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男后的自我修养》作者:沉木舟   文案:   996过劳猝死,祝斯宁穿越为耽美文中政治联姻的炮灰男后。   原身为父兄宠溺过头的废物美人,最大的作用就是主角皇图霸业和伟大爱情的阻拦者。 最后因爱生恨,撺掇父兄造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   看着镜子里妖艳的红衣少年,祝斯宁美滋滋地表示,包吃包住,弹性上班,只需要在公开场合固定营业就好,他一定会捧着这个铁饭碗,乖乖作为拥兵自重的异姓王老父亲与主角攻良好友谊的见证,做好吉祥物混吃到老。   重生攻x穿书直男受   *洁党绕道吧,炮灰只有打败前任才能做主角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斯宁,宗启颢 ┃ 配角:20:20:20存稿箱更新,同期连载《反派的自我修养》江湖武侠,年下师徒*酒温侠胆,要烈到灼喉才痛快 ┃ 其它:   作品简评:   996过劳猝死,祝斯宁穿越为耽美文中政治联姻的炮灰男后。原身为父兄宠溺过头的废物美人,最大的作用就是主角皇图霸业和伟大爱情的阻拦者。最后因爱生恨,撺掇父兄造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为了避免被炮灰,祝斯宁努力完成任务摆脱既定命运,因思路和重生回来的宗启颢思路南辕北辙,两人时常鸡同鸭讲,闹出一个个啼笑皆非的笑话。   本文轻松流畅,两位主角个性鲜明,互动温馨有趣,随着剧情的展开一步步解开前世两人之间的误会,感情水到渠成,配角亦各有特色,值得一看。 第1章   嘉景三年,皇帝宗启颢携新后祝斯宁于琼林苑宴请新科进士。   最是一年春好处,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柔软的春风拂过柳梢枝头,琼林苑卉木萋萋,宫人以鲜花绿叶造景,辅以奇石流水,入眼皆是春。   百官入席后,帝后在鼓乐声中缓步进场,遥遥坐于高座上。   见帝后安然落座,大太监姜伟这才高声宣布宴席开始。   祝斯宁目视前方,跟着宗启颢的步调走,在他说完话以后,同他一般举杯喝下众臣敬的酒,而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地等他们说完客套话,这才取筷开始吃东西。   春季的琼林宴菜品都用的当季食材,强调鲜嫩清爽,吃完配上刚刚开坛的淡酒,唇齿留香又不腻味。   祝斯宁吃得很满意。   这种场合,他就是个漂亮的装饰品,不说话走个过场就行。   宗启颢居高临下,扫了一圈百官后,视线定格在一位身着绯红状元服的年轻人身上。   注意到宗启颢的目光,祝斯宁忙打起精神,调整坐姿,端正表情。   ——终于来了。   剧情终于来了。   加班猝死以后,祝斯宁就发现自己穿越了。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一个在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生父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上面还有个嫡亲大哥。由于亲娘早逝,父兄对祝斯宁没有太大期望,对小儿子宠溺非常,所以哪怕祝斯宁学无所成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能,凭借父兄的权势,也能让礼部闭眼写出“龙章凤姿,雅正无邪,灵秀高华,特异脱俗”等夸赞的语句,让祝斯宁顺利地入宫做了皇后。   虽然有婚约这个名头,但宗启颢立祝斯宁为后主要还是为了挟制,等秦王世子二人远赴边境时,祝斯宁就是宗启颢的人质,是祝家忠君的具体体现。   摸着自己的良心说,祝斯宁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礼部写的那道封后旨意的。   因为他穿的是一本耽美文,还是里面的炮灰。   作为一个炮灰,他拥有一切与完美主角相反的特质,以及招惹主角不断作死最后将家族送上团灭道路的特殊技能。   萧逸明走的是小人物步步高升逆袭的自立自强主角路线,从一个贫穷小子开始,带领家人做生意积攒财富,同时努力读书科举入仕,金殿上御笔批为状元郎,成为宗启颢的得力臣子,君臣二人面对一次次危机,渐渐心意相通,最后由炮灰祝斯宁因爱生恨狂化发动祝家造反,主角二人同心协力,平掉叛乱大败外敌,以萧逸明封后为结局。   虽然祝斯宁在整本书中占据戏份颇多,但他是在拿到封后圣旨才恍然发觉自己穿到书中。彼时的萧逸明,已经完成了料理极品亲戚,走向发家致富的剧情。   而祝家为了完成婚约刚刚奉诏入京,对京城根本不熟,祝斯宁更不可能提前行动将主角先打死了事。   接到封后圣旨后,祝斯宁终于配备了穿越人士人手一个的系统——正直皇后系统。   【尊敬的用户您好,为了在风云诡谲的后宫中存活,避免被炮灰的命运,努力打出HE结局,本系统将尽一切所能引导用户,提高用户生存率,系统会根据用户的实际情况发布任务,帮助用户完成相关岗位工作,与主角携手努力建设富强民主和谐法治社会。】   前世是996劳心劳力猝死的社畜,好不容易能遇上这种包吃包住,工作弹性且无业绩考核的铁饭碗,祝斯宁自觉社畜混吃等死的终极梦想已经实现。   就目前而言,祝斯宁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作为一个直男,他对这等基佬剧也没有参演兴趣,只想安安生生吃瓜看戏。   看着阶下身长玉立的状元郎,再瞥一眼身边努力端正上身手里却不忘放下吃食的皇后,宗启颢点点头,不禁对萧逸明多加赞赏。   王朝地位最高的帝王对他青眼有加,萧逸明激动得耳根通红,连连谢恩。   咕咚咕咚喝完酒,祝斯宁默默感叹,果然基佬之间的荷尔蒙反应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哪怕一个眼神对望,哪怕两人来往几句都是客套话,他们仍然从中擦出火花,最后熊熊燃烧成爱的火焰。   就是可惜手里的酒不够冰。   宴上除了吟诗作对的雅事,还有曼妙的歌舞,舞女婀娜翩翩似流风回雪,丝竹袅袅,余音绕梁。一眼望去,就是一幅热热闹闹的皇家宴席图。   吃这种宴席,是相对轻松的,特别是和宗启颢同桌,桌上大半的东西基本都要落入祝斯宁的肚子。因为仪态需要,容易粘牙的菜,宗启颢是不会动的,而祝斯宁手上的筷子就没停过,宗启颢不吃以后,他还想着要不要贯彻光盘行动,节约粮食。   此时宴席已经到了末尾,群臣酒足饭饱,见天子不拘束,也三三两两地和旁边交好的官员说几句笑话,又有人提议击鼓传花,玩起飞花令来。   接下来就是萧逸明的表现时间,上首的帝后是不会参与的,祝斯宁筷子一转,换到酥脆的饭后点心上,权当爆米花吃。   现下,是主角受萧逸明与主角攻宗启颢的第二次见面,也是两人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先前殿试,萧逸明凭借一手好文章和清俊的相貌让宗启颢印象深刻,这次琼林宴,萧逸明又展现了他的急智,连连做了几首好诗,引得满堂喝彩,也让宗启颢的好感度疯狂飙升。   毕竟比起身边坐着的相貌偏向艳丽诗词文章一窍不通的废物美人祝斯宁,萧逸明更配得上封后用的那些词。   宗启颢笑着点头道:“萧卿才名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正是缺人之际,最需爱卿这样的人才。”   祝斯宁跟着颔首,微微抬手示意一旁的宫人添酒,摆出前世看电影的架势。   萧逸明在飞花令游戏中大出风头后,让宗启颢对他更加欣赏,将人叫到跟前来询问如何做出好诗写出好文章,让大家都学习一下。   萧逸明行了一礼,才道:“多谢陛下恩赏。微臣以为文章诗词,当出自真情实感,臣出身贫寒,白天要帮扶家中做工,晚上又要挑灯夜读,所思所写其实不过是平常生活中的小小细节罢了。皇天浩荡,陛下施政于民,微臣一家才能越过越好,微臣也能读书在此与陛下对答。能学有所成报答陛下,是微臣的荣幸。”   完美作答,每一句都踩到要点。   这彩虹屁祝斯宁给满分。   宗启颢果然被这一通彩虹屁吹得身心舒畅,叫来太监去库房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文具赐了下去。   按照剧情,琼林宴到这里宗启颢就要带着祝斯宁退场了,给萧逸明留下和同僚好好相处顺便完成打脸配角的时间。祝斯宁悄悄垂下手,整了整衣袖,就等着宗启颢一声令下准备走人。   “萧卿果真青年才俊,有卿如此朕心甚慰。来人,添酒,朕与梓童一起喝一杯。”   嗯?   祝斯宁怀疑自己听岔了。   不是应该宗启颢龙心大悦,亲手倒了杯酒与萧逸明喝一杯吗?然后两人在碰杯的过程中指尖相触,萧逸明受惊般匆匆饮下酒,还被呛了一下,弄得眼睛水润润的,引得宗启颢的心忽然不正常地跳了一下。   姜伟很快就取来红木托盘,躬身立于帝后面前。   宗启颢微笑看向祝斯宁:“梓童,请。”   “陛下先。”祝斯宁非常有礼貌。   宗启颢先拿了杯酒,不等祝斯宁碰到托盘上的另一杯酒,宗启颢就把手中的酒杯放入祝斯宁的手中,自己则用另一只手将剩下那杯酒拿走。   两人指尖短暂相触。祝斯宁握着酒杯,在众臣的注视的目光下,和宗启颢碰杯。   他微微低头,道:“谢陛下。”   宗启颢的声音只有祝斯宁能听见:“原本朕是不想带梓童来琼林宴的,因为朕前夜梦见琼林宴上有人往酒液中下了毒,朕喝的那杯酒,正好是梓童亲手送上的。”   “咳咳咳……”   祝斯宁猝不及防,囫囵咽下酒液。   “吓到梓童了?”宗启颢轻声笑笑,“朕也觉得这梦荒谬,所以还是带了梓童来参加酒席。至于梦中这杯酒,还是朕自己喝吧。”   他目光柔和深沉,好似汪洋深海,充满包容理解。   祝斯宁听到耳边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情谊,总是令人感动珍惜的。请用户在宗萧二人的感情萌芽刚开始时表忠心,喝下宗启颢手中的酒,消除他的疑虑。】   “不过一个毫无根据的梦而已。”宗启颢眼眸含笑,“梓童对我一片真心实意,我怎么可以辜负?”   看这架势,不管这杯酒有没有毒,宗启颢都喝定了。果然是明君,拥有世间一片美好的品质,对一个表面队友都十分照顾,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不会因为一个噩梦就草芥人命。   一把夺过宗启颢的酒杯,祝斯宁掷地有声道:“不,这杯酒还是臣来喝,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第2章   祝斯宁喝得很快,喝尽后,还将酒杯倒扣,以示喝完。   宗启颢笑道:“梓童真是好酒量。”   “陛下过奖了。”祝斯宁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只要宗启颢能相信他的忠心就行。   宗启颢接着道:“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梓童就不怕这是朕故意设计的?”   祝家手中的兵权就是悬在宗启颢头上的剑,不过既然祝家愿把祝斯宁送入后宫,就代表他们暂无反叛之意。宗启颢目光沉沉,其实他更多的是疑惑。   “那臣更要喝了,总不能让陛下出事,更何况陛下不是这种人。”祝斯宁毫不担心。   原书中,宗启颢杀叛臣驱外敌,肃清吏治开创盛世,除了是万人称颂的明君外,对萧逸明也是给予完全的信任,本人是理智又开明的性格,人品相当有保障。   离去时,祝斯宁回头望一眼萧逸明,既然酒疑似有毒,那被爱人亲手奉上这种一点都不甜的剧情就不该存在。   自觉理通逻辑的祝斯宁不再纠结。   “梓童?”前头的宗启颢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祝斯宁:“看见新科状元不仅相貌清俊,才华横溢,在同僚中也很受欢迎。”夸一下主角总是不出错的,说不定还能顺便刷下宗启颢的好感度。   这是祝斯宁偶然发现的隐藏任务,每次他夸完宗启颢以后,系统界面显示的进度条总是会多加一点。   祝斯宁的系统页面上两条进度条,一条紫色,代表祝斯宁的任务进度,目前已走到百分之十七。一条空白,之前一直都没有动过,在祝斯宁喝下酒后,整根进度条变成红色,且显示百分之九十九。   研究半天没弄懂这是什么意思以后,祝斯宁便放下了,反正他只要注意紫色进度条就是,那才是他性命的保障。   宗启颢伸出手来主动牵着祝斯宁:“琼林苑这边景致不错,梓童是第一次来,不如朕领你逛一逛。”   乌泱泱的一群宫人看着他们,宗启颢不急着回去,祝斯宁也不好直白说自己想提早回宫瘫着休息,跟着他领着一大批宫人在琼林苑转起来。   在宴上他光顾着看戏,不知不觉喝了不少,现下酒劲上来,祝斯宁就有些头昏脑涨,不过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觉得累的原因主要还是不常走路,一下子跟宗启颢徒步走了半天,双脚酸软,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梓童累了吧?我们找个地坐坐。”见祝斯宁走走停停,宗启颢挥退左右,带祝斯宁一拐,走入一个凉亭。   凉亭边上早就靠了一个人影。   绯红色的状元红袍令祝斯宁有些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是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了,原书中宗启颢散步着散步着然后就又遇到独自醒酒萧逸明了。   “萧卿居然也在这里,这可太巧了。”宗启颢率先出声,眼见萧逸明挣扎着动作,道,“既然喝多了酒,就不用行礼了。”   祝斯宁跟着点头,稍稍挪后几步,等萧逸明控制不住自己掉入宗启颢的怀中。   萧逸明强撑着精神,坚持躬身要行礼。   “朕已经说过不用了,”宗启颢一把按住人,温声道,“萧卿若是不适,朕可派人送你回去。”   萧逸明忙谢恩,拒绝说自己早有家人在外面等着。   祝斯宁原本眼睛还是看向别的地方,忽然就听宗启颢说:“既然如此,萧卿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可别迟到了才是。”   “还是要送的吧。”祝斯宁忍不住出声,他熟知剧情,知道宗启颢令人送萧逸明回去时又碰上了再来闹事的极品亲戚,听到下面的人回复,对萧逸明的印象更加深刻,从而更加关注他。   听到祝斯宁说话,宗启颢骤然转移目标,似笑非笑道:“梓童果然很喜欢萧卿呢,不过既然萧卿家里已经安排好,朕还是不必多此一举了。”   有道理,祝斯宁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萧逸明朗朗一笑,躬身谢道:“殿下宽厚,微臣感激不尽,在此谢过。”   “不必不必。”祝斯宁忙摆手,他也只是照着剧情提建议而已,“你要是不舒服,就再歇会,别急着走。”   萧逸明瞄了一眼宗启颢,皇帝垂着眼没应声,可脸色淡淡明摆着就是不欢迎的态度,倒是这个秦王二公子,没有传闻中的骄横目下无尘,还很亲切平易近人。   体力不支,未免御前失态,萧逸明不再多留,朝二人行了一礼就告退。   很快凉亭中就只剩祝斯宁和宗启颢两人。   没有走既定的剧情,祝斯宁便觉得无趣。偏偏宗启颢一直背着手目送萧逸明的身影远去,一看就是留恋不已,于是祝斯宁也不敢出声破坏这一场景,默默等宗启颢发泄完内心的情绪,自己独自琢磨晚上吃什么好。   因为读者要求,所以宗启颢是很少或者说根本不会来后宫同他们一干炮灰路人吃饭,特别是在前期,大都只说了几句话就走。而在祝斯宁入主后宫的第二天,之前管理后宫的陆贵妃就将库房账本钥匙全数移交,对着这些名目繁多的账本,祝斯宁大概翻了翻就不管了。   秦王把小儿子养成了一事无成的废物,临临才想起还有先皇在世时定下的婚约,前线战火纷飞,小儿子当然还是在后方享富贵的好。还有就是祝家确实也没人了,只有祝斯宁可以入宫,而宗启颢也为了牵制秦王,同意把这个废物美人收进宫养着。   秦王对这桩婚事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儿子是真的愿意,要不然他还真敢凭手上的兵权和宗启颢叫板。对于祝斯宁来说,同意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因为婚约,边关苦寒,不是光会打战就能活下去,还要靠后方的供给支持,而这些,全在宗启颢的一念之间。   只有他入宫,宗启颢才会放下一半戒心。   到目前为止,宗启颢对自己的后宫都没有过任何负距离的接触。祝斯宁知道宗启颢还是忌惮秦王的,在接到系统提示后,就自觉调整角色,走兄弟朋友上司下属路线,当好吉祥物即可。   两人都没有把做戏这个词说出口,却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的选择,而且效果还不错——   秦王相信小儿子在宫里过得还不错,放心地收拾好东西,即将赶赴边关。   对于晚饭吃什么好,祝斯宁有些犹豫不决。   中午吃的烧雏鸡,晚上再吃就不合适了。鱼昨天就吃过了,晚上还是要清淡些,不如就换成白蘑鱼面,可是鲜虾粉丝好像也不错……   “梓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白蘑鱼面和鲜虾粉丝哪种比较好吃?”祝斯宁顺口答完,才发现问话的是宗启颢。   在老板面前开小差还被抓到,祝斯宁干笑几声补救:“陛下觉得哪种比较好吃?要是有空,晚上可以一起吃。”   宗启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在一个地方没动。   看样子对方是没时间又不好意思拒绝,祝斯宁道:“如果陛下晚上忙,就不必过来了,国事要紧,晚饭臣一个人也能吃得完。”   宗启颢:“梓童吃得多吗?”   这个问题如果答是,有饭桶的嫌疑,如果答不是,有埋怨老板福利给不够连饭都不给吃饱的可能。   祝斯宁答得流利又自然:“不多不少,就刚好的份量。”   宗启颢微微点头,率先一步走出凉亭。   祝斯宁连忙跟在他后头一同回去。   临到分别时,宗启颢骤然道:“朕觉得鲜虾粉丝比较好吃,再加个酥皮蟹和梨藕汁就可。”   吃饭就吃饭,居然还点上了。   祝斯宁内心弹幕一片,面上还是答应:“好的,我让人准备了就等陛下来。”   宗启颢想了想,又对大太监姜伟道:“今晚就记皇后的份。”   这是侍寝的意思。   姜伟有些意外,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宗启颢对后宫有多冷淡,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   宗启颢继续道:“你就留下跟着皇后布置吧。”   “布置什么?”祝斯宁还在状况外。   宗启颢道:“今晚就在梓童那边歇着。”   祝斯宁:“陛下不必担心,我开饭早,不会吃到太晚要留宿。”   宗启颢像是没听到,自顾自道:“朕可能会晚些到,如果梓童饿了可以先吃,不必等朕。”   天子久不召人,连皇后一时也转不过来,眼见帝后两人说了半天都没说到一块去,姜伟忙对祝斯宁恭贺道:“殿下今晚要辛苦些了,陛下的寝具一会奴婢就安排人送至椒房殿,殿下若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奴婢。”   宗启颢悠悠问道:“梓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祝斯宁答应得爽快,非常理解宗启颢作为皇帝的矜持。不就是担心太晚路不好走,想要借宿嘛,绕那么大一圈。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又不是处对象,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不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他都抱有宽广的胸怀去容纳,秉持着不抛弃不歧视不恐惧的原则,以平等宽和的态度面对。 第3章   宗启颢要和祝斯宁一同用膳,还安排了大太监姜伟向来椒房殿这边做好恭迎圣驾的准备。   椒房殿上下就喜得跟过年似的。   祝斯宁空着手转了一圈,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是一副“殿下怎么可以在这里,快躺着好好休息”的表情。   宗启颢直到掌灯时分才到。   晚饭早已备好,二人落座后,宫人依次摆上桌。   弹舌爽滑的鲜虾粉丝,馅香皮脆的酥皮蟹,再加上清甜的梨藕汁解腻,祝斯宁吃得十分满足。穿越后跟着父兄在边境,难见海河鲜味,更别说这种费时费工的酥皮蟹,他是见都没见过。   御膳房上了八个酥皮蟹,宗启颢吃了两个就觉得腻味没再吃。   祝斯宁接连吃了四个,见宗启颢没有再动筷的意思,没好意思再吃下去,留两个在盘底。   “陛下不吃吗?”   宗启颢摇头:“你吃吧。”   “谢谢陛下。”祝斯宁眉开眼笑,手上筷子迅速夹起一个酥皮蟹,放入宗启颢碗里,“我们还是一人一个吧,这个吃太多也不好。”   好东西要分享,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要不然下次就没那么好吃了。   宗启颢没有立即动作,另一边的祝斯宁已经迅速将面粉做的蟹腿啃完,只留下满是裹着酥皮的蟹壳,揭开酥皮就是粉嫩肥甘的蟹粉。   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后吃才香。   祝斯宁小心地咬下一口酥皮,上面还带着一点蟹粉,鲜味在口中炸开,舌头都能掉下来。   宗启颢盯着自己碗里的酥皮蟹,筷子在酥皮上点了点,金黄的酥皮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些许碎片粘在筷尖。   一旁伺候的姜伟注意到刚才皇后是用自己的筷子夹菜给皇帝,俯身上前,刚想趁祝斯宁不注意撤下宗启颢的碗,就见宗启颢夹起一点一点吃了起来。   姜伟悄无声息退下,就当没看到。   饭毕,宗启颢占了书桌批奏折去了,祝斯宁不敢打扰对方,装模作样找了本大部头,靠在贵妃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没多久,宗启颢就听到一声沉重的重物落地声,循声望去,祝斯宁还保持着翻书的姿势,眼皮却已牢牢粘合在一起。   默然给宗启颢磨墨的宫人也没想到皇后连个样子都装不下去,嘴巴抿得紧紧的,肩膀却轻微耸动。   宗启颢淡淡瞥了她一眼,对方立即低眉顺眼躬身告退。   一转眼,殿内就只剩宗启颢和睡着的祝斯宁了。   与祝斯宁大婚后,这是宗启颢第二次踏足椒房殿。   可以看出,椒房殿的宫人对祝斯宁这位皇后并不反感,甚至还很喜欢,犯了错也不见慌张,从从容容行了一礼再走。   ——这和宗启颢前世时很不一样,萧逸明对这些宫人谈不上苛刻,却不喜欢他们随意乱来,而更遥远些的关于祝斯宁的记忆,宗启颢已经模糊记不清。   更多的是记得这人憋气憋到通红的眼睛,看着随时就要落泪却死死睁大眼睛,上牙牢牢地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说,就那么僵着脖子直直地看他,与他对峙。   那会儿他们关系已经很糟了,秦王因为频频抵御外敌声望极高,祝斯宁和他没有共同话题可说,亦不满他倚重萧逸明,两人坐在一块视线都不会交集,连表面功夫都维持不住。   殿内的摆设没有变化太多,不少贵重饰品甚至都收起来没有摆放,博古架上空的位置添了一些宗启颢没见过的小摆件,看着精巧,凑近一看就知道大多是木制品,不甚值钱。   传闻都说秦王二公子骄奢蛮横,吃的用的有一点不顺心就要大发雷霆,这回入宫当了皇后,只怕后宫再无一日安宁,整日斗法是少不了的。   然而前世,直至祝斯宁反叛出京,后宫其他嫔妃都没说过他半个不好。反而是萧逸明当了皇后以后,整个后宫才开始争斗不休。   宗启颢站在祝斯宁面前,迟疑地伸出手,点了点沉睡的人的脸颊。   软软的,温热的,还很有弹性。   看样子平日绝对没少吃。   宗启颢以往还真没注意到,他这个皇后胃口不是一般的好,到哪里都能吃得欢实,吃饱了还有闲心关注别人。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默默注视自己的吗?   指尖停在祝斯宁的唇角,见对方睡得深沉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宗启颢视线又转向别的地方,头发整齐地扎成一束自然垂落,露出光洁的额头,祝斯宁私下的装扮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凭心而论,他这个皇后是长得不差的,五官无一不精巧,只是和大众喜好的端庄清丽截然相反,不过幸好对方从小跟着父兄在边境那种粗犷的地方长大,从未想过要利用自己的相貌优势,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莫名的直爽,反而弱化了他的相貌带给人的冲击。   大婚当日,他喝多了酒,连合卺酒都是强撑着才咽下去。   合卺礼毕,宫人将酒盏一仰一覆置于床下,悄声退出,将空间留给帝后二人。   喝多后宗启颢意识便昏昏沉沉,入目皆是红色,脑中又有无数记忆翻涌,陡然一抬眼发现有个人无声走近,迅速一把将人推开。   “陛下喝水不?”   祝斯宁自己喝完水,看见宗启颢一直坐着不动,便顺手给他倒了一杯。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幸好及时护住水杯,才没有摔掉引来宫人查探。   周围烛火摇曳,宗启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满是惊疑。被他推开的少年就这么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捏着衣摆茫然无措。   瞥见被祝斯宁安稳放在地的杯子,宗启颢才稍稍醒过神来。   “祝斯宁——”   “嗯?陛下叫我?”   祝斯宁抬起头来。   为了表示喜庆,妆娘在他的眉尾眼周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嘴唇因为祝斯宁不肯,只匆匆在唇珠上点了一下,然而这会已经被他喝水晕开,化为一片水红。   这落在刚重生归来的宗启颢眼中,就是心机妆,完全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准备。   他缓步迈向祝斯宁,居高临下审视他:“朕还是第一次见皇后,那日秦王与世子回京,梓童是在后面的马车中,所以朕才没看到。真是可惜了,朕居然才意识到,原来皇后也是个……样貌不俗的明艳美人。”   “过奖了,”祝斯宁礼尚往来,“陛下也是英明神武,十分帅气。”   宗启颢犹豫要不要伸出手暂且做下表面功夫:“地上凉,皇后还是……”   下一瞬,祝斯宁终于整理好自己的衣摆站起,一手提衣摆,一手将地上的水杯捞起:“里面还有,陛下喝吧,不够我再给你倒。”   望着水杯里垫底的那点水,宗启颢面上神色不定,回头瞧见祝斯宁迫不及待地解下外衣,顿时连水也喝不下了。   “你做什么?”   “脱衣服啊。”祝斯宁皱起眉头,小声嘀咕,“这衣服怎么脱来着,这扣子怎么解不下来……”礼服很重,既然已经不再需要,祝斯宁就像不想再穿了,这样行动也不方便。   宗启颢重重放下水杯,问道:“你很着急?”   “是啊,这衣服……嘶……”   宗启颢眯着眼看了会,发现祝斯宁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在专心解衣看都不看他一下,他从后面走近祝斯宁,伸出手搭在他的腰上:“朕帮你。”   他几下就解开让祝斯宁的腰带,修长的手指很快转了方向,一路向上直到祝斯宁的脖颈处。   这个脖子修长优美,看起来很是柔弱,轻轻一掐就能断……   “咦,这个就不用了,我还是会的。”祝斯宁按住宗启颢的手,及时避开杀机。   祝斯宁脱下厚重的礼服后重新倒了杯水给宗启颢:“谢谢陛下,喝点热水。”   手上握着温热的水杯,宗启颢这才算是真正的意识到世上还有如此怪诞的事,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既然重来一回,他便不想再和对方有太多牵扯的,还拿出了国事做借口。   不想他话还没说尽,祝斯宁就理解道:“我知道陛下很忙的,没关系,你先忙,我先睡。”   宗启颢顿时愣在原地。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祝斯宁又问道:“陛下怕黑吗?”   “当然不怕,”那时宗启颢心下发笑,以后会造反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被他捏在手里,当下换了对策,“我就在旁边,烛火也不会灭,皇后且安心睡。”   然而急着会周公的祝斯宁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含糊道:“那就麻烦陛下等会睡的的时候把烛火都熄了吧,防火还是很重要的。”   他说完,翻了个身往里一让:“另一边给陛下,应该够了吧?”   宗启颢:“……够的。”   庄周梦蝶非虚妄,他重生了一遍,对方似乎也不像前世那般跋扈狂妄。   宗启颢忍不住捏了捏祝斯宁的脸,如果对方没有同他一般的奇遇,总不可能是其他人假冒的吧?   ========   祝斯宁隐约能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个巨大的阴影,压得他不能顺畅呼吸。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整个头都埋在被子里。   旁边睡着的就是宗启颢,祝斯宁睡在里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条过道,界限分明。   整个人都被捂出汗来,祝斯宁干脆掀了被子坐起来散热。   四周寂静无声,距离床边不远的角落还有一盏灯亮着,透过朦胧的纱帐氤氲成模糊的一团。   祝斯宁一时没了睡意,越过宗启颢下床找水喝。   被祝斯宁的动作惊醒,宗启颢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警觉地抓住祝斯宁的手腕,将一只脚踏在地的人反手拖回床上按住。   “你要干什么?” 第4章   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明君,宗启颢绝对是能文允武身手利落的人设。   没有一点点防备,祝斯宁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宗启颢反身压制。   祝斯宁小心地抬起手做投降状:“起来喝点水。”   宗启颢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会,松手放开:“去吧。”   春夜寒凉,殿内的炭炉并没有完全熄灭,火上还架了个水壶温着,里面的水随时都能喝。   祝斯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慢喝着,余光瞥见纱帐内宗启颢的身影一直坐着没再躺下去。   皇帝是个高危职业,有学者统计,历代皇帝的被杀率高达百分之三十,即使这是小说,主角注定长命百岁,祝斯宁对宗启颢的警惕也没有太多的不满。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总的来说,宗启颢还是个不错的皇帝。   毕竟对方还救过他。   大婚当晚,他先是被宗启颢推倒,好半天才找到正确的走路方法,不会因为踩到衣摆而摔倒,那时宗启颢就有扶他起来的意思,而后又不知道拉到哪一根带子,感觉腰腹越收越紧,大有把他勒死的趋势。   还是宗启颢及时伸出援手,才让他不用开局就以奇葩的姿势横死。   喝完水,祝斯宁又有了些许困意,撩开纱帐,宗启颢从床头取了本书正翻看。   “离天亮还早,陛下还是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宗启颢:“睡不着。”   祝斯宁越过他返回床位,还没来得盖上被子,闻言就说:“那要不要喝点热水?”   宗启颢沉默一下:“……只有水?”   没有牛奶,只好热水代替了,其他的祝斯宁也想不到:“喝完就能睡了,你要吗?我去给你倒。”   “……要。”   祝斯宁又从宗启颢身上越过去走下床,找了个新的杯子倒水拿回床边:“陛下喝完放床头就可以,白天宫人会收拾的。”   他递完水,却没有立即上床,反而走到角落处,取了火折子将其他灯盏点亮。   重新爬回床上,祝斯宁把被子整整齐齐的盖在自己身上,确定没有漏风的缝隙后才躺下。   周围明显亮了很多,宗启颢喉结动了动:“点灯做什么?我不看书了。”   祝斯宁含糊道:“就让它们亮着吧。”   “熄烛防火,亮这么多得有人看着才行。”宗启颢皱眉,宫人只在寝殿外值守,殿内易燃物不少,一旦走水,小小的火星很容易就酿成大火,如果不能及时察觉,里面的人是是非常危险的。   “还是亮着好……我怕黑。”祝斯宁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宗启颢没再说话,喝完水后轻轻地放下水杯。殿内光亮又安静。烛光透过朦胧柔软的纱帐,落在两人身上,画成淡灰色的剪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祝斯宁说中了,宗启颢喝完水之后困意就阵阵袭来,他却有一点点不想要那么快就睡去了。   =====   五更天,姜伟按时来到椒房殿外。   抬脚踹了下打盹的小太监,姜伟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灯火通明的寝殿:“里面的灯一直亮着?”   小太监抓抓脑袋:“昨晚姑姑们离开,灯是灭了,只留角落几盏照明用的,不过半夜里面有些声响,然后这些灯就亮了。”   姜伟疑惑:“是吗?”   宗启颢不是穷奢极欲的君主,皇后虽然各种传闻满城都是,但进了宫以后完全是按照份例来,还时常有剩,半夜亮这么多灯很不符合两人的风格。   小太监低头嘀咕:“里面没传召,我也不能进去看啊……”   姜伟狠狠瞪了他一眼,叫后边几个小太监把东西准备好,拂尘一扫,带着人轻手轻脚步入寝殿。   “陛下,五更了。”   姜伟轻声叫醒宗启颢:“该上早朝了。”   一夜好眠,宗启颢有些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转头看到隔壁的祝斯宁睡得毫无所觉。他侧睡压着一边脸,正好对着宗启颢。   天还是蒙蒙亮而他却要早起上朝,对比起可以睡到自然醒的祝斯宁,宗启颢不由有些郁闷。   姜伟迎上前来:“陛下……”   宗启颢示意姜伟噤声,带着一串宫人远离祝斯宁,洗漱完毕换上金龙衮服,又用了些简单的吃食垫下肚子。   抬头望一眼天色,宗启颢叫住姜伟:“先别摆仪仗。”   “陛下?”姜伟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眼见宗启颢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是落东西了吗?奴婢回去拿就好。”   他急急忙忙跟上去,宗启颢已经回到寝殿探进纱帐里。   一把掐住肉肉的脸颊,实现了惦念一晚的愿望,宗启颢满意地看到祝斯宁终于迷迷糊糊地转醒,心情大好:“梓童,朕要去上早朝了。”   “啊……”   祝斯宁傻愣愣地坐起来,目无焦点。   头发乱七八糟地垂落,眼睛实在睁不开,祝斯宁两道眉毛交叉在一起打架,勉强看清眼前人:“早安陛下,有事吗?”   果然捏着就是比按着还要舒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感颇好的脸颊肉,宗启颢笑意盈盈:“朕还有早朝,梓童再睡会吧。”   “好……”祝斯宁点头,不解对方特意把自己叫起来的意义,他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   “那……慢走不送?”   “好。”   宗启颢伸手替他整整头发,将人推进被子里,做完这些才走出纱帐。   “嗯?”宗启颢斜睨赶紧赶慢跟着进寝殿的姜伟。   身着金龙衮服的宗启颢瞳色浓黑,眉骨高,长眉似剑,鼻梁挺直,五官深邃立体,即使站立不动没有其他动作,帝王气概展露无遗。   在发现皇帝是返回调戏皇后以后,姜伟就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   他立即低下头:“奴婢瞎了。”   “算了。”   宗启颢喉咙里泄出一丝轻笑,率先走出寝殿。   祝斯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自然醒。   赖在床上望着床顶的龙凤精雕发了会呆,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每天睡到自然醒,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就是祝斯宁的古代皇后生活。   祝斯宁起来以后,其他宫人才陆续进来做每日的清洁工作。   看见几个宫人熄灭亮了一晚上的灯,添加灯油炭火,祝斯宁想了想,吩咐道:“以后陛下来过夜,灯就不必都熄了。”   大婚第二天,大殿的灯火一盏都没灭掉,熄了灯以后宗启颢也睡不扎实,这明摆着就是怕黑又不好意思说。   祝斯宁没有要后妃请安问候的规矩,其他嫔妃和他都是不冷不热地处着,唯有陆贵妃会按时过来汇报工作。   是的,汇报工作。   对于如何管理后宫,祝斯宁没有太多的想法,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陆贵妃既然有经验,那还是由她继续做个总经理,他只要最后确定没有问题签字即可。   知道祝斯宁的习惯,陆贵妃一般都是午后才来。   “这是上个月的库房进出记录,”陆贵妃将账本上交,“份例都是按以往的数额发放,不过清宁宫那边多要了一斤春茶,两包绣花针,三匹底布,十捆绣线,另外还说要做两个新的绣架。”   祝斯宁:“绣花喝茶,那挺好的,清宁宫那边要就给她们吧。”   清宁宫住了徐淑妃和王昭仪,这两人未进宫前就是好闺蜜,进宫后两人就一直住在一起,王昭仪的刺绣据说巧夺天工,是难得的珍品。   陆贵妃顿了顿,道:“十捆绣线里,包括一捆金线,两捆银线,这个……如果她们只是绣着玩,是不可以给的。”   祝斯宁:“你回头问她们喜欢什么颜色,换个就是了。”   “是。”陆贵妃领命。   “今日怎么觉得贵妃有些心不在焉的?是太忙所以累了吗?”   祝斯宁接过宫人送上来的茶点,往陆贵妃面前一推:“要不要试试,御膳房新出的点心,我吃着觉得有点甜,但是还挺好吃的,你们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   陆贵妃起身行礼:“谢殿下恩赏。”   “不用这么客气,一份点心而已。”祝斯宁摆摆手,自己另外拿了茶喝起来。   花厅是半露天式,祝斯宁和陆贵妃坐在另一边的檐下,正对面是好几个盛放鲜花的花坛。   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空气中洋洋洒洒地漂浮细小的尘埃,偶尔还有几只胆大的麻雀落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几步又迅速飞起。   这懒散又惬意的午后时光,就是祝斯宁梦想中的养老生活。   见陆贵妃谢过之后,就一直在吃点心,祝斯宁不禁有些牙疼,这个点心是真的甜,他自己吃了几块就受不了。   “茶也可以喝点,甜吃多了会腻的。”祝斯宁提醒道,“你要是喜欢的话,等会剩下的都带回去也可以。”   祝斯宁总觉得陆贵妃谨慎到过于拘谨了。   每次汇报完工作以后,连杯水也不敢多喝就走,现在他请吃点心,也是他说哪个好就对着哪个吃,都不知道换个口味。   他看着是个只会签字的霸道总裁,但其实也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真正的大魔王应该是董事长宗启颢才对。   宫人最多只会和祝斯宁说几个笑话,却不会想着能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祝斯宁一个人难免有些无聊。   大家好歹都是同事,偶尔开个茶话会打牌玩个梭-哈也行啊。   不会他可以教,保证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后宫嫔妃多数都是世家出身,仅有几个家中长辈官位不显,陆贵妃就是其中之一。父亲寒门出身,不过五品户部郎中,与其他嫔妃娘家相比毫不显眼,偏偏女儿得了宗启颢青眼,竟然一路晋封到贵妃。   