦里你应该听我的。”少年想了想答道。   “……”   “你觉得这是梦?”楚天泽真是觉得越听越有趣了,他抬眼瞧见少年头上两个环状的发髻,终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他妈是什么打扮?”   说完还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少年头上的发髻。   “嗯,我知道的,我喝了祭酒,然后就会做梦,然后……就会梦到楚师兄,上次次……也梦到的。”少年挠了挠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小脸有些沮丧,“而且……楚师兄说不来的,所以你是假的,是我想出来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听了少年这番话,楚天泽的心里忽然有些微妙。   他只不过是来不了,这小傻子至于说得这般可怜兮兮的吗?   搞得他好像是个负心汉似的。   有这么想见到他吗?   “做梦是吧。”楚天泽难得有些善心发现,语气里带了点大发慈悲的意思,“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他想着若是些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他就勉为其难的满足这个小傻子。   “以后不要再喊我傻子了。”少年蹙着眉认真说道。   “蠢得要死还不让人说。”楚天泽低笑道,眸子里带了些玩味,“那你说喊什么?”   “清疏,邵清疏。”少年说煞有其事地说,“楚师兄和我是朋友,亲近的朋友都是这么唤的。”   “朋友个鬼。”楚天泽一下子炸了毛,想都没想就反驳道。   砰的一下。   谁想少年直接一脑门顶到男人高挺的鼻子上。   “你他妈的!”楚天泽毫无防备,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鼻子骂道。   真是疯了!   “不准你乱说,楚师兄就是我朋友。”因为生气少年的脸有些鼓鼓的,过了会儿,又变得茫然了起来,“怎么又变成楚师兄了?”   妈的!   楚天泽不想和这小疯子一般见识,打不得骂不得,吃亏得最后还是他。   他已经想好了,安稳地将人送到邵府的人手里,他便直接走人。   惹不起,他还不能躲远点?   “我现在是谁?”为了防止半路小傻子闹出动静,被人认出认出来,楚天泽再次尝试和面前糊里糊涂的人进行沟通。   “楚……师兄。”少年愣愣地答道。   “很好,那你是不是该听我的。”楚天泽见有效果,趁热打铁道:“这可是你自己说得。”   少年打了个酒嗝,点了点头,“听……楚师兄的话的。”   “好,那告诉我你从哪里出来的。”男人的语气带了点哄骗的意思。   少年呆了呆,手指了一个方向。   楚天泽松了口气,不疑有他,将黑色的兜帽带好,抱着少年就往所指的方向走去。   半柱香后——   “你他妈逗我吗?又让老子往回走。”楚天泽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站在屋顶上打量周围,低声骂道,“妈的!这里怎么这么大。”   邵家比楚天泽想象中大,附近长得差不多的屋子就有不少。   他的时间并不充裕,离开太久难免会被苏玄机那家伙抓到把柄。   但把少年一人扔在这——   楚天泽想到少年一头从树下蹦下来的模样,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他妈麻烦!   就在出神之时,忽然一道凌厉的水光划过,楚天泽眸子一紧,本能地侧身闪过,抱着少年从屋顶轻巧地落到了地上。   “楚道友?”清冷的声音带了些疑惑。   楚天泽身子僵了僵,站定后,他才发现自己黑色的兜帽竟然掉了下来。   而刚刚出手伤他的正是得知邵白不见赶来寻找的邵和玉。   被发现后,楚天泽也懒得隐瞒身份,开始伸手想将身上的人扯下来。   扯不下来。   “邵白,过来,你这样成何体统。”邵和玉对着少年淡淡说道。   “哥哥?”听到邵和玉的声音,少年有了反应歪过头来。   邵和玉叹了口气,知道少年醉的厉害,走了过去,张开手臂,语气倒是少见的温柔,“到哥哥这来。”   少年迟疑了下,倒是真的听话松开手,顺从地被邵和玉接了过去。   小包袱终于被人接了过去。   楚天泽心里倒是莫名有些不爽起来。   呵,刚刚死皮赖脸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现在邵和玉喊一声说撒手就撒手?   这脸真是比六月的天还要快!   这些楚天泽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通,自然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甚至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合常理。   简直就像把少年当做他领地里的所有物一样。   “楚道友,你为何在这?家弟又——”邵和玉蹙着眉他觉得这个对话有些似曾相识。   “路过。”不待邵和玉说完,楚天泽立马将话头截了过来,“你弟弟也是在路上捡的。物归原主,走了。”   又是路过吗?   邵和玉的眼神带了点打量。   见楚天泽要走,邵白不肯了,趁邵和玉一个不留神,小跑过去一把握住了朱色的袖子。   “松开。”楚天泽凶道。   他真的没时间再这里磨蹭了。   苏玄机那个阴险的家伙已经注意到他和小傻子的关系了,他可不想在这个关头节外生枝。   若是苏玄机将这件事告诉——   那对这小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执拗的性子又起来了,红着张脸,抿进双唇,也不说话。   就是不松手。   邵和玉将面前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见两人僵持,他终是开口了。   “楚道友,今日是家弟冠礼的日子,若是不嫌弃,便留宿寒舍小住一段时间吧。”   楚天泽抬起头,望向邵和玉的眼神里有些不解。   照理说邵和玉这种所谓的谦谦君子最是开不上他这种人,之前小傻子说邵和玉夸他他还不信,可这眼下对他的态度——   未免有些诡异。   “你让我住邵府?”楚天泽挑眉,“你不怕被人知道?”   “这并非无齿之事。为何要怕?”邵和面无表情地说,“难道楚道友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个屁!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楚天泽有些冒火。   “我只知道邵白想让你留下来。”邵和玉顿了顿,“楚道友应该知道家弟的过去。”   楚天泽没有吱声。   “说实话,衡疏很感激楚道友。”邵和玉长吁一声,眸子里有些疲惫。   “为什么?”楚天泽蹙眉。   “在清虚宗,家弟承蒙楚道友关照了,还请楚道友让衡疏尽地主之谊。”邵和玉行了一礼,他没有细说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楚天泽望了眼扯着他袖子的少年,冷哼了一声。   “楚道友是家弟的朋友,来邵家做客有什么值得外人说道的呢”邵和玉的语气似乎这事天经地义,真是有理有据找不出半点差错来。   “楚师兄,我哥哥说得对。”少年在一旁频频点头。   对什么对。   楚天泽望着少年眼神沉了沉,弹了一下对方的脑瓜子,趁少年捂脑袋时用力扯出袖子。   “有事,不方便。”说完,他转身便准备走。   谁想楚天泽刚转过头便停住了。   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站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   “你终究还是跑到这来了?”苏玄机说。   “你来干什么”楚天泽下意识将少年挡在身后。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天泽发现苏玄机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复杂。 第38章 六海州界38   苏玄机沉默了。他望着站在远处满脸戒备的男人, 心里面那沉寂已久的无力感愈发强烈。   从他认识楚天泽这个人起,他就常常会有这样的预感:这个肆意的像烈阳一样的男人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   果然,他的预感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居然把杀气冲天的戾器当作软弱无能的娇花捧在手心里。   男人眼瞎的程度比他想象之中还要严重的多。   “我来看看你能有多蠢。”苏玄机轻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楚天泽蹙眉。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你来这里做什么?”苏玄机面色恢复如初, 淡淡说道。   “关你屁事。”男人冷哼一声。   苏玄机轻吐一口气,果然无论相处多久他都无法做到和一只傲慢愚蠢的狮子进行交流。   不得不承认人和兽之间的鸿沟实在难以跨越。   “这位是楚道友……认识的人?”邵和玉斟酌了下用词, 将朋友一词换了。   “呵。”楚天泽没有答。   出于礼貌,苏玄机还是对邵和玉微微颔首,随后转向楚天泽,冷声问:“楚天泽, 你还不走吗?”   “楚……天泽,不走。”   男人还没来的发作,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倒是先开口。   闻声, 苏玄机一怔, 目光终究还是与少年的茫然的眼神相交。   他依旧完全看不明白少年的目的。   每一次相遇,少年总会带给他更多的迷惑。   对方的表现浅薄的像一张纸,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表面的迷雾,纸下可能藏有险恶的丘壑, 然而对方的行为显示——   似乎就是如此浅薄。   但无论怎样, 少年的可怕实力在苏玄机的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苏玄机还是难以相信对方隐藏惊人的实力就是为了来和一个野蛮人交朋友的。   “这没你什么事,给老子闭嘴。”男人扭过头凶巴巴说道。   少年抿进嘴,拽着男人的袖子不再吭声。   邵和玉上前一步, 声音清冷, “这位道友, 楚道友是否留宿邵府你无权干涉吧?”   “这是我的职责。”苏玄机没有退步的意思。   “真他妈的!走不走,老子自己说得算!”楚天泽被烦的火气上涌,留不留,他心里明白其中利弊。   他本就没有打算留下。   只不过苏玄机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妈的!苏玄机这家伙说走他就走,真他妈是把他当狗使唤呢!   淡红色的眸子微眯,呛声道:“要滚你自己滚,老子现在没打算走。”   楚天泽的想法很简单,等他把苏玄机这家伙赶走了,他再自己回清虚宗。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预料的。   “你不要让楚天泽走,好吗?”   当苏玄机感觉到有东西在扯他的黑色斗篷时,他下意识低头望去。   不知何时少年竟然从楚天泽那跑到了苏玄机的身边,仰着头一脸认真地询问起来。   身子猛地一怔。   看到少年的瞬间,苏玄机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他心里则像被蝎子狠蛰了一下。   苏玄机一向谨慎,但他却根本没有感觉到少年是什么时候靠近他的。   这是不是说明少年想杀他,他甚至人头落地了可能都不一定反应过来。   “我……我可以把我的剑给你,你让楚天泽留下来吧。”少年皱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苏玄机,你别碰他!”楚天泽也是被少年的动作一惊怒吼道。   然而此时,苏玄机根本就被空管楚天泽那个蠢货在囔囔些什么,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面对眼前的困境。   他现在的情况和脑袋伸进魔兽喉咙里有什么区别。   这是在警告他吗?   终于忍不住露出利爪了吗?   这少年的意思是如果不按他说的话做,自己就会死在他的剑下吗?   那动机呢?   必须让楚天泽这个蠢货留在这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苏玄机的身体微微发颤。   当然这不是因为死亡的恐惧,而是对真相接近时的兴奋。   苏玄机明锐的直觉告诉他留在这儿,他或许能挖掘到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可以。”过了一会儿,薄唇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楚天泽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但我也要留在邵府。”苏玄机俯视着少年,眼神里蕴含着斩铁般的坚决。   “苏玄机!”楚天泽直接就炸了,他冲上去直接将少年与苏玄机分开,然后一把拽着苏玄机的领子,发狠道:“你他妈又要搞什么鬼!”   “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遂了你的意又暴跳如雷。”苏玄机眼神淡漠,随后他撇过头转向邵和玉,“不介意我沾沾喜庆小住几天吧。”   “自然。”邵和玉点点头,邵府不差一间空房子。   邵和玉见那两人间弩拔剑张,便走过去将有些摇摇晃晃的邵白拉到一边,“家弟身体不适便先走一步,两位的客房衡疏已经安排好,请自便。晚宴时会有小厮带两位前去。”   说完,留了两个机灵点的小厮下来,也不管这两人如何,先把邵白哄劝回屋子里安顿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楚天泽没有放过身边的男人厉声问道,“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就像苏玄机与他看不对眼,楚天泽也同样搞不懂苏玄机。   当然,只要相安无事,他也没打算搞懂过。   但今天苏玄机的所作所为已经快一只脚踩在楚天泽的领地里了。   楚天泽不可能放任对方的这种行径。   “只要你还想回九天上界,便不敢动我。”苏玄机说得很肯定,比起一时情绪,他更相信因果关系之产生的牵扯。   就像机关术里齿轮的排列,一个转一个,结果都是必然的。   “你不用如此激动,”见对方眼睛泛红,苏玄机适当退让一步,“邵家在六海州界名望很高,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别给老子扯嘴皮子!你要是敢碰那小傻子——”楚天泽的表情狰狞地有些恐怖,“九天上界,我回不了,你也休想回去。”   “你威胁不了我,我与你不同,五年期满,我自可归位。”苏玄机的独眼也沉了下来。   “呵,别他妈做梦了,”楚天泽将苏玄机扯到自己面前,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老子都不想回去,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到期满。”   “你这条疯狗。”苏玄机也冒气了火气,冷声骂道。   “疯狗也比你这条看门犬强。”   话音刚落,苏玄机一拳头就打在了楚天泽的脸上。   “你他妈的!”   楚天泽摸了摸冒血的鼻子,直接一脚就踹在了苏玄机的腹部。   接着,两人竟然就这么和普通人一般扭打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小厮被两人这不要命的架势吓得不轻,不敢上前劝阻,连忙跑去找邵和玉来处理了。   当邵白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睁开眼望着屋顶脑子一片混乱。   这……应该是梦吧。   记忆里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让邵白的脸色有些惨白。   肯定是梦,楚师兄怎么可能出现在邵府呢。   邵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小少爷,您终于醒了?”守在一边的茗空发现少年的动静,连忙问道。   邵白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样,小少爷,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茗空走过去将邵白扶起,担心地问道。   “还行,就是脑袋有些胀。”邵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声音带了点嘶哑,“能给我点水吗?茗空。”   “小少爷,水。”茗空立刻跑到桌边端了盏茶过来。   邵白轻轻抿了口茶盏,心里舒服了不少。   “小少爷,您身体可还撑着住,若是不舒服,大少爷说晚宴你就不用去了,茗空给您把饭菜端回屋里吃。”茗空小心翼翼问道。   邵白摇了摇手,他只当这晚宴是宴请正宾的宴席。   “我没事,你帮我更衣吧。”邵白想着自己冠礼后就没有露过面还是有些不妥的。   便从床上下来,邵白没忘记把自己那幼稚的发髻拆了下来,接着匆匆忙忙地打扮一番,便让茗空带自己敢去晚宴。   即使在夜里邵府的大部分地方还是宛若白昼的,一路上,邵白有些惊讶地四处张望,虽说其他日子里邵府的晚上也是挺亮堂的,但绝对达不到今天这个程度。   大概每隔十步都会有一盏装饰奢华的墙灯,发散出温婉的白光。   “这些灯……”邵白没见过。   “魔晶灯,从天隐的皇商进的,比火烛的亮的多也不怕被风吹灭了。”茗空走在前面笑着说道。   “这些灯里都放着魔晶?”邵白有些惊讶。   “小少爷聪慧,这些灯都是靠魔晶支持的,一块洪级魔晶大概能用上一年。”茗空想了想说道,“荒级的大抵能用上五年。”   “这要多少灵石。”   “不算多,为了小少爷的冠礼这些都是基本的,再说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是不能落了邵家的脸面。”茗空倒是觉得很是正常。   邵白望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的光源,有些懵。   他发现邵家远比他所想有钱的多。   “到了,小少爷您进去吧,茗空在外面等您。”茗空指了指门小声说道。   邵白点点头,听着门后清雅的丝竹声,轻轻呼了一口气。   咯吱——   伸出手将那花式复杂的漆着朱色的木门推开。   邵白差点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楚楚楚……师兄。”瞳孔一缩。   一眼望去,这屋子里没有邵白想的那么多人,加上他也就一共五个。   他娘亲、他兄长、楚师兄还有……玄机大师?   他果然还是没有醒吧。   邵白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将门推开后,坐在那的四个人都极其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他,邵白头一次生出了掉头逃走的冲动。 第39章 六海州界39   邵白低着头, 现在他整个人都处以如坐针毡的状态下。   此时他坐在一张圆桌旁,他左手边坐的是楚天泽,右手边坐的是邵夫人。   邵夫人的另一只手边坐的不是他兄长,而是玄机大师。   邵和玉则是坐在了楚天泽和玄机大师的中间。   整个圆桌的座位的安排都透着淡淡地诡异。   当邵白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选择位置的权利了,因为邵夫人一看见他就极其心疼地将他牵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他其实并本不想挨着楚师兄坐的。   毕竟他醉酒时做出的那些荒唐事依旧历历在目。   不仅直呼楚师兄的名讳, 还对楚天泽……上下其手。   真是太丢脸了。   从坐下到现在邵白都不敢去看楚师兄的脸色。   “心肝啊,身体怎么样啊!娘先舀一碗鲥鱼汤给你补补。”邵夫人从一旁伺候布菜的小厮手里接过一个小碗端在了邵白的面前。   “谢谢, 娘亲。”邵白望着小碗里雪白鲜嫩的鱼肉轻声说道。   “小楚还有大师也尝尝,这鲥鱼是从临江装在水箱中快马送来的,到邵府的时候这两尾鲥鱼还是活蹦乱跳的呢!俗话说‘宁吃鲥鱼一口,不吃草鱼一篓’, 熬了两个钟头这汤鲜着呢!”   邵白原来以为这场晚宴会十分尴尬,但他倒是低估了他的娘亲。   身为名门望族的女主人, 即使上了些岁数,邵夫人依旧风韵犹存, 面容也是端庄美丽。   礼仪交谈时落落大方,展现出的亲切从容实在是难以让人拒绝, 既能给对方春风拂面般的亲近, 又不会感到太过亲昵的不自在。   “谢谢, 伯母。”听到身旁的人言谢,邵白都忍不住惊讶。   而当他抬起头却发现竟然连一向沉默阴郁的苏玄机竟然也对着邵夫人微微颔首。   “小楚, 听说你在清虚宗十分关照我们邵白,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邵夫人笑地温和。   “谢谢, 楚师兄。”邵白连忙接过话头, 小声试探男人的态度。   “我没做什么。”男人说得很平淡。   邵白微微愣神,邵夫人只当楚天泽是自谦客气,又笑着夸了对方几句。   然而直到晚宴结束,邵白都没有找到再次开口的机会。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晚的楚师兄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平日锋利的棱角都像是被磨去了一样,整个人都显得沉闷又疏远。   散宴后,邵和玉便催着邵夫人回屋静养,邵夫人拿她这儿子没办法只有照办。   “你啊,可真是和你父亲一个德行,这还有客人呢。行吧,邵白,你带两位在邵府逛逛吧。”   邵和玉也不是想扫兴,主要是邵夫人的身体虚弱,吹不得寒风,一吹着风就很容易会头痛脑热。   当父亲不在的时候,邵和玉就很自然得扮演起提醒的角色,也常常因此被邵夫人嘴上抱怨。   “我晚上还有事务要处理,若有事便派人到书房找我。”送走了邵夫人,邵和玉说。   “兄长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邵白点点头。   邵和玉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对另外两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带着小厮离开了。   见邵和玉走远,邵白刚想回头,却见高大的男人已经先行走远。   “玄机大师,您想去——”邵白有些失落,转身望向站在旁边的苏玄机,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苏玄机打断了。   “我对邵府没有兴趣,如果可以我能回自己的客房吗?”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下,苏玄机的声音生冷,嘴里说着如果,但表达离开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确了。   “当然可以。”邵白有些悻悻然地说道,“玄机大师,今日多有冒犯,对不起。”   “你没有错,我是自愿的留下的。”说完,苏玄机深深望了少年一眼,里面是少年看不懂的东西。   邵白摸了摸鼻子,他总觉得自己喝醉后肯定是深深得罪了玄机大师的。   还有楚师兄——   无奈的长吁一声,邵白终是朝着楚天泽离开的方向赶去。   楚天泽并没有回自己的客房,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走很远。   没走一会儿,邵白便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后又仰起头来。   楚天泽正躺在邵家宽敞的屋顶上,微阖着眸子,全身透着淡淡的慵懒。   邵白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扰面前的人。   金色的长发肆意地散落在灰青色的瓦片上,在月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影。   男人静静地躺着,面上也不是平日暴躁的模样,面部的线条柔和了下来,这让他精致的五官变得更加夺目,就像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惊艳。   “你这样看起来好傻。”男人低沉的声音让邵白猛地回神。   脸上不由一阵热意,邵白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看得愣神了。   “楚师兄……”邵白不知该如何解释刚刚的失神。   “小傻子,想上来看看吗?”楚天泽却先开口了。   邵白当然是乐意的,但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个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的身影美得让他惊心动魄。   几乎不待少年反应,男人有力的双臂就直接将他拦腰抱起。   一阵天旋地转,邵白已经被楚天泽带到了高高的屋檐上。   砰砰砰——   男人放开了他,邵白却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跳得好快。   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和楚师兄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   “楚师兄,我这里有些奇怪。”邵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茫然地问道。   “呵,这就被吓到了。”淡红色的眸子轻轻瞥了一眼,嗤笑一声,嘲讽的话脱口而出。   随后楚天泽自顾自地躺了下来,他扭过过见少年还傻傻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会儿就好了。”   真的吗?   可为什么他觉得响如鼓面的声音没有一点停下的势头。   邵白不敢再反驳怕又惹男人生气,他也不知道好好地到这屋檐上要做什么,便只有学着楚师兄的模样平躺了下来。   “楚师兄,你在看什么?”沉默片刻,邵白忍不住问。   “看星星。”男人懒散地说。   “可是这天上没有星星。”少年耿直地说。   “那就看月亮。”   “可是月亮现在被云挡住了。”   “那就看看天!哪来那么多话,不看自己下去。”男人被少年无休止的疑问磨得有些冒火。   这话说得有些有恃无恐,反正在男人看来,少年自己也下不去。   被骂了后,邵白挠了挠头,只有和男人一起仰望着寂静的天空。   其实邵白上辈子在天山的时候,到了夜里他也常常会做这样百无聊赖的事情。   那是金炎离开他一段时间后的事,那时他有些抑郁寡欢,偶然想到民间的戏文,说是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挂在空中。   邵白就想试着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金炎变得星星。   结果,守着黑夜找着找着,有一天,邵白就突然想明白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找到。   戏文上说得是骗人的。   每天世上离开的人多得去了,就是满天的星空也是装不下。   再说——   金炎也不是人啊。   邵白心里感慨,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就是太寂寞了。   只有寂寞的人才会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他们渴望有所羁绊,却又不知如何得到。   难道楚师兄……是感到寂寞了吗?   少年鬼使神差地问:“楚师兄,你是想家了吗?”   “你在说什么玩意?我没这那种东西。”男人很不喜这个话题,两道细眉如刀蹙在一起。   “楚师兄,没有……家人吗?”邵白问得小心,他想更加了解面前的男人,但又生怕一不小心戳到对方藏在暗中的痛处。   就在邵白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有。”   “那他们在哪?他们也会想念楚师兄的吧。”邵白想了想,他对家人这个词的认知来源于他的娘亲和兄长。   应该会想的,毕竟他回来以后娘亲与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想他想的紧了。   而邵和玉虽然嘴上不说,邵白现在也隐隐能察觉到。   家人应该就是这样的。   楚天泽面无表情地望着深沉的黑夜,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少年,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娓娓道来地讲着他人的故事。   “家人也有可能是你的梦魇,不是每个人都和你家这样的。”像是有所感慨,男人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那声音勾得邵白心里有些痒。   “说来也是好笑,你娘见了我这怪异的样貌竟然能和颜悦色,邵和玉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你们邵家的人都这般奇怪吗?”说着说着,男人倒是笑得越发厉害了。   明明是笑着的,邵白看在眼里心却像刀割一般的疼。   “而我的家人呢?见到我和见到鬼一样,污言秽语能套在我身上用的毫不客气,老子就奇了怪了,大家都流着一样的血,把老子踩进烂泥里,他们就能高贵起来了?”   “还不是都一样的脏。”   淡红色的瞳孔因为不甘、愤怒还有仇恨变化着,犹如暗流下的漩涡,吞噬着一切负面的情绪。   “楚师兄?”   少年的声音将楚天泽从魔怔中惊醒。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楚天泽转了个身,以背影面对少年。   “妈的,老子和你这小傻子说这些干什么?”男人暗骂一句,低声嚷嚷着。   “楚师兄,对不起。”少年说。   “你对不起个什么啊?”楚天泽被这没头没尾的道歉弄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少年声音低了下来。   “……”   “楚师兄。”   “干什么啊!烦不烦啊!”男人凶巴巴地说道。   “你不要难过,我可以当你的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以后你不会感到寂寞的。”少年说得无比认真。   嚣张惯了的男人背少年一串话噎住了,脑子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骂道。   “你……有病吧,动不动乱……说什么!”   一针见血。   赤诚的话语直击要害险些让楚天泽溃不成军。   而少年的目光更是炽炽,灼得楚天泽生疼,无法对视。   “毛都没长齐,什么都不懂,话不要乱说。”男人有些恼羞成怒。   “我说的事真的,我想当楚师兄的家人——”   “大晚上喊什么喊!”楚天泽赶紧一个起身将少年的嘴捂上。   这人都不嫌害臊的吗!   “楚师兄,我是认真的。”被捂住嘴少年依旧不死心地小声念叨着。   “行了,行了,真的就真的呗!”楚天泽被少年弄得心烦意乱,语气有些敷衍。   虽然知道少年说得是不可能,但他——   暂时就当是真的吧。 第40章 六海州界40   一大早,楚天泽就醒了。   他缓缓起身环顾四周陌生的陈设, 直到现在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真的会在邵府留宿。   要知道自来到三重下界以后, 他还从未在清虚宗以外的地方入睡过。   楚天泽抓起衣服穿戴起来,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被邵和玉叫来小厮早就被他赶走。   他不需要伺候,不需要帮助, 在大多数情况下, 楚天泽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真是见鬼。”楚天泽打开门,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和少年的对话,心里又开始懊恼起来。   他一直将有关那些人的仇恨藏在心里,也从来不屑于对任何人讲起。   因为在楚天泽看来,这种一点屁用没有的叫嚣是弱者的表现, 而真正的强者只会用拳头把对手干翻, 让对手跪地求饶。   楚天泽绝不会让自己属于弱者的那一堆。   然而在昨晚一切都失控。   他居然对着一个刚成年的小崽子倒起了苦水, 而且还被对方安慰了。   楚天泽快步走着,脸色阴沉,他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而这一切都是从遇见那小傻子开始的。   飒飒飒飒——   那是锋利的金属快速划破空气的声音。   少年纤细的手腕带动着古老的兵器在空中挥出一道道残影。   果断干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   很漂亮。   楚天泽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这样的少年是他没见过的,和平时完全不同。   全身上下带着一种致命的锋利感。   还不待楚天泽看清, 少年已经停下了动作, 甩出了一个潇洒的剑花将剑收入鞘中。   行云流水。   “楚师兄。”   就好像错觉一般, 少年转过身望见到他, 十分欣喜得迎了上来, 和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   难道刚刚感觉错了?   楚天泽将怪异感压下,“一大早的,你在这干什么?”   “楚师兄,我在……强身健体。”少年愣了愣答道。   “挥那玩意?”楚天泽有些质疑。   “挥得不好,让楚师兄笑话了。”少年挠了挠头,讪讪道。   楚天泽难得没有出言嘲笑,他对这种古兵器并不了解,但即使如此,他也能看出少年练得不错。   “你自己学的?”楚天泽问。   “嗯。”邵白点点头,接着赶紧将话题转移到别处,“楚师兄,你昨晚睡得可好?”   说道昨晚,楚天泽脸色便有些沉,“将就。”   “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楚师兄可以告诉我……”少年连忙问道。   “啰啰嗦嗦的。”楚天泽有些暴躁地打断了,他一向浅眠,但昨晚他睡得不错,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气话罢了,“你不去吃早饭?”   “啊,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楚师兄饿了,可以先用。”邵白答道。   “你呢?”   “我还要等一会儿,”少年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望向是手中的剑,“我的剑还没有擦。”   “擦什么?”楚天泽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接着,他就看着少年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块像布不是布的东西。   剑再次出鞘,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圈。   就像是在注视着相恋的情人一般,此刻少年的全身心都在手中的剑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棱角分明的剑脊,极为仔细地擦拭着。   似乎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与手中的剑一样。   至于这样吗?   这他妈是什么稀世珍宝!   楚天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少有地感觉到被少年冷落在一边的感觉。   或许是被注视习惯了。   细细想来,只要他在,少年清澈的眸子总是时时追随着他的,总是映照着他一个人的身影的。   像这样将他晾在一边,还是头一次……   楚天泽心里莫名的烦躁,但他根本无处发泄,只有双手抱胸在一边沉默等待。   啪的一声,剑入鞘。   “终于擦好了?”男人沉着声问。   “楚师兄,你……在等我吗?对不起,让师兄就等了,已经好了。”少年像是恍然回神,连忙道歉。   这他妈是根本就没发现他在这了?   楚天泽冷哼一声,“慢慢吞吞,一天不擦能怎么样?”   “剑是有寿命的,每日擦拭能让它活得更久。”这本是一句抱怨话,谁想少年竟然认真答道。   “听不懂。”男人不耐烦地说。   “珍贵的东西都希望它能陪伴自己久一些。”邵白笑了笑,拉着男人袖子往前走。   “呵,破铜烂铁当个宝贝似的都不知道从哪捡的。”楚天泽脸色缓和了点,轻声骂道。   “不是捡的,是唐师姐送我的。”邵白纠正道,结果他话音才落,他手里的袖子就被人扯了出来。   “酸溜溜送你的?”男人脸色很差。   “酸……溜溜。”邵白脑子有些懵,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楚师兄,你记错了,师姐叫唐丝丝,不叫酸溜溜。”   “老子管她叫什么。”   楚天泽只觉得胸膛里怒气已经憋不住了,暴虐的情绪在刺激着他的意志。   他想将那些破铜烂铁全都烧成灰!   他不想从少年的嘴里听见酸溜溜的名字!   这种诡异疯狂的念头在楚天泽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他并没有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为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么做是毫无缘由的。   他真的是疯了。   像是想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男人不再看少年大步往前走去。   “楚师兄,你怎么不吃?”饭桌上,邵白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胃口。”楚天泽甚至连筷子都没碰一下。   “是觉得不好吃吗?”   “……”   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样,就在这时,茗空进来了。   “小少爷,大少爷喊您去趟书房,说是来了个远方的亲戚,您看……”茗空行礼,说到一半便收了声,他一进屋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邵白面上有些纠结,他今日本事说好陪楚师兄的,正在他有些摇摆不定的时候,他身边的人站了起来。   “楚师兄……”   男人一声不吭,大步离开了。   邵白心沉了下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楚师兄好好地怎么了,但眼下也只有先与茗空前去。   来的亲戚似乎是邵家的分支,似乎是来谈什么事。一家老小穿金带银,这还好是在屋子里,要是在阳光下怕是能闪瞎人的眼睛。   简单地行礼后,邵白平静地站在一边,那些人说什么他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清疏。”清冷地男音。   邵白没想到邵和玉突然唤他,整个人晃了下,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兄长。”定了定神,邵白应道。   “可是没有休息好?”邵和玉抬眼问。   “我没事的兄长。”邵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邵和玉点点头,“既然没事,你便先带源儿出去转转吧。”   源儿是谁?   邵白愣了愣,他还没弄明白,他的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不到十岁的祖宗。   这位小祖宗的名字叫邵源,接到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邵和玉要麻烦他把这孩子带出去。   这小孩实在是太闹人了,刚刚在书房的时候,这小祖宗就已经躁动不安了。   大概是坐在那太过无聊了,一哭二闹弄得邵和玉根本无法说正事,而他父母又自幼娇惯着独子,好说好劝,这小孩儿都是不听的。   “小公子,吃个梨吧。”茗空拿着一个新鲜的梨递给小孩。   “啪”,梨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到邵白的脚边。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糖人,我要糖人、糖人!”小孩将梨子摔在地上,大声吵闹起来。   “糖人,糖人……小公子,这一时半会儿,哪有糖人啊!”茗空有些欲哭无泪,明明刚刚要梨的也是这位小祖宗。   “我不!我要糖人,我要糖人,我要糖人……”小孩拽着茗空的袖子拼命摇晃着。   “那小公子等等,我去给小公子到街上买……”来者是客,茗空被小孩闹得没有办法只好去寻。   邵白站在门边阖着眼,他现在的心境不怎么平稳。   他本就因为楚师兄忽然的冷落心中烦恼,耳边还环绕着小孩的无止境的哭闹声。   邵白还没有过这般心烦意乱地感觉。   人剑一体,像是感觉到邵白的心情,挂在墙上的七把剑产生了共鸣,微微颤动起来。   咣当一声。   邵白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小孩似乎被挂在墙上的剑吸引了,不知何时便穿着鞋爬到了柜子上,然后将剑一把拿下,笑嘻嘻地随手丢在地上。   站在门口的少年弯下腰将脚边的梨捡了起来。   小孩似乎对咣咣响的剑器十分感兴趣,又转过身去拿更上面的古剑,想将那把也取下来。   然而当他兴致冲冲地取下剑回过身来,一股冰冷的气息抵在了他的身前。   小孩呆了呆,接着抬起头,只见一双毫无感情的银色眸子正直视着他。   小孩张了张嘴,大概是怕了,眼见要哭,站在他跟前的邵白缓缓开口。   “不要发出声音。”   大概是邵白的声音太过肃杀,小孩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你这么做是错的。剑是公平的,你这般对待剑,剑也会这般对待你,你明白吗?”少年的声音冷漠,像是公正无私的神明在给低贱的蝼蚁言明罪行。   邵白基本没有生过气。   这一世他过得满足无需动气,而在上一世,根本就没有人敢去惹怒他。   他是剑仙,没有人想承受剑仙的怒火。   小孩吓得呆愣,不敢再哭,只能本能地哆嗦,他小小年纪哪受得住这般神瞳的凝视。   更何况他面前还抵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刃。   “从现在开始不要发出声音,明白吗?”银色的瞳孔带来的威压没有人能拒绝。   小孩木讷地点了点头,接着他瞳孔一缩,猛地呜咽了一声。   抵在他胸前的剑动了。   他看不见剑划过的残影,他却感觉到冰凉的金属擦过他面颊的两侧。   宛如死亡的触碰。   小孩紧闭着眼睛,只能将恐惧吞咽在喉咙里。   他这个年纪还不懂死亡,但并不妨碍他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因为求生是不分年纪的。   当感觉一切都过去后,小孩终于抖抖索索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削得干干净净地白梨出现在他的面前。   “坐在那,吃了它。” 第41章 六海州界41   午日, 耀眼的阳光照在邵府的黑瓦上, 孤傲的黑色身影轻巧跃起, 手心一撑, 侧身划出流畅的弧线, 越过了高高的围墙。   “真他妈的烦。”楚天泽被莫名的情绪困扰着, 心里一会儿满的发胀, 一会儿空的缺失,不停反复,甚是磨人。   他向来随心所欲, 想留就留, 想走就走。既然留在邵府让他感觉烦躁,那他就干脆地离开这里。   锵锵锵锵——   这时一阵犹如凤鸣般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空中回荡, 高亢且悠远。   楚天泽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扯掉兜帽,不耐烦地仰起头来, 只见一片宽广的墨蓝色慢慢向他逼近。   那是一只巨大的青鸟。   而在那青鸟之上有一位风神俊茂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 尊贵天成。   “明苍。”楚天泽恶狠狠地念出来者的名字。   “楚道友, 你这是成了过街老鼠了?出门还要用个斗篷遮着面貌。”明苍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给老子滚下来说话!”楚天泽压着声音, 毋庸置疑,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在天骄榜上最看不顺眼的人。   自以为是到极点, 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火气这么大?是因为你没有机会在天骄榜上超越我了吗?”明苍从青鸟背上一跃而下, 华贵的长摆随风儿动, 犹如翱翔九天的苍鹰。   啪哒的一声,脚尖轻轻落地。   “从明年开始天骄榜榜首都会是老子的,无论是你,还是百里冰封都不配成为老子的对手。”楚天泽眼神凌厉,凶光毕露。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不过今年后起之秀甚多,你先保住自己第五的位置吧。”明苍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   “你是要在这试试吗?”楚天泽正郁闷着,他不介意找个冤大头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今日就算了。”明苍摆了摆手。   “怎么怕了?”楚天讥诮。   “今日本皇子有要事在身。”明苍并没有被激怒,而是指了指面前气派非凡的大门。   “你他妈没事跑来邵府做什么?”楚天泽蹙眉问。   “本皇子来邵府……”说道一半明苍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扭过头望向了一脸阴郁的男人,“本皇子来邵府不足为奇,倒是你在邵府门前转悠什么?这里可不是清虚宗。”   “真他妈的,老子再问你话。”楚天泽眸子微微充血,拳头紧捏。   明苍微微挑眉,楚天泽这幅模样让他有些惊讶,虽然对方以前火气也不小,但从没像今日这般如此不禁逗的。   看样子再不顺顺毛怕是对方要直接炸个天翻地覆了。   明苍沉眸,心思百转,他倒不是怕了楚天泽,只不过他还有正事未办。   “本皇子来邵府谈桩生意。”明苍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小的册子。   那是一本婚约册,册子虽小却意义重大,却代表着两个人已定下的将来姻缘。   “邵府里有人与天隐有婚约?”楚天泽蹙了蹙眉。   “没错,这是娃娃亲,知道的人倒是不多。”明苍微微耸肩。   “谁的?”楚天泽的心里猛的咯噔一下。   “啊,邵家的小儿子,邵清疏。”   轰隆一声!   明明是大晴天却有一道惊雷出现撕裂苍穹。   “这……该不会是你……”明苍昂起头来,又瞧了瞧男人的脸色,“法纹这般失控了?”   “你他妈在逗老子吗?那小屁孩才刚成年,他怎么可能在邵和玉之前定亲。”楚天泽嘴上说着,内心无比震撼。   他是雷行法纹,天赋极高,确实有时候他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影响天象,降下天雷。   但那都是在他极其愤怒的情况下。   自己刚刚在究竟在愤怒什么?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   “这事说来复杂,牵扯到父辈的事了,怎么你认识邵家的小儿子?”明苍的问话里带着试探。   很显然楚天泽的表现太反常了。   按照他那种性格,若是无关紧要的事肯定早就冷眼离开了。   “订婚的人是谁?”楚天泽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沉的吓人。   “本皇子的亲妹妹,明艳。”明苍笑了笑说,“怎么你也看上我们天隐的公主了?”   有一只暴虐的狮子在楚天泽的内心中狂躁地咆哮着。   那小傻子是在他领地里的东西。   而他领地里的东西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踏进,更别说有人妄图拿走里面的东西。   那是属于他的。   谁要是敢伸把手伸进来,他会毫不留情地将那只手咬得粉碎。   “她不配。”男人低声说道,随后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又重复了一边。   “她不配。”   男人垂下的眸子已经猩红一片。   “你说得对,邵家小儿子确实不配。”明苍点了点头,没有感觉到他面前男人恐怖的变化,认真道,“所以这也是本皇子来邵府的目的。”   “告诉你也无妨,本皇子是来邵府退婚的。”   一阵凉风吹过。   刚刚还蓄势待发的怒火忽然都平息了下来。   “明艳的资质超绝,乃是五行自然木行,法力更是与你一样极少见的天级,可以说她是天道赐给我们天隐皇朝的至宝。”明苍的神情有些感慨,“她应该是三重下界血统最为高贵的女子了。”   “相较之下,那名叫邵白的少年资质实在是差强人意,他的血统配不上明艳。”明苍摇了摇头,一副无奈惋惜的模样。   “呵”楚天泽低笑一声,对明苍的话不加掩饰的嘲讽,“你们皇室的结亲是在配种吗?”   “楚天泽!放肆!”明苍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可以放下自己皇子的架子和楚天泽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那是因为他认可楚天泽的实力。   他将楚天泽当做同等级的对手。   这是他给楚天泽的宽容,但这不代表对方有侮辱皇室的资格。   楚天泽嘴角微勾,眼神中的狠厉还没有散尽,他似乎又恢复成原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至极的男人。   “做人了还讲什么血统?老子可看不上什么牢子公主。”男人转过身,将黑色的兜帽带上,懒散地离开了。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午自己会那般暴躁了。   他对小傻子的感情就像养了只小狗崽。   他的小狗崽只能吃他喂的食,只能对他开心地摇尾巴。   如果这时有别人来投食,小狗崽还摇尾巴的话——   他自然会很不爽。   所以别人欺负小傻子的时候,他才会这般愤怒。   欺负他的小狗崽,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没错,就是这种感情,楚天泽终于在心里得到了安慰,给自己怪异的行为和心理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真是个无礼的混账。”明苍望着离开的背影轻吐一口浊气,将激起情绪平复下来。   咚咚咚——   轻轻叩响大门。   “您是——”开门的小厮望着俊逸非凡地青年。   “天隐皇朝,太子明苍。”青年的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太子明苍?我知道了。”邵和玉寂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   而另一边邵家分支的两口子则伸着脖子想凑着听上几句。   “两位长辈,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今日还是先请回吧。”邵和玉蹙眉,站起身冷声下起了逐客令。   “侄儿,侄儿,上族谱之事……”中年男人搓了搓手,腕上金玉的镯子相互碰撞着,“我们不缺钱。”   “是啊!是啊!是啊!”旁边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也连连应和道。   “这非钱财的事。”邵和玉的脑子微微发胀,轻叹一声,“明日再议吧。”   “好勒,好勒,好勒,我们明日再来。”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连忙拉着女人起身。   “吵吵闹闹的终是走了,公子你先吃口茶歇歇吧。”一旁机灵的小厮已经重煮好了新茶,端了上来。   邵和玉站起身,伸手将茶盏推开。   天隐皇朝太子,来者不善,他根本就没有休息的心思。   他大步走出书房,谁想没走几步就已经见明苍走来的身影。   “衡疏,没想到现在我见你一面还要等上一等了。”明苍嘴角一勾。   邵和玉的眸子沉了沉,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还是这般客气,我们同辈,你又不是天隐的人,何必跟着那些人如此唤我?”明苍拍了拍邵和玉的肩膀,随后自己倒像是反客为主一般先行进入了书房,坐了下来。   邵和玉见状,便将小厮下去,将门带上。   “衡疏真是七窍玲珑心,我今日的来意确实不怎么好开口,说来也是歉意。”嘴上说着歉意,脸上却不见半分。   “太子殿下,直说。”   几乎是邵和玉才说完,明苍便将那本婚约册放在了桌上。   “衡疏聪明,不好听的话我也不端上台面了,你自是明白我的意思。”丹凤眼微微眯起。   衡疏望着那小小册子,有些出神。   随后他站起身,将那本册子拿起,“这是明叔叔的意思?”   “当然不会是我自作主张。”   “这是当年父亲和明叔叔一起订下的,你我都在场。”邵和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可是这不是邵伯伯他……”   “住嘴!”冷声的呵斥。 第42章 六海州界42   “啊, 对不起, 是本皇子说错了话。”望着邵和玉袖下捏紧的拳头,明苍很自然地道了歉。   见俊冷的男人紧抿着唇,身体因为愤怒发着颤, 明苍接着劝说道:“衡疏,我知道自邵伯伯他……你压力很大,不仅要瞒着消息稳住局势,还要将这庞大的邵府一一撑着, 很是不容易。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只是这婚约实在是成不了了。你也知道你弟弟他……”   哗——   跳跃的火焰从邵和玉的手心窜出, 代表着两家父辈情谊的婚约册在小火诀下缓缓化为黑色的残渣。   “衡疏果然识大体。”明苍很满意邵和玉的行为, 轻轻拍掌, “明智的做法。”   比起死乞白赖的蠢货,他更欣赏这种看得清局面的聪明人。   明苍并没有要和邵府交恶的打算, 在他看来邵和玉还是值得结交的俊才, 实力天资尚可,最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 行为处事却够果断够清醒。   他永远记得在天隐邵和玉知道自己父亲出事后的第一个反应。   不是痛哭流泪, 也不是崩溃挣扎。   而是沉声恳求他和父王守口如瓶,将邵伯伯出事的消息全面封锁。   真是冷静的可怕, 那时对方才不过十六岁吧。   明苍轻笑, 他知道有邵和玉在, 这邵府一时半会儿还塌不下来。   而且如果能熬过这一难关, 说不定邵府会变得比现在更好。   点点黑色的残渣从邵和玉的手中飘下, 犹如墨色的小雨纷纷扬扬。   “我知道我的弟弟很好。”邵和玉面无表情,他阖着眼,语气却斩铁般肯定。   “……”   “太子殿下无事便请回吧,恕衡疏不送了。”说完这个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背过身去。   “无事,那本皇子就先走了。”达到了目的,明苍也没必要久留。   像是看不见邵和玉冰冷的态度,自言自语了几句热络话,便自行离开了。   嘭!   几乎就在明苍离开的瞬间,精致的茶盏就被月白色的长袖扫下台面。   强忍的情绪猛的炸开。   “欺人太甚!若是父亲还在,若是父亲还在……”男人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压抑已久的低吼。   邵和玉的眼睛慢慢猩红了,明苍说得那些话像小刺一般卡在他的心头,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人人见邵和玉第一眼的时候,大概都会想到冰封的水面,没有起伏,没有波动。   自持、镇定、天之骄子,这些词足以形容邵和玉在他人心中所有的印象。   他们也常常会因此下意识忽视邵和玉本身。   邵和玉今年也不过十八岁,这是一个冲动不安的年纪。   而此时的邵和玉就像解冻的冰河,气势汹涌,愤怒不已。   他愤怒的不是天隐皇室退婚的举动,他愤怒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无法不去回想他父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邵白还是个痴儿,天隐皇朝尚且不敢对这一纸婚约指手画脚,反而如今邵白终于清醒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邵府的一家之主失踪了。   起初他和邵夫人只当是父亲太忙没放在心上,后来当半年都没有音讯的时候,他和邵夫人都慌了。   寻找无果,邵夫人便让他去天隐皇朝找天师帮忙。   然而天师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苍茫。   苍茫,即未知。   亦指死亡。   邵和玉了解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个强大且负责的男人。   他的父亲是他从小的心目中的英雄。   他的父亲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将整个邵家扛在肩上送上高高的苍穹,将他和母亲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   知道消息后,邵和玉不敢让自己倒下,他曾经以为自己也能成为这样一棵树,能够很好的代替父亲的位置。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承担起一切,修为事务都不曾落下,强装着能应付自如,沉着大气,想将自己伪装成高耸入云的大树。   可虚的终是虚的,他的树干里始终是空的,他根本就撑不起来。   给他准备的时间太少了,如果再给他三年磨砺的时间,邵和玉有自信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但父亲的离开没有半点预兆,他就算不吃不睡,飞速的成长,他还是追不上父亲高大的背影。   他不是一个人,背后有身子虚弱的娘亲,有年纪尚幼的弟弟——   他究竟怎么做才能像那个男人一样。   才能让他的家人不被任何人随意指摘,随意侮辱。   悲痛、惭愧还有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想将邵和玉勉强的清明拖入深渊。   “父亲,请给衡疏指一条路吧。”   男人眼神迷离,昂着头呐呐地说道,朦胧之间,他的眼前泛起了迷雾般的漆黑。   宛如他即将踏上的征途。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了!”   重物砸落的闷响。   听到异样的声音,门外的小厮慌忙冲进来查看,而那抹月白已经轻轻飘飘地栽在了地上。   “源儿啊,源儿啊,我们回家了!”   邵白正坐在桌边擦拭着剑器,人还没到,喧闹声已至,过来会儿,一对中年男女已经慌慌张张地闯进了他的屋子。   茗空皱了皱眉,这对分家夫妻实在是太没礼貌。   “心肝,心肝,玩得开心吗?”那妇人将安稳坐着的孩子搂在怀里,却发现自家孩子安静乖巧的可怕。   简直和失了魂似的。   “源儿怎么了,哪个不长眼地欺负你,你和娘说?”那妇人气势汹汹,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小孩眼神带了点怯意,在与少年对视的瞬间,头便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   这妇人的话倒是让茗空不爽了起来,他在这和供祖宗似的伺候,这两位不说给个赏了,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茗空从耳房取出了一套衣物进来。   “哎呀,怎么一股臭味啊!”那妇人连忙拿着帕子在鼻子扇了起来,一脸嫌弃,“真是臭!”   “夫人,这是您家小公子的衣服。”接着也不管妇人乐不乐意,茗空便将那身衣服送到妇人的手里。   “这是怎么搞的呀!你这贱——”   咔嚓一声。   邵白将剑送入鞘中,眼神有些淡漠地望着那一大一小,那妇人被收剑的声音吓了一跳,摸了摸心口,神色一变,语气稍微收敛了些。   “算了算了,一套衣服而已。”旁边的中年男人劝道。   “这衣服贵着呢!可是找了镇上最好的裁缝做的,里面的线都是嵌金粉粉的。”那妇人撇着嘴低声咕哝道。   “夫人,是小的照看不周。不过这衣服是您家公子自己弄得,奴才也没想到这快十岁的孩子还会有尿床的毛病啊!”茗空性子机灵,立马换上无辜的表情诚心说道。   “这……这……”那妇人望了望自家孩子一时语塞了起来   而那中年男子只觉得面上无光,“都喊你走了!非要在别人家里丢这脸面。”   说完便重重叹息一声,自己先行大步离开了。   见自家男人走了,那妇人便只有悻悻然地牵着自家儿子赶紧跟上。   “分家的还想着在主家装起谱了,真是把自己当盘菜。”茗空眯着眼睛斜了斜,低声骂道。   小孩被接走,邵白也算是完成了兄长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他终于可以去找楚师兄了。   邵白将剑在墙上挂好,前脚才跨出门,后脚他就看见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厮向他跑来。   那个小厮邵白有印象,是跟在邵和玉身边的。   “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那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少爷他晕倒了。”   邵白心中猛的一紧。   “兄长在哪?”   “刚躺下,医师已经去喊了,我带小少爷过去。”   邵白点点头,连忙跟上。   “医师,我们家大少爷身体怎么样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见医师已从房中出来,那小厮赶紧询问道。   那老医师背着医箱神色有些凝重:“邵公子这是厥症。”   “厥症是什么?”邵白问。   “思虑深重,积压已久,夜不能寐,脑病日久引起的病症。”老中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皱了皱眉,“不过邵公子这病症是轻度,不甚危笃,服了药过会儿就能复苏了。”   邵白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厥症这病不能大意,若是不根治,程度加深,重则气脱血脱、一蹶不振,甚至阴阳离绝啊!”   “谢谢,医师,我们会注意。”邵白神色一紧,点点头。   “我给邵公子调了些药剂,主要是这心病还需解开啊!”老医师沉沉地说道。   茗空又给老医师塞了几块灵石,将人安安稳稳地送出了府。   邵白则心事重重地走进了房里,他坐在床边,看着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男人。   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待到邵和玉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兄长。”感觉到床上人的动作,邵白连忙凑了前去。   “邵……白”邵和玉的神色不太好,他的唇色有些发白,比起平日来虚弱了不少。   “兄长,你先喝口水。”邵白将邵和玉扶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邵和玉微微蹙眉,他的脑袋还在隐隐的沉痛。   慢慢想到自己昏厥前的失态,心里不由懊恼,只觉得自己还是差了太多。   这一下便又浪费太多时间了。   邵和玉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他习惯性地想用水行法诀的冰冷来刺激自己的精神,然而手腕才抬起来便被人握住。   “兄长,你需要休息。以后不准这样做了,会把身体搞垮的。”少年的神色认真,完全不似以往,“来,先将水喝了。”   邵和玉有些愕然,冷峻的面庞有些绷不住,他没有想到邵白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有些严肃,却意外的亲近。   只是一时有些适应不了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男人有些茫然地接过茶盏。   而少年的变化还远超出邵和玉的预料。   将药服完后,邵和玉觉得头痛好了些,便哑着嗓子说道:“邵白,将书房的公文拿于我。”   “不行。”少年极快的答道。   “……”邵和玉一时语塞,随后微微蹙眉,“这不是玩笑,那些事都迫在眉睫。”   “兄长先把粥喝了吧。”少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端着一碗鸡丝粥来到了床边。   望着伸在自己面前的勺子,邵和玉叹了口气,微微张开了嘴。   一勺一勺,少年非要亲自喂,邵和玉没有办法只有勉强配合。   小小一碗粥吃了半刻钟。   “这下能将公文交于我了吗?”邵和玉的语气已经有些无奈。   他没有想到少年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不行,兄长。”   “……” 第43章 六海州界43   “茗空, 去书房将公文拿来。”邵和玉冷声说道。   “这……”茗空望了眼气势凌厉的少年,咽了咽口水, 面带难色, “大少爷, 你这真是为难小的了。”   今天的小少爷就和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气势厉害的很,他可不敢违逆。   再说就事论事,小少爷说得对,这也是为了大少爷的身体着想。   “茗空, 你先下去吧。”邵白的话算是帮茗空解了围,茗空连忙行礼离开。   邵和玉轻叹了一声,面目沉重, 心结未解。   邵白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明白虽然邵和玉人躺在床上, 但是心里还在想着书房里那些处理都处理不完的公文。   “兄长,别想了。”邵白坐在床边,一脸认真, “不只是今日,直到完全恢复前, 兄长都不能去书房。”   “胡闹!”邵和玉想都没想, 脱口而出,“临近年末, 事务繁杂且大都需在新年前解决, 怎可以浪费这么久的时间!若是处理不好, 众人难服,邵府威严不在,到时候糟糕的情况只会越演越烈。”   说着说着,邵和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冰冷的手搭在少年的手背上,“邵白,这些事务都很重要。”   “兄长觉得这些重要?”少年低着头轻声说道。   “嗯。”   “可是在邵白看来,这些事都无足轻重。”少年顿了顿,“这些事加在一起也没有兄长一根头发重要。”   “……”,邵和玉一时语塞。   “知道兄长昏倒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少年眉毛轻颤,坦言着自己的心事,“兄长对我很好,非常好,我喜欢兄长,我不想兄长出任何的意外。在我和娘亲眼里,兄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比一切都重要。”   邵和玉现在的心思很是复杂,在一年前他还在担心他们邵家兄弟两人会不会慢慢形同陌路。   邵和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   他不善言辞,整个人沉闷无趣,甚至和自己弟弟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所以即使邵白一向不与他亲近,他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   而今日邵白说得这些话都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这是他做梦都没梦到过的。   坚硬的冰川也有融化的时候,而它化作的水必然也是最为纯净的。   点点晶莹不受控的坠落,沿着男人纤长的脖子滑下。   邵和玉想他着今日算是将一生的丑态都露完了。   邵白没有说话,他知道人都是有柔软的一面的,即使是看起来冷落冰霜的邵和玉也不另外。   他靠了过去,伸出手臂,主动抱了抱这个承担了太多的男人。   “哥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安心休息吧。”   “剩下的事,请交给我吧。”   邵和玉是真的累了,他刚刚能醒来,也不过是心上的事没放下,睡不安稳。   这下经过情绪激烈的起伏,也算是一种发泄,很快就睡着了。   邵白起身把被子掖好后才悄悄离开了屋子。   出来后,邵白的神色变得恹恹的,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基本走上几步便会忍不住叹上一口气。   他耷拉着脑袋往前走,忽然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拦住。   “楚师兄。”少年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亮了亮,然而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楚天泽见少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你他妈这是撞见鬼了?”   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呆滞,随后呐呐道:“没有啊。”   “晚饭吃了没?”楚天泽说。   少年张了张嘴,没说话。   楚天泽也不再多说,直接强硬的拽着少年的手腕走了。   “吃。”   楚天泽的声音凶巴巴的,这话里明明是一片好意,可说出来的语气却好像在发狠一样。   邵白望着桌上的一个个油纸袋子,除了楚师兄钟爱买给他的烧鹅外,还有不少热乎乎的小吃食,有的邵白都不大能叫出来名字。   楚师兄这是将一条街的吃的都包圆了带回来了?   “楚师兄,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邵白微微抬眼,他实在摸不准楚师兄的状况。   他记得他们分开时,楚师兄眼睛瞪得像吃人似的。   “生气?老子心眼会这么小?和你这种小鬼一般见识?”楚天泽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满。   “哦,原来是我多想了。”少年神色稍微放松了点,认真地道歉道,“对不起,楚师兄。”   “罗里吧嗦的,赶紧吃。”   少年听话地拿起一个菜饼子小口小口地啃起来,看起来像是一口一口啃萝卜的小兔子。   然而这并没有让楚天泽的投喂欲得到满足,因为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少年的情绪很是低落。   这是嫌东西不好吃?   “你他妈在想什么呢?纸都吃进去了!”见少年恍惚地都把裹在菜饼子外面的油纸塞进嘴里嚼了,楚天泽终是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少年手里的纸袋子夺了下来,拍在了桌上。   “快吐出来!”楚天泽伸手捏了捏少年的嘴。   结果少年一惊,喉咙一滚,直接咽下去了。   “……”   楚天泽松开手,头上的青筋跳起,“真是蠢死了。你还能再蠢点吗?”   “我是太蠢了。”   短暂的沉默,邵白低着头,他忽然觉得楚师兄说得话真的没错。   他就是太蠢了。   世上有几人能与他一样重新活一次,然而有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他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总是后知后觉。   这话是从楚天泽嘴里说出来的,当然,这也不是楚天泽第一次对邵白这么说了。   但当小傻子当着他的面这么直白地承认下来——   他心里相当不爽。   楚天泽不耐烦地伸出手臂,一巴掌拍在了少年的后脑勺上,少年疼的轻轻唔了一声。   “不准说自己蠢,没人会这么说自己的,懂吗?”   少年满脸迷茫,显然是不太懂,“自己不能说吗?”   “别人怎么贬低你都无所谓,自己不能这么说。”楚天泽脸上的神色难得表现得十分严肃,“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才是真的蠢。”   邵白耷拉着脑袋,楚师兄说得很对,但他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   但凡他聪明一点点都能早点发现兄长的不对劲。   而不是等兄长累的都喘不上气了才缓过神来。   “可……我真的不聪明,还很迟钝,而且师兄也是经常这么说我的。”   “师兄都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楚天泽只觉得气闷的头疼,若不是知道这小傻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他甚至都怀疑对方说这些话是故意来声讨他的。   真他妈的,他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吗?   除了这个小傻子,谁会把他随口说的话当圣旨一样供着。   楚天泽是没开导过别人的,他不屑也不会,而最主要的是他向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可对于小傻子,他有种很难言明的责任感。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从小傻子身上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慰藉。   他看不得对方莫名其妙摆出这幅自我嫌弃的样子。   “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全家就很讨厌我。”楚天泽说得有些艰难,他其实不怎么太想再说起这段往事的,但他并不会空洞的说教,他只能拿自己的那点经历来说事,“因为我的发色、我的瞳孔……因为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他们厌弃的,后来觉醒出法纹后,他们除了厌弃还多了恐惧。”   “楚师兄……”邵白有些慌乱,他没有想到楚天泽会突然说起自己过去的事。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闭嘴,听老子说完。”楚天泽情绪有些暴躁,接着说,“他们老是说我脏,不允许我靠近他们。我当时还小,信了他们的鬼话,便真以为自己身上脏了,大冬天发了疯似的跳到河里去洗,搓得自己皮都快烂了才敢上岸。结果,不仅他们对我的态度没有一点改变,我他妈的还冻出了病差点把脑子烧坏了。”   楚天泽说得有些生气,似乎大多是因为自己年幼时的愚蠢。   而讲到自己当时受的痛苦便是只言片语就带过了。   这些痛苦其实并不难想象,最亲近的人无休止的谩骂,冰天雪地里的刺骨的河水,被病痛折磨而蜷缩的身影,只需要几个缩略的画面就足以让邵白为之心疼不已了。   “楚师兄,你是个很好的人,都是他们的错。”   “老子当然知道。从那天后,我就想明白了,以后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了。因为我知道脏的不是我,而是他们的自己,是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心。”楚天泽的神情依旧傲慢,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人鄙视。   “楚师兄,那些人太过分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邵白十分愤懑。   “还不是因为我当时太弱了,只有弱的人才会过得如此可怜。”楚天泽见少年面上难过,有些好笑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觉得老子会吃哑巴亏吗?”   邵白连忙摇头。   “呵。”楚天泽被少年有些狗腿的表现取悦了,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得意,“他们不是觉得自己血统尊贵的不得了吗?老子觉醒了法纹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老祖宗的太庙给炸了个稀巴烂,不是显摆自己千年传承吗?老子给你把祖根都刨了。”   “楚师兄,好厉害。”少年一脸由衷的赞叹。   楚天泽忽然意识到自己教导的方向有些歪了,轻咳了几声,正色道,“老子的意思不是让你去炸别人祖庙,意思是你自己怎么样是你自己说得算的,就算现在蠢点,也不代表你蠢一辈子,明白吗,小傻子。”   “嗯。”邵白明白男人的意思,可他觉得自己做不到像楚师兄那般好。   他之前在兄长面前夸了海口,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楚师兄,我没你这么厉害,我有些怕自己把事搞砸了。”邵白有些没信心。   “怕个屁,出事了老子给你兜着。”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第44章 六海州界44   邵白叹了口气, 处理公文比剑术难上太多了。   挥剑的时候,他脑子里只要决定挥向的目标,而处理公文的时候, 他一开始甚至连盖哪枚印章都分不清。   简直是手忙脚乱。   在上辈子的时候, 邵白莫名其妙当上过剑阁阁主, 身为一阁之主按理说很有本事, 但实质上他并不用干什么事。   他所谓的手下们早就帮他把各种事务处理妥当,而他只要在众人商议的时候沉默的点头就好了。   其实在邵白心里他还挺喜欢剑阁里的人的, 毕竟在他眼里喜欢剑的人都不会坏到哪去。   他曾经试图融入过这群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可当他真正接近他们时, 他们一个个都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恨不得在地上长跪不起。   邵白没有办法,他只有重新回到原处——他们为他建好的神坛上, 继续沉默的点头。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在他看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他除了剑术厉害了点,其他地方还不如他们。   莫非是嫌他碍手碍脚了?   “小少爷,你要不休息下吧。”茗空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玉碟子走到少年身边, 少年此时正埋着头眉毛微蹙地盯着桌上的公文。   “小少爷, 刚刚出炉的酥黄独。这雪夜芋头熟, 后厨的师傅将芋头蒸了,拌了上好的杏仁碎, 油锅煎炸后, 撒了糖霜, 味道可香了,您快尝尝。”茗空将玉碟端至少年的面前。   “你拿给兄长或者楚师兄吃吧。”少年头都没抬一下。   “小少爷你这话说得,怎么会少了大少爷还有小少爷师兄的份儿,都有送去的,还有那位玄机大师,一个都没拉下。”茗空说。   邵白抬起头,他忽然发现他几乎把玄机大师的存在给忘了。   兄长现在还在调养他不方便打扰。   或许玄机大师能在处理公文上帮到他。   “小少爷,你这匆匆忙忙地跑去哪啊!”几乎眨眼的功夫,少年便已经跑得没了人影了。   砰!砰!砰!   金属均匀敲击的声音从阴暗的屋子里传来,邵白望着正在认真制作部件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   倒是在他纠结的时候,对方已经抬起头,用那只带了些阴郁的独眼盯着他。   “有事吗?”苏玄机面上平淡,心里却复杂的多。   每当他面对这个向他走来的少年时,他总要不断在心里警醒自己。   千万不能因为对方人畜无害的模样而放松警惕。   不要忘记对方可是一剑能将一只宇级魔兽还有一整片树林轰杀殆尽的杀坯。   “玄机大师。”邵白行了一礼,随后有些惊叹的望着苏玄机台子上做到一半的机关。   真的是巧妙的构造。   苏玄机习惯性地去思考对方的来意,他在脑中缜密地列出了百种可能,结果他还是没猜中。   说明来意后,他才知道少年竟然是诚心来请教他问题的。   苏玄机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少年是怎么选到他头上的。   难道他长得很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吗?   少年的眸子带着希冀,想到之前的救命之恩,苏玄机还是伸手把少年带来的册子接了过来。   册子里写得是关于邵家分家邵振勇一族想添入邵家族谱的诉求。   “邵和玉是出了什么事吗?”苏玄机扫了两眼问道。   “……”邵白愣了愣,他什么都没说,苏玄机是怎么知道的。   “这并不难猜,如果邵和玉好好的,这种事落不到你头上。”苏玄机将册子放在一片,双手又放在桌上的机关调试起来,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不用太过着急,你第一次接触弄不清楚很正常。”   “就像你的剑术一样,难道你第一天练剑就很好吗?”苏玄机这话带着些许的试探。   “嗯。”第一次摸剑这事有点久远,邵白想了想,他好像的确自从摸剑就没输过。   “……”苏玄机的手顿了顿,如果是一般人这么说他是不信的,但少年明显不是一般人。   苏玄机只有将话题转移回册子本身,“如果按邵和玉的位置来处理,他确实不好答应这种荒谬的理由的。邵家分支众多,一旦开了一例那便全乱套了。”   邵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过这家人肯定不会轻易被说服的,若是按你的位置来处理,你的态度倒是可以强硬些。”   “软硬兼施对这些人很有用。”   “可是,这本册子已经放了有个把月,兄长并没有将他驳回。”邵白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主家和分家的关系很复杂,而且还没到时候。”苏玄机专注地望着他手中的作品,形如箱子,但其内部复杂程度足以让外行的人头大。   啪的一声,他将银色的铁皮盖上,拎着箱子朝屋外走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邵白连忙跟在苏玄机的身后追问道。   苏玄机将有些沉的铁箱子竖着放在空旷的地面上,以上面的小孔对着朗朗天空。   “等到这年过完,天骄榜放榜之日了。”苏玄机的手指快速的变化着,只见整个院子的上空被淡金色的薄膜遮挡起来。   也在同一时候,泛着强烈光芒的火流从铁箱的口里喷涌而出,直窜云霄。   邵白仰着脖子,瞳孔下意识已经变成了银色。   在神瞳的视角下,铁箱喷射出的火流产生的法力波动让他心惊不已。   他十分惊讶,竟然在没有人的助力下,光靠简单的机关布局就能释放出这样的力量。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的实力。   邵白的瞳孔转向地上封闭的铁箱,他能清晰地看到铁箱内各个部件的运作。   站在一旁的苏玄机面色有些阴沉,他似乎并满意银色铁箱释放出来的力量。   待到火流停止,苏玄机走上前去,法力覆盖双手,将滚烫的铁箱端回了屋子里。   接着又重新将整个铁箱拆了开来。   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按照他计算出来的高度,火流的高度应该能击打到他设置的法力罩才对。   然而还是差了半寸。   苏玄机的牙齿轻微地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地怪声,这是他烦躁时才会显露出来的怪癖。   他极其讨厌这种不再他掌控中的事情发生。   “我现在很忙,你可以现行离开吗?”苏玄机的声音有些阴沉,他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在苏玄机的世界里,机关术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或者说,如果三重下界要毁灭了,那前一刻,苏玄机也肯定是在研究机关术的。   这时候一根白皙的手指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指了指铁箱中的一处。   “这里似乎运作的不太顺畅,法力到这里就流逝掉很多。”邵白回想了一下,他记得魔晶供应出来的法力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猛地变弱了很多。   “我就随便说说。”邵白扰了扰头,他也只是看到了。   玄机术环环相扣,问题也不一定就是他说得那里,“那我先在了,玄机大师。”   苏玄机望着少年刚刚指的地方发愣,整个人直直的站在那里。   他这才发现他把那里齿轮的尺寸放错了。   他从来没有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这不是他恍惚的原因,他恍惚的是少年是怎么发现的。   这铁箱里有大大小小不下百只齿轮,还有复杂的麒麟臂杆,对方一共才看了多久。   就能如此准确的指出他犯下错误的地方。   苏玄机已经不想去想少年是什么人了,他只觉得背脊发凉。   他居然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挑战了。   苏玄机说得很对,大概临近下午的时候,昨日才来的邵振勇又带着他的夫人匆匆忙忙赶来了邵府。   “老爷,不是昨天才来过吗?我看着邵家大概是不会同意我们的要求。”那妇人低声抱怨着。   要知道他们分家离着主家可要不少的路程,这来回一趟的马车就把她的身子骨颠的受不住了。   “哎,妇人之言。昨天那大少爷都有松口的迹象了。”邵振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短胡,分析了起来,“机会难得啊!这年纪轻的人耳朵根子软,再说几句,指不定就成了。”   “这成了便成了,不就听上去好些。”那妇人白了一眼。   “妇人就是妇人,”邵振勇摇头晃脑,“主家和分家那可是天壤之别,只有套上主家的名号,那才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这般与你说吧,你知道这家的小儿子吗?资质就是个旁门左道还能挤进人满为患的清虚宗。而且还不只是进去了,人家还能弄个亲传弟子当当,你当是谁的本事,还不是因为他是邵家本家的人。若这事成了这最受益的还不是我们源儿!”邵振勇这么一点拨,那妇人才明白了。   “所以啊,等会进去哭的卖力点,越惨那大少爷越心软了,这事就越容易成。”   “这事你放心,为了源儿,我就是学那孟姜女,城墙都给哭塌了。”那妇人昂着下巴自信满满。   然而当邵振勇和他夫人被拎进书房后,他们才发现等着他们二人的并不是他们以为好说话的大少爷。   整个书房里的氛围安静地有些吓人。   邵振勇望着少年手里舞来舞去的剑光吓得只缩脖子,生怕对方一不小心挥到他身上去,而他夫人早就躲在他背上连眼都不敢露出来。   邵振勇觉得自己大概是走错房间了,他现在挺想离开的。   然而就在他和他夫人进来的瞬间,门就被人关上了。   而守着门的人就更可怕。   带了个黑斗篷,一双红色的眸子!   邵振勇真的是被吓坏了,这世上哪有红色眼睛的人啊!这是只有魔兽才有的瞳色啊!   直到少年将剑意犹未尽地收进鞘中,邵振勇才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开了口。   “这个二少爷啊,不知大少爷在何处啊!”邵振勇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气势怎么变得如此瘆人。   昨天的时候明明只是态度冷淡了点。   “你是谁?”少年直接无视了邵振勇的问题。   “啊,二少爷,我们昨天才见过我是你的大伯——”   “你他妈算哪个葱啊!”邵振勇话说一半被突如其来的骂声吓傻了,若不是他此时坐着,怕是直接要吓得跪在地上。   “还大伯!你和小——你和二少爷攀什么关系啊!你当这什么地方啊!”淡红色的眸子狠厉得吓人,往两个人身上扫了扫,“这里是邵府!不是你们分家!”   那妇人哪见过这般阵仗,本是说好假哭一场,这下倒好,她这真是要被吓哭了。   然而那双淡红色的眸子对着她一瞪,她便连眼泪都不敢下来了。   少年见效果差不多了,轻咳一声,“远房虽然不算亲,但也是亲戚,不得无礼。”   说到后面有些底气不足,但后面站着的人倒是很给面子的收敛了下气势。   “那大伯……”少年顿了顿,“你今日来邵府所谓何事?” 第45章 六海州界45   “……”邵振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上来他就被人劈头盖脸的狠骂了一顿, 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而且那人一顿狠话已经直接把他们和主家的关系分得明明白白的了。   他这想晋升至主家的事,还怎么说得出口。   这事本不该这样的啊!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都说这二少爷是个傻子吗?一个傻子的气势怎么可能这般吓人!   还有后面那个守着门的煞神——   不知什么时候邵振勇的头上已经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了,和这两人说不通的,他得见大少爷才行啊!   “那个二少爷,我们夫妻二人今日来主要是想找大少爷的。”   “兄长不在,有事可与我说。”邵白端着身子坐在那, 他年纪虽小,但面容有几分邵和玉的样子,板着长脸也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这、这这……”邵振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有话快说!我们二少爷的时间是你他妈耽搁得起的?”身后之人的语气极其不耐烦。   邵振勇被吼得心焦, 又觉得分外没有面子, 便想端着起架子, 大着胆子说道:“真真真是没有规矩, 你就一个奴才,主人议事你插——”   话才说一半, 一道闪光便从指间跳出直窜邵振勇而去。   “啊!啊!——啊!救命啊!”雷电打在妇人坐的木椅上,那妇人双眼紧闭,叫得撕心裂肺。   “你你、你——大大大、胆。”邵振勇想出言呵斥, 但他自己吓得也是不轻,当对上那红色的瞳孔他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大伯,你没事吧。”少年走到邵振勇的身边,伸手扶了对方一把, “我这侍卫什么都好, 就是脾气暴躁了些。他法力又极高, 一生起气来, 就是我也拦不住的。大伯你还是多担待带点,别刺激着他了。”   这算个什么回事啊!   他虽为分家但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这二少爷却让他让着一个侍卫?   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莫非是想打压他们?   “我兄长今日也不在,大伯你看你——”   “我们改日再来,改日再来,改日再来。”邵振勇还没有搭腔,旁边的妇人已经哭哭啼啼地答道。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黑袍人冷哼一声,将大门推开,那邵振勇就被他妇人拉着,慌慌张张停都不停地离开了。   “看来他们吓得不轻。”少年望着两个离开的身影有些莞尔。   “呵,跳梁小丑。”楚天泽将黑斗篷一把扯掉,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狠厉。   要知道他可是最看不上这种小人做派。   “辛苦,楚师兄了。”邵白对着男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哼。”男人不知可否地哼了一声。   “楚师兄,你怎么了?”邵白对男人的情绪极其敏感,凑上去轻声问道,“是我哪做错了?”   “老子脾气暴躁?”   邵白愣了愣,这话是他刚刚随口胡诌的,他没想到楚师兄既然会在事后与他分辨起来。   “……”   “真他妈的,老子暴躁?老子对你动过手?”楚天泽心里有些生气,他自认为对小傻子算是顶好的了,对方居然说他脾气暴躁?   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楚天泽越想越气,站起身便往外面大步走去。   “楚师兄,楚师兄,那话只是权宜之计,师兄的脾气其实是……特别好的。”邵白在后面扯着袖子轻声安抚道。   男人昂着下巴,也不说话,显然就这么两句,不足以让男人彻底介怀。   “楚师兄,教我法诀的时候特别耐心,还总会出手帮我,是最好的师兄。”见男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邵白连忙将话题待到别处,“楚师兄,等我下午处理完公文,晚上,我能带楚师兄出去玩吗?”   “你带我出去玩?”男人听了嗤笑了一声。   “那楚师兄带我出去玩也是可以的。”邵白修正道。   “你真要我带你去?”楚天泽猛地停下脚步,他低下头,眉毛微挑,神情有些似笑非笑。   邵白喉头滚动,两只耳朵微微发热,虽然男人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可他根本拒绝不了面前的男人。   吃完晚饭,邵白就央着楚天泽出门了,夜里的风还算清亮,一瞬间然邵白想起了在清虚宗的日子里。   清虚宗上的风也是这般。   邵白一时恍惚原来他与楚师兄已经认识了大半年了。   “你说得那个地方在哪啊!这都他妈都走多久了!”男人在身后不耐烦地抱怨道:“黑灯瞎火的!”   邵白在前面有些无奈,他本来想带楚师兄到银月湖走走的。   银月湖也算是邵府的属地中的一块宝地,因形如月牙的湖面而颇有名气。他出门的时候还再三问了茗空路该如何走,话他倒是都记得清楚。   只是他好像还是迷路了。   邵白的心里有些后悔,本来茗空说是要带着他们去的,结果他想和楚师兄两个人一起去,就回绝了。   “楚师兄,那个……我好像找不着路了。”少年带着歉意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找不着路了?”楚天泽真是要被气笑了。   他跟着这小傻子在这一片黑的林子里走了快半个时辰,他还以为要去个什么地方。   结果和他说找不着路了。   “楚师兄,我再分辨一下方向。”少年说。   楚天泽也懒得再骂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少年的状况百出,都快习以为常了,“行了,行了,找不到就往回走吧。”   “可是……好吧。”少年有些沮丧地垂着头。   两人只有转身前行,然而谁想一阵大风刮过,淅淅沥沥,天空竟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该死!”   听到男人的骂声,邵白忽然想起了楚师兄的身体。   “师兄,你用缩地诀先回去吧。”邵白担心对方的身体说道。   “闭嘴,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楚天泽咬了咬后槽牙,他的法诀主杀伐,通用法诀一直不是他擅长的一块。   缩地诀,他只能自己用,做不到带人。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自己先走。   如果他不在,就这么个鬼地方指不定随便跑出只熊就能把小傻子叼走了。   “师兄,前面有个山洞。”少年忽然大声说道。   楚天泽并没有看见,他一开始还以为小傻子又看错了,谁想走了几步前面真的有个隐蔽的山洞。   这小傻子夜间视物的能力未免太好了些。   邵白扶着身上有些麻痹的楚天泽靠墙坐下,他发现在石洞的角落里有些干柴,便将它们抱到楚天泽面前,堆在一起,用小火诀点燃。   明亮的火焰在山洞里跳动起来。   “小火诀现在倒是掐得像回事。”靠在石壁上的男人轻笑了一声,金色的长发在火光的照应下透着异样的美感。   仿佛炎光的延伸。   “谢谢师兄夸赞,不过师兄,以后你出门还是需备一把伞在身上的。”少年低头说。   “胆子大了,还数落老子?”   “没有,只是遇到这样的情况……”   “烦不烦,罗不啰嗦,懒得带。”男人蹙了蹙眉,脸上有些不爽。   “行吧,那以后我带吧。”邵白席地而坐,叹口气道。   “你带什么?”过了会儿,楚天泽才反应过来少年话中的意思,语气有些羞恼,“谁要你帮着带啊!”   楚天泽喊着挺凶,但声音里轻微地颤抖还是被邵白听出来了。   “楚师兄,很疼吗?”邵白的眸子有些沉,“一定很疼吧。”   他并没有忘记第一次在雨天里看见楚师兄的场景,和金炎受伤的时候一模一样。   明明自己都疼得要命了还要对他这个外来者咬牙切齿,那个别扭的样子很可爱,但是也让他很是心疼。   如果他能代替楚师兄承受这些痛苦就好了。   “疼什么疼,你脸上那什么表情,搞得老子病入膏肓似的。”楚天泽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他故意松开蹙紧的眉头,似乎想显示自己的游刃有余。   楚天泽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要是我今天不拉着师兄出来就好了,是我的错。”邵白脸上有些沉重。   “和你没关系。”楚天泽极快的答道。   “对不起,楚师兄,今天本来想带你去看银口湖的,茗空说那湖很好看,是月牙状的,在月光下是最好看的。但是因为我没找着路,也没看成。”少年望着火焰的芯子发怔,喃喃念叨着,“还害得楚师兄受了这样的罪。”   “都说和你没关系了。”少年总喜欢把错拦在自己头上,楚天泽有些心烦,他发现少年和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   什么屁大点的关系都要责怪自己?   这天突然下起雨难不成还是他唤来的不成?   楚天泽能感觉到一些原因,他能感觉到少年对待他时的小心翼翼。   说话、行为里都会时不时的讨好偏向他。   其实没必要这样做。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教你法诀吗?”楚天泽望着发愣的少年说道。   “我不知道。”少年诚实地答道,“但叶师兄说你是想借此机会折磨我。”   楚天泽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为了隐藏自己的那点心虚,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叶朗这个混账,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居然背后诋毁老子。”   “他妈的老子怎么可能干这么龌龊的事。”   “我也觉得是叶朗师兄弄错了,楚师兄不会干这样的事的。”邵白点点头。   “那是当然。”楚天泽很是肯定地说道。 第46章 六海州界【终章】   “楚师兄, 雨停了, 我们赶紧走吧。”   “走。”楚天泽伸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 少年来到旁边将他搀扶起来   “你是不是长高了点。”楚天泽蹙了蹙眉, 他发现少年的肩膀似乎抬高了一点, 手搭在上面也没有以前舒服了。   “真的吗?”少年转过头, 眼睛里的喜悦快溢出来了。   “一点点吧,不过和老子比起来还差得远。”楚天泽嘴角勾了勾, 看到少年因为他的话而面色改变, 心里不由生出一种别样的满足。   “我以后还会长得,以后也许……就比师兄高了。”少年这话说得没有底气。   “相比老子高!把你能的!”楚天泽嗤笑一声,手移到少年的头上, 几下就把对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楚师兄。”邵白就任男人折腾, 也不反抗, 面色有些无奈。   但他那双眸子却温柔的要命。   在他看来只要能帮楚师兄转移一下注意力, 减轻点身体上的痛苦, 这些小事都是无所谓的。   况且楚师兄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也算是更加接近他了一步吧。   邵白心里想的永远都很简单, 很大部分的时候他的脑子都是只围着一个人转的。   正是因为失去过,他才如此珍惜着和对方相处的每时每刻。   回到邵府后,在邵夫人的热情挽留下,楚天泽和苏玄机又要多留些日子。这一算下来, 便是要到新年了。   邵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机会和楚师兄一起在邵府过新年。   清晨, 邵白走出门, 几乎是一夜的功夫, 整个邵府上上下下都被无比喜庆的红色淹没,红色的绸缎,红色的灯笼,就是路过的侍女唇色也比往日红上许多。   辞旧迎新的兴奋劲已经彻底在整个邵府弥漫开了。   “兄长,新年祥瑞。”邵白望着迎面走来的男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大抵是春节的缘故,邵和玉今日穿了见朱红的衣服,和平日素净的打扮大不相同,红色的布料将他的脸上也气色也提上去了几分。   “嗯,这些天辛苦了。”邵和玉脸上依旧冷清,但他望向少年的目光却很是温柔,白皙的手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新年祥瑞,我和父亲都为你准备了新年礼物,等会就让人送进你屋里。”   “父……亲,他新年都不能回来吗?”邵白蹙了蹙眉,要知道前几日他还听娘亲不停念叨着说是要回的。   “太忙了,回不来。”邵和玉的眸子暗了暗。   “那娘亲肯定很难过吧,她一直盼着父亲能回来。”邵白说。   “应是的,你等会去陪陪娘吧。”邵和玉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艰涩。   “兄长,你是不是……”想到今天是喜庆日子,邵白还是将话咽下去了。   “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我就想说兄长多休息,注意身体,还有这新衣服挺好看的。”邵白扰了扰头说。   “这衣服是娘给我们亲手做的,你也有一套,过会儿你去了娘那里也是要换上的。”见少年愣住的表情,邵和玉摇了摇头,嘴角轻笑了一下。   忽然阳光大亮,太阳猛地从云层中显了出来,邵和玉伸手遮了遮这刺眼的阳光。   虽然冬天已至,但阳光依旧,无论是他还是邵府,总会能挺过来的。   “新年一来,都过去了,放心吧。”   “宝贝!快来!快来!快来!看看娘给你做的衣服!”邵白前脚才踏过门槛,后脚便听见邵夫人激动亢奋的声音。   看来娘亲没有他想的那般伤心。   少年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娘亲,新年祥瑞。”邵白礼行到一半就被妇人拉到了一边,只有嘴里还说着没念完的吉利话,“祝您鸿禧云集,福禄永久,萱花挺秀,事事如意。”   “我儿真乖,真是抹了蜜的巧嘴。”邵夫人一边笑着,一边让自己贴身侍女将自己绣的新衣带了上来。   在邵夫人的催促下,邵白很快便将衣服换上,因为他在清虚宗的衣服大多都是邵和玉添置的,所以邵白也很少穿这般艳丽的衣服。   “小少爷真是像从画纸里走出来的仙童呢!”旁边的侍女夸赞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邵夫人昂了昂下巴,牵着邵白的手,眼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真是长得越来越像你那个没心没肺的爹了。”   “娘亲。”   说道丈夫,妇人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眉眼里的愁色也浓郁了起来,而邵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只能回握着对方,“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嗯,乖孩子,不提他了,今天是开心日子。”邵夫人松开眉头由邵白搀扶起来,缓缓站起身,一旁站着的侍女走到前面为他们引路,“你等会儿还是去陪你师兄还有宗门的大师,毕竟来者是客,我们可不能怠慢了。”   “我陪完娘便去找楚师兄他们。”邵白点点头说。   “小楚是个好孩子,那样貌也是好样貌,就是不像六海的人,他是哪里出身呀?”邵夫人对楚天泽的印象可谓极其深刻,不过这也不奇怪,楚天泽本身就是个总让人记忆犹新的存在。   “师兄,他是、他是……”邵白蹙了蹙眉,这时他才发现楚师兄对他还是一个谜团。   他知道的也只限于楚师兄告诉他的那一点。   “清疏不知。”   “不知便算了,人家不说,我们也就不问,谁家还没有几本难念的经,别随便开口戳了别人的伤心事了。”邵夫人在一旁嘱咐道。   “我知道了,娘亲。”   “行了,你去吧,娘亲要去后厨看看,你们玩得时候仔细些,别在这好日子里伤到哪可就不美了。”   “是,娘亲。”   邵白辞别了邵夫人,一个人往楚天泽的住处寻去,结果那里根本就没了人。他兜兜转转走了几圈,没想到竟然在苏玄机的住处找到了人影。   邵白望着站在那的两个身影有些惊讶。   看来楚师兄和玄机大师的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般势如水火。   “他妈的,好了没有!你他妈都要了小半瓶血去了,还不够吗?”金发男子暴躁地将手臂收了回来,“大早上见血也不怕触霉头。”   “没想到你还信这个。”苏玄机将装了半瓶的血液收了起来,语气淡淡。   “老子信什么关你屁事。”楚天泽回声呛完,听见动静转过头去,便见一身喜庆的少年向他走来,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你这身穿着是要今日大婚,做新郎官吗?”   “什么……大婚?”邵白愣了愣,然后望了望自身的衣服,“这是娘亲给我做的新衣裳。”   “真够喜庆的。不会邵和玉也穿着这套吧。”楚天泽想了想邵和玉那清冷的脸配了这么件大红衣裳,有些发笑。   “楚师兄,你怎么知道的?兄长确实也有一件。”邵白有些疑惑,“师兄可是觉得这衣服不好看。”   “哈哈哈,好看好看,就还差两个发髻,哈哈。”邵白的这身装扮让楚天泽想到了少年成年礼上的发式。   说到发髻那事,邵白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原来楚师兄是见过他那副模样的,他自己竟然忘记这事了。   “要不我给你现绑两个出来吧。”男人挑了挑眉,淡红色的眸子里带了些坏笑。   “不了,不了,还是算了,楚师兄。”邵白咽了咽口水,退了几步,往桌案后面走了走。   “跑什么啊!真是没趣!”男人抱着臂,歪着脑袋一脸似笑非笑得望着少年。   真是像极了受惊的兔子,弄得心里更想逗他了。   “过来。”   “楚师兄……”邵白的表情带了点挣扎。   “快点。”薄唇微动,男人重复道,“这是不听话了,嗯?”   “真是幼稚。”坐在那的苏玄机深深地望了眼男人,随后带了点不解望向站在一旁的少年,“你做什么要同这种人来往?”   “我……”   “真他妈的多管闲事,关你哪门子事啊!苏玄机!”说完男人就走过来,一把将小傻子揽到自己身边来,“我是这小傻子的师兄,他不和我来往和谁来往!”   苏玄机摇了摇头,接着忙着自己手上的机关布置。   一副楚天泽已经无药可救的表情。   “你——”楚天泽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不该在苏玄机面前与小傻子太过亲近,但他又不是说了话会收回的人,便只有对着坐在那的黑斗篷恶声恶气道:“老子想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老子警告过你别动他的!不然后果自负。”   面对楚天泽的威胁,苏玄机倒是没有开口,只不过抬起头用望傻子的眼神看了楚天泽一眼,随后又垂下头去。   “你他妈的!想打架是吧!”见男人火气又要往上冒,邵白连忙上前,一边拦着,一边将人往外推。   “楚师兄,玄机大师在忙,我们还是先走吧。”临走前,邵白还不忘祝苏玄机一句“新年祥瑞”。   “谁他妈准你这么推老子的!”男人被推着走在前面不断抱怨着,“成年了翅膀硬了是吧。”   “没有没有,我心里一直都很尊重楚师兄的。”少年笑着说道。   男人冷哼一声。   “楚师兄,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邵白试探地问道。   “没那种东西,老子要的自己能弄到手。”楚天泽对这种问题兴致缺缺。   “那明年有什么想达成的目标什么的吗?”   “目标?”男人忽然笑了一声,语气里的狂妄毫不遮掩。   “当然是天骄榜第一。”   “第一吗?”邵白想了想,他记得今年楚师兄似乎是第五。   “天骄第一已经是我囊中之物。怎么你不信?”   “没有,我也觉得第一是楚师兄的,楚师兄法诀是最厉害的。”少年连连点头。   “等到这年一过完,二月就要放榜了,什么百里冰封,还要什么天隐的皇子公主的,老子都会统统将他们踩在脚下……”   “嗯,楚师兄肯定可以的。”邵白附和着,眼神温柔,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天骄榜的排名有什么说法,但他喜欢看到楚师兄这幅肆意张扬的模样。   在这一辈子,至高的权利或是至上的力量都与邵白无关。   但现在的一切邵白已经很满足了。   对他来说,能和楚师兄这样并肩而行已是很好的事了。   他的新年心愿已经实现了。 第47章 凛冬冰原01   哗啦, 哗啦,   几股子断断续续的水流从青葱般的指尖冒了出来。   邵白叹了口气, 将手上的沾着的水珠子扬了扬,水花四散飞出,在溅到银色墙壁上的瞬间化作渺渺烟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今日他已经尝试了水行三重法诀三十六次, 同时他也失败了三十六次。   在三十六次里唯一最接近成功的还就是刚刚失败的那一次,虽然效果和水刺诀基本没什么关系, 但总归是从指间喷出了几道软绵绵的水流。   这也算是给忙活了一上午的邵白一点安慰了。   不得不承认三重法诀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三重法诀不同于一重或二重法诀,它需要的五行自然法力也远超一重和二重, 这无疑对于法纹为旁门左道的邵白来说是道硬坎。   然而对于现在的邵白来说,如果想继续待在清虚宗就必须跨过这道坎。   这是过年回来之后没多久发生的事,墨河长老将他找去喝茶,其实是想委婉地告诉了他他并没有彻底通过清虚宗入门考试的事实。   按理来说邵白这种情况早就被遣送回家了, 不过因为邵府背景特殊的原因, 上面破例给他放宽了条件。   条件就是让他三年内务必加紧修炼,拥有真人级的修为。   真人级是法诀修炼第二级别的称号,而能否熟练掐出三重法诀便是判断真人级实力的确实标准。   这实在是有些困难,要知道以现在的邵白的水平大概也就是只能勉强掐出个二重法诀, 转换成修炼的等级也就是最低的道人级。   “真人级啊!”邵白光是想着就忍不住耷拉下脑袋来。   这对于他来说可真的是任重道远啊!   多练也无用,邵白有些垂头丧气地从万法玲珑塔里出来,现在他修炼法诀楚师兄已经不用时时在他身边了。   这是他主动提出的, 因为他不想老是被楚师兄当作小孩子看。   楚师兄并没有那么好说话的, 邵白也是软磨硬泡好些天, 对方才松了口,终是允许他独自修炼伤害不那么大的水行法诀。   越是练习邵白越发体会到法诀困难之处,这东西确实需要天资,邵白有时候会想依照无论是和楚师兄比,还是和他兄长比,以他自己这种修炼速度拼死修炼,他就是一刻不歇息都根本没有追上的可能。   “邵师弟,你是要去吃午饭吗?能帮我随便打几个菜过来吗?”路过修炼室,叶朗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将邵白拦了下来。   “叶师兄,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邵白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问道。   “哎,不是。就是……和你说也无妨。不是马上就要到天骄榜放榜的时候,我有些紧张,想在最后再努力了努力,指不定这次就能挤进前三十名了。”黝黑的皮肤上泛着点红色,叶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今天就是天骄榜放榜的日子了吗?”   也不知道楚师兄他会不会这般紧张,邵白想。   “可不是,又到了楚天泽那家伙出风头的时候了。”叶朗摊了摊手,他是极其看不惯楚天泽的为人做派,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得对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羡慕不已。   天骄榜前五必有姓楚的一席之地。   要是今年一不小心进了前三,啧啧啧,叶朗都不敢想那场景。   那讨人厌的家伙怕是要在清虚宗横着走了。   “嗯,楚师兄一直盼着今天呢,他这么厉害的一定能夺下第一的。”邵白点点头,对于不了解的事,基本上楚天泽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楚师兄说自己是第一,那就是第一。   “你啊,他这是给你灌了什么**汤啊。”看着少年一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样子,叶朗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要想当时明明是他先领着小师弟进的门,结果对方倒是和那姓楚的跑了。   这算个什么事啊!   “叶师兄,时间不走了,我先去打菜了,再晚点怕是队伍就长了。”   “好,麻烦你了,邵师弟。”   邵白向叶朗行了一礼,便匆匆忙忙地从修炼室跑了出来,他没有跑得太快,因为前些日子下了大雪的缘故,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弯弯曲曲的路上还有不少积雪没来得及铲干净。   不过天已经没有那么冷了,迎面的吹来的风已经没有一月的时候那么刺骨,阳光照着身上也很是暖和,   二月到了,那么三月就快了,春天也快了。   “人怎么都来得这般早?”望着囫囵膳房外已经排出来的长队,邵白不由愣了愣,随后有些无可奈何。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所有吃饭的弟子都像撞到一个时间点来了。   “没办法了,希望轮到我还有胭脂鹅脯。”邵白小声嘀咕着,走进了队伍里。   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议论,邵白便静静听着。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出榜了!妈呀,真是紧张!”有人搓了搓手说。   “你紧张个屁啊!天骄榜和你有个屁的关系,真是瞎掺和!”   “我这不是为我们首席紧张吗!哈哈!”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雷狮子还用你担心吗?人家那法诀跟毁天灭地似的,不名列前茅根本说不过去。”   “那名列前茅也是分前后的,不如我们来赌赌看首席这次排第几。”   本来排队就很是无聊,前面的弟子聊着聊着就想着提出了下注的主意。   这主意一出一下子就得到不少好赌之徒的连连响应。   “来来来,看各位这般有兴致,那我郑富贵今日就来坐这个庄好吧!要下注的一个个来找我登记,最少出一块下品灵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搏一搏,指不定这年的资源就够本了啦!”这时已有人再大声喝起来。   听到格外耳熟的名字,邵白不由抬起头,只见站在石头上的人影已被人团团围住,那人可不就是与他一同觉醒法纹的郑富贵吗?   原来这个人也进了清虚宗了,看身上的服饰没想到也是个亲传弟子。   “哎,邵白兄弟,邵白兄弟,等等,等等。”邵白刚收回目光,谁想就被站在石头上的郑富贵看见了,顿时眼睛就放了光,一下从石头上蹦下来,推开人群,窜到了邵白的旁边。   “对不起,我不赌钱。”邵白一上来就有礼地回绝了对方。   “邵兄弟你真是见外,我怎么会拉着你赌钱呢!你可是风光霁月邵衡疏的亲弟弟,怎么会做赌钱这么没品的事呢!”郑富贵极为自然熟地与邵白勾肩搭背起来,笑得有些狗腿。   “那个我在排队,你是想□□队吗?”邵白蹙了蹙眉头,面色有些戒备。   “哎呀,邵兄弟你这说得,我堂堂郑富贵在你眼里行事就这般下等吗?”郑富贵听这话有些急了,连忙解释起来,“我这不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那个看看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   郑富贵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按理说他和邵白套了半天近乎就是图的下面说得内容,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停下。   邵白有些奇怪得转过头,却见郑富贵正一脸震惊地仰着头望着天空。   有诗云:“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   那是一只羽翼如雪的鹤鸟,它张开的翅膀形成勾勒出完美的弧线,洁白亮丽的毛色则如一道白光划过天际,而它头顶的那点朱红更是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红如霞光。清虚宗的众人都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禽鸟。   “呖呖”   高亢的鹤鸣让看呆的众人缓过神来,鹤鸟在空中盘旋而下,姿态优美高雅,简直不像是一只鸟类该有的姿态,而当它两只纤长的脚爪立在地面,收起羽翼时,非凡的气质愈发浓烈,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鹤立鸡群这个词。   吵吵闹闹的囫囵膳房早就陷入了诡异的沉浸。   他们这一群所谓宗门弟子的灵气全都被一只鹤鸟的仙气比了下去了。   “这鹤鸟莫非……”郑富贵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不待他说完,一阵刺眼的灵光便将那只不同凡响的鹤鸟包裹了起来。   待灵光散开,露出的却是一位芝兰玉树、飘逸宁人的俊美男子。   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白色的羽衣上,仙姿飒飒,整个人看上去高贵挺拔。   很不可思议,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男子就是刚刚那只鹤鸟所化。   男人高傲地扫视了一番四周,随后缓缓从腰间取下快材质非凡的云状令牌,几乎是他将令牌举起的同时,周边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抽气的声音。   他向前踏了一步,无视着面前所有的阻碍朝囫囵膳房的大门的径直走去,原本熙熙融融堵在那的弟子都很识趣地为他让路,因为当看到那块令牌起,他们心里已经都很明白了。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来找他们的。   可他又是来找谁的呢?   众人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追随着男人的身影来到了囫囵膳房打饭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名端着两份胭脂鹅脯的少年和一位握着勺的后厨的师傅。   都不像啊!   在这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里,所有的人一时都困惑到无法作出判断。   他们甚至更倾向于男人走错了路,恐怕等会儿便会掉过头来。   但男人确实在少年的旁边停了下来。   “缥缈天阁,鹤一。”男人的声音清亮有力,接着他松开手,将那块云状的令牌递到少年面前。   “囫囵膳房不接待清虚宗以外的人。”少年抬着眼皮望了男人一眼,显然他将男人当作成慕名来清虚宗蹭饭不知道规矩的人,于是好心的出言提醒道。   鹤一蹙了蹙眉,以为少年没听,于是又重申了一边,“我是缥缈天阁的。”   “我知道你不是清虚宗的,你这衣服不对。”少年小心翼翼地将胭脂鹅脯装进食盒里。   鹤一困惑的打量着少年的动作,他不知道对方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不明情况。   他实在难以置信在三重下界会有人不知道缥缈天阁代表的什么。   若非令牌指示无误,鹤一甚至怀疑自己找错人了。   以防出错鹤一还是决定再次确认下少年的身份。   “可是六海州界,邵白?”   少年饭菜的手顿了顿,随后将最后一份胭脂鹅脯放进食盒里,然后啪的一声快速地将食盒盖好。   “即使你认识我,这鹅脯我也不好让给你,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   鹤一在缥缈天阁干事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情况。   从刚刚起少年与他说得每一句话就没有一句是他能够理解的。   对方的思维简直像荷叶上蹦跶的青蛙,他根本就接不上。   难道这少年真的是难得一见的怪才,除了修炼什么都不懂的疯子?   见少年要走,鹤一也顾不得别的了,他跨过一步将少年拦下,再次将令牌递到对方面前。   接着他再少年又要开口前,抢先一步用极其透亮的声音一字一句严肃地宣布道。   “天道大佑,天骄榜首。”   “六海州界。”   “邵白。” 第48章 凛冬冰原02   “肯定是弄错了。”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邵白?!   那个邵家的痴傻小儿子?进清虚宗走后面的废物?那个凶名在外雷狮子的狗腿子?   这个人全身上下和天骄榜首能有什么关联?   难道这六海州界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邵白?   “天骄榜首, 我?弄错了吧。”邵白的脑子有些懵, “这不是按法诀修为排的吗?”   “弄错?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鹤一昂着下巴,语气里却十分崇敬,“天骄榜乃是我缥缈天阁阁主天机子奉天道之命所排,排榜百年,怎会有弄错之说?还望邵道友不要妄自菲薄。”   “既然推举你为天骄之首,那你必有名列于此的本事。”   “我……”邵白听了鹤一所说反而更是云里雾里了, 但他还是敏锐地从这串话里捕捉到了“天道”两个字。   邵白蹙了蹙眉, 如果可以这辈子他真的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了。   “鹤一只是来通传的, 若邵道友还有什么想问的——”鹤一夺过邵白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接着将那枚云状令牌塞在对方手里。   “等五日后至缥缈天阁邵道友道友有的是问的机会。”   说完也不待邵白回应,一声鹤唳, 鹤一已经化身为鹤从众人的头顶展翅飞走了。   然而鹤一并没有走远, 他飞向了清虚宗的南面,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终于来了, 缥缈天阁面子够大,让老子等了这么久!”男人躺在高高的树枝上,双眸微阖, 似在养神,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懒散劲。   男人话音刚落,便闻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那是羽翼拍动之声。   一只鹤鸟姗姗而来。   “怎么磨磨蹭蹭, 都往清虚宗跑了几次, 这也能迷路了去?”   “鹤一做事讲究先后次序, 不会误时,到楚道友了鹤一自会赶来。”鹤一化作人形立于男人所在的树下,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掷于树上的男人。   男人伸手轻松接下。   “你手上怎么只有四块?在老子前已经送出一块了?”淡红色的眸子倏地张开,男人的腰也挺直了起来。   “都说了,鹤一做事是讲究先后次序的。”鹤一站得笔直,接着用他那清亮的声音宣布起来。   “天道大佑,天骄第二。”   “六海州界。”   “楚天泽。”   男人的脑子被“第二”砸的有些懵,等他缓过神来,熊熊怒火便刷的一下将他吞没。   “去他妈的,什么玩意!”楚天泽的手紧紧攥着令牌,眸子里的凶光犹如刀刺般锋利,“你说,老子他妈的排第二?第一是哪个家伙?”   “还有半个时辰,楚道友可静候天骄榜出世。”鹤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不是第一次给楚天泽送令牌了,对这个傲慢的男人可以说是积怨已久。   楚天泽身份特殊,更不把缥缈天阁放在眼里,更别说两人第一次相见,对方竟然伸手拔他羽毛的事。   此刻见这人吃了瘪,老实说鹤一的心里意外的愉悦。   如果对方知道抢走他榜首之位的还是他同门师弟——   那张臭脸上的表情怕是会分外精彩。   “时间紧迫,还有三块牌子未送,鹤一就不在此处耽搁了。”   “鸟人,你给老子站住,是不是百里冰封?他妈的第一到底是哪个混账!”无视男人愤怒的质问,鹤鸟拍了拍翅膀直窜云霄而去了。   “真他妈的!”楚天泽手腕上青筋凸起,有些气急败坏地将令牌扔在地上,电流在他周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踩在老子头上,让老子知道是谁定要宰了他!”   鹤一确实是有意想气一气那个肆意妄为的男人,但他有句话说的不假,那就是他的时间确实有些紧迫,按照顺序,他接下来要去的是繁荣昌盛的天隐皇朝。   “哎哟,鹤一大人,真是一路辛苦了。您总算到了,您可快点进去吧,在盼不到您奴才的小命怕都不保了,殿里的贵人可都在等着您呐!”鹤一在宏伟壮丽的宫殿前才翩翩落地,旁边就立马有候着的太监满脸谄笑地贴了上来。   “通传皆按天骄序列,急是急不来的。”鹤一的神情冷漠,面对帝王的久候,他丝毫没有慌张之感。   缥缈天阁是三重下界与九天上界的接点所在,地位超然。   而他侍奉阁主天机子多年,什么宗主,什么帝王,在他眼里和凡民没有任何分别。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那太监热脸贴上冷屁股也不恼,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尖着嗓子喊道:“缥缈天阁使者,鹤一大人到。”   漆着朱色的大门在鹤一面前缓缓打开,门的里面简直是另一番世界。   蝉衫麟带迷人眼,珠光宝气夺人心。   站在得不过是丫鬟侍从,而能在此处有一席之地可坐的人自然皆非一般人。   他们有着不凡的样貌,更有着自傲的高贵血统,每个人身上都有着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   “天阁使者总算是到了。”坐在最高位的男人沉声道。   鹤一来到殿中,没有向这里任何人行礼的必要,除了一个人。   “见过天师,您身体可康健?”鹤一弯下笔直的腰想坐在角落中的老人恭敬行礼。   “一切安好,代老朽向师兄问好。”老头的手里握着两只玉珠,微微点头。   “鹤一谨记,定会带到。”   “鹤一大人,还请快些公布结果吧。”明苍坐于天隐皇帝的临近的首位,而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位幽若兰草的倩倩少女。   “天道大佑,天骄第三。”   “天隐皇朝。”   “明艳。”   说完将腰间的第三枚令牌放在一旁候着的托盘上,小太监便一路小跑将那小巧令牌送到了少女的手中。   “这就没了,本皇子的呢?”一个稚嫩的声音,“怎么只有明艳的?”   “老四。”明苍蹙着眉低声呵斥坐在他后面的少年。   “放肆!”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冷声说道。   四皇子的身体猛地一颤,顿时收了声。   “鹤一只通传天骄前五,没有就是并位列于其上。四皇子此言可是对缥缈天阁有何异议吗?”鹤一转过头,望向席间,神情肃穆。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四皇子一下子便弱了声。   “鹤一大人莫怪,四皇子不懂事,他并没有冒犯天阁之意。”明苍嘴角勾了勾,端起面前酒杯,“我替他向鹤一大人赔个不是。”   说完便将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鹤一就事论事,还望四皇子以后谨言慎行。”鹤一性子直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四皇子惹他不快,他便不再久留,拂袖要走。   “鹤一大人,请留步。”明苍连忙将人喊住。   “还有何时?”鹤一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不知今年榜首是何人?”   “六海州界之人。”鹤一看在天师的面子上终是透了点风声,也不再多说,随后便直接化鹤而走了。   “六海州界吗?楚天泽此人当真可怕。”明苍摸了摸下巴,“当真是三年便一跃榜首了?”   “如此看来百里兄应该是第二,故明艳排于第三了。”   “明艳公主天赋异禀,第一年便登榜第三,这三重下界应是无人能比了!”坐在明苍对面的美艳妇人摇着手里的团扇说道。   “第三吗?朕记得明苍一直都位列第二。”着明黄的龙袍的男人沉声说道。   众人心里一凛,面上的喜色都收了收。   看来他们的皇帝对明艳公主的排名并非特别满意。   “父皇,艳儿毕竟年纪稍小,相信明年她的名次还会提升的。”见气氛有些凝固,明苍开口,“那百里冰封和楚天泽皆非等闲,而且他们也年长艳儿,艳儿得了第三已很是不错了。”   “楚天泽吗?那孩子似乎和艳儿年龄相仿。”美艳妇人眼神微动。   “淑贵妃,艳儿还小,这事不急一时吧。”明苍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   “这女儿家,年纪长得快,有好的人选自是要好好留意一番。”   殿内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人人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而作为话语中心的主角,少女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就像个精致的偶人静静地坐在席间,纤手轻摇,目光从始至终未从她面前小巧的盆栽上移开过。   “终是到最后一处了。”鹤一抖了抖自己的羽衣,他刚从凛冬冰原飞来,从冰天雪地处又飞回六海州界,身上难免沾着不少水珠子,弄得他很是不舒服。   “可是缥缈天阁的使者,久候您多时了。”一冷面女子对着鹤一行了一礼,“路不好走,请阁下跟紧。”   “不妨事,天阁里也是常年雾气弥漫。”鹤一说。   冷面女子点点头,不再多言,还是依礼走在前面。   “邵师兄,使者来了。”冷面女子轻轻敲了敲门。   咯吱一声,木门推开。   一身青衣从里走出,微微行礼,来者正是凌霄法门的大师兄邵和玉。   “天道大佑,天骄第五。”   “六海州界。”   “邵和玉。”   “恭喜了。”鹤一将最后一枚令牌递了出去,他对邵和玉的印象不错,便多言了几句,“今年你们邵府算是出尽风头了。”   邵和玉微微愣了一下,虽说自己位列第五已算是进步不小,但还远远达不到出风头的程度。   “使者……何出此言?”邵和玉不解。   “天骄前五有两位出自贵府,这还不算风头尽出吗?”鹤一答。 第49章 凛冬冰原03   “两位前五?”饶是邵和玉这般从容淡定的人表情也难免一时失了控, 相较于狂喜,心里更多的是不解与惊讶。   这件事的可能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他的理智更偏向于是这位天阁的使者在开玩笑或者说拿他逗乐。   “偌大的天隐皇朝也就出了一位, 你们邵府独占两个名额还不满足?”鹤一也同样看不明白邵和玉的反应,要知道位列天骄可是无比荣耀之事。有不少小家族祖辈里能有一名这样的人物, 都能乐此不疲流传几代。   像邵府这样双喜临门的可谓罕见,至少他鹤一通传这么久以来也就见过这一次。   这真的算得上鸿运当头的大好事了,从此三重下界的大小家族中谁还能与邵府相提并论?   “这可是大好事,恭喜了。”   “好事。”邵和玉喃喃念叨着,他想着出神甚至连鹤一的离开都没有注意。   天阁使者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如果对方所言非虚, 难道真的——   咚咚咚咚咚   一阵高亢的鼓声从悠悠天际传来,气势宏大, 犹如滚滚天雷作响,每一次敲打都带着震人心弦的魄力,让人身心为之一振。   这当然不是一般的击鼓之声。   此时, 三重下界的每个角落都能将这鼓声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知道这鼓声意味着什么。   今年的天骄榜出世了。   “天骄百位,功建德立。福佑大道,公诸于世。”空灵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但凡年纪在条件以内的青年才俊,心都随着声音倏地一下提了起来。   “天骄一百, 天隐皇朝,卢奇玮。”   “天骄九九, 天隐皇朝, 文正平。”   ……   “看来这次还是天骄榜之上还是我天隐的子民更多一些。”天隐皇朝宫殿之外, 群臣们一边听着,一边低声议论。   而坐在他们最前面的一排史官正握笔如剑,一心二用,凝神静听,奋笔疾书。   “是啊,可皇上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啊!”   “哎,我朝子民在榜虽多但基本都在五十名开外,听闻这次前五更有三个被六海占去,皇上对这结果想来不是怎么满意的。”   “今年六海州界真是神气了,也不知这榜首出自哪家。”   “怕是那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吧。”   天骄榜依旧在公布。   “天骄三四,六海州界,乔倩儿。”   ……   “恭喜师姐。”   “恭喜师姐。”   “恭喜师姐。”   “谢谢各位师弟师妹,不过三四,我明年还需好好努力。”乔倩儿有些敷衍地回应周围人的祝贺。   天骄前五十。   其实这个成绩对她来说已很是不错了,若换成去年她怕是早就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今年——   乔倩儿张望着,她并没有在人群中看见那个少年的身影。   天阁使者来送令牌时,她并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况。   听旁人细细说来这消息,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那个邵白当真是天骄榜首?   这实在是太过荒谬了,足以把人下巴都惊掉了。   “首席。”   “首席。”   “首席。”   高大挺拔的朱色身影从人群外旁若无人的走过,见到他的弟子都躬身行礼,自行退让。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今日雷狮子的情绪非常非常差!   “他妈的!还不快点念!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楚天泽并没有打算在人群里停留,他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内心暴躁难安,所以才想四处走动走动。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败给了什么人!   究竟是不是那百里冰封!   楚天泽在心里狠狠咒骂了遍天骄榜公布的顺序,真的是有病才从一百名倒着往前念,这对于现在的楚天泽来说,简直是猫爪挠心般的折磨。   “天骄第五,六海州界,邵和玉。”   “天骄第四,凛冬冰原,百里水月。”   “天骄第三,天隐皇朝,明艳。”   “去他妈的!果然是百里冰封那个混账!老子他妈定要把他宰了。”听到这里楚天泽也有了自己的定论了。   楚天泽咬着牙,虽然他嘴上从不承认,但他心里还是将百里冰封作为自己最为强劲的竞争对手。   听到现在都没有百里冰封的名字,榜首已经毋庸置疑了。   过了三年他竟然还是没能赶超对方吗?   “天骄第二,六海州界,楚天泽。”   楚天泽怒气冲冲,大步离开人群,整个人身上透着难以掩盖的戾气,犹如凝实的刀剑,让人避之不及。   现在这可笑的天骄第二带给楚天泽的只有愤怒不甘。   还有羞辱!   “百里冰封你他妈的!”楚天泽边走边边骂道。   然而他的骂声并没有阻止天骄榜公布出榜首的名字。   “天骄榜首,六海州界,邵白。”   轰的一声!   犹如一道天雷砸在了头顶,淡红色的瞳猛地缩了缩,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男人彻底爆发了。   “刚刚说榜首是谁?”男人迅速回身,长臂一伸,一把拽住了一名路过弟子的衣襟。   “首首首席,我我错了,你你你放过我吧。”那弟子被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快哭出来了。   雷狮子那模样简直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老子问你刚刚念得榜首是谁!你他妈耳朵聋了吗!”   “我我我我……”   “快说!”   望着近在咫尺的银色闪光,那弟子吓得闭紧了眼,恐惧地大声喊道:“是六海州界邵白!是六海州界邵白!”   疼痛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直到感觉到衣襟被松开,那弟子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那恐怖的男人已经安静地走远了。   “这他妈是在逗老子的吧!”楚天泽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他更解释不通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小傻子是天骄榜首?这可能吗?   难道那小傻子蠢笨的外表下其实是个百年一遇的天才??   开什么玩笑!   他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那小傻子到现在连个三重法诀都不会掐!   可是,他已经确认过了。   不是他耳朵坏了,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了榜首的名字。   邵白,邵清疏,那个他当作小狗崽子带在身边的少年不吭不响地窜到了他的头上,抢走了他窥觊已久的榜首之位。   “真他妈太可笑了!”男人自言自语道。   邵白这两个字在这一刻传遍了整个三重下界,可以说在此之前,这个名字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他们都情不自禁地讨论起这位击败天下骄子、一鸣惊人的传奇少年。   而对这个名字不陌生的人来说,在此时再次听到可以说不是件很愉快的名字。   原本歌舞升平的华丽的宫殿陷入了一片死寂,天隐大帝明正枢坐在高高的铸金龙椅上,一只手紧紧攥着龙椅把手上栩栩如生的龙型雕刻。这样的氛围是从“邵白”两个字入耳开始的,和明正枢的内敛的表情大同小异,底下的所有的人在用全部的多年贵族式的修养控制着自己几近崩裂的面部表情。   他们都想让自己看上去风轻云淡、岁月静好,以此来彰显皇家该有的从容不迫。   但只要相互看上一眼,他们便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失控。   大概在三个月前“邵白”这个名字也曾出现在这个宏伟的宫殿里,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宜人的午后,他们相聚在这里讨论关于和六海州界邵府退婚的事宜。   其实也算不上讨论,身为主角之一的明艳公主根本就没有到场,而除此以外的所有人都对这场必定取消的订婚是心知肚明的。   当时,在明苍提出的时候,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他们赞同为他们高贵的公主殿下换个能给皇朝带来更多利益的如意郎君。   他们每个人都有提出一个或者两个优秀年轻俊才的名字,然而在今日这些被他们津津乐道挂在嘴边的名字,却都被邵白这两个字夺去了光芒。   他们原本可以笼络到三重下界最优秀的年轻人,眼下结果却变成得罪了六海州界风头最盛的名门望族。   美事变成了坏事,这个责任该由谁来负?   “真没有想到天骄榜首竟然是邵府的小儿子。”打破沉默的是萧贵妃,对于能够打击明苍的话题她很乐意出来挑头,“哎,之前那般大张旗鼓的,真是白费功夫了。”   即使这个话题会让坐在高位上的男人不太高兴。   “贵妃娘娘说得是,真是兜兜转转走了错路了。”很快就有人出声附和。   “什么错路不错路的!”四皇子见对面说得阴阳怪气,顿时便不平了起来,“那邵白就是个修炼废物,难不成这种废物也能进我们明家!”   “老四!”明苍低声呵斥道。   “大哥,我说得不对吗?那邵白便是个只会旁门左道的废物!”四皇子不服气地说道。   这边才说完,那边很快就有人跟嘴道:“四皇子,这一个时辰前,鹤一大人才教您要谨言慎行这会儿便不记得了。就眼下来看,这排在榜首的邵白若是您口中的废物,那您的太子哥哥、您的明艳妹妹。还有您自己都成什么了?”   “放肆!你这家伙——”四皇子见自己的意思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   “全部住嘴!”这场无形的硝烟终是在天隐大帝地呵斥声中终止了。   “明苍。”   “儿臣在。”明苍连忙起身行礼。   “邵府小儿子到底是什么天资?”   “回父皇,旁门左道,地级。”明苍忽然想起了去年法纹觉醒时,那个有关旁门左道天级的传闻。   “荒谬!到底是什么?”   “父皇,儿臣亲眼所见确实是旁门左道,地级。”明苍沉声说道,他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认错。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皇,他不能有错!   “你确定吗?”   “儿臣确定。”   一声悠悠长叹,天隐大帝微微阖上眼睛,“明苍,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明苍弯下的身躯不由一怔。   “这次你把艳儿的婚事搞砸了。”明正枢的声音里带了些疲惫,“你还毁了明家和邵家的情谊,更让你的父亲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是朕对不起邵家。”   “父皇!父皇!”明苍跪在了地上,他的额头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思绪在飞速地转换着,“儿臣以为今年的天骄榜有些蹊跷!”   这是现在明苍唯一的办法,想重新夺回圣心,他只有赌自己没有错,不然再由着萧贵妃在旁挑唆,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他绝对不能错,为了能坐在那把椅子上,他必须证明那个名叫的邵白少年就是个废物。   与此同时,六海州界,凌霄法门。   “竟然会是邵白。”邵和玉坐在位置上目光有些迷茫,说实话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有同名同姓的可能。   不是他瞧不起邵白的能力,而是天骄榜首的这个头衔实在太不一般了。   他心里确实忍不住为邵白的排名欢喜,为邵白能扬眉吐气而欣慰,但占据他内心更多的是不安。   先不说天骄首榜这名号实在是树大招风,而且这事实在是太不寻常。   “邵师兄。”站在邵和玉不远处的青年名叫冷月,人如其名和邵和玉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这并不奇怪,受邵和玉的影响,围绕着他的人大多都有这样的毛病。   从冷月进入宗门起便一直跟随着邵和玉修炼法纹,与这里的一般人不同,他体态高挑,身材匀称有力。或许是因为他所在家族的缘故,他对自己要求更是苛刻的变态。   他的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据说是极为出名的武术世家,虽说这种传承大多都在历史的河流中冲刷得无影无踪。   但他确实继承了家族的传统,是极少数在这个世界还会尝试修炼体术的人。   冷月恭敬地站在邵和玉的身侧,他在凌霄法门有几年了,算的上是邵和玉的左膀右臂,而对邵家这位小少爷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痴傻多年,清醒却不过两年,接触法诀更是不到一年。   冷月最相信的是从来不是天才,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敬仰邵和玉。   他最相信的是勤奋的付出。   勤奋是不会骗人的,勤奋是会缔造奇迹的。   但即使是冷月,他也很难相信半年达到天骄榜首的这样的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天骄榜弄错了?今年榜单很奇怪,并没有出现百里冰封的名字,这很不正常。”冷月冷静地分析道,他的手上拿着的是他刚刚誊写好的名册,里面记载得便是今年的天骄百名。   “天骄榜从未出错过。”邵和玉微微阖眼。   “但这并不能说明它不会错。”冷月翻阅着往年的天骄名册,“邵师兄,百里冰封的实力我们皆是有目共睹的,他年龄未过,就算一年不曾修行,没有进步分毫,也不可能掉出天骄前五的。”   “我认为也许这次天骄榜真的错了。”冷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错不错,不是我关心的。我只是无法放心他。”邵和玉站起身,语气像斩铁般肯定,“冷月,明天我要到清虚宗。”   “是,师兄。我会安排妥当。”冷月微微颔首,他和邵和玉其实算不上从属的关系,但他自愿向这个男人送上自己的忠诚。   这是他自己单方面订下的一种类似很早之前武士和君主之间的契约信任。   他的出身不好,说出来是会被人嘲笑的,邵和玉却愿意在凌霄法门给他庇护。而他能够回报的只有自己。   他愿以身为剑,为盾,跟随在对方左右。   这很神奇,只要对方想做的,他便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对方完成。   当然,这些都是邵和玉不知道的,冷月也不打算让对方知道。   毕竟这种感情听起来有些疯狂和可怕。   “冷月,辛苦你了。”邵和玉长吁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六海州界,清虚宗   “楚师兄——”邵白在门口站着,他已经在对方寝屋门口等了很久,终于将那朱色的身影盼来了。   “让开。”   邵白愣了愣,淡红色的眸子甚至都没有望向他,但他还是感受到里面蕴藏的冷漠。   宛如深冬冻结起来的冰面。   就像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男人没有像邵白所想的那般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可是对方这样的反应倒是更让邵白无所适从。   他抿了抿嘴唇,还没想出该说什么来缓解这样难受的氛围,男人已经回到寝屋里将门狠狠带上了。   “真他妈烦人!”楚天泽倒在自己的床榻上,两手枕着自己后脑勺,望着屋顶发怔。   他现在不想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也不想听见对方唤他。   来了这么一出,他猛地一下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和那个小傻子相处了。   原因是对方夺了榜首之位,但楚天泽知道影响他的并不是榜首被抢走的愤懑。   是一根刺,很小很尖,且很巧扎在他的心头上。   楚天泽头一次发现自己是个这么爱假设的人,这种思绪绵绵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头脑。   如果天骄榜没有错,如果小傻子其实不傻,那是不是说明他被耍了?   他和小傻子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那还能算得上真实的吗?   还是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开始慢慢接纳习惯对方,会不会只不过是个玩笑?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说什么做最好的朋友,简直就是在放屁!   亏他还当了真,尝试着向他人讲起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来安慰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傻子。   搞了半天,会不会全是假的。   楚天泽自嘲的笑了笑,随手将锦被盖在头上,想让黑暗冷静下自己纷乱的思绪。   这些假设都是毫无根据的浮萍,但只是随便想想都让他心里作痛、悲愤难耐。   黑暗的氛围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即使这样,他的脑子里想到还是那一个清瘦身影。   被耍成这样后,他还是被那小傻子牵着鼻子乱跑。   不仅狼狈,还不得不打了自己的脸面。   想到这楚天泽愤恨得咬了咬牙,他没有忘记自己上午放出的豪言壮语。   是!谁夺了榜首他就宰了谁!   可现在他这满腹的怨气又能发在谁的身上。   “楚师兄,楚师兄。”   敲了好几次未果后,邵白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等待算是他比较擅长的事,于是他便索性坐在寝屋门外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待男人出来。   他想着楚师兄总归是要从寝屋里出来的,而只要出来他就有机会和对方好好谈谈,冰释前嫌。   虽然想得很好,但邵白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刚刚楚师兄的态度已经让他有些慌了。   对方冰冷的眼神、陌生的态度像是可怕的法诀,一下子将他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   就好像他们之前大半年相处的时间都不复存在了。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不能失去楚师兄,不能失去金炎。   那种强烈的依赖是只有邵白自己心里明白的,毕竟无数的漫长黑夜他都是靠着这种依赖苟延残喘活下来的。   邵白耷拉脑袋,品尝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开始一点点黑了下来,然而他背后的门依旧没有开的迹象。   楚师兄不饿吗?   应该是不饿的吧。   估计饿也被他气饱了吧。   邵碧有些懊恼,虽然他并不是有心的,但他确实抢了楚师兄一直想要的天骄榜首。   楚师兄因此来讨厌他也是有可能的吧。   邵白不明白为什么强大的实力老是会给他带来烦恼和痛苦。   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去埋怨。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他就不会上天山承受无边寂寞,他就不会被天道盯上没有退路,而这辈子他就不会莫名其妙抢了楚师兄的榜首。   “这不是我想要的。”邵白的头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心里的压抑让他很是沮丧。   因为害怕孤独,这辈子他已经尽他的所能让自己融入在正常人之中了,可是天道告诉他他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有时候邵白回想,如果他没有上辈子,只有这辈子,那该有多好。   就算自己只是个人们眼中的法诀废物,那也无所谓。   他有家人,有朋友,还有楚师兄,这种生活远比独自一人站在渺渺众生之上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然而事与愿违,莫名其妙的天骄榜又把他的实力摆在了明面上。   不仅是楚师兄,还有兄长,娘亲,唐师姐……他们肯定也都知道了。   他们会怎么看他呢?   他又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才会不奇怪,才不会失去他们呢?   邵白不知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可以凭借一人一剑做很多的事,可面对自己亲密所爱的人,他与他的剑体会到的是无能为力。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蹲在门口,等待他们给他一个判决。   “他妈的,那傻子不会还没有走吧。”楚天泽悠悠转醒,他翻了个身想着。   “关老子屁事!又不是老子要他待在外面的!”楚天泽暗骂一声,他不想睁眼闭眼老是想着那个小傻子。   搞得自己像对方的老妈子似的。   然而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不由浮现出少年蜷缩在外面可怜兮兮的模样。   “真他妈烦死了!”几番挣扎无果后,淡红色的眸子猛地睁开,躺在床上的男人还是爬了起来。   楚天泽没有直接推门而出,而是掐了缩地诀直接出了屋子。   几乎是他前脚才站稳的功夫,后脚就有东西往他身上黏了过来。   两根纤细的胳膊将他的腰箍得紧紧的。   “松开!别他妈贴在老子身上。”楚天泽先是一惊,随后垂下头来,望着抵着自己胸的小脑袋骂道。   妈的!他是不是又被这小崽子骗了!   他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不松,松了楚师兄就不见了。”埋在他怀里少年闷声说道。   他好不容易才将人逮到,断是没有现在松手的道理。   “少他妈给老子来这一套!”楚天泽恶声恶气地说着,“当老子不会揍你是吧!”   “楚师兄,想揍就揍吧。只要楚师兄不生我的气就行。”少年声音里带了点视死如归的气势。   这语气倒是把楚天泽听得气笑了,“你他妈能有点出息!”   “我不要出息,我只要楚师兄。”少年答得飞快,根本就是本能回答一样,想都不要想的。   “你你、你——”少年不是第一次语出惊人,但楚天泽的耳廓还是有些泛红,他觉得他多半是被少年给气得上火了。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少年这种无赖的行为。   “真他妈恬不知耻!”   “楚师兄随便骂吧,我没关系的,不会生楚师兄的气的。”邵白的手拽着对方的衣服皱子,他刚刚实在是太不安了。   还好此时他和楚师兄离得很近,近的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暖。   他再次确认了一点。   自己根本离不开这种温暖,这种吸引就像蛾子对火光的追求一样。   他不可能放手。   “你真他妈不放?”   “不放。”   “很好,有脾气!有种!”楚天泽本想伸手将少年的手扯下来,但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却忍不住缩了回来。   “是你逼老子的。”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少年的腰间。   “唔唔……”感觉到一阵搔痒之感从身体两侧传来,邵白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缩了缩。   那一瞬间他像使不上力气一般,两只手终是松开了男人的衣服。   咯噔一下,邵白心里慌的厉害。   朱色的身影抓住机会一下就摆脱了他的束缚。   他刚刚怎么会不自觉的松手呢?邵白愣在原地,心里难过的要命。   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楚师兄也没有原谅他。   如果他松手了,楚师兄应该就会马上离开了吧。   他终究还是要失去仅有的火光了吗?   下一刻,失重感传来,邵白倏地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不知何时男人两条有力的胳膊将他托起。   如此一来,他便仿佛和男人一般高了。   邵白望着男人精致的面庞愣神,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过这般面对面地看过楚师兄的模样。   因为身高的问题,他一般都是仰视着对方的。   双脚离开了地面,晃来晃去,邵白身体有点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   接着他就受到了男人无情的嘲讽。   “呵,莫名其妙地当了天骄榜首开始跟老子耍无赖了是吧。”男人嘴角勾了勾,冷笑道。   “楚师兄,我没有这个意思。”邵白连忙解释,生怕对方误会。   “老子管你有没有。”楚天泽挑了挑眉,“现在换你了,脚不沾地的感觉不好受吧。”   “求老子松手,看老子理不理你。”男人恶狠狠地说着,显然他是想报复少年刚刚类似胡搅蛮缠的行为。   邵白的脸上有些薄红。   他被男人举在空中不能动弹,这种动作都是大人抱小孩玩才用的,邵白的内心里难免有些羞耻。   然而更多的是因为那双淡红色眸子正在注视着他。   他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能长时间与那双眸子对视了。   看久了,心会跳得很快,身体会感觉灼热,整个人像是会失控一样。   很可怕。   见少年将脸撇到一边,楚天泽以为对方是得了教训,低头认负了,心里莫名的舒爽了些。   他还真没想到欺负下小傻子能带给自己这样的愉悦,甚至连带着没得到榜首的郁闷都消失了。   “下次还敢不听话吗?”   少年抿了抿嘴,不说话。   “呵,你是倔驴吗?”楚天泽没好气地骂道,接着他将少年放在地上。   “滚回去睡觉。”手在少年的肩上推了一把。   少年两只脚就像扎根一样一动不动。   楚天泽也懒得废话了,能动手就直接动手,直接一只手就将清瘦少年扛回寝屋里。   接着把对方扔在了床上,掉头就走。   然而他袖子又在一瞬间的功夫被少年攥在了手心里。   楚天泽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什可怜的小狗崽子这他妈就是块狗皮膏药!   “大晚上,你犯什么病啊!”   “楚师兄,我没想惹你生气的。天骄榜首的事——”少年低声说道。   “行了。这事和你没关系。”楚天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不否认刚知道时候他心里很不爽,但他还是懂的是非曲直的。   若真是因为本事不如输得,那算是他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找借口的。   若真是天骄榜出了错,那也和少年没什么关系,是那什么牢子天道的问题。   还他妈天道!连个榜都排不好!   楚天泽的心里其实还是更加偏向第二种情况,小傻子的法诀情况他是十分了解的。   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骗人的。   “那楚师兄是原谅我了吗?”邵白问,“还会不理我吗?”   “老子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楚天泽有些暴躁,少年说得这话好像他楚天泽多小气鸡肠一样!   “我在门口敲了好久,可是楚师兄没有理我。”   “那是老子睡着了!睡着了能怎么办!”楚天泽有些暴躁地分辨道,“你赶紧给老子睡觉。”   “不想睡觉。”   “……”   “我怕睡醒了楚师兄就不见了。”邵白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你想怎么样?我们就向两根木棍似的这么站着?”楚天泽恼火地问道。   “……”邵白沉默了片刻,接着想出了个自认为折中的法子。   “楚师兄,你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滚!你他妈当自己没断奶吗?”男人暴跳如雷,“睡觉还要人陪。”   吵闹了一番后,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寝屋里的灯总算熄灭了。   邵和玉是连夜赶往清虚宗的,冷月帮他安排好了马车,大概天蒙蒙亮的时候邵和玉就已经来到清虚宗山下了。   今年的天骄榜怪异非常,为了以不变应万变,他必须要先见邵白一面了解下情况。   守门的记名弟子没有拦他,不需要出示令牌或者信物,邵和玉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虽说今年的天骄榜争议不小,但毫无疑问六海州界邵家的锋芒已露,无人可挡。   邵和玉在寝屋门口站定,天色尚早,可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熟睡的少年,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邵和玉皱了皱眉,又敲了敲。   门猛地被推了开来。   “谁啊!他妈的卯时都没到!”男人显然没睡醒,披着散乱的金发一手撑着门抱怨道。   “楚……道友。”邵和玉愣了愣,以为自己记错了屋子的位置,“不好意思,我敲错门了。”   “真是有病吧。”   门啪的一下关了起来。   “楚师兄,我好像听到兄长的声音了。”邵白直起了身子。   “鬼知道邵和玉发什么疯三天两头往清虚宗跑什么!”几乎是说完的刹那,楚天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傻子,邵和玉是不是来找你的!”   “应该是的。”邵白点点头,很快从床上起来。   “这他妈不是我的屋子!”楚天泽忽然彻底清醒了过来。   “嗯,谢谢昨天楚师兄留下来陪我睡觉。”邵白伸了伸胳膊,他已经好久没和金炎靠在一起睡觉了。   昨晚他睡得很是安心,金炎的气息很温暖。   果然他还是比较习惯和金炎一起度过夜晚。   “不对!你等等!”   楚天泽总觉得哪不对劲想叫住少年,然而少年已经把门打开了。   “兄长,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邵白开门问。   “你怎么——”邵和玉愣了愣,头来回看了看,接着不解地走向少年,“这里不是楚道友屋子吗?”   刚刚给他开门明明就是楚道友啊!   “兄长,你记错了。这间屋子是我的,楚师兄是对面的。”邵白纠正道。   “可是——”邵和玉蹙了蹙眉,他正要发问,只听嘭的一声,对面的门猛地开了下来。   楚天泽从对面的门里走了出来。   “楚师兄,你怎么从那里出来了?”邵白也愣住了。   “老子当然从自己屋子出来。”楚天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淡定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看邵和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用缩地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但他就是本能的这么做了。   大概是为了避嫌。   “一大早你们就这般吵闹,就不能安静点。”楚天泽挠了挠头,像刚睡醒一样抱怨道。   “楚师兄,你等一下,你衣服没有拿。”邵白瞧见床榻上遗留的外衣,便跑过去拾了起来,十分乖巧地给楚天泽送到面前。   “……”   楚天泽望着少年手上捧着的衣服,把对方狠狠揍一顿的心都有了。   怎么他妈的会有这种人?   男人瞪了一眼,接着一把将衣服夺了过来,二话没说就狠狠关上门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邵和玉在一旁看着糊涂。   “兄长,没什么的。只是昨晚我睡不着,便求楚师兄陪我睡了一晚。”邵白老实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你也成年了,不该如此麻烦楚道友。”邵和玉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外面冷,进去吧。”   “兄长,你怎么这般早就赶着来我这里?”邵白倒了两杯茶,这些茶还都是邵和玉给他备着的。   “关于天骄榜的事。”邵和玉抿了口茶盏直言道。   邵白身体一怔,他心里其实也隐隐猜到邵和玉来的原因,只是他还没想好应对的说辞。   天骄榜究竟是如何排的,邵白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这肯定和天道有关。   然而这些猜测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的兄长提起。   “我很担心你。”邵白还没说话,邵和玉却先开了口,“天骄榜首这份荣誉很风光,但它也很沉重。”   “兄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邵白垂着头说道。   这并不是说谎,在放榜前邵白确实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没有想到天道真的依旧在注视着他。   “嗯,不用怕,没什么的。”邵和玉轻声安慰着,他能感觉到少年的情绪很不稳定,“今年这榜单确实奇怪。不过没有关系,等去了缥缈天阁一切都知晓了。”   听邵和玉这么一说,邵白才想了起来鹤一对他说过的话。   三日后,他们是要去缥缈天阁的。   “兄长用传音玉轴告诉我便可,还受颠簸跑来一趟。”邵白心里依旧担心着邵和玉的身体。   “无碍的,这次你得了榜首,无论是什么原因,府里都会轻松很多,没有那么多的事了。”邵和玉说道。   “兄长,那凌霄法门那边的事。”   “你的事当然排在前面。”邵和玉站起身,说得很自然,“饿了吧,你去喊楚道友一起用早膳吧。”   “嗯。”邵白心里有些热。   他身边的人用一言一行告诉了他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亲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改变的东西。 第50章 凛冬冰原04   梵天掌门抬手解开禁制, 缓缓步入“子虚乌有”山中。   说实话他是不想来的,他还有成山的事务没有处理,但来不来显然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面对老祖的传唤,他只有暂时丢下手头的一切事务赶到这里。   “老祖。”梵天掌门弯下腰向端坐在蒲团上的老者行礼。   “梵天,你来了。”虽然身体已是老态龙钟, 但清虚老祖的背挺得很直, 就像插在沙场上血洗万遍的断刃。   “这是您要的名册, 天骄百名一个不少都在其上。”梵天从袖中掏出一本暗色的册子递于对方。   这本册子上的记录已经比昨天粗略听写下来的内容详细了很多, 经过一晚上的赶工, 上面记载的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名次、位列、所在,后面还赘述了有关每个人宗门、出身、法纹天赋等零零种种的信息。   “很好。”清虚老祖的指腹轻翻着,“辛苦你了,整理地这般仔细费了不少时间吧。”   “谢老祖体恤。”梵天答。   这本册子并不没有想象之中那般难整理,虽说记载内容详密,搜集繁琐,但其实每年天骄百名的人选基本变动不大,流进的新鲜血液并不是很多, 真正变化的一般是名次。   说到底天骄榜终究是天才间的博弈,和绝大部分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并没什么关系。   “老祖,今年我们清虚宗可以说是收获颇丰。入天骄榜者共二十人,名列前五十者一十三人, 名列前五者两人。其中天骄榜首和第二皆是出自我清虚宗, 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喜事。”梵天掌门语气有些激动, 然而讲着讲着忽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怎么了?”清虚老祖问。   “回老祖, 喜事是喜事,只不过这今年的天骄榜质疑声也不少。”梵天掌门说。   “哦,为何?可是因为这榜首邵白?”清虚老祖的眼神有些浑浊,“你们觉得他不配?”   “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今年榜单少了个名字。”梵天掌门顿了顿,“老祖您刚出关可能不知,此人名叫百里冰封,出自凛冬冰原,已经连续夺下榜首三年了。”   “哦?他是何资质?”清虚老祖有些惊讶。   “他的资质可以说是三重下界顶级的资质了。”梵天掌门叹了口气,“五行自然冰行,天级。”   “变异法纹?”清虚老祖皱了皱眉。   “是的,变异法纹强悍远超一般五行,但缺点也显而易见。可百里冰封的法纹不同,他的法纹非常稳定,不像我宗的楚天泽,他是罕见不会失控的类型。”梵天掌门解释道,“不!罕见并不准确,应该说只此一例。”   “完美的变异灵根吗?”清虚老祖喃喃念叨。   “可以这么说。百里冰封实力强劲且年龄未过,今年却不在天骄榜上,所以很多人心中难平。”梵天掌门说。   “意难平的大多是输不起的弱者,这些人的眼界都太过狭窄。”清虚老祖摆了摆手,声音沉了下来,“他们根本不懂天骄榜,也看不明白缥缈天阁。”   “可是这榜单确实存疑——”   “先不提这名为邵白的少年,就说这百里冰封,你可知不管天资再完美有一种人都是不可能登榜的。”   梵天掌门愣了愣,不解其意。   “梵天愚笨,还请老祖点拨,不知是何种人?”   “何种人?”浑浊的眼睛缓缓闭上,一声长叹。   “自然是死人啊。”   老者的声音在空茫的子虚乌有山回荡,那绵长的回音犹如敲响的丧钟,一声一声震得梵天掌门后背隐隐生汗。   自天骄榜出世后已经过去三日了,世人忘性都大,刚出榜时的吵吵闹闹也似乎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过卯时,邵白便已经掀开锦被坐直了起来,也近乎是他起来的瞬间,房外就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起了吗?”门外的男人声音清冷。   “兄长,我起了。”邵白答道,“我洗漱完便出来。”   “嗯,出来把早饭吃了。”   邵白从床上起来,有条不紊地开始穿衣、整理床榻,还有洗漱。因为不放心他,这两天邵和玉一直同他住在一屋。   而今天便是他与邵和玉前往缥缈天阁的日子。   此行邵白的东西很少,几乎用不着收拾,他只是将那块鹤一给他的云状令牌挂在腰间,再随手从墙上挑了一把古剑背于身后,便推门而出了。   浓郁香甜的豆浆味立刻便飘进了邵白的鼻子里。   “楚师兄,你也在这?你是和我们同去吗?”邵白看见坐在桌边的朱色身影,神色不由欣喜起来。   “废话。”楚天泽懒散说着,那缥缈天阁他本就是要去的。   他的手上正握着一个肉馅的包子慢慢咀嚼着,对于热情的少年态度淡淡。   “我还以为我们不是一道。真是太好了,可以和楚师兄一起去。”邵白很自然地坐在男人的左手侧。   “好什么好!”淡红色的眸子扫了一眼少年的背后,语气有些不悦,“你他妈倒是有趣,上哪都要背着这些破铜烂铁,就这么喜欢,当个命根子似的。”   “嗯,喜欢。”邵白点点头,身后背着剑能让他心里踏实点。   最重要的是还能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谁。   “有什么好喜欢的,都泛黄了,丑得要死!”男人有些恼了,不知何时,他的长臂已伸到少年的身后,接着便一把将那古剑夺了过来。   “楚师兄,那是……我的剑——”邵白愣了愣,一下子就慌了神,语气有些着急,“楚师兄,你还给我吧。”   然而男人已经将那古剑放在自己的右手边。   “以后不准带这把。”男人的声音有些凶。   “……好,我不带了。”   “你房间里的那些以后也都不许带。”   男人的这个要求就有很是让人为难了,邵白抿了抿嘴,没有马上开口应下。   他不明白楚师兄为什么不让他随身带剑出行。   剑是他的一部分,离开了剑,他就像身体的皮肉被剥离开来一样。   不再完整。   按理来说,没有人能阻止一个剑修佩带自己的剑,这种行为和结束对方的性命有什么区别。   但阻止他的人是楚师兄。   在邵白眼里,那是失去性命也不能失去的人。   经过一段沉默,少年终于开口。   “嗯,我知道了,不带了。”邵白的头微微垂了下来,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他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取舍后的酸楚痛苦之中。   邵白说得认真,他的嘴里是不存在随口戏言的。   身为剑修,必是说到做到。   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少年脸上的难过,然而作为得偿所愿的人,楚天泽的心里却很不爽快。   不仅很不爽快,他心里还胀得慌。   “真他妈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当老子没提过。”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啪的一声将什么东西拍在桌上,接着便黑着脸自己出去了。   邵白被动静惊了一下,他抬起头,然而这次他并没有出言拦着对方离开。   而在他缓缓收回目光时,他突然被桌子上泛着点点银光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把通体银色的剑。   邵白望着那剑有些愣神,随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凸起的剑脊,光是这流畅的触感已经能看出这剑绝非凡品。   这把剑怎么……会在这里?   这总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楚道友,走了?”正巧邵和玉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得是邵白在府里最爱吃的糖米糕,纸包打开里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见到镇上的小铺开门了,买了点。”   “嗯。”提到楚师兄,邵白心情有些低落,但他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接过邵和玉手中的米糕,微微笑了笑,“谢谢,兄长。”   “你和楚道友倒是兴趣相似,一大早就摆弄起这些铁器来。”邵和玉面无表情的收拾起来,他这个人素爱整洁,见不得糟乱。   “嗯?”邵白啃着米糕有些不解。   “这是楚道友吧,落在这了,你等会儿给他送去吧。”邵和玉将放在桌上的银剑拿起,搁置到了一边。   邵白心里咯噔一下,倏地站了起来,“兄长,这剑是楚师兄的?”   “应是的,今早上看着他提着进来的。”邵和玉望了望天色,“时间差不多了,再过会儿,缥缈天阁的人便会来接我们了。”   “嗯……嗯。”邵白望着那银剑出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楚师兄的意思。   “你吃完后,我们便下山吧。”   “嗯,好。”   之后,仓促地吃完饭邵白便跟随着邵和玉的下山去了。邵和玉的法诀功底扎实六重以下的法诀基本都掐起来游刃有余,他一手掐缩地诀诀一手护着身旁的少年,很快两人就出现在了清虚宗的大门口。   邵白才站稳没想到直面入眼的确是那艘他熟悉的灵舟。   “玄机大师?”邵白望了望,很快便在灵舟下的背阴处找到了那黑色的斗篷。   “大师便是缥缈天阁的使者?”邵和玉上前一步行礼问道。   “嗯。”黑色斗篷下的声音仿佛还带着些许睡意。   “玄机大师,您不是清虚宗的供奉吗?”邵和玉先行上了灵舟,邵白则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矛盾吗?供奉不过是他们出钱我出力的关系,这并不影响我为缥缈天阁办事。”黑色斗篷下的声音有些沉闷。   “同时办两份差吗?”邵白点点头。   “自然,灵石可不会自己长脚进口袋,你应该知道机关术可是花费巨大的。”苏玄机直起身,他不会放过任何试探少年的机会。   “确实。”邵白十分同意,他想到那些金属、器具,还有那些魔晶都是价值不菲的。   苏玄机眼神暗了暗,很快他那只独眼便望见了邵白背着那把银色长剑。   “这剑果然还是到你手里了。”语气似有感慨。   “玄机大师知道这剑?这是楚师兄的吗?”邵白问。   苏玄机望了望少年,随后迈上长长的舷梯,“虽然那人不准我说,但我没并不需要听他的。告诉你也无妨,楚天泽和我做过一个交易,作为报酬,我为他铸了这把剑。这把剑花了我不少的功夫,因为是用无垢银做的,所以只能用最原始、最天然的铸剑方法。”   “什么交易?”   “你可以自己问他。”   “可楚师兄要剑做什么?”邵白呐呐地地说道。   苏玄机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少年的问题,“不是送给你了吗?整个清虚宗里只有你对这种古兵器感兴趣了吧。”   “给我的,这是……楚师兄给我的?”邵白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登上灵舟。   整个船舱里很暗,舷窗外的光都被拉下的竹帘挡住了,然而他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金发男人,对方正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在补眠。   “兄长。”邵白收回目光,坐在了邵和玉的旁边。   “今日气得早,你也休息会儿吧,到缥缈天阁还要很长时间。”邵和玉轻声说道。   说完邵和玉也正坐着,开始闭目养神。   邵白坐在位置上怀里抱着那银色长剑,然而他根本没有养神的心思,他心里太乱了。   就像这轰轰作响飞上云霄的灵舟,根本无法安稳下来。   在邵白的身后的角落里,淡红色的眸子微微睁开,随后又不耐烦地闭了起来。   楚天泽心里也很是暴躁,没有源头的暴躁。   可能是因为小傻子那时流露的表情,也有可能是因为小傻子对那些剑的在意。   他不明白自己干什么管的这么宽,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难用常理解释。   自己真的是闲得慌才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既然那傻子这么喜欢酸溜溜的送的东西,他干什么要强人所难,去做这个恶人。   这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他更不该可笑地去找苏玄机那混账铸什么牢子剑!   这就根本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楚师兄,你睡着了吗?”有人在他耳边悄声唤着他,淡淡的呼吸声轻轻喷在他的耳边。   淡红色的眸子刷的一下就睁了开来,他刚转过脸想发火却发现少年的面庞离他实在太近了。   近得让他有些不自在。   怒火强压了下来,楚天泽将头往另一侧移了移。   没有搭理靠过来的少年。   “楚师兄,这把剑是给我的吗?”少年是猫着腰偷偷溜到后排的,因为怕吵醒正在养神的邵和玉,他的声音非常小。   “谁他妈说是给你的了?”楚天泽哑着声,伸手要将那剑拿过来,结果这次少年有了防备,剑花一转,便将剑藏在身后。   “玄机大师说的。”少年嘴角有些上扬。   “老子的剑,老子说得算,他说得算个屁。”淡红色的眸子眯了眯,凶巴巴地说道。   “楚师兄对我最好了,我知道肯定是给我的。”少年眸子里带着希些许兴奋,面上却是一副认真讲道理的样子。   “厚颜无耻。”楚天泽被少年这模样气得不行,伸出手指捏着对方的脸颊,低声骂道,“还要不要脸啊!谁把你惯得!”   “楚楚师兄……惯得。”少年被男人捏着脸说起话来也变得含含糊糊的。   楚天泽的心被触动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可不是他惯得!   不然哪容得下这小傻子在这无法无天。   “借你的,要还的。”男人终是让步,沉声说道。   “谢谢,楚师兄。”邵白也是学聪明了,立刻应下。每次楚师兄嘴上送借,其实一般都不会再和他要的。   之前的音容铃就没要回去。   “乐呵个什么劲。”楚天泽撇了眼,嘴里咕哝道。   邵白眼里原本带着笑意,心中却因为忽然想起一事,一下子暗了下来,他缓声问道:“这剑……楚师兄你和玄机大师的交易是什么?”   “关你什么事。”楚天泽回答地很果决。   谁想少年竟然趁他不注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有些沉,“不会是伤害自己的事吧。”   “有病吧!”男人忽地有些恼怒,想将手腕抽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握得很紧。   他刚要发作,少年却低声说道:“在邵府的那次,我看见楚师兄有在……放血,这和交易有关吗?”   一边说着,少年的指腹一边轻抚着男人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还未平复的疤痕,不长,也算不上丑陋。   “没有关系!给老子松开!”男人低声喝道。   少年蹲在他的腿边,注视着他的手腕,犹如望着珍宝。   那种眼神让他心里发热。   “如果有关系,我会很难过的。”少年的额头轻轻靠在那到疤痕处,“我不想让楚师兄受伤。”   “那些剑也好,其他的也罢,一切都没有楚师兄重要。”   少年的话语让楚天泽全身微颤,他将头撇向一遍,不再开口,也不再动弹。   他想着这样的话这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再同他说了。   动听的话语麻痹了他的意识,此刻他像魔怔了一般默认了少年这过于亲密的动作。   不带任何情欲,倒是更像是动物间相互舔。舐彼此的伤痕,少年低下头将那道疤痕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在昏暗的环境里,有些情愫在悄悄改变着。   忽然一阵急切的迫降,灵舟的底部在地面上滑行发出刺耳的声音,过了好一会而,直到彻底停下,那声音才彻底消失。   “这是到了吗?”此时,邵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按理是没有这么快的。”邵和玉也睁开眼睛,有些疑惑。   而后排的男人难得沉默地没有发声。   就在这时船舱的门嘭的一下打了开来,长长的舷梯也落在了地上。   “苏玄机,在搞什么鬼?”楚天泽终于缓过神来,皱了皱眉,从竹帘的缝隙望去,又恢复到平日傲慢的样子,“怎么他妈停在天隐了!”   哒哒哒——   就在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清新的花香,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抱着一盆小巧的盆栽进入了船舱。   她面无表情,逆光而来,船舱外的阳光就像她天然的金色裙摆,映得她分外动人。   她停在船舱门口,像女王一般扫视了一遍舱内,当目光落到邵白身上时停了一下,随后便莫名其妙沉默地离开了。   “这小丫头是什么毛病!”楚天泽很是不爽对方的眼神。   “明艳殿下!明艳殿下!你去哪啊!”后面是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喘息声。   “真他妈的!”楚天泽不满地抱怨道,他本对天隐皇室的人极其不喜,极其看不惯那些人做派。   在他眼里天隐皇室中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脑子水进多了的。   “对不住,对不住。”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带着歉意走了进来,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一半露在阴影中,一半露在阳光下,笑得有些傻,“我是明艳的公主的侍卫,王策。刚刚多有冒犯。”   “无碍。”邵和玉坐在那吐露两字,态度冷淡,而邵白原本想行礼,却被邵和玉伸手中途拦住了。   至于角落里的男人,那一身戾气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俊朗的青年只能对着这不怎么友好的氛围微微讪笑。   “为何你家公主还不进来?”苏玄机沉着一张脸走了下来,“她站在夹板上我没有办法让灵舟运作。”   “真是对不起。”那名叫王策的青年脸上皆是歉意,语气很是为难,“我劝了很久,但是明艳殿下她就是不听,那个……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可以,那这样吧,我让灵舟运作起来,然后你家殿下就会直接被灵舟上升的急流卷下船去,摔得尸骨无存。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当然,我也不介意你直接跳下去给她陪葬。”   楚天泽听着嗤笑一声,苏玄机平日话不多,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太过沉默,但当他有时因为恼怒出言刻薄时,你会恨不得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哑巴。   那王策一看便不是牙口伶俐的,被苏玄机说得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站在那不知所措。   “劳请你再去和明艳公主说说,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邵和玉冷声说道。   邵白愣了愣,他知道邵和玉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一般这种情况那必定就是生气了。   这让邵白更加疑惑,因为邵和玉并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   “我我我……我再去看看。”王策被众人说得不好意思,恨不得找个地缝窜进去,他也知道是自家公主不对,可他终究只是个侍从,左右不了主子的意思。   “皇室的臭毛病真不是一般的多。”楚天泽头微微昂起,“就他妈不能把他们赶下去吗?”   苏玄机的独眼望了望那肆意惯了的男人,他不知道楚天泽有事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他自己的臭毛病可是一点都不比别人少的。   邵白站在船舱门口,远望着在夹板上的身影,王策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而少女只是抱着那小小的盆栽沐浴在阳光下。   没有动作,没有表情,也不开口,相较于活生生的人倒是更像没有生命的木头。   邵白的注意力倒是没放在明艳的身上,他看得是少女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小的盆栽。   那个盆栽很精致,但里面的绿植只不过冒出了一点点新芽。   “你让它这么晒着太阳,它会枯的。等灵舟飞起来后,这里离太阳太近,阳光会更强,它会受不了的。”王策愣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船舱里的少年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邵白嘴里说得“它”自然是少女怀里的盆栽。   气氛陷入了沉寂。   王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这沉默的氛围,谁想少女竟然偏过头来,那毫无波澜的黑色瞳孔望向了邵白。   王策在一旁看得很不可思议,他护卫少女多年,他头一次见到少女对陌生人说得话会有反应。   “我没骗你,我有一个师姐,叫唐丝丝,她修炼的是木行法诀,我有时候会看她照顾一些花草。”邵白说道。   “……”   “你这种的是什么?”   “……”   “小公子,这是银杏。”王策在一旁答道。   “银杏的话,以后它会长得很高很大,还是给它换个更宽松的地方吧。”邵白想了想说道,“虽说银杏长大后能活很久,但它年幼得时候还是很脆弱的。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让它在夹板上这般晒着。”   “回到船舱里吧。”说完邵白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挠了挠头便先行回到船舱里。   “你倒是挺爱多管闲事!”前脚才进来,角落里的男人语气便有些不善。   邵白摸了摸鼻子。   “皇室的人心思复杂。”他回到位置坐了下来,谁想邵和玉也开口说道,“下次别去招惹他们”   “知道了。”邵白倒也听话,好好应下了。   “真他妈的烦人!”楚天泽猛地站起身来,显然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了。   然而就在他怒不可解的时候,那明艳公主竟然就这么自己走进了船舱。   那王策也紧随其后。   舱门终于关了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女隔了个过道与邵白并排而坐。   “他妈的!”楚天泽看在眼里,骂声几乎是脱口而出。   “小公子你还真是厉害,竟然能劝着公主回来。”那王策弯着腰对着邵白笑嘻嘻地低声说道。   “我没有劝,是她自己回来的。”邵白并没有居功,在他看来他最多就算提了个醒。   “那个不知小公子名讳?”灵舟终于开始运作,待到入空平稳飞行后,王策扭过头问道。   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这灵舟内的气氛实在是诡异的很。   除了这小公子,似乎都不怎么待见他与明艳公主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问了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家弟邵白,你有何事吗?”不待邵白开口,坐在旁边的邵和玉就蹙眉说道。   那语气里的寒气简直能将人活活冻成冰。   听到邵白二字,那王策的脸一下就白了,他现在心里越想越是无比后悔。   这小公子竟然是和他家公主解了婚约的那位邵家小儿子。   可不该是那邵白吗?   他怎么忘了能坐上这灵舟的都是何等人了!   王策心中将自己骂了个遍,悻悻然地收回伸出的手,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明艳公主后面的一个座位。   整艘灵舟彻底被冰冷的氛围淹没了。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当灵舟落地打开船舱的时候,王策压抑至极的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船舱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下来。   “这里真是犹如仙境一般。”下了灵舟,王策望了望四周,不由出声感慨道,“我们这不会是在天上吧!”   四处仙雾环绕,犹如琼楼玉宇,不似人间景色。   邵白也是头次来,但他倒是见怪不怪,与王策的反应不同,他心里还有些抵触缥缈天阁这种云雾渺渺的环境。   看起来有点像他上辈子待过的天山。   “恭候几位多时了。”一个鹤童的身影从云雾中显现了出来,他走向邵白等人,一双黑亮的眼珠子在众人的令牌上转了转。   之后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策,“缥缈天阁,执令牌者可入。”   “那个……我是明艳公主的护卫。”王策解释道,他还挺想进缥缈天阁里看看的。   “那也不行。缥缈天阁有缥缈天阁的规矩,其他几位请随我来。”语气不带一点商量,说完那鹤童便转身带路。   王策本还有些不死心,想悄悄跟随其后,谁料一道透明的灵气罩挡住了他的去路。   没有办法,他只有在外静心等候。   “我叫鹤十五。”那鹤童年纪还小,看上去还没有邵白大,但言辞举止俨然像个小大人,“缥缈天阁庄严神圣,还请诸位不要吵闹。我家主人已在殿中等候诸位多时了。”   走了一会儿,一行人便上了一座颇为曲折的白色石桥。   “这是九九明月桥,诸位还是不要往下看的好。”鹤十五提醒道。   “为什么呢?”邵白问道。   “九九明月河中水,一照前生今世,二照因果循环,望上一眼,百年过矣。”鹤十五没有回答,嘴里倒是哼起了调子,其中透着些淡淡的凄凉。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邵和玉倒是听着似有了感慨。   这九九明月桥听着有些玄乎,鹤十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他就带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又往前了走上一段,一座仙气缭绕像是用玉石雕制而成的大殿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主人,人都带到了。”鹤十五恭敬地说道。   “请他们进来吧。”和邵白想的不一样,传入他耳中的不是放榜时听到的那种苍老的声音。   而是一个雅致年轻的男音。   “诸位,请。”鹤十五沉声说道。   接着,雾气暗涌,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巍峨庄严的大门在邵白的面前缓缓打开。   哒哒哒——   因为这宫殿内太过空旷,众人的脚步声不可避免的在殿内回响。邵白有些新奇地张望着,这宫殿也不知用什么材质砌成的,竟然能映出每个人的样貌,清澈明亮的犹如河水一般。   “恭候诸位多时了。”那儒雅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快邵白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能听见天道声音的男人。   天机子。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他端坐在一座高高的祭坛上,一身素缟,趁的他整个人的白得惊人。   他看起来并不强壮,身材清瘦,若是放在外面就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了一样。   然而最让邵白心惊的是对方的双眸。   那是和他一样的银色。   甚至有一瞬,邵白在那银色的瞳孔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发什么呆呢!”直到有人拍了下他的脑袋,邵白才猛得缓过神来。   “你不知道你那眸子邪门的很?今日怎么没遮起来。”楚天泽似乎与天机子也是相熟,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记性不行了,忘了,忘了。”天机子笑了笑,也不生气,白玉般的手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条绸带,便三两下将自己的银色眸子绑了起来,“你就是邵白吧,刚刚吓到你了。”   “没关系的。”倒是邵白觉得自己麻烦了对方,“其实不一定要将眼睛遮起来的,我不看就是了。”   “有什么,他本就是个看不清的。”楚天泽已经坐在了蒲团上,语气极其地无所谓。   这天机子居然是眼盲?   邵白只觉得不可思议。   “哎,就是实话,你也说得太直白了些。”天机子轻叹了些,语气里带了些无奈,“诸位都坐吧。”   很快四个人都坐了下来。   “这般便来齐了。”   “凛冬冰原的人为什么每次都不用来!老子还以为那百里冰封是个特例,弄了半天那个叫百里水月也可以?”楚天泽语气很是不爽,“若是这样,下次也别喊老子来。”   天机子轻笑了一声,“凛冬冰原的人不来是有原因的,再说他们不来同样也是放弃了缥缈天阁给他们的奖赏。”   “怎么你也不想要吗?”   楚天泽愣了愣,随后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楚天泽的这番反应倒是让邵白很是奇怪,要知道楚师兄行事最为傲气,他忽然有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奖赏能让楚师兄这样的人都能为之让步。   显然坐在下面的这四人中除了楚天泽,皆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时间那所谓的奖赏便变得神秘了起来。   邵和玉轻咳一声,他并没有忘记此行最为重要的事,正声道:“阁主,关于今年的天骄榜在下有些不解,还请阁主解惑。”   “可是为了你弟弟?”   “是。”邵和玉点点头承认了,天机子神机妙算,可窥探天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在对方面前没有设么好隐藏的。   “其实你弟弟得了榜首也是美事一桩。至于你弟弟位列榜首的原因——”天机子顿了顿,头像是往邵白的方向偏了偏,“当然是实力如此了。”   少年的身体不可见地怔了一下。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开玩笑啊!有意思吗!”淡红色的眸子蕴着怒火,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哎,这一年我也难得和旁人说次笑话。”天机子晃了晃头。   “还请阁主解惑。”邵和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没想到贵为缥缈天阁的阁主也会有没正形的时候。   “好吧,好吧,”天机子也正色说道,“其实这事你问我也是为难,我也不过是听得命天道的安排。天道如此告诉我,我便是如此排得榜。”   “那天道为何——”   “嘘!”天机子的手指抵在了自己没有血色的唇边,“天意不要随便猜。”   一阵冰凉猛得在邵和玉的身上蔓延开来。   又近乎是眨眼的功夫,这瘆人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若非是身上的冷汗,邵和玉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要担心,无论天道按什么来排榜,都说明你弟弟是被天道眷顾着的,这可是很多人羡慕不已的。”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天泽听着忍不住皱眉。   邵白将这些听进心里,面上却没有显现出异样。   他总觉得天机子似乎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行了,我们先把正事办了吧。”坐在高台上的天机子轻轻拍手,很快便有四个和鹤十五长得差不多的鹤童捧着东西进来了。   “邵白,灵珠十斛,天机点十点。”   “楚天泽,灵珠五斛,天机点八点。”   “明艳,灵珠三斛,天机点七点。”   “邵和玉,灵珠一斛,天机点五点。”   “这是什么?”邵白从面前的斛里捏起一枚玉珠,这玉珠看上去平平无奇,看起来倒是像极其普通的琉璃珠子。   “此物名为灵珠,这一斛里有二十颗,是九天上界独有的宝物。”   “那它有什么用呢?”邵白将这玻璃珠在手心里把玩起来。   “用处啊!”天级子顿了顿,似乎在思索,“若是直接使用,可以补充法力,相当于一颗宙级魔晶。”   “当然也可以换灵石,这个价格就不确定了。物以稀为贵,最少也能换到一百枚极品灵石吧。”   少年的身体怔了怔,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灵珠放回到斛中,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   关于灵珠,邵和玉倒是听说过,甚至在一些拍卖场见到过,但是这天机点他却是闻所未闻。   “阁主,不知这天机点有何用法?”那些鹤童端来的只有这些灵珠,却没有那什么天机点。   莫非是置换用的点数?   “天机点是缥缈天阁独有的点数,你们可以用它来这里换很多的东西。可以是三重下界中你想要的任何资源,也可以是三重下界里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   “当然,也可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邵和玉问。   天机子嘴角勾了勾,“去九天上界的机会。” 第51章 凛冬冰原05   “去九天上界的机会吗?”邵和玉脸色沉了沉, 他自然是知道九天上界的存在的, 但他一直觉得那个世界和他们所在的三重下界有着遥远的距离。   原来他们也是有机会前往九天上界的吗?   “没错, 只要一百点, 童叟无欺。”天机子笑了笑, 明明是一阁之主看上去却莫名给人一种奸商的狡黠。   “一百点也不算少。”邵白想了想,他这次得了天骄榜首也就是十点天机点。   天骄榜一年一次, 那岂不是要连续夺榜十年才能集满一百点。   “这可是很便宜的买卖了。”天机子摆了摆手,“如果那么容易,九天上界岂不是人满为患了。怎么?你也对九天上界感兴趣吗?”   邵白没有想到天机子会问这种问题,他沉思片刻, 摇了摇头。   他对九天上界最多也就是有些好奇罢了。   虽然九天上界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地方, 但他喜欢的人们都不在那里。   “哦?不想去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天机子点点头, 他的双眸被绸带挡住,可是当他的面向对着邵白时,邵白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人都是会变,也许几年后你也又会为此来找我。”   “哪来这么多变不变的!”坐在旁边的金发男人忽然暴躁了起来, “你在这磨磨唧唧、东拉西扯的, 是不是有事要说。”   “你倒是明白, 我确实有事要拜托。”天机子承认地意外爽快。   “多少天机点?”楚天泽也不绕弯, 像是熟知规矩一般,上来便直奔他最关心的问题。   “三十。”天机子的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说!老子给你办。”出乎意料地楚天泽应得很快, 这样的反应让邵白很是惊讶。   要知道楚天泽可是最不耐烦帮别人办事的, 像这次如此痛快地应下实在是十分少见的事。   难道楚师兄特别缺这个天机点吗?   “哎, 咳咳……咳咳, 别急,别急。”话说一半,天机子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弯着腰,单薄的肩膀疯狂的颤动,那模样甚是吓人,简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阁主,你无事吧?”邵和玉蹙眉问道。   天机子一边咳,一边勉强地摆了摆手。   很快刚刚那几个鹤童又跑了出来,他们先是变作鹤鸟飞至高台上,接着又换成人形,他们端来了温茶和一个药瓶。   其中两个从两边将天机子扶起,有一个轻拍着天机子的背,还剩一个则是从药瓶里掏出了黑色的药丸塞进天机子的嘴里。   接着将温茶饮下,又顺了顺气,高台上的男人才算缓过气来。   “你这都是自找的!”楚天泽冷哼一声,“算尽天机命都算进去了。”   “是,是,不过没办法,这都是老毛病了。”男人的脸上有憔悴了不少,“没事,没事,让各位见笑了。”   “阁主,你的身体——”邵和玉说到一半倒不敢贸然询问。   “不打紧,不打紧。”   “就你这样下去怕是活不了几年了。”楚天泽直言道。   “这……探天道,算天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天机子用手背在额头上拂了拂,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了,“言归正传,我便直说吧,我想请在坐的诸位去凛冬冰原走一趟。”   邵和玉立刻便想到了什么,“阁主可是因为百里道友?”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那百里冰封一直被我所看好,今年在天道那没有探到他的名字,我便很是疑惑,所有我便想请各位帮我过去看看”   “看看他是死是活?”楚天泽的语气带了点讽刺。   “活着当然最好,如果死了的话——”天机子的声音顿了顿,“缥缈天阁想要他的尸首。”   “真他妈有意思!”楚天泽暗骂一声,就是他也没想到天机子会有这样的要求。   “自然,缥缈天阁没有强迫各位的意思,这件事都是自愿的,各位可考虑清楚后再给我一个答复。”天机子温和地说道。   众人都暂时出了大殿。   楚天泽似乎是一定要去的,而明艳公主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她将抱着的盆栽放下,不知从哪掏出了个卷轴低头写起点什么。   看样子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而邵白和邵和玉之间则有了一些分歧。   “还是不要去了。”邵和玉脸色有些沉,在它看来这凛冬冰原里实在是危机四伏。   天机点的价值虽然诱人,但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然而邵白这次的想法却和邵和玉不同,他是打定主意要去的。   而邵白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楚天泽要去。   “兄长。”邵白想了想,还是打算将事情说明白,“父亲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邵和玉的脸色近乎立刻就变了样,他没有想到邵白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兄长不必惊讶,我很早便感觉不对了。”邵白轻叹一声,“自我清醒后,父亲就一直没有回府过。”   “那只是……父亲太忙了。”邵和玉的脸色有些白。   “这些年父亲送给我的礼物都是兄长卖给我的吧。”说道这个地步,邵白便干脆将最后一层纸给捅破了,直接和邵和玉摊说开了,“我其实看得出来的。”   邵和玉沉默了,他心里有些慌乱。   假象终究是假象。   到现在,这个谎言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圆了,这些事他本来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背负着的。   他不想将这些压力分担给他的弟弟。   就在邵和玉内心复杂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人牵了起来,邵和玉身体一怔。   少年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正望着他,“兄长,父亲的事让我也帮忙吧。”   “……”   “刚刚阁主有说过的,天机点是可以换三重下界任何人的消息的,这也许是找到父亲的唯一方法。”邵白知道,普通的方法邵和玉能试的肯定都试了。   他轻声说道:“如果去了凛冬冰原,也许我的天机点就够换消息了。而且我去是最适合的,来去一趟肯定要不少天。邵府宗门都要兄长把持,兄长已经陪着我几天了,肯定不便离开。所以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吧。”   邵和玉准备拒绝的话都被少年的话噎住了,他望着那双坚定的眸子,他突然发现他一直护在手心里的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你……”邵和玉的喉头滚了滚,随后强压下情绪说,“那里太危险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就是我,也没法赶过去。”   “如果你——”   “兄长,没事的,我已经成年了,是该负起责任了,况且楚师兄也去,肯定也会帮衬我的。”最后少年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再说,我好歹也是天骄榜首啊!天道这样安排,我也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邵和玉的面色有些迟疑了,但最后还是沉默的同意了。   他是对少年疼爱有加,但他也知道他终归是要放手让少年独自面对风浪的。他不可能永远陪在少年的身边,少年也要自己成长的。   就把凛冬冰原作为少年的一次试炼吧。   “诸位都想好了吗?”待到众人回到大殿,天机子轻声问道。   楚天泽坐在那没有说话,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那边明艳公主也将卷轴收了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楚天泽哼了一声,他其实巴不得就自己一个人去的。   最后到了邵白表态的时候,楚天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红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瞪着少年。   里面的怒气都快溢出来了。   “既然如此,便是两人前往凛冬冰原。如此诸位今日便在缥缈天阁休憩一晚,明早便出发吧。”天机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出了大殿,楚天泽立刻就怒气冲冲地将少年拽住拉到角落边,“你他妈没事去凑什么热闹。”   “我不去的话,楚师兄就一个人去了。”少年认真说道,“而且我想用天机点换东西。”   “换什么东西?”男人蹙了蹙眉。   “换……”邵白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话锋却忽然转了,反问道:“楚师兄,想换什么?”   淡红色的眸子怔了下,随后便又被怒火淹没了,“关你屁事。”   邵白低下头来,“那我也不能告诉楚师兄。”   “你——”男人被气得连连点头,掉头便走,“随你好了,到那边老子才不会管你。”   “没事,我不会拖累楚师兄的。”邵白对着男人的背影小声说道,“而且楚师兄也不会不管我的。”   “……”楚天泽越走越快,暗骂一声,“蹬鼻子上脸!”   邵白嘴角扬了扬,望着男人的背影有些出神。   忽然一个很是突兀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响起,有人唤了一声,“邵白,你在想什么呢?”   邵白的瞳孔缩了缩,猛地回过头来,不知何时天机子竟然站在了他不远的地方。   感觉到不对,邵白又连忙回头望了望,却见他周围的人也都忽然消失了,无论是邵和玉、天隐小公主,还是刚刚离开的楚天泽,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缥缈天阁的大殿门口只剩下他和天机子两个人。   “不要惊慌,不过是……嗯,你可以理解成简单的障眼法。”天机子嘴角勾了勾,直到走到邵白身旁才停下了脚步。   “阁主有什么事吗?为什么将我困在这里?”邵白静下心来,他没有盲目地使用神瞳,虽说天机子是眼盲看不见,但从始至终对方的表现都不像个瞎子。   而且对方是和天道相关的人,邵白自然是十分谨慎对待的。   “别怕,我就是有些好奇。想问问,刚刚在我的眼中你看到了什么?”天机子温和地问道。   “没看见什么。”邵白模棱两可地说道。   “这样吗?”天机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邵白,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两个人颇有缘分,我的法纹也是旁门左道。”   邵白的眉头蹙了蹙。   “旁门左道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三重下界的人眼界终是太窄,旁门左道在九天上界其实是很常见的法纹天赋,那里也有很多很厉害的修炼者。”天机子仰着头娓娓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去那里看看,不该束缚在这一方天地里。”   “我暂时没有去的打算。”邵白直接拒绝道。   “嗯,那倒是可惜了。”天机子的语气里带了点惋惜,“我只是不舍你在这里被埋没,三重下界对旁门左道的误解太深了。”   “……”   “对了,还是想再说句对不住。因为法纹天赋,我这双眼珠子是有些邪门,看到的人都会感觉到很不舒服。”   “他们总会不由自主得从我眼中看见自己内心最为惧怕的东西。”   邵白的瞳孔缩了缩,随后又平静了下来,“阁主言重了。我没什么事,也并没看见什么恐惧的东西。”   一阵淡淡的轻笑。   “原来是这样。那我便放心了。”天机子说。   “我想问阁主,”邵白突然想到一个要紧事,“多少天机点才能换到一个人的消息。”   “这个吗……缥缈天阁的消息可是不便宜的,我想想,大概四十点吧。”   邵白蹙了蹙眉,他没想到居然这般巧,竟然正好是他能获得的所有点数。   “所以凛冬冰原的事,你要多费心了。”天机子的声音有些轻快。   “我知道了。”邵白心里了然,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他便不打算待在这里了,“请问阁主可以把这障眼法解开了吗?”   “好。”   天机子的声音慢慢散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一般缓缓消散开来。   “怎么了?”邵和玉见少年站在那一动不动,便有些担忧地走过去。   邵和玉的声音将邵白猛地拉回现实,邵白回过神来,将一切藏在心里。   他抬起头对着邵和玉笑了笑,“兄长,我没事的,我们走吧。”   大殿内,天机子依旧坐在那里,只不过此时他绑着的绸带已经不见,银色的瞳孔暴露在外。   “阁主,那明艳公主已经先行回去了,另外几人的住处也都安排好了。”一名鹤童小跑着进入大殿。   “嗯。”天机子的声音有些敷衍,他依旧注视少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道究竟为何如此眷顾这个孩子。”   “没想到就是连我也不能看透啊!”   轻轻的喟叹在空旷的大殿里慢慢消散。 第52章 凛冬冰原06   现在还没有到春天, 在这样的季节里, 凛冬冰原的白日是很短的, 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暗的黑夜里度过。而最糟糕的是暴风雪依旧在这块由冰雪组成的大陆上肆虐着, 又细又密的冰渣子犹如疾风暴雨般猛烈地落下, 迷得人都睁不开眼。   一只绑着麋鹿皮套着特制皮履的大脚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还真是万幸,这些该死的雪只不过才过我的脚踝。青年将陷在雪地里的脚抬了起来, 他弯下腰将手伸进印子里比划了起来,“要是等会暴雪还不停,那可就真是要人命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认真点!”他身旁则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弯弯的尖刀,认真地注视前面那对绿的发光的眸子, “那头畜生现在看你的眼神和看一块上好的生肉没有区别。”   “那你倒是拉我一把啊!我上不去了!”之前的那个青年抱怨道, “该死!我新做的鞋都被弄湿了!”   “静心, 沉气,想象你可以浮在水面上。”男人伸出健壮的手臂,将身边陷在雪里人猛地往上一拉。   “雪刺,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在雪面上行走可是我们凛冬人天生的本事。”青年神色张扬, 他猫着腰, 上半身绷紧朝对着他呲牙露爪的雪豹走去, 和之前大不相同,这次他没有再陷进深深的积雪里。   不仅如此, 更神奇的是青年走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极浅的印子, 浅到眨个眼的功夫, 就会被新落下的雪覆盖掉。   “不要大意, 寒。大意的人会在冰雪里永眠。”几乎是说完的刹那,雪刺便也动了起来,他越过旁边的青年率先握着弯刀朝那只雪豹扑去。   “喂!别抢我的猎物!我还准备拿这头畜生向阿兄请功呢!”那个名为寒的青年也在雪地上奔跑起来,虽然嘴上别扭,但他和雪刺的配合其实早已熟练,两人甚至都不用交流,就能做出最为完美的配合。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些基本的捕杀技巧都是雪刺交给寒的。   在雪刺和那头凶恶的雪豹纠缠的时候,寒已经绕到雪豹的身后,   凛冬冰原的天气极冷,再加上现在已经是入夜了,已经冷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   寒的手心射出的水流没过多久就形成了尖锐的冰棱,他一跃而起,冰棱朝下,对准雪豹的背脊,手用力下按。   一声痛苦的怒吼。   几乎整根冰棱都被寒送进了雪豹皮肉里。   雪刺往后小跳一步,雪豹开始拼命的挣扎扭动,它想将那个踩在它身上的青年甩下去,然而冰棱已经将它的腹部穿透,它越是挣扎,流的血反而越多。   在这严酷的冰原,大量失血只有死路一条。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雪豹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猩红的血液沿着冰棱流到皑皑白雪上。   嘭的一声!它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   “真是!这血都还是热乎的。”青年将紧黏在手心的冰棱从雪豹身上抽出,滚烫的血液便一下子迸溅而出。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像贪吃的孩子,寒的舌头便伸了出来,想去舔一舔那冰棱上滴下的血珠子。   然而还不待他舔到,他的动作很快就被身旁的男人叫停了。   “少族长说了你这些野蛮的习惯要好改改了。”雪刺捏着青年的手腕,表情严肃,“别被狼群养了几年,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狼怎么了?”寒一下子就炸毛了,“我们凛冬人有哪个不崇敬狼的。”   “这是两回事!不要无理取闹了。”雪刺走过去,握着青年的手握直接将对方手心的冰凌掰断,接着将那有两个成年男子重的雪豹扛在肩上,“快点回去了,不要让少族长久等了。”   “就会拿阿兄压我!”寒不服气地对着雪刺的背影捏了捏拳头,随后极不情愿的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安罗达!过来接把手!”回到部落。寒对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宽体胖的大叔挥了挥手臂。   “狼王保佑!你们竟然猎了一头这么大的雪豹回来!真是辛苦了。”安罗达挺着鼓起的肚子一颠一颠地走了过来,“今晚看来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啊!”   “安罗达,你快把这雪豹分啦!我要这雪豹皮!给我阿兄做毛毯!”寒在旁边的兴奋的搓了搓手,“对了,安罗达,我阿兄回来了吗?”   “刚刚回来了一会儿,不过刚刚好像少族长牵着冰花又出去巡逻了。”   “这样啊。”寒有些失落。   安罗达蹲下身子,出乎意料,他的双手很灵活,大腹便便并没有影响他拔出匕首分割雪豹皮肉的动作。   匕首在他手中挥动的很快,从旁人看来似乎分开这些皮肉就像裁布一样容易,但其实这是非常艰难的工作。   寒他们将雪豹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雪豹致命伤周围的血水已经冻成了冰。   安罗达开膛破肚的速度必须快,若是慢了,这些新鲜的肉块就会很快冻得无比坚硬。   坚硬连匕首都送不进去。   “安罗达你分肉的手法在凛冬是最好的。”早就不是第一次见了,但雪刺还是忍不住在旁边感慨。   “嘿嘿,孰能生巧。”安罗达憨笑了几声,他分割皮肉的数量太多了,整个部落的猎物都要从他的手中经过。然而要知道在凛冬,各种各样的肉是他们近乎唯一的食物,那是非常惊人的数量。   “这只豹子可以够十个人一起吃的了。”无论是雪豹、雪狐、雪兔,还是可怕的雪熊,安罗达都清楚的知道它们身体里的每块骨头在什么位置,他知道从哪个地方如刀能得到最完美的皮毛。   此时,他已经在清洗皮肉上的血污了,很快一张干净地雪豹皮便剥好了,“皮毛归你们了,快去火边烤干吧。”   寒咧着嘴,接过雪白的皮毛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还是和个孩子一样。”雪刺无奈地摇了摇头。   “寒才多点的岁数,我在这个年纪可还不如他呢!你别老这么严格了,这样可不讨姑娘们喜欢。”安罗达抽空抬起头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教起来。   雪刺的耳廓犯了点红,男女之事上他就是个门外汉,他有些窘迫地咳了几声,“我的生命已经献给狼王了。”   “狼王可以赐给你信仰,但女人可以让你沸腾。”   这些话听得雪刺很是不自在,他是一个性格又臭又硬的标准凛冬男人,那种风花雪月般的□□对他来说就是水里看花,连影都摸不着的。   先不说凛冬的女人和男人一般强壮能干,光是每天为部落捕杀足够的猎物就已经让他没有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雪刺没有离开过凛冬冰原,部落里的人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永远待在这块由冰雪打造的世界不知何时成了他们不可违背的信仰,离开的人等同于自我放逐,狼王也会放弃他的灵与肉,成为冰天雪地里可怜的孤魂野鬼。   听说凛冬外面的女人都很弱小,她们的四纤长,腰甚至只有他两手圈起来那么大,说话的声音像雪落下的声音,脾气就和冰原里的雪兔一样温顺。   这样的生物是雪刺不能想象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对这样孱弱的生物动什么心思。   他甚至不确定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女人,他身边没有人见过,这些描述都是他听从天隐或是六海流浪来的商人讲的。   虽然部落里的人不好出去,但他们的部落还是极其欢迎这些流浪商人的到来,无论是小孩们,还是大人们,他们都喜欢围着这些商人听一些有意思的故事。   雪刺也喜欢这些商人,倒不是喜欢那些编的天花乱坠的故事,他喜欢的是他们背囊里带来的烈酒和香料。   这些都是在部落里见不到的稀奇东西。   当然,这些流浪商人花了那么大劲把东西弄进来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他们拼了命来这里大都是想赚一笔的。   他们以物换物,往往要五张上好的皮毛才能从这些商人手里换来一壶烈酒。这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了,可就是这样想换的还是大有人在。   想起烈酒的滋味,雪刺喉头滚了滚。   他和啰嗦个不停的安罗达辞别后,便去了部落后面宽广的大棚,那里养着凛冬人最忠诚的伙伴。   “冰花,你又饿了吗?可是你刚刚已经分掉我一大块肉了!”等雪刺走进来的时候,大棚里已经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束着干练的马尾,面容比部落里的女人要精致,眼睛狭长,却完全不会让人心生轻视。他身上裹着用雪熊毛制成的灰色裘皮,整个人都带着如狼一般狠劲。   此时,男人正弯着腰给一只体型巨大的苍狼梳理毛发,苍狼舒服地低叫了两声,很快其他窝在大棚里的狼崽子们也都爬起身向男人围了过去。   “嗷嗷——”苍狼对着围上来的狼群吼了几声,那些想上来分宠的狼崽们一下子都被吓退了。   啪的一声,男人便一巴掌呼在苍狼的毛茸茸的脑袋上。   “冰花,在部落里不要乱叫唤。”男人严厉地训斥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会吵到别人的。”   冰花是这只苍狼的名字,按理说这般秀气的名字实在和这庞大的狼兽不怎么相配,但男人有自己的想法。   他取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冰花是只母狼,在男人看来,女孩子就该起个文雅点的名字。   “少族长。”雪刺走上前来,手抵在胸口,行了一个部落里的问安礼,接着走进大棚里伸手安抚着被冰花吓退的狼群们。   “冰花又给你添麻烦了。”百里水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踢了冰花两下以示惩罚。   “少族长,言重了,照顾狼群本就是雪刺该做的。”雪刺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部落里将狼最为高贵的信仰,他们将狼绘成图腾,甚至有专门的狼王节。能侍奉这些狼,对雪刺来说也是部落给他的荣耀。   “冰花的性子被哥哥惯坏了,就是我一时也纠正不过来了。”百里水月望着正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兽头,语气有些无奈。   雪刺听着似有感触,冰花是部落里唯一一只苍狼,也是这些狼群的首领。苍狼是狼中罕见的品种,一只苍狼的个头可以顶上三只普通狼崽的大小,在茫茫冰原上也是凶悍地一方霸主。   苍狼性子高傲难以驯服,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他们的少族长百里水月还以其哥哥百里冰封可以近身。   想到百里冰封,曾经凛冬的荣光,雪刺的眼中就难免染上了些悲痛。   然而他不敢将这悲伤流露出半分,因为他知道百里冰封的事没有人会比眼前这个男人更加悲伤的了。   实在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那个如狼王一般无所不能的男人会遇上恐怖的雪崩,从而落的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雪刺,你蹙着眉在想什么?”百里水月转过头来问。   雪刺眼神有些虚,他的身子下意识绷紧,低下头答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少族长巡逻辛苦了。”   “这是职责所在。”直到百里水月收起目光,雪刺心里才松了口气。   “最近冰面崩裂的严重吗?”雪刺问。   “还好,并无大碍,今日补了五条裂缝,又把昨日的地方加固了一下。”百里水月直起身,拍了拍巨大的兽头,冰花蹭了蹭对方,便依依不舍地窝进了大棚里。   “少族长,大巫正在找您呢。”这时一个头戴白色绒帽的小孩喘着气跑了过来,他站在有点远,似乎不怎么敢靠近这个大棚。   “安儿,男子汉,不要怕!狼是我们凛冬人的挚友!”百里水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壶,对着小孩笑了笑。   “少族长,你别取笑我了,大巫在大帐里等你很久了!你还是快些过去吧。不然您要是惹大巫不高兴了,狼王会降罪于我们的。”小男孩整个身体都躲在木桩后面小声地说道。   “别急,喝两个就去。”百里倒不是很着慌,似乎并不怕小孩嘴里的大巫,他解开皮壶上的搭扣,顿时一股子辛辣的酒气便冒了出来。   对嘴饮了两口,百里水月将皮壶递到雪刺的面前,细眉轻挑,“怎么样?来两口?”   雪刺也不矫情,有能白喝烈酒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能放过的,这种好事别人可碰不到,也就是他这种能跟在少族长身边的人才有机会解解馋。   温酒下肚,如喉头滚刀。   见雪刺眉头都没皱一下,百里水月很是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样的,这才是凛冬的男儿。”将皮壶扣好,收回怀中,百里水月白跟着安儿身后,晃晃悠悠的走了。   来到大帐前,掀开面前的黑点鹿皮,暖意便顺着百里水月的领口爬了下去,刺啦刺啦,跳跃着的火星从火堆里迸溅而出,这里应该是整个部落最为温暖的地方了。   而坐在火堆边的是一个面上抹着诡异花纹的老者,他装扮怪异,脖子挂兽骨雕制而成的饰品,手里握着一把铁杖。褶皱的皮肤布满了他的全身,那是他度过漫长岁月最好的证明,是时间将它们深深地刻在这具腐朽的身体上。   “大巫。”百里水月抬手,对着饱经沧桑的老人行礼。   “坐吧。”老人眉头一皱,语气很是不满,“你喝酒了?”   “大巫明鉴,水月只不过抿了两口。”百里水月盘腿坐下,将双手伸向温暖的火堆。   “你是少族长,你不该如此有松懈的时候。”因为生气,苍老的声音微微颤抖。   “大巫说得是,水月知错。”嘴上说得知错,男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歉意的样子,狭长的眸子依旧注视面前的火光。   “不要忘了,你今年天骄榜上只不过位列第四。”大巫的手杖敲了敲地面,像是为青年敲响的警钟。   “我自然是比不上哥哥,他可是整个部落的荣光。”百里水月的声音带了点嘲讽。   “不!他不是荣光!你知道的他就是个叛徒!”大巫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身体都在为之颤抖,“这一切都是因为继承仪式的失败!身为族长他竟然没有完成他最后的使命!他!他竟然临阵脱逃了!”   “他打晕了你!杀掉了神坛五名的巫者!打断了整个仪式!跑得无影无踪!正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我们的心血都泡汤了!今年的天骄榜首也被人夺取了!他就是部落的耻辱!狼王是绝对不会接受他这样的子民的!”   “够了!”百里水月低喝道,随后声音又平静了下来,“大巫!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现在只能做自己该做的!百里冰封已经不知去向,血脉继承的仪式也已经无法进行!我们该想的是部落未来的出路!”   “今天我外出巡逻,神坛下的冰面缝隙已经越来越大了。”百里水月沉声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大巫的声音带着慌张。   “不信,您可以亲自去看看。事态比我们想得要严重,如果冰下面的东西若是——”   “住嘴!不准说!”大巫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而他整个人也显得极其的失态。   “大巫这件是不是不说就能解决的。无论怎么看,我们部落都即将陷入了恐怖之中。”像是在安抚对方的情绪,百里水月伸出手搭在大巫的肩膀上,“它就在藏在神坛的冰面之下,就在您和您的巫众的脚底下,我们都知道。”   大巫脸上沉重的可怕,现在的事态早就远远超出他的控制了。   “我们该怎么做?”   “当年给哥哥用的冰晶还剩多少?”百里水月的眼神慢慢变得锋利。   “不多了,不多了,只有几十颗了。”大巫摇了摇头,“凛冬冰原所有的冰晶兽早都杀完了,我们再也凑不到当年的数量了。这么一点点根本就不可能彻底进化你的法纹。”   “试试看吧。”百里水月垂下头轻声说道。   老人的瞳孔缩了缩。   “在神坛重新进行仪式是唯一的出路。”百里水月拍了拍大巫的肩膀,语气深沉,“如果成功了,我便能代替哥哥将那里再次冰封住。”   大巫的眼神有些挣扎,他有些怀疑面前年轻人的动机,“失败了的话,这是会丧命的。”   “为了部落,我愿意。”百里水月的声音果断有力,“而且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们谁也跑不掉。”   “行吧。”大巫握紧的手松了开来,他被说动了“明天我便搬回神坛,开始准备仪式。”   “最快什么时候?”百里收回手臂,直起腰。   “狼王祭之后吧。”大巫说。   “知道了。”百里水月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等等。”大巫却叫住了他,“这些天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明日缥缈天阁要派几个人过来。”   “这个关头你要我招待他们?”百里水月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好笑。   “缥缈天阁很麻烦。”大巫的语气很是烦恼,“其他事交给我,你必须看好他们,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关于法纹进化的秘密。”   “虽说百里冰封应该早就被外面的暴风雪淹没了,但是还是要小心。”   “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百里冰封,尸体也不行。”   “我知道了。”百里水月眼神暗了暗,“我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看着他们随便逛逛,绝不会让他们靠近神坛的。”   “这样最好。”   百里水月走出温暖的大帐,这时他才发现,暴风雪比他进去时猛烈的多。他的身体轻轻抖了抖,从怀里摸出装着烈酒的皮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大帐里的火光就软化了他的意志,差点让他忘记凛冬冰原真正的模样。   “为何非要这个时候赶过来呢?”青年搓了搓自己的手,语气感慨,“这不是来当短命鬼的吗?” 第53章 凛冬冰原07   表面反射着银光的灵舟在高高的云层里穿梭着, 用不下十颗宙级魔晶支撑着的金属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飞行速度, 在苍茫的天穹撕裂出一道汹涌的气流。   毫无疑问,这艘灵舟是苏玄机机关术的集大成之作, 他往里面倾注的心血也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苏玄机的努力自然没有白费,这艘灵舟已经成了他众多的杀手锏之一。   “如果这艘灵舟全力以赴的话, 我觉得它完全可以通过最原始的撞击让整个清虚宗塌陷在废墟里。”因为月供拖延太久拿不到,苏玄机曾经用这艘灵舟在清虚宗的安定司如此威胁。   他这番危险的言论也一度让墨法长老将他视为比楚天泽还有恐怖的家伙。   苏玄机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他的这个方法确实好用,至少在他放出狠话的当天梵天掌门就亲自给他送来的月供,还是连本带息的那种。   事实上,苏玄机并不会去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毕竟在他眼中这艘灵舟的价值可是远超清虚宗本身的。   邵白坐在柔软的椅垫上,直到进入灵舟第三层的控制室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里比他一直带的第二层要舒适的多。   这里的布局简约大气,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苏玄机的喜好来安排的。   用苏玄机的话来说, 一分价钱一分货, 因为现在邵白和楚天泽是为缥缈天阁办事,所以他才破例让这两个人来这控制室里休息。   楚天泽早就懒散地靠在了卧榻上闭目养神,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搭在男人朱色的衣领上, 邵白在一旁瞥眼望着, 不敢打扰。   从昨天他们不欢而散开始, 楚天泽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玄机大师, 还有多久能到凛冬冰原?”邵白收回目光问道。   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 邵白的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这是他头一次离开六海州界,他其实一直都对这世界其他两块大陆挺好奇的。   “还有半个时辰。”苏玄机端坐那位置上,余光划过少年的面庞,“你对凛冬冰原很有兴趣?”   “嗯,我没有去过那里。”邵白点点头,如实说道。   少年的语气过于欢快,听上去简直像是和友人出门踏青一样,这让一旁的的苏玄机不由皱了皱眉,“你们去之前对凛冬冰原没有一点了解吗?”   “嗯……没有。”少年茫然地摇摇头。   而躺在那的青年更是闭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凛冬冰原又被叫过‘冰雪禁地’。”苏玄机长吁一口气,看在缥缈天阁财大气粗的份上,他缓缓说道,“到了那里,你们脚踩的地方基本上都是由结实的冰层和厚实的积雪组成的。无情的暴风雪在那里是家常便饭,没有任何植物能在那里生芽扎根,因次凛冬冰原的资源极其匮乏。那里的环境也极其恶劣,甚至在夜里,滴水成冰在那里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啊!”邵白听得入神,“真的能滴水成冰吗?”   “毋庸置疑。”苏玄机声音冷淡,“就你们两个现在的穿着在那待上半个时辰,我基本就不用再来接你们回去了。”   “好厉害啊!”邵白有些不可思议,他还没去过这样的地方。   他以为天山已经够冷的了,没想到还有够冷的地方。   望着少年发亮的眸子,苏玄机的心里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他说这些是想着两个人能对那里严酷的环境心存戒备,然而这两个人完全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一个和在茶馆听说书的一样拍手叫好,还有一个在梦会周公不知所云。   这样的人就是死在那也不值得可惜。   苏玄机望着少年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头脑发胀。其实,他还是念着对方当时的救命之恩的,不然也不至于说那么多。   他承认对方实力的强大,但他不觉得这种强大能和大自然天然的力量去抗衡。   在绝对的天灾面前,所有人都终究只是卑微的蝼蚁。   他不知道少年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放松的。   “天怎么突然黑下来了?”少年的语气有些惊讶。   几乎是说完的同时,苏玄机便伸手打开了控制室内的魔晶的灯,一下子整个控制室变得亮若白昼。   不过里面的明亮便也衬着外面的天色更加深沉莫测了。   “这是怎么回事?玄机大师,天这么暗灵舟还能开吗?”邵白有些担忧的问。   “它当然有在黑夜里飞行的能力。”苏玄机的语气不怎么好,脸色有些黑,少年说的话简直是在质疑他最巅峰的机关作品,“现在是冬季,凛冬冰原地境特殊,这个时候,白日只占一天的三分之一。”   “快到了,你们准备一下吧。”将降落的地点定好,苏玄机转过身来。   “嗯,准备好了。”邵白将银色的长剑背在身后。   苏玄机有些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手指了指角落,“旁边地上那些毛皮裘衣穿上。”   邵白掉过头去,这才发现了角落里厚实的皮毛,他走过将那些皮毛抱了过来。   “楚师兄,你准备穿那一件?”邵白尝试向男人搭话。   缥缈天阁给他们准备了两套皮裘,一套是白色兔裘,另一套则是黑红的狐裘。   邵白望了望,见男人没有回答,下意识将手就摸向那套英气十足的黑红狐裘,结果他的指尖还没碰到,那套皮毛就被人抽走了。   淡红色的眸子半睁着望向他,男人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你穿那件。”   “好吧。”虽然态度一般,但楚师兄终于肯说话了,倒是让邵白有些开心,于是便乖巧的应下接过白色兔毛的那套。   “缥缈天阁已经和凛冬冰原的狼王部落交代了你们的到来,他们会有人来接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任务后,用卷轴通知我,我会在两个时辰后到,然后接你们回去交差。”苏玄机语速极快,他望了眼两个莫名其妙开始互相拔起对方衣服上兽毛的蠢货,只觉得眼前犯黑。   如果他实力允许,他很想将这两个人直接从灵舟上扔下去。   轰隆隆——   灵舟猛地开始向下俯冲,没有半分预兆。   三人中只有邵白一人站着,没有想到这突然的变化,他的重心倏地偏向一边。邵白也不慌张,准备将自己扶稳,然而他刚伸出手,手腕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用力一拽,他就被楚天泽拽上了卧榻,护在了怀里。   心如擂鼓。   白皙的面庞贴在黑红的狐狸毛上没有半点缝隙,可能是因为前后都是暖和皮毛的缘故,邵白的脸红的很是厉害,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控制不住的燥热起来。   “他妈的!苏玄机你降落不能说一声啊!”男人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将少年的脑袋扣在自己怀里。   苏玄机的面色有些绷紧,他也没有想到俯冲会如此突然,灵舟这般猛烈的震动显然并不正常。   他们这可能是遇上暴风雪了。   “你们自己抓紧吧。”苏玄机正色道。   “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你这破灵舟又要半途掉链子?”楚天泽大声说道。   “闭嘴蠢货!不然我们全都得交代在这!”苏玄机咬牙操控着灵舟冲向了那未知的气团。   银色的灵舟一头砸进了暴风雪的中心。   凛冬冰原,狼王部落。   骑着巨大苍狼上的男人从纷纷扰扰的风雪中显现出来,他的背挺得笔直,即使是再严酷的寒冷都不足以让他为之低头,在这块冰原上他是当之无愧的勇士。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紧跟在苍狼的身后。   现在的天气实在是十分恶劣,空气已经变得慢慢浑浊,视野开始模糊起来,就是这三个最熟悉冰原的勇士双目也只能看到十尺多的距离。这种情况是极容易迷路,而在冰原一旦迷路活着出去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若不是怕缥缈天阁的使者刚来就永眠在凛冬,百里水月也不绝对会再这个时候带着他的族人离开部落。   “西南风已经刮起来了。”百里水月抬起手感受着刺骨的寒风,“他们可真会挑时候。”   “暴风雪应该很快就要来了。”雪刺说。   与平日简朴的穿着不同,今日他披着地是一件英武不凡的雪熊裘衣。他很少穿这一件,但不得不说确实适合他,灰色的毛皮被他高大强健的身躯撑起,显得分外孔武有力,脸部英朗的线条也衬着格外立体。   现在整个部落里一共就只有两件由雪熊毛制成的裘衣,一件在百里水月手里,而另一件便是在雪刺那里。   这并不是来自少族长的恩赐,而是雪刺靠实力得来的。   为了让每个人都活下来,狼王部落的资源都是共享的,他们有一条死规矩,每个人捕杀的猎物都要上缴,骨、肉都归部落所有,而皮毛归猎杀者可以自己留着。   雪刺是除开百里水月外唯一一个能独自杀死雪熊的勇士。   这件裘衣可以说是无比荣耀的象征。因为百里水月爱穿,雪刺便很少穿。虽然百里水月未曾说过在意,但雪刺却怕自己触犯少族长的威严。   但今天是百里水月主动要求让他穿上的,说这是件贵客该有的礼仪。   “我说那些人不见的能活着到达这里吧。”寒撇了撇嘴说道。   “寒,不要小看他人,这次来得都不是等闲之辈。”雪刺蹙了蹙眉头,他和少族长也是才知道这次来的竟然还是今年天骄榜最强的两个人。   “是啊,听说那个楚天泽会来,他‘雷狮子’的名号就是凛冬冰原都有所耳闻,哥哥也曾提起过他,我倒是对他很是期待。”百里水月摸了摸冰花的兽毛,“对了,还有那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这次榜首争议很大。”雪刺摸了摸自己手里的弯刀,“那个叫邵白的少年,天资很差,似乎是旁门左道,黄级,这样的资质却位列榜首,实在是匪夷所思。”   “喂!喂!喂!这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榜首,什么‘雷狮子’到了凛冬了,上了小爷的地盘,都得乖乖听小爷的话!”寒很是不满地说道。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和谁学的?”百里水月一巴掌排在青年的头上,“凛冬什么时候成你地盘了。”   “大概是和少族长您以前学的。”雪刺沉声说道。   “是这样吗?我以前有这么蠢吗?”百里水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有些怀疑自己还有这么缺根筋的时候了。   “那时候,百里——您哥哥也是常常教训你的。”雪刺说。   “是吗啊,好像是这样的。”百里水月轻声说道,隐隐约约地他好像听见那跨越时间而来的声音。   “哈哈哈哈,以后小爷要带着狼王部落离开凛冬,驰骋整个三重下界。”少年狂妄的笑声仿佛在他耳边回荡。   雪刺是和他们兄弟俩一起长大的,百里水月这才发现他差点把这些往事和蠢话都埋葬在这冰雪之下了。   “我们已经在这等多久了。”想摆脱那些旧梦,百里水月搓了搓手问道。   “有半个时辰了。”雪刺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冷声说“少族长,我想我们可能接不到这那两位了,我们站在这是无用之举。”   百里水月砸了咂嘴,他知道雪刺说得是实话,等到暴风雪彻底过来,他们怕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了。   而那两位天骄之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可能在这样的天气下摸到部落的位置。   要知道就是他们这些常在冰原上行动的人都不一定有把握在暴风雪里不迷失方向。   “行吧,回部落了。”看了看天色,百里水月终是下定了决心,摆了摆手。   呲呲呲——呲呲——呲——   一阵让人牙酸的巨响倏地爆发而出,震得人头脑发昏,百里水月等人都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将自己的耳朵紧紧捂住。   “这是哪冒出来的声音?要是引来雪崩大家全都玩了!”百里水月气急败坏地骂道。   然而那声音并没有因为百里水月的愤怒而有所停止。   相反,情况变得越演越烈。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响,三人都很快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用细想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个头绝不会小。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寒双眼等着风雪之中,呲着牙说道。   轰轰轰轰——   一个金属身躯的庞然大物割裂浓浓风雪,冲破而出,带着千军万马冲杀敌军骇人气势毫无征兆地像百里水月三人冲来。   “雪刺!”百里水月爆呵一声,接着他直接一手将看傻了眼的寒拽到冰花的背上。   冰花低嚎一声纵身跃起。   同样,生死关头,雪刺也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紧随其后。   三人一狼飞速朝东边奔跑。   几乎就在他们三人躲开的刹那,那个浑身包裹着厚厚积雪的灵舟便从他们刚刚站得地方碾压而过。   这是真正的千钧一发,惊险的程度不亚脑袋被人摁在虎头铜铡张开的铡口下面。   万幸的是在最后一刻,他们总归是将脑袋缩了回来。   经过这一场生死劫难后,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百里水月三个人也硬是被惊得出了一身汗。   如果不是百里水月目力过人、反应够快,在那样突然的情况下,他们三个人很有可能便直接去压成肉泥见狼王了。   “冰花,你救了我们的命。”百里水月调整好了自己的气息,拍了拍冰花的脑袋。   对了!他们还要庆幸冰花不是一般的狼,要是普通的野兽遇到这般来势汹汹的冲击,怕是不一定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动弹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寒睁大了眼睛仰着头望着那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的家伙。   真是硕大无朋。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大家伙莫非是缥缈天阁的武器?”百里水月蹙了蹙眉,这东西显然不是冰原上能见到的,他不得不把这个天降之物和神秘莫测的缥缈天阁联系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这个认知远比刚刚的生死经历更让百里水月震撼的多。   他们三人都离那东西有些距离,就在他们准备向前靠近些的时候,那东西又发出了可怕的怪响,这次三人一狼身形都很快戒备起来,然而这次对方并没有再对他们发起攻势,而是在他们目光下,缓缓腾空,一头又冲进了汹涌的暴风雪里。   “这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寒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目中无人,整个人都望着远去的黑影发怔。   凛冬人向来敬畏大自然的威能,寒也不例外,然而就在刚刚他们的信仰硬生生被人给震碎了。   “少族长。”雪刺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将手中的弯刀取了下来,修长有力的双腿微微缩起,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等等。”百里水月抬了抬手,他左手轻轻一撑从冰花背上翻身下来,“等他们过来。”   有一个朦胧的人影正在向他们走来。 第54章 凛冬冰原08   “苏玄机这个疯子!”   ……   “你他妈已经踩了老子两次了!”   “真他妈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百里水月皱了皱眉, 他有点摸不清来者的路数, 他不过头与雪刺对视一眼,对方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疑惑。   他们两人的目力和耳力都是部落里顶尖的, 然而在他们看来那个远远走来的身影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们没有动弹,依旧按兵不动继续观察着。   那人的双腿推开深深的积雪大步向他们位置的西南面走来。   大概走到离他们十几尺的地方,他们终于看清那神秘的来者。   那是一个身材与雪刺差不多高大的男人, 身上穿着不知用什么兽类皮毛制成的黑红色裘衣,一头前所未见的金色长发即使在昏暗的天色下也十分夺目, 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极了在冰原上燃起的烈火。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调整了方位面向他们。   红色的双眸?!   三人的心中猛地一下胆寒。在他们的信仰里,红色的眸子可是经历过死亡的恶鬼才会拥有的。   这到底是什么人!   “喂!你们是那什么狼王部落的人吗?你们这的天气可真他妈见鬼!”那高大的“恶鬼”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我是狼王部落的少族长百里水月, 二位是缥缈天阁的使者吗?”虽然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但百里水月还是为了两方交流的方便问了一遍。   “废话!”然而对方暴躁的脾气并没有领情,“你是那个天骄第四?”   “你什么东西!凭什么跟哥哥这么说话!”见男人说话如此无礼,旁边站着的寒立刻也炸了起来, 然而他刚欲发作那双红色的眸子便凶狠地瞪向了他。   信仰的力量是潜移默化的, 特别像寒这种从小深信不疑的人,更是如此。   想到那恶鬼的传说,寒硬是被那红色的眸子吓得心里有些发颤。   百里水月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相比于寒, 他并没那么惧怕恶鬼的传说, 然而他也不怎么喜欢那不吉的颜色。   不过更加让他讨厌的是对方蛮横无礼的言行举止。   百里水月很想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但是越来越糟糕的天色已经容不得去计较对方放肆的态度。   而且他大概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楚天泽?与你同行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那个叫邵白的少年怎么不在?”百里水月隐忍下心头的不爽沉声问道。   “楚师兄, 是有人在说我吗?”一个带着些懵懂的声音从凶神恶煞的“恶鬼”的背后冒了出来。   “可是天骄榜首邵白?”百里水月蹙了蹙眉又问了一遍。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躲在那楚天泽的身后。   “嗯,是我。”一只白皙的手从男人的身后伸出来挥了挥,“百里道友,初次见面有礼了,我姓邵,名白,字清疏。”   还好两个中还是有个正常一点的。   百里水月欣慰地点点头,心里有些庆幸,他觉得自己终于和正常人进行交流了。   “久仰道友大名。”对方给他面子,百里水月也客气了一下,虽然未离开冰原,他还是懂一点六海的礼仪规矩的,“那个邵……道友,你为何不愿露面?”   “哦,你等下。”少年说。   “没事露什么面啊!赶紧带路离开这里!”见身后的人准备迈过他走过的雪痕,楚天泽直接上手将人按住,凶道:“你要不要这么蠢,你就那么点高,不跟在老子身后走,早他妈被雪给埋了。别他妈乱动!”   听楚天泽一顿发火,百里水月勉强听明白了那叫邵白的少年躲在男人的身后的原因。   也是那邵白今年也才十五,恐怕个子还没长开。又不会他们凛冬人独有的走雪发放,这么厚的雪怕是走几步就要被卡住了。   不过这楚天泽的性子也太过暴躁了点,对着个小孩子说话也这般凶狠。   这个叫邵白的少年怕是一路上都被欺负的很了。   “邵道友,要不你骑在冰花背上吧。这样我们前进的速度也能快一点。”百里水月自认为想到了不错的办法。   既合情合理,又能将这邵道友救出水火。   “冰花是什么?是百里道友旁边的那条大狼狗吗?”少年有些不解地问。   大狼狗?   百里水月的一时有些懵,他没有想到冰花那么大的身躯有一天会被人和狼狗这种东西联系到一起。   这邵道友莫不是在开玩笑   “邵道友,冰花是狼,它不是狼狗。”百里水月纠正道,旁边的冰花也像是不满一样低嚎了几声。   百里水月对雪刺使了个眼色,他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邵道友,你不要害怕,冰花虽然平时看上去凶狠了点,但我在的话他绝对不会咬人了。”   百里水月的语气带了点哄骗的味道。   此时雪刺已经轻踩着雪面走到了楚天泽的旁边,准备将那位邵道友接到冰花的背上。   然而当他看到这位天骄榜首的真容的时候,他的瞳孔一缩。   “居然是……女女人?”   因为太过震惊,雪刺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这一刻,雪刺不得不在心里给那为流浪商人道个歉,原来对方说的话都是真的,外面真的有这样小巧的生灵。   真的和描述的一点也不差,他面前的这个小家伙全身上下都极其的符合。对方的腿还没有他的手臂粗,腰身即使套上厚重的皮毛看上去也很纤细,声音也不像他们部落里的女人那么粗。   而那双乌黑的眼珠子配上这一身白色的皮毛。   真的很像温顺的雪兔。   有……点可爱。   雪刺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忽然被什么刺中了。   昨日安罗达所说的话,简直就像今日对他的预言。   他的心好像真的活过来了,血液头一次如此沸腾。   他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得到这只可爱的雪兔,雪刺望着面前的少年心里紧张万分,手心出汗。   这是他独自面对残暴的雪熊时也没出现过的情况。   “那个……我可以抱你回部落。”冷峻硬朗的男人头一次说话如此断续,双手有些无措的垂在身边,默默等到对方的答案。   “雪刺——?”百里水月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是坏了,雪刺的行动完全出乎他意料。   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抱着回部落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这难道是忽然恶鬼上身了?   雪刺不可能没看懂他的示意,百里水月和雪刺有着多年的绝对默契。如果说百里水月最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谁,那必然是雪刺。   因为对方经验老道,胆大谨慎,是他认可的部落勇士。   雪刺从来没有冒失冲动过,这种错误可以是让人无法理解了。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搞不清状况的何止是百里水月的一人,邵白当然也没搞明白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不知道这个突然走过来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莫名其妙的问他。   不提上辈子,就是这辈子他也是已经成年了的,为什么要像小孩子一样被人抱了抱去?   而且他有胳膊有腿的为什么要别人抱着他走。   难道是他长得太过稚嫩,被人误当孩童了吗?   想到这邵白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他现在已经有点讨厌自己的个头了。   这个男人的话让他有些生气,但想对方也是好意,邵白便打算纠正下对方,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已经有人反应极其激烈了打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谈。   “什么玩意?抱什么抱?真他妈有病!”男人的表现已经可以叫暴跳如雷,“给老子滚远点。”   “我问的不是你,是他。你的回答与我无关。”雪刺的态度很平静,他其实也是很有血性的男人,若是平常有人这么和他说话,他可能会和对方玩命动起手来。   但此时的雪刺却不会如此,他的身心现在都被这个像雪兔团子一样温顺的女人俘虏了。   他的眼里现在只装着对方一人,情绪只为对方一个人的反应起伏。   楚天泽简直没有这么愤怒过,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不仅敢无视他,还企图碰他领地里的人。   居然说他的回答不作数?   真是去他妈的!   楚天泽狠劲直接发了上来,长臂一伸,直接拽住了雪刺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的面前。   “雪刺,你们在做什么?”百里水月见势头不对,连忙走上前去,当他瞧见少年的长相的时候,他也不由愣了愣。   不过他并没有雪刺反应的那么强烈。   他伸手想让楚天泽放开雪刺,谁想他还没碰到对方,一股刺痛便传到了他的身上。   竟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百里水月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今日雪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便只好先劝和将两人分开。   “楚天泽,先松手,有什么事回部落再说。我们现在必须要往回走了。”接着百里水月瞪了眼雪刺,雪刺这才将隐隐露出寒芒的弯刀收了起来。   “简直是在找死。”楚天泽的眸中颜色变得愈发深沉,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想将这胆大包天的男人撕成粉碎!   暴虐的情绪在心头旋绕,无法释然,不过好在楚天泽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咬了一下舌尖,尝到腥甜的瞬间,他终于夺回了清明。   男人的拳头再攥紧后终是松了开来。   楚天泽撇开雪刺的衣襟,但那双红色眸子里的怒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邵道友,请到冰花背上来吧,我们得赶路了。”百里水月向对面的少年说道。   然而百里水月并没有等到少年的反应,因为少年已经被愤怒的男人直接抱了起来,大步向前了。   “这小子归我负责,去前面带你路。”楚天泽的语气不容任何人反驳,仿佛他才是这个队伍的头领,其他的人都是他跟随者。   无论什么时候,楚天泽态度都是差不多的狂妄肆意。   百里水月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是不情愿地牵着冰花跟了上去。   他发现他昨天真的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这个楚天泽真的不是一般的让人头疼。   只不过相处了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就已经心神俱疲。   他忽然有点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将这个“恶鬼”镇住,完成大巫交代的事情。   或许他更该小心对方一个不如意,直接在他的部落里发起疯来。   “楚师兄,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在别人面前这般抱着,邵白实在有些羞耻。   他的手拽着男人衣服上狐狸毛,心里哐哐地响着厉害。   “给老子闭嘴,再乱动小心老子揍你。”男人的声音明显是怒气未平,像是惩罚一样,他箍着少年的臂膀用力紧了紧。   “楚师兄,你是生气了吗?”少年自然感觉到男人的不高兴,出声问道。   “……”楚天泽的心里烦得很,他不想说话。   “是谁惹楚师兄生气了吗?我帮师兄出气。”少年伸手一脸认真地要去摸了摸自己身后的剑。   然而这声衣服太厚了,少年的胳膊有点抬不起来,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   楚天泽不由嗤笑了一声,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失态了,又重新绷紧了面孔。   “你他妈先把自己管好。”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是我惹师兄生气了吗?”少年语气有些惊讶。   “……”   当然不是。   楚天泽其实也被自己的怒火吓得不轻,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他确实对自己拥有的东西看的很严,不容别人乱碰。   但他今天这个反应似乎有些过头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对少年的独占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真的要这样放任下去吗?   楚天泽心里有些纠结,他总觉得这是个不好的苗头。要知道这种强烈的感情,只会他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楚天泽并不想这样,他还有自己的大事没有办,那是要拼上他所有的大事。   忽然一个冰冷的触感刺激了他脸上的皮肤。   楚天泽猛得回过神来,只见少年的手正轻轻抚在他的睫毛上。   “你他妈在干什么?”楚天泽的喉头滚了滚。   “楚师兄的眼睛上沾了点雪,眉毛也变成白的了。”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嘴角上扬。   “蠢不蠢,还说老子,搞得你自己不是的一样。”楚天泽嘴上不饶人,心里却狠狠地漏了一拍。   白色的皮毛很衬少年的肤色,看上去就像个玉人一样,让人舍不得伤害。   少年还在和他说着什么,但楚天泽并没有听得进去,他的心神都被少年黑色的眸子吸引。   那是和他不一样的眸色,却也是最普通的眸子。但按在少年身上就是显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一点楚天泽是最明白不过的,他从来不会再这双眸子里看到让他生厌或者失望的情绪,没有惊恐、没有厌恶、没有鄙夷。   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挺蠢的,但大多时候都是温和宁静的。   就像现在,这种看向他时最自然放松不过的目光也是他最喜欢的、最安心的。   楚天泽知道少年清澈的眸子只是在注意着他的睫毛,并非在与他对视。   但他还是感觉被望着有些燥热。   原来情况糟糕的比他想得要厉害。   现在已经不是他放不放任的问题了。   楚天泽十分确定,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是只准备让对方在自己的领地外围晃悠晃悠。   但谁能想到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这个小傻子便自己愣头愣脑地闯进来了。   自主主张地进入了他内心的禁区。   “进来了,小心出不去。”男人轻声说道,眸子里深沉的情绪涌动。   “楚师兄,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少年疑惑问。   “闭嘴,傻子。”楚天泽将怀里往上抱了抱,沉声骂道。   少年挨了骂只好抿进嘴唇,不再言语。   狼王部落其实并没有多远,只要找准方向,没有多走便到了。部落外没有什么人,暴风雪将至,基本所有的族人都躲进了自己的帐营里了。   百里水月拍了拍冰花的脑袋,将它交给了雪刺。   雪刺深深望了少年一眼,便拉着冰花向大棚走去了。   “走吧,这是你们今晚的住处。”百里水月将邵白二人带进了一个还算大的帐营里,掀开门口的毛皮帘子,温暖的气息便涌了上来。   火堆早就已经烧好。   “帐营有限,委屈二位挤挤了。”百里水月不太确定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如何,似乎看上去很差,但好像又看上去很亲密。   为了以防万一,百里水月还是顺口问了一句,“当然,要是二位不想住在一块,也可以出来一位和我们部落其他的族人共用一间帐营。”   “我们部落的族人性格爽朗,热情好客,还是很好相处的。”百里水月说,“邵道友,你是准备留下,还是我再为你安排。”   “老子要一个人待着。”楚天泽率先表了态,他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这个时候还和这小傻子共处一室,万一对方又说出什么惹他生气的蠢话,他怕是不一定能控制的住了。   “楚师兄,睡得浅,我还是去和别人住吧。”邵白有些沮丧,但他还是点点头说道。   “这样也行,让我想想。”百里水月若有所思,“雪刺的帐营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住——” 第55章 凛冬冰原09   “没事, 我都可以。”邵白倒是没什么所谓,他并不是很讲究和谁住在一起。   “行, 那我带你过去。”百里水月点点头, 他掀开帐营的门口的毛皮帘子,引着少年出来。   “雪刺,怎么这么耳熟?”楚天泽坐在温暖的火堆面前自言自语起来。   “雪刺……雪刺?雪刺!去他妈的!是那个混账!”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冲出帐营。   用苏玄机的话来说,楚天泽这个男人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明明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出来的, 却硬是自己把自己养成了飞扬跋扈的土皇帝。   你不可能指望这种人一上来就把你放在眼里,因为如果你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强, 他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屑于记住。   就如唐丝丝,做楚天泽师妹第一个年头, 对方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本性难改,就是来了凛冬冰原,楚天泽依旧是保持着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在他的第一印象里, 百里水月的身份可能和百里冰封沾亲带故, 外加个天骄第四的名头, 至于另外两人大概就是天骄第四的两个随从, 可有可无。   若非雪刺后来的挑衅之举,楚天泽怕是到现在也不能将名字和脸对应下来。   “站住。”楚天泽望着已经进入另一个帐营的身影喊了一声,然而风雪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 楚天泽只有咬着牙也冲进了那间帐营里。   “他妈的。”一进来楚天泽便看到了那个让他怒火中烧的男人。他手紧捏着门帘上的皮毛, 神色有些狰狞。   大概是他进来的太突然了, 帐营里的三个人目光都倏地转向了他。   “楚师兄,外面风雪很大的,你怎么过来了?”邵白走了过去,将在门口站着不动的男人拉进了营帐里。   “跟老子过来。”几乎是不需多想,楚天泽便反握住少年的手腕就想将人拉走,他觉得自己快到发狂的边缘了,他无法忍受别人窥觊的目光落到他的东西上。   这种感觉就像小小的虫子想悄悄爬过来偷食自己得来的果实,楚天泽暴虐的心思只想将这只虫子一巴掌拍死。   若不是顾忌到小傻子在自己旁边——   淡红色的眸子猛得暗了下来,他嘴角狠厉地上勾,转过身来望着拦住自己的高大男人,眼神里的杀意快凝视成刀了。   “你不该对他这么粗暴。”雪刺冷声说道。   他承认面前这个犹如恶鬼一般的男人确实让人心悸,但现在这种状况他无法坐视不管。   他不能将这样美好的生灵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楚天泽被气笑了,心里的气愤简直无以复加了。   居然说他粗暴?   这傻大个懂个屁!   对别人他不敢说,对这小傻子,他楚天泽都快赶上伺候祖宗了。   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谴责他?   以为他妈的在演戏本里英雄救美的桥段吗?   “关你屁事,你他妈管老子!”心里这么想,楚天泽却不屑于这傻大个分辨对错,在他看来,就算退一万步,这傻大个也没资格来管教他做事。   被触犯了威严的狮子已经开始低吼了。   楚天泽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刚刚说得话还真挺像戏本里抢占民女的恶霸惯用的套词。   “你的事我不关心。”雪刺的眼神慢慢移到少年的身上,随后又像是怕冒犯到对方一样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但他的事与我有关。”   “你他妈在说什么?你们很熟?”楚天泽有些不可理喻对方的说法,他的目光转向少年,“你之前难道就认识他?”   邵白也不太明白什么情况,如实说道:“今天才见面,之前不认识。”   “他脑子是不正常吗?”楚天泽又转向了站在一旁的百里水月。   “……”   若是之前百里水月肯定是愿意为他这位共生死的好兄弟以证清白,可是现在他却有些无言以对。   雪刺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反常来形容了。   “之前是不认识,但今天见过后,我想追求他,想让他做我的女人。”雪刺表情很是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语气平稳有力,但还是不难看出他的紧张。   他的目光出卖了他。   他的目光根本不敢落到少年的脸上。   “……”整个营帐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   “你他妈是失心疯了吧。”楚天泽滔天的怒火忽然平息了下来,内心极其复杂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女人?这小子是他妈带把的。”   “……”雪刺的的脸色有一点绷不住了,声音有些沉,“这不可能。”   “那个我真的是男的。”邵白可以说是花了好大的劲才缓过神来,他耷拉下脑袋,心中的失意已经不能言语来形容,“虽然我是矮了点,没有楚师兄那么高,但我长得应该不至于到像女人的地步吧。”   “我……”   听到少年语气里的受伤,雪刺心里慌的厉害,他想道个歉,安慰一下对方。但他自己现在思绪也是乱的厉害。   居然是男的,不是女人吗?   是他弄错了吗?   雪刺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冷峻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走了。”不待雪刺反应过来,说完,楚天泽便拉着少年直接出了帐营。   既然真的是脑子不清醒的,楚天泽倒是没之前那么生气了。   这个结果对于楚天泽来说可以接受,他愿意难得善心大发放过这个无礼之人。   他心里有那么块看不见的石头放下了。   百里水月轻叹了一声,他是没有想到向来谨慎的雪刺居然会闹出这样的笑话出来。   其实从刚刚开始百里水月心里一直就在强压着笑意,但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如此失意,百里水月也只有努力沉下脸来。   他拍了拍雪刺的肩膀,示意对方坐下。   百里水月掏出怀里的皮酒壶,也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来两口吧。”百里水月将烈酒递给对方,掏心窝子安慰人的话不是他们凛冬人擅长的,“这东西不仅能暖身,还能消愁。”   雪刺并没有马上接过,他站了起来将身侧的弯刀卸了下来,接着脱掉了那件代表荣耀的灰色的裘衣。   强壮紧实的男人身躯在火光下折射出蜜色的光泽,上面遍布的伤痕也让人忍不住心颤。   不过,最为恐怖的还是男人心脏边缘的那四道爪印,犹如凸起的长虫,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看见这疤,我就会想起你那时鲜血淋漓的模样,还真够险的,当时我和哥哥都以为你死定了。”百里水月抬了抬眼说道,“你也真够行的,总是闷声不响,当年自己就敢去找那雪熊。”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一个人去。”雪刺将那件衣服抖了抖,好好收拾了起来,“不过几道疤而已,换它一条命,值。”   这对于雪刺来说确实是很值,他的法纹天赋很差,水行法纹,法力黄级,他之所以能成为部落的强者,得到众人的尊重,全是靠着一次一次拼命换来的。   或许命运本想让他碌碌而为地当一个饿不死的废物,但雪刺显然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狰狞。”啪的一声,百里水月打开酒壶,“大巫给你的药你没擦吧。”   雪刺换上普通的棕色裘衣,在穿戴的过程中他的目光也落到了自己那几道疤痕上。   是很丑。   他以前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大巫那药能祛疤,来之不易他舍不得用,他准备留给自己以后的女人的,但日子慢慢久了,他一个人惯了,那药好像也不记得放哪了。   这些丑陋的疤痕会不会吓到他?   少年的面庞不由浮现在雪刺的脑海里,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那药现在涂还有用吗?”   “你这疤多少年了肯定没用了。”百里水月摆了摆手,“算了,有什么的!伤疤都是勇士证明!来,喝酒。”   雪刺将裘衣穿好,坐回了火堆边,接过了递来的酒壶。   “不是吧,你还真是不客气。”百里水月咕哝了一句,看着男人牛饮的模样心里有些舍不得了起来。   真是看得都有些肉疼。   不过看在今天情况特殊的份上,百里水月也就让雪刺放开喝了。   “雪刺,你也真是见识太少了,居然能把男人当作女人了。”喝了会儿,百里水月终于忍不住提到了这件事上,嘴角上的笑意已经很明显了,“一本正经的,真是笑死我了。”   “人家好歹也是天骄榜首,你可真是够异想天开。”百里水月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眼泪都快笑出来。   “我是认真的。”男人闷声说道。   “你当时那样子是挺认真的,其实那个叫邵白的少年长得是还挺讨喜的,不过他可确实是地地道道的男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百里水月语气有些惊讶,“他是男人啊。”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可是我想我还是喜欢他。”雪刺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他的这里还在为对方跳动,鲜活明快,那是从未有过的活力。   “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百里水月的被惊的舌头有些打结。   “我很清楚,与男女无关,心是不会骗人的。”那张严肃的面庞上带着些许绯红,“我想得到他。”   “我想追求他,然后狼王祭那天我想向他求偶。”男人望着火堆,目光温柔。   “真的是疯了。”百里水月在心里喊着,如果能够将身边的男人摇醒的话,他可能早就这么做了。   但他知道已经没有用了,男人的坚毅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百里水月知道,雪刺并不是说说而已。   帐营内的火光有些暗,邵白裹在厚实的皮毛里,打量着四周。   百里水月给他们准备的这个营帐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不漏风,也很坚固,各个面上还挂着很多奇怪的兽形骨头,别有一番风味。   旁边的盘子里还放了些葡萄干之类的小食,这些在凛冬都是极其少见的,可以说已经是很上心的了。   “楚师兄,你在睡觉吗?”邵白望着背对他这身影问。   “闭嘴,睡你的觉。”男人的声音有些凶。   “……”邵白现在是睡不着的,虽然在凛冬冰原天已经黑了,但按六海的时辰来说,时间还早。   不过外面挂着暴风雪,邵白也只能待在这营帐里。   “楚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邵白忽然坐了起来。   “风雪的声音吧。”楚天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这不是风雪的声音吧。”邵白蹙了蹙眉,这是一种他没听到的鸣叫声,像从地下传来的一样,“有点像哭声。 ”   听起来还挺悲伤的。 第56章 凛冬冰原10   当阳光刚照在这块由冰雪组成的大陆时, 邵白便立刻掀开了温暖的皮毛坐了起来,他望了眼身旁依旧闭着的眼的男人, 便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背起他那把银色长剑离开了营帐。   入眼便是无边无际纯色的雪白,邵白一边伸展了下胳膊,一边四处张望着。   现在在部落里的族人似乎都还没有睡醒,走了好远,他都还没有碰到一个出来活动的人。   一个个灰白色的帐营像列队一般排在一起,大小样式基本都没什么区别。   等邵白回头望去时, 他便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从其中哪一个里出来的了。不过好在他还能够感知到楚师兄的气息,邵白倒也不担心回不去, 便干脆放心在这座空荡荡地部落里闲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很快邵白不知不觉间便走出了一个个密布的营帐堆, 来到了一处较为空宽的地方。   他张望了一下很快他就被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吸引了目光。   那是他昨天见过的那条大狼狗,他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很快那条大狼狗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两只绿色的眼珠子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邵白将门栏打开,走了进去, 大狼狗立刻便站了起来, 对着他呲牙咧嘴起来, 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似乎是想发出嚎叫, 将入侵的人吓退。   几乎是同时,银色的瞳孔一下子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下。   在与狼瞳对视的瞬间,那巨大的兽躯忽然开始颤抖了起来, 长长的狼毛也慢慢变得柔顺了起来。   再过了一会儿, 那巨大的狼头轻轻垂在地上, 苍狼收起了利牙尖爪,安静地犹如乖巧的孩童。   这样的姿态在野兽中便是臣服的意思。   “你不要乱叫,把其他人吵醒了的话就不好了。”邵白的眸子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弯下腰对着狼耳悄声说道。   苍狼像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唔了一声。   “你是叫冰花吗?名字真好听。”邵白干脆蹲了下来,抱了抱巨大的狼头,冰花也似乎很舒服的样子,大脑袋在少年的怀里蹭了蹭。   “你能不能不要舔我,这样有点痒。”少年小声地抱怨道。   很快一人一狼便打成了一片。   百里水月今日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他站起身,喝了点煮开的热水,接着他又给自己的皮酒壶里灌满了烈酒,做完一切后他便推开帐门出去了。   在现在的季节里,凛冬冰原的白日很短,百里水月不得不抓紧时间提前出发去部落巡冰,不然到了晚上他可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路过公共的火架边,百里水月停下脚步,从旁边的皮毛里摸出了五根手臂粗的肉干,将他们揣在怀里便往大棚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大棚,百里水月便听见了些动静,他蹙了蹙眉快步走了进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看见少年伸手抚摸巨大的苍狼时,百里水月被吓了一跳,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叫邵白的少年会一大早就跑到这大棚里来。   他大声阻止,但对方已经张开手臂将巨大的狼头抱在了怀里。   “冰……”百里水月本想呵斥苍狼,让对方不要伤少年,然而才吐出一个字音,他的声音便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呵斥显得有些多余。   他想象之中的惨烈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那一狼一人已经亲密的抱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冰花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到来,继续和少年黏在一起,将他这个真正的主人晾在了一边。   “百里道友。”结果还是少年先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对他歉意地笑了笑,“对不住,百里道友,我不小心走到了这里,看到冰花在就和它玩了玩。”   “没没……什么。”百里水月的语气有些疑惑,他的目光在这一狼一人之间打转,最后还是试探地问,“邵道友你没有伤害吧。”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就好,就是冰花它的野性未脱,性子凶残,基本上对除我之外的人都会充满敌意。”百里水月说着愈发疑惑,他不知道冰花为何会对这个少年如此亲密,态度如此不同,要知道有时候冰花脾气上来的时候,就是雪刺的话都是不听的。   “这样吗?可是我觉得冰花还是很听话的。”少年扰笑了笑头说道。   “那你们两可真是有缘分。”百里水月有些尴尬地笑,要知道就是他驯服冰花也花了不少的功夫,而他被冰花的折腾惨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他走过来,有些吃味地拍了拍冰花的大脑袋,“行啊,都有人夸你听话了。”   冰花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难道就是冰花这种灵智未开的野兽都会对长得可爱的人好上一些?   百里水月有些意难平地摇了摇头,他望着少年的目光也带了些探究。   他觉得自己不能小看这个单纯的少年了,这来了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他最心爱的伙伴和最亲近的兄弟好像都已经被这小鬼撬了墙角了。   这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百里水月在心里想着,一边扔了根肉干到冰花的嘴里,自己嘴里也嚼着一根,正吃得好好的,他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在望着他。   “邵道友,你要来一根吗?”百里水月最终还是顶不住对方的目光,开口问道。   这些肉干他平时一般都是和冰花对半分了的,但现在邵白在了,他也不好自己吃让别人干看着,最终他还是忍痛将冰花的一根分给了少年。   “谢谢,百里道友。”少年抱着不小的肉干看了看,有些很好奇的凑近闻了闻,“这是什么肉?”   “雪豹肉。”百里水月其实很怀疑少年的牙口能不能啃得动,不过他估计就算啃动了少年也不见的吃的惯。   “有些咸。”邵白咬一口说道。   “盐渍的放的能久些。”见时间差不多了,百里水月将剩下的一根喂给了冰花,“邵道友,我要去出去巡冰了。”   百里水月这话的意思是对方好回自己该呆着的地方了。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然而少年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行吧。”   百里水月摸了摸自己下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答应下来,然而少年那副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好拒绝。   左右不过是巡冰一起就一起吧。   百里水月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少年的底线也开始慢慢放宽了。   因为怕少年在雪上不好走,百里水月便准备让对方坐在冰花的背上。   他本来是想扶少年的上去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的动作很是敏捷,那么高的狼背说上就上去了,冰花也真是意外的听话,走起来稳得和座小山似的。   真是有够邪门的。   “这里不会是——”看见面前的状况,邵白不由有些惊讶。   在雪地上走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便在茫茫雪地里看见了好几道深深的痕迹,看上去很是突兀。   “是你们昨天那个金属大家伙留下来的。”百里水月的面色有些无奈,“邵道友,那到底是何物?”   “金属大家伙?啊,那个是玄机大师打造出来的灵舟,机关巧妙,还能带很多人在空中遨游,去各个地方。”邵白想了想解释道。   “竟然这般神奇,还能带着人翱翔于天际,真是不可思议!看来是我们井底之蛙了。”百里水月自嘲地笑了笑。   “百里道友言重了,其实这灵舟并不多见的,就是我也只见过这一艘,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很是震惊。”邵白说。   “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何止是惊讶,可以说是惊吓了。”其实百里水月说惊吓都是轻的了,那可真是差点把命都陪了进去。   “啊,我想起来了,玄机大师当时还夸你们身手敏捷来着,他说要是真的撞上了,他清洗起血渍来会很麻烦。”邵白开始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邵白没有故意玄机大师的说话样子,但他这幅淡淡的语气可以说和苏玄机开口时的样子也相差无几了。   可以说无意间扮出了精髓,真的是十分形象了。   百里水月嘴角抽了抽,他没有见过那位不得了的玄机大师,但他已经深深感觉到了对方性格的恶劣。   “他驾驶灵舟的技术也很高超。”百里水月往地上的那些裂封走去,他抬起手来,那些地方的冰面开始慢慢恢复起来,“要是他再往前冲过几里,那他的灵舟怕更是洗不干净了。”   百里水月的语气十分嘲讽,倒不好怪他语气不好,要知道再往前几里那可便是他们狼王部落安营扎寨的地方了。   那么个大家伙伴着暴风雪没一点防备地撞进来,那可真的是要将他们整个部落一锅端了。   昨天晚上百里水月想到此事的时候,他简直吓得后背出汗。   “对了,百里道友,你昨天晚上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不是风雪声,就是那种听起来挺凄凉的。”邵白走着走着想起了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   牵着苍狼的男人脚步顿了顿,随后恢复如常,“是吗?那可能是深冰下面大鱼发出的声音。”   “这里的鱼也能发出声音吗?”邵白十分惊讶地问道。   “一般人可是听不到的,邵道友很幸运。”百里水月笑了笑说。   今天的冰面情况还行,很快百里水月便带着邵白逛完了一整圈,结果一圈都走下来了,邵白手上的肉干基本就没动多少,最后在进部落前那肉干又都进了冰花的肚子里。   “这种肉干你估计吃不惯,这东西切块煮汤其实还是挺香的,我们这有不少鲜货,到时候我去钓两条给你尝尝。”百里水月伸了伸胳膊说。   回到部落里,已经有不少凛冬人都从自己帐营里面出来了,当他们看见坐在冰花身上的少年时,目光中都或多或少的都带了些震惊。   “少族长。”   “少族长。”   “少族长。”   ……   这些族人在看见百里水月时都会将自己手靠近自己的胸膛行礼,而百里水月也会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可以说是整个部落里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少族长,这这……这难道是您的私生子吗?长得和您一点都不像啊!”这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一边擦着血迹未干的匕首,一边走了过来。   “安罗达,胡说什么呢?我可是一心为部落,连女人都还没碰过。”百里水月被安罗达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这位可是从六海来的贵客,天骄榜首,邵白。”   “哇,原来是这这……样啊!对不起,对不起,上年纪了,是我眼拙了。”安罗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想到您小小年纪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没事,我也没什么厉害的。”邵白摆摆手,从冰花的背上侧身下来,来到这里后,他已经对被当作小孩子的事麻木了,毕竟在昨天他竟然还被当作成了女人。   不得不说,昨晚那事对邵白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打击了。   安罗达讪笑了几下,接着面向百里水月,神情变得严肃,“对了,少族长有个事重要的忘和您说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百里水月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听说我们部落里出现了恶鬼,真的是太可怕,金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好几个孩子看见了都被吓哭了。”   百里水月抚了抚额头,他就觉得出的事估计和那楚天泽脱不了干系。   “你说的那个人在哪?”百里水月问。   等到百里水月和邵白赶到的时候,那位金发红眼的恶鬼正被不少凛冬人远远围观着。   “楚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邵白从高大拥挤人群的窜了进去。   之见那位凶神恶煞的恶鬼大人正悠然自得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个很是别致的鱼竿,而他两脚之间竟然是一个大大的冰窟窿。   “垂钓。”恶鬼用淡红色的眸子扫了少年的一眼,“你早上跑哪去了?”   “我和百里道友巡冰去了,还骑了大狼狗。”邵白说。   “邵道友,那是苍狼。”百里水月忍不住插嘴纠正道。   “你他妈跑出去不和老子说一声?”男人的语气沉了下来,这时邵白才发现原来楚师兄是在生气的。   “我想说的,但是当时楚师兄睡得很熟,我不想吵醒楚师兄。”少年连忙走到男人的身边,轻声说道,“对不起,楚师兄,以后我不这样了。”   “滚蛋,别来烦老子。”楚天泽凶巴巴地说道。   他真是要被这傻子气死了,在别人的地盘里还到处乱跑,这是忘了他说得话了?   明明来之前和他答应的好好的,说会跟紧着的。   真他妈的!   要是不见了,还不是要他来找?   “楚师兄,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生气。”   男人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这个恶鬼好凶啊!”   “是啊,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孩子都这般凶。”   “就是,就是,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是在我这我都舍不得骂的,说话还这么乖巧。”   “要不是多大的错,再说在我们部落里逛逛怎么了,能出什么事。”   ……   围观的不少族人都是凛冬的女人,她们个头比普通的女人高的多,看起来也强壮一点,但和其他地方的女人一样,她们都对可爱的东西格外容易心动。   一边是可怕暴躁的恶鬼,一边是白色毛绒绒的少年。   她们果断选择了后者,为其大肆鸣不平起来。   “他妈的都当老子是聋子啊!”楚天泽被这些女人左一嘴右一句弄得头疼脑胀,这种感觉简直像一群鸭子一起对着他的耳朵叫唤。   一下子,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   楚天泽这才得到了片刻宁静。   然而他实在是把凛冬的女人想得太过简单了,若是一般的女人被他这般狠厉的吓过后,肯定就心里嘀咕,赶紧散开了。   但凛冬的女人并不是一般的女人,虽然身体不如凛冬的男人强悍,但她们中的有些人甚至是能独自捕杀狂啸的雪狗的存在。   况且她们天生爽快热心并且因为部落制的原因,母性也远比一般女人泛滥。   楚天泽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的一声怒吼,简直就是和捅了马蜂窝是一个效果。   “恶鬼!从我们部落出去!”   当一个人喊起来以后,声浪一下子再次向楚天泽袭来,比之前的攻势更是强上了数倍。   “都给我安静下。”百里水月连忙出声想控制下这疯狂的局势。   然而群愤之下,百里水月的声音便显得有些无力了。   “欺负弱小,你真是无耻的恶鬼。”   “凛冬不是你能胡作非为的地方!”   “快点把你身边的少年放开,你这个恶鬼!”   “恶鬼赶紧离开凛冬!”……   声讨之声越演越烈,而另一边楚天泽显然也是忍受不住了,将手里的鱼竿狠狠的扔在了地上,站了起来。   他是真他妈忍够了。   就在双方的矛盾激烈到顶点的时候,有一个身影站出来说话了。   “请你们不要说楚师兄,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楚师兄虽然说话凶了一点,但他都是为我好的。谢谢你们为我着想,但是你们这么武断地决定一个人是不对的,如果你们和楚师兄相处过,就会知道楚师兄是个很好的人……”   少年的声音不算大,但语气很是严肃,或许是他在矛盾中心的原因,他这么一开口,那群妇人倒是停了下来听他说了起来。   “还有恶鬼这个词实在太伤人了,没有人生来就是恶鬼的。”   最后,邵白长吁一口气,对着那些妇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认真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楚师兄他不是恶鬼。”   说完,邵白转过身就牵着还在发愣的男人离开了。   哒哒哒——   少年像是在和谁怄气一样,脚步很重。   楚天泽被少年这一副模样弄得有些懵了,这一场下来他倒是没了被那群妇人说三道四积攒起来的怒气,少年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走得很快,他被强硬地拽着跟在身后,只能看到对方有些泛红的面颊。   这是生气了?   好像是在生气吧。   原来这小傻子还会生气的吗?   “你要往哪走啊?”楚天泽开口问。   “回帐营里。”少年答。   “可是你早就走过好几个了。”   “……”   少年的身体忽然僵住了,有些无措地停下了脚步。   楚天泽神色有些复杂,叹了口气,也没说像平日那般嘲笑少年,沉默地拉着对方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帐营里。   几乎打个响指的功夫,那熄灭的火堆便又重新亮了起来,楚天泽挠了挠头,懒散地坐了下来。   他见少年还傻愣着站在那里,嘴角不留痕迹地勾了勾。   “小傻子,过来。”他开口唤道。   邵白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乖巧的走了过去。   “你在生气。”楚天泽说得很肯定,并不是个疑问。   “……”邵白没说话。   “你生气还真是件稀奇事。”男人将少年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淡红色的眸子审视着对方的神情,“你这人倒是趣,她们又没说你,你气个什么劲?”   “我不喜欢他们这么说你。”像是在赌气一样,过了会儿,少年才缓缓开口,“她们不了解你凭什么这么说你。”   “那他们也是帮你说话的。”   “这样就更让人生气了。”少年看上去有些丧气,双手攥紧。   “你还是这么有脾气的?真没瞧出来。”楚天泽被少年这样给逗笑了。   说实话,他一直以为这小傻子是不会生气的,平常看起来就和个泥人一样,任揉任捏,被人欺负了也和无事发生一样。   今天却因为他生起气来了。   楚天泽的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心里莫名的冲动愈发强烈。   好像是还……挺可爱的。   “其实,比起他们,我更生自己的气。”少年的脸又苦了下来,语气有些自责,“感觉楚师兄是因为我才被骂的。”   “你倒是在这挺受欢迎的。”楚天泽挑了挑眉,他这般说自然不只是今日的事。   “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这些话也不算难听。”在这方面,楚天泽心里其实还挺淡然的,“说过瘾了,就停了,再说我们也待不了几天。”   “可是,他们说楚师兄坏话,我没法当听不见。”少年垂着头说,“这听起来太让人难过了。”   少年的话敲打着楚天泽骄傲的心,楚天泽其实不喜欢别人说这种同情他的话,这样会显得自己弱了下乘。   可当这些话从少年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莫名的取悦他。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跟这不公平世道血斗了这么久,有一天他终于不用孤军奋战了。   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出来,站在世人的对立面。   虽然有些笨,帮不上什么忙,但只是在旁边为他摇旗呐喊,就足以让他得到足够地慰藉了。   “真他妈的,受不了了。”男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接着邵白就被人用力一拽,拉近了温暖的怀里。   “楚楚楚……楚师兄。”邵白有些被惊到了,他以为是自己没站稳想站起来,结果腰已经被人环住。   “别乱动,身上有点冷。”   “你身上毛多,暖和,给老子抱一会儿。”   深沉的男声就在邵白的头顶上,离着他特别特别近。   “那楚师兄你抱吧。”   邵白声音有些抖,身体紧紧绷着,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动也不敢动。   楚天泽自然能够感觉到怀里人的不自然,他笑了笑,也不戳破,自顾自地享受起此刻的满足。   那种有人愿意接受他的喜悦。 第57章 凛冬冰原11   “邵道友, 我可以进来一下吗?”营帐外传来了百里水月的声音。   邵白望了眼躺在那无所事事的男人,看对方神情并没有拒绝的样子,便开口应了一声, 让人进来了。   百里水月面上带了点歉意,低头行礼,语气真诚, “邵道友, 楚道友,刚刚的事不好意思。身为少族长, 我代他们向两位道个歉,是我的族人们出言不当,是我未及时交代清楚二位的身份,之后的日子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营帐内陷入了一阵沉默,百里水月倒也沉着住气,见没人应他,便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邵白站在一旁, 这件事他没有开口的资格, 受到伤害的是楚师兄,不是他。   他没有帮楚师兄原谅别人的权利。   “没必要,公事公办。”半躺在那的男人终于缓缓开口, 语气听起来很是无所谓, “我们来这里不是交朋友的。什么态度并没有关系, 我们的目的是完成缥缈天阁的任务, 拿到想要的结果。”   “一码归一码, 任务是任务,我们凛冬人会全力配合二位完成。”百里水月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带半点含糊,“做错了便是做错了,道歉是必须的,希望两位能原谅我们的过错。”   “楚师兄。”邵白望向身旁的男人。   “随便吧,反正我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你们非要道歉,那我也没办法。”楚天泽语气有些懒散,他坐正起身来,抬手便摸了摸旁边少年的脑袋。   楚天泽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毛病,就和手上有瘾似的,没事就想在这小傻子身上摸两下。   毛茸茸的,软绵绵的,挺舒服。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手感会这么好。   面对楚天泽突然频繁起来的触碰,邵白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其实有点不适应这种感觉,每次当男人碰他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其妙心跳得很快。   这还是好的情况,严重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气都呼不上来。   虽然身体有些不自在,但他心里也无法拒绝楚师兄的这些动作。   无论是抚摸,还是拥抱,这些动作都是代表亲密的意思吧。   好不容易楚师兄开始愿意主动亲近于他了,邵白自然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他无比想和楚师兄回到上辈子那样的关系。   两个人能一直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邵白有些叹气,他不知道什时候才能和上辈子一样,能够每天抱着金炎一起睡觉。   如果能和楚师兄一起的话——   邵白的脑海里一不小心将金焱的模样想成了楚师兄的样子,几乎是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少年的脸上就倏地红了起来。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感风寒了?”楚天泽皱了皱眉,手十分自然得向少年的额头上摸去。   少年的身子一晃便躲开了他的触碰。   淡红色的瞳孔缩了缩。   “我我、我……没有。”少年支支吾吾地说道。   “给老子过来。”少年的表现很不正常,楚天泽的眼神沉了沉,长臂一伸想将少年逮到自己身边来。   谁想这次少年的反应变得更加强烈了,直接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了,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师兄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没有得风寒。”邵白说得很快,生怕男人不信他说得话。   百里水月在一旁看着,想了想说道:“邵道友这样应该不是风寒,估计是在营帐里待得太久闷到了。”   “百里道友说得对,我就是闷着了,我去外面转转就好。”少年语气有些慌,接着像火烧屁股一样,便跑出了营帐里。   “喂!跑那么快干什么!给老子站住!”楚天泽在后面喊着,然而少年早就和兔子一样跑得没影了。   “真他妈的。”楚天泽暗骂一声。   楚天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那小傻子在躲避自己的触碰。   只不过是一个猜测,楚天泽便觉得自己火气忍不住要冒起来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行平息下了自己心里的愤怒。   “邵道友应该没跑多远,楚道友,别担心,部落里还是很安全的,不如你也出来,先吃点东西吧。”百里水月说。   然而他才说完,原本坐在那的男人已经掀开营帐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楚天泽的模样,百里水月心里慢慢有些疑惑。   他觉得这楚天泽对那叫邵白的少年态度太过怪异,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还是很亲密的。   不像是一般的友人。   有点像……过于严苛的兄长?   百里水月摇了摇头,他实在是看不明白这两人间相处的关系。   但他却隐隐有些预感,他那好兄弟的求偶之路怕是极不好走的。   这个楚天泽怕就是个极不好说话的拦路虎。   “算了,有些事强求不来。”百里水月有些感慨得摇了摇头。   邵白从营帐里跑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那种反应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一样。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邵白的眸子有些失神,这么强烈不可控的情绪是他不曾经历过的。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要不,先离楚师兄远一点。”少年垂着脑袋,小声嘀咕起来,“可是我不想这样啊。”   就在邵白纠结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黑影遮住了他眼前的光线。   邵白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变有些僵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昨天把他认作女人的男人。   一看到这个人的脸,昨晚的事便顷刻涌了上来,简直就是历历在目,邵白的心情一下子就彻底坠到了谷底。   “那个——”感觉到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雪刺心便打起了鼓来。   他刚刚在旁边已经看了少年有一会儿了,在过来之前,他也想了很多的说辞。   比如先将昨天的事好好道歉求得原谅,比如邀请对方吃他准备的食物。   再比如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   ……   当他以为自己做好充足准备靠近对方后,结果到了这个关键时候,他却因为紧张而语塞了。   他实在是给凛冬的勇士蒙羞。   “那个,你是有什么事吗?”因为对方实在比他高上太多,邵白只有仰着脖子望着对方。   怕还被对方误会,他又特地强调了一下,“我真的不是女人。”   “我知道的。”雪刺冷着脸说道,声音很是冷漠,听起来更像是在和敌人对峙。   雪刺发誓他开口前是想温和一点的,但是他发现如果他不绷着脸,他甚至连和少年交流都做不到。   “请跟我来一下。”男人硬邦邦得说道,说完自己便率先掉头离开了。   邵白有些懵,以为对方找他有什么要紧事,便有些疑惑地跟了上去。   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并没有带他到很远的地方,大概在部落的东面,在一个巨大的火堆边停了下来。   周围有不少忙碌的凛冬人正在火焰上翻转着巨大的肉块。   到了地方,雪刺停了下来。   “这是?”邵白望着面前的一堆“小山”,心里很是惊讶。   这“小山”里全是他不怎么认识的鲜货,有很多他没见过的鱼,还有一种他叫不上名字的生物。   那生物大概有他两只手那么大,全身都是硬壳被麻绳缠绕着,有两个巨大的钳状爪子,两侧还有好多坚硬的细腿。   邵白有些好奇想摸一摸,谁想他才伸出手,就被人按住了。   他刚想发问,男人又想触电了一样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   “那是皇蟹螯,别碰它,小心伤着你。”男人闷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张牙舞爪的,看起来是有些凶。”邵白点点头,收回手,“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这些……是送你的。”   邵白有些惊讶。   “昨天晚上的事是我唐突了。”雪刺说,“这些是赔礼,对不起。”   “哎,昨天的事也没什么,反正以后我还会长高的。”邵白叹了口气,“你别放在心上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你、和楚师兄那么高啊!”邵白望了眼身边的男人感慨,眼神里有些羡慕。   “这样也很好。”雪刺小声说,“很可爱。”   “谢谢你安慰我,可我是男人啊!被夸可爱我心里也不会开心的。”邵白耷拉着脑袋说,“男人一般都会夸俊朗威武之类的吧。”   “你长得挺……俊朗的,我之前说错了。”雪刺赶紧纠正道,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说得出威武这个词。   他心里有些懊恼,怪自己刚刚又不小心说错了话。   他不敢去看少年的神色,谁想他却听到了轻轻的笑声。   “不用这么勉强,外貌而已,我不过是嘴上抱怨一下。”少年的声音听着雪刺心里痒痒的,“你是叫雪刺吗?你是个好人,昨晚的事我原谅你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我能叫你邵白吗?”雪刺鼓起勇气,“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但到最后他还是有些怯意了。   雪刺觉得自己就没这么怂过。   “我也喜欢你这样的,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邵白自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笑着问。   “我可以吗?邵白。”虽然压抑着,但雪刺的声音还是很激动。   “当然可以。你可以叫我清疏,这是我的字。”邵白说。   “字是什么?”雪刺并不明白字的含义,他们凛冬并没有这样的叫法。   “就是……给朋友叫的称呼。”邵白挠了挠头解释道。   “清疏。”雪刺缓缓念道,将这两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很神奇的两个字,很好听,从嘴里说出来带着滚烫的热意。   “嗯。”邵白望着面前那小山一样的鲜货,有些苦恼,“这些东西,要不你还是收回去吧,左右我也不会弄这些东西。” 第58章 凛冬冰原12   “没事,我帮你处理。”雪刺淡声说, “你现在想吃哪个?”   “这——”听雪刺这般一说, 邵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望着那满满一堆鲜货有些无措。   “雪刺,你可真行, 大早上出去就弄了这么多好吃的回来。”一个青年不知何时从旁边冒了出来, 拍了拍雪刺的后背,语气惊喜万分,“还有皇蟹螯,这东西可不容易逮到。”   “我上次吃的时候还是哥哥抓给我的, 想想那滋味,我就有些馋了。”寒望着那一身坚甲的皇蟹螯, 一双眼睛都发光了。   “这不是给你的。”雪刺无情地绕过寒的身边, 直接将那只皇蟹螯拎了起来。   “走吧, 今天你先尝尝这个吧。”说完, 雪刺便走到了一个无人使用的火堆旁, 坐了下来。   “雪刺,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寒气鼓鼓地跟了上去,两只眼睛依旧跟着那皇蟹螯不放,“分一点怎么了。”   “今天不行, 下次给你。”雪刺的语气不带任何商量,他一边说着, 一边从腰间将那把弯刀取了下来。   这把弯刀已经跟了雪刺很多年头了, 因为大量的见血的拼杀, 上面的刀身上已经血迹斑斑了。   他将弯刀放在火堆上烤了烤,待到刀身冒起青烟时,他便将锋利的刀刃送进了皇蟹螯的身体里。   刀柄一转,那皇蟹螯背上青色的甲就轻而易举地分离了开来。   雪刺的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很快这皇蟹螯就被他拆分了个干净。   八条手指粗的蟹腿,一个蟹身,一个蟹壳,都被他放在了一张铁网上。   “等下,很快就好。”雪刺扭过头来,对少年说道。   “雪刺,你也太偏心了吧!你给他吃,却不给我吃!我要去告诉哥哥!”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怒气冲冲地瞪了邵白一眼,便一溜烟了跑了个没影。   “不用管他。”雪刺闷声说道,“小孩子发脾气而已。”   “那个……其实我也吃不了这么多。”邵白挠了挠头,望着铁网上的蟹肉坐了下来,“分他一点也没关系的。”   “我不想。”雪刺沉沉说,“以后的可以分给他。”   “这个不一样。”   邵白有些愣神,雪刺说得让他听不太明白,他还是不能领悟今天的皇蟹螯与以后的皇蟹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但这东西既然是雪刺抓来的,那他说什么时候分自然都是可以的。   等到的时间有些难熬,两人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雪刺想说些什么可是有心无力。   而邵白不知道说什么如堕五里雾中。   一时间两个人便都望着那铁网,除了那呲呲地烧烤声,都发起愣来。   “好了。”   终于等到那蟹腿泛起诱人的橙色,雪刺打破了难熬的寂静。   “嗯。”邵白还在未自己早上奇怪的反应苦恼,被雪刺叫了一声之后,他才倏地回过神来。   “小心烫,冷下吃吧。”雪刺熟稔得将那蟹身里的白色肉须去掉,接着用手掰成两半。   淡淡的鲜香一下子便飘了出来。   邵白接过半个,轻轻吹了吹,张开嘴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好吃。”少年的眸子亮了亮。   白色的蟹肉肥美异常,味道很淡,明明什么香料都没有放,入嘴却带着淡淡地清甜。   丝毫没有江中鱼虾的那种土腥气味。   雪刺目光控制不住地飘向少年的面庞,见少年吃得很是开心,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给,这里还有。”雪刺将剩下的一半也递给少年。   “你不吃吗?”邵白愣了愣,他嘴巴里的还没咽下,说起话来有些模糊不清,“这个好好吃。”   “拿着吧。”雪刺冰冷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温柔。   “我吃一个就够了,你也吃。”少年摆了摆手,虽然有些不舍,但他还是将那半只推了回去。   “嗯。”   少年态度坚决,雪刺便只有接受。   这皇蟹螯他早就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了,或许第一次吃得时候会觉得很好,可慢慢吃多了也会慢慢腻味起来。   但今天的皇蟹螯不同,和特别的人再次吃起,他又似乎又有了第一次吃起的感觉。   确实很好吃。   雪刺吃得很慢,当少年快吃完的时候,他手上的蟹身甚至还没有咬上几口。   身为凛冬的男人,吃饭如狼,他当然不会有细嚼慢咽的习惯。   他只是心思不在吃得上面,每吃一口,他的目光总是会一不小心就落到身边少年的脸上。   接着,一不小心就会看着出神。   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雪刺,我身上有什么吗?”少年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茫然得问道。   像是被那强烈的情感牵引了一般,雪刺缓缓伸出手,指腹在少年的嘴角轻轻抚过。   柔软温热的触感通过指尖传来,让他一时慌了神。   “沾到了。”他轻声说道。   邵白没有想到雪刺会有这样的举动,身体不由一时僵住了,支支吾吾的应道。   “哥哥!雪刺就在这!他太过分了,一大个皇蟹螯连根蟹腿都不肯分给我。”青年不满地大声囔囔着,“他竟然全都给了那个外来人。”   “寒,别说了。”百里水月厉声制止了青年任性地行为。   他这么做并不只是因为寒行为处事太过随性。   还因为来的并非就他们两个人。   几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邵白眼神忽然一变,将雪刺的手猛得推开。   下一刻,一道雷光,便从两人间闪过。   砰地一声,整个铁架带着火推顷刻间都被炸成了焦黑了。   雪刺一跃而起,连退后几步。   他转过身来,整个人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   凶狠如狮的目光将他牢牢锁死,其中的暴虐、嗜杀犹如咆哮地浪涛来势汹汹将他围住。   楚天泽手紧紧地攥着,青筋暴起,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当他看到那个混账的手抚在少年的脸上时,他想将那个人撕了的心都有了。   这个混账怎么敢碰他的东西?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好,很好。   真他妈的。   哪只手敢碰,他就要将哪只手给他折下来。   楚天泽这个人很狂,表面狂妄,本质疯狂,他要是这般想的,那肯定就是这么做的。   事实上,刚刚若不是邵白将雪刺的手推开,那雪刺的那只手臂肯定是保不住了。   楚天泽的这个做法其实很不明智。   要知道他现在还在凛冬的地盘上,而且百里冰封的事也还没来得及询问。   在这个结点上,他怎么都不应该去伤害凛冬的族人。   如果伤害了,缥缈天阁的任务进展肯定会变得异常艰难。   可惜很显然,楚天泽就是如此冲动,对于他来说,会发生什么结果,之后都可以再说。   但眼下,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只想将那只伸进他领地的脏手咬成粉碎。   “楚师兄,你怎么了?”邵白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有些懵,他不明白楚师兄为什么要突然出手伤害雪刺。   他望着站在不远处杀意毕露的男人,一时迷茫了起来。   这样的楚师兄对于邵白来说,太过陌生。   “这与你无关。”楚天泽的声音低得可怕,“过来。”   “楚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给老子过来。”男人的声音里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了。   他不想这样对少年,但他控制不住地去想不久前发生的事。   他不想去想,少年为什么避开了他的触碰,却没有避开的别人。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原因。   邵白神色有些纠结,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让男人如此生气。   但他还是垂下头,准备向男人走去。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雪刺就伸手将他拦住了。   “你对我不满,不用发泄在他身上。”雪刺抬起头,正视对面男人狰狞的面庞,沉声说道。   “你他妈的。”楚天泽真是恨透了对方那幅为了少年讨公道的嘴脸。   在他看来,对方这种举动就是想打着正义的旗号,夺走他的东西。   简直是卑鄙至极!   没有人能将他的东西抢走。   想都别想。   “雪刺,谢谢你,东西很好吃。”邵白向对方行了个礼,“还有……对不起,楚师兄他不是故意的。”   “你没必要帮他道歉。”雪刺的心里有点胀痛,面对在意的人,人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少年的这个举动再雪刺眼里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其中一件,便是少年和对面那个男人的关系比起他更加亲近。   虽然早就想到了,但雪刺的心里还会忍不住酸涩。   “老子就是故意的,老子就是要宰了他。”楚天泽咬着牙说道,身上的电流已经发出了恐怖的炸裂声,“道个屁的歉!”   “楚天泽是吗?”雪刺将少年挡在身后,望着面前暴怒的雄狮,冷冷的说道:“说实话,你现在这种行为很幼稚。”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很幼稚。”雪刺的面色很平静,即使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那个叫楚天泽的对手。   但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直面这个男人的愤怒。   然后解决掉这个混乱的场面。   “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要和你谈的必要,但是我们姑且谈谈吧。”   “老子和你没什么好说得。”   “谈一下吧,谈不妥再打也不迟。”雪刺将自己的弯刀挂回腰间,先行走向一边。   “当然,如果你怕了的话,另说。” 第59章 凛冬冰原13   金发男人发出了一声瘆人的嗤笑。   接着他便迈开大步跟上了雪刺离去的背影。   “楚师兄。”邵白皱了皱眉, 他自然感觉到了楚师兄对雪刺的敌意, 他准备跟上去却被站在旁边的百里水月拦住了。   “百里道友?”   “邵道友, 我们去那边等他们吧。”百里水月望着没有一点自觉地少年, 心里有点无奈。   “可是他们——”邵白有些担心。   “没事,雪刺会有分寸的。他是我们凛冬最好的勇士,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百里水月将还在犹豫的少年带到了另一边,“寒,你自己去玩会儿吧。今天的猎物你还没有捕到吧。”   “我知道,我知道, 我马上都去。”寒有些不满得撅着嘴,“一个个都赶着我走,连哥哥都不要我了。”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快去。”百里水月说。   “哼。”寒朝着邵白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邵道友,你和楚道友到底是什么关系?”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 百里水月终是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少年愣了愣,“楚师兄, 就是我的师兄。”   “只是师兄弟?”百里水月蹙了蹙眉。   “应该是吧。”邵白有忽然耷拉下脑袋, 有些丧气,“我想和楚师兄做最好的朋友, 但实现起来实在是太难了点。”   “你们的关系不是朋友吗?”百里水月听得愈发不解, 在他看来楚天泽和眼前的少年早就捕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为了普通的朋友, 能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   “嗯。楚师兄还没有承认我是他的朋友, 而且——”说到这里, 邵白的心里便更加郁闷起来,“我还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什么病?”百里水月问。   “就是……楚师兄一碰我,我就会浑身发热,心跳的很快。”邵白的耳朵上有些薄红,这些事他一直都藏在心里,现在憋不住说了出来道是让他觉得有些淡淡的羞耻,“严重的时候,连呼吸都困难,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了。”   听着少年懵懂的话语,百里水月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少年这般不谙情事的人。   整个人简直就和张白纸一样。   少年所说的哪里是什么奇怪的病,这不就是人动情之后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吗?   所以这个叫邵白的少年对那个楚天泽动情了?   百里水月先是赶到诧异,随后又有些释然了。   也是,若非情到深处,又有谁能忍受得了那男人一点就炸的脾气?   百里水月眼神沉了沉,少年的话让他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改变。   对于百里水月来说,雪刺大概是这个部落里他最为亲近的人,雪刺陪伴他度过的日子最长,他也一直将雪刺看作为自己的朋友、亲人。   毫无疑问,百里水月是希望雪刺能够得偿所愿的。   所以当他知道雪刺对一个男人动心的时候,他也没有出言阻止。   但现在——   百里水月望了望坐在旁边的少年,心有感慨。   很明显,少年心里已经有了那个暴脾气的混蛋了,雪刺终究是晚来的。   而且少年看起来是不可能为了雪刺留在凛冬的。   长痛不如短痛。对于麻烦的事,百里水月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是件无望的事,他一般都会选择先将这件事先扼杀在萌芽里,从而把伤害降到最小。   “邵道友,你这个病我听说过。”百里水月淡淡说,“我有个朋友就有这样的毛病。”   百里水月站起身来,忽然对着少年行了一礼,“邵道友,我有个不请之请。”   “百里道友,你这是怎么了?”邵白有些惊讶,也站了起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是有一事。”百里水月抬起头来,语气认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离雪刺远一点。”   “这是……为什么?”邵白不明白。   雪刺人很好,也是难得愿意与他做朋友的人。   为什么百里道友要让自己离雪刺远一点呢?   “因为雪刺他……也得了和你一样的病。”百里水月怕少年不能理解,用了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沉声说,“如果你与雪刺太过亲近,他也会出现和你一样的症状,身为少族长,身为友人,我不想看到他这么痛苦了。”   “怎么会这样……”邵白的神情有些迷茫起来。   百里水月的说法是他没有想到过的。   雪刺竟然也有和他一样的怪病。   他这副模样被百里水月看在眼里,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百里水月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雪刺最好的决定。   楚天泽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连想到了双手将脖子掐断的脆响。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在他几个身位前的背影,他心里已经想了很多让对方痛不欲生的方法。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临死前还敢挑衅他。   楚天泽已经将这次谈话看作了对方想交代的最后遗言。   只待对方说完,他便会将这个像虫子一样讨厌的男人轰杀成灰。   前面的身影倏地停下了脚步。   楚天泽也在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砰地一声。   没有一点预兆,雪刺们猛的转身,一拳便打在了那个狂妄至极的男人脸上。   “你他妈的!”楚天泽没有一点防备,他根本就没想到在他眼里无比弱小的男人竟然会突然暴起袭击于他。   楚天泽后退了半步。   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楚天泽吐出一口污血,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淡红色的眸子已经慢慢深沉。   “这下是还你的。”雪刺的眼神依旧冰冷,“我不知道你刚刚发什么疯,但你差点伤到他。”   “说实话,你真是幼稚的让人觉得可笑。”   “真他妈的,雪刺是吧,老子记住你了。”楚天泽语气有些瘆人,“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在雪刺的意料之中,受过他一拳后,楚天泽恼怒到了极点。   那个疯狂的男人并没有使用他那电闪雷鸣恐怖的法诀,而是如暴怒的狮子一样向他攻来。   比法诀,雪刺有自知之明,他大概抵不住面前男人的一招,但比起肉身搏斗——   这个叫楚天泽的男人未免太小瞧他们凛冬人了。   也太小看他这个凛冬的勇士了。   相较于楚天泽恐怖的力量和疯狂的进攻,雪刺的攻防明显更加得当。   如果说楚天泽的搏斗更倾向于野兽似的暴力取胜,那雪刺的出手便更偏向于猎人似的技巧意识。   单靠纯粹的肉体搏杀,雪刺已经不知道在这块冰原上猎杀过多少凶残的野兽了。   他相信这次他也能拿下这头傲慢的狮子。   楚天泽身体爆发出来的力量着实惊人,饶是雪刺也有些暗暗心惊,即使他已经将男人的攻势全都格挡了下来,但他的身体还是不得不在后退。   不过,他的经验终究是丰富,很快就在楚天泽出拳的空当中找到了破绽。   一只手按住男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握紧了男人的手腕。   咯吱一声。   手臂被卸下的疼痛,让傲慢的男人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雪刺抓住机会,趁此机会将男人的另一只手臂也卸了了下来。   骄傲的狮子被反制住半跪在地上,他两条胳膊已经不能随心抬起,他的表情屈辱至极,牙都快被他自己咬碎了。   “小看敌人的下场。”雪刺望着那双要吃人的眸子,“不用这么瞪我。”   “如果不这样,你应该不会耐心听我说话了。”雪刺松开了手里的制衡,在他看来失去双手的男人已经没有了致命的威胁。   就像拔了尖牙去了爪的狮子,只能嗷嗷乱叫。   他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蹲了下来,“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他妈在说什么?”楚天泽低吼着,两条无法自由使唤的胳膊让他愤恨到了极点,“他妈的!老子要宰了你。”   “你是喜欢邵白才对我有这么强敌意的吗?”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装傻充愣,雪刺用了一种更加直接问法。   “你你你……他妈疯了吗?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原本暴怒的狮子被这太过直白的问题直接砸懵了,就连凶狠的气势都去了一半,“你他妈脑子还没好吗?他就是个小崽子,还是个男的。”   “我知道,这些不用你来告诉我。”雪刺神情平静,分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喜欢了。”   “……”楚天泽的语气愈发暴躁了,回神后急于反驳道,“老子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还有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确定下你的立场。”雪刺站起身来,“既然你我不是竞争关系,那我就说明确一些,我希望你不要再妨碍我追求邵白。”   “什么?”淡红色的眸子猛的收缩,“你要追求谁?”   “你疯了,都说了他是男的。”楚天泽心烦意乱,语气愈发暴躁。   “男女不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雪刺说,“本来以我为你是和我盯上了同一个人,所以才对我百般针对。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要阻止别人得到他?”   “他是我的。”楚天泽下意识得反驳道。   仿佛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   “他凭什么是你的?你是他什么人?”雪刺说得话很真实,真实的没一句都戳进了楚天泽的心窝子里。   “我——”   不待楚天泽说完,雪刺已经截住了男人的话头。   “你不过是他的师兄。你根本就没有阻碍我的资格,更没有束缚邵白的理由。”   “你应该早点看清这一点。” 第60章 凛冬冰原14   雪刺的话问得楚天泽有些哑口无言。   “他是我的。”楚天泽有些狼狈得半跪在地上, 雪刺的话他无力反驳, 可他并不想屈服于这样无力的局面。   他只有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   “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你不喜欢他, 你甚至连和我竞争的立场都没有。”雪刺的话有些咄咄逼人, 他一步步地将那只骄傲的狮子逼近绝路,“我喜欢他, 之后时机成熟我会向他求偶。如果他愿意,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以生命守护在他左右。”   雪刺的话让楚天泽陷入了极其焦躁不安的氛围之中,他发现他竟然真的无法阻止这一切。   更可怕的是能这样夺走小傻子的, 不只雪刺一人。   小傻子以后肯定会和别人在一起,他们会有美满的和睦的家庭,他们甚至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楚天泽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那什么牢子公主退婚的事让他大意了。   走了一个公主,很快就又冒出了这个雪刺。   窥觊的人永远赶不光,小傻子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的身边。   “虽然凛冬人是不能离开的凛冬冰原的, 但是如果他想得话——”   雪刺的话还没有说完,楚天泽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激烈地反驳道:“他不可能跟你留在凛冬冰原的。”   没错, 楚天泽在心里肯定想着,他很清楚邵白是不可能抛弃邵和玉, 抛弃邵府和这个人待在凛冬冰原的。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想得话, 我可以和他去六海州界, 脱离狼王部落。”雪刺的声音很淡, 但这个决定却很是沉重。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凛冬人离开过这片冰原,没有任何人尝试过脱离部落。   脱离部落便是背叛狼王,背叛狼王就是放弃信仰。   楚天泽听着有些愣住了,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的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雪刺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弯刀,“我得到他的决心远甚于你,你根本就比不过我。”   “真是荒谬。”楚天泽垂着沉声说道,也不知道再说他自己还是雪刺。   “还有你对他的态度让我不爽,你幼稚的行为只不过在仗着他对你的喜爱,待到你将他那点喜爱磨尽后,他不会再如此纵容你。”   “他会放弃你,选择我。”   淡红色的眸子缩了缩,雪刺最后的一句话像一把利剑插进了他心中最碰不得的地方。   那里已经算是楚天泽的死穴了。   “他是我的。”楚天泽仍然在重复着这句话。   好像只有这样不断暗示自己他才能平静下来。   “稍微成熟点吧,你这种态度和哭闹着要糖的小孩有什么区别。”说完雪刺就没有再管男人的反应转身离开了。   唇边呼出淡淡的热气,虽然将那个狂妄的小子教训了一顿,但雪刺的心里并没有那么爽快。   他嫌弃对方的幼稚,可他何尝也不是呢。   他其实有更缓和的方法,他用不着如此激怒对方,但他还是选择用沉重的言语去痛击对方的软肋。   大概是太讨厌那个男人了。   谁让那个男人能够轻而易举得到少年的偏爱。   雪刺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自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般意气用事的一天。   披着黑红狐裘的男人半跪在地上,他脑子里混乱的不像话,雪刺的话像一座大钟敲得他脑袋发胀。   他没有发现雪刺的离开,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   楚天泽其实本不用这般狼狈的,雪刺以为将楚天泽的两个手臂卸了,楚天泽便掐不出法诀,手无缚鸡之力了,但他不知道其实楚天泽施展法诀根本就不用掐手诀。   若非是他自己被那些话乱了心思,雪刺今日怕是真的会性命难保。   “他是我的,可是这太荒谬了。”楚天泽仰着头晃晃悠悠地在雪地里走着,“我喜欢……小傻子?”   楚天泽对喜欢没有理解。这并不能怪他,你不能让一个从生下来就不被喜欢的人,去强行明白喜欢的意义。   楚天泽无法像雪刺那样坦率地说出喜欢这样的词,在他不算长的十八年里,楚天泽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喜欢这个词的无力。   你喜欢,那就是你的吗?   小时候他喜欢那个叫娘的女人抱他,可有用吗?那个女人甚至都不想看见他。   小时候他喜欢玩其他人手里的皮球,可有用吗?那些皮球只会狠狠砸在他身上。   比起喜欢,楚天泽更愿意用所有、占有这样的强盗逻辑,想要什么便用实力让他变成自己的。   只有成为自己的才是最安全的。   喜欢这种感情羁绊实在是太脆弱了,今天喜欢着他可能还在你身边晃悠,可要是他明天不喜欢了呢?   关于小傻子的事,楚天泽其实记得都很清楚,他记得在小傻子在清虚宗第一次喝醉喝醉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喜欢。   说喜欢他。   说最喜欢他。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个词。   “说出来的话是不能变的。”楚天泽拖着两条没有意识的手臂,自言自语道,“想变也已经迟了。”   “楚师兄,你的胳膊怎么了?”当看到男人缓缓走回来的时候,邵白心里便不由咯噔一下,连忙担心地跑了过去。   男人的神情很不正常,看起来有些麻木,淡红色的眸子就直直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这幅样子倒是让邵白更加不安了。   “这——”百里水月也很是吃惊,他显然没有想到雪刺竟然会将楚天泽的两个条手臂给卸了下来。   “邵道友,先将楚道友扶回去吧,楚道友没有什么大碍,等下我把他两条胳膊接回去就可以了。”   回到温暖的营帐里,楚天泽十分安静地坐在柔软的毛皮上,整个人安静地可怕。   即使在百里水月帮他接手臂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好像这两条手臂都不是他的一样。   “楚道友可能要休整一下,我就不留下打扰了。”百里水月现在心里也挺急的,他想去找找雪刺。   他觉得要卸了这男人两条胳膊,雪刺总的付出不小的代价,怕是也伤得不轻。   在临走前,百里水月还不忘让人端了点吃食过来,一大碗肉汤,两条烤鱼,还有一只邵白上午才吃过的皇蟹螯。   估计是想着楚天泽起来还没吃东西精心准备的。   “楚师兄,你肯定饿了吧,吃点东西吧。”邵白来到男人身边问,“师兄想先吃哪个?”   “……”   就在邵白以为男人不会回答,准备自己随便选一样拿过来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了。   “那个。”   “是这个皇蟹螯吗?”邵白不太确定男人选得是哪一个。   男人点点头。   “这个很好吃,我拨给师兄吃吧。”这只皇蟹螯虽然已经烤熟了,但并没有分开了。   邵白想了想雪刺处理时的动作,将鞘中的剑拔了出来。   将剑身在火堆上的烤了一会儿,接着几道寒光,那皇蟹螯便被分的干干净净,露出了雪白的蟹肉,还有金玉似的蟹黄。   “楚师兄,吃吧。”少年端着半个有些烫的蟹身来到男人的身边,“这个真的很好吃。”   “他给你吃的就是这个吗?”男人躺在那里并没有马上接过,平静地问道。   邵白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很好吃?”男人又问。   “嗯。”邵白老实地点点头。   “喂我。”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邵白却听得身上忍不住一怔。   “不行吗?我手还没好。”男人的语气里竟然有点淡淡的委屈。   邵白猛的缓过神,连忙慌乱地举起手将那雪白的蟹身送到男人的嘴边。   男人精致的面庞缓缓低下,金色的长发柔顺地贴在他的脸侧,薄唇在那雪白的蟹肉上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场面,邵白却觉得身上发热,心里发虚,眼神缓缓从男人的唇上挪开。   “你的手为什么在抖?”深沉的男声在少年的耳畔响起。   “楚师兄,我……”邵白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拿剑的时候他的手从来不抖的。   “你为什么不看我?”男人又问。   “我……我……”邵白有些语塞,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他真的努力了,可他只要看楚师兄一眼,身上就要烧起来了一样。   “楚师兄,我……可能得病了。”邵白终是藏不住了,将真相说了出来,而此时他的脸已经红的完全不像样了。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什么病,说给我听听。” 第61章 凛冬冰原15   邵白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症状说了出来, 越说他的脑袋就垂着越低, 待说到最后他已经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楚……师兄, 我不是有意的。”邵白的声音颤得厉害, 他盯着地下的皮毛说,“等、等我病好,肯定就……就不会这样了。”   “这病——”淡红色的眸子微微闪烁,“我知道怎么治。”   “真的吗?楚师兄好厉害。”少年有点兴奋地抬起头来, 接着在和男人目光相接时, 又猛的垂了下去。   “楚师兄,那……这病该怎么治?”   “你过来。”男人说。   “嗯……嗯。”邵白心里忽然紧张的不行, 但还是听话得往男人面前靠近了一点。   “再过来。”男人的眼神变得深沉。   “……”   邵白咽了咽口水, 有些艰难地又向男人挪了一点,他已经无法再往前, 再往前他就要踩到楚师兄的身上去了。   “楚师兄,我站在这里可以吗?”   “嗯, 现在什么感觉?”楚天泽躺在那,微微仰着头问。   “热……很热, 心里跳得太快了。”邵白觉得自己真的快受不住了,他整个人都像个热锅炉一样。   “嗯。”楚天泽接着下达着指令,“躺下。”   “啊?”邵白惊得不轻,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整个人变得迟疑起来。   “这病你还要不要治?”男人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起来。   邵白便不敢迟疑, 立刻伏下身子, 坐在了楚天泽的身边。   太近了。   实在是太近了!   邵白只觉得自己的五感在这一刻变得敏感无比, 只是坐在男人旁边,他现在就已经觉得如坐针毡了。   躺下——   他真的做不到了。   “楚楚……师兄,我身体太难过了。”邵白从来没体会过这种焦灼的感觉,这种困境根本就不是用剑能解决的了的。   而且今天的楚师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加耀眼了。   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楚天泽的喉头滚了滚,此时的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流露出的表情让他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这是……喜欢吗?   应该是吧,他还想让小傻子为他露出更多这样的表情。   看着少年惴惴不安的模样,楚天泽的心里有种被猫爪轻挠的感觉,他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让这个小傻子永远待在自己的领地里。   喜欢也好,占有也好,只要能将这个人圈在自己身边,楚天泽都不介意试一试。   他愿意在少年面前暂且收起他锋利的那一面。   狮子对自己的领地是极其在意的,他会用气味占领他的领土像其他的窥觊者宣誓归属。   然而少年的反应太过青涩,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男人,楚天泽还想让少年多保持一会儿这个状态。   但现在状况不一样了,他只想让少年早点习惯自己的一切,早点标记上他的印记。   雪刺的话确实触怒了他,但同时也提醒了他。   提醒着他身边的少年已经多么的出色,已经多么的让人蠢蠢欲动了。   见少年已经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楚天泽倒是没有再逼迫对方靠近自己。   “还要吃。”他的目光在少年的指尖上游移。   “嗯……好。”邵白倏地回神,将手上那只都快凉了的蟹身递到男人的唇边。   砰!砰!砰!   邵白的心疯狂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这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然而邵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极限很快就被他的楚师兄打破了。   啪的一声。   那只吃了一半的蟹身咕噜噜地从楚天泽的身上滚到了地上。   “你怎么连个东西都拿不住?”男人的语气有些责备。   “我……我……我……”邵白一时都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分辩起来,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刚刚感觉到一点温暖的湿润碰到了他的指腹。   他好像碰到楚师兄的……的……   邵白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故意的,他甚至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觉了。   淡红色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一切都是他太过敏感造成的。   “楚师兄……对、对不起。”邵白的脑袋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我、 我再去拿一个。”   说完他刚想收回僵在那的手,接着一阵酥麻的刺痛感便从他的指尖传过来。   邵白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他的食指被男人齿关轻轻咬住。   邵白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走了。   楚楚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饿的太厉害了?   “楚楚师兄,你太饿了的话,我我……去给你拿东西吃。”邵白的声音实在是抖得厉害,这么几句话已经将他仅剩的那么点力气全部用完了。   “你……咬我,也没用啊。”   楚天泽的身子僵了僵,少年的言语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他真的是永远都猜不透那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   真是蠢死了。   狮子都把兔子耳朵叼在嘴里,这兔子还企图将胡萝卜塞在他嘴里,蒙混过关。   行吧,今天倒也不是不能先放他一马。   见男人松了口,邵白连忙将右手收了回来,而他的食指指腹已经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牙印。   楚师兄,这是饿的有多厉害。   “我在去给楚师兄拿点别的。”邵白说着,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借此机会离开男人身边,缓口气了。   结果他刚准备起身,男人又开口了。   “吃饱了,我困了。”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好了,师兄睡得浅,我怕吵着师兄。”邵白连忙说道,他现在特别想离开这个营帐,到外面吹吹冷风。   “你陪我睡。”   “啊……?”邵白彻底慌了。   楚师兄的话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你那是什么表情?之前我也陪过你睡觉的吧。”楚天泽的话一个接着一个,像是环环相扣的陷阱,让邵白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反过来就不行了吗?”   当狮子认真开始捕猎的时候,他的耐心可是一点也不差的,即使心里再急迫,他也他会等着猎物自己乖乖走进猎捕圈里。   “好……好吧。”邵白自然不是会抵赖的人,他不会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邵白心里是觉得楚师兄说得没错,可是他还是很纠结。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他和楚师兄同睡,他病得还没有这般严重啊。   邵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了,明明早上的时候他还希望以后每天都能金炎睡在一起的,结果到了下午,他忽然心想事成了,楚师兄主动要和他睡在一起了,他反而变得意乱心慌起来。   “好……吧。”邵白最终还是答应了。   有来才有往,他确实欠楚师兄一次。   况且邵白心里也明白,他根本拒绝不了眼前的男人。   楚师兄不会真的是勾人魂魄的鬼魅变得吧。   就是在这样乱糟糟的心境下,邵白还是忍不住想到清虚宗里弟子间的传言,自己在那胡思乱想起来。   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的觉悟,少年很快便和一根硬邦邦的木头似的躺在男人的边上。   一动也不动。   真他妈好笑。   楚天泽将少年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嘴角微微勾了勾。   这样有趣的反应让他逗弄少年的心思根本停不下来了。   邵白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毛皮上,眸子紧紧盯着营帐的顶部。   他本来是想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到天亮的。   然而男人并不会让他这样轻易过关。   “我冷了。”   “那我……去将火烧的再旺一点,或、或者我……再帮楚师兄拿一床毛皮来。”邵白直挺挺地坐起身来。   “不要。”男人开始提出他又一个要求,“你身上暖和,你抱着我睡。”   “什……什么?”少年的眸子缩了缩。   在楚天泽的眼里少年现在的模样大概和受惊的兔子没什么分别了。   挺可爱的。   “我手没好,你不能帮我吗?”男人的语气里带了点哄骗,“这还能帮你治病。”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邵白现在就是一片浆糊,楚师兄喊他做什么,他便只有去做什么。   他又缓缓躺了下来,侧过身,又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将自己的手臂伸过男人的胸膛。   那手臂在空中僵了好久,最后还是轻轻搭在了男人的腰间。   谁想这个时候男人忽然转过身来,那张精致的脸便一下面对着他,离着他极近。   邵白下意识地就像缩回手臂往后挪一挪,然而男人的手臂已经不知何时将他搂住。   楚师兄的手不是没好吗?   邵白还没想明白,他就被男人又了搂了回来。   “你这么害怕我?”   “没……有,我不怕楚师兄。”邵白连忙答道。   “那你喜欢我?”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小声开口。   “喜欢。”   “那你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吗?”男人的嘴角不可见的勾了勾,显然他的心情还不错。   “嗯……有,我喜欢哥哥,娘亲,唐师姐,叶师兄,师尊,茗空,还有雪——”   一个个人名像豆子一样从少年的嘴里蹦跶出来,男人的脸色已经彻底绷不住了。   当听到那个极其刺耳的“雪”字时,男人的怒火又忍不住往上窜了。   他直接伸用两根手指把少年的腮帮子给捏住了。   “唔……楚……师兄,泥捏着我……捉什么?”少年连音都发不全了。   “太多了,最多就你哥和你娘,其他都不准喜欢。”男人终是沉不住气了,压抑下来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凶巴巴地说道。   “知道没有?”   “唔…”   楚天泽还是不解气,冷哼一声,又捏了一下少年的脸,才松开了手。   邵白的脸本就和烧起来似的,被男人捏过后,就变得更红了。   因为靠的太近了,他不敢看男人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也不能喜欢楚师兄吗?”   “……”   “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了?”淡红色的眸子移到少年的脸上。   “……”邵白一时不怎么敢回答了,楚师兄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绕人了。   他有预感要是自己答得不好,楚师兄肯定还会生他的气。   滋啦啦——滋啦啦——   营帐里的火堆不知怎么忽然熄灭了,忽如其来的黑暗让少年的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   看不见男人的样貌,邵白原以为自己会轻松些,但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黑暗中他的听觉变得愈发敏锐起来,他甚至能听见楚师兄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说话?”低沉的男声就像在邵白的耳边似的。   邵白的身体又忍不住缩了缩。   他屈起的腿便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还没感觉出是什么,他就像触了电一样又收了回来。   “能不能别乱动。”   “对不起,楚师兄,我往旁边去一点。”邵白连忙道歉,想把搭在男人腰上的手缩回来。   “手不准动。”   少年身子一抖,手也不敢动作了。   “你敢不喜欢试试。”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睡觉。”   …………   两个人安静地躺着渐渐有了睡意,小眯了一阵邵白的眸子忽然睁了开来。   “楚师兄,有个东西膈着我了。”一边说着,邵白一边往自己后腰那摸去。   “你他妈——”男人轻吸一口气,随后暗骂一声,翻身背了过去。   “楚师兄?”听到声音,邵白有些担心地问。   “闭嘴。”男人的声音里带了点隐忍。   邵白只好老老实实地闭嘴睡觉了。   …………   今晚的冰原意外的安静,但天气还是冷得冻人,百里水月裹着厚实地毛裘,轻踩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一个人走出了沉寂地狼王部落。   此时,他正向着凛冬冰原最中心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座神坛,是凛冬人向来不允许前往的禁区。   今天早上巡冰的时候,百里水月并没有带着邵白来到这里。   百里水月微微低头,月光下,神坛附近的冰面已经出现了淡淡龟裂的痕迹,他冷冷地望了一眼,便抬起头来,进入了那座满是秘密的神坛。   “你终于来了。”百里水月才进来没走几步,沙哑的声音便即刻响了起来。   “大巫。”百里水月眼色沉了沉,对着不远处的老人行了一礼。   “快点进来吧。”大巫并没有与百里水月客套的心情,他拄着那骨制的手杖,转身走去。   “看来仪式准备得不怎么顺利啊。”百里水月在心里想着,大巫显然在神殿外围等了他很久了,既然这么急的想见他,看来仪式的事是要有变故了。   百里水月跟在大巫的身后,一路上有不少带着狰狞面具,披着黑色兽皮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这些都是神坛里的巫者,他们行事匆匆,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六神不安的样子。   “大巫,仪式准备的怎么样了?”百里水月在后面沉声问道。   “我们要提前。”大巫哑着声说。   “不是说在狼王祭后?”百里水月蹙着眉不解道。   “就改成狼王祭那天了。”大巫的声音十分坚决。   “大巫,这是为什么?”百里水月问。   两人快步走到神坛的核心,几乎是在石门关上的刹那,这我被整个部落尊为大巫的老者,表情已经接近崩溃了。   “为什么?你应该来这里住住,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能听见来自冰面下的声音,甚至在深夜里你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冰面的颤抖,我们不能再拖了!绝对不能再拖了!”大巫握着手里的骨杖用力敲打着脚下的石阶。   咚咚咚的敲击声在空阔的神坛里回响。   “大巫,请您冷静下来。”百里水月沉声说,“情况没有您想得那么紧急,这只不过是这几天暴风雪刺激了下面的那个东西罢了。”   “我是大巫,你要违背我的意思?违背狼王的意思吗?”见百里水月并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大巫怒声呵斥道。   “水月不敢,还请大巫息怒。”百里水月跪在了地上,他的脸挡在阴影里,神色不明,“水月并非是违背大巫的意思,只是狼王祭还有两日,一是时间实在是太赶,二是怕那两位缥缈天阁的使者还未离开。”   不待大巫开口,百丽水月便接着说道:“既然大巫一定要提早仪式,那水月便将今年狼王祭牵到凛冬外围,这样仪式时也能稳妥些。”   听百里水月这么一说,大巫的脸色变好看了不少,缓声说:“行,那就如你所说吧,到时候我会将狼王的意志传达在部落里的。”   “百里冰封的事——”   “大巫放心,那两位使者并未察觉。”百里水月说道,“他们还未来得及询问此事。”   “不可大意。”大巫缓缓说道:“缥缈天阁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此事水月知道,大巫放心。”百里水月顿了顿问道,“只是不知仪式在狼王祭前是否能准备妥当。”   “我这要与你说这件事。我想了想仪式之事还是不用你来继承了?”,大巫说。   “为什么?”百里水月反应有些激烈,倏地察觉自己失态他又缓声弥补,“水月难道不行吗?”   “你一心为部落,我知道。”大巫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但是冰晶的数量实在太少了,我想了想,你能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况且上次仪式,虽然半途被阻断了,但你的寿命还是折了不少了。”   “三十年寿命还不够吗?”   “你可还要再承受一次仪式,这样下来你还能够活几年。”大巫缓缓说道,“就算大费周章成功了,你不过也只能守五年冰而已。”   “时间太短了。”   百里水月的手慢慢攥紧,“那大巫的意思是?”   “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准备让寒来继承。”大巫说,“残存的冰晶加上你身上残留的那些冰晶之力,十拿九稳。”   百里水月怔了怔,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大巫的意思。   这是准备让他赴哥哥的后尘,让他去死。   “寒……还没到十六岁。”百里水月的声音有些艰难。   “正是年纪小才选中了他。”大巫浑浊的眼珠子比凛冬的夜晚还要冰冷,“他的法纹也是五行水行,而且自幼是被狼群养大。”   “这显然是狼王的旨意。”   “……”百里水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麻木站在那里。   大巫将百里水月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走到男人面前,低声说道:“他的命运本就是如此安排的。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你以为当初为什么部落会收留他,我又为什么会让你去教导他?”   一阵寒意沿着百里水月脚踝而上,蔓延到他整个后背,最后钻进了他的心里。   这时他才如梦初醒,他竟然忘了安排寒做他义弟的正是大巫。   原来到头来是这么一会儿事啊!   百里水月的心里有些苦涩,寒那孩子还在为自己将要冠上百里的姓氏而兴高采烈,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多么恐怖的诅咒里。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责任,每个人都该做好自己的事,不然这世间早就乱套了。”此时大巫的声音在百里水月听起来和恶鬼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狼王祭那天你将寒带过来吧。”   百里水月沉默了良久,大巫并没有着急。   他知道百里水月会做出对部落最好的选择。   他不会成为第二个百里冰封。   “我知道了,大巫放心。”百里水月说,“为了部落,这是寒的荣幸。”   当男人走出神坛外的时候,他的四肢已经冻得麻木了,他从怀里掏出酒壶,放在唇边。   直到炙热的酒水下肚,他的神情才自然了一些。   然而那心里的寒意却再也去不掉了。   “真是让人作呕啊。”男人转过头望着那充满秘密的神坛喃喃说道。 第62章 凛冬冰原16   邵白是被重物压醒的, 当他睁开眼时,他已经被身边的金发男人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势控制在了怀里。   “楚师兄。”邵白悄悄唤了一声, 而他的身体已经先行陷入了僵直的状态。   睡在他身边的男人并没有回应他。   看来是还没有睡醒。   邵白的眼神在四处打转着, 最后他的目光还是慢慢落在他头顶上方的那张精致面庞上。   睡着的男人少了平时了戾气,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不少, 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散乱在脸边的金色发丝, 在少年的眼中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为什么会去骂这样的一个人是恶鬼吗?   难道恶鬼也都是这样好看的吗?   少年有些不解,大概是想着有些愣神, 并没有发现对方微微颤抖睫毛。   回过神来,邵白的目光又不由转移到男人那一头像阳光般璀璨的长发, 只是看着邵白的手便忍不住有些痒痒, 他想着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没有摸过了楚师兄的头发了。   好想摸。   好想摸一摸楚师兄的头发。   少年望着那金色的发丝入神, 喉头下意识滚了滚。   他对楚师兄的头发有种难以言明的执念,就好像是一种怪癖似的,每次看见心里就有些情难自禁,忍不住想摸。   楚师兄现在也没醒, 摸一下应是不打紧的。   嗯, 就一下。   邵白终是没有抵住诱惑, 有些心虚地将一只手从男人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向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伸了过去。   入手的柔软一下子就满足了少年的期许, 指尖悄悄地围着那翘起的一撮金发打转, 玩的不亦乐乎。   “这么喜欢玩我的头发?”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邵白一惊。   接着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楚……楚师兄。”少年被抓了个现形, 说话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刚刚男人睡着的时候还好,现下那淡红色的眸子又注视向了自己,邵白只觉得自己的病又开始犯了。   “好玩吗?”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眼神发虚,这问题邵白不敢回。   “说便是,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嗯……也不是好玩。”邵白抿了抿唇,如实说,“我就是特别喜欢楚师兄的头发,非常非常好看,然后有点想摸。”   特别喜欢?   昨天这小傻子对他说得也不过是喜欢而已。   还非常非常好看?   按理说,这头发也是身体一部分,小傻子这么说应该是高兴,但楚天泽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如果要是哪天自己不小心成了个光头,那这小傻子岂不是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了。   想到这,楚天泽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他觉得这还真挺有可能。   “楚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偷偷摸你的头发的。”邵白一看男人的眉头蹙了起来,便连忙认起错来。   “怎么?你是准备以后光明正大的摸了?”男人嗤笑一声,讽刺道。   “可以吗?”可惜邵白并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深意,语气莫名有些兴奋。   “……”   楚天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头发吃味起来。   “摸就摸,你扯老子头发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男人有些暴躁的声音便在营帐里响起。   “楚师兄,我动作很轻的,没有扯。”少年手上拿着梳子辩解道。   “那你手心里的头发丝是谁的?”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   少年将左手握拳藏在背后,小声说,“楚师兄,掉毛是很正常的,你不要那么激动。”   “很快还会长出新的。”   楚天泽缓缓吐了口气,他发誓自从他想明白后他原本是想对这个小傻子亲和些的,但他实在是太小瞧对方了,那小傻子想激怒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刚刚那是什么口气,这是把他楚天泽的头发当什么了,他当是地里面的韭菜,割了长,长了割的?   “你这小崽子——”   楚天泽正要发火,营帐外就传来了一个令他极其讨厌的声音。   “清疏,你起来了吗?”   “嗯,雪刺,你有什么事吗”邵白愣了愣说。   “我——”雪刺站在营帐外,刚欲开口,面前的毛皮帐帘就被掀了开来,一个与他一般高的男人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淡红色的眸子淡淡地望着他。   “又是你,识相点,别再来找他。”楚天泽一只手撑在营帐上,“不然新账加旧账,老子还没和你算!”   “手好了?”雪刺望着男人,冷声说道。   他这话里挑衅之意不小,但这次楚天泽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般轻易暴跳如雷。   “好了。”楚天泽嘴角勾了勾,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雪刺的肩膀上,“下次你可不会像上次那般走运了。”   雪刺微微蹙眉,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此时男人手中的电流已经传遍了他的全身。   在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陷入了麻痹之中。   竟然是连手诀都不用掐的吗?雪刺心里有些震惊。   原来被赋予无与伦比天赋的人是这个样子的吗?   雪刺从小便知自己天赋不如旁人,他未曾羡慕苛求过什么,因为他向来觉得法诀上的缺陷是能从旁处弥补的。   但今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种强烈的不平等。   这世上终究有些人生来便是高人一等的。   然而楚天泽态度行事上的改变才是雪刺没有想到的。   “我说过你没有阻止我的立场。”雪刺忍着身上的刺痛说道。   “有没有立场?那得看老子的意思。”淡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你说得可不算。”   楚天泽的身子前倾,在雪刺的耳畔嘴角勾了勾,“倒是你,自不量力,拿什么和我争?”   “争过才知道。”雪刺的眼神沉了沉。   “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楚天泽的语气变得狠厉起来,“清疏也是你能叫的?”   “邵白让我如此唤他,与你何干。”雪刺平静答道。   “……”握着肩膀的手慢慢捏紧。   就当雪刺以为楚天泽又要暴跳如雷的时候,他身上的电流就却缓缓散去,按着他肩膀的手也忽然松开了。   “小傻子,走了。”身边的男人并没有理会雪刺,而是唤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套着白色兔毛裘衣的少年便掀开帐帘探出了脑袋,他望了眼雪刺点点头,接着便纠结的收回了目光。   雪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少年对他的态度好像变了。   “耽搁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办正事了,早点办完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楚天泽很自然地将少年拽到自己的身边,临走前还不忘留给了雪刺一个极为挑衅的眼神。   “这个家伙。”雪刺僵硬地动了动自己麻木不堪的身体。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和那个狂妄的男人说了太多的话,今日再见,对方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反而帮了那家伙一把。   不过,这些都不是雪刺所真正关心,他更在意的是少年刚刚的态度。   好像不过大半天的功夫便变得生疏了起来。   是他哪里没有做好吗?   坚毅的面庞上不由露出一丝落寞,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   雪刺的脸上很快便恢复成往日的冷峻。   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将一切埋回心里后,他便淡然跟了上去。   大帐内,温暖的火堆已经升起,百里水月盘腿坐在厚实地皮毛上,正在擦拭着一把嵌着水蓝色晶石的匕首。   如果此时雪刺在,他大概一眼便能认出那匕首的来历。   那正是前任少族长,凛冬的荣耀,百里冰封随身佩戴的那把。   像是早知道楚天泽和邵白的到来,在听到脚步声的前一刻,百里水月便将那把匕首收回了鞘中,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位道友,昨晚休息的可好。”百里水月抬头问。   “尚可。”楚天泽眼皮也没抬,便也坐了下来。   邵白微微行礼,也坐了下来。   “那我便放心了,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多担待。”   “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小事。”楚天泽摆了摆手,“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你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楚道友,但问无妨,水月一定知无不言。”百里水月望着熊熊火堆缓缓说道。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百里冰封他人怎么回事?”楚天泽也不再绕弯,直奔主题。   “哥哥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你们凛冬有谁杀得了他?”淡红色的眸子微微收缩。   虽然楚天泽心里也有想过这个可能,但真正听到还是忍不住有所感触。   百里冰封大概是楚天泽在三重下界里难得看得上的对手了。   “天命无常,谁能先知。”百里水月长吁一声,语气有些感慨,“在我之前,巡冰都是哥哥来做的,在去年的一次巡冰中,哥哥突遇了雪崩。”   “什么?”百里冰封的这种死法是楚天泽无法接受的。   这听上去简直太敷衍了。   “在天灾面前人都是渺小的。”百里水月声音里带着悲伤。   “他的尸首呢?”楚天泽蹙了蹙眉。   “不知所踪,大概是埋在了深深的冰雪之下了。”百里水月像是说道了伤心处,打开了皮酒壶放在了嘴边。   “你在和我开玩笑?缥缈天阁就找这么个人,这么巧就尸骨无存了?”淡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审视着对面的男人,“一场要人命的雪崩就刚好被他百里冰封一人碰上了?”   “楚道友,我倒真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百里水月的神色从未如此严肃,“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盼着哥哥能活着。”   “若是可以一命换一命,我百里水月九死不悔。” 第63章 凛冬冰原17   百里水月的话将气氛带进了沉寂。   楚天泽的心里有些复杂, 他对于百里冰封的死依旧存疑,但另一边百里水月的态度又不似作假。   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空手而归。   三十点的天机点实在是难得,这次任务奖励楚天泽本来就是势在必得的。   “雪崩的地点在哪?”楚天泽轻按着手指的关节问。   “离部落有些距离。”百里水月的回答有些含糊。   “现在带我们去。”楚天泽说得肯定, 不容置疑。   “还请楚道友宽恕两日。”百里水月忽然正坐,垂下头来,“还有两日便是部落里的狼王祭, 这个节日对部落意义重大,眼下部落所有的族人都在为狼王祭忙碌。”   “待狼王祭结束, 我会让所有的族人协助楚道友和邵道友一同寻找哥哥的尸首。”百里水月的声音十分诚恳。   “这可是你哥哥的尸首。”楚天泽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目轻挑,“你与百里冰封关系亲厚,事情这么久了, 该不会你早就将尸首找到下葬,只是不想交给我们吧?”   百里水月正色道:“楚道友, 缥缈天阁与九天上界瓜葛颇多, 凛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孰轻孰重,水月还是分得清的。”   “实不相瞒, 在知道哥哥出事后,我们族人已经找了多次了。”   “我知道楚道友不亲眼见是不会相信的, 但哥哥的尸首部落是真的未曾寻到。”   “我们是真的交不出来。”百里水月的语气里尽是无奈。   “师兄,如果找不到, 我们是要回去了吗?”邵白骑着冰花, 扭头问着身后的男人。   在大帐内的时候, 楚天泽还是坚持要去雪崩地去看看,但因为狼王祭事务繁多百里水月实在是抽不出身,便让识路的冰花带着邵白和楚天泽前去。   此时,两人一狼正在前往百里冰封事发地的路上。   “找不到?老子就是把这冰原掀翻了找,也定要找到那百里冰封尸首。”楚天泽咬牙说,“他说没了就没了?老子信他个鬼。”   “这百里水月把话说得太死了。从始至终,无论是雪崩,还是尸首,都无人目睹,他却一口咬定百里冰封死无全尸了。”淡红色的眸子微沉,“这要不是他和百里冰封虚情假意,要不就是这事还有隐情。”   “楚师兄,说得对。”邵白虽然不能理解,但他也是见过类似的事。   他父亲的境况也和百里冰封极其相似,邵和玉就一直相信他们的父亲还是活着的。   尸首都未见,凭什么说这人一定死了呢?   这样对比下来,百里水月的说法确实有些蹊跷。   “这里面肯定给老子藏了猫腻。”楚天泽的舌尖划过后槽牙,他就说这次天机子出手为何如此大方,弄了半天这事根本就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天机子这个老狐狸,估计也没把底给他们交干净。   “对了,你和这狼崽子什么时候这么熟的?”楚天泽蹙着眉望着那巨大的狼头。   冰花也能听懂一下简单的人语,听到楚天泽喊他狼崽子便不满地对男人呲起牙来。   然而被那红眸子一瞪,冰花便抵不住了,停了下来扭过头,对着背上少年发出委屈地呜呜声。   “冰花,你要乖一点,”邵白揉了揉冰花的尖尖的绒耳,“下次你不能对楚师兄这般无礼了,知道了吗?”   听少年这般说,冰花只有轻轻呜了几声。   “这狼崽子居然还要向你告状?”楚天泽看着有些吃惊。   这凛冬的生物都这般成精了吗?   连这狼崽子也要和他抢人。   “楚师兄,冰花不喜欢你喊她狼崽子。她长得比楚师兄还大,已经不小了。”   楚天泽倒是没想到邵白竟然也会帮着这狼崽说话。   自从来到凛冬,他总觉得自己的地位有些岌岌可危。   “老子想喊就喊怎么了?我有时候还喊你小崽子呢?它就受不得了?”因为少年偏向苍狼,楚天泽的心里有些不平衡,语气也不由重了些。   “我也不喜欢被喊小崽子。”少年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楚天泽有些被听笑了。   搞了半天这是感同身受了?   “没……什么。”少年耷拉着脑袋说。   然而楚天泽却没有那办简单放过少年,他走进冰花旁边,一个翻身竟然也上了冰花的背上。   见讨厌的男人骑到自己背上,冰花不满地咕噜了几声。   “楚……师兄,我我我……真没说什么。”感觉到男人就坐在自己的身后,邵白的声音又开始抖了。   骑上冰花的背上后,楚天泽便很是自然地将手穿着毛茸茸的少年搂进了怀里。   和温水煮青蛙一个道理。   楚天泽现在的第一步就是让少年适应自己有意无意的靠近。   虽然看着挺可爱的,但光是亲近点就害羞成这样可不行。   他的目的很简单,他要让少年习惯他的存在,永远离不开他。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男人贴在他脸边低沉说,“谁他妈准你将自己的字告诉那个雪刺的。”   “字、字……不就是给朋友喊得吗?”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邵白身上忍不住一激灵,小声辩解道。   “老子说不准就不准。”男人正颜厉色地说,“他算你哪门子朋友。”   “可是……我朋友本就不多,除了哥哥有时喊我的字,都没人喊了。”邵白心里很是喜欢“清疏”这个字,不能常用心里有些失落,下意识抱怨起来,“楚师兄不愿意唤我的字,也不让别人唤,这不公平,而且总是喊我小傻子,小崽子之类的,我已经成年了,不小了。”   被人当作年纪小已经成为了邵白心里的痛脚。   说道这,就是面对楚天泽,他也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身后楚天泽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倒是没想到少年对称呼这般有意见。   但是让他改口喊清疏——   楚天泽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试了试,只觉得脸上忽然热得厉害。   对着小傻子,他好像……有点喊不出口。   “你这不是才十五吗?”楚天泽的语气稍微软了软。   “……”邵白没有说话,脸颊有些鼓鼓的。   “这样,等你和我一般高了,我就改口。”见少年有些生气,楚天泽想了想,“在这之前,你不准再让别人这么叫你,行不行?”   “真的吗?”少年问。   “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楚天泽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好吧,我一定也会很快长高的。”邵白点点头,也对自己充满信心。   冰花伏下身子在地上嗅了嗅,又走了一会儿便不走了。   看这意思便是到了。   “你待在冰花背上别乱动。”   楚天泽翻身而下,他在四处打量了一番,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   他说若是真有什么马脚,那百里水月怎么就放心让他和小傻子两个人先行过来。   这他妈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哪哪都看上去差不多,他们两个人上哪去找那百里水月的尸首。   “愈是这般,愈是有鬼,接着装,老子非要逮着你的狐狸尾巴。”楚天泽眼神慢慢深沉了下来。   狼王部落,大帐内。   百里水月正在井井有条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动作有些迟缓,像一个念旧的老人,将一件件旧物翻腾出来。   就这样按着时间排一边,他便也随着记忆重活了一次似的。   “哥哥。”百里水月的喉头滚了滚,他没有想到大大小小几十件东西,只有两件是百里冰封留给他的。   百里水月望着手边的那些羊皮卷,思绪便翻涌而来。   那是一些有关三重下界的羊皮卷,是百里冰封专门托相熟的流浪商人带回来送给他的。这些羊皮卷上讲了很多六海州界和天隐皇朝的事,对于外界五花八门的新奇事百里水月也都是从这里面了解到的。   正是因为这些,他从小才会对凛冬的外面无比好奇,还会说出“驰骋三重下界”的豪言壮语。   “少族长,献给狼王的食物已经挑出来了,按您所说,准备了比去年数倍的量。”雪刺进入大帐汇报狼王祭的准备情况,谁想进来便被堆着到处都是的杂物愣住了。   “嗯,雪刺做得好。”百里水月将那羊皮卷放到了一边,“交给你的事我总是放心的。”   “少族长,谬赞了。”雪刺收回目光,这些都是小事,不敢居功。   “你这人很可靠,我当年刚接手部落的时候,若不是你,恐怕要出不少大乱子。”百里水月笑了笑,他可没忘记自己刚开始的荒唐样。   “少族长言重了。”雪刺蹙了蹙眉,他总觉得百里水月说得这些话有些奇怪。   “以后也拜托你了。”百里水月轻声说着,将那些羊皮卷拿起,走到了火堆边。   “少族长——”雪刺瞳孔缩了缩。   这些羊皮卷雪刺当然都是有印象的,那些都是百里水月曾经的当作宝贝的东西。   而就在刚刚百里水月竟然将这些意义非凡的羊皮卷都丢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火焰慢慢侵蚀上羊皮卷的边角,雪刺想去从火中抢出来,却被百里水月拦住了。   “这些都是那位送给您的东西,您以前都无比珍重,不准我们碰一下的。”雪刺摇摇头,他不明白百里水月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呵,还有这事,对不起,雪刺,以前我太霸道了。”   “少族长,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雪刺沉声说道,“这是您过去重要的回忆。”   “还有梦想。”   “都是小时候的胡话罢了,难为你还记得。”望着烧成灰烬的羊皮卷,百里水月的神情倒是很轻松,“对了,你和族人们说了这次狼王祭迁去凛冬外围的事了吗?”   “说了,一开始大家都有些抗拒,但大巫传来了狼王的旨意,大家便也都勉强接受了。”雪刺说。   “狼王部落以狼王为尊,大巫能传狼王旨意,果然还是大巫的话有用。”百里水月也是料到了这个情况,点头说道。   “少族长,今年的狼王祭为何要迁去外围?”雪刺疑惑。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呢,这不是狼王的意思吗?”雪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总觉得少族长的话里似乎夹着刺。   “还有两日了,今年狼王祭雪刺你要多上点心,因为在凛冬外围,族人们都不怎么安心,你一定要多多照看着。”   百里水月这话越听越让雪刺听得奇怪,就好像对方那天不在一样的。   “其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了,你去忙吧。”百里水月望着火堆里的灰烬有些出神,“对了,把寒过来一下吧,我有话对他说。” 第64章 凛冬冰原18   咚咚咚咚——   一阵阵厚重的闷响从狼王部落特质的皮鼓里传了出来,天亮了没一阵, 大批大批的凛冬人便从部落的大门排着队走了出来。   与平时不同, 今日他们的额头上都绘上了一种三角尖叉状的血色花纹, 那是代表狼王的尊贵图腾。   只有在狼王祭这一天,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狼王子民才能在身上抹上这样的纹饰。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向凛冬的边缘行进。   邵白背着银色长剑,沿着前面人走出的痕迹, 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   他四处张望着,到处都是差不多冰天雪地的景色, 心里不由惊叹起凛冬人堪称天赋异禀的方向感。   若是他一个人,等太阳下山去, 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老看着外面的雪, 眼睛会疼的。”有人在他身边淡淡地说道。   邵白闻声转过头去,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他的身侧, 离得不算很近,也不是很远,保持着一个适中礼貌的距离。   他的额头上也用兽血抹了那个尖叉状的纹饰,下巴上的胡渣难得处理了干净, 灰黑色的雪熊毛裘, 两把弯刀挂在腰间,整个人看起来像刚开锋的刀剑,在阳光下寒芒毕露,神采奕奕。   今日的雪刺看起来很不一样, 英气非凡, 威风凛凛, 队伍里不少的女人都在偷偷瞄向他。   他不知何时从前面来到了队伍的后面,在邵白的不远处跟着。   邵白朝着雪刺点点头,因为百里水月的忠告,他不敢和雪刺太过亲近,脚步微微加快。   然而雪刺还是跟在他不远处的地方。   “这里面是一些薄荷汁,若是你眼睛疼,就在眼角边涂一点。”见少年忽然轻轻揉了揉眼睛,雪刺从怀里拿出了提早备好的小药瓶。   薄荷叶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谁让这里是凛冬冰原,在这里只要和绿植有关的都是价值不菲的。   这一小瓶也是雪刺好不容易从流浪商人那淘来的。   “谢谢,我没事的,我刚刚只是眼睛有些痒。”邵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想到自己无意的动作,对方都会留心注意。   “拿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雪刺的声音很平静,“我自己也用不着。”   “可是——”邵白望着递来的药瓶子面色有些纠结。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药瓶子夺了下来。   “送完就走吧,你不是事多的很吗?”楚天泽毫无客气地将那药瓶子接了下来。   雪刺没有去计较金发男人的行为,他深深望了眼少年,“少族长叫我,我先走了。”   “真是贼心不死!”见雪刺离开,楚天泽暗骂一声,将那小药瓶攥紧在手里。   “不是眼睛疼吗?还瞪这般大做什么?”   邵白愣了愣,雪刺说得那种眼疾是外来人到凛冬常犯的雪盲症,邵白的眼睛乃是神瞳,自然是不会得这种小毛病的。   他刚刚真的只是眼睛边有些痒而已。   再说这里倒处都是雪,他往哪看都在所难免,都是一个模样。   还不待邵白应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将他的眸子虚盖住。   一下子,邵白的眼前便一片漆黑了。   “楚师兄,这样……我看不见了。”邵白的语气有些无奈。   “就这样,老子带着你走。”   男人的手臂跨过邵白的肩膀,清瘦的身影半拦在了怀里。   “楚师兄,这样走得不太方便吧。”什么都看不见,邵白只觉得走起来有些不踏实。   他下意识得伸出手轻轻拽住了旁边人的裘衣。   “怎么了,难不成还想我抱着你吗?”少年的动作自然被楚天泽发现了,他嘴角勾了勾,逗弄道。   “不用,不用。”少年一听连忙小脑袋就摇了起来,“不麻烦楚师兄了。”   他可不想又在一群人面前丢脸。   “你求求我,也不是不行。”   “不了,不了,就这样挺好。”邵白赶紧说。   两番比较下,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总比像孩子一样被人抱着好。   楚天泽看着少年的反应只觉得有有意思,嘴上逗了趣后,挡着的手也松了松,指尖之中也留了点缝出来。   这般邵白倒也能从指缝里看清一二,便也不再分辩,随着楚天泽高兴了。   就这样邵白便硬是被楚天泽不由分说得半捂着眼睛带到了举办狼王祭的地方。   狼王祭的现场早就布置好了,高高的坐台之下皆是各种各样的烤肉、鲜货,它们一堆堆地如小山似的摆放在了下面。   这些都是为了庆祝准备的,族人们都可以随意享用。   “这里离边境好近,没想到再过去些便是天隐的地盘了。”楚天泽望着远处的树林说,“都走到这了,这些人都没兴趣去陆地上看看?”   “楚道友说得是。”百里水月似是在这等着一般,从远处走来,“只不过部落里有规定,狼王在冰原上,凛冬人便也必须在冰原上。”   “到这里就已经是很多人的极限了。”   “你们爱待在哪便在哪,与我无关。”楚天泽不知道百里水月为何要和他说这些,他是一点听得心思都没有的,“倒是赶紧将这狼王祭办完,与我找你哥哥的尸首去。”   “水月自然知道楚道友的意思,但这事急不来。”百里水月眼角垂了垂,高高的马尾在风中飘荡,“狼王祭一年一度,两位不如好好享受一番。”   “毕竟这种机会实在不多了。”百里水月便行了行礼便离开了。   这话让楚天泽蹙了蹙眉,他越琢磨越觉得百里水月话里有话,很是不对劲。   而望着百里水月离去的方向,楚天泽便越发觉得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是要露狐狸尾巴了。   “你在这乖乖呆着,哪也不要去,有事用音容铃找我。”邵白的手里莫名被男人塞进了一只烤熟的大红虾,接着楚天泽便追着百里水月的背影窜进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楚师兄。”当邵白与手中的大红虾大眼瞪小眼后,楚天泽的身影便已经无处可寻了。   既然楚师兄让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邵白便只有一边吃着大红虾,一边安心等待。   “这东西应该和河虾一个吃法吧。”邵白抿了抿嘴,便两手一转将那硕大的虾头扭了下来。   咔嚓一声,雪白晶莹的虾肉便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中。   看起来很是美味。   “你喜欢吃这个吗?”冷峻的声音响起。   邵白正抱着大红虾咀嚼着,而雪刺也将族人们安稳妥当后,见到少年便走了过来。   “嗯,好吃。”邵白点点头,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对这大红虾的喜爱。   “来,给我。”瞧着对方那模样,雪刺的眼神变得柔和,从少年手里将那大红虾接了过来。   他几下便将那带着壳的虾身剥了个干净,处理完后,又还到了少年的手里。   “这个我自己会弄的。”邵白接过剥好的虾肉有点难以为情。   “这壳边锋利,容易伤着手。”雪刺说,“你还想吃些什么?”   “不用了,我只是在等楚师兄,无聊才吃点东西。”邵白捧着虾肉说,“早上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他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雪刺的声音有些冷冽。   “楚师兄让我等一会儿,可能是有事。”邵白终是没忍住虾肉的诱惑,放到唇边吃了起来。   “这也太过敷衍了。”雪刺的语气很是不满,轻声说道,“若是我,断不会像他这样。”   “你说什么?”邵白吃得正欢,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在这陪着你。”雪刺说。   “雪刺,你身体有好些吗?”见雪刺的脸色很差,邵白有些担心地问。   “我身体很好。”雪刺被这般一问,倒是有些不明所以了,“怎么了?”   “真好,那你的病一定是好了。”邵白的脸上松了松,“希望我也能赶紧好起来。”   “你身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听少年这般一说,雪刺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手下意识就按住了少年的肩膀。   “现在没什么事。”邵白摇了摇头。   “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什么事的。”邵白没想到雪刺会如此紧张,连忙安慰道。   “是病无小事,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们大巫看看,我们的病都是他给治的。”雪刺沉声说,“虽然大巫从不给外人看病,但我可以去想想办法。”   “没事的,楚师兄说他会治。”一听这般麻烦,邵白赶紧说道。   “他……”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雪刺脸上的神情已经很明显了。   他显然不觉得楚天泽能有治人的本事。   白日太过短暂,就在邵白和雪刺的说话间,凛冬冰原的夜晚便已经降临了。   只听嗖的一声。   熊熊的火焰便一下子冒了出来,摆在中间的篝火堆已经彻底点燃了起来。   周围的族人都大声欢呼起来。   “狼王祭开始了。”雪刺说。   “真是热闹。”看着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邵白看着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向来都是不喜孤独的。   “雪刺,你不和他们一起吗?”见众人玩得高兴,邵白望了望身边的男人问。   “没事,他们那也不差我一个。”雪刺自是不肯将少年一人留在这的。   “可是,他们那看起来很好玩,你不去吗?”邵白问。   此时篝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凛冬人,有男有女,都在随着激昂的皮鼓声挥手舞蹈起来。   “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吗?”雪刺敏锐地发现了少年语气里的想法,“我带你去吧。”   “不了,不了,我不会跳这个。”邵白的脸有些红,连连摆手道。   “没事的,我教你。”雪刺笑了笑,将手心伸到了邵白的面前。   “和我一起去吧。” 第65章 凛冬冰原19   巨大的篝火旁, 少年笨拙地像个拉线的偶人一样,僵硬地学着周围人的动作,一会儿抬起胳膊, 一会儿抬起腿,试图踩在那激昂的鼓点上。   雪刺其实是个很好的好老师, 看起来硬邦邦的一个男人,脚踩着冰面上却稳得像海面上低飞的海燕,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脱离带水。   大抵是因为捕杀和舞蹈一样,都需要强韧的体魄支撑。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 雪刺展现出的动作也显然比其他的族人所作的更加赏心悦目。   放眼望去, 雪刺无疑是最为出众的。   而站在雪刺身后的邵白则看上去则有些手忙脚乱。   跳舞这种事, 邵白是从没想过的。   更别说是和这么多的人一起跳舞了,所有人都做着一样的动作, 所有人都感受着一样的热闹。   这种欢快的气氛总是感染人的,邵白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他学东西其实很快,身体的协调也不差, 渐渐的他的动作也变得流畅起来。   大概绕着篝火跳了两圈之后,邵白就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步伐, 完全融入在了舞蹈的队伍中。   “雪刺!”   “雪刺!”   “雪刺!”   凛冬人向来热情奔放,他们的感情真挚犹如冬日的烈火来势汹汹。   雪刺今日像是有备而来的一样, 与以往低调的他完全不同, 此时的他完全可以用光芒耀眼形容。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魅力皆让围观的女人们高呼不已。   “雪刺, 她们在喊你的名字哎。”邵白有些好奇地说。   “嗯,不用管她们。”雪刺的耳朵上有些淡淡的红晕,他其实并不喜欢这般惹人注目。   但今日不一样,他想去吸引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你学的好快。”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少年,“跳得也很好看。”   “谢谢,但和雪刺比起来,我还差的远。”邵白嘴角上扬如实说,“你跳的是这里最好的。”   雪刺的步伐差点迈错,在篝火的映照下,那张冷峻的面庞也变得通红了起来。   鼓声变得越来越快,所有人的动作也跟着越来越快起来。鼓点之间离得越来越近,听起来斗志昂扬。   就当快速的动作让邵白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鼓声中忽然慢慢加进了一阵浑厚的吹奏声,所有人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鼓声慢慢退去,待到一个颤抖悠长的吹奏声结束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看来是一曲结束了。   邵白刚想转过头感谢雪刺带他过来的好意,谁想忽然一群人影向他冲了过来。   冲来的是刚刚那几个欢呼不已的凛冬女人,她们的目标倒也不是邵白,而是冲向邵白身边的雪刺。   很快邵白就被热情人流挤到了一边。   雪刺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情况,他蹙紧眉头,似乎在和那几个女人说些什么。   然而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他也是没法脱得开身。   邵白倒没在意,只觉得雪刺人缘真是不错,便向雪刺挥了挥手走到了一旁去。   “雪刺,下一支舞是狼王双舞,你和我跳吧!”   “和我!和我!雪刺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雪刺,你肯定还没有舞伴吧!和我一起吧!”   ……   凛冬的女人们已经将雪刺团团围住,她们笑语晏晏,热情似火。   然而雪刺正专心望着那个离开的身影,待快看不见的时候,他终是无暇应对身边的这些人了。   “对不起,我有舞伴了。”   “麻烦让一下。”他沉着脸,表情有些严肃,寒气逼人。   “好吧,真是扫兴。”   “不知道雪刺到底选了谁?”   “你今年难得跳一次,哪来的舞伴?”   “走吧,我们还是去找别人吧,不然等会儿就开始了。”   ……   见雪刺态度坚定,那几个女人也觉得没趣,不再强求,散了开来,寻别人去了。   得了空隙,雪刺便赶紧离开人群,寻找起少年的身影。   狼王祭的双人舞是部落里求偶的方式之一,也是雪刺今日安排的关键所在。   因为他打算跳完这支舞后,便向心中的少年诉说爱意。   若是赶不上的话——   雪刺面上难得显露了一点的焦急,直到他突然在人群的角落里望见那白色的身影。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黑色的碎发遮在少年的脸侧,玉琢出来的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   少年没有在看他,而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望着热热闹闹的场景。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孤独的表情?   雪刺控制不住的心疼,他不知道是不是情思让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想一直陪在对方的身边,不想再让对方露出这样的神色。   这样强烈的念头在雪刺的心头充斥着,而当那双清澈的眸子发现他的时候,雪刺得心反而倏地平静了下来。   似乎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他早就清楚的,他的心脏是为谁活过来的了。   “雪刺,你怎么又到我这来了?你和她们说完话了?”邵白望着向他走来的男人,微微笑了笑。   “嗯,我想——”雪刺有些紧张,“想让你帮我个忙。”   “怎么了?”   “等会儿有个舞,我需要舞伴。”雪刺声音很不自然,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撒谎,“没人愿意和我一起。”   “你能帮我,做我的舞伴吗?”当一切都说完的那一刻,雪刺的手紧紧攥着。   有些认命地等待着少年的答复。   “这到没什么,只是你知道的,我跳得不行,怕是会拖累你。”邵白挠了挠头。   “没事的。你能帮我就够了。”雪刺轻轻呼出一口气,刚刚等待的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还好,少年答应他了。   这次篝火边的人没有之前那般多的人,望着旁边一个个成双成对,邵白总觉得自己和雪刺两个人在这并不怎么合景。   凛冬的女人个子都不矮,他们和自己的舞伴在一起的时候,大都是相差不多,势均力敌。   而到了邵白这——   邵白仰着头望了望雪刺的脸,小声说,“雪刺,我们两个人跳不太合适吧。”   雪刺的身体怔了怔,故作镇定,“为什么不合适?”   “我们……差得有点多。”邵白有些不甘心的在头上比了比,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矮的事实,但眼下的状况实在是无法忽视。   这种舞肯定是要配合的,而他的头顶离雪刺的肩膀还差一点。   也就是说雪刺平视的时候,甚至是连看都看不到他的。   他们两个真的能配合的好吗?   “放心,交给我吧。”明白了邵白的意思后,雪刺便放下了心来。   他怕的从来不是这些外在的问题,他只怕邵白不愿意。   然而雪刺的话并没有让邵白放下自己的担忧,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不想做拖累的那一个。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只是他有些怕等会自己会让雪刺在部落的族人面前丢脸。   不管邵白愿不愿意,舞曲还是开始了。   没有强劲的鼓点,响起的是悠扬的奏音,有点像笛声,又比之听上去通透上许多,很是新意。   当第一个音响起的时候,邵白的手就被身边的人拉了起来。   邵白整个人还处在懵懂的状态,但神奇的是,他的身体竟然先了一步自己动了起来。   雪刺之前说让他放心的时候,邵白还以为对方是在安慰他。   而当真正开始的时候,邵白才明白了对方说得都是真的。   他整个身体都是随着雪刺的动作而动作,或者说他基本就是被对方半拖着起舞的。   脚下得步伐他甚至都不用花什么心思,他只要注意下手上的动作就行了。   “怎么样,跟着上吗?”雪刺轻声问。   “可以的。”邵白点点头。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专心配合,直到一舞结束,邵白才轻轻吐了口气。   雷鸣般的欢呼声。   “这可真是比舞剑累多了。”邵白站稳后,晃了晃脑袋,准备离开休息。   谁想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雪刺?”邵白愣了愣,扭过头来。   谁想正好和一道炙热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   邵白的心里咯噔一声。   “你——”邵白有些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   而雪刺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更加云里雾里了起来。   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一瞬间,周围的所有人都轰动了起来,雪刺的动作像是丢进干草里的一点火星,将狼王祭的气氛彻底推到了顶点。   “雪刺!”“雪刺!”“雪刺!”   众人起哄的声音不断,除了邵白这个当事人外,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雪刺接下来会做什么一般。   是的,狼王部落的族人们都知道,狼王双人舞后,舞伴间是能够相互求偶的。   若是能够顺利成功,那这两个人便会得到狼王最高的祝福。   凛冬人向往狼,因为狼的伴侣只有一个,所以凛冬人也是如此要求自己的。   这种求偶的机会,每个人终身只能有一次。   “雪刺,你这是在做什么?”邵白问。   “清疏,对不起,请你等一下。”   雪刺的喉头滚了滚,他没有马上开口宣泄他的爱意。   这并不是因为他忽然失了勇气,到了这个时候情势早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当然,他更不是在心疼这一生一次的机会。   毕竟无论成功与否,他也想不出再向谁这般求偶宣誓了。   他现在是在等人。   他在等百里水月的出现。   因为在凛冬的求偶是需要被族长鉴证的。   所有的族人都在等百里水月的出现,而等来等去,雪刺和众人并没有等到百里水月的出现。   他们等来的竟然是穿着少族长服饰的寒。   “寒,这是怎么回事?”雪刺蹙起了眉来厉声问道。   寒的这般打扮实在是大不敬了。   “我……我也不知道,这衣服是哥哥让我穿着的。”寒脸上也很是茫然,“他让我代替他去向狼王献食。”   “什么?简直胡闹!少族长人呢?”   几乎是在雪刺问出口的瞬间,一阵恐怖的悲鸣从凛冬的深处猛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冰面下传来,让所有的人惊慌不已。   “冰面裂开了!”   “冰面裂开了!”   “冰面裂开了!”   有人惊恐地大声喊叫了起来,人群骚动了起来。   很多的凛冬人都以为是狼王的惩罚,下意识地跪拜在地上。   雪刺的瞳孔缩了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景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皆是一脸失神。   谁也没有想到在狼王祭的这一天,凛冬冰原坚实的冰面在眨眼间从中心彻底塌陷了。   一个时辰前,凛冬冰原中心,神坛。   在所有人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时候,百里水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让他曾经不寒而栗的地方。   啪。   百里水月一脚踏进了空旷寂寥的神坛外围,和上次来的繁忙不一样,现在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也不奇怪,仪式已经筹备到了最要紧的关头,所有的巫者都定是在神坛的内部各就各位了。   而大巫肯定是翘首以盼他的到来了。   百里水月不是很急,他甚至很享受这段通往神坛核心的路程。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大巫亲自牵着他的手,领着他来的。   他的印象很深,那时大巫牵着他的手很粗糙,粗糙的像雨水打磨过的石面,冰冷瘆人。   甚至让他有了一种自己的手被野兽叼在嘴里的恐惧。   没有任何来由,他心里便畏惧起这位在部落和神一样的大巫。   面上他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的本能却早就想掉头就跑。   他当时疯狂地想离开这个骇人的地方。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过去和现在的心境终是不一样了。   可有时候百里水月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要是他当时真的听从本心逃走了的话,会不会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或许就能和以前一样将自己的身心全全奉献给狼王,然后糊里糊涂地活在这世上。   不过这一切终究是想想,谁让当时的他和族人们一样都是那么的敬畏狼王呢?   敬畏到即使陷入无间地狱之中,他还在可笑的反省自我,想着是不是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狼王才这般惩罚自己。   是因为自己偷吃了安洛达的肉?   还是因为他不小心顶撞了巫者说得话?   或者说是因为他悄悄有了想离开凛冬的异心?   百里水月不知道到自己是哪一条罪行被高高在上的狼王知道了,狼王要这样惩罚自己。   直到现在百里水月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他想着若是有机会,等他到了狼王面前定会好好问问清楚。   “终于到这一刻了。”百里水月停下了脚步,习惯性地打开皮酒壶,给自己灌了口烈酒。   他面前是那扇熟悉的厚重大门,而大门里便是神坛的核心。   他的手才轻轻抚上,那惨烈的画面便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扇门的后面是他整整一年梦魇的根源,让他想想当时大巫推开石门的时候他看见的是什么。   是一具布满刀口、让人看了反胃的肉体。   是他最爱的哥哥,百里冰封。   咚咚咚——   厚重的石门的被敲响,百里水月的手从怀里放下,眼睛微阖耐心等待着。   他并没有等太久,石门内的人远比他心急的多,很快在咯吱咯吱的杂音里,石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你终于来了,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快点进来。”苍老的声音有些急迫。   百里水月并不慌张,走得不紧不慢。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寒呢?”   “寒在后面。”百里水月淡淡地说道。   老者缓缓踏出石门张望,他左右打量着却并没有在昏暗的走道内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一声的闷响。   那是坚刃入肉的声音。   大巫的身子因为剧痛不受控地一怔,凸起的浑浊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议地往自己的胸口上望去。   不知何时那里竟然开了一个血洞,血水像泉水般源源涌出。   “你——,你——,你——”大巫的喉咙咕噜噜的响着,却无法将最后的话完整地吐露出来。   “别怕,只是狼王想你了。”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念道。   “不——不——不”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了怪物般的嘶哑声。   噗嗤一声,锋利的匕首从大巫的身体里抽离,匕首端上水蓝色的晶石折射出妖冶的光芒。   “大巫!”   “大巫!”   “大巫!您怎么了?”   其他的巫者感觉状况有些不对,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仪式需要巨大的法力辅佐,他们都得到的命令是无论何时都必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能随便离开。   因为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人离开,整个仪式就功亏一篑了。   巫众们惶恐的呼唤并不能阻止大巫身体里力量的流逝,他的面目狰狞可惧,却无可奈何。   “为——什么——”大巫想不通。   他不知道仍他摆布的棋子怎么会脱离了他的控制。   然而不待他细细想明白,死亡已经在他身上降临。   砰地一声,枯骨一般的身体终是倒在了冰冷的神坛上,一动不动了。   “百里水月,你真是疯了!你竟然敢杀了大巫!狼王不会原谅你的!”很快便有巫者对着站在那的身影大声叫骂道。   “你杀了大巫,冰面下的东西谁来镇压?你是要让整个狼王部落都和你一起陪葬吗?”一人带头其他的巫者也开始对百里水月口诛笔伐起来。   “嘘,”百里水月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他将指尖放在唇边,语气里带着讽刺,“你们是想将冰下面的东西吵醒吗?”   只是轻轻一句,所有的巫者都立刻沉默了下来。   他们和大巫日日夜夜住在这里,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冰下面藏着东西有多恐怖。   “我信仰的是狼王,从来不是大巫。”百里水月一本正经地对着一张张恐惧的面庞说,“昨天狼王和我说,它想大巫了,让我送他一程。”   “没办法,我只能照办了。”百里水月的语气有些惋惜。   “你——!你——!”巫者被百里水月的模样弄得心里发毛,终是没敢将胡说八道四个字说出来。   他们的法力都很是低微,在天骄第四的百里水月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怎么你们不信吗?好歹我也是少族长,难道只有大巫才能听到狼王的神谕吗?”百里水月地话十分瘆人,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将匕首上的血迹一下一下地抹在了大巫的身上。   “对了,你们知道狼王还和我说了什么吗?”百里水月轻声问。   “什……么?”一名巫者咽了咽口水颤声问道。   “狼王说——”百里水月的手微微动作。   “它也想你们了。”   薄唇微动,蓝色的灵光猛得在神坛内充斥开来,一声声惨痛的悲鸣猛得响起。   而待到灵光散去后,神坛内又重新归于寂静之中。 第66章 凛冬冰原20   百里水月站起身来, 迈向布满冰碴的神坛里, 几乎是他每走几步就有一具面带寒霜的尸体立在他左右。   冰霜完美地将巫众们临死前惶恐的神色留了下来,他们将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直至永远。   哒哒哒哒哒——   高系起来长发随着身体的晃动左右摇摆,此时的百里水月仿佛至高无上的君主走在自己的冰雪王国之中。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效果。   他记得百里冰封在他面前用冰行法诀杀人的样子,不过是沉寂片刻,所有讨厌的人就都化作了世上最白的雪光。   他想要的是像他哥哥那样优雅的杀戮, 体面地将罪恶化作纯洁的冰雪, 净化这个世间。   可惜,到底是他冰行法纹没有觉醒成功,辜负了哥哥的教诲,终究只能做到这种粗鄙的地步。   也不知道,哥哥看见现在的他又会作何感受。   “哥哥,我终于可以接你从这里出来了。”百里水月的身体有些颤抖,他缓缓地来到神坛的中心,接着扑通一声双腿跪在了地上。   他手上握着那把杀死大巫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将铺在冰面上的石砖撬开。   轰的一声。   厚重的石砖被百里水月搬了开来, 纯净的冰面便露了出来。   在那冻结的冰面里面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一张模糊的面孔。   百里水月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冰面下人的样貌, 但只是这样隔着冰面的一眼,他的视线便已经先模糊了起来。   他垂下头, 虔诚地将脸贴在冰面上,即使感受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他似乎也得到了难以言明的慰藉。   冰面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阻隔,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的时候,坚实的冰面已经化作温柔缠绵的水流从他的指缝里穿过。   百里水月将全身赤裸的男人从冰水里抱了出来, 他微微理了理对方的长发,便将自己身上裘衣脱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对方套上。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里不带半分亵渎。   与任何感情无关,他只想让这个男人在此时看上去有几分仪态可言。   他不想对方死了后,还这看上去般凄凉。   “居然敢骗老子!”一声嗤笑打断了百里水月手上的动作。   “演得倒是唬人,百里冰封的尸首到底是你早就藏起来的。”金发男人昂着下巴,淡红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神坛中央的身影。   百里水月怀里的人肤色泛青,楚天泽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倒是能看清一些露出的伤痕,有些惨不忍睹。   楚天泽并没有见过百里冰封,不过在此时此景,这具尸首实在不可能会是第二个人了的。   “楚道友。”楚天泽出现的突然,百里水月的神色也是惊慌了片刻,但他很快又归于了平静。   “你该好好享受狼王祭的,不该来这里的。”百里水月的搂着僵冷得尸首,面露苦涩,“不然以后想看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关老子屁事。”楚天泽懒得听这些废话,“识相点,将百里冰封的尸首交给我。”   “楚道友,你这是强人所难了。”百里水月淡淡说,“我不会和哥哥分开,更不会将哥哥交给任何人的。”   “别逼老子动手。”楚天泽自然不是什么好商量的脾气,见百里水月不肯乖乖就范,身上的戾气便忍不住的冒了出来。   “楚道友,法力我虽不如你,但法纹间五行克制,你与我一战也未必能讨好。”百里水月轻声说道。   “呵。”楚天泽的舌尖划过后槽牙,像是听到极可笑的事一般,发出一声冷笑。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几乎是眨眼间,整个阴冷的神坛倏地变得敞亮起来。   天降之火,烈炎四溢,之前被冰霜包裹起来的巫众们不约而同地被烈火点燃了起来。   因为他们早就被百里水月所杀,所以现在就是被烈火灼烧也不再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来了。   很快他们一个个就被火舌吞没,烧的干干净净。   “水行克火行?和老子宰了你有什么关系?”淡红色的眸子里杀机显露,“你哥哥活着在这都不敢在老子面前说这种话,更别说你这个半吊子。”   百里水月的瞳孔缩了缩,楚天泽法力的霸道远超他的想象,不过随后他又变得释然起来。   “楚道友,还是赶紧将这火收起来吧。”百里水月的瞳孔慢慢望向膝下的冰面,“不然再过会儿你就可得在这陪我和哥哥了。”   “你他妈——”楚天泽蹙了蹙眉,还不待他问出自己的疑惑,一阵让人头昏心塞的悲鸣声便从他的脚下传了出来。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楚天泽立刻捂着耳朵,骂骂咧咧。   而不远处的百里水月倒是如常,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这让人难以忍受的悲鸣大概持续了半柱香之久,直到结束,楚天泽的脸色还有些没有缓过来。   “既然楚道友一路尾随我,想来应该听到了一些我与他们说得话吧。”   “这冰下到底他妈有什么?”楚天泽呼出一口气,恶声问道。   “冰下面睡着一只很恐怖的魔兽,如果它醒来了,整个凛冬冰原就完了。”百里水月从怀里掏出皮酒壶,解开自己饮了一口。   接着他又倒了些在他怀里人的嘴里,奈何对方已经咽不下去了,很快又差不过都尽数从唇角流了出来。   百里水月也没说话,伸出手将对方嘴边的酒水擦去。   “楚道友,你知道为什么缥缈天阁让你们来夺走哥哥的尸首吗?”百里水月并没有真的去等楚天泽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因为一个秘密。他们想知道我哥哥是如何将法纹提升到完美的秘密。”   “你在胡说什么?法纹提升?”楚天泽听得不解。   众所周知,法纹天赋是生下来天道就定好的。   “是的。我想用这个秘密来换哥哥的尸首。”百里水月忽然直起身,接着对面前的男人跪伏下来,语气诚恳,“有了这个秘密楚道友你就是空手回去,想来也能交差了。”   “水月别无所求,只求楚道友能开恩将哥哥的尸首留给我。”   “拜托了,楚道友。”百里水月的头抵在冰面上。   “你在和我谈条件?”楚天泽的语气有些烦躁,他不是心软的人,但因为某些原因,他最是看不下去这种场景。   “你且说说看。”楚天泽不耐烦地说。   “谢楚道友成全。”百里水月抬起身上,声音平静,虽然他是跪在地上的那一个,但他的神色倒是显得比一旁的楚天泽从容得多。   “我的哥哥,百里冰封,他原先并非是变异冰行法纹,而是五行水行法纹。”像是在讲一个漫长的故事,百里水月开始娓娓道来,“在凛冬冰原上,曾经独有一种奇特的魔兽,其名为冰晶兽。这种冰晶兽的身体里有罕见冰行魔晶,我们凛冬人称之为冰晶,里面蕴含着极其醇厚的冰行法力。”   嗖的一声——   正听得认真,一把银光匕首便掷向了楚天泽的面门,淡红色的眸子缩了缩,轻巧地歪过头去,楚天泽便用指尖将那匕首夹住。   “偷袭老子?”   “怎敢,天骄第二又怎么会是一把匕首能制服的。”百里水月的态度看起来很是恭顺。   “哼。”楚天泽没再计较。   “楚道友,请看这匕首顶端,那颗嵌在上面的蓝色晶体,便是冰晶,你可以触碰感受一下。”百里水月说。   楚天泽把玩着那把做工精巧的匕首,当他的指腹碰到那块所谓的冰晶时,他难免露出一些惊讶之色。   这冰晶里的确能够清晰地感受一股纯粹的冰行法力。   “有意思,罕见的变异魔晶。”楚天泽挑了挑眉。   “还有更有意思的。”百里水月将百里冰封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在冰面上,自己走到了神坛角的落边。   那里有一个巨大玄铁的箱子,百里水月抬手用劲将那沉重整个箱子彻底掀开。   叮呤咣啷——   几十块成色上好的冰晶从箱子里滚落了出来。   “居然有如此数量?”楚天泽有些没有想到,他刚刚感受那冰晶的法力,那种法力涌动已经有宇级魔晶的标准了。   凛冬冰原哪来的这么强的实力杀死这么多冰行宇级魔兽的?   “这可不算多,在三年前,这神坛里可还是有着上百块的数量。”明明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百里水月对待起来却很是随意,甚至在路过的时候还踩碎了几块。   “你说得那个冰晶兽,实力应该不低,一只怕就让你们头疼的了,你们怎么得手这么多的?”楚天泽问。   “冰晶兽生活在深海里,靠吸收寒气生长,当海水冷得一定程度的时候,这种冰晶兽便会有冬眠的习惯,一旦冬眠了便轻易不会醒来。而当它们从冬眠中醒来的时候,实力便会精进很多。”百里水月说。   “它们倒是舒服。”楚天泽说。   “五年前的冬日,大巫以为狼王祭祷为由在这里修建了这座神坛。建造的时候,巫众们在这些深冰之下找到进百只正在冬眠的冰晶兽群。”百里水月接着说道。   “真是踩着狗屎运了。”楚天泽的语气里带了点讽刺。   “哪是什么好运啊!这便是一切可悲的开始罢了。”百里水月说,“大巫先命人杀了几只,经过多次尝试,他便发现了这些冰晶的妙用,他发现只要水行法纹的人将法力通过冰晶便能使用出实力更加强劲的冰行法诀。有了这样的发现,他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   “他想尝试用冰晶的力量进化法纹。”   “靠外物改变法纹?痴人说梦。”楚天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楚道友是雷行法纹,对此自然了解颇深,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变异法诀实在是神秘莫测。他们不知其背后的危险,只知其表面上的风光。”   “不,或许也可能是知道,但知道也抵不住心中的贪婪诱惑。”头一次这般细细思量,百里水月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道,“是啊!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左右还有能先拿来试一试的马前卒。”   “在那人看来,死了个棋子,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吧。”   “小看法纹的人总会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价。”楚天泽的语气很淡漠,他并不可怜凛冬人的境遇。   在他看来既然这些人有耍刀的心思,便要有被刀砍了脑袋的准备。   “楚道友说得是,法纹是天道赐予的,逆天而行必然是要付出代价了。”百里水月说,“哥哥很幸运,当时大巫找了好几个孩子,就哥哥成功了。”   “……”楚天泽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自然深谙天道公正的道理。   就像天机子为了得到了感知天意的能力付出了自己的眼睛和身体。   那得到冰行法纹的百里冰封定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宁愿哥哥当时死了一了百了,这样之后他便不用那般累了。”百里水月的语气里带着沉重的悲伤。   “所以,你说了半天和这冰面下的怪物有何关系?”   这其实才是楚天泽眼下最关心的事。   本来他一心想要的是百里冰封的尸首,而现在因为刚刚的怪声,他更加忌惮地是冰面下的那个怪物。   那个鬼东西的级别——   楚天泽心里没有把握。   “那冰下面的便是凛冬的报应。见哥哥进化成功,大巫很是满意,他一边传着狼王的旨意将哥哥扶成狼王部落的族长,一边命人将神坛下所有冬眠的冰晶兽全部宰杀了。”   “上百只冰晶兽全部在睡梦中被破开了皮肉,挖出了冰晶。大巫沉浸在了意外之喜里,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楚天泽问。   “有群必有首,在这冰面深海之下还有这群冰晶兽的王。”   “真他妈是疯了。”楚天泽咬牙道。   可不是疯了,普通的冰晶兽都有宇级的实力,那这个什么牢子冰晶兽的王该是怎样的实力?   宙级?玄黄级?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对抗的。 第67章 凛冬冰原21   “法纹觉醒成功折了哥哥大半的寿命, 再加上守冰的负荷, 他的身子日益衰弱,大巫开始恐慌起来。他想找人顶替哥哥的位置,但是冰晶的数量早就被他挥霍的差不多了。”   “于是他就将算盘打到了哥哥的身体上,在他眼里哥哥大概就是一大块冰晶吧。”百里水月说,“他选中我来接替哥哥的位置, 他将一切计划好了, 却没有告诉我和哥哥中的任何一人。”   “他没有全程守在旁边,当继承开始的时候,他便放心离开了。但他没有想到,失了那么多血,哥哥居然还会在中途清醒过来。或许是太过愤怒,不想我重蹈覆辙,哥哥把在场的巫者都化作了冰雪。”   “哥哥让我离开凛冬,他说我不欠这里的, 然后他就死了。”百里水月的声音有些哽住, “我没听他的话, 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便是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之后我向大巫说了谎话。”百里水月冷漠地望向那倒在门口的尸首, “这谎话实在是有些拙劣,现在想想,大巫未必真的信我,但他有把握控制我,不然他不会很坦然地将一切的秘密告诉了我。”   “他知道我会心生怨恨, 他也知道我会忍气吞声。”   “但他并不知道我在忍耐的是什么,所以他还是死在了我手里。”   楚天泽保持着沉默,但他心里已经很是烦躁,他不喜欢听这种悲情无奈的故事。   “凛冬已逝,春日将至,海水也会回暖些吧。前几年是有哥哥撑着,现在哥哥死了,部落里再也没有能使用这般强大冰行法纹的人了。”明明是在勾画着末日到来的场景,百里水月的语气却毫无波动,“早也好,晚也好,睡了那么久,它总该醒来了。”   “都他妈是蠢的吗?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赖在这?不肯走?”楚天泽终于爆发了,他无法理解凛冬的这群人,居然宁愿和这要命的玩意住在一方天地里,也不肯离开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都他妈不要命的吗?   “凛冬冰原是凛冬人的家园,永生永世守着这里已经是族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了。”百里水月面露苦涩,楚天泽说得这些他何尝没有想过,“他们听不进去的,狼王的信仰让我们坚持忠诚善良,亦让我们变得愚蠢迂腐。”   “今年狼王祭只不过是让他们前往冰原的边缘,一个个就如此不安排斥。若是让他们知道我杀了大巫,别说听我一句劝离开凛冬,怕是直接将我视为大罪大恶之人了。”   百里水月摇了摇头,今日一举看似是他冲动,其实从一年前他将百里冰封藏匿起来开始,他就已经徐徐谋划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两全的办法了。”百里水月轻声说道,犹如呓语。   “什么办法?你他妈要干什么?”楚天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他蹙着眉厉声质问着这个早已不再意气风发的男人。   就在这时神坛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咳咳,冰面将慢慢化开,它很快就要醒来了。”百里水月的嘴角慢慢淌下点点黑血,他手中的灵光已经覆在了冰面上。   要强行解开范围如此巨大的冰面,百里水月无疑是堵上了自己的生命。   “楚道友,对不住,本……不想将你们卷进来的。但事态从急,还你请快些离开这里吧。”   “去你妈的!你疯了吗!”楚天泽惊怒,他一想明白对方的意思,便冲了过去,准备上前阻止百里水月的举动,但一切已经晚了。   百里水月的手诀已经掐完了。   七重水行法诀“冰消雪融”已经大成了。   几乎是法诀完成的同时,百里水月便像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倒了下来。   “你他妈不是狼王部落的少族长吗?你他妈居然要亲手毁了这里?”楚天泽一把将瘫倒地男人拽了起来,怒吼起来,“你死了,凛冬没了,你是将你的族人逼走了!但没有你,他们以后怎么办?”   “你他妈说话啊!”   百里水月没有力气和愤怒的男人争辩了,对他来说,现在清醒的每一秒都是上天对他的施舍。   他只想将最后一点话说完。   “楚道友,恳……请你帮我将、将……那把匕首交、交……给百里……寒。”见楚天泽居然有带他一起走的心思,百里水月愣了愣,随后咬牙狠狠推了对方一把,拒绝了这份出乎意料的好意。   “快!快!请快些离开这里!楚道友若死在这,那便是我百里水月的罪孽了!”百里水月大喘着气,他的身子已经残破不堪,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如刀割一样疼痛。   “我活不了了,让我最后在这陪着哥哥吧!”   “真是愚蠢的东西!”神坛摇晃地愈发离开,甚至还有下沉的趋势,再不走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楚天泽狠咬牙关,淡红色的眸子深深望了百里水月一眼。   见黑红色的身影总算离开了,百里水月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楚天泽的行为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尾随自己来到这里,没想到会将对方卷进凛冬的丑事之中,更没想到在刚刚生死关头对方还有搭救自己的意思。   谁能想到呢?   像楚天泽脾气这般差劲的人,本性却会是这般意外的温柔。   “希望楚道友能平安。”百里水月嘴角勾了勾,他趴在地上只有在心里感叹天意安排的玄妙,这一切仿佛都是注定的一样。   亲手倾覆整个凛冬冰原,这个想法无疑是疯狂的。   虽然很早之前百里水月也想过这般极端的方法,但他其实一直更偏向于更缓和些的方法的。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他本是打算等自己法纹进化成功后便杀了大巫,然后自己一边守冰,一边慢慢想法子将族人迁出冰原。   是什么让谨慎的他做出这样疯狂的事的呢?   是因为大巫将手伸向了寒?   是因为他不想再看到这种不幸降临到寒的身上?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全是。   只有百里水月知道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什么。   是邵白和楚天泽的到来。   是那艘冲破暴风雪、差点要了他们命的灵舟。   他们已极其暴力蛮狠的姿态冲进了百里水月的视野,痛击了百里水月的神经,唤起了百里水月年幼时的期望。   狼王部落不该永远蜷缩在小小的凛冬冰原之中。   之前楚天泽质问他身为少族长为什么要亲手毁了这里?   如果百里水月那时还有力气的话,他便会告诉楚天泽正是因为他是少族长才要亲手毁了凛冬冰原。   如果所谓的狼王成为族人的枷锁,所谓的家园禁锢了凛冬人的灵魂,那身为少族长,即使背负恶名,失去生命,他也要将这一切阻碍全部粉碎。   这大概是他残破的身躯最后可以做得一些事情了吧。   神坛的晃动愈演愈烈,百里水月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可他终是爬到了百里冰封的身边,将自己的哥哥拥抱在怀里。   在很多年前,在凛冬冰冷的夜晚里,他记着百里冰封也是这样抱着他,温暖着他冻僵的身体。   或许他和怀里的男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可这并不奇怪,因为就和寒与他得关系一样,百里水月和百里冰封身上流着的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血液。   不是血亲又怎么样呢?   此刻他们便是这世上彼此最亲密的人。   “哥哥,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百里水月的嘴角勾了勾。   下一刻,黑暗与腥臭将所剩的温暖吞噬。   楚天泽一边使用着缩地诀,一边在临近破碎的冰面上狂奔着。凛冬的风像刀子一般锋利,刺痛了那双淡红色的眸子。   他没有方向,一路飞驰,不是为了逃命,而是只有这样他才能撇开心中毫无源头的愤怒。   楚天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和百里水月非亲非故,更无好感可言。   但百里水月的命运却像一根针刺在了他的喉咙里。   或许他也曾像百里水月这样无奈过。   在左右为难的境地里百里水月已经尽其所能挣扎过了,他放不下哥哥的仇恨,又舍弃不了他的族人,看似最后是找了个自认为两全的蠢方法,但说白了他还是被两方的重压碾碎了。   身不由己,也无能为力。   楚天泽讨厌这种感觉,百里水月的悲剧让他久违地尝到了无助的滋味,他以为自己能冷眼旁观这世上许多的不公平。   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心里很不满百里水月的下场。   这一切难道是这家伙的错吗?他凭什么要为之而死?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狗屁道理!   砰!砰!砰!砰!   冰面上蛛网般的裂缝没有一点预兆地尽数粉碎,楚天泽脚下倏地失了平衡,整个人跌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淡红色的眸子在水中闪烁,楚天泽脚下用力,屏住呼吸向上浮去。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扒上了一块巨大的浮冰,哗啦一声,精致的面庞从海面探了出来。   “他妈的!”楚天泽有些狼狈地喘着气,骂道。   他遥望四周,很快找到了他离开时神坛的位置。   没有他想象的那般严重,那黑色的石块宫殿并没有完全沉没。   这让楚天泽的心里莫名平静了些。   有些自欺欺人,就好像那神坛未淹没,百里水月便没有死一般。   轰——   震撼天地的一声巨响。   楚天泽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呆愣在冰冷的水中。   海面下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深渊,它从深海中慢慢显露,黑洞般的巨口在楚天泽的面前将黑色的神坛全部包裹,整个吞下。   嗡嗡嗡嗡——   阵阵悲鸣从那庞然大物的身体里发出,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巨大的身躯开始发了疯似的在海面里翻滚,扭动,拍打。   “真他妈的!这蠢货究竟放出了个什么怪物?”到了这个关头,楚天泽反而笑了。   他有一种感觉,这大家伙怕是感知到他的存在了。   此时,怕是已经在用它那滚动的硕大眼珠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是没闹够,盯上老子了!”金发男人冷笑一声,老实说他心里也和这怪物一样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   他双手一撑,爬上了巨大的浮冰之上。   身上的黑红狐裘已经湿了个透,变得沉重无比。   楚天泽蹙眉,也不拖拉,干脆将那件累赘的裘衣直接从身上扯去,随手扔进了海中。   寒风中,男人露出了紧实有力的腰身,繁复华丽的法纹覆满了他脖颈下的每一寸肌肤,随着主人身躯的起伏折射出妖冶的光泽。   嗡嗡嗡嗡——   深海的怒吼没有停止,仇恨仍在蔓延。   “给老子闭嘴!杂碎!”   噼里啪啦的雷电攀附在男人修长的四肢上,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烈焰。 第68章 凛冬冰原22   黑色的夜幕让凛冬冰原的战场变得更加复杂, 楚天泽还没有看清半掩在冰海之中的怪物的全貌。   他甚至不确定眼下露出的像小山一样的部分到底有没有这庞然大物整体的一半。   毫无疑问, 就是这恐怖的体型,也能想到这只从沉睡中苏醒的冰晶兽王绝对是极不好对付的。   而此时正在浮冰上与它对峙的男人甚至还没有它的半睁的眼珠来得大。   于冰晶兽王来说,男人的身型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这种渺小的生物只配成为它愤怒之中的牺牲品。   轰隆隆——轰隆隆——   楚天泽抬起手臂,空中的黑云已经浑然而成, 滚滚雷蛇在空中翻腾, 撕裂着这深沉阴郁的天色。   在强**力的催动下,法纹发散出淡淡的金光,宛如金色的细蛇缠绕在那男人裸露的肌肤上。   此时的楚天泽就像这昏昏天地间唯一的紫微垣,化身为这黑夜里唯一的光点。   在这个世界,越多越繁复的法纹是天资越卓越的象征,而像楚天泽这种几乎覆盖了全部躯干的法纹简直是前所未见。   这些细碎的法纹之中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已经不是能靠经验去想象的了。   这算是楚天泽的一个秘密,他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法纹。   而且他曾经无比憎恶这些代表力量的花纹,这些花纹在他看来简直像诅咒一样缠绕在他身上, 摆脱不掉。   他甚至一度将其视为自己悲惨不公对待的开始。   直到现在, 虽然他已经将过往看淡, 不再自我厌弃,但对于这些法纹他依旧不想多看一眼。   对自己天赋的厌恶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   无法拔除。   “真他妈的烦!”淡红色的眸子微微充血, 楚天泽怒目仇视着面前硕大无朋的海中巨兽,手猛得捏紧。   神浪狂飙,奔腾触裂,轰雷沃日。   在黑云中孕育已久的惊雷如狂矢一般以各个角度猛刺在冰晶兽王的身上,每一下的击中都在那厚实的鳞甲上爆炸出耀眼的闪光。   轰!轰!轰!轰!轰!轰!   驱雷掣电。   这场怒火发泄远没有这么快的结束, 连绵不绝的雷暴攻势一下一下地砸在那庞大的身躯下,轰出浓浓的烟雾。   冰晶兽王大而无当的身躯自然无法做到灵活的躲避,只能成为巨大的靶子一般承受这天降之怒。   嗡嗡嗡嗡——   大概是被这些雷电刺痛,惨痛的悲鸣再次响起,和之前不同,悲鸣比之前更加刺耳、响亮,宛如阴间的嘶嚎,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该死的声音。”楚天泽堵住耳朵,这牙酸的声音让密密麻麻的雷电攻势不得不终止。   冰晶兽王撕心裂肺的悲鸣显然没有表面那般简单,反而更像一种精神腐蚀错乱着猎物的意识。   此时,它已从雷电的麻痹之中缓解过来,开始起它的报复。   轰隆隆——   庞大的身躯开始在海水里疯狂的肆虐,恐怖的百尺巨浪像疯狗般咆哮着而来。   这庞然大物其实并不聪明,因为年复一年的沉睡,它不像飞翼黑艮豺或是古墓一样,有着不亚于人类的灵智。   自身有着逼近玄黄级的法力,却根本不会使用,思考犹如稚童。   它现在看似悲愤,其实它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在为什么悲愤。   他的举动更像是突然被同类抛弃的孩子,不知所措,只有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痛哭流涕。   楚天泽自然不可能真的将这怪物当作巨婴对待,这种体积的撒泼轻而易举就能要了成千上万人的命。   男人不断使用着缩地诀躲避着暴虐的风浪。   冰原终究是冰晶兽王的天下,它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只要将这里搅和着天昏地暗,楚天泽便很难找到反击的机会。   楚天泽实在是太过被动,再任由对方这样下去,他接下来怕是连落脚的冰面都没有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情况比楚天泽想得还要糟糕。   啪啪啪啪   天空下起雨来了。   凛冬的雨自然和六海州界的雨大不相同,在这样极冷的气候里,等点点细雨落下时,早就变成刺人的冰渣子。   这点疼痛对皮甲厚实的冰晶兽王不算什么,但对楚天泽来说又是另一重麻烦。   情况慢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楚天泽立在一块浮冰上,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法力已经用去不少,但对这怪物的伤害却实在有限。   以他现在这样的状况要杀死对方根本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做得已经够了,为连朋友都算不上的百里水月战到这个程度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于他而言,他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保全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冰晶兽王虽然强大,但若楚天泽想跑,对方也拦不住他。   可是——   楚天泽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陷入了和百里水月同样的境地里。   这冰晶兽王的精力明显旺盛,而眼下它已经把楚天泽当作了发泄怒火的目标了。   若是楚天泽不顾一切往岸上跑去,那冰晶兽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必定紧追不舍。   如果将它引到凛冬冰原的外围,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舍生为人不是楚天泽的做事风格,他不是这般柔软温暖的人。   与之相反,阴郁敏感的童年早就将他这个人逼得满身是刺,一言一行,皆是伤人伤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楚天泽还有很多的事没做,他还要回九天上界将以前的耻辱一一奉还,他还没有将他最恨的那个人亲手血刃。   他没道理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在这里搏命。   百里水月是为了他的族人而死,那他坚守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真他妈疯了!”楚天泽的语气很是烦躁,但他已经做好自己的选择。   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小巧玲珑且做工精致的铃铛便稳稳的落寞在他的手心里。   他握着那音容铃靠近自己的唇边。   冰晶兽王还在肆虐,风声浪声,杂音实在太多,楚天泽必须大声一点,不然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清他说得每一个字。   “小傻子!现在立刻用卷轴让苏玄机过来,然后带着所有的人上灵舟离开这里!”   铃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楚师兄!你——”很快就有了回音,楚天泽能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焦急。   有时候可能听多了,也会心里嫌烦,但他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喜欢听少年这样喊他的。   师兄,师兄的,听多了心里莫名就会多了分责任。   就好像他这样的人也是随时被别人需要的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错,若是可以他也想听对方多喊几声,但现在他不得不要打断对方了。   他得先把要说的话说完。   “我知道,我对你脾气很差,不如旁人待你温和,平时也是少不了骂你的,但是从今以后,你不可以让第二个人像我这样对你。”   “好歹是我师弟,性子别他妈那么好说话,谁他妈的欺负你,自己要学着打回去。”   “法纹天赋这些都是放屁,别当作逃避的借口。以后就算我不在,每日修炼也不许偷懒。”   楚天泽一边狼狈地躲闪着惊涛骇浪,一边拿着音容铃随口胡扯,他说得飞快,基本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这些话都不是他最迫切最想说的内容,却说着停不下来,绕来绕去都是无关紧要的琐碎事。   恨不得将之后的一切都为对方考虑清楚。   “还有,别整天朋友、朋友的,他妈的傻不傻!”说到这里,楚天泽就有些来气,冰渣子砸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语气里很是抱怨,“老子对你就这有这种程度?”   楚天泽心里不爽,他还想说,只当普通朋友,谁他妈的为你在这玩命?   但他终是将这呛声咽了回去,他骄傲的性子在那,到这个地步也不想再说破了。   话已至此,再多说些什么对方也不见得听得懂了。   大概是见楚天泽还屹立在那的缘故,冰晶兽王有些忍无可忍了,它张开深渊般的巨口,一股强大的吸力。   海面上了形成狭窄且强劲的回流,将周边的一切吞噬。   “赶紧给老子滚远点,傻子!”楚天泽吼道。   接着他不再犹豫,直接将那音容铃扔进海里,右手从腰间掏出了那把百里水月用生命托付给他的匕首。   “让老子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厚。”男人精致的面庞看起来很是狼狈,但那血色的眸子却带着狮子捕猎时的狠劲。   楚天泽咬着牙站起身,没有去抵抗那恐怖的吸力,而是正面向那黑暗的无底洞冲去。   当——   配合着短距离的缩地诀,楚天泽纵身跃起,将那把匕首强行插进了厚实的皮肉里,他单手握着,身体在对方巨大的兽口前摇摆。   “来吧!”带冰晶兽王动作迟缓的瞬间,如影如风,男人腰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直接拔除匕首,翻身而上,朝着巨兽最薄弱的地方冲去。   “抓到你了!畜生!”   男人嘴角上勾,露出得逞的笑容,骨节分明的手伸进了那只不断滚动的巨大眼珠。   强劲的电光瞬间爆炸。   嗡嗡嗡嗡嗡——   冰晶巨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叫,整个凛冬为之震颤。 第69章 凛冬冰原23   音容铃里接着传出了一阵杂音, 接着灵光暗去, 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清疏,出什么事了?”此时,雪刺正在极力安抚着陷入惶恐之中的族人们,他见少年一个人站在冰原和大陆的交界处,心里有些担心, 便跑过来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 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轴,以法力潦草的在上面画了几笔。   接着他将那卷轴扔进了雪刺的怀里。   “灵舟等会就来,你带他们上去。”少年的神色阴沉,像换了个人一般,说话的语气和之前大不相同。   雪刺愣了下,随后望着那卷轴,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关头, 作为外来者的邵白, 居然会慷慨地对他们施以援手。   他刚想言谢, 却见寒光一闪,飒的一声, 少年竟然拔剑而出。   “你——”雪刺感觉不妙,直觉告诉他少年想要以身犯险,他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胳膊。   少年偏过头来,一双凌厉的瞳孔正冰冷地注视着他。   身上一阵寒意。   这不经意间的藐藐一眼根本不似人该有的目光。   没有感情,也没有欲望, 只有高高在上必定达成的意志。   无人可以违背。   雪刺身体不由一怔,手也缓缓松了下来。   他不知道少年想去干什么,现在除了等待,他们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他何尝不想赶回部落去寻找百里水月的下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雪刺很清楚眼前的情况,他知道现在的凛冬冰原已经彻底支离破碎了,激流的雪水,晃动的浮冰,他们身处边缘能逃出来已是万幸。   若是这时候还往回走——   雪刺对自己有信心,他在凛冬拼杀这么多年,身手绝非一般人能比。   但眼下的境况即使是他依旧是寸步难行。   就算是鸿远当头,侥幸深入,想要出来也是基本没有可能的。   几乎是在雪刺怔住的片刻,苍白清瘦的少年便从他身旁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浮冰上,动作一气呵成。   对方的身手用身轻如燕,如履平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怎么可能。”雪刺喃喃说道。   这些动作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甚至不是一般的法诀能够轻易办到的。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没一会儿,那抹白点便越变越小,很快就连看也看不见了。   雪刺不由失神,恍惚间,他忽然有种似梦非梦的迷失感,他甚至有些无法确定,他喜欢的那个少年是否真的是他所见那幅模样吗?   显然,他认识到的少年终究不过是冰山一角。   点点冰渣落下的刺痛让男人猛然清醒,他深深望了凛冬的方向一眼。   怕是用不着他去做无谓的担心了,雪刺神色沉了沉,收回了心神,振作精神继续组织族人避险。   现在是狼王部落生死存亡之际,他不能再沉浸在自己的那些心思里感慨伤神。   后面还有许多的事,再等着他去做。   白色的身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凛冬的中心,开启神瞳后,邵白可以看到一切事物最本质的模样。   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大团冰蓝色的色团,正在缓缓蠕动。   “楚师兄。”   面上再镇定,心里暗藏的惊慌也是骗不了自己的,邵白的心砰砰砰飞速地跳着。   男人对他说得那些话让他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而当是音容铃断了之后,他的不安到达了极点,只恨不得下一刻便出现在对方的身边。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不对劲?   邵白心里忍不住自我责备着,他害怕得要命,要是楚师兄——   不,他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再失去一次金炎的场景。   “楚师兄不会有事的。”少年自言自语着,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只不过是不小心回忆起那种强烈的失去感,邵白前所未有的恐慌便一下子被激起了。   这种冲击让他差点失了分寸。   凛冬冰原很大,很乱,而此时的邵白却将周围的一切都忽视了。   一心寻找那熟悉的气息。   “楚师兄。”   感受到那热烈的金红色,少年没有一点犹豫,直接跟随着沉入了漆黑的深海里。   静谧、幽深、孤独,   这样的环境对邵白来说本是不小的挑战。   深海里的这些特质每一处都戳在了他的短板上。   但现在的邵白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伸着手臂,只为了能抓住那抹越来越近的金色。   冰冷,僵硬。   在将人拥入怀里的刹那,邵白的心为之一颤,双手忍不住紧紧的将男人的身躯搂住,试图从触碰中感受到对方活着证明。   仰起头,与男人面面相对。   邵白的瞳孔猛得收缩,他从未见过男人如此虚弱,虚弱宛如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楚师兄。”   少年的唇颤了颤,在海水中他发不出声音,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听不见他的呼唤。   他见惯了对方的张狂妄行,见惯了对方的闪耀夺目。   现在倏地变成这副脆弱的模样,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他心疼地无法自已。   邵白不敢停留,两道身影快速地浮向海面。   扑通!   两个脑袋猛得冒出水面,瘦弱的身体硬是将高大男人拖上了一块巨大的浮冰之上。   楚师兄,为什么不动了?   为什么楚师兄的身体会这般的冷?   ……   无数的问题在邵白的脑海里乱窜,他不知道原因,也不敢去推断。   他生怕得到那个最恐怖的答案。   还不待邵白缓过神来,强劲的冲击便向他和昏迷的男人袭去。   邵白的脑子一片混乱,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一道银色的虚影。   一根巨大的触须被切割了下来,砰地一声掉进海中,溅起几尺高的水花。   冰晶兽王硕大的断肢处喷出大量蓝色的血液。   少年扭过头来,一双银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那有他千万倍大的巨兽。   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了脖子,悲鸣不断的冰晶兽王忽然没了声音,被搅得天昏地暗的海面也安静了下来。   庞大的身躯不再暴躁的扭动,反而微微颤抖起来。   冰晶兽王的灵智不高,但它法力早已达到宙级之上的水平。   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它感受到那远强于他的恐怖力量。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死气已经将它锁死。   明明还没有对它造成半点伤害,它却本能地生出了了逃跑的心思。   不过,一切已经晚了。   如果没有刚刚的那一击,邵白说不定甚至都会忽略它的存在,一心一意在楚天泽的身上。   然而很可惜,冰晶兽王的那无意的一击将少年惹怒了。   邵白从来没有愤怒过,他这个人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是得过且过的好人模样。   而他身边绝大数的人都和楚天泽一样,以为他的性子温和,很好说话。   这些都没有错,可只要是个人都是会有底线的。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   不碰则矣,若是上来便碰了逆鳞,那下场便是可预见的。   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了。   更何况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剑仙。   “我知道你似乎很愤怒,”一个剑花,邵白手中的剑转为正手,身上的气息变得极其陌生,银色的瞳孔没有半分感情,淡漠地注视着想要逃进深海的巨兽,“我也是。”   一剑横空,银色的光芒在空中流动。   海面被强大的剑气强行掀开,冰晶兽王庞大无比的身躯头一次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宛如一座黑色的岛屿。   然而还不待它反应过来,它的身躯便被切成完美的两半,在气流的带动下切割开的两部分左右倾斜,缓缓分开。   在无与伦比的力量面前,不说是它,就是天地自然都只能为之改变。   强劲剑气溅射开来的甚至驱散了空中重重的乌云。   刹那间,天上是真正的万里无云。   整个凛冬平原的冰雨停了。   若是有人能看见这不可思议地一幕怕是会认作神迹,对之连连叩拜。   不过终是无人能有幸目睹,而唯一的看见的生物已经不复存在了。   啪的一声,少年平静地将剑收回鞘中,他转过身,海水开始缓缓回隆,冰晶兽王巨大的身躯慢慢被漆黑的海水淹没。   在鉴证了剑仙的愤怒后,它将在这片深海里永远的睡下去。   “咳咳咳——”   躺在浮冰上的男人猛的咳了起来,刚刚还杀戮果断的少年,脸上马上便绷不住了,连忙跪坐在到男人的身边,手有些颤抖地摸向那精致的面庞。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邵白被捏紧的心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油然而生,他紧紧地将男人搂住,脸深深地埋在对方的脖颈里。   明明拥有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却在此时此刻,少年哭得像个孩子。   银色的瞳孔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色,恢复成普通的黑色。   邵白的视野一片朦胧。   楚天泽悠悠转醒,他静静地躺在冰上,入眼便是一片干净的夜空。   耳边不再有难听呕心的嗡嗡声,反而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抽泣声。   “嘶——”   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想抬起手臂,却一不小心扯到自己的伤口。   “楚师兄!楚师兄,你怎么样?”似乎是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埋在他身上的脑袋连忙抬了起来。   望着那张稚嫩担忧的面庞,楚天泽一瞬间有点恍惚。   在不久前,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它……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楚天泽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其实他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次。   少年连连点头,虽然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失态,但他的眼睛还有点红。   “哭什么啊!”   见对方那可怜样,楚天泽心里不由有些温暖,他忍着痛用指腹抹了抹少年上未干的痕迹。   他想表现得自己没事,嘴角微微上勾,却因为疼痛露出了个有些丑陋的笑容。   邵白没有说话,只垂着头,肩膀微颤,他看着男人这幅模样心里反而更加酸楚了。   “不是……让你别来的吗?怎么总不听话?”   “行了,干什么啊!老子又没死。”   浮冰之上,高大的男人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动作温柔。 第70章 凛冬冰原24   “阿嚏—”   高大的金发男人正盘坐在柔软的蒲团上, 身上裹着厚实的毛皮, 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没有精神。这也不奇怪,在冰冷的海水里浸泡了快半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撑着住吧。   “嘶——”楚天泽咧着嘴倒吸了口凉气。   “对不起,楚师兄,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少年手上抓着灵药瓶, 神情有些慌张, “等下我尽量轻一点。”   “弄你的,不关你的事。”楚天泽皱了皱眉,忍着痛不再吭声。   “那楚师兄你再稍微忍耐一下,虽然有点疼,但是只有涂了药这伤才会好得快一些。”少年轻声说着,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轻柔一点。   “别他妈啰啰嗦嗦的,阿嚏——”   男人控制不住地摸了摸自己发痒的鼻子。   咚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   “谁啊?”楚天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是我。”一个沉闷的男声。   “切。”楚天泽咂了下嘴,自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他扭过头阻止了邵白上药的动作, 将皮毛盖好。   他可没有露身子给别人看得癖好。   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雪刺。   因为凛冬冰原全面的塌陷,雪刺只有先将所有的族人暂时带到了苏玄机的灵舟上。   淳朴的凛冬人没有见过这种能御空而行的大家伙, 刚刚又经历了家园沦陷的变故,一个个心里都极其慌乱不安,雪刺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人群安抚了下来。   他腰挺得很直,让人看得安心。不过,虽然他面上依旧坚毅稳重, 但眸子里的疲惫终究是无法遮掩住了。   寒的年纪还小,百里水月不在了以后,关乎全族存亡的重担就落到了雪刺的身上。   淡红色的眸子望了望沉默的男人,楚天泽将一直收着的匕首扔给了对方。   “百里水月要我带给你们的。”   雪刺默默地接住那把镶着冰晶的匕首,他自是一眼便认出了此物的来历。   事实已在面前。   拳头不由攥紧。   “给寒的?”   “嗯。”   接着气氛陷入短暂的压抑。   “他……”雪刺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虽然没有说完,但楚天泽也明白了对方想问的意思。   “他去陪百里冰封了。”楚天泽的声音有些沉,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这是他希望的。”   “嗯,我知道了。”雪刺的眸子微微阖上,他和百里水月、百里冰封一起长大,突然痛失两位挚友,他一时也难以缓解心里的郁结,“那他应该满足了吧。”   “谢谢。”   雪刺对着坐在那的男人恭敬地行了凛冬的大礼,接着,他便沉默握着那把匕首离开了。   雪刺走了出来,他听着咯吱咯吱的船板声,心犹如陷入迷雾之中。   对于他的未来,部落的未来,他有太多的迷茫。   “雪刺,等一下。”   听到身后的呼唤,高大的身影僵硬地停了下来。   雪刺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缓缓转过身来。   “这些给你。”少年快步追了上来,怀里捧着一个独特的石斛,里面装着一颗颗晶莹的珠子,“拿着吧。”   “谢谢你。”雪刺望着这些东西,他虽然不知什么,但也能猜出价值不菲。   他的目光略微温和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拒绝了少年的好意,“只是凛冬人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馈赠。”   “这是给你的,不是给其他人的。”邵白顿了顿说,“这是你和我做朋友的谢礼。”   “……”少年的话让雪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既欣喜于少年对自己情谊的重视,又悲伤于他们终究没有可能得结果。   这大概便是有缘无分吧,他忙忙碌碌良久,对方连他那份心意也没有感受到。   这可真是又残酷又温暖的话。   让人有点不甘心。   “朋友吗?原来我们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吗?”男人喃喃说道。   “雪刺,你说什么?”邵白没听清。   “没什么,一切都不重要了。”雪刺嘴角勾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了。   他曾经许下豪言壮语在楚天泽说过,说他可以为少年离开狼王部落,永远追随在对方的左右,守护着对方。   然而——   有点像笑话,他发现对方根本就不需要他。   不仅如此,他眼下也已经做不到这份承诺了。   遇到这样的事,他没法做到抛下整个部落,不管不问,然后将一切的重任和痛苦都交于寒一个人去承担。   天意难测。   雪刺不信命,但这次他也得在心里叹一句命运弄人。   让他们无意间相遇,又让他们不得已错过。   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   雪刺正想着愣神,少年却不待他反应过来,将抱来的东西塞在了他的怀里。   “无论在哪都少不了要用这些的,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只能给你些身外之物。”邵白的目光认真,“若你还把我当朋友,便收下吧。”   “好。”   雪刺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眼神里的情绪复杂。   像是在忘却什么,又像是在铭记着什么。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对少年点点头,接着便独自离开了。   “送完了?”楚天泽的眼皮抬了抬,他本以为进来的是邵白,没想到来的却是个让他讨厌的身影。   “他妈的不知道敲门吗?”男人暴躁地抱怨道。   “这是我的灵舟,希望你能记得这一点。”苏玄机极其冷漠地将门带上。   楚天泽自知理亏,斜了那黑斗篷一眼,不再开口。   “百里冰封的尸体呢?”苏玄机沉声问。   “尸骨无存,没了。”楚天泽淡淡地说。   “所以你们两个人忙了这么多天一无所获?”苏玄机蹙着眉,语气很不好,“不仅如此,还带了一群要饭的野人到我的灵舟上?”   “你他妈管得真够宽的?老子差点命都赔进去了,也没你喊得这么起劲。”楚天泽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   “这个任务值多少天机点,你心里清楚。”两人从不对头,没几句苏玄机面上也阴了下来,“还有,你更应当有些自知之明。”   “关你屁事。”   楚天泽是什么脾气,谁对着他说三道四,那肯定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   若不是他伤没好,怕是又难免要大打一架。   “蠢货。”苏玄机眸子沉下,心里骂道,楚天泽重伤的情况他心里已有计较。   虽说他没有见到,但听描述他还是能推测到一些的。   那是一只能够瞬间毁灭整个凛冬冰原的魔兽。   根据他对楚天泽的了解,他不觉得在压抑法力的情况下,对方能有独自斩杀这只魔兽的实力。   “你杀死的那只魔兽是什么等级?”苏玄机望了眼裹着毛皮的男人,补充道,“我需要将情报汇报给缥缈天阁。”   “宙级以上。”楚天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到玄黄级,没开灵智。”   “没开灵智吗?”苏玄机淡淡地说道:“也是,不够蠢,也不会死在你手里。”   楚天泽暗暗咬牙。   “既然好不容易杀死了,那它的魔晶呢?”苏玄机继续追问道。   “我他妈怎么知道,老子都昏死了,还能去给你挖魔晶吗?”楚天泽已经几近暴怒,苏玄机明显是在找茬。   “为什么不能呢?毕竟你失去意识了,都能杀死接近玄黄级的魔兽,挖个魔晶而已,应该也是易如反掌吧。”苏玄机的表情依旧平淡。   楚天泽的青筋暴起,猛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真他妈的,苏玄机,欠揍就直说,阴阳怪气说个屁啊!”   “不是谁都和你这般野蛮无知的,都到这个地步,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吗?”苏玄机并没有被对方咬人的模样吓退,反而更进一步,直视着对方。   这次倒是淡红色的眸子先挪了开来。   “听不懂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邵白,邵清疏,这个天骄第一究竟有多强?”苏玄机不再绕弯子,直接点破了那个名字。   从某方面来说,楚天泽的命运可以说是和苏玄机的命运息息相关的。   随着不断的相处,苏玄机对那个叫邵白的少年愈发忌惮。   虽说对方于他有恩,但危险便是危险。   在之前,他曾多方暗示过楚天泽,然而对方将自己蠢货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根本就不开窍。   他现在更是已经确定少年的目标里是有楚天泽的。   所以,他才不惜违背承诺,也想让楚天泽有所防备。   毕竟要是楚天泽折在三重下界了,他也别想回九天上界了。   苏玄机继续说道:“百里冰封已死,那便说明天骄榜是没有问题,邵白的实力远没有表面那般简单。所以,那头魔兽到底是谁杀死的?”   “是你,还是——”   “行了,他妈的就你苏玄机最聪明是吧。”男人很是暴躁地打断了苏玄机的话。   楚天泽的这番态度倒是苏玄机看不懂了起来。   “你——”苏玄机的语气有些迟疑,“是知道的?” 第71章 凛冬冰原【终章】   楚天泽长吁一口气, 突然又有些丧气地坐回到蒲团上, 头不自在瞥到一遍,“你他妈烦不烦,这都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发现他不对劲,你还和他来往如此紧密?”苏玄机眸子睁大,很是不解。   一开始, 他以为楚天泽的脑子里装满的都是稻草, 现在忽然知道不是这样以后,他反而更不明白了。   “苏玄机,我说,你难道是乡野村妇吗?”   “……”楚天泽的神来之语硬是把苏玄机说懵了。   “谁还没点不能说的秘密,你他妈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啊!”楚天泽半眯着眼,面上有些懒散地说,“别人不想说, 就不说了。你他妈有多闲, 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苏玄机的抿了抿唇, 他的心情变得极其复杂。   “他如此伪装,你不怕他心怀不轨?”   老子还想他能有点什么心思呢?楚天泽想着, 没说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半仰着头,干脆阖着眼不再搭理苏玄机。   “随你便好了。”苏玄机也觉得无法交谈下去,眸子一暗,甩袖离开。   砰的一声, 门被猛的带上,淡红色的眸子缓缓睁开,楚天泽的表情若有所思。   三重下界,缥缈天阁。   雾气飘飘漾漾,犹如仙境。眸子绑着布条的年轻男子带着淡淡地笑容坐在高台上,默默听着台下二人凛冬之行的结果。   虽然在灵舟上已经休息好一会儿了,楚天泽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自然这也连带着他的脾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关于凛冬的事,楚天泽说得很简单,也很敷衍,其实在他看来天机子应该是什么都能算得出来的,指不定他们还没到,这人已经知道的大差不差了。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冥冥间皆有安排。”听完神坛的覆灭,天机子也不由感慨起来,“你说对吗,邵白?”   少年正站在一旁发愣,猛得被一问便下意识地点点头。   “废话太多,百里冰封事就是这么回事了。尸首带不回来,天机点你还给不给?”楚天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现在可是累得很,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辛苦跑一趟,自然是要给的,三十点不会少你的。”天机子语气温和。   “嗯,记得给,走了。”楚天泽也是干脆,摆了摆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头也不回便往外走了。   “楚师兄。”邵白刚想跟上,却被人叫住。   “邵白,稍等一下。”清雅的声音响起。   “请问有什么事吗?”邵白站定,他心里其实对和天机子两人独处十分抵触,如果可以,他不想和天道有关的人再沾上一点联系。   “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吗?”天机子笑了笑。   邵白有些不明所以。   “天机点已经给你了。将鹤一给你的那块令牌拿出来吧。”天机子解释起来,“往里面注入点法力。”   邵白回过神,从腰间摸出那天骄榜首的牌子,法力聚向手心。   没一会儿,那牌子上竟然就投射出几道光影,在空中,绘出遒劲的“叁拾”两个字。   真是神奇。   邵白略露惊讶之色。   “你不是要与我换消息吗?现在换吗?”天机子说。   “换,换。”邵白连忙应道,若非天机子提醒,他险些忘记了。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说出问题,天机子便已经开口缓缓说了起来。   “你这问题我师弟也为你兄长算过了,迷雾代表未知或是死亡。”天机子说,“我和师弟一脉相承,换我再算也算不出什么别的花样来了。”   这意思是消息白买了?邵白不由愣了下。   “随算不出别的新意,但我倒是可以为你解解未知一词的意思。”   “还请指教。”邵白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未知,应指此间此时此人不可查也。说白了,换句简单点的话来说,那就是你父亲很可能已不在这三重下界了。”   “那我父亲难道——是在九天上界?”邵白不由蹙了蹙眉,他很快就察觉到些许不对,“可是,这九天上界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吧?”   “缥缈天阁是三重下界和九天上界的交接点,如果我父亲去没去,您一定是知道的吧。”邵白望向高台上的人,“我的父亲还好吗?”   “邵白聪慧,若有人去了九天上界,我确实会知道,不过你父亲究竟是去还是没去,那便是另一个问题了。”   “……”   天机子的话让邵白的脸色差点绷不住的。   “哈哈,开玩笑罢了。”见邵白的模样,天机子轻轻笑了几声,“既然问的是你父亲的下落,我自然是会告诉你的。”   邵白挠了挠头,没有半分庆幸可言,他心里只觉得这天机子是个麻烦人物,很是不好对付。   “你的父亲确实去了九天上界。”过了半天,天机子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竟然真的去了九天上界?可是父亲去那做什么?”邵白不解。   “这就不知道了,也说不得了。”天机子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邵白蹙着眉走出大殿,他越琢磨越发觉得这事蹊跷得很。   天机子总是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每一次两人交谈的时候,对方总是在想方设法地将他引去九天上界。   “难道是我多心了吗?”邵白细细思索着。   少年垂着头,没走几步,一条长腿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师兄?”邵白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怎么出来地这么慢?”男人的语气有些抱怨。   “原来楚师兄在等我,我不知道,知道的话,我便走快些了。”邵白说。   “谁他妈等你了。”楚天泽嘀咕一句,接着有意无意地问,“天机子和你说什么了?”   “嗯……没什么,就是告诉我,这次任务的天机点到了。”邵白隐瞒了一些,不知怎么他有些避讳和楚师兄说起九天上界的事。   “哦?这次他动作倒是快。”楚天泽嘴角勾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令牌。   几道光束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哼,快了。”男人冷哼一声,接着有些随意地收起令牌,往灵舟上走去。   捌拾?!   邵白的瞳孔缩了缩。   楚师兄已经累计了这么多的天机点了吗?   如果邵白没记错的话,按天机子所说,去九天上界的机会是一百点吧。   难道楚师兄他——   邵白不由耷拉下脑袋,他心里很想知道楚师兄准备这些天机点是想换什么的,但他自己没有勇气直接去问。   而且若楚师兄真的是想去九天上界,他也没有阻止对方不去的理由。   想着想着,少年便忍不住沮丧起来。   “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呢?”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蹙着眉头。   “啊……我马上来。”邵白连忙赶了上去。   走到身边,男人的手臂很自然地就搭在他肩膀上,邵白的身体略微有些僵。   “呵,又生病了?”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   听着让人心痒。   “我……我我……没没有……有。”说着说着,邵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了。   “知道以毒攻毒吗?这种病等你习惯了就治好了。”男人胡诌着,淡红色的眸子带了点狡黠。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邵白说得磕磕绊绊,感觉到楚师兄身上传来的温热,他便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他所想的那些事大概都是他自己杞人忧天了,邵白想着。   其实邵白现在已经很满足自己和金炎的相处方式了。   能回到这样亲密的关系,或许他不该再强求更多了,少年在心里轻轻说服着自己。   然而邵白不知道人心又岂会那般轻易满足。   深夜,凛冬冰原。   经过了不久前的那场大战,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冰原了,或许还要再过数十年,一切才能恢复如初。   一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了冰冷的海面上。   “桀桀桀桀——人类那话怎么说得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瞧瞧,本王找到了什么,冰晶兽王的肉身,还有一大块上好的冰晶。”黑影似乎陷入了疯狂的喜悦之中,“真是苍天助吾!”   “这样墓骨的失败便算不上什么了。只要拥有了这些,玄黄级算什么?三重下界算什么?”嘶哑的声音渐渐陷入了癫狂之中,“只要本王将这些统统炼化,全部化为己用,天地级亦是唾手可得。”   “到时候本王便是这个世间的登峰。无论是三重下界,还是九天上界,终将都会匍匐在本王的脚下。”   “只待凌驾众人之上,天道亦臣服于吾。”   黑影在昏暗中融为一体,血腥的风再次在大陆上掀起。 第72章 天隐皇朝01   黄豆般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汉白玉雕成的栏杆上, 大雨如注, 在石雕上溅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   楚家大院笼罩在浓浓的雾气里,大雨磅礴,这种该死的天气已经持续好久了。梅雨天总是这个样子,即使是在九天上界,也免不了俗, 这白雨跳珠的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下人们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 昭阳苑周围栽种的花草都是不是一般凡品,一株株都是比他们这些人要金贵的多。要是一不小心的溺死在这大雨里,他们就是人头落地也是担待不起的。   这一片片的花圃上都虚笼着薄薄一层水幕,那是低级的水罩术,是专门用来给这些花草遮雨的。   虽然只是低级的法术,法力消耗也不算不多,但架不住覆盖的范围大,持续的时间长, 这些天下来, 支持着的水行魔晶也换了一批了。   有了这水罩术看护, 昭阳苑的下人们还是要冒雨出来照看一二,以确保这些精贵主子们没有半点差池。   十岁的楚天泽手里卷着一本灰扑扑的书, 从阴影里悄悄窜了出来。淡红色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忙碌不堪的下人们,见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楚天泽贴着朱红的院墙猫着腰,溜进了虚掩着的雕花红木门里。   金色的头发甩了甩,楚天泽站在门口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雨水, 他动作不敢太大,生怕溅到什么地方。   没办法,今天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他年纪尚小,不会法诀,也没有自己的油纸伞,只能一路顶着雨珠子跑过来。楚家大院实在大得很,他住的地方偏僻,来这里有不短的路程,等他好不容易跑到这里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几乎都湿成了落水狗。   不过好在他手里的书还是干的。   这种天气不宜出行,楚天泽也不想在这么差得天气赶过来,但是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他是连靠近这里的机会都没有的。   昭阳苑,楚家大院最富丽堂皇的住所,他母亲住的地方。   在楚天泽的印象里,他的母亲是个温婉美丽的女人。穿着一件月白色花洋绉裙,黑色的长发用梅花簪子轻轻挽着,说话轻声细语,听起来温柔悦耳。   其实楚天泽从记事起就没和他的母亲说过话,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小便一直是和老嬷嬷生活在偏院破旧不堪的柴房里的。   他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一点印象,要不是有一次老嬷嬷一不小心说漏嘴,说他其实是楚夫人的小儿子,楚天泽怕是会一直以为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了。   楚天泽有些烦恼,他猜测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间可能是有些隔阂,他想着估计是自己小时候太调皮捣蛋,才会被自己的父母惩罚住在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俗话说得好,父子哪有隔夜仇,虽说他的父母可能有些小心眼,但过了这么久时间再大的错也该翻篇了。   楚天泽真的不想再住在那又湿又冷的柴房里,最重要的是照顾他的老嬷嬷身体最近也愈来愈差,所以他想着只要自己找个机会表现好些,或许他的父母便会一时心软,将接他和老嬷嬷回来住了。   “还好这书没湿。”楚天泽垂下眸子,长吁了一口气,这可是他求得母亲原谅的关键所在。前些日子,他躲在假石山后面看见那个讨厌的家伙就是在母亲面前背得这本书,还得了夸奖。   他瞥见了书名,书名为《法纹纪要》。为了得到这书他偷偷从书阁里找了摸出来的。   这书里面的内容难懂的很,没人讲解,他不懂其意,全都是靠死记硬背才记住的。   为了能将这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金发少年咽了咽口水,他心里紧张得很,他知道他的那位母亲就待在这屋子里。   他很快就能见到对方了。   楚天泽摸了摸鼻子,手上拿着书往那满是帷幔的屋子里走去。   “好暖和。”少年搓了搓发红的手,这里和他待得那个地方简直是两个世界。   若是他今天成功了,他以后和老嬷嬷也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真是想想就和做梦一样的。   少年悄悄走着,淡红色的眸子绕着四处转个不停,这里实在有太多他没见过的东西。   “自在!”   “自在!”   “自在!”   突然出现的尖锐叫声将楚天泽吓得不轻,连忙扭过头寻找。   周围并没有人,楚天泽找了一番才发现说话得其实是一只关在金笼里的鸟儿。   “臭鸟!快别叫了!”楚天泽挥着手上的书威胁道。   然而这毛色靓丽的鸟儿根本就没有被他吓道,依然张着嘴,叫得欢快。   这可怎么办?   要是将那些下人引进来,他怕是就见不到母亲了,楚天泽的面上有些焦急,慌乱间,他攀上椅子,伸手摇了摇那鸟笼,想让这鸟赶紧闭嘴。   谁想那鸟儿受了惊便直接扑腾起翅膀来,“自在”,“自在”的叫的更响了。   “自在,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跑娘这里来了?”屋子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是母亲的声音!   楚天泽吓得一哆嗦,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椅子上下来,生怕给母亲留下不好的印象。   “快进来吧,那些下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衣服肯定湿透了吧。”屋子里的声音仍在响起。   好温柔。   楚天泽捏了捏手心,大着胆子往声音的地方寻去。   淡红色的眸子从轻纱的帘子后面悄悄望进去,一个温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梳妆打扮。   他的母亲正手持着一把雅致的头梳打理着自己漆黑的长发,一举一动里都透着一股知书达理的气质。   楚天泽撇了撇嘴,耷拉下脑袋,摸了摸自己金色的头发,面上带了点苦涩。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整个楚家大院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奇怪的发色。   明明他的母亲也是黑色的长发啊!   “在师父那学累了吧,快到娘在这里来,等会儿娘让他们给你准备些吃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听上去让人身心愉悦。   好久没有人这般温柔的同他说话了。   楚天泽的心里忽然一阵酸涩,从帘子后面站了出来。   他来这里前,心里其实对他的父母还是有不小的怨恨的。不是他小肚鸡肠,这事换谁怕也无法释怀的。   明明他和那个讨厌的家伙都是父母亲生的,凭什么却只有他一个人被赶到那么远的地方。   那讨厌鬼好吃好玩的样样不缺,还有一堆人伺候,而他和老嬷嬷却饥一顿饱一顿,冬天连碳都烧不起。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楚天泽本以为自己会将这些不好记上一辈子,然而他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没出息。他面前的女人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他竟然就已经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他原谅他们了。   他只想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   女人的话像是一种鼓励,楚天泽握着皱巴巴的书朝女人缓缓靠近,直到还有半步的距离,他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母亲。”望着那个身影,楚天泽抿了抿嘴,终是下定决心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音。   背对着他的女子一怔,接着,转过身来。   “啊——!啊!啊!啊!啊——!”   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刺痛了少年的耳朵。   扑通一声,金发少年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被女人几乎疯狂的反应吓傻了。   不待他反应过来,铁质的胭脂盒,锋利的木梳,尖锐的发簪……一样样接踵扔在他的身上,只要是女人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如暴雨一般向他掷来。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外面的侍女听到声音连忙赶进来,当她们看见地上坐着的身影时,几乎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快来人啊!来人啊!一个个都死了吗!竟然把这脏东西放进来!脑袋都不要了吗!”为首的侍女对着门外大声喝道,说完她便赶紧跑过去安抚其女人的情绪。   直到她将女人抱住,疯狂的攻击才停歇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已经完全呆滞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态度会在一瞬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前一刻,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到温暖的抚摸安慰,谁想后一刻,迎接他的却是恐怖的狂风暴雨。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得做,没开始讨对方开心,甚至还没有开始展示他一个月废寝忘食的背书成果。   他只是露了脸,静静地站在了女人面前。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老嬷嬷不是说自己是他们的骨肉吗?   他到底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楚天泽想不明白。   很快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便冲了进来,将少年向死人一样从屋里拖了出去。   在离开的前一刻,楚天泽与仪态全无的女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是少年从未见过的。   若是可能,他毫不怀疑对方会冲上来将他碎尸万段,抽筋扒皮。   这真的会是母亲看儿子的目光吗?   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哗啦啦——   少年被连人带书扔进了肮脏的泥潭里,一群人围着他开始群打脚踢,纾解心里的怨气。   每个人下手都没有留情,他们心里对这个少年已经恨之入骨了。   就在刚刚,因为少年偷偷的闯入,他们这里所有人的月例都没了,不止如此等会儿他们还要自己去打板子!   “真是晦气!”临走前,还有人不忘对着躺在地上的人影啐上一口。   雨还在下,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肮脏不堪的少年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而那本《法纹纪要》被他的主人舍弃在了那个雨夜里。 第73章 天隐皇朝02   “咳咳咳, 怎么雨天还在外面站着, 跑去哪了,弄得满身都是泥,快……些进来吧。”破旧的木门打了开来, 颤颤巍巍的老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地太滑了,出门摔了一跤。”金发少年面色如常, 语气轻描淡写。   “哎,先歇歇……我给你烧水去。”老嬷嬷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事情没那般简单。   少年身上露出的地方几乎每一处完好的, 这些伤怎可能是跌一跤能出来的。   但她知道少年骨子骄傲,也没有明说, 摇摇晃晃地走去烧水了。   待老嬷嬷离开, 少年抬起胳膊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水很快就烧开了, 不是所谓泡澡的大木桶, 老嬷嬷烧开的水只够装满一个个小小的木盆。   “您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楚天泽准备褪下衣服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行了,有什么的, 你还不是我一手带大的。”老嬷嬷说话有些含糊, 上了年纪,牙也掉了不少。   但相处久了,楚天泽自然也听得懂对方说得意思。   等到老嬷嬷扶着墙回到隔间的榻上,少年才将身上泥泞不堪的衣服褪了下来。   满身的乌青红肿。   “嘶——”温热的帕子按到了痛处,少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来给我吧。”苍老的声音里带了点心疼, “你这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嬷嬷——”楚天泽的身子一怔,接着便破罐子破摔似的,垂下头去。   挨打这事楚天泽不是没有经历过,就是在这下等人住的偏院里也不乏看他不顺眼,骂他不详的人。   楚天泽一般是不会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的,不过若是真有人动手的,他自然也不会傻傻受着。   他很早就清楚这里的人天生都是欺软怕硬的贱骨头。   年纪小,力气弱,身材瘦,乍一看他确实是属于弱小的一方。   但是楚天泽有一个其他人都比不了的优势。   他打架不要命。   似乎是天生就有着这样暴虐的冲动,楚天泽出手狠辣,阴招损招无师自通。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他没少干过。   慢慢的,但凡在这偏院和楚天泽打过一架的,无论最后是输是赢,以后都不会再去轻易触怒这个不要命的小疯子。   如此看来,今日的事大概是楚天泽最狼狈的时候了。   满是皱子的手将帕子接了过去。   没有跌打的药,这些伤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之后就全靠他身体自我去修复了。   楚天泽将疼痛忍在喉咙里,全程皱着眉头,待老嬷嬷帮他把后背擦完后,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些细密的汗珠了。   “你这孩子啊!何必呢?”老嬷嬷摇摇头,语气有些感慨。   楚天泽没说话,自己擦完身子,便弯下腰将他那头颜色诡异的头发放进木盆里。   金色的长发浮在水面上四散开来,犹如霞光万道。   真的有那般难看吗?少年心里泛着疼,还有些不服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长相究竟在别人眼里有多狰狞,才会把他那位高贵的母亲吓出那幅神态来。   “昭阳苑的那位为什么这般讨厌我?”楚天泽没忍住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咳咳咳咳,你去……昭阳苑了?”老嬷嬷的声音带了些惊恐。   “您说过得,她是我母亲。”楚天泽咬着牙,“可是为什么同样是儿子,我和——”   “快住嘴!这话不能乱说的!”老嬷嬷截下话头,连忙阻止道。   “凭什么说不得!”怒气翻腾,楚天泽猛的抬起头,血色的眸子尽是愤恨,“将我生下来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是我求他们把我生下来的吗!”   “既然都到了这般厌恶的地步了,那他们为什么不在襁褓里就掐死我!”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少年的胸膛上下起伏,红着眼怒吼着,滴滴答答的水珠沿着他的头发淌下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些年来积攒的委屈仇恨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在一瞬间里统统爆发了出来。   老嬷嬷一脸为难,少年这些问题,她也不知从何答起。   “天泽啊!”千言万语,最后老人也只能无奈地唤了一声。   少年的身体僵了僵,接着攥紧拳头,背过身去。   “嬷嬷,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这样说话。”过了会儿,楚天泽闷声开口道,“明明这世上只有您还愿意多看我一眼了。”   “傻孩子,到嬷嬷这来。”老嬷嬷声音也有些哽咽。   她出身低贱,被卖入楚家为奴为婢,她这一辈子本来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若非楚天泽的出现,她的晚年怕是会更加孤独凄苦不已。   她自是将对方当作亲孙儿照看着的。   而如今,看着自家亲孙儿这副模样,她自然也是心疼不已的。   金发少年吸了吸鼻子,将情绪压下,乖乖走了过来。   老嬷嬷将楚天泽拉到身边,拿起干燥的帕子给少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天泽,嬷嬷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有时候说得一些话是做不得数的。”   楚天泽的眸子沉了沉,他当然明白嬷嬷话外的意思。   这是让他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这世上没有谁是会让所有人喜欢的,也没有谁是会让所有人讨厌的,所以啊,我们只用管着喜欢自己的人就够了。”   “谁会喜欢我?”楚天泽不爱听这些温吞的话,撇了撇嘴,“这种人根本不存在。”   “谁说的?嬷嬷就很喜欢天泽。你还小,等你长大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的。”老嬷嬷笑着说道。   少年的脸略微有些红,“真的吗?您、您不会是忽悠我吧。”   长大以后——   他真的能遇见喜欢他的人吗?   “嬷嬷当然不会骗我们天泽了。”老嬷嬷面容慈祥,摸了摸少年的头。   “好吧。”少年想了想转过头,“他们不要我就不要我吧,我不稀罕。”   “我也不要他们。”少年恨恨地说道。   “你也莫要嫉恨楚夫人他们,他们与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听嬷嬷的,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过我们的,他们过他们的。”嬷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哼,我才懒得理他们,我的家人只有嬷嬷您就够了。”少年说。   “好好好,乖孩子。”听了这话,老嬷嬷心里也高兴,将少年拉着抱了抱,“今天也累了,快,早些睡吧。”   “嗯。”楚天泽确实累了,他回到自己的榻上,靠着漏风的墙蜷缩起来。   雨还在下。   老嬷嬷的话让他想开了。   他决定放下。   今日的屈辱也好,荒唐也罢,他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后,就将这些都抛之脑后。   没必要自怨自艾,他至少不是这世上最惨的人,好歹他还有嬷嬷在他身边。   想到嬷嬷,淡红色的眸子忽然睁开。   少年轻手轻脚爬了起来,将自己那条褥子抱在怀里。   嬷嬷的身体愈来愈差,这雨天又阴冷的很,他年纪轻没关系,楚天泽准备将自己的褥子也给嬷嬷盖上。   哒哒哒哒——   “这个时辰怎么会有这般多的人在偏院跑动?”楚天泽愣了愣,耳朵贴在墙上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愈来愈响,忽然一股极不好的预感将楚天泽笼罩。   砰的一声巨响!   不待楚天泽反应过来,他面前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你们是什么人!大晚上闯进来做什么?!”少年怒视着门外举着火把的不速之客,像一头领地被侵犯的幼狮。   “滚一边去!”领头的人眼神鄙夷,一脚就踹在了少年的小腹上。   对方是高大的成年男人,力气极大,若非楚天泽咬着舌尖,怕是直接就被踹昏死过去了。   男人并没有将目光放在少年的身上,挥了挥手,他左右两个人便进入了屋子里。   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楚天泽抱着腹部躺在地上,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个破旧不堪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对方这样大动干戈的。   很快,浓浓的阴影里就显现出两人出来的身影。   他们的背后还拖着一个人,发着含糊不清的哀嚎。   “嬷嬷……”淡红色的眸子缩了缩,楚天泽的脑子里刹那间空白了。   嬷嬷已是花甲之年的人,身子还那般孱弱。   这两个畜生竟然将嬷嬷这般拖拉?   “啊!”一声嘶吼。   黑影里一个瘦弱的身影疯了一般扑了过去。   “放开嬷嬷!你们这群混账!”少年红着眼挥舞着手臂,他想将面前的这些人狠狠揍一顿。   然而他很快就被一层强韧的水幕死死控住,无法动弹。   领头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他旁边的人就心领神会,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一顿狠打。   “贱婢林芝看守不力,私放罪者,惊扰夫人,其心可诛,罪不可赦,杖毙。”男人冷漠地声音犹如利刃一刀刀插在少年的心上。   听到杖毙两个字时,少年已经彻底六神无主了。   “不关嬷嬷的事!是我自己跑过去的!都是我的错!”少年趴在地上拼命解释道。   然而没有人听他说话,因为他说的话无足轻重。   “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冲我来啊!你们有本事打死我啊!”少年的手猛捶着地,他想站起来,但他的全身痛的像烧起来一样。   “啊!啊!啊!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将少年的自尊心彻底击毁了。   “哈啊——哈啊——”   高大的金发男人猛的从柔软的床榻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表情狰狞得可怕。   而他后背早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了。   这段噩梦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和其他人不同,他的法纹就是在那时自己强行觉醒的。   那个风雨天他掌控着自己的天赋,将那些欺压作贱他的人挫骨扬灰。   可有什么用呢?   他杀得死那些杂鱼,却对抗不了整个楚家。   而最重要的,老嬷嬷再也回不来了。   强烈的杀意和悔恨汹涌而上,让男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破门而出,跌跌撞撞跑到对面的屋子前。   手都已经撑在门上,楚天泽的神色忽然有些挣扎。   咯吱——   就在男人犹豫纠结的时候,他面前的门却自己打开了。   这门开得让人防不胜防,楚天泽赶紧收回手站得笔直,淡红色的眸子有些尴尬地望向一边。   “楚师兄,你怎么了?”少年挠了挠头,他显然是才从床上起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少年想起对方在凛冬受的伤,语气担忧起来。   “嗯……”楚天泽回答地有些沉闷。   “不会是伤口裂开了吧?快让我看看。”少年赶紧将男人拽进屋里。   “其实,也不是……”楚天泽想说些什么,但少年的动作根本不容他拒绝,直接拉着他躺在床上。   接着少年便开始翻箱倒柜忙碌地翻找起来。   “都说了真没什么,小事而已。”楚天泽的头躺在少年的腿上,莫名有些心虚。   “都受伤了哪来什么小事。”少年的语气很是认真,“楚师兄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有什么的,一点小伤。”楚天泽微眯着眸子,语气有些不屑,“不痛不痒的。”   “可我看着心里难受啊。”少年小声反驳道。   “……”   感觉到男人有力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少年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成了木头。   真是神奇。   只是这样静静呆着,闻着少年身上的气味,楚天泽的眼皮子渐渐有些打架。   他好久没有这样安心的睡意了。 第74章 天隐皇朝03   距离凛冬冰原的全面塌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虽然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让这场浩劫平息了不少, 但是终究余波未了。凛冬人向来自给自足,冰原的覆灭其实并没有影响到三重下界大多数的人。   可这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不过一只潜藏着的魔兽就能让一片大陆一夜间分崩离析,那谁又能确保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这样可怖的隐患呢?   一时间,人人自危,无论是六海州界还是天隐皇朝都因为凛冬之事笼罩在一股子风雨欲来的氛围里。   邵白站起身披上月白色的外衣,背上银色的长剑, 推门而出。   对于他这个亲眼目睹一切的人来说,比起所谓的恐慌,他心里更多的是伤感。他的好友雪刺带着自己的族人踏上艰难地征途, 而他也再无机会观赏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罕见光景了。   而最近, 邵白才知道那只名为冰花的大狼狗竟然被雪刺留在了凛冬的外围。倒不是雪刺不带着它同往, 而是冰花怎么也不肯离开那里。   雪刺说,冰花可能离不开凛冬这个地方,毕竟冰花是凛冬独有的生灵, 生死都是属于凛冬的。   邵白其实并不认同雪刺的话。   在他看来,冰花留在那里应该是因为它的两个主人都还留在那里的缘故吧。   这方面,他和冰花之间有种难言的共鸣。这种无望的等待或许看上去有点像犯蠢, 但不管是狼, 是狗,还是人,感情与依恋总是互通的。   那是生死都无法割断的羁绊。   “师兄,今日是东肆区。”新来的执事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嗯,知道了。”对方那声师兄叫得邵白有些猝不及防, 突然有人这般毕恭毕敬的唤他邵白直接没有反应过来。   “和师兄一起的乔师姐,正在外头等着呢。”那执事的神色有些紧张。   邵白了然的点点头。   这大概也算是受了凛冬之事的影响,为了防患未然,清虚宗现在每日都会安排四队弟子轮换值守。   值守队伍一共十人,一般由两名亲传弟子带头,其他记名弟子从旁辅助。   邵白忙完缥缈天阁的事回来后,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所谓的轮换值守。   “乔师姐,他来了。”在乔倩儿身边的赵璐低声轻语道,“师姐放心,我们都是向着师姐的,这次值守是终究听师姐安排。”   赵璐是清虚宗新来的一个记名弟子,资质平平无奇,但他小聪明多,进了宗门便打听清楚风向,此后一心一意地跟在乔倩儿身后,对其马首是瞻。   再后来,有了乔倩儿的照拂,他在记名弟子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白色清瘦的身影向他们正面走来。   乔倩儿的眼神微微侧移,她被其他弟子簇拥在一起,面上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娇柔美好,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虚。   她也有段时间没见到这叫邵白少年了,但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对方的身份已经水涨船高到近乎要她仰望的高度了。   天骄榜首,这名号可不是说得玩的。   看似一年就能出一个,但这一个往往可是能做好几年啊!更何况今年天赋变态的人又特别多,还有楚天泽那种“人间杀器”,放榜前谁又能想到会出现这么个走后门的小虾米首当其冲?   当真是鱼跃龙门,带上尖角,虾米变真龙,一鸣惊人了!   对于这邵白,外面一直都是议论纷纷,不乏说天骄榜出错或是对方踩了狗屎运的说法。   乔倩儿心里也更偏向于此。   这不是她信不信的问题,主要是一切若都是真的,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乔倩儿可没忘了自己当初对这邵白的刁难。   “师姐,你身体怎么有些抖?”赵璐有些疑惑。   “山上风有些冷了。”乔倩儿装作若无其事,淡淡说道。   “原来是这样,师姐辛苦了。”赵璐连忙吹捧道,接着其他几个人也跟在周围赞美起来。   “为宗门应当的。”乔倩儿有些心不在焉,她现在根本就没心思享受这种吹捧,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走来的身影上。   面上再怎么风轻云淡,心里还是有些不着地。没打过照面,乔倩儿摸不清这邵白的路数。   她是不知道这邵白到底有几分厉害,但乔倩儿知道楚天泽的。   不管水分有多少,这少年怎么也是踩在“雷狮子”走一圈,还能毫发无伤的主。   “乔师姐。”乔倩儿猛的回神,而这时那个少年已经在她面前行了一礼了。   为什么她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   白衣少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这来得未免太晚了吧,竟然让我们乔师姐等这么久,这山上的风可大着呢!”赵璐在旁边已经先发制人了。   邵白愣了愣,他是晚了些许,但是怎么也算不上久等。   不过见对面小姑娘身子确实抖得厉害,看着确实可怜,便没有开口分辨。   “对不住,我头一次值守,不太熟悉。”邵白温和说。   “不熟悉?难不成还要我们手把手教你吗?”赵璐没好气说着,他刚想再数落几句,便被乔倩儿抢先打断了。   “行了赵璐,人齐了先走吧。”乔倩儿说,“莫耽搁了值守。”   赵璐轻哼了一声,很快几个人便也跟着乔倩儿身后走了,一个个都像是看不见邵白这个大活人一样。   邵白摸了摸鼻子,像个局外人一样跟在众人的后面。   “乔师姐,新进亲传的人数有点少,今年掌门他们会不会从下面多选几个?”赵璐边走边问道。   这下面自是指记名弟子。   一说起这个话题,其他的记名弟子也不由竖起了耳朵。   “父亲说了,亲传弟子宁缺毋滥。”乔倩儿的语气有些不好,她也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这些不入流的弟子每日围着她是想做什么。   虽说平日里的吹捧她也受用,只是她这心里是完全看不上这些人的身份的。   就是当年那邵白走后门进来,那人家好歹也是邵府出来的人。   而这些人资质平庸、出身低贱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做着想一步登天做美梦呢。   真是分不清尊卑的东西。   乔倩儿心里厌恶得紧,但面上却没显露,“不过真的有能力的,清虚宗自然也不会任其埋没。”   “师姐说的是。”赵璐说着顿了顿,语气带了点讨好,“可是就这千里马也还是要靠慧眼识珠的伯乐啊。”   “师弟这是自比千里马了?”乔倩儿的语气有些嘲讽。   “不敢不敢,师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若是师姐能随口在掌门面前提一句可比伯乐管用得多。”赵璐的面上笑得有些谄媚。   “到时候在说吧,这夏天都没到,便想着秋天的事,有些早了。”   “是是是,师姐说得对。我就好奇,随口一问。”见乔倩儿语气不高兴了,赵璐连忙将话题转开。   “乔师姐,你头上这簪子真是好看,上面那昙纹头花雕刻精致,和真的一样!”   “哇,师姐,这莫非是血玉雕刻的?”   “你可真是俗气,这种金啊玉啊的,怎么衬托得起师姐的气质。我看啊,这肯定是用火行魔晶凿出来的。”赵璐语气轻快,活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儿。   “这……火行魔晶得有多大啊!至少要有一个半拳头大了吧!”   “这得要多少钱啊!”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师弟倒是识货。”乔倩儿黛眉轻挑,抬起手有意无意地摆弄了下头上的那只簪子。   这簪子确实是前几日她父亲赠给它 ,她带了有几天了,没人看出其中的玄妙,也就这赵璐指了出来。   乔倩儿被捧得舒服了,连带着看赵璐也顺眼了些。   性子起来了,难得大方得将那簪子摘下来给众人传看起来。   这种金贵东西能碰一碰实在是机会难得,他们中有不少人连魔晶都还没见过,于是一群人干脆停下脚步围成一圈品鉴起来。   大概是火行魔晶的缘故,簪子入手温热,这又是引得不少啧啧赞叹之声。   见前面这些人都不走了,邵白也只有停了下来。从人堆的缝隙里他大抵也瞟了那簪子几眼。   少年的面上忽然流露出心痛懊恼之色。   邵白自然不是眼红乔倩儿手里的簪子,先不说他对女孩子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好歹出生邵府,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再说邵和玉又待他极好,锦衣玉食,一家人都把他当金枝玉叶似的养着。   他是终于想起在凛冬一气之下斩杀的那只魔兽了。   当时他一心想着楚师兄的伤势,根本就没空管别的东西。   现在冷静想了想,那冰晶兽王活着的时候体型有普通魔兽百倍之大,这般算下来,那它的身体里的魔晶岂不是至少有一个人那么大。 第75章 天隐皇朝04   这又该值多少钱啊!   如此看来, 他似乎又错过了一个好东西。   “乔师姐真是好命,我们这些人出身平凡比不上,不过有些人就是生在这六海州界的名门望族也没有这般好福气!”一个突兀的声音传进邵白的耳朵里。   说话的人是赵璐,他这话声音说得极响,显然是故意为之想让被孤立在外的少年听到的。   赵璐老早就听说乔倩儿曾找过这邵白的麻烦,为了溜须拍马,他自然不会放过让对方不痛快的机会。   “怎么说也是姓邵的, 看上去竟然这般穷酸,出来还背着个破铜烂铁,若不是穿着件体面地衣服, 别人还以为我们清虚宗是一群臭要饭的呢!”   气氛一下子便凝重了起来, 赵璐昂着下巴, 他自认为有乔倩儿撑腰,狐假虎威起来,望着邵白的眼神也轻蔑起来。   他目睹着对方脸色的变化。   本来还有一些微沉, 没一会儿就变得……惊讶起来?   这是什么表情?   他说得话有什么好惊讶的吗?   赵璐不得其解,还没等他想明白,一只手便落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啊!”一声惨叫。   一股不可抵抗的蛮力按在赵璐的后脑上, 硬是将他按得腰都直不起来。   被人这般按着实在是屈辱万分, 赵璐晃着身体拼命挣扎着,犹如被插上水面的活蹦乱跳的鲜鱼。   “放手!你——”赵璐狠狠瞪着眼睛,然而当他的目光瞥见自己脚后朱色华丽的面料后,他的身体不由一颤,直接沦为了一条死鱼。   气氛安静得可怕, 仿佛集体失了声音一样,众人一个个和见了鬼一般,面色惨然,而乔倩儿更是惊恐得捂住了嘴。   “你他妈算什么个东西!”男人的声音阴森极了,听起来很是瘆人,“瞎了眼了?”   乔倩儿摇了摇头,目光带着畏惧,此时那个高大傲慢的金发男人正在以狂妄至极的姿态践踏着她的脸面。   在清虚宗是个人都知道,赵璐是她乔倩儿身边的狗。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若是换个人来,乔倩儿今日定不会轻易放过这般不给她脸面的人。   然而来砸她场的是楚天泽,这个男人就是个罗刹,在他面前怜香惜玉是不存在的,该打的就打,是个天皇老子来也不管用的混世魔王。   “呵,居然敢说老子送出手的东西是破铜烂铁?”男人的手很大且骨节分明,掐着赵璐的脖子就和捉小鸡一样。   他站在那,淡红色的眸子在另外几个人身上扫过,所有人皆是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直冒。   而在这些人中反应最大的还是数乔倩儿。   因为男人的那句话,她的心理复杂得厉害,相比于之前的恐惧,她现在更多的是震惊。   是她耳朵坏了吗?   刚刚楚天泽说,少年身上那把银色的长剑是他送的。   这件事实在是让乔倩儿无法接受,不在于送什么,送给谁,而是在送这个动作。   楚天泽会送给别人的东西?   若是别人来与乔倩儿这般说,那乔倩儿只会当这个人得了失心疯了。   对于清虚宗所有的弟子来说,楚天泽是个不好提及的名字。他时而是宗门上下的引以为傲的荣光,时而是搁在人头顶不知何时掉落的一把刀子。整个宗门里没有比这个男人更加特立独行的存在了。他身上的服饰是独一无二的,他拥有的天赋是惊艳绝伦的,他就像一只招摇无比的恶犬根本没人敢去招惹。   乔倩儿对这条恶犬一开始确实是有企图的。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来自九天上界,还有女人的优越感作祟。   怎么能不心动呢?若是能让这样一个狂妄无比的男人乖乖臣服在自己的裙摆之下,怎么看都是件倍有面子的事。   所以她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以女子的温柔可爱来驯服这只恶犬,然而恶犬就是恶犬。   她差点反被对方撕咬成粉碎。   这种男人怎么可能有人能驾驭的住?乔倩儿吃了瘪看开了,她算是认清楚了能待在这条恶犬旁边不被咬就已经是天道保佑了。   换句话说,在乔倩儿看来像楚天泽这样的男人就是再优秀也活该孤独终老一辈子。   男人的手又施加了些力道,赵璐便更加受不住了,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嘴里轻声呜咽着,“首首首席,我我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我我瞎了眼啊。”   “刚刚不是挺能的吗?”楚天泽的手下毫不留情,“说!谁他妈借你的胆子!   乔倩儿心一下就抬到了嗓子眼。   自上一次她被楚天泽警告之后,乔倩儿已经对这个男人没有半分旖旎之情,只剩下深深的畏惧。她现在只盼着千万不要祸水东引,赵璐那个蠢货别再将这把邪火烧到她身上来。   “乔师姐,乔师姐,帮帮我!”赵璐的腰背酸痛不已,怕再过一会儿,他就要脸着地直接磕在泥巴地里了。   男人的手松了开来,赵璐身体失了平衡还是一头栽在了地上。   而乔倩儿则被那血色的眸子望着吓得连退好几步。   “不,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乔倩儿连连摆手。   “乔倩儿!他妈的又是你!”男人嘴角一勾,嗤笑一声,迈着长腿向乔倩儿逼近,“上次和你说得话都当放屁了是吧!”   “真的不是我!是是是……那个赵璐自己不会说话。”乔倩儿的背猛的撞在了树干上,不知不觉间她退着退着便没了后路了。   “真他妈的!当我是傻的吗?”楚天泽的手似乎是要抬起来。   乔倩儿害怕得直接闭上眼睛。   “楚师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等了半天,没有等来恐怖的拳头,乔倩儿的耳边倒是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像是洒进湿冷房间的一道阳光,刚刚沉闷瘆人的氛围一下子就被净化了一样。   “哼,路过罢了。”男人的语气虽然还是很凶,但听上去不再吓人了。   楚天泽这次倒不是在找借口,他真的只是路过。清虚宗真的有用的就那么多人,自然也不会让他闲着。梵天那老奸巨猾的知道自己说得话使唤不动人,便让墨河长老来好言好语地劝说他。   确实墨河长老的话,楚天泽还会略听一二,但他拒绝和其他人一起值守。所以全当散步消食,他现在每天会抽出一段时间在清虚宗东南西北四个区里随便晃悠晃悠。   然后今日他就正巧碰上了这一幕了。   “楚师兄,今天药换了吗?”邵白问。   “真是的,烦不烦啊,每天都要问一遍。”男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师兄若是不想我总念叨,自己就该用心记着。”少年的语气也带了点抱怨,“我也不想老提着的。”   “行啊,现在对我说三道四起来了。”男人极顺手的就搂上少年的脖子,“胆子不小。”   “楚师兄真会取笑我,我总是听师兄的话的。”少年的面上有些无奈。   “哼。”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男人就这么轻易就被取悦了,他忽然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么老有股花香?”   “有吗?我怎么闻不到。”少年蹙了蹙眉,抬起袖子凑到自己鼻子前。   “笨死了,不在你衣服上,是在你头发上。”楚天泽勾起少年的一缕头发又闻了闻,“不信你自己闻。”   “真的吗?”少年的表情有些呆愣。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完全将周边的一切都忽略了,乔倩儿在一旁看着吃惊不已。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楚天泽和人这般正常的说话。   既不动手,又不吼人,简直和平日判若两人。   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那个邵白开口后,金发男人的视线就再也没有落到别人的身上,那种目光乔倩儿有些说不上来,也不像看向普通师兄弟的目光。   就好像他的眼中就只能看见少年一人一样。   莫非楚天泽他——   乔倩儿被自己大胆得想法吓得不轻,惊讶得她直接“啊”出声来。   因为这一声,男人狠厉的目光又望到了她身上。   心里咯噔一下,这脸色未免也换得太快了吧!   “楚师兄,我还要和乔师姐一起值守,这里没什么事的,要不你先回去吧。”邵白站出来打了圆场。   楚天泽没有接话,而是死死盯着乔倩儿那边。   “邵师弟,还是你先回去吧,值守我们就够了。”乔倩儿被那吃人似的目光望着,思绪飞快,立马说道。   “是啊,是啊,邵师弟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没错没错。”   一片附和之声,在场都是人精,个个都连连点头,只希望邵白带着这恐怖的“雷狮子”赶紧离开。   自这“雷狮子”来了以后,他们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不好吧。”邵白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不都这般说了吗?又没人逼他们!”楚天泽不再废话,直接将少年拽走,“快点走了,你法诀还练不练了!”   “那、那好吧。”邵白勉强应下,想到法诀的进度他就有些头痛。   他真是差得太远了。   “邵师兄!邵师兄!”两人才走到清虚宗正门口,一个年轻弟子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首首首……席。”见到旁边朱色的身影,那弟子的声音有些颤。   “有事说事!话都说不清!”楚天泽不满地勾了勾嘴角。   “那个,邵师弟,梵天掌门请你去一趟,那个、那个,天隐的公主来了!”   “什么!”不待邵白反应,他身边的男人先炸开了过,“这女的想搞什么啊!婚约都解了,还找人找到这来了?”   楚天泽气得不行,而另一边邵白却听得云里雾里。   “楚师兄,你说什么婚约?” 第76章 天隐皇朝05   “你不知道?”楚天泽蹙起了眉头。   邵白摇了摇头。   “不知道就算了, ”楚天泽说, “你只要知道你和那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行了。”   “……嗯?”邵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两人跟着那小弟子来到了清虚宗的大厅外。   “邵师兄, 首、首席。”门外的看守说, “掌门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邵白点点头,楚天泽紧随其后。   “首、首、首席, 那个……掌门只说让邵师兄进去, 没有说让您、您——”那看守冷汗直冒,阻拦的话说得有些有气无力, 整个人看起来都虚的很。   从始至终, 他都没抬头与那恐怖的男人对视一眼。   “滚开。”薄唇微张。   “可、可是——”那看守已心生退意。   “听不懂?”淡红色的眸子沉了沉, 楚天泽有些怒了。   那看守心里怕的要命, 但他又不敢随便放楚天泽进去,落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就在这退两难之时,他身后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两位,请。”一张俊朗阳光的面庞, 开门的是之前在灵舟上跟在明艳公主身边的王策。   大厅内安静极了, 只能听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邵白四处张望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较小身影。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少女依旧抱着她怀里小小的盆栽静静得坐着。   今天的明艳公主明显是精心打扮过得,明黄色的衣服上暗花绣着藤萝蝶纹, 面上也施了些粉黛唇红。   远远看去,人如其名,当得了“明艳”二字。   然而凑近了,少女脸上的表情太过平淡, 缺乏生气,又似乎和“明艳”凑不上什关系。   “公主,邵公子到了。”王策轻声提醒道。   像是被主人提起线的偶人,少女终于有了些反应,站起身对着走来的两人微微行礼。   邵白自然也回了一礼,而旁边的楚天泽则极其不爽的冷哼了一声。   “梵天那老头子呢!”楚天泽毫不客气地说道。   “额……梵天掌门事务繁多刚刚先行离开了。”王策在一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里对着金发红眸的男人忌惮不已。   身为宗门弟子却对掌门如此不恭敬,这楚天泽果然和传言一样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   “既然如此,有话快说,没事跑这来想干什么?”高大男人自行坐下,一双眸子带着极强的敌意望向站在那的少女。   “是这样,我们此次前来……”王策正要说出来意,却被坐在那的男人暴躁地打断了。   “他妈的没问你!我在问她!”血色的眸子狠狠瞪了一眼,王策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楚师兄。”   “这……还请两位见谅,我们公主实在不方便开口,还是让我代劳吧。”王策咬了咬牙,面色有些挣扎。   “怎么难道是个哑巴?”楚天泽嗤笑一声。   “楚道友还请自重!虽说你是旷世天才,前途无量,但在你面前的是天隐皇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你刚刚的言行实在是太过无礼了!”王策有些忍不住了,斥责起来。   这下可倒是将楚天泽惹得炸毛了。   “公主?就是她老子来了,我也是这种态度。”楚天泽站起身向王策逼近,电光开始闪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子指手画脚?”   “你——”   就在王策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冰冷的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背。   “公主殿下。”王策一愣,接着便明白了意思,将手心伸到少女的面前。   少女在他的手掌上轻轻划了划。   “这样吗?是,我明白了。”王策点点头。   “邵道友,明艳公主殿下想单独与你一叙。”   “凭什么!不行。”楚天泽怒目道。   “没事的,楚师兄。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听听对方想说什么,很快就好。”邵白走到男人身边,轻声说,“师兄,能不能在外面等我一下。”   楚天泽的目光落到少年身上,过了会儿,才慢慢移开。   他一句话没说,大步走出大厅。   “这……还是邵道友有办法。”王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少年在他心里的又攀升了一个高度。   不仅能劝得动公主,还能让那凶狠的男人乖乖听话。   这邵道友真是太厉害了。   “不该当。”邵白的语气很是平淡,“只是还请你也避让一下。”   “我也要回避?”王策眼睛睁得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望站在他身边的少女。   明艳公主过了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王策的眼神一下子迷失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是家臣之后,从小便陪伴在明艳公主左右。   到如今已经有八年了。   八年来,这还是明艳公主第一次。有事避讳他。   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应。   王策抿了抿唇,不过他终究是一名训练有素的侍从。   无论何时,忠诚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向两位行了一礼,便也默默退了出去。   带上门,王策望着与他一同站在外面的高大男人,心里莫名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呵,不也被赶出来了吗?”男人嗤笑一声,王策的脸有些泛红。   “我只是执行公主殿下的命令罢了。”   “你倒是条忠心的狗。”   “楚道友,我和公主殿下并未得罪于你,你为何总是言语间满是敌意?”王策忍不住质问道。   “都已经盯上我的东西了,还觉得没得罪我?老子能在这和你站在这好好说话,你就该感恩戴德了。”长臂一伸,王策的衣襟直接被男人攥在手心里。   “什么、什么你的东西?我们何曾盯上你的东西了?”王策听得一头雾水。   “告诉你的公主殿下,婚约都解了,两个人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不要老是试探我的底线。”   “你、你……难道对——”王策惊讶的声音有些抖,嘴巴不由张大。   男人没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王策便不由收了声。   分开后,两个人便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个……他是个男的吧,你也是。”王策坐在阶梯上愣神说道。   他这是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秘密了吗?   “关你屁事。”   “邵府是名门望族吧,他们……会同意你们吗?”像是没听到一样,王策目光有些呆滞地问道。   “……”   “你有没有表明过心意啊,要是……他不答应怎么办?你何以自处啊!”   “你他妈是八婆吗?哪来这么多问题!”楚天泽一拳头敲在身后的墙上,语气发狠,“真他妈的!嘲笑老子?当老子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吧!”   “嘲笑?不是的!不是的!”王策望着气急败坏的男人,连忙摆了摆手,“我绝对没有嘲笑楚道友的意思!”   “相反我觉得楚道友很厉害,让人羡慕。”王策的目光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什么?”楚天泽皱了皱眉,他还没动手了,这人的脑子怎么就好像已经坏掉了。   “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乎世俗的言语,楚道友这样的人真是让人羡慕。”王策忽然像是失了精神一样,喃喃说道。   “你他妈有病吧。”楚天泽不知道对方碎碎叨叨地在说些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就完全做不到楚道友这样啊!”王策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妈的手脚不都长在你自己身上,叽叽歪歪得念叨有什么用?”楚天泽很是不爽,这个王策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种人。   担心比谁都多,怕这怕那,结果木已成舟,连半步都没跨出去。   简直和年幼时候的自己一样。   摇尾乞怜。   蠢得让人没眼看。   与此比较,楚天泽倒是更欣赏向百里水月这样的人。   无论最后成王败寇,好歹也是尽其所能了。   最后也不至于后悔。   “楚道友,说得是。不过人都是有自己的难处的吧。”王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无奈,“像楚道友这样特别的真是太少了。”   楚天泽的微微眯着眼睛,只需稍稍回想一下,他楚天泽活过的这十几年遇到的难处从来不比任何人少。   他只是不会将自己的难处摆在明面上,给自己难堪罢了。   这些楚天泽当然不会去和王策这么一个互不相干的人去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之后楚天泽便没有再搭理这个王策半句,任凭对方在他旁边自言自语去了。   咔嚓一声。   两人身后的门终于打开了,只见邵白对明艳公主点点头,便先行出来了。   “她同你说了什么?”没走几步,楚天泽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艳公主同我说了关于婚约的事。”   “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是已经没戏了吗?”楚天泽的语气有些暴躁,“她到底想干什么?”   “楚师兄,你怎么了?”楚天泽的态度太过奇怪,邵白抬头问。   “没什么。”男人撇过头来,闷闷说道。   “真的没事?”邵白有些不放心。   “都说了没事。”   “没事就好。那个……楚师兄,法诀练习的事我可能要停一停了。”邵白顿了顿说道。   “为什么?”楚天泽蹙眉。   “因为几天后,我可能要去天隐皇朝一趟。”   邵白刚说完,他的手腕便猛的被身后的人拉住。   砰!   一股蛮狠的力量将他拉到粗壮的树干上。   “楚…楚师兄。”邵白抬起头,只见血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楚天泽的表情恐怖的让邵白有些陌生。   “楚——”还不待邵白问出口,他的下巴就把骨节分明的手控制住了。   “你去天隐干什么?”   “婚约都解了,你还准备娶她?”   “这么想去做天隐的那个驸马爷?”   ……   金发男人不断逼问着,捏着少年手腕的手也愈发得紧,那张精致的面孔也离少年愈来愈近。   楚天泽死死盯着少年的面庞,他想从中找到些什么。   然而对方的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一点疑问什么都没有。   他其实知道事情可能没有他想得这般严重。   只是——   即使只有一点点可能,也会在他的心里迅速发酵,他根本忍受不了。   他好想现在就将面前的人留下他的味道,他的痕迹。   这样他才能放心。   这样才能完全变成他的东西。   望着少年那淡淡的唇色,楚天泽的喉头滚动,所以的隐忍都在那一刻溃不成军。   想占有这个人。   仿佛魔怔一般,男人的眸子红得要滴出血了。   将当楚天泽倾下身子准备靠近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先落到了他的脸上。   血红的瞳孔缩了缩。   “楚师兄是遇到什么不安的事了吗?”少年的目光满是担忧,轻轻抚着男人精致的面庞。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所有的冲动之火在一瞬间就像被冷水浇灭了一样,只留下袅袅未消的青烟。   “不管是怎样的事,我永远都是站在楚师兄这一边的。”邵白诚恳地说。   “有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淡红色的眸子瞥到一边。   禁锢着少年行动的手也失了力气,不由垂了下来。   少年的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面庞,轻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楚师兄在来之前就很不对劲。”   “是不喜欢明艳公主吗?”少年小心试探道。   “谁不对劲了!你爱去哪就去哪!关老子什么事!”烦躁的心思又上来了,楚天泽将少年的手打开。   “楚师兄。”   无视身后少年的呼唤,男人掉头离开,“别来烦我。”   楚天泽心烦意乱的厉害,脸上被少年触碰的地方仿佛灼烧起来。   那小子多大来着?   不到十六?   他到底还要等多久啊! 第77章 天隐皇朝06   “墨河, 天隐皇朝的明艳公主生辰将至, 请柬也送过来了,今年派谁去比较好?”梵天掌门将手中的镶着金花的小册子丢到了桌面上,坐了下来。   “公主的生辰?哎,现在这般形势人人自危, 也不知天隐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思。”墨河摇了摇头、   “毕竟是公主的生辰, 若是故意不办,反而才容易民心不稳吧。”梵天端着桌边的茶盏, 笑了笑说道,“而且这明艳公主天资卓然, 不过十五, 便有了天骄第三的成绩, 实在难得。”   “不过可惜了, 她终究不是个皇子。”   “这有何可惜的?公主不好吗?”墨河长老有些不解。   “墨河啊,墨河啊, 你都快年过半百了,怎么想事情还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简单。”梵天掌门手指敲着桌面, 语气很是无奈。   墨河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是比不上掌门想得周全,这种事也向来都是由掌门师兄你来定夺的。再说人选这事师兄心里肯定都有数, 还问我作甚?”   “还不是想问问你那弟子的事。”说道这事梵天只觉得麻烦得很,“你门下那邵府的小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我听说他和那明艳公主曾有婚约这是真是假?”   “邵家和天隐那边到底什么关系?”   “还有你那弟子和那缥缈天阁是不是关系匪浅?”   “这……这……”墨河被梵天掌门的一堆问题难住了,“我也不甚了解。”   墨河是真的答不上来,他平常忙着修炼, 弟子的事也不太过问。   而他这小弟子秘密又特别多,不声不响就莫名其妙拿了个天骄榜首,他这个当师尊的到现在也云里雾里的。   “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也看不住的。”梵天的语气有些懊恼,虽然这个情况他也是有预料到的,但还是忍不住数落上几句,“今日那明艳公主专门跑到我们这来奉送上请柬,还非要见你那弟子……”   “那就让邵白代表清虚宗去便是了。”墨河有些招架不住梵天的唠叨开口说道。   “你!”梵天被墨河的话气得不轻,他刚欲发作,谁想轰的一声,他书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朱色的身影懒散的走了进来。   “天泽?”墨河长老有些惊讶。   “你来做什么?”而梵天掌门则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这得门已经不知道坏了多少个了。   “天隐,我去。”男人说得果断。   “什么?你忘了你上次去都干了些什么了?”梵天掌门的脑袋隐隐胀痛。对于面前的这位首席弟子,他是打心里的讨厌得紧。   听听这都是什么语气,好像他一开口事情就拍板了一样,真是一点都没把他的掌门和师尊放在眼里。   “我干什么了吗?”不仅如此,男人还没有一点自觉。   “……”梵天掌门不想再去翻那本旧账,生怕这位祖宗出去惹麻烦,语气也不由放软了一点,“你不是一向不爱去这些地方,平日求你去都不成,这次怎么就突然自己要去了?”   “和你什么干系。”精致的面庞上有些不耐烦。   “你这——”梵天掌门被气得不轻。   “你不就是担心姓邵的那小子和那公主在一起吗?”男人的语气带了点讽刺,“我去这事成不了。”   梵天掌门的脸僵了僵,楚天泽说得直白,但确实说道他担心的事上。   天隐是天隐,六海是六海,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一种奇妙的平衡。现在邵家风头本就正盛,若是再和天隐联系到一起,这日后的六海州界岂不是要一家独大了。   梵天掌门陷入了沉默。   “这事就这么定了。”高大的男人挥了挥手,来去如风,掉头就走了。   “真是——”梵天掌门望着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自己摇摇欲坠的屋门,气得郁结,“这该死的竖子。”   “天泽就这性子,掌门你消消气吧。”墨河在旁边劝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他的行为也是奇怪。”   “莫非……”墨河长老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莫非什么?”梵天掌门问。   “我看天泽那幅做派,莫非是看上那明艳公主了?”墨河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了笑。   梵天掌门愣了愣,墨河长老的说得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这次——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呵,随他去吧。”梵天掌门指尖交叉,心里忽然好过了不少。若是姓楚的这个疯子和邵家那边能咬起来,两败俱伤,他倒是乐见其成。   两日后便是天隐皇朝明艳公主的生辰。   当邵白在灵舟上看见楚天泽的时候是十分惊讶的,上来前他还奇怪宗门怎么这般麻烦玄机大师专程送他一人。   原来是楚师兄也与他通往。   邵白望着坐在角落的身影,心里微微发热。这几天楚师兄对他爱搭不理,他还想着从天隐回来后和对方好好和解。   谁想楚师兄竟然一起跟来了。   好高兴。   邵白的脸皮当然还没有厚到以为男人是为了他才跟来的,然而只是这样不经意的同行,心里便忍不住为之雀跃。   邵白咽了咽口水,有些小心地走到男人身边,见对方没有反感的意思,便靠着坐了下来。   “楚师兄,你也要去天隐吗?”待到灵舟升空,邵白忍不住搭话道。   男人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真是好巧,我还以为这几天都见不到楚师兄了。”邵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怎么这天隐只有你能去得了?”楚天泽嗤笑一声,“我就去不得?”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邵白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有点高兴而已。”   “高兴个屁!”楚天泽在心里腹诽不已。   他想不明白。   这个小子难道都不会觉得难堪吗?都被退了婚了还能这么兴致勃勃地去参加那公主的生辰?   正常人难道不都是避之不及的吗?   楚天泽愈想愈气,干脆阖上眼睛,不再理身边的少年。   搭话陷入了中止,邵白也没了办法,两个人的气氛变得僵持起来。   这样冰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灵舟落地。   灵舟庞大的金属身躯在地上摩擦,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灵舟,这次苏玄机没有将灵舟停在天隐皇宫的里面。   邵白望了望,他们似乎是在一大块草场上。   “切,每次落地都颠簸地让人头昏脑涨。”楚天泽的脸色有些差,恶狠狠地抱怨道。   “不想做我的灵舟,就少自作主张到处跑。我也不想跟在你屁股后面忙碌。”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舷梯上走下来,带着冷飕飕的凉气。   “老子又没请你跟着。”楚天泽回呛道,“整天和苍蝇似的跟着。”   “没想到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苏玄机眼神微斜,“知道苍蝇都叮你这样的。”   “你他妈!”   “楚师兄。”见楚天泽手已经抬起来,邵白赶紧去拦。   “少给别人添麻烦。”苏玄机打了个哈欠,显然他心里很是不满,他本不是个爱跑动的人,“也不知道哪跟筋搭错了,非要来这凑热闹。”   “楚师兄主动要来的?”邵白心里有些惊讶。   这确实不像楚师兄会做的事。   “你他妈的!苏玄机!不说话会死啊!”楚天泽一下子就炸了,苏玄机说得话简直就是踩了他的尾巴,让他颜面不存。   若非邵白拦着,他怕是又要和苏玄机在这打上一场了。   “真是又是你们清虚宗的!每次只有你们才会闹出这般的动静。”一个雄厚的声音从灵舟的另一边传来。   “皇家猎场新翻种上的新草,这才长出新绿来,又被你们弄成这狗啃样!”穿戴着银甲的郭战带着几个银甲兵循着动静走过来,他望着被灵舟底部翻起土来的地皮,脸色犯黑,“这可是秋季供陛下、皇子们狩猎的地方,弄成这样你们担待得起吗?”   “你们领头的呢!出来!”郭战气得不轻,他也算个练武之人,嗓门又大,一声呵斥倒是颇有气势。   “鬼叫个什么劲!”然而对面的人火气也正在头上,“真他娘的!”   “你……”郭战何时受过这种侮辱,他守卫皇城多年,就是陛下对他都是礼遇有加,他正要发作,却见一朱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从灵舟的尾部绕了过来。   金、金色的头发?   是……那个煞星!   过去往往如潮水般袭来,郭战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起来。   “老子说这儿地怎么如此熟悉,原来是皇家猎场啊!”男人的脸色有些狰狞,嘴角带了点笑意有点瘆人,“记得走得时候这里可是一片焦土,整理得到快。”   清虚宗怎么又将这个疯子放出来了?   郭战的嘴角抽了抽,而他后面的士兵身子也微微发颤。   面前这个金头发的男人只来过天隐一次,却被整个皇宫里上上下下的人记得深刻。   类似于操控天雷、暴躁易怒、金发红眸妖怪之类的传说至今还在宫闱里流传不止。   如今这个恐怖的“人间杀器”竟然又来到天隐了!   “你退什么?不是你让我出来的吗?”“人间杀器”的嘴角不屑地向上勾了勾。   “你站住!别动!”郭战举着两根金刚杵强撑着在那。   为了皇家的颜面他不好再退,但郭战又因为高大男人的靠近而心里发颤。   一时间,郭战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明艳公主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像刻刀将这尴尬的气氛划破。   郭战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十二人的步辇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惹,天隐皇朝的各位想到了被“雷狮子“支配的恐惧。 第78章 天隐皇朝07   “公主殿下。”明艳的到来无疑是给了郭战一个台阶, 行了一礼,便退到了后面。   “切。”男人发出不可闻地嘲笑。   邵白面上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明艳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喂,看个什么劲。”邵白正在发愣,一只手便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头上。   “楚师兄。”邵白摸了摸头,一眼迷茫,见淡红色的眸子正瞪着自己,只有将疑惑咽回了肚子里。   “两位是贵客, 公主殿下是专程来迎接二位的。”王策上前一步,露出他那爽朗的笑容, “请随我们来。”   明艳尖尖的下巴点了点, 随后转过身去,整个步辇的队伍都为她这一个个小小的动作流畅的变化着,仿佛是这些人都是她长长裙摆的一部分。   邵白和楚天泽则是与王策一道走在步辇的旁边。   “真是好大的排场。”楚天泽瞥了一眼少女那一身的华服, 就是那从头到脚的繁杂首饰, 怕是就有着不轻的重量。   “其实公主殿下也不喜这样, 只是日子特殊。皇家礼仪, 不能不顾。”王策担忧的眼神也移到了那娇小的身体上,从早上开始他就担心的不行,生怕对方撑不住这衣服的重量。   不过公主殿下比他想象之中要坚强的多, 直到现在所有的行为都很完美。   倒显得他这个侍卫大惊小怪了。   一行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天隐的皇宫便在他们眼前。   “好多的花!”邵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五颜六色艳丽至极的花朵,每一朵都是在绽放的最盛的时候, 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它们一朵朵组成花群瀑布摆放在皇宫的不同的角落,错落有致,在霞光下映衬出惊心动魄的颜色。   恢弘庄严的皇宫上下处处皆是花团锦簇。   “这些都是陛下为公主殿下生辰准备的,一个月前便甄选起全国最好的花骨朵命花匠精心培养。公主生在春天又是木行法纹,与这些娇艳的花朵再相配不过了。”王策解释着,面带欣慰,“可见我们陛下还是很宠爱明艳公主的。”   确实很是相配,少女的长裙与这些花海相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只是,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邵白收回目光,沿着铺着红毯的阶梯向上,太监尖亮的声音刺耳得很,传报声连连响起。   “明艳公主到!”   “六海州界清虚宗到!”   “邵府邵小公子到!”   邵白愣了愣,他没有想到他会单独挑出来传报,他原以为自己会和楚师兄一样直接归为清虚宗的名下。   这听上去很奇怪,就像是故意将他突显出来一样。   邵白的感觉没有错,因为当他脚当踏入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楚师兄的身上。   邵白有些拿不准,他和楚师兄站着很近,一时间他也有些分辨不出来这些目光的来意。   “清疏,真没想到你会来。”方入席,一身贵气的年轻男人便缓步向他走来。   “衡疏没能来本皇子还很是惋惜,还想着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生份了,先下本皇子倒是放下心了。”男人的态度很热络,邵白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望见那张俊逸不凡的脸,才倏地想起对方的身份。   男人自然就是天隐的太子殿下,明苍。   凤眸一转,见到少年身边懒散的身影,明苍也从善如流地点头招呼,“楚道友也在,好久不见。”   朱色的身影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只抬了下眼皮就放下了。   楚天泽可还记得他和明苍之前的不欢而散,然而现在一见,对方已经摆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真是能装啊!   “太子殿下。”邵白并不清楚中间的过节,蹙了蹙眉,倒也算给面子回了一礼。   “不必多礼,我与你哥哥算是挚友,你的父亲与我父王也是交好。清疏在这里便当在家一样,不必端着,随意便好。”明苍的目光很是亲切,语气更是温和极了,仿佛邵白真是他疼爱的弟弟一般。   “上次一别不过一年,清疏长高了不少。”明苍笑着,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摸少年的头顶。   啪。   整个大殿忽然陷入了沉寂。   高大的男人猛得站起身来将明苍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捏住。   这个男人又在发什么疯,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招惹他半句,明苍心里暗骂。   右手试图挣扎。   而更糟糕的是,明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男人的钳制。   “楚道友,你这是做什么?”明苍的身体微晃,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楚天泽的动作无疑很不给他面子,平时这般顶撞也就算了了,今日天隐宴请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客。   出现这种挑衅的行为已经是很大的一个笑话了。   “你太吵了。”淡红色的眸子看上去很平静,没有半分怒气。   但这样的楚天泽看上去反而更加吓人。   “楚道友,本皇子似乎没和你说话吧。”一对凤眸也凌厉起来。   “呵。”想到明苍刚刚的动作,楚天泽手上的力气便又加大了几分,明苍也算硬气只是蹙了蹙眉。   男人的嘴角带着狠意,“管你与谁说话,进了老子的耳朵就是吵。”   “你——!蛮不讲理!”明苍愤怒不已。   “皇上驾到!”   “萧贵妃驾到!”   “楚师兄。”邵白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在一男一女踏进的前一刻,楚天泽才松开了手。   明苍的反应也很是迅速,一甩袖子便将勒得发红的那只手腕挡了起来。   “父皇万福!”   “萧贵妃万福!”明苍带头行礼,大殿内的所有人也跟着行礼,邵白也照虎画猫地行了一个。   当然,这些人之中是不会包括楚天泽的。   “起来吧。”天隐的皇帝年正是耳顺壮年,看上去意气风发,而跟在他身后的萧贵妃则看上去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邵白跟着众人动作坐下,却见那皇帝竟然也向他走了过来。   “这就是邵白吧,和你的母亲长得真像。”   “陛下。”邵白对于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懵,只有僵硬回应。   “不必多礼,来伯伯这里就当自己家一般。入座吧。”萧贵妃扶着男人走上那高高的皇位,“你哥哥怎么没来?”   “父皇,衡疏事务繁忙,实在分身乏术,若是能来,他定是会来的。”不待邵白回答,明苍便抢先说道。   “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那个孩子了。”天隐皇帝坐了下来,目光慈祥,抬了抬手。   一阵锣鼓丝竹声响起。   “艳儿,坐到父皇身边来。”皇帝开口说。   少女站起身来,头上沉重的坠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的手微微提着裙边,每一步走得都很稳。   “今日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当尽兴。”   明艳乖乖入座,点了点头。   一小太监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上官大人送水精真玉一块,祝明艳公主心想事成。”   “郭大人送玲珑如意一对,祝明艳公主万事如意。”   ……   “凌霄法门送火蚕仙布两匹。”   念到凌霄法门的时候,邵白不由抬起头来。   “陛下这火蚕仙布可是极为难得啊!听说是异域珍品,手感细腻,用其裁出来的衣服更是冬暖夏凉,就是臣妾也不曾见过呢!”一旁的萧贵妃开口说道。   “哦?”天隐皇帝有些惊讶,很快便有小太监呈了上来。   “那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这时一个体态高挑,容貌硬朗的男人站了起来,声音冷冽“凌霄法门冷月祝明艳公主百福具甄。”   “冷月?好熟悉的名字。”   “父皇,冷道友在此次天骄榜上位列第十一。”明苍在一旁提醒道。   “不错不错,真是少年英才。”   “陛下谬赞。”冷月的反应很是冷淡,倒是坐下的时候与邵白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微微点头。   这人也认识他吗?   邵白迟疑了下,也点头回应。   “欧阳公子送镶宝石碧玺花簪一只,福寿万代元宝鞋一对,龙凤呈祥金镶珠石镯一对。”   “祝明艳公主佳早日寻觅佳偶良人。”席间一风流公子站起身来,炙热的目光落到高座上的少女上毫不遮掩。   “和你竞争之人不少啊。”身边的男人没好气地说上一句。   “楚师兄,你说什么?”邵白有些疑惑。   “老子什么都没说。”   “清虚宗送北斗软甲一副。”太监接着传颂道。   “这可是件好东西,清虚宗真是有心了。”天隐皇帝点点头很是满意。   然而底下却陷入了沉寂。   “楚道友,父皇正夸赞你送的贺礼!”明苍望向那拖着腮帮不知神游去哪的男人说。   “梵天那老头送得,又不是老子送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的凝重了。   明苍想出言呵斥,但他又不敢真惹到这个煞星,不然这晚宴若真的毁了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这孩子倒是一向快人快语。”最后还是天隐皇帝开口,这晚宴才接着继续了下去。   楚天泽眸子微眯,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   “干什么?”淡红色的眸子斜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男人的身子还是下倾了一点。   “楚师兄,你不喜欢他们吗?他们是不是得罪过你?”邵白凑到男人耳边悄悄问道,他不会传音术,只能如此。   温温的气息轻轻喷在耳廓上,楚天泽心里又有些痒。   “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要是楚师兄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   男人的身形顿了顿,接着双眸有些意味不明的望着那有些稚嫩的脸庞。   这小家伙明明平常总是惹他生气,但是有时候又特别容易取悦他。   有种被这小家伙牵着鼻子的感觉。   真是让人不爽。   “楚师兄,我吃不了这么多。”男人将自己面前的菜都端到了邵白的桌上。   “吃!都得吃了。”楚天泽的语气不容反驳。   赶紧给老子长快点。   很快邵白的桌子上就连角落都放满了。   “邵府邵公子送、送……银杏木簪一根。”那小太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还给那小丫头片子准备了东西?”火气又一下子勾了起来。   “我——”邵白还没说完,声音就被杂音淹没了。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呵,这邵家好歹也是六海州界响当当的名门望族,一根木簪子?邵小公子也真是送的出手!”之前那位欧阳公子首当其冲站了起来,语气咄咄逼人,“倒也不怕被人笑掉牙去。” 第79章 天隐皇朝08   “欧阳公子,俗话说得好,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无论贵重与否, 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一旁有人假意劝说道。   “哼, 邵公子就是效仿古人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当年虽说缅伯高是跋山涉水送了鹅毛, 但那也是带了一箱珍宝的。再者, 这六海到天隐说近不近, 说远不远,可也不至于披星戴月般的辛苦。”欧阳公子不依不饶, “一根细木头, 还是普普通通的银杏木!当真是敷衍至极!”   劈头盖脸的一番数落弄得邵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懂送给明艳公主的礼物,为何要被其他人评头论足。   难道送木簪子有什么不妥吗?   其实邵白进来这里时的感觉并没有错,他确实是被在场的不少人当作了眼中钉。   这所谓的公主生辰宴显然并不普通, 来者皆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俊才,里面有多少是打着不一般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是邵白和明艳依旧有那一纸婚约, 如此一锤定音了,倒也不会有现在尴尬的局面。   说白了, 还是因为婚约解了, 而天隐对这叫邵白的少年态度又极其摇摆,这才让不少人动了心思。   场面一下子变得弩拔剑张起来。   “恕我直言,邵公子这副礼仪作态真是让人不敢恭维!”那欧阳公子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   底下也有不少人连连附和起来。   砰!   一刺耳的碎裂声如惊雷一道劈进这乌烟瘴气的大殿之中。   众人皆是一惊, 闭上了叽叽喳喳的嘴,闻声望去。   只见那个阴森的金发男人手心捏紧,而他脚边的不远处正散落着一个碎得四分五裂的酒盏。   “手滑了。”嘴角勾了一下。   在场之人皆是背后一寒,皇家的酒盏做工精致且牢固,寻常失手落地根本不会裂成这副模样。   这分明是被这煞星用手劲捏碎的。   “楚道友真是不小心,来人给楚道友重新换上一杯。”打破这诡异气氛得是明苍,挥了挥手,皇家的教养让他仍然面带笑意。   很快就有宫人上来收拾起残局。   而之前那场讨伐似的闹剧就这么被一个酒盏打断了。   欧阳公子有些气闷,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不想轻易放过。他刚想开口,却被明苍抢了先。   “清疏送得东西必然是用心的,既然大家都这般好奇,不如呈上来看看好了。”   这般一说,很快就有小太监呈着东西上来,远看那红绣布上确确实实只有一根普通的木簪子。   天隐皇帝将那浅黄色的木簪捻起,这簪子质地细软,光泽干燥,闻着有着股淡淡的木香。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玄妙之处。   毫无疑问,这确实就是根普通的木簪子。   “清疏,你怎么会想到送这个呢?”坐在高位上的中年人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一般大发雷霆,而是耐心询问起少年缘由来。   少年缓缓站起身,言语直白,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倒是没什么缘由,只是我想送礼应当送别人喜欢的东西,所以便送了这个。”   邵白话音刚落,便有人针锋相对道。   “简直笑话!明艳公主何等尊贵,衣食住行样样都是三重下界最上等的,难道公主殿下会看上你送的这根木头簪子?”欧阳公子说。   “看不看得上,你知道?”一声嗤笑,淡红色的眸子转了过来,欧阳公子身子一紧,“你他妈是肚子里的蛔虫啊!”   “够了!”声音肃穆。   欧阳公子本还想开口,此刻也只能闭嘴。   “清疏,你为何说明艳喜欢这个?”中年男人的语气里带了点试探,“莫非是明艳亲口于你说得?”   一听到这里大殿里的人皆屏了气息,就连服侍在侧的王策面容也不自然了起来。   众所周知,明艳公主已经五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若是这邵白能让对方开口,那——   “明艳公主并没告诉我。”少年摇了摇头,“不过我之前看见明艳公主手上总捧着一株银杏树苗,所以猜公主喜欢。清虚宗里正好有一棵千年银杏树,我就砍了根枝丫削了这根簪子。”   “亲手做的?”天隐皇帝眸子微眯。   “……嗯。”邵白其实有些心虚,他这礼物确实准备的有些不上心,完全是明艳公主邀请他后路上一时的灵感,从想到做出也就花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   毕竟他与明艳公主又算不上相熟。   “好!好!好!”天隐皇帝拍起手来,一边笑着,一边点头,“清疏你用心了!”   “陛下!这——”底下欧阳公子的眼睛瞪得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无法相信这样粗鄙的贺礼竟然能让男人龙心大悦。   “皇上圣明!明艳这孩子确实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身为皇上的骨肉,她缺的哪里是给她荣华富贵的人,相反正是能为她用心的。”萧贵妃捂着嘴轻笑道,“邵公子七窍玲珑心,怕是这天下女儿家都想找个像邵公子这样的贴心人。”   “贵妃说得对。”天隐皇帝说,“清疏,很好!”   好什么?   这些人在说什么?   是他的贺礼送对了吗?   邵白站在那里被天隐皇上和那萧贵妃夸得天花乱坠,脑子有些懵,只有在那微微行礼。   “拿给明艳看看。”天隐皇上挥了挥手,那木簪子便来到了明艳公主的面前。   一下子,底下的人皆在观察明艳公主的动作,王策也不例外。   明艳公主站起身来,纤细的手腕将那根木簪子拿了起来,接着便直接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切。”邵白身边的男人发出了极其不爽的声音。   “真是好啊!陛下你可知这银杏木在民间还有个特殊的意思。”萧贵妃在旁边笑道。   “哦?朕还真不知道。”   “有诗云,古柯不计数人围,叶茂枝孙绿荫肥。世外沧桑阅如幻,开山大定记依稀。说得啊,便是这银杏树枝繁叶茂,亘古不变,即使世道历经沧海桑田,银杏不变一如当年。”   “故银杏便有一生守候的美意。”萧贵妃解释道。   “原来如此,真是妙啊!”   邵白直接听愣了,他没有想到不过随手一砍做出来的东西到了别人的嘴里居然能被人赋予了如此多的意思。   “其实我——”邵白想解释一下,他实在受不起这些夸赞。   然而天隐皇帝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满面慈祥,“清疏快坐下吧。你这份礼朕很满意。”   此言一出,底下便没人敢再有所不满了。   “开宴!”   晚宴正式开始了。   穿着纱衣的女子鱼贯而入,丝竹响起,一片歌舞升平。   “楚师兄,你怎么不吃?”见身边的男人不动筷,邵白扭过头轻声问。   然而他的楚师兄并没有理他。   见状,邵白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显然是个不好的征兆,一旦楚师兄不理他,那十有八九便是生气了。   果不其然,这一曲歌舞还没有结束,那高大的男人便猛得站了起来,沉默地出了大殿。   没有人敢不要命地开口阻拦。   再者,对于他们来说,楚天泽的离开反而让他们更遂了他们的心思。   邵白心里有些担忧,想跟着出去却被明苍拦了下来。   “清疏,本皇子还没有恭喜你荣登天骄榜首,这杯本皇子进你。”说完,明苍便爽快地一饮而尽。   邵白没法只有端起茶盏,“谢过太子殿下。”   “清疏,你这是瞧不上本皇子?手里怎么拿着个茶盏?”明苍的语气带了些玩笑。   “我喝不了酒,喝酒误事。”邵白顿了顿说,“只有以茶代酒回敬太子殿下。”   “唉,清疏真是太过谨慎,你也成年了,喝上一点无伤大雅。”明苍站起身拎着面前的酒壶便走了过来,底下隐隐传来倒吸凉气的身影。   只见明苍拿着酒壶躬身为邵白满上,“清疏,本皇子亲自为你倒酒,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我……”邵白性子单纯,人情世故上哪是明苍的对手,对方几句一绕,于情于理那酒便被不得不送入腹中。   之后又有几人轮番进酒,邵白没法又连续饮了两杯。   这般下来,邵白的脸上便红了起来,身上隐隐发热。   “清疏,你可还好?”有人问道。   少年晃了晃脑袋,他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是谁在和他说话了。   “父皇,清疏看来有些不胜酒力了,不如让他先下去休息吧。”   “来人。”   接着邵白就被人迷迷糊糊地扶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朝着幽静的后院走去。   “邵公子,您这是要去哪?”一路本是走得好好的,忽然被架着的少年挣脱了束缚。   他身形摇晃,手捂着头似乎痛的厉害。   “邵公子,您这是醉了,小的扶您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完那几个小太监,便打算靠近站在那的少年。   哗——   一道银光闪过。   “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见少年猛得拔出身后的剑来,那几个小太监被吓得不轻,顿时往后连退了几步。   “唔。”少年轻轻闷哼了一声,接着便提着剑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哎!邵公子您要去哪啊!”那几个小太监被惊得不轻,连忙去追,然而谁能想到明明是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跑起来却和一阵风似的,夜色又正浓,不过一下子他们便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真他妈的!”金发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在殿外的花园里,此时他正怀着一肚子的气,“什么狗屁簪子!”   心里既烦躁又郁闷,却无处发泄。   楚天泽不想承认自己对那根簪子十分介怀,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很是小家子气,但他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心里的熊熊怒火。   如果他还继续待在那宫殿里,此时他怕是连把那里掀了的心思都有了!   妈的!他都没有收到过小傻子亲手做的东西!   那什么牢子公主凭什么有!   还有那什么的一生等待!   简直是放他娘的狗屁!   楚天泽靠在冰冷的假山上,轻轻吐气,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他这是在干什么?躲在角落里生闷气?   楚天泽自嘲地轻笑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实在是太可笑!   男人正在站在腹诽不已,没有注意到黑夜中有一双眸子正在注视着他。   “他妈的!”一道黑影猛的从身旁的树丛无声无息地窜了出来,就是胆大包天的楚天泽也被吓得不轻。   “楚师兄。”声音仿佛猫叫一样。   正准备下狠手的人倏地停了下来,他低下头只见那黑影正死死抱着他腰,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搞什么鬼!给老子放手!”即使天色再暗,楚天泽也分得清这人是谁。不过他气还没消,语气差得不行。   “唔,楚师兄,我头疼。”少年的声音与平时不同,软软的,听上去和撒娇一样。   不过是唤了一声,男人心里滔天的怒火顷刻间就消失了。 第80章 天隐皇朝09   “你——”楚天泽不由蹙起眉,凶巴巴地说, “怎么又喝酒了?不是说过不准喝的吗?”   “我……也不想的。”少年的声音有些结巴, 听起来有点委屈, “他们……说要喝, 就喝……喝了。”   “他们灌你酒了?”楚天泽脸色沉了下来,表情变得难看,他没想到自己就离开了一会儿,那些人就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真他妈的,是不是明苍那个混账东西?”   “唔。”   “是不是啊!”楚天泽有些气急败坏, 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将明苍那家伙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疼, 楚师兄,我、我头疼。”或许是男人的声音大了点, 少年耳朵被震得有些难过, 又哼哼唧唧了起来。   喝了酒脑袋瓜子也涨得厉害,邵白找不到缓解的办法, 便只有一边抱着身边的东西乱蹭, 一边喊着最亲近之人的名字。   “你这小崽子真是——”楚天泽的声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地拖着少年坐在花廊的石阶上。   “哪疼?头?”   “嗯。”少年的脑袋靠在男人悠长有力的大腿上,不安分地翻来覆去。   “别他妈乱动,再动老子就不你管了。”男人一边狠声威胁着,一边帮少年揉捏起头部两侧的穴位来。   躺在腿上的人舒服的哼了两声,瞧对方这副模样,楚天泽的火气放到了一旁, 嘴角也不可见的扬了扬。   少年的状态和平日大不相同,虽然平常就很爱跟在他身边,但远没有到这种程度。   就和黏人的小猫似的。   “你若是时时都这般乖巧就好了。”淡红色的眸子垂下,青筋隆露的大手沿着那张稚嫩的脸轻轻抚过。   大抵是手心太过温暖,少年的脸轻轻蹭了蹭楚天泽的手。   一阵酥麻,和触电了一般,楚天泽猛的将手缩了回来,喉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没有了安抚,少年的秀眉不满地蹙了起来。   “赶紧给老子起来,醉了就老实回屋子的床上呆着。”红色的眸子有些闪烁,像是想遮掩自己的失态,楚天泽拎着趴在他腿上人的衣襟,将人从身上用劲拽起来。   然而拽是拽起来了,但少年就和没骨头似的,方一松手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往地上栽去。   “他妈的!”楚天泽的瞳孔缩了缩,暗骂一声,连忙又伸手猛的拉了回来。   淡淡的香气扑进鼻中。   没有一点防备,单薄消瘦的身影就顺势大大咧咧地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楚天泽猛的屏住呼吸,炙热的胸膛里心砰砰砰跳得像要蹦出来了一样。   “你他妈再这样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男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整个人微微后倾,想以此避开少年亲密的接触。   他这句话说得毫无威慑力,不知道究竟是在警告少年,还在警告自己。   手臂虚环着少年的腰肢。   “唔……”少年的气息轻轻喷在楚天泽的脖颈上,楚天泽稳住最后一点的理智将赖在他身上的人扒开。   男人沉着脸望着面前神志不清的少年。   没有支撑的东西,少年很是不舒服,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以往清澈的眸子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莫名有些勾人。   楚天泽有些招架不住,率先错开了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小傻子身上的酒香感染了,脑子里也涨得厉害。   为什么他要受这种折磨?   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想要什么的话不都是动手就行了的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迟疑犹豫了!   他在这畏畏缩缩的到底是在怕什么!   黑夜里,没有人看见男人捏的紧紧的拳头。   “给老子下来,每次一喝多了就开始发疯,老子把你惯得……”男人的手最终松了开来,嘴里碎碎念叨起来。   楚天泽暗暗心惊,这种珍惜到不敢触碰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可怕。   为了不伤害到面前的这个人,就算是本性凶残成狮子也能红着眼睛自己走进铁栏之中。   画地为牢,自我束缚,心甘情愿。   他还不能栽地再彻底一点,男人自嘲地想着。   “那些混蛋让你喝,你他妈就乖乖喝,你能不能自己——”   楚天泽忽然断了声音。   淡红色的瞳孔张大,坐在那的男人样子有些呆滞,显然刚刚贴在嘴唇上温软的触碰让他有些神志不清。   “楚师兄,你不要生气了,你一生气,要不就不说话,要不就说好多好多话。”少年耷拉着脑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么惊悚。   惊悚到让他对面的男人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   当然,他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危险,他依旧若无其事地抒发着自己的所思所想,“楚师兄每次一生气,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比、比练剑难好多,我不会。”   一只大手猛得将邵白的下巴捏住,把他霸道无比地控制了起来。   “说,这是谁教你的。”男人的低音让人不容反驳,有可怕的情绪在夜色中翻腾。   “什么谁?教、教……什么?”少年眸子眨了眨,一脸懵懂。   男人如刀剑般锋利的眉毛微微下垂,脖颈前倾,动作小心,带着些许试探。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这种事——,谁教你做的?”男人紧追不放地问道。   “唔,什么事?楚师兄……教的?”少年的语气有些困惑,老实说他可能根本就没听懂男人在问他什么。   他不过是跟着楚天泽的问题瞎扯罢了。   “放屁,你这个小骗子。”男人将少年往自己身边搂了搂,声音哑得吓人,“你倒是说说老子怎么教你的?”   “就……这样。”邵白答得迷迷糊糊。   “怎么样?”此时的楚天泽变得和平时大不相同,除了不变的狂妄之外,还多了点少见的狡诈和诱惑,“再来一次。”   “……”   “听话,快一点。”   少年的脸微微向前,两道身影相交,很快又分开。   “呵,这可都是你自找的,一而再,再而三,你可怪不得谁了。”男人松开钳制的手,摸到那细嫩的后颈,轻声说着,那样子有点像准备进食的凶兽,将自己的猎物按在爪下。   他的眸色开始变深,这是情绪兴奋且愉悦的表现。   是你自己非要闯进来的。   滚烫的热意铺天盖地得宣泄而出,雄狮勾着猎物的脖子,难以自持,而另一边邵白已经被夺了呼吸,他仿佛潜入进了水底,被致命的海藻缠住了脖子。   他仅存的气息被疯狂的索取。   就像饿了太久的野兽,一天天节制着自己的食欲,小心隐藏着自己披着人皮的事实。   可惜就算吃斋念佛再久,当肉香满溢之时,它的獠牙还是会忍不住暴露出来。   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拆吞入腹。   ……   就在骨节分明的手正欲再进一步时,倏地,不远处传来一群人高低起伏的呼唤声。   “邵公子!”   “邵公子!”   “邵公子!”   少年好像听到了什么,挣扎了一下,但现在他的身体动也动不了,只能发出轻轻的唔声。   直到钳制着他后脑的手松开,邵白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垂着头大口大口呼着气,整张脸满是通红。   楚天泽也不好受,他现在不上不下,硬是被人强行打断,满腔血气更是直接被浇灭了大半,整个人周身都围绕着驱散不掉黑气。   寻找少年的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妈的!真是该死!”楚天泽简直是将这些碍事的人恨得牙痒痒,他半搂着少年站起身来,走到了不远处假山的后面。   “别说话。”楚天泽轻声说着,将少年按在自己的胸前,两人隐藏在阴影之中。   很快便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靠近。   “邵公子到底是跑哪去了?怎么一点影子都没了?”   “刚刚分明见他往这来的!”   “闭嘴!还不快找,要是邵公子有了什么闪失,我们可就都人头不保了。”   “嘶——”轻微的倒吸声。   原本要走的小太监们听到了声响,便狐疑地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什么人躲在假山后面,快些出来!”   没人回答,只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地声响。   几个小太监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准备上前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假山后面忽然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眸子,凶狠嗜血。   “啊!”靠得最近的那小太监直接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而其他几人也连连退了几步。   “不长眼的东西。”高大的男人衣衫不整的走出半步,覆盖着大片法纹的肌肉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只偷偷望了一眼,隐隐瞧见还有一个依偎在旁的娇小身影,其他几个人便忙垂下头不敢再看了。   想到以往的种种传闻,一个个害怕得不行,生怕面前这位主一个不高兴便将他们的眼珠子活生生地挖出来。   小太监们跪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他们……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煞星的好事了!   “今天的事若是说出去半句——”男人声音顿了顿。   “奴才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深宫之中没有蠢人,那几人连连保证道。   “哼,还不滚?”   话音刚落,几个人不敢耽搁,连忙落荒而逃了。   “这都什么事。”楚天泽轻呼一口气,一只手捂着脸,眼神望向靠在他身边的人,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你可真是位祖宗。”少年的眼睛已经半阖起来,楚天泽望了眼自己身上的牙印,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像是再出气一般。   将慌乱敞开的外衣整理好,楚天泽便将少年抱了起来。   “妈的!居然变沉了不少。”男人嘴上嘀咕着,交叠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隐的黑夜里。 第81章 天隐皇朝10   晚宴进行到一半天隐皇帝便带着萧贵妃先行离开了, 又过了会儿明艳公主也因为身体不适离开了。   整个晚宴便主由明苍负责。   “太子殿下。”一名侍从悄悄来到明苍的身边, 弯腰传音。   “怎么样?”明苍薄唇微抿,指尖勾着面前的酒盏, 面上依旧保持着皇家惯有的笑容。   “邵公子半路跑了, 至今还没有找到。”   “废物,连个喝醉的人都看不住。”男人轻弹着酒盏的边缘, 眉头微蹙。   “是属下无能, 现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想来一会儿就能有邵公子的消息。”   “半个时辰。”坐在那的俊美男人缓缓站了起来, 手里端着酒盏,嘴角微勾, “若是找不到人, 你就不必来见我了。”   “太子殿下。”此时欧阳公子正好迎面走了过来, 对着明苍行礼。   “欧阳公子。”明苍和颜悦色地点点头,“这段日子明艳公主生辰辛苦了辅国大将军了,偌大的皇宫也能布位地井井有条,辅国将军真是□□定国的国之栋梁了。”   “太子殿下真是折煞家父了, 这些皆都是家父的职责所在,我们欧阳家的人是万万不敢居功的。”欧阳公子语气谦卑, 他的父亲乃是朝中的正二品,平日在外大多嚣张跋扈,但是面对明苍也不得不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明苍眉毛挺挑,随后连忙就人托起,“不是本皇子故意捧杀, 讲些无凭无据的话。刚刚所言字字可都是陛下亲口说的,本皇子只是代为转达罢了。”   “谢陛下体恤。”   大概没想到皇上会对自己父亲如此看重,欧阳公子的眼睛不由亮了亮。   他这次本就是为了明艳公主而来,现在又听到陛下如此看重自己的父亲,心里便觉得自己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朝野上下都知辅国大将军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不过有一事,欧阳公子还当留意。”明苍的话锋倏地一转,面色也变得有些严肃。   “不知是何事?还请太子殿下不啬赐教。”欧阳公子身子一紧。   明苍的眸子沉了沉,接着几句轻语钻到了欧阳公子的耳中。   “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这都是污蔑!”欧阳公子大惊失色,巨大的声响引得周围人一一侧目。   这些话皆是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欧阳公子的脸已经煞白了,他半弯着腰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些事臣敢发誓全都是莫须有的!臣敢对天道发誓,若是臣有半句虚言……”   “唉,欧阳公子这毒誓就不必了。”明苍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本皇子自然是信你不过,才会私下知会于你,不然这事岂不早就传到我父皇的耳朵里了。”   “是,是,是。”欧阳公子有些惶恐,“是臣糊涂了。只是不知是谁……对我欧阳家有如此误会?”   “欧阳公子,觉得呢?”明苍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是丞——”欧阳公子猛的反应了过来。   “嘘!”凤眸微微眯起,欧阳公子连忙收了声音。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不必客气,日后指不定就是一家人了。”明苍笑言。   欧阳公子的脸上紧绷的肌肉松了松。   两人又站在一起许久,看上去交谈甚欢,而明苍言里言外都有所提醒帮衬之意,这无疑让欧阳公子受宠若惊。   然而之前太子所说得事实在是非同小可,欧阳公子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   “太子殿下,臣有些乏了,还请容臣先行退下。改日臣必定躬身前往太子府,感谢太子大恩。”   “身子要紧,既然不适,欧阳公子便早些回府休息吧。”明苍自然也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得了恩准,欧阳公子不再耽搁离宫而去了。   “太子殿下果真厉害,三言两语便让丞相与大将军间的矛盾又加深了。”贴身服侍的侍从轻声说道,“有这欧阳公子煽风点火,殿下无忧了。”   “呵。”明苍转过身来没有说什么,他这一举动的用意远比侍从所说得深远得多。   拉拢欧阳公子,挑拨脆弱的同盟,引两虎相斗,外加观察父皇的态度。   不得不说明苍或许天生便是做帝王的料,这些制衡权利、揣测人心的本事他似乎生下来就会了。   不然作为一个没有母族支撑的长子,他别说有机会爬到太子的位置,他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   “不过太子殿下,您真的准备将明艳公主许配给欧阳公子吗?”贴身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在和本皇子开玩笑吗?”凤眸凌厉的扫过,眉头微皱。   “是小的妄言了。”没想到明苍的心思会变得这么快,侍从在一旁胆战心惊。   明明方才他还听着太子说和欧阳公子是一家人的。   “呵,天隐的公主可不只明艳一个。”像是看穿了侍从的心思,明苍面无表情地说道。   明艳是个特殊的存在,为了权利平衡,明苍不会答应,天隐皇帝也不会答应。   再说就欧阳家小子的资质明苍也根本不会考虑。   “太子殿下英明,走一步,观十步,是小的愚钝了。”   明苍对于侍从说得奉承话不置可否,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决定向来是信心满满的。   这不是狂妄自得,而是一次次成功奠定的骄傲。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曾走错过一步。   除了与邵府退婚那件事。   直到现在明苍依旧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名叫邵白的少年是如何无声无息地脱颖而出的。   简直就是突然冒出的一个变数。   啪。   想得入神,忽然明苍的身子一怔,只见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男人脸上的从容不迫,在转过身的片刻瞬间崩塌了。   “楚道友怎么又半路折回来了?”明苍稳住心神,望着那张精致却无比欠揍的面庞,“还是说找本皇子有事吗?”   “喝酒。”男人的语气不带一点商量,听上去像发布命令一般。   “什么?”明苍轻吐一口气,“楚天泽,你是疯了吗?”   “别和老子废话,坐下,喝酒。”淡红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明苍面上不显,心里却暗骂不止,若是能排个明苍不想来往的榜来,那楚天泽必定是一马当先的。   不按规则办事,不按常理出牌,时不时还会像现在一般发个疯。   “楚道友,你不是从来不屑于本皇子对饮的吗?”明苍以退为进好声说道。   “就当老子赏脸给你。”男人的语气淡漠,狂傲的性子一点不减,“别给脸不要脸。”   “楚天泽,本皇子以礼相待,只因欣赏你,可不是让你这般放肆猖狂的。”明苍的脸上已经没了半分亲和,贵为一国太子,他没道理被楚天泽这么三番五次的侮辱。   要知道当年明苍也是天骄第二,轮排名他还压了对方一头。   他断没有怯意的理由。   “要动手吗?好啊!正好他妈的将这大殿一起拆了。”男人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嗜血的弧度。   “你敢!”   “老子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敢吗?”楚天泽笑得讽刺,“在大殿内大打出手,不知道你这太子位还坐不坐得踏实。”   “你的一众兄弟怕是心里有的乐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明苍看不出男人的目的,他怕被这条疯狗缠上,今日已有意无意地避让了。   结果还是莫名其妙被盯上了。   “我说了,坐下,喝酒。”   四目相对。   没办法,明苍妥协了,他顾忌的东西远多于楚天泽,没有对方的那份说一不二的狠劲。   这是必然的局面。   坐回位置端起酒盏,明苍一开始还疑惑重重,因为男人真的就是在与他饮酒。   而拼酒的过程也是粗暴直接,两人沉默相对,你一杯,我一杯,喝就完了。   不过很快明苍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没了,再上。”楚天泽神色冷漠,将空空的酒壶翻倒过来。   “差不多了吧,我们已经喝了整整两壶了。”明苍的面上已经通红,他的状态并不怎么好,老实说他的胃里已经翻腾恶心起来。   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差,可也顶不住男人这般不要命的拼酒。   更何况在楚天泽来之前他已经应酬不少了。   “本皇子真是没想到楚道友如此嗜酒,今日已经饮下不少,不如改日到太子府我们再痛饮。”明苍有些受不住了开口说道。   “上酒。”淡红色的眸子注视着迟疑地侍从,“两壶。”   “楚道友。”明苍想再说点什么。   “四壶。”楚天泽昂起了下巴,“再拖延下去,你主子就要在这喝一整晚了。”   那侍从被吓得不轻,见男人又要开口连忙掉头跑去寻酒了。   砰砰!   很快四壶美酒就排成一列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一人两壶。”楚天泽动作爽快,直接将酒壶掀开。   浓郁的酒香飘散而出,到底是皇室的酒自然不会是次品。   然而此时的明苍闻到这醇厚的就味喉间只是犯呕不断。   “不行,本皇子喝不了了。”又是半坛,明苍全身难过极了,一只手扶着桌面才勉强将自己的身子撑起。   “要么打,要么喝,好好选。”   楚天泽没有给对方留半点退路。   “你这个疯子。”明苍咬牙切齿地说道。   “呵,就剩两壶了,太子殿下可别功亏一篑了。”楚天泽丝毫不生气,他知道明苍现在很是痛苦。   像他们这些皇室的人虚假的很,不到承受不住了可不会跳脚骂人。   这样就够了。   “不喝?”楚天泽将酒壶递到明苍的眼前。   “好,楚天泽,今日弄这顿酒本皇子记住了。”明苍的样子有些狼狈,他伸手将面前的酒壶直接抢了下来。   那日晚宴只至戌时才彻底安定下来,所有人都当是太子因为公主生辰兴致高昂,没人想到那日的后半夜太子府内是何等的兵荒马乱。 第82章 天隐皇朝11   不过寅时, 平躺在软榻上的少年便睁开了眼睛。   好渴。   邵白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 他整个人还没有从醉酒后的疲惫中完全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想下床找点水喝,而当他的脚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时,邵白倏地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顺着喉管往下,邵白需要冷静下。   推开花式复杂的木门, 望着外面一层层宫墙,淡忘的记忆慢慢涌现了回来。   没错, 他现在应该还是在天隐的皇宫里。   一切的开始似乎是明苍太子让他喝了几杯酒,因为不胜酒力他很快就撑不住了, 明苍太子便让侍从将他送回这里休息。   接着他似乎甩开了侍从,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楚师兄和好了。   再然后——   少年淡定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清瘦的身躯刷的一下蹲在了地上, 两只手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发热的面庞。   “一定是弄错了。”少年轻声说着,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胸膛, 像是在安慰着自己狂乱不止的心跳。   “都是我的错, 喝醉了之后,我竟然对楚师兄做了那种事。”邵白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淡淡的刺痛传进了他的神经。   他的嘴唇又些微肿。   这大概是楚师兄反抗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吧,邵白想着。   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凑近亲吻男人的画面,邵白阖上眸子,他头一次明白了想找个地洞躲起来的滋味。   他怎么能对楚师兄干出这种孟浪轻浮的事,就算神志不清也是不应该的。   楚师兄一定又被他这番举动气坏了吧。   邵白站了起来, 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呆愣地望着头上的那弯弯的月亮。   夜色正深,离太阳升起还有不短的时候,可此时的邵白现在已经很难再有睡意了。   他在想这次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求得楚师兄的原谅呢?   邵白揉了揉自己还有些发胀的脑袋,可能是有了逃避事实的情绪,再往后发生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然而这些对于邵白来说都不重要了。   还有什么会比自己不小心亵渎了楚师兄更恐怖的事呢!   “哎。”   有些焦虑,少年心慌慌地四处走着,一路上唉声叹气不止。   想到自己对楚师兄做了这样的事,楚师兄非但没有出手揍他,还将他带回屋里休息,愈想邵白心里的罪恶感便愈深。   这种行为很奇怪吧,在邵白的意识里只有男女间才会做出这样亲密的事情。   他倒是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他只怕楚师兄因此而远离避讳自己。   光是想到对方冷漠厌恶的眼神,邵白心里便像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就在这心烦意乱之时,一股淡淡的轻甜香涌入邵白的鼻子里。   “明艳公主?”邵白寻香望去,便见一披头散发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若非能感觉到他人气息,邵白还不能马上认出对方的身份。   少女似是听到邵白的声音,转过身来点点头,微微行礼。   “这个时辰公主殿下在这里做什么呢?”邵白整理好思绪走近两步问。   “在看花。”轻飘飘的声音传进邵白的耳朵里,甚至听不出性别。   少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并没有开口,刚刚的声音不过是传音术罢了。   邵白没露出奇怪的神色,在清虚宗的时候,对方也是这般与他交流的。   他顺着少女的眼神望去,只见一丛花草里开了不少白色的花朵。   “不知这是什么花?”邵白有些好奇,面前的这几朵花看上去洁白清新,是他不曾见过的。   “静态雪花堪比洁,幽香莲叶与同清,是昙花。”和白日见到的时候不同,此时少女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青葱般的指头在花茎处轻轻拂过。   “是昙花一现的那个昙花吗?”邵白有些惊讶,都说优昙花好不轻开,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目睹到这样的景色。   “嗯,是的。”   “这些昙花是明艳公主养得吗?”邵白问。   明艳摇了摇头,“无意发现的,感觉今晚它们会开,便出来看看。”   “看来明艳公主是爱花之人。”邵白说,“难怪对花草植物都极为上心。”   “我不喜欢花。”   邵白愣了愣,“公主不喜欢花草?”   “不是喜欢,是可怜。”少女的眸子微微沉下,“我和它们的命运大抵是一样的。”   这实在是无稽之谈,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和着连灵智都没有的花草同病相怜。   邵白听不明白,明艳的话是他不能理解的。   “邵公子,对不起。”   “公主为何突然道歉?”邵白问。   “婚约的事对不起。”少女的唇微微抿紧。   “这件事已经过去,公主不用放在心上。”说道这里,邵白也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其实邵白有点庆幸,还好知道婚约之事时候他已被退婚,若是没有,他只会觉得更加难办。   因为他知道明艳公主不是他想相伴一生的人。   明艳微微点头,“不过最近父皇似乎又有了将我许配给邵公子的想法。”   “……”   邵白愣了愣,听明艳这般一说,他忽然明白为何天隐皇帝会对他的态度这么奇怪了。   “我知道邵公子不想娶我。”明艳说得很肯定。   邵白垂着眸子,没有做声,这便是默认了明艳说的意思。   “是有心仪的人了吗?”   “或许……”邵白的脸微微撇开,脑子里一瞬间出现的身影既熟悉又模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明艳收回目光,点点头,“邵公子以后会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嗯,如果确定了,那是自然的。”   “真好。”明艳语气里似有感慨,“邵公子也很让人羡慕。”   “那明艳公主呢?”   “我的婚事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不用想这些。”明艳垂下头来,“有没有结局都是一样的,就如这昙花一样。”   “一时心动有何用,终是要败的。”原来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他们面前的朵朵已经凋谢了。   语气很是悲伤,但明艳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   她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就麻木了。   “这不一样的。”邵白忽然开口。   明艳的身体一怔,随后望向身边的少年。   “至少我们看见了吧。”邵白的目光很认真,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的表达合不合适,但他知道明艳想得是不对的。   “这些昙花没有白白开过,我们赶上了,也看见了。”   “如果公主努力了,您心仪的人也会看见的,这样才不算遗憾,不是吗?”   少女表情外露了一点惊讶,今日邵白说得这些话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也是和她素日听到的那些说辞完全不同的。   原来她心里渴望的事也是有人支持的吗?   她可以这么任性吗?   她可以这么做吗?   “我说得可能不好,但我还是希望公主不要轻易放弃。”邵白有些词穷,对于这些事情,他也就是个半桶水。   他自己心里还是一本烂账,却还忍不住去管别人的事。   “不,邵公子你说得很好。”   “谢谢你。”那张俏生生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真心的笑意。   “嗯……这没什么。”邵白有些不好意思。   “邵公子,我已经偷偷跑出来很久了,我该回去了。”明艳微微行礼。   “嗯,好,我也该回去了。”邵白也行礼说道。   两人就此分别。   少女双手捏着裙角,脚步轻盈地往自己的寝宫跑去。   其实在皇宫里是不准这样跑得,而身为公主她这样做更是有失体统的。   但是在夜色的笼罩下,谁都不会知道。   这也是明艳不睡觉却要跑出来的原因之一。   在这短暂的片刻,她是真正的明艳,她什么都不要顾忌,能够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来到高高的宫墙前,少女嘴里喘着气,停下了脚步,她微微掐诀,很快淡绿色的灵光便攀上了墙面。   握住还算结实的藤蔓,少女一步一步爬到了宫墙之上。   “明艳公主。”   少女正准备侧身翻过墙头,焦急的呼唤将她吓得不轻,一个不注意,明艳脚下没有踩实整个人便仰头栽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让明艳不由失神,她望着黑色的夜幕,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化作了空中的飞鸟,自由自在。   温暖的怀抱。   明艳并没有摔在地上,有人接住了她。   望着那张蹙着眉的俊朗面庞,明艳的表情有些呆愣。   “公主殿下,大半夜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虽说皇宫里还算安全,但是你也不能一个人去乱跑啊!”王策表情有些生气,天知道当时他看见明艳从墙上跌下来的时候有多害怕。   “就算您不想让宫人跟着,您也可以喊上我啊!要是您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您让我怎么办?”   在明艳的印象里王策似乎总是笑眯眯的,从他们小时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个样子。   她当时还在想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总是这么开心的人呢?   王策和她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所以她才会控制不住被吸引吧。   “公主殿下,您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吗?”王策将少女抱回床榻上,见少女没有反应,他只有缓缓叹出一口气来。   “您快些休息吧。放心,今晚您偷偷跑出去的事属下不会和任何人说得。”王策苦笑了一下,语气里带了些怜惜,恭顺地将被子给少女盖好,便准备离开了。   就在王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衣摆被人拉住了。   “公主殿下,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王策有些惊讶。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   “喜欢,王策。”   那一瞬间,时间停止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属、属下先退下了。”   王策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敢去看少女的神色,更不敢回应少女的话,他很可耻地落荒而逃了。 第83章 天隐皇朝12   邵白沿路往回走去, 和明艳交谈过后,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有些害怕明天的到来。   做出这样的行为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楚师兄。   少年在宫道内缓缓走着在, 走到他出来的大门前,他停下了脚步。   咯吱——   将厚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来, 邵白的一只脚迈了进来。   院落里很是安静,只有点点虫鸣的声音,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任何的人。   想不出任何对策, 邵白长吁一声, 准备回到屋中再睡一会儿, 以此来缓解他焦躁不堪的心情。   手正要推开屋子的门,那门却猛地自己打开了。   邵白的眸子收缩起来。   金色的长发迎风飞舞,身躯凛凛, 精致的面庞在月色下俊美异常。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开门就会见到邵白一样,淡红色的眸子也划过一丝惊讶。   不过, 很快那丝惊讶就被愤怒遮掩住了。   “楚……”邵白的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为什么楚师兄会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   他现在根本就还没有做好面对男人的准备。   下意识便有逃跑的心思。   “我……以为这是自己的屋子, 不小心走错了。楚师兄, 对不起。”说完, 邵白掉头便想走。   但他的动作还是迟了,身后的男人长腿一迈, 就将他的手腕握死了。   “大晚上不睡觉,你他妈要乱跑哪去?”这声音明显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回自己的屋子睡。”见跑不掉了,邵白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   “喝傻了吗, 这就是你睡的地方。”语气里除了深深的嫌弃,还有一点无奈。   既然是他的屋子,那楚师兄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待邵白想个明白,邵白就被男人以强硬的姿态又拖回了屋子里。   啪的一声。   邵白的身子一颤,他前脚才进来,后脚屋子的门就关上了。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他和楚师兄两个人了。   坐在床边上,邵白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他能清晰地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为什么总是乱跑?”   “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面对男人的质问,邵白轻声说道。   “呵,你当这天隐皇宫是你家后花园啊!”对于邵白的独自行动,男人很是不满。   “楚师兄,对不起,我现在就睡觉。”邵白认错认得极其熟练,又或者说他有点害怕两人间话题的转到别的地方。   见少年一下子就脱了鞋钻进被窝里,楚天泽不由又蹙起了眉。   “等会。”   “怎么了吗,楚师兄。”清澈的眸子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先起来将醒酒汤喝了。”灼热感又在身体里游走,楚天泽的眸子沉了沉。   “嗯……嗯。”提到醒酒汤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有些磨蹭地坐了起来,“谢谢,楚师兄。”   楚天泽没有说话,他将明苍那家伙教训过之后,有些不放心便赶了回来。   谁想他一进来便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没了踪影。   若不是少年出现的走,今晚整个天隐怕是都不要睡了。   骨节分明的手将桌上的陶瓷碗端起,楚天泽来到了床边。   其实这碗醒酒汤他本来是打算自己喝的。   楚天泽先自己抿了几口,感觉不冷不烫便将碗递给了少年。   少年身体有些僵,伸出双手将陶碗接过,像小动物一样,先尝了尝味道,接着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淡红色的眸子望着少年的嘴角,目不转睛。   楚天泽也远不像表面上那般镇定,他的喉头滚了滚,那淡淡红肿的痕迹都是他任意妄为的罪证。   他没有所谓的愧疚感。   他内心深处只觉得还不够。   少年一口气就将醒酒汤一起喝完了,大概是喝得有些急,嘴边还有些残渍。   不由自主的,楚天泽伸出手来,指尖从少年的嘴角划过。   大概是指腹碰到肿起的地方了,少年轻轻唔了一声。   “疼吗?”男人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不,不。”邵白连忙摇头,他自然是不敢怪罪眼前的男人,“一点都不疼,都是我咎由自取。”   “什么?”楚天泽的动作顿了顿。   “是我先做了如此无礼的事,楚师兄这么对我也是正当的。”少年的小脑袋又耷拉了下来,“楚师兄,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喝酒了。”   “什么无礼的事?那是什么?”楚天泽蹙着眉,他听不懂床上的人在说什么。   “就是……是……”邵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将那个“亲”字吐出来。   “到底是什么?”   “我喝醉了,然后轻薄了……楚师兄。”说完后邵白的脸已经红得不像样子了。   “呵,你轻薄了我?”男人的嘴角不屑地上勾,高大的身躯缓缓逼近,邵白心虚的抿着嘴,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喝醉时候的事,你脑袋瓜里到底还记得多少?”男人还在靠近,邵白的腰后快支撑不住,直接躺在了软软的床榻上。   他已经没有可躲的地方。   邵白阖上眼睛,不敢去看男人的脸,嘴上只有继续认错,“楚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了会做这样荒唐的事了。”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吞没了。   邵白倏地睁开眼睛,极大的冲击让他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   他和楚师兄竟然……竟然……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对于邵白来说这和第一次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喝醉了,他基本什么感觉都记不得了。   而现在他的头脑十分得清醒。   不,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清醒的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男人抬起头来将邵白六神无主的模样尽收眼中,语气很是不满,“干这种事的时候,你不能把眼睛闭上吗?”   “对、对不起。”少年磕磕绊绊地说道,他的脑子已经不能运转,只能傻傻地道歉。   “你这是什么傻表情,之前可是你先主动。”舌尖悄悄划过下唇,看到对方那幅蠢模样,楚天泽逗弄的心思又起来了。   “我、我我……我对不起。”大概是无法面对这个情况,少年紧紧闭着眸子,身体僵硬地和死鱼一样。   “为什么老是在对不起?”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我不该这么做的。”少年颤颤巍巍地说。   刀锋一般的眉毛蹙了起来,楚天泽伸手将少年的下巴抵了过来,“把眼睛睁开。”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   “快点。”男人的语气带了点愠怒。   邵白没办法只有将眼睛睁开。   好近。   像被烫到了一样,目光从那张面庞上移开。   “这种事你无法接受吗?”淡红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少年脸上的表情,“还是说你厌恶我?觉得恶心?”   “不,不,不是的。”邵白连忙解释道,虽是这般说,他的眼帘还是微微下垂,“只是有点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男人蹙起眉来。   “这、这一般是男女之间才会做的事,可我和楚师兄……我不知道。”邵白说得有些困难,除了楚天泽他还没有和任何人亲吻过。   他了解的不多,但他也是有不小心看见过的。   这种事往往都是夫妻道侣间才会发生的吧。   他和楚师兄这样还是很奇怪的吧。   “真他妈的,所以老子才讨厌你这样的小崽子。”楚天泽掐了掐少年的脸,有些不耐烦地抱怨起来,“这种事有不是非要分男女的。”   少年的目光满是疑惑。   “只要互相喜欢就行了吧!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楚天泽的眼神也有些飘,就他这种性格说这种肉麻的话,简直是要他的命。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说到这个份上也是楚天泽的极限了。   “……”   “你到底明白了没有?”见对方没反应,楚天泽再次发问道。   “我……不是很明白。”楚天泽的意思确实已经很明显了,但邵白根本就没敢往男女私情的方面想。   一直以来他的心里阶段还在如何与楚师兄做朋友的层面上。   现在楚天泽突然将两人的高度拔高这么多,邵白完全反应不过来。   楚天泽喜欢自己,这是邵白是连想都不敢往这个方面想的。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没有得到回应,楚天泽性子也不由暴躁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事?”   会有这样的举动难道都不该是感同身受的吗?   本来想着少年以前种种的行为,他以为这种事一旦捅破肯定会水到渠成,可谁想竟然变成了这样,楚天泽的心里不免有些落差。   “因为……我……喝醉了。”邵白喃喃地说道,之前的事他本就记的迷迷糊糊,此时哪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楚天泽被哽得没话说,他想发火,但是望着少年迷茫的样子,他自己都有些迟疑了。   或许真的是他一厢情愿了。   这小家伙的喜欢可能和自己真的不一样。   所以是他自己沉迷其中了?   男人被气笑了。   “楚师兄。”邵白感觉到男人的变化,心里一纠。   楚天泽没有搭理,直起身子离开了床,站了起来,转身前淡红色的眸子深深看了眼少年。   “你这个人真是——”男人说得顿了顿。   “你想清楚,若是你没这个意思,就不要随便靠近我。”   “别总做这么残酷的事。”   说完,男人便像憋着一口似的气似的推门而出了。   邵白愣愣地坐在床上,望着敞开的门,心里只剩下不知所措。   邵白听不懂这些话,但他却隐隐有一种危机感。   他能感觉到若是他想不明白的话,他可能就真的要失去楚师兄了。 第84章 天隐皇朝13   “见过萧贵妃。”   邵白和明艳皆行了礼。   “啊, 是邵公子和艳儿来了啦。”团扇轻挥,貌美妇人抬了抬纤手,一双狐狸眼笑得甚是勾人,“红果, 将上次陛下赐给本宫的密云龙拿些出来,给公主和邵公子泡上。”   “武夷的大红袍, 天隐贡茶,开春时候的第一纲, 岩骨花香, 喝起来是最好不过的了。”萧贵妃眼里含笑,形如秋水盈盈, 最为天隐身份最高贵的女人, 独占龙恩, 举手投足间自然是风情万种,“你们待会可要好好尝尝。”   很快红果就拖着两杯茶盏走来了, 笑言,“两位细品,这密云龙我们娘娘平日都是舍不得喝的。”   “真是愈发贫嘴了, 还不快下去。”萧贵妃横了一眼,娇嗔道。   这副美人做派确实养眼, 是男人看了怕都是心痒难耐的,可惜坐在萧贵妃对面的两个人都极为沉默,并无心欣赏。   无论是对邵白还是明艳,昨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若不是萧贵妃非要见他们二人一面,他们怕是断没有出来品茶赏花的心思的。   望着橙黄明亮的茶水,邵白还在细细琢磨着昨天晚上楚师兄与他说得那些话。   即使毫无头绪、一团乱麻,他也从昨晚想到现在了。   “邵公子,邵公子,邵公子!”萧贵妃连唤了几声,对面坐着的少年才抬起头来。   “邵公子昨夜可是睡得不好?脸色怎么这般差。”萧贵妃眼角带着担忧,“是伺候的下人不用心,还是住的用的不习惯?”   “谢萧贵妃关心,只是昨晚酒喝多了些。”邵白说。   “原来是这样,过会儿本宫差人给你送些醒酒的。”萧贵妃摇着团扇,随后又望向明艳,“艳儿,你昨晚也没睡好吗?”   少女手搭在双腿上,过了会儿,微微点点头。   “你们两人倒是有缘有分,这长相本就是极相配的,如今就连失眠也是要撞在同日一起的。”萧贵妃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转,玩笑道:“你们昨晚不会偷偷一会了吧。”   “咳,萧贵妃说笑了。不知萧贵妃今日唤清疏来有什么事?”这种乱点鸳鸯谱的话听得实在尴尬,邵白受不住,便直接了当地问起了对方的目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和变脸一般,萧贵妃的神情一下就染了几分悲色,“还不是凛冬那边出了乱子后,这段日子天隐也变得不太平起来,城外魔兽伤人的事频频出现,陛下日理万机,诸位皇子也忙得焦头烂额。虽然这些乱子派出银甲兵后都平定了,但终是乱了民心。”   话语间,萧贵妃握起了明艳的手,“所以啊,你父皇便想让你以天隐公主的身份去承天寺为天隐祈福,以安民心,不知你是肯还是不肯?”   这一长串话有理有据,明艳的身份放在那,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是这事与他有何干系?邵白不解地蹙起了眉。   过了一会儿,明艳果然点点头应允了下来。   “真是个好孩子。”萧贵妃摸了摸明艳的头,声音带了点哭腔,“若是明娴皇后还活着的话,她见到你这样定是要高兴坏了,姐姐她一直都说想要个乖巧漂亮的小公主的,可惜姐姐命薄,无缘看见了。”   “我那可怜的姐姐啊,生下艳儿没多久就去了……”说着说着萧贵妃的泪水就不要钱的往下流了起来,话也难过的说不下去了。   明娴皇后?   是明艳的母亲吗?   这么说明艳的母亲——   邵白有些惊讶,他的目光望向身旁坐着的少女,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任凭萧贵妃抱着她悲伤不止。   “萧贵妃,节哀顺变。”对于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邵白是最不擅长应对的。   明艳不开口,这个时候总不能让萧贵妃一个劲的感情伤怀,也只有他来缓和气氛。   虽然他言语干巴,但只有硬着头皮说一两句,算是聊胜于无吧。   “是本宫失态了,倒是让邵公子看了笑话。”美人眼角带泪,看着惹人疼爱,即使邵白领会不到,也难免会感到有点局促。   “萧贵妃言重了。”   “邵公子,本宫有一事想恳求于你!还请你万万要答应下来!”萧贵妃言辞恳切,再加上之前的卖惨,人情世故浅薄的邵白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实在不好一口拒绝对方的恳求。   不过好在邵白也没蠢到一下子便答应下来。   “不知萧贵妃想让清疏做什么?”邵白犹豫了下开口问。   “明艳是本宫姐姐的骨肉,本宫自然也是将她当亲骨肉对待的,最近实在是不太平,那承天寺路途遥远,不似待在皇城,明艳孤身前去,本宫实在是放心不下的。”说到这萧贵妃忽然站起身来,眼看着便是要对邵白行礼,邵白愣了下也只有一道站了起来。   “还请邵公子将我们明艳安安全全护送去承天寺,若是如此,本宫感激不尽。”萧贵妃说得潸然泪下。   仍邵白怎么劝也不肯起来。   最后,没有办法,邵白只有应下,萧贵妃这才直起身来,脸上又变得笑语晏晏起来。   事情讲完了,邵白和明艳便准备离开,临走前,萧贵妃忽然叫住了明艳。   “对了,艳儿,那个叫王策的侍卫下月要晋升去你父皇身边了。”萧贵妃说,“王策这孩子机灵、心里也有数,今早特意来找本宫说了说。还是这孩子考虑得倒是周全,毕竟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他确实不好再跟随你左右了。”   “来日,本宫再挑些贴心有实力的侍女给你送去。”   两人沉默地走出萧贵妃的宫殿,邵白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少女身上的消沉和失落。   “公主殿下,你不要紧吧。”出于礼貌,邵白还是问了问。   少女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或许是故意安排,邵白和明艳的回宫的方向一致,两人只有顺路而行。   因为萧贵妃住在深宫之中,出来要穿过一大片后花园,邵白不识路便跟在少女的身后。   走着走着,忽然少女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那一动不动。   邵白也跟着停下,顺着明艳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正拿着水勺给周边的花草浇水,阳光下看上去静谧美好。   “王策。”邵白下意识地唤了一身。   似乎是听到声响,正在浇水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走来的一男一女,王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一边。   “邵公子,公主殿下。”王策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恭顺地像两个人行了礼。   三人站在那,皆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邵白只觉得此时的气氛意外的尴尬。   “王策,你怎么在这浇花?”最后还是邵白率先打破了沉寂。   虽是没话找话,不过邵白也确实好奇,王策好歹也曾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为什么会在这做起伺候花草的活来?   “邵公子见笑了,兴趣使然罢了,我祖上本是乡下花农,后来祖父做了行宫里的花匠,大约是耳濡目染惯了,无事也爱侍弄些花花草草的。”王策表情缓和了些,说道。   “原来是这样。”邵白点点头。   接着气氛又陷入了尴尬,邵白望了望着身边的两个人,他这才发现这种气氛不是他能破坏掉的。这两个人明显是有心结未了。   邵白想了想,自己留下也是无意,便准备先行离开。   谁想他刚准备开口,王策倒是先说话了。   “邵公子,我下个月便升迁去御前了,不能再伺候于公主殿下左右了。王策恳请你能好好对待公主殿下。”王策垂着头,身旁两侧的拳头捏紧。   “这些话你为何要与我说?”   “我——”没想到邵白回这般说,王策有些愣神。   “保护明艳公主本应该是你的职责。你若是不想做了,也不该交付于我。”邵白很是不解的问,“你想让我代替你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策想辩解,但他望着少年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邵白不是很能理解王策的这个举动,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他身边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袖子。   “邵公子,我们走吧。”不是传音,这是明艳亲口说得话。   不只邵白能听见,王策也能听见。   王策的神情瞬间变得呆滞起来。   明艳都亲自开口了,邵白也不好再过问,望了眼身子微微发颤的王策,还是跟着少女离开了。   “他以前就是这样,弄弄花草就十分满足。”走在前面的少女轻声说着,“明明对一草一木都这么温柔,对我却那么残忍。”   邵白有些愣神,明艳的话是那么似曾相识,倏地让他忽然想到了昨晚楚师兄于他说的那些话。   “你想清楚,若是你没这个意思,就不要随便靠近我。”   “别总做这么残酷的事。”   男人的声音就在耳侧,邵白的脑袋不由沮丧地耷拉下来。   “王策对你不好吗?”邵白的声音顿了顿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残忍?”   “不是的,他对我很好。”明艳垂着眸子,她的表情似乎随着思绪回到了过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没有谁比他对我更好的了。”   “他会送我东西,逗我开心,会照顾我,也会关心我。即使我基本不和他说话,他也可以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对着我说上好多。”   “他给我种了好多好多的花,把我住的地方变得充满生气起来。”   “我是木行法力,催生花草并不难,但他从来不让我插手,他说这些小事让他做就行了,我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他还给我做了很好看的花环,我记得那是白色的玉兰花,闻着很香。”   明艳嘴唇微动,她说得都是些极为美好的回忆,邵白甚至都能想象到青年和少女在春日下花海前温暖相靠的画面了。   但是明艳的表情一点也不快乐。   “就在昨天晚上,我表达了自己心意。”   邵白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什么都没说就逃跑了,眼下也不愿当我的侍卫了。”   “邵公子,王策他应该是不喜欢我的吧。”明艳转过身望着邵白,她的眼中没有泪花,脸上一片死寂。   她想求一个答案。   她知道这个答案不该是邵白给她的,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要了。   邵白没有回答,他和明艳认识终归也不过一天,他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只能看着少女眼中的光亮慢慢暗淡下去。   “邵公子,对不起,又把你牵扯进麻烦的事了。”明艳转了回去,向自己宫殿走去,“等祈福回来,我会和父皇说清楚的。” 第85章 天隐皇朝14   “公主殿下。”   望着两道走远的身影,王策的神色黯然起来。   像魔怔一样, 他一手提着装水的木桶, 一手握着水勺无精打采地在后花园里游逛起来。   “你他妈的!都快浇到老子身上了!没长眼睛吗!”一声暴躁的呵斥将王策从沉思中惊醒。   “楚、楚楚……”王策瞳孔缩了缩,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望着正躺在草地上的金发男人手上的水勺差点都没拿稳。   “你他妈失了魂了?”显然对方的心情也很不好,瞪了王策一眼, 红色的眸子便又缓缓阖上了, “不跟在那小丫头片子的屁股后面,来这打扰老子清净。”   一提到明艳,王策的表情便黯淡了下来。   “我已经不能再陪伴公主殿下左右了,我没有资格了。”王策垂下头来, 握着水勺的手慢慢攥紧。   躺在草地上的男人不由蹙起了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又要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个不停了。   果不其然,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王策开始碎碎念起来。   “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和公主带殿下在一起。”王策望着面前一簇簇的颜色亮丽的花朵,愣神, “明艳公主是皇室血脉, 法纹天赋卓越,不过十五就名列天骄榜前列, 天隐皇朝无人能及。”   王策轻轻摇头,“呵, 十五。我十五的时候天骄榜前五十都没进去。毋庸置疑,明艳公主与我是云泥之别,这些年能在身后注视着公主殿下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我实在是不能再去奢望太多。”   楚天泽翻了个身, 他躲在这么个地方晒太阳,本就是想一个人静静,结果全都被这个王策毁了。   这个叫王策的小子不是挺怕他的吗?   真他妈奇了怪了。   楚天泽绝对不认为自己算得上什么好的倾听者,可是为什么这个王策还怎么总喜欢在他面前感春伤秋,叽叽喳喳个不停。   怎么会有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   楚天泽不爽的吐了口气,直起身子来,准备换个地方。   “果然只有像邵公子这样的人才配的明艳公主吧。”王策在旁边耷拉着脑袋自言自语,忽然一道凌厉的视线像刀子一般射向他,王策这才猛的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他忘了,似乎楚道友是喜欢邵公子来着的。   “楚楚道友,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王策有些汗颜地后退几步,挠了挠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坐在草地上的男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之中那般大发雷霆,而是不屑的嗤笑一下。   这样看起来反而更可怕了,简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楚道友,你千万别生气。”王策小声说道。   “生气?老子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不着边际的事生气?”   “他们两个想都不要想。”男人神色有点狰狞,他狠狠拽了几根手边的杂草,语气狠厉,瞧着十分吓人。   都这副模样了,楚道友,果然还是生气了吧。王策咽了咽口水想着。   “可是陛下现在似乎很钟意邵公子,如果不出意外能顺利重定婚约的话,这或许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王策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他不知道楚天泽到底哪来的底气会觉得这两个人没有可能的。   邵公子和明艳公主两人说是金童玉女也不为过,就是他看着……也是极其般配的。   王策越想越丧气,其实何止是邵公子,比他优异的年轻俊杰多得是了。   他是连名号都排不上的。   “真他妈的,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楚天泽听得烦躁,语气很是不耐。   “啊?什么?”王策回过神来。   “我说,你是喜欢那个小公主的吧。既然喜欢她,你他妈为什么老是把她和别人绑在一起,有病吗?”楚天泽站起身,随意的拍了拍粘在他外衣上的草屑。   “我我、我……”王策的头垂得更低了,楚天泽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推给别人,你还算男人吗?真是窝囊废。”楚天泽言语里的嘲讽刺激到了王策仅剩的那点自尊,坚刃般的言语一下就凿出一个小口。   哗啦啦,王策心里那岌岌可危的千里之堤瞬间坍塌。   成了一片废墟。   “我不是窝囊废,我不过是用自己的方法来保护公主殿下而已。难道非要什么都不顾及将对方占为己有才是喜欢吗?我不这么觉得!是,我喜欢公主殿下,所以我在乎她的处境。公主殿下根本就不喜欢呆在这里,她一直想逃离这座让人窒息的华丽囚笼。可是,如果、如果公主殿下选择我的话,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男人像是在发泄一样,低声怒嚎着,语气中的不甘和酸涩像毒汁一样溢出,他开始陷入自我唾弃的漩涡中,“不,你说得对,我是窝囊废,我没有带她离开这里的能力。”   王策的指缝掐在自己的手心里,在现实面前他只有无力的咬牙。   楚天泽说得不错,他是有病。   他的病是内心深处的自卑。   不是他不想治,只是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安静可爱的少女时,他们的差距就已经如鸿沟一般了。   花匠的子孙和帝王的明珠。   那是花五年、十年、二十年……亦或是一生,王策都无法逾越过去的槛。   “那个……失礼了,楚道友,我先走了。”发泄完后,王策的脸上有些红,他也是被气昏了头才敢在外人面前说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自己好好冷静下。   “你给老子站住。”   王策的身子颤了颤,猛的清醒过来,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   他刚刚对楚道友的语气好像不怎么好。   楚道友不会要打他一顿吧。   王策有些哭笑不得。   也是,毕竟很少有人像他这般不要命的在楚道友的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就在王策慌乱想着的时候,他的衣领已经被高大的衣领猛得拽起。   “什么玩意,竟然对着老子说教。说了那么多的屁话,所以你顾忌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因为身高的优势,楚天泽说话的气势极为凌人,听得王策一愣一愣的。   “冠冕堂皇一大堆,还不是你蚂蚁点大的自尊心。”楚天泽说,“你该顾忌的难道不是那小丫头的意愿吗?”   “那才是她想要的吧。”   “说你废物真是没错。”   衣襟被人随手松开,王策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喜欢,王策。”   那夜少女的声音,犹如呓语,在王策的耳边环绕。   楚天泽对他的说得话如雷贯耳,给了他当头一棒。   难道是他本末倒置了?   难道他那些纠结都是无用的吗?   是啊,他真正该在意的是什么呢?   难道不该是公主本人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所做的一切包括自请轮值——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明艳公主脸上失望难过的表情,王策的手不由捂住脸,这时他连自裁谢罪的心都有了。   “真他妈烦人。”楚天泽发现自己真的比以前柔软多了,或许和一个人相处久了,两人的性格便会慢慢相似起来。   若是一年前,这个王策在他面前这般大呼小叫,他肯定把对方那张嘴连着脑袋一并给拧下来。   楚天泽准备寻个安静的去处消磨时间。   “你他妈疯了?”感觉到有人拽住自己,楚天泽转过身来。   这个王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楚楚楚……道友。”被淡红色的眸子一瞪,王策赶紧松开手来,“你能不能帮帮我。”   “找死?”   “不是,不是。”王策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我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明艳公主。”   说道后面王策的声音都快没了。   “什么?老子凭什么要帮你这种忙?”红色的眸子眯了起来,楚天泽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危险。   王策的心里有点忐忑,说到底他也是走投无路随口乱说,至于能不能说服面前的男人他没有一点把握。   “楚道友,你是喜欢邵公子的吧,我们都不希望他们两在一起,从某方面来说,我们可以成为盟友。”王策眼神飘飘,不太敢男人的神色。   “可笑。老子和你可不同,那小傻子只可能和我在一块,他不可能离开我。”男人言语里的狂妄自信实在是让人牙酸。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那个楚道友,你是已经和邵公子在一起了吗?”王策小心发问。   “……”   “你们的关系已经到那样的程度了吗?”王策两根小拇指勾在了一块。   “……”   气氛忽然陷入可怕的沉默。   楚天泽有点恼羞成怒,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关你屁事,你想死是不是?”   “哎,还没有吗?”王策有些被吓到,但他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惊讶。   “他妈的!现在没有怎么了!迟早的事。”一报还一报,王策在无意间也踩到了楚天泽的痛脚,但楚天泽不愿落下乘,于是放出狠话,“不出两天。”   “两天?楚道友,你不知道邵公子明天会跟着公主殿下去承天寺祈福的事吗?”王策惊讶的表情愈发明显。   “……”   之前还自信满满的男人瞬间炸开了锅。   “你他妈说什么?承天寺祈福?”男人的拳头开始攥紧。   “啊……是、是的。”   王策忽然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将这事告诉这个男人了。   “楚楚道友,你要去哪啊?”见男人转身就走,王策赶紧跟上。   楚天泽很生气,他占有欲本就极强,越是在意谁越是容易为之生气,他现在就恨不得将那小崽子亲手逮回来,教训一顿。   只是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现在似乎不该去找那个小傻子。   楚天泽蹙起眉,他差点忘了,那天晚上他放出狠话的目的。   他不就是为了逼小傻子一把,让对方赶紧开窍吗?   如果他现在主动去找对方,那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没有效果了。   男人猛的转过身,还好王策留意,不然差点就一头撞到他的身上。   “你和我一起去。”   “什么?去哪啊?”王策被楚天泽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傻了。   “那什么狗屁破寺。”   “楚道友,你是准备帮我吗?”王策的眼睛不由亮了亮,拿着水勺挥啊挥的看上去有点傻,“不,你是要成为我的战友吗?”   楚天泽面色沉了沉,“我不屑和任何人合作。”   要知道他心里嫌弃王策可不是一点半点。   “可是,楚道友准备用什么理由跟着去承天寺呢?”   “……”   “这个的话,我可以帮楚道友。”王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第86章 天隐皇朝15   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一辆马车和十来匹单骑组成的车队从天隐皇朝城门出发颠颠晃晃地向承天寺进发着。   “这他妈就是你想出的好理由?”穿着厚重的银甲, 男人全身上下都被遮了个严实, 他骑在马背上对着身边另一个全副武装的银甲人咬牙说道。   “楚道友,这个方法不好吗?你的样貌太特别了, 想要悄无声息地跟在车队里实在太难了,我只能想到这么个方法了。”因为在银甲下王策的声音有些闷, 但还是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肉痛, “这套银甲还是我动用了宫里人脉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银甲军里一人一套,记录分明,他们爱惜得很。一开始都不肯松口,我可是软磨硬泡好久, 花了大半年的供奉才借了这么一套。”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老子光明正大的有哪去不得?”赶了一段路下来, 人马停下来休息,楚天泽翻身下马,作势就像将自己身上这套碍手碍脚的银甲给解下来。   王策赶紧伸手将男人的动作拦住, “楚道友, 万万使不得啊!要是被别人发现我把你偷偷藏在银甲兵中,那回去后我王策的脑袋可是要不保了啊。”   “他妈的, 你的脑袋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楚道友,你不能对我这般无情无义啊。”王策死命拽着楚天泽的胳膊, 犹如一块狗皮膏药,声音急促,“再说, 你若是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里邵公子肯定会很奇怪吧,你也不好解释啊。”   王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楚天泽在这大半天里确实是一直有意躲着邵白。   在昨天晚上的时候,邵白有想来找他,可能是想来找他说去承天寺的事,但可能是因为他之前说得话,那小傻子在外面犹豫了很久还是默默离开了。   结果今天早上也不知道那小傻子不知怎么又找到了他,与他说去承天寺的事,当时楚天泽表现得可是十分冷漠。   要是被那小崽子发现自己暗戳戳地跟过来,那他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想到这,楚天泽手上解银甲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   “放开。”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   王策也算是好,他见楚天泽是想明白了的样子,说松手也就松手了。   “那个……两位军爷要不要喝一点凉茶。”这时一个提着茶壶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些羞涩。   “谢谢姑娘好意,姑娘看着有些面生……”王策惊讶了下开口言谢,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指望身边的人来应付   “啊,见过军爷,我是明艳公主身边新来的侍女,唤作芳芸。”小姑娘年纪不大,生得也俊俏,只是不知怎么说上一两句脸便有点泛红。   “原来如此,真是谢谢芳芸姑娘了。”王策望了眼不远处停下的马车,“是明艳公主让你来的吗?”   “嗯,公主殿下体恤大家,让芳芸来给各位军爷倒些凉茶。”小姑娘垂着头说道。   原来是人人都有份的啊!   王策的心里稍微有一点点失落,他原以为是明艳公主想起他来了。   不过这都是他自找的。   “那个……我给军爷倒茶吧。”   “好,谢谢了。”王策收拾好心情,笑了笑,打开皮水壶。   “这位军爷你……”倒完王策这杯芳芸便望向另一位一直沉默着军爷。   虽然穿着银甲看不出外貌,但这位军爷好高!   看起来好威武啊!   “不要。”简简单单地两个字。   “军爷这是宫里特制的凉茶,解渴消暑,和您皮水壶中的水不同,很好喝的,您要不还是尝尝吧。”这位军爷冷漠又凶狠,芳芸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我说了不要。”银甲下的人已经很是不耐烦了。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这是公主殿下赐的茶,不管怎样,您还是喝一点吧。”芳芸小声说道。   “你他——”见身旁的人要发火了,王策赶紧捅了捅对方,将话头抢了过来,“阿豪,你这是干什么啊,是不是火气太旺了,对小姑娘这么凶做什么,来来来,喝点凉茶降降火。”   阿豪?   那是什么鬼?   不待楚天泽反应过来,王策便已经顺手将挂在对方腰上的皮水壶取了下来,递给了芳芸。   “芳芸姑娘麻烦多给这家伙倒点,让他消消火气。”   “嗯……嗯,好的。”芳芸愣了愣,便将对准壶口倒起茶来。   倒完王策便接过,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阿豪,快喝吧。”王策心里发颤,但他还是要提醒对方的身份。   楚道友!千万别露馅啊!   王策在心里喊着。   谢天谢地,过了一会儿,水壶被接了过去。   男人打开了银甲鼻下的部分,拿着皮水壶很敷衍地喝了两口。   “芳芸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吗?”见那小姑娘呆愣愣地站那不动,王策笑着问道。   “啊,没什么事了。”芳芸猛的回过神来,说完行了个礼,便去给另外几个银甲军爷倒茶了。   刚刚那位军爷长得好生俊逸。   想到偷瞄看到的那像刀削出来的下巴,芳芸的脸不由又红了几分。   踏上马车。   “公主,奴婢已经将那一壶凉茶都分给军爷们了。”芳芸轻声说道。   少女坐在马车上点点头,接着她又将面前的冰镇的果盘推了推。   “公主是要将这盘冰果也分发下去吗?”芳芸有些不确定。   “这盘给邵公子送去吧。”明艳传音说道,“再取点……分给其他人。”   “公主真是心善,芳芸这就去办。”芳芸神情有点惊讶,只觉得这明艳公主简直是菩萨心肠,这冰果盘分给邵公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愿意分享给他们这些下人。   他们能跟着公主殿下真是太好了。   “邵公子,邵公子,明艳公主让奴婢送些果盘给您。”芳芸端着冰果盘来到另一辆马车外轻声说道。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出,将帘子掀了起来。   一个气质出众的神仙公子露出面来。   不愧是能和明艳公主般配的人。   “邵公子,这是明艳公主让奴婢送来给您的。”芳芸毕恭毕敬地将果盘端上。   “代我谢谢公主殿下,也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芳芸连忙低头说道,行了个礼便仓皇离开了。   邵白端着果盘,并没有着急放下车帘,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一个穿银甲人的身上,直到对方似有察觉,他才依依不舍地将车帘放下。   轻轻叹了口气,邵白将果盘随手放在坐榻的一边,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吃这些的心思。   “楚师兄,怎么会跟着一起来了。”少年喃喃自语道。   邵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掉到这样的绝境里的,很是突然,自己和楚师兄的关系就哗的一下降到了谷底。   以前他还可以和楚师兄说说笑笑,走在一起,现在他竟然连靠近都不能了。   想到早上男人冷漠疏离的态度,邵白的心里就很是难过,就连对方跟来的那点惊喜愉悦都没有了。   “楚师兄到底希望我怎么样呢,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少年撑着下巴,通过马车车窗的缝隙望着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瞧着那个叫芳芸的侍女在送冰果,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慢慢的邵白的目光便落到了刚刚送来的那盘冰果上。   “楚道友,你不吃这果子吗?这东西冰凉凉的很好吃啊!”王策啃着芳芸刚送来的冰果,顿了顿接着说,“我怎么觉得你手里那个比我手上的要大不少。”   “哼。”楚天泽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那果子随意地扔到王策怀里。   “楚道友,你人真好,居然自己不吃,留下来给我吃。”王策没有想到男人会有这般举动。   大概是来自楚道友的好意太过难得,王策居然莫名有点感动。   “别人给的东西,老子不吃。”淡红色的眸子眯了眯,或许和小时候的过往有关,楚天泽的傲慢已经深入在骨血之中。   他往往不吃别人递给他的东西,因为这样会让他有种被施舍的感觉。   这种行为无疑是太过敏感了,但无论什么方面,楚天泽都不会让自己处在低人一等的地位上。   “为什么?”王策啃起了刚刚楚天泽扔过来的大冰果,表情很是享受,“楚道友,是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东西吗?”   “你他妈哪来这么多话的?”淡红色的眸子瞪了对方一眼。   在楚天泽看来王策绝对是一个奇葩,他发誓从见到对方第一眼时,他就没给过对方一个好脸色。   然而对方的话就和糖豆子似的冒个不停。   这种感觉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像那个小家伙。   楚天泽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实在难以置信,简直像得了病一样,他现在只要随便想到点什么,都会不知不觉间以此发散从而想到了那个小傻子身上。   这也太蠢了吧。   “楚道友!楚道友!不好了!不好了!”   感觉到有人不断摇自己,楚天泽暴躁地将手甩开,“你他妈又发什么病!”   “邵公子!邵公子往我们这走过来了。”大概是头一次干这种隐瞒的事,王策心里有些慌乱,“天哪,邵公子不会认出你了吧,楚道友。”   男人的身体不可察觉的一颤,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放屁,老子到现在这套破银甲就没摘下来过,这小傻子又不是火眼金睛,怎么会认出我。”   “也是,可是邵公子真的走过来了。”王策有点自乱阵脚。   “过来就过来了,你他妈慌什么!”楚天泽低吼道。   “我……我也不知道。”王策的表情有些欲哭无泪。   “你他妈手能不能别抖!”   “我、我……尽尽量。”   就在两个人一言一语的过程中,穿着月白色长衣的少年已经端着果盘来到他们的面前了。   “邵公子,你怎么从马车上下来了,过一会儿我们就该继续赶路了。”王策上前一步先开口说道,“天黑之前,我们务必要将您和公主殿下送至承天寺的。”   “嗯……麻烦你们了。”邵白想近距离望一望那个人,但王策的位置刚好将人完全挡住了,有些失望,他只有将端着的果盘递了过去,“我给你们送点吃的。”   “咦?邵公子你不吃吗?”王策有点惊讶,这果盘明显还没有动过。   “嗯,我没什么胃口,所以送来给你们了。”   王策的身后发出不自然的甲片摩擦声。   “邵公子是不是车马劳顿了,您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王策面上有点担心。   “谢谢你,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邵白的神情有点失落,因为从始至终楚师兄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这是对他连话都不想说了吗?   “你们吃吧,我回马车上了。”将果盘递给王策,少年便耷拉着脑袋走了。   “邵公子似乎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啊。”王策望着少年离开的身影说道。   一边说着,王策的手便向那果盘里的冰果伸去。   “不准动。”男人沉声说道。   “楚道友?怎么了?”王策愣了愣,整个人真的像是被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不动。   长臂一伸,王策握着的果盘就被男人一把夺了过去。   “楚道友,你不是不吃……”感觉到骇人的气势,王策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来,自圆其说起来,“也是邵公子不算别人。”   银甲下发出了一声冷哼。   望着那一盘的果子,王策忍不住有点心动,“楚道友,你能不能——”   “不能。”男人直接了当的答道。   说完男人便垂着眸子拿起果盘里的果子默默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有启程了。   还好马程还算快,王策又在路上发现了一条近路,一行人申时便赶到了目的地,停在了一座山下。   众人面前的这座山并不算高,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山坡之上竟然建了大大小小大几十座殿宇。   “看来是无法往前走了。”王策翻身下马,望着笼罩着山体的那层金色薄膜,面露些许难色。   “这是什么个东西?”楚天泽也走了过来,银甲咔嚓咔嚓作响,没有一点犹疑,手便要向那层薄膜摸去。   王策赶紧将人拦住。   “干什么?”楚天泽蹙眉。   “楚道友你有所不知。这是承天寺独有的防御法诀,名金刚罩,六级法诀轰炸下也能做到毫发无损,我们还是通报一下吧。”王策说道。   “切。”楚天泽将手放了下来。   “各位施主可是来自天隐的贵客?”这时山上便传来一个敞亮的声音。   原来是一个小沙弥正站在山路上,两只圆圆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正是。”王策答道。   “几位施主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禀告怀一大师,让他放几位上来。”说完那小沙弥便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公主殿下,邵公子,承天寺到了。”王策站在马车前说道。   很快两辆马车的帘子都掀了开来。   看见少女走了出来,王策习惯性地就想伸手去抚,然而明艳身边已经有芳芸小心伺候,他落了个空,只能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   真是自己做的孽谁都怪不了。   “邵公子,你身体还好吧。”王策摸了摸鼻子,望向身后走来的少年。   “嗯,我很好。”少年背着一把银色的长剑,除了兴致不高外,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   就在交谈之时,笼罩着山体的金色薄膜变得透明虚无了起来,直至不可见的地步。   “真是神奇。”王策也是头一次见。   “几位施主快些上来吧。”小沙弥站在山上说道。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小沙弥的指引往承天寺走去。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怀一主持现在正在打坐,我先带几位去空房安顿下来吧。”这小沙弥看着年龄不大,但说起话来却是有模有样的。   “好,如此便麻烦小师父了。”见明艳没有意见,王策便点点头说道。   迷迷茫茫,佛香扑鼻。   这承天寺不愧是三重下界有名的寺庙,各个殿宇皆是烟火袅袅,看上去香火都很是不错,远远地还能听到众僧念经文的声音。   这样的环境有利于净化身心,修身养性,众人看上去都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然而楚天泽除外,他心里有些烦躁,像是天生如此他是最不喜欢来佛堂寺庙这种地方的。   之前苏玄机非让他去六海州界的那个南无苑,待了大半天他差点连掀了那里的心都有了,而这承天寺倒是比之那里更胜一筹。   楚天泽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下剩下的日子。   咚咚咚咚——   不远处的鼓楼传来声响,惊得地上的雀儿四处乱飞。   现在已经是酉时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忽然一声极大的喊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将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名扫地的僧人正拿着一把巨大的扫帚在地上胡乱挥舞着,嘴里一边大声念着一些佛家的语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糊涂,糊涂,你怎么扫到这边来了!吓到人可怎么办!”那小沙弥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形状疯癫的扫地僧会跑到这里来,赶紧跑过将人推到了边上,“主持说了,让你不要从南园出来,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快些回去!快些回去!”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那名为糊涂的扫地僧被小沙弥往南边方向推去,见那人终于拖着大扫帚朝正确的方向走去,小沙弥才喘着气跑了回来。   “小师父,那位扫地僧怎么行为举止看上去这般奇怪?”王策有些好奇地问,“还有他嘴里念叨地究竟是什么?”   “阿弥陀佛,让各位施主见笑了。那扫地僧名为糊涂,人如其名神智不怎么清醒。刚刚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的句子。”小沙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神志不清醒还要做活,当真可怜。”扶着明艳的芳芸小声说。   “哎,施主说的是,不过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糊涂原也是好的,听说悟性极佳,只是这几年前不知怎么犯了大戒被主持发现。怀一住持对他很是失望便让他下山,离开承天寺,回归红尘。可是他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装疯卖傻似的非要赖在承天寺里。”   “住持拿他没有办法便让他在此处扫地自省,谁想这扫着扫着,这脑子便真的不清醒了,整天反反复复那几句,旁的再多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此人犯了什么大戒?”这故事实在有几分离奇的滋味,王策忍不住追问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可说不可说。”然而那小沙弥却不停摇着头,怎么问也不愿说了。   很快,那疯疯癫癫的和尚就被众人抛在了脑后。一共七处空房也分好了。   最里面的自然是让明艳来住,芳芸留下服侍。   邵白身份尊贵没有与下人同住的道理,单独的分了一房。   如此下来剩下的五座空房正好两个银甲护卫一间。   无法避免,楚天泽不得不又和王策住在一个屋檐下。   将银色软甲卸下,楚天泽的身上也出了不少的汗,金色的长发上也有些湿漉漉的。   “楚道友,等会你的那份斋饭我给你带回来吃吧。”王策也卸下银甲说,“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穿银甲吃饭也不合适。”   王策确实是细心,总是下意识的为人着想,贴心安排。   就是楚天泽这样的脾气,也不好对着那张老好人的笑脸说什么。   “楚道友你自己小心,别被人发现了,最好就在这屋子里等我。”临走前王策还不忘唠唠叨叨地嘱咐着。   “烦不烦,老子晓得。”   楚天泽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那我走了。”   啪的一声,门被带了起来。   王策一走,整个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楚天泽坐在那里有些百聊无赖,奔波了一天,他身上有汗粘的难过,没一会儿便坐不住,站了起来。   推门而出了。   这一片的屋子都是他们一行人住,现下众人都去吃斋饭,自然是空空荡荡的。   楚天泽有些忍受不了身上粘粘的感觉,打算冲洗一下。   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木桶之类的东西,反而弯弯绕绕走了一段路后,在密密的竹林后找到了一小片天然的湖水。   见水还算干净,楚天泽便不再迟疑解下衣物,准备在这将就沐浴一番了事。   衣衫放在一旁。   很快高大修长的身躯就走入了那有些冰凉的湖水之中。   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楚天泽洗得还算愉快,淡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咯吱——   叶子被踩到的声响。   有人?!   倒不是怕被人偷窥,凭空冒出个大活人就是楚天泽也被吓了一下,猛的转过身来。   只见竹林里穿着白衣的少年正捂着脸望着他。   气氛一时沉默了起来,大概是太过惊愕,两个人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再动作。   大眼望小眼,就互相盯着。   为什么这个小兔崽子会找到这里来!   他难道不应该去吃斋饭了吗!   他妈的!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吗!这都能撞见!   去他娘的!老子该怎么解释自己在这里的事!   楚天泽的心里活动从来没有如此丰富过,一时间,毫无对策。   他只能选择待在水里以不变应万变。   但不巧的是对方好像也是这般想的。   飒飒飒飒——   山上的风吹了起来,竹林里发出了阵阵啸声。   “楚师兄,你在水里冷吗?”过来会儿,躲在竹子后面的少年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87章 天隐皇朝16   楚天泽不知道该不该同少年说话。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少年将他当作虚无缥缈的幻觉, 这样接来下他就不用去面对着尴尬地境况。   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少年已经走过来, 似乎是想将他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别碰。”楚天泽嘴里下意识地冒了一句。   少年准备弯下的腰僵了僵, 白皙的指尖都快碰到那件衣服了,但他还是听话地将手收回来。   消瘦的身形显得有些局促, 慢慢直起腰来, 站在无所适从。   望着对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楚天泽的心里看得莫名不是滋味。   哗啦啦——   精壮有力的身躯从湖水里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少年就很自觉地将身体背了过去,手半捂着脸,一动不动。   呵,至于这样吗?   刚刚不是看得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吗?   男人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望着少年已经变得通红的耳廓, 心里的愉悦得意更甚了几分。   明明他妈的这么喜欢老子, 怎么这脑袋就是不开窍呢?   楚天泽的心里忽然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水珠沿着骨节分明的手部曲线滚下, 邵白的心砰砰砰得跳个不停,他的视线在衣服被男人捡起的刹那便猛得收了回来。   窸窸窣窣,一阵杂声。   毫无疑问,这声音肯定是楚师兄在穿戴衣物发出的。   邵白咽了咽口水,大概是男人靠着他太近的原因,他心里生出了些许紧张。   至于自己在紧张什么, 邵白也无暇思索,他的身心早就被后面那个人全都吸引去了。   “傻站着做什么?”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啊……嗯。”邵白连忙跟上。   这是那晚以后他们两头一次顺路而行,他没有向以往一样紧紧跟在男人身后,而是留下了不短的一段距离。   他不想让楚师兄更讨厌他了。   望着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 邵白耷拉下脑袋,他能在湖边遇到楚师兄,自然是他寻着对方气味找来的结果。   他本来是想找楚师兄缓和关系的,谁想遇到那样的场景。   眼下他居然连开口都不知道怎么开了。   穿过茂密的竹林,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其他人似乎没有吃完,还没有回来,楚天泽便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拐过一个弯,楚天泽的余光也不由瞥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身上。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想来又不敢来   简直就像被丢弃在路上找不到家的小狗一样。   楚天泽心里难免有些淡淡的罪恶感。   “过来。”他的声音很轻,但少年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稚嫩的脸上似乎很惊喜的样子,接着便快步跟了上来。   这家伙的反应也太他妈可爱了。   喉头滚了滚,猛的收回目光,楚天泽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长臂一推,门打了开来,楚天泽没有关门,十分随意地半躺在屋子的卧榻上。   过了一会儿,少年才磨磨蹭蹭地踏进了屋子里。   “把门带上。”楚天泽缓声说道。   勉强算是为王策那家伙着想,他的身份被这小傻子撞破就算了,可不能再被别的人看见了。   咯吱——   少年听话地将门关上,那点从门口透出来的霞光也没了踪迹。   屋子一下就暗了下来。   啪的一声,打个响指的功夫,桌上的烛光便亮了起来。   在这样幽暗静谧的氛围里,一种奇怪陌生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   “你跟过来做什么?”楚天泽半眯着眸子,昏暗的烛光下他精致的面庞变得更加有迷惑性,他的手轻撑着头,看上去从容镇定。   他问得语气有些随便,但其实楚天泽率先开口只是想将话题先移开罢了。   他绝对不想回答类似为什么他会乔装打扮出现在承天寺这种问题。   “我……我……”邵白有些语塞,他将话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说出口来,“我想来找楚师兄和好。”   “我不记得和你有什么争执。”男人的回答有些冷漠。   “可是,楚师兄让我不要靠近你,我也能感觉到楚师兄在故意避着我。”说着说着,邵白的声音就便小了不少。   “你是在怪我?”   “不是,我只是不想和楚师兄变得生分起来。”说到后面少年像是在嘀咕,“明明好不容易关系才亲密一点的。”   “那那晚我说的话你想明白了吗?”楚天泽心里有些受不了,但他还是故作镇静继续板着脸问道。   “还……没有。”少年的脑袋垂了下来,随后便开始补救着自己的回答,“但我一直有在想,虽然没全想懂,但也有想到一点点原因。”   “嗯?”楚天泽的神色有些惊讶不解。   这种事想通了就通了呗!还他妈的能想到一点点。   这小家伙到底是想折磨谁啊!   “你那什么病又犯了?”淡红色的眸子抬了抬,楚天泽若无其事地问。   “啊,谢楚师兄关心。”邵白的脸红得愈发厉害,“还好。”   “还好吗?瞧着犯得挺厉害的。”楚天泽心里的那点恶趣味又上来了,他对逗弄少年这件事似乎永远不会感到无聊。   “真的还……还好。”   “过来。”男人的抿了抿唇,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望着那双在黑夜里独一无二的红色眸子,邵白又再次不争气地被蛊惑了,连挣扎都省了乖乖走在男人躺着地卧榻边。   接着邵白的腰就被双臂抱住,被男人一下捞到了怀里。   “楚楚楚……”感受到男人炙热的气息,邵白的话说得有些不太顺溜。   “别想太多,给你治病而已。”楚天泽的眸子慢慢沉了下来,话语里带着危险的气息,“嗯?就分开不过两个天的时间,你的病情就这般严重了吗?”   “身体这么僵硬,反应这么生涩。”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一点调侃,“这么看来你真是一天都离不开我啊。”   邵白表情僵地可怕,整个人都已经和乱葬岗的沉尸没有区别了,若不是男人拽着,他可能整个人就这么硬邦邦地摔下卧榻了。   将少年往自己怀里拽了拽,楚天泽的心情似乎不错,“说说吧,你想出个什么一点点来?”   说到了正事,被圈在怀里的人忽然挣扎了起来,楚天泽也不强求,饶有兴趣地松开手,想看少年要翻出个什么花来。   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少年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端坐在楚天泽的手边,像个准备论道的小老头一样。   “楚师兄,对不起。”少年很是认真地说道。   “什么?”楚天泽蹙了蹙眉。   上来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开头,楚天泽已经对少年接下来的言论不报什么希望了。   少年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楚师兄这般生气,直到昨天我听到明艳公主的一席话,忽然有些感触。”   “哦?什么话?”   “明艳公主说了和楚师兄相似的话,她说王策对她很残忍。”邵白顿了顿说,“于是我便追问了明艳公主觉得王策残忍的原因。明艳公主说了很多,但总结下来主要是一个原因。”   邵白的言论简直是有条有理,听得楚天泽有些发愣。   “什么?”   “以前王策对明艳公主很好,明艳公主以为王策会一直对她这么好,结果王策却自己要求轮值了。这样子的行为让明艳公主很受伤。王策先给了明艳公主一种自己会永远陪伴在其左右的错觉,但他最后却自己先行反悔了。”   “所以明艳公主觉得对方很残忍。”少年分析道。   楚天泽的嘴角抽了抽,少年没有说谎他确实有好好琢磨,然而他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惜好像又一句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这小家伙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难道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就在楚天泽想着入神的时候,他的左手忽然被人温柔握住。   他抬起头来,少年正用那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他。   “我想了想我肯定是做了什么让楚师兄不安的事了,虽然还没想到是什么,但是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像王策那样背信弃义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楚师兄身边的。”   “楚师兄可以相信我的话。”   楚天泽有些狼狈地将手抽了出来。   他真的是拿面前这个人无计可施了,明明是个对情爱一窍不通的人,说起这些黏黏糊糊的情话时简直是无师自通,开口便来。   最可怕的还是真心实意的,你连骂他的理由都没有。   真他妈的!   都这样子了,若说小傻子不喜欢他,楚天泽自己都难以相信。   就差临门一脚了,难道这小家伙就跨不过来了吗?   楚天泽真是又气又无奈。   “我知道我回答得楚师兄或许不会满意。”见男人躲避他的触碰,少年的心里愈发酸涩,鼻音有点重,“但我想和楚师兄回到以前一样,不想楚师兄避开我,不想楚师兄无视我,我不想只能远远看着楚师兄却不能说话,这样太难受了,我不想这样。”   少年的话刺得楚天泽心里发疼,他没有想到自己故意冷漠的行为会让对方这样的痛苦。   可能还没意识得到。   但面前这个人可能比他想象地还要喜欢他。   叹了口气,楚天泽妥协了。   将人又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少年的后背。   “以后不这样了。”   “慢慢想吧,不逼你了。”   ……   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楚天泽说得很是苍白,但他抱着少年的动作却用着他难得的那点温柔。   “我好怕楚师兄再也不理我了。”埋在他脖颈里的少年闷闷说着。   “不会。”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大概是男人表现得太过温存,一冷一热的对比下,少年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傻不傻啊。”   “我好想楚师兄。”   “嗯。”   他也是。 第88章 天隐皇朝17   大概是因为连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好的缘故, 没过多久, 少年竟然就这么在楚天泽的怀里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 呼吸便慢慢平稳起来。   楚天泽玩了会儿对方上翘的头发丝,便打算将人挪到卧榻上去睡。   然而他小看了对方那两根细细的手臂, 宛如一幅人肉枷锁, 牢牢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胳膊这么细力气倒是大得很。”楚天泽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很是满足地将人搂在怀里。   屋子里的氛围变得静谧安好,楚天泽脾气也难得的平静下来。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男人的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将烛火熄灭,淡红色的眸子也慢慢阖了起来。   “楚道友!”   就在楚天泽也打算享受一下这难得气氛的时候, 屋子的门哐地一下打了开来, 一个爽朗的声音倏地响起。   “楚道友, 我给你把斋饭带回来了!这屋子里怎么这般暗, 你怎么不将烛火点起来。”黑暗中王策摸着黑将拎着的木盒放了下来,自说自话着,“楚道友,邵公子晚上没有来吃斋饭,车马劳顿一天还是没有胃口,果然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吧。”   “你说我们要不——”将桌上的烛火点起来的瞬间, 王策的脖子一瞬间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   嘴巴因为惊讶长大,两个眼珠子也瞪得分外大。   望着躺在卧榻上的两个人,王策已经震惊地合不拢嘴了。   为什么邵公子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不对!不对!   他不过就是出去吃了个斋饭,楚道友和邵公子怎么就——   “王策, 你他妈。”男人说得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得骇人无比。   “楚道友,楚道友,我、我我不知道你们……”王策连忙摆手,想解释清楚自己闯进来的无辜。   然而这时趴在男人身上的少年悠悠醒了过来。   “不好意思楚师兄,我不小心睡着了。”少年起身揉了揉眼睛。   “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休息?我和你说过的吧,不好好睡觉你以后可能就长这么高了。”似乎恢复到以往的样子,楚天泽的语气依旧凶巴巴的,手上却在整理少年睡得凌乱的头发。   “我要长高的。”少年的身体一怔,飞快地说道。   “那还敢不睡觉!”   “我这就回屋子去睡。”怕真如楚天泽所言那般,少年立刻就站起身。   “站住!”楚天泽蹙了蹙眉将人喊住。   “楚师兄,还有什么事吗?”才睡醒少年有些懵懵懂懂的,挠了挠头停下了脚步。   “将这个拿回去,吃了再睡。”抬了抬下巴,楚天泽指的自然是王策带回来的那个木盒,“不吃饭也会不长个的。”   “哦,好的,我知道了。”少年乖巧地点点头,走过去将桌上的木盒拎在手里。   “嗯?王策?”   弄了半天这是才发现他的存在吗?   也是刚刚这两个人间的对话王策根本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   王策僵着表情笑了笑,“邵公子,你好好休息。”   少年对着他行了一礼,又朝着卧榻上的男人挥挥手便拎着木盒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王策!你他妈的!”少年前脚才离开,后脚满脸黑气的男人便要发作了。   知道自己坏了好事,王策也是满头虚汗,“楚道友,这种事就是神仙都想不到啊!我也想不到吃顿饭的功夫你就能将邵公子拿下啊。”   “楚师兄真是神速,你这出手的速度也太快了!”   王策的话说得倒是算好听,男人冷哼了一声,表情没有之前那般吓人了。   “老子说两天就是两天。”一下子,那傲慢的模样也跟着回来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公主殿下都没有理我。”说到这里,王策一下子就和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两边一对比,看着楚道友和邵公子如此顺利,王策心里的懊悔就愈发多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把那小丫头弄得多惨。”楚天泽躺在卧榻上翘着腿,想到邵白同他说得那些话,下意识地回道。   “哎,都是我做得不对。”王策正准备自我忏悔,忽然回过味来,扭头问,“楚道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晓得。”楚天泽才懒得管别人的破事。   “不,不,楚道友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刚刚邵公子和你说了什么?”王策连忙凑到卧榻边上,“楚道友你快点告诉我吧!来之前你不是说也愿意帮我的吗?”   “老子可没说。”   “楚道友,你告诉我吧!不然今晚大家都睡不好了。”   “你威胁老子?”淡红色的眸子斜了过来。   “不是,不是,楚道友,明艳公主到底说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吧。”   “真想知道?”   “我想知道。”王策点头肯定答道。   接着楚天泽便三言两语简单地将邵白和他说得内容复述了一遍。   “总的来说,那小丫头片子觉得你自作聪明的所作所为对她十分残忍。”楚天泽语气淡漠地说道,“估摸着快对你死心了吧。”   “天呐!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真是将命赔上都不够。”王策捂着心口,面色沉痛,“我这样和背叛公主殿下有什么区别。”   “是你自己要听的。”   “虽然知道会是些让人难过的话,但还是想知道。我这点难过和公主殿下当时的难过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王策苦笑道。   楚天泽摸了摸手臂,王策说得这些真情流露实在是让他直冒鸡皮疙瘩。   这样间间断断的哀嚎持续了半个时辰。   “他妈的给老子闭嘴。”楚天泽终于忍受不住了,“大晚上烦不烦啊!”   “对不起,楚道友,可是我心里好难过。”另一张卧榻上传来幽幽地声音。   “真他妈的!”楚天泽直接下了卧榻。   “楚道友,你要去哪啊!”   无视身后的疑问,楚天泽直接将门关上,他已经完全不能忍受王策在那唧唧歪歪的声音了。   山上冷风呼呼地吹,所有屋子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了。   楚天泽来到邵白住的屋子前,见门是半阖着,他便推开门直接进了去。   少年已经躺在榻上睡了有一段时候了。   楚天泽摸了摸少年的脸,然后也靠着躺了下来。   “楚师兄。”犹如呓语。   男人愣了愣,见旁边的人脸眼睛都没睁开,不由觉得好笑。   竟然连做梦都喊他的名字。   十分自然地将人搂在怀里,很快楚天泽便也阖上了眸子。   深夜,承天寺里的大部分人都睡了过去。   然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一口井边独自一人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邵白的身上,当感觉得喘不上气的时候,邵白猛地睁开眼睛。   “楚师兄……”邵白的瞳孔缩了缩,他觉得最近的事实在是太过反常。   睡着前,他是一个人,然而他睡醒之后,楚师兄居然会出现在他身旁。   这里无疑是他的屋子?   难道楚师兄有“梦行症”吗?   邵白将压着他的胳膊小心移到一边,然而下一刻这条胳膊又重新压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醒着这般早。”身旁的男人抱怨道。   “楚师兄,不早了,天已经亮了。”邵白小声说道,“今天早上,我还要和明艳公主去拜见承天寺的住持。”   “什么玩意?不准去。”   一大早就从少年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楚天泽的心情一下子就便差了。   “楚师兄,我们住在这里还是应该和别人打个招呼的。”邵白耐心解释,“而且事情不做完也耽搁很多时间。”   “走,走,走。”松开钳制,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嗯,楚师兄,再睡一会儿吧,等会儿我把早饭带回来。”邵白笑着说。   躺在榻上的男人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将衣服穿戴好邵白便出门了,他没有背剑,毕竟这里是佛门净地背着把剑到处跑到底是太过失礼了。   很快,邵白便碰到了出门来的明艳。   “公主殿下。”邵白微微行礼,接着又对站在一边的芳芸点点头。   “邵公子,奴婢看您今天的气色不错,看来昨天睡得不错。”芳芸对着邵白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尚可。”邵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走吧。”明艳传音说道。   三个人便朝承天寺里最为恢弘的一座殿宇走去。   与别的不同,他们面前的这座殿宇看上去极为华丽,那顶上似乎都是抹了金粉的,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而昨天带路的那个小沙弥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里面请。”芳芸留在外面,邵白和明艳跟着小沙弥走了进去。 第89章 天隐皇朝18   梆梆梆梆——   一入殿中, 浓浓的佛香涌入鼻中。   大殿四面皆是顶着墙高的金色佛像, 有的端坐,有的屹立, 有点半卧……金漆精雕,神色肃穆,栩栩如生,配上一下一下清脆的木鱼声,让人忍不住心生压抑之感, 似乎自己正在被这满天神佛紧紧注视着。   邵白和明艳并肩而走, 跟在小沙弥的身后。   “怀一大师,人带到了。”小沙弥对着红色袈裟的背影恭敬的说道。   木鱼声戛然而止。   梆梆声停得突然,邵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十分诡异, 木鱼声停下的刹那邵白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也跟着节奏漏了一拍。   “看来这位施主佛缘颇深啊!”坐在蒲团上的老者转过身来,怀里抱着一个紫碧色的青石木鱼, “贫僧刚刚敲得乃是佛光七音,一般在绕莲花时所用, 施主初听便能做到心音与佛音相融,实乃有缘人。”   说话的老人便是怀一大师。他的身材单薄异常, 甚至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脸上的五官凸出, 黄黑的皮肤将他脸骨的线条包得紧实。不难看出这位怀一大师已经一把岁数了, 但或许是因为常年与青灯相伴的缘故,那双老眸中倒还是一片清明。   这是头一次有人说邵白与佛有缘,然而对于这种说法邵白是万万不敢认的。他是习剑之人,无论是上辈子, 还是这辈子他的手上终究是沾了不少血腥的。   邵白不了解佛教,但总听说过出家人慈悲为怀,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舍踩死。像他这样的人是怎么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咳咳。”邵白与明艳一同跪坐在大师的对面,对于有缘之说不置可否,“大师,不知何为绕莲花?”   “莲,洁白无瑕,极尽善美,乃绝对清净。绕莲而走,除罪障、开智慧、延寿命、通正果,可避免堕入轮回之误,勘探神圣本源。”钟鸣般的声音从那苍老的身体力发出,有一点违和之感。   邵白坐在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二位施主前来是为天隐祈福的?”   “正是。”   “既然如此那便先请二位净手上香吧。”怀一大师说。   “也好。”邵白点头。   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很快小沙弥便端着一金色的扁盆来到他们面前。   盆里是清澈的冷水,上面飘着两片薄薄的粉荷花瓣。   小沙弥先将水端到明艳公主的面前,之后才端至邵白这里。   邵白也不讲究将顺序,双手伸进去水中洗了洗。   接着三根细细的香便送入了邵白和明艳的手中。   上香的规矩不少,一会儿跪一会儿站,拜哪个不拜哪个,对于这些邵白都是一概不知的。   所幸他一旁的明艳动作似乎很是熟稔,邵白跟在对方身后依葫芦画瓢倒也算有模有样。全程下来没有什么大差错,整个人终究是懵懵懂懂的,拜得是谁都分不清,也不知道这般祈福有没有用。   不过俗话说“心诚则灵”,邵白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还算说得过去,大抵还是有点用的。   他与明艳两人起起跪跪花了大半个时辰,祈福之事才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到了最后,邵白和明艳分别将手上的还在烧着的香递于小沙弥奉于佛前。   “嗯?”结果邵白手上的香时,小沙弥的神情变得格外惊讶起来。   “怎么了?”邵白有些担心,他想着这一路自己都还算小心,应该没做出把香弄折了之类的事来。   “这是大天真,神佛降临的吉兆啊!”因为还在佛堂上,小沙弥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震惊。   “施主,烧香解意,像公主殿下烧出地这三根香便叫作成林香,左手的香高,中与右持平,此意为有神灵守护其左右,算是常见的吉香。”明艳的表情有一丝愕然,小沙弥则接着拿手指在邵白的三根香上比划着,“而施主你这便罕见了,三根香里,左右两根持平且在中间一根的三分之一处,此为大天真,施主可能是神佛转世之体。”   “只是三柱香而已应无这般玄妙吧。”少年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   “玄妙玄妙,玄而又玄,妙里有妙。施主说得是,不必拘泥其中,顺其自然便好。”门外怀一大师手捏着佛珠走了进来,缓缓说道。   小沙弥连忙将手里的三炷香供奉到佛香前。   “不过可见施主确实与佛有缘。”   邵白面上略有尴尬之色。   “明艳公主,老僧有一事想恳请于您。”怀一大师右手竖直摆在胸前,“还有两日便快到四月初八了,那是金花夫人送子娘娘诞日,乃大吉之日。每年逢此日,周边的百姓都会来承天寺祈福上香。公主殿下身份金贵,又正好在寺里,今年老僧便想请公主殿下屈尊为百姓赐福,不知公主殿下可否愿意?”   站在一旁的少女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嗯,如此甚——”说到一半,怀一大师的声音倏地哽住,右手的紧紧抓着自己胸膛前的袈裟,左手的佛珠链子也掉落在了地上,表情痛苦至极。   “糟糕!怀一住持的病又犯了!”小沙弥吓得不轻,连忙跑到怀一大师的身边,“大师,大师您的急救心丹可放在身上了!”   老者的表情痛苦万分,像是随时下一刻就会断了气一般,邵白和明艳不通病理只能在一旁候着。   还好没过一会儿,小沙弥便从老僧身上摸出了一个黑色瓷瓶出来,“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怀一大师药马上就来!”   咕噜噜——   大概是太过着急了,小沙弥的手抖得厉害,有一颗丹药从他的小手中滚落,他也顾不上去捡,只能再倒出一颗来。   朱红色的药丸在地上滚动,一直滚到了烧白的脚边。   邵白弯下腰将那朱红色的药丸捡起,下意识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草药味里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花香味。   还有一点点的淡淡的腥味?   “住持,住持,您还好吧!”小沙弥拍着老者的背,帮着对方顺气。   这急救心丹似乎药力非凡,服下之后,怀一大师的神色明显就平和了下来,整个人的身体看上去也舒畅了不少。   “多谢施主。”小沙弥将邵白见到的药丸放回到药瓶里,很快就有另外几个年轻的僧人进来将怀一大师搀扶起来。   “不知怀一大师得了什么病?发作时好生严重。”走出大殿,邵白问。   “怀一大师向来养身修性,但终究年事已高,说不上具体是什么病,但身体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沙弥拿袖子抹了抹眼睛,言语有点哽咽,“大师真的是个好人,我本来是个被双亲的抛弃的孤儿,法力低微又身无长物,若非大师将我带回寺里收留,我肯定是活不到这个时候说完。每次看到大师犯病时如此痛苦,我真的好害怕。”   “佛祖保佑,好人自会长命。”一直沉默的明艳传音,“大师不会有事的。”   “嗯,明艳说得是。”邵白在旁边附和道。   “阿弥陀佛,谢谢两位施主,失了仪态让两位见笑了。”小沙弥赶紧将眼泪擦干,“我带两位去用早膳吧。”   明艳和邵白的身份终究特殊,寺里倒是没有让他们与普通僧人在一处用膳。不过路上难免也会遇到一些刚下早课的新学沙弥,大概很少看到像邵白明艳这样衣着不凡的人,难免会好奇的多看上几眼。   “稍等,我想舀点水净手。”摸了急救心丹后,那股奇怪的味道一直在邵白的手上久久不散,见路上有一处井,邵白想打点井水洗一下手。   “施主那井是——”小沙弥还没说完,邵白已经来到了那口井边。   “荷花?”往井里望去,邵白不由愣了愣。   这井不算深,井口也不算大,但里面却浮着好几朵盛开的粉嫩荷花。这实在是有违常理的事,先不说现在离夏日还早不是荷花该开的时候,就说这井里养荷花便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而且还长得这般好。   “施主这井里的水用不得。”小沙弥赶来说道,“等会至早膳处便有打水的地方。”   “这井好神奇,竟然能生出这般的荷花来。”邵白很是好奇问小沙弥,“这是什么道理?”   “施主,这井可是我们承天寺的奇景之一,名井中荷影,这井里的荷花不败不谢,公主殿下应是不陌生的,当年天隐皇帝御驾前来也曾慕名观赏,亲口称这几朵为花中不老仙。”小沙弥笑着说道。   明艳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不败不谢?”邵白很是讶异。   “是,至少从我至承天寺以来,便不曾见过这井里的荷花有凋零过。”小沙弥引着邵白和明艳离开,“不过这也不稀奇,这口井本就不俗。”   “嗯?”邵白愈发好奇。   “这井名为花雨井,有过一个古老的传说。”讲起这种传说来,小沙弥上来还轻咳几声,故作老成,看上去很是好玩。   “那还是当初修建承天寺的时候,因为殿宇众多,规模宏大,需要很多的木材,为此寺里一位得道的大师便去隔壁的山头化缘,想向那位山主借取良木。”   “那位山主性格狡诈行事苛刻,便故意刁难大师说:你想要我这里高大的杉树,便要自己一人将它们折断砍下,若能做到,我可以施舍,听你砍伐。那杉树参天粗壮,一人砍下一株便很是困难,连砍数根绝无可能,然而大师还是和山主立约了。那夜狂风掠过,谁想大师得道深厚,早已脱离一般血肉凡胎,当夜做法,那些巨杉树便一一听话倒下。”   “哦,这大师法诀好生厉害。”邵白点点头。   大概是邵白的语气太过平淡,还打断了小沙弥的故事,小沙弥的脸鼓了起来,有些不满,“施主,承天寺历史悠久,建造的时候可是还没有法诀之力的,这是得道神迹。”   “是这样啊!对不住。”说错了话,邵白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   “咳咳。”小沙弥继续说道:“然而山主见状很不高兴,继续刁难道:愚蠢的和尚,虽然你将这些树都砍倒了,你又该如何将这些良木运走。若是你一日内无法将其运走,我便不将这些杉木给你了。这些杉木一根便有千斤,一共加起来比大师千倍还重,一日的时间很是仓促,山主觉得完成此事绝无可能。谁知大师用自己禅杖往那些巨杉一撞,那些巨杉便不见了踪影。”   小沙弥忽然停下不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见听着两个人没有反应,小沙弥有些幽怨地望着邵白,“施主你不问我那些巨杉去哪了吗?”   “啊,那些巨杉去哪了?”邵白觉得这小沙弥很是有趣,便依言问道。   “就从这口花雨井里一株一株浮涌上来了。这样建造的承天寺的木材便筹足了。”小沙弥兴致缺缺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邵白很捧场的点点头。   小沙弥叹了口气,这段传说他讲给不少人听,每一个都觉得很是神奇,只有他身后这两位的反应最为平淡,弄得他都觉得自己讲得很是无趣了。   其实这事倒不是邵白和明艳故作姿态。他们两人里一个常年神情没有起伏,连话都少说,自然是做不了捧场的活。而另一个——   对于邵白来说,传说里运走那些木材的方法似乎和通用法诀【包罗万象】是异曲同工之妙,他经常见哥哥和苏玄机使用。   而那一下子砍几十棵巨大杉树——   好像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   总的来说,邵白觉得这个故事比起池子里不败的荷花要符合常理的多。   很快,小沙弥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堂前,瓦片砌成,十分简朴。   门口挂的一副有些破烂的红纸,墨字写着“听晨钟暮鼓,闻妙法佛音”,意思大抵是皈依佛门,开始修行生活的意思,倒也是合情合景。   “这是寺里的小厨房,虽然简陋些,但胜在清净。”   小沙弥端来水给邵白净手,就在这段时间里,早膳也一样样端了上来。   上菜的事芳芸,在邵白和明艳祈福的时候,她便先行过来了。   毕竟是明艳入口的东西,作为贴身婢女,芳芸自然是看着这些东西做出来才放心。   几样咸菜,两碗白粥,还有些素包子、油饼什么的,寺庙里菜没有葱蒜辣椒没有这些重口之物,当然更是没有鸡蛋肉食这样的大荤。一眼望去,实在是清淡的可怜。   “真是委屈公主殿下和邵公子。”芳芸说道,这样的早膳在宫里是连下人吃得都不如的。   “清淡点也好。”邵白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几乎顿顿都是上好的,但他其实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这样偶尔几天青菜白饭,也没什么问题。   而明艳似乎也不是挑剔的人,面上如常。   小堂里很是安静,难得能听到几声勺根触碰碗边的声音。   “公主殿下不吃了吗?”见明艳放下勺子,邵白望了望,对方那碗白粥大概只吃了一小半,“可是吃不惯?”   “不是的,邵公子。我们公主殿下食量小,这已经算是公主吃得多得一顿了。”芳芸在旁边解释道。   半碗粥便是吃得多得一顿了?   那平时该吃多少一点?   “吃得少,会长不高的。”邵白拿出楚师兄常说得话劝说道。   “咳咳,邵公子我们公主殿下的身材在女子算是极好的了。”以为邵白是在嫌弃明艳的身段,芳芸连忙维护道。   “原来是这样。”对于女子的身材,邵白不算了解,便不再多言了。   “芳芸,后面小厨房可还有素包子和油饼吗?”吃得差不多后,邵白问道。   “有,邵公子还要来些吗?”芳芸问。   “嗯……我想带回去一点。”邵白想了想说,“可有豆浆?”   “有的。”   “也来一些。”邵白说。   “好的,邵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芳芸点点头,行礼退下。   一下子,小堂里便只剩明艳和邵白两个人。   “邵公子,对不起,我随意应下了主持的请求,可能要在承天寺多待上三日了,若是邵公子不便,可先行回去。”过了会儿,悠悠的声音便传进邵白的耳朵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护送公主殿下来这里,自然也该将公主殿下好好送回去。”邵白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而且楚师兄是装扮成银甲军的人来的,他若是就这么走了,那楚师兄估计也不会留在这里。一共就十个银甲兵,等回去的时候莫名其妙少了一个,怕是王策也不好交差。   “其实也没什么,到底回去我是要和父皇说清楚的,左右结果如此,邵公子不必为难而迁就于我。”明艳说道。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各层将少女包裹了起来,无论是邵白,还是她身边的任何人都被拒之在外。   习惯于拒绝别人的好意,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邵白就有这样的感觉。   明艳似乎不想和任何人产生联系,或许曾经王策是一个例外。   但现在王策也不再特别了。   这样的状态十分糟糕,一路走向孤独的人会怎么样邵白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解铃还须系铃人。   邵白不觉得自己能改变明艳的现状,他不是对方视为特殊的那个人,他没有这样能力去拯救这个越走越远的少女。   “邵公子,你要的早膳。”芳芸已经将几样东西装进了木盒里。   “嗯,那我便先行离开了。”邵白望了眼坐在那面无表情的少女,便拎着木盒离开了。   对于明艳,邵白确实会比一般人多留一些心思,不然对方来邀请他来天隐的时候,他也不会同意。   这里面自然有原因。   和所谓的婚约没有什么关系。   若硬是要说,大概是因为邵白在明艳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以往影子的缘故。   想了想,若是他没有来到这里,没有来到六海州界的邵府,没有遇见那些对他重要的人,他可能会比明艳的现状还要糟糕的多吧。   “楚师兄,你起来了吗?我把早膳带回来了。”邵白走了进来,男人才懒洋洋地起来,坐在卧榻上伸着懒腰。   臂膀伸展出来,里衣的襟口不由松散开来,露出男人大片紧致的胸肌。   皮肤上暗红色的纹路随着臂膀的动作微微起伏。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男人的语气似乎带了点戏谑。   “嗯……嗯……没什么。”偷看被人抓了个现行,邵白飞速地将眼神转开,接着有些慌张地转过身,将木盒放在桌上,磕磕绊绊说道:“楚楚楚师兄,你快些起来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男人打了个哈欠,便懒散地下了卧榻去洗漱了。   “就祈福而已,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个时辰多一些,还还还……好吧。”邵白的脸上微微有点热,将木盒打开把冒着热气的油饼子、素包子还有豆浆一一都拿了出来。   “切,不就烧个香竟然要那么久。”男人一边走到桌边,一边抱怨道。   “我回来得是有些晚了。也是这个点,楚师兄等得肯定很饿了吧。”邵白先是愣了愣,然后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似的说,“对不起。”   一股脑说了一堆,见没有回答,邵白心里咯噔一下,望向身边坐下的男人。   只见那双淡红色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楚师兄,我是又说错什么吗?”邵白小心问道,“你不要生气。”   “啊,你这脑子真的是没救了。”接着邵白的脸颊就被一只大手捏住,肆意揉捏起来,“饿!饿!饿!饿什么饿啊!你当老子是饭桶吗?”   “粗四熊,我戳那,我没则么想。”邵白被捏着脸,话也说不清楚,模糊地认错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白嫩的脸颊才从男人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老子什么时候说怪你了!道个屁的歉。”欺负完以后,楚天泽的心里还很是不爽。   “可是……”邵白解释道,“楚师兄说我去的太久了,所以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啊!我说得是这个意思吗?”男人随手抓起一个素包子蹙眉说。   “那、那是什么意思?”邵白问。   似乎已经忍无可忍,素包子被男人捏的都几近变形了。   “蠢死你算了!那他妈当然是……是想让你早点回来的意思!想早点见你的意思!懂了吗!傻子!”   邵白整个人都傻了。   几乎是一下子,那张稚嫩的脸就红得不能看了。 第90章 天隐皇朝19   春花烂漫瞬间开遍整片心野。   明明心情已经开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邵白的眼神却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才合适。   可能是因为这种“想这想那”的诉求从前大多都是出自他的嘴里, 今日倏地从楚师兄的嘴里听到,一下子, 邵白的脑袋里就一片空白了。   在心底深处,邵白一直将自己与楚师兄间的关系看成是自己强求来的结果。   而楚师兄完全是被他烦的没办法了才被迫接受的一方。   原来楚师兄也会有想见到他的时候吗?   这样的认知对邵白来说无疑是又惊又喜的。   少年的手悄悄地捂住了脸,想掩饰一下自己难以自控的情绪。   他真的太高兴了。   “你他妈不说点什么吗?”楚天泽的脑袋不由撇到另一边,表面上看着硬气,实则心里也砰砰砰跳个不停。   要知道直言表达心里的所思所想对楚天泽来说也算是不小的难关。   这也是他头一次明说。   “说点什么啊!别不说话。”男人的语气里带了点恼羞成怒。   “啊, 我……我……”被惊喜砸得迷迷糊糊的邵白猛的回过神来, 支支吾吾道,“我也想早些见到楚师兄的。”   “还有……听到这话我好高兴。”说了两句少年便词穷了,“就是很高兴, 特别高兴。”   他心里的情绪比之复杂的多,但是那种感觉太过美好, 他一个练剑的实在形容不出来了。   “你真的好蠢啊。”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少年的样子太呆, 倒是让男人心里那点不好意思随笑意淡去了。   “我——”邵白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了起来, 他总是说不过楚师兄的, 所以干脆放弃抵抗, 耷拉着脑袋半撑着桌上,看着男人在那吃东西。   “这承天寺的东西真够难吃的,菜馅里连咸味都没有。”楚天泽望着手上的菜包蹙起眉来,“真他妈的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还好明天就能离开这破地方了。”   “那个楚师兄,我们可能还要再在这里住上两天。”邵白悄悄望着男人的反应,小心开口道。   “为什么?”楚天泽端起豆浆的手停了下来。   “因为怀一住持想让明艳公主留下为百姓赐福,然后我答应护送公主,若是直接先走不太好。”邵白轻声说着,生怕男人不高兴。   不过男人的反应比他想象之中平静的多,只不过是微微蹙眉,并没有暴跳如雷。   以防万一,邵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是楚师兄想先走的话——”   “老子为什么要先走?”淡红色的眸子望了过来,“你这是要赶我走?”   “怎么可能?”邵白连忙挥手,“我当然想和楚师兄在一起的。”   “那你说这话干什么?你在这,我他妈走哪去?”男人横了少年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楚师兄会为自己留下来,但是这种亲耳听到的那种喜悦实在是太过美好。   那是一种成为别人重要之人的满足感。   静静望着男人的眉眼,邵白有些发愣,有种汹涌的情绪情绪将溢出胸膛。   楚师兄真的好可爱。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果然都是最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了。   “你干什么!光天白日的,突然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楚天泽手上吃到一半的包子落在了桌子上,莫名其妙地他身边的这个小崽子就冲过来抱着他脖子。   真他妈的!   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喂,你赶紧给我松开,谁准你这样抱老子了?”楚天泽想将人从身上扯下来。   他可不想在大白天干些什么不好的事。   这里可还他妈是佛门净地。   “我好想永远和楚师兄在一起。”怀里的人闷声说道,“我想成为和楚师兄关系最好的人。”   咔嚓,男人里仅剩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这他妈谁忍得了!   再忍他妈的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到了这个地步,楚天泽的脑子里之前的那些忌讳统统都滚到一边去了。   大白天怎么了?   谁他妈敢管他楚天泽!   那群臭和尚怎么了?   关他楚天泽屁事。   楚天泽的身心都被怀里的少年勾了去,他觉得他估计是等不了了。   “把手松开,乖,听话。”男人的声音有些粗,也比以往听得性感地多。   听到这话,邵白便连忙松开手,他的面上有些红。   他刚刚也是一时被情绪牵动才做出这样出格的行为来。   现在冷静了一点,想想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两只大手伸到他的腰侧,邵白的瞳孔缩了缩。   男人将他抱了起来。   此时邵白正面对着男人,坐在对方两条修长有力的大腿上。   他和楚师兄离得好近啊!   邵白下意识想将头低下,但男人先他一步指腹将他的下巴抵住。   “楚师兄……”邵白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那双淡红色的眸子很少会这样看着他,上一次的时候是那个无法开口的晚上。   他的心疯狂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觉醒而出。   楚天泽身上燥热,但他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   在他做一些不可说得事之前,他至少得让少年明白他自己的心意。   他不可能在对方蒙在鼓里的时候做一些不像话的事。   这样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也是对他自己心意的不尊重。   “小傻子,看着我。”男人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一般,邵白不得不与之对视。   他能在那双眸子中看到自己有些慌乱的模样。   那楚师兄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吗?   “你害怕我现在的样子吗?”楚天泽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他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和红了眼的凶兽没有区别吧。   强烈的侵占欲怕是都快溢出来了。   邵白果断摇了摇头,“我不会怕的楚师兄。”   这点毫无疑问。   几乎是同时,他的后脑勺就被人按了下来,嘴巴被薄唇堵住,声音被无情地剥夺了。   邵白的眼睛睁着老大,紧张的死死抓住手边男人的袖子。   他怎么又和楚师兄做这样的事了!   不过感觉和那晚不一样。   似乎温柔了许多。   他为什么在想这些?   邵白从脸颊到脖子都染上了绯红。   就在邵白觉得自己快断气的时候,男人才放过了他。   邵白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呼气。   “对不起,没忍不住。”楚天泽觉得自己的抑制力在少年面前简直就是个玩笑,屁用都顶不上,“不过原因大部分还是怪你。”   邵白根本听不清楚天泽说什么了,他还没缓过气来。   “你之前说得,这种事只有夫妻间才能这么做。”楚天泽强压着自己冲动说,“现在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嗯……师兄弟?”邵白的语气带了点疑问。   “你给老子好好想。”楚天泽的脸一下就黑了。   “那那那……朋友?”邵白说得极不确定。   “您他妈和朋友干这事!”楚天泽一巴掌就打在小崽子的屁股,“你还和你哪个朋友这样过!”   “没有,我、我……真的不知道。”邵白的脑子早就乱了,一脸茫然,然而今天楚天泽是不可能再轻易放过他了。   这头饿了太久的狮子已经等不及了。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出来。”看着对方这副无懵懂的样子,楚天泽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将无措的人拉到自己的怀里,“你不是说要做和我关系最好的人吗?”   “这世上没有比之更亲密更好的关系了吧。”   “可是——”   邵白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答案,然而他说不出来。   他和楚师兄都是男人啊!   这样很奇怪。   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成为夫妻吗?   对于邵白,楚天泽大概已经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耐性和温柔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了。他知道自己怀里的人不谙世事,别说什么断袖之癖了,就是一般的男女情爱都一知半解。   他不在意现在多忍耐一下,让对方好好想明白。   毕竟他贪图的可不是这一时的欢乐。   而是这个人的所有。   见少年已经有所松动,楚天泽决定再加把火。   “这种事只有那样的关系才能做,换句话说,你能看着我去亲别的女人或者……男人吗?”楚天泽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女的就不提了,说到其他男的时候,楚天泽没想到自己连反胃的心思都有了。   除了邵白以外,楚天泽没对别的什么人上过心。   他之前反应过来自己这份心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天生喜欢男人。   原来弄了半天,结果似乎更糟糕了。   他这可能连龙阳之好都算不上!   他是非眼前的这个小兔崽子不可啊!   “不可以。”原本乖顺的少年倏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直直盯着他的脸,表情变得分外严肃。   这小子的眼神有点唬人啊!   还有这种迫人的气势是什么情况!   “嘶——”感觉到自己手臂上隐隐的疼痛,楚天泽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发现少年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楚师兄,对不起。”猛得回神,少年一下子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连忙松开手,道歉着。   “屁大点事,别管这个。”此时这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楚天泽将人拉回来,继续说,“说正事,我们的关系。”   “这种事我……说了能算数吗?”少年的脑袋耷拉下来,大概是习惯性追逐楚师兄的身影,他对自己还是少了些自信。   “当然。”楚天泽嘴角勾了勾,手轻抚着少年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少见的诱惑,“说了,老子就是你的了。”   “不亲别人,只亲你。”   邵白的瞳孔缩了缩,喉头滚动。   人的感情不会轻易得到满足。   从前的邵白无欲无求根本不明白这一点。   一开始亲近楚师兄的时候,他是绝对没有抱着什么别样的心思的,所有的起源不过是那份上辈子对金炎的依恋罢了。   然而邵白发现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楚师兄是人,金炎是兽,他们有一样的地方,也有很多截然不同的地方。   人的情感比之野兽而言丰富得多,所以在他和楚师兄相处的时候,不同于金炎,他也会需要付出更多。   当然,同时他也会想从彼此身上得到更多。   其实邵白的心思早就潜移默化地变化了,平日里他不经意的留意,不经意的思念,不经意的退让,皆是表达,亦是证明。   他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   自己是多想将面前的男人占为己有。   “我和楚师兄是——”听着少年的声音,楚天泽怀着对方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他很快就要听到世上最为心动的话了。   “邵公子!邵公子!不好了!出事了!”一阵炸耳朵的声音猛的从屋外响起。   突如其来的呼喊将少年的声音直接被盖了过去,楚天泽脸色彻底崩了。   他只看见了少年的嘴唇动了动。   最重要的部分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天杀的!   邵白回来没有将门关严实,很快门就被人气喘吁吁地推了开来。   “邵公子!公主殿下那……”王策望着坐在一起的两道身影,立刻便没了声音。   接着他的脸倏地也红了起来,有些尴尬地背过身去。   “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楚天泽怒吼道。   雷光涌动。   “楚道友,你下手好狠!怎么还用法诀!”王策有些狼狈地掐着防御法诀,他很快就被一道道雷光驱逐了出来。   “邵公子,这边情况有些紧急,等会儿您还是过来一下吧。”王策有些无奈,只有在外面喊道。   嘭!   王策吓了一跳,一个瓷杯子被狠狠地从屋子门口砸了出来。   “滚!整天公主公主的!真他妈的当自己是主子了!给老子滚!”屋里被打断的男人已经是火冒三丈了。   楚天泽这人的耐心就那么一点,用完了就没了。   王策无疑是自己撞到了刀刃上了。   “楚师兄,你不要生气。”   听到少年的声音,楚天泽才长吁一口气,声音略微缓和一点。   “我他妈能不气吗!这不是第一次了!这混账就是来故意想坏老子好事!”楚天泽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是新仇旧恨算到一块去了。   现在最好不要再让他看到王策那小子,不然他指不定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来。   “坏了师兄什么好事?”邵白有些不明白。   楚天泽一时语塞,他不好直接说破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只有硬着头说道,“你还是小崽子说了你也不懂。”   “这样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想王策应该不是故意的,外面可能真的出了不得了的事。”邵白点了点头,便准备起身,“我还是去看看吧,楚师兄你先在屋里接着做好事吧。”   “做个屁的好事。”楚天泽差点嘴都要被气歪了,一把将少年又扯回怀里,态度很是不讲理,“不准去!那小丫头片子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那婚约他妈的早就吹了!你这么上心不会还想她重修于好吧!”   楚天泽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再加上极强的占有欲作祟,说起话来有些口无遮拦。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明艳和邵白两人间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忍不住。   “楚师兄。”邵白的声音难得有几分严肃。   男人圈着少年的手又紧了几分。   “楚师兄,你能先松开我吗?”邵白被箍着无法动弹,只能开口说道。   僵持了一会儿,楚天泽的手还是松了开来,他的心里其实有点后悔来着。   他花了那么大功夫才让这小傻子开窍,结果前后脚的功夫两个人就开始发生争执。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了。   “你生气了?”楚天泽冷静了下来,有些尴尬地问。   “有一点。”少年如实说。   “是我说错话了。”男人懊恼地说道,“想去就去吧,没束着你的意思。”   邵白愣了愣,楚天泽心性多高那是只要打一照面便能知道事。   这般想来似乎对方为数不多的几次道歉基本都是对着他说的。   楚师兄也在为自己改变吗?   “楚师兄,我们之前说好了的。”邵白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   “……”男人抿着唇。   “我希望楚师兄能相信我,”邵白拉起男人的大手,“我是绝对不可能和明艳重立婚约的,也不可能和别人。”   “因为这是我和楚师兄的约定。”   “你你你……他妈乱说什么呢!”少年实在是语出惊人,楚天泽心里被吓得不轻。   他刚刚是听到是什么不得了话了吧!   这话可以算是……求婚了吧。   这小子不是榆木脑袋吗?怎么突然就、就……   这他妈发展也太快了吧。   楚天泽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他觉得两人间自己应是主导,所以就算真到那个时候,这话他妈的也是该他来说。   “我没有乱说,难道不是这样吗?”邵白不由蹙起眉来。   “这事又不是一拍脑袋就定下里的!”楚天泽不知道如何和少年解释,他身世特殊,这件事还要很多要细细考虑的地方。   “算了!不是出事了吗?你赶紧去,赶紧去。”楚天泽瘫在椅子上挥了挥手,他无法应对少年的问题,只有先将这一肚子问题的小崽子赶走。   啊!哪来这么问题!为什么这么麻烦!   然而少年还站在那里,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怎么还不走?”楚天泽蹙了蹙眉。   少年看上去有些奇怪,似乎在想什么,表情有些紧张,接着他走进了一下,弯下腰带了些试探凑了过来。   感觉到唇上的触感,楚天泽整个人都懵了。   “现在我和楚师兄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吧?”   “……”   “那楚师兄,我先走了。”见男人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邵白迟疑了一下,先离开了。   “走吧,走吧,他妈的不然就走不了了。”过了会儿,楚天泽摸了摸自己的唇喃喃说道。   他总把少年当作啥都不懂的小白花。   但他现在有些怀疑了。   这些勾人心肝的本事都他妈是和谁学的。   当邵白赶过去的时候,明艳的屋子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的人。   而明艳被芳芸扶着站在人群的外围。   “邵公子,您可算来了。”王策眼尖正好望见邵白,大步走了过来说,“您快过来看看吧。”   还没到屋子门口邵白便已经能闻到冲天的血腥味。   “怎么会这样?”走到门前,饶是邵白也不由有些震惊。   满屋子的血。   地上,墙上,桌上,床榻上……到处都是黑红色的血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有这样的血量?邵白有些疑惑。   “没人受伤吧?”邵白扭头问。   “没有,明艳公主和您午膳后散了会儿步回来,一打开门,里面就是这副模样了。”王策说。   “可有少些什么?”   “不曾。一定是有人想加害公主殿下,这贼人来的不巧没找到公主,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屋中弄得污秽不堪,想以此惊吓公主殿下!真是小人!”王策的表情很是愤恨,手不由攥紧。   “这些不是人血,味道太过腥气,是兽血。”邵白打量着四周说。   “就算是他并未杀人用的兽血也是可恶万分!”王策狠声说道。   “泼在房里的血不少,这个人应该不是一时兴起。”邵白想了想说,“他应该就是想造成现在这样的状况。”   “这……”王策愣了愣,邵白的分析条理清晰,说得确实有道理。   “那这贼人为何要这般做!公主殿下何曾得罪过他!”王策心里气愤难消。   “我不知道。”邵白摇摇头,退了出来。   “无论这阴险的家伙抱着什么目的,这承天寺是不能在待下去了!我们应该马上回宫!”王策说道。   “等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邵白闻声望去,来的人是怀一住持,他被小沙弥扶着蹒跚走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年轻僧人。   怀一住持往哪血气熏天的屋子里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两个年轻僧人便将屋门关了起来。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受惊了,老僧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承天寺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罪孽啊!”怀一住持一边握着佛珠,一边摇头说道。   “怀一大师,祈福也算结束了,公主带殿下的任务已经是完成。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我们怕是不好再久留于此了。”王策上前说道。   “施主说得老僧明白。”怀一住持将目光转向明艳,“只是老僧还是恳请明艳公主能留下为百姓们赐福!”   “不可能!没有什么能比公主殿下的安全更加重要。”王策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第91章 天隐皇朝20   “血乃污秽之物, 按理说,遇到如此大凶之兆已经是冲撞了金花夫人送子娘娘, 这诞日赐福是该停下。只是公主也是知道的,最近天隐魔兽出没频繁,人心惶恐不安到了极点。最近这些时日承天寺里的香火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多, 这些普通百姓上香不求别的,只是在求平安二字啊!”怀一住持缓缓说,“公主殿下, 若是这个时候取消赐福, 那才是遂了贼人的心愿。这周边百姓的心怕是更要忐忐忑忑了。”   王策不由咬牙, 他不是不明白住持说得道理, 只是人心偏颇,在他心里明艳公主才是放在首位的。   他刚欲开口再次回绝, 一直沉默的少女倒是先开口了。   “我知道, 我会留下来赐福。”淡淡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公主殿下。”王策的情绪有些失控。   “王策大人,你怎么可以对着公主殿下大呼小叫!”芳芸扶着明艳蹙眉说道。   芳芸的呵斥声像警钟一样敲得王策身子一震, 他这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   他早已不是公主的贴身侍卫。   他的行为逾矩了。   “是属下失礼了, 请公主殿下责罚。”王策垂下头跪在少女的面前。   没有责骂,对方甚至没有和他说出一句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   “王策大人起来吧, 公主殿下宽宏大量, 岂会真和大人为难计较。”芳芸的话像是针一般扎在王策的心上。   为难?计较?   原来他们间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王策挤出一点苦涩的笑容,他开始将自己破碎的心情收拾起来,不然他怕他连见到少女的资格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 王策缓缓起身,他似乎已经恢复成最开始恭敬的模样了。   “属下明白,既然公主殿下想留在这里,原来的屋子便不能再住。”王策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还请公主殿下先屈尊住在属下的屋中。”   “公主殿下岂能和你住在一块!”芳芸蹙眉。   “芳芸姑娘误会,男女有别,属下自然避讳。”王策顿了顿说,“现在的关键是保护公主殿下安全和捉拿贼人,我和银甲兵会在屋外日夜不断守护公主殿下的安全。”   芳芸没再说话,王策的安排总的来说还算是妥帖。   “让公主殿下受惊了,其他的事属下会来安排。”说完王策便像少女行了一礼。   恭敬本分。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受惊了,诞日前老僧也会让寺里的僧人加强戒备的。”怀一住持望向正搀扶着他的小沙弥,“时候也不早了,你带施主们去用午膳吧。”   “我还是先将大师送回屋中吧。”小沙弥的表情似有不安。   “无事,这还有你师兄他们,去吧。”怀一挥了挥手。   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没有多少人还有用午膳的心思,芳芸带着明艳先回了屋中休息,而王策说去寻贼人踪迹先行离开了。   走在路上,邵白忽然说道:“怀一大师事不用午膳吗?”   “施主,怎么知道的?”一旁的小沙弥有些惊讶,“怀一大师佛法大成,正在辟谷,想来假以时日必能脱离血肉之躯了吧。”   “是这样吗?”邵白对这个世界的佛门不了解,但他听说这种寺庙之中会有自己佛器佛法,这和他们普通使用的法器法诀似乎有一点不同的地方。   如此看来,修行的方法也会和他们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邵白也不是很饿,他只是见早上的时候楚师兄似乎没有吃多少东西,才来这小厨房看看能不能再带些饭菜回去。   看着端上来的饭菜,邵白不由蹙了蹙眉。   依旧是清汤寡水,估摸着带回去楚师兄也不会吃得舒心的。   “下午的时候,我可以下山吗?”邵白握着筷子的手停了停。   “当然可以了。”小沙弥说,“不知施主想去哪里?”   “寺里的东西吃不惯,所以想去山下的街市逛逛。”邵白挠了挠头。   “原来是这样,这东面、南面都有集市人烟,施主可以去找找看。”小沙弥笑着说,“施主不必介怀,我初来的时候吃这些也是吃不惯的,不过后来便好了。”   “谢谢告知,只是这承天寺外不是有一层金刚罩护着,不知我该如何出去?”邵白有些疑惑,他记得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是有小沙弥通知后才能进来的。   “啊,那是因为施主你们是从西北面来的,走得是侧门,这侧门一般是不开的。”小沙弥解释道:“在东南面有专门下山出寺的地方,供香火客来往,辰时开,酉时关,施主别记错了就好。”   “原来如此,多谢。”问清楚之后,邵白将桌上的饭菜随便吃了些便回屋子去了。   “楚师兄,楚师兄。”才踏进房门,邵白便唤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莫名有些兴奋。   “干什么啊,又不是聋子。”男人懒洋洋地半卧在榻上,手上似乎正拿着一本小册子,见邵白回来了,便将那本小册子收了起来。   “楚师兄,你在看书?”邵白的语气难免有些惊讶。   他要是没记错楚师兄似乎是最不喜欢看书的。   “怎么了!我看书很奇怪?”男人的眼中划过一瞬心虚,但很快就掩盖了过去,“你回来得倒是快,外面出了什么热闹的事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明艳公主的房里被人泼满了兽血。”邵白简单的讲了讲情况。   “就这么点事,王策那小子真是。”楚天泽不屑地摇了摇头。   “关心则乱,我倒是能理解他。”邵白想了想说,“若是出现什么威胁楚师兄的事,我大概也会慌乱吧。”   “你能不能少说点这种话!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楚天泽摸了摸自己的臂膀,虽说他听了心里还算高兴,但是身体还是下意识的受不了。   这小傻子怎么老说些黏黏糊糊的话。   “嗯——楚师兄是指哪种话?”邵白不是很明白,他只是按着自己的心里想的说了而已。   是他又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吗?   “算了算了,没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见少年的脸色有些为难,楚天泽便放弃纠结了,“不过以后只能在我面前说!”   邵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了,楚师兄,我们等会下山去吧。”   “终于要离开这破地方了?”男人抬了抬眼皮。   “不是,我怕楚师兄吃不惯,所以想着去山下的集市看看。”邵白笑着说道。   “什么啊!弄得老子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一样。比这差得多的老子都吃过。”嘴上这般说,但男人还是很快从床上起来。   因为楚天泽的样貌太过奇特,这周围又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百姓。   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出门前邵白还去给楚天泽找了一顶黑色斗笠。   两人往小沙弥所说的那个下山的大门走去,然而没走几步,楚天泽便停了下来。   “楚师兄,怎么了?”跟在后面的邵白也停下了脚步。   “你不能走快点吗?干什么老是慢我两步!”黑斗笠下的声音很是不爽,“真的是。”   “对不起,楚师兄。”邵白愣了下,随后挠了挠头,声音有些小,“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啊!过来。”男人的声音有些凶。   邵白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两步。   接着,他的左手就被人牵起。   “在你改过来前,就这么走。”男人的语气凶巴巴的,很是霸道,根本就不给邵白开口的机会。   “那门在哪?”   “东南面。”说完,邵白便被男人拉着走了。   暖流从两人相握的地方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楚师兄的手似乎比他的手大不少。   两人相握的手被楚师兄的长袖遮挡了起来,邵白看不见,可他记得楚师兄手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邵白之前在练法诀的时候确实有留意过。   楚师兄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看上去很干净也很好看。   以前给他纠正手诀动作的时候,楚师兄的手总是很轻易就能将他的手包裹住。   邵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或许是从他和楚师兄立下那样亲密的羁绊后,以前的种种都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就像现在,他能握着楚师兄的手,与对方并肩而行。   这种事他以前根本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自己在那笑个什么劲?一脸傻样。”   “我没有……笑啊。”邵白愣了愣。   “还不承认了,你那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男人的语气带了些戏谑,“肯定是想着要吃好的了,口水都要滴下来了。是不是馋了?”   “我……没有。”邵白的脸有些红,伸手摸摸自己嘴,支支吾吾道,“我没流口水。”   “哈哈。”楚天泽不由笑出了声,“你这家伙还真去摸了!”   “楚师兄,你骗我。”少年的语气有些幽怨。   “谁让你这么傻,真是小傻子。”楚天泽笑得更欢了。   “……”   等楚天自笑停了下来,他这才发现身边的人脸颊有些鼓鼓的。   这是又生气了?   楚天泽轻咳了几声,见没有回应,便伸出手戳了戳对方的脸。   “你最近脾气倒是愈发大了。”   “谁让楚师兄老是冤枉我,还说我傻。”少年小声抗议道。   “傻怎么了,挺可爱的。”楚天泽毫不在意地说道:“老子就喜欢你这傻样。”   “楚师兄变了,以前别人说我傻,还会帮我教训别人的。”少年说。   “那他妈当然不一样!老子说可以,他们算什么东西!”楚天泽不屑地说道,接着他猛的一愣,“等等!你竟然会知道老子帮你教训别人的事!”   楚天泽的心里很是惊讶,他之前都是暗中处理,不曾让少年知道。   “我知道的,楚师兄在清虚宗的时候就常常护着我。”想到那些过往,少年的眉眼就变得柔和起来,“虽然看上去对我很凶,老是骂我,但楚师兄其实一直以来都是真心帮我的。我不傻,我还是分得清谁是真的对我好的。”   “楚师兄是温柔的人。”   “乱说!温柔个鬼!老子才不是!”男人的语气有些自嘲,“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背地里喊老子雷狮子。”   “我没乱说,楚师兄只是怕自己的法纹会伤害到别人,才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的,他们才不懂楚师兄。楚师兄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   听着对方说得头头是道,楚天泽有些恍惚,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解读自己。   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小傻子恨不得将世上最美好的词都用在他身上,就好像他是这天上天下第一好的人一样。   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如此看他了吧。   楚天泽轻笑一声,忽然有了几分释然。   罢了,这样便够了。   楚天泽忽然对天道的怨恨没有那般深了,大概是因为他现在也不算是一无所有了。   瞧着路上正好无人,楚天泽便将少年拽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去。   “唔。”   两人的气息不由变得混乱。   楚天泽的神色在黑色斗笠下看不清楚,而邵白的脸已经和煮熟的虾子差不多了。   “叽叽喳喳的,平日里都不见你这般能说。一说起老子来,便停也停不下来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指腹轻揉着那发烫的小耳朵,“说!是不是早就喜欢老子了!不然怎么会看得这般仔细!”   “我我我……也不知道。”被男人的手弄得有些痒,邵白不由缩起了脖子。   “明明老早就动了坏心思,还这般折磨老子!”男人想得有些气,弯下腰便往那耳朵上咬了一口。   “楚师兄,你怎么老是咬人啊!”邵白整个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男人没有一下就松开,只到有人走过来,他才意犹未尽地直起了身子。   淡红色的眸子在黑色的斗笠下自得的欣赏着少年窘迫的模样。   阳光下,少年的耳朵上还留着点点晶莹。   该死!他不想去什么破城镇了!   他想直接将人拉回屋子里去!   大概是自讨苦吃,楚天泽自己将自己的兴致激了起来,眼下却只能望着吃不到,黑着脸的走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   “这里的人好多啊!比清虚宗那边的集市人要多。”邵白有些新奇的说。   楚天泽蹙了蹙眉他想问对方是和谁去的,结果还没问出口自己便先想起来了。   “天隐的人本来就比六海州界多,有什么好奇怪的。”想着有些吃味,虽然不至于发作,但男人的语气有些不爽快起来。   两人这些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便准备先找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坐了下来。   “客官,我们酒楼里带斗笠的人是不能进的。”才进门,就有人将邵白二人拦住。   做生意的都怕麻烦,这光天白日的带个斗笠的大多是有些问题的人物,也不说危不危险,就是吃完赖账跑人的也不占少数,小厮见进来的是带着斗笠的大高个便连忙拦了下来。   “雅间,一斤牛肉,其他菜看着上。”说完,楚天泽懒得多费口舌,扔了一块上品灵石给跑堂的小厮,“多了算赏你的。”   “这——好的,好的,两位爷这边请。”小厮望了眼手中的灵石,顿时眉开眼笑,态度热情极了,立马将邵白二人往楼上引。   直到菜上起,屏风拉开,楚天泽才将头上斗笠摘了下来。   “吃啊,看着我做什么?”楚天泽问。   “我想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不然楚师兄出个门还要遮遮掩掩的,太辛苦了。”邵白不知从哪掏出了块帕子,递给了对方,“楚师兄头上都出汗了。”   “你出门还带帕子?这么讲究?”楚天泽接了过来,随意的擦了擦,“还他妈是香的,不会哪个小丫头送你的吧。”   “不是,是兄长给我收的。”邵白说,“我就放在身上了。”   “倒像是邵和玉的会做的事。”提到邵和玉,楚天泽的心里莫名有些虚。   “说起来,我有几天没有和兄长联系了。”邵白忽然想了起来,手在怀里摸了摸,“糟了,传音卷轴我放在清虚宗,没带来。”   “先吃饭,兄长长,兄长短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一时三刻的,等回去了再说有什么不行的。”楚天泽蹙眉,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可这事挺重要,我觉得还是早些和兄长说一声比较好。”邵白叹了口,握起筷子。   “真是的!你能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啊!”楚天泽挑了挑眉,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是我和楚师兄的事啊。”少年嘀咕道。   “咳咳咳咳咳——”楚天泽被酒呛地不轻,弯着腰咳得停不下来。   “楚师兄,你不要紧吧。”邵白有些担忧地走过去,连忙拍着男人的背。   男人摆了摆手,抬起头想和他说什么,结果还没说出来又咳了起来。   酒水呛在喉咙里辣的很,直到喝了些白水,楚天泽才缓了过来。   “楚师兄,你好些了吗?”邵白站在一旁问。   “你、你你给我坐下。”楚天泽将身边的少年摁着坐下,面色少见露出了犹豫,“你准备直接将我们两的事捅到邵和玉那去?”   “这事不能告诉兄长吗?”邵白有些疑惑。   “你是……准备让邵和玉立刻杀到这亲手宰了我吗?”楚天泽有些头疼地捂着脸,语气里带了点无可奈何。   “我兄长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邵白的表情很是惊讶,他不知道楚师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   你兄长他肯定干的出来!   楚天泽心里想着,他对邵和玉还是有些了解的。   邵和玉若是真的突然知道这事,那绝对是要冲过来和他玩命的。   不是楚天泽怕邵和玉。   虽说邵和玉也是天纵英才,但要是一般的冲突,楚天泽哪里会花心思去忌惮对方。   只是这事——   淡红色的眸子望着面前的少年,楚天泽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反正这事先别和你哥说。”   “为什么不能告诉兄长呢?”邵白很是不解,“而且以后我还要娶楚师兄,兄长迟早会知道的。”   “娶娶娶……个屁!娶什么娶!”楚天泽脸上有些红,语气明显是恼羞成怒,“你脑袋瓜子里都想什么呢!”   “我不能娶楚师兄吗?”楚天泽的反应有些激烈,少年整个人一怔,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那楚师兄要跟别人一起成亲吗?楚师兄以后不跟我在一起了吗?”   “他妈的,不是这么个意思。”楚天泽有些暴躁,但一瞧着少年伤心的样子,他的怒火又立马散了个干净,叹口气,将少年抱到怀里,“行了,成亲,成亲,老子只和你成,到时候你不成也得成。”   “真的吗?”少年问,“我能娶楚师兄了?”   “……”楚天泽难得用了商量的口气,“老子娶你成吗?”   少年想了想,左右都是成亲,没什么区别,便点了点头。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解决了一个问题,楚天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随后开始继续解释,“然后说你哥那事。不是不能和你哥说,你看既然是我娶你,那我就要提亲是吧。这事你说不合适,要我说才行。”   楚天泽已经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些什么了,他现在主要想着的是先将小傻子唬住了。   不过不管话说得再荒谬,有一点倒是真的。   如果他们两人以后能走到那一步,邵府那肯定也是他来开这个口。   毕竟这事是他挑的头。   至于邵和玉接不接受他,便不是楚天泽现在能想得出结果的。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万幸的是,少年算是接受他的说法,“那楚师兄准备什么时候去邵府提亲”   “你他妈就这么心急?”楚天泽捏着对方的鼻子笑骂道。   “嗯,成亲了,就可以和楚师兄永远在一起了。”这本是句调侃话,没想到少年倒是答得认真。   楚天泽愣了愣,也不由收起玩笑的态度,面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完一些事。”   等他把心中最后的夙愿了结之后。   “什么事?我能帮楚师兄吗?”少年抬起头问。   “有人欠我东西,我得亲自讨回来。”松开少年,楚天泽随意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这事你就你别瞎操心了,乖乖等着就行了!”   “我肯定会等楚师兄。”少年自然地点点头。   楚天泽不由觉得好笑,这个小崽子有时候是问题一堆,但有时候听话得要命。 第92章 天隐皇朝21   时间充裕, 邵白和楚天泽在集市里逛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人将晚膳解决掉后才意犹未尽的往承天寺的方向走去。   还未到酉时,寺里已经响起了众僧念经的朗朗声, 楚天泽难得没有蹙眉厌烦,和身边的人并肩而行, 倒是觉得这飒飒的竹浪声与其交织在一起, 有种清净悠悠的意境来。   让人感觉很舒服。   仿佛一直这么走下去也是不错的活法。   然而, 路就这么长, 很快他们便已经走到了明艳的屋前。每一面都有两名银甲兵看守, 而王策自己也站在屋子的正门, 防备着周围。   见到他们二人回来, 微微点头行礼。   邵白也礼貌地点点头,然而他并非是对王策一人,还有那个坐在窗口边的少女。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王策也扭过头去, 然而刚刚那扇开着的窗子已经俨然阖上了。   “呵, 你在和谁眉目传情呢?”身边的男人冷哼一声,邵白也将头转了回来,不敢再多看一眼。   “楚师兄,你冤枉我了。”邵白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明艳公主和王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   他看着少女孤独坐在窗边的模样难免有些唏嘘。   她那是在看王策吧。   明明在一个屋檐下,两人满心装着对方, 却连目光都难以触碰,实在是让人看着难过。   “这事你就别瞎想了。”楚天泽倒好像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语气淡然,“那小姑娘究竟是是姓明,王策那家伙又是个有心没胆的。估摸着等回去后,他们这事估计就彻底完了”   “为什么?不是喜欢就能在一起的吗?”邵白疑惑。   “呵,当然不是,小傻子,想事情要不要总是这般简单。”楚天泽忽然顿了顿说,“不过,要是王策和你一样傻,或许他和那小丫头也许还有一线可能。”   “啊!那混账家伙真是让人想得就来气。”想到王策的所作所为,楚天泽的脸就忍不住黑。   “楚师兄,你是在夸我吗?”邵白有些摸不准男人的意思。   “谁夸你了?你这狂妄的模样是和谁学的?真是一点都不谦虚。”楚天泽瞥了年一眼。   邵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忽然眸光一沉。   “楚师兄,小心。”   邵白将身旁的男人往自己身边一拉,一道粗长的黑影落在了他们脚边的地上。   “他妈的!”   那是一跳飞扑空了的黑蛇,楚天泽回过神来,下意识将少年护在身后,一道雷光就毫不留情地炸在了蛇身上。   被雷电击中的黑蛇在地上疯狂的扭动抽搐着,没一会儿就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谁!给老子站住!”敏锐察觉到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楚天泽立刻追了过去。   邵白也紧随其后。   “他妈的!混账东西!还给老子跑!”   那身影跑到并不快,楚天泽很快就追上,直接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不用细想,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凭空冒出那么一条大蛇?   这必然和逮到的人有关。   淡红色的眸子颜色变得深沉,可见楚天泽已经在气头上,这时候便是天皇老子来也不顶用了。甚至懒得去看对方是谁,楚天泽冲上来就将倒在地上的身影一顿狠揍,砰砰砰的拳声简直是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躺在地上的人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疼得直叫唤。   “你他妈有几条命!手动到老子这来了!”男人的表情狰狞的可怕,白色的电光已经在他的手上聚集起来。   “楚师兄,再打这人就要死了。”见楚天泽起了杀心,邵白连忙上前拉住男人的手臂。   “松开!老子就是要搞死他!”楚天泽出手狠辣,或许面对一边的挑衅,他确实是会故作凶态。但对于这种,楚天泽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既然真敢动手,这人就要做好被他弄死的准备。   邵白没有松手,态度坚决,两人一时陷入了僵持。   “切。”血色的眸子暗了下来,倏地甩开少年的手,站了起来后,还不忘在那人身上再踹一脚。   “楚师兄。”邵白唤了一声。   然而男人已经转身走远了。   没过一会儿,王策他们便闻声赶了过来,邵白只有大概交代了下这里的情况。   “这人——”王策将地上的人制住,凑上去想看对方是谁,然后对方早就被楚天泽鼻青脸肿,根本看不出长相来。   只能从衣服判断,对方应该是承天寺的和尚。   “将贼人压下去,我等会来审。”王策吩咐道,很快两名银甲兵就将人压了下去。   “今晚多谢邵公子了,在下公务在身,恕在下失陪。”王策对着邵白行礼,面露歉意,抓到了人他自然是急着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邵白的心思也不在这,挥了挥手,“无事,我也先回去了。”   两人很快就此分开了。   邵白准备去寻人,然而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楚师兄并没有跑去其他什么地方,而是先行回到了屋子里,一高大的身躯半蜷着躺在床榻上。   邵白走了过去,坐在床榻的边上。   “楚师兄,你怎么了?”邵白轻声问道。   背对着的人身子微微动了动,过了会儿,声音沙哑,“没什么。”   “我不是认为师兄的做法不好。只是感觉那个人身上可能有隐情,最好留下活口问个清楚,所以才希望楚师兄能够手下留情的。”邵白伸出手轻轻摸着男人金色的长发缓声说道。   男人转过身来,将邵白的手握住,压在脸下。   “你觉不觉得……我很残忍。”   “怎么会?楚师兄是很好的人。”邵白没有半分犹豫。   “你用不着哄我。”男人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的性子,有时候简直都不像个人,感觉自己和魔兽也没有区别了。”   楚天泽这样的说法让邵白是很惊讶,一时有些愣神。   邵白甚至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起上辈子金炎的事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生来就是如此,我的脾气似乎一直就……比较差。”此时男人的眸子已经变成正常的颜色,在月光下宛如清透的红宝石。   “这世上的人本就心性各不相同,总不可能都是好脾气的人。”邵白柔声安慰道。   他不知道楚师兄这是突然怎么了,但他看在眼里莫名有些心疼。   “不,不是脾气,我早就有所察觉,那种感觉我说不出来,不只是易怒的问题。”男人的眉毛微蹙,“就像刚刚,你说得对,我其实没必要将那人置于死地,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动手了就一定要见血,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男人有些难以启齿,“有时候会很享受那种血溅射出来的感觉。心里面会有强烈的冲动暗示着我,让我快些冲上去将那个人撕成粉碎。”   这些事楚天泽是头一次谈起,邵白也是头一次听说。   这些事邵白不知道原因,他便做一个倾听者,感觉情况还没有到严重的程度,然而邵白没有想到将其这些时,那张骄傲惯的脸上会露出这般痛苦茫然的表情。   就像做错了事不知道怎么办的孩子。   “心里又这样的冲动很恶心吧。”邵白的手被男人松开,男人又背对了过去,闷声说,“简直就是被野性掌控的凶兽。”   “楚师兄,为什么想到和我说这些?”邵白轻声问。   “没什么,随便说说,你就当没听过吧。”男人的语气有些懊恼。   楚天泽也不知道自己会将这种心事说于少年听,这事困恼他许久,但他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   他自觉是没必要向任何人提起这种事的,因为根本没人会懂他的感受。   或许在他心里,少年是唯一有可能理解他的人。   “这种事不可能当作没听过的,楚师兄的事我都会放在心上。既然楚师兄不想这样,我也会想办法帮助楚师兄的。”   “哼,净说些大话。”嘴上很是不屑,男人转过身将头靠在邵白的腿上,漫不经心说,“你也不怕老子哪天狠起来不小心伤了你。”   虽然听起来像是玩笑,但这也确实楚天泽愈发烦恼的所在。   “楚师兄才不会。”邵白笑得温和,“就算会我也不怕,我也是很厉害的。”   “哼,傻子,睡觉。”男人嘴上骂着,手却圈着少年的腰,心里却慢慢安定了下来,“今天的我说的话全部忘掉,也不准和别人讲。”   “楚师兄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邵白不由莞尔,他发现有时候男人的行为也和孩子一般。   烛火熄灭,房间里只剩淡淡的月光。   “你睡觉不脱衣服吗?”邵白合衣躺下,身边的男人很是不满。   “难道楚师兄睡觉……是光着身子的吗?”说着说着邵白的脸上有些热。   “当然了,大家睡觉都是这样的。”楚天泽撒起这种谎话来很是理所当然。   “楚师兄又骗人,你明明现在就是穿着衣服……”邵白还没说完,就见身旁的人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个干净。   望了眼那精壮有力的身躯,邵白看得有些发愣,而当与对方目光相触的时候,他就飞速翻了个身,卷着手头的褥子将自己脸遮了起来。   他他他……这是怎么了,邵白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有点可怕。   邵白整个人都僵住了保持着姿势,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很快一股滚烫的热气就喷在他的耳边,“准备躲哪去啊!乖,脱了再睡。”   ……   ……   ……   第二天早上,当楚天泽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淡红色的眸子一下就睁了开来。   “想着慢慢来,看来老子真是太宠着他了,一大早起来就敢乱跑。”指腹在自己的嘴角摩挲了片刻,男人的脸上带了些许餍足。   捡起有些地上有些皱皱的外衣,楚天泽随手抖了抖披在了身上,洗漱一番,带上斗笠,便准备去将不知道跑哪去的小崽子抓回来。   锵锵锵。   金属将空气切割开的声音。   只见僻静的角落里,白衣少年正行云流水般挥动手里的银色长剑,如白蛇吐信,如风卷残云,即使不懂剑的人,也能看出少年剑术造诣之高。   身法和剑法的完美融合看起来十分华丽精彩,然而这套剑法似乎并不怎么实用,倒是多了些观赏的意味。   啧,这小傻子腰软的很。   难不成是练剑练出来的?   楚天泽在一旁微眯着眸子,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少年舞剑,但这次只觉得和以往大不相同,可能是情谊才互通没多久,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看得痒痒的。   而那股子旖旎之情更是缠着他心上怎办都散不掉。   “嗯?邵公子的剑法竟然如此出色!”   听到旁边的赞叹之声,楚天泽立刻狠狠地向来人瞪去,冷哼一声。   而刚刚路过的王策则被这像刀子一般的目光看得寒意直起。   他这次……应该没有坏了楚道友的好事吧?   为何还这般……看他?   “别练了,别练了!先把早膳吃了!”接着便见男人对着少年大声说道。   王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然知道对方此举的意思。   楚道友真不是一般的爱吃醋,这下他以后连看都不敢看邵公子一眼了。   听到了楚师兄的声音,邵白下意识身子一颤,随后便一个剑花将剑收回鞘中。   “谁准你把剑舞得这般好看的!”男人迎面走上来,垂下头就咬着邵白的耳朵凶巴巴地说道。   “什么?”想到昨晚的事,邵白身子往旁边挪了点。   “哼,老子晚上要罚你。”低沉的声音喷进邵白的耳蜗里,弄得邵白脸上又是一热。   “我错了,楚师兄,你别罚……我。”想到昨晚的事,邵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这可由不得你。”男人的嘴角愉悦地勾了勾。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亲密的交谈,王策很想抽身离开,然而奈何他和这两人顺路,只能不尴不尬地跟在后面。   “对了,昨晚的那个贼人有审出底细来吗?”少年突然的询问,将王策从窘迫中拯救出来,王策连忙轻咳几声说,“审出来了,其实这贼人两位也见过。”   “是哪个混账东西?”楚天泽问。   “就是我们刚来承天寺瞧见的那个糊涂和尚。”王策说。   “什么糊涂和尚。”楚天泽对这种人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蹙眉说。   一旁的邵白倒是记得清楚,“是他?他不是神志不清吗?怎么干出这样的事来?”   “我昨夜将人提到怀一住持面前,才问到些底细。”王策边走边说,“这糊涂僧也是小时候被怀一住持收留的,悟性颇高,怀一住持本是对他很是看好。可是大概十年前对方下山化缘的时候,和一貌美女子相识了。后来两人阴差阳错结好后,这和尚就十分悔恨,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回了寺里。”   “谁想这女子就此怀了身孕,自己还独自一人千辛万苦将孩子生了下来。大概心有不甘,几年后,便带着几岁大的女儿,上山来找这和尚。结果——”   “结果怎么了?”邵白问   “似乎上山的时候两人失足摔死了,然后那和尚认出了那女人的尸体,就疯了。”王策的语气里很是叹息。   “妈的,念了经就他妈不是男人了?什么个玩意!”楚天泽语气很是不屑,“老子昨晚就该打死他。”   “他现在这样其实也不比死了好多少。”王策说,“谋害公主是大罪,我和怀一大师说好了,先将他压在柴房里,等明日赐福完,我便将这人带回天隐伏法治罪。”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邵白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这种疯子的想法谁能想得明白!”楚天泽没好气地说。   “怀一住持猜测是明艳公主让他想到死去的女儿,所以才精神突然失常起来。”王策说,“左右证据我都在他屋里找到了,泼血放蛇都是他做得无疑。无论什么缘由,他这般做都是无法被原谅的。”   抓到了罪魁祸首,王策的脸上明显了不少,但因为守夜的缘故,他的精神不是很好,眼边也是黑了不少。   “这些僧人在做什么?”邵白的注意力被路边坐着一群和尚吸引住了。   这些和尚拿着竹篾似乎在编制着什么。   “啊,他们那是在做灯,应该是为明日赐福准备了,昨天他们便在赶工了,今天他们就应该完工了。”王策望了一眼解释道。   “他们做的数量不少啊。”邵白说。   “是啊,明日楚道友和邵公子可以好好欣赏一番了,承天寺在三重下界的名气不小,赐福的场面也很是壮观。”王策笑了笑说。   “人多又挤!谁要看这种东西!无聊!”金发男人一副很是看不起的态度。   “楚师兄不想看吗?”身旁的少年听了有些沮丧,声音有些小,“我还没和楚师兄一起看过赐福。”   男人的身体一怔,随后话锋就一变,“咳,虽然无聊的很,但难得看看也不是不行。”   少年的眼睛立刻亮了亮。   “楚道友对邵公子真是……很不错。”见到淡红色的眸子望过来,王策赶紧换了个合适的形容词。   “嗯,楚师兄对我很好。”少年很是肯定的点点头。   “老子可和某些言行不一的人不同。”楚天泽意有所指地说道。   王策的表情明显很是尴尬,他当然知道楚道友在说他。   因为一切都是事实,他也只是闭口不言,默默受着。   无论是认为公主殿下厌恶自己,还是现在故作姿态,王策心里很明白这些都是自欺欺人。   他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什么都没做。   说白了,他终究是不敢。   “真是怂的和乌龟是的。”本来还想激一下对方,见男人没有反应,楚天泽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了。   “我……”王策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又被噎住了。   哒哒哒哒。   厚重的高底木鞋踩在承天寺覆着青苔的石路上,半拎起的金丝长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芳芸的搀扶下,明艳拎着她那繁复华丽的长裙抬着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一步一步,犹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让人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那双为了赐福特质的木鞋确实走得辛苦,但它们效果也很是明显。穿上它们,明艳看上去身姿更加挺拔,也能更加突显出皇家那股尊贵优雅的气质。   虽然还没有胭脂抹粉,但少女穿上这盛装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楚师兄,你将我眼睛遮起来干什么?”   少年轻轻的抱怨声将王策倏地的惊醒,接着他便红着脸掉头离开了。   直到明艳走远了,捂在邵白脸上的大手才移了开来。   “刚刚走过去的是明艳公主吗?她怎么变高了?”邵白只是模模糊糊地看上一眼,“王策怎么不见了?”   “呵,你对那小丫头很了解啊!多高都知道。”说道明艳,楚天泽不由想起了件让他介怀许久的事来,“对了,还知道喜好,送了根银杏木的簪子!”   最后“簪子”两字,男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得。   “那只是我随手做的?”邵白想辩解一下。   “随手做的?好得很,还是你亲手做的。”男人心里的嫉妒已经在冒泡。   “楚师兄,要是喜欢,我现在帮师兄削一根。”邵白缓声说道。   “谁要什么破簪子!呵,老子不稀罕。”少年愈发解释,楚天泽的心里愈发生气。   他不知道对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既然还打算送一个和那公主一样的给他?   这是诚心恶心他啊!   楚天泽不提也就算了,一提起邵白才想起自己竟然从未送过什么东西给楚师兄。   而楚师兄已经送给他不少东西了。   “楚师兄,你生辰什么时候?”邵白想了想问。   “干什么?”男人恶狠狠地问。   “我想在那天给楚师兄准备贺礼。”邵白如实说道。   “老子可不要和那小丫头一样的。”男人没好气地说。   “送给楚师兄的我自然要好好准备,怎么会是一样的。”   男冷哼一声。   “楚师兄,告诉我吧,我想给楚师兄过生辰。”   终于有些动摇,男人抿了抿嘴。   “七月初八。”   七月初八?   邵白不由一愣,他没有想到楚师兄的生日竟然还以一两个月就快到了。   “那便是快了。”邵白说。   “敷衍潦草的贺礼老子可是不会收的。”男人昂着下巴说道。   “送给楚师兄的,自然是我能拿出来中最好的。”邵白的语气有些烦恼。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到时候准备的贺礼楚师兄能不能看得上。   “真是个傻子。”瞧着对方那当真的模样,楚天泽瞧着有些好笑。   贺礼这种东西,他还真没收到过。   “那老子就拭目以待了。” 第93章 天隐皇朝22   四月初八, 金花夫人送子娘娘诞日。   日子特殊, 一大早, 承天寺里便涌进了不少的香火客。   屋内, 少女正坐在有些模糊的铜镜前, 芳芸则站在她身后拿着木梳搭理着那长长的黑发。   “公主殿下的头发真是柔顺, 摸起来和上好的丝绸一样。”芳芸笑着称赞道, “这寺里的铜镜没打磨过,但镜子里公主殿下还是和往日一般好看。”   面对夸赞少女并没什么反应, 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芳芸笑了笑, 到现在她也已经习惯了少女的沉默寡言。   虽然一开始她说话没人搭理会有些尴尬,但只要一想到宫里其他一些表里不一、脾气喜怒无常的主子,芳芸就觉得自己还是十分幸运的。   她伺候过的主子不少,可在这些主子里,无论地位高低,她再也找不到比伺候公主殿下更加轻松自在的活了。   芳芸每天的事似乎永远都那么些常规的杂事。   即使在承天寺坏境这么差的地方, 公主殿下都从来没有额外开口麻烦过她。这当然是件好事, 哪个做女婢的不想过得轻松些。   然而有时候芳芸又会觉得她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太过随意了些。   吃什么, 无所谓。   穿什么, 无所谓。   用什么,也无所谓。   甚至有一次她伺候对方沐浴的时候, 发现木桶里的水都凉了,对方也没任何不满。   简直不可思议。   就好像她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感觉不到水里的温度一样。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   芳芸一愣,放下梳子, 前去开门。   来的是承天寺里的那个小沙弥,手里还拖着一盏茗茶。   “小和尚,一大早上不念经,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这小沙弥长得可爱,芳芸见着喜欢,说话也带了几分逗趣。   “阿弥陀佛。”小沙弥弯腰行了一礼,脆生说道,“施主早,怀一住持让小僧来送一杯佛法莲茶给公主殿下品尝。”   “佛法莲茶?那是什么?”芳芸很是惊讶。   “佛法莲茶就是我们承天寺独有的一种佛茶,是收集的花雨井里不败的莲花芯和各种珍贵补药制成,很是珍贵。怀一住持身体不好,今日不能亲自去赐福,所以为表心意,便让小僧送一杯佛法莲茶过来。”小沙弥说道。   “原来是这样,怀一住持有心了,我知道了。”芳芸点点头,将那佛法莲茶恭敬收了下来。   小沙弥完成了差事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这茶竟然是竹红色的真是少见。”将门阖上,芳芸有些疑惑地瞧了眼,边将那盏茶放在了桌上。   “公主殿下,可要尝尝怀一住持送来这茶?”逮梳妆完,芳芸问。   明艳的眼神落在了那茶盏上,过了会儿,便缓缓移了开来。   这便是不喝的意思了。   芳芸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可惜,这茶她端的时候便觉得清香扑鼻,与一般茶水大不相同,不似凡品。   而且这可是德高望重的怀一住持送来的佛茶,一口不喝就都倒掉,不会遭神佛的报应吧。   想到这芳芸里有一些害怕。   “公主殿下,奴婢瞧着这茶香得很,像是泡着花的,您真的不尝一口吗?”最后,芳芸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嘴。   她知公主爱花,便朝这方向引了一句。   果然似有所触动,少女的眼皮微微抬了抬。   “那便放下吧。”   “好。”芳芸笑了笑,将茶盏又放了下来。   “公主殿下,上午还要练习吗?”见公主殿下又踩上那双看上去难以驾驭的木鞋,芳芸有些心疼。   少女点点头。   虽然穿着很疼,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身为一国公主,她是绝不能在自己的臣民面前丢脸的。   更何况今日他也会在旁边看着她。   像是在回应着人们的期待,今天的天色的暗得比往日早上不少,而承天寺理的已经是人满为患。   周边有空的百姓几乎都拖家带口赶了过来,除了想祈福保平安,他们也想一睹天隐皇朝公主的真容。   “他妈的怎么这么多人!若非被那金罩子拦着,山脚下居然还有人想往上跑!”人群的外围一个带着斗笠的高大男人不耐烦地抱怨起来,“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信得和真的一样。”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一旁少年连忙轻声劝道,“无论真假,楚师兄,你还是小声点,若是被旁人听见就不好。”   男人有些不满地“切”了一声。   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鼓声响了起来,前面的满满当当的人群便一下子兴奋地炸开了锅。   赐福终于要开始了。   与旁人的激动很是不同,楚天泽十分平静地望着高台上那些扮作仙女的舞姬,她们婀娜多姿,每人都挎着一个篮子,时而分,时而聚,挥动着手里长长的七彩绸缎,引着下面的百姓连连叫好。   真是无聊。   这有什么好看的。   楚天泽对这种东西实在是兴致缺缺,若非是少年拉着他来看,那他是绝对不会跑到这里来受罪的。   感觉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袖子,淡红色的眸子微微下移。   “楚师兄,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叫好啊?”少年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叫什么问题?   “什么为什么?就上面那几个女的撒了些花瓣下来,他们激动呗。”楚天泽不明所以,随意答道。   “撒花瓣?哦,原来是这样。”少年了然的点点头,接着看了起来。   楚天泽收回目光,接着蹙了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来,他这才发现身边的少年看着很是吃力,垫着脚尖,伸着脖子,然而他前面的人还是太多了。   他只能从人和人的空隙间隐隐看到一点台上的场景。   “你是不是瞧不见?”楚天泽问。   “我……”突然被这么一问,邵白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其实也不是,还是能看到些的。”   “蠢死了,你看不到为什么不说?”男人的声音有些暴躁,还有点无奈。   “不是。我我……能看见的。”邵白小声辩解着,然而他身旁的男人已经弯下腰来。   “上来。”   “楚师兄,还是算了吧。”明白对方的意思,邵白的脸红得很是厉害,连连摆手拒绝。   大庭广众下的,这算什么事啊!   “哪来这么多废话,来这里还不是你要看的吗?你要是看不到还有什么意义。”男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可可是——”   “快点,不然今天晚上……”   随着男人直起身来,邵白一下子就跃于众人之上,成了周围的人旁观的焦点。   “爹爹,我不要抱!我要骑脖子!骑脖子!”前面的小男孩对着抱着自己爹爹撒娇起来。   “乖啊!你都快十岁了,怎么还要骑脖子呢。”中年男人刮了刮小男孩的鼻子宠溺地说道。   “可是后面那个哥哥就骑脖子了,他骑得好高,我也想那么高。哥哥比我大,哥哥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中年男子回头一望,表情很是惊讶。   邵白忍不住半捂着自己的脸。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声音让邵白很是不好意思,他甚至很想将楚师兄的斗笠见来用一用。   放眼望去,除了些几岁的稚童有他这种待遇,哪有还有像他这么大的人还骑在别人的脖子上的。   虽说现在他面前视野极佳,已经是一览无余了,但让他就这般坐在楚师兄的肩上实在是让他忐忑不安。   他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好。   “楚师兄,你放我下来吧。”少年垂下头小声说道。   “不行!不是你说要看得?”楚天泽拒绝的果断。   将看着少年的窘迫的可怜样望在眼里,楚天泽的嘴角不可见的扬了扬,“下来干什么?上面难道不是看得清楚?”   “可是……这样不太好,好多人都在看我们。”邵白为难地说道。   “有什么的,关他们什么事。”楚天泽的语气满不在乎,“你好好看就行。”   男人不放手,他就下不来。   邵白也只能继续待在楚天泽的脖子上,还是很不自在,然而慢慢的他就被台上精彩纷呈的表演吸引了过去,不知不觉间便忽视了之前的那些尴尬。   “楚师兄,你快看那个狮子会翻跟头,还会喷火。”   “楚师兄,他们在叠宝塔,叠得好高,好厉害啊!”   “楚师兄,那个人的脸会变颜色!那是法诀吗?”   ……   ……   听着头顶上的少年说个不停,时不时问出些傻的可爱的问题,楚天泽忽然发现这台上的表演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看无趣了。   难得看看好像也不错。   不知何时,一股淡淡的暖意流进他的心里。   他似乎有些能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辛苦忙碌一天后,还会选择带着自己的妻儿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了。   而在这高台之后是承天寺的一座不常用的殿宇,今日赐福便腾出地方用来准备,在里面聚集了不少准备上台表演的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忙碌,来来回回地跑,换着衣服,排着队,在表演完成前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除了王策。   此时他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望着殿宇里一座紧闭着的门发愣。   那门倒不是有什么花,而是因为再过没多久,盛装打扮的明艳公主便会从这扇门出来,再走向高台,向下面慕名而来的百姓们赐下珍贵的祝福。   在这里他可以装作不经意再近距离看少女一眼。   王策很珍惜能近看少女的机会。   可以说,看到一次便赚一次。   因为等这次从承天寺回去后,他可能就很少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实说,昨天被楚天泽那般冷嘲热讽后,王策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甚至在夜里的某一刻,他心中也会忽然涌起了带着公主殿下浪迹天涯的冲动。   不过很快这美好的幻想就被他自己的理智无情的戳破了。   王策再清楚不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无论是和楚道友、邵公子,还是和公主殿下比起来,他王策都显得太过平庸。   头脑一般,天赋一般,不多的几个优点大概就是会种花、脾气好。   还有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就是这样的人,很怂,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真的有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心思。   “王策大人,王策大人。”听到急促的呼唤声,王策猛的回过神来。   “芳芸姑娘怎么了?”见到芳芸一脸急哭了的表情,王策的心猛得提了起来。   芳芸凑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   芳芸被吓了一跳,而屋里的其他人也被这声怒吼吓得不轻。   “你给我出来!”男人的表情从未如此狰狞过,说完便率先冲出了殿宇。   芳芸垂着头有些怯意的跟在后面。   心里有些发虚,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这向来笑呵呵的男人会如此生气。   像事再找回理智,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转过身来。   “什么叫明艳公主不见了?”   “今天下午我帮公主殿下装扮好后,公主殿下就让我下去了。”芳芸哆哆嗦嗦地说,“公主殿下说她困了想睡一会儿,让我在赐福快开始地时候再来叫她起来。”   “然后你人呢!”   “我我我、就守在门口。我发誓没有任何人进来过,但是刚刚我去喊明艳公主时,里面却空无一人了!”说着说着芳芸就哭了出来,“王策大人,你说公主殿下会去哪了啊!她不会出什么——”   “闭嘴!”   芳芸哽咽了几声,不敢再言。   “带我去那间屋子,快!”   芳芸抹了抹眼泪,带着王策赶去。   而在外面因为明艳公主的消失,也是乱作一团。   “咦?接下来不应该是明艳公主上来了吗?”邵白有些奇怪,待表演的人都下场后,高台上一时空无一人了。   楚天泽看着也不由蹙了蹙眉。   “爹爹!灯!灯!放灯了!”   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的明灯,犹如一颗颗耀眼的星星从地面慢慢升起。见灯出来后,议论纷纷的百姓们稍微安静了一些。   “楚师兄,不该是赐福之后才放灯的吗?”邵白低下头轻声说。   “估计是那小丫头片子半路掉链子了。”楚天泽猜测道。   “怎么会?”邵白有些难以置信。   放灯的环节提到了前面,大部分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很快众人一个个都仰起头和家人携手欣赏起天上灿若星河的梦幻景色来。   “啊——!”   忽然声一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所有人不由惊讶地掉过头来。   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从西南方向踉踉跄跄地跑来。   “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有魔兽!井里有魔兽啊!好多的魔兽啊!”说完那人就脚下一歪,整个人狼狈地跌在地上。   “什么魔兽?这怎么可能?”   “承天寺有佛祖保佑怎么会有魔兽?”   “这人是疯的吧,他不知道承天寺是有金刚罩保护着的吗?”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觉得这跑来的人大抵是个脑子不清醒的。   然而下一刻一声奇怪的嚎叫便让所有人彻底懵了。   一双双嗜血的眸子众人背后幽暗的深处慢慢显现了出来。   “天哪!天哪!魔兽!承天寺里真的有魔兽!快跑啊!快跑啊!”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簇拥在一起的众人就像轰散的鸟群慌乱地四处奔逃起来。   “楚师兄。”邵白此时已站在地上,眸子变得深沉下来。   “他妈的,这里怎么会凭空冒出这么多的魔兽出来!”楚天泽一把将黑斗笠摘掉,扔在了地上,血色的眸子中满是不可置信。   太过疯狂了!   这简直就是魔兽们的饕餮盛宴!   楚天泽已经不敢去去估计今日会死多少人了。   之前那个跌倒的男人已经被几只丑陋的魔兽咬得不堪入目,血色肠子也被活生生扯了出来。   “这些该死的孽畜!我去拦下它们,你先出去!”楚天泽的拳头攥紧,说完不待邵白回答,便一个缩地诀便冲破了反向涌来的人群。   轰!轰!轰!   恐怖的雷光从黑压压的凶兽群中爆发而出,痛苦的嘶吼声随之响起。   “楚师兄。”   情况危机万分,邵白不再犹豫,随手摁住身边一人的肩膀时,飞身而起,便轻轻松松越过疯狂的人流站在了有他数倍高的树枝上。   邵白将银剑拔除,正准备下去帮忙,谁想他身后传来了更加嘈杂的声音。   此时,承天寺的正门处已经拥挤了许许多多的人,谁也没想到这唯一的出口会闭合起来。现在金刚罩不再是保护他们的存在,而是像一个大碗,将这些无助的人和恐怖的魔兽死死关在了一起。   当然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很多不甘心的人正疯狂的锤打着面前厚实的金色护罩,而一些会法诀的人则纷纷用自己最强的法诀砸向那让人绝望的金色。   “为什么出不去!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救命啊!我不想被魔兽咬死!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在这里!让我出去啊!啊!啊!”   ……   ……   然而众人这些伤害犹如蜉蝣撼大树,根本都不足以在金色护罩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人绝望。   “魔魔魔……兽来了!它们追过来了!快走啊!为什么不往前走啊!”   只见一只吐着信子的蜥蜴状的魔兽正飞速地向拥挤的人群逼近。   逃窜的猎物让它兴奋地张牙舞爪起来。   见状,后面不知情况的人开始疯狂的推搡着,拼了命地想冲到更安全些的前面去,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很快就有人摔倒在地,或是被人群推搡到了外围。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个妇人惨烈地喊道。   只见一个稚童被无情地挤到最后,他想抓住娘亲伸来的手,然而周边的人太过慌乱,在拥挤下,很快他就一屁股摔在了人群的最后边。   稚童慌了神,坐在地上无助地哭喊着,然而此时每个人都自身难保,没有谁会花费逃命的时间去将他扶起。   而这时那只黑色的蜥蜴魔兽已经赶到了,它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逼近着面前的猎物。   站在后排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身体拼命颤抖,跑不掉地它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魔兽地利爪拍向稚童的脑袋上。   铿!   一下脆动听的切割声,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狠狠划破。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可怖的魔兽便瞬间已经在众人面前身首异处。   