后宫不过是宗启颢的摆设,大家都是占后宫编制不干活只为吃口饭的闲散人士,除了位份的级别体现,其他都是一样的,不过也许陆贵妃是处于管理者的原因,似乎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交好的嫔妃。   系统:【为丰富后宫生活,满足配角的精神文化需求,现需要用户发挥主观能动性,开发适合后宫嫔妃的娱乐活动,促进后妃之间的和谐交流,提高幸福感。】   居然是开放题型。   祝斯宁瞄了一眼对面喝茶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的陆贵妃,问道:“贵妃有兴趣开个茶话会吗?就是大家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玩游戏的那种。”   ——是时候搞一发团建促进后宫嫔妃的感情交流建设和谐后宫了。 第5章   “殿下要办茶话会?”   陆贵妃有些惊讶,帝后大婚第二天一早,后宫众妃齐齐前往椒房殿请安时,上座就只有祝斯宁一个。   那时大家就知道,这又是宗启颢新放到后宫的花瓶了。   而祝斯宁看起来对这个也不甚在意,大概说了几句话,让后妃不必每日请安问候,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有什么需要先找贵妃,贵妃解决不了再找他就是。   皇帝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后宫,没有所谓的宠爱可以争抢,升职的途径基本就断了,整个后宫也就变得和平安宁了不少,大家都是按照年资一点一点熬上来。   一开始的起点则是各自的家世,之后都是一视同仁。   只除了陆贵妃。   陆贵妃这样的家世和其他嫔妃相比可以算得上是寒酸,进了宫以后,本以为还会被皇帝遗忘到角落,不曾想一路青云直上坐上后宫二把手的位置。   新后入宫后,对她也很是倚重信任——虽然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对这些俗务不精通的原因。   位份这种东西,最能体现的就是待遇福利,陆贵妃的超高速升职让其他嫔妃感到不满,偏偏又抓不到她和宗启颢的私下交易,原以为传闻中跋扈飞扬的秦王二公子会针对陆贵妃,给平静的后宫上演一些热闹的戏份,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想管事,把事情一甩自己坐在一边泡茶赏花,每日优哉游哉。   宫外其他人不清楚,只能看到位份高低带来的差别,每逢探亲日,陆贵妃都是家长用来教育女儿的典范。再加上管理与被管理者之间的矛盾,理所当然的,陆贵妃仇恨是拉得稳稳的。   陆贵妃:“臣妾觉得……这个可能有点难。”   祝斯宁不管事,和后妃们不熟,她却是后妃们的第一仇恨对象,特别是每逢年岁佳节,一封问候的家书辗转送至后宫时。   这种非工作的必要性友谊集会,她肯定是请不来人的,祝斯宁找错人了。   “好像是有点。”祝斯宁叹气,这种开放性题型,打着拓展和创新的旗号,其实就是在为难答题人。   默默喝完茶,点心也没得吃了后,陆贵妃才道:“殿下自己发帖邀请,不一定请不来人。”   见祝斯宁若有所思的模样,陆贵妃又毛遂自荐:“殿下若是担心如何操持,臣妾可以来。”   这样急上司之所急的下属简直不要太贴心,祝斯宁盘算了一下,如今后宫人员说多不多,大家凑一凑,正好能打两桌麻将,唯一的问题是……他不会打麻将。   果然还是要玩梭-哈斗地主!   祝斯宁摩拳擦掌,首先向陆贵妃派发安利:“贵妃有没有兴趣了解新的益智类游戏?紧张刺激玩法多样,有还要看运气,很好玩的!”   “是……是什么?”陆贵妃很忐忑,“好学吗?”   说实话,对于祝斯宁建议的这个茶话会,她始终存有疑虑,京城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有的流行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而皇宫更是代表了一种品位,能入这里面贵人的眼可不容易。   祝斯宁在边疆长大,这在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后妃眼里,就是个不毛之地,恐怕没什么好玩的东西。   “当然好学,我们整个秦-王府都会。”   祝斯宁兴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扑克:“我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就经常玩,每个接触过的都说简单易上手。”   他以前就在秦-王府推广过,可惜扑克这游戏很容易走上赌博这歪路,他大哥怕军中染上这种不良风气,下令严禁在外流传。   这导致祝斯宁打遍秦-王府无敌手,孤独求败实在寂寞。   =========   早朝后,宗启颢还要叫上几个臣子回御书房继续开小会,商讨完问题再拟旨审批。   之后,就要批复全国各地送上来的奏折,几乎一整天宗启颢都是坐着的,午饭都是草草吃了了事。   纵然有前世的记忆,却也不是每个小事都能记得,待到日头西移,姜伟小声劝他出去走走,才起身活动下。   姜伟:“椒房殿那边传来消息,陆贵妃和殿下坐了一个下午还没走。”   祝斯宁是个男子,宗启颢不想换个帽子颜色,总归要让人注意些。   “一个下午?”宗启颢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找到相关记忆,“他们在做什么知道吗?”   姜伟摇头,祝斯宁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转,所以宗启颢留在椒房殿那边的人不多。只是祝斯宁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动弹,又与其他后妃不亲近,查探难度不大而已。   宗启颢踱步绕了一圈,感觉手脚没那么僵硬了,才悠悠道:“祝斯宁没那个心,少妄加猜测。”   也就是姜伟是从小伺候在跟前了才能这样胆大,要是其他人宗启颢早就把人丢出去了。   宗启颢抬手拿起最后一本奏折,这上面的内容和前世一模一样,重来一次,他能预知后果,可以避免多余的损耗,迅速拿出解决方法。   除了他特意改变做了和上一世不同的选择,很多事情都和前世一般照旧发生,也就是说,祝斯宁会和前世一样,和他的后妃之间没有其他关系,最后会爱上他。   批完奏折,姜伟照旧要上前替他整理后发往内阁。   “这本先留下,不要发。”宗启颢压住最后一本奏折,“摆驾椒房殿……不要通传。”   姜伟心领神会,马上叫下面的人做好准备。   帝王出行,是要先清道以及通知目的地的负责人早早做好接驾的准备。   如果没有通传,等宗启颢到达椒房殿时看到的,很可能是……   祝斯宁和陆贵妃从下午战至天黑,正杀得难解难分,连晚饭都顾不上安排。   一个下午两人接连换了好几种玩法,一开始祝斯宁还能凭借经验轻松压制陆贵妃,等到陆贵妃多玩几次摸清楚玩法后,局面就不是轻松的一边倒了。   没有通传,值守在椒房殿的宫人陡然一看到宗启颢到来皆慌神——里头祝斯宁玩到上头,仪态全无,没有往日跟着宗启颢一起出席公众场合的正经。   姜伟眼疾手快拦住椒房殿的人,问明白祝斯宁在哪里后,就跟着宗启颢往花厅走。   “对八。”陆贵妃抽下一对牌,然后抽出其中一张牌翻转,和祝斯宁交换。   两人交换完以后,祝斯宁迅速洗牌,让陆贵妃猜不到刚才那张被交换的牌放到哪里。   对面的陆贵妃同样如此。   桌面的另一边压着不知花色的六张牌,祝斯宁和陆贵妃要通过交换,凑出对子出牌,看谁的牌先出完。   这种游戏很考验玩家的推理能力和策略方法,这种游戏对祝斯宁来说,被压的牌越多他的胜率就会越大。   “对八。”祝斯宁抽出最后一对八,交换完牌后将手上的扑克合拢,笑嘻嘻道,“我现在只剩下八张牌了。”   用刚才交换的牌凑出一个对子来,陆贵妃手里还剩下十二张牌。   交换纸牌后,祝斯宁手上就只剩下六张牌了,陆贵妃握着手里的牌,迟迟不能下决定该换哪张。   发觉旁边突然无声无息多了个人影,还是宗启颢后,陆贵妃顿时更加紧张。   祝斯宁倒是神色如常打了个招呼:“陛下怎么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这边什么都没准备,我这边也没结束。”   宗启颢:“不必,你们继续,我看着就好。”   居然只是几张纸牌耗了一个下午?   宗启颢没看懂玩法,就只好在一边默默坐着喝茶观看。   涂了蔻丹的手指点在扑克牌上,陆贵妃心跳加速——不仅仅是因为游戏带来的紧张感,还有祝斯宁面对宗启颢仿佛聊家常的态度。   不是说……帝后只是表面夫妻吗?   陆贵妃握紧手里的牌,努力集中精神,不管如何,先把祝斯宁赢了再说!   再一次交换后,祝斯宁在选择不出牌。   陆贵妃果断把之前交换来的,已经成功凑成对子的牌再次拆出来交换。   宗启颢作为一个观众,自然能看清,陆贵妃交换给祝斯宁的那张牌正好帮他凑足了对子。   现在的祝斯宁手上全是对子!   注意到宗启颢的眼神,祝斯宁将纸牌展开成折扇挡住下半张脸,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宗启颢:“……”   他微微偏转过头,陆贵妃在祝斯宁选择不出牌后断定他已经没有对子,果然信心大增。   等陆贵妃出完牌后,祝斯宁将手上的牌列成对子全数丢出。   所有的对子里,其中就有一张刚才陆贵妃拆出来的花色。   “输了。”陆贵妃放下手里的牌,将那六张被压住的牌翻过来展开,“太难了这个,居然又被殿下给骗了。”   “多玩几次就好了,我很看好你啊,很有天赋,第一次就能玩到六张牌。”祝斯宁将所有的扑克牌收好,开始洗牌。   祝斯宁洗牌一般都用鸽尾洗牌法。分出两边之后拨牌交叉互叠,交叠完毕后两手托起纸牌,弯成拱形放松手指归拢好。   干净雪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牌上灵活动作,配合清爽的噼啪声,整套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赏心悦目。   等到最后一张牌落下,祝斯宁将一只手移开,所有的纸牌都整整齐齐置于掌中。   宗启颢难以移开目光,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时间不早了,祝斯宁收好扑克牌,瞧见陆贵妃还有些怔愣的模样,安慰道:“按理来说,应该是输家洗牌的,不过你今天是第一次,就还是我洗来得快些,以后再输,我可就不洗了。”   “哦……好,谢谢殿下。”   陆贵妃恍然回过神来,这个下午祝斯宁一直用这个洗牌手法,但是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干脆又漂亮。   祝斯宁:“今晚不如就留下来吃吧,厨房那边应该备好了。”玩了这么久,还一直赢,再让陆贵妃空着肚子回去就太不厚道了。   他看向不请自来的宗启颢:“陛下是有什么事吗?”   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陆贵妃,宗启颢温和笑道:“看样子梓童今晚已经有客人了,没有朕的份了。”   祝斯宁:“肯定有的,陛下要吃什么可以说。”反正你才是老板,御膳房肯定给你做。   “梓童准备什么,朕就吃什么。”   祝斯宁应了一声,暗自腹诽,说得好像之前点菜的不是你一样……   不过也许是因为在美女面前要注意形象的原因,给人落下龟毛的印象就不好了,祝斯宁礼貌请示客人的意见:“贵妃想吃什么直接说,我们都不挑的。”   宗启颢淡淡一笑,一副任由祝斯宁安排的模样。   陆贵妃:“臣妾也……都可以。”   “都不挑吗?就没有什么想吃的吗?”祝斯宁有点头大,随便这个词哪里都适用,但也是最难安排的。   宗启颢:“梓童喜欢吃什么就要什么,朕都可以。”   陆贵妃跟着点头:“都听殿下的。”   既然都没意见,祝斯宁要了几个自己喜欢又大众口味的菜,总共三个人,其实也吃不了多少,就是陆贵妃明显和宗启颢不熟,祝斯宁培养了一下午的同事情谊被宗启颢一吓,又消失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宗启颢和祝斯宁还能正常说话,陆贵妃则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吃完饭以后便急急忙忙告退,才刚有个开头的茶话会方案就此搁置。   饭后,祝斯宁习惯性查看系统界面,紫色果然进度条毫无动静。不过,那条先前显示百分之九十九的红色进度条有了变化,变成百分之九十八。   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祝斯宁没有完成其他任务,这进度条应该不会有变化才是。红色进度条很容易联想到血条,看到血条减少,很容易让祝斯宁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然而系统没有配备客服,只有在发任务的时候才会响一下,没有人为他解决疑惑。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希望不是什么死亡倒计时……   宗启颢对扑克牌饶有兴趣,取了扑克牌一张一张翻看。   “这个纸牌要怎么玩?”   祝斯宁被红色血条搞得心神不宁,心不在焉道:“陛下刚学的话,可以先玩点简单的认熟花色。”   算二十四点就是不需要认花色的玩法。   抽出四张牌混合计算,谁先算出二十四谁就赢。   这种玩法祝斯宁早就玩腻了,牌面一出瞄一眼就能迅速算出,不过考虑到宗启颢是刚入门,没敢太打击人,基本上都会等他一下,见他实在没想到才会出解法。   相让几局后宗启颢就看出来了。   “梓童玩这个好快啊,朕总是要慢一些,老是让梓童等我。”   “这个玩熟了抓到规律就快了,”祝斯宁兴致不是很高,“这个没有特别复杂的算法,数字也不大。”   宗启颢给不出答案,祝斯宁解开后又重新洗牌。   洗完牌后,祝斯宁随手做几个剪刀切,而后单手将第一张牌翻转。   宗启颢摸摸鼻子:“要不然我们换个,花色朕基本都认全了,梓童和贵妃玩的那个看起来就不用计算。”   十,三,八,七。   祝斯宁已经翻出四张牌来。   一时想不出解法,宗启颢边和祝斯宁闲扯边快速运算:“梓童和贵妃玩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夫妻牌。”   “夫……夫妻牌?”   “嗯。”   祝斯宁伸手就要将牌收起来。   据祝斯宁描述,陆贵妃学得很快,二十四点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摸清,进阶到夫妻牌且一个下午就能压六张牌……这个玩法难且耐玩不说,还是这么暧昧的名字……   宗启颢连忙按住纸牌:“等下,这个我会!先别收!”   祝斯宁:“……”   急得都忘记自称了,想到宗启颢偶尔很在意面子的小毛病,祝斯宁道:“我们还是换个吧,除了夫妻牌还有别的玩法……”   宗启颢坚持:“就要这个,算出来就换夫妻牌!”   祝斯宁:“……”   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换了。 第6章   宗启颢坚持要算出二十四点再收牌,他冥思苦想的时候,祝斯宁百无聊赖,只好在一旁练起许久不玩的花切。   先来个完美洗牌试下手感,几个旋转切之后再接个多段切。纸牌旋转分裂,一眨眼祝斯宁就拼出一个立体方形。   几张纸片接连变换,低头思索的宗启颢看不到,旁边侍立的宫人眼睛都瞪圆了。   宗启颢余光瞥见祝斯宁那边似乎有纸牌飞舞,心中烦躁自己迟迟找不到答案,又疑心眼花,抬眼时祝斯宁正好将手上的牌一转,所有的纸牌随手指动作在他手中恍若炸开,依次旋成一个圆扇。   祝斯宁正感慨自己的手活还是如此熟练优秀,猝不及防就和宗启颢的视线对上,手上的牌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咳咳咳……”祝斯宁轻咳几声,为掩去尴尬先发制人,“陛下算出来了?”   宗启颢更尴尬:“……没有。”   祝斯宁赶紧把桌面上的四张牌收起来:“没事,算不出来就别算了。”   站在一边的姜伟全程看完祝斯宁的个人秀,祝斯宁的牌一落地,他立刻示意一个小太监上前捡牌。   祝斯宁企图转移话题:“其实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早点休息吧,陛下明天还要上朝的吧。”   宗启颢:“明天不上朝。”   几张纸牌都能玩出花来,对于何时上朝何时休沐却两眼一抹黑,这更加证实了秦王二公子是货真价实的不学无术。   祝斯宁硬着头皮继续搭话:“那还有国事要处理吧,陛下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宗启颢:“奏折已经批完了。”   “……”   祝斯宁选择死亡。   宗启颢原本还想着如何糊弄过去,没想到祝斯宁比他还要不自在。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宗启颢打破沉默:“梓童似乎很希望朕不要来椒房殿,是觉得不自在吗?”   “没有……就是……感觉陛下不应该这么闲的,这样太奇怪了。”   宗启颢这样的人,应该整日忙于国事,闲了就和萧逸明谈恋爱才是。   “哪里奇怪?”宗启颢盯着桌面上的扑克牌,慢吞吞道,“我们是夫妻。”   “有道理。”   被宗启颢一提醒,祝斯宁才想起来他是为了将来能活命,和皇帝发展兄弟情谊而来的。   宗启颢问道:“梓童刚刚那个花样,贵妃也会吗?”   “不会,她见都没见过。”   这么酷炫骚气的花切,当然是撩妹必备的手段,然而祝斯宁身处皇宫,智商正常,哪怕宗启颢将后宫当摆设,他也不会想不开去撩他的后妃。   绿云罩顶,宗启颢要是不把他撕了,面子往哪儿搁啊。   “梓童一个人,是不是觉得很没趣?”宗启颢忆起前世,温声道,“以后朕会多来椒房殿陪你的。”   不玩扑克,适合祝斯宁又适合宗启颢的娱乐活动其实相当有限。   琴棋书画中,祝斯宁只会四分之一,其他一窍不通,一是没这个天分,二是他穿过来后,没这个培养环境。秦-王府驻扎边境,打仗才是活命的本事,没有闲心风花雪月,因此遇到好看的书画琴曲,祝斯宁十分词穷,夸奖词汇翻来覆去只有那几个,显得很没文化。   出身秦-王府,祝斯宁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跑两步就要大喘气,更不要说纵马弯弓这样尽显男儿本色的豪情-事,和他大哥秦王世子仿佛不是亲兄弟,一点都没有将门虎子的风范,   ——按照古代的评判标准,祝斯宁确实是个一无所成的废物。   不玩扑克,两人摆了棋盘,再配上一壶清茶,倒也算是悠然清闲。   直到姜伟小声提醒两人时间,宗启颢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棋盘:“梓童的棋艺其实很好,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过瘾了。”   天下共主,就算身边人毫无所长又如何,他又不是养不起。祝斯宁这样就很好,前世那位……   宗启颢嘲讽一笑,他是万人称颂的明君,就算没有萧逸明,他也是,绝不会因为一个臣子而改变。   “还好吧,就很一般的水平。”都是现代兴趣班培养出来的,之后穿来古代又补习了一下,祝斯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宗启颢一直没能玩尽兴,恐怕还是因为身份问题。   和皇帝下棋,也是一门技术。   今天虽然没能和陆贵妃顺利发展出同事爱,任务进度没有进展,但和宗启颢的关系似乎拉近了很多。   祝斯宁拿出一本小册子,写上日期大概记录一下。   按照剧情发展,现在的萧逸明应该是当上翰林院的修撰,很得宗启颢看重了。   “梓童还没好吗?”不远处传来宗启颢的催促声。   “就来。”祝斯宁收好日记本,快步跑回寝殿。   宗启颢已经换好明黄里衣,手上拿了灯罩将寝殿里的烛火一个一个罩上。   灯太多太亮也不好,还有烟气,加上灯罩就好多了。   “陛下怎么做这个,小心烫到。”祝斯宁嘱咐他小心,“让宫人来就好了。”   “无妨,就几盏灯而已。”   宗启颢亲自调整的,都是靠近床边的那几盏。确定外边不能透过烛光看清里头的人影后,宗启颢才收手。   他不见得有多喜欢祝斯宁,可是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至少祝斯宁是喜欢他的。   宗启颢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会,想明白以后翻个身,瞧见旁边的祝斯宁也睁着眼。   “怎么还不睡?”因为躺着说话,宗启颢的声音低了很多。   “睡不着。”祝斯宁实话实说,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以前没注意,没想到宗启颢的声音还怪好听的,难怪那些女孩子对低音炮那么着迷。   宗启颢随口问道:“那要不要做点什么?”   “做什么?讲故事吗?”   听着像哄小孩一样。宗启颢憋笑:“可以不讲故事。”   祝斯宁想了想,抬手探进床头的多宝阁,从里面摸出一副扑克来。   宗启颢一看就笑了:“这里怎么也有这个?”   “之前随手放的,还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还在。”   祝斯宁洗好牌:“我给陛下变个戏法吧。”   宗启颢也来了兴致:“这个要怎么玩?”   “很简单,陛下从中抽出两张牌来,我来猜其中一张的花色。”   等宗启颢抽出两张牌后,祝斯宁将这两张牌翻过来放到背后:“我左右手现在各有一张,陛下可以选择其中一张看一下。”   摸不清祝斯宁在玩什么把戏,宗启颢随便选一个:“左手。”   祝斯宁拿出左手的牌给宗启颢看了下:“那我现在要猜的是右手了。”   他刚要把左手收回去,宗启颢忽然道:“你别动。”   “嗯?有什么问题吗?”祝斯宁八风不动,保持微笑。   “朕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祝斯宁直觉不妙,刚要收回左手就被宗启颢按住。   “喂喂喂,哪有你这样的,变戏法的还要不要吃饭了!”祝斯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规矩的观众,迅速后退躲着宗启颢。   然而床就这么大,更何况祝斯宁就没有武力值这种属性,宗启颢很快就压住扑腾的祝斯宁,将他手上的扑克牌拿出来,果然背面贴着另一张牌。   “皇后哪里需要靠这个吃饭,再说你这个……也太简单了。”   “那是因为距离太近了,陛下居然还耍赖,干扰我!”祝斯宁辩解,“其他的我也会啊,这不是要提前准备么。”   一事无成沉迷棋牌游戏就算了,居然还学起戏法来。   难道真是因为秦-王府养不起了只好送到宫里来?   宗启颢有些好笑,秦王粗中有细,这么多年就没留过一个把柄,秦王世子仪表堂堂,英武飒爽,一入京就成了京中女郎的梦中情郎,两人是怎么养出祝斯宁这个小儿子的?   魔术被揭穿,祝斯宁也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将扑克牌收好顺手又开始洗牌。   看到祝斯宁行云流水的动作,宗启颢笑着摇头:“你这哪里学来的?秦王就不管?”   祝斯宁:“我哥管的,不过他从来都不让我在人前玩这个,要玩只能找他玩。”   “接下来这个是我刚才想做没做的。”祝斯宁将纸牌分成两半,“我很久没做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要是牌掉了,你可不能笑。”   宗启颢一口答应。   祝斯宁将牌分拨交叠调整好后,抬起下巴示意宗启颢:“看好了!”   手上的牌轻轻一晃,缓缓打开成扇。   “这招就叫做开花。”   能够成功祝斯宁还是很满意的,将纸牌花往前一递:“呐,花花送你。”   未免宗启颢一接手就散开,祝斯宁掰着他的手指教他握紧:“对,小心点,会散的。”   触感是与自己相同的温热,不同的是这个人是陌路人,现在,他眨着黑亮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做了朵花送给自己。   宗启颢一时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祝斯宁的发顶就在他的鼻下,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眼睫,一点挺翘的鼻尖,嫣红的唇珠。   宗启颢喉咙艰涩,说出的话含糊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朕从未想过,还有与梓童这样相处的时候。”   “好了!”将花送出,祝斯宁就觉得任务完成了,抬起头来看他,“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虽然是不务正业的技能,但好歹也算是有心了,好感度应该是蹭蹭地往上涨吧?   祝斯宁的目光饱含期待。   面对祝斯宁火热的眼神,宗启颢忽然有些心虚:“没什么……差不多该睡了吧。”   闹了一通,祝斯宁感觉困意来袭,收拾好被子躺进去:“睡觉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宗启颢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听见旁边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后,才睁开眼去看对方。   祝斯宁睡觉相当规矩,将自己封印在被子里以后,基本能维持一个姿势不变化。   他盯着祝斯宁看了一会,思绪忽然又想起那个有着膈应名称的游戏。   十,三,八,七……   这几个数是算不出二十四的吧?   ——难怪祝斯宁急着要收起来!   宗启颢睡不着了。 第7章   有了红血条的警醒后,祝斯宁决定尽快把后宫团建办下来。   春光明媚,正是皇宫内著名景点御花园的最佳游玩时间。秉持打破隔阂,增强沟通的宗旨,建立互相信任,更为和谐的后宫环境,第一届后宫茶话会就此展开。   祝斯宁给每一位嫔妃都发了请帖,请她们安排好其他活动,尽量过来参加。   进宫许久没有动静的皇后一搞就搞个大的,其他嫔妃未免心里嘀咕,祝斯宁一进宫陆贵妃就摆出不争不抢的态度,反而得到对方的倚重,现在这一出,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   祝斯宁大概能理解陆贵妃为什么能升职得如此之快,因为整个后宫,恐怕就只有陆贵妃对数字比较敏感,能严格控制各项支出。虽然宗启颢不参与后宫活动,但他还是要抓总的方向,如果后宫有与他的皇图霸业有任何违和,他绝对不会手软。   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群臣替宗启颢担忧子嗣,要求后宫扩招的时候了。   扩招是不可能扩招的,宗启颢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因此到时候萧逸明就会非常贴心地替宗启颢出主意,示意他可以从后宫支出下手,以此拒绝选秀。   作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宗启颢的愿景当然是繁荣富强,万国来朝,一个用做摆设的后宫可以没用,但不能坏事,不能花费太多影响到其他方面的财政支出。   虽然萧逸明只是提了一下,但宗启颢却对这件事上了心,而原身对经济事务不熟悉,也不想单纯为了这个得罪嫔妃后面代表的世家,所以对于宗启颢所说的后宫花销过大感到不满。   ——后宫没有出过差池,而自己就是秦王二公子,父兄上战场他比任何人还要担心,如果后宫的花销真的过大,影响到前线,他不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削减。   这是原身和宗启颢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很快就要走到关键剧情,到时候会是萧逸明的高光时刻,原身等后面会发现这件事与萧逸明有关,对他产生了不满嫉恨。   这次御花园茶话会,具体如何操持祝斯宁还是交给陆贵妃来。   一大早,陆贵妃就到椒房殿找祝斯宁了。   她到的时候,祝斯宁已经起床,正要准备吃早饭。   “贵妃好早,吃早饭了吗?”祝斯宁打了个招呼,“要不要再吃点?”   “谢殿下,臣妾已经吃过了。”   她明明端坐着没动,祝斯宁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安。   “陛下不在,你不用那么紧张,”祝斯宁缓声道,“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也很高兴你愿意帮我。”   陆贵妃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不敢不敢,能帮上殿下是臣妾的荣幸。”   这样单方面的吹捧很难继续将对话聊下去啊……   祝斯宁吃完早饭,和陆贵妃一同前往御花园。   身为领导的好处,大概就是只要发号令即可,下面自有一干人操办。   原本按照祝斯宁的想法,一起吃饭还是火锅或者烧烤热热闹闹的比较适合,但考虑到嫔妃们从小到大都过得讲究,个别可能还有洁癖,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过,随请帖送过去的,还有一份菜单,可以让各宫嫔妃点自己喜欢的菜,尽量让每个人都吃得满意开心。   吃过饭后,祝斯宁强行分配座位:“现在开始交换位置,除了左右两边的人不能选,其他人你们都可以自由组合坐下。”   狼人杀对新手不太友好,本土化难度较高,还是来个简单版的天黑请闭眼。   “听起来也没什么难的,能好玩吗?”这是出身世家的王昭仪,一开始祝斯宁请帖发过去她还端着架子没答应来,后来发现其他人都愿意去,就她没有,最后只好借口陪同住在一起的徐淑妃来参加。   徐淑妃是她的闺中密友,一双杏眼水汪汪,娇小玲珑,纤弱似杨柳,风一吹就倒。   不过比起脾气冲说话呛人的王昭仪绝对要好说话很多。   徐淑妃弯弯杏眼,笑着说:“臣妾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不好玩我们接着打麻将也是一样的,不过殿下一看就是老手,你加入哪方都不公平,不如你来做大理寺卿。”   第一局的杀手是王昭仪和陆贵妃。   两人中间正好隔着一个人,看到是陆贵妃后,王昭仪翻了个白眼。   因为不能出声,两人无法一起商量,陆贵妃没动作,表示听王昭仪的意见。王昭仪指向两人中间的人。   陆贵妃摇头,指向徐淑妃。   眼看两人僵持不下,祝斯宁不得不提醒:“请注意时间,快点做决定。剩下的也不许睁眼!”   最后两人一同指了年纪最小的刘美人。   “我居然就这么死了?”刘美人完全无法相信,她丝毫没有头绪,转了一圈后,选择王昭仪。   面对刘美人的指认,王昭仪面露不屑,甚至连辩解都不想:“她眼神就没好过,穿针都穿不进去的人,能看出什么来?”   可以,这地图炮很强。   祝斯宁可以确定,坐在这里的人除了徐淑妃和王昭仪,其他人别说穿针,绣几针都会扎到自己的手。   刘美人被杀以后,就到边上同祝斯宁坐在一起,待第二轮闭眼,看到杀手居然是陆贵妃和王昭仪联手时,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不过看到她们为了杀谁而无声对峙,又憋不住想笑。   祝斯宁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等两人做决定。   两轮过后,陆贵妃被投出局。   之后,徐淑妃突然指认王昭仪,并且详细说明了理由:“贵妃在的时候,你们每一轮杀人都要考虑很久。”王昭仪的火爆脾气,导致她和陆贵妃是矛盾积压最深的。   王昭仪被投出局,杀手失败,陆贵妃冷冷道:“我早说了,该杀掉徐淑妃,就你不肯。”   王昭仪抬着下巴说话:“那是不可能的,你玩不起就不要玩。”   坐在祝斯宁身边的刘美人暗中学王昭仪的动作,朝祝斯宁挤眉弄眼。   刘美人家里的生意比他们家做官的大人名头还要响亮,虽然位份低工资少,但靠着家里补贴,还真没怵过谁。她和祝斯宁咬耳朵:“每次打马吊,淑妃姐姐都给昭仪姐姐喂牌,害我老是输钱。不过我真没想到淑妃姐姐居然会怀疑昭仪姐姐。”   看来就算没有宗启颢这个大猪蹄子在,平日后宫嫔妃也因为打麻将积了不少恩怨。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一脸娇憨可人的大眼萌妹刘美人,家中会因为和萧逸明是竞争对手,而被积压破产,导致她在后期成为后宫嫔妃结盟链接的重要人物。而看着淡然柔弱的徐淑妃,祖父是国子监祭酒,会因为和萧逸明辩论后力竭身亡,使得她黑化。   在原书后期的宫斗线中,徐淑妃稳坐钓鱼台,是隐藏最深的人物,连陆贵妃都甘愿听她差遣行事。   任务没有限制时间,但如果不完成就会卡在这里,祝斯宁一直有在留意萧逸明的剧情进度,他得赶在宗启颢和萧逸明心意相通前完成进度条。   眼见话题渐偏,祝斯宁只好赶快进入下一个流程。   总的来说,今天的团建活动还算是成功的,只不过大概是王昭仪还记恨陆贵妃第一轮杀人选了徐淑妃的原因,疯狂针对她。   如果不幸和陆贵妃组队,会因为意见相左毫无默契等原因输掉,如果和陆贵妃做对手,则是疯狂发动攻击,包括但不局限于嘴炮攻击,最后因为缺少大局观而拖了队友后腿输掉。   临到结束时,基本上所有的嫔妃肉眼可见关系都亲近了很多,只有王昭仪最后还不忘和祝斯宁告状:“之前臣妾申领了一捆金线和两捆银线,内库明明不紧张,贵妃却迟迟不肯批给我,还让我挑了别的颜色代替。”   祝斯宁道:“是我批的,金银线本就不多,如果不是必要的,就不给了。”   “内库的金银线一直都是够的,突然不够,肯定是贵妃不会筹划,我拿一点怎么了?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王昭仪举贤不避亲,“殿下要不要考虑下我们莺莺,也是算账的一把好手。”   王昭仪黑起人来毫不含糊:“如果只有陆贵妃一个人,没有人监督,很容易出现贪污的。”   ……王昭仪是专门送人头的猪队友没错。   低调不愿暴露的徐淑妃往前盈盈一拜:“昭仪过誉了,妾身才疏学浅,担不起此等重任。”   王昭仪被徐淑妃安抚下来,恨恨地瞪了陆贵妃一眼,就此作罢。   祝斯宁:“不知道王昭仪这次要绣什么,这次金银线虽然不能给,但给你换的,都是西南那边进贡上来的,我看着颜色鲜亮好看,却一直放着没人用,感觉太可惜了。”   书画俱佳的卢婕妤闻言点头道:“西南那边出产的花木果实,用来作画当染料最好不过,不过好像种的人少,所以没有太多人知道。”   “是吗?”王昭仪将信将疑,“那臣妾回去便试试看,若是好看,以后换颜色也无妨。”   与此同时,之前被宗启颢压住的那封奏折,终于送到翰林院起草诏书。   萧逸明的座师磨墨舔笔,摇头叹息:“西南旱情严峻,饿殍遍野,听说还有人活活晒死干死,这已经是第三次开库赈济了,若是还不能见到成效,户部那边也拿不出钱粮来了。”   替老师做整理的萧逸明垂眼不语,若有所思。 第8章   开春之后,西南久旱不雨,国库接连拨款救助,却杯水车薪,成效始终不大。   面对各方的责问,户部尚书干脆撂了袖子,连声指责吏部官员考核,选用的官员都是庸才废物,那么多救济的钱粮投进去,一个水花都没见着。   除此之外,六部其他部门也被殃及池鱼,一个个都只会开口要钱说是要办大事,等到真出了事的时候,却一点用都没有。   宗启颢在龙椅上端正坐着,心神却不在下面乱成一锅的朝堂上。   下面的臣子一个个义愤填膺,一脸正气,可背地里,还在划拉各自的小算盘。   解决办法当然有,不过却要等天时,现在也只能尽量减缓损失。   宗启颢兀自发了会呆,陡然想起似乎有好几天没见到组祝斯宁了。发觉那四个数字算不出二十四点的第二天,宗启颢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椒房殿。   祝斯宁没有明说,可宗启颢一时之间还是难以直面这个真相。   户部尚书挨个开炮,一个也不会放过:“眼下西南旱灾还不知要再拨多少,秦王殿下这边的兵马也是一个个张着嘴等着喂,各位当国库自己会生金吗?去岁赋税本就不多……”   点到自己的名,秦王祝广迈步出列:“大人这话说得本王像讨债鬼一样,本王也是为国戍守边疆,护卫都城百姓,哪里做错了?”   目的没有错,只是达到目的的过程要钱太多了。   户部抓襟见肘,急得户部官员的发际线齐齐往后退。   说了半天也没结果,而高座在龙椅上的皇帝也对他们这种互相推诿的态度不甚满意,失去倾听的兴趣。   宗启颢的目光在朝上逡巡了一圈,落在文官末尾的一名年轻官员身上。   察觉到宗启颢在看他,萧逸明激动又兴奋,深吸一口气后出列:“微臣以为,如今四边安定无战事,不必花费过多供养,当务之急还是民生救济。西南旱灾影响甚广,而除了旱,更有蝗灾,泉源绝流,草木皆尽,饥殍数不胜数,若一地百姓因此他乡,影响的不仅仅是一代。”   宗启颢颔首表示赞许。   萧逸明若是无才,前世不可能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祝广斜睨萧逸明:“这位大人的意思是军费削了不给了?”   萧逸明道:“当然不是不给,是给少些。除了军费,还有其他方面也可酌情削减,毕竟西南那边……”   这话实在太过天真了,不管兵马动不动,都是要花钱养着的。精养和粗放的兵打起仗可是两个样子,现在不肯多出钱,只怕以后命都保不住。   对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读书人,祝广懒得多说,懂的自然懂,他不必同一个小官多费口舌。   秦王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自己,萧逸明微微低下头,心中苦笑,状元是风光没错,可一次科举就有一个出来,秦王恐怕连他姓什么都记不住。   向前一礼,萧逸明提气沉声道:“国库危急,微臣愿献上微薄之力,将家财捐献国库,以赈济西南。”   此话一出,满朝震惊。   这新科状元郎莫不是疯了吧,国库再急,都没有掏臣子家底的说法,就像之前萧逸明说的,赈灾的钱不够花,从别处削减些来填补就是。再不然就是加赋税,总是有办法的。   宗启颢拒绝:“朕知萧卿一片真心,然而哪怕萧卿将家底都填上,对国库来说,仍旧杯水车薪。”   现在的萧逸明是有些钱,但和世家大族相比,还是不够。   不给萧逸明多一次发言的机会,宗启颢直接宣布散朝。   宗启颢到椒房殿的时候,祝斯宁还没起床。   “皇后还在睡?”听到宫人的禀报,宗启颢放下茶碗,径直前往寝殿。   祝斯宁是没有起床,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在睡,只是不想那么快起来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而已。   宗启颢还没撩开纱帐,祝斯宁就听到声音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   “大清早的,陛下有何事?”   祝斯宁睡觉时喜欢穿宽松些的衣物,睡觉的时候动作不多,因此早上起来一般都不会太乱。睡醒之后,他不急着起来,在床上磨磨蹭蹭,原本就松散的衣袍就被拉开不少,这会儿一探头,松松垮垮的衣襟被他一扯,往下滑落,一边的肩头完□□露出来,挺直细瘦的锁骨优美又脆弱,锁骨窝深陷,仿佛一按就断,偏偏他整个人是笑着的,眼眸晶亮带光,红润的唇角扬起,像是洋溢着阳光。   宗启颢脚步一停,他陡然发现祝斯宁每次看到他都是问这个问题。   “没有事就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祝斯宁从床上爬起来,将乱糟糟的头发全部放下,重新挽一个绑起来。   迅速洗漱完毕后,祝斯宁邀请宗启颢一起吃早餐:“陛下要不要一起吃一点?臣让他们多准备一些。”   宗启颢不置可否,只是跟着祝斯宁走。   行吧。   祝斯宁不再多问,默认宗启颢已经开口答应,与他坐下来一同吃早餐。   因为起得晚,为午饭留肚子,祝斯宁不会吃太多,反而是宗启颢早朝前只吃点垫肚子后,脑力高速运转,热量急速消耗,到这会肚内空空,已经饿得不行。   桌上大半东西都落入了宗启颢口中。   吃完以后,祝斯宁以往是找点玩具打发时间,或是看些奇异志怪小说消磨时间,不过现在宗启颢在这里,他也不好晾着客人一个人找乐子。   宗启颢来找祝斯宁其实也是一时兴起,等见到人以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对于如何与祝斯宁相处,还是拿捏不准。   很明显,祝斯宁对于对于那些风雅之事一窍不通,经济政务漠不关心,和从小就学这些,本职工作就是干这个的宗启颢聊不到一块去。   两人対座,更多的是相顾无言。   幸好没过多久,就有宫人通报,王昭仪等一干嫔妃求见。   考虑到后宫嫔妃和宗启颢不熟,相见彼此都不自在,祝斯宁好心提议:“陛下要不要回避一下?”   “回避?”