只见一白衣少年从血雾里信步走来,他右手提着剑,左手抱着稚童,黑发飘飘,犹如仙人下凡。   “娘!娘!”将人放下,稚童便向人群奔去,扑进了妇人的怀抱里。   “谢谢神仙公子!谢谢神仙公子!”见自家孩子竟然毫发无伤,那妇人对少年感激涕零,连忙跪倒在地,雨声俱下:“公子大福大善之人,民妇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必定日日焚香祈祷,为公子积福。”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少年一招斩杀魔兽的实力震撼了。   那妇人跪下后,陆陆续续一众人也连连跪地哀求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少年的出现无疑像黑夜中的一道曙光。   是绝境之中唯一的转机。   “神仙公子!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少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仰起头望了望,随后只见他右手持剑随随便便像空中一挥。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奇迹的发生。   然而刹那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金刚罩依然将整座承天寺罩住。   那神仙少年已经掉头离开了。   “开什么玩笑啊!这是在戏弄我们吗!对着空中挥剑能有什么用!”站在前面的男人愤怒的喊叫着,其他人也被影响面上都染上了绝望的神色。   他们这是注定要沦为魔兽的腹中餐了。   “该死!”无法平静的等死,男人又是砰地一拳砸在面前金色的护罩上。   咔嚓——   所有人的眼睛都缩了缩,只见密密麻麻的裂缝如蜘蛛网一般迅速爬满了金刚罩的每个角落。   轰隆隆一声巨响。   点点金色的灵光从空中落下,聚集在顶部的天灯,随风飞出了黑暗的承天寺。   金刚罩破了。 第94章 天隐皇朝23   来到殿宇三层, 明艳公主消失的屋子前, 木门被一脚踹开, 王策冲了进来飞快的打量着屋子四周。   “明艳公主今日一天都吃了什么?”男人语速飞快, 一边说着, 一边在屋里寻找着蛛丝马迹。   “什么?”芳芸愣住了, 她不明白在这样的关头, 王策为什么还要问他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我问你明艳公主今日进食了哪些?碰过哪些人送来的东西?去过哪些地方?一字不落的告诉我!公主殿下不可能无缘无故午睡的,只要找到原因, 我才能找到公主殿下!”   “这、这……公主殿下今日并没有去过哪里, 一直在房里练习赐福,午膳也没吃,用的也都是平日里的东西。”芳芸被王策凶狠的架势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说道。   “不可能!继续想!你肯定漏掉了什么。”王策掀开床榻翻找起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真的……没什么了。”芳芸被王策说得有些慌乱,若是真如王策所言, 那明艳公主的失踪便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失职了。   这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王策大人,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公主殿下一时困倦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要不去别处找找吧。”   “一时困倦?怎么可能?她入眠都困难的很,就算睡着了也是极浅, 很容易易就被惊醒,五年来我从未见她午睡过。你觉得今日的一切是正常的吗?”   芳芸被王策说得哑口无言,她才来不久,王策说得这些她当然都没有留意过。   “这是什么?”王策掀开桌上的茶盏, 端了起来。   “这这是……是早上怀一住持让小沙弥送来的佛法莲茶。”芳芸的记忆被唤醒,“公主殿下今日应是喝了一些的。王策大人,你……”   见茶盏里还有剩余的红色的液体,王策用食指沾了点便抿进了唇里。   “莲子,枸杞……还有醉草,就是这个。”   “醉草是什么?”芳芸已经听傻了。   “‘山左右,玉红之草生焉。食其一实,醉卧三百岁。’”王策嘴里碎碎念着,“是那个老秃驴!他有问题。”   “什么怀一住持?这不可能吧!”芳芸被这结论吓得不轻。   “就算不是,那他也逃不了干系。无缘无故他为何要加这种东西!”找到了想要的答案,王策转身便要离开,“外面怎么这般吵?”   几乎是门推开的瞬间,王策又将门阖了起来。   “外面怎么了?”芳芸看见王策煞白的模样,跑到窗口望了眼,随后她就将自己的嘴巴死死捂住。   “魔、魔兽?怎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们怎么办?”芳芸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王策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然而很快他就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我要留在这里找公主殿下,你跑出去向宫里求救。”   “你疯了?你要留在这?外面全是魔兽?明艳公主很有可能都不在这里了?”芳芸神情有些激动。   “不,公主殿下肯定在这。”王策语气肯定,说完他便从窗子缝隙里望了望,见附近没有魔兽的踪影,便打算推门离开。   “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求救!”见王策要离开,芳芸连忙喊道。   “那便先逃出去吧,若有机会——”后面几个字芳芸已经听不清了,因为男人已经施展缩地诀落到了平地上,向山上狂奔而去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怀一住持是劫走公主殿下的人,那之前被他们抓到的那个糊涂僧又是什么人?   难道是用来故意放松他们警惕的迷雾吗?   感觉到地面沉重的颤抖,王策一个闪身,连忙躲进旁边的的屋内。   没过一会儿,一只嘴里咬着半具男尸的魔兽便挨着屋子的边上缓慢走过。   待到魔兽走过,王策便从屋里跑出接着像山上奔去。   明艳公主肯定还在山上,这并不是王策的无端猜想。   头顶的金刚罩还在,他知道那东西是是靠怀一住持的佛器来控制的。   既然怀一住持还在这里,那公主殿下一定也在这里。   越往山上走,迎面便愈容易下来的魔兽,王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凭空出现的魔兽从山上走下来。   但这无疑给他的前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他的法力有限,缩地诀使用的距离也不远。而更糟糕的是他随身携带的魔晶也不是很多,在没有见到公主殿下前他要保证自己的法力是绝对充沛的。   这一路上,王策仿佛经历了一场人间地狱的修行,到处都是血流成河,残肢满地。   这样血腥的场景让王策很是不适,他感觉着自己的肠子和胃都快搅到一起,然而现在他却连呕吐的时间都没有。   他心里很清楚他每耽误一刻,明艳公主的处境便会危险一分。   他不敢停留。   这些魔兽似乎对镀金的佛象假人没有兴趣,王策很快就再次动用缩地诀,将自己瞬移到一处佛堂之中。淡淡的檀香让他绞痛的胃稍微好受了一些,然而下一步王策却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了。   外面的魔兽多得让王策发指,出去便是死路一条,能找到这么一座完好无损的佛堂对于王策来说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王策躲在佛像后面四处张望,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佛堂中间那座直插屋顶的紫檀木宝塔上。   那座宝塔的底部的门竟然不是画上去的假门,而是一扇虚掩着真门!   王策屏住呼吸将那扇真门推开,完全无法想象,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条曲折而下的狭长通道。   这座仿佛装饰一般的无量寿宝塔下竟然别有洞天。   王策斟酌了一下,便打算往下走去,虽然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但他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预感。   王策的脚步很轻,扶着身边的墙,他能感觉到自己指腹触碰的地方皆是湿漉漉的。   又抹黑前进了一段,很快王策便发现前方的岔口处的一端便有幽黄色的光散发出来。   他伏下身躲在暗处,向光亮处望去。   黑色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暗黄的灯光下,沉睡着的少女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漆黑的供桌上将她的脸衬得更多了几分的惨白。   王策的眼眶通红,他正欲动作,便听见沉沉的脚步声从屋里传来。   来人一手握着金色的锡杖,一手握着佛珠,拖着红色的袈裟缓缓走来。   那人正是承天寺的住持怀一大师。   锡杖上的铁环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犹如来自阴间的召唤,听得人背脊发凉。   “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这。”   王策的身子不免一颤,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块就被发现了。   说实话,怀一大师的实力是他不可预知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上对方能有几分的把握。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策直起了腰来。   “你这个恶鬼,我要你给我的妻儿偿命吧!”忽然一声爆呵,情况有变,王策蹙了蹙眉又将身子隐藏回黑暗之中。   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发了疯的冲了出来,听到动静,怀一大师不慌不忙地背过身去,金色的锡杖猛的敲在地面上。   一层金色的薄膜便将黑色的身影挡在了外面。   “阿弥陀佛,悟执你真是让为师失望。”怀一大师怜悯地望着地上狼狈的黑影,“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倒在地上的黑影颤了颤,抬起满是愤懑仇恨的脸来。   竟然是那晚被王策他们抓起来的糊涂僧。   “你知道我是装的,为何还留我苟活至今!”   “为师想看看你到底想做做什么,也想看看你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地步。”怀一大师一步一步向悟执走去,语气像是一位对小辈极其失望的长辈,“悟执、勿执,为师当年赐你如此法号是希望你勿要鑫尊执念,你怎么就无法醒悟呢?”   “阿弥陀佛,明明有这很深的佛缘,却不珍惜,不开窍,走向歪路,真是可惜了。”怀一大师摇了摇头。   “歪路?我若走的是歪路,那你走的便是一条吃人的路!我的妻子,我的女儿,还有每年那些你被不知弄去哪里的妙龄少女,你手上到底沾多少血,你数得清楚吗!”躺在地上的悟执咆哮地质问道。   “阿弥陀佛,加上今日便是九九八十一个。她们都是为了真佛降世而献身的,她们的是为佛祖而死,死后皆会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没有什么好伤感的。”干瘪的脸上很是和蔼,很难想象有人会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般恐怖的话来。   “一派胡言!不过都是为了满足你那荒谬的不死梦罢了!你这样的恶人是不可能成佛的,你只可能沦为黑暗里真正的恶鬼!啊啊——!”   一声惨叫,锡杖尖锐的底部刺进皮肉里,悟执的腿肚子被开了个洞,而在拔出来的瞬间锡杖上带出泉涌般的鲜血。   “出家人不可妄言。悟执,你的佛心已经不清净了。这些年看在师徒情分上,为师让你活得有够久的了,是你不知悔改。”怀一大师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再次抬起沉重的锡杖捅进了悟执的腹部。   “啊!啊!——!”肝胆俱裂的惨叫声。   “你本是个聪明的孩子,为师记得你刚来寺里的时候,第一次通读二百六十字《心经》,便能明悟其中佛理。这是怎样的才华!然而你天生有一颗佛心又用何用,还未成佛,身子便先行腐烂了,一切还有什么用呢?”那双浑浊的眼睛泛着血光,泛着浓浓的嫉妒和固执,“只有永远的活下去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佛。”   将锡杖拔出,老者的袈裟上已经沾了不少的血,见躺在地上的人不再动弹,他摇了摇头,将左手竖在胸前,准备缓缓转过身去。   然而他的袈裟却被人猛的抓住。   身上已经有着两个窟窿的悟执不知道从哪爆发出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硬是从地上冲了起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铁簪子刺向怀一大师的脖颈。   咕咚。   握着簪子的断臂滚到了地上。   一团黑色的雾气从怀一大师的锡杖中飘了出来,化作一排尖牙将悟执的手臂活生生咬成两段,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   悟执的眼睛睁得老大,他不知道那团黑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他倒在自己留下的血滩里,黑色的瞳孔望着屋外的昏暗,慢慢变得空洞虚无起来。   “你终于出来了。”怀一大师望着那团黑气说,“老僧这里的药材已经都准备好了,你应该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吧。”   “再等等。”黑色的雾气顺着锡杖盘延而下,发出嘶哑的声音。   “等?为什么?老僧已经给了你所有要的东西了!”怀一大师的语气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你不会想反悔?你答应会帮老僧制成长生不老的药丸。”   “那个法力天级的小公主你抓住了吗?”黑雾并没有回答怀一大师的话,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当然,我们设局这么久不就是为的这个!”怀一大师沉声说,“不然老僧又何苦与你这只魔兽为伍。”   “魔兽?你很看不起魔兽?别忘了,你的药可还等着吾来帮你制。”   “阿弥陀佛,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怀一住持说。   “呵,你们人类的虚伪真是每次都能让本王打开眼界。”黑气倏地发出了桀桀桀的怪笑,“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是各取所需。”   “如此看来,既然你已经给出你所有的全部,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怀一住持便猛的反应过来,活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不是一个蠢人,与虎谋皮他自然不可能还无防备。   在黑气的说完的瞬间,他便敲动起他手上的金色锡杖,想用金刚罩来挡下对方的攻势。   “怎么可能?”浑浊的双目猛地瞪大。   金刚罩竟然没有按时出现?!   接着还不待黑气将他吞没,怀一住持便已经倏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居然被金刚罩反噬了?   怀一住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金刚罩乃是由承天寺里四颗圣僧的舍利做出的法器,埋在承天寺的东南西北四角的地下深处,唯有他的这根降魔锡杖才可以在承天寺的各处随心调控。   自他担任承天寺的住持以来,这金刚罩就没有出现过半分差错。   金刚罩怎么会可能会不出现?   除非——   有人将金刚罩打碎了?   “这绝对不可能!”怀一住持难以置信的大喊道,他到死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然而还不待他再次尝试调用金刚罩,那团黑色的雾气已经将他一口吞掉。   “你卑贱残破的身体吾就将就收下了。”依照怀一本有的形态,黑气慢慢聚集出了兽王的样子。怀一身上的法力其实并不低,若非金刚罩有问题,兽王或许拿下他还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兽王的脸上露出了餍足的表情,吞噬下一个百年修为的老和尚后,他的修为又稳定了不少。   现在他与天地级这间就只有一线的差距。   “人类果然很好利用,随便给点甜头,就可以轻易出卖自己的同类。居然还想不死?真是白日做梦。”兽王舒展了一下筋骨,他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他对这具刚到手的人形身体还不是十分适应。   “桀桀桀,终于!离本王君临天下的时刻已经没有多久,在这之前,先看看人类为本王献上的新娘。”兽王转过身向供桌上的少女走去,这是他特意选中的人类,他准备借用这个天赋极佳的少女的身体来繁衍世上最为强大的血脉。   美丽脆弱的少女躺在黑色的供桌上,她穿着极为华丽的长裙,隐隐可以勾勒出少女美好的曲线。因为赐福的原因,小巧的脸上扑了厚厚的铅粉,画着浓浓的妆容,像一个制作完美的傀儡人等待着她主人的临幸。   兽的**比人的欲望更加直接。   无论是对食物的欲望,还是对美色的欲望。   一根长长的舌头从兽王的嘴里伸出舔向少女的脸颊。   “这……这不是本王的新娘?”兽王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舌头上腐蚀性的黏液滴落在少女的脸上,虚化的外表下,露出的居然是木头的纹理。   这是个木头作成的假人?!   “卑鄙的人类竟然敢愚弄本王!”兽王已经怒火中烧,然而他知道怀一大师心里对长生变态的苛求,对方没有欺骗他的可能。   如此,他的新娘突然不翼而飞便只有一个可能。   兽瞳缩了缩,被愚弄的愤怒让兽王发狂,他难以相信竟然有人敢在在他的眼皮底下表演这么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来!   承天寺所在的山林里,芳芸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在树林子里疯狂的奔跑着。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不会什么厉害的法诀,毫无自保的能力,她心里很清楚今日她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她没有实力,只能纯靠运气。   这一路上,只要被任何一只游荡的魔兽逮住,那她短暂的十六年人生就到此结束了。   芳芸不想死。   她是家里的小女儿,因为不甘心待在偏远的小村子里,所以千里迢迢的坐着牛车跑到天隐的都城来。   一开始的时候,芳芸望着宏伟的天隐皇宫常常会做着一朝麻雀变凤凰的美梦,而到了后来,她经过严格的选拔真正走进这座宫殿的时候,她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心思便很快熄灭了。   这宫里的漂亮的面孔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出身比她尊贵的也一抓一大把,她来到这里也只有给别人做奴才的份。   奴才便奴才吧,芳芸也不计较了,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人,还算体面。虽然每天活得心惊胆战些的,但至少她省吃俭用也可以存下了很多的钱财下来。   芳芸存了一笔不少的钱,至少在她那个村子的人眼里这已经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了。   只要等到她熬到能出宫的年纪,或者是幸运得了哪位主子体恤提前回乡,那她便可以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了。   她的好日子明明马上就要到了!   一声惨叫。   芳芸吓了一跳,本能的趴在了地上,不敢乱动。她悄悄抬起头,此时在她的不远处这有一名银甲兵正在和一只如猿猴状的魔兽交战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或者说是一场强者对弱者的虐杀。   天隐的银甲兵其实并不弱,但他们的优势是只限于团体作战和面对法诀强大的敌人。   而对上这种恐怖蛮力的魔兽时,银甲兵优势不在,基本上毫无还收之力。   他的攻势无法对这种庞大魔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而魔兽的随意一拳都能让他一下子成为肉泥。   砰!砰!砰!   猿类魔兽伸出大掌一把抓住了那名银甲兵的一条腿,接着它就那名银甲军拉到空中随意玩弄,一会扔到地上,一会抛到空中。   像是将这个银甲兵当作玩耍的玩意。   芳芸闭着眼睛,手紧紧捂着耳朵,她咬着牙不敢放出一点声音,然而绝望的惨叫声还在她的耳边徘徊。   快点走啊!   快点走啊!   芳芸在心里叫喊着,她不想去想那名银甲军死的惨状,她只希望那可怕的魔兽玩腻了之后赶紧离开这里。   还有千万不要发现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以后,芳芸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芳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准备逃跑,然而当她不小心回过头的时候,目光却在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上停留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每个银甲兵的手里似乎都有传消息用的特质响箭。   要是能找到那个的话——   芳芸咬了咬牙,飞速地折了回去,她蹲下身子,闭着眼,一只手捂着嘴鼻,一只手摸进那已经没有人形的尸块里。   黏稠滑腻的触感将她逼得发疯,她不知道自己手正在摸的银甲兵身体的哪个部位。   就在芳芸快要濒临崩溃的时候,她终于摸到了一根尖尖长长的东西。   是响箭!   芳芸的脸上一喜,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不过,这、这东西怎么用来这?   芳芸正干着急地摆弄着,这时忽然又一个疙疙瘩瘩的柔软物体沿着她的头皮舔过。   芳芸整个人都僵硬了,她不敢回头去看。   然而当她看着地下巨大的黑影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砰。   疼痛没有如约而至。   反而有大股大股的温热液体喷在芳芸的身后。   “你没事吧。”一个淡淡的声音。   芳芸颤颤微微地睁开眼睛,那一刻她望着少年的身影,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邵公子,邵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吧。”   “还有,救救明艳公主和王策大人吧。” 第95章 天隐皇朝24   王策抱着少女的温软的躯体狂奔着, 冰冷的风嗖嗖嗖的扑在他的脸上,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将自己脑中嗡嗡嗡的紧张声平息下来。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德高望重的怀一住持竟然和残暴凶恶的魔兽勾结在了一块!   而公主殿下和所有来承天寺参加赐福的百姓竟然都是怀一住持和魔兽之间交易的筹码!   知道这样的真相实在是让王策背脊生寒。   细细深挖下去,王策也不再奇怪这些成群结队的魔兽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进这座寺庙里的了。   很有可能就是通过那口花雨井。   传说,不全部都是假的。   什么高僧借杉木,什么一敲锡杖杉木就自己从井里浮现出来, 这些并非全是胡编乱造的怪谈。   或许当时修建承天寺的时候, 那口井的位置就是一条能隐秘前去其他的山头的密道。   外面的人不知有密道, 只瞧见山上无人下去就平白多出木材来, 口口相传, 编出这样的传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怀一住持很有可能就是将这条潜入承天寺的密道告诉了那些可怕的魔兽,布下了这个瓮中捉鳖的大局。   这实在是太毛骨悚然。   王策一边狂跑着, 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离刚刚那座佛堂已经跑出不少的距离了,然而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能将公主殿下成功救出来了。   实在是惊险无比。   他的法纹天赋不高, 刚刚在施展四重木行法诀“李代桃僵”的时候, 他施法速度太慢,差点就被转过身的怀一住持发现。   王策不知道事自己太过幸运, 还是对方是不是有心帮他,糊涂僧突然暴起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正好在关键时刻拖住了怀一大师的注意,给他争取了足够时间, 他才能够安全的带着公主殿下逃出生天。   王策的体力已经透支的差不过多了,望着还有一大半的路程,他用尽最后的所有法力将自己和少女传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座殿宇里。   熟门熟路躲进巨大佛像的背后,王策将怀里的少女放了下来。   “艳儿!艳儿!艳儿!”   少女眼皮重的厉害, 她很困,然而她又无法真正的睡着。她像被裹在一个巨大的茧中无法动弹。   然而耳边一直有人在不停的唤她。   到底是谁?   明艳想不出是谁,她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她母妃还有谁会用如此亲密的两个字来唤她。   撇开“公主殿下”这个身份之后,真的还有人会这样在意她的存在吗?   王策拼命摇晃着怀里的少女,大声的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将自己所以感情倾注其中。当他看见少女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时,他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艳——,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王策又习惯性地恢复成平常的敬称,他半跪在地上,方便悠悠转醒的少女能半靠在他的身上。   “王……策。”少女的唇微微动了动,眸子里很是茫然。醉草的药效还存留在她的身体里,她现在根本没有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   “太好了,您没事就好。”王策将所有的情绪都强压在心里,很快便硬挤出了些许笑容,“不用担心,您只是不小心睡过了而已。”   “睡过了?这是哪里?”少女轻声说。   “是的,只是睡过了而已,属下看你好久没有这样熟睡过了,便没有叫您。赐福已经取消了,您不用担心。外面出现了一些变故,属下便自作主张先将你转移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了。”王策将挂在他脖子上的小巧福袋一把扯了下来,递给了少女,“虽然情况并不怎么危险,但以防万一属下希望您还是先行回宫里吧。”   “这里面是一张缩地符,您向来没有准备这些后路的习惯,先用属下的吧。”王策的语气很轻松,最后还不忘开个玩笑,“等回去后,您千万别忘了再补给属下一张,属下以后娶亲的本钱给都还指望着它呐。”   少女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福袋,没有说话。   王策的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不确定他在佛堂那边拙劣的把戏还能撑多久。   明艳手上的那张缩地符是王策在黑市淘到的,他刚刚说是花了娶亲的本钱其实并不准确,事实上买这张符的时候,他花费身上所有的积蓄才险险得手。   为什么会买这么一个昂贵的东西,王策其实也不太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晚上做梦的缘故。   自从清楚少女会指婚给除他以外的其他人之后,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王策便常常会梦见自己脑袋一热半路跑去抢婚的场景。   这梦实在惊悚,梦里的自己简直和不要命了一样。   王策自认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现实里八成是做不出梦里这样果断厉害的事的。   但世上哪有绝对的事,还没有真的面对过,王策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真的像戏本里似的为美人发一次疯。   所以他买下这个符咒,全当给自己留个活路,也是给自己留个警醒。   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别去想那些得不到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还没到那一天,这东西便提前排上了用场。   “公主殿下,还请您动作快点。”王策忍不住催促道,见对方终于将符咒抽了出来,王策的手微微攥紧,不敢松懈,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嘶啦——   终于听到符咒撕开的声音,王策的心倏地放了下来,望着强烈的灵光,他觉得这张符咒还是物有所值的。   然而下一刻,当他发现少女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黑色的瞳孔不由瞪得老大,面上的轻松也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您还在这里?为什么会没有用!”王策一把将少女的符咒夺过,眸中的绝望有些藏不住了,“这符咒难道是假的?”   “符咒是真的。”少女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刚刚已经用掉了。”   “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刚刚用掉了?”王策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他头一次在少女面前发火,“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是天隐的公主,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该把自己的安危当作儿戏!你忘了吗?”   “我不是公主!我是明艳!”   少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她激动的模样一下子将王策的身体怔住,那双沉寂太久的双眸里泛起点点晶莹,里面暗含着小小的漩涡,藏着的是这么多年来少女封藏起来的所有情绪。   “我想在的地方只有你的身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策垂下头,咬牙,“我们该走了。”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骗我你不喜欢我?骗我一个人离开?”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虽然不能动,但我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外面全都是魔兽,我们已经跑不掉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刚刚不走!这是闹着玩的事吗?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其他都无所谓,你为什么不明白。”王策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眼睛,无奈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   “我是你的贴身侍卫,为你而死,是我的荣耀。”   “这世上哪有陪着侍卫去死的公主,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想当明艳,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是明艳。我留下来赐福,只是不想那么快回宫里,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而已。我不要当公主,我要当明艳。”   此时的明艳和平时那个美丽冰冷的公主殿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流着眼泪抽泣着,没有一点仪态可言。这并不奇怪,因为她的本质只是一个渴望被正视、渴望被宠爱的小女孩而已。   王策的心被触动,少女的眼泪让他万分愧疚,他知道伤害少女最深的其实就是他懦弱。   他刚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倏地便出现了一股阴森可怖的气息将整座殿宇笼罩了起来。   是那个魔兽,它就在附近。   一定是它追过来了!   明艳的眼睛哭得发肿,面上的妆也花了,这时她面前的男人忽然弯下腰将她死命的搂在怀里,那种力量似乎是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接着男人便将她抱起,在佛堂转一圈,来到了一座观音像的面前。   这座观音像的面前的供奉的小香炉下有有一个木柜子,男人很快将里面的东西去扔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进去。   “对不起,我就是个懦夫,一切都是我的错,无论最后如何全部都是我咎由自取。”   “艳儿,我……喜欢你,”说出心里藏了太久的话,男人的表情变得释然,“但是,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死。”   少女的脸上已经泪流满目了。纤细的手指颤动着,她想抓住男人的手,但她的身体做不到。她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看着男人将柜子的门阖上。   “也许我保护不了你,不过至少这次让我像个男人一样站到最后吧。”王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指,向殿宇的门口走去。   外面的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王策将身上仅剩的一颗木行魔晶裂碎。   “卑贱的人类,是你吗?那只胆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耍花招的老鼠。”嘶哑雄厚的声音里带着恐怖的威压降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王策便感觉都自己的身心已经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   不用交手就能感觉到实力的鸿沟。   天差地别。   这只魔兽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存在?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向殿宇走来,它顶着半张怀一大师的脸皮,而另半张脸上布满了恐怕的玄色鳞片,每走一步,他的身体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就在怪物的脚踏进佛堂的瞬间,两根粗壮的树藤猛得破土而出,将它的脚死死缠住。   紧接着树藤便自行分裂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兽王的脖颈和两条手臂一道捆住。   “收。”王策的双手合十吗,眸子沉了沉。   只见那些藤蔓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收紧,想以此将捆住的猎物绞杀。   呲啦啦——   “这……这怎么可能?”王策喃喃说道。   那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并没有任何动作,攀爬在他身上的藤蔓却已经慢慢枯萎起来,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没过一会儿,那些藤蔓就化作尘埃散落了一地。   木行的法诀往往含有着勃勃生机,而那魔兽的法诀却像是反其道而行之。   像是为杀戮而生的。   这是什么恐怖的法诀?竟然能剥夺别人的生命力?   “真是一只胆大包天的蝼蚁,谁允许直视本王的。”兽王缓缓开口道。   王策甚至还没来得不及反应过来,便有两道黑光一下子射进了他的双眼里。   接着两道黑血便从他的双目里流了下来。   仿佛有两只虫子在啃食着他的眼珠,身不如死的痛苦让王策蜷缩地倒在地上,紧紧捂着自己双目。   “这是给你的惩罚,人类。”声音里的傲慢显而易见。   脸部因为疼痛痉挛不止,然而王策从始至终都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仅如此,他甚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想将自己的身体强行撑起来。   然而很快就有一股无法抵挡的重压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嘴里喷了出来,王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人类想少吃点苦头,就快点将本王的新娘交出来,不然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说!快点!”   躺在的地上的男人嘴唇缓缓蠕动,似乎在低语些什么。   兽王额头上的皮不由皱了皱,人类果然是脆弱的生物,随便两下便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为了快些找到那个能为他繁衍子嗣的少女,兽王头一次屈尊蹲下他高大的身躯,去听一个低微的人类说话。   “做……你的梦,丑八怪。”伴随着咕噜噜的冒血声,男人笑着讽刺道。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卑贱下作的生物!区区蝼蚁也敢讥笑本王?不知死活!”兽王的表情很是恼怒,来自弱者的羞辱只会让他更加暴跳如雷。   “本王要把你做成人彘,永永远远挂在这承天寺的大门上!让你成为耻辱的象征!”   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不在乎耳边兽王的那些威胁咒骂了,这些言语和他身体现在的疼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这个人向来会苦中作乐,即使在这样绝望的境况,他的脸上还能挤出一丝丑陋的笑容。   兽王越是愤怒,他越是高兴。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什么人彘,什么耻辱对他都没有意义,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明艳。   他巴不得兽王恨他,最好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他有预感天隐的援军就快到了,虽然他没有保护少女的实力,但只要他再用这具残破的身躯拖一会儿——   啪。   像是有什么东西滚出来的声音。   “不、不不……”王策的心咯噔一下,他已经被剥夺了双目,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恐惧已经蔓延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原来你在这里,本王的新娘,可真是让本王好找。”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王策彻底疯了。   “不要、不要……碰她!”王策想大吼,然而他喉咙里全是粘稠的血块,他只有抬起手用力的撞击地面,想以此将兽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不要、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她!   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天隐的军队还没来!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将这个孽畜斩杀掉!   砰!   一声巨响,忽然出现了一道强劲气旋将王策硬生生掀出了几尺远。   发生了什么?   终于来了吗?   为什么不像是天隐的军队?   王策来不及在去想这些疑问了,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昏死了过去。   殿宇的一面墙被直接粉碎了个干净,兽王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准备触碰少女的手也缓缓收了回去。   他将目光投向那粉碎的墙面之外。   空空荡荡、太过安静。   兽王放眼望去的方向,竟然没有一个魔兽的子民。   而唯一屹立在那空旷之地上的身影是一个……年轻人类?   “回答吾,你是何人?”兽王正过身来,他没有再用傲慢不屑的语气去称呼这个向他走来的人类,他双眼聚焦于那消瘦的身影上,心里抱着一种提防小心的态度。   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兽王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行为。   按理说,他已经是三重下界独一无二的伪天地级魔兽,拥有着号令所有魔兽的资格,他的实力已经是巅峰的巅峰,即使在九天上界也是极上层的恐怖存在。   他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谨慎。   这里不可能会有和他匹敌的力量出现。   甚至都没有能接下他一击的生物。   然而——   兽王的身上的鳞甲已经下意识的硬化到了最强的等级,这是他最高级别的防御姿态,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若不是他强压本能的冲动,他甚至想放弃人形,直接变化出自己庞大强悍的真身。   这个人类似乎很强。   隐隐能带给他致命的威胁。   “半人半兽?”来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出惊讶的感叹。   “吾乃兽王,魔兽之王,人类你直接无视本王的问题,也未免太放肆无礼了吧。”兽王的声音沉了下来,语气里微微带了点怒气。   “原来魔兽不光会说话,还能幻化成人形吗?这个世界的兽类竟然有这样的智慧。”少年点点头,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明艳公主,你没事吧。”少年很快赶到明艳的旁边,轻声询问道。   砰砰砰。   兽王的心一下子狂跳不已,他自己的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向后退了数十尺。   “王策、王策、王策……邵公子,求你,带我过去他身边。”明艳的眼里全是泪水,她望着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悲痛欲绝。   邵白这才发现王策的存在,对方的气息弱的可怕,他不再耽搁,立刻就将明艳带了过去。   来到王策的身边,明艳的手抖的厉害,药效虽散去了不少,但她的动作还是无法自如。   她的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庞。   接着淡绿色的灵光便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王策的身体里。   “王策……王策……王策……”明艳的嘴里不停地念着男人的名字,想唤起对方的意识,热度从她的掌心转到男人冰冷的脸上,她只盼着对方能给她一点点的回应。   王策身上的伤让邵白触目惊心,不用调用神瞳,他也能看出对方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了。   王策的情况很危急,然而邵白并不会医治伤口,帮不上什么忙。   他想了想只有拿出几颗从天机阁得到的灵珠放在少女的身边,用来给对方恢复法力使用。   “咳……咳咳。”过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的男人忽然轻咳了几声,明艳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活着。   王策还活着。   明艳心里稍微松了松,度过生死关后,她转过头向感谢一下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的少年。   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在这佛堂之中。   然而消失的不仅仅是少年。   兽王也没了踪迹。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本王?”兽王从空中跃下落到了地上,而在地上追赶着的少年也停下了脚步。   “本王暂时不想与你为敌,你为何还穷追不舍?”   “自然是要斩杀你。”少年理所当然地答道。   “斩杀本王?真是痴人说梦!这里已经是‘鬼哭峰’的地界,是本王的国度,万兽皆听本王调遣!‘鬼哭峰’里的魔兽是现在承天寺数倍之多?你真是狂妄至极,仅凭一人之力,能敌的过本王的万千子民吗?”兽王怪笑了几声,紧接着,便有无数双血色的兽瞳从丛林中缓缓显现了出来。   每一双血色的兽瞳背后都是一只可怕的成年魔兽。   虽然这个奇怪的少年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很强的威胁感,但蚁多咬死象,面对绝对的人数优势,兽王并不觉得对方能有还手之力。   这个少年今日绝不可能有活得离开“鬼哭峰”的可能。   “臣服本王,本王留你一条全尸。”兽王居高临下地望着被魔兽团团围住的少年,现在局势明显是他这边更加有利。   他企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沉重或者慌张。   然而少年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预料。   那张年轻的面孔上依旧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少年很自然地从身后抽出了一把银色长剑。   “原来这里便是魔兽老巢吗?”   “既然如此,便一起端掉吧。” 第96章 天隐皇朝25   嘡嘡嘡。   急促的马蹄声。   在曲折的山路上, 一支身披银甲的部队正从西南面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郭将军, 前面便是承天寺了。”一名银甲兵到前方观察完后折返回来复命,“属下在路上已经找到了那只发出消息的响箭。”   “吁”郭战将战马拉住,神情严肃,“前面情况怎么样?”   “回将军, 属下快马加鞭赶至山下远望, 天师所言不假, 这承天寺已被魔兽占领了。”   “你所见有多少?”郭战蹙眉。   “不下……两百头。”   后面传来阵阵的倒吸声, 郭战的脸上也不由惊讶, “只山上一面就有两百头魔兽?”   “是的。不过……属下去的时候,它们已经沦为尸体了。”那名银甲兵低下头去。   “这怎么可能?”在郭战后面的年轻副手震惊地感叹道。   一时间, 气氛陷入了沉寂。   郭战长吁一声,仰起头来, “怎么不可能, 你们瞧不见这天上轰轰轰作响的惊雷吗!大爷的!两白头?那姓楚的小子确实有狂傲的本钱。”   “这……,将军您的意思是, 那姓楚的也在这寺里?”副手问,“可是来的不是明艳公主和邵府的小公子吗?”   “动点脑子!不然你说这三重下界还有谁能自如控制这可怕的天雷之力?他娘的!老子就说,这几天皇宫里怎么如此安生!”郭战说,“没想到那姓楚的竟然也偷偷跟来了。”   知道那实力恐怖的楚天泽也在承天寺中, 副手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些。   “既然那位在,那公主殿下的安危便有保障了,想来我们便不用——”   “混账东西!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声爆呵,那副官猛得一颤。   “你忘了来的时候, 天师是如何交代的吗!这次很有可能就是天灾的开始!天灾将至,你们以为是靠一个楚天泽就能拦下的吗?朝廷养你们为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娘的!魔兽的在我们的家园肆无忌惮,这种时候你们还准备靠一个外人力挽狂澜!都他妈是什么软蛋东西!”   那副官吓了一跳,连忙下马请罪。   “给老子听好了!这次一个个全都做好为国捐躯赴死的准备!谁他妈敢再说这种丧气话,这就是下场。”   “斩!”   咕噜噜——   下一刻那副官的人头就滚落到了地上。   “都他妈听明白了没有!”   “是!将军!为国赴死!在所不辞!”   “走!”   浩浩荡荡的银甲军便火速向着乌云笼罩、雷电不断的承天寺赶去。   鬼哭峰。   此时,兽王正悬浮于高空中,两只兽瞳死死望着那道在兽群里不断闪现的银光。   风行电击,锐不可当。   它引以为傲的子民们甚至都摸不到那月白色的衣角,便只能一个个双眼呆滞地倒在地上。   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类吗?   从年轻人类的那把剑出鞘到现在,还没有过去半柱香的时间,然而他手下的子民已经死伤无数了。   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了。   简直就是刀俎与鱼肉的差别!   兽王的手缓缓攥紧,血色的眸子沉了下来,它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可怕人类。   他的这些子民确实不算强大。   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对兽王来说也是易如反掌,只是很显然对方的程度远不止如此简单。   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之后,少年提着剑从尘埃弥漫处走了出来,而兽王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到那把通体银色的利剑上。   滴血未沾。   “到目前为止,你是本王所见最厉害的人类,就是那些九天上界一等世家的家主他们也未必能有你这般的手段。”兽王居高临下望着那个比自己渺小太多的身影说道,“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六海州界,邵白。”少年昂起头淡淡说道。   “不曾听说。”兽王说,“不过今日起,本王记住了。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本王第一个主动记住名字的人类。”   “邵白。”兽王从嘴里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嗯……”邵白有些不确定回道,“谢谢?”   “既然你已自报家门,作为对你的尊重,本王便也将自己的尊名告知于你。”   “那个,不用这么麻烦。”邵白伸手挠了挠头,“互通名讳什么的,我怕太熟不好下手。”   兽王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邵白,虽然本王认可你的实力,但你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本王是不可能被你斩杀在这里的!”   阴风阵阵,一股强大的吸力以兽王为中心产生,邵白愣了一下,接着便将自己手上的剑插在了地上。   只见地上肉眼能见的东西皆被吸力卷起,不仅是刚刚邵白杀死的那些魔兽,还是原本生长在这里的树木,通通连根拔起,卷进兽王周边的黑雾之中。   无论卷进来的是什么,那些黑雾似乎都能其吞噬殆尽。   “本王的本体乃荒黑九阴虱,本王注定会成为魔兽之中最高贵的存在!所有小瞧本王的人将来都会为之付出代价。”   “本王不可能止步于此,本王要占领三重下界,攻下九天上界,让那些自以为高贵的神兽一脉统统跪伏在本王的脚下!”兽王的血瞳已经充满愤恨。   忽然间,兽王想起自己在九天上界受到了冷眼,想起自己从九天上界狼狈逃跑的惨状。   这一切都是太过弱小的过错!若是当时他有今日的实力,那他就不会被那些人强行推出来,成为兽族的牺牲品,供人族强者泄愤!   “无论是法诀神座,还是这个世界的巅峰,迟早都是本王的囊中之物!”兽瞳中带着阴狠。   邵白屹立在地面上,不动分毫,他望着那些黑色的雾气慢慢填充进兽王的身体里,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场面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招数和那个叫墓骨的黑金蝾螈有点像啊!”邵白摸了摸下巴,他在想等黑雾散去后,这个兽王的体型是不是也会变大。   “墓骨?哼!是你!”兽王的声音带了些许肃杀的冰冷,“飞翼黑艮豺和黑金蝾螈,本王的手下两位得力的属下果然都死在你的手上。”   “好像是吧。”邵白想了想。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本王还在想三重下界之中有谁能无声无息的将它们如此轻易斩杀掉?”翻滚的黑雾慢慢停了下,“是你便不奇怪了。”   “果然变大了。”邵白小声嘀咕道,接着便将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   “本王可不是和那墓骨一个等级的存在,我们血脉天赋虽都有吞噬技巧,但黑金蝾螈的吞噬只能修复自身罢了。而本王却可以吸收别人的血肉来提升自己的修为等级。”   “虽然是暂时的,但本王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天地级了。”   黑雾散去,一个覆满黑甲硬壳的怪物慢慢显露,身体上九节鳞甲环环相套,身侧两边皆长着三根粗壮有力的利爪。   天色巨变,可以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兽王全身上下的每个部位溢出。   前所未有的感觉,虽然是强行提到这传说中的等级,但兽王还是被自身如大海般无限的力量震撼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所不能。   天地级!   没错!   他便是这天地间的主宰!   兽王忍不住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声,他为自己所获得的力量而狂喜。   “原来是只虱子。”地上的少年点点头,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魔兽中还有属于虫族的品种。   “放肆!狂妄的家伙,让本王带你看看真正的力量吧。”   “邵白!去死吧!”   少年的瞳孔微微一缩,接着空中的兽王已经消失了踪影。   “真是太慢了!”一阵阴笑。   邵白微微转头,只见巨大的黑甲魔兽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六条粗壮的尖爪从他身体左右两侧飞速靠拢,想直接将他夹成粉碎。   月白色的身影一跃而起,躲过了对方的致命攻击。   然而还不待邵白从空中落下,兽王的残影已经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轰!   只见少年的身影直接被冲击力掀飞出去。   兽王没有轻易收手,直接飞速跟上。   砰!砰!砰!砰!砰!   犹如雷霆万钧之势。   两道身影急速的后退,而在这过程之中,兽王的六条尖爪一直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不断攻向少年的各个要害处。   少年表情依旧,他手上的银剑也在急速变化着不同方位,细长的剑身每次都能以极其巧妙的行径方式抵挡下兽王疯狂的攻击。   “杀!杀!杀!杀!”   兽王嘶吼着,六只尖爪上恐怖的力量将周围划过的一切切割开来。   轰!轰!轰轰!   一黑一白,纠缠在一起,从鬼哭峰的东边一直打到了西边,两人波及出来的力量竟然硬生生地在鬼哭峰的山体里挖出一条贯穿的通道来。   兽王一路猛攻,少年一味防守,兽王的心里慢慢变得焦灼起来,因为他很清楚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碰到少年的本体。   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   一定要在境界反噬开始前将这个人类杀死!   惊天动地的嚎叫!   兽王将自己的血脉调动到了极致,它已经将自己强行逼入完全兽化的边缘处。   他的力量再次翻倍,而脑中只留下最后一丝清明。   少年似乎被他再次变化惊了一下,兽王立刻抓住了对方失神的瞬间,挥舞着自己的尖爪割像少年白皙的脖颈。   在关键时刻,少年的头倏地后仰,再次巧巧躲过。   “可恶!就差一点!”兽王在心里暗骂。   他的尖爪没有割下少年的脖子,只是侃侃割下了对方一个无关紧要的挂饰而已。   然而让兽王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小小的变故,少年有条不紊的动作倏地就乱了章法。   对方竟然将身前的剑撤下,弯下身子,将破绽百出的后背直愣愣的露给了自己!   这简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给本王死!”   巨大的尖爪带着蛮狠无比的力量完全击中了少年的腹部,刹那间,那月白色的身影便直接击飞了出去。   砰!   山崩地裂的撞击声。   兽王从空中落下,他望着已经完全陷在山体里的少年,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无比庆幸自己一上来就果决的将自己的力量调到了最强,这个人类果然比他想象之中难对付太多了。   面对他这样毁天灭地的攻势,对方也能像条泥鳅似的,竟然靠一根细细长长的金属就能支撑那么久。   若不是对方自己露出了那么明显的破绽,就强化的这点时间,兽王根本就没有把握拿下对方。   “邵白,你确实很强。不过很可惜,你阻挡了本王通向巅峰的道路。”兽王缓声说道。   “作为对你的敬意,本王将接收你的身体,让你成为本王的一部分。”   长长的舌尖从兽王的嘴中吐了出来,浓浓的黑雾蔓延开来,准备将少年的身体包裹。   咯吱——   土块开始松落。   兽王的瞳孔猛的收缩,已经陷在山体之中的少年竟然慢慢恢复了行动,从山体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这……不是真的。”   少年将一直高举着剑轻轻上挑,只见一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小铃铛便从空中稳稳掉落到了少年的手上。   “还好,楚师兄送我的音容铃没有坏。”少年轻轻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铃铛收回到怀里。   “什么?怎么可能?受了本王的全力一击,你……你竟然毫发无伤?!”不知不觉间兽王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这不可能!这样的躯体!你不可能是人类!”   “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远古存留下来的魔兽?不!本王绝对不相信人类能达到这样的力量!这不可能是人类那脆弱的肉体能达到的程度!”这一刻兽王的心里防线已经开始坍塌了,开始各种没有边际的猜测。   在不久前,他还以为自己和面前的少年是有着旗鼓相当的力量的。   然而很快事实便给了他一拳重击。   这个叫邵白的少年似乎根本没有露出他真正的实力。   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强?   兽王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在想一个可能,会不会在对方的眼里自己也和他的那些子民一样是不堪一击的存在。   “我当然是人类,我怎么看也不像魔兽吧。”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少年的话让兽王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少年没有骗他。同为魔兽,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同类。   只是面对这样的力量——   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兽王缓声说道:“你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拿出来,让本王看看!”   如果今日必有一死,那他荒黑九阴虱,作为万兽之王也该死在这世上最强的力量下。   “真正的实力?你确定?”少年抬起头来,银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那其中蕴含的是最为纯粹的力量。   不似兽王所展现的那般无边无际。   但两者之间的层次是质的不同。   银光一闪。   兽王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觉。   啪的一声。   少年的剑已经收回到了鞘中。   像是开始蜕皮一般,兽王的黑甲或作零零散散的碎片从他的身上纷纷掉落,失去了黑甲后,这位高贵的万兽之王露出了他最真实最丑陋的模样。   “哈哈哈哈,这才是真正力量的巅峰吗?哈哈哈哈哈!”   筹谋数载,他与最强之间还是远隔万里。   一切都是雾里看花吧。   不过好在死之前他总算从虚假的梦境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结果反而是兽王预料之中的了。   当他看见那双银色的瞳孔的时,这样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狂笑身倏地戛然而止,在临死前,兽王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   “刚刚的力量……是你的全部了吗?”在说完的刹那,那蠕动的庞大身躯便一下子爆炸开来。   点点血雨从空中飘落。   “全部?我不知道。”少年喃喃自语。   兽王的问题让邵白愣了愣。   从来没有人问过邵白这样的问题,邵白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   对他而言,力量的多少从来不是他追求的目标。   因为力量不用很多,能够将对方斩杀就可以了。   邵白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不由落到兽王刚刚死去的地方。   那里有一块巨大的晶石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魔晶吗?好独特的颜色。”   兽王掉落的晶石足有一个人的脑袋那么大,不像一般的魔晶都是单纯的颜色,这块魔晶更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产物。   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是冰蓝色的,而剩下的部分则是由各种各样的色块组成,五颜六色,杂乱的很。   “天地级?应该很值钱的样子。”邵白屏住呼吸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晶石的表层,见没有碎裂,他终于松了口气,将其收了起来。   “对了,要赶紧回去了。”邵白站起身,挠了挠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这是在哪啊。”一路跟着兽王飞来的邵白,在回去方向的选择上陷入了纠结。   承天寺。   “郭将军,寺面外围游荡的魔兽已经剿灭干净,救出的百姓也都集中在了一起了。”   “公主殿下找到了吗?”郭战手里握着的两个金刚杵不耐烦地敲击着。   “还没有消息。”那回报的银甲兵面露难色。   “什么叫没有消息?”郭战一把将那银甲兵拽了起来,“来的时候,陛下交代了,若是找不回公主殿下,我们的脑袋统统都不要留了!你是想要我的脑袋吗?”   “不不、不……”   “现在不是管别人的时候,集结人马,进寺。”郭战松开手,声音像斩铁般果决。   “是,将军。”   很快队银甲兵的队伍便集结了起来,在郭战的带领下,一众人成防御阵型,踏上了承天寺的台阶。   没有人知道这寺里面究竟还藏着什么怪物。   进入寺庙后,郭战没有将兵力分散开来,而是继续保持着最稳妥的阵型前进着。   到处皆是人间地狱的惨状。   他们连着搜查了好几个殿宇,然而都没有半点收获。   “走。”郭战的脸不由沉了沉。   队伍接着向东面进发,忽然感觉了什么异动,郭战猛得抬手,所有人便都停了下来。   “全军戒备!”   哗啦啦——   一声令下,所有的银甲兵都动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阵型变化迅速。   倏地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得窜了出来,像银甲军的阵型冲去。   “坤阵。”郭战呵道。   银甲兵们飞速的奔跑着,很快他们就熟练地将这只凶猛的魔兽团团围住。   郭战正欲下令进攻,这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准准地砸在了魔兽的身上。   尘土飞扬。   魔兽全身焦黑地倒在了地面上,而周边的银甲军爷被这突然而来的攻击弄得有些狼狈,虽然无人受伤,但一个个都变得灰头土脸。   “楚天泽?”郭战望着远处的身影,瞳孔缩了缩。   远远走来的男人浑身浴血,活脱脱就是一个血人,一双杀红了的眸子让人对上就忍不住发憷。   “这到底是杀了多少?”郭战喃喃地说道,“不会是杀昏了头了吧。”   望着男人手上慢慢开始聚集起来的雷电,郭战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刻他的预感就被证实了。   毫无预兆,一道恐怖的雷光已经向他们袭来。   “躲避!躲避!”   没有人会想到男人会突然发难,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狠厉无比的雷蛇就要落在众人的头上的时候。   一道金色的火墙凭空出现将雷蛇骇人的攻势拦了下来。   哒哒哒。   从空中传来悠悠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那是一道由熊熊烈炎铸造而成的尊贵御道,悬浮于空,犹如一条盘旋而下的金色长龙,奢华极丽,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有两道人影闲庭信步般从这条烈焰之路缓缓走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心里猜测起两人的身份来。   郭战也不例外,这两个人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存在,然而郭战疑惑据他所知三重下界还没有火行法力如此强大的人物。   这两人究竟是谁?   郭战一直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而当对方靠近到能看清面庞时候,郭战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震惊了。   “怎么会这样?”   难以置信。   这两人中,竟然又有一张和那姓楚的一模一样的的脸。 第97章 天隐皇朝【终章】   等人再走进些, 郭战便觉得说长得一模一样也是不准确的。   若单单看脸,这走来的男人和楚天泽有八分像,但是若看整体, 其实两个人却又有着天壤之别, 是万万不可能混淆在一起的。   先不提对方是正常的黑发黑眸,光是直面给人的感觉便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说楚天泽给郭战第一眼的感觉是危险, 那走来的这个男人给郭战的感觉便是压迫。   这种压迫感无关修为能力, 也无关权力地位,而是通过纯粹的时间沉淀在人的一言一行之中。   这个男人无疑是一名杀伐果断的上位者。   “多谢出手相救, 不知二位是……?”郭战心里没有底, 但此时他也只有上前一步,试探地问道。   “尔等无需知道。”跟在男人身后的白发老者缓缓开口, “既然面见尊颜,跪地行礼便可。”   “什……什么?”郭战被老者的狂妄之言惊得不轻,然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 他的双腿已经颤颤巍巍自己伏在了地上。   不只是郭战, 周围其他的银甲兵皆动作一致地跪了下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法诀!   竟然能控制人的行动?   几乎是一瞬间, 在场的人皆保持着跪地行礼的动作, 唯有那个意识不明的“血人”还站在那里。   “他怎么还站在那?”黑眸落在了戾气冲天的男人身上。   “属下无能,此人意识不明,属下的言诀对其无用。”白发老者躬身说道。   “罢了,今日接他回去,日后他也是楚家半个主子,这礼以后便也用不着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楚天泽走去, “还有梦公,你当称他为二少爷。”   “少爷说的是,梦公记住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楚天泽的身体已经自发动了起来,雷电之力在瞬间积蓄完成。   “长兄如父,不懂规矩。”然而男人的动作更快,同样没有任何掐手诀的过程,墨色的身影已经倏地出现在了楚天泽的正前面,接着一拳便狠狠砸在楚天泽的腹部。   砰地一声,浑身是血的男人便直接应声倒在了地上。   “都带上狗圈了,还是到处咬人。”望这楚天泽手腕上的银环,男人的眸子沉了沉,“回去给你取下,也不知栓不栓得住。”   “这么大了依旧不懂事。”   接着男人弯下腰将已经昏迷不醒的楚天泽拖起,扔到火龙的背上。   “大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理?”梦公向男人请示道,而他嘴里的这些人指的自然是郭战他们。   “将他们这段抹去吧。”男人跃至火龙的背上,缓声说道,“辛苦你了。”   “大少爷言重,为少爷分忧是属下的本分。”有些受宠若惊,梦公连忙行礼说道,“少爷吩咐梦公必定照办。”   “还请少爷稍等。”   此时,郭战的背上已经冷汗直冒,这两人的言语他都听进耳中。他不知道那所谓的抹掉是指什么。   然而无论是指什么,现在的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无法说话,无法动作,只能老老实实保持着动作跪在地上。   若非郭战的脑子还能思考。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石像了。   “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   只听那名为“梦公”的白发老者似乎在碎碎念念些什么,前面郭战还能听得清楚,然而慢慢的他便听不清楚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似飘到云海之中。   他自己的意识也慢慢消逝了。   一声龙吟,金色的火龙摆尾离开,翱翔于空中,大概过了一会儿,原本跪在地上的银甲兵便又一个个僵直的站了起来。   火龙在云层里穿梭着,很快便在一座仙雾弥漫的大殿前停了下来。   吱呀——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双眼被白色绸带挡住的男人在一少年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你想拦我?”男人的眸子微微沉了沉,“天机子。”   “岂敢?天机子不过是一个守路人,哪敢拦一等世家楚家家主的路?”天机子笑了笑淡淡说道,“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公事?”男人的薄唇微动,语气冷冽。   “上下界去往皆要令牌。”站在一旁的鹤一出言点明,“没有令牌这路便不能走。”   这时,梦公则突兀的冷哼一声,“天机子,我与大少爷都是有令牌在身,可以来回通往上下两界,我们的牌你也要查吗?你是信不过我们?”   “自然信得过,只不过昏着的那位——”   “我要带他走,你不同意?”似乎是厌了这样的虚与委蛇,男人直接开门见山道。   “没有牌子,便是天道未允,还请楚公子不要为难我们。”鹤一上前一步挡在天机子前面,冷声说道,“若是真要硬闯,生出了因果不知楚少爷吃不吃的下?”   轻轻一笑。   像是没有听到鹤一的警告一样,男人径直的走过了天机子和鹤一的身旁。   “这世上还没有我楚自在吃不下的硬骨头。”   梦老轻轻瞥了鹤一一样,接着便背着昏迷的楚天泽跟上前去,很快三人便在迷雾之中消失不见了。   “阁主,我们就放着他们这般离开?”鹤一性子傲,被人小瞧了去,心里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不然呢?圣人级的强者我可打不过?”天机子表情有些讶异地说道,“难道鹤一有这般能耐?”   “阁主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可怜的!”鹤一撇了撇嘴,语气很是不满,“改天我便带着鹤十五他们一起跑路。”   “别啊,我怎么会舍得欺负鹤儿呢。”天机子笑着摸了摸鹤一的脑袋,“没了你们,我可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待在这有什么好的,白白守着一大冷宫,还要受上面那些人的气。”鹤一被顺了毛,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是嘴上还是气得很。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其他的便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悠悠大道千万条,他硬要走这一条,以后自有他的苦头吃。”   “阁主,你是不是又算到什么了?”鹤一已经变成了鹤形在男人身上蹭了蹭,“笑得好阴险。”   “哎,怎么说话的,真是将你宠坏。”天机子给鹤鸟顺着毛,语气温和。   “到底算到什么了?那楚少爷是不是要吃苦头了!”鹤一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莫在问了,算到也说不得的。”   之后便不管鹤一再怎么缠着问,天机子都笑而不语了。   月白色的身影在丛林里沿着一个方向疾驰着,然而没过多久,那道身影便又倏地停了下来。   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少年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缩了缩,面上一片茫然。   杀了兽王后,邵白找不到回承天寺的路,便直接寻着楚天泽的气息而走。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道他极其熟悉的气息竟然就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邵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飞速地朝气息最后消失的方向赶去。   楚天泽气息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承天寺,望着那里满目疮痍的惨象,邵白的心不由愈发紧张起来。   楚师兄那么厉害,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邵白在心里反复地说着,然而即使这样不断重复着,他心里的不安也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   看见前面有穿着银甲的人在收拾残局,邵白立马便跑了过去。   “哟,原来是邵公子。”见少年走来,郭战抬起了头,面上露出些许鄙夷,“您这是躲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您。”   “我……”邵白还未开口,倒先被反问了,“我不知道那是哪里。”   “您没事就好,不过想来您是天骄榜首,自己躲起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邵白愣了下,他再傻也能听出这郭战话中的阴阳怪气,明里暗里是在讽刺他没有在寺里抗击魔兽,反而自己躲起来了。   这是在说他胆小无能呐。   面对莫名其妙的嘲讽,邵白并没有大发雷霆,在他心里这些都不重要,他只关心对方到底知不知道楚师兄去了哪里。   “郭将军,你有没有看到楚……天泽?”邵白问。   “什么楚天泽?那姓楚的不是在皇宫里待着的吗?”郭将军皱着眉,粗着嗓门,“他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   “您真的没看到他吗?”邵白追问道。   郭战直起腰来,他此时正忙着处理战场,这么多魔兽的尸体可都是宝贝,他现在可没空和这位懦弱无能的邵公子在这里闲聊天。   “他娘的!老子说了姓楚的不在这。不要再来烦老子!”说完,郭战便欲离开,然而他才转过身,他的膝盖便受到了重击,接着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接一头摔在了地上。   “你撒谎。”声音冰冷。   郭战被猛的偷袭,吃痛后正欲发作,谁想一把冰冷的剑已经紧贴在了脖颈上。   周围的银甲兵见郭战被袭击,连忙放下手头正在处理的活,迅速集合,将邵白和郭战二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邵公子。”郭将军问。   少年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   和刚刚温和软弱的模样截然相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不想杀人。”少年的语气十分认真,“不要逼我。”   少年不是在说笑,他的身上的杀意真实无比。   郭战望着那双凌冽的眸子,又望了望那正盯着自己脖子的古武器,微微咽了咽口水。   “都他妈别乱动。”郭战让自己的手下不要动手,接着便躺在地上仰视着那白衣飘飘的少年。   “邵公子,我说了我从未看见那楚天泽,我没必要骗您。要不我帮你问问我其他的手下看看他们未曾看见?”性命被人捏在手里,郭战的语气放缓和了不少。   紧逼着要害的剑,往外微微挪了一点。   郭战也稍微松了口气。   “你们谁有看见过一个金头发红眼睛的高大男人?看到的给老子站出来!”郭战向着周边的银甲兵大喊道。   然而,无一人站出。   “邵公子,你也瞧见了,你在这难为我也没用,大家确实都没看见。那楚天泽是真的没有在这里啊!”见少年沉默不语,郭战的身体慢慢往外挪,想趁机摆脱少年的挟持。   就在他准备逃窜的那一刻,冰冷的金属感擦着他的脸刺进了地上。   郭战一惊,连忙不敢动弹。   “不,你们撒谎,你们骗我。”   少年的脸色让郭战很是心悸,他连忙说道:“邵公子,我们真没骗你啊。”   “既然你们说楚师兄不在这里,那你们告诉我这些魔兽是谁杀的?”   “这些魔兽当然是我们银甲兵杀的啊!”见邵白想抢功劳,郭战也有些急眼了,高声囔囔道。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弯下腰,一只手便将体重远重于他的郭战拽了起来,在众银甲兵的吃惊地注视下,强硬地将郭战拖到了魔兽的尸体边。   “这些魔兽的尸体无一例外,皆被雷电劈得焦黑,你们中有谁是变异雷行法纹的吗?”郭战被强行摁在了魔兽的尸首旁。   听邵白在这么一说,他竟然也无言以对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   但他的明明记得这些魔兽都是他们银甲兵亲手围剿致死的啊!   然而不待他想明白,郭战便又被一股可怕的蛮力狠狠摔回到了地上。   郭战实在想不到这弱不禁风的少年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少年的脸色煞白,手上握着的剑也抖得厉害,“你们是不是……把楚师兄怎么样了?”   “为了这些魔兽?”说道最后少年的声音已经在发颤了。   “我们绝对没有把那姓楚的怎么样!邵公子,你冷静一点。”郭战拼命地回想着,他想解释这其中的关系,可是一旦他去回想这些魔兽是怎么死的,画面就会意外的模糊。   “对了!邵公子,你想想!那姓楚的那么大的本事,我们怎么可能制服得了?”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郭战试图说服面前的少年。   然而此时的少年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这些话了。   “那你告诉我楚师兄去哪里了?”少年的剑已经举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郭战彻底慌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无比接近死亡的恐惧。   “邵公子,等一等。”就在这时,少女的声音忽然响起。   “明艳……”少年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趁此机会,郭战赶紧起身就跑。   见郭战脱险,银甲兵立刻就将手上的金刚杵举起,指向了中间的少年。   “统统放下。邵公子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你们谁敢动他!”少女平日里安静地和个人偶一般,今日突然端起公主的气势,那些银甲兵皆是一愣。   “让开。”少女对着围着的银甲军冷冷说道。   挡在面前的银甲兵便只有行礼退让。   “邵公子,出了什么事了吗?”明艳来到少年身旁轻声问道。   “我……我找不到楚师兄了。”少年忽然像失去力气了一般坐在了地上,手轻轻捂着面庞。   “楚天泽?”明艳想了想,“他没有和邵公子在一起吗?”   “我半路离开了,回来后,他就不见了。”少年的意志很是消沉,像是突然失去了继续的方向,语气很是迷茫。   明艳的眸子沉了沉,“郭战。”   见公主殿下唤他,虽然千万个不愿意,郭将军只有硬着头皮上前。   “公主殿下。”   “让所有的银甲兵去找。”明艳下令道。   “什么?那这些魔兽……”郭战的面色很是为难。   “这些魔兽尸体数量成千上百,郭将军真的觉得是你银甲军围剿的功劳吗?本公主就在寺中,整整一晚,外面的惊雷不曾一刻停过!此次魔兽围剿有不少百姓能侥幸活下,楚道友功不可没。”明艳的语气很平静,但她的说得很果决,不容郭战半点质疑,“楚道友是天隐的恩人。”   郭将军的脸色有些挣扎,随后还是应了下来。   银甲军们不再忙着清理魔兽的尸体,而是分头去寻楚天泽的踪影。   “邵公子不要担心,楚道友不会有事的。”明艳并不怎么会安慰人,看到少年如此失意,她也很是难过。   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对方。   邵白没有说话,他的脑子乱的很。   他并没有寄希望于郭战他们的寻找,或者说他更希望郭战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因为楚师兄的气息没有了。   如果郭战他们真的能找到什么的话,那找到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郭战的搜查一无所获,所有能找的遗体都搬到了一块。   并没有出现楚天泽的身影。   其实在场不少人都怀疑那个少年嘴中的楚天泽是不是已经被哪只魔兽吃掉,尸骨无存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将这个猜测说出来。   “邵公子,要不我们先回天隐吧。”明艳一直陪在少年的身旁,想了想说,“我们去找天师爷爷,他或许会知道楚道友的下落。”   少年的身子怔了怔,接着微微点点头。   承天寺离天隐的皇宫路程并不算远,到了皇宫,看着王策被安置下来,明艳便带着邵白直接赶到了大殿里。   “公主殿下,天道保佑,您终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门外的太监瞧见明艳安然无恙很是激动。   “我想见父皇。”明艳开口道。   “公主殿下稍后,陛下正在和众臣议事,一结束,奴婢就给您去通报。”那公公说道。   “请公公现在就通报,此事万分紧急。”明艳望了眼少年,说道。   “公主殿下,你不要为难奴婢,陛下很快就议完了。”那公公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乖巧温顺的公主殿下竟然会做出直闯大殿这么鲁莽的事情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等公公反应过来阻止,明艳已经将那朱色的大门强行推了开来。   “是谁这么无礼!竟然私闯大殿!”大殿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天隐皇帝坐在高位之上,当他看见闯进来的人后,语气很是惊讶,“艳儿?你回来了?”   明艳公主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与礼数不合,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直接当着众臣的面跪了下来。   “父皇,艳儿求您请天师爷爷来一趟。”   “艳儿,你这是怎么了?”天隐皇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将跪在地上的少女扶了起来,“你好不容易有惊无险的回来,不好好休息,怎么便吵着要见老天师呢?”   “是我要见的。”还不待明艳开口,站在一旁的少年便上前一步说道。   “我想请天师为我找人。”   “清疏?”天隐的皇帝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你想找谁?”   “我师兄。”邵白说。   “清疏,不是伯父小气,只是天师的预言能不易,有时候甚至会有损寿命。”天隐皇帝的声音顿了顿,“只是师兄弟而已,清疏没必要未对方做到这个地步吧。”   “父皇!”明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会为难邵白,“此次若非邵公子——”   “父皇说话,艳儿你不该插嘴。”站在群臣前面的明苍望了少女一眼,便吩咐道,“艳儿今日受惊了,来人将公主殿下带下去好好休息。”   “我……”明艳自是不肯就这么离开。   “公主殿下,你下去休息吧。”然而这时少年开口了,“谢谢。”   明艳愣了愣,接着望了少年一眼,见对方表情认真,便只有默默地离开了。   “今日便到这吧,都退下吧。”天隐皇帝挥了挥手。   众朝城便跪拜行礼,一个接一个退了出去。   很快,这大殿上便只剩天隐皇帝,明苍,还有邵白三个人了。   邵白并没有急着去向天隐皇帝证实楚师兄对自己的重要性。他明白多说无益,对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要怎么做,您才肯将天师请出?”邵白直言道。   “伯父希望你能和艳儿——”   “不可能。”邵白想都没想就直接打断了天隐皇帝的话。   “清疏,你的行为未免太放肆了吧。”一旁的明苍冷声说道。 第98章 山海阙01   “是清疏失礼了。”邵白微微行礼, 但他的声音却像斩铁一般果断,“但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天师。”   “接下来,清疏若是多有得罪,还请两位海涵。”   铿。   金属间快速摩擦发出的共鸣声。   只见少年刹那间便将剑拔出, 剑尖直指着天隐最尊贵的男人。   “邵白!你真是疯了!”明苍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极好说话的少年竟然会做出这样的狂妄之举。   拿剑指着一国之君?   他想做什么?难不成不让他见天师,他便要弑君不成?   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猖狂至极的事来, 他是不想活着离开天隐了吗?   “清疏,你何必这样?”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 出乎明苍的意料, 他那位不可一世的父皇面对如此挑衅脸上并没有表现愤怒的情绪。   “你这孩子,明艳是哪不好吗?你这般看不上她?”   “公主殿下很好, 只是清疏无心于此。”邵白的语气有些冷漠,老实说他也看不懂面前这位天隐皇帝, “还希望您不要强求了。”   他寻师兄心切,拔剑那一刻, 便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谁想这天隐皇帝的态度实在是让他琢磨不透。   “原来如此, 清疏这是自己有看上的人了?”天隐皇帝缓声问。   邵白没有回答, 算是默认了, 他握着剑的手不由攥紧。   “行吧, 那伯父也不逼你了,一切就当艳儿那孩子没福分吧。”穿着龙袍的男人有些可惜的长吁一声,他缓步走了过来, 拍了拍邵白的肩膀,“伯父说了,都是一家人,将剑收起来。”   邵白的身体僵了僵。   “苍儿,去请老天师来。”   “父皇!”明苍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被人用剑指着鼻子还要他去找天师,这真的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吗?   “还不快去?”   “是。”明苍微微咬牙。   他不知道父皇究竟在想什么,但现在他只有照做。   邵白有些迷茫的将剑收了起来,既然对方已经去请了老天师,那他举着把剑确实也没什么用了。只是他还是没有想通这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顺利。   “天师大人到!”随着尖锐的传报声,邵白有些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而门口一个被小童牵着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   “老天师,麻烦您走这一趟了。”天隐皇帝语气很是客气。   “陛下,言重了。走几步路的体力老臣还是有的。”老人说话的中气还算足,精神看上去也还尚可,在路过邵白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邵……白……”   见对方一上来就唤自己的名字,邵白也恭敬地向对方行了一礼。   “这种天象气运,世上再无旁人了。”从事始终老人都一直盯着邵白的脸,似乎他能看到什么皮相以外的东西。   “天象气运?”邵白微微蹙眉。   “想找什么人?可无对方留下的物件?”老天师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直奔了邵白的来意。   “我要找楚……楚天泽,物件、物件。”邵白想了下,便将自己背着的剑取了下来,“这个是师兄送给我的。”   “既然送出那便已经是你的东西,可有贴身的?”天师望了望那把银剑说道。   楚师兄贴身的东西?   邵白倒不是找不到楚天泽用过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大多都在清虚宗,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   “头发,头发,可以吗?”邵白忽然想到什么。   “头发是身体的一部分,自是最好不过了。”天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可以找到确切的位置。”   “可以算出对方……生死吗?”   “可以。”   听天师这般说,邵白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打开里面包着的正是一根根金色的发丝。   这些是在凛冬,邵白给楚天泽梳头的时候,偷偷收着的。   将那帕子接过,老天师取了一根金发握在了手中,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邵白一手攥拳,一手紧握着剑柄,等待着结果。   其实答案会有哪些,邵白心里并非没有数。   如果他在这天地间感觉不到楚师兄的气息,那只有两种可能。   老者的叹了口气,眼睛缓缓睁开,面色有些欲言又止。   “师兄……他还活着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邵白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过了会儿,老者点了点头。   “活着便好。”少年的头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邵白心里清楚,但他很快就陷入另一种失意感之中。   “老天师,那楚天泽究竟去了哪里?你为何不说了。”天隐皇帝询问道。   “回陛下,老臣在这天地间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天师缓缓说道。   “活着,却找不到?”天隐皇帝思考了片刻,神情忽然放松,“清疏,你不必为你那师兄担忧了,你那师兄造化不错,定是回九天上界去了。”   “回九天上界?”少年不由抬起头来。   邵白不是没猜到楚天泽去了九天上界,他之前就有注意到对方积攒天机点的行为。   可是为什么天隐皇帝要用“回”这个字?   “清疏不知道吗?你那楚师兄本就是从九天上界下来的人物,眼下又回去了,也不奇怪吧。”   “可是,师兄他回去,为何……没与我说。”邵白有些傻眼了,天隐皇帝说的这些话都是他不知道的。   楚师兄是九天上界的人?   这种事为什么楚师兄不曾和他说过。   他们不是最亲密的人吗?   明明这种事连其他毫不相干的人都知道。   “这个……可能是没来得及说吧。”天隐皇帝若有所思,“清疏你还小,不明白。血脉这种东西是剪不断的,一个人只要有家怎么会不回呢?”   “再说九天上界人人向往,有重新回去的机会,谁又会不珍惜呢?”   “师兄自己……想回去,他回家了?”邵白喃喃说道,“那他还会回来吗?”   “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去了上面的人谁还会想回下面来啊!”   哐当一声。   少年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站在那大殿之上。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少年的反应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一样。   这时,大殿外传来了一阵纷乱的嘈杂声。   “邵大公子!邵大公子!”   “邵大公子!陛下在议事,您不能就这样闯进去啊!”   今日守在殿外的太监简直要哭了,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个好日子,会有那么多不要命的人非要硬闯大殿。   这一次两次的,过来的皆不是一般贵人,这哪是他一个普通的阉人能拦得住的。   望着那衣袂飘飘、风光月霁的身影,也不敢真伸手去放肆拉扯,那太监只能在旁边大声阻止。   啪。   朱红色的大门一下就被震了开来。   那如谪仙一样的男人便站在了门槛之外。   “衡疏?你平日事务一向繁多,今日怎么有空赶来?”看着那张冰冷的面孔,天隐皇帝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邵和玉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一眼便看见站在大殿上失了魂一般的少年,清冽的眸子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衡疏听闻家弟受公主邀约来了天隐,昨日夜里又受了魔兽袭击,心中担忧。发生这么多事,便是有天大的食物,衡疏也该赶来这一趟。”邵和玉沉声说道。   “兄……兄长。”看见突然出现的邵和玉,邵白愣了愣,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哪知道的小心,他更没有想到对方会抛下事务,马不停蹄地赶来看他。   邵白立刻强行将脸上的失意收了收。   他不想让兄长为自己担心。   “真是兄友弟恭,若是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你们父亲知道一定会很欣慰的。”   邵和玉并没有搭腔,他不怎么想和这个男人谈论自己的父亲。   或许邵府曾经确实和天隐皇室是交好过,但自从那份婚书经过明苍手上退回来的时候,在邵和玉眼里,他们两家的情谊已经不复存在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莫不是把他们邵府当猴来耍。   “明伯父,清疏想来是累了,请容衡疏带他先走一步。”邵和玉冷声说道。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并没有什么意见,微微抬了抬手。   老实说,邵和玉的到来让邵白有些猝不及防,邵白实在不想让邵和玉看在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他一直努力,想在自家兄长心里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然而这次——   他在外面仪态尽失,兄长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邵和玉走了过去,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剑拾了起来,接着便牵起少年的手腕。   “走吧,回家。”   少年的身子一怔,肩膀微微颤抖,接着便乖顺得被邵和玉牵出了大殿。   “陛下,您怎么和孩子计较起来了。”见两人走远,老天师开口说道。   “清疏这小子狂妄得很,朕对他已经以礼相待了。可他不仅看不上朕的掌上明珠,还敢用剑指着朕的鼻子,就算他身份特别,朕与他开几句玩笑都不行吗?”天隐皇帝沉声说道。   “陛下,那少年是天道看重的人,您若是拉拢不到,也不该主动招惹啊。”老天师摇头说道。   “轻重厉害,朕知道。”天隐皇帝看上去有些疲惫,忽然他开口问道:“天师,他真的是天道看重的人吗?”   “陛下,关于这件事,我们不是一起验证过了吗?”老天师说,“您怎么突然又有疑惑了呢?”   “朕只是怀疑世上真的有像这孩子一样的人吗?手握绝对强大的力量,却能做到不争不抢、自我约束。”天隐皇帝幽幽叹了口气,“这不是人的本性。”   “陛下,或许这正是那孩子难能可贵之处,天所以道才会选中他也未可知啊。”浑浊的双眼望向大殿之外的青空。   出了天隐的宫殿,坐进马车里,这对兄弟面对面而坐,气氛很是沉默。   “兄长,对不起。”待马车的轮子开始转动,邵白率先开口道歉。“这次我又给兄长添麻烦了。”   “家人间没有麻烦这种事。”邵和玉的声音有些冷,邵白抿了抿唇,不知再说些什么,靠着马车耷拉着脑袋。   其实,来的时候邵和玉心里是很生气的。   因为邵白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自己跑去天隐的事。若不是将承天寺受袭,冷月传信于他,他怕是要全程被蒙在鼓里。   没人知道他在知道邵白身处承天寺的时候,他心里有多么担心焦急。   他不想在失去自己的家人了。   “你去天隐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说。”昏暗的马车里,邵和玉开口有些艰涩,“我这个做兄长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的,不是的。”听了这话,原本意志消沉的少年连忙抬起头来,“是我忘带了传音卷轴,所以才没及时告知兄长,我没有不信任兄长的意思。”   “对不起,兄长,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说着说着,少年的声音便沉了下来,“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思虑不周全。”   “兄长肯定很担心我,我却没有注意到,我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少年越说越沮丧,手轻轻捂在脸上。   邵白的状态很不对劲,刚刚在殿里的时候邵和玉便感觉到了。   竟然连平时最心爱的剑都扔在了地上,少年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看着少年那伤心自责的模样,邵和玉哪还生得起气来,眸子里皆是心疼。   “清疏,坐到兄长这边来。”清冷的声音难得变得温和起来。   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邵和玉微微叹了口气,“兄长不是在怪你,你出事我是不可能不担心的。我只是希望以后去这般远的地方,你还是应当先告诉我一声。”   少年乖巧的点点头。   “还有我们是家人,是亲兄弟,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邵和玉的声音顿了顿,“我知道你成年了,很多事都想自己来,这很好。不过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事,你随时都可以和兄长说。”   “哥哥,永远会帮你的。”   感觉到有水滴到自己的手背上,邵和玉的瞳孔缩了缩。   他低下头来轻声问道:“在承天寺,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的样子让邵和玉有些紧张。   邵白在他心中一向是乖巧懂事的,从小到大都不曾苦闹过,这还是邵和玉第一次看对方落泪。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哥哥。”   “楚师兄,走了,他不回来了。”少年的声音很是哽咽,“他去九天上界,不要我了。”   “楚师兄?楚天泽?”邵和玉蹙了蹙眉,“楚天泽去了九天上界?”   少年如此突兀的一句弄得邵和玉根本就听不明白始末,然而等他想再追问的时候,少年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他只能拍着少年的背安抚对方的情绪。   马车疾驰回到邵府,邵白便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连着好几天,什么都不做,也不出门,就整日整日的发呆,邵和玉不敢让邵夫人知道邵白如今的状况,便将人偷偷安排到了偏院里去住。   然而当他自己去看往邵白的时候,少年的状况却让他很是担忧。   “兄长,我没事,我只是身体有点疼,缓几天就会好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语气似乎真的好转了,但那精神萎靡的模样确是愈发的严重了。   那哪里是什么身体疼,邵和玉医师请了不少医师给少年看过,什么病都没查出来。   邵和玉知道他这个弟弟得的是心病。   这些天邵和玉将事务全都迁到了邵府来办理,连着冷月也一起跟了过来,邵白现在这样的状况,邵和玉实在是放心不下,寸步都不想离开。   “邵师兄,休息一下吧。”冷月端了盏茶放在邵和玉的桌上。   “谢谢。”邵和玉手中的笔停了停,“可有找到什么有关那楚天泽的消息。”   冷月摇了摇头,“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清虚宗也没再回去过了,承天寺事件以后,便再无人见过他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难道当真去九天上界了?”邵和玉蹙了蹙眉说道。   “邵师兄,这次虽然没找到楚天泽的消息,但我找到了一个和他有关的人,这个人说他能解开邵小公子的心结。”冷月的语气有些犹豫,“只不过那人看得实在是有些可疑。”   “见不见,还要邵师兄做主。”   “那人是谁?”邵和玉猛的将笔放下,“我要见他。”   “知道师兄想见他,我已经将他请到邵府前厅了。”冷月一边井井有条得说着,一边帮邵和玉的将笔架好。   “冷玉,谢谢。”邵和玉站起身拍了拍冷月的肩膀,接着便大步朝前厅走去。   “为了师兄,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冷月说着小声,他不敢让离开的男人听见。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臂膀上灼热的温度,冷月不敢起什么旖旎的心思,快步跟上了邵和玉的步伐。   邵和玉来到前厅,他没有想到那位冷月所说能解开他弟弟心结的人,竟然他也是认识的。   “玄机大师,是您?”邵和玉望着正坐在椅子上的黑色斗篷说道。   “没错,是我。”黑斗篷下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音。   邵和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这位玄机大师,和他之前见到的那位很不一样。   身上的气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带我去见邵清疏吧,我有话要和他说。”黑斗篷直接站起身来。   “玄机大师,您真的有方法能解开清疏的心结吗?”邵和玉的眸子不由沉了沉。   “带我去,现在除了我,你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吧。”苏玄机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烦躁,好像等待开解的人是他一样。   确实如冷月所说,这位玄机大师表现是有些怪异,但邵和玉还是带对方去了。   因为只有微小的可能,他也不想再看着邵白再这样郁郁寡欢下去了。   吱呀。   门被人缓缓推开,现在已经是晌午,然而这屋里的门窗依旧是紧闭着的,坐在床边的少年像是没有感觉到苏玄机的到来一样,静静得坐着,眼神看着屋子的空旷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玄机在屋里张望了一圈,当他在墙上瞧见那把他亲手铸造出来的那把银色长剑时,他便走了过去。   “别碰它。”就当苏玄机的手指即将落在剑身上的时候,少年缓缓开口道。   “你为什么将自己关在这个屋子里?”苏玄机并没有在意少年的警告,惨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银剑的剑身。   嗖的一声。   银剑从苏玄机的手里闪过,像是活了一样,落在了邵白身边的桌子上。   而苏玄机的指腹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对不起,但这是楚师兄留给我的东西,我不想别人碰他。”少年的道歉很诚恳,但拒绝的态度也很果断。   “我有些不明白,你很喜欢楚天泽吗?”苏玄机的裸露在外的那只眼睛微微眯起。   “……”   “你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你还将自己喜欢的人弄丢了呢?”苏玄机坐在少年的对面,缓缓问道,“你为什么不追到九天上界去?”   “喜欢和强大没有关系。”少年的声音有些艰涩,“楚师兄回到九天上界肯定是因为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而且他不想我插手。”邵白的头微微垂下来,他还记得在酒馆那天楚天泽与自己说得那些话。   这几天,邵白每天都在不断的回想,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或许楚师兄并不是不告而别,其实对方早就给他过暗示。   显然比起他们在一起,那件必须要做的事应该在楚师兄心里更加重要。   至于楚师兄是不是真的如他人所说不再回来了。   邵白便更不想去想答案了。   他无法左右别人的选择。   “这是楚师兄的决定,我——”   “楚天泽自己的决定?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苏玄机人打断了邵白的话,“楚天泽那个蠢货显然是被人强行带回九天上界的。”   “你什么?”少年的身体一怔。 第99章 山海阙02   “楚天泽的天机点还没凑齐,就算他暗地里凑齐了, 他也要自己去那缥缈天阁才行。”苏玄机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昨晚还在承天寺杀魔兽, 怎么可能还有精力马不停蹄地独自赶去缥缈天阁?”   邵白猛地站了起来,关心则乱,碰上有关楚师兄的事,他便昏了头脑, 没有细想。   而苏玄机的话一下子便让他拨云见日了。   “是……是谁?将楚师兄带走了?”邵白的胸膛微微起伏,手微微攥紧。   苏玄机的眸子暗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很生气。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谁将他赶下来的,便是谁将他掳走的。”苏玄机望向少年, 轻声说,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力所能及。”不待苏玄机说完, 少年便抢先答应了下来。   “你都不等我说完是什么忙吗?”苏玄机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过来会儿, 他又自己释然了,自言自语,“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盲目又冲动, 果然不适合我。”   “我只是觉得玄机大师不会让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少年摸了摸鼻子说。   “呵,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你先坐下吧。”苏玄机的情绪似乎又恢复成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救楚天泽那个蠢货,不差这一时半刻。”   少年面部纠结了一下, 还是坐了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去九天上界吗?”苏玄机给自己的倒了盏茶,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因为那里修炼资源丰富?”邵白对九天上界了解不多,他只能从缥缈天阁给他的那些不俗的奖励推测一二。   “是,但这不是关键。”苏玄机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那里最诱人的是时间。”   “时间?那里的人会活得久一点吗?”邵白问。   “九天上界和三重下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时间的流逝速度是完全不同的。”苏玄机说,“简单点说,九天上界一天相当三重下界的两天。”   “又或者说,只要你生活在九天上界,你就能拥有现在两倍的寿命。”   “这怎么可能?”邵白有些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你应当没少听过类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样的神话开头,这些神话传言并非都是毫无根据的。”苏玄机脸上忽然有些苦涩,“更何况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事。”   “玄机大师,你……你也是九天上界的人?”邵白有些惊讶。   “是。”苏玄机深深吐了口气,“我的事不提也罢。先说回楚天泽的事。九天上界一共有两大阵营,一方是以万兽殿为首的魔兽阵营,而另一方是以三大世家马首是瞻的人类阵营。”   “在九天上界,魔兽和人类能够相互抗衡?”邵白蹙起了眉。   “九天上界的魔兽和我们这里的魔兽不同,他们基本都能言人语,大部分都能化人形,实力不可小觑。”苏玄机缓缓说道,“数量不多,但在九天上界,他们和人类是平等的。”   “这也是为什么九天上界没有魔晶,只有灵珠。”   “原来是这样。”   “在人类阵营里,楚、顾、王三家独大,称为一等世家,他们是人类的最强巅峰。而至于其他的小世家大都是攀附于这三家之下的。”   “楚家是楚师兄的——”邵白的瞳孔缩了缩。   “没错,楚天泽是楚家直系子嗣。”苏玄机肯定了邵白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如果楚师兄地位如此尊贵,那些人怎么还敢如此对他?”   “他竟然连这么丢脸的事都与你说了。”苏玄机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楚天泽会将这种往事与少年分享,“没错,楚天泽是出生在了一个高贵的府邸之中,但很遗憾的是他在楚家并不受宠。”   “为什么?”邵白不能理解。   “或许是因为样貌吧,楚家上下都将楚天泽视为耻辱。”   “那楚师兄的父母也——”   “其中最讨厌的楚天泽的便是他的亲生母亲。”   “怎么会这样?就因为……外貌?”邵白心里一阵绞痛,他无法想象楚师兄的小时候是怎么度过的。   被自己的生母厌弃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里面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苏玄机接着说,“在四年前,楚天泽刚觉醒出法纹的时候,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楚家大犯了大错,这事当时在九天上界闹得很大。”   “什么事?”   “似乎是因为法力失控,杀了楚家不少的人。”苏玄机摸了摸下巴,“就是因为这件事楚天泽那家伙便直接被楚家一脚踢到三重下界去了。”   “呵,而我作为楚天泽的监督者,也是那个时候被赶了下来。”   “是楚家?”邵白想起了苏玄机之前说得话,“那这次将楚师兄带走的是楚家的人?他们为什么又这么做?”   “我不知道。但依我推测九天上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苏玄机的独眼深沉,“他们……或许需要楚天泽的力量。”   少年手握上了桌上的剑,猛的站起身来。   “你要干什么?”苏玄机蹙眉。   “我要去带楚师兄回来。”少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现在不能去。”苏玄机惨白的手也摁住了银白的剑身,“还不到时候。”   “我……等不了。”只要一想到楚师兄在那些人的手里,邵白便忍无可忍了。   “你必须等。”苏玄机的语气很是严肃,“你所在乎的人应该不只有楚天泽一个人吧。”   少年的身子猛的一颤。   “你的兄长,你的娘亲,你的朋友……你并不是孤身一个人了。”苏玄机的声音很理智,不带一点感情,“我事不知道你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但无论再强的人有了这些羁绊后,便不能再如此随心所欲了。”   “你并不是所向披靡的。”   “这些你珍惜的人,全都是你的弱点。”苏玄机的话很是冷酷,但确实句句都刺在了要害上。   “如果你总是这么莽撞行事,就算有再强大的力量,你还是谁都保护不了。”   邵白整个人都愣住了,苏玄机所说得正是他没有注意到的。   他确实还没有从上辈子一人一剑的处事风格上转变过来。   他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当作那个孑然一身的人。   这或许便是他一直在犯错的原因。   “或许对你来说独自去九天上界夺回楚天泽很容易,但困难的是之后的事。”苏玄机近一步说,“你将上面弄得一片混乱,面对世家的报复,你真的有信心凭一己之力保护好你所有重要的人吗?”   “还是说你真的能斩草除根,将所有有威胁的人都除掉?”   “我……我……”邵白握着剑的手缓缓松了下来。   苏玄机的话让他头一次体会到无力的感觉。   然而,无论是他重要的家人,还是楚师兄,他都想守住。   “那我该怎么做?”邵白深呼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玄机大师,你和我说这么多,一定有什么办法的吧。”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无论在哪里,人们往往都喜欢抱团,这是有原因的。虽然我不喜欢与人共处,但我也不会否认人聚集起来形成的力量。”苏玄机缓缓将头上的黑斗篷摘了下来,“邵白,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玄机大师,希望我做什么?”邵白没有想到这个忙来的这么快。   “我需要你的力量。”这一刻,苏玄机的独眼里闪现出了不可见的疯狂,“我想将这个法诀至上的世界彻底摧毁掉。”   “玄机大师,你在说什么?”邵白不由蹙起眉。   “说实话,我已经无法忍受这个世界的愚昧了,我要改变这样的现状。”苏玄机站起身来,“我自己的价值绝对不是由法诀这种东西来决定的。”   “我绝对不认可。”   苏玄机的手紧紧握着,他一直隐藏着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   楚天泽离开这件事狠狠给了苏玄机一巴掌。   那些安抚他还能回去的话只是为了掩盖一个事实。   他苏玄机早就被九天上界放弃了。   只是因为他浪费了自己的法纹天赋,醉心于机关术上。   邵白其实能理解一些苏玄机的想法,只是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疯狂。   “玄机大师,这种事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邵白认真说道。   “能做到。我已经有计划了。”激动的情绪又隐藏了起来,苏玄机冷静地说道:“首先,我需要组建一个势力。”   “组建势力?”邵白蹙眉。   “没错,这也是你需要的。如果有强大的势力支撑,即使你不在,你在乎的那些人也会很安全。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苏玄机说。   这听起来很不错。   “人上哪里去找?会有人加入我们的势力吗?”邵白摸了摸鼻子。   “这些不用你担心,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我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苏玄机说,“我只需要你将力量借给我。”   “借?怎么借?”邵白有些听不明白。   苏玄机将桌上的那把银色长剑拿了起来,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他将瓶子里的粉末撒在了那把剑上。   “玄机大师,你这是在干什么?”邵白有些不满苏玄机的行为。   “当我发现你实力的异常后,我就一直有在观察着你。”苏玄机将粉末平平抹在剑身上,“你不承认也可以,但是我知道你使用的力量不是法力。”   邵白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   确实,他一直用的都是上辈子灵力。   这个世界没有灵力这个概念,他不知道苏玄机是怎么能这么肯定还有别的力量存在的。   “这并不奇怪,你知道这把剑是什么材质的吗?”   邵白摇了摇头。   “秘银。一种天然对法力有抵抗性的金属,天隐皇朝的银甲军用的银甲就是这种金属,清虚宗的万法玲珑塔里用的也是这个。”苏玄机开始将剑身的粉末抖掉,“法诀伤害对这种金属是无用的。”   “所以我之前才会说制造这把剑的时候,我用的是最古老的炼剑法。”   “这秘银在这个世界一定很稀少吧。”邵白想了想说。   “你错了,秘银是比较常见的金属,价格也不贵。”苏玄机说。   “这怎么可能?若是这样,那法诀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邵白不理解。   苏玄机顿了顿,“如果真这么厉害,那就没有三重下界,只有天隐皇朝了。”   邵白被苏玄机的话噎住了。   “法诀的杀伤范围极广极强,即使秘银能挡住一部分又有什么用呢。若是现在将一个九重法诀扔在全副武装的银甲军头上,他们的下场也只会全军覆没。”   “原来是这样。”邵白点点头,讲到这他也明白苏玄机会怎么如此肯定他用的不是法力的了。   他那把剑根本就和是法力不通融的。   “你是选用这种材质,是为了故意试探我吗?”邵白问。   “我没有这么聪明。这材质是楚天泽那家伙选得,他为什么选这种我就不知道。”若是以前苏玄机肯定不会想太多,但现在他回想起楚天泽对少年实力明了的样子,他便不那么确定的。   或许真的是那个男人故意留了小心眼也说不准。   这时桌上的银色长剑竟然自己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你用的力量是这个吧。”苏玄机信心满满地说道。   邵白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和我想的没错,你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灵石里也是有力量的。”苏玄机的嘴角勾了勾,“你用的就是这种力量吧。”   “这力量叫什么名字?”   “灵……力。”苏玄机的头脑已经超出了邵白的想象,他不知道苏玄机是如何一步一步推演到这个程度的。   “原来是叫灵力吗?真是神奇的力量。”苏玄机转过头来,“邵白,这便是我想和你借的力量。”   邵白抿了抿唇,他知道苏玄机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苏玄机想要灵力修炼方法并不是什么值得稀奇东西。   只是——   邵白在沉默,苏玄机也不着急。其实这个方法可不可行,他心里并不清楚,只有唯一用过灵力的邵白才有所了解。   “灵力修炼不易,耗时太长,光是入门少说便要一个月。”邵白摇了摇头,“没有十几年的修炼,根本没有成效。”   “没有捷径吗?”苏玄机手中握着一块灵石,“比如,直接吸收里面的力量。”   “这……这确实手可以,但是这样修炼根基不稳。虽然是能很快堆积出修为来,但到了金丹期修为就很难精进了。”邵白连连摇头,他记得自己修炼第一天,他的师父就是这般告诫他了。   修炼不能贪快。   “金丹期?那是什么?”苏玄机敏锐地把握到了邵白所说的一个词。   “就是……修为的一个阶段。”邵白想了想解释道。   “那这金丹期有多强?”苏玄机摸了摸下巴,追问道:“有……真人级的强度吗?”   “嗯,金丹期的实力大概就相当于仙人级吧。”邵白在心里估量了一下。   “仙人级?只是靠吸收灵石就能达到仙人级别的实力吗?”苏玄机被震惊的不轻,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这个修为。   因为从仙人级开始,法力地级以下的人就根本没有这个到达的可能了。   “够了,够了,这个实力足够了。”苏玄机喃喃说道。   或者说这个情况比他想象之中要好太多了。   “只修炼等级是没用的,身法也很重要的,修炼主要还是炼体,如果只是空空的修为……”邵白有些担忧。   “不,你放心。我知道有一批人很适合这个修炼方法。”苏玄机闭着眼睛快速的思索起来,“这些都交给我来。”   “你只用耐心等待。”   “等多久?”邵白蹙眉。   “五年。”苏玄机思索一会儿说道。   “不行,太久了。”邵白摇头。   “三年,就三年。”苏玄机咬咬牙说道:“若是在九天上界也只不过了一年半而已,楚天泽那家伙对他们有用,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们的目的其实是共通的。”苏玄机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必须说服邵白,“如果不改变的这样的现状,其他的人是永远不会包容像楚天泽这样的人的。”   “你难道不想为他呈现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邵白有些动摇了,苏玄机的话有些打动了他。   他确实不想让楚师兄再被他人指指点点的了。   一个能够接受楚师兄的世界吗?   “我已经把利弊都说清楚了。”苏玄机望着沉默的少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他跪在了地上。   “玄机大师,你这么突然是做什么?”邵白正想着出神,被苏玄机的动作吓得不轻。   “在我的整个计划里,你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便什么都做不到。”苏玄机说得都是实话,在他看来现在他说假话完全没有意义,“我承认我有想利用你的力量报复他们的想法,但我也愿意为此付出相对等的东西。”   “我可以将自己的忠诚交给你。”苏玄机望着少年清澈的眸子认真的说道,“以后,我愿追随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邵白有些懵,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玄机大师,您为什么会想……追随我?”邵白不知道苏玄机这么做的理由。   “强者自然容易被人依附。”苏玄机的头微微垂了下来,“况且你是第一个真的看得起机关术的人,这说明你承认了我的才华。”   “士为知己者死,可以这么说吧。”苏玄机叹了口气说,“而且除了依附于你,我已经没有其他回到九天上界的办法了。”   “为什么这么想回九天上界?”   “那里更适合研究机关术,有更好的资源,有更多的时间……”说着说着,苏玄机也不想自欺欺人了,“我想让那些看清机关术的人后悔。”   “让我再想想。”过了会儿,少年缓声说道。   苏玄机将门阖了起来,走出屋子,他刚一掉头,便瞧见邵和玉正在不远处的地方等着他。   “您解开他的心结了吗?”邵和玉望着紧闭的门说道。   “应该吧。”苏玄机回答地有些敷衍。   “您进去到底和清疏说了些什么?”邵和玉有些不放心,蹙眉问道。   “我劝说他发展自己的势力,前往九天上界。”苏玄机没有隐瞒,因为这件事邵和玉也迟早会知道的。   “什么?”邵和玉脸上的冰冷都快绷不住了,“清疏才十五岁,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这不是邵府将来也要面对的事吗?”苏玄机淡淡说道:“邵公子,不也早就有将邵府迁去九天上界的打算吗?我只是提前说了。”   邵和玉微微愣了愣,他不知道这位玄机大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是有这个计划,只是这是他在二十年后才打算着手准备的事。   “你何必给清疏如此压力?”邵和玉蹙眉,“而且这是我们邵府的事!”   “邵公子你的弟弟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他的强大是你无法想象的,不然我也不会专门找到他。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也可以早点去找你的父亲不是吗?”苏玄机直言道。   “玄机大师,你到底想做些什么?”邵和玉的神情严肃,因为他发现这位玄机大师已经将他们邵府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了。   这是有备而来的。   “你可以拭目以待。”苏玄机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对了,邵公子,听说你有个亲近的师弟,姓冷,可否引荐一下,我想见他一见。”   邵和玉还没开口,他的身后便先传出了冷冽的声音。   “玄机大师”冷月从后面赶了上来,“你找我有何事?”   “武林世家的独苗?原来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玄机望着身材高挑的男人点点头。   竟然连冷月的身份都查得一清二楚,邵和玉对这位玄机大师愈加怀疑。   “我想见见你头上的那几位长辈。” 第100章 山海阙03   “武林世家?对不住,我好像听不明白您的意思。”冷月的语气很是淡漠。   “在法诀力量还没兴起的时候, 也就是传说中的真武年代, 曾经有二十四姓分天下的说法。传说, 二十四姓的后人靠着无与伦比的身体天赋曾在这块大陆上所向披靡,他们是真武年代最热衷炼体修行那部分的人,同样也是开始的时候最抵制法诀崛起的那部分人。”   “不过可惜,人无千日好, 花无百日红,炼体的力量终是被法诀的力量所替代, 最后二十四姓的传说皆淹没在历史之中,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玄机大师学识渊博, 只是刚刚玄机大师您所说的这些, 冷月也是头一次听。”冷月的神情很是疏离, 显然他并不想承认自己与二十四姓之间的关系。   忽然两道寒光向冷月和邵和玉袭来。   邵和玉甚至都没看清那射来的是什么, 一道身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而冷月的左手里已经多了两枚小巧的银色短箭。   “你在干什么?”冷月的眼神不由凌厉起来。   “这样敏捷的身手,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二十四——”还不待苏玄机说完, 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摁着苏玄机的脖子将人强行扣在了树干上。   “我是二十四姓后人又如何。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谁允许你攻击他的?”冷月手上的力道加大,苏玄机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面上依旧冷静。   “我的攻击没有对准邵公子, 而且那种东西也不可能伤得了人。”苏玄机的左手掏出了一个类似弩剑盒的东西,“箭头都没装,这不过是我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罢了。”   “冷月,放开他吧。”邵和玉从旁边走了上来。   冷月终是依言放手, 放开了对苏玄机的控制。   “玄机大师,你做出这样的东西,又专门打听冷月的身世,你究竟想做什么?”邵和玉冷声问。   “我需要一股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力量。”苏玄机轻轻咳了几声。   “你的野心太可怕了。”邵和玉的瞳孔缩了缩,苏玄机想做的事让他有些震惊,“你想怎么样我管不到,但是你不要将我们邵府牵扯进来。”   “这是你弟弟的想法,也是邵府所需要的。”苏玄机眸子沉了沉。   “冷月,请这位玄机大师离开吧。”苏玄机的话很能鼓动人心中的想法,邵和玉不想轻易被对方怂恿。   这样很容易踏入别人诱惑的陷阱。   “等一下。”   啪。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的房门打开了,身形消瘦的少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清疏?”邵和玉愣一下,这几天来,这还是少年头一次自己离开那间屋子。   似乎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兄长,这确实是我的想法。”阳光下,少年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我想带着邵府的所有人去九天上界。”   这一刻,少年的话似乎能给人一种莫名的说服力。   “你真的想好了吗?”到了夜里,邵和玉将邵白单独招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至于苏玄机,也在邵和玉安排下住在了邵府。   “嗯。之前我问过天机子,父亲他应该也在九天上界,无论怎样,我们总是要去那里的。”邵白垂着头说道。   老实说,他现在这样应该算是和邵和玉摊牌了。既然真的要和苏玄机做这件事的话,那他暴露实力是迟早的事。   他不知道邵和玉能不能接受他之前的隐瞒。   “想做就做吧。兄长会帮你的。”一只温凉的手落在邵白的头上,男人的声音有些冷,但邵白听着心里却意外的温暖。   “那个,兄长,我……”邵白想要坦白一些事,然而再这样的氛围里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你是我弟弟,这点永远也不会变。”邵和玉缓缓说道,“无论你变得怎么样。”   “……”   “至于明日的事,我虽不敢保证,但冷月会将话带回去的。”   “谢谢,兄长。”邵白嘴巴张了张,他自然明白了邵和玉的意思。   他的兄长比他想象之中还要信任他。   第二天早上,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之中顺利得多。苏玄机原本的打算是能见一见二十四姓的老辈便好,而没想到的事冷月竟然准备直接将邵白和苏玄机带去他们隐世的地方。   “冷月,清疏便交于你了。”因为公务繁忙,邵和玉无法一同前去。   “邵师兄,放心。”冷月点点头,与邵和玉挥别之后,马车便行驶起来。   马车里坐着冷月、邵白还有苏玄机三个人,一般情况下,这三个人话都不多,可以说马车里全程都很是安静。   “到了,请二位下来吧。”冷月率先下了马车,邵白和苏玄机紧随其后。   而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请两位将眼睛蒙上。”冷月的手上拿着两根黑色的布条。   “难道曾经的二十四姓是躲进这湖底了吗?”苏玄机的眼睛微眯起。   “还请见谅。既然玄机大师对我们二十四姓如此了解,那就更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冷月的态度很坚决。   直到确认苏玄机和邵白两人将黑布条绑好后,冷月才命人让湖面上的小船滑动起来。   眼前唯有黑色,耳边有风的声音。   其实只要动用神瞳,这一小层的黑布对于邵白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邵白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没有必要。   他此次来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收服这二十四姓。   直到冷月为他们解开黑布条后,邵白才重见了光明。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小桥流水,诗情画意,那是片让人眼前一亮的世外桃源。   “哟,冷月你是从哪找来的孩子,看着倒是块习武的好苗子,身段着实不错,就是年龄大了一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年人走了过来。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   “那是我爷爷,冷文山,二十四姓冷家家主。”冷月轻声说道。   接着冷月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爷爷,这位便是想和您见一面的人,擅长机关的玄机大师。”   “机关术啊,那可是门不可思议的巧活啊。”冷文山友善的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那另一位小友呢?”   “冷前辈,我是六海州界,邵白。”邵白上前一步行礼说道。   “邵……白?这名字听得有些耳熟啊。”老者蹙了蹙眉思索了起来。   “爷爷,不会是邵府的那个邵白吧。”跟在冷文山身后的少女小声地说道。   “正是。”邵白听见答道,“在下出自邵府,邵和玉是家兄。”   “不得了,不得了,爷爷我们见到大人物了。”少女的声音很是明快,“是邵白,是活生生的真人呢!邵白!就是今年天骄榜首的那个邵白!”   “咳咳,真是天纵英才啊!没想到这位小友年纪轻轻便这般厉害!”冷文山的表情很是意外。   “前辈过奖。”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捏两个诀吗!”站在少女便的少年面上很是不屑。   “冷风,客人面前不要没有规矩。”冷月的呵斥道。   “本来就没什么厉害的!他这样的家伙我能打十个!”被冷月说上一句,那叫冷风的少年竟然掉头就走了。   一上来就有人如此排斥他,看来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了,邵白想。   “清疏,请多包涵,冷风他就是小孩子脾气,上不了台面。”冷月的面上很是歉意。   “没什么的。”邵白摆了摆手,冷月一直为他兄长做事,他自然不会在意。   “来来,怎么一直站在这,难为两位不远万里看我这老骨头,冷月,快些带两位入座。”冷文山笑着很是和善,好像邻家的老爷爷似的。   二十四姓的隐藏之地确实和外界很是不同,路过一块空地的时候,邵白不由被响亮的“喝喝喝”声吸引了目光。   空地上正有几十个年轻的男女正扎着马步,随着口号声快速出拳。   动作可谓整齐划一。   这样的画面不由让邵白想起自己上辈子在门派练剑的模样。   心里莫名有些怀念。   “哈哈,孩子们随便练练拳脚功夫,没什么好看的。”走在前面的老人笑着说道,“强身健体而已。”   “怎么会,前辈说笑了,他们练得都很认真。动作流畅,力量也很到位。”邵白认真的评价道,“他们是有用心在学的。”   邵白的话让冷文山不由愣了愣,这本是他自谦的话。   “你看得出?这年头竟然还有懂得炼体之道的年轻人。”冷文山很是感慨。   看到这一幕苏玄机的嘴角勾了勾。   “真是个好苗子,若非现在世道变了,我冷文山定要收你继承我的衣钵。”冷文山叹了口气,拍了拍邵白的肩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道变了,也还能再变回来。身为二十四姓之首的冷老原来已经认命了吗?”黑斗篷下的苏玄机平平说道。   “年轻人,激将于老夫无用,你的来意,阿月已经同老夫说过了些。”老者的神情忽然变得锋利起来,一改之前的慈祥,透着几分藏不住的狠劲。   冷文山将面前的厚实的花雕木门推了开来,缓缓说道:“拿着你的诚意,到屋里谈。”   这件屋子的装饰大概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   穿着铁环的大刀,带着倒刺的鞭子,系着红缨的花枪……基本的十八般兵器在这屋子的四面墙上都能找到,邵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邵白小友似乎很喜欢古兵器,这年头背着长剑出门的人可没几个了。”冷文山的手上端着茶盏,望向邵白的目光很是和善,“会用吗?”   “啊,您说的这把是我的佩剑。”说道这把剑邵白的眸子里也变得柔和了不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个我的。”   “剑术的话,我还算精通。其他的武器我便没有试过了。”邵白挠了挠头说道。   “真是大言不惭,我从六岁就开始练剑,都不敢用精通一词。”不知何时,刚刚跑走的冷风不知怎么又折了回来,踏进了屋中,“哼,半桶水乱晃悠。”   “嗯,你说得对。剑术无涯,是我托大了。”没有想象之中的暴跳如雷,见对方被挑衅后还是这般温和,冷风只是嘀咕地切了一声。   这天骄榜首怎么回事?   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弄得他和打在棉花上似的。   这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两方接下来的交谈,苏玄机很快便将自己的筹码摆在了明面上来。   一本由邵白口述苏玄机记下的修炼功法,还有一块上品灵石。   “冷花,将东西拿过来给爷爷瞧瞧。”   从少女手上接过东西,冷文山的表情里带了一点狐疑。   “玄机大师,老夫该怎么相信你的说辞。”   “灵石,功法都在您的手里,一试便知。”苏玄机笑着说道。   冷文山有些浑浊的眼睛慢慢眯起,他将拐杖递给冷花,左手握着那本功法册子,右手则握着灵石。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情!肯定是鼓弄玄虚。”见半天没有反应,冷风不由在旁边的泼起了冷水,“白白赔了一块上品灵石。”   “这位小友,邵府不差这块上品灵石。”黑斗篷下,苏玄机冷冷说着,将冷风直接噎住。   “咦?爷爷手里的灵石怎么变得暗淡起来了。”冷花眼睛一亮,不由好奇地发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的冷文山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冷老,我没骗您吧。”苏玄机嘴角微扬,很显然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实在太神奇了!若是早、早些有这本功法的话,我们二十四姓何必隐姓埋名退居到这偏远之地。”说着冷文山变得激动起来。   “现在也不算晚。”苏玄机说。   “还有,还有的部分呢?”冷文山望着苏玄机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   “剩下的自然会给您,不过是等我们谈妥之后。”苏玄机从怀里又摸出了一本册子。   原来那本功法早就被苏玄机分为了上下两册了。   “真是狡猾。”冷风轻声骂道。   “风儿,你怎么愈发没有规矩。玄机大师所为有何可指摘的。”冷文山放下册子,重新握住了手杖,“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不知底细,留一手也是正常的。”   “冷老明白就好。”苏玄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冷风的声上,“果然还是和聪明人谈话比较轻松。”   “你!——”冷风被气得哑口无言。   “好了,说说你们的条件吧,这本功法我们二十四姓势在必得,我们愿意和你们合作。”习武之人也是爽快,冷文山直接将自己的底线抛了出来。   “我们没有什么条件。”苏玄机缓缓说道:“不过冷老可能有些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从来不是合作。”   “嗯?”   “是效忠,我希望二十四姓的所有人都效忠于我的主人。”苏玄机说得很清楚,表情也很是严肃。   “你说什么?”冷风的反应极大,冷花也不由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巴。   就是早就猜测到一些的冷月也被惊得不轻。   这苏玄机的胃口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哈哈哈,年轻人想让我们二十四姓效忠?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冷文山拄着手中的拐杖,站起来,气势凌人,“话不可是随口说说的,不知道玄机大师您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啊?”   “正是我身边坐着的这位。”苏玄机很是坦然地将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少年。   “我?”邵白的脸上有些懵,他一直将苏玄机之前说得那些效忠的话当作戏言来着的。   “当然是你,主人。”黑色斗篷很是肯定的点了点。   “简直是可笑。”冷风冷笑一声。   冷文山的眼神落在了少年身上,“这要求没得商量了吗?虽然老话说得好,‘英雄出少年。’,但这位小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就算我们二十四姓如今落寞了,上下怎么也有快千号人,我可不能拿着他们的命运当儿戏啊!”   “是,没有商量,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苏玄机的语气很是肯定,“其实老实说吧,您手上的这整套神奇的功法正是出自我主人的手笔。”   “什么?”冷文山的眉头不由蹙了蹙,语气带了些犹豫,“就算如此,这套功法到底能修炼到何种地步,我们还未可知。”   “这个您大可放心,这功法绝对够用。我们的所想的可不在这里。”苏玄机的手指了指天上,“而是在那里。”   “玄机大师,这些都是可说无凭。你不能为了糊弄我这个老头子,故意给老夫画一个大饼啊。”冷文山手轻轻摩挲着拄着的拐杖。   “冷老的担忧确实有道理,如你所说,我们到底不知底细。”苏玄机说,“既然如此我就加个时限吧。”   “哦?”   “三年。”苏玄机伸出三根惨白的手指,“追随主人,照我说得办,二十四姓会在九天上界有一席之地。”   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玄机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年轻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冷文山轻敲着手里的拐杖。   “前辈,这不是玩笑,我有必须去九天上界的理由。”邵白出声说道,“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简直太可笑了。”冷风在一旁已经听傻了,这两个外人所说得一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过了良久,冷文山终于开口了。   “如果真像你说得那样,能到达那样的程度,我们二十四姓为之献上忠诚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爷爷!”   “不过,要让我们二十四姓俯首称臣,总要拿出些真本事来。”冷文山的目光落到了那个清瘦的少年身上。   “这个好说。”苏玄机答应了下来,“不知冷老想瞧什么本事。”   大概是关于二十四姓未来的命运。冷文山的表情很是凝重,并没有马上回答。   活了这么多年,身为二十四姓之首终是谨慎的。   苏玄机也想到了这点,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不由加了把火。   “这样吧,考验由冷老你说,如果通过了,二十四姓追随主人。如果没通过,这心法我们全本奉上。”   “此话当真!”冷文山的眸子不由闪过一丝光。   鱼上钩了。   “当真,既然要追随,还是要心服口服才说。”苏玄机的独眼望向站在那的少年,“你说是吧,主人。”   “啊……嗯。”邵白连忙答道。   “两位可要想清楚了,既然说心服口服,那我的考验可不会局限于法诀上。”为了公平,冷文山先提醒了一句。   还好不是法诀。邵白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若对方真的要考法诀,邵白倒是真的力不从心了。   冷文山将邵白他们带到了一块巨石的面前。这块巨石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痕迹。   “寸劲是指短距离身体爆发出的刚脆力量。这是我们日常修炼寸劲的石头。这巨石外表的痕迹都是我们二十四姓的弟子勤奋练习留下的痕迹。”冷文山唤道,“冷雪。”   这时跟在冷文山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青年走了出来,“爷爷。”   “将你平日修行的成果展现给两位看看吧。”冷文山说道。   “是。”冷雪抱拳。   他站在那块巨石前,一下子冷雪的目光便变得凌厉了起来。   砰!   一拳狠狠砸在了那块巨石上,速度不快,但威力似乎很是惊人。   “冷雪是我们二十四姓年轻一辈中寸劲学得最好的,他一拳下去,能在巨石上留下三寸深的痕迹,在力量上是极其少见的天赋。这便是我出给你们的……”   轰隆隆——   一声惊天巨响,冷文山话说到一半便被强行打断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他面前的那块巨大无边的石块,已经变成四分五裂了。   “你……你在做什么?”冷风直接看傻了,“我爷爷是让你用拳头打,你、你、你怎么用剑将这石头都打碎了!”   “我以为是要打碎这块石头。”邵白将剑收了起来,愣了下。   “你这是犯规!这种破坏程度!你是用了法诀了吧!”   “风儿!”冷文山沉声呵斥道,他走到塌陷的石堆里,弯下腰,捡起了一个石块。   石块被分割的地方皆是平滑的切口。   浑浊的眸子猛得一缩。   那确确实实是剑留下的痕迹。   实在是不可思议。   刹那间粉碎这样一块巨石,还能游刃有余?   真是恐怖的力量。   而更恐怖的是,这样的力量竟然是从那样一具清瘦的身体上爆发出来的。   难道这少年是天生神力吗? 第101章 山海阙04   看来剩下的两局, 他还是应该将考验的内容偏向力量方面了。   冷文山摸着胡子思考着。   虽然这个少年确实天赋异于常人, 但是他们二十四姓的当年称霸的秘诀考得可不只是蛮狠的身体。   “虽然我的主人没听清规则, 那这局便算平局好了。”苏玄机大概是在场所有人里最为镇定的一个。   “也罢,既然两位有意相让,那老夫便承了你这个情。”冷文山的眸子沉了沉, “两位真是信心满满啊。”   苏玄机并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少年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是恐怖的汹涌的水流,而想人知道暗流的可怕光是指着给对方看是不行的。   要将那人推下去,深陷其中才行。   很快,冷文山便将邵白他们带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空地上,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十五根上窄下阔的铁笋。   “这第二场,我们比木射。规则与普通木射相同,只不过我们这的根笋是用生铁炼制的,不像民间那般容易推翻。”冷文山解释道。   “木射是一种民间球类竞技,这考验的可不只是比试者的腕力,更重要的还要考验比试者对力量巧妙的控制和博弈时的头脑。对面的铁笋便是你们的靶子。红色的铁笋上分写着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击倒后, 每根加一分,共十根;而墨色的铁笋上则写着:慢、傲、佞、贪、滥, 击倒一根减一分,共五根。所有铁笋一字排开, 每每两根墨色铁笋中间会安插两根红色的铁笋,双方轮流投抛球……”   冷文山在上面说个不停,而苏玄机则微微弯腰对着少年轻声说道。   “这比试就是让你用球挤倒铁笋。”苏玄机的眸子微微眯起,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在少年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   “是这个意思吗?这么简单。”邵白抬起头,有些愣。   “对你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苏玄机平静地说道。   “两位,听明白了吗?”而这个时候冷文山冗长的解释已经结束了,目光望向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如果不介意,我们这便先手了。”   这种比试先手自然占优,但苏玄机似乎并没将冷文山的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   “冷老,请。”   “冷花,这局你来吧。”冷文山拍了拍了少女的肩膀。   “是,爷爷。”冷花将袖子微微卷起,与她甜美的相貌不同,她的手臂上露出紧实有力的线条,接着她就将那不算大的木球举起。   啪。   木球向着最中间的两根红色铁笋冲了过去,就当众人以为这样的力道很难击倒两根沉重的铁笋的时候,那木球竟然在触碰到为“信”的红色铁笋后极为邪门翻转了一下方向,又像旁边的另一根为“温”的铁笋击去。   一球击倒了最中间的两根红色铁笋!   可以说这是最完美的开局。   “冷花,力道的控制很不错。”冷文山点点头,大概是女孩子的缘故,冷花对力量的控制是他所有弟子中最为满意的。和冷文山想得基本上差不多,如果冷花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平,那后开手的邵白他们就是厉害到能有冷花这样的程度,也绝没有翻盘的可能。   这局赢得必然是他们。   “前辈,我可以开始了吗?”少年清脆的声音让冷文山猛得回过神来。   只见少年已经心平气和地拿着球站在了那里。   是已经认负了,还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冷文山蹙着眉表情若有所思,但他面上没有显现出来,“当然可以,小友,请。”   只见少年微微吐出一口气。   接着手里的球便投了出去。   砰!   众人只感觉到突然凭空冒出一股强烈的气旋,接着耳边便是一声巨响。   “球呢?你把球扔到哪里去了?”冷风的眸子望向遥远的地方,其他人的神情也皆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看见那颗球的去向。   “怎么会?竟然……竟然将所有铁笋都击倒了?!”冷花的声音已经吞吞吐吐起来,“那我接下来应该还能砸什么?”   “这……”冷文山震惊不已,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做。   不论加减分,竟然凭借那恐怖的神力将黑的红的全都一起击倒了?!   这小辈难道不知道黑色是会扣分的吗?   想到这,冷文山忽然脸色一变。   “一共十五根,按照规定,冷小姐击倒了两根红色,为两分。”这时候黑色斗篷下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我的主人,击倒了十三根,五根墨色,八根朱色,两两相抵后便是——”   “三、三分?!”冷花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冷小姐,算得很快,那这局的胜利应该没什么异议了吧。”苏玄机说。   “我不信,怎么可能凭借肉身做到这个地步,一定是作弊。”冷风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信或者不信。   本想用规则限制对方的力量,谁想对方直接将规则重新定义了。   “行了,这局你们赢了。”一阵沉默后,冷文山终是开口,一锤定音。   “不过你们可不要得意得太早,后面可还有一局。”说完冷文山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爷爷,下一局……”冷月走到冷文山的旁边传音道。   “那个玄机大师聪明过人,不能将他放任在一边不管。”冷文山表情凝重,因为接下来最后的一局,将关系着他们二十四姓的未来。   “看来要将他牵扯其中才行。冷月下一局便看你了。”   “爷爷……”冷月微微垂头,下一局的因果他不知道自己承不承担的起。   “放开胆子吧,你以后可是要继承二十四姓之首位置的人,二十四姓的人都相信你。”冷文山停下脚步,目光不由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再说路都是走出来的,一开始,谁又能咬定哪条是死胡同呢。”   冷月的表情微微怔了怔。   他原以为爷爷对效忠的事是很反感,难道在不知不觉间这两个人已经开始改变了爷爷的想法了吗?   “最后一局,我们比的是猜拳。”冷文山沉声说道,“不过这是一个双人比试。”   “猜拳?双人?”苏玄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没错。双方各出一人划拳,另外一人留在各自的营地里。猜拳赢得一方,他的同伴便保持单腿向前跳上一步,先到对方阵营的人胜,很简单的规则。”   “我们这边应对的是冷月还有冷风。”   “那我们这边就只能是我和玄机大师两个人了了。”邵白不由望向苏玄机,“玄机大师,我们谁猜拳,谁留在营地。”   “我猜拳吧,我不想做那种单腿独立的动作。”黑斗篷下惨白的脸上莫名有些嫌弃,“看起来有点傻。”   “行,那我去跳。”这确实是玄机大师的脾气,邵白无奈的笑了笑。   而那边出来猜拳的是冷月,留在阵营里的是冷风。   “你们这边由你来猜拳?”冷月抬了抬眼皮,在苏玄机的脸上停留了半刻。   “怎么?”   “没什么,只是看你的眼睛不太方便。”冷月淡淡说道。   “一只眼睛就不能猜拳了?”苏玄机微微挑眉。   “当然可以,只是想赢基本是不可能。”冷月说。   苏玄机表情不由暗了暗,因为他很快就明白了冷月说的意思。   这个三岁稚童都能玩的游戏并没有苏玄机想得那么简单。   “石头,剪刀,布。”为保证公平,喊指令的是冷氏四弟子中最为沉默的冷雪。   他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十分清晰、有力。   第一局。   苏玄机:拳头——冷月:布   第二局。   苏玄机:剪刀——冷月:拳头   第三局。   苏玄机:拳头——冷月:布   ……   ……   四轮下来,苏玄机被冷月压制的死死的,而冷风的跳跃能力也很是非凡,仅仅跳了四步便已经跳跃到路程的一半。   而因为苏玄机至此还没有赢过,邵白还留在了自己阵营,未动一下。   “爷爷,冷月哥哥这局一定赢定了吧。”冷花站在老者身边小声地询问道。   “哼。石头,剪刀,布,可不是一个普通简单的游戏,他锻炼的是习武之人双目、头脑和双手之间极快的配合反应。说白了,便是脑子对身体的支配。要知道意识和行为的完美衔接,可是每一个习武之人毕生的追求。”冷文山认真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爷爷猜拳有时候都不一定能赢过冷月哥哥。”冷花吐了吐舌头。   “你这丫头,爷爷这是上了年纪,反应大不如前。要是爷爷能年轻个五十岁,你冷月哥哥哪是你爷爷的对手。”冷文山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冷月哥,胜。”   在两人谈话的过程中,冷月已经连赢苏玄机六次了,而冷风离邵白的距离也近在咫尺。   “我说了,你们赢不了我们的。”冷风有些傲气地抬起头来。   “也许吧。”邵白态度很温和,“不过我相信玄机大师。”   “那个独眼龙怎么可能赢得了冷——”冷风话说到一半,忽然他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威压向他压迫而来。   “结果最后才会知道。”   他猛的望过去,却见对面少年的垂着头并没有看着他。   应该不是这个家伙吧。   肯定是自己弄错了,冷风如此想着,不过见胜利就在眼前,他便也没有再出言挑衅了。   “等一下,我想暂停一下。”这时,苏玄机那边发生了一点变故,要求暂停比试,“我想和我的主人说几句话。”   冷雪将目光投向冷文山,见老爷子微微颔首,他便也向苏玄机点了点头。   “玄机大师,怎么了?”邵白问道。   “主人,属下无能,或许只能争取赢一次。”苏玄机缓缓开口,独眼望向站在那少年。   “一次便一次吧。”少年的态度倒是随和,没有丝毫责怪苏玄机的意思,“你尽其所能便好。”   “既然主人这般说,那我便放心了。”得到了邵白的回答,苏玄机转过身来。   “一次?可惜,我说过你一次都赢不了。”冷月俯视着那顶黑色的斗篷。   “这可不一定。”黑色的斗篷缓缓摘下,一张惨白的有些阴柔的面庞露了出来,“二十四姓确实有真本事,我原先以为这剪刀石头布,只是简单心理的推测。因为往往来说,人每次输掉都会出更强的手势,所以第一局输掉后,我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比拳头更弱的剪刀。”   “但是很快我发现便自己错了,如你所说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比赛,因为在你的面前,我右手无论变化什么,在第一个动作做出来的时候,你都会飞速判断出来。我的反应远不如你,就像成年人对上一个小孩子,赢我对你来说确实是易如反掌。”   “既然你都明白了,”冷月沉声问,“还觉得能赢我一次?你是认为我会故意放水吗?”   “再不济我也不会求自己的对方高抬贵手。”苏玄机摇了摇头,“我想改一下规则。”   “改规则?”冷月蹙了蹙眉。   “是的,我想从下一轮开始,我们两个人都将出拳的手背在身后。”苏玄机望向站在一边的冷文山,“不知道可以吗?”   “你说得对,让冷月对你,我们确实有些胜之不武,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吧。”冷文山沉默片刻说道。   “谢冷老体恤。”苏玄机嘴角勾了勾,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冷月也将自己的右手背到了身后。   “对了,下一把我会出拳头。”在开始前,苏玄机忽然抬起头说道。   “你觉得这种幼稚的把戏会对我有用吗?”冷月的表情没有半点起伏。   “我只是告诉你罢了,信不信是你的事。”苏玄机微微耸了耸肩,接着对冷雪说,“抱歉,可以开始了。”   “石头。”   冷月的身体微微紧绷。   “剪刀。”   苏玄机的手开始伸出。   “布。”在冷雪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了。   ……   冷月的瞳孔缩了缩,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两人伸出的手。   他摆出的是一个剪刀,而对面那只惨白的手摆出的却是一个石头!   “你诈我?”冷月的表情很是难看。   “真是,我都说会出拳头了。”苏玄机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你收起的是左手。”冷月的语气有些被骗的恼怒,“你知道我一直观察的是你的右手,你故意将右手留在明面上做假动作混淆视听。”   “呵,难道有规定说猜拳只能用一只手吗?”苏玄机的语气毫无波澜。   “你……”   “冷月哥,输……输了?”饶是站在最近处的冷雪也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什么?这怎么可能?冷月哥哥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家伙!”而站在那的冷风整个人已经变得大惊失色起来。   而就在冷风沉浸在冷月不可思议的失败中的时候,他的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飘过。   猛的抬起头。   “这……这……是在飞吗?”   飘过他头顶的是少年雪白的衣袂。   清瘦的身型已经跃至空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犹如飞燕游龙一般。   那是整整十多尺的距离,而且是在站立的状态下,少年竟然能一跃如此距离。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够办到的事情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看呆了。   而那个已经单脚落地少年在他们心里已经可以用神秘莫测来形容了。   “呵,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苏玄机微微松了口气,他对于少年创造出的这些不可能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爷爷,对不起,是冷月大意了。”冷月很是愧疚,垂下头说道。   “哈哈,不怪你,习武之路总会经历各种失败了。只要没将性命丢去,那便是一份可贵的教训。回去后,自己好好反省琢磨。”冷文山拄着拐杖过来,抬起手拍了拍冷月的肩膀。   “是。”冷月退到了身后。   “冷老,三场考验已经结束了一平,两胜。”苏玄机望向站在那里的老人,“我想身为二十四姓之首,您的承诺应该是有分量的。”   “自然,我冷文山可不是说话和放屁一样的那种人。”好在这位还精神抖擞的老爷子并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一言九鼎。”   “而且我确实很欣赏这位——”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这个时候缓过神来的冷风情绪忽然变得极其激烈起来,“这种事我绝对不会认可!二十四姓怎么可以臣服于别人之下。”   “冷风,你是在质疑二十四姓之首的决策吗?”冷文山的拐杖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你是觉得爷爷老了,说得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不,不是。”冷风的身体不由一颤,但是很快,他又咬紧了牙关,“我不是要违背您的意思。”   “那你还要在那丢人现眼多久!”冷文山质问道。   “我……我”冷风的表情很是纠结,但他还是很快下定了决心。   “我要向这个人发起生死挑战!”冷风转过身来,手指指向站在那的少年。   “冷风,你这是干什么!”冷月不由怒斥道,“你把生死性命当作什么了!”   “不,我是认真的。既然我不能改变爷爷的决定,那我便用自己的性命来试试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资格带领我们二十四姓。”冷风攥紧拳头说,“如果我活着,那说明他实力不够,若是我死了,便当我是错了好了。”   “冷老,这事情……”苏玄机冷眼旁观,将问题抛给了冷文山。   “你放心好了,约定照旧,冷风这孩子我会好好管教的。”冷文山缓缓吐出一口气,老实说冷风的行为让他有些脸面无光。   “今日,他不与我生死决斗的话,我哪都不会去的。”冷风也是发了狠,“我从小就是听着我们二十四姓荣光事迹长大的!我们曾经的荣耀辉煌都是先祖用血用生命换来的!就算是再怎么落魄,我也绝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二十四姓效忠于其他人。”   “我……接受不了这一点。”说着说着,冷风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哎,这个死孩子。”冷文山的语气很是感慨,“是谁和他将那些百年前的事的,过去的荣耀可不是用来作茧自缚的。”   “爷爷,我去将他带回来。”冷月轻声说道。   “行吧,就这么……”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你说怎么打吧。”就在这个时候,站在远处的少年终于开口道。   “你答应了?”冷风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为定,既然如此,便就在这里吧。”   “冷风,你想好了吗?生死挑战一开始,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冷文山的语气变得格外严厉。   “爷爷,对不起。”冷风对着冷文山行了一礼,“不过我必须要这样做。”   “哼,随你吧。”冷文山望了邵白一眼,接着便甩袖背过身去。   此时,邵白与冷风两人面对面站着。   “我们两背后二十尺的地方分别插着一把剑,我说开始以后,我们两个人分别去拔对方身后的剑。”冷风说道。   “嗯,然后呢?”邵白往冷风的背后望了一眼,那里的不远处确实插了一把剑。   “拿了剑后,生死决斗,不死不休。”冷风的眼神变得凌厉。   “你为什么如此讨厌我?”短暂的沉默后,邵白突然问道。   “不是讨厌你,我憎恨所有看不起二十四姓的人。”冷风将眼神撇到一边答道。   “哦。”邵白一副了然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冷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没了。”少年摇了摇头。   “那么——”冷风微微顿了顿,“开始。”   声音落下的刹那,两道身影便飞速的擦身而过。   毫无疑问,先拿到剑的那一方会是先手攻击的那一方。   身边的金色急速倒退,冷风跑得飞快,他伸出手臂向立在那里的剑握去。   几乎是碰到剑柄的刹那,他便准备好了自己应对的招式。   他知道他的速度是一定没有那个奇怪的少年快的。   所以在他转身的刹那,他便打算以防守的姿势来面对。   冷风将剑拨出,猛的转过身来。   瞳孔猛的收缩。   锋利的剑尖化作一点银光已经抵在了他的鼻尖前。   死亡来得比他想象中快的多。   冷风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是看不起我吗?”冷风的表情有些屈辱,“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   “虽然规则如此,但我不会杀你。”邵白的语气很是认真,“在我看来,武力不是这么用的。”   “什么?”冷风蹙眉。   “有人与我说过,‘武’字拆下来,是止戈。”邵白将剑放了下来,“这是我拿剑的时候便铭记在心的,这也是我对自己的界限。”   “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无谓的杀戮。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没有意义。”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冷风说道。   啪啪啪。   一阵拍掌的声音,只见冷文山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邵白小友这番心性,实在可贵。”冷文山望向少年的眼中竟然带了一份敬佩,“确实,只有自持自省的人才配得上最强大的力量。”   “老实说,虽然之前答应过,但三场比试下来就想让我们二十四姓臣服到底还是差了点意思。”   “不过刚刚您面对冷风的一味挑衅竟然还是没有妄动杀心,留他了一条性命,老夫很是佩服。”说到这,冷文山竟然半跪了下来,而跟在他身后几个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唯有冷风站在那里,但过了半晌,他也随着冷文山跪了下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像您这样的主人,老夫愿意试试压下二十四姓的未来。”冷文山的声音铿锵有力,“二十四姓,从此愿奉您为主。”   苏玄机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前辈,您快起来。”看着老人家下跪,邵白心里有些疙瘩,连忙将冷文山扶起。   见效果差不多了,苏玄机也开口说道:“冷老,不必多礼了,您绝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   “如此最好,剩下的事我们便到屋里谈吧。”冷文山起身,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双发彼此立下了誓言,至于具体的事项都是由苏玄机来交涉。   回到邵府,少年忽然叫住了准备回房休息的苏玄机。   “玄机大师,今日你辛苦了。”   苏玄机停下了脚步,“既然答应您,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那个在外面玄机大师还是换我清疏吧,主人听起来怪怪的。”月光下,少年挠了挠头。   “这个我会看情况而定的,毕竟帮你树立威信是重要的一步。”苏玄机说,“还有今日,其实真的能收服二十四姓还是你的功劳。”   “还好你没有杀了那个冷风。”   “玄机大师觉得我会杀他吗?”少年忽然反问道。   “不会。”玄机大师回答的很肯定,因为他知道少年的脾性。   “就是啊,那个人是冷前辈的亲孙子吧。我杀了他,那两方成了仇人,冷前辈怎么可能会诚心与我一路。”   少年的说辞让苏玄机愣了愣,这番回答并不像少年的风格。   这个答案意外的务实。   “怎么了,玄机大师,我说的不对吗?”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最后冷老拉着你说了什么?”苏玄机将话题岔开。   “其实没什么,冷老问我是不是练了功法就能达到我这样的程度?”   “嗯?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练得就是这个。”邵白摸了摸鼻子,“玄机大师你笑什么?”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耍滑头罢了。”说完黑斗篷便转过头,挥了挥手,离开了。   邵白有些无奈的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耍了什么滑头。   因为他刚入门的时候,他练得就是这本功法啊。 第102章 山海阙05   建立自己的势力, 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可以说,在下定这个目标的那一天起, 邵白的每一天就被苏玄机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了。   为了帮助二十四姓能快速迈向修行的正轨,邵白每天都要抽半天的时间用来指导冷月功法的修行,因为只有冷月彻底掌握了, 他才能将这套功法传授给其他的族人。   老实说, 邵白不是个很好的师父, 或许是因为他修炼的时候太过一帆风顺, 很多冷月提出的问题都是他没有遇到过的。   比如身体静脉堵塞, 灵气运行会有不顺畅等等。   一开始这些基本的问题确实会让邵白束手无措, 但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 邵白慢慢也找到了一些解决的办法。   “是这里堵住, 我帮你顺一下混乱的灵气。”邵白站在冷月的身后,在银色瞳孔的审视下,冷月身体灵力流过的脉络变得一清二楚。   两根纤细的手指点上男人背后的两处厥阴俞穴,冷月不由蹙起了眉头。   “不通则痛, 稍微忍一下。”感觉到冷月正坐的身体微微发颤,邵白轻声说道。   “没事,这点不算什么。”冷月语气保持如常。   过了大概整整一柱香的时间, 邵白才将冷月的身上的灵气理顺通畅。   而此时, 冷月的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   “清疏,今日麻烦你。”   冷月咬牙站起身来,脸上却微微有些欣喜, 虽然他的身体现在还陷入灵气涌动的麻痹之中,但是他刚刚运转功法后,确实比昨日顺利太多。   “没事,这是我该做的。”瞳孔的颜色恢复正常,邵白问,“对了,冷月哥,其他人修炼时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吗?他们需要我梳理吗?”   少年的热心让冷月愣了愣,他想了下摇摇头,“你现在可是二十四姓的主人,时间应该花在更重要的事上。这种事还是我来吧。虽然我下手不一定由你这般准确,但你刚刚给我点的几处关键穴位,我都已经记下了。”   不得不说,虽然师父不是个善教的师父,但是这学生却是个善学的学生。   就在这时,门传来阵阵敲门声。   “主人,指导时间到了。”这是苏玄机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出来。”邵白应下准备离开,冷月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清疏,有一件事我还没与说……”   关上门出来,苏玄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玄机大师,接下我们有什么安排?”   “主要还是势力组成的问题。”苏玄机走在前面引路,“如果说二十四姓是我们未来中流砥柱的力量,那他们的成长必然是缓慢的。这便意味着我们底层的基础还缺人少马,所以我准备开始试验你之前所说的灵石捷径。”   “可是用灵石强堆出来的实力是有尽头的……”邵白蹙着眉,心底里还是有些不认同这种做法。   就好像故意引着别人走歪路一样。   “清疏。”苏玄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件事和你想得是不一样的。今日我托你的兄长在邵府里精选了几个法纹资质极差但心性敦厚的人。我没有向他们隐瞒这种修炼的局限性,但是在我告诉他们所有的情况后,他们每一个人都欣然同意。”   邵白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不是所有的人生来就有天赋的,可能在你看来实力止步在神人级无法进步是件坏事,但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达到神人级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苏玄机拍了拍邵白的肩膀,“你不欠他们的,事实上,你已经拉了他们一把了。”   “可是,他们只是法纹天赋差,如果按部就班的修炼的话,也许……”邵白的脸上还有些纠结,这样做让他心里莫名有些罪恶感。   “清疏,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我们能准备的时间并不充裕。”苏玄机打断了少年的话,目光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身为上位者,您给他们的机会已经是赏赐了,多余的良心实在是没有必要。”   “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苏玄机的话让邵白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在很多方面自己想得都有些执拗了。   “你说得对。”过了会儿,少年缓缓开口道。   见少年的脸上有些暗淡,苏玄机将目光收回,沉声说道:“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有负罪感,这些事都是我计划施行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大局牺牲小部分的利益是家常便饭。当然,这些事可能会上不了台面,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做的。”   这些都是情势所迫,如果可以,在心中的某个角落里,苏玄机其实也不想让那双清澈的眸子染上浑浊。   因为他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他最理想的世界。   “玄机大师,我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身后的少年突然开口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伙了。”   “所以,要是真的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苏玄机的身体不可见的一怔。   真是坦率的可怕。   这大概也算是少年独有的处事魅力吧。   “随你好了,我可没有逼你。”   “玄机大师,那你试验下来的结果如何。”少年追上去问道。   “效果很好,他们进步的非常快,不过中间遇到了一个问题。”   “怎么了?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吗?”   “不是。”苏玄机淡淡的说道“太耗费灵石。”   “……”   邵白小声说道:“其实我手上还有一些积蓄,不知道够不够换到足够的灵石。”   苏玄机的目光瞥向少年,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   “你们邵府名下就有六海州界的两处灵脉。”苏玄机说,“我已经和你兄长说过了,拿了账本,今天下午我们便是要去看看着两处灵脉的情况。”   原来他们家其实是有矿的吗?   邵白不由愣住了,他之前帮忙处理事务的时候,他碰见的都是地契、收租、上供之类的纠纷。   他是真没想到他们家里还有开采灵石这样粗暴的生财之道。   “午膳安排在马车上,节约时间,我们就在路上解决了。”苏玄机望了眼天色,微微催促道。   “对了,玄机大师,明天晚上我要空下一些时间。”邵白说。   “怎么了?”   “刚刚冷月和我说,明日是冷风的生辰,冷前辈恳请我务必去一趟。”邵白顿了顿,“而且那晚二十四姓的家主全都会到。”   “全都会到?那确实有去一趟的必要了。”苏玄机微微思索了一下,“看来冷老一个人还是安定不下大局,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奉他人为主到底是大事,自然不会一开口就那么顺利。”   “冷月哥和我说要我好好应对。”邵白垂着头说。   “呵,那是自然,这可是场明显的鸿门宴。”   “鸿门宴啊,听上去有些麻烦。我该怎么做呢?”邵白有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做?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将局势认识清楚。”苏玄机的独眼眯了起来。   第二天,当夜幕降临下来后,还是在冷月的带领下,邵白和苏玄机再次踏入了那块世外桃源,只是和上次不同,今天他们去的是一座立在水中央的宫阙。   “玄机大师,我穿这衣服会不会有些奇怪。”邵白低头望着自己这一身金边墨色长衣,小声说道。   “把你斩杀魔兽时候的狠劲拿出来就不奇怪了。”苏玄机淡淡说道,“而那些人肯定也就服服帖帖了。”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邵白有些了然的点点头,其实装腔作势的吓唬人他还挺拿手的,上辈子的时候,他也常常会被人请出来撑撑场面什么的,总的来说,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我教你说得的那段话,记住了吗?”快到那宫阙前的时候,苏玄机有些不放心停下脚步问道。   “放心吧,玄机大师。”   “到时候看我暗示。”   “好。”   天极水阁,一座遗世独立在水面上的空中宫阙,独特的镂空木雕为基底,若是没有两把刷子,一般人连登上去都极为困难。   这里便是隐世的二十四姓商量大事汇聚一堂的地方。一踏进门,迎面便是一副写得龙飞凤舞的对联。   龙游东海风雷起,虎啸荒山云雾开。   这副气势磅礴的对联下有两张席位,一个坐着的是冷文山,而另一个位置到现在还是空着的。   现在,二十四姓中重要的人物皆来到了这里,大厅离下座的已经有接近五十几号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了。   而坐在大厅最前排的三个人,便是各个分家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冷爷,这天极水阁我们有十几个年头没有聚过了。”四人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彪形大汉,率先对着坐在主位的冷文山开口道,“若非是风儿生辰,我们这一大家人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   “雷家主说得是,这岁月过得极快,转眼间风儿都已经一十四岁了。”冷文山拄着拐杖爽朗答道,“瞧着日子好,老夫便遣人将大家都请了来,共赏夜景,好在几位也没忘了交情,不然我冷文山这张老脸都没处放了。”   “冷爷这话说的,我们怎么会不应冷爷的话。”一个眼角上挑的女人轻笑说道,“无论怎么说,今日可是冷爷亲孙的生辰,更何况我们还想看看那位让冷爷心服口服的主人啊。”   “也不知道什么人物竟然能得冷爷的青睐。”女子眼波流转,落到了那一直空着的另一张主位上。   “哼,我是不知道他本事怎么样?不过竟然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上这么久,这脸面也未免太大了些。”一个光头男人不满的说道,“你说是不是,梅姨?”   “哎,你可别问我,这是冷老看上的人,我一个女子怎好评判。”那女子嘴角微勾,“不过我可听说,这位贵人年纪不大,也就比风儿大个一岁的样子。”   “什么竟然是个毛头小鬼?!”雷家主一脸震惊,“冷老,梅姨说得可是真的吗?这事不是胡闹吗?”   冷文山的表情有些不好看,这些年来二十四姓过得太平,他手上的权利也大不如前,到底人多嘴杂,他上了年纪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冷老让我们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为主,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是啊!是啊!这不是丢我们老祖宗的脸吗?”   “这绝对使不得啊!冷老你要三思啊!”   ……   一有人挑起头来,杂音便多了起来。冷文山静静听着下面的质疑声,抿嘴不言。   现在这个关头,他拼着老脸说再多也是无益。   对于这些人来说,唯有亲眼见过真人才知对方的惊艳之处。   啪。   大厅一直紧闭着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沉默了下来,接着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走进来的人身上。   有三个人依次踏进了门槛,而走在这最前面的确确实实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然而,这少年显然并不寻常。   墨色的衣摆微微飘动,冰冷肃杀的气息卷着水面的寒风一并席卷进整座大厅里。   冰冷到没有半分波动的精致面庞,微微昂起,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少年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目不斜视,犹如一把无情的刀剑径直地走向冷文山旁边的主位,冷文山也很是配合的回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直到少年坐下后,他才拄着拐杖坐会到了位置上。   银色的眸子?   这少年难道是天生异瞳吗?   当少年面对着他们坐下后,底下的人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便不由低下头来。   不是他们不想再多瞧上几眼,只是少年那双银色的瞳孔实在太过邪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无法与之对视。   这真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吗?   小小的年纪仅仅凭借气势便将他们所有人完全压倒。   目睹了如此迫人的出场,一时间底下心有不满的人便都将心里情绪暂时压抑了下来。   气氛沉闷待压抑,直到少年将瞳色恢复了正常,众人才觉得身上轻快了很多。   “咳咳,诸位,这位便是我们二十四姓的主人,今年天骄榜首,邵白。”冷文山神情严肃,朗声说道,“同时他也是我给你们那本功法的撰写人。”   “主人,今日是老夫亲孙冷风的生辰,有劳您走这一趟了。”   “冷风,还不上前来。”冷文山沉声说道。   很快大厅下便有一个少年站起身,走了上来,半跪在邵白的面前。   “见过主人。”应是被冷文山嘱咐过了,冷风的态度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简直好上了太多。   “起来吧。”过了会儿,邵白抬了抬手,淡淡说道:“冷风,生辰快乐。”   “谢主人赐福。”   邵白板着脸微微点头,接着手中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我记下的一本《点苍剑法》,平日记得配合身法练习。”   冷风愣了愣,接着便伸出双手将那本册子接了过来。   “玄机大师。”坐在主位上的少年轻轻唤了一声。   苏玄机应声从少年身后走出,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子,走向冷风的面前。   “这里面是三十颗灵珠,主人的一点心意。”苏玄机说得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什么剑法价值几何众人心里不知。   但是这灵珠的价值众人确是有所耳闻的,一颗便相当于百颗极品灵石,这种有价无市的宝贝,一出手便送上三十多颗,实在是让人惊掉下巴的大手笔。   冷风端着木盒的手略微有些颤抖,虽然他知道对方送他如此珍贵的东西有立威的原因,但他还是被这天降之财砸得有些头脑发懵。   若非冷文山提醒,他都差点忘了跪下谢恩了。   待收下这大礼,冷文山说了几句开场话后,这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丰盛的酒菜纷纷鱼贯送了进来,而冷文山也开始一位位向邵白介绍起二十四姓的各位家主起来。   “主人,这位是雷大力,雷家家主。”冷文山指了指说道。   邵白将漠然的目光投向了那位很是不羁的大汉。   或许是失去了神瞳的威压,这雷大力的心里便又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邵小友。”雷大力一开口,冷文山便不由蹙了蹙眉头。   前面的几位家主皆已改口用主人来称呼,而到了雷大力这气氛便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哈,别介意,别介意,我雷大力就是这个性格。”雷大力站起身,摸了把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便端了两碗酒大摇大摆地向坐着的少年走来。   “邵小友,实在是年轻有为。我雷大力一见你便是亲切的很,这碗酒我敬你。”   砰的一声,那酒碗便砸在了桌上。   “雷家主。”坐在那的冷文山微微沉声,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坐在那的少年挥了挥手,接着就面对着雷大力站了起来。   “辜负雷家主的一番盛情,可惜我不喝酒。”邵白淡淡说道。   “哎,邵小友这话说得,习武之人哪个不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老子像你这般岁数的时候,一碗温酒下肚,就赶提刀杀人去了。”雷大力仗着身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哎呀。我忘了,邵小友似乎是宗门弟子出身,只杀过魔兽,怕是没沾过人血吧,哈哈哈。”   雷大力端着酒碗笑得大声,在他的带动下,底下也有不少的人跟着低笑起来。   气氛慢慢活络起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少年的手已经伸到了背后。   “邵小友,这可是难得的好酒,你若实不想喝,那我雷大力便不强求了,这好酒我就独享——”雷大力自认压了少年一头,语气狂妄了起来,谁想他话说到一半,他按着的少年肩膀的手就被一下打开了。   “雷家主,你手上这碗怕是喝不了了。”站在一旁的冷文山开口提醒道。   “冷爷,您这话什么意思?”雷大力有些听不明白。   “这酒掉了毛进去,不干净咯。”冷文山的语气略带了些笑意。   雷大力连忙低下头望向手里的酒碗,接着他的手就下意识摸向了自己下巴。   一片光洁!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那把留了一段时日的络腮胡不知何时被人尽数割去,洋洋散散地飘在了酒碗里。   “雷家主,还觉得我没沾过人血吗?”少年突然想起的声音像一道冰锥突兀地扎在了雷大力的脊背上。   啪的一声巨响。   雷大力猛的缓过神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一下子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将酒碗砸在了地上。   “你……你……”   太可怕了!   雷大力不敢相信,就在他开怀大笑的刹那,这个少年已经拿着尖刃在抵着他的下巴走了一圈。   而他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请主人息怒!”一个声音猛的从人群里响起,接着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跪在了地上。   畏惧惶恐的情绪一下子在人群里传播了出来。   见周围的人都向这位实力神秘莫测的少年俯首称臣了,雷大力也赶紧有些后怕地伏在了地上。   “还请主人息怒!”粗放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天极水阁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极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尽力维持着这让人心惊胆战的静谧。   过了好久,少年才缓缓开口。   “说实话,我对二十四姓很失望。”   不过是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收紧起来。   “弱小而不自知,麻木而不自省,这种荒唐玩笑的态度绝不是百年习武世家该有的传承。”   少年的声音就像在公正的评判一个事实,不待一点感**彩,而正是这样的语气反而让下面的一众人默默跟着思索了起来,心里不知怎么升起了愧疚。   “二十四姓已经困在失败的泥潭太久了,你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平淡的日子已经磨灭了你们的意志,昔日的耀荣遮蔽了你们双眼。”   “我没有想到当我带着复兴的契机来到这里的时候,会看这样一个二十四姓。”   “这便是二十四姓真实的模样吗?”   “请诸位回答我。” 第103章 山海阙06   面对少年有力的质问声, 大厅底下的人一个个都不由抬起头来, 眼中慢慢开始闪烁起不甘的情绪。   他们不想被眼前的这个少年如此轻视。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   一种想证明自己价值的强烈冲动在人群里扩散开来,不知不觉间, 这种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竟然开始转化为一股昂扬的斗志。   少年摆了摆手,很快场下躁动的众人便安静了下来,“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不会骗人的, 我们不应该遗忘这点。或许如今在世人看来, 二十四姓早就沦为了尘封的历史。就像在这个法诀至上的世界, 我们练武修身在别人眼里一样是无法理解的。”   “可能会被奚落, 可能会被嘲笑, 可能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   “但是这用不了多久——”少年将手缓缓伸出, “三年, 只要三年的时间, 以我之名发誓,我会带着二十四姓重新回到昔日的巅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心神全都被吸引了去,血脉随着少年的声音喷张。   少年上前一步, 挥开衣袂,手指苍穹,朗声道: “九天上界, 诸位可愿与我通往?”   