宗启颢怀疑自己听岔了。   团建结束后,王昭仪就说自己要准备新的作品,到时候请大家点评一下这新绣线是好还是不好。   当时祝斯宁就觉得,这搞不好就是王昭仪联合其他嫔妃变着法欺凌陆贵妃,于是说自己也想看,请大家一起到椒房殿来玩。   刺绣这种细致活在祝斯宁的印象里应该是要做很久的,没想到王昭仪动作这么快。   宗启颢问了宫人几句,反问祝斯宁:“梓童对这些有兴趣?”   祝斯宁:“……”   大兄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在施展暴雨梨花针这上面比较有天赋,不过限定对象是自己。   宗启颢眼底划过一道笑意:“一起看看吧,很久以前朕就听说王家女儿绣工无人能及,却一直无缘见识。”   谒见皇后,没想到还会附赠一个皇帝。   一进门就看到宗启颢坐在祝斯宁旁边,似乎还是有说有笑的模样,除了陆贵妃,其他嫔妃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好了陛下对后宫不理不睬呢?   除了王昭仪,卢婕妤还准备了一幅画来,赵充容带了琴,还有其他人也准备了其他才艺。   “这是……要干什么?”宗启颢也震惊于一众嫔妃的大包小包。   祝斯宁在御花园开茶话会他是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太无聊了所以找点事做,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宗启颢一出声,确定了这个是真的皇帝,兴冲冲准备要大出风头,顺便打压陆贵妃的王昭仪顿时萎了。今天这出是她组织的,近乎是架着陆贵妃将人拖过来,抢了她的位置,一定要走在前面第一个拜见祝斯宁。   祝斯宁镇定面对一众嫔妃,嘴唇微动,小声吐槽:“……大概是第二届群众自发性后宫茶话会吧。”   如果宗启颢不在,可能还要混合撕X宫斗等剧情。   感谢宗启颢,平息了一场未起的风波。   祝斯宁说的话宗启颢只隐约捕抓到几个字眼,余光瞥到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再看底下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却打排头的王昭仪,多少能猜出几分缘故。   宗启颢心情很好:“还要朕回避吗?”   祝斯宁开始憋词:“相逢就是缘,不如陛下多坐会,好不容易歇歇,一起看看书画刺绣,放松一下?”   宗启颢抬手拿起一盏茶,掩住上扬的嘴角:“好。”   帝后就在上座等着她们,偏偏王昭仪临时怯场,徐淑妃藏拙,陆贵妃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维持场面。   先行礼,而后说明来意,邀请帝后一同赏鉴,即使她是非自愿来的,也不会出言给王昭仪挖坑。   宗启颢满意地点点头。   陆清妍能越级做上贵妃,就是因为她老实死板,虽然是有些蠢笨,不过一个后宫管理,也够用了。   王昭仪哑了,陆贵妃扫了一圈,点了卢婕妤献画。   卢婕妤领命上前,摊开画作:“先前听殿下说,西南那边进贡的颜料都没用过,臣妾就借了些来,研磨出来的颜色果然鲜亮。”   卢婕妤画的是御花园一景,笔触细腻,颜料浓淡相宜,写意传神。   宗启颢关注点却是另一个:“西南的颜料?内务府还有采购这个”   前世,萧逸明在此次旱灾中收了一个手下,那人感恩他在旱灾中将家产捐献,告诉他西南有不少特殊的植物,种植简单易活,可以用来做颜料。后来萧逸明前往西南救灾巡查,征集流民种植收获后提取卖往各地,既成就了萧逸明的政绩,也使得萧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祝斯宁解释道:“内库放了好些,臣瞧着放久不能用也是浪费,就都发下去给各宫用了。”   宗启颢沉吟片刻,忽然站起大步迈出,使得一众嫔妃惊疑不定。   “不要慌,陛下只是……”祝斯宁刚说完,就见宗启颢又绕回来了。   “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祝斯宁紧急拐弯:“坐太久了,对脊椎不好。” 第9章   宗启颢是后宫最熟悉的陌生人,谁见了他都不自在。祝斯宁原以为宗启颢是觉得烦了要走人,这才出声安抚众妃。   宗启颢突然转向,祝斯宁相当镇定,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关心道:“陛下国事繁忙,还且注意身体。”   如果不是祝斯宁,宗启颢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前世宗启颢就对萧逸明做生意的本事和好运气惊叹不已,朝堂上捐钱赢得名声,本该周转困难,没想到还能凭借着西南颜料又重新将商业版图扩大,名利双收。   身为天下之主,宗启颢还不至于为了一点颜料出手去抢,让他心惊的是萧逸明那些生意网,链接起来就是庞然大物。   现在距离萧逸明救下那个得力下属还早,离西南第一场春雨的却很近。宗启颢要尽快令西南等地种植新作物,鼓励商贾前往西南收购原料,使西南尽快恢复生产。   宗启颢才走两步才记起还没和祝斯宁道别,这才折返,却未想过各宫嫔妃会对他的动作惊疑不定。   也就祝斯宁才会着急忙慌地替他解释了。   “多谢梓童关心。”宗启颢笑着看向祝斯宁,“朕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只好失约了。”   “没事没事,陛下你忙去吧。”   祝斯宁非常理解。   宗启颢郑重道:“朕要好好谢谢梓童,真的是帮了大忙。”   宗启颢一走,后宫众人觉得椒房殿都开阔了好几倍,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垂下眼,陆贵妃平静地扫了其他妃子一眼,语调平板地宣布继续。   纵然对帝后关系有所疑虑,不过看祝斯宁依旧如常,对她们的作品赞不绝口,还分发赏赐,没过多久,气氛又活跃起来。   欣赏完众妃的文艺汇演,祝斯宁又请她们吃顿饭,直至日暮才把人送出椒房殿。   陆贵妃帮忙给祝斯宁善后,指挥宫人收拾清扫,祝斯宁只要坐着喝茶就好。   祝斯宁:“老是麻烦贵妃给我帮忙,你才是客,哪有我坐着的道理。”   陆贵妃除了串场做主持人,还帮着祝斯宁招待众妃,忙了一天。   祝斯宁很不好意思地请陆贵妃坐下:“我觉得她们都做得挺好的,不用老是盯着。”   陆贵妃喝口茶,道:“殿下宅心仁厚,见到偷奸耍滑的宫人也想着体谅给他们偷会懒,久了只怕他们眼里就没殿下了。”   祝斯宁本就不直接管事,对于后宫其他人来说存在感极低,要是宗启颢再忽视他,难免会被宫人轻视。   “陆贵妃真的好贴心,”祝斯宁再给陆贵妃续茶,学那些宫人的口气,笑着道谢,“贵妃娘娘辛苦了。”   “咳咳咳……”陆贵妃被呛得面颊通红,忙提袖掩面,“殿下说的什么话,这本是臣妾的份内之事。”   两人又坐了一会,祝斯宁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陆贵妃对他的态度没有原先那么拘谨,偶尔的几句玩笑话也能红着脸接下去。   ……不过,任务还是没有完成。   茶话会确实使后妃们亲近了许多,然而还是不够。   萧逸明那句无心之言已经说出来,宗启颢此行大概就是来质问他的,还好自己有所准备,力证自己与传言还是有差距的,也有勤俭节约的一面!   祝斯宁放缓语调抒情道:“我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嫁给一个男人。”   陆贵妃一怔,祝斯宁出身秦-王府,在边境长大,想来看到的更多是大漠孤烟,弯弓射雕,纵然基于天赋学无所成,可也不会想着依附另一个男人。   她能想到这些,却不能说出来,只好讷讷低头不语。   祝斯宁继续道:“这些由不得我选择,即使我从未学过操持理事,入了宫坐上这个位置后,不求有功,但我至少不能出错。”   毕竟一出错,除了要把小命搭上不说,还要连累家里人。   陆贵妃坚定道:“妾身定当尽全力辅佐殿下,还请殿下放心。”   有这句话就够了,祝斯宁道:“前朝后宫向来一体,皇家事便是天下事,陛下迟迟没有子嗣,前朝难免人心浮动。我是男子,无法为陛下生育,这些都无所谓,但是你们……”   祝斯宁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陆贵妃已经明白祝斯宁的意思。   “这事不怪你们,陛下不会受人挟制,没有人能逼迫他。只是陛下无子,我又是个男子,难免会有谏言再开选秀充实后宫。然而后宫是什么情形,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祝斯宁道,“我想着,再开选秀,无非也是选诸位的姐姐妹妹。”   “殿下的意思是……”陆贵妃心中隐隐有猜测。   “聪明!”祝斯宁夸了一声,“这坑里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一个好姑娘再也出不去。”   “殿下……”陆贵妃眼眶通红,起身就要行大礼。   “别别别,你起来。”祝斯宁忙把她拉起来,“别这样,那么多人看着呢。”   纵然距离选秀剧情还有一段时间,也不妨碍祝斯宁先把这个名头拉出来用一用。   “今天我看了大家做的东西,都很好看,要是只放在宫里,来来去去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能见识到,”祝斯宁说,“不如这样,我开下宫门,给大家行个方便,你们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各家,也算是解了思家之情。”   以往只有年岁时节,宫门才会打开,各宫嫔妃也可与家人联络,但也只能送封家书,物品流通的管控向来严格。如今祝斯宁要在这个时候开宫门,还允许送东西……   陆贵妃眼睫扑闪,一点点往上抬去偷瞄祝斯宁。   祝斯宁始终微笑:“这些东西你也知道,谈不上价值千金,用料更是轻廉,都是西南那边的……这些是大家的心意,如果能送到父母家,也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至于通知各宫如何准备,如果是贵妃去做,我会比较放心。”   祝斯宁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陆贵妃睁大眼睛,听见自己震如擂鼓的心跳。   皇后不鸣则已,一干就是大事,宫中夹带私物极为不易,如果被抓到定然是要上上下下抄查一番,可是,如果是上位者默许甚至大开方便之门,那就不一样了。   陆贵妃低声道:“陛下……”   “这些你无需忧心,陛下暂时还需要我好好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坐着。”祝斯宁向陆贵妃保证,出了事,他担着就是。   如何避免家中其他姐妹踏入这座金牢笼,当然是要好好筹划,借着这次送东西出宫,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只是人情都让她赚了,未免太不公平了。   陆贵妃:“殿下在各宫都有威望,她们定然肯听你的,妾身人微言轻,还是算了……”   “怎么会呢?谁敢这样想?”祝斯宁朝她眨眼,调侃道,“你可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宫除了我,你就是最大的那个,还握有实权,比我这个皇后还威风。”   “这……”陆贵妃哑口无言。   “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   祝斯宁一锤定音,将陆贵妃送出宫门。   陆贵妃办事就是妥帖,几日后,随着宫门打开,祝斯宁清晰地看见紫色进度条再进一步,直接走到百分之二十。   三个进度点。   关于任务完成程度如何评判,祝斯宁有研究过,每一项任务给的点都不太一样,一般的行为动作,系统非常小气,只会给一个,但是这种发挥空间比较大的任务,如果能勾连到后面的剧情,或是给予主角其他方面的协助,评级会是最高的,上限是五个。   五个看起来不多,然而在经历过折腾好几天才算完成大婚任务,且系统只给一个进度点的祝斯宁来说,简直是大赚。   祝斯宁猜到宗启颢会因此放弃原书中指责他的剧情,没想到宗启颢还会想到这些植物在固水土方面的作用,在西南大力推广。而此时,随着后宫嫔妃送出去的东西,那些来自西南的原料也被达官贵人注意,开始风靡京城。   系统:【检测到任务新进展,评级升为完美,进度增加两个百分点。】   祝斯宁午睡醒来,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间或喝着一杯茶,听着陆贵妃的汇报,默默感叹——   果然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有助于生产的促进。   陆贵妃汇报完毕,没有再急着走,而是主动留下来,陪祝斯宁拉扯一些新奇见闻故事,两人还玩了会牌。   “完了,我觉得我这把要输。”祝斯宁拿起新交换的纸牌,又是一张凑不齐对子的废牌。   眼看自己手上的牌越来越少,而祝斯宁每次交换思考时间随之慢慢增加,陆贵妃很是得意:“殿下都赢了那么多次,偶尔也该让我赢一次了。”   祝斯宁哼哼几声,就是不认命:“我是不会输的,压一两张牌输给你就算了,那是太容易太好推算,压的牌一多,难度高,我就没输过。”   宗启颢进来时,只听了个话尾。祝斯宁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只想着输赢,可对面的陆贵妃依旧言笑晏晏,没有任何恼怒。   “梓童——”宗启颢突然出声。   听到宗启颢的声音,陆贵妃蓦然一惊,手上的牌也拿不住了,散落一地。   祝斯宁深感遗憾:“唉,牌都让我看见了,这样就不能玩了。”还以为这一局会有趣一点,赢得艰难一些呢。   “没关系,这局就算是梓童赢了吧。”宗启颢说着,看向慌忙行礼的陆贵妃,目光沉沉,“毕竟是贵妃先失礼的。” 第10章   掉了一下牌就算输未免太过严苛。   祝斯宁忙安抚道:“这局不算数,可以算平局,我们重新开始就是,还有陛下也可以加入。”   陆贵妃:“三个人也能玩?”   “人多才好玩,”祝斯宁摩拳擦掌,邀请宗启颢,“陛下也来吧?”   宗启颢有些犹豫,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只有祝斯宁和他一起玩。   ——这游戏名真是太糟心了。   见宗启颢迟迟不答应,连带陆贵妃也不敢大声喘气,祝斯宁忙道:“要不然我们玩别的也行。”   有些时候宗启颢会放不下面子,具体表现为沉默不语装深沉,打死也不开口。毕竟他之前连二十四点都算不出,有可能由此产生了心理阴影。   宗启颢:“就玩这个。”   萌新总是要照顾一下,祝斯宁主动提出把难度减小。   勉强玩了两局后,陆贵妃便主动告退。   祝斯宁没有挽留,她在宗启颢面前怎么都放不开,祝斯宁受她影响,自己都觉得特别压抑。   感觉之前的悠然一下子就消失了,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干劲。   陆贵妃走了,宗启颢还意犹未尽,不想就此结束。   已经玩了一下午的祝斯宁兴致缺缺:“还是算了,老是玩这个也不好。”   宗启颢可是明君,要是就这么玩物丧志了,他可承担不起责任。   “这样……”宗启颢唇角笑意收敛几分,没有继续再提起这个,而是随祝斯宁走入殿内。   “前几天,皇后开了宫门给后宫众妃寄送些东西出去。”宗启颢故意停了停,就见祝斯宁倏地偏过头来看他。   祝斯宁才不会主动开口,而是摆出聆听的姿态,等着宗启颢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都送了东西出去,怎么就梓童没有?”   “不知道要送什么,”祝斯宁如实道,“府里什么都不缺。”   祝家回京时,宗启颢就命内务帮忙修整秦-王府,以示恩典。现在里面差哪个物件,宗启颢只怕比祝斯宁还要清楚。   宗启颢当然没忘记祝斯宁除了玩乐其他一概不会,缓声问道:“朕之前说过,要给梓童一个奖励。梓童觉得,出宫回秦-王府如何?入宫这么久,梓童都没回去过。”   “回去?现在吗?”祝斯宁有些惊讶,随即道,“可是,离大军出发的日子也不远了,等到那时臣定然是要去送行的,不是就能看见阿爹和大哥了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每次出宫都不容易,要经过层层检查。就差这么几天,折腾这一趟太麻烦了。   “……”宗启颢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半晌道,“再多看望一次秦王和世子不好吗?”   当然是好的,只是那么多眼睛都在盯着他,祝斯宁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其实也没什么,以前阿爹出城迎战,或是大哥带兵巡边,经常十天半个月没有见到。”   这些祝斯宁早已习惯,祝家父子三人感情很好,就算长时间不见面不说话,也不会有影响。   接到封后圣旨的时候,祝广还郑重其事地问了祝斯宁的意见,最后送嫁恨不得把整座王府都搬空,还是祝斯宁给拦下。   除了一些自己没事打发时间的东西,祝斯宁没有带其他东西入宫。   宗启颢:“梓童……以前经常一个人吗?”   秦王妃早逝,秦王世子祝修永自小跟随在父亲身边学习,那么小儿子呢?   宗启颢以往只是听说秦王二公子骄奢无能,父兄甚是宠溺放任,也曾在金殿上见过祝修永的仪貌,确实当得世子。还有过暗笑祝广也有失算过,将小儿子养成这副模样,迟早要给他惹祸。   ——前世也确实如此,祝斯宁最后反叛出宫,与他对战。   如今再回溯一遍,宗启颢有种错过的遗憾感。   “当然不是一个人,秦-王府上下人口很多的,厨子马夫,丫鬟小子,一大堆人都在。”   宗启颢哭笑不得:“朕不是这个意思。”   就像祝斯宁玩纸牌只会找陆贵妃一样,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和祝斯宁坐在同一高度的位置上一起玩乐?就算是陆贵妃,看见宗启颢都要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得不对。   “能回去当然很好了。”祝斯宁无所谓,宗启颢愿不愿意带他出这一趟宫都好,反正也不差这一次,等他完成任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说是这么说,宗启颢最终还是找了一天空闲的日子,带祝斯宁一起出宫。   “西南大旱,所有的钱款都暂时拨去那边,大军的粮草筹备还差些,要再多等些时日。”宗启颢道,“左右无事,出宫一天也不耽误。”   京中的秦-王府是祝家回京前才翻修过,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新漆的大门味道还未散尽,看门的护卫手持枪戬,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   没有大张旗鼓地清道使用帝后仪仗出行,却已一早就派人通知。   一发现门口来了一队陌生的车队,护卫立即上前验证身份。   “臣先下去吧。”马车一停下来,祝斯宁就坐不住了,和宗启颢打了声招呼就跳下马车。   “二公子!”   一看见熟悉的面孔,门口的护卫就笑开。   “大家很久不见了,我又回来了。”祝斯宁让出一个身位,让后边的宗启颢下来。   护卫这才想起他们的二公子已经晋升为皇后,这次还是和皇帝一起回来的。   抬手制止要行礼的护卫,宗启颢与祝斯宁一同迈入秦-王府。   祝修永一早就就在大厅等着了,远远瞧见祝斯宁带着宗启颢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同他介绍,不由笑开:“怎么还是一团孩气?这些还要你介绍?”   他恭恭敬敬朝宗启颢一礼,而后引人到高座上坐下。   祝斯宁顺势坐在祝修永旁边,解释道:“陛下是第一次来,还是介绍一下的好。”   祝修永笑着对宗启颢道:“阿宁性子顽劣,都被我们骄纵坏了,还请陛下多多包容。”   祝广的军务还没处理完,还没从兵部衙门回来,招待就由祝修永负责。   他对宗启颢十分客气,聊的话题也十分无聊,除了数落祝斯宁,就是在给宗启颢道歉,祝斯宁完全插不上嘴的,只好乖乖地低下头,做出听话的样子。   宗启颢笑道:“世子说笑了,梓童性格敦厚,极好相处,朕很喜欢。”   祝修永瞟了一眼祝斯宁,挑眉道:“陛下可别维护他,回头这小子能把皇宫翻个个儿来。阿宁以前在府里,可是出了名的能闹腾,逗猫惹狗什么都做,就是不做正事。”   祝斯宁点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对,祝修永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他一句好话!   “哥!”祝斯宁喊了一声,“你怎么不夸下我呢?我又不是只会惹麻烦。”   祝修永赏给祝斯宁一个栗子:“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祝斯宁没话说了。   宗启颢和祝修永聊完家常,转过说起边境兵防。瞄见祝斯宁已经无聊地打起瞌睡来,宗启颢不由放轻声音,另一边祝修永转过头来,干脆伸手弹了祝斯宁一下:“起来,怎么回事呢,大白天的就打瞌睡,还是在陛下面前。”   宗启颢:“梓童不通这些,许是……”   不等他说完,祝修永就将祝斯宁打发走:“要睡也该回房间睡才是,父亲还没回来,你先回房休息,等会叫你。”   “好。”祝斯宁一口答应,和二人告别。   祝斯宁一走,宗启颢就敛起半分笑意,祝修永看着彬彬有礼,可所作所为都在故意隔开他和祝斯宁,显然是把他当外人看。   看来,在大舅哥眼里,祝斯宁依旧是弟弟,宗启颢依旧是皇帝。   宗启颢莫名有些烦躁。   =======   虽然在京里住的时间不长,不过回了秦-王府,祝斯宁也觉得放松了很多。   他的房间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没有变化,实际上,整个房间和边境的秦-王府格局装饰是一样的,这让祝斯宁有种恍惚感,好像自己还是在边城,整日优哉游哉,不用想明天。   “公子!”以前负责祝斯宁房间的丫鬟看见祝斯宁,又惊又喜,激动得语无伦次,“不是,是殿下!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宫里过得不好吗?有好好吃饭吗?”   “有,我有好好吃饭的。”祝斯宁一一回答,“回来得是有点突然,我是和陛下一起回来的。我在宫里过得很好,每天都没有你们叫我早起,整天就是玩,吃得也好,御厨做饭特别香!”   几个丫鬟将他上下打量几遍,终于松口气。   “我就说,咱们公子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的。”   “确实是吃得不错,我说怎么脸都圆了一圈,真的是胖了,果然不是错觉……”   “我就说了,公子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好,咱们就是瞎操心。”   “……让各位姐姐担心了,”祝斯宁憋着口气,“那什么,以后心里话说一半就好,说多容易伤感情。”   几个丫鬟笑作一团。   祝斯宁一回来,原本冷清的院落忽然就热闹起来,这里就算主人不在也一直有收拾维持整洁。   祝斯宁在床上滚了一圈,一回头就瞥见几个丫鬟正忙着收拾东西,还不时跑过来问他。   “收拾这些做什么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殿下现在是皇后了,出宫不易,这些殿下常玩常用的多带些进去。”   祝斯宁:“不用这么麻烦,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又得收拾。”等任务完成,就没他什么事了,到时候又是大包小包的,太麻烦了。   “回来?”丫鬟们不解。   祝斯宁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祝修永领着宗启颢进来,他一转过头,正好和宗启颢对上。 第11章   “陛下!”   祝斯宁热情地在窗边朝宗启颢招手:“这里!”   宗启颢颔首,朝祝斯宁快步走来:“梓童……”   祝斯宁往另一个方向指:“门在那边。”   宗启颢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跟在宗启颢后面的祝修永肩膀轻微抖动,努力憋笑,赶在宗启颢发觉前告辞。   “陛下怎么会想着过来?”祝斯宁带着宗启颢转了一圈,“大哥没带陛下去书房吗?那边兵书什么的比较多,陛下应该会喜欢。”   宗启颢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来:“梓童这里不是也有?”   祝斯宁摇头:“臣这边的书,都是全新的,唯一的作用就是摆放在这里充门面。”   宗启颢摩挲着手里的书本没说话。书页散发着好闻的墨香味,边角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确实就如祝斯宁所说的,一整面书架上的书皆是如此,偶有翻看痕迹的,都是些志异奇闻。   宗启颢的手指一一抚过那些书本,透过缝隙观察祝斯宁。   他坐在另一边,正和几个丫鬟说宫里的事,主要还是御膳房的吃食,勉励她们加紧研究,学上一手,以后不愁嫁人。   丫鬟们都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公子,你除了吃,什么都不会,是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宗启颢有点想笑,差点就忍不住替他出声,这勇气当然是他给的。   “我已婚配。”祝斯宁一句话就把她们打败,振振有词道,“有一技之长是很重要的,技术过硬,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要不是记着宗启颢还在,祝斯宁就要被丫鬟联手殴打了。   书架上的书宗启颢没有兴趣再翻下去,祝斯宁的房间和京里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差不多,只不过那些人的文具书本是必需品,祝斯宁是装饰品,几百年都不见得用一回。   祝广还没回来,祝修永说去安排宴席后就没再出现,几个丫鬟闹一阵,看皇帝模样严肃,也自觉收敛,放下茶点便离得稍远侍立。   祝斯宁:“陛下没有喜欢的书吗?随便拿一本看看打发时间也好,阿爹恐怕还要再等等,才刚派人去催。”   “无妨,秦王是为国事劳碌,朕在这里喝茶闲话,等他是应该的。”宗启颢笑了笑,“有这样的臣子,上位者该高兴才是。”   果然是明君,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   祝斯宁忙给宗启颢倒茶:“陛下请喝茶。”   放下茶杯,宗启颢垂眼看到茶桌底下似乎有一大团黑色的东西。   “下面是什么?”宗启颢敲了敲矮几。   “下面?”祝斯宁伸手去摸,拿出好几本卷边的书册,全是算经,还有一本画满格子的本子。   是祝斯宁无聊时用来玩数独的。   被宗启颢看到这么邋遢的一面,祝斯宁不太好意思:“以前看的书,看完就随便塞了,丫鬟也没发现,就没收拾。”   宗启颢随手翻了翻,问道:“梓童喜欢这类书?”书页空白处有祝斯宁写的一些分析,还有不少宗启颢看不懂的文字符号,非常潦草。   手指一摸,还能摸下一层灰色来。   “还行吧,没事的时候跟着推算一下打发时间。都是炭笔写的,”祝斯宁提醒道,“陛下别碰了,脏得很。”   宗启颢的目光沿着书架边缘的那几本杂学书籍再到另一面墙上挂着的弯弓。那是房间里唯一和祝斯宁武将之子挂钩的物件了。   弓胎选用上等黄金木,长短厚度十分均匀,贴角采用水牛角,鹿筋为弦,鱼鳔熬胶粘合,每一样材质都是精品,循四时制作。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良弓。   弓把箭台中插着一根三叉箭,箭头除了中间有尖刃,两侧还有向外突出的刃,尖锐非常,一旦射入体内,极难取出,令人坐卧难安。   宗启颢注意到弓体上有几处暗色斑块,不像是天然纹理生出来的,再加上暗黑隐隐发红的三叉箭,整张弓箭给宗启颢额感觉非常怪异,特别像是……血迹溅染而成的。   前世宗启颢从未想过要去了解祝斯宁,只当他是个好看些的摆设,后来和祝斯宁不断发生争执,更是恼恨祝广教子不当,除了只会妨碍江山社稷其他什么都不会,祝广父子居然还有脸为他起兵造反。   当然,宗启颢那时也不会临时起意,随祝斯宁回秦-王府。   宗启颢不动神色地呷口茶,随意问道:“朕看墙上挂着弓,是梓童以前练习用的吗?”   练习弓箭怎么可能用这种弓来,祝广对小儿子再宠爱,也不会昏了头一下子就让祝斯宁用上如此强度的□□,还有一箭就能将人的皮肉撕开的三叉箭。   这不是教授弓箭,这是在废掉祝斯宁。   “不是,那是我娘的弓。”   宗启颢一怔,他对秦王妃没有印象,只听说那似乎是个容貌惊艳的平民女子,因为相貌被祝广看上,一步登天做了王妃。   祝广的五官其实只能算作平凡,不过是多年身居高位,养成一身不凡气势。所以,祝修永祝斯宁兄弟相貌不凡,肯定是遗传自秦王妃的。   祝斯宁一字一顿,郑重道:“她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   他穿来时,秦王妃已经去世,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秦王妃的敬佩。不论走到哪里,他都会带上这张弓,等将来任务完成出宫,这张弓也会随他一同离京。   秦王妃早逝,宗启颢不好在这方面多说,转而问道:“梓童知道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是哪里?”   祝斯宁当然不知道:“哪里?是皇宫吗?还是陛下的御书房?”   “都不是,”宗启颢给出正确答案,“是翰林院。”   历代传承下来汗牛充栋的古籍善本,是翰林院最大的财富,即使每一次科举都能选到优秀的士子入内修缮,里面的书籍依然修不完,人手远远不够。   祝斯宁:“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毕竟是主角呆的地方,要是没点逼格作者都不好意思写。   宗启颢:“翰林院内除了文史圣人书,这些杂学书籍也不少,梓童也许能在里面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书。”   翰林院在祝斯宁看来就是文化人聚集的地方,他两世为人,正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没想到宗启颢直接给他开了后门。   “那个地方,我能去?”祝斯宁连自称都忘了。   宗启颢弯唇,眼底满是笑意:“朕领你去就可以。”   “好啊,那就谢谢陛下了。”祝斯宁没有不客气,他也发现了,每当宗启颢发现陆贵妃和他一起打牌,脸色总不会太好看。   ——可能是在担心帽子变色吧。   祝斯宁觉得另外找点事打发时间也好。   祝广临近中午才回来,一看到祝斯宁话都说不全。   “是……是阿宁吗?”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祝斯宁面前,祝广激动地抱住祝斯宁:“太好了!阿宁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祝斯宁开始还拍着祝广的肩膀安抚,然而祝广太久没见到小儿子了,激动的心情一时难以缓解,只好木着脸,任由祝广动作。   宗启颢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人了,朝堂上的祝广话不多,不过每句话都相当正常,他转头去看祝修永,对方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看来祝广儿控这个属性,随着祝斯宁离开时间增长越发严重,祝斯宁开始寻求场外帮助。   大哥祝修永对老父亲祝广已经放弃抢救,偏过头避开祝斯宁的求救目光。   “咳咳咳……”宗启颢咳声,试图唤起祝广的注意力,“秦王?”   祝广自动屏蔽,抱着祝斯宁不撒手:“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我怎么觉得又瘦了呢?宫里的人好相处吗?吃得怎么样,合不合胃口?怎么出来了呢?是不是陛下打你了?”   “都很好,陛下对我也很好。”祝斯宁连声回答,让祝广安心,“陛下也来了,是他带我回来的。”   祝广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宗启颢。   “没想到陛下也在……”祝广立刻正经,摆出秦王的架子,“让陛下见笑了,小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微臣这么久。”   如果不是祝斯宁先前说过他经常一个人,宗启颢差点就信了。   “秦王要是想念皇后,大可进宫探望,朕不会不允。”   祝广嘿嘿笑了一声,没接话。   以往父子长时间不见面,他至少知道祝斯宁是安全的。祝斯宁入宫他本就持疑虑,甚至还想过上折子推掉婚约,就算被宗启颢怀疑异心也无妨。   今日这顿饭可以算作回门宴。   祝广的注意力全在祝斯宁身上,夹菜添碗不断,惹得宗启颢频频看过去。   他坐的明明是中间位置,却像在边缘有一样。   祝修永神色如常,淡淡道:“让陛下见笑了。父亲对阿宁溺爱得很,他入宫后连觉也睡不好,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祝广夹完菜,抽空横了祝修永一下:“阿宁回来你就没有好脸色,是不是又说他了?我都说了多少回了,阿宁是弟弟,你做哥哥的要多照顾他一下,让着他……”   祝斯宁朝宗启颢那边歪去,轻声道:“陛下你可千万别笑,我爹他就这样,看我什么都好……”   他喝了些酒,声音拉长尾音带上几分黏糊,说话断断续续,且越说越低,宗启颢后面完全听不清楚,只好附和他:“王爷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朕不觉得是胡说。”   祝斯宁笑出声来:“胡说什么呢,父爱如山遮蔽眼还差不多。” 第12章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宗启颢可能真的会笑出声来。   也许祝广确实没能多陪伴在祝斯宁身边,但他在其他方面极尽所能地给他了。   这样一想,前世祝广最后能听信祝斯宁为他起兵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种“我家阿宁做什么都是对的”的态度完全不是作伪。   秦王妃不在,祝修永也承担起了教养祝斯宁的责任。虽然一遇到祝广就哑口无言,还会被胡搅蛮缠的老父亲阻挠。   重来一世,宗启颢只觉得这样很好,现在的祝斯宁对他是信赖,看他的目光偶尔也是带着崇敬,令他十分满足。   果然宗启颢能成为一个明君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祝斯宁站在翰林院藏书楼外的感想,根据翰林院的老大,曾经担任过帝师教导宗启颢的学士所说,宗启颢当皇子时,读书非常勤勉,对历代王朝兴亡感悟极多,不少史书都细细读过,还写过不少观后感。   ——这些作业他还有保存,如果皇后也感兴趣,想要学习一下,他可以拿出来作参考。   “多谢学士大人。”祝斯宁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客套几句后,便让他不用搭理自己,他随便逛逛就好。   “这怎么行?翰林院的书卷轶浩繁,殿下初来,对这些不熟悉,要单单找一本书只怕找到日暮都找不到。”他叫来一个年轻人,为祝斯宁做介绍,“这是新科状元萧逸明,殿下也许还有些印象,他入翰林后一直在帮忙修撰史书,对这些书籍位置相当熟悉,就让他为您导览。”   “那就麻烦萧大人了。”祝斯宁没有推辞,这里不少书都是孤本,他也怕一个不慎就损坏了。   宗启颢说是让祝斯宁来翰林院看书,但他只有把祝斯宁介绍给翰林学士的时间,转头又去忙国事了。   翰林院相当于宗启颢的秘书官助理团,宗启颢那么忙,祝斯宁也不好意思占用学士太多时间,至于主角萧逸明……   现在应该还是个深得宗启颢看重,上司赏识的新人,这才能安排过来接待祝斯宁。   萧逸明带着祝斯宁简单介绍过藏书楼的书籍还有翰林院如今正在进行的项目,中间穿插些小故事,并不枯燥,还很有趣。   祝斯宁装模作样地拿起萧逸明刚刚编修好的一本史书翻了翻,夸赞道:“萧大人好厉害,装订都非常仔细完美。”   虽然看不懂,但夸就对了。   萧逸明笑笑:“装订都是书工做的,微臣的工作主要是修订勘误,与其他书籍做对比,查看是否有偏颇的地方。”   诘屈聱牙的古文看得祝斯宁一阵头大,偏偏萧逸明还误以为祝斯宁有兴趣,拉着他说了不少。   祝斯宁不得不委婉提醒他:“萧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事?”   萧逸明道:“有些事不过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殿下有向学之心,陛下又将藏书楼开放与您,等过些日子,众人自然就能看到。”   “不……我……”面对如此真善美的主角,祝斯宁并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的需求。   宗启颢估计也羞于直接说祝斯宁真正会看的书是什么,翰林院上下还以为皇后殿下是来补充文化知识的。   “咳……那个……萧大人,传闻也不一定是有误的,多少还是有点根据的。”   “下官不明,还请殿下明示。”   “……故事会有吗?各种小说奇闻有吗?”祝斯宁豁出去了,“奇奇怪怪的,不务正业的杂学书籍有吗?”   萧逸明呆滞半晌,才反应过来:“有……有的,殿下是,是想看这些吗?”   祝斯宁点头:“先拿这些过来吧。”他古文水平一般,就是能看懂的地步,但很多史书用字都很有讲究,一个字往往暗藏杀机,如果不是博览群书熟读古今,很难领会其中的意思。   萧逸明领着祝斯宁找了不少稗官野史:“这类书多是坊间书匠为着多卖几本胡编的,破绽百出。只有农闲时那些乡下说书人才会买来胡侃说趣的。这些书殿下看看就好,千万别当真。”   关于这些书籍,翰林院内部一直都有争议,有些觉得这些书不入流,放着也没用,还要花费时间去整理清扫,不如赶紧清出去,也有些觉得说不定还能有新发现,从中可以窥得些许前朝风俗。   祝斯宁保证道:“萧大人放心,我就是拿着解闷看个笑话打发时间,不会当真的。”   两人找了一处地方坐,萧逸明还有公务要处理,嘱咐祝斯宁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问他,而后便低下头开始修书了。   他们坐的桌子靠在窗边,自有书童殷勤地倒茶磨墨,动作轻盈,一点声音也没有。   祝斯宁偶尔看得累了,便朝外面看去,或是看着房内一排一排高耸的书架,每一层都放满了书册,有些压得木板弯成一个半弧,空气中满是墨香和纸张朽坏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阳光自窗口探入里面,粉尘点点飞旋,祝斯宁轻轻翻过一张书页,清晰地看见纸面噗地一下扬起一大堆粉尘。   合上书本,书页边缘刺刺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颜色,随微风飘飘摇摇。   祝斯宁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些绒毛立刻往一个方向倒。   感觉还挺好玩的,祝斯宁乐了半天,才想起对面还有个萧逸明。   萧逸明由始至终都专注手里的工作,眼都不抬一下。   添水的小童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萧逸明偶尔翻书发出来的沙沙声。   主角就是主角,这么枯燥无聊的工作都能一动不动地做这么久,不像自己这么没耐心,翻了两遍就觉得无趣。   祝斯宁默默感叹,然后产生一点点咸鱼浪费大好时光的愧疚感。   于是祝斯宁再翻了一遍书后,决定找新的乐子。   他一起身,萧逸明便立刻察觉:“殿下怎么了?”   “我找下别的书看看。”祝斯宁收好手里的书本,往前一瞥,“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殿下要找什么书,微臣可以帮忙。”   “不用,我就随便看看,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书。”祝斯宁关心道,“你们的工作我看着还是挺累的,半天都不见你翻页,是要一个字一个字校对吗?”   好多书都是蝇头小楷,还有些因为年代较久,墨迹变淡,看着就眼睛疼,祝斯宁看得累了可以丢掉不看,萧逸明却是工作。   萧逸明:“还好吧,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没有听到抱怨,祝斯宁懂,都是为了吃口饭,不容易。   他拍拍萧逸明的肩,鼓励道:“好好干吧,有志者事竟成,你可是考上状元的人,超过全国那么多人做上第一。总有一天,你学的这些东西都会有用武之地。”   等到萧逸明登顶的时候,就是他退休的时候了。   萧逸明道:“殿下过誉了,状元每三年就有一个,不算少见。”   “一个朝代能有几个三年,”祝斯宁扬了扬手里的书,“反正我不行,给我三百年我也考不上。”   萧逸明笑了笑,转开话题:“殿下这些书都看完了?”   祝斯宁:“看完了,我想换点别的。”   “真的假的?”萧逸明不太相信,“太快了吧。”   祝斯宁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将书放回原位:“这书一个故事,颠过来倒过去地讲,太没有意思了,写得也差,一看开头我就能猜到结尾。”   萧逸明大笑:“看来殿下看过很多这样的故事。”   他给祝斯宁指了指相关书籍的位置后,又折返回去工作。祝斯宁挑了基本算数孤本,还有其他杂学书籍,重新回了座位。   萧逸明反反复复地对着几页纸做校订,有时因为隔的书页比较远,记不清楚位置要找半天。   “萧大人,”祝斯宁敲了敲桌子,引其萧逸明的注意,“这个要不要?给你。”   他将手里的书签推过去。   古代人的书签多是竹片纸片,竹片纸片可以写字标记分页,有些富贵人家会用象牙。不过祝斯宁用的,却是轻便的铁签。   请了工匠特别打造,镂空雕刻,还可以夹纸标记,可重复使用。   “多谢殿下赏赐。”萧逸明接过书签,这支书签造型精巧,别具匠心地雕刻了一直懒猫仰躺在梅花树下,一片梅花恰好落在猫鼻尖。   这片梅花可以用来夹纸条做标记。   萧逸明摩挲了一下,小心地将纸条固定在上面。   “这个很好用吧?”   萧逸明做完一本书,陡然听见祝斯宁问他。   “很好用,殿下的书签很是精巧,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萧逸明脖子有些僵硬,却不敢抬头。   祝斯宁:“没什么,好用就行。我看你做起来快了好多,没有因为我耽误就好。”   “殿下一直在……在看微臣吗?”   “还好吧,”祝斯宁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太无聊才暗搓搓到处看,“就是偶尔偶尔看一下,就只有一下,真的。”   “而且萧大人真的很认真,都没发现我在干什么。”   萧逸明更加不敢抬头了,能做完工作他就很庆幸了,一开始他一想到坐在前面就是祝斯宁,可是好半天没动作呢……   不过那时,祝斯宁应该没发现。   他抬起头,正对上祝斯宁的笑脸:“我看时候好像不早了,不知道萧大人中午是要怎么过呢?是回家吗?”   萧逸明答道:“中午微臣要当值,家里人会送饭来。”   祝斯宁深感遗憾。   以他贫乏的社交技能,请吃饭是最简单最好用的感谢方式。而且他现在背后还有个御膳房支持,做的饭绝对好吃。   见祝斯宁似乎没有回去的意思,萧逸明好奇问道:“殿下中午也是差人送饭来吗?”   在祝斯宁来之前,学士就对他说过,皇后进入翰林院是陛下亲自点的,还要特意要一个耐性好学识渊博的翰林陪同。如果萧逸明能做好这些,定然能在宗启颢那里留下好印象。   ——有小道消息说,陛下对后宫一视同仁,唯独对皇后更加宠爱些。   虽然有可能是碍于秦王或是所谓的尊重正妻,但祝斯宁确实得宗启颢看重也没错——让祝斯宁出入翰林就是一个证明。   “殿下今天一整天都要在翰林院看书吗?”   萧逸明带着祝斯宁走出藏书楼,从腰间抽出钥匙落锁。   “应该是吧,反正我也没地儿去。”   “嗯?没……没地儿?”萧逸明不敢细问,难道他的猜测有误?   “萧大人……”祝斯宁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好像有点结巴?还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没……没有。”   祝斯宁:“……”   他忽然深感忧虑,一个杰克苏存在的主角,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身上有优点无数,怎么能够是结巴呢?   虽然这只是个小毛病,但很破坏气氛很掉逼格啊。   ……不过如果是作者想写励志型主角,比如要口含鹅卵石克服天生缺陷之类的?   祝斯宁越想越觉得风格不太对。   萧逸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还是要解释清楚:“是,是有点紧张,微臣,微臣是第一次离殿下这么近。”   “紧张吗?”祝斯宁想了想道,“可是,之前我们在琼林宴后,不是见过了吗?”   “不太一样,”萧逸明道,“那个时候,微臣都没怎么和殿下说过话。”   似乎除了行礼,就再没别的了。   “好像是吧。”祝斯宁也不太记得了。   萧逸明眼角悄悄观察祝斯宁。听老师说,知道要来藏书楼后,祝斯宁便差人过来问藏书楼可否有禁忌,态度端正得很。   藏书楼中旧书不少,纸张脆弱,扬尘极多,不宜穿过于宽大的袖袍。祝斯宁干脆换了利落的藏青色束身衣袍,外罩的月白色宽袖外衣则在进入藏书楼前交托给跟随的宫人保管。   深浓的藏青色将祝斯宁的肤色衬得更白,也让他看起来沉静稳重不少,再配上转盼生光的眼睛,哪怕是站着不动,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更何况这人是天生的笑脸模样,说话时弯弯眼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萧逸明道:“殿下这般没有架子,实在让微臣受宠若惊。”   “难道说这话的不该是我吗?”祝斯宁笑道,“萧大人是国之栋梁,可比我这个只会吃喝的好多了。”   “没有,没有做什么,”萧逸明自嘲道,“之前在金殿上,微臣还不自量力地说要以家产充国库,陛下没有答应,朝中大人也颇不赞同,都是我冲动了。那时秦王也在,幸而他没有出言嘲笑,保住了微臣的脸面。”   祝斯宁不动神色:“萧大人忧国忧民,当然没有责怪的道理。”   萧逸明朝祝斯宁郑重一礼。   “当日没能向秦王道谢,还望殿下能替我转达。”   祝斯宁忙扶他起来:“萧大人客气了,不必如此。”   按照系统提示,他的任务完成度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萧逸明没有捐款,真的不会影响到后面的剧情吗?   祝斯宁接过宫人替他保管的宽袖外衣,却没有急着穿上,而是抱着和萧逸明步行走出藏书阁所在的院落。   “殿下既然不回去,不如中午一起去下官那边如何?”萧逸明简单介绍了下翰林院里有哪些人。   只是祝斯宁还记挂着剧情的事,听得不太仔细,正暗中打开系统页面查看。   一进大门,萧逸明便看见宗启颢的仪仗,里头果然是宗启颢。   “陛下!”   萧逸明急忙见礼。   “什么!”祝斯宁没注意,一脚踢在门槛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人扶住。   “梓童怎么还是这么冒失?太不小心了。” 第13章   建筑的门槛越高,代表主人的地位越高。   翰林院这种出入皆是鸿儒丞相的地方,门槛只高不低,稍微不注意,就能把人绊倒摔个鼻青脸肿。   “好险,差一点就要毁容了。”祝斯宁回头看到门槛的高度也有些后怕。   “谢谢陛下及时救我。”   宗启颢放开祝斯宁:“以后走路要看着些。”   祝斯宁点头应声,不做反驳。   “殿下的衣服。”萧逸明将祝斯宁慌忙中掉落的宽袖外衣递上。   “谢谢萧大人。”   祝斯宁刚要接过外衣,宗启颢就先他一步拿走:“麻烦萧卿了。”   宗启颢顺手就要给祝斯宁披上。   “陛下,现在要入夏了吧。”祝斯宁看向外面炽热的太阳。   “是,还有四天就立夏了。”   宗启颢来翰林院正是为了之前西南更换染料作物的事,要尽快让那些染料作物发挥作用,恢复西南的民生经济。   见宗启颢似乎还不明白,祝斯宁继续道:“天气越来越热了。”   宗启颢动作一顿。   祝斯宁小声补充:“外衣就暂时不穿了。”   宗启颢看向手里的宽袖外衣,放下不是,抬起也不是。   祝斯宁朝姜伟使了个眼色,原本侍立不动的姜伟连忙上前,接过宗启颢手里的衣服。   翰林院几个老大人围在一起,刚刚开完小会,萧逸明一来,剩下的整理工作就交给他了。   “朕还以为梓童回去歇息了,跟着萧卿来这里是还有其他事吗?”   祝斯宁摸摸鼻子,终究还是没把那句“蹭饭”说出口。   原书中有过描述,萧逸明是个非常合格的主角受,除了在政事上能助宗启颢一臂之力,在料理吃食上也很有一手。   想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他的胃,萧逸明的厨艺给他加分不少。   能让宗启颢吃惯了全国顶尖菜品的舌头赞叹不已的菜品,祝斯宁也很好奇。   几个老大人对萧逸明这个年轻人相当喜欢,除了夸还是夸。   宗启颢颔首,叫来萧逸明考校,还对他的修书工作问了几个问题。   整个过程,祝斯宁只有在一旁听的份。   学士大人忙完喝口茶歇了会,乐呵呵道:“殿下可来得巧了,今日萧大人当值,是饭菜最好吃的一天。”   萧逸明除了自己吃,还会与同僚分享。   祝斯宁打趣道:“看来学士大人是没少吃了。”   “填饱肚子才能更好的读书,”学士大人抚着灰白的山羊胡,笑着问道,“殿下今日初入藏书楼,可有收获?”   “还不错,”祝斯宁答得流利,“藏书楼内的书很多我都没看过,我还想借些回去可以吗?”   学士大人沉吟道:“有些孤本是不外借的,殿下若要看只能在楼内看。”   茶水喝得再多,也不能填饱肚子,祝斯宁悄悄捏了下肚子,很想走人。奈何宗启颢的问话一直没完,他不太好突然插进去说要告退。   再聊下去,就要错过午饭时间进入下午茶了。   祝斯宁再次灌完一杯茶,看向对面的学士大人:“大人中午是要……”在哪里吃呢?是不是应该委婉提醒一下宗启颢注意时间,适时进食补充体力?   学士大人悠悠放下茶碗感叹:“江南清明才刚采摘炒制的春茶,辅以山泉,恰到好处地发挥了茶的香醇,回甘韵长。”   他再次给祝斯宁添茶:“殿下多喝些。”   再喝他就要憋不住了。   祝斯宁抿了一小口,起身向宗启颢那边看去。   “梓童有事?”宗启颢抬手示意萧逸明暂停。   祝斯宁:“刚刚学士大人说,藏书楼有些孤本不可外借。我想着先去拿几本来问问,看看能不能借走。”   更重要的是趁机遁走去吃午饭。   宗启颢笑了笑:“梓童不明白,要张具体的书目单子就好了,借阅也方便些。”   他看向萧逸明:“可有这个?”   藏书楼哪些书能外借,哪些不能,都是新人刚进翰林院,由老人带着说明白的。   萧逸明立刻答道:“微臣这就为殿下写一张。”   看他提笔悬腕就要开始写,祝斯宁忙道:“不着急不着急,时候也不早了,萧大人先把午饭吃了再写这个。”   萧逸明笔尖一顿,抬头望向祝斯宁,笑道:“殿下不说微臣还真忘了。”   他将食盒打开,邀请在场的人一起享用:“还有些小糕点,殿下不妨吃些垫垫肚子。”   “谢谢萧大人。”祝斯宁感觉又活了一次。   宗启颢道:“既然时候已经不早,那就劳烦萧卿将书目写完再上交吧,朕和皇后就先不打扰各位了。”   出了翰林院,宗启颢道:“在萧卿书目写下来之前,梓童若有想借的书,怕不方便,可以告知朕。”   “为什么?”祝斯宁不解,“规定了不能外借的书,多是年久纸张脆弱的,就算是陛下来借,也不一定能借得出来。臣想看过来这边便是,左右无事,不必劳烦陛下。”   “不过一两本书,朕要借,难道翰林院还敢不给?”   “当然不会。”祝斯宁道,“因为陛下是皇帝,翰林院当然不会违背陛下的意思,但是这很符合陛下的性格。陛下不是以权势压迫臣子的皇帝,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宗启颢一时无言。   这不过是突然生出来的冲动念头,若是刚才祝斯宁真的答应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   不过……   “梓童就这么肯定朕不会这样做?”   “当然。”   祝斯宁答得毫不犹豫。   系统:【共同为事业奋斗拼搏,同患难,共甘苦的爱情总是令人难以忘记,为保证主角交流通畅,请用户答应宗启颢的要求,令宗启颢多次往返翰林院。】   这系统延迟太厉害了。   话都说完了系统才开始发任务,祝斯宁只好重新想办法挽回一部分:“不过,臣总是一个人出入翰林院也不好,一两次还好,若是言官知晓,闻风而奏,只怕秦-王府也要遭受非议。如果陛下有空的话,能不能和臣一起去藏书楼?”   宗启颢欣然应允:“当然可以,不过小事。”   一个进度点,任务进度条达到百分之二十三。   祝斯宁瞬间明悟。   之前萧逸明没有成功捐款,宗启颢也就失去了对萧逸明的愧疚感激等多种有利于滋养爱情的养分。   只有他多次进出翰林院,宗启颢才会跟着他过去,制造和萧逸明多次会面,让宗启颢更全面地认识萧逸明。   至于捐款这个剧情——   威武霸气的帝王攻怎么能让贤惠能干的臣子受补贴自己呢?这太崩人设,很不符合甜宠。   今天又是成功作为工具人的一天呢。   祝斯宁打开系统界面,重生审题,试图再次提高任务评级。看完任务,祝斯宁习惯性地看一下进度条。   紫色任务进度条下面的红色血条,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七。   祝斯宁还记得之前红色血条变化的时间,不过也许是次数太少,他没能从中找出规律来。再加上,红色血条变化没有提示,也许是之前就悄然变少但是他没有发现。   “陛下,”祝斯宁叫住宗启颢,“微臣能不能问涉及一个问题?”   “梓童且说。”   “西南大旱,军费被挪用,如今秦王在京已有半年,边境无战事乃国之大幸,但是军队演武操练却不可因此就没有。”   宗启颢颔首:“梓童说得有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等夏收赋税收上来,士兵早就拉不动弓了。   祝斯宁道:“微臣之前看话本,说是前朝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整个家族富可敌国。这样蛀空国家,到最后太-祖起义时,前朝失去民心,兵败如山倒……”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不过原书剧情就是这样,萧逸明发现好几个官员作风不当,私生活混乱,顺藤摸瓜,找到相关证据,接连抓了好几个贪官污吏,成功解决了困扰宗启颢已久的问题。   “好,朕知道了。”宗启颢应下,他忽然笑起来,拉着祝斯宁往前走,“看来梓童这话本小说也不是白看的。”   祝斯宁惭愧,这确实看的小说,不过和宗启颢想象中的有点差距。   “陛下洞察秋毫,这些人肯定跑不了,等这些人抓起来后,国库的亏空肯定能填不上。”   算算时间,萧逸明可能已经发现这些官员的异常了,他就先给主角热场子做下准备工作。   祝斯宁满意地看到任务进度条再度刷新至百分之二十五。   不过与此同时——   红色血条突降至百分之九十六!   祝斯宁脚一软:“有毒……”太渗人了这玩意儿,说变就变。   “有毒?”宗启颢惊疑不定,“梓童刚刚在翰林院那边都吃了什么?”   除了喝茶,祝斯宁就吃了萧逸明带来的糕点。   茶水宗启颢也有喝,并无问题,那么……   “不是!不是有毒!”祝斯宁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唱响空城计,阻止宗启颢,“是……是我……肚子饿了……”   祝斯宁越说越小声,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宗启颢咳声:“都是朕不好,忙起来就忘了,饿到梓童了。”   “这不过是小事,”祝斯宁也很尴尬:“陛下是为国而忙,微臣不过依附陛下,吃住皆是陛下所赐,不过一餐饭而已,微不足道,若是因此耽误国事,微臣承担不起。”   “祝斯宁——”   宗启颢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眼瞳更加深沉晦暗。   看起来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祝斯宁连忙回顾自己刚才说的话,查漏是否有错处。   “这应该不是朕的错觉,朕在你眼里,似乎高太多了,做什么都没有错,也不会出错。”   宗启颢很难说出明白这种心情,祝斯宁对他非常信任,这样令他欣喜,有时候又有些烦恼。   祝斯宁感到困惑:“可是陛下就是这样的人啊,难道臣说错了?”   千古明君,雄才大略,每一处都是完美的。   宗启颢:“……”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话不管听多少遍,都是令人身心舒畅的。特别是祝斯宁说的时候,特别真挚,让人更加信服。   或者说……幸福?   宗启颢被自己突然生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站在他面前的,明明是前世与他同床异梦后反目的皇后,现在他竟然因为几句话就变了想法。   对于祝斯宁这个人,他只想维持现状,秦王父子的才能他不想浪费,前世抵抗外敌最后分化打散他耗费了巨大的财力人力,这一世他不想再走那么多弯路。   祝斯宁看着任务进度条上涨了百分之二,更加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这么一句话,就抵得上他辛苦做的了半天的任务。   血条掉就掉吧,大不了他再多夸两句加快进度就是。   虽然这顿午饭吃得晚,开饭之前也饿狠了,不过总的体验下来,给祝斯宁的感觉还不错。   因为,宗启颢给他夹菜舀汤了。   ——这就是他们关系进步的体现!   祝斯宁不仅吃得很开心,还吃得多。   饭后,宗启颢还担心祝斯宁积食,硬是放下国事,拉着他走了几圈。   “陛下先前是在怀疑萧大人下毒吗?”祝斯宁担心因为自己的那句有毒,降低了宗启颢对萧逸明的好感度。   宗启颢不置可否。   祝斯宁道:“微臣觉得,陛下怎么想都不过分,不过这件事情,是微臣的错,是我一时口误,还望陛下不要对萧大人产生偏见,浪费一个可造之材,国之栋梁。”   “梓童不是臣子。”宗启颢过了半晌才回这一句。   差点忘了,他是皇后来着。   祝斯宁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和宗启颢还有别的发展路线可以走的。   是朋友兄弟,就应该直接叫名字,不过考虑到宗启颢的观念一时难以改变,祝斯宁退而求其之,先让宗启颢适应叫自己的名字。   ——“梓童”这个称呼请到此为止。   “我知道陛下是在关心我,阿宁很感谢陛下。”祝斯宁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主动抱住宗启颢表示感谢。   以前他惹事,就用这招对付祝修永,从未失手过。   祝斯宁非常自信。   宗启颢收紧手臂,伏在祝斯宁耳边,声线微微颤抖:“阿……阿宁。”   好吧,看着再掉百分之一的红血条已经出现一个小小缺口,只剩九十五,祝斯宁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痛心的。 第14章   一天之内,红血条至少减少了两个点。   祝斯宁将之前的小册子拿出来记录,简略写了下当天的情况。   最近都没有任务,宗启颢时不时就会来祝斯宁这里打卡,后宫来串门聚会的嫔妃见过几次后就慢慢习惯了。   “殿下看看这个。”卢婕妤展开画卷,另外一边是王昭仪的刺绣。   两个作品呈现的都是同一幅画面:春末花凋,黄蝶于花下依依惜别,树叶荫荫,一只画眉探出半个脑袋。   “好看。”祝斯宁只会鼓掌。   卢婕妤的画相当传神,画眉灵巧可爱,王昭仪的刺绣栩栩如生,针脚细密,那只画眉仿佛就要脱离绢布飞出来。   王昭仪却不满意:“殿下觉得哪个好?”   祝斯宁道:“都很好。这些我都不会,哪个在我看来都很厉害。”   王昭仪的胜负欲极强,哪怕这是两个不同类型的艺术作品,她也要分出高下来。   其他嫔妃早就受够王昭仪,每当遇到这种事都退避三舍,现在有祝斯宁,于是众口一词都说后宫最大的人,说了才算。   祝斯宁:“……”虽然但是,你们好像忘记还有个宗启颢了。   他视线所及之处,那个位置的后妃就开始找事做,摆出沉思的模样。待他一转开,又重新开始吃瓜看戏。   徐淑妃笑眯眯问道:“殿下觉得哪个好?”   “徐淑妃觉得呢?”祝斯宁把问题扔回去。   最开始说要找祝斯宁定夺的那个人,有五成可能是徐淑妃。   徐淑妃还没回答,王昭仪便道:“莺莺当然是觉得我的最好了,她的话不能算数。”   很好,徐淑妃的可能性达到八成。   鉴赏能力不足,祝斯宁只好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形容词夸赞,最后王昭仪抬着下巴高傲道:“殿下应该还是觉得我的比较好,只是不想伤你的心不好说出来而已。”   卢婕妤不服:“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王昭仪振振有词:“因为夸我的形容词,达到了三十一个。但是你的话,那个画说来说去,就那几个词,嗯……大概十七个吧,还有三个是重复的,特别是那个蝴蝶,殿下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黏在上面了,这不就证明你画得不好吗?”   逻辑满分,无可辩驳。   卢婕妤向祝斯宁寻求认同:“殿下真是这么认为的?”   祝斯宁和稀泥:“当然不是,刺绣绘画各有特点,哪有以此论高下的。”   刘美人道:“可是我们以前在闺阁里,都是这样的,肯定有哪个更胜一筹。”   祝斯宁提出建议:“要不然不记名投票吧,大家一起选哪个更好。”   徐淑妃先一步站出来:“那臣妾就不参加了,大家都知道我会选谁,我来计数。”   祝斯宁胡乱写了一个交上去,在最后结果出来前,对陆贵妃道:“我还有几件宫务不甚明了,想要和陆贵妃商量一下,你们先玩。”   徐淑妃似笑非笑地颔首,目送二人离去。   =======   徐淑妃果然是魔王级的人物!   光是这份不动声色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离开徐淑妃视线范围的祝斯宁心有余悸:“不论是输还是赢,王昭仪都有一套说法,真是太强了。”   陆贵妃忍笑:“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拉着我走。”   祝斯宁道:“你的人缘才刚刚起来,万一王昭仪对准你,那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陆贵妃笑了下:“殿下多虑了,这点小事臣妾还是能应付的。”   祝斯宁反问:“我能让你少这么一件麻烦,我为什么不做?”   陆贵妃一怔,而后郑重行礼道:“多谢殿下好意。”   “不必不必,”祝斯宁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陆贵妃这一礼,让他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你要是再这么客气,以后我就不请你过来了。”   应了声是,陆贵妃道:“其实殿下不找臣妾,臣妾也是要找殿下商量下的。”   前朝情况后宫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尤其是这些后妃出身世家大族,从小耳濡目染,多少都能养出一点政治敏感性来。   “西南大旱,国库空虚,陛下如今已查抄了好几个,虽然我等入了宫,便算是皇家人,可难保家里人贪心不足,借后宫的名头狐假虎威。”   祝斯宁安慰道:“这个你们放心,就算是查出来,只要不是谋逆大罪,陛下不会牵连你们的。”   陆贵妃道:“不单单如此,陛下寝宫的用度这几个月都减少了好些,臣妾想着,咱们后宫是不是也要削减些?”   “陛下的寝宫用度减少了?”祝斯宁回想了下,宗启颢这些日子是往他这边跑得勤了许多,光是灯烛,可不就少了。   陆贵妃的意思是,宗启颢要做榜样,后宫也要跟着动作才行,特别是祝斯宁这边,这个月的灯烛用得比以往还要多。   ……看来得想办法改改宗启颢这怕黑的毛病,太浪费灯烛了。   祝斯宁对这个没有太多想法,后宫用度都在规定的份例内,如果其他后妃愿意主动在可削减的地方减少,他不反对。   “不过以后有需要增加回来的,就不用再报给我了。”既然没有铺张浪费,就不必特意缩衣节食,大家都是混日子的,祝斯宁不想互相为难。   祝斯宁算了下日子:“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快?”   抄家可不是一道圣旨下去就行,他不过说了一点,宗启颢就能很快抓了人,这其中的排查寻找可要花费不少时间。   感觉像是一早就就定了目标一样,比原书的时间快了不少。   即使有他的提醒,也不会提前这么多才对。   陆贵妃问道:“殿下知道陛下要查抄?”   “知道一点,陛下略略提过。”   陆贵妃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殿下,后宫不得参政,以后还是不要和陛下谈论政事的好。”   她说起一件旧事,以往不是没有宫女想过承恩后万人之上的富贵,只是要得宗启颢的青眼,除了相貌,才学内涵才能让宗启颢印象深刻。   所以,便有胆大的,想要靠一番深刻言论引起宗启颢的注意。   下场当然是凄惨的,宗启颢那时刚掌权,最厌恶他人指手画脚,还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宫女,只不过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比那些苦读几十年的臣子有能耐。   祝斯宁的学识,恐怕还没那个小宫女的多。陆贵妃忧心忡忡:“殿下随意惯了,一次两次陛下不会计较,但殿下别忘了,殿下背后还有个秦-王府。”   理解陆贵妃是好意,祝斯宁认认真真地道谢:“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   原书中,萧逸明最后是封了皇后与宗启颢共治江山的……   也许是因为萧逸明确实有才能,能帮到宗启颢,所以宗启颢才会欣然与他分权?   祝斯宁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说要节流,陆贵妃很快就提交上来一张单子,上面确实有一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后妃们不太需要,既然祝斯宁需要让皇后这份工作看起来称职,她们便顺手替宗启颢全了面子给天下做表态。   这张单子上面有好几种笔迹,可以看出是后妃们聚在一起写出来的。   群策群力,这很好,表现了后妃们的团结,祝斯宁不反对。   但是——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关于削减花费投票这里,”祝斯宁点了点收上来的单子,“每旬必有一次的聚会定在椒房殿,务必要请皇后娘娘在场?”   这个建议槽点极多,祝斯宁道:“聚会就聚会,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不强制大家一定要在椒房殿这里活动,想去哪里都可以,御花园太液池景色都很好,以及……为什么是‘娘娘’?”   王昭仪举手:“殿下,臣妾有话要说。”   祝斯宁同意:“请说。”   王昭仪:“‘娘娘’是臣妾写顺手的,已经划掉了。”   祝斯宁:“前面的划了,后面划掉后,还有人给补上了?”   这操作简直让人迷惑。   徐淑妃做出猜测:“也许是觉得不通顺?所以就给补了。”   “哪里不通顺了?”祝斯宁咕喃一句,提笔涂掉。   陆贵妃转过头,假装没看到纸上那一大摊黑色墨迹。   徐淑妃:“将聚会定在椒房殿,是臣妾提的。因为绵绵打马吊一输就很容易上瘾,一定要打到赢才会罢休。”   不知道王昭仪这么傲娇的人为什么要起一个这么软糯的名字……   祝斯宁努力把关注点正回来:“王昭仪这习惯可不好,除了打麻将其实还有别的活动可以做。”   徐淑妃弯弯杏眼,巧笑倩兮:“如果把聚会定在殿下这里,绵绵就会注意时间了,就不会老是输钱,同时还不会耗费太多的茶水点心,总的算下,大家都能省钱。”   没毛病,祝斯宁拜服:“淑妃可真是省钱的天才。”   “殿下过奖了。”徐淑妃柔柔一礼,谢过祝斯宁。   开完会议,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祝斯宁之前借的几本书还没有看完,干脆翻出来继续看。   “殿下,”刘美人蹑手蹑脚地靠过来,“听说最近你和陛下走得很近,是不是真的?”   “走得近?确实是这样。”祝斯宁道,“最近陛下经常和我去翰林院借书。”   最重要的是,给宗启颢和萧逸明创造机会相处。   祝斯宁回忆了下,这两人每次遇见,都会有来有往地问候一下,然后开始公务汇报……应该也算是进步,有话聊总比没话说的好。   他们谈公务的时候,祝斯宁一般就坐在另一边,将一些不确定是否需要的书快速翻一遍,等宗启颢谈完过来。偶尔宗启颢会看下祝斯宁借的是什么书,萧逸明也会简单讲解下,两人又是一番互动。   祝斯宁觉得自己这个工具人非常称职。   将桌上的书拿给刘美人看,祝斯宁道:“这都是从藏书楼里借来,你要不要?要是有想看的,我也可以帮你借。”   刘美人追问:“只是借书?没有别的?”   “还要什么?”祝斯宁反问。   刘美人托腮,笑得天真烂漫:“殿下觉得会是什么?”   一个问题推来推去是是没有意义的,祝斯宁卷起书打了她的脑袋一下:“套我呢?!陛下去那边,都是去谈公务的,你能想象我和陛下说朝政的样子吗?”   光是看祝斯宁手上的游记故事,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刘美人皱皱鼻子:“没意思,臣妾好失望哦。”   祝斯宁提起笔,随手涂画三个火柴人出来,一个代表他,两个在一起的是萧逸明和宗启颢。   红血条掉得诡异,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快的趋势,祝斯宁无法不在意。   祝斯宁分析不出原因,倒是一边看着的刘美人觉得有趣:“殿下这个画得好粗,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这三个人是讲了一个故事吗?”   三个火柴人都没写名字,祝斯宁也只是简单的连线,每一条线代表一个想法,没有标注。   眼下刘美人是赖着不走了,祝斯宁无意暴露,于是拿了本新册子来,在页脚画上火柴人,一页一页画出一套完整的连续动作。   “好了,大功告成。”   画完最后一个火柴人,祝斯宁待墨迹一干就合上册子,对刘美人道:“看好了。”   书页翻飞,火柴人随之动作,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   刘美人看得眼也不眨:“殿下,你也太会玩了。”   “效果还行,”祝斯宁画工一般,也就能画几个火柴人,“其实可以画得复杂些,然后做更完整的一套动作,比如说跳舞或者是两个人打架。”   刘美人道:“这样的话,那我想借些话本,要带有绣像的,什么都好,殿下觉得好看的就行。”   祝斯宁同样喜欢看这类书,没有犹豫一口答应。   有了书本作交流,刘美人没有聚会也时不时就往椒房殿跑。有时候还会留下来,和陆贵妃祝斯宁三人玩几把斗地主。   “真的很奇怪,”刘美人盯着陆贵妃和祝斯宁,“每次你们两个当农民的时候,我就一定会输,到现在我都没有赢过一次。”   祝斯宁倒是没怎么注意过这个:“这么惨吗你?居然没有赢过吗?”   “你们真的没有背着我做什么暗号交流吗?”刘美人很是怀疑,不论她手握多少王炸,都一定会输给这两人。   陆贵妃:“有赢过的其实,殿下之前不就带你赢了一回吗?”   刘美人:“但我还是输得多,好像和你们两个玩我就没怎么赢过一样,这太奇怪了,明明和其他人打我都能赢不少的。”   祝斯宁摸摸鼻子:“也许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陆贵妃:“可是,和殿下玩游戏,输才是正常的吧。”   “……”刘美人沉默,而后目光诡异地看着陆贵妃:“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能一直忍下去?总是输真的很挫败,很打击人的。”   陆贵妃想了想,犹豫道:“还好吧,我没有太大感觉,就觉得游戏还不错,能一起玩就行,输赢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和陆贵妃聊不到一块去,刘美人丢了纸牌,叹气道,“不想玩了,太没成就感了。”   今天是约定的还书日子,刘美人一早就来椒房殿归还拜托祝斯宁借的书,祝斯宁则和宗启颢约好,等他忙完一起去翰林院。   眼看时间还早,宗启颢那边还不着急,祝斯宁忙安慰刘美人:“别丧气,不玩就不玩,吃点东西要不要,我这边有新出的甜点,你要不要试试看?”   御膳房新出的点心总是会往祝斯宁这边送,以前祝斯宁还觉得没必要,后来陆贵妃说,这是规定,但凡有新出的菜品,皇后一定是要第一个吃到的。   祝斯宁不解:“那陛下呢?难道不该是他先的吗?”   陆贵妃解释道:“陛下的吃食要以安全为主,稳妥点最好,所以要殿下这边吃完觉得好,陛下那边才有可能吃到。”   看来宗启颢这个皇帝也不是什么都能第一个享用到。   祝斯宁不太爱吃甜的,但凡有后妃来他这里,便让御膳房那边把新出的甜点送上来,大家一起分享点评,促进御膳房大厨改进。   有好吃的在,刘美人没几下就吃得脸颊鼓鼓囊囊,气也消了大半。   “慢点吃,不够再让御膳房做。”祝斯宁给刘美人倒杯茶润喉,“别噎着。”   有宫人进殿,通报宗启颢即将到达椒房殿。   “陛下居然亲自过来?”刘美人喝了口茶,“殿下你是不是磨蹭了忘记时间,所以才让陛下找过来了?”   这锅祝斯宁不背:“没有,是陛下提早忙完了好吧,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哪还用陛下接的?”   刘美人哼道:“可是陛下来后宫,然后要再和你一起带书去翰林院,不是绕路了?”   陆贵妃道:“也许是陛下忙完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吧。”   祝斯宁知道宗启颢有锻炼的习惯,每次忙完或是吃完饭,只要有时间,都会走一走。   “锻炼一下身体,我觉得挺好的,不容易胖。”   陆贵妃点头:“确实是,刘美人你也要注意一下。”   刘美人眼睫一抖,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注意什么?”   陆贵妃:“甜食吃多容易胖。”   正吃得心情舒爽的刘美人:“……”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吃食,站起来转了一圈,双手在腰间比划。   “我觉得……我好像也没那么胖。”   光是自己感觉还不够,刘美人问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宫人:“你觉得我最近胖了没有?”   刚给陆贵妃上报要求将刘美人的新衣加宽的宫人垂头不语。   陆贵妃扯了扯祝斯宁的衣摆,悄悄给他指了指刘美人的新衣制作单,“加宽腰围”四个字映入祝斯宁眼帘。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祝斯宁努力憋笑,然而还是有几个笑音漏出来被刘美人抓到。   她一把夺过新衣制作单,气得跺脚:“太过分了你们!都是坐在一起吃东西,怎么能我一个人胖?殿下虽然不爱吃甜的,可是其他的点心也吃得多……”   刘美人越想越委屈:“我现在吐还来得及吗?”   祝斯宁笑得肚子疼:“没关系的,胖了也没事,你的布匹尺寸还在份例内,要是不够用,从我这里补贴,不用你额外花钱。”   “从殿下这里补贴?真的假的?”刘美人看向管事的陆贵妃。   陆贵妃嘴唇微动,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太监的尖声高唱。   ——宗启颢来了。   陆贵妃率先起身行礼,恭迎宗启颢。   殿内一片狼藉,除了纸牌随处丢,糕点碟子哪里方便就放哪里,只要在手随时可以捞到的范围内就可以,此外还有祝斯宁随手放的笔记还有其他小册子,里面夹着的书签露出一个尖头,沿着书边即将掉落。   祝斯宁环顾一周,很不好意思:“原本是想着时间差不多再去紫宸殿等陛下的,没想到陛下会过来。臣马上就就让宫人收拾,请陛下移步偏殿。”   “不必麻烦,”宗启颢随手捡起一张掉落的单子,“是制衣的单子?加……”   刘美人面色一片灰白——   完了,她胖了就连宗启颢这个后宫隐形人都会知道,然后整个后宫都会知道了。   要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搞不好还要被督促减肥。要不然份例就会不够花,要向家里要补贴,然后家里的姐妹也会知道,如果有哪个不小心泄露出去,很快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完蛋了! 第15章   “咳,陛下,”祝斯宁忙伸手去拿宗启颢手里的单子,尽量帮刘美人保住脸,“这个只是我们……嗯?为什么?”   看清制衣单子上的内容,祝斯宁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我会超了份例?”   宗启颢抬手从祝斯宁的头顶拂过,对准到自己的下巴:“之前朕还真没注意,阿宁好像真的长高了,加长衣长也是应该的。”   祝斯宁的心神全然沉浸在自己花超了的悲痛中:“就算是长高了,也不会用这么多吧?这是为什么?”   前不久才号召后宫要节流,转眼自己就花超了,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补贴她,祝斯宁现在都不敢看刘美人是什么表情了。   刘美人快言快语:“原来殿下一早就用超了,这样还要怎么补贴臣妾。”   这简直就是往祝斯宁身上插一刀。   祝斯宁干巴巴道:“我都不知道的,感觉好像没加新衣服,怎么就超了呢……”   陆贵妃道:“臣妾刚才就想说了,殿下补贴不了刘美人。”她越说越小声:“因为即将开始围猎,所以这三个月的部分份例是合在一起发的,特别是成衣制作,都是要提早让绣房开始赶工,因为殿下这些日子长得比较快,所以修修改改,就费了比较多的衣料……”   “长高了是好事,”宗启颢笑道,“不过拔高得太快,容易看着单薄,阿宁还是长慢点的好,也给绣房多留点时间可以赶工。”   刘美人问陆贵妃:“既然殿下超了,那这个多出的布要从哪里找补啊……”   不等陆贵妃回答,宗启颢便道:“就从朕那边出吧。还有,令绣房那边裁量的时候注意些,皇后的份例可不是这么浪费的,后宫推行节流,前朝后宫上下一心做出表率,西南大旱才刚有所缓解,不能在小处落人口实。”   虽然这一世不是萧逸明带头捐款,但是皇帝做出节俭的表率,上行下效,下面的官员才不会过分铺张,这样节省下来的钱才是真正的能援助西南的银子。   宗启颢目光凉凉划过陆贵妃,祝斯宁不清楚其中的猫腻,不代表他这个皇帝就只会打理朝政。绣房里的都是多年制衣的老人,更不是没有做过那些处于生长期皇子的衣服,怎么会不知道预留布料估量剪裁?   陆贵妃的头放得更低了。   宗启颢扯了扯嘴角。   秦-王府树大招风,多的是盯着祝斯宁的眼睛。   对于后宫节流宗启颢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不缺这点钱养人,做不做都没关系。更何况,这个建议祝斯宁肯定想不到。   只因他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所以一切都成了他的。既然做了,那就要好好做,免得真的被御史抓到小辫子。   前世萧陆二人后宫夺权,萧逸明能够胜出,就是找出了陆贵妃贪污的证据,失去了握有实权的路贵妃,使得后宫嫔妃元气大伤,最后逼得徐淑妃暴露自己。   进了藏书楼,祝斯宁先将之前借的书一一放回原位置,然后先找出刘美人指定的书目,再自己慢慢闲逛,看看有没有想看的书。   宗启颢一直跟在祝斯宁后面。   “陛下不忙吗?”祝斯宁一转身,差点和宗启颢撞上。   现在这个时间点,萧逸明差不多要下班了,宗启颢要是再等一会,就要赶不上了。   “国事忙完,朕想休息一下。”宗启颢扫过祝斯宁手里的书,“阿宁有什么推荐的书吗?朕也想看看。”   他补充道:“最好是轻松一点的。”   每次约会都要以国事为借口,正儿八经地聊一下民生经济,确实很费神。   祝斯宁想了想:“之前看到有一本,还不错来着。”   手里的书先放一边,祝斯宁带着宗启颢找到之前看的那本书:“在这里,就是这个。”   祝斯宁从书架上抽出来,递给宗启颢。   宗启颢随意翻上几页:“这里这么多书,阿宁都记得放在哪里?”   他抬眼向后望去,高大的书架上各类书籍密密麻麻,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沉重的分量。