只问愿或不愿, 不说能或不能,这言外之意已经十分了然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这一刻凌云而上的宏图壮志化作了一颗颗种子,深深埋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吾等愿追随主人, 共往九天上界。”   “吾等愿追随主人,共往九天上界。”   “吾等愿追随主人,共往九天上界。”   ……   犹如滚滚江水,整个天极水阁似乎要被众人的呼声掀翻了一般。   邵白将手放下,面上依旧保持着一个上位者该有的从容镇定。按照玄机大师给他的安排,接下来,他只要站在这里默默接受着众人的欢呼便可。   他今晚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了。   “主人!主人!”就在邵白心里才松口气的时候,下面竟然有神情激动者大步冲了上来很是紧紧地握住了邵白的袖子,言语亢奋,“我们这个新建的势力是什么名号!”   “名号……?”邵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大家先静静。”这时冷文山敲了敲拐杖,维持起秩序,“主人的话还没说完!都安静下来!”   邵白站在原地,眸子里不免有些茫然。   冷前辈还要他说些什么?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啊!   就在邵白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时候,全场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热诚的眼睛正紧紧注视着他。   “主人。”冷文山微微行礼,简单解释道:“如今我们皆已奉您为主,那二十四姓的名号便不好再用了。还请主人重赐一个名号于我们,也好作为一个新的开始。”   这是让他现场取名吗?   邵白站在那里,目光不自觉地向那黑色的斗篷投去,几乎是同时苏玄机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冷文山说得对,重新换个名号,更有利于凝聚人心。”   “你随便想一个,简单大气便可。”   还要简单大气?   这要求可一点也不轻松。   一时三刻就要想一个响亮的名号出来,邵白的脑子也不由空白起来。   然而,台下的一大群人还在兴致盎然的等着。   黑色的眸子不由在这水阁里打转了起来,过了会儿,便在头顶那幅对联上停了下来。   少年轻轻咳了一声。   底下的人都安静地倾听着。   “山……海……”邵白板着脸,有些艰难地将他看到的这两个字又重复了一边,“山海。”   好奇怪的名号。   他真不是个擅长取名字的人。   邵白说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了,然而此时他只能直着背淡然地站在原地,等待众人的反应。   “山海?大山的山,大海的海?”   “听起来很有气魄啊!”   “山海!主人赐的名真不错啊!”   ……   听着下面过于浮夸的赞美之词,邵白只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脸上烧得有些厉害。   险些就让他一本正经的神维持不住了。   “山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囊括了这天地间最初的雏形。古书中,常常会用‘山海’二字代指荒远之地,亦会用来形容高深重大之意。将这两解相融,便是指偏僻之处蕴藏着高深之志,这不正是和我们二十四姓的现状相应!妙啊!妙啊!实在是巧思。主人的目光长远着实是我们这些人不能比的。”冷文山摸着自己的胡子频频点头道。   “只不过,这山海后面还少了……”   “阙,帝王之门,亦指宫阙。”终于一直沉默着的苏玄机开口了,“山海阙,可否?”   邵白自然点头。   “山海阙,这个好!”   “以后我们就是山海阙里的人了!”   ……   很快底下的人都连连附和了起来,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声音,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的寓意十分满意。   就这样,这个在三年后震惊世人的名号便如此敲定了下来。   这场鸿门宴算是和和美美的结束了,这样的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等和二十四姓的众人分别之后,苏玄机跟在少年身后登上了马车。   “做得很好。你表现的效果比我想象之中好上太多了,那段话说得挺像回事的,看来我开始的担心实在是多余的。”苏玄机难得流露出了赞许的意味。   “好在我记性还是可以的。”望着窗外,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谦虚地说道。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和记不记得没有关系,甚至和说得内容都没有关系。”苏玄机倚靠在马车厢上,“很神奇,你说得话像是有一种魔力,总会让别人忍不住相信,就像刚刚,我在下面听着都会不由受到鼓舞,这或许也是一种少见的天赋。”   邵白挠了挠头,他觉得苏玄机说得有些夸张,他所做的不过是板着脸照本宣科罢了。   在他看来,能有那样好的效果,其实还是玄机大师层层递进,安排妥当的缘故。   “玄机大师,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邵白说,“之所以大家都愿意相信,那是因为我所言本就是真话啊。”   苏玄机的表情愣了一下,“你对三年后的结果倒是信心满满。”   “嗯,我一定会到九天上界。”少年没有思索便点了点头。   “邵清疏。”   “玄机大师,怎么了?”邵白回过神来,扭过头,对面惨白的脸已经完全遮在了宽松的兜帽下。   苏玄机如此郑重的唤他,让邵白忽然有些不适应。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注视着他的独眼,充满了不解和探究。   “我……”邵白张了张嘴,这个问题实在突然,他没有想到苏玄机会直面的询问他。   邵白心里有些犯难,虽然他知道这个问题总有人会开口问他,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将自己上辈子的过往拿出来与别人分享。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的身份很神秘,但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在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的时候,苏玄机倒是先松了口。   “对不起。”邵白耷拉下脑袋。   “不,是我问得冒昧了。”苏玄机将话题插到了别处,“对了,灵矿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二十四姓这里需要大量的灵石供应,灵石的运输方面光靠邵府的人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保障。”   “以前运输灵石的车队不好吗?”邵白有些不自在地接过话题。   “灵矿运往二十四姓的这条路不好走,保险起见,我本是打算找专门的镖局来运送的。”说道这苏玄机难免有些头疼,“但是二十四姓隐世的位置隐蔽,不知底细如何,又不好随意告于旁人,这事着实难办。”   “镖局?”邵白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玄机大师,这事交给我吧。”   “你有办法?”苏玄机有些诧异。   “嗯,我认识一个朋友。”邵白点了点头。   这事就被邵白这么应下了。   对此,苏玄机心里本是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的,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他竟然真的被少年带到了挂着“唐门镖局”四个大字的大门前。   唐门镖局,三重下界名望最响的镖局。   苏玄机本是想不明白他这位主人是如何与唐门镖局的人搭上线的,直到他在这镖局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唐师姐。”邵白对着走来的少女先行了一礼。   “邵、邵……师弟。”   邵白所说得那位熟人便是他在清虚宗的师姐唐丝丝。   “师师弟,你长……长高了。”有段时间没见到邵白,唐丝丝也很是高兴,一上来她就明显发现,少年似乎比分开前要高上不少。   “嗯?”邵白愣了愣,被唐丝丝提醒后,他才有所察觉。   一年前,他似乎和唐丝丝是差不多高的,而现在不用手去比划,他已经至少比少女高出半个头了。   他真的长高了。   没有想象之中的惊喜,相反,邵白的心情有些微妙。   一年的时间,他便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那要是过了三年——   等他长得更高了,楚师兄瞧见自己会不会觉得奇怪得很。   会不会再也不“小傻子”“小傻子”这样喊他了。   “邵师弟。”少女的声音将邵白猛地唤醒。   “邵师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唐师姐,你刚刚说什么?”邵白将心思收回说道。   “就是压货的事。”唐丝丝小声说道,“我问过我爹爹了,但是爹爹说这活不能接。”   “为什么?”一旁的苏玄机不由蹙起了眉,“是觉得报酬不妥?”   “不、不是的,不是这个原因。”唐丝丝看着苏玄机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怯,连忙解释,“爹爹说是因为你们指得那条路线不怎么太平。”   “正是不太平才要你们镖局送货护航。”显然苏玄机对唐丝丝给出的这个理由很不满意,“难道不是这样吗?”   苏玄机这话说得有理,邵白点点头。   唐丝丝被苏玄机这么一反问,心里有些着急,然而她一紧张话就说不清楚,越解释反而越乱了。   “你们两位便是我们家丝丝的朋友吧。”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爹爹。”唐丝丝见高大威武的男人后,便连忙跑了过去,小手扯了扯了中年男子的袖子。   中年男人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丝丝,你先下去吧,你朋友的事爹爹来帮你说。”   “爹爹,他们是我重要的朋友。”唐丝丝小声地说道,“您不能凶他们。”   “嗯,爹爹晓得。”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接着那进来的中年男人便抬起头将目光落到了邵白和苏玄机的身上。   “在下唐门镖局,唐朗。”中年男人微微点头,“想来你便是邵白小友吧。”   “唐叔叔好。”邵白行了一礼。   “哎,不必多礼!到了这里还请两位随意。”唐朗率先坐下来,行为举止似乎都不怎么讲究,“特别是邵白小友,千万别拘束!我家闺女在宗门里受你不少照顾,我真当好好谢谢你。”   “唐叔叔客气了,宗门里还是唐师姐关照我更多些。”邵白挠了挠头说道。   “哎,唐叔叔明白的。我家这闺女什么样我这个做老子的还是知道的。”唐朗态度很是豪放说,有些江湖做派,“老实说,我家闺女性子怯生,将她一个人送进清虚宗的时候,我还很不放心,生怕她被那些兔崽子欺负了去。哈哈,谁想头一次回家,竟然笑着说在宗里交了一个朋友,真是出乎我这个做爹的预料啊!”   “邵白小友,很谢谢你愿意和我们闺女做朋友,这孩子啊!我担心她好久了。”唐朗的语气里带了点欣慰。   “唐叔叔客气了,我也很高兴认识唐师姐。”邵白说。   两方相互热络了一番,话题便慢慢落到了正事上了。   “唐叔叔,不知道我的那件生意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唐师姐说镖局接不了呢?”邵白发问道。   “哎,邵白小友你那生意不是我们唐门镖局不愿接,只是我们真的有些力不从心啊!”唐朗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沉闷。   “唐总镖头,这是为何?听说是不太平,但最近魔兽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猖獗了吧。”苏玄机问。   “不是魔兽的问题。”唐朗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卷出来,将上面精心绘制的地图铺了开来,手指在一处为新阳山的地方点了点。   “问题在这!你们运送的那条路径会通过这个鬼地方。”   “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妥吗?”邵白追问道。   “若是以前那没什么,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这新阳山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占山为王的野人。我们得了不少消息说天隐那边有不少批皇商货物都在这被劫得干干净净的,其他镖局也都绕道而行,我们这边也不敢走到那去啊!”   “一群野人?”苏玄机蹙了蹙眉。   “你们可别小看了,能有本事当面截下天隐皇商车队那对方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说到这唐朗的面上有些歉意,“不好意思,邵小友,干我们这行得求一个稳妥,你的那批货奔就太过贵重,要是这路上出了什么闪失,我们这边就要赔本进去了。”   邵白望着羊皮卷上“新阳山”三个字,心里不由思索了起来。   “唐叔叔,若是没有那所谓的野人,这生意您能接吗?”过了会儿,邵白说道。   “若是没有,那……自然是没有问题。”唐朗愣了愣答道。   “好,既然这样,唐叔叔您看这样行不行。”少年抬起头温和地说道:“这第一次押镖我和您的人一道走一趟。”   “可是这,就算你一起去了——”唐朗不知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想做什么。   “唐叔叔,我跟着去瞧瞧那些野人,若是货物出了损失,我不会让您赔偿的。”邵白说。   “邵白小友,你说得哪里话,这不是赔不赔钱的问题。”唐朗摆摆手,“唐叔叔是怕那些野人伤了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唐总镖头。”就在这时一直坐在的苏玄机说道,“你嘴里的这位邵白小友可是今年天骄榜首。”   “什么——?”唐朗先是一怔,接着猛的回神,“邵白,邵白?天哪!竟然是同一个名字!”   “不对!竟然是同一个、个人?!”唐朗很是吃惊,少年看上去实在是太过温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将天将榜首的身份和对方的模样结合起来。   他家闺女可真是不得了。   平时一句话都不敢说,敢情一出门张口就结识得位这么厉害的人物?   “唐叔叔,还请你帮我这一个忙。”邵白的态度很是诚恳,唐朗知晓对方有真本事后,也就点点头将这事应了下来。   两方立了字据,约定在三天后押这第一次的货。   到了那天,邵白便背着银剑如约在矿场门口与押镖的车队集合了,他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而是扮做矿场接头的人混在了车队里。   带将车装好,三辆装着满满当当灵石的板车便缓缓运行了起来。   “新阳山的野人真的有那般可怕吗?”邵白跟在巨大板车后面,向身边的押货的年轻镖师询问道。   “我没亲眼见过,不过听闻那些野人很是恐怖。”那年轻镖师脸上流露出些怯意来,“新阳山的野人和魔兽没有区别。”   “嗯?”邵白有些疑惑,“人和兽怎会没有区别?”   “那些野人不说人语,都靠嚎叫呼朋唤友,动作飞快,从山上冲下来就和猛虎下山似的,行为举止都和野兽无异,食肉饮血,想想都瘆人啊!”   “不会吧。”邵白听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种事难免以讹传讹。”   那年轻镖师将声音压低了下来,“这事千真万确!我有个朋友偷偷跑了次皇商的队伍,正好就是在这新阳山遇袭了,这些可都是他亲眼所见的。”   “哎,我们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然非要跑这么条道来。”那年轻镖师小声嘟哝着,“我可不想被野人生吞活剥了,再过些日子我可就攒够娶亲的本钱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邵白听着小镖师的抱怨莫名有些莞尔。   “哎,但愿如此吧,若真是碰见了,那只能自求多福了。”那年轻镖师神情依旧恹恹的。   而邵白已经收回了心神,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两边的树林慢慢变得高了起来,他们运送的路也变得愈来愈陡峭。   这是上山的路。   “一个个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到新阳山了!”一个领头的大声喊道:“把咱们的镖旗放在醒目些的地方!”   “那些野人哪认得什么镖旗啊!”年轻镖师小声说道,“放了也无用,还不如拜拜菩萨有用。”   “叽叽歪歪什么啊!动作都利落些!”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不知从什么草丛里就扑出个手脚并用的野人出来。   然而直到过了山顶,什么异样都没有出现。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次运气真好。”年轻镖师松了口气,“没碰上这倒霉事。”   下山的路走得快,渐渐的整个车队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起来,而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已经准备约起酒来。   呜嗷——   一声嘹亮的狼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接着便左右观察起来。   几道黑影从高高的树枝上闪过。   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三辆货车全部盖住。   “戒备!戒备!守住货!”   “将车围起来!围起来!”   “先不要用法诀!小心伤了自己人!”领头的人大声吼道。   巨大的织网将车队人马的动作控制了起来,情况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人仰马翻的时候,一个黑影便拉着网面快速攀到了货车之上。   用嘴巴将匕首鞘取下,手里捣鼓了几下,便将车上的镖箱打了开来。   握着匕首的手顿了顿,像是没有想到这箱子里会是满满的灵石,黑色的身影变得迟缓了下来。   而当他将手伸向那些灵石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黑影用力想挣脱束缚,谁想他竟然被人控制的死死的。   心里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他昂起头正欲发狠,谁想两人的目光正好撞到了一起。   “你、你……”那黑影喉咙不由咽了咽。   而另一边邵白也有些惊讶。   “寒?怎么会是你?” 第104章 山海阙07   邵白没有想到自己抓住的这个野人竟然会是个熟人。   百里寒, 百里水月的弟弟,或许是下一任狼王部落的族长。   望着那张脏兮兮的脸, 邵白一时有些发懵。   原来在这新阳山占山为王的野人竟然是从凛冬冰原逃出来的狼王部落吗?   “该死,放开小爷!”趁着邵白思索的空当, 蹲在押车上的少年猛的挣开了邵白的手, 接着便一溜烟的逃窜离开了。   “可恶!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碰见他!”寒在树林里快速奔跑,一边自言自语着, 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那白色的身影。   跑了好久, 直到他确定将人完全甩开后, 寒才停下了脚步,手扶着树干, 喘起了粗气。   真的是见了鬼了!   寒的心里忍不住骂道,他要早知道会碰上这种事,今日说什么便也不会出手了。   三重下界那么大,他是真没想自己竟然还能见到那个人。   “你为何见到我就跑?”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寒的身后响起。   “谁跑了!”听到声音,寒垂着头下意识反驳道。   “你为何要在这里扮作野人?”   “谁扮作野人了!我这是……”说到一半,寒这才回过神来,倏地扭过头,看见那一袭白衣, 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指着少年,神情很是愕然。   “你、你怎么追上来的?”   “我自然是一路跟着你来的。”邵白气息平稳地站在那里,他见寒像是被吓到了,便出言安慰, “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我才没有怕你。”寒愣了愣,随后有些无措地将眼神撇开。   邵白打量着寒的打扮,目光沉了沉,开口问道:“你们现在是住在这新阳山上了吗?为什么做起劫镖这么危险的事了?”   邵白顿了顿说,“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们、我们过得好着呢!”寒有些小孩子脾气,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才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至于劫镖也不过是我一个人干出来的事,和部落里的人没有关系。”   寒的语气太过强烈,反而一听便知是在说谎。   自他们分别后,狼王部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望着有些倔强的少年,邵白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走了到了对方的面前蹲了下来。   “寒,你能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吗?”   “你想干什么?”寒抬起头来,目光带了些戒备。   “上次一别,已经好久没见了。”邵白缓缓说,“之前在凛冬的时候,我很感激你们的照顾,所以我想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可以吗?”   邵白说得真诚,饶是寒听得也有些动容,不好再拒绝。   “我带你回去,你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   “什么坏主意?”邵白不由愣了愣,他不知道寒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哼!外面有坏心思的人太多了!小爷再也不会轻易上当了!”寒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之前有被人骗过?”邵白问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问了!”寒黑着脸大步向丛林里走去,显然他不想再去提起那件让他丢脸的事。   两个人在山上兜兜转转走了一会儿,很快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寒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等会到部落里,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我……”寒的表情有些难堪,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的,“我……去劫你的货物。”   “我其实不是故意去接你的东西的,我以为那是天隐的货物,所以……”   “寒?是你吗?你站在那发什么愣!”寒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叔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   “安洛达,是我,我带了个人回来。”寒大声回应道。   “带了人?寒你怎么又不听话?雪刺不是说了,不可以随便带外人回来的吗?”安洛达大叔不由愣了愣,他抬起头张望了一番只觉得寒身后的那个少年十分的眼熟。   “是这个人自己要跟上来的。”寒耸了耸肩,脸上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小声嘀咕,“雪刺才不会说我,这个人他自己都想见呢。”   “安洛达,雪刺他人呢?”寒张望了一下问。   “这个点雪刺当然是带着人出去狩猎了。”安洛达大声喊道,“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寒点点头,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邵白,“雪刺他还没回来,要不你在山洞里等他吧。”   邵白点点头,一路上他都在默默观察着这附近的一切。   熟悉的分工,熟悉的摆放,熟悉的作息……   看来凛冬人的生活方式似乎和以前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当初在冰原他见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你坐在这等一会儿吧。”将邵白带到一个火堆边,寒便准备离开了,“我今天的木柴还没有收集完。”   邵白点点头,示意他自己一人呆在这里没事。   很快这干燥的山洞边只剩他一个人了,偶尔能听见一些从外面传来的谈话声。   邵白并没有在这里等上很久,大概只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便在山洞里响了起来。   “清……疏”男人沉闷的声音里不由带了点惊讶。   听见有人喊自己,邵白站起身来,他望着高大的男人微微笑了,“雪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那双冷冽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   “雪刺?”   听到少年唤他的声音,雪刺猛得回过神来。   他连忙转过身去,接着便抬起手背在自己的脸上随便抹了抹,他才从外面狩猎回来,身上还沾了不少猎物的血迹,想来看起来肯定狼狈。   都怪他太心急了。   一听说少年来到这里的消息,便忍不住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然而一见上面,心里便又开始后悔不已了。   他至少应该稍微收拾下自己的,雪刺有些懊恼地想。   明明这么久没见,他应该在少年的面前表现得更完美一些的。   “雪刺,你怎么了?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邵白看男人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以为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的,没有这回事。”雪刺身上有些不自在,他绷着脸,目光也不敢落在那清瘦的身影上,“清疏,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路过新阳山,在路上正好碰到了寒。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后,便跟着寒一道来看看你们。”邵白说道。   “你在路上碰到了寒?”听到这雪刺不由蹙了蹙眉,“他是不是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了?”   “没有,没有,只是刚好碰见了。”邵白挥了挥手,他没想到雪刺如此敏锐,连忙将话题岔开,“雪刺,现在你和族人们都住在这新阳山上了吗?”   “嗯,是的。”雪刺点点头,“我们换了很多住处,最后发现还是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们。”   似乎是看出邵白的疑惑,雪刺解释起来,“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尝试融入进乡镇村舍,或是做些生意什么的,但这对我们凛冬人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我们的族人性子直率单纯,脾气又格外火爆,和六海、天隐的人都不怎么相处的来,常常会引发一些矛盾。而且我们在哪都属于外来人,族人们在外面谋生也或多或少受到排挤,所以我们便干脆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自给自足了。”雪刺不由叹了口气,可见安稳部落花费了他很多的心神,这一年应是过得十分辛苦的。   “原来是这样。”邵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雪刺三言两语讲讲,他就发现事情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一开始艰难了些,但是到了这里后部落里的日子也算安稳了下来。”雪刺的语气放松了很多,走到一边倒起了凉水,“清疏,你不用为我们担心,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邵白点点头,接过雪刺递来的木杯。   “既然今日你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如你便在这多玩一会儿吧。”雪刺望着少年,语气温柔,“留下吃个饭也行,我也好敬地主之谊。”   “好,如此便麻烦了。”邵白没有推辞,跟在雪刺身后参观起凛冬人现在的住所。   总得来说,雪刺他们都是依附着这个天然的巨大石洞生活,虽然还算各处摆放都算整洁有序,但到底还是太过简陋了。   在路上,邵白还能看见一些躺在草堆上神色痛苦的凛冬人。   “他们是怎么了?生了什么病?”邵白蹙了蹙眉。   “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离开了冰原后,很多族人都难免会有些水土不服,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雪刺的语气有些沉重,“这是常有的事,小孩女人的反应会更加严重些。”   “他们看起来很不舒服,应该请个医师来看看。”邵白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可以,确实应该这样做,但因为以前被骗过,现在部落里已经不怎么相信外族人了。”雪刺摇摇头很是无奈,“我们只能找部落里的巫医简单瞧瞧。”   “可是这样他们的病好得太慢了。”邵白很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是啊,你说得对。”显然雪刺也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但是他还没有找到让凛冬人适应外界的方法。   山洞外有不少正在劳作的凛冬人,他们聚集在那里上交今天的猎物,虽然穿得不像以前那般厚实,但是那制肉分割的手法倒是没有一点变化。   当雪刺领着邵白从山洞的另一处走出来的时候,周围忙碌的凛冬人都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   一双双眼睛不由落在了那神仙似的少年身上。   “各位,安静一下。”雪刺抬了抬手,沉声说,“这位是邵白,以前给过我们凛冬很大的帮助,他是我们凛冬的恩人,今日他来到这里,希望大家能好好关照他。”   “是他啊!那个很可爱的孩子!”   “我记得他!他帮了我们很多!特别乖巧!”   “是啊!真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   下面立刻便议论纷纷了起来,邵白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感谢他。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怎么了?没想到他们还记得你?”正在邵白愣神的时候,雪刺走了过来问。   “我原以为他们会抵触我?”邵白挠了挠头,“毕竟我也是个外族人。”   “你当然不一样,你可以算是凛冬的救命恩人。”雪刺说,“不只是我记得,大家都记得。”   “我没做什么,救命恩人实在算不上。”邵白被雪刺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   “不,你和那位玄机大师真的帮了我们很多。”雪刺认真的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怕是会更加的束手无措,给我们找了居住的地方,还留了不少钱给我们……”   实在是没想到,听着雪刺的叙述,邵白才知道当时苏玄机也有帮凛冬部落一把的。   因为邵白的到来,今天部落里准备的食物似乎格外的丰收,甚至有些族人自发得载歌载舞起来,场面十分的欢乐。   邵白喝不了酒,便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热闹,似乎这样他心里也会快活些。   无法否认,邵白的心里是喜欢凛冬的这些人的,他喜欢这些人身上那股罕见的热情洋溢,那种情绪很容易感染人。   他打心里希望这些人能永远如此无忧无虑。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个地方?”雪刺端着一皮壶的酒走了过来,换了套衣服,脸上也冲洗了干净,“是觉得没有意思吗?”   “看看也挺好玩的。”望着那跳跃的火焰,邵白脸上的线条温柔了很多。   雪刺将少年的变化看在眼里,那白皙的皮肤在火光下变得鲜艳,清澈的眸子也变得闪亮起来。   似乎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让人心动了。   想到这,雪刺的脸不由有些发热,目光也慢慢从少年的脸上挪开。   他终是欺骗不了自己。   他根本就没有忘掉这个少年。   那么久没有相遇,明明也不会再想念了,可是只要再见上一面——   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为对方跳动起来。   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清疏。”   “嗯?”   “你过得还好吗?”雪刺轻声问道。   “不怎么好。”邵白想了想,摇摇头。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雪刺愣了愣,语气里带了些试探。   “嗯,很糟糕。”邵白叹了口气,神情恹恹,“我找不到那个最重要的人了。”   “是……楚天泽出什么事了吗?”雪刺说得有些艰难,不用少年多说,他已经能猜出那个所谓的重要之人,“他为什么会不见了?”   “是,至于原因那就说来话长了。”邵白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昂着头望着天上的弯月,喃喃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日子?七月初八。”雪刺愣了愣答道。   “七月初八是楚师兄的生辰。”少年的脑袋不由耷拉下来,靠在自己的屈起的双膝上,小声说道:“楚师兄,生辰快乐。”   “楚师兄,我想你了。”   少年的声音说得很小,仿佛呓语,但坐在旁边的雪刺还是听到了。   不过是很直白的语句,但里面的依恋之情已经溢满出来了。   雪刺听得心里发酸,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会因为少年的神情心疼。   他略带安慰的拍了两下少年的后背,接着就自己站了起来,离开了。   他很明白少年现在的心情。   那种揪心的思念,就像串着饵食的鱼钩,用感情诱惑着你去回忆,而当你真的去想那个人了,你就上勾了。   接下来等着你就只剩被刺穿的疼痛。   “雪刺,你在这干什么?”寒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吹会儿风。”雪刺有些冷漠地说道。   “你怎么还没放下那个家伙,真的是!所以我才不想带他过来。”寒有些没好气地说,“你还要被他折磨到什么时候?”   “你不懂,别乱说。”雪刺的语气有些不好,“和他没关系。”   “小爷怎么不懂了!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家伙吗!整天想着脑袋都想坏了!不接受别人的示爱,也没有成家的想法,你是打算孤独终老一辈子吗?”   “寒,你够了。”雪刺的语气有些恼怒,“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哼!”寒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因为哥哥!我才不管你!你看看你这副模样,我都没脸看!你得不到他,难道就不能忘掉他吗?”   “寒,不是为了得到一个人才喜欢一个人。”雪刺的语气很是疲惫,“我累了,你让我静静吧。”   有些事根本就不是忘不忘的问题。   少年的心意已经很清楚了,雪刺知道自己已经踢出局了。   只是要从那种感情中脱身实在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如果他不能阻止自己不断动心,那他只有一次次让自己死心。   这实在是件痛苦的事。   雪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而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山洞之中,身上还盖上了一件厚实的毛皮。   “你醒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雪刺这才发现他的不远处竟然多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你、你……玄机大师?”望到那只独一无二的独眼,雪刺不由愣住了。   “嗯,是我,我是来接我家主人回去的。”苏玄机不慌不忙得站起身说道,“过来辞别,顺便和你说一些事情。”   “您的主人?”雪刺的瞳孔一缩,苏玄机给他的印象一向高冷傲慢,他实在想不到有一天对方会认人为主。   实在是不可思议。   “邵清疏,我的主人。”苏玄机淡淡说道,“你应该认识。”   “清疏?是你的主人?”雪刺被惊得不轻。   “对。”苏玄机点点头,“其实我此次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   “什么事?”雪刺还没有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   “你和狼王部落的未来。”那只独眼缓缓沉了下来。   “玄机大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马车上邵白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雪刺醒来了吗?我也去打个招呼吧。”   “不用了,我已经把要说的事和他说完了。”苏玄机拉开车帘,很快马车便向前行驶了。   “可是我毕竟打扰了对方一晚,脸都不露就这么离开不太好吧。”邵白摸了摸鼻子说道。   “反正很快就会再见,有什么要紧的。”苏玄机冷声说道。   “很快再见?这、这是什么意思?”邵白不由愣住,“雪刺他们准备搬出新阳山了吗?”   “凛冬的狼王部落已经属于山海阙的一部分了,他们愿意奉你为主。”苏玄机有条不紊地说道,“过几天,我就会安排人将他们从新阳山接出来,和二十四姓一同修炼。”   “这是怎么回事?”邵白听傻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刚刚约定好的事。”苏玄机说,“我觉得他们是很不错的选择,你对他们有恩,他们又擅于付出忠诚,不仅身体强度优异,还能和二十四姓相互权衡。”   “毫无疑问,他们的加入会让山海阙如虎添翼。”苏先机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雪刺他们加入了山海阙?”邵白望着苏玄机,“他们为什么会同意?”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苏玄机的眼神有些疑惑,“奉你为主,对于他们来说百利无一害,一直群龙无首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雪刺不是在领导着他的族人吗?”邵白不解。   “雪刺不适格做一个领导者,他更适合做一把剑,或是一面盾。”苏玄机摇摇头说,“他的管理上有太多的缺陷,没有未雨绸缪的天赋。我大致给他讲了讲现在狼王部落的困境,他很快就无言以对了。”   “大概这段日子里,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了。”苏玄机望向少年,“怎么你不想他们的加入吗?”   “不是。”邵白叹了口气,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狼王部落能加入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样的话,多了从属的关系,雪刺与他应该也不是单纯的朋友了吧。   邵白觉得这样的发展似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   茫然间,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   现在的他好像站在了一座正在建造的高台上,下面的人不断的添砖加瓦,而他在上面越来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   他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边又是空无一人了。 第105章 山海阙【终章】   六海州界, 清虚宗,候补测试。   一大早,鸡还没打鸣, 天还没亮透, 清虚宗上, 已经有几个穿着玄色外衣的弟子零零散散地站在了万法玲珑塔前,心焦地等待里面的人呼唤他们的名字。   他们一边紧张等待着,一边来回做着几个复杂的手诀。今天是清虚宗候补测试的日子, 是他们这些人最后的机会, 如果这次他们还没有顺利掐出三重法诀的话,他们就不得不离开这个好不容易挤破头进来的宗门了。   啪的一声脆响, 万法玲珑塔的门终于打开了。   “彭飞鸿, 进来。”   “下一个,谢泰华,准备。”   ……   ……   郑富贵穿着月白色的外衣从万法玲珑塔里匆匆走了出来,朗声宣读着接下来进去测试的名字。   “师兄,我、我是彭飞鸿。”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就跑到了郑富贵面前, 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现在去、去哪儿?”   “彭飞鸿是吧,跟我进来吧。”郑富贵望了少年一眼, 又看了眼手上的册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的,师兄。”少年挤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入门已经快第四年了,郑富贵在清虚宗也算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老油子了, 身为白衣飘飘、身份尊贵的内门弟子,他也已经看惯了外门弟子面对他时讨好谨慎的面孔。   真是倒霉啊。   郑富贵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天他本来不用起得这般早的。若不是他师兄染了风寒,倒在榻上起不来,这候补测试的监考位怎么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若非如此,他也不用和那位娇蛮跋扈的掌门千斤共处一室。   咔嚓。   郑富贵将面前修炼室的门打了开来。   “怎么这般磨蹭,真是浪费时间。”门一打开,像针眼般刺人的声音便一下子窜进了耳朵里。   难道是起床气吗?   郑富贵已经对这位大小姐的态度习以为常了,倒是后面那跟着的入门弟子,吓得连忙行礼道歉。   “乔师姐,人带来了,我们开始吧。”郑富贵将那小弟子领到屋子中间,简单交代了几句,自己则懒懒散散地坐回到了位子上。   “哼。”乔倩儿等得有些不耐烦,冷哼了一声,接着便随意翻起了手里的册子。   “彭飞鸿,开始吧。”看那小弟子茫然地站在原地,郑富贵抬了抬眼皮说道。   “好的。”   那个彭飞鸿的小弟子连忙应道,接着他便阖上了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木行,三重法诀,百叶遮。”伴随着有力的声音,黝黑的手指在胸前不断变化着。   啪啦啦啦——   一道灵光后,几片泛黄的叶子缓缓落到了修炼室的地上。   “啊,这是什么东西,这也是法诀吗?真是难以相信清虚宗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乔倩儿望了眼面上很是嫌弃。   “不好意思,你候补测试失败了。”郑富贵在旁边淡淡地补充道,“离开的时候,你能帮我把下一位喊进来吗?谢谢。”   没过一会儿,那小弟子便伤心离开了,修炼室的门也被带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参加候补测试的人?真是搞不到爹爹的想法,这种连三重法诀都掐不出来的废物还留着干什么?”少女很是烦躁地翻着手里的册子,那一长串一长串的名字实在是让她发疯。   “师姐,也就一百号人,我想一个上午就能结束。”郑富贵赶紧安慰了乔倩儿几句,生怕这位娇贵的大小姐一个不高兴就撂担子不干了。   望着对方那张温柔可人的脸蛋,郑富贵心里难免有些感慨。他听说这位乔倩儿师姐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格,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整个人都和换了个芯子似的。   这刺猬似的性子,真是可惜了这么幅小鸟依人的长相了,郑富贵百无聊赖地想着。   “恭喜你,合格了,麻烦你喊下一位进来。”郑富贵抬起眼皮望了眼,在册子勾了一笔。   “好!好的!谢谢师兄!谢谢师姐!”那名过关的小弟子简直要喜极而泣了,连忙行礼离开了。   “这是第三十四个,让我看看下一个是谁。”郑富贵的目光往下寻找着,在望到之后那墨写的两个小字时,他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邵……白……?”郑富贵有些失神地喃喃念叨。   邵白?   这个名字——   应该是弄错了吧。   这个名字可以出现在很多地方,比如天骄榜首,但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候补测试的名册上。   “你在胡说什么?是同名同姓吧。”似乎是听到郑富贵的自言自语,乔倩儿的身子微微一怔,“邵白?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清虚宗露过脸了。”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那个人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那可是自成年以后就一直占据天骄榜榜首之位天才中的天才啊!在三重下界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走在路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就很有可能是他疯狂的追随者。   邵白,年轻一辈中毫无悬念的最强者。   拜这位天之骄子所赐,如今公布天骄榜的时候,他郑富贵开的的赌局每年赚得钱都会愈来愈少。   正是因为有这位的存在,至少每年榜首的位置已经没有半分悬念可言了。   邵白,这个名字在短短的三年里,已经成为一个传奇。从邵府痴儿,到天骄榜首,从废材天赋,到独树一帜,里面的波折故事已经在人们嘴里谣传出无数版本了。   郑富贵自己就瞎编过一个故事,说于旁人吹牛。别说信得人还不少,毕竟三年前他是真真切切和这位天才少年认识的。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现在拿出来也够他喝酒吹嘘一番了。   这位快要被奉上神坛的男人显然是不可能屈尊来这里参加什么清虚宗的候补测试的。   郑富贵的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点幻想。   不求对方能一眼认出他这个小人物,还亲切地与他谈笑风生。   就是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谁不想近距离见见这位传说中年轻强者的绝世之姿呢?   “还在等什么啊!我都说了他怎么可能会来?”将册子啪的一声摔倒桌上,乔倩儿不满地指使起人来,“快去喊下一个人。”   郑富贵幽幽叹了口气,连连应下。   就在他正准备起身的时候,谁想那修炼室的门竟然被缓缓推开了。   咯噔一声。   郑富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停了。   如月光清辉洒进这沉闷狭窄的屋子,雪白的衣袂带着丝丝凉风飘飘而来,墨色的长发像宣纸上的泼墨轻轻贴在白皙光洁的肌肤上,无意间将男人的修长完美的身形勾画地淋漓尽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这气质实在出尘。   郑富贵的眼神不由在自己身上和对方身上来回打转,他有些不敢确定,他们两人穿得是同一款式的外衣。   这还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内门弟子人人都有的成衣竟然能穿出这种谪仙般的风姿来。   “好久不见。”男人将门关上,转过身,发出清雅的声音。   “乔师姐。”   “郑师弟。”   “你、你……你记得我?”郑富贵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对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和他印象之中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年没他高的小小少年变成俊雅翩翩的如玉公子。   大概是因为当时年纪尚小,少年的容貌还没有完全长开,虽然也是极好看可爱的,但终究少了点意思。   如今——   俊美精致的五官,温和脱尘的气质,就是一举一动,对方也和他最尊敬的邵前辈有着五分的神似。   真是今非昔比。   “自然,郑富贵,五行自然金行,玄级法力。”男人嘴角微微勾了勾,“我们一起去天隐皇朝觉醒的法纹。”   “真、真……没想到,你、你竟然记得这般清楚。”郑富贵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知怎么他有些不敢和男人对视。   不过真是太不可思议!对方竟然连他的法纹天赋都还记得!   “乔师姐。”清澈的眸子望向另一边。   乔倩儿猛的回过神来,面上不由染上一点绯红。   男人的长相太过出众,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便看痴了。   乔倩儿连忙轻咳了几声,将尴尬之色掩饰过去,端起了师姐的架子。   “邵师弟,”乔倩儿神色有些犹豫,轻声轻语说道,“你……是来参加候补测试的吗?”   “嗯。”   “那……那便请你开始吧。”   男人点点头,接着表情便变得格外专注起来,慢慢的一股纯粹的法力便开始在屋子里涌动起来。   刹那间,强烈的灵光从修炼室里溢了出来。   不用这么认真吧。   不过是三重法诀而已啊。   郑富贵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他觉得对方这副架势实在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   就凭对方年年骄榜首的实力,出现在这已经很是说不过了。   难道还会不过不成?   呲啦啦。   在场的人不由都愣了愣。   几道稀稀拉拉的水流从男人青葱般的指尖流了出来。   整个修炼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还是失败了。”男人长长吁了一声,面上带了几分无奈,“真是不巧,明明来之前还成功了几次。”   “这……”郑富贵愣住了,他望向一旁的乔倩儿,对方的神情也和他一样接近崩溃。   居然失败了?!   对方这是开玩笑呢?还是故意如此为之?   “可惜了。”男人的面上微微带了点不舍,“看来注定要离开这里了。”   “打扰两位了,既然如此,我便先行离开了。”   白色的身影微微行礼,接着便缓步离开了修炼室。   门又被带了起来。   “这算什么啊?”乔倩儿坐在那双眼里很是茫然。   是啊,这算什么啊?   郑富贵也不知道,他觉得很有可能对方是不想在清虚宗名下带着了,所以故意演了这么出蹩脚的戏码。   不然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出来解释这一幕。   砰的一声。   郑富贵猛的抬头,便见他身边乔倩儿已经向门外跑了出去。   “邵白!邵白!你站住!”出了万法玲珑塔,乔倩儿一边喊着,一边向那白色的身影追去。   她还有事没有问对方。   “乔师姐,有什么事吗?”听到声响那袭白衣终于在乔倩儿的眼前停了下来。   “你、你是不要去做什么?”乔倩儿咬了咬唇,努力平复下气息,声音有些艰难,“还有你知不知道楚……天泽他去哪了?”   “乔师姐,你问楚师兄?”邵白有些惊讶。   “嗯,我……不能问吗?”乔倩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我只是没想到。”邵白淡淡地说,“因为乔师姐和楚师兄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毕竟是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无踪了难免会奇怪吧。”想到自己以前做的荒唐事,乔倩儿不由将眼神挪到了地上,“我问父亲他也不说,其他人也都一概不知,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乔倩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男人拦下来说这些,其实她心里也并没有真的多关心那位煞神的去向。   或许,她是想和面前这个男人单独说上几句话。   说不上缘由,硬是要说的话,大概算是憧憬,下意识地想离美好的人或物近一点。   实在是太过惊艳。目光忍不住去跟随这道不食人间烟火的身影,想多多少少在对方心里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印象。   “乔师姐,不用担心。”温和的声音像清凉的泉水流入心中,“楚师兄,没事,我会带他回来。”   乔倩儿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得到了男人所有的注视,有种难以描述的热意在她的身体里回荡。   轰轰轰——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轰鸣在空中回荡起来,大片大片的阴影犹如遮天盖日一般覆盖在清虚宗的山头上。   乔倩儿愣住了,不由抬起头,只见一个银色覆底的庞然大物正盘旋在她的头顶之上。   这是玄机大师做的灵舟?   为什么比以前看得还要巨大的多?   “乔师姐,不好意思,时辰到了,我要走了。”男人也昂起了头,黑色的长发在气流下肆意飘洒开来,声音带了一点歉意。   “那个……那个候补测试我会算你过了的。”乔倩儿连忙说道,“所以,你还是清虚宗的弟子。”   “有空记得……回来。”   清澈的眸子愣了一下,显然少女的善意来的有些突然。   对于邵白来说,清虚宗弟子的身份已经不需要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甚至不一定会再回到这三重下界来。   但他还是收下了少女的好意。   “谢谢,乔师姐。”   乔倩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艘庞大的灵舟进入深深的云层中,她才微微垂下头来,心思复杂。   “乔师姐,他、他……走了吗?”赶来的郑富贵气喘吁吁地问道。   “嗯,赶紧回去了,后面还有二十号人没测试。”乔倩儿已经恢复如常往回走去,“对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郑富贵有些受宠若惊。   “他说明年天骄榜首,你不必押他了。”   空中,灵舟之上。   “您这次去的时间有些久了。”邵白才在灵舟上站稳,黑斗篷下就已经发出冷冷的声音,“我不是很明白您为什么非要去参加什么候补测试。”   “我答应过墨河长老参加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邵白答道。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苏玄机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要知道这艘灵舟上现在可有上千号人,多往清虚宗跑这一趟,他这艘灵舟就要耗费价值不菲的魔晶。   “答应过的事就要遵守。”邵白往灵舟内走去,“再说,就当和过去告个别,也许这便是最后一次见了。”   “您还总是在不必要的情况多愁善感。”   邵白耸了耸肩,这些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苏玄机这种说话方式,听多了倒也顺耳起来。   “兄长他们来了吗?”   “邵公子他们会单独前往缥缈天阁,我们约定了集合的时间。”苏玄机拿出了一本记录的册子,“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二十四姓和狼王部落人都在灵舟的二层待命,一层的灵石物资也都悉数安排好了。”   邵白点点头,既然苏玄机说准备好了,那便不会再有什么差池了。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   “请进。”邵白说。   门被缓缓打开,只见一个男人端着茶盏走了进来。   “王策,你身体还没康复,应该多休息。”邵白接过温热的茶盏说道。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总是被人伺候着不太好,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王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现在看得到吗?”邵白望着对方眼眶里一片漆黑的眸子关切地问道。   “嗯,玄机大师给我装了义眼,虽然看小的东西还有些模糊,但已经不影响平日生活了。”王策伸出手虚掩住自己的眼睛,笑着说道。   邵白微微叹了口气,两年前,他和玄机大师在路上偶然碰见了沦落街头的王策,那个时候的王策瘦骨嶙峋、满身是伤几乎离死已经不远了。   好歹相识一场,邵白便将人捡了回来,找了医师诊断,他们才知道王策的两只眼睛已经腐蚀殆尽,全部废了。   后来等人醒了,询问事情原由,王策却怎么也不肯说。   只恳请能留下来,报答救命之恩,为奴为婢,也从所不惜。   邵白便将人留了下来,经过这次事后,他能感觉到王策的性子变了很多,远没有以前那般活跃话多。   现在,王策主要负责贴身侍奉在邵白身边。   “你这是身体排斥罢了,过段时间,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苏玄机在一旁说道。   这其中的言外之意自然是他做得义眼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原来是这样,玄机大师做得东西果然是没有问题的。”王策愣了下,连忙说道。   苏玄机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等到了九天上界,我还能做出更加出众卓越的东西来。”   “那是当然!我也这般觉得!”王策在旁应和着。   邵白坐在那里听得有些莞尔。   到了缥缈天阁,当邵白沿着舷梯走下的时候,他发现天机子已经带着鹤十五在门口静静等着他的到来了。   “你终是来了。”天机子淡淡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是,麻烦了。”邵白行了一礼。   “你真的准备带这么多人上去吗?”天机子望着那庞大的灵舟缓缓说道。   “嗯,一共两千一百三十二人。”邵白如实说道。   “两、两千多人?这、这真是疯了!”鹤十五惊得连鹤尾都露了出来。   “带两千人上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天机子摸了摸下巴,语气有些为难,“要过这条路可是要牌子的,就算天道格外厚爱你,我也不好给你看这么大的后门。”   “您不用为难,一切按规矩来办就是了。”邵白说道。   “按规矩来吗?”天机子脸上略微有些诧异,接着手指了指西北边的一座山上,“你看那里。”   邵白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   “你要的牌子就在那座山上。”天机子慢悠悠说道:“那座山上没走几十步便有一块‘天行碑’,将那些‘天行碑’击碎便能得到去九天上界的牌子。”   “击碎便有牌子?”   “是,‘天行碑’材质特殊,没有仙人级的实力很难将其击碎,也算是过滤实力的一道坎了。”天机子头转向邵白,“你的两千号人不会都有仙人的实力吧。”   邵白摇摇头,三年的时间,能达到神人级已经是逆天的事了。   全部达到仙人级这当然是痴人说梦。   “那你准备怎么办?”天机子的语气带了些兴趣。   “我可以帮他们拿牌吗?”邵白望着那座山问道。   “嗯……倒是可以。不过你每帮一个人,下一块‘天行碑’就会变得更加坚硬,我想想,这些年我见过的极限是一人带了他十口家人。”天机子琢磨了一下,“你准备帮几个人?”   “不知那山上有多少‘天行碑’?”邵白问了一个不怎么相关的问题。   “这……没数过。”天机子愣了下。   “有两千一百三十二块吗?”   “应是有的。”天机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想……做什么?”   铮——   银剑出鞘的共鸣声,男人手持长剑指向了那座巍峨的大山。   “你——”天机子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块地面都在剧烈的颤动,漫天尘埃,铺天盖地的袭卷而来。   天机子用衣袖遮住口鼻,在鹤十五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才缓缓望向前方。   在他的西北面,那座山凭空消失了。   而原地留下的是一块块包裹着灵光的路牌。   点点灵光,漂浮空中,犹如星河。 第106章 九天上界01   九天上界, 楚家府邸。   明媚的阳光洒在光洁的白玉台阶上,与时节不符的点点梅花傲立在庭院之中,绽放出朵朵胭脂色的娇柔花蕾。身穿墨色劲装的男人们毕恭毕敬地站在走廊边, 目不斜视地直面地前方, 一张张半遮掩的坚毅面孔隐藏在铁质的面具之下。   接着,台阶上便传来清脆的哒哒声,一个身穿银纹蝉纱的女人端着长长的烟杆步伐摇曳地走了过来。淡淡的银色薄纱贴在她滑嫩的肌肤上轻轻飘扬,伴随着浓郁的香气, 每走一步似乎隐隐便能看到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段。   这个女人无疑是罕见的人间尤物。   然而站在那的男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将目光紧盯在这妖精一般诱惑的女人身上。   九天上界是肉弱强食的残酷之地,而拥有这样出众的姿色还能过得如此逍遥体面的女人, 不用细想,也知不是等闲之辈。   妖冶美人自顾自地步走着, 在快要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 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拦下了她的脚步。   “梅家主。”一个沧桑的声音。   “哟,原来是梦老。”女人低声笑了笑, 施施然行了一礼,“挽香是奉楚大少爷的命来见他的。”   “少爷正在屋里小憩, 您还是且在外等等吧。”梦老眼帘微垂, 正声说道。   “这般不巧?楚大少爷贵体要紧,那挽香便在这屋外候着吧。”梅挽香眯了眯眼, 语气甚是勾人。   “梦老,让她进来。”厚重的木门内传来沉闷的声音。   “是。”银发老人愣了一下,随后还是依言将门推了开来。   纤细的手指撩了撩散落在脸侧的头发, 望着屋内那寂静的背影,这位在九天上界风光无限、裙下臣无数的梅家家主,竟然意外地垂下了眉目,露出些许少女的羞涩。   “楚大少爷。”梅挽香对着男人的背影行了一礼。   “你来了。”倚在红木藤椅上的男人阖着眼睛缓声问道:“梅家查到什么消息了?”   “按照楚大少爷的吩咐,挽香将这些日子里各个世家走失的少女一一列了下来,多方打听后发现,这些案子背后似乎都有神兽殿的影子。”梅挽香半跪在男人跟前乖巧地说道。   “神兽殿吗?真是愈加放肆了。”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藤椅的扶手。   “您说的是。”梅挽香轻声应和,“那些少女被这些魔兽强行掳走实在可怜。”   “人类和魔兽能结合出强大的变异种,这种无聊的传说,他们竟然还心心念念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宛如刀剑共鸣的震动,冷静锋利,“愚不可及。”   梅挽香不敢多言,这传说是真是假她并不清楚,不过既然流传许久,那想来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的。   只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说是无聊荒谬的,那她自然也要如此认为。   “梅家已经摸到了一些神兽殿留下的尾巴了,不知是暂且留着,还是……”梅挽香抬起头来询问男人的意思。   “抹杀掉。”男人的眼睛缓缓张开,“他们的手过界了。”   “看来进水不犯河水的日子是快到头了。”   “是。”梅挽香应道。   星星之火在男人的指尖上跳跃,梅挽香望着心里悚然。   要知道在九天上界,梅挽香面前的这个男人代表着的就是绝对的权利。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领会错男人的意思,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那九天上界眼下虚假的繁荣太平很快就会化为泡影。   看来在未来那场血腥的人兽战争是无法避免掉的了。   “他们来了吗?”   “是,霍家家主和王家家主都已经在正厅静候您的到来了。”   见男人站起身将手抬在空中,梅挽香连忙意会,从地上站了起来,熟门熟路的从柜中取出一个锦盒,毕恭毕敬地端在男人的面前。   咔嚓,男人轻轻一按,那锦盒便缓缓打开了。   锦盒里是一枚血色的扳指,燥热的气流在这枚扳指的周围涌动。此物为“九莲心焰戒”,是九天上界一等世家楚家历代家主的贴身信物,也是男人独一无二的法器。据说这“九莲心焰戒”里储存着这世上最致命的烈焰,能焚净所有的罪恶和不洁。   没有人看过楚自在使用过这枚扳指,这让很多人开始会怀疑起这枚强**器的真实性,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是楚家为了巩固地位在故弄玄虚。   对于这种猜测,梅挽香只觉得好笑。她想大概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光芒太过耀眼,才会让这珍贵的法器在世人眼里沦为了蒙尘的饰品。   毕竟真正的强者哪里需要什么外物去加持。   他自身便已经足够强大了。   将扳指带好,楚自在便拢了拢身上的玄色氅衣冷着脸向屋外走去。   涓涓的流水沿着翠色的竹筒顺流而下,清雅的檀香悠悠升起,在这奢华的大厅里缓缓散发开来。   几乎是推开门的刹那,坐在厅里的两个男人皆站起身来,以最郑重的目光迎接楚自在的到来。   “楚大少爷。”   “楚大少爷。”   两人望向那身披氅衣的男人颔首说道。   “不好意思,小憩了一会儿,让两位久等了。”楚自在神情淡淡,这不过是套体面的说辞,没有人真的会从话里去寻找男人的歉意。   “是我们打扰了才是。”站在那的两人几乎是一口同声地说道。   “嗯,坐吧。”   见男人率先入座,另外三人才坐了下来。   大厅内的弥漫着紧张沉闷,而现在聚首在此的四个人皆是九天上界如雷贯耳的人物,楚家家主楚自在,霍家家主霍非,王家家主王权立人,梅家家主梅挽香,他们每一位的背后都代表了九天上界最尊贵的四大世家之一。   今日他们在楚家家主楚自在的邀约下来到楚家府邸进行一场极为隐秘的会面,而守候在外面的是楚家最神秘莫测的隐队,他们的出现只为保障一点,那就是除了在场的四位家主,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今天谈话的内容。   “今天我将三位家主召集过来,主要是想要一个态度。”   楚自在的声音响起,众人神情皆是一凛,认真倾听起来。   “关于各大世家少女走失的事,我想诸位一定都有所耳闻,不过保险起见,梅家家主还请你给霍家家主和王家家主说明一下。”   “是。”梅挽香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玉简,朗声说道,“关于世家少女走失案。第一场走失案是发生在一年前,三等世家何府的小女儿在鸳鸯河附近下落不明。之后,陆陆续续共有二十三名世家出身的少女莫名其妙失去了踪影,而其中最近的一次是三天前,二等世家薛府的二女儿在灯会上被人强行掳走,至今这些走失的少女依然毫无消息。”   “梅家主是想说这些走失案的背后有人做鬼?”王家家主王权立人蹙眉问道。   “正是,根据我们梅家搜罗的消息,此事的幕后黑手直指神兽殿。”梅挽香点头说道。   “竟然是神兽殿?!”霍家家主霍非摸了摸下巴,“这事有些难办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九天上界的势力是由世家和神兽殿两股力量平分的。世家是人类强者的聚集地,而神兽殿则是开智魔兽的极乐园。   人与魔兽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容易调和。   这些年两边人马都有暗地摩擦,小打小闹不止,但是面上终究是平和的,没有人将这些矛盾捅到明面上来。   没有捅破脸皮的原因很简单,说到底,双方都没有将对方吃掉的底气。   “神兽殿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世家底线了。”楚自在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您的意思是——”霍非的瞳孔缩了缩。   “孽畜终究是孽畜,即使再怎么模仿也不可能变成人类。在这件事上,我再一次证实了这个观点。”楚自在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们不配大摇大摆的活在阳光下。”   “我要将所有魔兽驱逐出去。”   大厅内不由陷入一片死寂,楚自在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不知您说得驱逐指的是什么?”霍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您是准备让世家和神兽殿彻底决裂吗?”   “霍家主,那些少女最后结果如何你应该清楚。不是我们要决裂,而是在他们的兽瞳中从来只把我们当作食物。”楚自在低声说,“维持现状,只会等来对方无止境的侵犯。”   “可是,如果真的闹翻,那死得就是成千上万的人了。”霍非摇了摇头,“不仅如此,对上神兽殿,我们的胜算其实并不大。”   “死伤是必然的。不过若以此换来永久的太平,我觉得很划算。”楚自在站起身来,“至于胜算,如果各大世家能万众一心,区区几百头孽畜又有何惧?”   大厅内顿时再次陷入了死寂。   “我以楚家家主的身份提议驱逐神兽殿。”套着血色扳指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梅家愿奉命而为。”过了会儿一个柔媚的女声跟着响起。   “我王家在九天上界是延续八代的正统世家,断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若楚大少爷思量好了,那王家自奉陪到底。”王权立人抬起手正色说道。   三位家主已经表态。   场上的局面已经很清楚了,当那双墨色的瞳孔望过来的时候,霍非终是无奈地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三对一,他的态度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霍家愿奉命而为。”   男人点点头,站起身。得到了他自己想要的结果后,他就没必要留在此处浪费时间了。没有客气恭送的话,就像在场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只留下一道孤傲的黑色背影便独自离开了。   “真是杀心毕露啊!”霍非幽幽叹出一口气,“他不过二十出头,他知道这一个决定造就的便是一众尸横遍野的惨状吗?”   “楚大少爷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梅挽香抽出烟杆点上了火星,“虽然年纪轻轻,但他那份意志比你我都要果决得多。而且他也有做出这种决断的实力,不是吗?”   “梅家主,你就算以楚家马首是瞻,也不必将话说得这般好听。”霍非的脸色沉了沉,“大家心里都明白,硬是弄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为了当年楚家出的那档子旧事。他们自家和魔兽血海深仇,非要闹得所有人鸡犬不宁。说来说去,也不就是一个女人……”   “霍家家主。”梅挽香轻轻吐出一口烟云,打断了霍非笑语晏晏,“你也知道我以楚家马首是瞻,在我面前说这些是想让我转告楚大少爷吗?哦,对了,您别忘了,您这还是在楚家的府邸呢!”   “你——!”霍非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起来。   “别说挽香没提醒您,谨言慎行,祸从口出。”梅挽香笑得讥讽,说完后便无视了霍非那恼怒的神情,晃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往厅外走去了。   披着玄色氅衣的男人并没有走得很远,有些出乎意料,男人此时正极为惬意地在阳光下给那些盛开的梅花剪枝。   身为楚家家主,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却在这里认认真真干着女人家才会做的雅事,这画面中的违和感实在是不言而喻。   梅挽香没想到会碰见男人,赶紧将烟杆收起,稍微理了理自己的姿容,便走到了男人边上,悄悄看着对方的眉眼。   “拿着。”一束梅枝递了过来。   梅挽香先是一愣,接着便很是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居然会送东西给她?   为什么会送她花呢?   难道这花里有什么隐含的寓意吗?   梅挽香自然是不敢开口去问,只有垂着头望着手里的这孤孤单单的梅枝胡思乱想起来。   “少爷。”这时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人猛的从阴影里显现出来,跪在了楚自在的脚边。   男人一手握着金剪子,一手端着梅树的枝头。   “隐队密报,天机阁的消息。”那黑衣男人望了望站在那的梅挽香神色有些犹豫。   “念。”薄唇微动。   “是。”那墨衣男人从怀里取出竹筒,用随身的刀刃现场剥开,取出里面的字条。   “报,三重下界新晋两千、两千……一百三十二人?!”墨衣男子是楚家隐队的一员,他受过严格残酷的训练,若非事情太过惊人,他绝不会当众如此失态,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   剪枝的手停了下来。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梅挽香不由发出低声的惊呼,“你可看仔细了。”   “梅家主,白纸黑字,属下绝没看错。”说完那男子还将字条递给了梅挽香。   “一次新晋两千多人?小小的三重下界何时有这种力量了?”长长的指甲不可置信地紧掐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楚自在问。   “回少爷,一刻前。”   “如此看来,那这两千来个人还在路上。”脸上流露的震惊已经恢复如初,梅挽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先准备些什么?”   “隐三,你带一队人去天之门看着。”楚自在垂下手,冷声吩咐道,“那两千人的一举一动,随时传我。”   “是。”隐三跪地领命。   “这事实在太过蹊跷了,能凑齐整整两千人,对方绝对是悉心经营了。”梅挽香秀眉微微蹙起,“他们聚集这么多人是什么居心?”   “还能什么居心?自然是为了这里的一席之地。”楚自在转过身将金剪子收起,“这个关头出现实在恼人。”   “那是否要将他们处理了?以免大战之时他们从中作梗。”艳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狠厉。   “不急。”楚自在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再看看,有用也说不定。”   有几道残留的黑影在楚家府邸的上空飞速划过。   受过楚家严格的训练,在一炷香内掐出十个缩地诀是隐队基本掌握的技能。通过缩地诀的快速运用,隐队的成员便能像鬼魅一般出现在主人需要他们在的任何地方。   领了楚自在的命令后,隐三就快速回到隐队集结出了一个十人的小队,准备向天之门进发。   “目标:从天之门出来的两千人队伍。”   “所有情报时时传达。”   “暂时没有击杀命令。”   ……   几乎在听到两千这个数字的时候,所有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身子都怔了一下,即使每个人都带了面具,隐三也不难猜出他这些兄弟脸上的惊讶神色。   “三哥,这命令真的没有错吗?天之门出来的两、两千人?”很快就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主人的命令,没有错误,我们只负责执行。”隐三冷声说道,“时间紧迫,为了以防万一,先传信给留守天之门附近的隐十六,让他先行留意。”   “是。”立刻有一人出队,前去传信。   “好,一切准备就绪,行动。”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好了,隐三眯了眯眼,发出了全队行动的指令。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砰的一声巨响!   隐三他们所在屋子的门被人直接踹翻了,接着便有两个墨色的身影被扔到地上,连滚了几圈。   这场变故来的太快,众人皆是一愣。   “隐二十四!隐二十八!”隐三连忙将两个身影接住,当他认出两人的身份时,隐三的脸不由黑了下来。   情况十分的糟糕。   如果他没记错,这次隐二十四和隐二十八的任务目标是——   感觉到骇人的目光,隐三不由抬头望去。   门口,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走了进来,他双手抱胸昂着下巴,因为光线的原因隐三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对方阴影下显示出的倨傲姿态依旧傲慢到了极点。   金色的长发、血色的瞳孔……隐三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是他!   在楚家能如此肆无忌惮果然只有那一个人。   “不要和老鼠似的偷偷摸摸跟在后面?”男人歪着脖子,手撑着门边上,沉声说道,“老子和你们说过吧。”   “楚二少爷。”一众隐队连忙跪在男人面前恭敬唤道。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了。”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下次老子不会再给你们留活口了。”   “是。”隐三垂着头,心里暗暗叫苦,“属下不敢。”   若非楚大少爷的命令,他们又怎会闲的没事招惹这个煞星,算上今天两个,他们隐队已经折了六人在这位的身上了。   男人冷哼一声,接着血色的瞳孔便在这隐三一众人身上扫视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出去?”   隐三心里暗叫不好,不敢吭声。   “楚自在让你们做什么去?”   面对男人的询问,所有人皆抿嘴不言。   “不说是吧。”男人嗤笑一声,“行,那咱们就耗在这。你们今天谁都别想从这出去,老子看你们怎么和楚自在交差。”   “楚二少爷,您别为难属下们了。”隐三急着额上有些冒汗,“属下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楚自在的话你当命!老子的话你们就他妈的当放屁?”男人暴怒说道。   “属下绝无此意!”隐三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伏在地上,“楚二少爷,息怒。”   “楚二少爷,息怒。”   “楚二少爷,息怒。”   “别他妈和老子整这些有的没的!”男人软硬不吃,语气很是不耐烦,“说!有用的!”   隐三不由咬了咬牙,任务紧急,他们这一群人又不是男人的对手。   眼下只有将楚自在交代他们的任务悉数说出。   “呵,还有这种事?”男人挑了挑眉,血色的眸子闪过玩味,“冒出两千号人?他妈的!这下有意思了!”   “楚二少爷,属下已经全数说完了。”隐三的神色有些焦急,慌忙说道:“属下们还有要务在身,便先行退下了。”   “站住。”   隐三的身子一怔,小心问,“楚二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见男人缓缓向他走了过来,隐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带路,老子也要凑凑热闹。”男人的嘴角微微上勾。 第107章 九天上界02   九天上界,天之门。   百尺高的巨大白玉拱门魏然而立, 两根门柱上镂空着几条活灵活现的锦鲤, 而在这拱门顶端浮刻着的却是一头奔腾在云雾海浪间的威武巨龙。   “‘俗说鱼跃龙门, 过而为龙, 唯鲤或然。’这样的刻画是想暗示什么?跨过此门,便脱胎换骨了吗?”苏玄机昂着头望着那高高的大门, 神色淡漠,“真是可笑。”   “在往前走一点便是九天上界了。”邵和玉轻轻拍了拍发愣的人的肩膀, 神情有些担忧, “清疏,你怎么了?”   “嗯?兄长。”站在那的白衣的男人回过神, 神色温和, “只是花了这么长时间, 终于来到这里,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 别给自己那么多的负担。”邵和玉缓声说道,这三年里他亲眼看着少年飞速的成长起来,从一开始的慌手慌脚,但现在的大气沉稳, 这其中的变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看到自己弟弟变得愈发成熟优秀,邵和玉的心里自然欣慰,然而他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成长对于清疏来说会不会太快了些。   他原本希望对方能无忧无虑的多度过一些岁月的。   “兄长,我没事。倒是马上就要到九天上界了,娘亲的身体怎么样?”   邵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大好, 被邵白这一提醒,邵和玉便发觉是喊邵夫人起来活动的时间,“已经这个时辰了,我去后面看看娘。”   “嗯,兄长放心,这边有我。”邵白对着邵和玉点点说道。   “等过了这门,你便立刻要去找他?”待邵和玉走远,黑斗篷下的苏玄机阴阴问道。   “你知道的,我等这一刻很久了。”白玉般的下巴微微垂下,“当然,我会把一切安排好再去。”   “剩下的事也不是非要你在不可。”   “玄机大师……”邵白抬起头来,望向那黑色的斗篷。   “想去便去,只是过了这么久,人总归会变得,你心里最好不要有太多期待。”苏玄机将停在旁边的灵舟收了起来,而在这灵舟后面的是整整两千多号人。   “还有别忘了,他们都是因为你才聚集在这里的。”   “放心,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会三思后行的。”邵白神情郑重,苏玄机话中的意思他已经了然。   “二十四姓,等候主人差遣。”   “狼王部落,等候主人差遣。”   “邵府亲军,等候公子差遣。”   望着跪在地上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雪色的衣袂轻轻晃了晃,邵白正色说道:“起来吧,诸位随我过天门。”   “是。”整齐响亮的口号响彻天空。   今日是天之门存在这么多年来最为热闹的一天,因为今日是有史以来过门人数最多的一天。   门口检验路牌的神官双手已经麻木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弄错了,后来当他发现为首的男人取出堆成小山状的路牌的时候,他干脆将跑去将自己的同仁们一起喊了出来。   这么的多的路牌,若他不再找些帮手,那他今日的工作他怕是到天黑都完成不了。   拱门内堵着一众人,这拱门外也有不少不知情况的人聚在一起看个热闹。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一下有这么多人涌进我们九天上界来了?”   “这地方本来就有不少人了,居然还放进来这么多?”   “这不挺好的!这么多个愣头青,老子等会就拦几个下来,好好诓一诓他们!”看到这样的景象,难免有人动起了歪心思,“捞上一大笔。”   “丁老九,你可别想得太美。这事看起来没这么简单啊!我瞧着,这帮子人看上去都是一伙的啊!”   “许四爷,你这是从哪瞧出来的?”   “诺!”许四爷努了努嘴,“你瞧啊!人家手上还举着旗子呐!”   “还真是!山……海……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准备自成一家?以后这九天上界又要多出一方势力了?”   “啧啧啧,有好戏看了!随他们争抢去,不过可别连累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就好。”丁老九咂了咂嘴,搓着手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丁老九笑得正猥琐,忽然有一股蛮狠的力量撞过他肩膀,直接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狗娘养的!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竟然敢撞你丁爷爷!”丁老九吃痛不已,眯着眼睛大骂道。   “老子撞的。” 阴狠的声音响起。   高大的人影将眼前的阳光盖住,丁老九悻悻然抬起头来,当他望见男人兜帽下独一无二的金色长发的时候,他的心直接卡在了嗓子眼上。   他的天爷啊!   他好端端的在路上怎么会碰到这位煞神啊!   “楚、楚……楚二少爷。”丁老九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他妈的!你刚刚要当谁爷爷?”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楚二少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是我爷爷!您是我爷爷!”那丁老九脸色吓得惨白,连忙磕头求饶。   “滚,老子才没你这样的孙子!”男人的神情很是烦躁。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仿佛得了特赦,那丁九爷不待一点犹豫,连忙屁滚尿流的跑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戏,周围的人都下意识远离了那个高大的男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接着,一道黑影凑到了男人的身边语气带了点无奈。   “少爷,我们还是不要张扬的好。”隐三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然任务就不宜进行下去了。”   他们现在正监视着这名为山海阙的新晋势力,如果闹出什么大事来,很有可能就会打草惊蛇,引起对方的警戒。   “你们的任务关老子屁事!”男人满不在乎说道,不仅无视了隐三的劝告,还竟然直接将自己的兜帽摘了下来。   “二少爷!您、您……这是干什么啊!”隐三的瞳孔缩了缩。   几乎是男人摘下兜帽的同时,附近聚集着的人皆倒吸了口凉气,显然他们都一眼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这位……怎么会来这?”   “楚府的那位!我的天爷!楚家将这煞神派来果然是要找这什么山海阙的麻烦吧!”   “这山海阙要倒霉了啊!”   “赶紧离远些!离远些!别一个不下心被劈成灰了!”   犹如高傲的狮子在巡视着自己领地,金发男人微眯着眸子,沿着笔直的路线像天之门大步走去,前面的人群老老实实地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他们微微垂下头来,不敢去试探这个男人的锋芒。   “糟了!坏事了!楚二少爷,这是要直接找那些人麻烦了!”隐三捏了捏拳头,“隐十四,你快去将这里的情况通知楚大少爷。”   “是。”   “其他人暂时按兵不动,一切以楚二少爷的安全为主。”隐三咬牙说道。   “三哥,楚二少爷他……”一旁年纪较小的隐三十六弱弱说道,“他不可能有危险吧。”   “保护主子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这和主人需不需要保护并不冲突。”隐三冷冷说道,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教授小三十六身为隐队基本的素养,现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男人的一举一动上。   只盼着等会儿不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好。   楚天泽无视人流径直来到天之门的面前,一上来,他就先被那小山似的路牌怔了一下。   还真他妈来了这么多的人!   血色眸子里的兴致高涨了不少,他有预感自己能在这里找到有意思的对手。   既然是来踢场子的,楚天泽也不含糊,大步上前随手就拽起了一个人的衣襟。   “把你们这最厉害的喊出来,老子要见他!”   “你——!你这个人什么毛病!”冷风正站在那发呆,突然被人从背后拎了起来,心里先是一惊,接着右腿便下意识腾空袭向对方。   啪的一声!   冷风的身子直接僵住了。   他踢出去的腿直接被这长相诡异的男人轻松抓住了。   “一个小崽子竟然也有两下。”男人的嘴角勾了勾。   “你!”冷风被轻易制服有些恼羞成怒,还不待他再做出反抗,一阵电流已经沿着他的腿蔓延至全身。   “不过在老子面前还是不够看。”男人的手松了开来,冷风也应声跌在了地上。   该死!   他的身体整个都没有知觉了!   这个男人倒底是什么来头!   “冷风!”   “冷风!”   “冷风!你怎么了!”   站在旁边的人发现了异样,连忙冲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冷风扶了起来。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出手伤我二十四姓的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群纷纷退让开来,冷文山拄着拐杖在冷花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呵,怎么净是些老骨头和小兔崽子!”楚天泽嗤笑了一声,甩了甩手,“老子对老弱病残可没有动手的兴趣。”   “阁下,不报姓名,难道是来肆意找事的阴沟鼠辈?”冷文山顿了顿拐杖冷声说道。   “真是可笑!”男人的舌尖滑过后槽牙,神情狠厉,“你还不配知道老子的大名。磨磨唧唧,快些将你们最能打的叫出来,不然老子把你们统统都轰回三重下界去。”   “最能打的?”男人的神情看得十分骇人嗜血,然而冷文山也活了一把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自是没有显露出半点惧色。   “年轻人,脚下的路要一步步走,手上的馒头要一口口吃。要面见我等主人,你怕是还不够格。”将拐杖递给一旁的冷花,一把岁数的冷文山竟然解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与年龄不符合的精壮身躯。   “不要眼高手低,还是先和我这老头子练练手吧。”冷文山的眼眶附近因为岁月布满了褶皱,但那双眼睛却精亮的可怕。   “真他妈的!疯了是吧!”楚天泽被活活气笑了。   他在九天上界活到这个年纪,还是头一次碰到如此不知死活的人!   好!很好!   好久没见过这么不长眼的人了。   轰隆隆——   天色巨变,黑色的云团积压在了天之门的空中,恐怖的漆黑漩涡在男人的头上的汇集而成。犹如天公暴怒,上一刻还是骄阳烈日,这一刻便已经不见天色了。   冷文山的神经崩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强大的威胁。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正从这天地间孕育而生。   看来他这次要豁出老命来了。   真没有想到,这次他的对手是一个能撼天动地不得了的人物。   “山海阙,二十四姓,冷文山,还请阁下赐教。”保留着百年前习武习惯,身体健朗的冷文山上前迈了一步,严阵以待。   老头子的架势让楚天泽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了不屑的弧度。   呲啦啦——   雷光闪烁。   那双蕴藏着极强雷电之力的手抬了起来。   “冷老,住手。”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清亮稳重的声音响了起来。   血色的眸子不由向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楚天泽的心不知怎么抽痛了一下。   一袭月白色的长衣从人群间步步走来极为显眼,宛如晴空下的薄云,似真似假,如梦如幻。那是一个体态有些清瘦的年轻男人,有着赏心悦目的皮骨和出尘脱俗的风韵。他直着腰背,身姿挺拔,像一把精心打磨出来的剑刃。   这大概是个性子清雅疏离的人,楚天泽本是这么想到。   然而,当他无意间与对方那双清澈的黑瞳相触的时候,他却被里面翻腾复杂的情绪怔得不轻。   想念、兴奋、悲伤……许多莫名的热烈情绪都汇聚在了其中。   楚天泽发誓在这之前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不可能见过对方而又忘记,因为这样独特不凡的人只要见过一眼就不可能没有印象。   可是,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楚天泽有些头皮发麻,他终是败下阵来,将目光缓缓错开。   对方望着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搞得好像自己是对方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不是有多讨厌这样的感觉。   只是两个头一次见面的人不该产生存在这样的目光吧。   白色身影在他眼前晃着,楚天泽的脑子乱得厉害,不知怎么回事,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的思绪变得格外得多,就好像有好几个小人在他的心里争吵不停。   妈的!好烦!   楚天泽手轻按着脑袋,剑眉蹙起,血色的眸子也不耐烦地闭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清凉温柔的触感落在了他脸上。   “你……”楚天泽心里一惊,猛的睁开眼睛,只见白皙如玉的手已经轻抚在他的脸上。   刚刚离他还有几尺距离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他的面前。   两人离得极近,远看就好像缱绻的恋人拥抱一起一样。   这是什么鬼?!   这个人为什么要靠得他这么近?   还自说自话地摸他的脸?   啪。   楚天泽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将对方伸来的手直接打开。   他这个人极讨厌别人的触碰,对方这个举动简直是踩在他的死穴上了。   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行为怪异的人直接劈成灰,这事就是楚天泽自己心里都有些纳闷。   什么时候自己的脾气这般软和了?   楚天泽暗骂一声,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好像太纵容对方这种无礼的行为了。   脸便不由沉下来,欲发作一波。   然而狠话都冒到嗓子眼了,楚天泽张了张嘴却硬生生地又憋了回去。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   望着眼前那双含着些许晶莹的瞳孔,楚天泽的头脑瞬间空白了。   他彻底被眼前的情况弄傻了。   哭……哭了?   这、这……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   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动手打他?   他在这哭个什么劲啊?   楚天泽站在那发愣,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慢慢有些困难。   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明明没有任何交情,为什么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他竟然会觉得——   心疼?   真的是见鬼了。   他竟然在怜惜一个男人?   楚天泽被自己的思绪惊得不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清瘦的身影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一双手紧紧禁锢着他的精瘦的腰身。   “楚师兄,我……我好想你。”埋在他脖颈里的人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我想……你了。”   楚师兄?   是在叫他?   这他妈是认错人了吧?   楚天泽在心里已经骂了好久了,但他却无法将这些质疑抨击的话说出口,说给这个正窝在他怀里的男人听。   因为感觉会伤到这个人,所以说不出来。   楚天泽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活了这些年肆意妄为惯了,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别人感受的习惯。   因为怕谁难受,所以藏着掖着,闭口不言。   这种事简直没得想。   他从来没有如此体谅过一个人的心情。   “我……真的想你了。”男人还在喃喃念叨着。   像个傻子一样。   不停地在他的耳边重复这一句腻腻歪歪的话,都不知道换一句别的什么来讲。   真的好蠢。   “一个个在这看戏呢!他妈的,还不滚。”终于感觉都旁边的一众视线,楚天泽压着嗓子厉声说道。   楚家二少爷和一个谪仙似的郎君抱在了一起,这么热闹刺激的事,谁不想留下来看个新鲜。   不过,在看都男人指尖跳跃的电光后,众人便作鸟兽状四散了开来。   不敢在这逗留了。   “喂,你他妈哭完了没有?”被一个男人这般圈着腰,楚天泽有些不自在。   而且两个人身子又贴得如此之近,对方身后淡淡的木香传进他的鼻子里,一股燥热便不知不觉攀爬到了楚天泽的脖子之上。   “对不起,楚师兄,我、我有些失态了。”清雅的声音带了一点鼻音,听得楚天泽心里微颤,“我、我一时没忍住。”   “老子既没打你,又没骂你。”想到这,楚天泽心里就有些烦躁,“真他妈的,一个大男人哭得比女人还来劲了。”   “对不起,因为……刚刚楚师兄的表情,让我太害怕了。”一边说着,圈着男人窄腰的手一边锁紧了几分。   “什么?”楚天泽真是要被男人的话气乐了。   被他表情吓着了?   他听这话的意思是他连个脸色都不能在这人面前摆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是来他跟前当祖宗的吗?   “就……很陌生、很疏远、很抵触。”男人有些磕绊地轻声说着,“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当时我……心里太慌了,对不起。”   楚天泽默默地听着,他知道男人说得是他的手被自己打开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随意的举动,就能让对方方寸大乱到这个地步。   看来这个男人的心确实都落在他嘴里那个“楚师兄”身上了。   不过,很可惜。   这和他楚天泽有什么关系?   他可不是什么“楚师兄”。   “你的感觉没错,老子确实不认识你。”实在没兴致接着扮演什么“楚师兄”身份,楚天泽还是铁了铁心将实话说了出来,“真是蠢死了!人都他妈的认错了。”   能明显感觉到抵着他胸前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楚天泽的喉头有些不自在地滚了滚,眼神也不由飘到了其他地方。   “楚师兄,我是不聪明,你别骗我了。”感觉到抱着他的人身子抖得厉害,楚天泽只觉得自己也和刀割一般的疼。   为什么他也要跟着心痛啊!   这事他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楚天泽缓缓吐了口气,伸手想将这个黏在自己怀里的人扯出来,然而他实在是小看对方那两根细弱的胳膊,锁着他的腰竟然纹丝不动。   楚天泽的火气忍不住冒了上来。   “真他妈的!你有完没完啊!老子都说你认错人了!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一口一个楚师兄!楚师兄!烦不烦啊!”楚天泽对着怀里的人低吼道。   “我知道。”男人执拗的说道。   “你知道个屁!老子叫什么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楚天泽。我最喜欢这个名字了。”   黑色的眸子很是坚定,楚天泽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第108章 九天上界03   那人嘴里念着的确实是他的名字。   楚天泽不知对方是怎么知晓他的名讳的。   难道他的大名已经传到三重下界去了吗?   总不可能他真的是他那什么楚师兄吧?   “喂, 我不管你怎么知道老子名字的, 你先把手给我松开。在一群人面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一边说着, 楚天泽一边将眼神错开。   不知道为什么, 楚天泽有些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那里面的感情太过炙热,只是对视就会让他有烫伤的疼痛。   环着他腰身的双手挣扎了一下,之后便有些无力的垂了下来。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有些颤。   “我不是在怪你的意思。”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楚天泽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了。   他不想看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可怜巴巴道歉的样子。   这会让他莫名的心烦。   “是了,是我忘了, 楚师兄不喜欢我道歉的。”零散的黑发挡在了脸侧, 楚天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是光是听那语气,就足够让人揪心了。   “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楚师兄。”   说实话, 楚天泽有些待不下去了,他早就没了砸场子的兴致。   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太邪门了,随随便便就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神。   他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 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震惊自己的举动来。   “没什么记不记得的。我就不是什么楚师兄。”楚天泽觉得自己已经够耐心的了, 但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解释,“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我的名字的, 但在今天之前, 我对你一点印象没有。”   “我们根本连面都没见过。”   将一切将清楚之后, 楚天泽莫名有些不敢看对方的反应,干脆转过身去,掉头就想离开。   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然而他才往前迈了一大步, 他披在身上的长袍就被什么摁住了。   怎么这么黏人啊!   还要他怎么说啊!   楚天泽不耐烦地啧了下嘴,扭过头来。   然而这次他直面的却是一只阴气森森的独眼。   心中略微一惊,楚天泽不由蹙起眉来,他垂下头,发现自己的长袍正被这人踩在了脚下。   “你他妈找死?”楚天泽垂着的眼皮抬了抬。   他不是对谁都如此忍让的,几乎是说完的下一刻,他直接解开长袍,一拳便往那只独眼上砸了过去。   砰!   像是早就猜到他的动作一样,金色的法纹护罩瞬间成形,楚天泽一拳落空,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他妈的!”楚天泽甩了下有些麻痹的手,神情也变得狠厉起来。   “真是一点长进没有。”黑斗篷下,苏玄机的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还真是有够无可救药了。”   “怎么?”血色的眸子变得深沉,这说明男人的愤怒已经上升到了极点,“你他妈也认识老子?”   有些出乎意料,对方反而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我不认识蠢货。”   “呵,真他妈有意思。”   如果说看到之前那个白衣男人,楚天泽会忍不住下意识心软,那面对现在这个衣着古怪的混账,楚天泽则会忍不住暴怒。   才讲了两句,他都有将对方活生生撕碎了的心了。   “玄机大师,住手吧。”邵白从怅然中回过神来,出言喊住了男人的动作,“我们才到这里先找地方安稳下来吧。”   “其他事以后再说。”   独眼微微眯了眯,苏玄机倒也按邵白所说,收了法诀,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惹完事就想跑?!   这他妈也想得太美了吧!   楚天泽这种脾气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然而他才正欲上前一步,那月白色的身影便挡在他面前。   “你要护着他?”楚天泽的声音禁不住抬高了几分。   这个认知简直比刚刚混账的挑衅还要让他愤怒。   不仅如此,他心里竟然还有点泛酸。   “不是,楚师兄……”说到一半,想起男人不喜欢这个称呼,邵白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来,“对不起,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   “……”楚天泽愣了愣,大概是对方的神情太过落寞,他的火气硬是压在心里无法发作。   “你现在是待在楚府里吗?”见男人没有回答,邵白抬起头带着一点试探问道:“我可以喊你天泽?或者是、是……喊你楚少爷?”   “随你。”楚天泽撇过头,语气有些僵硬。   “那楚……少爷,”邵白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他不是不想用更亲密的方式唤对方的名字,只是他心里有些不敢了。   他害怕对方心里讨厌这种亲昵的称呼。   “今天是我唐突了,那个……以后我能去楚府找你吗?”   对方的态度太过小心翼翼,楚天泽根本做不到厉声拒绝。   感觉要是拒绝的话,他的心里又会搅和成一团,难受得紧。   “楚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楚天泽目光游离,换了种还算委婉的拒绝方式。   谁想此话一出,对方反而松了口气,那双眸子都比之前亮了一分,“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无论在哪我都会去找你。”   有……有病吧。   头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么肉麻情话,楚天泽只觉得一股子热意往自己的头顶窜去。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羞耻的人!   楚天泽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心绪,他也没心思追究苏玄机的无礼了,一言不发转过身,紧接着一个缩地诀便原地消失了。   “他走了。”邵白缓缓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玄机大师,楚师兄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记忆显然出现了问题,他没有如此惟妙惟肖的演技。”苏玄机站在邵白的身淡后漠说道。   “果然还是我来得太晚了吗?”轻轻捏了捏鼻梁,遇到这样的变故,就是邵白也会感到疲惫,“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然是有人作梗。”   “是谁?”邵白问。   “你说还能是谁呢?”苏玄机直接将问题又抛给了邵白,黑色的瞳孔不由沉了下来。   “清疏,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时雪刺和狼王部落的一众人也验过了路牌,顺利通过了天之门,“刚刚这边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没什么。”邵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温和说道,“雪刺,所有人都通过天之门了吗?”   “是的。”看到邵白的眼角微微发红,雪刺的表情也阴沉了几分。   结合之前他看到的异变天色,他心里已经将整件事情猜到一些了,然而将一切看在眼里后,雪刺并没有向对方询问的打算。   “嗯。”邵白将心情收拾清楚,接着就朝不远处的冷文山和冷文走去。   “冷老,冷风的身体怎么样?”   “冷风那小子没事,只是身子发麻没缓过劲来,没什么大碍,您不用担心。”冷老拄着拐杖说道。   “这样。”邵白点点头,接着微微行礼,语气诚恳,“冷老,对不起,那位是我的师兄,他不是有意冒犯的,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您快起来吧。”冷文山抬手将邵白扶起,“您是我们的主人,我们跟随您同来,自然都是相信您的,怎么会怪您?”   “这件事风儿他不会怪您的。”   “谢谢您的体谅。”邵白轻轻说道,“我会抽空去看望冷风,到时候再亲自像他道歉。”   “您放心吧,风儿没有那么娇弱。一上来受次挫也好,知道人外有人,才能戒骄戒躁,好生修炼。”   邵白自然听出冷文山嘴里宽慰的意思,心下有些感动。   虽然他与冷文山两人是上下关系,但很多时候冷文山对邵白更像一个慈爱宽容的前辈。   “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在这九天上界,选一处栖身之地吧。”邵白振作精神将目光投向苏玄机。   他们这无一例外都是第一次踏足九天上界,除了苏玄机。   邵白相信苏玄机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了,而苏玄机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我已选好地点,还请主人随我来吧。”黑色的斗篷手里已经握住了一张羊皮卷,淡淡说道。   九天上界,楚府。   “楚二少爷。”看见走来的高大身影,看守的门童连忙将朱红色的大门推开,接着便半跪在地上恭敬说道。   一路闷头回到楚府,楚天泽的心里一直有股若有若无的气憋在心里。   不爽!   很不爽!   他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反正见到那个行为奇怪的男人后,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简直就和魔怔一样,对方的声色容貌都像用尖刀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无法忘还。   楚天泽有些不甘心的咬咬牙,他讨厌这样的状态。   他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对方一个亲密的举动、一声喃喃的低语都能轻易让他无法招架,在这个男人面前溃不成军更是瞬间的事。   天知道,就相处了那么一会儿,他的手就已经好几次控制不住想摸上男人的后背了。   楚天泽不相信自己是被对方美色诱惑了,身为一等世家的二少爷,他不是没见过漂亮的皮囊,这些年来,他身边也不缺向他示好的美人。   可是他也不曾——   楚天泽忽然愣了愣,如此细细一想来,他倏地发现自己是不是被美色迷了心窍这事似乎也不好落个准数了。   有一说一,刚刚那个男人的容貌姿色,甚至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意外合他的心思。   之前那些所谓的美人好像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因为容貌的原因……?   因为容貌所以对那人格外宽容?   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个如此肤浅的人,楚天泽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一时间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沟里。   “你刚刚去哪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楚天泽抬了抬眼皮,望着不远处那张和自己有七分像的脸,心情又差了三分。   “呵,明知故问。”楚天泽没好气地说道。   “不要在外面惹不必要的麻烦,你的行为举止都代表着楚家的脸面。”楚自在转着手上血色的扳指沉声说道。   “轮不着你来对老子说教。”楚天泽直接呛声道。   “长兄如父,这个家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可以管教你了。”楚自在走了过来,拍了拍楚天泽的肩膀,“在你成家搬出去前,你只能受着。”   楚天泽嗤笑了一声,“少在老子面前摆架子,老子不吃你这套。”   “我也不想管你,但你要记住,现在这楚家就我们两个人,如果你还要与我对着干,那便是给旁人看笑话。”   “切。”楚天泽心里暗骂一声。   楚自在说得意思他心里明白,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里对楚自在这个人的厌恶。   说来也奇怪,这份厌恶的由来楚天泽自己也摸不清楚。   在记忆之中,楚自在身为他亲哥并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长得相似,自看生厌、命不对盘。   没办法,毫无缘由,楚天泽就是看他这个亲哥哥极为不顺眼。   “大战在即,四大世家的支持我已经得到了,我们与神兽殿的账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一码归一码,魔兽我可以帮你宰,楚家的仇也可以算得上我一份。”说道这个份上,楚天泽也把事放到了明面上来,“但你再把人安到昭阳苑,老子就得先和你翻脸。”   “放心吧,接下来隐队的人也没空用在你身上了。”楚自在如实说道。   楚天泽冷哼一声,便打算离开,两个性子强硬的人讲话实在难以谈拢,他估摸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和楚自在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走了几步楚天泽忽然停下了脚步。   “楚自在,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   “我从来没离开过九天上界,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楚自在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还能去哪吗?”   “算了,就当老子没和你提过。”金发男人蹙了蹙眉,似乎有些后悔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一脸烦躁的离开了。   “梦老。”待楚天泽走远后,楚自在唤了一声,很快一个飘着白发的老人便恭敬地出现在了楚自在的身边。   “少爷。”   “楚二少爷脑袋里不该有的东西你都处理干净了吗?”楚自在的身上带着些许迫人的气势。   “少爷,里面只留下了您需要的部分。”梦老说。   “这件事不能出错。”楚自在的神情有几分凝重,他将狮子亲手放出囚牢可不是为了让对方咬到自己身上的。   “那属下夜里再去核实一次。”被楚自在这般询问后,梦老也有些不放心。   “不。”楚自在直接否决了梦老的想法,他很明白如果梦老被发现了,那才是真的功亏一篑。   “将楚二少爷剥离下来的那部分记忆送来给我。”说完楚自在便缓步离开了。   因为白天发生的种种,楚天泽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法好好阖眼睡一会儿。   待天色蒙蒙亮,楚天泽便挠了挠自己有些杂乱的长发,烦躁地起身了。   “自在。”   “自在。”   “自在。”   “闭嘴!蠢鸟!”一大早就听到如此晦气的名字,楚天泽的脸色黑的可怕,血色的眸子狠狠瞪了一眼那只在金笼叫的欢快的身影。   大概是感觉到主人的怒气,鸟叫声戛然而止。   屋里面又恢复成一片寂静。   楚天泽讨厌这只养不熟的鸟,明明是他天天在喂养着对方,而那张鸟嘴里每次喊得却是楚自在的名字。若不是他已经习惯这只鸟的存在了,他早就把这鸟玩意的毛全都拔光了。   将昭阳苑的门窗统统打开,薄纱似的阳光洒进了阴暗的屋中,呼吸着晨间最新鲜的空气,楚天泽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   这里曾经是楚府最奢华的院落,有着无数的仆从左右伺候,但自从楚天泽搬到这里来了以后,他就把所有的闲杂人等统统都赶走了。   倚在有些落灰的花雕门上,望着门外各色争艳的花丛,楚天泽的表情终于松了松。   静谧无声,怡然自乐。   在这里,他不会因为任何愚蠢的人或者愚蠢的事而怒气难消。   很好。   果然在他的领地里任何人都是多余的。   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楚天泽享受着此时的沉寂,开始慢慢放空自己的思绪。   窸窸窣窣。   大片花丛的后面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真他妈的!   又是楚自在那家伙派来的老鼠!   真是没完没了了!   楚天泽咬了下牙大步向花丛的后面走去。   他发誓这次他一定要将这只烦人的老鼠好好收拾一顿。   “给老子滚出来。”长臂一伸,楚天泽直接将藏在花丛后面的身影强行拽了出来。   月白色的衣襟被他强行拉开,线条平滑清晰的锁骨在氤氲的晨气中若隐若现,对上那双有些惊讶的眸子,楚天泽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是他?   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楚师、不,楚少爷,我、我来找你了。”大概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男人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回过神来,像是被刺到了一般,骨节分明的手连忙松开对方雪白的衣襟。   “昨天楚少爷答应的,我就来了。”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谁他妈会一大早就跑到别人家里来。”楚天泽的语气有些羞恼。   “不能一大早来吗?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想来了,但是怕打扰你,我就等到早上了。”男人的脸上有些失落,“那……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你这人——”楚天泽不知道该怎说什么,因为他的心神还落在男人被他扯开的衣襟口上,“先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好!”   “啊……啊。”男人有些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白皙的面上不由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让、让楚少爷见笑了。”男人赶紧将自己的衣服搭理好。   “来就来了,你没事躲花丛后面干什么?”楚天泽板着脸,将自己怪异的心思按强行捺下来,“装神弄鬼。”   “我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你一下子开门出来,我下意识就蹲下来了。”说到这里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蠢死了。”瞧着对方那样子,楚天泽没发现自己嘴角扬起的弧度。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而身后的男人很快也跟了上来。   “楚少爷,你吃过早膳了吗?”   “想都别想,我这不会供你饭吃的。”楚天泽伸了伸胳膊有些懒散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什么想吃的话,我去给你买。”男人摆了摆手解释道。   “不用,楚府有自己的厨子。”楚天泽淡淡说道,“到点他们会送过来。”   “这样啊。”一下子,男人的情绪便低落了不少,“那午膳也不用吗?”   “你很闲吗?”楚天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要给自己买吃的这么执着。   难道他看起来很能吃吗?   短暂的沉默。   “以前你……常常会买这些吃得给我。”说着说着那声音便小到听不见了。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楚天泽背对着男人坐了下来,他不想看对方这副神态。   他不想跟着心里难受。   “嗯,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   血色的眸子缩了缩,那个自说自话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半蹲下来,然后很自然的拉住了他的左手。   带着纯粹的依恋,有些冰凉的侧脸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只是不想在和你分开了。”   砰砰砰。   胸膛里发出血脉喷张的声音。   一种微妙的感情在楚天泽的身体里回荡起来。   像是被眼前的人蛊惑了一般,楚天泽的的手忍不住动了动,指腹轻轻摩挲在那张让他无法忘怀的脸上。   清澈的眸子有些微怔,大概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   邵白身子有些僵硬,不敢动作。   “名字。”   可能是早起的原因,楚天泽觉得声音带了一点沙哑,“你叫什么名字?”   “邵白,字清疏。”那人的眼睛一下子就有了光彩,“如果你愿意,可以唤我清疏。”   清疏吗?   真是一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   楚天泽看着对方的神情有些好笑,他好久没见过意图这么容易看穿的人了。   不过也是奇怪,明明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念在嘴边倒觉得意外的熟悉。 第109章 九天上界04   热腾腾的蒸气从雕花的百灵台上缓缓冒出, 四道金边大碗菜, 八道银边的碟碗菜, 两道油糕点心, 再加上一碗熬煮至奶白色的高汤, 放在外面大概够七、八个人吃的奢华膳食,在一等世家楚府不过是主子们往日一顿的家常便饭而已。   “楚少爷,你……你每日都吃这般多得吗?”   熘鸭腰、豆秧汆银鱼、小葱炒肉、肉片焖玉兰、肉丁果子酱……望着摆的满桌的精细菜品, 邵白眼神里划过一丝愕然。   在邵府,这一桌已经相当于晚上家宴的水平了。   过了这些年, 楚师兄胃口变得这么大了吗?   “犯什么傻, 又不可能全都吃完。”楚天泽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握起了筷子。   “那吃不完,岂不是都浪费了。”   听到男人那小声的嘀咕, 楚天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笑,接着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邵白稍微有点尴尬,他坐在丰盛的饭桌旁边, 听着筷子轻微触碰声, 不知道该不该回避一下。   他这样坐着就和个局外人一样。   他在这里是不是打扰到楚师兄用膳了。   啪。   就邵白坐立不安的时候,一双银光闪闪的筷子的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邵白望着那双筷子, 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楚少爷, 你是要我帮你夹菜吗?”   “谁要你夹菜?我不又是断手断脚了?”这个男人的思维根本就是异于常人,楚天泽想不懂对方怎么得出他让对方夹菜这么荒谬的结论的。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理解的吧。   “啊,不是这意思吗?我会错意了。”男人摸了摸鼻子, 有些拘束地坐在边上。   “拿着吃。”见对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楚天泽有些受不了,夹菜的手顿了顿,明说道。   “我可以用这个……和你一起吃吗?”面对楚师兄突然的邀请,邵白心里有点受宠若惊。   明明在不久前,对方还说绝对不会收留他吃饭的。   “不然呢?还要老子喂你吗?”血色的眸子淡淡撇了对方一眼。   “这……这样不好吧。”邵白小声说道。   楚天泽随口反讽了一句,他没想到这个叫邵清疏的男人竟然当真,不仅有些傻气地挠了挠头,那张看似清冷的面孔还透露出一层薄红。   呵,真是。   这个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大概是男人的反应太过有趣,楚天泽心里隐隐生出了逗弄对方的心思。   将自己手上的那双黄花梨木的长筷放了下来。   带着的几根青筋的大手将邵白面前放得那双银筷子握了起来。   “吃哪个?”男人挑眉问道。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看着男人的动作,邵白的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不由慌乱了起来。   “既然你不说,那我随便选了。”   楚天泽的嘴角勾了勾,一只手半撑着脸,另一只手用筷子夹了片炒得嫩黄发亮的肉片送到了那张紧抿着唇前。   “张嘴。”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那张白净的脸红色愈发厉害,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颤了颤听话的张开嘴。   血色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犹如凶兽紧盯猎物的神态。   本来抱着逗一逗对方的心思,结果一不小心,楚天泽发现他好像将自己玩进去了。   望着对方嘴巴微张的模样,他的喉头滚动的厉害。   一股强烈的干涩感生硬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里对这个男人的渴求。   这种感觉太不对了,楚天泽脸色不由一变。   嘴边的肉啪的一下落到了邵白面前的碗里,那双银色的筷子也一道放在了碗沿上。   “自己吃。”丢下三个字,那张精致的面庞便转到另一边的阴影里。   “嗯……嗯。”   手背轻轻碰了下自己发烫的脸颊,邵白也垂着头默默拿起了筷子。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两个人便各怀了心思,这饭也便吃得格外的安静。   “那楚少爷,我就不打扰你了,今日我便先走了。”男人抬头望了望天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不走,那张脸上也写满了不舍。   楚天泽坐在那轻轻哼了一声。   一吃完就准备跑路,他愈发觉得对方就是来这骗吃骗喝的了。   “那我走了,楚少爷。”见没有反应,走到门槛处男人又忍不住转过头来,重复说道。   楚天泽没说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走就走呗,又不是他让对方来的。   “我明天还会再来的。”男人对着他摆了摆手,接着便跨出门去。   “他妈的,明天还要来。”望着那慢慢消失的白色身影,楚天泽轻声骂道。   今天又该怎么消磨过去?   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楚天泽心里有些烦躁。   待人走远彻底没影后,金发男人有些慵懒地仰靠在藤椅上,神色很是无聊。   虽然嘴上对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嫌弃的很,但他的心里却忍不住盼着明日的到来。   “我是从哪进来的?似乎是跨过了一面很高的墙,好像是这里。”邵白知道自己容易找不到路,来的时候他是直接循着楚天泽的气息一路找来的。   而回去的时候,他便是循着苏玄机的气息。   月白色的身影轻轻一跃,男人很轻松地便立在了那高高的白底朱顶的墙头上。   一股清逸幽雅的香味便窜进了邵白的鼻子里。   是梅花的香味?   邵白发愣了一下,这个时节还是秋季,天气也没有那般冷,远没有到梅花盛开的时候。   视线下移,邵白没有想到在宫墙的另一边,会是一片盛放梅花园。   梅萼初凝粉,朵朵淡墨痕。   邵白的心神不禁被这出乎常理的美景吸引了过去。   “你是谁?”一个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邵白猛地回神,只见在那梅花盛开的地方有一个披着玄色氅衣高大男人正屹立在那里。   他似乎被人发现了。   邵白本应该马上离开此处,然而他的动作却因为一个理由停滞了下来。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对方的那张脸。   那个人长得……和楚师兄意外的相像。   “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楚自在眼神暗了暗,望着平稳站在高墙之上的身影,再次发问道。   那月白色的身影并没有回答他,还是再次轻巧跃起,跳上不远处的屋檐之上,接着便快速消失不见了。   这种动作依靠的显然不是普通的缩地诀。   而是宛如身轻如燕,靠身体的力量真正地在高空中自由移动。   这怎么可能是人类的身体的能够做到的?   饶是楚自在看着都不由陷入微怔,等他想追上前去的时候,那抹月白色已经消失不见。   竟然能在这管辖森严的楚府里来去自如?   世家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神秘的人物。   难道是那山海阙之中的人?   如此思虑一番,楚自在的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梦老。”   “属下在。”   “让梅挽香过来见我。”   “是,少爷。”   山海阙新的建立点是在一座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苏玄机并么有选择直接去收购大面积的住宅,而是画出了数十张精密的图纸,他准备靠着山海阙这两千号人力新建一座崭新的殿宇来。   而在这之前,大部分人就休息在苏玄机的灵舟之上,而剩下一部分人则负责守夜警戒,露宿在灵舟之外。   其实有了详细的图纸和苏玄机的讲解后,建造一座殿宇出来其实也并不困难。   有着五行法诀的从旁协助,无论是木料、还是石料,都可以就地解决,在加上山海阙的人大多修炼灵力,身体强度远胜过普通人,建造的效率也加快了不少。   “玄机大师,狼王部落那边的人想让我问问这里画的是什么意思?”王策拿着羊皮图纸跑到了灵舟的操控室里去寻苏玄机。   “几天你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了?”苏玄机结果图纸淡淡问道。   “还行。”王策笑了笑,露出白牙,“他们很好相处,都是很热情的人。”   “挖一条四尺深,两百尺长的沟渠。”怕王策理解不了,苏玄机又多解释了一句,“这是留来排污水的。”   “原来是这样。”王策原以为只是搭个屋子那般简单,他没有想到这图纸上还有如此多细碎的内容。   玄机大师真是厉害,这么多细节的地方都能想到。   王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便又只向另一处,“那这里是什么意思?”   “里要挖个二十尺的斜坡,不然东南角的不平,地基会不稳。”苏玄机说,“算了,我等会与你一起去吧。”   “那麻烦你了。”王策挠了挠头说道。   “你看见清疏了吗?”苏玄机忽然开口问道。   “清疏?一大早,我便没有看到他,屋里好像没人的样子。”王策愣了下答道,“要我去找找他吗?”   “不了,随他去吧。”苏玄机站起身,拿起图纸便往外走去,“改天我准备用灵珠结合灵力循环做一组全新的义眼,看东西远近调节会更加自然,你想试试吗?”   “真的吗?玄机大师,真是谢谢你。”王策跟在黑斗篷的身后,心里很是感动。   “没什么。你觉得好,我便能放心用了。”   王策脸上的表情一滞,接着便缓缓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习惯了,但玄机大师说话可真不友好。   不过王策自然不会真的去怪对方,前因后果他还是明白的,若是没有碰到玄机大师,那他也许这辈子都无法见到光明。   无论是清疏,还是苏玄机,他都有偿还不清的恩情。   “玄机大师。”   苏玄机和王策正欲走下灵舟,一个声音便叫住了他们。   “回来了。”苏玄机望向邵白说道。   “嗯……嗯。”邵白垂下头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你可以不用这么急回来,这些活交给我们来就可以。”苏玄机说道。   “我想着多一个人会快一些,大家好早点有一个住处。”邵白说道,“他们都是跟着我来的,我总不好让他们在外面餐风饮露。”说到这邵白的心里难免有些内疚。   当山海阙真的成立起来的那一刻起,邵白对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多了一份责任。   他不想让这些相信他、追随他的人失望。   “王策,你先去吧,我等会儿过来。”   “嗯,好。”感觉气氛有些低沉,王策便接过羊皮卷先行离开。   “清疏,你过来看。”   邵白抬头,走到了苏玄机的身边。   “所谓同甘共苦便是你想分给他们荣耀,他们也想分担你的苦恼。一起付出完成一件困难的事并不是吃苦。”苏玄机指向舷窗之外沉声说,“我们完全可以用三年的积蓄直接买下几套现成的住宅,但这样做的意义不大。您知道山海阙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最大的问题?”邵白愣住了。   “二十四姓和狼王部落两方间的关系。”苏玄机说,“他们之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团体,之前在三重下界,两方是分开而行的,但到了九天上界,两个作风完全迥异的团体放在一块,发生矛盾是迟早的事。一起建造住处是他们两方契合的开始,这些才是您要思考的事,到时候您处理的态度就需要十分谨慎了。”   苏玄机说得这些事都是邵白没想到的。   这也并不奇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是邵白最不擅长的,想到这,邵白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我会好好考虑的。”邵白点点头说道。   见邵白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苏玄机便不再提这事,将话题转开。   “你去过楚府了?”   “嗯,我去见了楚师兄。”邵白没有隐瞒如实说道,“还见到了一个和楚师兄长得很相似的人。”   “那是楚天泽的兄长。”提到这个人苏玄机的表情就变得格外阴沉。   “楚师兄也有兄长吗?”邵白的神情难免有些惊讶。   “有,那个男人叫楚自在。我离开的时候,他是九天上界天赋最高人人皆知的神童,这些年过去,他应该已经与九天上界法诀最强这个位置无比接近了吧。”苏玄机的手不由攥紧,“不出意外,他会是我们以后最大的阻碍。”   “可他是楚师兄的亲人。”邵白有点为难,“我们要兵刃相见吗?”   “亲人?不。”苏玄机摇摇头,“我有十分把握,楚天泽那家伙记忆出错和楚自在脱不了干系。”   “而且据我所知,在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里,楚天泽最恨怕就是他了。”   从苏玄机的嘴里知道这些事后,邵白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没有想到那个和楚师兄如此相像的人竟然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邵白的心里头一次升起了一股无法排解的怒火。   夜里,月白色的身影又以灵巧无声的巧妙身法潜入了楚府之中。   刚用过膳,楚自在正独自一人无言的站在他常在的梅花园里。   暗香浮动。   一道极冷的风从他的身侧划过,枝头的梅花随之乱颤。   冰凉锋利的触感在转瞬间贴在了楚自在全身最脆弱的脖颈上。   楚自在的瞳孔倏地缩了一下,接着很快又恢复如常了。   在他右下方的视野里,银色的长剑在月光下闪烁出极为亮眼的光泽。   “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你还是第一个。”楚自对着身后的人影淡淡说道,“你想和我谈些什么?”   “邵白。”   没有想到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邵白有一瞬失神,也就在这时,带着血色扳指的手已经触碰上剑刃。   绚丽的火舌在一瞬间沿着银剑攀爬而上,直冲白色的身影而去。   火舌并没有伤到邵白分毫。   在一瞬间,邵白便做出了反应,松开了执剑的手,往后退了数十尺。   “秘银打造出来的剑?”手指捏着银色的剑身,见手中的剑的毫发无伤,楚自在便看出了这柄剑与众不同的材质,“是了,这是我那个弟弟送于你的。”   嗖——   像是有一种极强的吸力,下一刻那柄长剑便自行脱离了楚自在的掌握,回到了邵白的手里。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邵白盯着不远处的身影沉声问道。   “楚天泽对你了解多少,我便对你了解多少。”楚自在摸了摸手上扳指,“因为我们是兄弟。”   “是你将他的记忆改掉了吗?”   “是。”   就在楚自在刚将答复说出的刹那,一股极其恐怖的威慑力瞬间从那清瘦的身影上爆发出来。   令人窒息的压迫。   全身上下像是被无数把利刃指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一向镇定自若的楚自在忍不住失神了。   砰。   下一刻,他的整个人的后背就撞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你看过吧,那些记忆。”银色的瞳孔蕴藏着强大无上的力量,楚自在在双眸子里能感觉到的只有漠视。   “你要做什么?”楚自在保持着表面上的从容。   他的身份、他的经历、他的个性……所有的一切都不允许楚自在在任何情况表现出胆怯或者屈服。   就算是现在,他被死亡的气息笼罩,面对着一个强大到完全看不透的人,他也不会表现出一丝慌乱。   他打量着那张不似真人的面孔。   眉眼处还有一点相似的痕迹。   即使是看了楚天泽那段在三重下界的记忆,楚自在还是难以将眼前的男人和那小小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对方并没有马上置他于死地,楚自在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把那份记忆给我。”   “就算我给你了,你也不知道让楚天泽恢复如初的方法。”楚自在很冷静地说道:“而且恢复记忆对楚天泽真的好吗?”   白色的身影猛得逼近一步。   一道浅浅的口子在楚自在的脖子划了开来,细小的血流沿着剑身流了下来。   “那些记忆对我而言有多重要!”那张出尘的面孔染上了隐忍的愠怒,银色瞳孔的逼视太过强烈让楚自在有些承受不住,“你根本不会明白。”   “我好不容易才和楚师兄……”邵白情绪很是激动,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真的不是神。   他不是无坚不摧的。   如苏玄机所说,他再强大也是一个有弱点的人,而楚天泽大概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只需对方一个厌恶漠视的眼神,就能兵不血刃,将他的心彻底泯灭。   那些点点滴滴,两个人一起拥有的记忆竟然全部被人轻易抹去。   邵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喜欢他?为什么?”楚自在有些想不明白,他了解楚天泽的性格,他不觉得那是讨人喜欢的性子。   “因为那幅皮囊吗?”楚自在望着面前的人,他一边说着,手一边挣扎着握向那把银剑,“虽然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但我和他确实长得很相像。”   “难道你也会因此而喜欢上我吗?”   “你们根本就不一样。”邵白说。   “是吗?这样吧,或者说,你真的能做到杀死一个和楚天泽如此形似的人吗?”楚自在往剑刃上凑了凑。   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银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恍惚,剑也控制不住收了收。   就这一点分心便足够,威压有一刻的消失,楚自在的眸子微沉,把握时机,一个缩地诀出现在男人的身后,抓住白皙的手腕,将人反身制住。   几乎是同时几束炽热的烈焰火牢将邵白从四面八方死死困住。   “我和他是不一样,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楚自在伸出手轻轻抹去脖子上的血迹说道,“首先,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心慈手软。”   “不过你的力量确实太危险了。”楚自在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比较合适。”   “杀了你吗?”   就在这时,楚自在忽然蹙起了眉头,一个缩地诀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一道恐怖的雷光就砸在了他刚刚待在他的位置。   望着不远处那双血色的眸子,楚自在神色沉了下来,“昨天的事我应该和你说清楚了吧。”   披着金发的男人顺着月光走到了邵白的身边,手直接握上了那由烈焰制成的囚牢。   咔嚓。   那几道电光瞬间就将那牢笼粉碎了。   邵白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一条青筋凸起的胳膊搂住。 第110章 九天上界05   楚天泽的表情狰狞的可怕, 一股强烈的情绪似乎随时要从他的心脏之中爆破而出, 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   他是循着夜里那燃烧起来的火光赶来的,本是闲着没事想看看楚自在这家伙大晚上在搞什么幺蛾子,谁想他来到这里入眼便是男人被烈焰包围起来的场面。   在那一瞬间, 楚天泽整个人的呼吸都不禁停止了。   他差点以为那似月明风清一般的身影会在那残忍的火光之下化为虚无。   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他的胸膛里蔓延。   等他强行冷静下来, 他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火牢诀。   还好, 是他多想了。   虽然男人并没有大碍, 但即使如此, 楚天泽还是怒火难平, 在他以为即将失去的那一刻, 他连杀了楚自在的心都有了。   “你动了他, 谈什么都没用。”楚天泽哑着声音说道, “这一刻起, 一切都算不了数。”   楚自在打量着站在那的两个人,表情若有所思,“你认识这个擅闯楚府的人?”   “我让他来的。”楚天泽蹙着眉说道。   “你让他来的?你认识他?”楚自在缓缓问道。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想让谁来难道还要你的准许吗?”楚天泽已经没有耐心和楚自在谈下去, 语气很不客气警告道, “这是最后一次, 还有下次, 老子绝对会宰了你。”   “你真的想清楚这么做的代价了吗?”楚自在望着那张将暴虐写在脸上的面孔,转动着手上血色的扳指,“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你真的做好与我彻底决裂的准备了吗?”   “做个屁的准备。如果你不相信, 大可以试试。”血色的眸子杀意毕露,“你绝对会后悔。”   楚天泽不是在说笑,他的神色是极为认真的。   其实细细想来这楚天泽自己都觉得自己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楚自在有多强,楚天泽心里很清楚,他了解楚自在,就像楚自在了解他一样。   从生下来开始,他们便互为光影,一冷一热,他们两个就像彼此的镜子,能够轻易照出对方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兄弟二人真的撕破脸皮,那下场只有一个。   两败俱伤。   为什么要为了这个见了也就三次面的男人和楚自在闹翻,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楚天泽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反正不行。   一个强烈的意志插在他的脑海里。   谁都不可以在他眼前伤害这个男人。   “你大概是疯了。”楚自在将楚天泽的反应看在眼里,他不明白明明已经将记忆剔除的干干净净了,楚天泽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的执念。   难道是野兽独有的习性吗?   一旦认准的一个猎物,那份气息便一辈子忘不掉,不咬住那只猎物的脖颈便绝对无法满足血液里的喷涌而出的冲动。   真是偏执到骨子里了。   “知道就别来招惹我——”楚天泽稍微顿了顿,但他还是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完了。   “还有动我的人。”   “呵……,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楚自在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化作了烈焰,原地离开了。   “你干什么?”感觉到身边的人想追上去,楚天泽下意识缩了缩臂膀,将人又强行圈了回来。   “他不能走,我还没有把东西拿回来。”   “喂,差不多行了。”楚天泽有些头疼地将身边挣扎的人箍紧,他好不容易将那个烦人的楚自在打发走,他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要往火坑里跳。   真是犟得不行。   “你再去老子就不管你了。”没办法,楚天泽只能放出狠话。   男人不再动弹,然而他抿紧双唇,脸上很是不甘。   楚天泽打量着对方的神色,血色的眸子不由撇开,发问道:“那家伙拿了你什么东西?”   “那东西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必须要拿回来。”邵白抬起头,望着那张近在眼前的面庞,“我绝对不能失去。”   楚天泽望着对方那双恳切难过的眼神,心里不由一怔。   看来确实是对方无比珍视的东西。   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人重视到这个程度。   “你告诉我,改天我帮你去要。”楚天泽想了想,说道。   “……”邵白不禁垂下头来,他实在没法如实说出来。   那东西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重要记忆。   他不知道这样说法对方会不会相信他。   而与之相比,他更害怕对方一张口就将这份珍贵的记忆全盘否定。   他害怕听到类似的话语。   久久等不到男人开口,楚天泽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不愿意告诉他?   难道是不信任他?怕他会贪图那件宝贝吗?   简直是可笑。   越这般想,楚天泽的心里就愈是不好受,那种感觉就和被木刺穿了心一样,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邵白轻声说道,他还是决定另找机会再去找楚自在,他琢磨了一下,还是将那份记忆夺回来后,再和楚师兄将一切说清楚比较稳妥。   “所以还是算了——”   邵白懵着头说着违心的话,结果他话说到一半,他那光洁的下巴就被修长干净的手指强行拖了起来。   “没想到,你原来也是会说谎话的。”楚天泽望着眼角有点红的人,血色的眸子沉了沉,“但是这幅样子也演得太拙劣了点。”   一下子就被人戳穿了,邵白的表情愣了下,接着心里也难得生了几分恼意,因为生气脸上多了几分薄红,眼神也和对方故意错了开来。   “呵,还生起气来了,楚自在脖子上那一下是你干的吧,真没想到你还挺有两下子。”这梅花园到底是楚自在的地界,楚天泽不打算就留。   怕男人到处乱跑,楚天泽很自然的将那人有些冰凉的手牵了起来,接着自己转过身走在前面。   邵白被拉着,只有紧跟在高大背阴的身后。   他没有问对方要带他去哪里,因为此时他正望着两人相触的手出神起来。   这是第二次。   他们的手这样紧握在一起。   他们上一次这般两手相握静静走着,还是在承天寺的时候。   之后便是一分三年。   简直就像是大梦一场一样。   邵白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他和楚师兄没有分开,这三年,他们一定能像这样执很多次手。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一起过三次彼此的生辰,还可以一起度过三轮不同的春夏秋冬。   他们本来可以拥有更多美好的回忆。   跟在楚天泽的身后,邵白抬起另一只手微微遮挡在了双眼前。   他早已经过了爱哭的年纪,他自己原本也不是个感触如此之多的人。   只是触景生情,想起这些年不得不错过的事,他心里的难过便截断不了,快要溢出来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无比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这种变化很奇怪,也很突然。   曾经,他能轻易从天山之上跳下来了结自己漫长的一生。   现在,他能因眼前这个人痛惜彼此间错过的每一个时辰。   思念如海,无边无垠。   他心里无时无刻都想快些恢复两人间的关系,恢复成那种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喂,你真的在三重下界认识我吗?”前面的男人忽然沉闷的问道。   邵白将手放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们怎么认识的?我记得你似乎喊我‘楚师兄’。”   “我们在一个门派里,你是我师兄,你会教导我法诀。”没想到楚天泽会主动询问起以前的事,邵白自然如实告知。   “我教你?”楚天泽挑了挑眉,心里很是诧异,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教导别人的耐心的。   “真的,是你教我的。”见对方有些不信,邵白再次极为肯定地说道。   “呵,那我倒是把你教的挺好,”楚天泽轻笑了一下,语气带了点玩笑,“能把你从三重下界教到九天上界来,没想到,我还有这种本事。”   听楚天泽如此说,邵白不禁就想到了自己掐德磕磕绊绊的三重法诀,还有那直接失败彻底的补考测试。   一下子,邵白就面红耳赤起来。   要是楚师兄知道他这些年法诀修炼的这般不尽人意,怕是又要好好罚他了。   把人带回到昭阳苑,楚天泽不再有自欺欺人的理由,只有将对方的手松了开来。   接着,他抬起手指了指昭阳苑的后面说道:“从这出去便能离开楚府,还有别再去招惹楚自在了,至于东西我帮你去要。”   “我可以自己……”邵白说道一半,他的额头就被人轻弹了一下。   “胡闹。”见对方还不长教训,楚天泽有些生气地哼了一声,“我说了帮你去要,就肯定会给你弄来,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邵白小声辩解道。   “那你什么意思?”楚天泽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大晚上的,赶紧给老子走人,该回哪去回哪去。”   楚天泽忽然发现自己对待男人的态度十分的怪异,对方的岁数明明和自己差不多,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对方格外的不放心,总感觉对方是小孩子一样,一个不下心就会将自己弄得很惨似的。   “那个我……我想再待一会,”邵白望了眼天色,觉得时间还早,而且就算回去想着楚师兄他也根本睡不着,“楚……楚少爷,你能不能过会儿再赶我走。”   听对方这般一说,楚天泽的手颤了颤,表情也变得极为僵硬。   男人微微蹙着眉,紧抿着双唇,一脸委屈恳切的模样。   在淡淡的月光下,看上去意外的楚楚可怜。   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楚天泽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出来。   不仅说不出拒绝的话,楚天泽感觉对方现在提什么无礼的要求出来,他怕是都得点头答应了。   真他妈没出息。   楚天泽一边在心里自我唾弃着,一边抬手摸了摸鼻子遮掩自己的失态。   “随你好了,待腻了自己就知道回去了,我可不会管你。”   这昭阳苑除了花花草草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在这除了发愣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事可做,他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百无聊赖的乖乖回去了。   “真的吗?那楚少爷的意思是如果我想的话,一整晚都可以待在这里吗?”男人的语气中的喜悦简直都是不加掩饰的。   “不行。”楚天泽极快的拒绝道。   “为什么不行?”邵白连忙追问道,“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这里就放了一张卧榻,没你睡的地方。”楚天泽往屋里走得脚步愈发加快,这个男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在挑拨他脆弱的神经,简直就和故意的一样。   “我可以打个铺子睡在地上,我不挑的。”   真是烦死了。   楚天泽快要被这一言一语给逼疯了,这个男人根本一点自觉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他要是没忍住干出什么事来。   那应该不能算是他的错。   夜还很漫长,在邵白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下,最后他还是成功争取到了留宿在了昭阳苑里的机会。   楚天泽黑着脸从尘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套夏天用的蚕丝榻,展开来,极其敷衍的铺在了他卧榻不远处的地上。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这个地步?   他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耳根子这般软的人了?   妈的!   当时他就应该狠下心来直接将人赶出去才对。   吱呀——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缓缓打了开来。   还滴着水珠的黑色长发搭在单薄的里衣上,往日白皙的皮肤上在洗澡之后泛出诱人的嫩红色,迷迷茫茫的热气从那修长消瘦的身影上慢慢蒸腾而出。   这家伙的腰果然好细。   而且,摸得好像还挺软。   血色的眸子在男人的腰身上望了一眼,接着飞快的移开了。   “我……我洗完了。”气氛有一些微妙,邵白发现自己的心脏也莫名跳得快了一些,“我把木盆里的水换过了,楚……楚少爷,你快去洗吧。”   楚天泽喉头滚动,怕自己露出什么异样,他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沉默将门关上,便离开了屋子。   邵白微微松了口气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刚刚楚师兄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的。   有点太过炙热了。   那样的眼神让他忍不住脸红心跳。   当望着地上铺的扭扭歪歪的地铺,邵白便将怪异的心思抛开,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他弯下腰将那地铺整理好,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勾起。   面对这有些单薄的地铺,邵白一点嫌弃的意思没有,相反,他现在心里很是雀跃。   至少从来到九天上之界后,今日的此时大概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了。   这三年以来,他每天晚上都睡得极不踏实。   但今天晚上,有楚师兄在他的旁边,陪着他,邵白觉得他今晚应该能有一个好眠了。   “你头发为什么还是湿的。”   正坐在地铺上想七想八的邵白猛地回神,原来是楚天泽也已经沐浴完回来了。   大概是水洗过的原因,男人金色的长发变得格外柔顺,宛如金色的瀑布一样。   太久没看见那头金色的长发,这一下子邵白直接看愣了,目光完全黏在那心心念念的金色上。   楚师兄的头发真的好好看。   “发什么呆。”血色的眸子斜了一眼,“看起来就和个傻子一样。”   “嗯……嗯。”被男人这般一说,邵白才回过神来。   “楚少爷,你刚刚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把头发弄干,不知道这样会染风寒的吗?”楚天泽的语气很是不好。   邵白摸了摸自己还湿着的头发,“我用干布擦过了。”   “干布?为什么不用法诀?”楚天泽蹙眉问。   “我……我、我忘记了。”邵白结结巴巴说道。   法诀?   他不知道弄干头发应该用哪种法诀。   至少他会得那屈指可数的那几种法诀里没有一个是适合用来干头发了。   “蠢死了。”   “其实已经不滴水了,很快就会干的。”邵白小声说道。   “哪来这么多话,明明就是一个法诀的事。”   接着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就轻轻覆在了邵白的头上。   好暖和。   一股温暖的热气包裹在邵白的头顶,就像午日暖洋洋阳光洒下一样。   没一会儿,邵白就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真的已经干透了。   “楚少爷,好厉害。”邵白由衷称赞道。   “哼,这有什么好说的。”楚天泽走上地铺,望着坐在那发傻的男人,语气有些不屑,“起来,滚榻上去。”   邵白抬起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他睡在下面的吗?   “烦不烦,快点上去。”见楚天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邵白便赶紧起身坐到了卧榻上去。   “丑话说前面,你要是晚上打呼噜的话,我会直接把你扔出去的。”说着,楚天泽便板着一张脸平躺在了单薄的地铺上。   “你放心,我不打呼噜的。”邵白轻声保证道,“我也不会磨牙。”   “没有最好。”男人懒懒地说道。   邵白躺在榻上,望着底下躺着的身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个……楚少爷,还是我睡在下面吧。”   “闭嘴,睡觉。”之后,躺在地上的男人没再搭理他,直接侧过身,以后背背对着他。   除了轻轻的呼吸声,和屋外的悠悠的虫鸣声,夜里不再有别的什么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还不睡啊!   他到底还要盯着自己的后背望到什么时候。   楚天泽的心里暗骂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   楚天泽当然还没有睡着。   老话说得好,“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睡惯了软榻锦被,突然睡到这又硬又冷的地上,换成是谁一下子都是适应不了的。   然而楚天泽睡不着的原因不仅如此,主要的还有他背后那道一瞬不瞬的目光。   那个睡在卧榻上的家伙已经傻傻地盯着他有整整一个时辰了。   这是干什么?   就不能乖乖闭眼睡觉吗?   这么盯着,难道要从他背上看出一朵花来吗?   楚天泽没有转过身去,一直保持着侧卧这一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感觉时间慢慢变得难熬了起来。   轻微的窸窣声。   楚天泽不由蹙了蹙眉,感觉到有人悄悄走下来后,血色的眸子赶紧闭了起来。   这是要起夜了?   楚天泽想了想,他打算等人走了之后,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翻个身,换个姿势。   然而左等右等,楚天泽并没有等到门开的声音。   他等到的是一层柔软温暖的锦被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将他的头撑起,往下面塞上了柔软的枕头。   最后那只手还在他的头上温柔的摸了摸。   “楚师兄,晚安,好梦。”   声音极轻,犹如梦呓。   楚天泽的眼睫毛微微颤抖,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悄悄蔓延出来。   男人没有再回到卧榻上,而是直接窝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楚天泽抿了抿唇,心里纠结了一下,转过身想说些什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依偎在他身边的人呼吸竟然便平稳了下来。   这么快就睡着了?   楚天泽有些诧异。   这个人好好躺在卧榻上一直瞪着个眼不睡,这会儿,一睡到他边上竟然一下子就会周公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既让人感到困扰,又让人感到心疼。   楚天泽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将那单薄的身影拉进了被子里,见对方的脑袋垂在地上,便干脆将对方的头移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大概是这样睡得舒服了,男人轻轻唔了一声,头还无意识地往楚天泽手臂上方移了移,找了一个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   “真是欠你的。”   望着对方那睡去的容颜,楚天泽的内心从来没有如此的安静平和过。   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了一样。   这种温暖的羁绊是在这称之为“家”的楚府,他从来没有找到过的感觉。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由想到面前的男人与他说得那些所谓的往事,楚天泽的眼神沉了沉,他不得不去深思这其中的原因。 第111章 九天上界06   几道微微的霞光从天边的云层透露出来, 如水波缓缓四散开来, 清清脆脆的鸟鸣声从朦胧透光的雕花窗外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   到了清晨,身体养成了固定的习惯,邵白便自然的悠悠转醒。   有些不舍从这安心的氛围里清醒过来,犹豫了片刻,邵白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有些出乎意料,入眼便是一条精致流畅的下颔线,黑色的眸子不由一愣,接着目光便被蛊惑着继续下移。   优雅的脖颈, 凸起的喉结, 然后便是衣襟下凹凸有致的锁骨。   邵白的喉头滚了滚,脸上不由一热。   昨晚,他……他似乎一不小心睡到楚师兄的怀里去了, 而且还将头压在了楚师兄的胳膊上。   清楚了自己身处的位置后, 邵白便不敢随意乱动,生怕自己的动静吵醒身边正在熟睡的男人。   原本邵白心里是打算一大早便悄悄离开了,毕竟昨天他一整晚都待在了这里,怕惹人担心, 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然而现在他心里实在是舍不得走了。   他好久没有和楚师兄靠得这么近了, 近到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 感应都彼此的脉搏, 感受到互相身上的热度。   邵白忍不住再次阖上了眸子,一遍又一遍不停的确认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   自从把上次这股气息突然的消失无踪后,邵白的心里终究还是留下了恐惧的种子。他控制不住自己, 不断做出这样重复的动作让自己心安下来。   真好。   楚师兄的气息依旧是那样,和阳光一般温暖。   这次,他再也不会将这份独一无二的气息弄丢了。   手臂忍不住收缩,邵白心缓缓松下,他难得放任自己,懒散了一次,再次进入了温暖平和的梦香之中。   感觉到自己不断在深海中下沉、下沉……   就在压抑到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血色的眸子倏地睁了开来。   “嘶——”下意识想起身的楚天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晚上过去后,他左边的整条手臂已经麻木的完全没有知觉了。   视线下移,此时一个软软的脑袋正靠在他的肩头上,而他的脖颈处正被两条白蛇似的胳膊紧紧搂着。   难怪他会做这种快要窒息的梦。   楚天泽缓缓叹了口气,望着这具紧贴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昨天晚上的一切,都荒谬的可怕。   一步一步的退让,他的底线真的是愈来愈低,楚天泽都有些无法想象自己竟然真的会允许另一个人贴身睡在自己的身边。   实在是不可思议。   被人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楚天泽醒了也没法动作。   感觉到淡淡的香气涌了上来,楚天泽蹙着眉嗅了嗅,才发现这味道是来自怀中人的头发上的。   真他妈的。   一个男人身上弄这么香干什么。   手臂麻的厉害,楚天泽尝试着从男人的束缚下脱离出来,他将身子往后撤了下,然而对方比他想象之中还要黏人。   微凉细嫩的肌肤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身体,强烈的冷热对比,让楚天泽的身体忍不住一颤。   这人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往他怀里钻。   “喂,赶紧给老子起来。”声音变得有些粗哑,楚天泽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便想赶紧将对方喊醒。   “唔,……”紧紧依偎在他身上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动静,迷迷糊糊地说道:“楚师兄,早。”   声音软和的不行。   就和在撒娇一样。   楚天泽的神经一颤,然而说完之后,那个不安分的脑袋还极其自然的在他肩上亲昵的触碰了以下。   没有半点征兆,一股强烈的冲动便不受控的从楚天泽的腹部直接涌上了他的头顶。   这一刻,楚天泽的脑子里彻底炸了。   他……他居然会……   这……这怎么可能?   因为这个男人。   “楚、楚少爷,早上好。”彻底清醒过来后,邵白连忙松开自己的胳膊,他才察觉到自己保持的动作太过亲密了。   现在对方还没有楚师兄的记忆,他情不自禁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不太妥当。   怕对方心生厌恶,邵白连忙做起身解释道:“对、对不起,楚少爷,我、我可能睡觉的姿势有些不太好,希望你、你不要介意。”   楚天泽依旧侧躺在地铺上,他微垂着脑袋,将自己的神色藏在阴影之中。   那面色实在可怖,强烈的渴望让他的眼睛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还好有锦被遮过他的腰线,不然他的失态便毫无遮掩了。   “出去。”薄唇微动,楚天泽硬是从喉咙深处将声音挤了出来。   他好像冒犯到楚师兄了。   都怪他太得意忘形了。   邵白的脸色有些白,心里后悔不已,此时他不敢违背男人的话,生怕对方真的对他心生厌恶出来。   “楚少爷,那、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我、我再来。”邵白将外衣披在身上,也顾不上穿没穿好,就有些慌忙推开门,离开了屋子。   “该死!”   望着那身影匆匆忙忙的厉害,楚天泽手微微一抬,一阵劲风便将那屋子的门狠狠关了起来。   在昏暗的屋子里,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起来,骨节分明的手伸进了锦被之中。   九天上界,浮罗春院。   整整四层的环形大院,雕栏玉砌,金粉朱墙,花园细鹅卵石铺成的牡丹花纹上,还散落着不少的香帕、灵石,浓浓的香粉已经侵蚀进了整座大院的一梁一柱之中。美人不在,红颜老去,在浮罗春院经久不散的就只剩这股胭脂味了。   明明是白日,整座大院里却是悄然无息,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孤岛,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九天上界夜晚最热闹喧嚣的声色场。   食之,色也。   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欲望,这道理放在哪都适用,无论是在三重下界,还是在九天上界。   在三重下界的人心里,九天上界似乎事所谓长生不老、成神成仙最接近的地方,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实力愈强大的地方,滋生在阴暗面的贪婪反而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小坤儿揣着一个发亮的玉简在环形的大院一路狂奔着,一块块的木板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在浮罗春院里,一楼是听曲赏舞喝酒的地方,是俗称的“大包房”,二楼是一般姑娘休息的闺房,也是男人嘴里的“销金窟”,而三楼便是头牌姑娘休憩的地方,一般人没有上去的资格,是让人眼馋的“天上人间”。   至于四楼,在来来往往的宾客的眼里便是浮罗春院解不开的一个谜。   为了防止滋事闹事,浮罗春阁里是禁用法诀的。来这里的所有人都遵守着浮罗春阁一条条的规矩,即使身份尊贵者,也不敢违背,因为他们知道这地方背后的主人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对象。   好不容易一口气狂奔到了四楼,小坤儿早已经气喘吁吁了,停在那刻着龙凤呈祥的雕花木门前,他伸手轻轻敲了敲。   “主子,急信。”小坤儿喘着气说道。   “进吧。”门后面传来慵懒勾人的声音。   依言进来,屋子内并没有人,小坤儿望了眼榻上散落着的翩翩纱幔,心里便有了数。   主子这是在睡回笼觉呢。   “放下吧。”   “主子,”虽不敢置喙主人的话,但按照经验,小坤儿还是小声提醒道,“是楚府送来的。”   过了会儿,那淡红色纱幔下便露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小坤儿连忙将玉简拿出来恭敬地送到了对方手里。   “呵,竟有这般有趣的事。”   片刻后,帐内便传来阵阵娇笑,接着纱幔便被人掀了开来,曼妙丰满的曲线毫不遮掩的暴露在了空气下。   小坤儿的年纪还小,但尊卑规矩他还是无比了解的,在女人穿衣梳妆的过程的里,他耷拉着脑袋全程一下都没有抬起来过。   “坤儿,备车。”笔上沾着黛粉,梅挽香对着铜镜细细勾勒起来眉毛来。   “是。”小坤儿询问道:“不知主子要去哪里?可要带人一起?”   “不必了我一人去便可,最近神兽殿盯着紧,还是低调点的好。”一边说着,纤细的手指一边又摸了一朵娇嫩的别进了乌黑的发髻里。   “您说的是。”小坤儿领命,连忙下去准备。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辆外表不算起眼的宝马香车便从浮罗春阁缓缓驶出。   路上的人皆习以为常,只当是昨晚住局的香客罢了。   “一个叫邵白的男人吗?”   再看了一遍玉简,梅挽香蹙了下秀眉,将长长的烟杆送到了唇边吞云吐雾起来。   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和法诀之力不相上下的力量吗?   实在是超出常识。   如果不是楚大少爷亲自送信告知于她,梅挽香估计只会对这种说法一笑了之。   然而现在梅挽香则必须前往那新晋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山海阙,亲自去探一探这其中的虚实了。   马车行驶得正好好的,梅挽香摸着烟杆的手忽然顿了顿,目光悠悠望向了车帘飘荡的方向。   砰!   一声巨响。   在宽阔之地上飞速行驶的马车被凭空坠落的黑色身影直接砸了一个四分五裂。   马受了惊吓,逃得已经是无影无踪了,而那道黑影还直直地站在马车的残屑上。   那到黑影肯定不是人类,虽然乍一看他似乎是一个沉闷老实的年轻男人,但是当他看到他背上撕裂出来四对硕长粗壮、根节分明的须肢时,就不会再迷惑他的身份。   显然他是一只拥有化形能力的高级别魔兽。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来只血色的眸子。   身上的绒毛感觉到了动静,男人转过身,望向晃着腰肢走来的妩媚身影。   “真是粗鲁,竟然将人家的马车给弄成这样。”吐出一口烟云,梅挽香的声音忽然变得迷离起来,“如此看来,你们还是以死谢罪比较好。”   嗷嗷——   那如梦似幻的声音刚落,那男人身后跟着的十来个身形魁梧的魔兽眼神就迷离了起来。   诡秘的一幕发生了。   这十来只凶兽,都麻木的抬起自己的利爪毫无痛觉的插进自己的胸膛里。   亲手将自己的魔晶裂成粉碎。   如女人所说,它们竟然真的以死谢罪了。   梅挽香的秀眉微蹙,因为在那里还有一个化作人形的魔兽没有受到半分影响,行为依旧正常。   “梅家主,放弃吧,你的旁门左道确实厉害,不过于我没用。”站在那的沉闷男人忽然露出嗜血瘆人的笑容,“你的声音根本控制不了我。   梅挽香的眼神流转,心里便有了猜测,轻声细语道:“原来是神兽殿的护法血狼蛛阁下,为了对付人家这么一个弱女子,神兽殿真是大材小用了呢。”   “没办法,梅家主你那百啭**之音实在是了得。随便张张嘴,便能兵不血刃杀人无数。”血狼蛛望着那妖媚的身影沉声道。   “看来血狼蛛阁下今日是笃定了要取人家卿卿性命了?”梅挽香抬手,面露苦恼之色。   “谁让你不老实探查神兽殿的行踪。”   “梅家主,知道愈多死得愈快。”血狼蛛的眼睛微微眯起。   话音刚落,男人背后的八根须肢便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直接让男人的身体腾空而起,向站在那里的梅挽香凶猛扑去。   梅挽香的神色有些严肃,纤手快速变化,利用缩地诀飞速拉开距离。   血狼蛛的身形变化极快,八根带着锋利尖刺的须肢对着梅挽香飞速切割着。这些须肢陵劲淬砺、削铁如泥。   恐怕只要碰到一下,梅挽香这般的人间尤物就只能香消玉损了。   然而身为四大世家家主之一,梅挽香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几十回合下来,血狼蛛那些疯狂的攻击皆只是劈在了女人遗留的残影上。   “哎呀,血狼蛛阁下,您这样可是抓不住人家的哟。”女人的调侃嬉笑声就在耳边,然而血狼蛛却无法准确捕捉到女人落地的瞬间。   “那我倒要看看如次频繁的使用缩地诀你到底能撑得了多久。”血狼蛛虚假的人类脸皮被鼓起的肉瘤撑破,露出了他藏在皮肉下的六只单眼。   “真是凶神恶煞呢。”   梅挽香一边笑语晏晏分散血狼蛛的注意,一边静下心思寻找着反击的契机。   血狼蛛是抱着必杀她的心思来的,梅挽香知道一味逃跑除了会将自己毫无防备的背后显露出来,没有半点用处。   更棘手的,血狼蛛的听觉靠得是他身上的绒毛,而非那两只假的人类耳朵,梅挽香对上血狼蛛可以说十分吃亏,对方天生克制,而梅挽香却无法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旁门左道法纹能力。   如此一来,这局势可以说是非常严峻了。   “水龙诀。”   “炎爆诀。”   “千叶杀诀。”   ……   作为无量尊人级的强者,即使不是五行自然的法纹,她也可以快速掐出五行中所有的六重法诀,要是对上一般的人,这样的实力也已经是碾压。   然而对上九天上界的魔兽,神兽殿玄黄级的护法,这样的伤害却有些不够看的。   “不痛不痒。”血狼蛛靠着肉身的强度硬生生接下了梅挽香一套攻击,嘲讽说道。   梅挽香沉着脸色,依旧不慌不忙按部就班的反击着。   又是整整三轮的法诀的狂轰乱炸。   “根本就和挠痒痒一样。”血狼蛛疯狂的进攻着,干脆直接无视了梅挽香的动作。   “呵,就是这里。”玉足轻点,梅挽香借助缩地诀飞速靠近,趁着血狼蛛放松警惕之时,将一道黄色的符纸贴在了对方的背后。   血狼蛛扭过头,神色一愣。   “这是——”   梅挽香轻笑一声,快速后撤。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四方。   恐怖的火光从血狼蛛身上爆裂开来。   “一个八重火行法诀,也不算冤了你。”梅挽香轻轻撩了撩黑发,这张符纸是楚自在给她保命用的,她自知敌不过身体强悍的血狼蛛,所以从始至终她找的都是这个接近血狼蛛身体的机会。   至于其他的法诀躲藏都是障眼法罢了。   “今日看来是去不了那山海阙了。”梅挽香的法力也所剩不多,迈着妖娆的身姿准备离开,然而她正欲转身离去,身体却不由僵住了。   只见在那耀眼的火光里,一只长满尖毛巨型蜘蛛,飞速的冲了出来。   八只须肢在地上极速爬行着向梅挽香而来。   “怎么会?”梅挽香神色有些慌乱,连忙手掐缩地诀。   然而就在这时,兽化的血狼蛛嘴里喷洒出大量白色液体黏着在地面上,梅挽香刚刚落地脚就被这蛛网粘连住,动弹不得。   糟了。   梅挽香心里暗叫不好。   “臭娘们,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身上冒着黑气的血狼蛛向梅挽香逼近,“可惜你不是五行自然的资质,不然我便将你一道带回殿里了。”   “做梦。”   梅挽香的手藏于背后,她的手里还剩下最后一张楚自在留给她的符咒。   既然世家已经准备好神兽殿开战,那她便没什么好保留的了。   这血狼蛛也算是神兽殿的重要一员。   实在不行,她便打算与对方在这里鱼死网破。   银牙咬紧,就这样和一只臭魔兽死在一起,梅挽香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还有没什么别的办法……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人路过的话。   想到这里,梅挽香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因为在她目力所及的不远处,恰巧就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匆匆路过。   死马当活马医。   梅挽香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动用自己旁门左道的法纹天赋,对着那道身影迷离说道:“公子,救我,杀了这魔兽。”   那道白色的身影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赶路的动作停了下来。   “负隅顽抗,只不过是再多死一条人命罢了。”血狼蛛自然注意到了梅挽香的行动,八只眼睛望向站在那的白影。   九天上界的人类强者,血狼蛛看得上屈指可数,见是张生面孔,血狼蛛便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至于这种瘦弱的人类,都不够他私下打牙祭的。   “公子,救我。”以为是自己的法力不够,梅挽香再次动用法力发出了百啭**之音,这次,她将自己仅剩的法力全部耗费殆尽了。   为什么没有反应?   梅挽香的眼神有些绝望,手里捏紧了那最后一张符纸。   就在她准备后血狼蛛同归于尽的时候,那不远处白色身影竟然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噗呲。   没有一点预兆,巨大的黑血之花在巨大的蜘蛛背后瞬间绽放开来。   滚烫的黑血轻轻滴在了梅挽香的脸上。   她有些呆愣地昂着头,直见仙袂雪衣的身姿不知何时已经屹立在了血狼蛛的身上。   这个人——   面色太过淡漠,整个过程就好像随手摘下枝头花朵一般游刃有余。   银光转眼消逝。   梅挽香没有怎么看清楚,那个男人似乎将一把银色的古武器从血狼蛛身上一下拔出。   轰。   甚至没有任何剧烈的挣扎,失了支撑的力量,血狼蛛庞大的身体直接栽进了尘土里,八只须肢晃了几下,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血狼蛛死了?   梅挽香有点诧异,她没有想到吃了一个八重的火行法诀后血狼蛛原来已经是内空外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虽然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在劫后余生之后,梅挽香终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无意间路过的男人,梅挽香心里也存了感谢之意。   这段时间里,她的法力也恢复了一点点,当她准备帮对方解开控制的时候。   那个绝尘拔俗的男人竟然将转向了梅挽香,神色也变得温和了不少。   “你没事吧。”响起的声音玉润珠圆。   梅挽香那张魅惑勾人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了些许呆滞的神情。   这个人——   竟然没有被她的百啭**之音操控。   竟然是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意志的?   “你……怎么……”梅挽香喃喃自语起来。   “我听到你的求救声,便过来了。”男人望着僵死的魔兽尸体,微微摇头,“没想到九天上界的魔兽也这么凶恶。”   “这样,谢……谢谢。”梅挽香还在震撼之中,她撑着身子想强行站起来,然而血狼蛛的丝网太过黏人。   嘶拉——   她那本就有些单薄的长裙便被撕扯了开来,那点春光也外露出来。   气氛沉寂了下来。   梅挽香本不是寻常女子,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甚至有时候她也不在意显露出自己傲人的身段。   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在这样一个谪仙似的男人面前,饶是大胆的梅挽香心里也尴尬不已。   脸上也不由一红。   “这是我的外衣,你先遮掩一下吧。”男人声音十分平静。   “谢……谢谢。”梅挽香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伸手接过那白色的长衣,轻声说道。 第112章 九天上界07   在九天上界北面大片大片的平原上, 殿宇嵯峨,有一座铜瓦鎏金的恢弘宫殿矗立在最闲眼的地步。松茸平整的白色墙面, 金碧辉煌的外挑飞檐,这里便是在九天上界魔兽眼中无比辉煌的神兽殿。   这里是人类的禁区, 以重叠殿宇前百里外的白仙河为界, 白仙河以南的部分为人类所属, 而白仙河以北的部分则在神兽殿的管辖之下,两方休战, 互不相犯, 这是上一此旷世之争后两方立下的约定。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从九层灵塔的一盏琉璃灯的传了出来, 正打着瞌睡的值守魔兽猛得惊醒, 接着一场惶恐的骚动传遍了整个神兽殿内。   “殉……殉、殉了?血狼护法……血狼蛛护法殉了!”   “血狼蛛护法殉了!”   那值守的魔兽捧着那盏琉璃灯的残渣一边惊恐的大喊着, 一边向那座富丽堂皇太阳殿奔去。   “你说,血狼蛛死了?”坐在灿烂辉煌的华丽宝座上, 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金发男人不由蹙起了眉毛了。   “烛照帝君,这、这是血狼蛛护法的魂灯, 就在刚刚, 小的值守的时候,它忽然就碎了一地。”那值守的魔兽跪在地上颤抖说道。   魔兽死, 魂灯碎。   九层灵塔内放得都是玄黄级以上高阶魔兽的魂灯, 这些魔兽在神兽殿的身份都是大将级别的。它们往往都拥有至少几百年的寿命, 而且到了这样的实力巅峰在九天上界几乎是无敌的存在,所有看到魂灯裂开的时候,那只值守的魔兽才会如此震惊。   百年来, 魂灯碎裂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见。   烛照帝君勾了勾手指,只见那魂灯残渣里便浮出了一颗小小的灵球,缓缓飘到男人的手里。   “血狼蛛,辛苦了,让本尊瞧瞧是谁夺了你的性命。”烛照帝君将那灵球轻轻捏碎,接着一幅有些模糊的光影便显现了出来。   “人类世家的那个女人,还有……一个白衣服的年轻男人?”烛照帝君正看得是血狼蛛临死前的一段记忆,有些出乎他预料,真正给了血狼蛛致命一击的并不是那个叫梅挽香的女人,而是一张他未曾见过的面孔。   “用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就能直接戳破血狼蛛坚不可存的外壳,真是有趣。”摸了摸下巴,烛照帝君血色的眸子染上了一点兴趣。   “这个人类是谁?”   “这、这……小的不知。”   “去查。”   “是。”   说到这里烛照帝君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问,“对了,血狼蛛他怎么会擅自跑过白仙河以南去的?千目长老。”   “回帝君,幽荧帝姬娘娘昨天似乎有召见过血狼蛛护法。”阴影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幽荧,她是不是又背着本尊做了什么?”烛照帝君的语气有些不耐。   “在您沉眠的日子里,帝姬娘娘寻了几个人类女人回来。”千目琢磨着措辞说道。   “她找人类女人做什么?”   “这……属下无能,属下不知。”千目躬身说道。   烛照帝君长吁一口气,接着便从高位上站了起来。   “帝君,您准备去哪?”千目谦卑地询问道。   “去太阴殿,本尊去看看幽荧。”烛照帝君淡淡说道。   与太阳殿的光彩夺目不同,太阴殿的装饰显得要黯淡不少,虽然看上去也是珠围翠绕,但没有金银之物的点缀,整座大殿就如黑夜下的清幽的月光素雅不少。   “帝君大人。”方走到太阴殿的前院,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便在一众侍女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进去说,本尊有话问你。”烛照的反应有些淡漠,并没有多看一眼身边这犹如扶柳一般的女人,径直走进了殿中。   “本尊沉眠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些什么?”烛照坐了下来,血色的眸子审视着她面前站着的女人。   “臣妾一直在太阴宫等候尊驾。”幽荧低声说道。   “是吗?那你知道血狼蛛死了吗?”   “臣妾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幽荧在男人身边悠悠坐下,“帝君就是为了这事才来找臣妾的吗?”   “回答我,你昨天找血狼蛛是为何?”烛照帝君开门见山直接质问道。   “帝君息怒,臣妾是让血狼蛛去寻人类女子,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因此害了他。”   “你为何要去寻人类女子回来?”   “臣妾只是觉得人类女子机灵温顺,留在身边伺候更加顺手一些。”幽荧帝姬垂下头来,轻声说道。   “任性也当有个限度,你是神兽殿的帝姬。”烛照帝君沉声说道,他没有严厉斥责幽荧帝姬的胡闹的行为,那是因为在他心里本也不怎么在乎那些弱者的生死。   但对于幽荧隐瞒他的行为,烛照帝君的心里还是恼怒的。   “臣妾知错。”幽荧帝姬伏身说道。   男人并没有搭理幽荧帝姬的心思,问了该问的事,他便打算离开了。   “帝君大人。”见男人要走,幽荧帝姬的面上有些不舍,情不自禁地跟上前搂住男人的腰身。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您提早醒来,可是因为法诀神座的事。”幽荧贴在男人的背上柔声说道。   “法诀神座即将出世,本尊自有谋划,帝姬就不用费心了。”   “要是、要是臣妾能为帝君诞下完美的子嗣,帝君就不用法诀神座的事而发愁了。”幽荧的语气自责万分,将一切的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   烛照帝君有着魔兽里最强大最高贵的血脉。   “太古洪荒之世,有圣神名烛照,光遍寰宇。”   魔兽的子民是如此称颂它们的这位帝君的。   如果说烛照帝君是光芒万丈的太阳,那幽荧帝姬便是“乃顺承天”的月亮。   虽然她的血脉在魔兽之中虽不及烛照,但也是高贵无比的存在。   一阴一阳,幽荧一直认为她是站在烛照身边最适合的选择,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没有为烛照繁衍子嗣的能力。   这一直是幽荧心里抹不去的痛处。   就在幽荧愧疚难当的时候,她下巴突然被男人用力的捏紧,强烈的痛处让幽荧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男人捏碎了。   “法诀神座是本尊的所有物。”男人血色的眸子狠厉残忍,却让幽荧无比沉醉,“幽荧你当记得,本尊的东西无人能染指,没有人能替本尊坐在那个位置上。”   “是,帝君大人。”下巴被烛照掐住血来,然而女人面上依旧满是温柔顺从。   在九天上界的另一处地方,两道白色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往山海阙驻扎的地方靠近。   梅挽香披着月白色的长衣,离了几步跟在男人的身后。   大概是看她不大方便独自回去的样子,男人便邀请她先去他那里换身整洁的衣服再走。   如果是另外一个人如此冒然邀请,梅挽香大概会觉得对方是图谋不轨、不怀好意。   但是换作面前这个男人开口说出,梅挽香倒是相信对方是一片真心的。   待在声色场这个大染缸里,梅挽香对于男人那点心思已经算是了如指掌了,对方的一个举动,一个神情,她都能看透对方的企图。   然而这个路过的男人可是说是相当的奇怪。   不是梅挽香自作多情,能够面对她这样的女人还能像这个男人一样眼神如此清明的人实在是不多。   享受惯了男人们的追捧,突然见到一个对她完全没有意思的人,梅挽香也难得起了一点兴趣。   是已经有了家室?   还是说根本对女人没有兴趣?   或者说,难道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梅挽香望着男人的背影一路在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他们二人便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形似关隘的庞大建筑。   梅挽香微微昂起头来,美目不由缩了缩。   因为这灰尘扑扑的大门口上挂着匾额上写得正是“山海阙”三个大字。   山海阙?   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山海阙?   这个路过救了她的男人竟然是山海阙的人?   “应是没走错路,一夜之间,他们连外面的大门都做好了吗?”男人似乎也队面前的样子很是惊讶。   “稍微等下。”男人转过头说了一句,接着就上前敲了敲那扇大门,“有人吗?”   “您回来了。”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只见一个年轻人跃上了了望台,对着白衣男人恭敬说道。   “雷凡,能帮我把门开一下吗?”男人和悦地说道。   “好!好的。”年轻人的表情非常的惊喜,显然他没有想到他们这位神秘强大的主人竟然会记得他这位无名小卒的名字。   很快那扇大门便在梅挽香的面前缓缓打开了。   “谢谢。”   “您太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见男人向自己道谢,雷凡更是受宠若惊,只觉得自己能今日守值,运气真是太好了。   “主人。”   “主人。”   ……   一路上遇到的人皆是对那白衣男人毕恭毕敬,尊敬有加,梅挽香将一切看在眼里,很快一个荒谬的想法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就在她不可置信望着那白色身影的时候,旁边的传来的议论纷纷很快就坐实了她的猜测。   “哇,邵白大人竟然带了一个如此美艳的女人回来。”   “是啊!这女人也太美了吧,九天上界的女人都这么好看吗?我也想找个这么好看的女人娶回家。”   “你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美人只要像我们邵白大人这样的强者才配拥有,你还是好好修行吧。”   “等等,你们怎么就知道这女人和邵白大人有点什么的?”   “哎呀!你可真傻。你看见那女人身上的衣服了吗?那是邵白大人的啊!而且,你们不知道吗昨天晚上邵白大人他没回来吗?”   ……   ……   邵白大人。   她还真的是猜对了。   梅挽香心里不由感慨,她怎么也没想到救下她竟然真的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邵白。   这还真是缘分啊!   梅挽香跟在邵白的身后新奇的踏上了那硕大无朋的灵舟,穿过长长的舷梯,一个阳光清爽的男人碰巧走了出来。   “清疏,你终于回来了。”随后王策的目光就落到邵白后面那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身上,言语间有些磕绊,“你、你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   似乎比起自己的容貌,这个男人更加惊讶于对方带了她这样一个女人的回来。   梅挽香眼神微动,若有所思。   “这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王策,你能不能先帮我找一件女子的衣服回来。”邵白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好、好……我这就去。”这件事对王策的冲击不小,一边走着,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   “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很快衣服就来了。”邵白将梅挽香带进了灵舟内。   另一边,王策让人去梅姨那借几身衣服后,接着便连忙去狂奔到灵舟的操控室,像别人分享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玄机大师,玄机大师。”王策一进门就连连唤道。   “吵什么。”黑斗篷下正在忙碌,声音很是不悦。   “大事,出大事了。”王策走到旁边说道,“清疏,他、他回来……”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一夜未归,自然该回来了。”不待王策说完,苏玄机就冷冷打断了,“他心里有数。”   “不、不是的……不是一个人!清疏他带了一个特别美艳的女人一起回来的!”   “女人?”苏玄机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是!而且那个美艳的女人身上还穿着清疏的衣服。玄机大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清疏心里已经没有楚道友了吗?可是……那、那万一楚道友以后恢复了记忆,想起来了,那可不是要翻了天了的。”说着,王策脑海里甚至都能在脑海里想象出那电闪雷鸣、黑云压境的恐怖场面,身子不由一颤。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想不通清疏为什么会对楚天泽那种蠢货情有独钟。”黑色斗篷站起身来,“虽然希望如此,但你说得这些显然是不可能。”   “我说得都是真话!”见苏玄机不信,王策连忙说道。   “事情是真的,前因后果都是你臆想的。”苏玄机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   “玄机大师,你要去哪啊!”见苏玄机要出去,王策也赶紧跟了上去。   一个美艳的女人吗?   苏玄机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在他当初离开九天上界的之前,正巧也知道一个出了名的美人。   山海阙有贵客上门,看来有些人是察觉到什么了。   一进屋,苏玄机便一眼认出了女人的身份,大步上前,冷声问道,“梅挽香,不,梅家主,你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忽然被人叫出了真名,换完衣服的梅挽香显然是一愣,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黑色的斗篷之上。   这人竟然认识她?   而且这声音——   不等梅挽香相处对方真实的身份,苏玄机便缓缓将自己头上的斗篷摘了下来。   “是、是你?”望着那张惨白不已的面孔,梅挽香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玄机大师,你们认识?”邵白站在那有些惊讶。   “认识,您带回的这位便是九天上界四大世家里唯一一位女家主,梅挽香。”苏玄机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语气淡淡。   “四大世家的家主?”邵白将目光投到了女人的身上。   “呵,没错。”见被人认出了身份,梅挽香也不再隐瞒了轻笑了一声,妖娆地坐回到椅子上,“真是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熟人了。”   “苏玄机,你还真有本事没有楚大少爷的命令你就敢自己一人回到这来。”摸出长长的烟杆,点上火,送进嘴里,“如此敷衍了事,这罪过可是不小呀。”   “罪过?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才是罪过。”苏玄机也坐了下来,“谁都没资格为别人的价值明码标价。”   王策咽了咽口水,屋子里的气氛意外的凝重了起来,两人一言一语皆是在争锋相对。   绵里藏针,杀意正浓啊!   “哟,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满楚府对你的安排了?”梅挽香轻嘲道。   “梅家主,我都出现在这里了您还看不懂吗?”苏玄机也不恼,眼皮抬了抬,“看来这些年过去您的作用还是仅限于花瓶的角色啊。”   “你!”没有几个来回,梅挽香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羞恼之色。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想为楚自在打听些什么,但有件事我正好要告诉你。”苏玄机的声音平静的犹如无风的水面,“从此我不再隶属楚府,也不会再为楚自在办一件事。”   “什么?”梅挽香不由蹙了蹙眉。   “如你所见,我已经是山海阙的人了,而将你带回来的这位便是我的主人。”   梅挽香愣了愣,接着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我以为是什么事,随你吧,你这种人的去留,楚大少爷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少你一个不少,多得是为楚大少爷效力的人。”   “如此便好,不过他很快就会后悔的,用不了多久,山海阙便会取代四大世家的位置。”苏玄机的声音一片冰凉,“拭目以待好了。”   “呵,还真是会说大话。”梅挽香托着烟杆,“看来这里似乎不怎么欢迎我,今日我还是先行离开吧。”   梅挽香晃着水蛇似的腰,姿态婀娜,路过邵白的时候,她有意停了下来,神色也变得妩媚诱人。   “邵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挽香还不知如何报答您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邵白如实说道。   “哎,这怎么行?你有什么想要的,挽香都会依您的。”梅挽香的声音本就特别,即使不使用天赋有意无意的也能有魅惑人心的效果,“什么都可以,您就是要人家以身相许也未尝不可呀。”   “不必了,梅家主,我没什么想要的。”梅挽香的诱惑确实勾人,然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嘴角还是挂着礼貌温和的笑容,“至于终身大事,清疏已和他人有约在先了,我想梅家主也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的。”   有约了?   竟然是……真的心有所属了?   梅挽香的眼神微微闪烁,不过停顿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又变得轻挑动人起来。   “真是可惜了,不知谁家姑娘这般有幸,能得邵公子您的青睐,她这一生真是有福气了。”梅挽香笑了笑背过身去,“不过嘛,挽香这条命还是值些钱的,而且我这人实在是不喜欢欠人情分。既然现在邵公子一时想不住来,那挽香就先帮公子存着吧。”   邵白正欲说什么,这时一个小巧的牌子便落在了他的怀里。   “浮罗春阁,挽香在那等您,有空来玩哦,邵公子。”   倩笑盈盈,留下那勾人的邀请后,那妖娆多姿的女人便在灵舟内消失无踪了。   九天上界,楚府。   高大的金发男人懒散的翻过高墙,朝着面前那间静谧古典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前,便有道人影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二少爷,现在是大少爷午憩的时间。大少爷不方便见您,您还是午后再来吧。”白发老人在一旁解释道。   然而金发男人根本就没讲老人的听进耳里。   砰的一声!   长腿一伸直接就从老人旁边的空隙将门狠狠踹了开来。   “哪来那么多狗屁规矩。”精致的面庞上满是不屑,说完便绕过了老人的身体,踏进了门里。   “你来干什么?”躺在藤椅上,也没去看闯进来的男人,楚自在已经在阖眼养神。   “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   “别他妈装蒜,你抢了那家伙的东西吧。”楚天泽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抢?我没抢他的东西,那也不是他的东西。”   “放屁!你没抢他东西,他会那把破剑来这找你拼命?”见楚自在不承认,楚天泽的火气就不由冒起来了,“楚自在,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啊!偷偷摸摸的事你他妈也做的出来,还真给姓楚的长脸了。”   “楚天泽,收回你的话。”楚自在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做了还不给人说了。”楚天泽冷笑了一声,“今天说什么你都得把东西给老子交出来。” 第113章 九天上界08   望着面前暴躁如雷的男人, 楚自在缓缓叹了口气出来,接着就翻过自己搭在椅子上的手,一颗颜色亮丽的灵球便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是——”血色的瞳孔猛的收缩, 高大的身躯不由一怔。   楚自在手里握着的那东西楚天泽认得。   那似乎是能投出记忆画面的灵球。   难道……他的记忆正的被人动了手脚?   “楚自在!你他妈的!”无尽的怒火冲上了心头, 楚天泽想都没想就已经冲上前去, 一把揪住了楚自在的衣襟, 将人狠狠拽了起来。   “你是不是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你这个混账东西!”对方的面容平静依旧,丝毫没有解释歉意的模样, 楚天泽一咬牙,直接一拳砸在那张和他无比相似的脸上。   拳头直接从人脸穿了过去。   而楚天泽压制住的人影也化作了缥缈的火焰, 消失不见了。   血色的眸子转向屋子阴影处, 只见楚自在正握着那颗灵球淡淡的站在那里。   “我确实是去过三重下界。”   “我也确实是认识那个叫邵白男人。”   “所以说我现在的记忆是有问题的,但我却连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都分不出来!”   “楚自在,你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好,很好。”楚天泽的哑着声音说道,他心里对楚自在的失望已经到了谷底。   是, 他是讨厌楚自在。   但他心里深处还是认可彼此间这份血缘的羁绊的。   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了。   结果到头来他竟然和个白痴一样,被眼前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了。   简直是太可笑了。   “我必须这么做, 不然你不会乖乖回到这个家里。”楚自在的眸子沉了沉,语气头一次带了点解释的意味。   “家?别他妈在骗人了!如果这里是家,老子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回来这里?”楚天泽伸出手来,他的表情狰狞的可怕, 犹如被逼到悬崖边的狮子,“把记忆还给我。”   “现在还不能给你。”楚自在说。   “老子不是在和你讨价还加!你这个混蛋家伙!”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爆炸开来的雷光就直接轰向了站在那里的身影。   墙面直接被轰炸开来,焦黑的尘土直接随着强劲的气流喷发而出,恐怖的轰响在楚府的上空直接炸裂开来。   “楚大少爷。”在外守着的梦老抬起头来,只见红蓝两道光影已经在空中撞击在了一起,仅仅是力量的余波都已经震的人抬不起头来。   火光和雷光争锋相对,在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两道身影猛的分开,落到了地面的两侧。   “老子宰了你。”楚天泽抹了抹唇边的血迹,他身上的法纹开始出淡淡的光泽,而耀眼的雷电也已经攀爬上了他整条右臂。   而另一边,楚自在脖子上包裹的布条有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打量了一下刚刚激斗之下做出的破坏,“气也撒过了,差不多行了。”   “你以为是在哄三岁小孩吗?”楚天泽狠声说道,“这里就是变成一片废墟,老子也不在乎,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是这么想的吗?”楚自在的眼神有一刻游离。   “不是我这么想的,是你逼我这么想的。”楚天泽的一字一字说道:“楚自在,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楚自在的声音像斩铁一般果决,“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后悔。”   “你这个家伙!”刹那间,楚天泽便消失在了原地。   接着,惊心动魄的雷光便出现在了楚自在的身后。   没有半点避开的意思,楚自在依旧站在那里。   咔嚓——   血色的眸子倏地缩紧,楚天泽的动作直接在半路停了下来。   在楚天泽的注视下,那颗脆弱的灵球被那只套着血色扳指的手硬生生的捏碎了。   松开手,琉璃的碎渣便掉落点点洒落了下来。   “你——”楚天泽怔住了。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楚自在会将事情做得如此不留余地。   他的记忆就被对方这么轻易粉碎了。   “我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篡改了一部分,抹去了一部分。”楚自在转过身来,这次他的眼神里是完完全全的冰冷无情。   “这两段真实的记忆储存在两颗灵球里,刚刚我毁了一个。”楚自在的手心缓缓张开,“这是另一个。”   “你——该死。”楚天泽的胸膛起伏着,眸子里的杀性毕露。   “老实等到大战结束,我会将它还给你。如果你再闹事,我便一并毁了它。”   “用这个威胁我?做梦。”楚天泽的眸子紧紧盯着楚自在的右手。   “你不会想它毁掉的,永远都想不起来的话,他会伤心遗憾的。”楚自在阖了下眼,接着又睁了开来,“你不想这样。”   如楚自在所想,楚天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看过了剥离出来的那些记忆,对方的软肋在哪里,楚自在的心里十分清楚。   很不可思议。   但楚自在知道那个叫邵白的男人在楚天泽的心里就是占据这样无法比拟的位置。   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压制对方的筹码了。   楚天泽的双手紧紧攥着,甚至发出了恐怖的脆响,他的背部绷劲,整个人都在疯狂的边缘徘徊。   轰。   恐怖的雷光擦着楚自在的身边而过。   砖瓦皆碎,尘土漫飞。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屋子终于稀里哗啦地坍塌了个彻底。   “你会死在我手上。”这话里的狠劲怕是将对方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愤。   楚自在没有说话,他知道那道雷不会劈在他的身上。   就像困兽之斗,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对方已经妥协了。   望着那高大肃杀的背影渐渐走远,楚自在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楚大少爷,你这样做,精神会——”梦老在旁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楚自在抬起手来,他只有欲言又止。   “没事。”眸子微眯了半刻,楚自在才缓缓睁开了眼。   “梦老,让人把这里重建吧。”   “是。”梦老恭敬应下,眼神依旧很是担心地落到那道缓缓离去的身影上。   走回到昭阳苑,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楚天泽直接一拳砸在了灰青色的墙面上。   “可恶!”男人从嗓子里低吼了一声。   不得不屈服示弱的感觉对于一个骄傲的骨子里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鲜血从手心流出沿着修长的手指滴落下来。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要顾及的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些年没有那些记忆他不也活得很好吗?   那份记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楚天泽咬了咬牙,答案早在当场他便已经做出选择了。   重要。   很重要。   那个人就是因为这份记忆宁愿跨进另一个世界也要来到他身边。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怎么配的上对方这样的心意。   那张脸上又会露出难过伤心的表情吧。   像脱力了一样,高大的身躯便瘫倒在了柔软的卧榻上。   楚天泽有些疲惫。他不想再去费心费力地去揣测自己记忆里的真真假假,他想先放松一会紧绷的神经,让自己从这混乱的头脑中挣脱出来。   意识堕入黑暗之中,很快便有些许零星的画面浮现上来。   满地的玉兰花,半开的木窗户,还有一个傻傻的小不点。   这是哪里?   那个小不点是谁?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   温暖轻柔的触觉沿着手心传进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安慰着,楚天泽的心情渐渐平和了起来。   好熟悉的感觉。   是谁——?   睫毛颤抖了几下,楚天泽睁开了眼睛,血色的眸子往右边移了移。   美好的侧脸微微下倾,即使被细碎的长发遮掩住了,也不难感觉出对那心疼珍惜的目光。   男人不知从哪打来了热水,正拿着块手帕在给他悉心清理手上的伤势。   是他。   他又不声不响的跑过来了。   感觉到忽然投来的目光,邵白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   “楚少爷,你醒了,是我不小心把你弄醒了吗?”邵白小心地问道。   “嗯……不是。”   楚师兄今天的态度意外的……平和。   “楚少爷,上次的事是我不好,对不起。”见对方心情还行的样子,邵白连忙抓住机会为上次的事道歉,“希望你不要在意我那些唐突的行为。”   “我没怪你。”语气淡淡。   男人的反应太不同寻常,弄得邵白都有些恍惚了,不由直愣愣地望着对方。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邵白赶紧垂下头来,用清水清理完伤口后,他又拿出了个小巧的药瓶出来。   “可能有点疼,楚师兄,你忍一下。”将白色的药粉平均地洒在伤口上。   接着又用赶紧的布条悉心包裹起来。   “你从哪找来的盆,还有热水。”大概是太过安静了,楚天泽便没话找话道,“现在还没到供热水的时间。”   “盆是我到别的屋里寻得,对不起,没有征得你同意进擅自进去了。”对方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无所谓,那些屋子我也没进去过,热水呢?”楚天泽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我……用小火诀把冷水捂热了。”   “嗯?小火诀?”想了想那个场景,楚天泽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对,法诀里我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小火诀了。”说道自己的法诀天分,邵白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掐的最好的也是这个了。”   “小火诀不是一重法诀吗?”楚天泽的蹙了蹙眉,“那种法诀为什么要学?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吗?”   “……”   邵白温和的脸色有些僵硬,他知道楚师兄的法诀天赋很高,但这样直接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打击人。   如此看来,真是难为当年楚师兄那般“耐心”地教导他了。   “我说得不对吗?”见对方好久不说话,楚天泽有些奇怪得问道。   “说得对。”邵白微微叹了口气,“小火诀对于楚少爷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来说可能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我当时可是学了好久才能熟稔掌握住的。”   “你好蠢。”楚天泽直白说道。   “……”邵白的面色有些无奈,小声嘀咕道:“反正在楚师兄眼里我都是又蠢又傻的。”   “你在说什么?”楚天泽没有听清楚对方的抱怨。   “没……什么,我只是说,就算我以前没聪明,你教我的时候也没有嫌弃我……”邵白不敢把以前的事说得太仔细,生怕惹得对方心里不悦。   “确实,这听起来是很奇怪。”楚天泽倚在榻上懒散地说道,“不像我干出来的事。”   “可是当时你真的对我很耐心,也很好。”见对方似乎是不相信的样子,邵白的情绪忍不住有点激动,然而当他望向那双血色眸子的时候,他有很快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声音也弱了下来,“真的是这样的。”   “嗯,你说得是真的。”将对方的失落看在眼里,楚天泽愈发察觉到那份记忆对自己的重要性。   “只是我不记得了。”   “楚师兄——”邵白的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   “你和我详细说说以前的事吧。”楚天泽突然开口说道。   “真……真的吗?”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邵白的眼圈有点红,“你想、想听吗?”   “对,我想听。”瞧着对方那样子,楚天泽的心里不是滋味,将目光挪开,“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想说,我想说。”男人的情绪十分高涨,生怕楚天泽会反悔一样,马上就进入了正题。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大概都是亲身经历的事,男人讲起来可以说是声情并茂、绘声绘色。   看着对方手舞足蹈、神采飞扬的样子,楚天泽的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   这间有些沉闷的屋子里今日难得透进了阳光,时间的流逝也悄悄加快起来,没有以往那般难熬了。   “等等!等等!”   邵白正说到事情的关键处,结果躺在那的金发男人忽然直起身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讲述。   “你、你说我向你……那那什么?”因为太过震惊,楚天泽甚至说起话来还有点磕绊。   “在承天寺的时候,楚师兄说要和我结为夫妻,然后我也想永远和楚师兄在一起,所以就——”   “夫妻?我们两个?”虽然楚天泽有猜测自己和对方的关系应该是比较亲密的,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疯了吧。   真的假的。   他们两个人真的是这样的关系?   等等!这他妈可是三年前的事,对方那时才……十五岁?   虽然十五已经成年,但是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了一个小兔崽子?   这……这也太畜生了吧。   “对啊。”邵白点点头如实说,“我本来想和兄长说一声,择良日娶楚师兄进门的,但是楚师兄说还是你娶我比较好。”   “确……实这样比较好。”楚天泽的脑子已经懵了,男人说得这些事对他的冲击实在不小。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抹去的记忆里自己竟然已经——   名花有主了?   不,不对,他竟然和一个小崽子有婚约了!   而那小崽子就是——他眼前这个男人?   这事他得好好理理。   邵白静静坐在一边,将男人神情中的纠结震惊的变化看在眼里。   毕竟楚师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就算听他说了一遍,那也会觉得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吧。   楚师兄……也许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他们这样的关系吧。   邵白露出了一点苦涩的笑容,说心里不难过、不酸涩那是假的,不过,他并不想给对方太多的压力,强迫对方接受彼此间的关系。   强扭的瓜不甜。   这种事终究急不来的。   邵白将话题转开,他望向窗外说道:“天色都这么晚了,楚师兄,我们先吃饭吧,剩下的事以后在说。”   “嗯……嗯。”精致的面庞上有些凝重,似乎再用心思考着什么,回答里也满是敷衍。   邵白打开门,发现楚府准备的饭菜都已经送到了昭阳苑的门口,便将两大个饭盒提了进来。   接着将丰盛的菜色都摆到了桌上。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默,好几次邵白提起个话来,对方应的也只是“嗯”这样简单的答案。   楚天泽明显在想心事,而邵白也没有一个人唱起独角戏来的本事。   这样的氛围下,两个人皆没有吃饭心情,动了几筷子便都收手了。   邵白将桌子收拾好,将饭盒又送出门外。   而当他往回走的时候,发现金发男人正独自坐在台阶上出神。   “楚少爷。”邵白走过去唤了一声。   “怎么了?”楚天泽猛的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道,“今晚你不能留着。”   邵白愣了愣,随后笑了笑,“嗯,我知道了,我不会打扰楚少爷的。”   不是打扰的问题……   楚天泽心里刺了一下,他正想解释一下,对方便接着说起来。   “我说得不是这个,我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楚天泽问。   “就是贺礼。”男人的眉目都温和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十分温柔,“楚师兄三年前向我讨的贺礼。”   楚天泽愣了愣,有些听不明白。   “七月初八,楚师兄的生辰。”男人垂下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白玉盒子,递到楚天泽的手里,“楚师兄,你快打开看看。”   楚天泽将盒子接了过来,轻摁了一下,那白玉的盒子便打了开来。   “这……这是什么?”楚天泽有些惊讶。   一只狮子?   盒子里装的是一只狮子小像。   楚天泽用手指将这小狮子捏住,凑着月光,打量起来。   这雕刻的手艺倒是不错,狮子的形貌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材质也十分的特殊,楚天泽还没见过什么石料竟然是这样五颜六色的。   “挺好的物件。”楚天泽觉得这东西怕是让对方破费了不少。   “真的吗?”男人的脸上微微染了点红色,嘴角勾了起来,“我第一次刻这种东西,你喜欢就好了。”   “你自己刻的?”楚天泽怔住了。   “是的,楚师兄你什么都不缺,一开始,我想不出来送什么比较好。后来我想起了楚师兄在外的威名,就想刻一个狮子送给你。”   “狮子,是百兽之王,和楚师兄很像,一样厉害。”   这种理由——   真的好傻。   楚天泽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摩挲着那只狮子小像,内心很是复杂。   “对了,这个东西还能挂在手上,楚师兄,给我一下。”男人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红绳子,那狮子身上原来是留了个小孔的,一下子那红绳就穿了过去。   “这样就可以戴在手上了。”楚天泽的身子僵了僵,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半跪在他面前,十分认真的将那挂着狮子小像的红绳系在了他的左手腕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男人说得很轻很轻,不认真听得便很容易忽略。   不过,这次楚天泽听见了。   男人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他站起身掸了掸灰,温和说道:“这个我其实很早就做好了,不过那年七月初八,我没能找到楚师兄。”   “虽然晚了三年,但今天总算送到你手里了。”   “这只是一个生辰礼物,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怕楚天泽心里有压力,邵白想了想还是说道,“楚师兄不用烦恼我们之间的关系,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你不用太顾及我的感受。”   “我只要能待在楚师兄身边就可以了。”邵白心里一片苦涩,面上却还要温和如初。   这种话终究是骗骗别人,骗不了自己的。   或许以前,他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但是现在,他已经变得贪得无厌了。   “楚少爷,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有些怕自己再次失态,邵白便打算先行离开。   然而他才转过身,手臂就被人一把拽住了。   “楚……楚少爷,怎么了?”邵白回过身,只见那双血色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什么……事吗?”   “今晚留下来吧。” 第114章 九天上界09   天边方露出晓光, 黑色的眸子便睁了开来。   接着,邵白就轻轻挪开盖在身上的锦被,从卧榻上直起腰来。   “醒得这般早做什么?”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金发男人闭着眼睛出声抱怨道。   “不好意思, 是我不小心吵到你了吗?”邵白歉意地轻声说道,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将对方给吵醒了。   “你干什么去?”翻了个身男人哑着声音问道。   “那个我要回山海阙一趟,刚刚收到传信, 兄长有要事找我。”一边小声解释着,邵白一边将挂着的白色长衣取下穿戴起来,“我等会儿就出门了, 要是早膳来了的话, 我就帮你拿进来,这个天放在外面很容易就会凉的。”   “你好啰嗦啊。”躺在床上的男人声音懒散。   邵白笑了笑, 似乎经过昨晚的交谈以后, 他感觉自己和楚师兄的关系越来越像两人以前的时候了。   这大概算是一种慢慢变好的征兆吧。   将衣服穿好, 邵白转过身准备向楚师兄辞别,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对方也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   “楚……楚少爷,你怎么也起来了?你、你不多睡一会吗?”望着男人无意间敞露出来的大片肌肤,邵白的耳朵不由烧的慌。   “少爷, 少爷的。谁稀罕做这个狗屁少爷,听起来蠢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喊我。”男人蹙着眉挠了挠金色的长发, 语气很是不耐烦。   “那……那我该怎么喊你?楚、楚师兄?”不知道男人会不会生气,邵白的语气里带了点试探。   “干什么?”光着上半身就旁若无人地下了榻,楚天泽也开始穿戴起来。   “你、你也要出门吗?”望着男人的动作,邵白出声询问道,“这么早你要去哪?”   “山海……阙?去这。”男人简短地答道。   去山海阙?   邵白的瞳孔缩了缩,有些不敢置信,不敢高兴地太早,邵白的语气还是带了点兴奋,“楚师兄,你、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吗?你说得是真的吗?”   “老子不打算待在这个破地方了。”这是楚天泽一时做出的决定,就在听到邵清疏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如果对方不在他身边的话,他一个人待在这楚府的屋子里怕是会发疯,指不定一时没忍住就去找楚自在那个混账拼命了。   而且比起这个偌大的楚府,他觉得待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他才会一丝心安。   大概是因为对方无论怎样都不会欺骗自己吧。   “怎么?你是不想我去吗?”见男人不回话,楚天泽有些不爽的挑了挑眉。   “怎么会。我当然想楚师兄去了,刚刚是我只是太惊讶、太高兴了。”邵白回过神来,连忙开口,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能和楚师兄住在一起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真是,能不能少说些傻话。   邵白的话让楚天泽听着有些羞耻,就连耳根子都跟着发痒起来,但望着对方那高兴的模样,他也只能在心里悄悄腹诽着。   两人简单的吃了几口早膳,便正大光明的从楚府出去了。   楚二少爷拳打隐队的暴躁脾气在楚府早就传遍了,守门的小厮见楚天泽出门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问对方要去哪里。   然而当他们发现那煞神身后还跟着一个清风明月似的男人后,神情都震惊不已。   这位谪仙似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是什么时候进这楚府里来的?   众人皆在心里嘀咕,但没人敢多问一句,因为明眼可见,这男人显然是楚二少爷罩着的人。   这人不是他们能够置喙半句的。   “楚少爷,二少爷跟着那个叫邵白的年轻人刚刚离开了楚府。”楚天泽和邵白前脚才离开,梦老后脚都收到消息,将此事禀告给了楚自在。   “随他去吧,离开便离开吧。”楚自在淡淡说道,这样的情况是他预料之中的,“可惜,现在我也指望不了他了。”   关于楚天泽的事,楚自在基本事事都料在了前面。   直到那个为了楚天泽从三重下界一路追上来的男人,那一个他没有考虑到了异数出现了。   他的计划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难。   “我们也该筹备眼下最重要的事了。”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楚自在的神色冷漠,“在世家里传阅的公文怎么样了?现在有多少家签下了?”   “按楚少爷吩咐,派得隐队上门传阅,亲眼看着他们留名。”梦老恭声说道,“到现在为止还有十几家在想法拖延时间,不肯留名。”   “现在已经入秋了,加上筹备人马,操练实战的时间,没有空和他们继续浪费了。”   “冬天是最佳进攻的时机,也是我们最后的底线。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三日我要在公文上看到所有世家的留名。”   “是。”见对方声音一片冰冷,梦老连忙应下。   “对了,梅家主遇袭的事怎么样了?”望到窗外的梅花,楚自在缓缓开口道。   “梅家主的身体已无大碍,根据梅家主所说,袭击她的是神兽殿的护法血狼蛛。”梦老说道。   “神兽殿。”楚自在沉声念道。   “楚少爷,梅家主说当时情况危急,她能安然无恙,都是因为山海阙的邵白出手相救。”梦老纠结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这个事情也一起说了出来。   “是邵白救了她吗?”楚自在的眸子暗了暗,“看来我又欠他一次。”   “少爷您——”望着楚自在的神情,梦老不知道该不该将话说出口来。   “我心里有数,你下去吧。”抬了抬手,楚自在将话打断。   这个话题便再次戛然而止了。   九天上界,山海阙驻扎地附近。   “你这是什么诡异的身法?跑得这么快?”望着前面在树枝上来回轻跃的身影,楚天泽的心里愕然不已。   对方这种身轻如燕的动作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邵白的速度太快,楚天泽没过一会儿便要用上一个缩地诀,这样才能做到紧随其后。   “太快了吗?是我没注意到,那、那我放慢一点?”听到男人声音,邵白扭过头说道。   “不用。”然而如影随行的男人难肯认输,很果断就拒绝了,“哼,开什么玩笑,搞得我跟不上一样的。”   邵白摸了摸鼻子,嘴上应着,但动作还是略微放缓了一点。   就这样没过多久,邵白便领着楚天泽来到了山海阙驻扎的地方。   “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楚天泽蹙了蹙眉,这个地方就是和三流世家处所比起来都算偏远的了。   “其实这里还不错,楚师兄进来就知道了。”邵白温和地笑了笑,带着楚天泽走进了山海阙之中。   “这些人是不是认识我?”楚天泽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人。   虽然他的外貌一向引人瞩目,但这里面有些人看他的眼神明显不是惊讶。   而是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里面确实有些人认得楚师兄。就是我们昨天说的,我们在凛冬碰到的那些人,我邀请他们一起加入山海阙了。”邵白望了眼解释道。   “清疏。”这时,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   楚天泽蹙了蹙眉,接着打量的目光就投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高不下他的男人,身上穿着有些奇怪的皮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稳重可靠的样子。   不过,似乎是一个让人看不顺眼的家伙。   “雪刺。”邵白点点头,接着他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   “你将他找回来了?”雪刺先开了口,他的目光落在楚天泽身上,接着又收了回来,“他的记忆似乎还没有恢复。”   “没恢复怎么了?”不待邵白回答,他身后的男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大步上前直接站在两人的中间,“我就是记不得了,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大概是男人间明锐的感应,只是一眼,楚天泽便将这个叫雪刺的男人当作了自己的眼中钉。   这家伙看邵清疏的眼神瞧一眼就知道有问题。   绝对是图谋不轨。   “你还真是——”看着男人有些炸毛的模样,雪刺倒是看得颇为熟悉,“不必对我如此敌意,我们已经不是竞争关系了。”   “清疏选择了你,我不会继续死缠烂打的。”雪刺摆了摆手说道。   邵白在一旁听着有些尴尬。   而楚天泽则冷哼一声,对雪刺的话不置可否。   “你能回来是好事,好好待清疏,他为你受了不少委屈,也付出了很多。”雪刺说了几句,接着便望向了邵白,“我手上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好,辛苦了。”邵白心里松了口气,目送雪刺离开。   “他凭什么来教老子做什么?切,老子晓得。”被不喜欢的人说教了几句,楚天泽的心情非常不爽。   他知道谁为自己受委屈,也知道自己应该对谁好,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好了,楚师兄,我们上去吧。兄长在灵舟上等我们上去呢。”见男人有些上火,邵白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将人带上了灵舟。   “你兄长叫邵——”走在舷梯上,楚天泽忽然蹙眉问道。   “邵和玉,字衡疏。”邵白说道,“楚师兄以前也是认得我兄长的。”   “认得吗?”楚天泽的神情不由慎重了一分,语气里带了点试探,“那你兄长……对我印象怎么样?”   “挺好的,因为楚师兄以前在清虚宗照顾我良多,他很感谢楚师兄。而且兄长也很欣赏楚师兄,以前还和我夸赞过你。”想起以前的事,邵白的神情温柔不少,“楚师兄,你不用紧张,我在你身边的。”   “我怎么可能会紧张!”楚天泽飞快地反驳道。   邵白笑了笑,两人便来到灵舟的三层那间宽敞的会客屋子里。   一进去,楚天泽便看见一个冰冷严肃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里面,而他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和他神情差不多的男人。   那个人就是邵清疏的兄长吗?   “兄长。”果然邵白向对方轻声唤道。   “清疏,你来了。”邵和玉点点头,随后目光便落在了楚天泽的身上,有些惊讶,“楚道友,你也来了。”   楚道友自然是在喊他。   楚天泽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比较合适,只有依葫芦画瓢,学着对方称呼一声。   “邵……道友?”   邵和玉愣了愣,随后便有些明了,“清疏,楚道友的记忆是还没恢复吗?”   “还没有。”邵白的的微微攥紧。   “楚道友你不要着急,我们会帮你把记忆找回来的。”邵和玉在旁宽慰道,他有听邵白说过一些情况,心里对楚天泽的遭遇也很是感慨。   楚天泽在旁边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趁邵和玉不注意的时候,他便轻轻推了邵白一下。   邵白转过头来。   “我以前都怎么喊你哥的?”楚天泽传音问道。   邵白皱了皱眉,然后凑过去轻声说道:“楚师兄,似乎都是直呼其名的。”   楚天泽的神色怔了怔。   “清疏,你在听我说话吗?”   被邵和玉这么一问,邵白连忙回过神来,将心神都放在邵和玉接下来要说得话上。   “来九天上界的这些天,我已经开始动手寻找父亲的行踪了。”邵和玉神色有些沉重,他从怀里拿出许多画纸,上面画得都是一个很是儒雅的中年人,“在三重下界的时候,我便让画师绘制了父亲的画像,这些天我又让冷月带人去多方询问,然而效果甚微。”   听邵和玉如此一说,邵白才想起找父亲这件事。   说实话,对于这个父亲邵白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什么亲情。   但是邵白对邵和玉还有邵夫人是有感情的。   既然这是他们所愿,那邵白便也会想办法去达成。   “冷月,你是去哪里问得消息?”邵白转头问道。   “在人流热闹的街市,还是一些世家的门口。”冷月答道。   “你这样当然问不到东西。”这时站在一边的楚天泽开口说道:“在九天上界这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这么去寻人,他们怕是直接当成寻仇,知道他们也会说不知道。”   “可是我们有付给他们灵石。”冷月说,“并非白要消息。”   “你们是在白日去问的吧。这九天上界大白天在街上还游手好闲的人,大多没什么本事。这种油滑的人,拿了钱,照样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信口胡诌,不带眨眼的。”楚天泽说道,“你们怕是被骗了不少。”   “这……”冷月听得愣住了。   “至于世家,呵,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楚天泽嗤笑了一声,“你们初到这里,怕是没人会卖你们面子,想来也是频频碰壁,一无所获吧。”   “确实。”冷月有些诧异,他还没说得部分,基本都被楚天泽一起说完了。   “楚道友,你有什么办法吗?”邵和玉不由问道。   “办法?对这些人只有一个办法。”楚天泽抬了抬拳头,淡淡说道,“一群贱骨头都是欺软怕硬的。”   邵和玉神情思索,楚天泽所说的强硬时段他也有想到,只是他们这些人才到此处,一上来就到处树敌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你们要是不好出面,那就交给我好了。”楚天泽的嘴角一勾,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这个姓也就这么点用处了。”   “楚道友……”邵和玉并没有马上应下。   楚天泽所说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但邵和玉觉得这样做难免会对楚天泽的名誉有所影响。   对方没必要为了他们的父亲做到这个地步。   “老子的名声在这地界本就不怎么样,黑上加黑,也没什么所谓。”楚天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   “这事我们还是用别的方法吧。”就在邵和玉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邵白忽然开口。   “什么办法?”邵和玉问。   “其实我觉得父亲的消失并不一定和那些世家有关系。父亲是一个人跑到九天上界来的,怕是不会和那些世家有来往。”邵白分析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楚天泽撇了对方一眼,双臂抱胸问。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找九天上界的人来办比较好。”   “你在这有什么路子?”血色的眸子眯了眯。   其他人也都有些疑惑的望向邵白。   “我认识一个人,她应该会有办法。”邵白说,“兄长,这事你便将给我吧。”   将打探消息的任务包揽了下来,邵白也不耽搁,便准备马上动身。   然而他出来没几步,就被人给强行拦住了。   “楚师兄,你怎么了?”望着面前霸道拦住去路的长臂,邵白便侧过身望着正盯着他的男人。   “你要去找谁?”血色的眸子带了点狐疑。   “我准备去这个地方,找梅家家主。”邵白没有隐瞒如实说道,从怀里拿出前几天梅挽香留给他的小牌子。   才掏出来,那牌子就被楚天泽一把夺走了。   而等看清牌子上的那几个字,楚天泽就一下子炸了。   “浮罗春阁。”咬着牙将这几个字念了出来,高大的身躯前倾施压,直接将清瘦的男人逼到了墙角里,“你竟然要去这种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了?是不能去吗?”见楚天泽的脸色黑得吓人,邵白小心问道。   “你还问我这地方怎么了?不能去吗?”楚天泽简直是怒上心头,血色的眸子泛着危险的光泽,“邵清疏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能耐的,来了没几天连九天上界最大声色场的牌子都弄到手了。”   “声、声色场?”一听到这,邵白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摇头,“我不知道,之前我在路上救了一个被魔兽迫害的女子,她说她是梅家家主,然后她就给了我这牌子。”   “不知道?”楚天泽冷笑一声,将那牌子贴在男人高挺的鼻子前,“这么浓的胭脂味你他妈闻不出来?”   “我、我没注意。”邵白匆匆解释道,然而这个时候,楚天泽什么都听不下去。   他直接将那月白色的清瘦身影囚禁在墙角和他的胸膛之间,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仙姿玉貌的男人,声音低哑地威胁道:“你敢背着老子去那种地方,把你腿都打断了。”   “楚师兄,我、我只是……想打听下消息。”   “不行。”   “我不会做什么的,那、那要不楚师兄你陪我一起去?”邵白小心地提议道。   楚天泽抿了抿唇,陷入了沉默。   “楚师兄,你和我一起去,不就没有问题了?”见对方没有一口反驳,邵白接着劝说道,“在眼皮底下,楚师兄就不怕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了。”   长久不言后,邵白知道这便是楚师兄松口了。   “楚师兄,你不要生气了,除了楚师兄,我不会喜欢其他人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男人生气的样子,邵白反而感到意外的心安。   因为这样的反应应该能证明楚师兄的心里是有他的吧。   “呵,谁管你。”面上有些红,楚天泽将脸撇开,赌气道,“你就是去那种地方待上几天几夜也和老子没关系。”   “可是,刚刚楚师兄还说要打断我的腿的。”靠在墙上的男人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   “真是,老子还能真打不成吗?”楚天泽有些没好气地抱怨道,他正欲抬起身子,谁想脖子就被两只白皙的手臂揽住了。   “如果只有几天几夜的时间,那我肯定要和楚师兄待在一起。”邵白认真的轻声说道。   此时,这个姿势下,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   刀剑般锋利的眉毛。   像红宝石样的眸子。   高挺好看的鼻子。   ……   邵白的目光慢慢下移,当他望见楚师兄淡淡的薄唇时,他心里忽然一热,涌上一股冲动。   “楚师兄,”邵白喉头滚了滚,鬼使神差地问道,“我可不可以亲你?”   “你、你——在说什么玩意!”楚天泽被对方的问题惊得不轻。   “我突然就特别想亲楚师兄,一下也行。”   “你有、有毛病吧。”楚天泽想直起腰避开这种要人命的问题,结果温凉柔软的触感就落在了他唇上。   他妈的!   除了这三个字,楚天泽的脑子里直接一片空白了。 第115章 九天上界10   九天上界,浮罗春阁。   宽敞的环形大院上红绸飘飘, 在点点灯光的映衬下, 弥漫着一股妖冶诱惑的气氛。涂脂抹粉的女孩们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笑语盈盈,甩着长长水袖的舞女们在高台上鸾回凤翥,缓歌缦舞, 捧着酒坛的小厮们嘴角带笑在人来人往的来回穿梭。而在这环形大院上, 还有更加美丽的风景,一个个婀娜多姿秀色可餐的女人们正倚在自己厢房前的美人靠上巧笑倩兮,她们手握花卉团扇微微轻晃, 对着刚踏进门的恩客们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在九天上界的声色场里,浮罗春阁无疑是里面的翘楚,美人多, 酒水香,但每日进出的男人却不是声色场里最多的。   这都是因为浮罗春阁只接待有牌子的熟客。牌子没有固定的得法,有钱的用钱砸, 有权的用权换, 认牌不认人, 各显各的神通,反正一共就五百枚,得了一枚便少了一枚, 能弄到手总是不容易的。   邵白和楚天泽来得还算早,前面的人不多,大概也就四五个人。   “楚师兄。”邵白轻轻唤了一声。   头戴兜帽的男人沉默不语, 就像没听见一样。   邵白摸了摸鼻子,在灵舟上他没忍住亲了楚师兄一下之后,楚师兄便不知为什么不肯在和他说一句话了。   虽然还是跟着他一起来到了浮罗春阁,但无论他和对方说什么,对方都抿嘴不言。   “客人,这是您的牌子,请收好,里面请。”看过牌子的真伪,小厮便连连弯腰,恭送前面的客人进入院中。   “客官,请拿出您的牌子。”   轮到邵白,邵白便将梅挽香给自己的牌子递给了小厮。   “客官——”望着手里的这枚牌子,小厮的神情有些尴尬,抬起头来,“您这枚牌子似乎不是我们这发放的。”   “嗯?这里难道不是浮罗春阁吗?”邵白的神色有些诧异。   “这里确实是浮罗春阁。但是客官我们这都是方形的牌子,你这种圆形的,小的不曾见过。”那小厮恭敬地解释道,“凭这块牌子我怕是不能让您进去。”   听到这话,身后头戴黑斗篷的高大男人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这牌子不可能有问题的。”邵白愣了下,接着和那小厮解释道,“这是梅家——”   “前面的动作能不能快一点啊!没牌子就赶紧让到一边去啊!不要在那里堵着别人的路!”邵白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后面高喊的声音打断了。   “客人马上就好,请您稍安勿躁。” 小厮面露歉意答道,接着向邵白二人抬了抬手,邵白没有办法便只有拿着那块牌子和楚天泽先站到了一边。   “怎么会这样?”邵白望着手里的牌子心里很是疑惑。   “哼!真是晦气!每次来都会遇到这种掉价的人!这次更离谱!竟然还有自己做了一块圆形牌子出来的,真是笑死人了,这种人怕是连浮罗春阁正真的牌子都没见过吧。”轮到刚刚大声喧嚣的中年男人,一上来他便很是不屑地横了邵白一眼,接着从小厮手里接过牌子后,还故意在邵白他们面前得意的晃了晃。   见邵白站在那里闭口不言,便嗤笑一声,昂着下巴伸着腿准备踏进门槛里。   咣当。   中年男人的瞳孔缩了缩,他的脚还没落地,后襟就被人倏地抓住,接着直接被一股蛮狠的力量直接拽倒在地上。   “艹!痛死老子了!”那中年男人上了点岁数,也不是炼体的人,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摔,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裂开了,痛得嗷嗷直叫。   “是谁!是谁!他娘的!疯了吧!”中年男人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挣扎地想从地上起来。   谁想他刚直起腰,就被人一脚又踹了回去。   “哎呦。”男人的样子简直像极了翻过壳的老乌龟,四脚朝天,一时引得后面看热闹的人低笑连连。   “他妈的!竟然敢这么对我!知道我是谁吗?”那中年男子气得直叫唤,而当他从疼痛中睁开眼看见那兜帽下金色的长发时,声音便突然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你是谁?说出来给老子听听啊!”男人的声音沉得可怕。   那中年男人身子抖了抖,认出对方身份后,他自然是不敢再自报家门。   这要是说出来,那就真的完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般吵闹?”这时一个严肃冰冷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   和浮罗春阁里的女子打扮大不相同,这步伐干脆的女人穿戴着简洁方便的黑衣,看起来很是英气干练。   “李管事。”那小厮连忙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后面排着的都是熟客,多多少少知道那李管事的厉害,见人来了都不再多言,生怕被对方直接拒之门外。   “圆形的牌子?”李管事的秀眉轻蹙,接着便在那小厮的指引下来走到了邵白的面前。   “客人,可否请您将您那块牌子给我看看。”那李管事不卑不亢地有礼说道。   “好。”邵白应下。   纤细的手指在那圆形牌子上边缘摩挲了一圈,李管事便将那牌子还回到邵白的手里。   “万分歉意,都是我们的疏忽,怠慢您了。”接着那李管事便在邵白面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那小厮也吓了一跳连忙也脸色惨白地鞠躬道歉。   众人见了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了?”邵白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愣住了。   “您这枚是浮罗春阁权仅此一块的天字牌,今日您的所有要求浮罗春阁都会无条件的满足您。”高高的马尾扬了扬,李管事抬起身子,将那小厮带到邵白的面前,“这个孩子才来这不久,不认得此牌,冒犯了您,还请您惩罚。”   “对不起,是我唐突您了,请您原谅我吧。”那小厮脸色惨白地说道。   “惩罚不必了,这不是什么大事。”邵白温和地说道,“那有了这块牌子我能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浮罗春阁上下愿为您效劳。”说完,李管事就朝楚天泽那边走去。   “怎么?老子可不会轻易放了他。”见那女人走来,楚天泽的眼皮懒散地抬了抬。   “那位客人正在等您。”李管事恭敬地说道,“这种小事浮罗春阁不敢浪费二位贵人的时间,还请让我们来帮您处理。”   话音刚落,便瞧见好几个和李管事身穿相同衣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有点意思。”望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楚天泽将踩着对方身上的脚收了回来。   看见着阵仗,那中年男人吓得不轻,手指微动想用缩地诀脱身。   谁想下一刻他的双手就被李管事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   “客人,浮罗春阁里禁法诀。”   听着冰凉的声音,那中年男人身子颤个不停,接着便被走来的几个黑衣男人将他拖了下去。   “你们准备怎么对他?”楚天泽挑了挑眉问。   “不懂规矩的人很多,这种事我们每天都会遇见。”李管事垂首说,“经历过这一次后,他肯定会变得老实本分,不敢再踏入这里半步了,请您放心。”   “楚师兄,我们进去吧。”邵白在大门口挥手招呼。   像是想到之前的事,楚天泽将目光错开,大步走了过去。   “好俊俏的公子。”   “公子过来一起玩啊。”   “公子,你生的好好看啊。”   ……   因为是被李管事亲自带进来的,门口迎客的姑娘们都没有擅自接近邵白和楚天泽二人,但这不妨碍她们说些暧昧调戏的话。   特别是当她们见到其中一个还因此面红耳赤的时候,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了。   邵白是知道声色场的,但他从未踏足过这里,一下子被这么多姑娘围着笑着,心里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偷偷望了一眼楚师兄的反应,只见对方状态一如既往,若非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脸上的神色比以往还要黑上许多。   嗖。   有东西一下子掷了过来。   “小心。”邵白神色一凛,接着伸手就将那飞来的东西截了下来。   这、这是一个……香囊?   邵白愣了愣,不待他回过神来,很快他就感应到有很多“暗器”像他飞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浮罗春阁的人要这样攻击他和楚师兄?   邵白很是不解,有些猝不及防,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将要砸中他和楚师兄的东西都截了下来。   “客人——”李管事转过头望着拿着一堆帕子香囊的男人,神色有些复杂,缓缓说道,“您的身手是浮罗春阁里来的客人里最好的了。”   “进来这里还要比试身手吗?”邵白有些懵,“那我过关了吗?”   “您当然过关,只要是信物被您接住的姑娘,今夜都任您挑选。”李管事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照例是只能选一位,但您身份特殊,若是都要求进去伺候,也不是……不行。”   “什么……伺、伺候?”邵白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接着二三楼美人靠那里的笑语声便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个公子他接住了我的帕子了!”   “还有我的香囊!太好了!”   “我的帕子也在他的怀里!”   “哎呀,真没想到这个公子这么花心,一下子竟然接了这么多。”   “有什么的人家长得那么帅,妹妹你不去换姐姐我去呀!”   ……   ……   糟了,他好像不该接这些东西的。   邵白的神色僵了僵,立马去看身边男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楚天泽已经愤怒得咬牙切齿起来。   “你还要将这些东西抱到什么时候!”听到旁边男人隐忍愤懑的声音,“我就不该让你来这。”   邵白身子一颤,连忙将截住的东西都堆在了地上。   “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浮罗春阁的规矩。”邵白对李管事解释了一下情况,“我们不是来这里做那种……”   “梅挽香,她人呢?”邵白的话说一半,就被楚天泽不耐烦打断了。   “你们是来找那位的?”听到这个名字,李管事的眼神变了变。   “是的,这牌子就是她给我的。”邵白点点头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请两位随我来。”接着李管事便领着两人往楼上走去。   这环形楼就是一条路迂回而上的,所以这路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邵白对情事本就一知半解,有时候难免会好奇地望上几眼。   “把你眼珠子管好,不准乱看。”听到后面怒气未消的警告声。   邵白赶紧将目光收回,一心走路,不敢好奇。   走了好一会儿,到了四楼终于安静了下来,李管事将邵白二人带到了一扇雕花门前。   “二位稍等。”接着李管事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楚师兄。”邵白拽了拽男人袖子。   血色的眸子向下撇了一眼,接着又是一声冷哼。   邵白正想在说点什么,这时,李管事便从门里走了出来。   “两位请。”   推门而进,邵白前脚才走进来,便听见屋里传来甜腻的声音。   “邵公子,您总算舍得来见人家了?”带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一个美艳动人的身姿便晃着细腰从层层纱幔里妖娆地走了出来。   “梅家主。”邵白行了一礼。   “真是让人惊喜,我还以为您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呢?真没亏得人家这般心心念念着您。”女人端着长长的烟杆,接着当她瞧见多出来的一个人影时,秀眉不由蹙了蹙,语气也不由跟着变了。   “可惜,原来来的不只您一个人啊,这位是——?”   “梅挽香,你有没有意思,装上瘾了?”楚天泽的语气有些暴躁,“成天跟在楚自在身后,还在这扮起痴心一片给谁看呢?”   “楚二少爷,您这好大的火大。”梅挽香轻轻吐了口烟云,笑道,“人家又没勾着您,您这是生得哪里的火气呀。”   楚天泽被这话一堵,说不上来,便只有不满地“切”了一声。   “梅家主,今日来,我是想让您帮我一个忙。”邵白望着女人诚恳说道。   “帮忙?什么忙?邵公子说说看。”梅挽香的眼神在对面两人的身上转了转。   “我想让梅家主帮我寻一个人。”说完,邵白便将那邵和玉找人做得画像拿了出来,递给梅挽香。   “邵秋阳?”梅挽香瞧了瞧这画像,“邵公子一脉都长得俊逸非凡啊,不知这位是邵公子什么人?”   “这是我父亲。”邵白说道,“五年前,父亲他不知道为何突然一人独自来到这九天上界,我们至今寻不到他的踪迹。”   “原来是邵公子的父亲啊!”梅挽香将烟杆里的香灰抖了抖,“不过这五年前的人怕是有些不好找啊!”   “能不能找,你能不能痛快点。”楚天泽开口说道,他已经不想待在这里看这个女人搔首弄姿了。   “呵,术业有专攻,找人这种事,如果我都找不到,那楚二少爷您就更加不可能找到了。”梅挽香叹了口气,故意说道。   “你这个女人!”   “现在,可是我对邵公子比较有用哦!”把男人逗得炸起毛来,梅挽香嘴角不由愉快地勾了勾。   “梅家主,你是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邵白想了想说道。   “哎,本来帮邵公子人家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刚刚有的人说话太凶,我这心里就有些不顺畅了。”梅挽香撑着下巴,故作苦恼地说道。   “梅挽香。”楚天泽咬牙说道,“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邵公子,你看这个人,还要威胁我,怎么这样欺负人?”梅挽香是什么人物,说上两句,脸一下就变了,马上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的模样,眼角竟然还真挂上了一点晶莹。   楚天泽在旁边真是看得牙痒痒。   “梅家主,你莫在逗弄楚少爷了。”邵白无奈地笑了笑,温和说道,“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我能办到一定会应下的。”   “哎,好吧,既然邵公子都这般说了。”梅挽香指尖在眼角摸了摸,接着就恢复了平常妩媚的样子,“那我也自然便接下了。”   “只是我有个小要求,想让邵公子满足。”   “你他妈要干什么?”楚天泽抢先问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梅挽香的嘴角扬了起来,接着拍了拍手。   门外,一身黑衣的李管事便走了进来。   “家主。”   梅挽香的眼神在那白色的身影上不断打量,“瑶瑶,你将这位邵公子带到隔间,然后将那件我一直珍藏的衣服,给邵公子换上。”   “换衣服?”邵白有些不解。   “我自然不会为难邵公子,早年的时候,我从别人手上得了件珍贵的长衣。那衣服气质非凡,我一直找不到能驾驭它的人,但又花了大价钱觉得很是可惜。如今一看,我发现那衣服简直是给邵公子量身裁剪的,邵公子仙人之姿,我实在不忍那宝衣蒙尘,所以想让邵公子能穿上试试,了我一桩心事。”梅挽香言辞恳切,让人难以拒绝。   换件衣服实在是件小事,邵白自觉不是什么难事,便应下同李管事去了。   “楚二少爷,您就留步,在这等着吧。”楚天泽刚准备起身,就被女子叫住。   “楚师兄,你等我一下。”说完邵白便关上门走了。   见男人就这么走了,楚天泽气得哼了一声,然后血色的眸子就望向正在那吞云吐雾的女人。   “他妈的,有话快说!”楚天泽烦躁地说道。   “听说你从楚府里跑出来了,投奔邵公子那里去了?”梅挽香淡淡说道。   “楚自在让你说什么了?”   “没,我和楚大少爷都不会预卜先知,怎么会晓得你们二人今日便会来这浮罗春阁来找我?”梅挽香倚在窗边说道,“再说你们两人都不是我能管得了的。只是我这个外人在旁边看着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如果你是要为楚自在那混账东西说什么好话,那你最好不要开口。”楚天泽的神色阴沉,“老子听不进这些。”   “我哪敢说什么好话?楚二少爷你这脾气我还是了解的,这浮罗春阁可是我的命,我可不想把这里化为一片焦土。”梅挽香摇了摇头,“更何况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我就算说出我看见的,你又怎么会相信呢?”   “就像我眼中的你,恐怕和邵公子眼中的你就是天差地别。”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天泽的眼神瞥到一边,有些恼羞成怒,“净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的。”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年冬天,世家就要和神兽殿彻底宣战了,安稳和平的日子结束了。”梅挽香的语气有些惆怅,“这里面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恩恩怨怨。”   “你是想让我帮楚自在一把?”楚天泽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一件可笑的事,“做梦,你知道老子有多恶心他吗?他要是真死了老子还得再补他妈的几刀。”   梅挽香将楚天泽的反应看在眼里,眸子暗了暗,然后又恢复如常,笑了笑说道:“你想多了,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到时候提醒一下邵公子,让他提前防备着。”   “毕竟邵公子可是人家的救命恩人。”   “真他妈的!你少打他主意!他可不是你平日玩玩的那种人。”楚天泽厉声警告道。   “这么大声,知道了,他是楚少爷您的人。”梅挽香摆摆手说道。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楚天泽站起身恼羞成怒地说道。   “哎呀,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楚二少爷你不如去看看邵公子怎么样了?”见男人暴跳如雷,梅挽香将话题转到别处。   “烦死了!哪来这么多屁事!”说完楚天泽就离开了这里,狠狠地将门关上。   “呵,混蛋小子,等会你就得谢谢姐姐了。”梅挽香望着发颤的门吐烟说道。   楚天泽出了门四处望了望,接着很快就看见四楼的另一件房。   门没有上锁,楚天泽直接一推就开了。   蹙了蹙眉,只见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屏障,隐隐有声音传了出来。   “这样不太好吧。”   “邵公子,这没什么不妥的。”   “我、我还是把这衣服脱了吧。”   “您这样我会很为难。”   ……   不过几句对话,楚天泽就快要气疯了,手上甚至都冒出了点点电光。凭着最后一点理智,楚天泽大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屏障掀开。 第116章 九天上界11   “你……”血色的眸子一阵紧缩, 望着屏障内的人, 楚天泽整个人都看愣住了, 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遇雪尤清, 凌霜更艳。   屏障之后是一位仙姿玉色的美人, 泛着淡淡光泽的长裙将美人高挑清瘦的体态勾勒得淋漓尽致,两根垂下的藕荷色绸缎半缠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上, 霜色的衣摆搭着薄如蝉翼月白色轻纱飘逸出尘,仿佛云端看花, 如梦似幻。   目光无法避免的接触在了一起, 停顿了几秒后,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极其刻意的偏过头来。   抬着手捂住嘴,不知怎么楚天泽只觉得自己的脸像烧起来一样滚烫, 虽然刚刚将目光移了开来,但他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瞄那娇弱美好的身影。   这个人……该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楚二少爷, 邵公子还不能穿戴好,您能先出去吗?”李管事在一旁说道。   然而楚天泽的心神走就游离在别处了,根本就没听见。   “楚师兄, 那个……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黑色的青丝沿着细嫩的脖颈垂了下来, 而那白皙的面庞上也染上了显眼的绯红, “你……在外面等一下, 可以吗?”   被楚师兄看见自己这样一幅模样,邵白只觉得自己要被羞耻感吞没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嗯、嗯……嗯, 好。我、我我出去。”楚天泽又望了对方几眼,接着便大步走出,将门带了进来。   砰砰砰砰砰。   两只手撑在阑干上,夜里的冷风凉意十足,然而即使如此,楚天泽的脑子还没被吹醒,他依旧觉得自己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那家伙搞什么鬼?竟然打扮成这副样子。   未免、未免……也太适合了吧。   楚天泽有些烦躁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刚刚一瞬,自己仿佛要深陷对方的眼眸里,走不出来了。   只是一眼,他便感觉那场景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楚天泽还在那胡思乱想,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此时的举动竟然无意间引起了楼下的阵阵骚动。   这时一些嘈杂声便从底下的大院传了出来   “快看!这四楼上怎么站着个男人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浮罗春阁的四楼不允许别人上去的吗!”   “真的!他妈的!为什么他能上去!老子不能上去!”   “对啊!这不公平!老子世家出身也不缺钱啊!”   ……   ……   浮罗春阁的四楼,那里简直是所有的男人梦想。   要知在浮罗春阁住的楼层愈高,那姑娘便愈美愈风情。瞧瞧三楼里住的头牌姑娘,便已经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的人间至美。   而在这三楼之上,神神秘秘地住在四楼里的姑娘,则早已在众人心里成为所有美好幻想化身的存在。   即使从未露过面,那住在四楼的女子也成为不少男人日思夜寐渴求的存在。   他们日日来此,心里都盼着能见见这绝世姿容。   而如今,他们竟然看到有男人站在那四楼上。自然一下子就炸开了过,怨气难平。   瞧见的客人都很是不满,只觉得自己心里高岭之花要被人抢先一步摘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底下伺候着的姑娘们也是心里一惊,她们也不知怎么会有人出现在四楼的栏杆处,眼下只有尽力安抚住客人们的情绪。   然而很快更大的骚乱就接着发生了。   因为四楼的栏杆边又多了一个人影。   “是……是四楼的神秘美人!”   “天哪!月下嫦娥不过如此!”   “这哪是人间姿色啊!这是仙女下凡吧!”   ……   ……   因为隔了些距离,底下的男人们一个个都瞪大着眼睛想看清那四楼女子的模样。   虽然五官看得有些不太真切,但那出水芙蓉的风韵,还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瞬间就将这些人的心俘虏了一片。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大概是看多了妖娆艳丽的,突然瞧见了这么个出尘缥缈、不可亵玩的仙子,这些逛惯了柳巷花楼的男人们,一下子就沦陷其中、不可自拔。   成为这神秘女子的裙下之臣。   然而不待他们肖想许多,很快那栏杆处的两道身影便缩了进去,不见踪迹了。   他们的梦中仙女要被别人抢先一步拿下了?!   一下子,底下坐着的男人们便不依了,没有竞争,凭什么就要便宜站在上面的男人啊!   “走!我们一起去四楼讨个说法!”有人大喊。   一呼百应。   很快情况便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过去,众人揭竿而起,一个个放下了酒杯,怀里的女人,不顾黑衣男人的阻拦,直接向四楼冲去。   二楼三楼的人不知情况,但瞧着那么多人囔着要去见那什么神秘美人,也心里痒痒,很快便也加入其中。   走了一圈,这抢美人的队伍便愈发壮大了起来。   然而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四楼屋里的始作俑者却对这些事都是一概不知的。   “我这眼光果真不错,果然这缥缈留仙裙是和邵公子无比般配的,就连大小尺寸都是稳合无比的。”见到邵白进来,梅挽香先是一愣,接着两只美眸就泛起光来,走了过去。   “梅挽香!你发什么毛病啊!给男人穿什么长裙!”金发男人一边暴躁抱怨着,眼神却忍不住黏在那霜色的身影上,“真是疯了。”   “在我看来,这衣服只有适合不适合,和男女有什么关系。”梅挽香拖着烟杆,表情十分满意,“怎么?你难道不觉得这留仙裙邵公子穿的很好看吗?”   楚天泽下意识反驳,然而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确实……挺好看。   “梅家主,衣服我也穿过了……”自从被打扮成幅成这羞人的模样后,邵白说起话来都变得结结巴巴的。   “放心,邵公子的忙我会帮的。”梅挽香说。   见梅挽香应了下来,邵白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开口说道:“那、那我便先去把这衣服换下来吧。”   邵白正欲出门,谁知李管事便一脸严肃地推门走了进来。   “邵公子你要出去?”   “是。”   “不好意思,您现在怕是不能从这屋里出去了。”李管事说。   “为什么?外面是、是出了什么事吗?”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邵白的面色有些僵。   他没有忘记自己换下的衣服还在另一个房间里。   “刚刚两位在四楼阑干那露出的身影被下面的客人们看见了,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李管事如实说道。   “怎么会、会引起轰动?”邵白有些傻眼了。   “大概是邵公子您样貌太过惊艳,那些人隐隐约约目睹了您的姿容,便成群结队发了疯得向四楼涌过来,我们人手不够,情势已经完全失控了。”李管事的脸色很是沉重。   “哈哈,还有这种事,红颜祸水?真是太好笑了。”梅挽香在旁边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而楚天泽那边则是脸色黑沉。   “可、可我是男人,他们是冲上来要做什么?”邵白哪里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很是无措。   “他们大概是把楚二少爷认成留宿在这的客人了。”李管事想了想说道,“那些客人们十分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以为楚二少爷走了后门,说是很不公平,想重新竞价……”   “竞他妈的价!”楚天泽简直是怒不可解,“一群什么废物东西!竞价?还不满意?!老子给他们把脑袋统统都扭下来!”   “楚师兄,你别冲动。”见男人真的朝门口出去,邵白连忙将对方拽住。   “好得很!都他妈什么个东西!也敢窥觊到老子这来了!一群狗玩意!老子要去把他们的招子都戳成窟窿洞!”眼睛红得滴血。   楚天泽的占有欲向来都是极强的,即使记不得了过往,心里的领地意识也没因此下降半点。   当知道有一群人要来抱团和他争抢的时候,他的兽性几乎全被激发了出来。   一心只想将那些不知死活的杂碎全都弄死。   “楚师兄,你不是想走吗?我们事情也拜托完了,现在便回去吧。”邵白将对方的腰拦住,极力劝说道。   “你给老子放……”楚天泽刚准备向拦着他的人发火,谁想一垂下头对上那样一副眸子,便是一句狠话就吼不出来了。   感觉到那两条胳膊正环着他的腰,楚天泽便更是整个身子僵住了。   “你、你……放开。”   “楚师兄,你别去找那些人麻烦了。”以为楚天泽还要去,邵白自是不肯放手。   “你快点放开,不去就不去了。”楚天泽有些受不住,撇开头,伸出一只手想将人推开。   “真的吗?”邵白有些不相信男人这么轻易就罢休了,不敢放手。   两人僵持不下。   “哎呀,你们二位这是要抱到什么时候啊,让我这孤家寡人的看得好生寂寞呀。”梅挽香吐着烟云吃味地说道。   一听这话,邵白面上一红,赶紧就松开手来,唯唯诺诺地说了声“失礼了”。   楚天泽则站在一边抿唇不语,将自己燥热情绪压制下来。   “果然,也就邵公子您能治得了楚二少爷的暴脾气了。”梅挽香走到边上,将窗户打开,“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外面怕是已经水泄不通了,二位不如从这离开吧。”   楚天泽往下望了望,见那窗户下是一道黑漆漆的小巷子,确实没有人,便率先跳了下去。   “梅家主,后会有期。”邵白也来到窗边转身对梅挽香说道。   梅挽香笑了笑,挥了挥手,“改日我再让人把邵公子的衣服送过去。”   “多、多多谢。”邵白的脸红的厉害,接着听到下面男人的催促声,他便不敢迟疑,朝梅挽香点点头,也跳了下去。   “哎,真是让人羡慕啊。”望着慢慢黑暗里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梅挽香神色拖着烟杆,神色带了点落寞。   “家主,外面的那些人该怎么办?”李管事低声问道。   “能怎么办呢?你帮我找件霜色的长裙出来吧。”梅挽香淡淡说道,“那些男人记得只是美,哪记得见到的是谁呢。”   楚天泽左右张望着在黑暗里辨别着回去的方向。   待他走了一小会儿后,他便发现跟在身后的人走得意外的缓慢。   “你怎么了?慢慢吞吞的。”停下脚步,楚天泽回头望去只见后面的身影正两手提着长长的裙摆,走得很是小心。   “你这是干什么呢?”望着对方露出来光洁的小腿,楚天泽的心里又是一颤。   “对不起,楚师兄,这个裙摆太长了,拖在地上很容易会弄脏。”邵白解释道。   “脏了就脏了!你以后又不……穿了!有什么的!”   “可是,这好歹也是别人送给我的,才到手里就弄脏了,我觉得不太好。”邵白小声说道。   “你怎么这么麻烦啊!”楚天泽不耐烦地挠了挠头,走到了后面伸手将那长长裙摆拎了起来。   “楚师兄,麻、麻烦你了。”邵白的心里有些慌张,他又未曾穿过这么繁琐的长裙。   黑灯瞎火的,又走了几步,便自己一脚踩在了裙摆上,直接失了平衡。   “你能不能小心点!”见前面的身影差点一头栽在了地上,楚天泽心里一惊,赶紧长臂一捞,将人又拽回到自己身边。   邵白脸上已经一片通红,晚上的所有经历对他来说简直是无比糟糕。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特别是当邵白好不容易地拖着这条极不方便的长裙回到山海阙不远处的时候,他倏地的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了。   “怎么回事?都到门口你怎么又停下来了?”跟在后面提了一路裙子的楚天泽蹙眉问道。   “楚师兄,你、你先回去吧,我过一会再、再回去。”前面的人小声地说道。   “过一会儿?你要在这里干什么?”楚天泽有些不明所以。   “我、我现在不想回去。”邵白不好意思将自己理由讲得太明白。   “搞什么名堂?为什么?”楚天泽想不通继续逼问道。   “没什么,楚师兄,你先回去吧。”   问了又问不出来,又被人强行赶走,楚天泽有种被人隐瞒了什么地感觉,心里不是滋味烦得很,于是便将握了一路的裙摆塞在对方的手里,准备走人。   然而往前走了几步,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   “楚师兄……”见楚天泽去而又返,邵白愣了下。   “你是不是不想穿成这样回去?”楚天泽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邵白垂着头闭口不言,也算是一种默认了。   “那你在这耗着有什么用?”   “我……想等天色再黑一点,大家都……睡了再回去。”邵白说道,“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你是真的蠢吗?你们这大门的守卫难道都不轮值的吗?就算你等到丑时寅时门口也是照样有人的。”说到这楚天泽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心里很是无奈,“你这么做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楚天泽说得话当然是有道理的,这些邵白也并非没想到。   他只是一下子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罢了。   “总比现在回去……好。”现在这个点,正是大家准备洗漱休息的时候,不说外面也许会有人游荡,就是一上灵舟肯定就会碰到很多人。   如果被这么多人看到他这幅样子。   那邵白真得要羞愧难当了。   “你这个人啊!我真是服了。”楚天泽摆了摆手说,“真的犟得和牛一样,你不能用缩地术吗?”   “我、我……不会。”邵白涨红着脸说道。   “你——!”楚天泽烦躁地挠了挠头,看着对方提着裙子的样子,最终还是缓缓叹了口气,认命地朝这个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要好看的男人走过去。   “楚师兄,你要做什么?”感觉到高大的身躯靠近自己,邵白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抱你回去。”男人沉声说道。   “不、不用了,这样……”   这样只会更加丢脸。   邵白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已经被横抱了起来。   “这么轻?你这身子骨被风吹吹都要飘走了。”楚天泽掂量了一下怀里人的重量说道。   “楚师兄,我不想这样回去。”邵白心里抗拒,挣扎着准备下来。   “不准乱动,再动把你摔地上了。”楚天泽板着脸恶声恶气地说道。   怀里的人总算安分了下来。   看着对方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楚天泽又觉得有些好笑,接着将自己带着那个兜帽斗篷扔到对方怀里。   “自己把脸遮住。”   “这——”   “放心,谁也认不出你。”说完,楚天泽就抱着人往山海阙的大门走去。   虽然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但邵白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两只手紧紧搂着男人的脖颈。   “原来是你。”来到大门前,虽然这个值守只见过楚天泽一次,但他还是记住了这奇特的外貌,“邵白大人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还有你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   “邵白大人让我先回来,他还有事。至于这个女人——”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颤了颤,楚天泽的嘴角勾了勾,故意拖了拖。   谁想他还没说完,对方竟然先接过了话头。   “啊,我懂,我懂,是你家室吧。”   这次到轮到楚天泽愣住了。   “嘿嘿,兄弟你也不容易,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带着嫂子回去休息吧。”说完那值守就了然的拍了拍楚天泽的背,接着就跑去给他开门了。   “你屋子在几层啊!”楚天泽哑声问。   “四层。”怀里的人轻声说道。   一路上,楚天泽无疑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为不算熟络,楚天泽面相看起来也不好接近,路过的人最多私下议论了一两句,并没引起什么风波来。   顺利回到了屋子里,被人安稳地放在了软塌上,松开手,邵白发现自己的手里已经出了不少的汗。   “瞧你这出息。”楚天泽瞥了眼说道。   “谢谢,楚师兄,要不然我今天就糟糕了。”说完邵白就迫不及待地将想将这长裙脱下来,然而他才将绸带取下后,就不知从哪动手脱起了。   “结在你背后面。”楚天泽望了眼,嘀咕一声,“蠢死了。”   “原来是这样。”这到底是女人的衣服,邵白穿着还是有些紧,扭过头都有些不太方便。   更别说去解开背后的结了。   没有办法,邵白只能向他人求助了。   “楚师兄,我够不着,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邵白说。   听到这个话,血色的眸子沉了沉,楚天泽的心神不由落到对方的腰身上。   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   “你自己不能弄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天泽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哑了几分。   “我试过了,但是我手背不到那个位置。”邵白有点急,他想快点将这裙子换下来。   “自己想办法。”楚天泽看着那腰再自己面前晃啊晃的,只觉得心里燥得很,干脆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楚师兄,你真的不能帮我吗?”邵白再次求助。   见楚天泽不说话,邵白面露难色,想了想,便向门口走去。   “站住!你去哪?”感觉对方要出去,血色的眸子一下又睁开来了。   “我想找人帮我一下。”邵白如实说道。   “你不是不想被别人看到这个样子吗?”   “可是……我不想一直穿着这裙子。”邵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一副生气的样子,“楚师兄你也不肯帮我。”   “谁说我不帮了。”一想到别的男人的手要落到那腰上,楚天泽光是想想就要发疯了。   “你……刚刚才说的。”要不是才发生的事,看着对方一脸笃定的样子,邵白都要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你听错了。”楚天泽不肯承认。   “明明……”   “过来,我帮你弄。”   既然愿意楚师兄愿意帮自己解了,邵白也不再去争了,乖乖走到了男人面前,背了过来。   楚天泽的神情很是复杂,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莫名有些慌乱。   “楚师兄,好了吗”半天没有动静,邵白问道。   “急什么?别催!”楚天泽轻呼一口气,接着屏住呼吸,修长的手指向那背后的衣结伸去。 第117章 九天上界12   李管事在这裙子上打得那个结其实并没有多么难解开。   楚天泽的指尖拉着一端轻轻一拽, 那结便轻轻松松散了开来。   白皙光洁的后背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强烈的冲击让楚天泽胸膛里的那颗心疯狂跳动起来。   强烈, 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渴望。   占有。   血液里最原始的渴求在不断叫嚣着,楚天泽的眸子已经通红一片了,胸膛微微起伏。   无论再怎么驯养同化, 野兽终究是野兽。   当美味诱人的猎物近在咫尺的时候,铁栏围困也好、锁链束缚也罢, 这些所谓的障碍克制终会形同虚设。   血色的眸子里满是着危险的闪光。   而前面站着的人还未察觉。   望着那犹如蝶翼优美的体态线条,一个声音不断在楚天泽的脑海里嘶吼着。   撕裂它。   咬碎它。   将这只可人的猎物啃食殆尽,彻骨入腹。   楚天泽感觉自己的气息变得浑重起来, 没有思考的过程, 只是在本能的驱使下,长臂直接箍住了男人的腰身, 将人拉扯进自己怀里,埋下头来。   邵白还站在那发愣,等到对方动作, 下一刻, 没有半点征兆, 他就被一股蛮狠的力量直接拽得失去了平衡,直愣愣地向身后倒去。   “嘶——”邵白蹙了蹙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痛从他的脖颈行传了出来。   楚师兄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就……好像要将他脖子上的一块肉咬下来一样。   邵白将疼痛忍在喉咙里,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抬起来轻轻摸了摸正埋在他脖颈上的脑袋。   “楚师兄。”   听到有人在温柔的唤他。   血色的瞳孔缩了缩。   男人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过了会而儿,男人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无力得垂了下来, 邵白转过身来。   只见男人的手臂正捂着自己的眼睛,瘫坐在了椅子了。   “楚师兄,你怎么了??”楚天泽的状态很不对劲,邵白心里很是担忧凑过去问道。   男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邵白心里更加慌张了,握上男人的手腕,继续追问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然而他的手被男人甩开。   “楚师兄,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样不说话,我很担心。”邵白不敢去触碰对方,只能轻声问道。   “你别再问我了!”男人有些忍不住了,情绪有些激动,哑声说道;“你现在不该怪我吗?我刚刚竟然对你——”   楚天泽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魔了,一开始他的心里还只是无法启齿的欲望,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对面前的人产生了类似嗜血的渴求。   这实在是无法理喻。   他是人,不是魔兽。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邵白愣了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伤口不算深,似乎是咬破了点皮,现在还有点血在往外冒。   “其实并不严重,这只是小伤,我怎么会怪楚师兄。”相较于自己身上这个不值一提的伤口,邵白更在意楚师兄的反常。   这样的情况,让他不由想起了,在承天寺的时候,楚天泽在夜里和他说得那些话。   楚师兄的身体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别碰我。”邵白想伸手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结果他的动作在半路就被打断了。   邵白那些宽慰的话,并没有让楚天泽释怀。   他心里根本无法原谅自己刚刚出格的行为。   说实话,他害怕了。   他真的很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伤害到对方的事。   如果一不小心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话——   想到这里楚天泽的拳头不由攥紧。   与其这样,他还不如一个人待在楚府里。   楚天泽闭了闭眼,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燥热和血液的喷张。   这样的状态,他无法在和这个人共处一室下去了。   他会控制不住的。   他垂下手,心里的缩地诀才默念到一半。   他的手腕就被人紧紧握住了。   “松开。”法诀被打断,楚天泽故意摆出凶恶的模样。   “不行,一松开,楚师兄就要跑走了。”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在一瞬间飘忽起来,邵白下意识就将人握住。   “我不想待在这里不行吗!我现在不想和你待在一个地方不行吗!”几乎刚说出口,楚天泽就后悔了。   他又冲昏了头脑,他明明知道说出这样的话,对方肯定又要伤心了。   不敢去看那张脸。   气氛陷入难耐的沉默,楚天泽不知道对方现在是怎样的情绪。   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对方紧握着他的手。   他既想对方松开,又恐惧对方松开。   矛盾无比。   “楚师兄,你总是这样。”过了会儿,邵白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不似以往那么温和,“无论我怎么努力,你永远都不相信我。”   楚天泽的心里一刺。   “从以前开始,遇到什么事情,你第一个想法永远都是回避我,疏远我。当时我十五岁,你觉得我年纪小,无法帮你分担,有事也都隐瞒着我。”邵白的语气很是苦涩,“如今三年过去了,我和你当初一般大了,再次相见,在你的眼里我还是不值得依靠。”   “我以为自己有所成长了。但其实这些年来,我根本毫无长进。”   邵白心里很难过,也很沮丧。不是因为楚天泽刚刚那句过分的话,而是对方下意识回避他的选择。   “这件事不是你想得那样——”   “楚师兄,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正视我的心意?”叹了口气,邵白声音很是低落,“还是无论怎么做,你都无法接受我与你并肩而行的结果。”   “我不是怪楚师兄的意思。或许,在楚师兄眼里,我可能还差的很远,根本不值得信赖吧。”细细回想过往,邵白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他忽然有种无力感,“是我太幼稚了。”   一直紧握的手松了开来。   现在的他对楚师兄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如果无法成为依靠的话,那至少他不想成为一个拖累楚师兄的人。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以后我会改的,不会再这样——”   “够了!别再说了!”   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男人倏地站起身来,直接将邵白强硬得倒到在了软塌上,高大的阴影直接将人完全遮住。   邵白的心颤了颤,望着那双隐忍的血色眸子。   “这是信任的问题吗?你自以为聪明得说什么呢?如果要,我命都能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你说我无视你的心意?那我的心意你又看到了吗?你看见我在回避你疏远你,那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躺在榻上,邵白怔住了。   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那白皙脖子上的伤痕,血色的瞳孔满是痛苦。   “你轻描淡写,说是不在意这些,可我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唯有你,我是绝不能去伤害的。你到底——”   楚天泽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就被人搂了下来,声音就此吞没在了喉间。   太过突然,还不待他缓过神来,拦着他脖子的手已经松了开来。   “楚师兄,我没有你想得这么软弱。”   楚天泽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的神情,那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一个完整的他。   邵白摸了摸那张精致的面庞,神色温柔。   “只要你在,我便无坚不摧。”   ”事情的发展已经慢慢脱离了掌控,楚天泽能深深感觉到这一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必然的走向,从第一眼相见起,邵清疏进一步,他楚天泽就往后退一步。   到最后,他总是会无路可退的。   “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所想说得。”   “你现在如果反悔……”   “不会,我永远都喜欢楚师兄。”   “……”   楚天泽轻笑一声,其实他想说,现在反悔也晚了。   真是把他想得太好了。   他楚天泽不是善人,更不是圣人。   他没有那么清高,能做到六根清净、心如止水。   为什么这个他放在心里的人总是要逼他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邵白。   邵清疏。   就和这名这字一样,楚天泽这个人的感情已经干净到纯粹的地步。   难能可贵,他珍惜无比。   不想将自己那些丑陋肮脏的欲望放到明面上,沾染了这份难得的纯白。   可惜,这个人一点都不领他的情。   总是,触碰他,招惹他,说些勾人的话。   一次、两次,他尚能自制。   到了第三次——   他积压已久的情绪也终是到忍耐的极限了。   金色的长发从肩头垂了下来,慢慢和那柔顺的黑发纠缠在了一起,无法分开。   ……   ……   ……   第二天早上。   一反常态,今日楚天泽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的便是是那张让他为之疯狂的脸。   对方靠在他肩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乖巧。   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人的脸上的轮廓。   无比餍足。   “醒了?”看着对方颤个不停的睫毛,楚天泽问道。   “嗯……嗯。”像是害羞的小动物,翻了个身,邵白才敢睁开眼睛。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耳边传来性感的声音。   “没、没有。”邵白红着脸说道。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   “那再来一次好了。”   “……”清瘦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僵直。   “呵,蠢死了,骗你的。”楚天泽嘴角上扬,拽了拽那发红的耳朵。   “这裙子——”过了会儿,楚天泽便先起身了,捡起地上那件有些凌乱的缥缈留仙裙。   “扔了吧。”床上的人飞快地说道。   “为什么扔了?你不是说这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吗?”楚天泽故意坏心眼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楚师兄!”邵白在被子里羞恼不已。   “我给你收着好了。”楚天泽眉毛轻挑,擅自作出了决定,“以后还可以穿。”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邵白裹着被子想不明白,他还是很喜欢楚师兄。   但他心里刚刚竟然生出楚师兄有点可恶的情绪。   莫名有点想打他。 第118章 九天上界13   日子还算平静, 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山海阙的宫殿已经有了大概的样貌出来。临近入冬,天气冷得很, 连下了几场雪,苏玄机便让众人这段时便先停下手来, 好好修炼, 等冰雪化开的时候再继续。   金发男人抱着一个暖炉, 大步走进了书房里, 只见案头前的男人正低着头在翻阅着什么。   “你在搞什么呢?一大早饭也不吃就窝在这个地方!”楚天泽蹙着眉,看着对方身上单薄的长衣凶巴巴地说道, “而且就穿这么点, 真是!什么东西非要一时三刻去看个明白。”   “对不起,我等会就去, 等我找到……”邵白的眸子在泛黄的书页上来回望着, 结果他才看到一半,手里的书就被人一把夺走了。   “楚师兄, 你先还给我好不好,我就快要看完了。”邵白小声哀求道。   “《九天图志》?”将暖炉塞到那冰凉的手里,楚天泽望着这面页上的四个大字, 很是不解“你看这做什么?”   邵白轻轻叹了口气, 显然不好好回答的话,男人是不会把书给他的。   于是,如实说道:“梅家主传消息来了。”   “你父亲找到了?”楚天泽愣了愣。   邵白摇了摇头,从案头翻出一封书信, “并没有找到。不过梅家主的书信上说在一年前有人见到过我父亲。”   “一年前?”   “是的,准确说是去年七月十五的时候,在一处名为无极峰的地方。有人看见他往那座山上走去了。”邵白说道。   “无极峰?这怎么可能?”一听这话,楚天泽就直接反驳了,“那地方根本就进不去。”   “楚师兄,难道你去过那里吗?”看楚天泽这副反应,邵白有些惊讶得问。   “去过。”楚天泽顿了顿说道,“他们都说那山没人能进得去,我不信这个邪,就去试了试。”   “然后呢?”邵白追问道。   “然后就没进去呗。”谈到这次失败的经历,楚天泽很是郁闷,“大概走到一半的位置,前面的路就都被一层无形的东西阻隔起来,用法诀轰也轰不开,就只能回去了。”   楚天泽很是怀疑,“你父亲怎么可能会跑到那个地方,这消息可不可靠?”   “梅家主说,是住在那附近的小户人家看到的,他们十分确定,因为当时他们看到我父亲上山去的时候,都震惊万分,以为是神灵现身,说是至今都记忆犹新。”   复归于无极。   无极指的便是无形无相最初的开始。   那本九天图志上有记载关于无极峰的传闻,说那里是九天上界形成的开始,而众生无法踏入】足的地方便是人们所说的神域。   听了楚师兄的描述,加上看到的这段传闻,邵白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上辈子他待过的天山。   这个世界难道也有一处和天山差不多的地方吗?   邵白的心思不由有些沉重,不过这无极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邵白没有亲眼见过,无法做出判断。   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   是他太敏感了吗?   邵白蹙了蹙眉,这时,一只大手轻拍在他的头上。   “哼,冻着了吧!你这脸色白成什么样了!”   “还、还好。”邵白摇摇头,这些没有来由的担心他也不好说出来。   “行了,瞎想些什么!这事指不定是梅挽香弄错了也说不准。”楚天泽说道,“你要是不放心,改日我们亲自去那无极峰看看就是了。”   “嗯,好。”邵白的脸色放松了不少。   “那现在你先给我去把早膳吃了。”男人像是在发布号令一样说道。   哒哒哒。   一只手捧着暖炉,另一只手则被人攥在手心里。   即使在融融冬日里,邵白的心也是一片温暖。   走在路上,邵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些欲言又止。   “楚、楚师兄……”   “干什么?有话就说,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楚天泽满不在乎地说道。   “梅家主在信上说,他们世家的人要去白仙河了,似乎是要去和一群魔兽开战。”邵白轻声说道。   “所以呢?这事我早知道了。”   “我想说,那我们要不要帮他们杀魔兽?”邵白问道。   虽然邵白的心里很讨厌那个和楚师兄长得很像的人,但对方和楚师兄到底是血脉至亲。   “帮他们做什么?”楚天泽蹙了蹙眉,“你去掺和个什么劲?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梅家主说这次开战结果难料,似乎胜算并不大,那个人好歹和楚师兄……”   说到一半,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从他不顾我的意愿,自说自话做那些事开始,我就和他恩断义绝了。”楚天泽垂着眼皮说道,“他怎么样都和我无关。”   “楚师兄。”大概是男人的话太过悲伤,邵白的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亲人的背叛还要伤人的吗?   “你摆出这副表情干什么?傻死了!”楚天泽嘴角扬了扬,捏了下的男人苦着的脸,“这有什么的!血液的羁绊哪有那么重要,更何况真正的感情也不一定非要建立在所谓的血脉上。”   “可是——”   “再说了,我又不是孤家寡人。”楚天泽微微挑眉,“你不是总囔着要一直陪着我的吗?难道你想反悔了?”   “我当然不会反悔!”邵白红着脸小声道,“我本来就是想和楚师兄一直在一起的。”   楚天泽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暗骂,他最是受不了邵清疏在他面前这副模样,每次这个时候他就难以把持。   明明一脸单纯,却老是动不动说些勾人的话。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   自从上次尝到了渴求已久滋味,楚天泽哪里还能像以往那样憋着。   低下头来,直接将身边的人强硬地箍筋到了怀里。   直到那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楚天泽才舔了舔嘴角,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对方。   “楚、楚师兄,你怎么能——”邵白心砰砰砰跳个不停,说话都有些打颤,“要、要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瞧见就瞧见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楚天泽不以为意地说道,“天经地义的事。”   “可我们的事——”邵白的神色暗了暗。   到现在为止,他和楚师兄的关系还是一直隐瞒着山海阙的所有人。   明面上,他们还只是师兄弟或者朋友罢了。   邵白心里自然是想光明正大的和楚师兄在一起的。   他也有和楚师兄提过这件事,但对方总是说再等一段时间。   老实说,楚师兄的态度让邵白很是不安。   “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的。”说着高大的身躯便又忍不住凑了上来。   但这次邵白却伸手将人抵住了,头也撇到了一边。   “行了,不逗你了,去吃饭吧。”以为是对方太过害羞了,楚天泽便也不再强求,抬起头来。   “楚师兄,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亲了?”邵白垂着头忍不住说道。   “什么?”楚天泽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听愣了,随后又蹙起了眉,“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是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做过那样亲密的事了,所以你就不想……”   “等等!谁和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越听楚天泽越觉得这话不太对了。   “楚师兄,你是不是准备背信弃义了。”邵白心里更难受了,“果然和话本上说得是一样的。”   “话本?什么话本?”   邵白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册子。   楚天泽一把接过来,翻了翻,脸慢慢就黑了。   一目三行,这里面说得大概就是个书生考取功名后始终乱弃了青梅竹马的烂俗故事。   “王策给你的?”考取功名这种桥段也就天隐皇朝那才有,楚天泽一下就猜到这话本的主人是谁了。   “我自己找到偷偷看的,下午我就还给他。”邵白的脸一红。   楚天泽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这书里讲得都是狗屁不通,你信了就是傻。”   “可是楚师兄,你都的确和书里的书生一样,不愿意告诉别人我们之间的关系,然后你再过过也许就会娶别的人了。”   “瞎说八道什么呢!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只是——”楚天泽的心里有些无奈,最后还是挠了挠头烦躁地说,“你总得等我把记忆拿回来吧,不然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过你哥你娘那关。”   “你自己说我要是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你哥你娘会放心把你交给我吗?”   没有想到楚天泽会这么说,邵白愣了愣。   原来楚师兄是真的有认真考虑过他们的事了。   “那恢复记忆了之后,楚师兄你就会和我结亲吗?”邵白追问道。   “那……那是自然。”男人精致的面庞难得染上一点红色。   “既然楚师兄这么说,我就放心。”邵白的嘴角上扬,拉着男人的手就走了。   同时一个想法也从他心里生了出来。   “有什么好不放心,搞得老子和花心大萝卜,到处沾花惹草似的,”楚天泽跟在后面不满地抱怨道。“真是蠢死了。”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楚天泽也琢磨着自己平日的举动,有什么好让对方不放心的。   然而他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   因为除了邵清疏,素日里他好像就没将谁放进过眼里。   想不出原因,楚天泽就暗想着以后对那家伙态度再好些就是了。   谁想,第二天当他看到桌上留下的纸字的时候,他瞬间又被气得火冒三丈了。   纸上书:楚师兄,我有事出去一趟,勿念。   “这不省心的家伙!”楚天泽咬牙将纸条揉成团,结合昨天那些怪异的态度,他几乎一下就猜出对方去干什么了。   一定是去找楚自在要他的记忆去了! 第119章 九天上界14   九天上界, 白仙河。   步入冬日, 冰雪飞舞,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很安静, 安静地只能听到白仙河滚滚流淌的声音。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在这冬日依旧川流不息的白仙河对面,此时却集合了接近万人的队伍。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队伍, 在他们之中最差的人也有神人上品的实力, 而其中六成更有着仙人级的实力。   这还不包括十位无量尊人, 和一位圣人级的绝对强者。   这无疑是一支恐怖的两。   甚至可以说这个万人队伍已经能代表九天上界人类阵营的最强力量了。   身披黑色氅衣的男人站在队伍的前面, 平静地望着河对面的层层高叠的殿宇。   “楚少爷,时辰到了。”王权立人上前一步说道。   带着血色扳指的手抬了抬。   王权立人转过身, 对着身后青色的队伍发下指令。   “木行, 藤蔓缠绕。”   话音刚落, 身穿青衣的人群皆动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青绿色的灵光瞬间覆盖在了白仙河的河面上。   很快待灵光散去, 结实牢靠的藤蔓大桥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跟随着楚自在的步伐,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踏进了魔兽的领域之中。   哗——   在所有人走完那藤蔓桥的之后, 忽然一道火蛇就从天而降,将那些绿色的藤蔓统统燃烧殆尽。   噗通。噗通。噗通。   望着那些枯黑的藤条掉落在湍急的河水中慢慢消逝,众人的心神皆是一紧。   男人站在火焰铸造的高台上,黑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下的众人, 似乎要说些什么。   “楚少爷, 小心身后。”梅挽香瞳孔忽然一缩。   底下的众人也皆是一惊, 因为在楚自在的背后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一只凶猛的尖嘴大鹰。   锋利的尖嘴正瞄准着男人的脆弱的脖颈。   “嘎啊!嘎啊!!”惨烈的鸣叫。   楚自在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甚至没有转过头去。   火焰的帷幕便在刹那间从他的身后降下。   那只大鹰魔兽在火焰中疯狂的挣扎着,没一会而就跌落到了地上。   全身散发着焦臭的气味。   好强!   如此凶猛的魔兽也只是弹指间的事。   这就是圣人级的力量啊!众人心里皆惊叹不已。   “今日之战,无路可退。破釜沉舟,向死而生。”这时,站在火焰台上的男人张口说道。   “楚少爷说得没错!诸位,我们与那些孽畜已经是不共戴天!今日若是能攻下神兽殿,里面的魔晶、灵石、殿宇,论功行赏,皆是诸位的!”霍非在底下接着说道。   楚自在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强大实力无疑是一颗定心丸,再加上承诺的丰厚奖励,所有人都不由高呼起来,队伍里的士气一下子就变得高涨起来。   “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   ……   在响亮的高喊下,楚天泽手上的扳指微微发亮。   接着漫天火雨便气势凶猛得砸进了神兽殿内。   “杀死这些孽畜!”   “杀!杀!”   “杀!”   世家的队伍像饿狼一样冲进了殿宇里,毫无疑问在这样的突然袭击下,大战的局面几乎是一边倒的。   楚自在站在高台上淡淡望着下面的战况。   一切都和他思量的差不多。   魔兽再厉害终究是兽,要知道很多种类的魔兽都有冬日休眠的习惯。   这也是楚自在将时间的底线卡在今年冬天的原因。   外面的战局不会有什么问题,楚自在的心里很清楚。   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方面他都占住了。   更何况外面还有梅挽香他们坐镇,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然而楚自在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放松,他望向远处那座巍然不动的宏伟大殿,手不由攥了起来。   因为对于他来说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楚少爷,我随你同去吧。”梅挽香出现在男人身后轻声说道。   “你留下,看着他们。”楚自在拒绝了这个提议。   “可是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梅挽香垂下头来,声音卑微,“挽香自知实力甚微,但即使如此也请您带上挽香,至少关键时刻,我愿为少爷搏一线机会。”   “我不需要无用之人,做好你自己的事。”声音冰冷,毫无感情可言,说完之后这火焰高台上便再无男人的身影了,独留梅挽香一人。   下一刻,楚自在便出现神兽殿的内部。   血流成河,战局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周围皆是魔兽暴死当场的痕迹,很快几道黑影便出现在了楚自在面前。   “少爷,太阳宫附近已经清理干净。”隐三俯身汇报道,“并没有发现烛照帝君的身影。”   “不用找,他在里面。”楚自在向那座辉煌的大殿走去。   太阳烛照。   代表着魔兽中最强大的血统。   据说也象征着九天上界最强的力量。   咯吱——   沉重的大门在楚自在的面前缓缓打开。   一个金发男人正坐在高位之上翘着脚,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   金色的头发?   血色的眸子?   这熟悉的发色和眸色让门外的隐三等人微微愣了愣,不过他们很快就恢复了神志,将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撇到一边。   “真如少爷所言,”隐三有些不相信,“烛照竟然真的在这里。”   外面的局势早就一边倾斜了,而身为神兽殿的主人,这位烛照帝君竟然还沉着住气,在这里稳坐钓鱼台?   “本尊说外面怎么这般吵闹,原来是有老鼠溜进来了。”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微微挑眉,神态还算轻松。   “区区老鼠也可将其倾覆。”楚自在紧盯着男人的脸,“神兽殿不过如此。”   “呵。”烛照帝君轻笑,左手一抬。   “啊!——啊!——啊!”   楚自在的身后传来了惨烈的叫声。   惨叫并没有持续很久,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平静。   “倾覆?杀一只蝼蚁和杀一万只蝼蚁又有什么区别。”烛照帝君靠在高位上懒懒说道,“身为人类世家的强者,你应该明白神兽殿存在的意义是在于本尊,而不是外面的那些废物。”   “你说得对。”楚自在淡淡说道,“这场大的关键是我和你之间的胜负。”   烛照大帝耸了下肩,依旧不置可否地坐在那里。   “八年前的种种,是时候清算了,烛照。”以楚自在为中心,烈焰化作恐怖的漩涡,将整个太阳殿焚烧。   “看来是有点本事的样子。”烛照帝君的眼皮抬了抬。   此时他的周身已经是一片火海。   不过他的神情已经没什么变化,歪着头说道:“不过只是靠这种不像话的火焰,你怕是伤到本尊分毫。”   楚自在没有说话,他知道凭借这种等级的火行法诀对上烛照帝君这种级别的魔兽是没有用的。   不过这只是预热罢了。   血色的扳指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火焰的颜色在这一瞬间变了。   “嗯?”烛照望着苍白的火光愣了愣,“竟然是白色的火焰?”   “这是为你准备的,好好收下吧。”楚自在抬起手,这一刻他紧盯烛照的那双眸子充满了杀意。   火焰的颜色还在变化,金色的焰心暗藏着焚毁一切的致命力量。   “金色的火焰?你是谁?怎么会控制这种火焰的?”金发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烛照,杀人偿命。”戴着血色扳指的手猛的握紧。   骇人的九莲心焰在楚自在法力的牵引下,疯狂地朝烛照的身上涌去,很快那张满惊讶的面孔就被火焰遮去了踪影。   “去死吧。烛照。”   没有生物能在九莲心焰下活下来,楚自在很清楚这一点。   他很少动用这枚扳指,因为九莲心焰很危险,这种火一旦召出,只要主人不收回,就永远不会熄灭。   楚自在没有立刻收回火焰。   虽然火焰的内部他已经一片安静,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因为这一切似乎都太理所应当了一点。   烛照死得太简单了。   扑通,扑通,扑通。   九莲心焰里忽然传出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这是什么?就像是放大百倍心脏的跳动声。   “什么?”楚自在的瞳孔猛得一缩,他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那团被他掌控在手的金白色的火焰竟然不受他的控制了。   九莲心焰在自己变化着!   火焰跳动闪烁,最后在楚自在的面前竟然幻化出了一个男人的形象。   烛照?!   “这怎么可能?”楚自在喃喃说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本该吞噬一切的九莲心焰会幻化出烛照的模样。   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楚自在就被一道蛮狠的力量击飞了出去。   砰!砰!砰!砰!   尘土飞扬。   楚自在的身体连着撞碎了好几面宫墙,又在地上翻滚了数十尺才停了下来。   噗——   一大口血才楚自在的嘴里吐了出来。   “说!卑贱的蝼蚁。”烛照一脚踩在了楚自在那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上,血色的眸子少见得染上了怒气,“你为何会本尊的太阳金炎?”   楚自在的眸子慢慢失神,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回答烛照的问题。   很快那双黑色的眸子便闭了起来。   “真是脆弱的身体。”烛照抬起脚来,他现在并不打算要这个人类的命,因为他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烛照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血脉独有的太阳金炎会被一个人类掌控。   这不是强不强,能不能伤害到他的问题。   这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忍耐的侮辱。   烛照准备将这个人类拎起来带走。   然而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被楚自在手上的那枚血色扳指吸引了过去。   他伸出手,那枚血色扳指就自己飘到了他的手中。   烛照的眉毛蹙了起来,“这是……本尊的精血?” 第120章 九天上界15   “帝君!帝君!帝姬娘娘正在休息, 您——”看见怒气冲冲走来的男人,侍女一边上前阻拦, 一边大声的给殿里的主子提醒。   “滚开!”烛照的心情很差, 气势吓人,“幽荧, 你给本尊滚出来!”   “帝君大人。”听到外面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一个柔弱的女子就快步赶来,跪在了地下, “帝君大人,息怒。不知幽荧做了什么事让您如此愤怒?”   “做了什么?你先看看这是什么?”接着一块硬物便砸在了幽荧的身上。   咕噜噜——   血色的扳指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才在幽荧的身边停了下来。   这些然不是个普通的扳指。   待看清之后,幽荧的眸子不由缩了缩。   “这是……帝君大人的精血?帝君大人的精血怎么会在这里?”幽荧一脸茫然, 喃喃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隐瞒。十年前你说你身体不好,看在共生情谊的份上,本尊分过你一小块精血养身。”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 愤怒的男人直接一脚踹在了幽荧的身上,“这份恩赐本尊从始至终只给过你一个人, 而你竟然敢把本尊的精血转送给了一个卑贱的人类?!”   “幽荧,你真的该死!”因为愤怒烛照的面庞变得扭曲起来,这种逼人的压迫甚至让幽荧抬不起头来。   “卑贱的人类?”幽荧一边飞快思索着, 一边捂着疼痛的腹部, 垂着头恭敬说道, “帝君大人,这件事幽荧真的不知。请您细细想想,您的精血幽荧自己都舍不得使用, 怎么可能会给一个下贱的人类呢?”   “呵,谁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你倒是说说这块精血是怎么来的?难道是本尊给那个人类的吗?”   “此事幽荧还不知缘由,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帝君让我见见那个人类?或许幽荧便能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幽荧的声音有些艰难,她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忍住恐惧爬到了男人的身边,抬起头,轻握住男人的衣摆,“还请帝君相信幽荧一次。”   “帝君大人!帝君大人!大事不好了,那些人类要打进神兽殿里来了!”这时一只魔兽气喘吁吁地找了过来,后知后觉赶来禀告道。   “真是一群废物!”   “帝君大人,大事要紧。您不如先将那些卑鄙的人类清理了,精血的事幽荧一定会帮帝君大人彻查清楚。”借此机会,幽荧连忙伏在地上说道。   “幽荧,你知道本尊最恨什么。”过了会儿,男人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如果本尊清理残局回来后,你还没有弄清个所以然来,本尊就亲自破开你的肚子。”   “看看那块精血还在不在里面。”   男人的语气毛骨悚然可怕,幽荧忍不住瑟瑟发抖,直到烛照离开,她才从那恐怖的血脉威压下挣脱出来。   神兽殿,地牢。   哗啦啦——   冰凉刺骨的水毫不留情地浇在了男人的头上,下一刻那双黑色的眸子终于悠悠地睁了开来。   “说!你是谁!”幽荧凑了过去,几根锋利地指尖深深掐在男人的脖颈上,“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女人脸部早就扭曲得不成样子,楚自在的没有开口而是先将附近的状况打量了一遍。   此时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正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木架子上。而除了他面前这个女人外,在这屋子的边缘还放了很多方形的铁牢,一些上面盖着白布,还有一些则满是血迹大敞在那里。   看到这一切楚自在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啪!   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楚自在的脸上。   “人类贱种!回答本宫的问题!你是谁?这块烛照帝君的精血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早就没有之前的温柔端庄,此时的幽荧更像一个癫狂的泼妇。   望着那枚血色的扳指,楚自在的神色陷入了呆滞,随后他便控制不住地低笑了起来。“呵,原来是这样。我母亲死后留下的遗物竟然是烛照的精血?哈哈哈。”   “你母亲?”幽荧的神色一变,随后便死死扣着楚自在的脖子逼问道,“说!你母亲是谁?是谁!”   “我……我一直奇怪烛照心性傲慢自大——呵,原来在背后搞鬼的是你。”虽然整个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但楚自在的大脑却格外的清醒,“从三十年前就开始强掳资质不凡的人类少女,培育变异强大的……血脉,直到现在还不死心。这一切果然都是你瞒着烛照做的吧。”   幽荧的心里微微一颤,对这个人类的身份更将恐慌起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因为自己繁衍不了强大的子嗣,所以就找来别的女人。”楚自在的眸子深沉,“真是……够恶心。”   啪!   “闭嘴!你懂什么!”又是一巴掌,愤怒之后幽荧稍微恢复了些神志,似乎想明白了点什么,“等等,本宫知道了,你是之前逃掉的那个女人的孩子,是不是!”   见楚自在没有说话,幽荧忽然笑了起来,“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你是来给你父母报仇的吧,哈哈哈。”   “八年前,潜入楚家的果然是你。”   “没错,是我。我想起来了,是二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我好像是从一个姓楚的世家,抓回来了一个木行资质很高的人类女子。”幽荧松开了楚自在,陷入了过去的回忆,“木生火,这个资质很难得。本宫看重她,赐恩于她,让她服下了帝君的精血,代替本宫为帝君绵延子嗣。结果,她肚子不顶用,怀不上就算了,还敢装死逃走,本宫发现后自然不会轻饶了她。”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后来在那女的尸体里找到的吧,这块精血便是残留在她身子的那一块吧。”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幽荧的的神色不再癫狂。   “你也真是可笑,竟然准备依靠帝君大人的精血杀了帝君大人,哈哈哈。”幽荧的手抚上了楚自在的脸,“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人类终究是人类,想和帝君大人比肩,你还是等下辈子吧!”说完幽荧的眼中便有杀意闪烁,正当她准备结果了这个人类的时候,楚自在开口了。   “看来你不知道……咳咳,”楚自在的脸上早就被幽荧的尖甲划得鲜血淋漓,他垂着头,嘴角微微勾起。   “你杀掉的那个女人其实怀上了。”   “什……么?怀上了?你说什么?!”幽荧的身子整个一颤。   “你梦寐以求的子嗣,在她回府后确实生下来了。”   “骗人!这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精血进入了体内半个月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她甚至不是完璧之身!她怎么配怀上帝君的子嗣!”女人的脸上再次变得病态的癫狂。   “你想要烛照的种,不代表谁都和你一样有病。”楚自在的表情子阴影下无法看清,“我母亲逃回来没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怀孕了。你知道她有多恐惧吗?一大碗一大碗的堕胎药每天当水一样喝,发现堕胎药没用后,她甚至不吃不喝,都想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弄掉。”   “这个贱人!她疯了?!竟然妄想伤害帝君的血脉。”听到这里幽荧的眸子已经猩红一片了。   因为愤怒,更是因为女人的嫉妒。   “帝君的血脉在哪?你说!帝君血脉到底在哪!那个女人肯定生下来了是不是!”幽荧抓住楚自在的肩膀厉声问道。   “呵,是生下来了。”楚自在喃喃说道,“但你觉得我们会让那种可怕的家伙活下来吗?”   “什……么?你们那个孩子……?”幽荧的表情已经完全呆滞了,“你们……怎么敢?我的……孩子,被你们杀了?”   “你的孩子?那个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楚自在的声音很是讽刺。   “住嘴!你这个人类懂什么?!”幽荧的身上原本光洁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了可怖的鳞片。   “要不是本宫没办法帮帝君孕育出正常的孩子,本宫怎么可能会借助那些人类女人低贱的身子!”布满鳞片的脸对着楚自在狂暴地嘶吼着。   “ 正常的孩子?”   楚自在的身子一顿,要知道魔兽只间并非不能产子,按道理幽荧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除非——   一个恐怖的认识出现在了楚自在的脑海里。   “你和烛照是——”   “没错,我和帝君大人一起出生在这茫茫天地,我们一个为阴,一个为阳,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就像夫妻一样亲密。”幽荧那张癫狂的脸上露出了沉醉的表情,她根本就没再听楚自在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好了,既然事情的原委都弄清楚了,那你便去陪我那个死去的孩子吧!”眸子里闪烁出嗜血的光芒,手上的尖甲直接斩向楚自在脆弱的脖子。   手指轻易地穿过。   而木架之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   阴暗的地牢里发出女人愤怒的尖叫声。   砰,砰,砰——   一个身影便很突然得从空中坠落下来。   顺着破滚了几圈停下来,男人便微微蜷缩着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在刚刚那么漫长的对峙中,楚自在榨净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法力,运用火化术和缩地诀从幽荧的眼下逃离。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锁骨上还是被女人锋利的尖甲戳穿了一个血洞出来。   楚自在的手紧紧攥着,他不想那么狼狈地趴在地上,强行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将后背靠在了土坡上。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大局已定。   是他小看了烛照的力量。   而这次大战必定也会已失败结束。   结果无疑是惨重的,不管是对楚府,还是世家。   然而楚自在不打算给自己后悔的时间。   因为他向来只做当下最好的选择。   楚自在咬着牙,将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东西翻找出来。   他先是囫囵吞枣地将所有修复自身的灵药干咽进喉咙。   接着将十张自制的八重法诀符纸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恢复着自身法力,静静等候着幽荧的到来。   铮——   有东西向他逼近,楚自在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然而当他做好与来人做好同归于尽打算的时候,他的瞳孔却不由怔了怔。   因为来的人并不是可怖的幽荧。   而架在他脖子上也不是尖锐的利爪。   那是一把银色的长剑。   “你……怎么……”望着他面前这道霞姿月韵的身影,楚自在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恍惚。 第121章 九天上界16   失神只是刹那, 很快楚自在又回到了往常平静的状态。   “嗯?你的……声音?你受伤了?”邵白愣了愣,楚自在装的太好,身上穿得又是黑衣, 看不清血迹。察觉气息之后, 邵白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是强弓末弩了。   “你……怎么会跑到这来?”楚自在的声音嘶哑, 他的喉咙里到处附着着黏稠的黑血, 这些都是他之前强咽下去的,“楚天泽他……”   “是我自己来的。”邵白将抵着对方脖子的剑放下, 对方的已经足够虚弱, 这样的举动也失去了意义。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不想等了。”邵白直接了当地说道,“我不杀你,你把楚师兄的记忆给我。”   “我……现在给不了你。”楚自在的眼帘微微垂下,邵白来这里找他为了什么,其实并不难猜,“你先回去。”   “我看上去应该没有这么好骗吧。”邵白蹙着眉,很不满楚自在这种敷衍的态度, “今日我来都来了,那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我没骗你——”楚自在抬起头想说些什么,这时他望向邵白身后无端扬起的尘土, 瞳孔猛的一缩,大声喊道,“小心身后。”   叮——   银色的长剑和女人锋利的尖甲撞击在一起,冒出刺啦刺啦的火星。   青丝飘逸,一袭白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带着剑转过身来。   幽冥秀眉一蹙, 身形猛退数十尺。   “你是什么人?”望着自己断裂开的尖甲,幽冥的兽瞳紧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类,“无论你是谁,都给本宫乖乖让开,不要多管闲事。”   楚自在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幽荧的实力不比烛照,但那也是真正的天地级魔兽了。   如果不抱着必死的觉悟的话,要杀掉这样的怪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楚自在板着脸,准备将眼前这个还不知情况的男人赶走。   这样的死局没必要再增加新的棋子了。   “你——” 楚自在正欲开口,谁想握着剑站在那的男人竟然先扭过头来看向了他。   “怎么样?我救你一次,你把楚师兄的记忆给我。”   “什么?”楚自在有些愣神。   “你说得对,我杀不了你。”邵白有将头转了回来,继续说道,“不过不是因为你的脸,而是因为你是楚师兄的兄长,我无法对楚师兄的家人下死手。”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楚自在喃喃说道。   “但无论怎样,楚师兄的记忆我必须拿回来。”邵白将剑身抬了起来,举到自己的胸前,“眼下你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如此,我便当你答应了。”   “人类,你是决意要和本宫作对,维护你身后那个贱种吗?”此时的幽荧早已经了人摆脱类的体型,粗壮的蛇尾,吐露在外的蛇信。   她唯一保留下来的是她那张狰狞的面容,然而这样人脸兽身的搭配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我不喜欢贱种这个词。”在说话的瞬间,邵白的瞳孔也转变成了神秘的银白色,“没有谁生来便是低贱的。”   “呵,无知!尊卑有伦,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是尘垢粃糠,而有些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幽荧微微眯着眼神情变得向往前来:“就像烛照大人,强大完美。”   “不自量力!像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又如何与烛照大人相比。”幽荧嗤笑一声,言语很是鄙夷,“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如果你所谓的高人一等,指的是凭借与生俱来的优势肆意妄为。”邵白淡淡说道:“那也不过如此。”   “你算什么东西!”幽荧的兽瞳一片杀意,巨大的蛇身因为气愤而颤抖。   烛照是她心中的神。   如果说有什么是幽荧绝对无法容忍的,那就是有人藐视她的信仰。   “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对烛照大人说三道四!如此无礼!本宫要咬下你的头颅,给烛照大人请罪!”说话间,蛇尾疯狂摆动,飞砂走石,幽荧的动作快速非常,如刀尖般锋利的指尖像邵白的胸膛划去。   衣袂摆动。   下一刻,那道白色的身影却已不在原地。   “休想跑!”两只血色的兽瞳左右转动,似感觉身后有一道虚影,粗壮的蛇尾便猛得抬起,狠狠向其抽打过去。   一闪而过。   “哼。”没有半点停顿,幽荧就伸出她口中长长的蛇信子,向白影刺去。   “去死吧!”想到男人身上即将喷射出来的鲜血,幽荧忍不住兴奋起来。   遇血而狂,这是魔兽最原始的本性。   咔嚓。   银光一闪。   幽荧的身子僵住,她瞪着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蛇信掉落在了地上。   “这个人……怎么可能?”楚自在的修为可以说是顶尖,他的眼力自然也不同凡响。   刚刚幽荧缭乱的攻势,他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邵白那一边——   楚自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看透。   他和幽荧一样,只能看见邵白出现落地的瞬间,却无法捕捉到对方完整移动的过程。   那绝对不是缩地诀,但效果和缩地诀已经没有区别了。   无法理解的力量!   现在楚自在有些明白男人刚刚与他说得那一段话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被割去了舌头,幽荧似乎显出了癫狂,她的手抓着自己的脸,将自己抓得血痕累累,底下的蛇身也在疯狂扭动着。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女人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响,犹如索命的厉鬼,而与此同时天色也忽然变得阴暗下来了,风起云涌,天上开始泛出淡淡的血色。   “是阴雨晦冥?这个女人真的疯了。”楚自在抬起望向空中,神色有些崩裂,记忆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记得这个场景。   当年,他父亲第一次带人想去神兽殿救他母亲的时候,天上就是这个样子。   之后就下了一阵腥臭的血雨。   那是一场夺命雨。   沾到一滴便会千疮百孔,活生生的人很快就会或作一滩恶心的血肉。   那是楚自在第一次见到人间炼狱的模样。   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楚自在扶着石块将残破不堪的身体撑了起来。   他不能让这场雨下下来。   如果下下来,神兽殿周围的人统统都会死无全尸。   “邵白,必须阻止她!”楚自在的声音在嘈杂的风声里淹没。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此时幽荧的身边已经陷起了恐怖的飓风,凭借肉体凡胎根本连接触到对方的可能都没有。   时间不多了。   眼看着天上的血色逐渐浓厚,楚自在的头脑飞快的运转着。   他将自己身上的符纸拽下来一起握在手心里。   他准备在飓风的边缘将所有符咒引爆。   这样符咒一起轰炸开的力量,也许能将那幽荧身边的飓风冲散。   这样的话,那个男人便能进去,阻止“阴雨晦冥”的成形。   楚自在的手紧紧攥着艰难地向飓风里面靠近。   很显然越接近中心,使用符咒的效果越好。   风声太响,没有办法沟通。   他不知道等自己做完一切后,那个叫邵白的男人能不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楚自在抬起头,想确认对方的位置,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那道白色的身影了。   人去哪了?   楚自在引爆符咒的手顿了顿。   就在这时,飓风的中心似乎闪过一道银光。   那道光太快,甚至让楚自在怀疑是自己失血过多的错觉。   然而下一刻,飓风的方向猛的转变。   一道强烈的余波扩散而出。   楚自在连忙趴在地上,低下头来。   慢慢的,风缓和下来,不再喧嚣。   楚自在抬起头来,只见血云散去,阳光再次显露了出来。   白衣飘风,尘埃未染。   不远处,男人已经将剑收了起来,不紧不慢,款款向他走来。   楚自在的手松开了开来,那些泛黄的符咒便随着余风吹向远方。   身上绷着得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开来。   楚自在便放任自己这样倒在了地上。   浑身的疼痛也在一瞬间袭上了他的神经,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什么都做不了,楚自在只有回忆。   他回忆自己的一生,忽然觉得有点水中望月似的荒唐。   一天之内,他的认知被尽数颠覆。   他发现他过去对自己的认识实际皆是大错特错。   他以为自己够强大,今天却轻而易举败在烛照手上。   他以为自己够缜密,今天却一败涂地险些满盘皆输。   他想一夫当关,彻底了结人类的魔兽间无休止的恩怨。   结果到头来,他楚家自己的仇还是靠外人报的。   那他这些年的努力是在作什么?   楚自在仰着头,正好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   他忽然想或许他并不是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   人们总是这么称赞他,说着说着他便也当真了。   其实,那些人恐怕也没有见过真正被天道宠爱着的人是什么样的吧。   “你不要紧吧。”邵白脸色沉重来到楚自在身边。   他知道楚自在伤得很重,因为对方的气息极为虚弱,简直和濒死之人一样。   但他却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伤在了哪里。   或者说,他看楚自在的表情,甚至会以为对方是单纯地在躺在地上休息一样。   疗伤不是邵白擅长的事,他将躺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干涩说道,“你有没有灵药,先吃些一点。”   “没了,吃完了。”楚自在摇摇头说。   “我这有一些。”听了这话,邵白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邵和玉给他备的,都是些品质不凡滋补止血类的灵药。   老实说楚自在现在这个状况,邵白也不知给他用什么,便干脆每瓶都倒出一两颗递给对方。   楚自在倒也算听话,邵白递来什么,他便都尽数吃了下去。   “有没有感觉身体好点?”楚自在脸色不变,邵白看不出效果,只有开口问道。   “记忆我会给你。”然而对方却回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邵白沉默了片刻,尝试将人搀扶起来,“你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回去?”   “你其实可以不用管我。”勉勉强强站起来,楚自在的重量尽数都落在旁边的人身上,“我没骗你,楚天泽的记忆在楚府,不在这。”   “你不回去取,我怎知你放在哪里?”邵白说。   “我有安排。”楚天泽淡淡说道。   “……”邵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顿,“那我总不好把你就丢这。”   “为什么不能?”   “你是楚师兄的兄长,虽然你——”说到一半邵白停了停,不再继续,“而且你们兄弟间的恩怨,楚师兄肯定想自己处理。”   “原来是这样,他是说过要亲自取我的命。”楚自在歪着头,此时的姿势只允许他看着一个方向。   他的目光不由停在了那具被隔开的蛇身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幽荧的躯体似乎比之前大了不少。   就好像鼓了起来一样。   “其实,楚师兄他……”面对一个濒死之人,邵白也忍不住出言安慰一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巨大的爆破声便在他耳边响起。 第122章 九天上界17   “王家主, 梅家主,我们……应该快些撤退吧。”望着远处杀人如麻、势不可挡的可怕男人,霍非的声音有些哽,“那种级别,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是绝对的王者姿态。   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无论冲上来的敌人是一个、十个,还是一百个, 那个像太阳般耀眼的男人都保持着绝对的从容、优雅, 他甚至连手都不用抬一下, 就能将靠近的人瞬间蒸发。   “霍家主, 我们已经撤到桥的另一边了。”王权立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艰难,“即使我们再退, 也无法逃过对方的怒火吧。”   “王家主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再退了。再退的话,会将那家伙引入人类的地界。到时候万一他动了杀意, 会死更多的人。”梅挽香缓缓吐了口烟,虽然握着烟杆的手微微颤抖,但她还是尽可能得保持着自己神色上的平静。   “都到这个时候了, 你们还想这些做什么!还有空想着别的人!”面对着即将降临的死亡, 霍非已经受不得半点刺激,他的情绪十分的激动,“那是烛照!天地级的魔兽!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抵不住对方一击!现在看来,就连楚自在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霍家主!别忘了自己身份!你是四大世家的一家之主!不要让自己的样子太过难看了。”梅挽香沉着声说道,现在楚自在不在, 她必须想办法稳定大局,“来之前,你没有做好这样结局的准备吗?”   “准备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说这个?!从始至终我就不同意开战!是你们都被楚自在说得话冲昏头脑了!你们就是一群盲目跟随的疯子!今日的情况!大家死这里都是你们的错!”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霍非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狂怒得像砍刀下挣扎地困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宣泄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霍非!像个男人点,别让我看不起你。”梅挽香说。   “呵,梅挽香!你何时看得起过我!在你眼里我怕是连楚自在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梅挽香秀眉轻蹙,冷声说道,“要别人看得起你,至少先做个能承担起选择的人。成王败寇,多说无益,你要走便走,没人拦你。”   “你就非要做楚自在的狗?你就是死也要等他?随你好了!梅挽香,你会后悔的。”霍非咬了咬牙,说到这个份上,他也顾不上什么昔日情面,掉头掐着缩地诀离开了。   “王家主,你也走吧,我一人留下便可。”梅挽香转过头对王权立人说道。   不存在后不后悔。   其他人或许都有离开的选择。   而对于梅挽香而言,无论结果如何,她终是要在这里等到楚自在回来的。   看现在的状况,王权立人确实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然而出乎梅挽香的意料,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梅家主,您不要太小看我了。我王家在九天上界延续八代,正统的世家,这点气节还是有的。”王权立人淡然笑了笑说道,“再者,独留女子善后,自己求生保命,我王权立人做不出来。”   这话听得梅挽香愣了愣,老实说在她印象里,王权立人是个极为随和的人,好说话,没主见。   谁想她竟看错了,对方身上竟然别有风骨。   “那挽香多谢王家主怜爱了。”   “不敢当。”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便振作起精神,等到烛照的到来。   “真是无趣。人类里只剩下你们这些货色了吗?”桀骜不驯的男人昂着下巴,甩了甩手,神情懒散,“就这点本事也赶来本尊面前放肆,果然越弱小越无知,你们还真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怎么些。”   “是你们不义在先,若非神兽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欺人太甚,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义?哈哈。”烛照似乎被王权立人的话逗笑了,“你们以为在本尊眼里你们和地上一脚踩死的爬虫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们会去在乎爬虫的感受吗?”   “烛照,人类远比你想象得坚强。”说完的刹那,王权利人的眼神便变化了。   身体里的法力早已蓄势待发,整个人凭空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烛照身后的盲点。   就是这里!   强烈的蓝色灵光从王权利人身上爆发出来,刺眼无比。   这是王权立人堵上性命的攻击。   “呵。”一声轻笑,面对强横的力量,烛照依旧随意。   只见金色的焰芒摇曳,刚刚强盛的蓝色灵光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不……不……”梅挽香瞳孔收缩,望着眼前的景象,喃喃低语。   绝望犹如深谷,见不着地。   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梅挽香已经谈不上惧怕死亡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动容。   知道敌不过,她与王权立人早早说好,一上来便以命搏命。   然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即使豁出全部,他们的攻击还是像笑话一样。   像丢了一块破布一样,焦黑的尸体被烛照有些嫌弃得扔在了一旁。   “人类很奇怪,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愚蠢。本尊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你们的想法。就像扑火的飞蛾,明知会死,还如此义无反顾,这是为什么呢?”   梅挽香紧咬牙关。   那个男人每向她走进一步,她便愈能感觉到两人间实力的鸿沟。   比预料之中还要狼狈,梅挽香自然不想束手待毙。   即使要死,她也想做些什么。   然而此时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她的背上。   在烛照的威压下,她的身体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一只灼热滚烫的手搭在了她的头上。   “女人,你也准备投身熊熊烈火之中吗?”嘴角勾出愉悦的弧度,死亡的声音在梅挽香的耳边响起。   梅挽香不甘得阖上了眼。   “喂,你放开她。”   身体一怔,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梅挽香的耳边响起。   是他?   楚天泽?!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搭在梅挽香头上的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   “你……是谁?”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烛照的声音透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疑惑。   “老子还想这么问?”楚天泽暗骂一声。   他为将邵清疏抓回去一路赶来,结果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他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   接着,他就看见了刚刚的这一幕。   真是见了鬼了。   这男人竟然和他一样有着金色的头发,还有血色的眸子。   “梅挽香,你他妈还跪在那做什么?”楚天泽蹙着眉说道。   “你……快点走……走。”梅挽香声音颤抖,她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天泽感受不到这惊人的威压。   但她知道以楚天泽的实力还远远应付不了烛照。   “走……啊!”在威压之下,梅挽香想发出声音极其困难。   这用劲全力的一声怕是已经直接废了她嗓子。   “呵,差点忘了你了。”   梅挽香发出的声音吸引得自然不只是楚天泽一人。   同时也给站在旁边的烛照提了个醒。   扭过头来,烛照很随意的再次抬起手来。   啪。   手腕被人用力握住。   “让你别动她。听不懂?”楚天泽蹙着眉瞬间出现了梅挽香和烛照的中间,直接了当拦下了男人的动作。   “你——”烛照再次忍不住愣神。   楚天泽则趁机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梅挽香的瞳孔缩了缩。   一张泛黄的符纸一下子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下一刻,不待她反应,符纸便发动了起来,她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你放走了她?”   “呵,打架这种事,女人还是别掺和了。”楚天泽望着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眸子,“碍事。”   “哦?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打?”男人抬了抬眉,傲慢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兴趣。   “哼,你这不是废话吗?”楚天泽的眸子里也燃起了战意,“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很不爽了。”   金发飞扬,两个男人对峙在尸身血海之中,一触即发。   “楚天泽……这个混蛋小子。”梅挽香头上的符纸已经不知掉落在了什么地方。   虽然烛照的威压已经不在,但她的身体还没有缓过劲来。   其实,梅挽香并没有转移到很远的地方,艰难地抬起头,她甚至还能看见站在那里的两道身影。   那张符纸虽然被楚天泽提前发动了,但因为是缩地符,所以还是需要梅挽香自己的法力。   而当时梅挽香身上能调用的法力并不多。   完全不足以支持她去多远的地方。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梅挽香心里的不安到达了极点,她思绪混乱,她希望那个人能出现改变这样的逆境。   楚少爷,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   楚少爷……   咕噜。   一个东西从梅挽香的头上掉了下来,滚到了地上。   那是一块精致的琥珀吊坠,色如蜜,光如蜡,那是梅挽香特意挂在簪子上的。   这琥珀是梅挽香专门找人用松脂制得,里面封着得是几朵盛开的梅花。   “怎么……会、会碎了……”女人呆愣地望着,失了神,呐呐说道。   不知怎么得,身体失了控,一滴晶莹便从女人的眼角落了下来。 第123章 九天上界18   那是突然出现的爆破,没有一点预兆。   当时邵白的心神还花在如何组织语言说一些安慰楚自在的话上,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被身边另一股力量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没人会想到幽荧被截成两段的尸身, 会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倏地爆裂开来。   “怎么会这样?”   好在这爆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放了一个巨响无比的炮仗,周围的一切很快又归于了沉寂。   有一点出乎意料,幽冥尸体爆炸的威力似乎并不算大。   “咳咳……唔……咳咳。”头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邵白的脸上。   “楚自在,你、你怎么了?”邵白瞳孔猛得紧缩,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惊怔。   还没等到回答,挡在他眼前的高大身躯便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直愣愣得压在了邵白的身上。   “楚自在!你怎么了?”邵白有些慌了, 这个情况很不对劲,他连忙伸出手想将男人扶起来。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对方的后背时,摸到得却是满手的血腥黏稠。   邵白愣了些, 将男人挪了挪,直起身子,他这才发现楚自在的背后已经溃烂得不像样子,黑色的衣片和模糊的血肉纠缠在一起, 有点地方甚至有灰白色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下。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你的后背……怎、怎么会变成这样?”邵白蹙了蹙眉,楚自在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伤成这样,显然他漏掉了什么关键。   他快速扫视周围,很快便发现附近的草皮也在一瞬间都枯死腐烂了。   是刚刚的爆炸!   是幽荧的尸首里溅射处来的强烈毒液。   所以——   楚自在刚刚用身体护住了他?   邵白脑子有点懵,他不知道楚自在为什么要这样救他, 这有些不是常理。   但此时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再去想这其中的缘由了。   “你忍住,我给你找药。”邵白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在怀里拼命寻找邵和玉给他备得最好的疮药。   “没……没用的。”这时,伴随着喉咙里的咕噜声,倒在邵白身边的男人发出了不真切的声音。   “不,一定有办法的,你别放弃。”邵白将楚自在扶起来,尽量不去触碰对方的背部,让对方的正面靠在自己的身上,“你再忍一下,我现在就带你回楚府。”   “没必要这样,我的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男人倒在邵白的肩膀身上,即使伤成这副模样,他的语气依旧理智平静,“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不,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你这样……”邵白摇了摇头,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愧疚?无力?不甘?   也许是这样。   “邵白,我这么做是故意的。”男人垂着头沉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   “这是一场交易。因为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和烛照匹敌的力量。”楚自在的气息愈发虚弱,但他依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这次大战失败,若是无人压制住烛照的怒火,世家,或者说所有人类就全都完了。必须有强者能出来阻止他。我不是人类的最强者,那个人应该是你,邵白。”   “烛照是什么?是……魔兽吗?”楚自在突然这么说,邵白甚至都摸不清状况。   “是最强的魔兽,他也是……是楚天泽真正的生父。”   “你……说什么?”楚自在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砸在邵白的耳边。   “实际上,我和楚天泽应该算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这里面纠葛了太多往事,你……你回去从梦老那拿回楚天泽的记忆便都可、可知、咳咳……咳。”   “楚自在,楚自在。”邵白看不到楚自在的脸,他只能感觉依靠着他的身躯在隐忍颤抖,“你别说了,我现在带你回去。其实你和楚师兄……”   “我和他——咳咳,楚天泽厌恶我,我也一样。不过,我想等他拿回记忆后,他可能会更加仇视我,我和他之间没有回转的余地,从他生下来的时候,一切就注定了。我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也无所谓他的怨恨。但是,你一定要告诉他一件事。”   “不要怪她。母亲心里是有他的。只不过——母亲她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你不能要求她和男人一样坚强,长期梦魇,滴水不进,她……那时候精神太脆弱,根本没办法做到公平得对待他,那些行为不是她真心的。”   “这些话,你应该当面和楚师兄说。”邵白抿着唇,将倒在他身上的男人托起。   “不,我想他应该不会再信我说得话了。你说得话远比我有用。”楚自在喃喃说道:“其实,这话说了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信不信也没什么意义了。更何况如果楚天泽他足够用心的话,他就会想想他这个名字是谁给他取的。”   “怎么会没有意义?为什么不能好好得将一切说给楚师兄听呢!楚师兄,他这个看着骄傲,其实他心里既孤独又敏感,他比谁都渴望得到真心的关爱。他也想有家人,也想被自己的家人爱着,这些事都是他最在乎的。”   “楚师兄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好好和他说的话,他也会理解的啊!你们不是家人吗?”邵白心里很难受,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明明有更好的可能,为什么非要将一切引向最遗憾悲伤的方向。   “家人吗?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所以,我不会去求得谁的原谅。当年,是我将他赶去三重下界的,如今看来,阴差阳错,我反而给他选了一条最好的路,咳咳……咳咳咳咳……”   大量的黑血从楚自在的嘴里大口大口得喷出,邵白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不敢再动,小心翼翼得将楚自在轻轻放下。   那张极其熟悉的面孔,苍白无比,楚自在倚在邵白的身上,半阖着眼。   之前他有多么不可一世,现在就有多么狼狈脆弱。   此的楚自在就像清水里没有根系随风任流的浮萍一样。   “楚自在,你再撑一下,你不能死在这里,我带你回楚府,很快。”   “我不怎么想回那里。”楚自在歪着头,眼睛不知在望向哪里,他能感觉到有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溜走。   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反而让楚自在像是解脱了束缚一般,他开始随心所欲说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其实,我觉得母亲给我和楚天泽取得名字都很差,或许她的期望是好的,但我和楚天泽一个都没有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呵,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样子。我不知道楚天泽会不会这样,但当我念着自己名字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很可笑。”   “自在,自在是什么?你知道吗?邵白。”男人虚弱地问道。   邵白喉头发痛,他能感觉到楚自在气息有多么薄弱。   这或许是对方最后一个问题。   然而邵白却也回答不上。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邵白的语气带了点酸楚,他怕对方会觉得遗憾。   不过好在,楚自在比他想得要释然的多。   “这样吗?你这么强大都不知道自在什么,那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   这是邵白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真实。   同时,这也是邵白第一次亲眼看见与自己相关的人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这是和上辈子自己一头跳下天山完全不同的体会。   死亡是静悄悄的,没人知道死亡会什么时候降临。   “邵白。”   身边的男人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邵白连忙转过脸问道。   只见男人挣扎地抬起左手颤颤巍巍地朝着他的方向伸了过来。   不知道对方要做些什么,邵白屏着气也不敢随便乱动。   那只手在他脸侧顿了顿,最后又吃力得抬了点高度,轻轻落在了邵白的头上。   “你很好,能一直喜欢他。我……”说道一半的嘴唇忽然不再动作。   像失了线的风筝,男人的人从邵白的头上滑落了下来,摇摇晃晃落在一边。   “楚自在,楚自在。”邵白有些不死心的摇晃着男人身体。   不过显然,他不会再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它不会因为楚自在的话没说完,而耐心地等待一刻。   它来得无声无息,没有谁能阻止得了它。   沉默了片刻,邵白垂下头,将楚自在冰冷的身体背在了背上。   不管之前他有多讨厌楚自在这个人,从现在邵白都有欠于他。   他已经无从得知对方救他的真正原因,他只有将一切归结于楚自在自己所说的那段话上。   对方救他就像一个交易。   楚自在付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作为代价。   而邵白也要尽心尽力完成对方交于他的嘱托。   一是,杀了魔兽烛照。   二是,将真相告诉楚师兄。   三是邵白自己想去做的。   虽然楚自在说不想回去,但他还是准备将对方的尸体带回楚府。   其实这个男人和楚师兄在性格上还是有相像的地方的。   落叶归根,故土难离。 第124章 九天上界19   邵白刚欲带背着人往回走, 远在山海阙的邵和玉便通过传音法器, 询问起他的行踪。   “兄长, 我一会儿便回去。什么?你是说楚师兄也出来找我了吗?”邵白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断了与邵和玉的联系,邵白立刻就感应起楚天泽的气息。   楚师兄, 竟然真的就在这附近。   望了望自己背后的身体冰凉的尸体, 邵白犹豫片刻, 便向楚天泽所在的方向赶去。   “梅家主。”走到一半, 邵白便先碰见了梅挽香。   “邵……公子。”感觉有人突然靠近, 梅挽香先是一惊,转身发现是邵白,她刚要松一口气, 却又在看到对方身后那道人影后一下子怔住了。   “楚、楚少爷……楚少爷……”梅挽香满脸难以置信,她想过去触碰一下男人的体温,但她却做不到。   此时, 她的身体中的麻痹感还没有完全消散开来。   “邵公子,楚少爷他——”声音哽咽,一双美眸里盛满了泪水。   “梅家主, 还请节哀。”邵白将背上的人轻轻放下,摆在了梅挽香的面前。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梅挽香彻底失了神,她盯着面前男人的尸体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   “对不起。”看到梅挽香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邵白的心里很是愧疚,“我……”   “邵公子,你快去帮帮楚天泽吧。”梅挽香垂着头, 声音不大,却意外的坚决,“我在这里看着楚少爷的尸体。”   “好……好的。”邵白只有如此应下,他知道梅挽香可能是想单独和楚自在待上一会儿。   而他也确实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梅家主,你且在这等我,我很快就把楚师兄带回来。”   “你放心吧。小心,烛照,他很强。”梅挽香轻声说道,“不要硬拼。”   “我知道了。”邵白先是愣了下,听到楚天泽和烛照待在一起,他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   他无比担心。   楚师兄极其痛恨魔兽。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生父——   邵白心里一阵抽痛,他不敢停留连忙向楚天泽所在的地方赶去。   “怎么会这么安静?”邵白心里愈发不安。   这附近,既没有乌云翻滚,也没有电闪雷鸣,甚至连打斗的声音也没有。   难道——   邵白脚下速度又加快了几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一道身披金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楚师兄。”邵白下意识唤了一声。   那道身影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懒散地转过身来。   邵白的瞳孔一缩,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僵住。   因为转过身的那个人并不是楚天泽。   “又来人了?一个接着一个?”男人挑了挑眉,那双别无二致的血色眸子饶有兴趣得落在了邵白的身上。   “你——”邵白先是一愣,接着他就注意到倒在男人脚边的身影。   “楚师兄。”邵白一下就慌了神,直接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跑到楚天泽的身边。   “嗯?”烛照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个穿着一袭白衣的清瘦男人,竟然真的将他推开了他半步。   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要知道他血统高贵,威压天成。   在他没有可以收敛的情况下,大部分魔兽甚至连直视他面容的勇气的都没有。   而一般的人类在他面前更是和待宰的猪羊无异。   这个人类看起来有点意思。   “他只是昏过去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烛照一步一步朝那道白色身影走了过去,十分无所谓地说道。   “你是烛照?”轻抚着那张精致的面孔,白皙的手微微颤抖,“你……对楚师兄做了什么?”   “哦?你既然知道本尊,却还敢出现在这里。人类,你的胆子很大。”烛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清瘦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他望着这个人类的时候,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尘封着的东西要苏醒了一样。   烛照十分好奇。   这个看起来像羊羔一样柔软的人类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铮——   烛照的神情划过一丝惊讶,血色的眸子缓缓向下,望着正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   “你到底对楚师兄做了什么?”银色的瞳孔里满是杀意。   “银色的眸子?呵,你果然很特别,看来是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烛照的兴趣完全被激了起来,他抬起手轻轻摸上了那把银色的长剑,手指轻弹,“不过人类,你准备靠这种东西挑战我吗?”   刹那间,金色的火焰从烛照的左手迸发而出。   而与此同时银色的长剑像是早就预料到一切一样动了起来。   寒光闪过。   啪。   血花四溅。   一只手臂滚落到了地上。   血色的眸子呆滞了一下,接着那高傲惯了的男人的竟然控制不住得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你真是没有让本尊失望,真让人惊喜。本尊已经不知多久没感受到这疼痛的滋味了。”烛照嘴角上扬,他抬了抬右手,那掉在地上的断肢便自己飞回到他的手里,接着很快他就将自己的左手又娴熟地接了回来。   活动了一下刚接好的左手,没有半点异常,烛照再次将目光投向站在那的银色瞳孔,“人类,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这双眸子——”   没有等到回答。   烛照的话甚至没说完,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突如其来爆发开来,烛照没有防备便掀倒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一把长剑穿透了肩胛骨,死死钉在了地面了。   阴影遮盖上他的面容,一双银色眸子正冰冷的俯视着他。   “嘶——。你是怎么办的?用这种普通的金属破开本尊的防御的?”吸了口凉气,没有半点危机感,烛照还在打量着插在身上自己的长剑。   长剑抽了出来,带出点点血液,再次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怎么?你是要杀我?人类。”烛照不由眯起了眼睛问道。   “你对楚师兄做了什么?”   “你说是那个混血人类吗?呵,他的存在让我受到了冒犯,于是给了他点教训。”烛照想了想说道。   “你和他说了什么?”压制着他的男人接着问道。   “说什么?”烛照反问。   “你们之间的关系。”邵白顿了顿说道。   “关系?你觉得呢?你是指他身体里的那点不纯粹的精血吗?你们人类似乎将这种关系叫作父子。但本尊不觉得那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联系。”烛照耸耸肩,说得理所当然,“本尊不需要什么子嗣,而且他应该也算不上吧。”   “不,我不觉得你们有什么关系。楚师兄也不会想和你有什么关系。”邵白冷声说道,“楚师兄,有我就够了。”   邵白有杀烛照的想法。   这个想法并不是来自楚自在的交易,楚自在拜托邵白杀了烛照是因为怕烛照报复人类世家。   那换言之,如果烛照不打算大开杀戒,邵白也可以不用杀他。   然而邵白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杀烛照,因为这样他或许就能从根本抹灭掉楚师兄和烛照的关系。   虽然楚自在没有将所有的事说清,但联系之前的种种,邵白已经能懵懵懂懂猜到一些了。   这一切对楚师兄来说太残酷了。   他不敢想象楚师兄知道一切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想看着那个骄傲的男人陷入自我嫌恶的漩涡。   如果、如果能杀了烛照,也许——   邵白攥着剑的手紧了紧。   “你眼睛的颜色又变了?”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男人兴致盎然地说道。   邵白的身体一愣,接着,他望向银色的剑身折射出的画面。   他的眼睛真的变成了黑色。   这怎么可能?   神瞳自己闭合了?   “你好像很惊讶,你自己无法控制吗?”就在邵白想不清楚其中原因的时候,被他压制着的男人竟然抵着那把长剑直起了身来,“你似乎变弱了不少。”   情况发生了逆转。   失去了神瞳,邵白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所剩的力量还够不够与烛照抗衡。   没有完全把握,邵白便打算先退开一点距离。   然而烛照并不打算放过他,竟然直接无视了剑刃的攻势,一把拽住了邵白的手腕。   邵白的剑同时也划向了烛照的胸膛。   烛照闷哼了一声,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疯狂的神色。   没有退让半步,而是像邵白对他所做得那样,将邵白以同样的方法压制在了身下。   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了地上。   “你这么犹豫可不行。”烛照昂着下巴,舌尖划过薄唇,“想杀本尊的人很多,可惜他们最后都死了,你也会这样吗?”   邵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老实说,你眼睛变成银色的时候,或许真的能杀我。但你现在这个样子——”   噗嗤。   刀剑入肉的声音。   烛照视线下移,那把掉落在地的银色长剑竟然从他的身后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混账,从他身上滚开!”身后传来恐怖的声音。   “楚……楚师兄。”   “这么快就醒了?看来你的身体是比一般人类强一点。”烛照松开一只手握住了胸前的那把剑身。   感受到了可怕的高温,楚天泽瞬间松开了手。   接着那把长剑就被金色的火焰消融殆尽了。   “该死。”楚天泽咬牙说道。   这个烛照真的不是一般的棘手。 第125章 九天上界20   不待楚天泽缓过神来, 他就被无形的力量击飞了出去。   “可恶。”楚天泽勉强站稳, 正欲抬起头, 只见烛照的脸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正上方。   “你还太嫩了点。”烛照面上淡淡的轻蔑刺痛了楚天泽的敏感的神经, 爆裂的电流流窜在右手上,楚天泽想都没想就直接就迎面攻了上去。   “呵。”赤手空拳, 烛照竟然完全无视了那噼里啪啦作响的雷电, 直接徒手握住了楚天泽的手腕, 将那朱色的身影狠狠摔了出去。   轰!   背部直接撞击在了巨大的石块上, 剧烈的震荡让楚天泽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眼前不由一阵犯黑。   “这样就结束了,卑贱的杂种。”烛照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利爪一般的指尖向楚天泽的命门攻去。   铮——   染着血迹的白色衣袂轻轻晃荡。   烛照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有想到拦下他攻击的会是一根普通的长长木枝。   简直是太荒谬了!   “拿着一根木枝指着本尊,你不觉得可笑吗?”烛照声音微沉。   “杀你,够了。”刚刚还和羔羊一样的男人气场明显变化了, 整个人冷冽的像一把开锋过的剑。   “人类之中概也只有你敢在本尊面前说这种话了。”烛照的兽瞳里也燃烧起了一点斗志,“希望你有大发厥词的资本。”   “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烛照的露出嗜杀的表情,说完, 他的身体便直接原地消失了。   而站在那里的邵白则不慌不忙地闭上了眼睛。   烛照的速度太快,那已经不是能靠人类肉眼能够捕捉到的动态了。   没有神瞳的辅助,就是邵白也不无法做到靠眼力洞察。   既然如此,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邵白干脆放弃靠双眼去追寻烛照的身影。   铛!铛!铛!铛!   长长的木枝和烛照的利爪触碰到一起,迸发出了激烈的火花。   “让本尊看看你到底藏了怎样的秘密?”狠厉的攻击接连被格挡了下来, 烛照没有半分沮丧,相反他的表情变得愈发兴奋起来。   烛照攻击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猛烈。而另一边邵白则闭着眼全神贯注地沉着应对着。   一时间,一攻一守,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一根木枝条,本尊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舌尖划过薄唇,烛照狂热地说道。   又是几十下的交手。   咔嚓一声。   邵白微微蹙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手里的到底是一根树枝,不是一把真正的剑。即使他能用浑厚的灵力将树枝包裹起来,但那树枝本身能承受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   当强烈的灵力和烛照的每次攻击相撞的时候,都会产生一定的共鸣。   而如此频繁的共鸣就算韧性再好,就树枝本身的硬度而言,还是太脆了一点。   邵白没有犹豫的时间,只有拿着那半根树枝继续应对。   “你一定要撑不住了,不然你可是会死的。”烛照的脸上很是愉悦,他甚至没有动用他那能燃尽一切的九莲心焰。   可见他十分享受这酣畅淋漓的战斗过程。   局势对邵白有些不利。   倒不是无法应对,邵白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缺少一把剑。   没有剑,他无法做出真正的反攻。   他没有办法对烛照造成致命的伤害。   “人类,你可真是不错。本尊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长眠之后,本尊好久没这般活动过了。”忽然烛照的攻势停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懒散起来,“不过可惜的是本尊现在有些没兴致了。”   “所以说,你还是乖乖化成灰烬吧。”烛照望向那道白色的身影,眼神之中满是残忍。   另一边,楚天泽才靠着异于常人的体质缓缓恢复了神志。他晃了晃自己的有些沉沉的脑袋,用力睁开了那双血色的眸子。   金色的火焰,无比明亮。   楚天泽呆呆地看着那燃尽一切的金色烈焰化作吞天巨蟒一口将那白色身影吞没其中。很快他的眼里便再也寻不到那白色的半点的踪迹。   只有冲天的火光。   楚天泽扭过头,看着烛照懒懒地放下抬起的手,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睁开眼便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刚刚亲眼所见。   邵清疏……死了?   死了,死在那熊熊的烈火中,什么都没了。   楚天泽的心脏像撕裂了一样的疼痛,他愣愣得盯着那永不熄灭的金色火焰,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颤。   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滚烫的液体从极深的地方淌了出来,随着浑浊的血液流经男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楚天泽沉浸在极致的愤恨中,这一刻他恨透了身边所有的一切。   在这炎凉残酷的世间,他明明已经放弃所有东西。   他明明就只剩邵清疏这么一点温暖了。   为什么还有人要夺走他?   为什么?!   楚天泽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他想发泄,他想报复,他想将那些给予他伤害的人通通杀了。   他有这样的力量吗?   他有这样的力量。   那一刻,拴着凶兽的最后一条铁链断了。   “你可真是让人伤脑筋,九莲心焰竟然都杀不死你?”烛照将燃烧不尽的金色火焰收回手心里,却见火芒散去后,那道白色的身影还好好站在那里。   “这么看来,我们还得继续打了。不知道你的身体是不是也一样扛得住揍。”烛照活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长眠之后他的动作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巅峰时期。   “你还真不容易解决,如果——”烛照很少和人说这么多话,因为他没兴趣将精力放在弱者的身上,所以这次难得遇到一个像邵白一样有意思的人,他便忍不住多说些。   毕竟对他来说,下一次遇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然而这次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野兽的咆哮打断了。   “什么?”烛照转过头刚闻声望去,便已经被一道残影直接扑倒出了数十尺。   轰!轰!轰!   尘土飞扬。   “搞什么鬼?这家伙竟然兽化了!”烛照被恐怖的力量完全压制在了地上,而面对着他的是一张阴森可怖的脸。   长长的尖牙从男人的嘴巴滋生而出,血色的眸子涌动着吞噬一切的**。   这怎么可能?   烛照想不通,这个只不过有着他一点点精血的人类,是怎么爆发出这种等级的力量的。   这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   然而还不待他的细想,他的兽瞳便因为疼痛猛得收缩起来。   那个压制这他的混血人类竟然和野兽一样在他的肩口撕咬了起来。   竟然接着掺和着血水吞噬起他的生肉。   这根本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理智的怪物!   烛照不再掉以轻心,他随即兽化了自己身体的右半部分,接着一拳便硬击在了男人的腹部上。   嘭!   身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有用?   不,不可能没有用。   烛照能够知道自己那一拳下去的力量,那个男人的身体里一定破碎不堪了。   难道是……感觉不到痛楚吗?   噗嗤。   身体痉挛,血液沿着修长的手臂迸射而出。   烛照的神色有些崩坏,因为就在这刹那的功夫,那个肮脏的人类混血竟然徒手穿破了他的胸膛,然后极为精确得找到他心脏的位置,将他的心脏活生生的拉扯了出来。   这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硬要说得话,便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甚至是级别高一点的魔兽都不会有这样野蛮的做法了。   心脏还在手里跳动,而在这个和野兽没有差别的男人眼中,这似乎是什么难的珍馐美味,张开尖牙便要去啃咬。   金色的烈焰在瞬间喷发而出。   大概是对火本性的畏惧,男人的动作微微迟钝,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一点。   趁此机会,烛照直接挣脱了劣势,将自己的心脏从男人的手里夺了回来。   “楚师兄。”邵白在一旁看得傻眼了,他不知道楚天泽怎么会变成这副可怕的样子。   “幽荧到底搞出了个什么怪物。”烛照咬牙说道。   是的,怪物。   不仅仅是可怕的行动力和破坏力,还有那为战斗而生感知不到疼痛的肉体。   最可怕的是,那家伙再变强。   似乎是刚刚吃了他血肉的原因。   烛照将自己的心脏放回到了胸前的血洞里,他虽然治愈力极强,但这样的伤也不是马上能恢复好的。   是他大意了。   一个棘手的怪物,还有一个看不透的人类,如此看来今日他只有先行离开了。   深深望了一眼那满身是血的野兽,烛照勾了勾指头,做了一个极其挑衅的动作。   对方果然立刻红了眼,向他袭来。   然而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烛照早已化作金色的火焰消失不见了。   “楚师兄。”烛照逃跑一走了之,邵白却无暇去追。   因为失去了目标后,男人那双没有满足的眸子已经转为盯到了他的身上。   “楚师兄,你怎么了?”邵白想上前安抚对方的情绪。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包裹住,摁在了地上。 第126章 九天上界21   天旋地转, 那道朱色的身影来势汹汹, 楚天泽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比之烛照, 有过之而不及。没有了神瞳,邵白无法看清对方的动作。   强横的力量一下子将白色的身影扑倒在地。   黑色的瞳孔猛得收缩。   滚烫血腥的粗气喷在他的光滑的脖颈上, 而那尖锐的长牙已经刺进了他白皙的皮肤里。   嘶——   突如其来的疼痛蔓延至邵白的全身,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邵白蹙了蹙眉, 现在这个压制着他的男人和往日的楚师兄完全不同。   凶狠、野性、残暴。   就连以前那双藏着温柔的血色眸子也完全变了样子。现在里面剩下的只有永不满足的欲望。   那是对他血肉的贪婪。   男人并没有像对待烛照那样急不可待,可能是之前进食过了的缘故, 他的动作放缓了不少。   尖牙刺进以后, 他便开始舔食着猎物伤口溢出的鲜血, 像是在品尝什么上等的美味。   血色的眸子也变得闪出餍足的血光。   真是好喝。   还想要更多,更多。   他要将眼前的这个猎物完完全全吞食入腹。   兽血在身体里的叫嚣着, 男人将尖牙猛得拔出,迫不及待得张开口准备撕咬身下猎物的柔软的身体。   “楚师兄。”   温凉的手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轻轻抚摸着。   邵白忍着痛唤着男人的名字, 这一瞬间, 他能感觉到对方攻击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起来。   “楚师兄,你不要怕,我在这里的。”见楚天泽似乎对自己所说得话有所反应,邵白便再接再厉,抬起身抱住男人的身体,继续安抚着对方暴虐的情绪,尝试用这种办法唤起男人的理智。   “楚师兄!你要去哪?”