对于藏书楼,宗启颢并不陌生,但要像祝斯宁这样,一说书名就能立刻找到那本书,就算是翰林院那些大半辈子耗在这里的读书人,恐怕也没几个能做到。   “不是每一本都记得,就记得大概位置吧,这些书是按类别分放的。”   祝斯宁带着宗启颢在书架间穿行而过,杂学类的书籍不太受重视,除了放在偏僻的角落,分类也做得不好,甚至连负责打扫的书童,也是因为最近皇后喜欢看这类书,才记得清扫一下。   看完书,祝斯宁同样会帮忙整理一番。这样下次找书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不过最近又多了好些书,还挺有趣的。”这些新书都是从查抄官员府邸里出来的,翰林院还没有整理,祝斯宁借完想要的书,就蹲在一边看着。   祝斯宁边说边笑:“那种狐仙志异,报恩婚娶的特别多。”   宗启颢随手捡起一本——   多年夫妻同床异梦,书生丈夫对妻子处处不满,在外遇到一个温柔小意的姑娘,只恨相识人已老。而后书生偶遇狐仙,在狐仙的帮助下重回年轻,率先遇到那个姑娘,却发现这个时候那姑娘喜欢的是别人。   书生不甘心,最后以救命之恩,求娶得姑娘回家,然而几年过后,夫妻同床异梦,感情淡薄,这个时候,书生再一次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   书生再一次悔恨,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姑娘的面容相当面熟,竟然像极了前世的妻子。他跟着妻子一路往回走,发现满堂缟素,原来他已去世多年,妻子正是狐仙之女,为了报恩才嫁给他,在他死后便恢复了原貌。   “这个故事还有点意思,”祝斯宁点评道,“就是不知道能令书生心动的姑娘,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原来的妻子。”   一个贪官居然收有这种极有轮回宿命感的书,祝斯宁只觉得好笑,被抄家的大部分官员都是三妻四妾,眠花宿柳,收有这种书,是想提醒自己千万要忍住不要休妻?   宗启颢原本还觉得这只不过是市井书坊随便找的哪个落第书生凑合几个传说故事编撰而成的故事,通篇荒诞不着实际,只想着左拥右抱,怀中永远都是年轻姣好的姑娘。   被祝斯宁这么一说,只觉得一大盆冷水兜头浇下,手脚发凉。   ——他前世,到底为什么会立萧逸明为后,甚至与他平分江山呢?   如今他越回想,只觉得越荒谬。他对萧逸明的感情,其实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浓厚,只是似乎冥冥中有种莫名的牵引,将他们绑到一起。   “阿宁……”   “怎么了?”祝斯宁看他嘴唇发白,问道,“喝点热水要不?”   越往藏书楼内里,空气的流通越差,甚至还有令人作呕的霉味。   祝斯宁拉着宗启颢往外走:“这种地方陛下要是不适应,就不要久待,对身体不好。”   一排排书架外,有个靠窗边的开阔地带,摆有桌椅可供前来藏书楼的人使用。   祝斯宁倒了杯热水给宗启颢:“陛下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祝斯宁就坐在宗启颢旁边,随时准备给他添水。   以往宗启颢不是没有嫌弃过祝斯宁除了会倒热水无一所长,要是萧逸明在这里,估计就直接喊御医了。   不过眼下,宗启颢却觉得一杯热水刚刚好。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天命……”宗启颢慢慢缓过神来,眉宇是难掩的疲惫挫败。   哪怕重来一世,他对萧逸明已经无感,却还是有种怎么也避不开的感觉,这其中固然有萧逸明本身出色得以出头展现的原因,可是同代人未必就比萧逸明差多少。   一本小说居然还能看出这种东西,果然主角就是不一样。不过身为主角,拥有逢凶化吉一切顺利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活蹦乱跳活到全书结尾的特异功能,宗启颢还能生出这种感慨,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手拿炮灰剧本,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系统身上的祝斯宁觉得牙有点酸。   就算是炮灰,也要努力地好好生活,左右都是过日子,当然要想办法让日子越过越好才行。   祝斯宁拿起一本不能外借的算经,看到有感兴趣的题目便跟着验算一遍。旁边的宗启颢则另外找了些文史经典,凝神观看。   初夏的阳光闪耀光辉却不炽热,落在皮肤上是最舒适的温度。光线描摹宗启颢的五官轮廓,更突显他的俊逸。四周安静无声,祝斯宁每验算完一道题,就忍不住往宗启颢那边看去。   “怎么了?”宗启颢不是毫无所觉。   “没什么,只是……”   ——莫名有种和同学相约图书馆自习的感觉,如果不是身边人性别不对的话,估计还能再进一步还原。   偶遇图书馆男神什么的,不要太经典。   “只是什么?”宗启颢饶有兴致,有时候祝斯宁总能给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只是有人来了。”   祝斯宁朝门口的方向招手:“萧大人,这里!”果然主角没过两章就要在一起,作者诚不欺我!   “……”   宗启颢突然丧失了继续对话的意愿。   “萧大人,很久不见了,最近很忙吗?”祝斯宁热情打招呼。   萧逸明行过礼后,才笑着道:“明明是殿下很久没来翰林院了,才一直没有见到微臣。”   他奉上一张单子给祝斯宁:“这是这段日子新整理出来的书目,微臣觉得殿下也许会有兴趣,想要请殿下看看。”   “萧大人有心了,谢谢。”祝斯宁眉开眼笑,能得到主角的主动帮忙,四舍五入,就是他们的关系有了进步,他逃离炮灰命运就多了一分可能。   没等祝斯宁接过来,一只手就越过他将萧逸明手里的书目单拿去。宗启颢一目十行扫完,审视萧逸明:“这些书籍并不是翰林院内要求整编的书,拿着朕的俸禄,你就只做这些东西?” 第16章   这满满的火-药味。   感觉气氛不大对,祝斯宁紧盯着两人,担心得很。   现在的萧逸明还没有成长起来,对比帝王气势十足的宗启颢,肯定还要担心宗启颢一发火的后果,虽然他不至于丧失理智,但难免受惊。   “堂堂状元,还是朕亲点的,每日在翰林院就做这些?”宗启颢手指在书目单上点了点,“这些难道需要你来做?”   每次科举的前三甲必然进入翰林院,这是一个养望之地,非翰林不入内阁,考入三甲的学子在翰林院能直接接触到朝廷中枢,了解到朝廷体系是如何运作,向身边浸淫官场多年的高官学习,以备将来进入中枢。   未来的丞相用来整理书目当然是大材小用,而且这些书还是对仕途经济一点用都没有的杂书,萧逸明做这个,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都是自己连累了萧逸明,祝斯宁道:“是臣的错,是我麻烦萧大人的,以后这些臣自己做就好了。”   宗启颢瞟他一眼,轻飘飘的,祝斯宁却立刻噤声不敢说话了。   萧逸明朝祝斯宁轻轻一点头,不急不慢道:“这些都是微臣利用空闲时间做的,没有占用太多时间。微臣不觉得做这些没有用,这里面有些书看似荒诞,其实内蕴深刻,哪怕不过粗略一翻,同样收益匪浅。这些微臣不做自有其他人做,这翰林院内,微臣整理的速度是最快的,这样反而更节省时间。”   主角说话就是不一样,祝斯宁看向宗启颢,见他似乎憋着一口气,在想如何反驳。偷偷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陛下,不管怎么说,萧大人都是帮了我,如果一定要怪罪的话,那我也有一份的。”   如果主角在这里出现感情问题,那就很不符合本文的风格了。   所以这个时候,炮灰当然要勇敢站出来背锅。   萧逸明俯身一礼:“殿下还是不要掺和了,殿下并没有吩咐微臣做这些,都是微臣擅作主张。藏书楼书童懒怠,殿下只能一个人跑上跑下找书,这也是翰林院的责任。”   萧逸明完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后面还有个翰林院招待不力。   “书童懒怠?”宗启颢目光扫过藏书楼几个拿着拂尘上下打扫的书童。   那些书童甫一和宗启颢的目光相触,纷纷加快动作,或是借着搬书移动出宗启颢的视线范围内。   祝斯宁:“陛下,你吓到他们了。”   这些书童的懒怠,倒不是因为工作不认真,而是他们多数都是优先整理经史子集,祝斯宁喜欢看的杂书,整个翰林院就没人去翻看过,自然没有去整理。   祝斯宁不觉得自己这等闲人能和操劳国家大事的老大人们相比,对于书童的忽视行为,都是默认的。反正他也没什么事,不差翻找书籍这会儿时间。   宗启颢捏着书单沉默半晌,问道:“总是别人先,那什么时候,才是你先呢?”   “臣当然有先的时候了。”祝斯宁莫名,“陛下应该还不知道吧?每次御膳房新出的菜品,都是先送到椒房殿的。”   萧逸明微微转过头,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   看得出,宗启颢对这个答案同样始料未及,面上的错愕都来不及控制。   “不是这个!”宗启颢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除了吃你还有别的吗?”   “穿的好像也是?”祝斯宁不确定,不过有新的花色材质,陆贵妃都会先划一些给祝斯宁收着。   宗启颢一滞,很想晃晃祝斯宁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算了。”宗启颢甩袖,率先走出藏书楼。   “陛下不等等我吗……”祝斯宁抱起要借的书,对萧逸明道,“今天多谢萧大人了,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殿下慢走。”萧逸明伸手要帮他一起拿出去,藏书楼是禁止宫人进入的,祝斯宁每次借书,都要靠自己搬出藏书楼。   “不用不用,我拿得动,改日再会啊萧大人。”   不能挥手,祝斯宁只好晃晃脖子代替。   “恭送殿下。”萧逸明拱手相送。   将书交给等在藏书楼外面的宫人后,祝斯宁快步追上宗启颢。   “陛下,等等!”   “不等。”   “陛下慢点走,等一下。”   祝斯宁偷笑,得了吧,要是宗启颢真想走,现在走的放向就不会是椒房殿了,还给他追上的机会。   宗启颢放慢脚步:“你还有什么事?”   “虽然陛下说算了,但臣觉得陛下还记着,不是真正的算了。”   “所以呢?”宗启颢反问,“你想要朕如何?”   “这个……”祝斯宁迷茫了,他能感觉到宗启颢还在生气,可他摸不清楚宗启颢到底在气什么。   系统:【相爱容易相守难,纵然这世上不存在不会吵架的情侣,身为小说的主角也不可以吵架!请用户消除隐患,避免主角出现争端。备注:若是无法避免争端,请用户迅速和解。】   接到任务祝斯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太难了。   如果一通操作下来,争端依旧无法避免,任务评级肯定高不起来。   祝斯宁说不出来,宗启颢却有一堆话:“皇后似乎和谁都好,连萧大人这样的朝臣都愿意替他顶罪,是觉得朕一定不会怪罪你吗?毕竟是朕亲自带你进藏书楼的。才华横溢的状元郎放着正经书不看,追在你后面帮忙整理杂书,你很高兴是吧?觉得自己又认识了一个好人?”   “可是,萧大人人确实很好啊……”祝斯宁越说气越弱,“以后臣不会再让他做这些了,要不然……明天臣就去借文史经书,让萧大人帮忙整理过目,这样对他也好……”   傍晚风猎猎,两人正好行至太液池边,春花已败,周围绿树荫荫,风在水面打着漂圈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不远处就是皇宫内最高的阁楼,揽月楼。   从下面可以望到飞扬的檐角,白玉栏杆琉璃瓦,金碧辉煌。   宗启颢没有说话,祝斯宁也不敢打扰,目光放远默默看风景。   话说那个揽月楼,他还从没上去过,等有时间上去看看,还有太液池,他从来没有完整走过一圈,之前听后妃闲聊,说是四季阴晴皆有不同风景……   祝斯宁的思绪慢慢飘远。   “从来都不是书的问题。”宗启颢终于出声。   “哈?哦哦哦,好的,我知道了。”祝斯宁及时反应过来,“是我错了。”   “哪里错了?”   祝斯宁又答不出来了。   基佬都是这么纠结的吗?说好了只要主动认错就一笔勾销呢?怎么还带问到底的?   祝斯宁眼神死寂,灵魂恍若出壳升天,整个人恍恍惚惚。   宗启颢不是明君吗?说好的开明和善呢?不要再为难他了,放过他吧。   太难了。   他这样,宗启颢火越大:“祝斯宁!”   “臣,臣在!”   祝斯宁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等待宗启颢的火气过去。等到脖子有点酸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祝斯宁又偷偷抬起眼来偷看。   然后在宗启颢眼睛里看到自己。   祝斯宁:“……”太尴尬了,偷看还被抓包。   眼看宗启颢似乎又要怒气蓄满喊他全名,祝斯宁急中生智:“陛下今日也是清刚之气拔于世俗,卓立高华。”   千错万错,彩虹屁总不会错。   这一听就知道不是祝斯宁惯常说的词,宗启颢都给气笑了:“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套!”   祝斯宁老实回答:“书里学的。”   见宗启颢似乎有所缓解,祝斯宁继续道:“陛下这样的人,生气了就……就还是很好看,但是和和气气的时候最好,一看就知道是英明的君主!”   宗启颢哼了一声:“那萧逸明呢?”   “好人,萧大人就,就也帮我很多,”祝斯宁保证道,“不过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他了,自己的事自己做。”   祝斯宁想明白了,宗启颢这是恨铁不成钢,希望萧逸明能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有自己在,就是在浪费萧逸明的时间和才华。   宗启颢点点头:“还算聪明。”萧逸明这个人本身也许没什么问题,只是相处久了,难免有些邪性,他不愿祝斯宁和萧逸明走得太近。   特别是祝斯宁对很多人的认识非常片面,看谁都是好人。   “是是是,陛下最聪明了。”   宗启颢面无表情:“没有,还是不及阿宁,二十四点我都算不出。”   居然还在纠结那几个数,祝斯宁无奈道:“其实也不是算不出,只是不能用规定的算法。”   宗启颢:“那算出来可以换夫妻牌吗?”   祝斯宁:“……可以。”老是玩二十四点也很无聊。   “阿宁总是特别恭敬。”宗启颢轻轻帮祝斯宁拢好被风吹散的鬓发,双手搭在祝斯宁腰间环住,他闭上眼睛,鼻间是清新的草木香味,“朕其实更喜欢听阿宁自称‘我’。”   宗启颢都叫他阿宁了,那在他面前,也就不用那么讲究尊卑了。   祝斯宁眼睛一亮,这就代表他和宗启颢的关系又进一步了!   而且还是得到宗启颢亲口承认的那种!   没有争端,任务顺利完成,紫色任务进度条前进百分之二,与此同时,红血条再降百分之一。 第17章   红血条居然再次下降了,祝斯宁结合之前的记录,还是没有找出规律。   也许并不是时间规律,而是有一定的触发条件。   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原因,祝斯宁决定先放下,想办法加快更多的任务条进度。   上一个任务只加两个百分点,说明只是完成了任务的基本要求,没有达到完美,每次系统发任务的间隔时间都比较长,且发布的任务内容没有特别的规律,各方面都有囊括,像祝斯宁这种不找事的咸鱼用户,一般都是等任务自己找上门来,而不是自己主动去触发。   看来是要找点事干了。   祝斯宁想了一圈,发现自己这个皇后当得是真清闲,后宫事务有陆贵妃打理,其他时候后妃们会来椒房殿聚会,他只要坐在一边跟着吃吃喝喝就行。   进宫这么久,他还没有去其他宫殿逛过,眼看天气渐热,要是再不出门走一圈,等天气热了,他就更不想出门了。   不过在去之前,他得向宗启颢报备一下。   “去逛逛也好。”宗启颢道,“要是嫌闷,可以找个活泼些的陪你。”   “好。”祝斯宁迅速把后妃们过了一遍,“陛下觉得刘美人怎么样?”   活泼爱笑,还长得可爱,光是看着心情就很好。   宗启颢道:“都可以。”他停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只是心情好,宗启颢弯唇继续道:“刘美人交际极好,宫中不少事,恐怕陆贵妃都没她知道得多。有些宫殿都住过不少传奇人物,现在不住人了,也就没落了。阿宁可以让她领你到处逛逛,顺便讲讲古。”   祝斯宁惊奇:“刘美人还会讲古?”   宗启颢肯定地点头:“会。当初选妃,刘美人的才艺报的就是这个。”   祝斯宁:“……”   他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个?我怎么没有?”   “你报这个做什么?只有选妃才有这个,直接册封的都没有。在朕看来,就算是皇后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   感觉宗启颢是在说自己一无所长,祝斯宁垂死挣扎:“我会玩牌,花切,超酷的。”   宗启颢笑:“那个不算。”   “为什么?讲古都可以的。”祝斯宁不服。   宗启颢慢悠悠道:“因为朕觉得不算,所以它就不是。”   祝斯宁冷漠:“哦。你好霸道哦。”   =======   宗启颢后妃不多,除了工资福利根据职位有规定外,对于住宿安排,并没有框得太死。妃嫔们愿意合住就合住,不愿意可以自己独住一个比较小的宫殿,当然,如果你愿意住大的也可以,不过缺少的人手得自己想办法。   一个妃嫔的份例,还包括手下部分人的花用,如果位份低还想住大宫殿,基本上要靠家里补贴。   刘美人就是一个例子。   她一个人住了一个大宫殿不说,还时不时邀请别的妃子过来一起住,大家晚上热热闹闹开完夜谈会再一起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祝斯宁没有要求嫔妃早起请安,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刘美人疯狂产生好感,坚决拥护祝斯宁的各项决议。   祝斯宁提前派人跟刘美人打了招呼下帖,按时到达刘美人的寝宫。   刘美人的宫殿大气又不失精巧,看得出是要花心思去费劲打理。   进入大门,就是一条藤萝长廊,一大片灿烂若霞的藤萝瀑布垂下,点点绿色夹杂在深深浅浅的紫色里,藤架上,还有几只不怕人的画眉唧唧地歪着头,扑扇着飞上飞下。   长廊边引来活水造湖,几只天鹅优哉游哉地拨掌,湖上架白玉桥,人从上面走过,人影倒映在水面上,和紫藤萝云霞合为一体,飘向对面以白玉为主体材质的宫殿。   从桥上下来,看着不远处的白玉宫殿,祝斯宁感慨道:“好仙啊——”   他身后几个跟他从椒房殿出来的宫人极为默契地一眼,皆面有愧色。   虽然祝斯宁本人并不在意这些,但身为皇后,被位份低这么多的后妃压一头,他们这些在椒房殿当差的,也面上无关。要是换了个善妒爱计较的,这会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祝斯宁:“不过一看就知道都是钱堆起来的。”   对比起自己的椒房殿,就算是皇后的份例够用,椒房殿内享用的内务补贴也最多,内殿的小花园还是打理得中规中矩,毫无特色,一看就知道是为了省钱只做个样子凑合过的那种。   以前祝斯宁其实觉得还可以,过得去就行,现在一看刘美人的宫殿,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祝斯宁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反正都是花,差不多就行,椒房殿花园里种的花品种颜色都比这里多,这样算下来,那还是我赢了。”   宫人们:“……”   但是这些花因为修建选配不当,就算每一朵都好看合起来都没有这么一片紫藤萝好看啊……不是都叫花就可以等同的。   殿下你清醒一点!   走到白玉宫殿前,大门还是关着的。   跟着祝斯宁过来的宫人不满:“刘美人怎么还不开门,不说出来迎接,基本的礼节总是要的。”   祝斯宁抬头看了下日头,往常这个时候,他也是在睡觉的。   “应该是还没起床吧?”   宫人皱眉:“殿下昨天就下帖子,就算是刘美人自己忘记了,她身边的人也忘了?”   刘美人不起床,整个宫殿便仿佛在睡梦中一般,沉静又清幽,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在椒房殿是根本不可能的,虽然祝斯宁没起床,但其他的准备工作,宫人们都要预先完成,不能拖到祝斯宁起来再做。   在门口的石椅坐下,祝斯宁瞟那宫人一眼,笑问道:“你很生气啊?”   “殿下被怠慢了,奴婢心里不舒服。”   “怠慢?”祝斯宁看着地上透过绿叶缝隙落下来的光斑,“其实也还好吧,毕竟这些人刘美人宫里的,我不发钱物奖赏,管那么多也不好。”   而且,照刘美人这大手笔漫天撒钱的豪气,就算是祝斯宁真发了,也比不过人家。   虽然从地位上讲,祝斯宁才是皇后,总管一切后宫,然而众人都知道皇后无才不管事,再者,人心都是有偏向的,一个犹如不存在的皇后,当然还是直接管理自己,朝夕相处的上位嫔妃更为亲近。   椒房殿的宫人当然不会让祝斯宁干坐着等刘美人起床。   接连几次敲门,或是从偏门进去找人,没多久,祝斯宁就看到宫门大开,刘美人急急忙忙提着裙摆出门迎接。   见过礼后,刘美人第一句话就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可思议:“殿下怎么能这么早起来?”   因为不请安,后宫众人的平均起床时间往后延长了至少一个时辰。   祝斯宁:“我昨天的帖子,你没收到吗?”   刘美人迷茫:“什么帖子?”   因为没有事,她昨天晚上又凑了人开卧谈会,到最后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祝斯宁没有多计较,不是宫人疏忽,就是刘美人自己也忘记了。   “都是臣妾不好,让殿下等那么久。”刘美人主动认错,带着人往内殿走,“殿下一大早就过来吧?累不累?”   殿内的装潢摆设也很有韵味,不见得是古董,但和整体非常契合。书卷画册,墨香隐隐,高雅恬淡。   祝斯宁将几页纸从座位上拿开坐下,随意瞟了一眼。   ——是看不懂的高级书法没错了。   后妃除了个别突出的才能,其实都算得上书画俱全,祝斯宁默默把这几张纸平整按压住,就怕破坏了艺术。   “呃……殿下不必如此,几张纸而已。”刘美人有些尴尬。   “无妨。”   祝斯宁微笑,看向跟在刘美人后面的陈才人还有卢婕妤,三个人眼下皆是一抹青灰,看来他要是不来,她们得睡到中午才会睡饱。   “虽然灵感来了会止都止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一份大作没错,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不可以熬夜太晚睡,这对身体不好。”   过来人的祝斯宁深有感触,循循善诱,传授教训。   卢婕妤脸红:“殿下过誉了,都是画着玩的,谈不上大作。”   祝斯宁:“我看挺好的,除了写字还有画画,你们过得开心就好。”这兴趣爱好看着就比他正经,不怪宗启颢觉得他那花切不行。   三人被迫起来,精神欠佳,祝斯宁觉得还是先让她们休息一下,他下午再过来的好。   刘美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现在是什么时候来着,殿下别急着走,跑来跑去怪累的,不如一起留下来吃个早……嗯,午饭也行。”   让祝斯宁等了那么久,还坐不到一会就走,刘美人面上实在过不去:“殿下还没来过臣妾这里吧?吃完饭到处走走也行,不是臣妾自夸,这宫里,就属臣妾这里布置得最精心了。”   她带着祝斯宁参观偏殿:“殿下喜欢看的书,臣妾这里也有不少,哦,对了,之前殿下帮忙借的书我们都看完了,一会殿下回去刚好可以带回去。”   “你们一起看的?那速度还挺快的。”祝斯宁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这是一本册子,右下角画了两个小人,是模仿祝斯宁之前的翻书动画。   祝斯宁夸道:“这个好看。”果然大佬就是不一样,画的都比他好。   他刚想试试看效果,手上的册子就被一旁的陈才人拿去:“雕虫小技,给殿下献丑了。”   “不用谦虚,我看着好像挺有意思的,能不能给我看下?”祝斯宁很感兴趣,特别是看到被挡住一半的名字后。   好像是什么情仇录。   一看就很刺激,能脑补特别多的狗血剧情。 第18章   “不能看是吗?”祝斯宁问道,“是没画好吗?”   “不是……不对,是没画好,”陈才人转向卢婕妤,寻求确定,“应该是吧?”   祝斯宁:“陈才人是没有看完吗?”   陈才人位份低,存在感也低,相貌确实当得起一声美人,但是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长相没有记忆点就很没特色,若不是后妃加上祝斯宁自己就两桌麻将,祝斯宁指不定还记不住脸。   卢婕妤肯定道:“没做完,现在还不能看。”   祝斯宁理解:“要保密是吧?那做完能给我看吗?”   “可能不行,”陈才人看向刘美人,犹豫问道,“好像是吧?”   刘美人大声道:“做得不好,不能给殿下看。”   祝斯宁:“……”你们就没发现自己的回答没一个对得上我的问题吗?   原本想给予鼓励的祝斯宁默默忘记封面上的书名。   现在的时间点,正好不早不晚卡在早午两餐中间。   刘美人边吃道:“殿下也吃点垫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   “之前那个制衣单子你不是还很担心被陛下拿到?这会儿就不怕了?”   “还是怕的,不过陛下那不是拿的殿下的么?”刘美人笑得狡黠,“殿下长高了呢,刚好到陛下的下巴那里。”   “对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还能长。”祝斯宁大概比划了一下,只能感叹作者偏心,身为攻的宗启颢,就是有傲视所有人身高的先天条件。   “噗……咳咳咳……”陈才人被呛了一下,眼睛发直地盯着祝斯宁。   祝斯宁:“陈才人还好吧?”这眼神怪渗人的,让祝斯宁有点发毛。   正想着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祝斯宁就感觉小腿一痛,被人踹了一下。   祝斯宁嘴唇一下子就白了。   “殿……殿下?”刘美人往下一望,自己也是脸色苍白,“刚刚是……”   祝斯宁勉强微笑:“没事。”   看祝斯宁嘶嘶倒抽气,冷汗都出来了,刘美人结结巴巴:“真,真没事?我……我这就去叫太医!”   “没事,就是突然间有点缓不过来。”祝斯宁安慰她,“你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是我太弱了。”   被大眼萌妹踢到差点骨折,这不是更坐实了秦-王府二公子弱鸡的事实?   祝斯宁非常有形象包袱,硬是撑着站起来:“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回见啊。”祝斯宁特别和刘美人挥手告别:“有机会一起减肥啊。”   出了刘美人的宫殿,祝斯宁顶着烈日,慢腾腾地挪着脚步回到椒房殿。   等坐下来,祝斯宁撩起裤子一看,一个乌青的鞋跟赫然印在小腿皮肤上,触目惊心。   一旁的宫人也被吓到了:“怎么这么严重?”   “看着吓人而已,我皮肤薄,平时轻轻抓一下都要发红。”   刘美人应该只是想提醒陈才人的,女孩子关系好,互相打闹肯定不会下死手。   取了膏药抹上,祝斯宁抬眼瞥向旁边几个宫人,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别大惊小怪的失了风度,镇定些,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   他拉着裤管一蹦一跳到达贵妃躺椅,兀自躺了会,待到日头西斜,模模糊糊感觉到身边有人在轻声说话。   “陛下?”祝斯宁一睁眼就看到宗启颢。   宗启颢问道:“朕听下面的人说,阿宁回来后就睡了,是太累了吗?”   是根本就没迈出一步过。   祝斯宁很不好意思:“没去哪里其实,和刘美人约了下一次。”   宗启颢点点头:“阿宁没事的话就到处走走,特别是那些空的宫殿,可能会有需要。”   “需要?”祝斯宁不解。   宗启颢停顿半晌,慢慢道:“很快就要围猎了。”   “对的。”祝斯宁点头。   如果按照原书的剧情,秦王父子已经远赴边疆,但是现在军费刚刚拨下去,大军未曾开动,宗启颢打算借此演练兵卒。   届时,除了朝中大臣,其家眷也会参加。   于是萧逸明会充分展现自己能文能武的绝世风采,除了那些闺阁少女,宗启颢也会对他有更进一步的好感。   后宫嫔妃的出席服饰一早就安排下去制作,其他的事项就算祝斯宁想不到,陆贵妃也会帮忙补齐。   “所以……陛下还有什么需要吗?”祝斯宁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有遗漏的点。   宗启颢:“阿宁知道朝中臣子有多少待嫁女儿吗?”   祝斯宁摇头,犹疑道:“陛下有需要吗?要不然我回头让陆贵妃统计一下?”   宗启颢:“没这个必要,反正该来的都会来。”   围猎其实就是变相的选秀,宗启颢虽然没有甄选的意愿,不过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几个没事干的臣子整天就盯着他的后宫,就怕祝斯宁心狠手辣,铲除异己,害得老宗家断了后,恨不得多塞几个人进来,如果是和自己有关系的,那就更好了。   祝斯宁听不太懂:“陛下是要我做什么?”   原书中宗启颢最后是没有选妃的,不过因为视角问题,宗启颢并不是作者的重点描写对象,所以祝斯宁也无从探知宗启颢的具体想法。   系统:【巩固江山,加强集权是皇帝的使命,扩建后宫是常用与设定难度较低的手段之一,然而这违背了主流要求,很容易导致后期出现狗血误会剧情,请用户尽力阻止选秀,坚持走1V1路线,努力完成甜甜甜的感情线。】   有了系统要求站官配,祝斯宁就像是被打了强心剂一样,想要更加努力地完成任务:“陛下是要选妃吗?”   “阿宁觉得呢?”宗启颢不置可否。   祝斯宁直说:“我觉得不太好。”   毕竟一个搞不好,宗启颢以后就要追妻火葬场了。   到时候他就是那一捧灰,存活几率为零。   宗启颢笑了一声。   先前朝臣纷纷上本搅得他心烦意乱,一路走来脸都是绷着的,等到椒房殿,又想起祝斯宁前世只是单独敌视萧逸明,和后妃相处平淡,这一世和后妃关系极好,经常一起喝茶玩游戏,恐怕再来几个都不在怕的。   这让宗启颢更加烦躁。   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回答。   特别是看对方面上带有几分忧虑,却还是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宗启颢承认,自己是感到愉悦的。   宗启颢故意停了停,问道:“如果朕说一定要呢?”   祝斯宁瞬间懵掉:“嗯?为什么?”陛下你这样是要脱离剧情崩人设的!   宗启颢压低声音慢悠悠道:“朕觉得,一场选秀能换来不少东西,为什么不呢?阿宁是哪里觉得不好?不如和朕说说。”   “哪里都不好啊。”祝斯宁拧着眉,这他要是能说早就说了,宗启颢你还想不想要老婆了?   “哪里是什么,阿宁能不能详细说说?”   宗启颢半蹲下来,注视祝斯宁。   祝斯宁背后就是窗户,白昼渐长,他身后就是缤纷绚丽的晚霞。溶溶霞光落在祝斯宁半边脸颊上,像上了一层胭脂,连带睫毛闪动都带着光。   向来巍峨冷峻的宫殿都因为这些晚霞变得温柔起来。   觉得选秀不好竟然还要分论点写报告?   祝斯宁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下:“第一,选秀是个后宫的大工程,程序多,历时长,花费的人力物力巨大,还不一定能选出各方都满意的人选;第二,后妃入宫后,相应的份例配置总是要的,特别是后期,总是要升位份加强的,只有升没有降,还有其他之前入宫的嫔妃,如果来了新的,她们也要升,这样算下来,后宫的总体花费就要多出至少一半。”   “最后一点,选秀之后,这些人进了宫,怎么融入也是个问题,要是搞个小团体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团结后宫,或者是进来以后对哪里有不满意的,传出去对陛下的圣明肯定是会有影响的。”   祝斯宁觉得最后这一点特别重要,从感情设定上来讲是应该的,但是从剧情设定上来讲市很不合逻辑的。   宗启颢不临幸后宫,已经不止一个后妃揣测过他是不是不行。每当讨论起这个话题,整个茶话的气氛就会突然变一下,后妃之间的默契度会无限上升,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就能完成复杂的交流,令祝斯宁叹为观止。   老人们是无所谓,但要是新来的有意见觉得她们尸位素餐愤而向宫外爆料呢?   这个惊天的皇家秘闻想必很快就能传遍市井,成为最火热的话题。   听祝斯宁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宗启颢犹不满意:“还有呢?”   “还有什么?”祝斯宁自觉已经说完了。   宗启颢沉着气问道:“不如阿宁再仔细想想?”   “想什么?没有了。”   宗启颢有时候就是喜欢在一个圈打转,这简直就是在为难祝斯宁这种一根筋通到底的人。   祝斯宁烦了,掀了被子走下贵妃椅:“没有就是没有,陛下不要再问了。”   一个问题刨根问底,反反复复地问,这习惯真的很不好!   不仅浪费时间浪费口水,还会令作者背上骗字数水文的嫌疑。 第19章   祝斯宁觉得,最近的宗启颢真的很奇怪,具体的表现是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似乎总是在发呆,但是每当自己冷不丁地转过头去看他时,又会立刻找事情干。   是国事不够多还是觉得太多导致消极怠工不想干了?   祝斯宁偷偷摸摸找了姜伟打听一下。   姜伟道:“殿下多虑了,国中无大事,陛下不说宵衣旰食,对于政务也从不拖沓,只是……”   “只是什么?”   姜伟扬了扬拂尘,捂嘴笑道:“殿下若是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呢?”   祝斯宁:“要是那么好问,我早就去问了。”就宗启颢那扭成麻花的纠结劲儿,他要是一开口问,两人又得绕半天。   姜伟眯眼笑道:“殿下要是愿意问,肯定能问出来。”   祝斯宁不为所动:“然后陛下就会反问,让我猜。放过我吧,太难了。”   姜伟闷笑:“这个可说不好,万一呢。”   祝斯宁才不要去试那个万一,于是等宗启颢再次看过来的时候,祝斯宁也抬着头,睁大眼睛与他对视。   “陛下有事吗?”祝斯宁大胆发问,“还是有什么事需要臣做的?”   “没有。”宗启颢微微偏过头,视线越过祝斯宁头顶,看向窗外。   祝斯宁跟着看过去。   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   现在也不是秋天,没有可以感伤的事物,祝斯宁顺着宗启颢的视线方向在脑中摊开地图直走,最后锁定翰林院。   难道是和萧逸明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找了个宗启颢繁忙的时间,祝斯宁一个人前往翰林院。   翰林院的办公场所祝斯宁不好随意进去,打发一个小书童去叫人:“萧大人今天在不在?如果他在的话,就请他……”   “可不巧了,殿下您不用问了,”不等祝斯宁说完,书童便道,“萧大人请了好几天假,这段日子都没来。”   “没来?是有什么事吗”   书童摇头:“这个小的不清楚,殿下若是有需要,小人帮您问下学士大人?”   “那就麻烦你了。”祝斯宁塞一把碎银给他。   书童眉开眼笑,说了声“谢谢殿下恩赏”就大步往内里跑。   没过一会,学士大人就带着书童出来了。   “下官失礼,让殿下久等了。”   学士大人风霜满鬓还要给自己行礼,祝斯宁忙扶他起来:“大人不必多礼,这里本就不该是我能随意来的地方,是我不请自来,绝不是学士大人失礼。”   祝斯宁喝了杯茶,直入主题:“我是来找萧大人的,听闻他好几天都没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学士大人发出一声叹息:“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下官这学生可算是遇到难题了。”   所以说,是萧逸明被极品亲戚缠上了,特意请了几天假处理,宗启颢几日没看到人,思念成疾?   祝斯宁梳理一遍剧情,想起宗启颢之前遗漏过好几个剧情没有走,有可能因此造成萧逸明现在的境况。   可是宗启颢为什么没走呢?就算有他在,影响也不大,而且他还有系统,时刻辅助帮忙完善剧情。   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赶紧让萧逸明出现在宗启颢面前,两人才能有故事继续。   萧逸明那些极品亲戚都是低段位的小怪,虽然血不够厚,但是够恶心,而且反反复复记仇得很,只要抓到一点机会就会不顾一切地进行自杀式袭击。想要彻底解决,只能搬出最大的宗启颢来压。现在的问题是,宗启颢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祝斯宁决定自己来,虽然皇后比皇帝低了一级,但好歹也有个相同的字,萧逸明那些亲戚只会胡搅蛮缠,在他们的认知里,天下除了皇帝最大之外就是皇后了,皇后皇帝是一家,所以他们再也找不到别人来打压萧逸明。   方法也不难,只要体现出萧逸明是非常受重视的年轻官员即可。   祝斯宁直接找一队宫人,带上他的仪仗,出宫给萧逸明带信,说是好几天没在翰林院看到他了,希望他能早点回来,他还有好些问题要请教萧逸明这个状元,毕竟他的才华最好,就连宗启颢都很重视他。   连个正式的懿旨都算不上。   萧逸明解决完极品亲戚复工的第二天,派人来椒房殿请祝斯宁。   两人约在藏书楼见面。   “微臣谢过殿下看重,”一见面,萧逸明就给祝斯宁郑重一礼,“难得殿下有心想要读书,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教导殿下。”   “其实那只是借口,”祝斯宁有些脸红,“我是不看那些书的,浪费萧大人的心意了。”   萧逸明笑道:“猜到了,微臣也是开玩笑的。”   祝斯宁问道:“萧大人家里的麻烦是解决完了吗?”   萧逸明心情很好,点头道:“是,这还得多亏殿下,让我狐假虎威一把。”   今早他一到翰林院,他的老师就把他带到一处,提醒说祝斯宁特意来打探他的消息,这次相帮不是偶然。虽然祝斯宁不参政,也别看秦王父子现在每日就上朝点卯,只要不点到他们的名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因现在边境无战事,自然收敛锋芒。   萧逸明是走的最正统的文臣路子,如今新生将领还未成长起来,宗启颢还要依赖秦王父子,要不然也不会有祝斯宁入宫了。   总而言之,与秦王这一系的人交往要把握尺度才行,要不然宗启颢不会急着先处理秦王,而是先拿萧逸明开刀。   新科状元?再开一科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   这些萧逸明都知道,谢过学士大人提点后,萧逸明就派人去找祝斯宁了。   “狐假虎威?”祝斯宁纠正道,“这么那我也是,我借的陛下的。”   祝斯宁问他:“萧大人觉得陛下如何?”   “天威浩荡,微臣不敢妄议。”   “这话太套路了吧,”祝斯宁随手抓了几本书垫在胳膊下趴着,眼也不眨地看着萧逸明,“我也不是要你骂他,说他不好,你夸他也行啊。”   他得先搞清楚宗萧两人的感情到哪个地步了,爱情的小萌芽有没有长高一点,发育出小叶子来。   萧逸明笑了一下,刚想开始说,就看到祝斯宁迅速拉过一张纸,还拿了一支笔舔墨。   “萧大人,介意我记一下吗?”   “殿下记这个做什么?”萧逸明有些好奇,“很重要吗?”   “不是很重要,但是很有用。”根据宗启颢多夸几句就能涨好感促进任务进度增加这个特性,祝斯宁有意识地收集一些好词好句。   不能老是那几个词被宗启颢笑话,虽然效果是一样的,但是词句不一样,才能显得出他的用心之处,搞不好宗启颢心情一好,他的任务进度又能多涨两个百分点。   萧逸明随口说了几个词,祝斯宁几下后,问道:“萧大人这些能给我借用吗?”状元说话间就是有文化,比他好多了。   “殿下拿这个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用在陛下身上了。”   萧逸明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宗启颢平日的言行:“……陛下会喜欢这些?”   前阵子抄了那么多家,不是没有人喊冤,喊冤之前都要例行喊句陛下圣明洞察秋毫,还不是照样被一道圣旨脑袋搬家家眷流放三千里。   “喜欢的。”