望着对然暴起离开的身影, 邵白在后面急切的唤着。   楚天泽的状态明明已经被安抚了不少,邵白刚刚甚至都已经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结果——   邵白咬了咬牙,顾不上自己肩膀上鲜血直流的伤口,寻着楚天泽的气息追了过去。   当邵白找到楚天泽的时候,对方正躲在一块巨大石头的背面。   男人蜷缩着身体半跪在那,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用尽全力在克制着什么。   “楚师兄,你怎么了?”邵白的眸子忍不住有点红,望着对方痛苦无比的表情,他只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对方承受这些痛苦。   邵白刚准备靠近对方,男人便猛得挥动长臂将邵白狠狠推了开来。   “走开!离我远点!走开!”男人一边掐着自己的脖子扼制着自己狂乱的兽性,一边朝着邵白用尽全力的嘶吼着。   那模样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我不会走的,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的。”邵白摇摇头,语气带了点恳求,“楚师兄,你让我过来吧,我陪着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一边说着,邵白便试图向男人靠近。   “别过来!你他妈能不能听我一次话!”男人的身体彻底蜷缩在了地上,颤抖不已,邵白隐隐能从凌乱的金发下看见男人脸上狰狞的神色。   “邵清疏,我求你了,你别过来。”男人的声音在战栗,他已经隐忍到了极限,“我不能伤害你了,我不能,我绝对不能。”   “就算沦落成怪物,我也不能!”   男人的喉咙里忍不住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声,理智和兽性在这具身体里不断得冲撞着。   邵白的心如刀割,他不敢再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男人在那里忍受痛苦折磨。   情况并不怎么好。   烛照的血脉比想象之中还要强烈得多,虽然楚天泽的意志极强,但他身上兽化的特征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明显起来了。   他绝对不能成为怪物!   绝对不能!   楚天泽的脑海里现在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他不想将这丑陋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那个人面前。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阻止的话,那他宁愿在保留楚天泽意志的时候自我了结掉这一切。   “对不起,邵白。”像是坚持到了极限,男人垂着头轻轻念了一句,接着他的右手便闪出了可怕的电光。   “楚师兄,你要做什么?”邵白的瞳孔收缩。   接着伴着一声怒吼,男人便将那可怕的雷光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砰!   烟尘弥漫,沙石飞扬。   邵白瞬间激发出来的灵力和那恐怖的雷行法诀撞击在了一起,激荡出强烈的余波。   邵白在发现不对劲的那一刻,便迅速向楚天泽冲了过去,接着他便将人抱住,护在怀里。   余波威力不小,平息得却挺快。   楚天泽倒在地上,他眼前一阵犯黑,而当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隐忍着怒火的黑眸正盯着他。   “你——”楚天泽的意识极为混乱,恍惚间,他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望着头顶那张沾着血迹的出尘面庞,这份不真实感便愈发浓烈。   他还活着吗?   他是还活着吗?   楚天泽颤颤巍巍得伸出手想去碰一下那张在阳光下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啪的一声。   他的手竟然被人用力打开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的事?!你把自己的命当作什么了!有什么事非要你做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要……”一开始还气势汹汹,然而说了没两句邵白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哽咽起来,“楚师兄,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我的感受?你这样做想让我怎么办?”   楚天泽直接被邵白的愤怒的质问弄懵了,这还是头一次对方这么大声得对他说话。   而当对方眼泪滴在他脸上的时候,他脑中的记忆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傻事,我……”邵白真的被吓得不轻,当他看见楚天泽自我了结的举动时,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慌之中。   “我……我只是不想伤害你,我、我不想沦为一个怪物。”楚天泽的喉头滚了滚,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他当时是真的觉得自己控制不住了,才做了那样的选择。   “那也不能做那种傻事!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会让楚师兄成为怪物的。”邵白情绪忍不住激动起来,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伸出的手臂轻轻拉进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楚天泽沉着声说道,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对不起。”   和邵白一样,楚天泽同样也还没从失去对方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感觉到抱着的人肩膀微微抖动,楚天泽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当他的目光落到对方受伤的肩头时候,心里先是一怔,接着血色的眸子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乖,先起来。”男人沉着声说道,邵白耳朵一热,赶紧抬起身子。   接着邵白就将楚天泽扶起来,轻轻靠在后面的石头上。   邵白默不作声,全程都意外的安静。   大该是还在生他的气,楚天泽能瞧见对方从始至终一直抿着唇,脸颊也有些鼓鼓的。   “嘶——”楚天泽忽然蹙起了眉。   “你……你身体怎么样?”邵白沉不住,脸上有些慌了。   “疼。”楚天泽说。   “哪里疼?我给你找药出来。”听楚天泽这么一说,邵白便有些急了,连忙将大大小小的药瓶都一个个翻找了出来。   “哪个处理外伤比较好?”楚天泽靠着石头上歪着头问道。   “这个。”邵白连忙找了一个玉瓶子出来,“太清百草,兄长说这个药效果极好,恢复得快,还不易留疤。”   “给我。”楚天泽伸手。   邵白递了过去,面上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帮你吧。”   “好啊,那你过来。”楚天泽答应得极为爽快。   邵白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凑到了男人的旁边。   “再过来点。”男人拧开瓶子。   “啊……嗯。”邵白有些愣,但他还是照着楚天泽的话做了。   “背过身去。”男人接着说道。   “这——”邵白不解,他不明白背过身去,还怎么帮楚师兄上药。   “快点。”在男人的催促下,邵白便背过身去。   刚欲发问,邵白变感觉自己肩上传来一阵疼痛。   “别动。”楚天泽的声音低哑,他小心翼翼将那染血的白色衣襟掀开,“很痛吧,忍着点。”   接着,白嫩肩膀上的露出两个不浅的血窟窿。   楚天泽忍不住咬牙,神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其实,不怎么疼得。”见对方这望着自己的肩上伤口,邵白不由开口说道。   “闭嘴,你别说话。”楚天泽心里难以抑制得愤怒,这份愤怒自然是针对他自己的,他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细看。   怎么可能不疼……   这样狰狞的伤口都是他造成的。   上药的手微微有些抖,楚天泽的心里非常的复杂,愧疚、怜惜、痛恨……他完全没有办法平复自己这样混乱的状态。   而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变成那幅可怕的样子。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凭他这副样子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守护在这个人身边 第127章 九天上界22   “楚师兄。”   楚天泽猛得回神, 将自己的思绪都压抑了下来。正当他准备接着动作时, 却见邵白已经转过身直面着他。   “怎、怎么了?药还没上好。”楚天泽垂着头哑声说道。   “楚师兄,你或许不记得了,但你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   “什、什么话?”见邵白一脸严肃, 楚天泽不由愣了愣。   “那是在清虚宗的时候,我才觉醒了法纹。”说着邵白便露出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印记,“我的法纹是旁门左道, 是三重下界都认定的废物法纹。”   “我本就是靠照顾进的清虚宗,那天得到结果后,我回到门派,心里很是不安, 一直将手上的印记藏着, 生怕被人看到, 不过, 最后还是一下就被楚师兄发现了。”   “当时, 我特别害怕,害怕自己给楚师兄丢脸, 害怕楚师兄会厌弃我。”回忆起过去, 邵白的脸上温和了不少,少年时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尽在眼前。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嫌弃你?”楚天泽下意识得说道。   “嗯,是的,楚师兄没有因此改变对我的态度。”黑色的眸子满是温柔,“你还和说我说, ‘我这种异类教你这样的小废物刚刚好’。”   楚天泽的身体不由一怔,“这……算什么话?”   “所以说楚师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是很早以前我们便约定好了的。”邵白环住男人的脖子,两人额头相抵,“异类也好,废物也罢,楚师兄当时没有放弃我,我现在也不会放弃楚师兄。”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最喜欢楚师兄。”   血色的瞳孔里映出温暖的笑容,这一刻,楚天泽心里的焦躁感消失不见了。   或许他从生下来开始便比旁人倒霉了一些。   但他这一生所有经历的不公苦痛从遇到邵清疏起都变得无关痛痒了。   “我们回家吧。”   “好。”   这场在白仙河边的人兽大战最后就这样尘埃落定了,无论是对于神兽殿,还是对于四大世家,双方都可以说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战留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只是听闻一个月之后,白仙河下流的村子隔一段时间还能捞到一两具魔兽或者人类泡到腐烂的尸块。   步入深冬,雪花飘飘洒洒地往下落。有的黏在窗户上,有的掉在屋檐上,而更多的是平平无奇地落在那宽阔得街道上,被来来往往的人流踩踏。   由纯白慢慢变得污秽。   “让行!让行!让行!”   骅骝开道,街上稀稀落落的人都靠边停下,目送这那节俭的黑色软轿朝着那看着有些落魄的大院行驶而去。   “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贵人往那处去。”   “可不是,如今的楚府可不是当初的那个高不可攀的楚府了。”   “听说世家的人到现在还三天两头围着那门口闹事,都没停歇下来。”   “虎落平阳被狗欺,没了顶梁柱,楚府这事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平息不下来。”   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只要魔兽不过白仙河,其他的战况都和他们干系不大。相较之下,他们更加在意这场大战之后权利把柄的交替,因为这关系到他们以后应该为谁办事,听谁的话,这才是跟他们日后生活息息相关的大事。   依旧是那个奢华宽敞的大门,只不过现在系满了素缟,看上去多了几分凄凉和沉重。   这时,有一帮地痞无赖似的人从旁边的小巷子,来到了楚家大门前砰砰砰得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门开了个小缝,露出了一双眼睛,瞧见了那几张熟悉的面庞后,便赶紧想将门带了起来。   然而一只脚已经率先将那厚重的门卡住。   “你们要做什么?”个头不高的小厮望着那几个来者不善的男人瞪着眼说道。   “干什么?当然是讨说法啊!”   “什么说法?”   “当然是让楚府将欠我们的东西还一还,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得没错!”   “说得没错!”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在这里放肆!”那小厮堵着门怒声说道。   “什么地方?老子管你什么地方,还真把自己捧上了,今非昔比,你当这里还是以前那个楚府吗!老子话就撂在这了,今日要是没个说法,我们哥几个就在这把你们这门给砸了!”   “你们敢!”那小厮板着脸说道,“今日可是有贵客临门的。”   “什么贵客!你们楚家已经落到如此田地,还有谁顾得上你们!莫要欺人!更何况就是有,那又怎样!该砸得还是要砸的!”见状,那领头的便挥着手,那几个男人便拥挤上来,想强行而入。   “你们要做什么?”那小厮大喊着,用身体死堵着门,一时间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对方人多势众,没一会儿那小厮便支撑不住了,眼见着几个人就要破门而入,忽然有几道极快的身影出现。   动作迅猛,仿佛戏本里飞檐走壁的飘逸侠客,不到眨眼的功夫,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几个地痞混混打到在地。   这一连串的变故直接让站在一旁的小厮直接看傻了眼。   “放开老子,你们竟然敢打我!你们知道我背后——”   咔嚓一声。   狠话放到一半,变成了一阵鬼哭狼嚎。   “再发出声音,我不介意把你十根指头全都折了。”身后的传来冰冷的声音,那嚎叫不断的男人立刻闭上了嘴。   “你们几位是——”那小厮小心翼翼地发问道,然而那几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皆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   一架黑色的软轿落在了楚府的大门前。   皓皓衣袍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与这天地间的白雪融为一色。男人走下软轿,容貌慢慢清晰,鬓若刀裁,眉目清朗。黑色的瞳孔淡淡望着周围的一切,神情温和却又暗藏着一份疏离。   “主人。”   “主人。”   见这个仙姿佚貌的男人走来,刚刚那几个身手矫捷的男人便跪在地上,恭敬迎候。   瞧着这副阵仗,那小厮自然也知来者的身份正是他今日恭候得那位贵客,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恭迎邵公子。”小厮恭敬地说道。   邵公子?!   莫非是山海阙之中风头最劲的邵公子?   那几个地痞心里皆是一凉,他们万万没想到今日来楚府撞上的会是这一位。   “您来了。”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白发老人推门而出,对着那谪仙似的男人作揖行礼。   邵白轻轻点头。   “让邵公子看笑话了,老朽这就将这几个人处理了。”   “正事要紧,这些小事还是交给冷风他们来的。”如此一说,冷风便得了令,带着人将那几个地痞,消失不见了。   邵白不想将时间花在无用的事上,今日他来楚府目的明确,他是来取楚师兄的记忆的。   邵白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是,您这边请。”梦老微微叹了口气,神色憔悴肉眼可见,将邵白望屋中引去。   “不知楚二少爷的身体可恢复了?”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楚师兄的身体已经大好。”邵白说。   “如此便好。”梦老点点头,将屋门推开。   丧幡晃动,整个屋子庄严肃穆,大大的“奠”字刻在石碑上。穿着白衣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搭理着桌案上摆放着的梅花。   邵白这才意识到这里应该是楚自在的灵堂。   “邵公子。”梅挽香转过身轻轻唤了一声。   两人相互点头,没有多言。   而此时梦老正独自站在灵堂前,将摆放在案上的琉璃灯用双手轻轻端起。   不一会儿那盏琉璃灯便发出了淡淡的灵光。   “邵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静候的时间没有很长,梦老将琉璃灯放下,将手上的两颗小珠子装进事先准备的锦盒中,最后交到了邵白的手心里,“两个时辰内,让楚二少爷捏碎,再睡上一觉便好了。”   “好,我知道了。”邵白的手微微有颤动,拿到了东西他便无心久留,先行告辞离开了。   屋外的河水潺潺流动,待到那风光月霁的男人快步走远,一身素缟的梅挽香终是开口了。   “梦老,你给邵公子的是什么?”   “那是楚二少爷在三重下界的记忆。”梦老说。   “楚二少爷的记忆?”梅挽香愣了愣,有些无法理解,“可你刚刚手里拿着的分明是楚少爷的魂灯。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权宜之计罢了。”梦老的长吁一口气。   “你是说,楚少爷将楚天泽的记忆——”梅挽香的神情有些呆滞,“这简直太胡来了,强行吸收他人的记忆,神志很容易错乱的,还有可能迷失自我。楚少爷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老摇摇头,他回答不上。他原以为自己跟随楚少爷整整十五年,已经足够了解对方的一切。   然而刚刚他查看魂灯之时,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就算是目睹了这个人一生,他也无法揣测出对方当时的所思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面有交代伏笔,所以想了想还是交代了。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有始有终吧。 第128章 九天上界23   经过了半年的搭建, 如今山海阙已经初见雏形,宫宇林立, 气势磅礴。   大部分的人已经不用住在灵舟, 基本上每两个人能拥有一件独立的屋子。   “主人。”   “主人。”   “主人。”   “主人。”   …………   邵白朝着正在修炼的山海阙众人微微点头,看到一切都慢慢步入正轨, 他的心里也宽慰了很多。   他总不能让这些跟随他前来九天上界的人后悔。   底下人多难免会有些吵,为了能让楚天泽静养, 邵白还是将休息的地方安置在了灵舟上,来到屋子前,便见一身黑斗篷开门走了出来。   邵白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玄机大师, 楚师兄的身体好点了吗?”邵白问。   “暂时算稳定下来了。”苏玄机淡淡说道, “但是不能大意, 兽血依旧潜伏在他的身体里,至于什么时候会再次失控发狂,我也说不准。”   “这样的吗——”邵白的神色沉了沉。   自从那次兽化之后, 楚天泽的身体像是过度透支了一样变得非常的虚弱。   邵白衣不解带天天陪在对方身边, 虽然对方面上看上去问题不大,但邵白不只一次发现,在他离开的时候, 男人会背着他身体蜷缩干呕不停。   可见,当时的事,对楚天泽的精神也是不小的冲击。   邵白没有办法,只有向苏玄机求助。   谁想出乎他的意料的事, 苏玄机竟然对楚天泽是人兽混血的事情并不意外。   或者说,当年他要了楚天泽的血研究的时候,就隐隐有这样的猜测了。   “总之,我给他配的凝火毒丹,每天两粒,药不能停。”苏玄机摆了摆手,言语嘲讽,“然后让他改改那个暴躁脾气,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有用。”   “苏玄机,你给老子滚蛋!”很快门后面就传来男人怒吼。   “哼。”苏玄机像是没听到一样,冷哼一声,裹着黑斗篷就离开了。   邵白微微叹了口气,楚师兄和玄机大师似乎永远都看不对眼,就像是天生不对盘一样。   “楚师兄。”轻轻推开门,邵白走进屋子里。   今天的天气很好,大概是外面积雪的缘故,阳光也比往日明媚几分。   金发男人百无聊懒得躺在软塌上,蹙着眉,精致的面庞上还带着一些病后的苍白。   “楚师兄,你别生气了,这样对身体不好。”邵白走了过去,坐在软塌旁边,温和劝说道。   “我才没生气,那种人老子都懒得理会。”嘴上说着不气,但那双血色的眸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玄机大师,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来,喝点茶水,消消气。”邵白倒了杯茶水说道。   “我身体早就好了,哪用得他着想!”像是赌气,楚天泽直接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不用躺在这儿?”   楚天泽已经在这软塌上躺了快一个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生锈了。   若非邵白在一旁好言好语劝着他,他早就不耐烦甩门离开了。   “快了。”邵白笑着说道,“师兄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上次也这么和我说得。”楚天泽将茶盏递给对方,没好气地说道,“真是!每次都如此诓我!”   “楚师兄那么聪明,我怎么诓得住。”邵白听得有些好笑,他发现楚师兄有的时候说起话来也和个孩子一样。   “你就接着诓我吧。”楚天泽抬了抬眼皮,不满地说道,“对了,你刚刚去哪了?”   “去了一趟楚府。”邵白说道。   “你去那里做什么?”楚天泽的神色暗了暗。   “去取约定的东西。”邵白将梦老给他的锦盒拿了出来。   “这是——”楚天泽望着锦盒里的两个珠子有些愣住。   “是楚师兄的记忆。”邵白说道。   “怎么会是两个?有一个不是被……”提到那个名字,楚天泽的脸色下意识得一沉。   “怎么了,楚师兄,有什么不对的吗?”邵白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在一旁问道。   “没……没什么。”楚天泽话锋一转,问道:“这个怎么用?”   “梦老说将这球捏碎,睡上一觉便可了。”邵白转述道。   “这样吗……”   修长的手指将易碎的小球捏了起来,下意识得摩挲着,不知怎么的,楚天泽心里莫名有些复杂。   到了这真的要恢复这些记忆的关头上,他忽然有点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突然要多了段记忆,他无法确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会是他所希望的样子吗?   就在楚天泽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另一只手。   “没关系的,楚师兄,你不要有压力。”邵白轻声说道,“不想恢复记忆也不要紧,不要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   这并不是假话,对于恢复记忆这件事,邵白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执着了。   楚天泽能恢复过去的记忆自然是最好不过,但如果不恢复的话,也不影响邵白继续喜欢面前的这个人。   “我自然是想恢复的。”沉默了一会儿,薄唇微动,楚天泽沉声说道。   他是个男人,逃避不是正确的选择,既然这些都是他做过的事,那他总归是要面对,也是要负责的。   而且他答应过他身边的这个人。   等自己恢复记忆之后,他要和这个人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下定了决心,楚天泽也不再扭捏,两个玉珠一起落在手心里。   咔嚓。   一阵头晕目眩。   “楚师兄……”邵白不敢大声,生怕打扰到对方。   只见男人两道剑眉蹙在了一起,神色挣扎,接着,过了一会儿,便身体放松了下来,昏睡了过去。   邵白将男人平躺下来,掖好被子。   虽然知道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他的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什么都无心去做。   只想陪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情绪完全牵动着邵白的一言一行。   苦笑一下,轻轻拂过自己的眸子,邵白知道自己完全变了。   他的行为举止不再单纯。   因为楚天泽。   温暖的阳光催人睡意,邵白牵着男人的手,趴在软塌边,慢慢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瘙痒感落在了邵白的脸上。   像是有人拿着狗尾巴草在戏弄他一样,一会而扫过他的额头,一会儿扫过他的鼻子,一会儿扫过他的下颌,邵白微微蹙了蹙眉,终是有些忍耐不住,一把将那作恶的狗尾巴草抓住。   黑色的眸子睁了开来。   “楚师兄,你醒了吗?”望着手心握住的手指,邵白轻声问道。   然而软塌上的人并没有给他回答,依旧紧闭着眼睛,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   看来他是做梦了?   邵白抬了抬头,瞧了瞧天色,便暂时松开了男人的手。   轻手轻脚地阖上门,离开了。   听到门带上的声音,躺在软塌的身影先是一颤,接着便猛得坐了起来。   “他妈的,见了鬼了。”   金发男人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忍不住暗声骂道。   是的,就在刚刚,楚天泽已经醒了。   同时他的记忆也一并彻底恢复了。   然而,他心里的波澜却远远没有平复下来。   天知道!   他一醒来面对着那张脸都的时候,有多么震惊!   确实,邵清疏的那张出尘面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   但当时楚天泽没有恢复记忆,他远没有现在的这份惊讶。   他离开的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那个小崽子怎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简直和换了个人一样。   不仅个子长高了不少,脸蛋俊了不少,而且……   楚天泽的脸忍不住涨红,一下子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不少让人心头一热的画面。   而且他们两个人竟然连那种事都做过了!   为什么他和镜花水月一般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楚天泽的脑子有些混乱,老实说,猛的一下子,他还没有做好面对那个男人的心理准备。   他想表现得淡然若无其事一点,但他心里分明是热血沸腾。   恨不得将人时时刻刻拴在自己身边。   楚天泽最讨厌黏黏糊糊的交往,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现在他脑子里都是一些腻腻歪歪的想法。   妈的!好丢人。   楚天泽还在那想七想八,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门已经被人悄悄推开了。   “楚师兄,你、你醒了吗?”来人的语气忍不住上扬,兴高采烈也全都写在了脸上。   “嗯……”楚天泽点点头,表现得还算淡定,但两只血色的眸子忍不住黏在男人的身影上。   “是、是……都记起来了吗?”邵白将端着的饭菜先放在了桌上,连忙来到榻边。   “嗯。”被那双眸子兴奋得注视着,楚天泽只觉得脸上发烫,头转到一边。   “这样吗?真是太好了。”邵白愣了愣,楚师兄恢复记忆的表现和他想象之中有些不一样,好像有点故意疏离他的感觉。   他原以为恢复了记忆后,两个人会格外亲密,有说不完的话。   邵白稍稍有些沮丧,但总的来说,他心里还是由衷得高兴的。   至少他脑海里的那些过往不再是他一个人孤单的回忆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又哭又笑的,好丑。”   “对不起。”邵白垂下头来,心里微微泛酸。   “别抢词啊,这句话是我该说的。”金发男人认命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这个人真得长高了。   “对不起,小傻子。”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邵白身体一怔,情绪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面前的人,肩膀颤动。   “楚师兄。”   “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惹,可能有些姐妹没看懂。我大概说下,当然没兴趣的可以直接跳过也没啥影响。   其实我对楚自在这个人物最初构想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复仇者。他天赋很高,经历了家门不幸,脑子里只有铲平神兽殿复仇这一件事。他对楚天泽的感情很复杂,情感上他是很排斥讨厌这个所谓的弟弟的,而他内心深处也知道对方是无辜的。【但仅限知道而已。】   那为什么楚天泽的记忆会在楚自在魂灯里呢?因为当时楚天泽来抢记忆的时候,楚自在看似是毁了实质上他是把那颗记忆吸收了。   那他为什么做呢?一是当时他只有这种办法能让楚天泽乖乖听话,二是楚自在并没有和楚天泽闹到你死我活的打算,这样子做以后可以备一手。   楚自在是自视甚高的一个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被虚假的记忆左右。然而他显然是高估自己了。   之后发展的过程中,我写了一点不算明显的伏笔【orz】,比如楚自在老是头疼犯困,比如他对邵白的态度变得奇怪,这些都是受到那段楚天泽记忆的影响。   最后,关于楚自在死前关于邵白和说得那些话,一部分算是卖人情,一部分也是陷入楚天泽那段记忆的原因。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楚自在这个时候对楚天泽的感情达不到愧疚的地步,最多说是可怜。同时他也很羡慕楚天泽和邵白之间的羁绊,这是他不曾拥有过的,或者说是他错过的。   逼逼赖赖了一堆,最近我也反思了不少,写得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我自己心里也有逼数。无论怎么样,我都很感谢大家对正版的支持。   明天再写一章,估计这一卷也就告一段落了,后面的情节我也规划完了。   希望自己能把剩下的部分顺利写完吧。   对了!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楚哥的人设图约出来!等弄好后我就换到封面上去! 第129章 九天上界【终章】   这段日子过得意外的舒心。   恢复了记忆没多久, 楚天泽很快就发现自己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结,简直是毫无意义。   因为只过了一晚, 他就已经完全做到跟随本心, 极快屈服于他所想的那种没羞没臊的生活。   这种变化甚至让邵白一度怀疑楚天泽记忆恢复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你要去哪里?”感觉到身边传来些许动静,楚天泽就长臂一伸, 将人蛮不讲理得圈在了臂弯里。   “今日我要出去一下。”怀里的人说道。   “去干什么?”楚天泽接着问道。   “有点……事情。”声音有些含糊其辞,“楚师兄, 你放开我吧,我要起来了。”   “哼,你在和我猜哑谜吗?到底去干什么?不说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手下移,掐了掐对方的软肉, 楚天泽的语气里带了点威胁。   “去、去……楚府。”对方显然招架不住, 没几下就坦白了。   听到这话, 楚天泽的动作明显顿了顿,接着便沉默得将人放了开来。   “楚师兄……”邵白轻轻唤了一声,见楚天泽已经背过身去, 便默默起身了。   “是他下葬的日子吗?”   “嗯。”邵白眸子微沉说道。   今天是楚自在下葬的日子。   关于楚自在这件事, 邵白一直摸不太清楚天泽的态度,说不上消沉悲伤,也谈不上漠视无感。   但总得来说, 对方并不想讨论和楚自在有关的任何话题。   所以今日的事邵白本是不想说得。   “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邵白穿戴衣服说道。   “等等,我和你一起。”翻了个身,躺在榻上的身影也起了来。   “楚师兄, 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楚府?”邵白语气很是惊讶。   “对,无论怎么样,那家伙死前还护过你,不是吗?”楚天泽说得很轻,很快便将衣服穿戴了起来,“反正也是最后一面了。”   来楚府里送行的人并不多,九天上界是个残酷的地方,大部分的时候,人们不会把时间花在没用的人身上。   而在这里最没用的人便是死人。   “邵公子。”   “节哀顺变。”   “二少爷,您也来了。”梦老弯腰行礼道。   楚天泽没有说话,表情有些淡漠,他望着布满素缟的楚府,只觉得这里意外的陌生。   杂乱的花草,冷清的门庭,落灰的窗沿。   一个和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原来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楚府是真的没落了。   这种情况并不奇怪,这座府邸本就是倚靠在楚自在一人身上。   眼下人没了,这庞然大物就这么塌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霍家主,还请你出去。”路过厅门,便听见梅挽香的声音。   “梅挽香,你还死心不改吗?到现在你还看不清局势吗?楚府已经倒了!你知道现在世家里有多少人双眼睛盯着这块肥肉吗?”霍非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这其中就有你。”梅挽香说道,“这几天让人上门闹事就是你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这种手段实在让人作呕。”   “作呕?哼,是!我要得就是这个效果!我就是羞辱楚自在,羞辱整个楚府!”霍非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不得已和条狗一样跟在那个男人身后他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疯狂。   “梅挽香,无论是你,还是这楚府,迟早都会到我的手里。”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便抽打在了霍非的身上。   霍非毫无防备直接失了劲,麻痹得倒在了地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在这里叫唤。”男人的声音阴森可怕。   “你、你怎么……”望着那耀眼的金发,霍非心里不由有些发愣。   为什么楚天泽会在这里?   明明他得了消息,对方已经和楚府闹翻了啊!   难道、难道是回来争夺势力的?   霍非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小看了楚天泽的小心。   在他的预料里,对方应该是和楚府闹得不可开交,老死不相往来的。   “还不滚!”   “没大没小!楚府落到你手上,覆灭也是迟早——”霍非也是气氛非常,指着楚天泽的鼻子骂了起来。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   “霍非,你说够了没有。这里不是你们霍家,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梅挽香放下手,美眸里一片冰冷肃杀,“还有不要在挑战我的底线,没有楚少爷,就没有浮罗春阁,就没有今天的梅家,这才是前因后果。若是你非要挑在这个日子找事,我梅挽香玩命都不会放过你。”   霍非的右脸红了一片,他望着梅挽香的眼睛猩红,“梅挽香,你是真的贱,你只配当楚自在的一条狗。”   对于霍非而言,梅挽香是他求而不得的存在。   他原以为楚自在死了,他总算有机会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梅挽香心里,他连个死人都比不上。   嫉妒和愤恨交织在一起淬着毒汁,霍非怨恨无比,右手背在身后偷偷动作。   然而就在他准备袭击梅挽香的时候,楚天泽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他的举动。   一只大手直接掐住了霍非的脖子,蛮狠的两直接将他整个人扔出了门外。   “啊——!”霍非正震惊于这可怕的力量,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活生生踩碎了。   街外的行人皆是满脸愕然,不知楚府门口发生了什么变故,一个个都躲在远处偷瞄着这里的情况。   血色的眸子闪着凶光,居高临下得逼视着瘫倒在地上的人。   “听好了,今日废你一只手,还有下次老子就取你狗命。”   “带着你的人滚。”   接着轰的一声沉重的大门就在众人面前狠狠关了起来。   “楚师兄。”邵白走了去轻轻握住男人的手。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紧紧攥住。   下葬的过程很简单,据梦老所说这是楚自在临行前所交代的。   “二少爷,大少爷希望您能继承楚府。”下葬结束后,梦老私下与楚天泽交流道。   “我和楚府早已没有瓜葛。”楚天泽垂着眸子,淡淡说道,“不,应该说本就没什么联系。我不会接受。”   “是吗?老朽知道了。那按照大少爷的遗愿,老朽会替二少爷守在这里,直到二少爷回心转意,或者老朽的身体不中用了为止。”梦老表示了然,面上有点惋惜,“二少爷,大少爷转述您的那些话——”   “他说得那些都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没错,我也没错。”楚天泽的语气有些自嘲,“就像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他们也不需要被我原谅一样。”   “二少爷,其实大少爷说那些只是不想让您太过痛苦。”梦老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夫人,她对您是真的心怀愧疚的。”   梦老知道,因为他看了楚自在的魂灯。   他有听见楚夫人临死前说得那些话,那些满是歉意的言语。   “够了,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楚天泽喉头滚了滚,送楚自在最后一程,他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   他不想再谈那些事了。   确实这些话已经太晚了。   就连他心里那些撕烂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口都已经早就结疤了。   更可况人都死完了,连当着他面说出口都做不到。   留下这些空洞话来,又有什么用呢。   不知不觉,楚天泽又来到了昭阳苑。   这是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重新踏回到这个地方。   坐在落满灰尘的石阶上,楚天泽有些想不明白当初楚自在是为什么把他安排住在这个地方的。   好像……是他自己要求住在这的。   或许是他小的时候太想呆在这里的缘故吧,才在失忆的时候执意选择这里。   这座昭阳苑承载过他曾经的奢望,也化身过他曾经的噩梦。   今日他终于可以好好和这里道别了。   因为他已经新的归属了。   “你在那傻站在这干什么呢?”楚天泽转过头,对站在远处的某人说道,“想过来就过来啊。”   见被发现了,白色的身影僵了僵,接着便快步走了过来。   “楚师兄,刚刚梦老找你说什么了?”邵白坐到楚天泽的旁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吗?”   楚天泽极顺手得将人圈到怀里,将头埋在对方脖子里。   “他让我接楚府这个烂摊子,我不想接。”   “楚师兄不想做那就别做。”邵白出言安慰道。   ”楚天泽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等等,你想不想要?   “啊……我?”邵白愣了愣。   “对啊,光这府邸应该就值不少吧,估计七七八八还有不少家底。”楚天泽自言自语道,似乎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是啊,不要白不要。   也别便宜旁人啊!   “楚、楚师兄,这、这不太好,平白无故得我不能要这些东西。”邵白一开始还以为楚天泽在开玩笑,谁想对方越说越真,连忙说道。   “谁和你说平白无故的?”楚天泽语气上扬。   “不是吗?”感觉到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邵白身子忍不住一抖。   “当然不是。”男人轻笑一声,“傻子,这可是给你的聘礼。”   聘礼?   心里咯噔一声。   听到这话,邵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害羞个什么劲?”楚天泽故意逗弄道,“不是你一直催着我的吗!”   “我……只是有点……”邵白说话有些吞吐。   “有点什么?”楚天泽追问道。   “有点意外。”邵白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楚师兄才恢复记忆没多久,我以为还要再等等,没想到这么快。”   没想到对方这么说,楚天泽愣了愣,接着想起两人过往种种,心里忽然塞得厉害。   邵白的手被身后的人握住。   干燥、温暖。   “不等了,已经让你等得够久的了。等到明年开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血色的眸子满是认真。 第130章 法诀王座01   初春, 山海阙。   冰雪慢慢开始融化,习习春风吹遍了这座崭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不得不说,苏玄机的设计确实是巧夺天工, 至少在王策看来,现在的山海阙甚至比天隐皇朝的宫殿还要气派恢弘得多。   “清疏,邵夫人找你。”王策在门外轻轻敲了敲。   “母亲找我?”屋里坐着的青年搁下了笔说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兄长也在。”王策走过去帮青年整理起书桌上的文献。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一不小心撇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这样啊。那我马上过去。”青年点点头立刻站起身来。   “等等!等等!”见对方就打算这么走了, 王策连忙缓过神来,将人拽住,“你就打算这么去了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吗?”邵白愣了愣, 眼神向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似乎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   “脖、脖、脖子。”王策的脸上泛着红, 有些说不出口, 便干脆拉着邵白来到铜镜前,嘟哝道:“你的脖子……自己看看啊。”   黑色的眸子一怔, 白皙的的脖子上布满了旖旎的深红印记。   “这、这……”望着镜中的景象,邵白的脸上也是一热,连忙去换了一件高领的长衣。   “真是的,你也让楚道友注意点啊,你们两的事还没公之于众呢!要、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王策在旁边捂着脸有些尴尬得说道。   “是我没注意。”邵白将衣服换好, “不过也没有关系,我和楚师兄的婚事应该快了。”   “什么……婚事?真的吗?”王策的眼睛瞪了老大,内心说不出的诧异,“你兄长还有母亲都答应了吗?”   “还没有告诉他们, 但楚师兄正在考虑这件事。”邵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说交给他来应对就好了。”   “真的吗?楚道友意外的有担当啊!”王策有点佩服楚天泽的勇气,点点头。   “楚师兄一直都很负责任,他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邵白说道。   王策毫无防备,听得一阵牙酸。   邵公子这个人平时看起来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但只要和他谈起楚道友来,那言语里的宠溺肉麻劲,简直让王策鸡皮疙瘩直冒。   这难道就是人陷入幸福的表现吗?   再想想自己,王策不由悄悄叹了口气。   “对了,楚道友去哪了?我怎么没瞧见他?他没和你在一起吗?”王策挠了挠头,语气很是疑惑。   “楚师兄说他要出去一趟。最近他总是一个人出去,神神秘秘的也不肯告诉我。”邵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算了,我先走了,不能让母亲久等了。如果楚师兄找我,还麻烦你转告一下。”   “好。”王策点点头,便见男人匆匆离开了。   九天上界,锦绣游园。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胭脂色的外墙与周围灰白色的世家院落格格不入,别具自己的古典雍容的风格。在这座院落里聚集这九天上界最好的绣娘。在这些心灵手巧的少女中有不少事土生土长的九天上界人,但因为法力天赋不够,全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裁缝手艺维持生存。   锦绣游园在九天上界的名气不算响,甚至很多的人听都没听过。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这座别致的秀坊制作的华服大多指向世家门第供应,价值不菲,一般人根本就没有触碰到的机会。   毕竟一件普通规格的奢华长服,由里及外,需要几十个绣娘一同手工赶制数十天。而一百极品灵石大概在这只能买下这里的一条衣带。   总而言之,这里有九天上界最奢靡的成衣,也有着让不少世家都望而却步的价格。   今日,锦绣游园来了位难得一见的贵客,并且是在他们幕后东家的陪同下一起前来。因此所有的绣娘都停下来手上的活,拿着自己最满意的成品来到屋里排成一排,供这位贵客观赏挑选。   “真是丑死了,我要得不是这样的衣服!这种俗了吧唧的衣服你们怎么也拿得出手的。”金发男人倚在藤木椅上神情很是暴躁,而在半个时辰里,他已经否决了上百套不同款式的成衣了。   剩下的绣娘们皆是惶恐不安,她们制衣多年,每一件基本都深受给家夫人追捧,这还是头一次碰见成品被人批得如此体无完肤的情况。有些心态差一点的,抱着自己的成衣委屈得都快眼泪直冒了。   “这种衣服怎么配的上他,太难看了。”金发男人烦躁得挥了挥手,又一个绣娘沉着脸走了下去。   若不是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富即贵,实力强悍,她们都有将对方暴揍一番的心了。而更让她们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到底是在为谁挑选华服。   对方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才会让她们的辛苦赶制的衣服如此入不得男人的眼。   “楚天泽,差不多行了,你是在挑衣服还是挑媳妇。”梅挽香拖着烟杆慵懒地坐在一边,“邵公子仙姿玉貌,这些衣服都很衬他。”   “衬他?你说这种红通通和灯笼似的衣服?”男人挑了挑眉,怒极反笑,“你在逗老子吗?”   轻轻吐了口烟云,梅挽香心累至极,她无比后悔将楚天泽带到锦绣游园来。   果然被情爱迷住双眼的男人最是可怕。   原本没有眼光也就算了,现在脑子也会变得不好使起来。   “这位贵客,你应该没忘记自己要挑的是什么衣服吧。”梅挽香站起身,缓缓说道:“婚服都是红这种你所说得红通通的颜色。”   “为什么?”男人不由蹙起了眉。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大概是因为喜庆?无论男女,大家穿得都是穿着红衣成婚。”梅挽香被男人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这种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谁说我不知道的!”楚天泽愣了愣,立刻反驳道,“哼!反正这些衣服就是太丑了!”   梅挽香摆了摆手,不想和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争论,“行吧,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当然是,配的上他的。”   “没这样的衣服。”梅挽香直接了当的说道。   “梅挽香,你这什么态度,是你说这的这里的衣服是九天上界最好的。”楚天泽不高兴地抱怨道。   衣服自然是最好的,可你欣赏不来有什么办法。   梅挽香心里想骂人,她放下烟杆亲自走到这些绣娘的面前挑选了起来。   这种事不如她来办比较利落。   男人都是注重眼前刺激的动物,现在看着这些衣服都是嫌弃至极的,但梅挽香敢保证,到时候无论邵公子穿上这里面的任意一件,面前这男人很快又会变成另一幅态度。   真是让人麻烦的家伙,梅挽香叹了口气。   “要不就这件,挺不错。”梅挽香摸了摸手里的布料说道,“我记得邵公子腰身挺细的,就身形而言最合适不过了。”   “真的吗?”刚刚还黑着脸的男人一下子就动摇了,但过了会儿,他又火冒三丈得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会知道他腰很细的!”   梅挽香背着身,忍不禁翻了男人一个白眼。   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她至今都没想通楚天泽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邵公子神魂颠倒,非他不可。   难道就凭对方那张脸吗?   “就这个吧。相信姐姐的选择,这衣服穿了才知好不好,就像之前那次一样,你不会后悔的。”美眸流转,梅挽香不想再浪费时间,一锤定音道,“不过你想得也够早的,婚服都先备着了。我还当你已经和邵公子家里说定下来了的。”   楚天泽的脸上僵了僵,“哼,迟早的事。”   “是吗?没这么简单吧。听说邵公子有个哥哥,平时对他极为疼爱,人家能那么简单就会将宝贝弟弟交给你吗?”梅挽香摇了摇烟杆有条不紊得分析道。   楚天泽的神色又僵硬了一分。   “对了,还有邵公子的母亲,这上了岁数的父母谁不想在晚年抱个孙子,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啊!怎么?你是能说服人家,还是能给邵公子生个孩子啊!”   楚天泽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梅挽香微微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与其在这费心思,不如想想这些事才是真的。”   “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楚天泽沉着声音说道。   “是吗?你有办法就好了。”梅挽香耸了耸肩,在旁边吞云吐雾,她望了望还站在那的绣娘们吩咐道,“我刚刚选得,用最好的红绸和捻金丝翻着样重新做一件套出来。”   “是。”众绣女齐声应道。   “等等。”就当众人准备退下,坐在那的金发男人又发话了。   “你这又怎么了?”梅挽香秀眉微蹙。   “每件重新做。”楚天泽站起来说道。   “为什么?”梅挽香无法理解。   “这些衣服我决定都要了。”楚天泽淡淡说道。   “你疯了吗?”梅挽香终于忍不住了,“这里有一百三十四件,成一次婚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不是你说得吗?穿了才知道好不好。买回去,他都可以穿。”楚天泽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什么?”梅挽香已经无言以对了,“你不会当我这些衣服是白送你的吧。”   “呵,你当老子什么人。”楚天泽面露鄙夷之色,“还占你这点便宜?”   “好好做。”   说完,扔了鼓鼓的一袋子到梅挽香怀里,掉头便走了。   “这个家伙……”梅挽香贝齿一咬,望着扯开的袋子,里面装得是满满的灵珠。! 第131章 法诀王座02   “母亲, 兄长。”邵白踏进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白感觉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和平日状况不同,今日邵和玉没有坐在邵夫人的旁边陪伴,而是站在了邵夫人的对面。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兄长犯了什么错误了。   邵白望了一眼心思百转,十分自觉地站在了邵和玉的身边。   邵夫人没有说话,而是用目光来回打量着她的两个宝贝儿子。   “娘亲, 你把清疏找来做什么?”邵和玉低声问道。   邵夫人没有回答,而是轻哼了一声, 望向了邵白, “清疏, 你可知过了今年自己多大了?”   邵白不知邵夫人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他顿了顿,还是老实回答了。   “回母亲,二十。”   “那你兄长呢?”   邵白望了望邵和玉,恭敬说道:“二十三。母亲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不妥的地方?当然是哪哪都不妥了。你们两个都二十的人了, 竟然一个个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别人家做母亲的都已经当上祖母抱上孙子孙女了。”说到这里,邵夫人又开始抱怨起来。   “你说说,我邵府的两个儿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可是怎么到现在我连个儿媳妇的影子都看不见!”   “娘亲,我和清疏都忙于事务,到这九天上界还没有安顿下来, 实在没有精力——”   邵和玉站在那解释,结果说到一半,就给邵夫人截住了话头, “不许狡辩。特别是你,衡疏。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清疏这样都是和你一言一行学着的。”   “娘亲,这事急不得一时。”邵和玉有些头疼得说道,这些话他已经翻来覆去得和邵夫人说了好多边了。   他已经有些顶不住这攻势了。   “你们不急,我这个做娘的急啊!之前娘亲给你介绍过多少个好姑娘了,你一个都瞧不上。我的儿啊!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啊!你倒是和娘说说,是俏丽大方的,还是温柔可人的,娘至少好张罗张罗,为你留意留意啊!”邵夫人婆口苦心碎碎念了半天。   邵白这才总算听明白了邵夫人在担心些什么了。   看着自家兄长的模样,邵白不由投去心疼的目光。   “还有你,清疏。你哥哥这边不成器,你不能没有紧迫的意识啊!你也有几天没到娘这了,快来和娘说说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啊!你放心,你娘还是很开明的,出身门第都不要紧,重要是得你心意的。”不知不觉,邵夫人的话头又转到了邵白的身上。   “娘亲,清疏他还小,这些事情他——”邵和玉刚欲再说些什么,就被邵夫人的眼神扼杀住了。   “清疏啊,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有的话,娘好帮你多走动走动。”邵夫人伸着手,将邵白拉到了自己身边好言好语得问道,“没有的话,娘亲改日给你介绍几个。”   清疏才多大,哪懂什么情爱?邵和玉想着,只有在旁边幽幽得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娘亲的心思,但是这终身大事总不能如此草率。   他和邵白这几年组建势力,拼命修炼,哪有心思将时间花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娘亲这次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邵白望着邵夫人那疼爱的眼神,喉头滚了滚,鬼使神差得说道:“娘亲,其实……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什么?”邵夫人还在那愣神,邵和玉倒是先走了过来,惊讶得脱口而出,“清疏,你说得可是真的?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兄长,我是认真的。对不起,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和母亲说。”邵白说道。   “真是太好了。”另一边邵夫人则忽然喜笑开颜,拉着邵白的手追问道,“心肝啊,你快和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啊!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准备何时大婚啊!”   邵白站起身,恭敬得跪在了邵夫人的面前,“娘亲,儿子已经和对方心意相通,他是九天上界世家出身,如果可以,儿子想尽早将这门婚事定下来。希望母亲兄长能成全我们。”   说完,邵白便将额头抵在地上,跪拜在那。   “世家?难道是那个女子?”邵和玉蹙蹙眉,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梅挽香的脸。   他倒是有听说过邵清疏和对方一些细碎的事,但当时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难道那些事并不是胡编乱造的吗?   邵清疏的面上神色有些纠结,其实他觉得梅挽香那种类型的女子和他这个弟弟不怎相配。   但是如果清疏真的喜欢——   “娘的心肝宝贝,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呢!这是好事啊!心肝,你和娘说,娘明日便帮你上门提亲去。”邵夫人连忙将跪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邵白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他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其实,他……不是女子,他和我一样是个男人。”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沉寂。   就像此时的山海阙过道,静悄悄的。   金发男人神情阴沉,快步向巨大的灵舟的走去。   然而他一只脚才跨上舷梯,便被人匆忙喊住。   “楚道友!楚道友!”   楚天泽停下动作,有些不耐烦得抿了抿嘴。   “喊什么喊?”   “楚道友,总算找到你了,你快和我走吧。”王策额头上都是细汗,他心急如焚,扯着楚天泽的袖子便走。   “你他妈要干什么啊!”楚天泽很是不爽,他讨厌被别人触碰。   “楚道友,快点走吧!邵公子和邵夫人都催了好几次了,等着要见你。”   “见……见我?”楚天泽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王策凑到楚天泽耳边小声说道,“但我瞧着清疏那兄长的神色很可怕啊!不会是东窗事发了吧。”   “闭嘴。”楚天泽的脸色已经不知怎么形容的,然而照现在的情形,大抵真的是王策所说得那样。   纸包不住火了。   山海阙的后花园有一座不小不小的庭院,依山傍水,是苏玄机专门为邵白的母亲安排的。这里清闲幽静,沿路都种满了各色花草,香气扑鼻。   庭院里有一张典雅大气的石桌,上面刻着双狮滚绣球的花雕。   临近中午,阳光温热,有三个身影坐在这石桌边。   “天泽啊。”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邵夫人终于悠悠得唤了一声。   “是,邵夫人。”楚天泽背不由挺着笔直。   “你和我家清疏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是。”   楚天泽喉头动了动,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左手边的邵和玉寒意逼人。   “哎。”邵夫人手握着团扇,叹了口起,接着问道:“说说吧,你有什么好的?”   楚天泽愣了愣,情况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问他有什么好的。   这是在问他有什么优点吗?   “我……修为还可以。”桌子下,楚天泽的手不可见得攥紧,说实话,这还是他活了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紧张过。   “修为吗?还有别的什么吗?比如擅长什么的?琴棋书画之类的?”邵夫人端着茶水问。   楚天泽的脑袋一片空白,琴棋书画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会。   擅长——   打架,杀魔兽算吗?   “我……擅长法诀。”楚天泽僵了会儿才很勉强得答道,“我可以保护他。”   “楚道友,清疏,不用你保护。”眸子微斜,邵和玉冷声说道,“身为兄长,我也可以保护他。”   被无情得拆了台,楚天泽心里有些暴躁。   但此时此景,他当然不可能发作,只有沉默以对。   邵衡疏果然是不好应对的。   “衡疏。”邵夫人挥了挥扇子,邵和玉的面容才微微放松一点。   “对了,天泽,你和清疏,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邵夫人问。   “我们在一起……三年前的时候。”楚天泽说。   “岂有此理。”邵和玉的手啪得一下拍在了石桌上,大概是太过生气,这位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竟然忍不住指名道姓得骂道,“楚天泽,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竟然三年前,你、你你——”因为情绪激动,邵和玉的脸上泛着点红。   “就是在承天寺的时候,我们只是互通了心意,什么都没做!后来我就失忆。”楚天泽强忍着情绪解释道。   “你!你还想对清疏做什么?”邵衡疏实在不会骂人,一时间说不上什么粗鄙的话,只有一把抓住身边这个高大男人的衣襟,“混账。”   “衡疏,坐下来。娘平日怎么教你的,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冲动,前因后果没弄清楚做出的决定只会让自己后悔。”邵夫人缓声开口说道。   邵和玉的眸子寒意十足,然后紧握着手还是松开。   “天泽,你不要见怪。这事我们也知道的突然,你应该也能理解衡疏做兄长的心情。”邵夫人表情还算温和。   “没事,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早些说清楚的。”楚天泽调整好情绪,为了邵清疏,为了能让他的家人接受,他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邵道友,对不起。”说完楚天泽站起身对着邵和玉恭敬行礼。   “嗯,好孩子,衡疏。”邵夫人满意得点点头。   邵和玉先是一愣,接着便冷着脸也行了一礼,“我不该动手,请多包涵。”   “行了,都坐下吧。”邵夫人摆了摆手,两人势如水火的人做了下来。   “天泽,你的事我也听清疏说过一些。”邵夫人望着垂着头的男人说道,“实话说,我不怎么想将我家小儿子交到你手里。”   楚天泽猛得抬起头来,血色的眸子有些流失了,有些艰难地说道:“是因为……我是男人的原因吗?”   “倒也不是。”邵夫人叹了口气说,“清疏这孩子性子单纯,脾气温和,而你这个孩子性子是刚烈的。现在你们情谊尚在,处得还算和睦。可是这日子过得久了,你们感情不如以往了,我这小儿子怕是会吃亏,那时候……”   “不会的。”不等邵夫人说完,楚天泽便站起身认真得说道:“邵夫人,我永远不可能伤害他,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可是你现在如此说……”   “我可以用性命发誓。”楚天泽心里很急躁,他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话语里的真实,“但凡我以后伤邵清疏一次,我便——”   “快别说了!快别说了!你这孩子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邵夫人连忙打断道,她望着楚天泽的脸叹了口气,缓缓问道,“天泽,你必须好好回答我,你是真的喜欢清疏吗?”   “邵夫人。”楚天泽直视着面前的妇人,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发亮,“对我来说,他是唯一,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我非他不可。” 第132章 法诀王座03   午膳的时间将至,一盘盘的精致的菜品鱼贯而入, 整整齐齐得摆在桌上。   邵白坐在桌边外很是心神不宁。   他是被赶出来的。   他自然是想留下来, 但邵夫人被严词拒绝, 要求让他在外面候着。   白皙的手不安得搭在椅把手上,邵白望着门外, 心里有些担心。   “母亲,兄长。”过了好一会儿, 隐隐瞧见有三个身影走了过来, 邵白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前。   “楚师兄。”极其自然得走到楚天泽身边,感觉对方情绪不高, 邵白心里不由一紧。   看来楚师兄和母亲兄长谈得不算十分顺利。   “没事的。”邵白主动握着男人的手,轻声安慰道。   “清疏。”准备入座,邵和玉忽然叫住了邵白。   “兄长怎么了?”   “坐到这里来。”邵和玉指得是自己左手边的位置。   “我、我想坐着这……”邵白说道。   “听话,过来。”邵和玉依旧坚持道。   “我……”   “清疏,你兄长应是想你了, 今日,你便先坐过去吧。”邵夫人坐在那轻声说道。   邵白还有些不肯,这时他脑海里传进了一个声音。   “我没事, 坐过去吧。”   望了眼孤单坐在对面的男人, 邵白犹豫片刻, 还是顺着邵和玉的话,坐到他的身边。   这顿饭的气氛很是尴尬,除了邵夫人开口几人会应答几句,其他三个人全程都没有交流。   “清疏, 你留下来,陪陪娘。”吃完饭后,邵夫人本是该午憩的,却将邵白留在了身边。   “娘。”邵白坐在榻边说道。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心里不高兴了?”邵夫人握着自家小儿子的手说道。   “清疏没有。”邵白低声说道。   “人家都说女儿不中留,怎么到我邵府这,儿子也是这般呢?”邵夫人似有感慨地说道。   “母亲说的哪里话。”邵白认真说道,“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清疏是不会离开邵府的。”   “还不承认了?娘亲和你兄长还没把那姓楚的小子怎么样,你这小没良心的就受不了心疼起来。”邵夫人有些吃味得说道,“娘亲的乖儿子要被人抢走了。”   “母亲,我没有。”邵白连忙解释道,他的神色有些暗淡,“您也知道的,楚师兄没有家人,我只是……不希望楚师兄再受伤了。”   “哎,天泽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娘亲吧,倒也不是反对你们……”   “真的吗?娘亲!”刚刚还没有神采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您同意了吗?”   邵夫人被这变化看愣了,话锋一转,“是不反对,但也不怎么满意。”   “娘亲,在清虚宗的时候,楚师兄他对我很好,他这个人只是性子急了点,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邵白说道。   “娘知道,天泽这孩子本性不坏,这点娘亲自然是能看得出来的。确实,他也很爱你。只是这孩子对你的感情……太过偏执了点。”邵夫人摇了摇头,她想到之前男人的那双眼睛,“儿啊,你是真的喜欢他吗?这种事不是玩玩而已的。如果只图一时新鲜,还是不要招惹这人比较好。”   “娘亲,我是认真的,我是真心喜欢楚师兄的。”说到这,邵白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娘亲,我想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对楚师兄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偏执呢?只有他,必须是他。我不知道这样深刻强烈的感情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互相喜欢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清疏,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娘亲是怕你太辛苦了。”邵夫人有些心疼得摸了摸邵白的脸。   “放心吧,娘。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做选择,我相信楚师兄。”邵白笑着说道。   看着邵夫人躺下入睡,邵白才从屋子里离开,没走几步,他就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倚在墙边等他。   “楚师兄。”邵白走了过去。   “好了?走吧。”   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邵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很是低落。   “对不起。”走了一段路,走在前面的金发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拳头紧紧攥着,“我说过会将一切处理好的,你在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变成他们认可的样子的。”   楚天泽心里懊恼无比,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一点。   或者说,如果他能更早以前知道会碰到现在这个状况,他就会更加努力,将自己变得绝对的优秀。   “楚师兄,你在说什么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邵白握住对方紧握的拳头,靠在男人的身上。   “不,我还差得远。”楚天泽很是不甘心,“我知道我还不能让他们满意。”   “谁说的,楚师兄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而且娘亲刚刚和我说,她已经接受楚师兄了。”   “我……真、真的吗?”血色的眸子划过一丝不可思议,“你娘亲真的这么说的?你没骗我吧。”   “当然没有。”邵白温和地说着,忽然他一愣,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他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邵白下意识环住男人的脖子,“楚师兄……”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次了。”男人将怀里的人死死搂住,语气里是明显的惊喜,“真是太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邵和玉接受我的。”   “嗯。”   “你很快就会完全属于我了。”深沉的声音里满是欢喜。   邵白神色松了松,安静地回抱着面前的男人。   其实,他们的羁绊很早就埋藏在一起了。   不分彼此。   夜色渐渐黑了下来,墨色的修长身影独自走在回廊里,来到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敲了敲。   “进来。”冰冷的声音。   桌案前,那白色的身影仍然在写着什么,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冷月走了进来,望着正在奋笔疾书的那只手,眼神带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他已经有段时间时间没有见到眼前这个人。   因为山海阙,因为二十四姓,冷月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跟随邵和玉的左右身侧。   说来有些讽刺,他们现在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却依旧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他很忙,邵和玉更忙。   今日,他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过来,实在是因为他忍受不住了。   他真的很想念这个人。   见进来的人许久不说话,邵和玉终于抬起了头来。   “冷月?是你?”那张冰冷的面孔上有些诧异。   “邵师兄。”冷月将目光收回。   “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怎么来了?”邵和玉缓缓叹出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没什么,我想来看看邵师兄。”冷月极为娴熟得走到邵和玉的边上,摸了摸桌案的茶盏,“茶水冷了,我帮师兄重新换上。”   邵和玉微微一愣,“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冷月说,“师兄是遇到什么苦恼的事了吗?”   “没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邵和玉的脸上忽然暗沉了下来。   “这样吗?邵师兄操心的都是大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冷月将茶盏放在邵和玉的左手侧,“不过要是能帮得上的,冷月义不容辞,愿为师兄分忧。”   邵和玉的手顿了顿,“冷月,你其实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还请不要拒绝,邵师兄对冷月有恩。”冷月恭敬地站在一旁认真说道。   “只是举手之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想到两人过往,邵和玉顿了顿说道。   “可是在冷月眼里,邵师兄的恩情是冷月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   “你还是和清疏一般执拗。”说起自己的弟弟邵和玉的表情温和了一点。   “清疏,他怎么了吗?”冷月敏感得察觉点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邵和玉言语冰冷。   冷月在一旁听得奇怪,要知道平日邵和玉谈起清疏的事来,绝不会是这样语气的。   又处理了一会儿事务,邵和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冷月。”   “邵师兄怎么了?”冷月问。   “男人也可能会喜欢男人吗?”邵和玉蹙着眉,似乎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师兄,你说什、什么?”冷月的神色有些绷不住了。   他有些无法置信自己会听到邵和玉问这种问题。   甚至,在有一刹那,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被眼前的这个人看透了。   “邵师兄,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冷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是我魔怔了,你就当没听到过吧。”似乎发现自己这么问十分唐突,邵和玉又拿起了笔来。   “其实是有可能的吧。”过了会儿,冷月缓缓说道:“无论是男人和女人,感情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邵师兄,你……是怎么想得呢?你觉得这是错误的吗?”   “我……”冷月的目光不知怎么变得炙热起来,邵和玉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应答。   “谈不上错。但这种事总归有违伦常。”   “这样吗?可是,谁又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冷月收回目光,他垂着头,神色不明,“邵师兄是觉得这种感情是天理不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觉得很恶心吗?”   “冷月,你怎么了?”邵和玉发现对方的状况很奇怪。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些人很可怜罢了。明明付出相同的感情,不仅得不到同等的回报,还得不到理解。”冷月行了一礼,“天色不早,邵师兄,我先走了。”   邵和玉想说些什么,然而那道墨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相同的感情吗?”带着寒意的眸子陷入了深思。 第133章 法诀王座04   天上才露出点点曙光,邵和玉便已经穿戴整齐, 推开房门, 前往修炼法诀的湖边。   平静的水面随着修长的手指上下起伏,在淡淡阳光下, 轻盈的水花转化成各式各样的模样,变化莫测、活灵活现。   新的一天,邵和玉都是从这些最基本的法诀练习开始的。邵夫人常说他的作息规律得像个龙钟老人,每天似乎都在重复昨天所做的事。邵和玉太过恪守规矩, 就像这些最基本的法诀修炼,很多神人级的都不屑于如此修炼了,而邵和玉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守规矩有什么不好吗?   邵和玉不明白,在他看来,遵从以往的规矩能够规避掉很多不必要的弯路, 可以节省很多思考犹豫的时间。邵和玉自认为时间紧迫,没有浪费放纵的闲情。   越是站在高处,他越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和差距。来到九天上界后, 邵和玉能明显感觉到压力从各方面向他涌来, 容不得他放松半刻。   这不仅仅局限在天赋, 还有很多各个方面, 而他的优势, 只剩下勤奋和扎实。他相信前人的经验,因为熟能生巧减少弯路是他唯一追赶上那些真正天才的途径。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出来。”邵和玉冷冷说道。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树林里便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瞧见那张精致的面庞,邵和玉的脸控制不住得黑了几分。   “我想和你谈谈。”没有以往见面的肆意跋扈, 男人的态度变化可以说是惊人的。   是因为自己是清疏兄长的缘故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邵和玉背过身去,干净利落得拒绝道,“我很忙,没有空。”   “没关系,我可以等。”楚天泽无所谓的耸耸肩,安安静静得站在远处。   “你什么来到这?。”邵和玉的眸子落在男人的衣襟上。   “你来了之后,没多久。”   “撒谎。”   “……”金发男人脸上一僵。   “你衣服上沾着晨露,你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邵和玉继续有条不紊得控制着水面起伏。   谎言被无情得戳穿,楚天泽尴尬得摸了摸鼻子,确实,他为了逮到邵和玉,寅时便在这冷飕飕的湖边蹲着了。   邵和玉收回了目光,“你是因为清疏的事吗?”   “嗯。”楚天泽点头,没有否认。   “清疏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看着他长大,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邵和玉面色冰冷,言语冷静,“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清疏已经成人了,我不会去干涉他的决定,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我这费功夫。”   “但我希望得到你的认可。”楚天泽大步走上前,来到湖边与邵和玉并肩而立,“这很重要。”   “你这是强人所难。”邵和玉淡淡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不满意我,但我不会放弃。”血色的眸子满是坚定,“因为没有你的祝福,清疏是不会开心的。”   “而且我答应过他。”   邵和玉的神色一愣,随后很快便恢复了,“清疏是我的弟弟,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祝福他,保护他。”   “我也一样。”楚天泽说。   “楚天泽,那日你在我和我母亲面前说得话都是发自真心的吗?”   “当然,无论你们问我多少次,我都是这样的回答。”楚天泽诚恳地说到,“邵和玉,将他交给我吧。”   突如其来的力量。   血色的眸子倏地一缩。   没有半点防备,楚天泽的衣襟被人拽起,直接摔进了湖面里。   “邵和玉,你做什么?”水流汇聚成巨大的手心将楚天泽托举在了水面了上。   “首先,清疏永远是邵家的人。”那张清冷的面孔带着几分罕见的凌厉,“其次,楚道友,谨记自己的承诺,若你日后有一丝反悔的念头,我邵衡疏绝不会放过你。”   哗啦——   话音刚落,那巨大的水手便化作了水花,楚天泽还在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方回过神来,整个人便已经变作了落汤鸡,一头摔在了水里。   “他妈的!咳咳,邵和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接受我了?”楚天泽呛了两口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满脸懵懂。   虽然神情骇人,言语威胁,但应该是接受了他的意思。   想到这,全身湿透的男人,忍不住低笑了两声,接着便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九天上界,浮罗春阁。   妖娆的女子正倚在软塌上,桌子上放着三四样新鲜的点心,她一手托着烟杆,一手握着精致的书册,准备度过一天美好的清晨。   就在这时。楼底下便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梅挽香!梅挽香!”   “天煞的,不会是那位祖宗吧。”美人的脸上不由一白,放下手中的书册,准备起身避避。   谁想她面前紧阖着的木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梅挽香被吓得不轻,神情愕然,一双美目紧盯着面前湿漉漉的人。   点点水滴沿着长长的金发落在梅挽香的梨花木地面上,滴答滴答绽开一朵朵水花。   “那些衣服都做完了吗?”男人飞快得发问道,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当然没有,这、这才过了一天,怎么可能?”梅挽香拖着烟杆的手颤了颤,她甚至有些怀疑楚天泽的精神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真是能不能动作快点,不要耽误了老子的大事。”眉毛一蹙,男人的神情有些不满。   “大事?你已经……”梅挽香愣了愣,“这么快?”   “哼,都说了迟早的事。”下巴微微扬起,楚天泽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你们吉日定在何时?”梅挽香问道。   “吉日?尽快吧,最好明日。”楚天泽理所当然得说道。   “你再说些什么?你有没有和邵府的人定好?”梅挽香有些头疼地说道。   “定什么?”楚天泽愣了愣,“他们都同意了。”   “你这个人……”梅挽香只觉得胸中郁结,叹了口气,“虽说修行之人不必遵凡俗之礼,但这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你也不能都一起省了啊!”   “什么昏礼纳什么?”精致的面庞一片茫然,“你在说什么?”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梅挽香将烟杆放下,轻撑下巴,其实楚天泽这样的状况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人独来独往惯了,恐怕不仅没亲眼经过,估计连听都没听过。   而且定是没人教他这些事的。   “婚姻大事不是你想得这般简单的,有很多大事小事需要准备,若是安排不妥当是要出笑话丢脸面的。”梅挽香说道。   “是这、这样吗?”楚天泽一下就变了脸色,语气也变得低沉了很多,“那要筹备哪些事?”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说于你的。先去将你这身湿透了的衣服换了去,都是要成家的人了,像什么样子。”梅挽香对着门外唤道,“李管事。”   “是。”干练的墨衣女子便出现在了门前。   “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楚少爷这边请。”李管事恭敬说道。   大概是想到有求于人,金发男人的反应倒是难得的听话,梅挽香的面色微微有些无奈。   她本是想不懂这尊祖宗怎么会赖到她这里来的。   不过当她想到那空空荡荡的楚府,梅挽香很快因为心软释然了。   “行吧,姐姐就在帮你一把,就当为他多少弥补你一些吧。”摸了摸头上新修饰上的琥珀梅花坠子,梅挽香的面上露出了一点苦涩。   待楚天泽收拾妥当,梅挽香将婚俗流程与对方好好说了一边。   有些出乎梅挽香的意料,楚天泽这个人性子有多烦躁那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然而这次面对这些繁长的规矩对方却是听得格外认真。   “你听明白了吗?”梅挽香试探地问道。   “嗯,确实有很多要准备的地方。”金发男人了然的点点头,“聘礼,迎亲,宴席这些都不能马虎。”   “那是当然,这可代表两家的脸面。”梅挽香说道。   “确实,而且我定是要将最好的都给他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看到对方的神情,梅挽香心里有些动容,开口道:“聘礼,人手,宴席,我可以帮你筹备。”   “不了,这些事我还是自己来吧。”金发男人站起身来,“借我点人就行了。”   “不要我帮?自己可别都搞砸了。”梅挽香眼神流转。   “谢了。”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梅挽香身子一僵,嘴上却是不显,“我可没在帮你,我只是心疼邵公子,落到你这种人手里。”   “随你怎么说吧,你帮他就算是帮我。”男人轻笑一声,“梅挽香,老子欠你一次。”   “真是,明明什么都不懂,嫩得很青葱似得,还觉得自己挺能的。”望着匆忙离开的身影,梅挽香咕哝着,“就你这样的性子办起事来,哪能让人放心的。”   说完,她便换了身端庄得体的服饰,一改往日轻浮做派,让李管事备上香车宝马,带了不少金贵的珍宝,向山海阙而去了。 第134章 法诀王座05   九天上界, 无极峰。   苍苍高峰, 直入云间。这座充满秘密的险峰已经在附近的人心中隐隐上升为天神的归处。一般人不敢踏足这里, 而身负修为者行至半山腰也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人知道这云层之上是怎样的风景。   一对人马在无极峰山腰附近搜索着什么, 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服饰,附近来这砍柴采药的人都不敢招惹,远远瞧见便掉头跑开了。   “我们已经在这连续寻找了一个月了,别说是人影了, 就连一只野兽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少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一边抱怨地说道,“雪刺, 我们在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领头的高大男人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严肃认真, 紧抿着薄唇似乎是没有听见寒的声音。   “雪刺, 你想什么呢!”寒跑上前去,一巴掌打在男人的后背上。   “没什么。”男人的回答很是敷衍, “好好找, 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你骗人!你是不是还在想着……”   “我没有。”雪刺飞快地反驳, 接着声音顿了顿,“我已经放下了。”   说完, 他便加快脚步, 沉声说道:“你们在这, 我先去前面看看。”   “真是……你这样子像放下了吗?”望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寒的神色有些委屈。   雪刺一个人往浓雾弥漫的地方走去,他走得很快, 像是在发泄着心里躁动的感情。   无极峰寻人的任务是他自己主动包揽下的,因为如果不这么做,雪刺恐怕自己是无法再在山海阙待下去了。   靠着树干坐下,有些粗糙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撒着金粉的红纸,望着这张请柬,雪刺的心无法控制的抽痛着。   清疏要成亲了。   和那个男人。   这已经是山海阙人尽皆知的事了。   雪刺低笑了一声,缓缓叹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他不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真的太快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释怀。   嗷嗷——   听到声响,消沉着的男人倏地抬起头来,接着猛地站起向嚎叫的地点赶去。   “救命!救命!”   只见一只样貌怪异的野兽正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要向不远处的人类发起攻势。   眸子沉了沉,雪刺的手摸向腰间的短刀,在野兽扑起的刹那,冲刺而出,伏下身子,只见将整把短刀送进了野兽柔软的腹部。   一声爆呵,男人全身用力,借势将野兽的肚子完全划开。   人兽分离。   扑通一声。   雪刺干净利落得将短刀收回刀鞘,转过身,那只野兽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没事吧。”雪刺走向有些受惊的男人,将对方扶了起来。   “谢谢。”男人身体还在哆嗦,声音有些沙哑。   目光落到男人的脸上,雪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张脸——   “请问您是不是姓邵。”雪刺问。   那个男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我……”   “您不用害怕,您可是三重下界六海州界邵府家主,邵秋阳?”雪刺缓缓说道,虽然对方还没有回答,但他几乎已经完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因为对方那种脸和邵清疏给他的画像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人应该就是清疏的父亲。   邵秋阳。   “我是奉您儿子的命令来此寻找您的,您的家人他们都非常的想念您。”   “这位小哥,你说得这些,我听不明白。”那男人挠了挠头,面露羞愧之色,“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一直是一个人在这座山里的。”   “您说什、什么?”听到这雪刺愣住了。   九天上界,山海阙。   “清疏!清疏!”王策火急火燎地推开门,连忙走到那白色的身影前,“大喜事!大喜事!快些和我走。”   “怎么了?”邵白抬起头,神情温和。   “你父亲找到了!”王策拽着邵白的袖子便将人往外拉,“你快些去看看吧!”   “父亲找到了?”邵白愣了愣,接着便随着王策向山海阙的后院赶去。   还没进屋,邵白在外面便听到了女人隐隐的抽泣声,迈进去的脚步不由停了停。   “秋阳啊,我好想你,你这些年都去哪了?怎么会跑到这九天上界来?这些年过去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对不起,我、我不记得了。”面对女人的哭腔,男人的声音有些结巴。   “怎么会?”女人的声音有些惊讶,随后又变得温和起来,“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不记得了?   他这个父亲失去了记忆了吗?   邵白站在门外,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你怎么不进去?”邵和玉赶来,问道。   “娘亲在里面,我等会再……”邵白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个父亲的准备。   加上对方现在似乎记不清以前的事了,在邵白看来,他们两个人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去怕是只会破坏气氛。   “没事的,我和你一同进去。”邵和玉喉头微微滚动,拍了拍邵白的后背,两人便一起来到屋子里。   血缘这种羁绊什么的奇妙,邵白望了男人一眼,几乎便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虽然性格和气质略有不同,但那男人脸部的轮廓和眉眼间都和他与邵和玉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   大概就是那种一看便知就是一家人的感觉。   “你们是……”男人看见进来的两个人,神色有些恍惚。   “父亲。”说着,邵和玉便拉着邵白跪在了地上,“您终于回来了。”   “这、这……”面对这阵仗,男人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两个快些起来。”邵夫人在轻抚着男人的手,微微叹了口气,“秋阳不知经历了什么,以前的事似乎都记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邵和玉的神情有些崩不住,他望着面前的男人,这才发现对方的行为举止确实都和他记忆里的男人大不相同。   邵白明显感觉到邵和玉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怎么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男人有些木讷地说道。   “父亲无需道歉,这不是父亲的错。”邵和玉站起身来。   “娘亲,父亲是在哪里找到的?”邵白问道。   “是你的朋友寻回来的,叫什么……雪刺。”邵夫人的面色温婉,“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不过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是,我知道了。”邵白点点头。   邵秋阳的精神似乎不太稳定,邵夫人便让他们两人也回去,改日再来。   出了屋子,邵白有些忍不住问道:“兄长,那个人真的是我们的父亲吗?”   “嗯,是的。”邵和玉微微颔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样貌是不会错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可能是我多想了。”邵白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稳,他让山海阙的人在无极峰搜寻消息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要找的人便这么巧合得出现了?   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放心吧,娘亲是不会弄错的,她和父亲相濡以沫几十年,就算我们分不清,她是不会的。”邵和玉的声音顿了顿,“你的事准备怎么样了?”   “师兄今日一早便又出去了,成婚的事他说他要一手置办,我都不好过问。”说道那个人,邵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不是小事,你不该随他一人性子。”邵和玉蹙着眉说道。   “兄长放心,师兄他有好好准备的。”邵白笑着,语气有些无奈,“前些日子,似乎是要选婚服,师兄竟然将店家那的衣服都买下了,屋子里的成衣堆得都和小山似的了。”   “真是胡闹。”邵和玉手摸了摸邵白的脑袋,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虽说喜事大办,你也提醒他注意分寸。”   “嗯,兄长,我知道的。”邵白在旁边乖巧的说道,“那我的婚事可要告知……父亲。”   “过段日子吧,等他在这适应下来。”邵和玉想了想说道。   “好。”邵白应道。   与邵和玉分别后,邵白便向狼王部落的区域走去,然而他还没有走到那,便在灵舟附近遇见了他要找的人。   “雪刺。”邵白唤了一声。   前面走着的男人一下子便停下了脚步。   “清疏。”雪刺转过身,神情正常。   “听说是你找到了我父亲,谢谢你。”   “身为你的属下,这是我应该做的。”雪刺的眼神温柔,对着邵白恭敬行了一礼。   “你别这样,旁人在便算了,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只是朋友,不必行这样的虚礼。”邵白缓和说道,“雪刺,你能和我说说你找到我父亲的经过吗?”   雪刺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清疏,是有什么不对吗?那人真的是你父亲吗?”   “我不知道。”邵白蹙了蹙眉,他总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违和感。   起初,他甚至怀疑是烛照变化而来,但他确认过气息后,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雪刺,我想请你帮我在暗处继续留意,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通知我。”邵白想了想,便安排道。   “好,我知道了。”雪刺说,“你放心。”   因为神瞳的消失,邵白的行事变得格外谨慎。   烛照未死,他的心里难免压着一块石头。   与楚师兄的婚事将近,邵白不想在这时出现任何的意外。   夜里雪刺独自回到屋里,脱下外衣,却见一张纸条放在他的桌上。   走上前查看,雪刺的眉毛蹙起,接着那纸便被他揉捏在了手心里。 第135章 法诀王座06   “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苏玄机停下手中的工作, 抬起头来, 望着在不远处白色的身影。   “嗯……没什么。”邵白垂着头,有些犹豫地否认道。   “说吧。你何时也学会言不由衷了。”苏玄机将新制的义眼放在了玉制的盒子里, 将目光收回, “我正好告一段落了。”   邵白已经站在他附近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苏玄机可以肯定对方是有什么事想说的。   “我……”邵白的神情纠结, 神瞳的变化让他很是不安,他知道玄机大师聪慧非常, 所以想让对方帮自己想想办法。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不知如何说起了。   “是楚天泽出了什么事吗?”苏玄机转过身,独眼打量着邵白的神情, 声音顿了顿,“还是说你的力量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想到自己只字未提,对方已经猜到大半,邵白的不由愣了下, 接着便承认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苏玄机蹙眉问道。   “上次白仙河之战后, 我的神瞳似乎不能动用了。”邵白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说道。   “神瞳?是指你的眼睛变成银色吗?”苏玄机回忆起当初邵白救下他的场景,“这个能力应该是你自己凭借灵力修炼出来的吧, 怎么会无缘无故没有了?”   “我……不知道。”邵白的脸上忽然有些迷茫,“似乎也不是修炼出来的,就是突然就有的,时间太久,我有些不记得——”   “这是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吗?”苏玄机忽然打断了邵白的话说道。   邵白的声音一些就哽住了,被这么截了话头,他才倏地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而且苏玄机已然是知道自己的那个秘密了。   “这并不难猜, 也不算是秘密。”像是受到了一定的冲击,苏玄机缓缓吐出了口气,“其实,我一直有这样的猜测,与岁数不符合的强大力量,与世界不相同的修炼途径,你刚刚的话只是刚巧坐实了而已。”   “所以……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吗?”苏玄机缓缓问道。   “应该吧,我也不清楚。”苏玄机的问题有些深奥,邵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他自己也是懵懵懂懂来到这里的。   “那说说你的过往吧。”苏玄机终于将这个憋了太久的问题说了出来,“邵白,你到底是谁?”   邵白抿了抿唇,最后在苏玄机安静地注视下,简单说了几句。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当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邵白沉声说道。   苏玄机双手撑着脑袋,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所以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天道这种东西?你还和它交谈过?而且你在被天道选中成神后,竟然为了拒绝这种命运选择跳崖自尽?”   “嗯。”邵白应了一声。   “真是……太荒谬了。”苏玄机喃喃说道,“这真的是现实吗?”   “玄机大师,你没事吧。”邵白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些事你还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   “包括楚天泽?”   “是。”邵白垂下头。   按理说这事他最先应该和楚师兄去商量,然而邵白却无法说出口。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太特殊了,他反而无法完全说出。   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既然如此,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去和任何人提起。”苏玄机的声音像斩铁般果决。   “为、为什么?”邵白不解得问道,他是有想过向那些他亲近的人坦白一切的。   “如果你不想被人群孤立,你最好就按我说得做。”苏玄机缓缓说道,“无论什么情况,人类都很难接受异类的存在。”   邵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苏玄机说得意思。   因为这样的境况上一辈子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而且照现在状况看,你似乎还是被天道注视着。”苏玄机摸了摸下巴低声说道,“这听上去有些危险。”   “我想或许之前是这样,但现在的我应该不被天道看好了吧。”邵白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下说道,“我明白了,换一种方式看,失去神瞳大概就是一种凭证吧。”   “天道应该是明白了,神,这种身份我是负担不起的。”   “是因为你有了私情?有了欲望?也是,天道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它们不存在感情。”苏玄机冷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一个好差事。”   “可能吧。”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不然你若是真成神了,那家伙还不得疯了。”苏玄机背过身去,淡淡说道。   “确实。”邵白微微笑了笑,“现在的日子很好,我过得很满足。”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   “清疏你在这吗?”是王策的声音。   “怎么了?”邵白问。   “一个加急的玉轴。”   “谁送来的?”邵白打开门接过王策递来的玉轴问道。   “中午之后,不知是谁放你桌上的。”王策答。   “谢谢,我知道了。”将门阖上,邵白将按玉轴打开,神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系着黑带的玉轴?是出了什么事吗?”苏玄机坐在那问道。   “嗯……”邵白将卷轴阖上,幽幽说道,“看来我们把一切想得太好了。”   听到这话,苏玄机不由抬起了头来,接过玉轴,神情也变得深沉了下来。   夜晚的轻纱不知不觉笼罩而下,将山海阙远远近近的一切都遮掩了起来。   “雪刺,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沐浴完外吹风,寒望着似乎要出门的男人疑惑地问道。   “我有些事要办。”说完高大的男人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山海阙的势力范围之中一共包括了两大片一望无垠的湖面,一片在宫殿的正后方,而另一边则在西南面不起眼的山脚下。   这里环境幽静偏僻,山海阙之中甚至有不少人都不知道此处,很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高大的男人在湖边站着笔直,他静静望着湖面上月亮的倒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出现。   窸窸窣窣。   一阵树叶细碎摩擦的声音。   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来了一般,雪刺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转了过去。   “你是谁?”雪刺蹙了蹙眉,对方故意遮住了容貌,再加上夜色,甚至连轮廓都是模模糊糊的,“找我来做什么?”   “我是来帮你的。”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声音。   “帮我?那纸条果然是你留给我的?”   “没错,我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对方答道。   “先不提我有没有想要的,你为什么要找上我?你认识我?”雪刺沉声问道。   “没错,雪刺,我认识你,我也知道你心中所想。”黑影慢慢向雪刺靠近,“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正好想帮你实现。”   “你说得我听不明白。”雪刺的神情淡然,他的双眸一直紧盯着面前的人。   “你不用明白,你只要知道我能帮你,这是你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一个血色的药瓶漂浮在空中。   “在你最不想面对的日子,打碎它,一切都会结束。”   雪刺伸出手将按血色的瓶子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对方的声音似乎很是不满,随后语气顿了顿,“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不,我需要知道。”雪刺的手放了下来,接着短刀便飞快地拔出,向对面的人影划去。   “我要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雪刺的攻击既快又狠,然而那黑影的动作却更快,犹如鬼魅。   “往哪里跑。”   就在黑影准备离开时,两道身影从他的后方走了出来。   下一刻金色的法力罩便将他所有能逃离的方向全部都封死了。   “你跑不掉了。”苏玄机双手交叠,从黑影中走了出来。   而他身边的人自然便是提着长剑的邵白。   雪刺从侧面走来,对着白色身影微微行礼。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何混进山海阙的?”邵白的声音里难得冒起了寒气,“还是说你本就是山海阙的人。”   “邵白,好久不见。”虽然被困在方寸之地,那黑影没有半分焦急慌乱的模样,反而向邵白打起来招呼。   “你也认识我?”   “当然,毕竟你可是我的儿子。”黑影抬起头,露出了那张与邵白有几分相似的面庞。   “是……你。”黑色的眸子沉了沉。   “你似乎并不意外。”邵秋阳的神态和之前已是大不相同。   “你的出现太偶然了。回答我,你到底是谁,想做些什么”邵白紧握着剑向男人走近,“是烛照的部下吗?还是说……”   “邵白,你真的变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邵秋阳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莫名的情绪。   似乎是失望?   “你……”邵白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起来。   “这些问题我不会告诉你,希望你下次来见我的时候,能自己找到答案。”邵秋阳说。   “你觉得还有下次吗?”苏玄机的声音刚落,远处便响起了爆鸣声。   轰!轰!轰!   明亮的金色火光从山海阙喷射而出,映亮了大半的夜空。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雪刺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难道这是调虎离山?”   “那是烛照的火焰……”邵白的手脚有些发冷。   咔嚓——   邵白猛的转回头来,只见金色的法力罩已经粉碎成了点点金光。   “玄机大师,你怎么了?”邵白快步将跌倒在地上的男人扶了起来。   这时,邵秋阳已经解开了束缚,走了出来。   “邵白,想好了来无极峰找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选择机会。”   “关于你是否成神的选择。” 第136章 法诀王座07   “撤离这里!这不是一般的火焰, 一般水行法诀是无法将其扑灭的!”邵白和雪刺赶回山海阙, 望着直冲天际的火焰漩涡,雪刺已经开始疏散试图救火的人群。   “烛照,他不在这里了。”邵白睁开眼睛, 烛照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山海阙附近了。   金色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 还好山海阙的众人大多修行灵力,身手都远胜于常人,这场突然的袭击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伤亡。   “小心。”邵白没有急于去追击烛照, 而是先加入了营救的队伍之中,将一些妇孺尽快从危险中带出。   “兄长, 先用法诀将这火焰禁锢起来, 不能让它再扩张下去了。”   “我知道。”在邵白才说完, 邵和玉已经开始动作,接着空中降下巨大的水幕将金色的火焰笼罩其中。   “冷月, 将所有人集合在山海阙外五十里处待命。”邵白微微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依次安排起来。   “是。”冷月恭敬应下。   金色的火焰被困在水幕之下, 然而它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强大的热能膨胀起来,而在一旁控制的邵和玉压力也越来越大。   不愧是神兽殿烛照,真是肆虐恐怖的力量。   明明是水克火的大势,邵和玉却感觉异常艰难。   这火焰似乎也能将他的水行法诀燃尽一样。   邵和玉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只能维持着这样的现状, 抽空之际,他又捏碎了几块水行魔晶补充飞快消逝的魔力。   这不是长久之际,一旦他的法力耗尽——   “兄长,你在坚持一会儿。”白衣青年轻声说道。   “清疏,这金色火焰太过诡异,再过一会儿,也许会将这里的一切燃尽,你与他们一同走吧,我还能支撑一刻。”邵和玉忍不住咬牙,声音有些艰难。   “一刻足够了。”邵白的眼神变得锋利,手中的古剑微微翻转,泛着银光的剑刃,指向了那金色的火光。   “清疏,你要做什么?”邵和玉的目光里划过一丝震惊。   “兄长,很快就好。”话音刚落,衣袂飘舞,只见那一人一剑,便飞跃而起,向那金色的火焰漩涡袭取。   “清疏!”邵和玉的呼吸停止了,这一幕让他慌乱不已,险些脸法诀都控制不住了。   轰!   似乎有一道银光从空中劈下,犹如无声的惊雷闪过。   接着在邵和玉的注视下,那碑水幕压制着的金色火焰竟然像实物一般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   “这……这怎么可能?”邵和玉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失了神。   还不待他缓过神来,强烈的冲击波便以金色烈焰为中心爆破开来。   邵和玉连忙以法诀抵挡这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余波。   金色的火焰消散不见了。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建成的山海阙也有一半沦为了荒芜的废墟。   “清疏,清疏,你有没有怎么样?”看到屹立在废墟之上的身影,邵和玉连忙赶了过去,眼神里藏不住的关切。   “兄长,我没事。”邵白轻声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般莽撞,这么危险的事……”邵和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他被邵白刚刚的举动吓得不轻。   “兄长,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们还是快去和冷月他们会合吧。”邵白说道。   这次烛照的突然发难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在路上,邵白便与邵和玉透露了一些邵秋阳的底细。   邵和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一到集合的地方,邵白便瞧见了哭成泪人似的邵夫人。   “娘。”两人赶紧赶过去。   “你们的父亲不见,秋阳他不知道去……”   “娘,父亲没有事,我只是把他送去看医师去了,这事办得比较急,我还没来得及与您说,结果正好碰上这意外了。”邵和玉转过头,便听邵白拉着邵夫人的手轻声安慰道。   “秋阳是去看病了?”邵夫人的神情愣了愣。   “是的,过段日子看好了就回来。”邵白接着说道。   “真的吗?”   “儿子不会骗你的,等病好了父亲肯定会回来。”邵白将邵夫人交于丫鬟的手里,“您不用担心,好好休息,放心吧,父亲他没出什么事。”   邵白先邵夫人安置在了灵舟内休息,接着便井井有条地开始布置人手清理火烧毁坏的废墟。   “你这样和娘说了,之后怎么办?”邵和玉在旁边低声问道。   “娘亲的身体虚弱,经不起这样的伤心事。”邵白的神色多了几分担心,“我会把父亲再带回来的。”   “不要勉强。”邵和玉忍不住说道。   “兄长放心,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这里还要兄长清理残局了。”   “交给我吧。”   邵白正准备朝灵舟走去,却倏地发现自己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王策,你有没有瞧见楚师兄?”   “没、没有,应是还没回来。”王策也正忙于奔跑,摇摇头,便忙着自己手上的事了。   “没回来……这不可能。”邵白的脸倏地就变得煞白起来,楚天泽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外滞留的先例。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邵白的心里升起。   “楚天泽应该是被那人一起带走了。”就在邵白心中慌乱之时,苏玄机正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了过来。   “可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把楚师兄掳走?”邵白的声音微微颤抖,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应该记得那人说得话,他其实并没有放弃你,不是吗?”独眼深沉,苏玄机顿了顿说道,“如果他想你成神,那楚天泽便是他最大的阻碍。”   “难道他要……”邵白的手脚冰凉,剑都有些抓不稳了。   “邵清疏,站住,你现在不能去无极峰。”白色的身影刚往前迈出一步,苏玄机便将人喊住。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我绝不能让他们伤害楚师兄。”邵白的手紧紧攥着剑柄。   “你现在去,什么用都没有。你连神瞳都没了,别说是和天道斗,你连烛照都没有办法奈何。”苏玄机转过身,握住对方的手臂,“你不能这样去。”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   “我不是不让你去救楚天泽,而是你不能就这样去。你这样去无极峰只会随了天道的意。”苏玄机说,“还是说你打算就此妥协,顺应天道,成神。”   “我……”邵白紧紧抿着薄唇,他确实有一刹那想放弃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别人。   特别是楚师兄。   “我没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试试才知道。”苏玄机的手轻轻搭在邵白的肩上。   “玄机大师……”   “首先,我们要把你的神瞳恢复好。”苏玄机想了想说道。   “这、这怎么做?玄机大师,你有什么办法。”邵白抬起头来。   “我们先去一趟楚家。”苏玄机说。   九天上界,无极峰。   这里是九天上界最高的地方,来到这里的生灵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在口口相传的神话之中,这里是世界的源头,也就是神居住的地方。   烛照扛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这个充满神秘的地界。他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说实话,这里比他想象之中要无聊的多,空阔安静,什么都没有,除了他正面前的一把奢华瑰丽的王座,和坐在之上的人类。   “你要我做的,本尊已经完成了,这人本尊已经带来了。”烛照将手里扛着的身影很是随意地扔在地上。   而那身影正是已经陷入昏迷的楚天泽。   “做得很好。”邵秋阳的神色没有一点起伏,淡淡说道。   “你是天道的化身吧,这种事对你应该是轻而易举,为什么还要本尊帮你来做?”烛照懒散地站在那里。   他还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   这还是头一次他与别人说话居于下位,他站着,而对方坐着。   “身为天道,意味的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规则。所有人都要遵守规则,谁都不是意外。”坐在高位上的人缓缓说道,声音很是庄严。   “哼,这样吗?”烛照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些话并不感兴趣,“这些和我没关系,既然你是天道,你就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只要法诀王座。”烛照的血眸里闪烁着兴奋。   “你为什么渴望它?”   “因为力量,本尊要得到法力的根源,要达到真正的巅峰。”烛照的声音里满是狂热,“你答应的,本尊帮你将这个人类带过来,你便满足本尊的愿望,身为天道,你应该不会反悔吧。”   “吾不会反悔,也不会说谎。”邵秋阳的微微靠在王座之上,“不过你还没达到继承法诀王座的资格。”   “什么?”烛照蹙起了眉。   “你的情欲未了。”邵秋阳说道。   “情欲?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不可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烛照摇摇头轻笑了几声。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自己为什么会陷入长眠。”   “陷入长眠当然是因为……”烛照想当然得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竟然一时语塞了,“因为……”   是啊,他不是低等的魔兽。   他为什么会陷入长眠的?   烛照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第137章 法诀王座08   “烛照, 你睡得太久, 看来是把过往的事都忘记了。”另一个声音从王座后面响起。   有人走了出来。   若是此时楚天泽醒着,便能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从王座之后走出来的人,正是三重下界缥缈仙阁的天机子。   “我……”烛照晃了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深处突破而出。   “情和欲是所有生灵都有的,而你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天机子向烛照走来悠悠说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不是,你们说本尊有情欲微断的吗?这会儿又说本尊没有了!”烛照的情绪很是暴躁。   “幽荧陪伴了你百年,她死了,你却对她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她算什么东西?在本尊看来,世间一切皆是蝼蚁。”烛照大声辩驳道。   他想以此掩饰在心里抑制不住的恐慌。   天机子转过身说道:“为了修炼法诀, 突破瓶颈, 追求极致的力量, 在百年前,也是在这里,你曾亲手将自己天生的情欲分割从本体分割了出来, 想用此法将这份情欲磨灭掉。”   烛照蹙着眉。   “然而在你动手准备抹杀的时候, 出现了一个意外,你分离出来的那份情欲没有抹杀成功,而是随着时空裂缝, 去了另一个世界。”天机子说道, “在经历百年异世的飘荡后,它又找到了机会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烛照的身体微微颤抖,接着血色的眸子不由落到了地上昏厥的男人身上。   他忽然想到自己与这个渺小人类之间存在的熟悉感。   还有对方当时爆发出来远超混血魔兽的恐怖力量。   “是他?这个家伙就是你说得——”烛照的指着昏死在地上的楚天泽, 向天机子求证道。   “没错,楚天泽便是你百年前从自身剥离出来的情欲。”天机子点点头,“你们两个本就是一体的。”   “你是说,本尊不能继承法诀王座就是因为这个人类的存在?”血色的眸子不由染上了一丝狠厉,“那杀了他不就行了。”   “杀了他,他便不能再算作本尊的一部分了吧。”烛照的声音染着骇人的寒意,“这样本尊便有资格继承法诀王座了吧。”   “嗯,确实。”坐在高位上的邵秋阳淡淡说道,“这不失为一个方法。”   “呵,这还不简单,那本尊便亲手了解了他。”烛照的手抬了起来。   “现在不行,你要等他恢复意识。这个时候下手,它很有可能再次流窜到别处。”天机子补充道,“还有无极峰上不能见血,你这样的行为是对天道的不尊重。”   “真是麻烦。”烛照将地上的人拎了起来,向无极峰之下走去,神情很是不耐,“等本尊杀了他,便来取这法诀王座。”   “您真的要把法诀王座继承的权利交给烛照吗?”等烛照走了后,天机子跪在地上对着高位上的男人轻声说道,“您不是一直属意那位叫邵清疏的少年吗?”   “邵清疏确实最合吾意的选择。”   “那您为什么如此看好他?”天机子不解地问道,这个问题是他一直困惑的。   “他很特别。”邵秋阳的眼中没有半分感情,“吾缔造了无数小世界,在其中选中了很多人。吾都赐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力量,结果千年之后,只剩一个小世界完好如初,其他的都沦为了茫茫废墟。”   “难道那个唯一完好的便是邵清疏所处的小世界?这、这是缘何?”天机子瞳孔缩了缩,声音有些带着疑惑。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站了起来,“无上的力量没有世人想象之中那么美好,特别当它掌握在一个人手中的时候,它可以化身万世荣光,更可以滋生无尽阴暗。”   天机子沉默。   确实这大概是一种难得本性,天机子目睹过几代朝堂轮换,他看过太多权利滥用的恶果。   只是一个人间帝王之位都能轻易让人迷失本性,更何况是掌握整个世界的力量。   “力量不难获得,难的是去驾驭它,而非被它摆布。”邵秋阳站在那里,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你说对吗,邵白。”   “看来你想明白了。”   闻言,天机子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一双平静犹如湖面的银色瞳孔正注视着他们。   “受人所托,我要带一个人走。”薄唇微动。   天机子不由蹙了蹙眉,他虽有段时间没见过邵白了,但面前的这个男人却让他意外的陌生。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嗯?你要带走谁?”邵秋阳摸了摸下巴,似乎对邵白的这种变化很有兴趣。   “一个叫楚天泽的人。”邵白的神情十分平静,他握着的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他在这吗?”   “你刚刚说你是受人所托?”邵秋阳的眸子带了些打量,“你来救他,不是为了你自己吗啊?”   “他在哪里?”白衣飘飘,邵白并没有回答邵秋阳的问题。   “他被人带走了。”天机子话音刚落,邵白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等等。”邵秋阳出声叫住了他,“你现在这样可带不走他。”   “为什么?”银色的瞳孔带了些不解。   “你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邵秋阳笑了笑说道。   九天上界,无极峰外围。   哗啦啦——   冰凉的水犹如细针直直刺在脸皮上,血色的眸子一下子睁了开来。   “这、这是……哪?”楚天泽的甩了甩脸上的水珠,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结结实实地困在了树干了上。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楚天泽脑子有些发懵,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往山海阙回去的方向走着的。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意识。   “终于醒了。”一个压抑的声音在楚天泽的头顶响起。   接着,不待楚天泽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死死握住了他的脖子。   两双血色的眸子死死相对。   “幽荧这个女人真会给本尊找麻烦。真没想到你这么卑微的蝼蚁,既然也会是本尊的一部分。”烛照居高临下地冷冷说道。   “烛照!你这个混账。”另一边楚天泽也满腔怒火,然而现在他被捆住,失去了行动,只能死盯着对方的那张面孔,“去你妈的一部分,老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哼。真是可悲!”掐着男人脖子的手愈发缩紧,“不过是本尊的一具分神罢了,竟然还真的有了自己的意识。”   “老子是楚天泽!不是你的什么狗屁分神。”即使被人捏住了命门,楚天泽依旧狂躁地怒吼道。   他无法忍受自己被人抹杀掉仅存的价值。   什么分神?   什么一部分?   他只是楚天泽,他好不容易就要找到生存的意义了,为什么又要人要抹杀掉他的存在。   精致的面庞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而那双眸子也快滴出血来。   “随你怎么想得吧,反正你很快就要死了。”烛照也懒得和对方争辩,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现在心里唯一想的只有得到法诀王座。   其他的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手上。”楚天泽也发起狠来。   烛照的眉毛忽然蹙了起来。   他的手背被面前的人咬住。   血流了下来。   “糟糕。”烛照一下子将手收了回来,接着一拳狠狠砸在了楚天泽的头上。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血对这个混血人类有多大的作用。   这个贱种竟然真的将他的血肉当作食物!   “咳咳咳……”烛照的力量自然非凡,这一拳下去,被绑在树上的人便险些被砸得晕厥过去。   鲜血沿着楚天泽的嘴角下流不止。   刚刚一击,楚天泽并没有窃取到烛照太多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身体微微发热,但远没有上一次那么强烈的冲动。   “我是……楚……天泽,楚天泽……”男人垂着头嘴里不断念叨着,他的神志已经算不上清醒了。   或者说他现在的意识全都是靠着他的执念在硬撑。   他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他不想死在这里。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恍惚间,楚天泽似乎看见了那道白色的身影,那是他在这世上放不下的人。   “可惜,你必须死。”烛照的眸子没有半点动摇,就在他手上窜出金色的烈焰时,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在天际炸开。   地动山摇。   “这是什么情况?”烛照猛得扭过头,望向身后的无极峰,血色的眸子满是不可置信。   “法诀王座被继承了?这不可能!本尊竟然被天道骗了吗?”烛照望着那裂开的山峰喃喃说道。   咔嚓——   绑着楚天泽的那棵树根部松动了,随着恐怖的晃动,那一树一人便如洪水般往山下冲去。   “是那个人类!那个拥有银色眸子的人类!”烛照咬着牙,双拳紧紧攥着。   他的高傲无法容忍被他人戏弄。   即使是天道也不行。   此时,他已经无空去管另一边生死未卜的人类混血,他将目光都落在了那悬浮在青天之上的无上王座。   那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法诀王座。   通过那双血色的眸子,烛照能看见有一位执剑的男人正端坐那里,高高在上得俯视着他。 第138章 法诀王座09   华贵的王座凌驾于众生万物之上, 它象征着绝对的权利和力量。男人冰清水冷地端坐在空中,原本清瘦的身躯在那高贵王座的衬托下变得高大非凡起来, 他双手轻搭在王座上,泛着银光的长剑在他的身边环绕, 这便是世间最强之人该有的姿态了, 就如他那双银色的瞳孔,犹如冰封, 睥睨着世上的一切。   “这是……”天机子仰着头, 脸上的震惊之色无法遮掩, “法诀王座就这么轻易接受了他?”   他侍奉天道数百年,头一次见到如此景象。   难道他这一生竟然有幸目睹到天道之位轮换的过程吗?   真是震撼人心。   “果然他很出色,”邵秋阳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身体之中神力的流逝, 并没有阻挡他心中的愉悦, “吾知道没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的了。”   “如果那位将代替您的位置, 那您……”天机子欲言又止道。   “吾即是他,他即是吾。”邵秋阳嘴角微微上扬,不知何时他眸子的颜色也变为了神秘的银色,“我们将不死不灭, 与神座共生。”   说完,邵秋阳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而在神座之上,那只白皙的手也同时抬了起来。   天色骤变,阴森的狂风呼啸不止,在神座的正前方, 一个黑色的漩涡隐隐险些出了雏形。   “那是什么啊!难道是……天谴吗?”天机子抬起头,他心里的恐惧已经无法抑制。   他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了解天道,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能感受到那黑色漩涡里包涵的力量。   那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天机子望向邵秋阳声音略微带了点颤抖。   他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世界竟然马上就要走向无尽的毁灭了。   “这是吾等的意志,天道轮回,世界也随之轮回。”邵秋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毁灭之后,吾等将缔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天机子身体发寒,然而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天道的意志。   没有什么能让对方回心转意,更没有什么能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九天上界的覆灭已经是命定之事了。   “咳咳咳——”高大的男人正双手撑在地上咳血不止。   楚天泽费尽心思终于从捆绑之中挣脱出来,暂时恢复了自由。   得益于他身上这该死的血脉,楚天泽再一次死里逃生了。   虽然拥有着远超常人的恢复力,但楚天泽依旧不敢怠慢将身上备着的灵药一股脑地吞咽下去。   他不知道烛照那个混账什么时候会杀回来找他,他必须马上将自己的身体的状况调整回巅峰状态。   在接连掐碎了几颗恢复的魔晶后,楚天泽才扶着树木站起来,稍微松了口气。   滴答,滴答,滴答   楚天泽本想先回山海阙之中,谁想他才走几步便有丝丝雨水滴在了他的身上。   “真他妈倒霉透了。”揉了揉金色的长发,楚天泽低声咒骂道。   然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血色的眸子便倏地收缩了起来。   “清疏?清疏!”楚天泽死死盯着空中的身影,脸色完全崩裂了。   “那个傻子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楚天泽喃喃说道,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刚刚他忙于防备没有注意到四周变化,而现在等他注意到之后,他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个坐在高空的男人绝对是邵清疏不会错。   只是为什么感觉会变得那么不一样了。   楚天泽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到对方的身边,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拳头微微攥紧,接着他一咬牙,便向那崩裂开来的无极峰奔去。   “邵清疏,邵清疏,邵清疏。”   楚天泽站在山头的最高处朝着王座上的人高喊着,然而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对方故意充耳不闻。   他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吵死了,你在这喊死了也没用。”一个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天泽猛得扭过头去,看见那与他相似飘在空中的金色长发,一股怒气便克制不住得爆发出来了。   “烛照!”电光闪动,楚天泽咬牙切齿地将那个男人的名字念了出来。   “你真的有空在这对本尊发狠吗?再拖延一会儿,那个人类就要完全失去自己的意志,你便怎么都救不回来了。”烛照昂着头,有些慵懒地说道。   “你说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楚天泽上前一步一把拽住烛照的衣襟,神色狠厉。   烛照的眸子微眯,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本尊?”   说完手上金色的烈焰便喷发而出。   吃过一次亏,楚天泽这次也有提防,在火焰炸裂的刹那,便迅速地躲开了。   “听好了,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阴谋。如果你再不采取行动,你心心念念地那个人类很快就要与天道的意志合二为一了。”烛照将金色火焰收回掌心之中,望着面前像困兽一般暴怒的男人说道。   “什么?天道?怎么可能?”听到这话,楚天泽一下子心慌了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望着空中那道孤高的背影。   “信不信由你,”烛照抬着下巴说道,“那个人类的死活和本尊没有什么瓜葛。”   “可恶。”楚天泽心中充满了不甘,他虽说不想听烛照的一通屁话,但他确是万万不敢拿邵白的安危来赌博的。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是,身为人类,他又该怎么到那千尺高的空中去呢?   以楚天泽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没法到达邵白的身边。   啪。   有一个东西扔了过来。   楚天泽抬手接住。   那是一个琉璃瓶子,里面装着不知是什么的红色液体。   “上不去?本尊借你点力量。”烛照淡淡说道。   “这是什么?”楚天泽蹙眉。   “本尊的心头血,喝了它,想来你这残破的身体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烛照竟然耐心的对楚天泽解释道,“这样你就能到那个人类的身边去了吧。”   “烛照,你他妈到底打了什么算盘?”楚天泽的手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烛照心头血的瓶子,阴狠地质问道。   “无论本尊打着什么算盘,你只有接受的份,不是吗?”烛照勾了勾嘴角,语气若有若无带了点讽刺之意。   “真他妈的!”楚天泽真是和烛照搏命的心都有了,然而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做。   如烛照所说,他现在别不选择。   将那小瓶子打开,很快便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瓶口散发了出来。   楚天泽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瓶液体的渴求。   烛照没有骗他。   这是他的心头血无疑。   不再迟疑,一饮而尽。   在喝下的瞬间,楚天泽又将苏玄机给他的那一瓶抑制兽血的药丸一起吞了下去。   这无疑是无比冲动危险的做法,两股相互排斥的力量在楚天泽的身体里撕扯。   他必须这么做。   他既要获得力量,也要保持理智。   “呵,有点意思。”烛照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静静注视着楚天泽身体的变化。   果然是惊人的实力。   竟然都快到和他相提并论的级别了。   楚天泽的身体在发烫。   热!很热!   修长的手指直接将身上的长衣一把拽掉,精壮高大的身躯随即暴露在了空气下。   往日暗金色的法纹,此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   楚天泽狠狠望了烛照的一眼,最后还是将目光转向了神座之上的男人。   “烛照,老子会让你后悔的。”说完之后,楚天泽便不再停留,消失在了原地。   “真是不知死活。”烛照笑了笑,对于楚天泽的威胁,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眼里,对方终究只是他摒弃的一部分而已,无论怎么做,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然而烛照之所以不惜损耗一定修为,将心头血给对方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   一切都是为了法诀王座。   要赢过继承天道的人是极为困难的,老实说,烛照觉得那人类混血即使得了他的心头血液没什么胜算,对方不过是他用来试探天道的工具而已。   两败俱伤是很不错的结局。   如果之后万一真的让那人类混血搅局成功了,那烛照也乐见其成,他更是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轻松将那两人都铲除掉,成为最后的赢家。   而法诀王座便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总之,不知情况如何,这笔买卖对于烛照来说都是稳赚不亏。   望向空中对峙的两人,烛照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这个傻子到底要做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楚天泽腾于空中,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漩涡,心里只有震撼二字。   这种力量若是扔到地上,那九天上界怕是再无生灵。   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邵白的意志。   果然是那什么狗屁天道搞得鬼。   “邵清疏,快点给老子停下来。”楚天泽小心绕过那黑色的漩涡,从左侧方来到男人的身边,“听到没有!”   他想握住对方抬起的手腕,阻止对方的动作。   谁想他的手才伸出来冰冷的剑锋便已经抵在了他的面前。   “你……”楚天泽不由愣神,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实。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把剑有一天会以锋利的剑刃面对着他。   “你是谁?”   “不要妨碍我。”银色的瞳孔空无一物。   只剩下没有任何内涵的虚无、薄凉。 第139章 法诀王座10   楚天泽的心像是被藤鞭抽打了一般, 疼痛难耐。   他无法承认面前的人是邵清疏。   是那个他视为生命的人。   即使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外貌。   “将他还给我。”楚天泽的身体颤抖不已,雷电将他的赤裸的身体覆盖起来,化作坚实的盔甲。   汹涌的力量瞬间集中在了楚天泽的右手上, 雷电之力与天空的轰隆声产生共鸣, 噼里啪啦的电击声, 让人头皮发麻。   “邵清疏, 你这个傻子!快点清醒过来啊!”握着雷电化作的□□, 楚天泽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朝着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冲去。   扑哧!   长剑毫不留情地插进了男人的腹部。   同时, 那雷电□□也全部砸在了那泛着银光的王座上。   “怎、怎么会……”楚天泽的眸子颤了颤,他的目标自然不可能是坐在那的男人。   他原本是想靠自身的力量将那王座彻底摧毁了的。   可谁想——   那不是人类或者魔兽能做到的。   长剑从他的腹部干净利落的拔了出来, 楚天泽能明显感觉到身上滚烫的热意开始慢慢消退。   他不甘心!   楚天泽瞪着双眸,他激烈的情绪不是来自那把插进他身体里的剑刃。   而是那毫发无伤的法诀王座。   他没有做到。   他没有能救回那个人。   “是真的不记得了啊, 这孽缘终于斩断了。”邵秋阳淡淡的说道,“邵白, 看来你真的想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注视着金发男人的身躯像破布一样从空中无助得摔落。   邵秋阳终于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   从高空坠落,猎猎风声在男人的耳边狂响,金色的长发犹如九天上界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滴答滴答——   一切都将重归于寂静的夜晚,有些思绪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   ……   “你也是一个人吗?我可以过来吗?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男人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边将手上拿着的剑放在了地上。   巨兽露出尖牙,愤怒咆哮着,警告着这个试图靠近他的人类。   这是哪来的蠢货!   简直可笑!竟然能自信到以为那种不入流的铁剑能伤得到他的地步。   哼, 再往前就是他的领地了。   只要这个人类再往前一步,他便会将其无情地撕碎。   “好!好!我不过去了,我就在这里。”似乎是被他的示威吓着了,那个看起来瘦弱的人类停下了脚步,弯着腰,表现出了示弱的模样。   哼!不知死活的人类。   巨兽见对方害怕退让了,趾高气扬地收起了爪子,再次隐忍着伤势,匍匐在了地上。   以为能够就此赶走那讨厌的入侵者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自说自话地原地坐了下来。   “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能遇到别的有灵智的活物,你是住在这天山上的吗?”   “我能和你说说话吗?我在这里待了好久了,实在是闷得慌。”   “你的皮毛真的好好看啊!金闪闪的!就像是金色的火焰一样。对了,你有没有名字?”   “我想你应该是没有吧。那你介意我给你取一个吗?金炎怎么样?你喜欢吗?”   “金炎……”   男人的声音不大更谈不上刺耳,反正也听不懂,在巨兽耳中就和外面流水的声音差不多大了。   嗡嗡嗡的,听着听着,没过多久,巨兽的脑袋就耷拉了下来,厚重的眼皮也闭了起来。   第二天,睁开眼,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又来了。   巨兽依旧警戒着,老实说,要不是他身上有伤,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扑上去把这个烦人的人类一口咬死了。   真的是找死!   不过好在那个人类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这次在他领地的边界处停了下来。   啪。   一个东西扔到了他的身边。   巨兽刚准备暴怒,兽瞳却在看清那扔来的东西后下意识地缩了缩。   那是一块处理好的兔子肉。   “你身体受伤了肯定不好捕猎吧,我给你带来了吃的。既然你不让我帮你治伤,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吃一点才能快快好起来。”男人坐在那碎碎说了一堆。   而巨兽自然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毕竟他根本就听不懂人类的说得话。   他正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那双兽瞳望着那兔子肉不由有些迷惑。   果然这个弱小的人类是在寻求的他的庇护吧。   所以才带来了兔子肉向他投诚。   哼!弱者攀附强者,真是会耍小聪明的种族。   巨兽轻蔑地撇了眼坐在的人类,不再去驱赶对方,屈尊垂下兽头享用起弱者进贡的食物。   “太好了,你愿意吃我送来的东西。”看见他进食,一旁的“弱者”似乎放下了心来,“那在你养好伤前,我每天都会来给你投食的,我会照顾好你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巨兽的情绪已没有当初那般抗拒了,因为那个人类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巨兽的洞穴里。   而等到巨兽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手已经开始撸着他金色发亮的长毛了。   真是得寸进尺!   巨兽低吼了几声,斥责着对方的行为,然而他身边的人类一点自觉都没有。   “金炎你摸起来好舒服啊!好温暖啊!”   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渐渐地,巨兽终是放弃了,主要是出乎意料的被这个人类摸着的感觉还挺舒服,他也就勉强容忍了对方这种放肆的行为。   然而底线终究是会不断突破了。   一个月之后,望着躺在自己身上的清瘦人类,巨兽不满地晃了晃自己的身体。   “唔,金炎,天亮了吗?”对方后知后觉地说道。   巨兽甩了甩被人压乱了的长毛,接着迈着傲慢地脚步,走出了洞穴。   “金炎,晚上记得回来啊!”后面传来了烦人的声音。   摇了摇尾巴,兽瞳之中满是不屑。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巨兽已经能略微听懂一些人类的语言了。   他慢慢发现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对他格外亲热熟络,而且对方还极其放肆地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金炎”。   真是无聊至极。   轻松地猎杀了几只小兽后,巨兽很满意地将猎物叼着往回走。   他的动作还算灵活凶猛,身上的伤恢复大半后,这些生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哼!那个瘦弱放肆的人类更是他一巴掌拍死的事。   要不要杀了那个人类呢?兽瞳眯了眯。   想了想之前对方还算有心意的投诚,身为强者的他似乎应该有些忍耐弱者的胸怀。   巨兽晃了晃脑袋,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夏日已至,阳光灿烂,金炎的目光不由被河边的盛开的来莲花吸引了过去。   不知怎么想的,叼在嘴里的猎物松了开来。   鬼使神差的锋利的兽牙向那娇嫩的荷花凑了过去。   “金炎,你终于回来了!”才踏进洞穴,那黏人的身影便立刻出现了。   随意地将东西拖到对方身边,金炎便懒洋洋地围着温暖的火堆趴了下来。   兽瞳微眯着,若有若无地观察着男人的动静。   “这、这是给我的吗?金炎。”男人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还带了点无法言明的情绪。   巨兽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似乎是在答复,又似乎只是随便发出了一点声响。   “金炎,谢谢你!我真的太高兴了!”被人紧紧抱着,金炎低吼了几声,不舒服地挣扎着身躯,“你真是太好了。”   然而对方根本就不愿意放手,干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它的身上。   呵,真是恃宠而骄!   金炎有些后悔今日的举动了,他不过是想到这弱小的人类在他受伤的这段时间伺候他有些苦劳,便一时心善赏了他一些东西。   结果对方竟然蹬鼻子上脸了,还敢扒拉着他不松手。   “我真的好喜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手里握着那朵莲花,即使不能完全听懂其中的意思,金炎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言行之中的欢喜。   “金炎,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那是种无比炽热的情绪。   真是大惊小怪!   虽然很看不起对方这种黏糊的性格,但这次巨兽便善心大发决定不与对方一般见识了。   他将自己的兽头伏在搭在自己的爪子上,在火堆边闭上眼,便不再去管那个赖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起来的人类了。   在这座天山上无疑是寂寞的。   即使有不情不愿,但两个被困在这里的灵魂只能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捕猎。白日里再山洞口靠在一起晒太阳,夜里便围着火堆说些自己的过往。   这样子的生活周而复始,却并不会显得单调无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类太特殊了,他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听得挺烦的,但巨兽也慢慢习惯了。   那个人类会说自己在外面世界的种种遭遇。听了这么久,巨兽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这个人类真的蠢得可以。   动不动就被人排挤,动不动就受人误会。   自己受着委屈,嘴上还非要说什么不想随便拔剑伤害别人,想要保护身边的人。   哼!根本就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傻子!   婆婆妈妈的!对于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直接一口咬死就好了!   真是!   难怪当初这个人类要如此示好依附于他。   也是,没有他护着的话,这样的人还不要被人欺负死了。   巨兽有些困倦地阖上了眼睛,看在段日子相处的情分上,他决定以后就勉为其难地罩着着这个人类好了。   身为一只兽,金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是多么的奇怪。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那个与他日夜相伴的人类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不知何时,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的领地里多出了一个人来。   他早就为这个向他投诚的弱小人类专门在领地里划出了一个位置。   一个只属于他一人的位置。 第140章 法诀王座11   “金炎, 金炎……”   听到身边哽咽悲伤的声音,趴在那的巨兽有些费力的睁开了紧闭的眸子。   然而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金炎,你不要死, 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有你这一个朋友。”那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就像刚冒出来泉水,听得他脑袋犯困,“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金炎,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要用这么难过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啊!他的脑袋本来就已经够疼了, 这个人类还要在嗡嗡嗡地在他耳边说一大堆的话。   估计是又受什么欺负了!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顶用点!不是说自己的用剑特别厉害的吗!   自己一个人总是那么蠢!   这让他怎么安心地长眠啊。   “金炎。”   “金炎。”   “不要死。”   ……   ……   血色的眸子倏地睁了开来。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楚天泽身子一颤, 不待他缓过神来,他的面前就忽然出现一只森然的独眼。   “苏玄机?”那张面庞太过苍白, 楚天泽差点以为自己是来到阴曹地府里了。   “蠢货,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他妈的,老子身上都开窟窿了。”楚天泽的声音不大,他身上早就没什么力气了。   能说话也全凭着对苏玄机的那股子讨厌劲。   “开窟窿也得起来。”苏玄机说。   “真他妈的, 老子都要死了。”   “死不了,有这个。”苏玄机从怀里摸出了一瓶小瓶子, 那正是邵秋阳给雪刺的那瓶。   “而且就算是死, 也得等你把该做的事做完之后。”   无极峰的异象很快就吸引了周边所有势力的注意,他们集结着大批人马赶到这附近,仰着头望着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身姿。   “是邵白大人?!”   “邵白大人怎么会在那么高的空中!”   “太厉害了!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啊!是天神!天神!”   认出上面人的样貌,山海阙的众人皆是兴奋不已。   而那些不认识邵白的势力,则是在听说对方的身份后心惊不已。   这样子下去,以后九天上界岂不是要一个人说了算了!   不少势力都心有不甘, 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楚家大少爷死了,谁想还没发展多少,又要来一个将他们压得死死的人。   “什么天神?他就是个疯子!”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是谁出言放肆!竟然敢诬赖我山海阙之主!”冷老蹙着眉上前一步,手里的拐杖啪的一下打在了地上。   “诬赖?各位瞧瞧头顶上那黑色的漩涡?你们难道感觉不到那里面恐怖的力量吗?”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正是之前被楚天泽狠狠教训地霍非,他的手指指着空中,神情扭曲得吓人,“那东西砸下来,我们都要死!那邵白就是修炼修得疯魔了!他要我们死!他想毁了这九天上界!”   “一派胡言!”冷老厉声说道,“我主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才说是修炼疯魔了!不知你们是用了是么邪门手段得到这力量!想来必定是报应!诸位!事关人命!这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了!万万不要被他们的话蒙蔽了!”霍非转过身对着人群朗声说道。   “这个信口雌黄的家伙!”一旁的冷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想出手,却被冷月按住了肩膀。   “冷月哥!”冷风扭过头不满地说道。   “不慌,有人替你去了。”冷月抬了抬下巴。   冷风愣了下,望了回去,只听砰的一声,刚刚还在站在那的霍非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躯狠狠摔在了地上。   “是狼王部落的那个人。”冷风有些惊讶地说道。   没有一点的犹豫,锋利的短刀直接将霍非的脑袋砍了下来。   底下的人传来一片抽气声,而各大势力的领头人都不由蹙起了眉头。   真是肆无忌惮!   虽说现在四大世家因为楚家覆灭大势已去,但霍非身为世家阶层元老级的人物竟然就被一个不知名的人物不声不响地斩杀了。   这样的结局还是让所有人为之一颤。   霍非算是死不瞑目,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下一言不合就对他下死手的。   所以直到人头落地,他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瞪着。   满脸的不可置信。   雪刺站起身来,干净利落地将短刀收进了鞘中,一双眸子像雪地的苍狼,幽幽望着周围各怀鬼胎的人群。   “山海阙之主不容任何人污蔑。”雪刺的声音低沉,隐藏着真实的杀意,“有犯者,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   ……   后面站着千号众人齐声喊着,声音洪亮,犹如浪潮。   其他势力的人被这气势震到,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真是,这下风头都被狼王部落那边的人抢走了。”瞧着这群情激愤的场面,冷风小声抱怨道。   嗷嗷嗷——   就在这焦灼的事态下,忽然一阵阵兽嚎在人群外围响了起来。   情况有变,众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往外张望。   “魔兽潮!魔兽潮!魔兽潮来了!快跑啊!”   “快跑!快跑啊!”   ……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什么这里怎么会出现魔兽潮?”雪刺神情一暗。   他在这无极峰搜寻一月有余,见到的魔兽屈指可数。   更何况自上次人兽大战后,魔兽潮就很少有遇见到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天上!你们快看天上!”   就在大家还有些摸不清情况的时候,有人突然望着空中绝望地喊道。   “什么?清疏!”雪刺闻声抬头望去,面色有些绷不住。   大片大片的阴影,遮天蔽日地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赶去。   那阴影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乌云。   雪刺的眼力高于常人,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形似乌云的真面目。   那是数以万计能够翱翔于天空的魔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是、是……烛照!烛照!快跑啊!快跑啊!”绝望的声音越来越多。   “山海阙众人,赶紧撤离此处!”雪刺头脑有些混乱,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挥着众人。   “玄机大师人呢?”雪刺赶到冷老他们附近问道。   “不知去向。”冷月在旁摇了摇头。   “可恶。”雪刺的表情愈发严肃,现在天上地下都不算安全,他本想让苏玄机将灵舟放出来作为掩体,让山海阙众人以此进行反攻。   谁想这关键时刻,苏玄机却找不到人影了。   “雪刺大人,这个时候我们二十四姓与狼王部落应当精诚合作,共渡难关啊!主人那里情况怕也不算明朗,我们虽不能帮上忙,但也不能成了拖累,让主人再花心思来照看我们。”冷老望着雪刺认真地说道。   “冷老说得是。这是自然的。”雪刺点点头,有些担心地望向空中。   事态一触即发。   那个金发飘扬的男人已经率领着他万千魔兽部将王座团团围住。   “邵白,你不愧是人类之中的佼佼者。”空中,烛照拍了拍手,脚踩虚空,向那依旧端坐在那的白衣男人走去,“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真是妙啊!竟然在本尊眼皮子底下将法诀王座占为己有了!”   “看来那个叫楚天泽的人类混血也没有本尊想象之中那么重要了。”血色的眸子眯了眯,烛照昂着下巴说道。   “楚天泽,是谁?”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淡淡发问道。   黑色的长发搭在那冷若冰霜的脸上,银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感情的起伏。   “全都忘记了吗?也是,他现在怕是只剩下一口气了。这都是拜你所赐啊!”烛照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微微上扬,目光饶有兴趣的望向那逐渐变大的黑色漩涡上,“这是什么?”   “毁灭。”薄唇微微动了动,语气平静极了,似乎他正在做的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而已。   “人类你真是太狂妄了!毁灭?拥有了法诀王座,便真把自己当作神了吗?”烛照冷哼了一声,血色的眸子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不要太得意了!法诀王座本尊很快就会抢过来!”   “不要妨碍我。”高位上的人话音刚落,便见站在那的烛照已经消失了踪影。   砰!   悬浮在空中的古剑与男人的躯体相撞在一切,产生了恐怖的余波。   周边低等一些的魔兽甚至直接在这一瞬间被秒成了残渣。   烛照的神色有些沉重。   果然继承了法诀王座后,这个叫邵白的人类实力已经完全深不可测。   “都给本尊上!”烛照对着周边数以万计的魔兽群发布了命令,“得到法诀王座,便能有无上力量!”   得了祝好的命令,那些等级不算太高的魔兽便像飞蛾扑火一样向那泛着灵光的王座袭去。   “本尊倒是要瞧瞧,你一人如何应对着四面八方的攻势。”烛照死死控制中那把古剑,嘴角露出一些得逞的笑容。   在楚天泽上前试探的过程里,烛照便以自己高贵的血脉了强行唤来了他那些散落在九天上界各处的臣民。   他自然不指望这些低级魔兽能将邵白拿下。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魔兽不断的送死起到的是牵制和为他创造机会的作用。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   这就是他胜于邵白的优势。   只要给他一个瞬间,烛照有信心将邵白扯下王座,占据主动。   当当当——   “什、什么?”就在那些魔兽接近王座的瞬间,强烈刺眼的光芒迸发而出。   烛照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而等到强行睁开眸子的时候。   男人依旧淡然地坐在王座上,而他的背后像屏风一样树立着七把各不相同的长剑。 第141章 法诀王座12   “这怎么可能?”烛照喃喃说道。   “天枢。”   “天权。”   “天璇。”   “天玑。”   “玉衡。”   “开阳。”   “摇光。”   面对着黑压压的魔兽, 邵白没有办法的慌张,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在为他停止。   犹如僧人缓缓念诵经文一般,薄唇轻轻念着。   这是剑的名字。   每当他念出一个名字,他身后的剑便散发出淡淡的亮光,得到新生。   “这是天神降临人间啊!”   “是啊!是天神大人!”   惊讶的当然不只是烛照一人,这肃穆庄严的场景无极峰下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他们望着那王座上的男人心中满是敬畏和仰慕。   “邵公子果然不是凡人啊!”冷老瞪着浑浊的双眸, 摇了摇头。   “我们、我们不断修炼也能……能达到这个水平吗?”冷风张大着嘴, 仰着脑袋, 颤颤说道。   “当然不可能。”冷月也陷入了震惊之中。   “果然是你。”众人之中唯一还算镇定便属雪刺了。   然而他有猜到邵白平日有所藏拙,他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正的实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看到眼前的场景, 他终于明白当日在凛冬冰原平息一切的是谁了。   “斩。”轻轻吐露出最后一个字。   王座之后的七把剑仿佛得到了君王的号令,七道灵光迅速冲进了发狂的兽群里。   烛照完全呆住了。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   前赴后继的魔兽群没有办法靠近王座一尺。   砰!砰!砰!砰!砰!   空中不断有分割成碎块的魔兽尸体落下。   血肉之雨, 没有半分夸张。   整个无极峰每一丝空气都沾染着无法洗净的血腥气。   “他大概好久没有这么认真了吧。”邵秋阳的表情很是轻松, 他似乎很享受眼前这副血雨腥风的景象。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世界肃清的开始罢了。   “这便是他真正的力量吗?”天机子声音无法克制的颤抖。   今日,他明白了。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 数量是没有意义的。   乌合之众,不过是一剑或多几剑的区别。   “谁知道呢?七星剑,那个小世界里是这么称呼他的。”邵秋阳平静地说道。   这个世界除了他这个天道化身外,大概无人知道了吧。   一人一剑可当万万人。   七星剑之首, 太阿剑仙的威名。   “时机已到,吾要去见邵白了。”邵秋阳望着王座缓缓说道。   接着在天机子的目光下,邵秋阳的那具身体便一下子脱了力倒在了地上。   “真的没办法阻止了,九天上界的尽头来了。”天机子的眸子血流不止, 他那银色的瞳孔也消失不见了。   他知道天道已经离开了邵秋阳的身体,就像以前有覆在他身上一样。   不过这次,对方顺便带走了还有他预知的能力。   天道回归到法诀王座内了。   只待与那叫邵白的男人融合一体了。   烛照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他的神情几近扭曲,血色的眸子在疯狂的魔兽群和王座上处之泰然的男人间不断折返。   没用!   一群废物!   那个男人甚至连一根指头都还没有动!   烛照的死命地咬着牙,他强烈的自尊心和高傲的血脉将他的精神折磨到崩溃的地步。   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被无情碾压的状况!   毫无还手之力?   绝不可能。   “烛照兽化了!”雪刺沉声说道,语气忍不住有些担心,“那便是他的兽态吗?”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烛照全部实力究竟是怎么样的。   空中男人的躯体不断膨胀,慢慢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充满力量的兽性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下,金色的烈焰将其团团绕住。   烛照,至阳之兽,曾被世人称作为太阳的化身。   如果此时邵白还清醒的话,他怕是会忍不住恍惚。   因为烛照的兽态和当年天山的金炎太过相似了。   “邵白,今日本尊与你不死不休!”兽口张大,尖牙冒出,骇人的咆哮声犹如天雷作响。   “烛照,你错了。”开口的不是坐在那的邵白,而是王座本身。   “天意不可违。”   “什么?!”烛照的兽瞳猛得一缩。   没有想象之中的你来我往,更没有什么激烈的打斗。   在无极峰山下众人的瞩目下,那金色的巨兽还没有任何动作,便被一束强光直接强行轰击到了地面上。   “唔!可恶!可恶!”全身都疼痛不已,仿佛被灼烧了一般。   比起这些身上的痛苦,烛照更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心里认知的崩坍。   简直是太讽刺了。   他烛照竟然会被火行法诀伤到这个地步。   不过也是一击而已。   这样,这样的话!   他和那些杂碎似的低等魔兽又有什么区别!   烛照望着那悬浮在空中的银色王座,满眼满心的不甘。   他抬起手挣扎地想起来。   谁想下一刻,他便从指缝中瞧见剑刃向他的袭来。   “不!”烛照嘶吼道。   砰!   王座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摇光剑落空了,插在了地面上。   烛照愣了愣,随后他才发现自己在那生死瞬间竟然被人掳走了。   “是你?”   而救他一命的人更是他想都想不到的人。   “闭嘴!”楚天泽手托着烛照,狂奔着,直到躲进茂密的树林,他便将烛照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地上。   “咳咳咳!”烛照伤得很重,但还不至死。   只是他现在这个状况,也敌不过面前的楚天泽。   “呵,怎么想亲手杀了本尊?”烛照从地上抬起身,倚在树干上,“你还不够资格。”   他已经够狼狈了,可他也不想在一个人类混血面前弱了势头。   一只手直接扣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强按在树干上。   接着楚天泽就狠狠一拳击打在了烛照的腹部上。   一口血直接从烛照嘴里喷了出来。   “我确实很想现在就宰了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楚天泽的声音隐忍着怒火。   “是吗?呵呵,你想怎么样?”烛照轻笑一声,嘶哑地说道,“还想救那个人类,别做梦了。一切都太迟了,他根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和他的差别就和蜉蝣大树一样。”   “不!我一定要救他!”楚天泽的声音斩铁般果断,“即使赔上这条命。”   “别不自量力了,逞什么英雄,你的命不值这个价。”烛照低声说道,“本尊都接不住他一招,更何况是你。”   “所以,我要你的身体。”楚天泽将烛照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他妈说过的吧,我是你一部分。”   “你想……”烛照眯了眯眼睛,“你疯了?”   “这是合作,不然你也得死。”楚天泽松开手说道,“不过,我要身体的控制权。”   “让你控制?你是觉得我疯了吗?”烛照嗤笑一声。   “不然呢?你有办法阻止他吗?”楚天泽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有?”烛照愣了愣。   “我有。”楚天泽肯定说道,“只要让我触碰到他。”   “融合的时候,本尊会是主导者,你不怕本尊直接将你灭杀吗?”烛照忽然挑着眉说道。   “老子没这么容易灭杀。”楚天泽淡淡说道,“我的这条命只为他一人献出。”   “这样吗?”烛照心里有些感慨。   他愈发怀疑面前这个和情种似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或许,他们已经成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了。   “别他妈废话了,快点开始。”望着空中愈来愈大的黑色漩涡,楚天泽不耐烦地催促道。   望着那高高的王座,他的手紧紧攥着。   那个傻子,一定要等他。   “准备肃清吧,然后缔造全新的世界。”王座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搭在王座上的手抬了抬,七把飞剑就有序回到了王座之后。   “主人他,这是要做什么?”冷老仰着头,声音很是艰难,“难道真的要……”   “不知道。”冷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但无论他做什么,此时我们都阻止不了了。”   “相信他。”这是雪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重的氛围,“我们要相信他。”   “我认识的清疏是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雪刺肯定地说道,“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那个金发男人!烛……烛照?不对,是……楚天泽?!”这时一旁的冷风惊呼道。   “那是……楚天泽?!”雪刺的眸子缩了缩,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是了,瞧着这漫天的雷鸣闪电。   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   “终于赶上了吗?”黑色的斗篷踩着积水,啪叽啪叽地走了过来。   听到声响,天机子不由将目光转了过来。   “不要挣扎了,天命已定,我们谁都逃不了。”双眼还在流血,天机子却没有管它的意思。   这个世界都要灭亡了,他这一双眼睛又算得上什么了。   他们这些人都被天道抛弃了。   “看来他已经脱离了身躯,回到那去了吗?”望见倒在地上的那具邵秋阳的身体,黑斗篷下发出了果然如此的声音。   “无论你们现在想做什么,都没用了。”天机子瘫坐在地上,像是在自说自说。   “听说你这一辈子算东西都很准。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苏玄机附身蹲在天机子身边。   “我……我现在算不出来了。”   “是吗?离开天道,你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吗?”苏玄机点点头说道。   “不然呢?世间万事万物,谁能无视天道规则?”天机子也不恼,只是平静地反问道。   “你都说了万事万物都有规则。”苏玄机站起身,“那照着这个意思,我们要服从的是规则,而不是什么狗屁天道。”   “这是诡辩。”天机子摇摇头,并不赞同苏玄机的说法。   “是不是诡辩,也要看我们能不能活过明日。”苏玄机说道,“试过,才能见分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天机子忍不住问道。   苏玄机望着空中对峙的两个人。   “自然是灭了天道。” 第142章 法诀王座【终章】   “竟然还没有死?”王座里传来了一阵无奈的叹息, 那种语气就像没有捏死虫子的遗憾。   砰!砰!砰!砰!   电光火石。   “可恶。”楚天泽操纵着雷光被七把剑团团围住。   即使和烛照合二为一, 楚天泽应对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别来阻碍老子!”望着越来越庞大的黑色漩涡, 楚天泽再也顾不上更多,面对袭来的利剑,一把将其抓住。   “都他妈给老子烧成灰!”刹那间, 楚天泽的手心爆发出惊人的温度, 金色的烈焰一下子将那把古剑全部包裹住。   原本波澜不惊的瞳孔微微怔了怔。   “那到底是楚天泽,还是烛照?!”无极峰底下,冷风已经完全愣住了, “为什么这个人……”   “不管他是谁,现在我们便只有指望他了。”冷老有些感慨地说道。   高空之中的交战并没有停止,男人的身影正与剩余的六把剑纠缠在一起。   “邵清疏,等我, 我马上就到你身边去。”男人咬着牙,掌握了烛照的九莲心焰后,他的攻势便更加大开大合。   除了要害攻势,其他的劈砍他干脆直接无视了, 汗与血交融沿着精瘦的身体流下,一步一步向王座上的男人靠近了。   如玉的手指不可见的微微颤抖。   一声爆呵。   紧紧握住插在肩头的两把剑, 金色的烈焰再次迸发而出, 直接将这两把剑一起焚烧殆尽。   “邵清疏。”   “邵清疏。”   “邵清疏。”   ……   血色的眸子从始至终都只紧盯着一个人的身影。   “违逆天命, 自不量力。”王座里再次传来了无悲无喜的生硬, “这里交给我, 你去了结了他吧。”   “好。”过了会儿, 薄唇微动。   “主人,他、他……他站起来了。”冷风的声音颤抖不已。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样的动作反而让他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或许他们马上就要见识到真正的力量。   那是无法抵抗的力量。   衣袂晃动。   一直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缓缓起身,他高昂着头,银色的眸子俯视着地下的众生。   犹如天神临世。   他抬起手来,接着一把银色的长剑便凭空在他手里凝结而出。   “那是……”楚天泽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因为现在邵白手上拿着的那把剑就是当年他让苏玄机帮他打造的那把。   “你想起来了吗?”楚天泽的声音忍不住颤了颤。   然而楚天泽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下一刻,他就被恐怖的力量击中了腹部,从空中猛得击落而下。   “楚天泽!”冷风控制不住地大喊道。   轰轰——   男人的身躯被无情地撞击在了地面上,山石崩裂。   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咳……混蛋。”就算是身赋烛照的高贵血脉,有着世上少有的修复能力,面对这样的重击,楚天泽也无法马上恢复如初。   接二连三的受伤,让他难以应暇。   现在,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身体状况大概也就比苟延残喘好上一点。   不甘心就此放弃,飞快碾碎了几块魔晶,楚天泽靠着一瞬间涌进身体里的力量妄图撑起身体。   谁想他才抬起头来,一把银色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   丝丝血迹已从他皮肤的口子里冒了出来。   短暂的沉寂。   “你、你……要杀我?”像是放弃了挣扎,男人轻笑了一声,躺在了地上。   金色的长发不再明亮,染上了雨后的泥泞,肮脏不堪。   “邵清疏,你真的要杀我吗?”血色的眸子望这对方的那张脸,一字一句说道。   “违逆天意,杀。”银色的瞳孔似有一丝迟疑,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平静。   “你他妈给老子滚蛋!我问的是邵清疏!不是你!”   “你……”握着剑的手不可见的抖了抖,“你是谁?”   “我这条命只给邵清疏一个人。”满是污血的手抬了起来,像是感受不但疼痛,紧紧攥着抵在脖子上的剑刃。   “告诉我,你是谁?说啊!你说啊!”男人狂怒的咆哮着,犹如一只发了疯的雄狮。   “我是……”挣扎的眸子强制变得平静,“我是天道意志。”   “我要——”   “我要杀你了。”   “说谎!”男人果断地打断道,“你根本杀不了我。”   那张出尘的面孔在一瞬间出现了一点崩裂,像是为坚定自己的内心。   刀剑开始用力,然而剑刃已经嵌在了楚天泽的手心里,一下子就是他也动不了分毫。   “你不信吗?”楚天泽的语气顿了顿,“那你告诉我,你在哭什么?”   “什么?”   像是不可置信而急于求证,一直垂在那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向自己的脸上摸去。   就是现在。   血色的眸子眯了眯,握着剑刃的手用力一拽。   长剑脱手。   一下子失了平衡,毫无防备的白的身影直接被楚天泽强行拉近了怀里。   双唇相触。   修长有力的手臂将那清瘦的身影死死锁在怀里,无视着扔出后瞬间返回,已经刺进后背的长剑,不断占有着怀里的人。   这无疑是一个混着浓浓血腥味的吻。   咔嚓——   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邵白一直紧握着手的手松了开来,微微抖了抖。   抵死缠绵,过了好久,楚天泽才将怀里的人松了开来。   噗嗤——   鲜血四溢。   血色的眸子缩了缩,身后的剑被猛得拔出,楚天泽一下就失去了力气。   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瘫倒在了地上。   布满金色法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怎么会?难道……失败了吗?”楚天泽的眸子有些失神,他的意识恍惚,甚至看不清站在那的人身影。   应该是失败了。   如果想起来了,看到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那个傻子肯定心疼坏了,早就哭哭啼啼的冲进他怀里来了。   然后抱着他,不断念叨着“楚师兄”“楚师兄”什么的。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远远的站在那?   为什么会失败啊!   苏玄机那个混账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不是说只要将那事先存下记忆的灵珠掐碎,那个傻子就会恢复如初,不再被天道控制的吗?   难道!难道……真的天命不可违吗?   金色的长发早已浸染在血泊里,而那双血色的眸子依旧半睁着那,不死心的望着那重新握起长剑的身影。   那人是准备要杀了他吗?   楚天泽不怕死,大概是因为撇开邵清疏不谈,他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他甚至不关心这个世界到底会走向什么结局。   灭亡也好,重建也罢。   老实说,如果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论是哪一个结局,与他而言,都没有意义。   然而楚天泽无法容忍的是自己的失败。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拯救邵清疏,将麻木的他从泥泞深渊拉出来。   那必须是他楚天泽。   也只能是他楚天泽。   恢复了以前身为金炎的记忆,楚天泽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他和那个男人的羁绊早已穿越了时空的束缚。   他们注定是彼此的唯一。   刀剑折射的银光太过刺眼,仿佛天地的制裁,楚天泽虽然想注视着刀剑的落下的片刻,但他的身体已经强行让他阖上了眼睛。   直到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楚天泽的脑袋还在胡思乱想着。   他没想到从来没有后悔过的他,竟然在懊恼。   要是他早点将坦诚一切就好了。   这样,至少在走到这一步前,他们能风风光光的完婚。   对了,还有那一百多套婚服——   他还看那人都穿一遍。   真是可惜了。   ……   ……   时间过得似乎有些漫长,楚天泽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他甚至脸两人以后要是□□叫什么名字都琢磨好,那一剑都还是没有落在他身上。   血色的眸子倏地睁开。   轰轰轰——   巨大的爆破在高空中炸开,余波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周边的所有云层在瞬间荡然无存。   虚空中,巨大的银色长剑,犹如天神制裁,直接将银色的王座狠狠劈成两半。   “放肆,放肆!”王座内传来了不可置信的恐慌声,“邵白,你疯了!”   然而这些声音并没有阻止巨剑的攻势。   飒飒飒。   剑如游龙,眨眼间,那座银色的王座已经被切割地四分五裂。   剑没有因此停止,依旧在飞速切割着。   直到将那银色王座彻底粉碎成点点灵光,悬浮在空中的身影才收手,停了下来。   晴空万里。   “成了……成了……”瘫坐在地上的天机子抬起头,感受到洒在身上的阳光喃喃说道。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黑色斗篷走了过去,将天机子拉了起来,“那可能让我奉其为主的人。”   “是、是……邵清疏?”天机子愣了愣发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独眼眯了眯。   “玄机大师,待梦老取出我有关楚师兄的记忆后,还请你保管好玉珠,然后再适当的时机交给楚师兄。”   “这事不是一般的冒险,你确定要做吗?”   “一切都是要了结的。玄机大师,你相信我吗?”   “我一般只相信自己亲眼验证的事,但你是一个例外。毕竟你不只一次打破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   “这是在……夸赞我吗?”   “是相信你能创造奇迹。”   ……   ……   苏玄机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回答天机子的问题,“以后算不了命了,来我这当打杂小厮吧。”   “什、什么?”天机子愣住了。   “把你那几个鹤童一起带来吧,我这缺人手。当然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做一对好用的义眼,你看怎么样?”   “……”   象征天道的法诀王座化成了粉碎,那恐怖的黑色漩涡也消失不见了。   无极峰下的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即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知道自己幸免于难了。   他们得救了!   被那个拥有绝对实力,犹如天神的男人拯救了!   他们注视着空中的身影高喊着那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敬仰崇拜。   啪。   白皙的手松动了几分。   脱了力,银色的长剑快速下坠。   “清疏!”   “主人!”   “主人!”   毫无征兆,白色的身影快速下坠,在众人的视线下化作一个白色的小点,消失不见了。   “妈的!”楚天泽险些一头栽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楚天泽冲了过来,将人一把接住。   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一颤直接跪在了地上。   “哭什么啊!老子为了接你,两手这骨头都碎得七七八八了,身上几个窟窿都还没愈合好,又崩出血来了。老子都还没掉眼泪呢,你倒是先委屈上了。”楚天泽一边凶巴巴得说着,一边抬着没有知觉的手在怀里人的脸上一通乱抹。   邵白望着面前满身是血的男人,整个人都被内疚心疼淹没了。   他嘴里不断得道着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楚、楚……师兄,对不起,对不起。”这边直接泣不成声了,“真的对不起,对——”   “你可真是够蠢的。”望着那不断开合的唇瓣,楚天泽再次低下头去。   “你再说个‘对不起’试试?”男人低声威胁道。   白净的脸上染着薄红,抿着唇,眸子里一片湿润。   “傻子!和你说清楚了,我可没原谅你,回去我要好好数数今日这身子上的伤,以后老子都是要从你这讨回来的,到时候你再哭也不迟……”楚天泽没好气地放着狠话。   “楚师兄。”   “干什么吗?”   “你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邵白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   “哼,说什么废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昂了昂下巴。   “走了回家,你还要和老子拜堂成亲呢!”轻轻拍了拍怀里人的脑袋,楚天泽的嘴角上扬。   “嗯,好,回家。”   阳光下,两个人终于再次依偎在一起。   不再分离。   ※※※※※※※※※※※※※※※※※※※※   惹,我完结了!完结了!终于完结了!我的天爷!我完结了!   ps:   1.感谢各位姐姐的一路支持,我爱你们!!【这章留言的我要送红包!!】   2.这周会再更一两万字的番外,比如两人成婚啥的。   3.跪求大家收一收我的预收《重生后他被栽在权臣屋里》,大概十二月末开,也有可能提前。文案如下:   家门事变,洛华被迫入宫,顺手救了个少年后,连狗皇帝的面没见到就死了。   再次睁开眼,他不仅直接来到了十年后,还变成了一朵牡丹花,栽在了当朝权臣封景荣的书房里。   洛华心惊胆战,谁想这位乖戾权臣对他极其上心,精心伺候。   结果养得太好,洛华不小心就化形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   “我……我是大罗金仙门下的牡丹仙人!”美人梗着脖子颤声胡诌道。   “牡丹仙人?”男伏下身,手紧握白嫩的脚裸。   “嗯!你、你对我无礼会遭天谴的。”   “不敢无礼。”   “地上冷,我亲自伺候仙人穿鞋。”   ———————————   虽然被这权臣好吃好喝的供着,洛华还是想跑,可惜没走几步就被逮回来。   “最好的东西都在你面前了,为什么要跑?”   “我、我又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洛华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冰冷的指腹摩挲着他的脸,“天下之事都可以随你心意,但你不能忘了条件。”   “什、什么条件?”   “你要喜欢我才行。”   ———————————   人人都道,封景荣铁血手腕,心如冷石,天生帝王之姿。   然而无人知道年少的他曾在宫墙外,泪就满面,长跪不起。   4.最后,各位姐姐要是能关注下我的WB就好惹。希望大家能满足人家想有100粉丝的愿望QAQ   5.没了,真得爱你们,能坚持下来多亏你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