祝斯宁非常肯定,“萧大人你可要好好把握,好好利用起来,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萧逸明多夸两句,感情线肯定能加快不少。   萧逸明憋笑:“好,多谢殿下提点。”就算不靠马屁,他也有信心凭借才能封侯拜相,不过看祝斯宁这么认真,他实在不忍心拆穿。   祝斯宁接着道:“萧大人其实可以多多表现,陛下很喜欢你的。”   萧逸明点头。   宗启颢对他的喜欢,仅限于能力,之后几次召见,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这点萧逸明还是分得清的。   祝斯宁很正经地将那些词句做了整理,默读几遍。   萧逸明处理完这些日子堆积的公务,并做了工作日志,这些日子的奏折,很多都是请求后宫选秀,宗启颢不耐烦看,让内阁做了整理统一批复。学士大人则将这些转给萧逸明练手。   “最近是要选秀吗?”萧逸明问。   “萧大人知道?”祝斯宁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对于这个,你怎么看?”   眼前坐着的这个是皇后,问的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敏感的政治问题,也可以是私人问题。萧逸明斟酌了一下:这是陛下的家事,微臣不敢妄议。”   祝斯宁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胡说,之前你还说不敢妄议陛下,最后还不是说了。”   那怎么能一样?   萧逸明苦笑道:“殿下还是不要问了,这个问题,不论微臣怎么答都是不对的。”   看祝斯宁如此在意的模样,如果他支持,那岂不是伤了他的心,如果不支持,宗启颢那边又不知道会怎么想。   祝斯宁没有再问,得到萧逸明这个答案他觉得就可以了。   萧逸明谨慎没有错,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心里还是在意的,只不过宗启颢是皇帝,有很多的无奈。   选秀是不可能选秀的,但若是能借此试探到萧逸明的态度,要是能让他吃醋阻止选秀就更好了!   ——弯弯绕绕的宗启颢果然套路深。 第20章   没过多久,萧逸明果然上本,直言内库并没有充盈到能任由宗启颢花费的地步,当下不应该将心思放在后宫子嗣上,   更何况,如今宗启颢还年轻,若是现在就有了孩子,十几年后,宗启颢还处于壮年,父子关系将会变得很难处理。   最后一个理由写得隐晦,但具体意思宗启颢是知道了。   于是几个不停上本的官员都吃了顿骂,灰溜溜地不敢再提,只说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祝斯宁听完萧逸明的描述,笑个不停,“还是萧大人有办法,这点可是直接踩到陛下的底线了。”   萧逸明道:“这算不上什么聪明的办法。”他将这个点破,也不知道宗启颢会不会觉得他在揣测圣心。   自古帝王最多疑,更不喜欢别人来猜出他的意图,就算宗启颢平日表现得通透大气,这点也是他的忌讳。   “选秀这种事,第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的,”萧逸明劝道,“殿下还是不要太过沉溺投入的好。”   坐在这个位置,必然要经历这些。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祝斯宁开朗活泼又古道热肠,就算他不学无术一无所长,也是个讨人喜欢的朋友。   一个皇后,一人之下,竟然还要挖空心思去想适合的词去夸赞讨好皇帝,过得如此小心翼翼,想必皇帝也不太信任喜欢这个秦-王府出身的皇后,又对他有忌惮,   看着对方因为一个选秀忧愁不已,萧逸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不进宫,祝斯宁在外肯定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背后有秦-王府撑着,也能富贵无忧地过完一辈子。   因为祝斯宁只是单纯地顺应剧情,提示萧逸明按照原剧情走上奏折反对,自己本身没有做什么,所以这个任务进度只给了一个百分点。   这个时候,宗启颢是对萧逸明有隐约好感的,但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如果能促进宗萧二人的感情进展,也算是对剧情有帮助,进度点还有抢救的机会!   祝斯宁比较关注的是宗启颢对选秀的反应,最好还是能让萧逸明知道,宗启颢是在意他的想法的。   “陛下召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殿下是说陛下看起来是什么心情吗?”上了本以后,萧逸明就被宗启颢点名去和几位支持选秀的大人辩论,双方分别陈述理由,努力说动宗启颢采纳自己的建议。   “陛下……不是一直那个样子吗?”见祝斯宁有那么一些泄气,萧逸明又笑道,“开玩笑的,看得出来,陛下也不喜欢选秀,所以微臣的奏折才能被陛下看见,发挥用处。”   “就是说,陛下对你的奏折很喜欢了?”   “当然喜欢,陛下本来就不想选秀。”   对于选秀宗启颢本身就有些抗拒,主要原因其实还是这次围猎莫名给他一种强制性的压迫,作为一个皇帝,他是不能容忍的。萧逸明的奏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坚定决心。   祝斯宁问道:“陛下对你的批复,能给我看下吗?”他得好好分析分析,一定要从那么几个字里抠出一点糖渣来。   奏折还在走流程,要等存档后萧逸明才能拿到,只不过他身在翰林院,所以知道内容。   “奏折不在臣手里,”萧逸明提笔,“殿下稍等,待臣默写出来。”   “好,我等萧大人,慢点写,不着急。”祝斯宁顺手将另一边的桌面做了整理,时不时就靠到萧逸明那边去看他写了什么。   “写好了。”萧逸明找了个镇纸压住,“殿下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怎么写得这么简单,一个‘明了’和‘萧卿说得是’就完了?”祝斯宁觉得这个批复太简单了,怎么也要夸一下萧逸明能干才行。   萧逸明摸摸鼻子:“其实后面还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   “是问安的回复。”萧逸明答道,他之前给宗启颢递的问安折子,宗启颢也统一在这里做了回复,还让他不要再发那么多的折子了。   这个萧逸明没好意思写出来。   “那挺好的,愿意回总比没的好,我就没有这些。”祝斯宁没有当然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写,如果宗启颢晚上留宿,第二天也起得比祝斯宁早,早上那一句问安,祝斯宁很少能在正确的时间说出来。   萧逸明一顿:“其实没有也没什么,都是些说惯了的词。”   祝斯宁:“那不一样。”炮灰和主角,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待遇?   “陛下那么忙了,都愿意花时间回你这种奏折,这说明什么?”祝斯宁循循善诱,启发萧逸明。   “说明他……”萧逸明稍稍思考一下,“国事太多,还有这种无聊的奏折,陛下是不耐烦了?”   “错!”祝斯宁纠正道,“要是不耐烦,陛下肯定不会回你的。说明你做的,他都看在眼里。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这话乍一听还怪吓人的……   萧逸明搓了搓胳膊,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殿下说这么多是想说什么?”   祝斯宁做深沉状:“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比如宗启颢一直注视你的炽热的,充满爱的目光。   萧逸明:“什么?”   自己说了这么多,萧逸明还是一副死活不开窍的模样,祝斯宁拿起镇纸,大半个身子跨过桌子逼近萧逸明,哐哐哐敲桌面:“我都提示了这么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你觉得陛下为什么要选秀?为什么你一上本,陛下就转了态度,然后还召见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萧逸明咽了咽口水,微微向后仰去,不太敢直视祝斯宁。   选秀一直都有官员上奏,也有反对的声音,宗启颢一直没听取,就说明没这意思,只不过没有直接说,这次他上的奏折切中要害,宗启颢自然要召见他。   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萧逸明还是不懂。祝斯宁叹息:“小明同学,你令我感到十分失望。”   “是臣对不起殿下。”萧逸明真的很想笑,尤其是祝斯宁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模样。   不过还是要忍住,要不然祝斯宁可能会真的生气。   说得口干舌燥萧逸明还是没有领会到要点,眼见日上中天,祝斯宁只好暂时放过人,与萧逸明一同走出藏书楼。   “殿下是要回去下午再过来吗?”   今日又是萧逸明当值翰林院,家里早有仆役送了食盒过来。   祝斯宁下意识地遥望远处的椒房殿,阳光刺目,他不适地眨了眨眼。   “我是想留在这边的,要是回了,下午还要冒着大太阳过来。”   “殿下没带伞吗?这么大太阳。”萧逸明撑开伞,避开要来帮忙的宫人,“微臣来吧,殿下只管走就是。”   “是很热,晒得也难受。”   萧逸明闷笑:“所以其实还是想打伞的?”   “笑什么,打伞的都是女孩子,我要是也弄这么一把伞,那多不好意思啊。”   差点忘了,和他用同一把伞的人在全是女人的后宫里,以男儿身当皇后,萧逸明握紧伞柄,微微偏向祝斯宁那边:“说得也是。”   这一次,祝斯宁成功吃到了萧逸明家厨子的拿手菜,礼尚往来,他也请萧逸明尝了下他觉得特别好吃的几个皇家菜。   直到萧逸明要下班,祝斯宁才回了椒房殿。   整座椒房殿的气氛都不太对,往常不说是热热闹闹的,但总体的环境也算得上是轻松愉悦的,宫人们都没有这么战战兢兢。   看到祝斯宁,值守在门口的宫人松了口气:“殿下,您终于回来了,陛下等您半天了。”   “陛下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陛下不肯。”宫人几乎要哭了,眼看宗启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祝斯宁却迟迟不见踪影,又不让他们去找,就是不说话放冷气,他们也很害怕。   看来情况不太妙,未免波及无辜,祝斯宁让宫人都不必跟了。   轻手轻脚进门,祝斯宁一抬头,就看到宗启颢坐在正对着他的方向,目光如炬,面无表情。   暮色四合,宫人都被宗启颢赶出去,殿内只有角落处点了两盏烛火,宗启颢半个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阿宁到现在才回来?是去藏书楼吗?”   “是,今天一天都和萧大人在一起。”祝斯宁老实交代,“让陛下等了这么久,陛下其实可以派人去找我的。”   宗启颢忽然站起来,走向祝斯宁。   “派人和你说,你就会回来吗?”   “如果陛下有事的话,肯定是会回的。”   “如果没事呢?”   祝斯宁满脸疑问:“没事陛下为什么要找我?”   “是啊,为什么要找你呢……”宗启颢低声喃喃。   祝斯宁没有回答的意愿,怕两个人又没完没了地绕起来。   空气冷凝,宗启颢眼也不眨地盯着人就是不说话,让祝斯宁更加紧张。   “阿宁似乎很喜欢去找萧卿,你们在一起会聊什么?”   “随便聊,萧大人小时候也听说过不少故事,就还挺好玩的,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书,萧大人也看过不少……”祝斯宁越说越小声。   “一天都说不完吗?连回来都不想?”宗启颢觉得可笑,他和祝斯宁每次坐在一起,都没什么话聊,可祝斯宁和其他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完了,宗启颢生气了。   祝斯宁忙道歉:“对不起啊,是我错了……”   又是这种好人式的不管有错没错,道歉就想解决问题。   宗启颢更加火大:“你又错哪儿了?”   在宗启颢话音落下的最后一个瞬间,祝斯宁顿悟,原来宗启颢是在吃醋!   他和萧逸明在一起,宗启颢不高兴了。   “我不该和萧大人在一起一整天,是我对不起陛下。”   宗启颢愣住,顿时不知该如何接上:“你……你……”   祝斯宁:“我都知道!”   这是爱情开始的地方啊—— 第21章   想明白以后, 祝斯宁对宗启颢的愤怒非常理解。   “我以后就不自己去藏书楼了, 要去也会叫陛下一起的。”祝斯宁做出保证。   顺顺利利听到想要的答案,宗启颢面色放晴:“阿宁知道就好。”   就算没有国事要处理, 宗启颢也要努力充实自己,拓展视野, 多看些书。祝斯宁则另外占了一边,找了纸笔,对着书本上的悬疑推理整理思路。   “阿宁居然还对刑律感兴趣?”   不知道什么时候,宗启颢居然放下自己的书本,坐在祝斯宁旁边。   “刑律?”祝斯宁将书合上,这才注意到这本随手拿的书是近二十年的刑事合集。   难怪他觉得有些案子没头没尾的,只查了一半就没下文了, 原来是悬案。   祝斯宁诚恳道:“没有, 不感兴趣, 我只是喜欢猜凶手是谁。”   量法判刑是最后的步骤, 祝斯宁一般草草略过。   这类书籍居然还有这种看法,宗启颢看这类书籍, 更关注的是如何判定, 量刑是否合适。   “朕还以为阿宁要准备上进了。”宗启颢笑着摇头,这本合集算得上是厚实了, 他一看外封就知道是哪本, 还以为祝斯宁突然开窍转了性, 果然是他想多了。   “辜负陛下的期待了。”   羞愧的祝斯宁默默升起书本, 捂住脸。   两人中间隔着一堵厚实的书墙。   “不重吗?这样拿书手不酸吗?”   宗启颢好整以暇, 看着祝斯宁微微颤抖的手腕,等着他什么时候撑不住掉下来。   祝斯宁道:“酸的,太重了。”   两人靠这么近,祝斯宁将头整个埋进书页里:“一想到陛下对我的期待,我就无颜面见陛下了。”   宗启颢只看到祝斯宁头上几根相对较短散落出来的头发一抖一抖,翘着像一把刚长出来的鲜嫩青草。   宗启颢伸手抓了抓。   “做什么?”   祝斯宁移开书本,抬手抓住宗启颢的手腕:“这个是不能碰的。”   这是天线,会影响他信号接收的。   难怪他总觉得看不下去书,原来是被宗启颢干扰了。   “咳……”宗启颢放开手,“好的,朕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宗启颢垂着收在袖内的手指忍不住捻了捻,暗暗勾起唇角——这一小撮头发软软的,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还挺好玩的。   有点想再摸一下。   看宗启颢一直注视自己,祝斯宁想都不用想就只道对方在想什么,临睡前,还不忘警告宗启颢:“男人的头是不能摸的,会长不高的,你要是摸了,我就加倍摸回来,大家一起做矮子!”   为了防止宗启颢仗着自己的身高行凶,祝斯宁特意加重了“加倍”这两个字的读音。   ——宗启颢再摸他的天线,就要承受比自己矮的报复。   本来宗启颢都快放下了,毕竟老是在人前做这些动作,有那么多人看着,祝斯宁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结果刚要合上眼就听到这一句。   矮子?   宗启颢默默想象了一下,如果能缩小,他希望祝斯宁可以缩小到可以随身携带的大小,这样他走到哪里就都可以带着,肯定会很好玩。   越想越多,宗启颢不能一下子入睡,而旁边的祝斯宁,早已会见周公。   虽然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一直都是各睡各的,连被子都是一人一张。   天气越来越热,祝斯宁睡的又是里边,没多久就觉得热蹬了被子,露出大半边身子来。   宗启颢起身给他盖上,祝斯宁感觉到热又接着踢开。   他踢的力度不是很大,两人中间又隔着被子,宗启颢只感觉像是有什么小动物轻轻地挠了挠。   就还挺舒服的。   椒房殿的被子缎面很顺滑,没有像宗启颢寝宫自己用的,哪里都要绣上龙纹,盖起来很不舒服。   宗启颢一度怀疑,这是管理内务的陆贵妃在恶整自己。   后来发现这是自太-祖定的规矩,不能改。   祖宗坑了孙子,宗启颢只能无言认下。   反正现在他更多的是来祝斯宁这里,那边的床具如何,他也用不上。   这宫里,除了宗启颢,就祝斯宁的用度最好,只是宗启颢的用具更偏向华丽美观,为此可以牺牲实用性舒适性,祝斯宁则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被子全盖上要被踢开,宗启颢干脆只给祝斯宁盖一半。   祝斯宁的裤管因为动作卷起一半,莹白的皮肤在光下镀上一层暖黄,宗启颢坐起安静地看了会,伸出手抓住,将祝斯宁的脚挪开。   刚好一只手就能握住,细瘦的脚腕一摸都是骨头,仿佛一用力就会断。   明明吃那么多,居然不长点肉,这么养着,好像有点亏啊……   宗启颢百无聊赖地想着,另一只手替祝斯宁拉好裤管,却眼尖地撇到皮肤颜色有点不对。   直接撩起裤管,一大块乌青映入眼帘。   乌青边缘已经有消退的变成浅棕色,但是中心点几乎是紫色的,青蓝色的血管在上面异常狰狞。   宗启颢小声念道:“阿宁——”   祝斯宁毫无反应。   宗启颢不敢碰,却又做不到放着不管,翻身下床叫人拿药箱。   这还是宗启颢留宿椒房殿后半夜第一次叫人。   闻声而来的宫人有些紧张:“陛下有何吩咐?”   “药箱呢?去拿些消肿化瘀的药膏来。”   宫人还有些犹疑:“……是陛下要用吗?”   宗启颢横她一眼:“朕像是会用到这个的?”也就只有祝斯宁这种冒冒失失的,才会把自己磕碰得这么严重。   “是是是。”宫人连忙取来药箱,一连拿出好几种药,刚想介绍,宗启颢就不耐烦地接过手叫她退下。   宫人喏喏称是,看着宗启颢捧着一堆药瓶进入内殿,还有些恍恍惚惚。   陛下这个时候特意出来帮殿下要这些东西……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活泼可爱善良体贴貌美如花的殿下终于熬出头了?   真是可喜可贺,她要马上和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明早要为殿下准备一碗红豆粥才行。   另一边的宗启颢坐在床边,仔细阅读药膏上贴的说明。这些药膏只有一瓶消肿的用过,其他没拆封的虽然也有这个功效,但明显是附带的。   宗启颢拿起那瓶开封过的,上面只有一个浅浅的指痕,根本没取用多少。   不用问,祝斯宁肯定是用了几次后就忘到后脑勺了。   宗启颢挖了一大块药,给祝斯宁涂上,他没敢太用力,慢慢抹了很厚的一层。药膏油光水滑,覆在乌青的皮肤上依旧难看。   其实刚才应该直接拿药酒帮祝斯宁揉开的,不过宗启颢不太敢动手,祝斯宁看着就不是个能忍疼的,这才决定用药膏敷着慢慢来。   看那宫人的神情,十成十是误会了。取了这么多药瓶,宗启颢能用得上的正经药,反而是宫人特意混进去。   误会就误会吧,宗启颢不会跟一个宫人特意解释这些,而且……   被误会了好像也不错。   心情大好的宗启颢将剩下的药瓶一一收好放在床头。   将祝斯宁抹了药膏的小腿裤管放下,宗启颢想了想,还是将祝斯宁整个包进被子里,自己的那一床被子推开,自己和祝斯宁共用一床被子。   伸手揽住祝斯宁,将人固定住,免得祝斯宁随意动作,把药膏蹭掉。   一切都很满意,唯一遗憾的是,找不到那一撮顽强翘起来的头发了。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祝斯宁晚上睡姿极好这一特点。   只要睡着了,祝斯宁就不会乱动,能保持入睡的姿势一觉到天亮。   只是今天,感觉有点奇怪。   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这一觉睡得没以前自在,好像有什么东西捆着他一样,还有点热。   “阿宁……”这个是宗启颢的声音。   祝斯宁迷迷糊糊睁开眼:“陛下又要上朝了吗?”   “今天不上朝。”一觉睡到自然醒,宗启颢神清气爽。   “哦。”敷衍地应了一声,祝斯宁垂下眼皮,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他和宗启颢的作息相差非常大,哪怕已经睡够了,长久的习惯仍然让他在这个点起不来。更何况今天不知为何,睡得还不太舒服,这让他更不想离开床。   宗启颢很耐心地将人从床上扒拉出来:“阿宁,该起床了。天亮了。”   “我不。”祝斯宁闭着眼,“没亮,还是黑的。”   宗启颢:“……”   将人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宗启颢道:“你起不起来?很晚了现在。”   相比宗启颢平日的起床时间,这确实是晚了,但和祝斯宁平日的起床时间相比,算得上很早了。   “我起不来,不要。”祝斯宁嘟囔一声,整个人软软的就要倒下,重新掉回床上。   宗启颢及时捞住,低下头在他耳边道:“真不起来?”   他也就只有这点时间能和祝斯宁磨蹭一下了,虽然不上朝,但等会吃完早饭,他要传召几名臣子要开个小会。   宗启颢想要抓紧时间和祝斯宁一起吃个早饭。   特别是今天,依后宫其他人对祝斯宁的态度,这顿早饭一定很精彩,他不想错过。   宗启颢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摸你头了。”   “你摸吧,只要让我睡就好。”祝斯宁主动抱住宗启颢,就着这个姿势窝在他怀里睡,“随便摸,爱怎么摸怎么摸。”   反正等他睡饱了起来,就会加倍摸回来。   怀里人呼吸清浅,闭着眼看起来极其乖顺,宗启颢一时都不忍心坚持要叫他起床了。   “阿宁,起来好不好?”一只手抱住祝斯宁,宗启颢压低声音,细细地咬着祝斯宁的耳朵,另一只手帮祝斯宁抚顺头发,“一起吃个早饭好不好?”   祝斯宁顿时感觉浑身像过了电,一个鲤鱼打挺倏地坐直。 第22章   “大兄弟, 你请我吃早饭就吃早饭, 上手就算了,你居然还上嘴!”   祝斯宁打了个冷颤, 这感觉太奇怪了。   其实不疼,只是细细痒痒的, 特别是宗启颢说话时,还有气息轻轻撞在他的耳廓上。不用看祝斯宁也知道,自己的耳朵现在一定是红到要滴血的。   ——因为他现在感觉特别热,不断有热流从耳朵那里流散出来,经由四肢百骸。   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手指在祝斯宁头上那一撮呆毛绕了绕,宗启颢笑问:“所以阿宁是决定起来了吗?”   见宗启颢如此执着,祝斯宁的睡意也消了大半:“当然起了, 我这就起床。”   再磨下去, 不知道宗启颢还能搞出什么招来。   他怕死了。   坐着醒了会神, 祝斯宁眼睛往上一撇:“手。”   宗启颢笑道:“不是说随便摸吗?”   “那是建立在让我睡觉的前提下。”   “好吧。”宗启颢恋恋不舍地放下手, 开玩笑道,“那朕下次不坚持一定要阿宁起床了。”   美得你, 还想有下次。   “陛下。”祝斯宁叫住要下床的宗启颢。   “什么事?”   宗启颢一回过头, 祝斯宁就猛地扑上去,抓住他的头就是一顿乱揉:“我说了会加倍的, 绝不打折!”   才不要留宗启颢一人独美, 他头发乱了, 宗启颢也不能太过整齐。是好兄弟就应该一起丑才显得够义气。   “……行吧。”宗启颢默默等祝斯宁发泄一小会后, 这才按住人, “皇帝头上动土呢你。”   要是宗启颢真想躲,弱鸡祝斯宁是绝对抓不住的。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祝斯宁懂,闹了一阵便乖乖收好,和宗启颢一起吃早饭。   这是一个难得的时刻,祝斯宁能赶得上宗启颢的作息,和他同时起床。   椒房殿的宫人大概是第一次见这场面,看到祝斯宁能起得来都面露惊奇。   “殿下今天真的很早,不困吗?”有大胆的宫人问道。   “困。”祝斯宁话音一转,语气夸张,“但是为了和陛下一起吃早餐,我可以克服这个困难。”   宗启颢:“……”   宫人憋着气小声闷笑,一回头瞄见宗启颢正看向这边,忙抖着肩膀,三步并作两步退了下去。   祝斯宁洗了把脸,人精神很多,满脸都是雀跃和活力,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带着光。   他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在克服了最初的困倦后,只剩下满满的骄傲和期待。   “是不是吃完以后,陛下就要走了?”   宗启颢也有些遗憾:“是,朕还有事,不能陪着阿宁了。”   “没关系,陛下去忙吧。”祝斯宁表示理解,并做好了规划。   祝斯宁拿起调羹,接过宫人替他盛好的红豆粥。   宗启颢顿时有些紧张了,这种情绪他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阿宁。”宗启颢叫人。   祝斯宁果然看向他。   宗启颢叫了人,却不说是什么事,祝斯宁放下调羹等了一会,还是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没……哦,对了,有事的。”宗启颢马上想到话题。   藏书阁祝斯宁一个人不去了,后妃祝斯宁不会太亲近,恐怕没有太多好做的。   宗启颢道:“阿宁要是真的太无聊,出宫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报备。”   “咦?可以吗?”   “当然可以。”宗启颢随便吃了些东西,他比较注意的是祝斯宁要怎么吃。   “好,谢谢陛下。”祝斯宁拿起调羹。   宗启颢放慢动作,见祝斯宁吃了几口就放下,问道:“怎么不吃了?”   “吃的,”祝斯宁换了另外的东西。   宗启颢问道:“阿宁觉得这个红豆粥如何?”   “太甜了,吃不习惯。”祝斯宁如实点评,“以后不要上了。”   “很甜吗?”宗启颢道,“你再吃几口试试。”   “不吃了,太甜腻了。”   宗启颢问那么多次,搞不好是喜欢不好意思说出口,祝斯宁干脆将剩下的红豆粥推到宗启颢面前。   “陛下试试看就知道了。”   他主动给宗启颢舀了一碗:“尝尝,其实喜欢吃甜的话,还是挺好吃的。”   宗启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祝斯宁道:“陛下吃一口试试,要是太甜了就不要了。”   宗启颢舀起一勺吞下,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甜?”   椒房殿这边负责安排吃食的宫人是怎么想的,这样的甜度,祝斯宁肯定不吃。   宗启颢不太满意,又不好直接说出口。   一大碗红豆粥就只吃了两口,宗启颢暗暗觉得可惜。   当初大婚,所有人都知道祝斯宁不过是个摆设,今天这碗红豆粥后,后宫会重新看待祝斯宁。   见宗启颢一直看着几乎就是没动的红豆粥,祝斯宁道:“陛下不必担心,这些不会浪费的,午后陆贵妃会来,到时候多加一些东西稀释,就那么甜可以吃了。”   “你要和陆贵妃一起吃?”虽然陆贵妃肯定不会吃,但宗启颢还是莫名不舒服。   “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的,”祝斯宁指了指那一大碗,“放到中午还勉强能吃,晚上就真不能吃了。”   说得很有道理。   宗启颢静默一瞬,问道:“阿宁可有公务?”   纵然这一句有点多余,不过宗启颢还是问了出来。祝斯宁早上没事肯定会待在椒房殿不出门,到时候他处理完国事,就可以顺路过来,和祝斯宁再约一顿午饭。   “没有公务,不过我可能还是要去趟藏书楼还书。”为防止宗启颢误会,祝斯宁再加一句,“今天萧大人休沐。”   宗启颢:“是还要在藏书楼待一整天吗?”   祝斯宁:“萧大人正好不在,我就在那边待一整天,等他回来我就不去了。”   宗启颢:“中午还回来椒房殿?”   “当然回。”祝斯宁答道。现在就算萧逸明在,他也不好意思蹭吃了。   所有的回答都很好,只是没有听到那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宗启颢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话题引向自己想要的地方,每次面对祝斯宁,总有意料外的状况。   “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扰了。”   他有些挫败,转身就想走。   “打扰什么?”祝斯宁给宗启颢带着饶了半天,整个人都晕了,“陛下中午是不来椒房殿了吗?”   宗启颢停下脚步:“中午?”   要不是熟知宗启颢爱面子喜欢绕弯这一属性,顺路反推,祝斯宁还真想不到这一茬。   “就是中午,”祝斯宁道,“红豆粥都没动,中午陛下要是来,就能一起吃完了。”   宗启颢飞快答应:“好。朕中午一定来。”   果然如此。祝斯宁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猜想。   日光灿烂,两人并行而走,地上两个影子相互交叠。   祝斯宁送宗启颢出门:“我到时候会提前回来,在这里等着陛下。”   “好。”   宗启颢一步三回望,祝斯宁一直就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   ========   送走宗启颢,祝斯宁将之前借的书都带去藏书楼还,之后并没有在藏书楼继续留下去,而是转了方向,走向清宁宫。   这里住着两位妃子,傲娇暴躁的王昭仪和深藏不露的徐淑妃。   和去刘美人那里不同,来清宁宫祝斯宁没有事先做通知。   时间不早不晚,祝斯宁到的时候,王昭仪和徐淑妃已经起床。   两人蹲在院里,带着一顶帽子,手上拿着花勺和剪刀,正给小花园的花木修剪迁土。   看到祝斯宁,两人吓了一跳:“殿下居然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是要多早起床?”   “我平时虽然起得晚,但是有需要的时候,还是能早的。”   祝斯宁跟着两人看了会那些被修剪过的花枝,没看出来半点门道来,只觉得光秃秃没了枝叶很难看。   徐淑妃作为主宫宫主,邀请祝斯宁进殿:“这里太晒了,殿下走了半天,不如进来喝些茶,今早绵绵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臣妾修剪花叶前,提前收集好花叶上的露水。这些用来泡茶最好。”   素手芊芊,茶香袅袅,祝斯宁认真接过一杯香茗,慢慢饮下。   “好喝,有种说不出的香味。”   祝斯宁毫不吝啬夸奖,让王昭仪非常高兴:“殿下喜欢就好,这些茶就是要用花露水泡,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王昭仪有心了。”祝斯宁放下茶杯,环顾一圈殿内。   王昭仪和徐淑妃两人关系好,主次分得不是特别明确,甚至在很多场合,都是位份高的徐淑妃让着王昭仪,帮她缓和场子收拾残局。   殿内很多装饰都是刺绣,除了挂在墙上的,不少家具装饰都有一件刺绣罩子,就连桌上摆放的瓷瓶都有,掩去原来精心烧造的花色。   “这是怕摔了吗?”祝斯宁指了指花瓶,虽然是御供,但这些摔了就摔了,库房里多得是,没必要专门搞这个。   “是啊,”徐淑妃接道,“这些都是绵绵做的,她有空就坐。”   这殿内几乎所有能套的都套上了,单个拎出来很精美漂亮没错,然而就算祝斯宁审美再差,也觉得这些花花绿绿没有规律地集中在一起毫无美感。   “冒昧问一下,王昭仪的目标是不是要给所有家具都套上这么一个罩子?”   “殿下怎么一来就知道?”王昭仪欢呼一声,“没错,臣妾的目标就是给清宁宫所有的家具都穿上这么一件花衣裳,殿下觉得如何?清宁宫这边已经快做完了,要不要给椒房殿也弄一套?”   “不用了,多谢王昭仪的好意。”祝斯宁眼皮一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场景,徐淑妃果然非常人,这样都能忍下来。   “我来这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绣房的账对不上了。” 第23章   徐淑妃杏眼里满是不解:“臣妾不甚明白, 管理各宫用度一向是贵妃负责, 殿下追责追到臣妾这里来是没有用的。”   祝斯宁:“有用的,到了这里之后, 我就知道我没走错。”这么多的绣品,王昭仪又是用就想用最好的, 花销不大才怪。   清宁宫两位妃子加起来的份例不够用,和绣房那边做点交易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绣房的东西要么就是公□□用的,要么就是其他嫔妃的,要做手脚不是那么容易。   这笔烂账,是在祝斯宁进宫以前就存在的。   只是以往陆贵妃陆贵妃抓得严,绣房动作不敢太大。   之前为了围猎, 各宫都集中发了布匹丝线, 令绣房加紧赶工制作, 其中也包括祝斯宁的。   集中了这么多布匹, 但是绣房却仅仅只是够用,没有多的剩下, 按理来说, 集中剪裁,有些边角料是可以互相补贴的。   特别是属于祝斯宁的份例, 居然还出现花超了的情况。   如何剪裁节审材料祝斯宁不懂, 但对齐账目对祝斯宁来说并不难。徐淑妃这笔账做得隐蔽, 等陆贵妃发现已经太晚了, 找补不上, 到最后是借着这次围猎才把账目抹平。   其中用祝斯宁的份例填补得最多,大概是觉得他不管事,钱物如何花用不挂心,才把账算到了他那里。   徐淑妃收敛笑意:“殿下是何意?在臣妾看来,绣房与臣妾的交易是你情我愿的,绝不存在以势压人,至于他们绣房怎么填补,则与臣妾无关。”   很有道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饱了私人钱袋,很不符合大众利益。   徐淑妃还是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宗启颢不来后宫,不代表这些他都不知道可以容忍。徐淑妃和王昭仪不像刘美人,能厚着脸皮找家里要补贴,相反,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还时不时要送一些东西出去,以显示荣宠。   份例不过堪堪够用,又想另外发展兴趣爱好,就只能卖技术吃饭了。世家收有的独到刺绣手法,绣房的老人老早就想要了,宫里的手法不能外传,等将来那些绣娘年老出宫,要吃饭就只能靠着招牌,不过要是留有一两手就更好了。   然而这些等萧逸明进宫后,将会成为徐淑妃的破绽,最后整个后宫都要玩完。   祝斯宁喝了口茶,慢吞吞道:“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追究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现在我是皇后,如果你们出了错,那就是我的错,我也有责任。”   炮灰不要紧,重点是扭转剧情之后,要顺便把后续处理干净,这些在任时候的坑,祝斯宁都要一一填掉,万一宗启颢搞个终身责任制,他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殿下的意思是?”王徐二人惊疑不定。   “想要好看的裙子,漂亮的首饰,这些都没什么,重点是不要私下搞,你们这样子,下面的人不好做,陆贵妃和我也不好做,万一捅到陛下那里,咱们谁都要受罚。”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想要就直接说,大家有商有量,祝斯宁只想平平安安地熬过剧情就解放了。   不是没有预想过如果被发现会如何,只是这件事连陆贵妃都有些无可奈何,甚至还不得不帮她们掩盖,这让她们始终心存侥幸。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陛下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真的对后宫不闻不问。”祝斯宁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先给宗启颢透个底比较好,要不然等他发现,后果只会更严重。   王昭仪:“其实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殿下来了以后,我们的花费都减少了很多,特别是好些聚会,以前都是臣妾带头组织的,现在挪到殿下那里之后,臣妾就省了好多。”   祝斯宁:“……”那是因为你喜欢带头搞事当大姐大,外加打麻将手气牌技都不行老是输钱,才会多出这么多不必要的支出。   徐淑妃问道:“只是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觉得是我们?”   这还不简单,这么多后妃,一直卖刺绣好的人设,不就只有王昭仪一个么。而且……王昭仪还有个大秘密,将来会被萧逸明发现,给予致命一击。   ——这也是两人的份例加起来不够用的主要原因。   解决完隐患,祝斯宁终于能问出自己的疑问:“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陆贵妃也算是帮了你们,为什么你们的关系还那么差?”   王昭仪:“没啥,单纯看她不顺眼,每天都拉着一张脸,你说你要催债就催,结果她也不,就那么端着,看着就令人……唔,莺莺你踹我做啥呢?好疼的。”   “此番多谢殿下提点,以后臣妾二人便不必再为此忧虑。”徐淑妃郑重一礼。   祝斯宁意味深长道:“这一次你记得就好。”   智商不够,反派来凑。   能让徐淑妃欠人情可不容易,之前徐淑妃还处于成长期,谋划有破绽是正常的,以后可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   虽然现在这个人情他还想不到用处,但以后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   临近中午,宗启颢踏入椒房殿。   祝斯宁正一个人将最后几笔账目核查。   陆贵妃办事就是尽心,虽然表面上看祝斯宁的份例花超了,但填补下这个窟窿,总比以后一堆人掉进去来得方便。   “阿宁在忙什么?”宗启颢悄无声息靠近,难得见到祝斯宁如此勤奋的模样。   “算账。”祝斯宁让出旁边的位置,请宗启颢坐下,“厨房那边还没准备好,陛下先坐会儿吧。”   不需要赶时间,宗启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等待祝斯宁完成手上的工作。   以往祝斯宁看见他在忙,都会很自觉地到另外一边自己找事做,这一回位置颠倒过来,宗启颢感到十分新奇。   午饭是红豆粥另外搭配其他点心。   “又加了好些东西,比早上多了好多。”祝斯宁给宗启颢舀了一大碗,“陛下要努力吃完才行。”   忽略掉其中的意义,红豆粥还是很好吃的。   宗启颢不挑食,只是既然这红豆粥上都上了,只自己吃太说不过去了。要知道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他准备的。   “阿宁也要吃完。”   “好。”祝斯宁吃了一点,看宗启颢心情似乎不错,琢磨着应该能说了。   “陛下还记得,之前绣房给我做衣服用超份例的事吗?”   宗启颢放慢动作,表示自己在听。   “这件事呢,我不想再追究,我希望陛下也不要再计较,特别是王昭仪,这么多材料都拿去练手了,至于成果,陛下也看到了。”   祝斯宁眼也不眨地注视看着宗启颢:“我总觉得陛下早就知道了,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宗启颢不说话。   若不是那天偶然看到那张制衣单子,他还真想不起这一茬,包括王昭仪胆大包天的欺君。   “阿宁是想要就此抹平账目?”   祝斯宁点头:“我没有及时检查清楚,为此赔进去份例,我也认了。”   这笔账真要追究,祝斯宁顶多是个交接时没检查清楚,监察不力的罪过,毕竟之后他又把权力下放给陆贵妃,本人是不管事的。   想起前世后妃与萧逸明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最后萧逸明更是抓住王昭仪的把柄,一举将徐淑妃等人打败,对比祝斯宁这种得过且过,万事不挂心的态度,宗启颢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朕总觉得,阿宁似乎不太愿意在这方面多计较,好像有点太过淡然了。”   “我计较这个做什么?”祝斯宁一头雾水,“后宫都是女孩子,我跟她们争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我又不怎么用得上,够用就行。”   宗启颢:“……”很有道理。   然而他还是要说:“就算你不用,从绣房到王昭仪徐淑妃,乃至最后的陆贵妃,她们要是有心,糊弄你并不是难事。”   特别是现在,他频繁来到椒房殿,那些后妃以往都不怎么在意,是因为大家都一样。这碗红豆粥以后,她们会怎么看待祝斯宁也很重要。   像祝斯宁这种一看就知道活不过两回合的弱鸡,宗启颢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忧心。   现在和后妃太亲近,只怕以后会被坑得渣也不剩。   这辈子他还是明君,只是祝斯宁还会一直是他的皇后,他不希望再有改变了。   祝斯宁不解:“所以陛下想说什么呢?”反过来推测,就是宗启颢要他注意后妃。   ……这是要他开启宫斗线的意思?   这难度跨度未免太大了,祝斯宁觉得不行,哪怕徐淑妃不出手,刘美人一个同样能搞死他。   宗启颢微微低下头,与祝斯宁平视:“朕想了很久,都一直没想明白,阿宁喜欢看那么多的小说话本,难道里面就没有写过后宫的尔虞我诈吗?进宫之前,阿宁就不忐忑吗?”   当然有,只不过祝斯宁且熟知剧情,再加上系统贴身指导,对于如何能在后宫安全生活多少还是有点章程的。   气氛一点点冷凝。   祝斯宁戳了戳冷下来凝固住的红豆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宗启颢这个问题。   诚然宗启颢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他真的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说他没志气没追求都行,放在现代,他也只是个被压榨的普通社畜,穿来之后,他的目标也只是好好活下去。   待宗启颢走后,祝斯宁一个人坐了很久都没动。   只要涉及剧情,就算是配角也会努力向上。祝斯宁这么一条无毒无害的咸鱼夹杂在其中,确实有些突兀。   “我有点想回去了。”他看着窗外的飞鸟轻声道。   旁边收拾的宫人没有听清,还以为他有什么吩咐,不由多问一句。   “没什么。”祝斯宁恹恹道,他只是突然有点想回秦-王府了。 第24章   众所周知, 只要作者不追求太过奇葩的设定, 主角都是善良美好可爱聪明集所有美好品质于一身的完美人类,不论遇到什么困境, 必能逢凶化吉东山再起逆袭成功。   总而言之,跟主角作对的人注定是炮灰, 是没有好下场的。   宗启颢这番话,让祝斯宁多少生出些许危机感。   ——如果宗启颢希望他去宫斗,他是干还是不干?   紫色的进度条这些日子光靠祝斯宁对宗启颢的夸奖,再次前进两个进度点,达到百分之三十二,与此同时,红血条居然下降到百分之九十。   这些都是在祝斯宁没有察觉的时候发生变化的。   通过之前记录的小册子复盘之后, 祝斯宁将原书中有过的却没有经历过的剧情标注出来。   有些剧情不走, 可能是由于系统的存在, 对于原先不是特别合理的剧情进行修正, 所以后续相关剧情,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发生改变。   可是有些时候, 好像是宗启颢那边先发生了改变……   祝斯宁笔尖一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第一次遇到萧逸明开始,宗启颢就没走剧情, 主动避开了一个剧情点。   红血条似乎和紫色任务进度条一样, 有类似于夸赞这样的触发条件, 而且可以累积。最开始掉的百分之一, 祝斯宁推测是累积得来的。产生比较大变化的, 反而是他们在一起睡觉的第二晚。   可是之后又在一起睡觉那么多次,却没有再掉过。   所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斯宁回想整个过程——自己躺在贵妃椅上睡过去之后,他就没有印象了。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也许那一晚是他最接近红血条下降原因的时刻。   系统:【良好的身体素质是顺利完成任务的先决条件,请用户积极锻炼身体,提高身体素质,应对即将到来的凶猛剧情。】   祝斯宁:“……”该来的总会来,废柴宅男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暂时先不去想宗启颢为何要与他说这些话,只要他跑得比剧情快,炮灰的命运就追不上他。   接下来的围猎,宗启颢和萧逸明的感情将会产生质的飞跃,也是原书中,祝斯宁对萧逸明产生敌视的一个重要原因。   敌视是不可能敌视的,他可是要做主角的好朋友好兄弟好队友,为主角献上一个个助攻的最佳配角。   所以,为了避免被凶猛的剧情毒打——   是时候运动一下提升逃跑速度了。   适合祝斯宁的运动,太激烈的不行,难度太高的,需要器材的也不行。思来想去,就只有散步比较适合他。   祝斯宁重新约了几个后妃一起走两圈。   地点就选在太液池边,有山有水,大家再带些吃的玩的,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说说笑话,玩玩游戏,就像是……野餐?   祝斯宁:“……”   他通知的时候,叫的是刘美人,请她当导游带几个人走一走看一看,怎么实际操作画风就变了。   刘美人:“臣妾觉得漏掉一两个不好,所以就一起叫来了,带吃的是觉得走不动的时候可以吃。”   祝斯宁:“……行吧。”   “殿下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徐淑妃问。   “心情不好就多吃点。”刘美人将带来的零食推到祝斯宁前面。   “接下来就要围猎了。”祝斯宁神情凝重,捻起一块糕点,“我什么都不会。”到时候肯定一上场就是丢脸,他得好好锻炼一下,不敢说能骑马弯弓,至少不能走两步就喘。   王昭仪吃惊地打了个嗝:“殿下居然想要上场?”   “不能吗?”祝斯宁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他还是有点肉的,虽然是有点软的肥肉,但只要坚持锻炼,肯定能进化成肌肉。   “殿下是要上场展示什么才艺?跳舞还是弹……”范充容还没问完,就被旁边人捅了一胳膊。   “你这不是在为难殿下吗?!”   “殿下要是会,就不会这么想哭了!”   “居然问这种问题?你怎么问得出口?”   “就是,这不是伤殿下的心吗?大家明明都知道殿下什么也不会……”   祝斯宁:“……”   在后妃们七嘴八舌的这段时间,他是不存在的。   祝斯宁默默咽下一口糕点,仰望天空不说话。   “不少才艺对殿下来说太难了,还是换个别的。”陆贵妃提议道,“殿下可以临时补一个简单好学的。”   于是后妃们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最后选出一个适合祝斯宁临时抱佛脚的才艺。   刘美人摩拳擦掌,兴奋异常:“殿下以后就交给我了!跟着我学讲古准没错,这个很快就能学会的!我有经验的,保证三天就能流利押韵不磕巴,六天顺利出师打遍京城无敌手。”   有经验……   刘美人你暴露了。   祝斯宁感觉自己又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虽然后妃们是好心没错,但是——   “我为什么要去展示才艺?”祝斯宁相当不解。作为皇后,他应该次次坐在前排当观众才是。   “嗯?”刘美人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迷茫,“这不是殿下说的吗?”   卢婕妤道:“殿下还是得有一手能镇得住场子的,围猎就是选妃,万一围猎的时候那些小妖精觉得你好欺负,勾搭上陛下你怎么办?”   祝斯宁:“……”   这话题从头到尾就没对过,他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陆贵妃面带犹疑:“殿下难道是想玩牌变戏法?”   “不,我不想。”祝斯宁道,这个才艺早就被宗启颢毙了,“我只是想着围猎总是要骑马射箭的,想提前练习一下。”   “原来是这个,那没什么,”王昭仪挥挥手,毫不在意,“殿下不必担心,我们都不会,没什么好丢脸的。”   范充容道:“打猎这种劳力事,就让那些臭男人来就好了。殿下只要美美坐着等着吃就好了。”   “臭男人?”祝斯宁努力控制自己低下头确认一下的想法。   范充容捂住嘴,还没等她发声,其他人就赶忙拿着手帕把她捂住。   “殿下你是最棒的,大胆去练吧。”刘美人鼓励道,“你一定可以在围猎时候大出风头!”   出风头就不必了,不要丢脸顺利避开与主角有冲突的剧情就好。   ——也许他应该请个健身教练来指导指导。   =======   虽然说是还有事情要忙,但其实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奏折,交由内阁决定批复,宗启颢只要进行最后的确定就能过。里面还有一半是各地官员问安奏折,宗启颢只略略翻过就算完。   这些都可以说做不做都没有关系,可有可无的工作,只是为了能从祝斯宁那里离开而找的借口。   虽然前期他们配合得很好,两人共同在群臣面前上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帝后戏码,然而宗启颢总觉得还是差一点。   这一世他主动避开萧逸明,更加倾向祝斯宁,可是祝斯宁的反应,总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而前世他习惯性地忽略这个皇后,也无法去具体推测祝斯宁的想法。   这让他莫名有些焦躁,明明在不断地去试探,可是因为发生了自己没想到的状况,而失去掌控,无法平静。   现在的祝斯宁和后妃没有利益纷争,可是以后呢?   宗启颢深感忧虑,要祝斯宁像萧逸明那样与后妃斗得你死我活是不可能的,但总不能一个照面就让人给坑到地里去,最少要有点防备心才行。   现在祝斯宁这么帮她们,以后后妃反过来咬他一口,不知道要有多疼。   越想越远,宗启颢丢了奏折,再也看不下去。   姜伟小心地从旁边走进,放上一杯茶。   宗启颢看他一眼,推开茶杯:“不必了。”   姜伟笑笑:“陛下,坐了那么久,喝口茶歇歇吧。”   眼见宗启颢低头喝茶,姜伟才俯身开始收拾桌面。宗启颢喝完茶,就不再处理奏折,反而是干坐着发愣。   姜伟冲旁边一直想要跟上来献殷勤的小太监横眼,这时候还一直想要上前——忒没眼色。   陛下这一看就是有烦心事。   结合最近频繁往椒房殿跑的异象,真相从来就只有一个。   之前因为后妃闹得不愉快,实在得不偿失。   皇后宽容大气,与人为善,这对谁都好。   姜伟上前,轻声提醒道:“其实殿下还是很关心陛下的,上次还偷偷找奴婢打探陛下最近忙不忙,可见心里还是有陛下的。”   “是吗?”宗启颢努力压住想要上翘的唇角。   祝斯宁当然是喜欢他的,虽然有时候总是在状况外,但是该表现的时候,却还是能直白说出来。   原来私下里,祝斯宁还这样关心他。   ——也是,他向来不愿与人为难。   宗启颢找了内务府最新制作的花笺,除了有淡淡的荷香,页眉页脚还精心印制了叶脉花纹做装饰。   松烟墨,玉砚台,墨色缓缓在纸上洇开。   宗启颢静心提气,一笔一划写下困扰他许久的算法,待墨干之后,仔细折好装起。   既然他和祝斯宁没有太多的话说,那就找更多的能一起做的事,说的话。   ——那个有糟心名字的游戏,不能老是只存在祝斯宁和其他人之间,他也想要和祝斯宁面对面坐下来,哪怕输了也无妨。   宗启颢信心满满,带着信笺轻步往椒房殿去。   “参见陛下。”椒房殿内的宫人纷纷见礼。   “不必多礼,”宗启颢一刻都等不得,进了门就找祝斯宁,“皇后去哪儿了?”   “陛下要找殿下?可殿下不是走了吗?”   “走了?去哪儿了?”   以为祝斯宁又去哪里逛逛,宗启颢坐下来,才悠悠拿起茶碗,就听宫人道:“殿下一早就收拾好东西,出宫去了。” 第25章   祝斯宁竟然出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 宗启颢完全坐不住:“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知道?皇后出宫是要报备的, 为什么没有?!”   椒房殿的宫人更加迷惑:“不是一早就报上去了吗?陛下不知道吗?”   宗启颢看向姜伟。   姜伟忽然想起之前那个老是要上到宗启颢跟前的小太监。   “陛下稍等,奴婢这就去把人找来!”   姜伟找到之前那个小太监:“既然是报备殿下出宫,为什么不早点说?!”   小太监老实道:“殿下说这很重要,要亲自跟陛下说才行。”   “然后你就只想到陛下面前才说?!”   小太监迷茫道:“难道不是这样?这是殿下特意嘱托的。”   姜伟气得跺脚:“坏事儿了你!”   来椒房殿之前,宗启颢是饱含期待的。然而得到只有祝斯宁出宫回秦-王府的消息,即使不是他没有报备。   宗启颢审视小太监:“皇后他去了哪里知道吗?”   隐约感觉宗启颢情绪不对的小太监紧张到结巴:“回, 回陛下,殿下, 下, 他他他没有说……”   “没有说去哪里吗?”   宗启颢的声音越是平静, 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小太监讷讷点头, 喉咙完全说不出话来。   “陛下勿忧,”姜伟对祝斯宁信心十足, “殿下虽然爱玩却不会贪玩, 宫门落锁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宗启颢垂下眼, 摸索花笺边缘凹凸不平的花纹不说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跟祝斯宁说可以出宫的时候,原本祝斯宁出宫就是经过他特别允许的, 可他并没有提醒祝斯宁还有这个要求……   这一世,他们中间再没有萧逸明横插在其中,他们两人的发展, 应该也算是顺利……的吧?   然而就算如此, 宗启颢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   那似乎也是很平常的一天, 两人照常的话不投机,气氛冷凝,等他忙完国事,就听到下面的人来报,祝斯宁不见了。   等再次遇见,两人已经是敌对。   花笺被攥紧折皱,最后被宗启颢丢弃。   姜伟看得心惊肉跳:“陛下,殿下只是……”   宗启颢猛地站起。   “走吧。”   他率先走出椒房殿,那个人不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   秦-王府。   祝修永与祝斯宁相对而坐,摆在兄弟二人中间的,是一副棋局。   然而祝斯宁回家的目的并不是陪他哥下棋,步步杀机,锋芒毕露,不到半个时辰,祝修永就无子可落。   输了。   祝修永默默收了残局,打算重新摆一盘。   祝斯宁却不想再这么耗时间了:“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好不好?”   祝修永慢吞吞地抬眼瞟他一下:“说什么?”   祝斯宁正襟危坐,十分正经:“大哥,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从现在开始锻炼,等到围猎那天,怎么也能做做样子,糊弄一下别人。   祝修永:“放弃吧,不行的。”   祝斯宁垂死挣扎:“真不行?”   祝修永:“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到现在才想起会丢人,已经太晚了。”   “之前我就不同意你进宫,皇后这名头也就好听而已,一点用都没有。”祝修永丢了棋子,“陛下虽然还年轻,但自小就显现出才干来,登基后更是励精图治。后宫美人再多,对他来说不过是摆设的花瓶,没有了顶多光秃秃难看一点,并不影响他的江山社稷。”   祝修永一开始就不看好祝斯宁进宫,奈何祝斯宁坚持,自家老父亲也对小儿子盲目自信,觉得宗启颢不喜欢祝斯宁简直就是不正常。   对于这一点,祝修永不予评价。   反正在秦王祝广眼里,他的小儿子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儿子,人人都爱他。   自己喜欢爱护自家弟弟,那是自然的,只是祝修永还保持一点理智——祝斯宁的风评确实不怎么好,在宫里平时的表现估计是以卖蠢为主,宗启颢又不是见个美人就走不动道的昏聩君王,相比于漂亮皮囊,他更喜欢的是聪明又有才华的。   祝斯宁这样的,光是未进宫之前那些传遍大街小巷的传言,就够宗启颢退避三舍了。   祝修永:“我觉得你这步棋走得不好,而且还走废了,把自己赔进去,很不值得。祝家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需要你进宫。”   也许策略计算游戏祝斯宁从来都是赢多输少,但祝修永还是不看好祝斯宁。   围猎过后,祝修永和祝广就要启程回边境,到时候,真的就只有祝斯宁一个人了,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弟弟再怎么废,他都愿意养着,可是宗启颢呢?   “大哥又唬我,皇宫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祝斯宁举了一堆例子,他不仅和后妃和谐相处,和宗启颢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陛下现在时不时就来找我,我们两人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游戏,感情特别好!”   “特别好?”祝修永挑眉,“陛下和你?”   祝斯宁使劲点头。   “你看,陛下对我还是挺好的,这次围猎,我肯定是要巩固成果的,不能给他丢人……啊不不不,还有秦-王府。”见祝修永的脸色不太妙,祝斯宁忙补充,“怎么说我也是秦-王府的二公子,要是从马上摔下来,那多丢脸啊。”   祝修永:“没关系,秦-王府不需要这个脸,你就是只坐着在一边鼓掌都没事。”   祝斯宁犹不死心:“可是,陛下那边……”   祝修永冷漠:“我不想你给他脸。”   大哥你太强了,宗启颢都敢杠。   祝斯宁由衷佩服,然而还是要拉大哥一把,不能和主角作对:“那么多人看着,丢人多不好意思啊,大哥你就教我几招,至少让我摆个架子嘛。”   “为什么一定要上场?”祝修永想不明白,“你不想上,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因为这是剧情的力量,属于不可抗力。   “当然有需要,这是以备不时之需,”祝斯宁使出杀手锏,“大哥你就帮帮阿宁吧。”   祝修永冷哼一声:“你要是当初听我的不进宫,现在还要练这些?陛下可没你想那么简单,你表现得再好又如何?”   那是当然,他可是个炮灰,祝斯宁附和着点头道:“我要求不高,只要和他搞好关系就好。”   祝修永的眼神充满怀疑:“真是这样?你不喜欢他?”   祝斯宁反问:“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他可是直男!   祝修永想了一会,问道:“那我怎么听说,陛下时常留宿椒房殿?”看祝斯宁这态度,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难道宗启颢还真能忍着只看不吃?   “所以呢?”祝斯宁不觉得这有什么,宗启颢怕黑又爱面子,天太黑肯定就不回自己寝宫了。   祝修永沉默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样子宗启颢和祝斯宁之间还是非常纯洁的关系,是他想多了。   “算了,”祝修永无奈叹气,“稍稍拉下筋骨还是可以的,不过我可先说好,一切都听我的,我喊停你就得停。”   两人也不走远,就在秦-王府内的小操场练习。   跟着祝修永做了简单的热身活动,两人绕着小操场快步走了两圈后,祝修永看着祝斯宁满是细汗的额头,长叹一声:“阿宁啊,今天还是先到这儿吧,再多就不行了。”   他一招手,在旁等候的侍女立刻上前,给祝斯宁递水送毛巾。   祝斯宁眼睛亮晶晶,饱含对未来的期待:“都听大哥的,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加量了,每天加一点这样?”   祝修永喝了口水,道:“你本来就体弱,还是一点一点慢慢来的好。还有,走了这么久,你腿不酸疼吗?”   祝斯宁站起来,跳了两下:“感觉还行。”   祝修永颔首:“你要是还能走,就再走一圈吧。”   祝修永转身,去了祝广的书房。   祝广:“不是带阿宁去小操场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怎么不去看着他点?”   祝修永摇头:“我还是想带他离京,在这里他就是别人眼里的废物,我不想他那么辛苦。”   祝广:“我瞧着陛下对他还挺好的,阿宁要是觉得好,那我也可以,怎么就你意见最大?”   “我没看出来,宗启颢那种人,会看上阿宁?”   “怎么不可能?”祝广相当有信心,“难道你不喜欢阿宁吗?”   “我当然喜欢……”差点就被老父亲带沟里,祝修永气道,“这能一样吗?你以为宗启颢和你一样眼瞎吗?”   “难道不一样吗?”祝广拍拍大儿子的肩膀,“你要对阿宁有信心。”   虽然老父亲承认自己眼瞎很值得说一番,但祝修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绕下去,他道:“这么多年,阿宁的风评一直都没好多少,就算有宗启颢,又能如何?”   “所以呢?”祝广看着祝修永,不太懂他在担忧什么。   祝修永放弃:“……爹,你和阿宁果然是亲父子。”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皇后,祝修永更相信,宗启颢会选一个对江山社稷,对自身有帮助的人,而不是祝斯宁这种一看就只会拖后腿的。   在朝臣面前表现得再好又如何,宗启颢难道不会做戏吗?   祝修永看着天边的日色,吩咐下去:“去和二公子说,今天晚上厨房做了不少他爱吃的,他房间也收拾好了,今晚就留下来,明天再回宫。”   刚才他问了一下,祝斯宁似乎不知道自己就算经过宗启颢的允许出宫,也要在宫门落锁前回去。   反正宗启颢不重视祝斯宁,他回宫也是一个人孤零零。   正想着,祝修永忽然就听人来报——   御驾已经到门口了,请世子去接驾。 第26章   “怎么可能?”祝修永不太相信, 抓着人反复确认, “真是陛下亲临?”   宫门落锁以后,连皇帝也不能随意外出, 宗启颢难道真的会为了祝斯宁出宫?   祝修永匆匆前往前厅而去,祝广已经和宗启颢见完礼。   客套几句,宗启颢就直入主题:“宫门即将落锁, 却迟迟不见阿宁回宫,朕担心他错过时间, 特意过来接人。”   祝修永眼神犀利:“阿宁?”   上次见面, 还是一口一个梓童,现在就变了。出于防范,他并不喜欢宗启颢和祝斯宁太过亲近。   宗启颢保持微笑,反问道:“怎么了?世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臣还以为, 皇后突然出宫,是偷跑出来, 想着难得回一趟,先留下来过夜,房间都准备好了。”祝修永淡淡道, “若是陛下要责怪, 臣这个做兄长的, 也能承担一些。”   宗启颢:“怎么会, 阿宁出宫朕是知晓的, 怎么会责怪他呢?”   祝修永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眼看宫门落锁的时间越来越近, 然而祝修永就是不说祝斯宁去了哪里,宗启颢不由得急躁起来。   难道这一世哪怕他和祝斯宁没有形同陌路,还是注定要分开?   祝修永油盐不进,宗启颢将目光转向祝广:“不知道阿宁去了哪里?时候确实不早了,还是要尽快回宫的好。”   祝广老神在在:“都说阿宁回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别是又去哪里逛荡了吧?”   宗启颢笑了一下:“阿宁留了话,说他回来这边看望一下秦王和世子。”   祝斯宁走出皇宫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要他到处跑是不可能的。宗启颢瞄了一眼祝修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就对他就不太满意,隐隐有些敌意。   至于祝广,就只有在朝堂上还把他当皇帝,自家小儿子虽然算是嫁给宗启颢,可他一次都没把人当做儿婿过。   还把宗启颢当皇帝,是敬重,换作前世的宗启颢自然满意,可目前看秦王父子的态度,前世造反也算不上突然,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亲近宗启颢。   说是联姻,皇家与祝家的关系依旧没有进步。   祝修永不情不愿道:“阿宁也许回房了,还请陛下稍等。”   他正要打发小厮去把祝斯宁找来,就见宗启颢起身:“无妨,朕知道阿宁房间在哪里。”   祝修永都来不及阻止,宗启颢就迈着步子往祝斯宁房间走了。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焦躁,失了往常惯有的镇定,只想要尽快见到祝斯宁。   祝广没动,在后面和祝修永对视一瞬,抬着下巴,语气满是骄傲:“看吧,我就说没人会不喜欢阿宁的。”   祝修永:“……我现在不想说话。”   祝广:“我想说。”   祝修永拔腿就走:“我不想听。”   =========   虽然很累,但祝斯宁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就在小操场边缘的台阶坐下。   “二公子怎么突然想起要练这个?”有大胆的侍女问祝斯宁。   父兄都是小操场的常客,祝斯宁却万年都不见从旁边经过一次,这次突然转性,特意从宫里出来说要锻炼,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宫里被掉包了。   祝斯宁一脸沉痛:“因为不练的话,很快就要在围猎上丢脸了。”丢脸是小,更重要的是会因此得罪主角,搞不好就要死翘翘了。   侍女们纷纷掩嘴笑问:“二公子难道要亲自上去露一手?”   祝斯宁是什么样她们当然知道,这么上跑两圈就大喘气,体力还不如她们。   “还是别了吧,我怕您这一手把他们镇住了,以后就没那么好玩了。”   “怎么不行,”祝斯宁瞎扯胡吹,“我这就学个新的戏法,来个大变活人都行,吓死他们。”   “二公子这是又琢磨出新戏法了?”几个侍女笑作一团,“看这个哪还用得着您,我去集市口看就是了,看得开心花上两文钱就好,还有吆喝锣鼓,热热闹闹的,您这一看就是生手,肯定会失败。”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祝斯宁故作高深莫测,“我不仅能大变活人,我还能隔空取物!”   奈何侍女们实在不给面子:“换个换个,这个集市口的杂耍艺人也会!”   “没有了,我只会这么多,”祝斯宁假作不满,“你们太不给我面子了,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你们没有看过,热烈欢迎我来一个才对。”   几个侍女笑得更大声了,而后纷纷鼓掌:“好好好,下面有请秦-王府二公子给我们来个大变活人!”   “我还没有准备好呢!你们都没有一个来配合我,怎么就开始了?”   祝斯宁刚抱怨完,就眼尖发现不远处走来两个人,速度还挺快的。正好是侍女们看不见的盲区。   “二公子不会是变不出想耍赖吧?”侍女们对祝斯宁的技术表示怀疑,“你随便变个人就行,还是说二公子觉得拉不到人就可以顺势说不演了。”   看来这几个侍女是想反整他了。   祝斯宁:“胡说八道,我很快就能拉来一个!”   侍女们嘘声:“这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护卫,就没别人了。”   “那你们闭眼,数到十再睁眼,马上就来一个。”   “当然可以,不过二公子,咱们还是先说好,不能是我们其中一个,我们可不当你的托!”   “十!”   侍女们闭上眼睛,连一直在侧保持沉默的护卫都忍不住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祝斯宁拔腿就跑向那个人影。   “九!”   晚风呼啦啦地拂过耳边,祝斯宁加快步伐,冲前面的人招手。   宗启颢没有在房间里找到祝斯宁,正被祝修永带着在秦-王府内闲逛。   祝修永沉着得很,除了小操场,哪里都带着宗启颢逛一圈,说是找人,其实是越带越远,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磨到宫门落锁。   他一定要让祝斯宁知道,宗启颢不是个能托付的人,在他身上耗费时间没有意义。   宗启颢不是没有察觉到祝修永的意思,只是客随主便,面子上过不去,只能随祝修永绕来绕去,一边在脑中复原秦-王府的地形图,看看还有哪里没去过。   “陛下,”看出宗启颢面上不耐,祝修永笑眯眯道,“阿宁向来爱玩,哪怕只是在府内,也不太好找……”   正说着,就看到不远处跑来一个人影。   背后是巨大的血橙色夕阳,他一路跑过来,风中满是他兴奋的声音,像一团从太阳里掉落的火星。   “大哥!”祝斯宁大声喊人。   祝修永眼皮一抖。   “大哥!”祝斯宁没有放弃,继续大喊。   祝修永就是不应声。   跑近几步,祝斯宁发现祝修永旁边还有个宗启颢,立即转变目标:“陛下!”   祝修永面色难看。   宗启颢心情大好:“阿宁,这里!”   就算他不去,祝斯宁还是能自己来找他。   之前所有的疑虑刹那间消散,宗启颢只能看到那个快速跑过来的人影。   见祝斯宁跑得这么快,祝修永皱眉:“阿宁,跑慢点,走过来!”   “你……你说什么?”担心错过时间,祝斯宁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跑,除了听不太清楚,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走过来,别跑了!”祝修永大喝一声,祝斯宁先前就跑了好几圈小操场,这么折腾下去,明天恐怕只能躺床上了。   祝修永迈步走向祝斯宁,还没走几步,旁边的宗启颢便越过他,抢先一步去迎祝斯宁。   不远处是侍女们一声一声越来越急促的倒数,这使得祝斯宁越跑越快。   祝修永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看着祝斯宁气喘吁吁跑到宗启颢跟前。   明明离开没多久,祝斯宁却感觉好像很久没见到宗启颢一样。   离得远一些,还有勇气喊人,等真切看到宗启颢,祝斯宁却又不敢直接拉人走了。   宗启颢可是明君,他一个不务正业的炮灰,老是拉着他胡闹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太不好了。   “算了。”   祝斯宁微微低下头,心中庆幸喉咙干到说不出话来。   宗启颢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祝斯宁,双手虚虚环在祝斯宁身侧。   “阿宁……”   宗启颢犹豫着不知要说些什么,就见祝斯宁猛地转过头去。   看都不想看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宗启颢心中微微发苦,祝斯宁与其他妃嫔之间的关系,被他一说就变得险恶起来,祝斯宁向来直爽磊落,对这些阴损之事肯定不喜。   不远处,数到一的侍女没看到祝斯宁,哄的一下炸开,祝斯宁叹气:“我不想认输的,可是我好像真的玩不过她们。”   明明想好了看到人二话不说拉着就走,临到头却退却了。   “阿宁不用这样。”宗启颢攥紧衣袖,他明明知道祝斯宁不善于心计,却还逼着他往这条路走。   是他贪心了。   如果祝斯宁和萧逸明一样步步为营,那他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宗启颢深吸一口气:“都是朕的错。”   对于自己的过错,宗启颢不会不敢认,只是自重生以来,借着前世的便利,他可以避免很多错误。   ——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过错了。   祝修永眯了眯眼。   祝斯宁回来得突然,但除了说要制定一个合理的锻炼计划外,情绪上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反而是宗启颢,从一开始就处于焦虑中。   现在居然还主动开口认错了?   “陛下道歉做什么?你没错的。”祝斯宁讶然,不过一个游戏而已,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斯宁越这么说,宗启颢越难受。   “不,我,我……还以为你走了。”说出这句话以后,宗启颢便泄了力气,不再撑着,“太突然了。”   让他以为回到了前世,祝斯宁二话不说就消失了。   侍女们没等到祝斯宁,抱怨几句就散了。   两人坐在廊下,看着远方的日落。   宗启颢一只手撑着额头,遮住脸不让祝斯宁看到他的狼狈,问道:“你还生气吗?”   “哪些?”祝斯宁稍稍回想,就知道宗启颢又在纠结之前的事,“是说我太弱很容易在宫斗中死掉?”   宗启颢一顿:“……没有这个意思。”至少他没这么直白。   “是有点生气啦,”祝斯宁答道,“但是陛下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   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就是尽快跑剧情卸任,所以还是要尽快完成任务才行。   宗启颢屏气:“那……阿宁现在是怎么想的?”   祝斯宁哼哼几声:“我现在不想回答。”   没有得到回答,宗启颢也没有接着问,只是小声问:“我等你想回答的时候再问可以吗?”   一直被忽略的祝修永翻默默翻个白眼。   ——宗启颢可能真的眼瞎了。   偏偏祝斯宁还毫无所觉,他白操心了。 第27章   出宫的时候, 祝斯宁简装出行,只借了一辆轻便的马车就走, 回宫的时候,却是跟着宗启颢的御驾, 一路浩浩荡荡。   祝斯宁和宗启颢同坐一辆马车, 揭开窗帘透过一条小缝看外面的街市。皇宫外面包围一圈世家府邸, 行人并不多, 偶尔有官员家眷听到清场的鼓声, 好奇地望一眼, 发现是御驾后便急急回避了。   之前祝斯宁和宗启颢回秦-王府,没有这么大阵仗,一个是宗启颢不喜欢这样,觉得太麻烦了, 清场并不能加快太多的行进速度, 反而会更引人注目。   没什么可看的风景,祝斯宁放下窗帘, 问道:“陛下怎么忽然要出宫来?”   宗启颢面上不变:“想着阿宁到点还没回去, 担心错过宫门落锁的时间。”   祝斯宁:“我知道要在宫门落锁前回的,陛下不用担心。”虽然他不管事,但具体的规章制度他还是知道的。   “是朕多虑了。”宗启颢轻轻撩起窗帘,回望道路两边倒退的富贵宅邸。   原本他也不想一路敲鼓清场的,但是想起前世又止不住心慌, 这才命人准备了仪仗, 预先一步将部分道路封堵。   “阿宁回秦-王府只是为了这个吗?”宗启颢拿起祝修永给祝斯宁特别定制的锻炼计划, “这些宫里都有,就算是骑马,同样有新生较为温顺的小马驹,不必特意回秦-王府。”   “重点当然不是这个,”祝斯宁靠在软垫上,马车晃得他发晕,“我很久没有去做这些了,总是有些虚的,有大哥在一旁指导,总是比较放心的。”   “很久没做?”宗启颢看着计划上的项目皱眉,这上面写得很仔细,一天哪个时候做哪一项好,具体做多久,多强度都写得很清楚,之后还有一些草药浸泡,可缓解肌肉酸疼,药方同样写得很详细。   祝斯宁凑过去看:“什么很久没做?大哥在上面写的吗?”   “不是,”宗启颢将计划给祝斯宁,“上面没写,是阿宁说的。”   祝斯宁眨眨眼,反问他:“我有说这句话吗?”   宗启颢点头。   “那我怎么不记得,真的有?”   被祝斯宁这么一说,宗启颢反而不确定了:“也许……没有?”   虽然他的确听到了。   不过两人刚和好,没必要去纠结这个没意义的问题。   晃得难受还要看字,祝斯宁越看越晕,干脆丢了计划:“算了,按大哥说的做准没错。”   两人堪堪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去。   一回到椒房殿,祝斯宁便叫下面的宫人张罗着准备吃食,自己则赶着要去洗澡换身衣服。   趁祝斯宁洗澡的这段时间,宗启颢又重新拿起那张计划,找了纸笔重新抄一份收好。   等祝斯宁洗好出来,宗启颢才道:“刚才朕又仔细看了一下这个计划,这后面的药水泡澡,不是今晚就开始了吗?”   祝斯宁一脸懵:“有吗?”   洗了个澡,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与宗启颢一同坐在桌边,就着还算光亮的天光,认真地将计划看一遍。   “大哥写得也太细了吧……”祝斯宁边看边嘀咕,“连准备动作都写,我又不是不知道。”   宗启颢起身重新拿了一盏灯放到祝斯宁旁边。   祝斯宁的头发还未全干,鬓角两侧的头发胡乱贴在一起,上面还有残余的细小水珠时不时掉落。   水珠滚落至祝斯宁的领口,烛光氤氲,浸湿的领口透出内里的肤色。   雪肤黑发红唇,直挺的鼻梁两侧是浓密的眼睫,就这么跪坐着垂眼专心致志的模样,身侧是铺陈开来的宽松常服衣摆。   宗启颢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时光常驻的感觉。   宗启颢定定地看了一会,抬手接过后面宫人无声无息送上来的毛巾,喉结微动:“朕给阿宁擦头发吧。”   “好啊,麻烦陛下了。”祝斯宁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子方便宗启颢动作。   见祝斯宁眼睛一直盯着几个剧烈项目,宗启颢问道:“阿宁是觉得这些太难了做不到吗?”   “有点。”祝斯宁相信如果按照祝修永说的来,他肯定能达到预期效果。   只是……   祝斯宁弹弹计划表上的起床时间:“陛下觉得我能在这个时间起来吗?”   当然不能。   宗启颢将毛巾搭在祝斯宁眼上:“阿宁还是睡吧。”   有毛巾遮住祝斯宁的眼睛,宗启颢顿时胆大了许多,一把将对方的头发撩后,捏了捏对方露出来的耳朵。   大的动作他不敢做,也就小动作过过瘾。   毕竟他还记着之前祝斯宁说的,被小看了不高兴,要等想回答的时候才会回答,要是再惹毛对方,恐怕就是真出宫了。   “陛下也觉得我做不到?”祝斯宁扯开毛巾,抬眼直视宗启颢。   纵然事实是祝斯宁早起几乎不可能,宗启颢也不敢直白说出来。   “也许阿宁可以看情况适当稍微把时间往后挪一点?”   祝斯宁将毛巾重新盖在头发上,自己擦干:“陛下在紧张?”   “没有,紧张什么?”宗启颢兀自笑了两声,夺过祝斯宁手中的毛巾。   “可是你的修饰词很多啊,”祝斯宁注视他,弯着眼问道,“真的没有紧张?”   “……”   宗启颢沉默一瞬,将人往前一拖,整条毛巾盖住祝斯宁的脸:“没有就是没有。”   “哦。”祝斯宁闷闷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   他的头完全靠在宗启颢的膝盖上,头发微湿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迹。宗启颢掀开一半的毛巾,让祝斯宁露出鼻子呼吸,上半张脸依旧用毛巾盖着。   知道宗启颢又在说反话,祝斯宁笑了声:“陛下,要完全阻止我说话,应该全部盖住我的脸才是。”   他刚说完,宗启颢就伸手捂住他的嘴。   “唔……”祝斯宁含糊道,“好吧,这样也行。”   温热的气息喷在掌心,热流顺着手掌传遍全身,宗启颢擦头发的动作完全停止。   他弯下身,与祝斯宁相对。   然后隔着毛巾落下一个吻。   四周莫名沉默,祝斯宁只能感觉到上方有个阴影,看不见具体的方位,只觉得好像有什么轻轻抚过。   “陛下,”祝斯宁打破沉默,“你有感觉吗?”   “……嗯,什,什么?”   “现在应该很晚了吧。”祝斯宁看不见天色,不过这没有妨碍他继续,“陛下真的没感觉到,天好像黑了一些吧?”   宗启颢往外看去,天色擦黑,一个老太监叨叨絮絮念着宫中的规矩,带着几个小太监提着灯笼火烛,一个一个点亮路边的灯座。   宗启颢:“是黑了些。”   天黑之后,是要做……   宗启颢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想歪,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那么久,祝斯宁都没有过这方面的暗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了。   “我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祝斯宁微微抬起下巴,对着那个阴影道,“所以陛下……”   他还没说完,宗启颢就捂住他的嘴。   宗启颢尽力控制颤抖的手:“朕知道。”   “阿宁,”宗启颢抱住祝斯宁,“朕觉得……”   头上的毛巾掉落,祝斯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清澈,映着宗启颢额影子。   宗启颢的上下牙磕碰在一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多一世带来再多的镇定,在祝斯宁面前全部化为飞灰。这辈子所有的紧张全给了祝斯宁。   祝斯宁耐心等待了一会。   宗启颢却还在想该如何说,说实话,两辈子加起来,告白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祝斯宁无疑是喜欢他的,就算是他先说出来也不亏。   “今晚……今晚,我想留下来,就……”   “就在这里吃饭吧!”眼见宗启颢吃个饭都要扭捏半天,祝斯宁实在等得不耐烦,自己接上。   “嗯?”宗启颢愣住。   祝斯宁:“虽然现在看着还算亮,但其实已经不早了。”他一回来就叫宫人备餐,算算时间是差不多好了。   等了这么久,他能明显感觉到腹内空肠在咕噜咕噜地响。   “真饿了?”宗启颢想起祝斯宁今天一整天恐怕都耗在秦-王府那个小操场上了。   现下看他垂首捏着肚子,好气又好笑。   被打断的,那些两辈子都没能说出口的话,宗启颢积蓄了那么久,却被祝斯宁如此轻易的打断。然而在祝斯宁说饿了以后,再听到他肚子里发出来空肠响,那些沮丧和忐忑又忽然消退了。   宗启颢无奈摇头:“我缓一缓。”   祝斯宁乖乖点头:“好的,我等着陛下一起。”   宗启颢顺势抱住祝斯宁,宗启颢替祝斯宁整理好头发。   顺便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宗启颢。   “陛下……”   宗启颢不答话,等着祝斯宁继续说。   “抱着很舒服没错吧?”   一回生二回熟,宗启颢咬着牙问道:“怎么了?”他倒要看看,祝斯宁还能给出什么答案。   祝斯宁:“可是很热哎。”   宗启颢:“……”   宗启颢无力地丢了毛巾:“算了,吃饭吧。”   之前的那些美好感觉果然都是错觉,他一定是被那些水汽给迷了眼所以脑子进水了! 第28章   吃完饭, 祝斯宁又纠结起祝修永写给他的计划来。   这上面开了药让祝斯宁按量熬煮泡澡,缓解肌肉酸疼,可现在这个时间点, 祝斯宁已经洗过一次, 完全不想再来一次。   “好麻烦啊……”   祝斯宁郁卒地趴在桌子上, 天气越来越热, 他现在都洗温水了。这药浴一看就能把人泡得一身汗, 等泡完他搞不好还得再冲洗一遍。   然后为了药效,他还得用热水。   “怎么还在想这个?”   宗启颢与他対座在桌子的另一边, 两人的桌面上是截然不同的书籍读物。宗启颢处理完一小部分奏折,抬眼看到祝斯宁极其没有形象地倒在桌上。   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宗启颢看到的祝斯宁都是端着的,虽然一脸的真诚恭敬不见得是装的, 不过还是这样看着舒服。   “陛下说我还要不要再洗一次?”祝斯宁陷入纠结。   按照祝修永的安排肯定是最好的, 可是真的好晚了, 他有点困了。   祝斯宁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他今天体力消耗殆尽, 吃完饭就开始犯困,不过强打精神陪宗启颢坐着。   宗启颢放轻声音:“这些都等明天吧, 今天太晚了,先睡吧。”   祝斯宁没动:“陛下呢?”   “朕这边处理完就去。”   宗启颢这个室友虽然表示自己要晚睡, 但他习惯极好, 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祝斯宁没有太多的意见, 收拾一下就躺床了。   远远看见祝斯宁认认真真地将棉被的每个角都按压好再裹进去睡,宗启颢忙低下头,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掩去嘴角。   这小半个时辰,他都没有再处理完一本奏折。   更漏滴答滴答,宗启颢放下奏折,收了笔墨向床上走去。   祝斯宁已然陷入睡梦中,一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摆放,微微侧着脸朝向外面,头上只绑了一根发带,头发全部梳起绑成一束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有鬓边较短些的头发扎不起来散落在侧。   刚好有几根垂落至祝斯宁的颊边被压到。   抬手替祝斯宁将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宗启颢点了下祝斯宁的鼻尖,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萦绕在指尖,无声一笑。   他没有太多的睡意,却也没有做其他事的兴致,随手从床头抽了一本书来,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现在祝斯宁的床头除了几个玩具,祝斯宁爱看的杂书,还有添置一些史经——显然是为宗启颢准备的。   宗启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再次有感觉的时候,是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一向敏感,不管身边人动作再小都没用,这么一睁眼,就看见祝斯宁屏气凝神,就这么趴在床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抽去他手中的书。   维持一个姿势久了,宗启颢身体发麻,祝斯宁动作不大,仅仅只是手指轻轻碰一下他,他都觉得麻麻痒痒的。   刚醒来,宗启颢的声音还有七分低哑:“干什么?”   “陛下醒了。”祝斯宁向外面看去,寝殿这边的窗户都安了纱帘,外面即使天光大亮,也不能确定是否天亮。   祝斯宁睁大眼睛,努力透过纱帐去看角落里的更漏:“我觉得天亮了。”   “好像是吧。”不用上朝,宗启颢有些犯懒,垂着眼看祝斯拧头上几根翘起的头发,“你是要拿书?”   祝斯宁点头:“帮陛下收好书,要不然砸下去就不好了。”   “嗯。”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宗启颢多年养成习惯,早上能靠感觉大概推测现在是什么时候,“阿宁今天很早啊。”   “我是自然醒的。”   祝斯宁原以为宗启颢既然醒了,应该会自己放好书,就不用他来了,然而等了一会,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是在等他继续。   祝斯宁无言,刚伸手要拿,就听宗启颢道:“别动。”   “啊?”   “等一下再动。”   宗启颢稍稍挪了一下身子,睡的时候没太多感觉,醒来才觉得难受。   祝斯宁盯着他看了会,咋舌道:“陛下该不会一晚上都是这个姿势睡觉吧?”   果然是明君,就是热爱学习,时刻不忘充实自己。   “好像是吧。”宗启颢等了下,感觉身体好多了,才将书放回架上,“阿宁今天居然起得比朕早,真是罕见。”   祝斯宁瞄他一眼:“你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宗启颢还是忍不住泄出几个笑音,“就是觉得意外。”   祝斯宁在床上扭了扭:“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祝斯宁趴着完全不想动,“就是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有点酸软。”   宗启颢原本都已经准备下床了,听到他这句话,扭过头笑问道:“要扶吗?”祝斯宁肯定是昨天运动过度了,今天肌肉酸疼起不来。   “我……我再躺会。”祝斯宁犹豫一瞬,还是爬起来,“算了,我觉得我可以。”   今天要真是被宗启颢扶下床,祝斯宁觉得自己以后就要抬不起头来了。   他慢腾腾地扶着边缘洗漱完毕,一回身就发现宗启颢一直站在他身侧。   “陛下今天不忙吗?”就算不早朝,宗启颢也有各类大小会议要开,今天居然没有往常急匆匆的模样。   “阿宁知道现在有多早吗?”宗启颢笑了声,就算是他以往开小会的时间,都要比现在晚一些。   看来运动还是有些用处,至少祝斯宁早起了。   祝斯宁有些犯愁:“我本来就是想早起的,现在感觉好像白费劲了。”按照祝修永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做完热身去跑圈了。   宗启颢了然:“药浴没泡,走不动了吧。”   祝斯宁懊恼道:“昨天其实也还能坚持的,就应该泡了再睡。”   宗启颢没接话,只是跟着点头:“说得对。”   祝斯宁看他一眼,开始翻旧账:“我怎么记得昨天是陛下劝我先睡的?”   “是啊,是朕劝的。”宗启颢毫不避讳地承认,“可是那也是阿宁意志不坚定,所以才会选择睡觉的。”   祝斯宁:“所以我就很气,你应该叫我坚持才是。”   宗启颢接着附和:“阿宁说得是。”   祝斯宁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好像很久之前才发生过。   “陛下是在学我吗?”   这次宗启颢不回答了。   祝斯宁:“哄我呢你!”   宗启颢跟着笑问:“那阿宁还生气吗?之前朕……朕小看你的事。”   “是两回。”祝斯宁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一次是宫斗,一次是觉得他起不来。   “其实是三次。”宗启颢帮祝斯宁再掰出一根无名指。   祝斯宁懵了:“有吗?”   “有啊,”宗启颢悠悠道,“阿宁不如再想想。”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祝斯宁反问,“还有,陛下嘲笑我三次,很得意是吗?”   宗启颢笑了声:“绝不是这个意思。”   祝斯宁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把这些挂在心上。   宗启颢的手包着祝斯宁的手,即使是早上刚起来,祝斯宁的手掌也是温暖干燥的。   “最后一件,就是刚才。”宗启颢捏住祝斯宁的指尖。   麻麻的感觉自指尖传来,祝斯宁忍不住缩回手:“说话就说话,动手做什么,别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宗启颢摇头:“朕绝没有这种想法,要不然就不会主动交代了。”   祝斯宁哼哼几声,手指在衣摆上蹭了几下,才感觉没那么奇怪。   宗启颢只当看不见。   “最后一件……”祝斯宁拉长声音。   “——要扶吗?”   两人异口同声。   “陛下,”祝斯宁忍不住想打人了,“你故意的吧?”   宗启颢笑着点了点头,微微低下头,与祝斯宁平视:“所以阿宁生气吗?”   “哪有这样求人原谅的?!”   祝斯宁抬起一只脚,本来想顺势踢一下宗启颢,然而刚一抬腿大腿根就一阵酸软,只能无奈放下。   宗启颢自然没有错过祝斯宁的小动作。   “还是别了,这个力气先留着吧。”他替祝斯宁将腿收好,“药浴所需的药材,朕会叫太医院给你送来,你就别乱跑了。”   现在祝斯宁走路都要扶着墙走,要不然就是用一只腿跳着走,说是这样感觉腿就没那么疼了,要疼也是一只腿疼。   宗启颢看他跳了一路,完全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   “很快就能恢复的,放心吧。”祝斯宁信心十足,就算是他的身体不行,祝修永开的那些药也一定可以!   宗启颢笑着点头,一路出了椒房殿,才从怀里拿出那份誊抄的计划,交代姜伟:“全部都拿去太医院,让他们看一下,没问题再将药材送往椒房殿。”   姜伟领命,不太确定地看着宗启颢:“眼下距离小会的开始时间还有些许,陛下是要……”   “让他们提前,赶紧过来。”宗启颢快步走,“早点处理完公务,大家都可以早点散值做点别的事。”   姜伟点头。   ========   另一边的祝斯宁,坐在原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宫人皆以为皇后是因为不能走动,所以郁闷不已。   “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祝斯宁确实很郁闷,但却不是为了腿。   系统界面上,紫色的任务进度条依旧进度缓慢,停留在百分之三十三,然而下面的红色血条,却突降了百分之三,只剩下百分之八十七。   以往红血条都是一点一点掉的,还是第一次一次性降这么多。   “喂,系统,这真的不是什么生命条吗?”   然而不论他怎么问,系统还是维持冰冷的界面,没有回音。 第29章   红血条又原因不明地下降了, 偏偏手上的任务又毫无进展,现在红血条下降速度越来越快,相信很快就能追上紫色的任务进度条。   郁闷地锤了锤大腿,祝斯宁蹦到窗边的贵妃椅上, 半躺着翻了几页书, 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直愣愣地盯着梁顶发呆。   “殿下, ”宫人轻手轻脚过来汇报,“太医院的药材送来了。”   “好。”   祝斯宁从贵妃椅上扶着边缘起来,本着能补救一点是一点的原则, 先泡了缓解一下肌肉酸疼,而后研究起太医院另外送来的一些药方。   “咦,这个不错。”祝斯宁注视手上的方子,“感觉可以来一个。”   一旁的宫人闻言, 问道:“殿下是现在就要准备吗?”   “先别, 留到晚上。”祝斯宁琢磨了一下, “派人去问一下陛下, 晚上来不来, 我有好东西给他。”   宫人不解其意:“好东西?”   “去问就是, ”祝斯宁笑得见牙不见眼,“就跟陛下说, 来了绝不会后悔, 保证他觉得一次不够还想要第二次。”   从现在开始, 他要对宗启颢发起全面进攻了, 今晚任务进度条要是不涨个三四点,都对不起他这么辛苦的准备!   =========   在听到祝斯宁派人来问的时候,宗启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祝斯宁对他的感情是不用怀疑的,但是当宗启颢在忙于国事的时候,对方都会非常乖巧地在一边不打扰。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宗启颢有些懊恼自己今天的小会开早了,要是晚点结束,他就不会无事可做干熬着等时间了。   太早去椒房殿未免不够矜持显得太过急切,其他的事又坐不定不相想干,转了半天,还是太医院院判求见,宗启颢才能勉强集中注意力。   皇帝派了身边的大总管亲自将东西送往太医院鉴定,太医院众人都不敢怠慢,立即针对祝修永的计划进行全面分析。   “陛下送来的药方没有任何问题,主要功效都是活血止痛,疏通筋络,”院判躬身道,“另外,根据陛下的吩咐,太医院还另外开了几副药方,已经呈至椒房殿予以殿下。”   宗启颢颔首,对这些专业的东西他并不是很懂,不过没有关系,他是皇帝,身边聚集有各类专精人才,作为皇帝,就是要好好使用他们。   不管是谁,只要有利的,都要为他所用。   ——哪怕是萧逸明。   既然萧逸明的人生际遇他无法去打压控制,那就顺势引导。更何况,萧逸明本人确实有才,再加上天生的好运气,宗启颢不信重来一世,他会驾驭不了。   在前世,他就已经发现,有问题的不一定是萧逸明本人,也许他本人都没有发觉,但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会围着他转,哪怕只是一时的困境,也不会困囿他太久,解决之后他会得到更多的东西。   而且……   宗启颢更加在意的是,这一世反而是祝斯宁和萧逸明走得更近些。哪怕祝斯宁说过他不会和萧逸明走得更近些,宗启颢还是不太放心。   “陛下……”眼见宗启颢似乎陷入思考,院判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微臣还有一事不明。”   “还有何事?”   院判斟酌一番,问道:“敢问殿下以前是不是受过伤,拿过来的那几个药方药性较烈,都是偏向于治疗而不是养护,听闻殿下以前住在边境,尚武之风浓烈,殿下若是一时逞能留下旧疾……”   “旧疾?没有。”宗启颢打断他,“皇后的身体一直都很好。”能跑能跳,一顿饭还能吃三碗,一度令他以为是秦-王府养不起了才送皇宫里。   院判愣住,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如果殿下没有旧疾,那臣等开的几个方子也用得上。”原本是担心祝斯宁用药太猛开的辅药,现在可以单独使用。   高座上的君王居高临下,冕旒轻晃,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表情遮住大半。   虚虚实实,反而让院判不寒而栗,宗启颢自从大婚后,更具帝王威严,连朝中不少老臣都有些心悸。   ——果然有了皇后就是不一样。   宗启颢敲了敲桌面,笃笃声仿佛敲在院判心上,皇室成员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不能随意外泄的,祝斯宁这张药方很明显就是私下开来用的,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玄机,纵然太医院众人知道规矩,却也难免让人猜测。   别的不说,光是他的出身,背后的秦-王府,就足够配着喝下好几泡茶了。   “就这样吧。”宗启颢沉默半晌,才开口放人。   他不会再具体指示太医院如何做,但相信院判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   以前受过伤吗?   宗启颢仔细回想了上辈子的祝斯宁,然而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其实对于皇后这个位置上的人,他不是没有过幻想,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秦-王府的二公子是要进宫当皇后的。听说对方继承秦王妃的相貌,昳丽灵秀,宗启颢是很期待的。   是的,秦王有一对好儿子,大儿子祝修永继承爵位,将来会继续镇守边疆,小儿子祝斯宁虽然没有爵位可以继承,但也不差。   只是随着祝斯宁的长大,他的风评慢慢的就变了很多,宗启颢那时还想过,也许是京城与边关相距太远,加上朝中臣子别有异心,以讹传讹,他没有太放在心上。   大婚时,他才第一次见到祝斯宁。   确实是一副好相貌,说不喜欢是假话,只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对方无法与他志同道合,不是他期待中的那个能为他排忧解难的皇后。   美人骷髅,再好的相貌都无法抵御那一瞬间发现两人无话可谈带来的失望。而且,那些嚣张跋扈,其实也不全是传言,祝斯宁对后宫倾轧没有太多的兴趣,可是他对其他人,特别是萧逸明的敌意,是越来越明显且不加掩饰。   那时宗启颢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朝堂政事上,对于祝斯宁忽视许多,只是心里多少还有点期待,期待对方能有改变,变成他理想中的那个皇后。   然而他们之间的矛盾愈演愈深,而极具才能的萧逸明在他成功出使外族谈判成功后,朝中不再那么倚重秦王父子,至此,萧逸明完全吸引了宗启颢的目光……   他最终没有等到祝斯宁变成他理想中的皇后,只有他出宫反叛的消息。   祝斯宁不是不好,只是一开始与他想要的皇后相去甚远,如今重来一次,宗启颢却不那么觉得了。   他与萧逸明最后的结局,和前世的祝斯宁相比,看似平静,其实更为惨烈。两人不动声色地互相对峙,朝纲动荡,祸及江山社稷。   ——只要维持现状就好,这一世,他只要和祝斯宁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就好,反正祝斯宁喜欢他,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宗启颢猛地站起来,吓了身边的姜伟一跳。   “陛下是要去椒房殿吗?”姜伟还记着宗启颢说的提醒时间,“现在还没到,还差半个时辰。”   宗启颢望向远处巍峨错落的宫殿,从这里再绕过三座宫殿,经过一条小路,穿过一个花坛,他就能到达祝斯宁所在的椒房殿了。   “居然还有半个时辰吗?”宗启颢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姜伟犹豫一瞬,接道:“那……是太长了吗?”   宗启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伟忙低下头,做鹌鹑状。其实宗启颢并不需要他回答,相信他很快就能做出选择来。   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令他去做好出行的准备,姜伟抖了抖拂尘,继续安静地站在宗启颢身边等待命令。   宗启颢有点纠结。   祝斯宁一早就派人过来请他,如果自己按照提前到达,祝斯宁会不会开心很多?   按照前世的轨迹推算,他现在肯定是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之后的围猎强行表现,想要引起他注意。   这一世没有萧逸明,祝斯宁邀请他去过夜……来了绝不会后悔,保证他觉得一次不够还想要第二次。   纵然理智上明白祝斯宁不会随意让宫人直白传递如此露骨的话,宗启颢还是难免抱着些期待。   万一呢?   祝斯宁可是喜欢他的!   宗启颢站起又坐下,拿起笔又放下,最后转向姜伟:“还差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听出宗启颢语气里的怀疑,姜伟停顿了下,补充道:“应该也许可能是有一炷香了吧。”   这么多修饰词,按照祝斯宁的说法就是在心虚,宗启颢不满意:“有还是没有?”   这次姜伟答得飞快:“有!”   宗启颢颔首,径直迈开腿:“去椒房殿。”   “是。”姜伟松口气,果然提前准备总是没错的。   ========   椒房殿内,又是按例的后宫茶话会时间。   除了陆贵妃强调一下围猎的纪律要求,接了来就是嫔妃们的闲话时间。   祝斯宁想着好东西不能自己用,遂趁着这个机会推荐给后妃。   徐淑妃难得对一样东西有兴趣,格外仔细问了一些额外的用途,得知祝斯宁也不确定后,很快表示她有兴趣探索一番。   王昭仪对徐淑妃一向捧场,为她打气夸赞:“莺莺就是有想法,又特别贴心。等莺莺研究出来,我一定要第一个使用,不会辜负莺莺的一片心意。”   刘美人捧着一杯茶,频频点头:“是是是,等淑妃姐姐研究出来,到时候能请昭仪姐姐分享一下使用感吗?”   王昭仪非常骄傲:“当然可以。”   刘美人:“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和陈才人对视一眼,将茶举到嘴边,一同饮下。卢婕妤则托着腮,似乎是在……傻笑?   “……”   祝斯宁总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劲。他转过头去看陆贵妃,却发现她在和范充容在小声说话。   祝斯宁只好默默把头转回来,然后就撞上了徐淑妃的眼神。   “殿下可是还有话要说?”徐淑妃杏眼弯弯,眉目温柔似水,“殿下还请放心,到时候臣妾也会给殿下一份的。”   祝斯宁:“不不不不……不用了,我应该用不上。”   徐淑妃非常坚定:“臣妾还想和太医院的太医一同探讨一下,到时候可能还要和殿下报备,都是殿下启发了臣妾,要是有了结果,自然要呈上。这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还请殿下不要拒绝。”   王昭仪跟着劝道:“没错,殿下一定要接受,莺莺做的东西超好的,殿下一定能用得上!”   “这……好吧。”拒绝不来,祝斯宁只好答应。   宗启颢再次突然出现在椒房殿,有经验的后妃们齐齐见礼后,反而不太急着走了,非常镇定地和宗启颢分立两边。   ——祝斯宁因为行动不便,一直都是坐在中间没有动。   “阿宁感觉好些了吗?”宗启颢先问祝斯宁。   “好多了。”   祝斯宁左右瞄了瞄,发现两方都对对方兴致缺缺,虽然谈不上多热情,不过好在没有上一次那么尴尬,心中放下大半。   很快就要围猎了,相信以他和宗启颢现如今的关系,光靠自然流露就可以糊弄过群臣,不用再逼着自己提升演技,但是后妃们对宗启颢依旧不太熟,和谐一家亲的假象搞不好就被戳破了。   “陛下先这边坐。”祝斯宁朝他招手,示意他坐身边的位置。   宗启颢当然不会拒绝,顺势在下,环顾一圈依旧站着没动的后妃,颔首道:“坐下吧,别光站着。”   “你们几个聊的什么,还要送给皇后?”宗启颢先发问。   不等其他人回答,祝斯宁便道:“没什么,就是讨论了一下关于如何改进制作工艺水平并如何将产品应用在更广阔的领域上。”   “……”宗启颢沉默一瞬,问道,“所以是什么?”   祝斯宁声如蚊吶:“护手霜。”   太医院送来的东西有点多,刚好后妃们都在,祝斯宁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用难免可惜,就在茶话会上推广了一番,没想到由此启发了徐淑妃。   他真的不需要这种东西,都是徐淑妃坚持要送的,他已经很坚决地拒绝了,但是真的拒绝不了!   “好的,朕知道了。”宗启颢微微偏过头,掩去嘴角的笑意。   祝斯宁当然不会想到这方面的需要。   不冷不热地与宗启颢寒暄几句,语气恭敬得像是下属向上司汇报,后妃们没多久就散了。   没有其他人在场,宗启颢终于能说出他来这里的目的:“阿宁派人请朕来是要做什么?”   祝斯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宗启颢来早了。   “现在天还没黑,做这个感觉没什么气氛啊。”   “要天黑才能做吗?”   “也不是,就是感觉会好很多。”   宗启颢努力保持镇定:“阿宁是说晚上再做是吗?”   “是啊,做完再睡就很舒服啊。”   祝斯宁摊在椅子上,计划着如何重新安排,以便宗启颢得到帝王级的享受。   “这个很助眠的,陛下本来就睡得轻,肯定会喜欢的!”   宗启颢不由得更加期待,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哦……那……那……”   既然宗启颢如此想要,祝斯宁也就不拖下去了,本来就是为了增加宗启颢的好感度才特意邀请他过来的。   “如果陛下想要,那现在开始也不是不行。”   宗启颢僵着脖子,没有动作,只从喉结里发出声音:“嗯……”   “我刚刚已经分享过了,之后就是围猎了,大家都表示有这个在很安心。陛下放心好了,方子太医院特别出品,必然不会差。”   宗启颢感觉有点不对劲:“嗯?太医院?”   “好东西当然要一同分享,陛下泡脚吗?” 第30章   宗启颢和祝斯宁两人并排躺着。   宗启颢仔细感受了一下, 祝斯宁确实没有说错——很舒服, 他很想再有下一次, 泡完睡觉肯定很舒服, 所以晚上做比较好……   总之, 都是他想歪了。   祝斯宁的目的非常纯洁,只是描述存在歧义。   泡脚养生, 很符合祝斯宁的生活方式。   “阿宁, ”宗启颢问道, “太医院送来的这些东西,你用着觉得好吗?”   “很好啊,所以才想要和陛下一起用, ”祝斯宁歪头看向宗启颢,“陛下整日忙于国事,想必相当劳累,泡一泡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热气升腾氤氲中混合清香的草木气息,宗启颢点头道:“阿宁有心了。”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祝斯宁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即使隔着烟气,还是明亮恍若带着光。   “所以陛下喜欢吗?”祝斯宁忍不住开了系统界面, 实时围观宗启颢的好感度上涨从而促进紫色任务条的爬升。   宗启颢:“喜欢。”若不是祝斯宁喜欢他,他这种一根筋的脑子是不会想到要和他分享这些的。   这些都是他下意识地行为。   宗启颢话音一落,紫色任务条进度立刻增加一个百分点。   祝斯宁更加振奋, 开始寻求更多的可能。   在祝斯宁的畅想中, 应该是宗启颢晚点来, 然后要昏暗一点的环境,点个熏香,两人靠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胡扯,这才够气氛。   虽然眼下也是差不多这个情境,但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祝斯宁环顾一周,终于找到原因——还差个按摩的。   不管宗启颢是不是第一次接触,祝斯宁都打算自己上,先来个肩膀按摩放松放松,再弄点精油来回推拉几下舒展肌肉,说不定宗启颢一个感动,就给他再涨上三五个任务进度点。   这样哪怕这个任务做不成,进度条也不会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想到就做,祝斯宁当即就要起来。   “又想做什么?”宗启颢时刻关注祝斯宁的动静。   直接说出来就不惊喜了,祝斯宁绕着弯道:“想要和陛下更近一点。”   “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我都碰不到陛下!”   这一回宗启颢谨慎多了,亲自指导祝斯宁,免得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故:“阿宁可以靠过来一些。”   “这要怎么弄?”   祝斯宁想了想,问道:“陛下介意和我用一个桶泡脚吗?”他拍着胸口保证,“陛下放心吧,我没有脚气和灰指甲。”   “……”   宗启颢克制表情,咬着牙道:“朕也没有,阿宁不必担心。”   “陛下当然不会有。”祝斯宁疑惑地看他一眼,主角怎么可能会有瑕疵,“我是觉得还是要先说明白,免得陛下介意。”   四条腿插在同一个桶里,祝斯宁踢了踢宗启颢的小腿:“陛下感觉如何?”   “挺好的。”   宗启颢垂眼看着木桶,祝斯宁的小腿上面的乌青已经消失无踪。多次上药,宗启颢很清楚,祝斯宁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平日就是懒了些,不太爱走动,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太医院没有必要骗他,祝斯宁只字未提,可能是真的有,只是时间太久,他不再记挂。   “陛下,”祝斯宁戳戳宗启颢,“聊点什么吧。”   “聊什么?”宗启颢抬眼瞥他。   他是想聊的,可是能让祝斯宁伤得那么重的,必然不是小事,这个不好提。   “都好。”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大,祝斯宁往前拉了拉自己的椅子,而后觉得不对又把小腿往前伸了伸。   其实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因为祝斯宁的动作就变小了,宗启颢看着两人相交的小腿,无奈道:“其实都一样。”   “有道理。”祝斯宁还记着要给宗启颢按摩的事,向前朝宗启颢俯身而去。   “小心!”宗启颢忙扶住他,就怕他一不小心整个人翻倒。   两手稳稳抓住宗启颢的手,祝斯宁抬起头来:“没事的,我超稳的。”   “这样陛下有没有感觉近一点?”祝斯宁笑着眨眼。   “……有。”   宗启颢轻声吸气,只要他再一用力,祝斯宁就能被他从对面扯过来。   简直太近了,宗启颢微微别过脸,避开祝斯宁的笑脸:“靠这么近做什么?就不觉得热吗?”   “有道理。”   祝斯宁说着,就要放开手倒回去一点距离。   宗启颢却不放手,反手扣住。   触及祝斯宁投来的不解目光,宗启颢手指微动:“慢点,别摔了,要近一些不用这样。”   “陛下果然还是觉得近点的好是吧?”祝斯宁的手从宗启颢手中抽离,转而开始挪腾自己的椅子。   他的脚还是在木桶里转,就只用手抬着椅子转。   宗启颢:“……”简直不忍直视。   两人的脚在木桶内相撞,祝斯宁一开始还会朝宗启颢嘿嘿歉意笑几声,后来就干脆踩在宗启颢的脚上了。   “就一点点,没有全部的。”祝斯宁小心翼翼观察宗启颢的脸色。   “你踩吧。”宗启颢按住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无奈叹气,“朕没那么小气。”   “谢谢陛下啊。”   木桶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两人的脚掌相碰,激起细小的水花与阵阵涟漪。   等搬完椅子,祝斯宁才反应过来:“其实我可以让人给我搬的,或者把腿拿出来就可以了。”   宗启颢已然丧失面部管理,瘫倒在躺椅上:“是,刚才朕就想说了。”   真的太蠢了。一开始他是想提醒,后来发现祝斯宁自己似乎也没有发现,他就干脆不说了。   “陛下刚才怎么不说呢?”   祝斯宁踢了踢宗启颢的小腿。   “因为阿宁踩着朕,朕就不想说了。”   “损人不利己,”祝斯宁强烈谴责这种行为,“陛下太不厚道了。”   宗启颢垂着眼,略有困意,语气懒洋洋:“反正阿宁又不重,踩一下就踩一下,另外,你再踢一下试试。”   “咳,我没有再踢了。”祝斯宁及时收腿,讨好道,“我是要给陛下按摩的。”   “还是不必了,就这样吧。”宗启颢想都不敢想祝斯宁给他按摩是什么场景,他明天还要上早朝的。   祝斯宁深感遗憾:“不要真是太可惜了,陛下真的不想试试?”   宗启颢非常坚定:“不,这样挺好的。”   对祝斯宁的要求就不能太高,要不然结局必然和预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个桶两个桶泡脚差别其实不大,宗启颢耐着性子等时间,预计泡完就躺床睡。   祝斯宁则觉得不太对劲:“陛下,我们用的是同一个方子吧?”   “是,都是太医院配的。”宗启颢还记着祝斯宁的说法。   “你有没有感觉?”   宗启颢昏昏欲睡:“什么感觉?热热的感觉?”热水泡的,当然热,他也就只有这个感觉。   祝斯宁皱着眉,感觉不太舒服:“不止,我感觉还有点麻麻的,不过不痒,不难受。”   宗启颢一下子坐起来:“阿宁有这个感觉?”   “陛下也有吗?”祝斯宁不太确定,“这是药效吧?”   “有一点,是药效。”宗启颢睡意去了大半,“阿宁觉得还好吗?”   “嗯。”祝斯宁点点头,皱着眉问,“还有多久才结束?”   麻痹的感觉似乎有加重的趋势,让他担忧。万一时间到了起不来,今晚岂不是要连带桶一起过夜?   “快了,”宗启颢不着痕迹地观察祝斯宁,“阿宁再等等。”   应了一声,祝斯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在木桶里活动一下,这样等会起来就能动了。   宗启颢:“是很麻吗?”   “好像越来越麻了,这药效挺好的。”再次不小心碰到宗启颢,祝斯宁稍稍挪了挪,放在宗启颢脚背上。   “传染给你。”祝斯宁道,“把药效传给陛下,不能就我一个人。”   “踢这么重,故意的吧,朕要打你了。”   宗启颢眯了眯眼,抬手就要去打祝斯宁的小腿。   祝斯宁身子向后仰去,下身却屹然不动。   宗启颢的手落在祝斯宁的手上,拉着人起来。   “躲什么,没打呢。”宗启颢加大力气,紧紧抓着祝斯宁的手不放,“现在才知道怕?”   祝斯宁心有余悸:“嗯,太……太吓人了。”   “怕什么,朕怎么可能会真的打你呢?”   宗启颢扯起手边的大毛巾,就着动作将祝斯宁一把从桶里捞出来。   骤然腾空,祝斯宁忙双手抱住宗启颢:“陛……陛下不泡了吗?好像还没到时间……”   “不了,睡觉吧。”宗启颢把毛巾披在祝斯宁身上,让他抓住,“朕明天还要早朝,早点睡的好。”   虽然都是在寝殿内,但为了方便收拾,床距离两人泡脚的地方刚好是一条对角线。   宗启颢走得很慢,动作幅度不大,沿途走过,身边的宫人皆是恭谨低头,缓步后退收拾沿途低落的水迹。   总觉得宗启颢抿着嘴神色太过严肃,祝斯宁试着活跃气氛:“陛下太客气了,我请陛下泡脚,泡完了我自己起来就行,不用劳驾陛下护送……”   宗启颢瞟他一眼,不说话。   “喂,陛下……”祝斯宁压低声音,避着旁边的宫人,“你怎么了?忽然就不开心了?”   “没有不开心,只是太困了。”宗启颢声音平静,“你也是,早点睡,不许闹腾。”   “哦。”祝斯宁乖乖点头,靠在宗启颢肩上打开系统页面,他得查看下今晚的战果。   紫色任务进度条陡然增加了百分之四,进度达到三十八,非常喜人。只是,下面的红色进度条陡然下跌了百分之三,而且随着时间的增加,还有在一点一点减少的趋势。   不过一小段路,血条就掉了这么多。   系统:【检测到任务难度系数过高,用户不可逆转当前情境,无法完成,任务失败。系统将重新检验环境,根据实际情况,重新为用户发布任务。】   祝斯宁愣住。   以前不管祝斯宁任务拖延多久,系统都会等他完成,这是第一次系统主动先将任务标记为失败。   “怎么了?”宗启颢收紧手臂,“阿宁……”   思绪乱成一团,听到宗启颢的问话,祝斯宁完全反应不过来。   宗启颢眸色沉沉,尽量加快速度:“你还好吗?”   “啊……我在。”   “什么?”宗启颢低下头,他只看到祝斯宁嘴唇微动,却没听到声音。   祝斯宁抬起头。   两人唇角擦碰而过。   祝斯宁瞪大眼睛,一脸震惊:“掉,掉了……”   宗启颢也是始料未及:“什么?”   祝斯宁手上的毛巾倏地落地,与此同时,系统界面上红色血条再次出现大幅度跌落,突降百分之五。   只剩下百分之七十九。 第31章   宗启颢:“毛巾掉了。”   “嗯……掉了。”祝斯宁慌忙低下头, 努力忽略嘴角的异样, 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毛巾, “要捡。”   宗启颢瞥了一眼地面,将祝斯宁放到床上:“你别动, 不用你捡。”   他也不叫别的宫人,直接就自己弯腰去捡那条毛巾。   一双脚麻到没有感觉完全动不了,祝斯宁坐在床上使劲擦了下嘴巴, 与起身的宗启颢目光相对。   “陛下, ”祝斯宁咳了声,问道,“今天泡脚感觉如何?太医院开的方子, 药效好不好?”   宗启颢动作一顿,放慢脚步:“很好,还可以再约下一次。”   “好啊。”   趁着宗启颢转过身去里衣的时候, 祝斯宁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不怪系统判定锻炼身体的任务失败。   不过宗启颢的耐药性未免也太强了,明明都是同样的时间,居然还能抱着他走这么长一段路。   更重要的是, 从宗启颢抱起他开始, 红血条居然一下子掉这么多。   祝斯宁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 又忍不住锤了锤腿, 太医院开的药方是不是有点猛啊, 他现在感觉动起来都不太顺畅。   不过还好宗启颢急着要睡觉, 这才连带把他抱着送到床上, 要不然他可能真要爬着上床睡觉了。   果然提升宗启颢的好感度好处大大的有。   等宗启颢回来,祝斯宁已经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准备睡觉了。   对祝斯宁来说,今晚称得上第一次的体验有点多。   比如说第一次和宗启颢泡脚泡到脚麻走不动道;比如说第一次被系统判定任务失败;再比如说第一次作为一个残疾人被宗启颢抱到床上,享受到帝王级的服务……   等一下,也许不是第一次。   再重新倒带,红血条第一次有明显的变化,是宗启颢第二次在椒房殿过夜的时候,那时他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之后,是如何在醒来的时候变成在床上呢?   祝斯宁忽然睡不着了。   如果他没猜错,这血条的触发条件简直莫名其妙!   瞪着系统界面上佁然不动的红血条,祝斯宁戳了戳隔壁的宗启颢:“陛下,你还没睡吧?”   宗启颢当然没睡。   “阿宁怎么了?”   祝斯宁:“我有个不确定的问题,想确定一下。”   “什么?”   祝斯宁磨蹭着被子,扒拉枕头坐起来,从上到下俯视宗启颢,一脸严肃。   ——他怀疑,宗启颢的手就是触发红血条掉落的条件。   红血条第一次掉的时候是他们敬酒,第二次就是宗启颢把他送回床上,之后的几次都是如此,只要宗启颢和他有接触,红血条都会掉,而且可以积累一定的次数,等到达界限才算做一个百分点再掉!   和紫色的任务条套路一样,只要他记得多夸一下宗启颢,积累多也能增加进度点。   被祝斯宁这么盯着,宗启颢莫名想笑,又笑不出来。   “有什么问题明早再说好不好,这么晚了,先睡吧。”   “是很重要的问题。”祝斯宁感觉这个问题弄不明白就睡不好了。   宗启颢瞄他一眼。   刚泡完脚身体发热,祝斯宁原本就穿得宽松,再加上刚才扭动,里衣领口被扯开拉大之后也懒得费劲拉好,领口一直往下掉,从宗启颢这个角度,所有风光一览无余。   “所以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呢?”宗启颢伸出手,半坐起来帮祝斯宁把领口拉好,复把人塞进被子里,“问就问,起来做什么?”   “哦,”祝斯宁盯着宗启颢的手,“陛下的手能借我一下吗?”   宗启颢莫名,这又是什么要求?   “拿去。”宗启颢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伸出手。   “谢谢陛下。”祝斯宁接过宗启颢的手,很有研究精神地翻来覆去看几遍,还拿自己的手掌与宗启颢相交握住。   仔细修剪过指甲的指尖划过手心,带来一阵酥麻,宗启颢猛地缩回手指,抓住祝斯宁的手。   “又闹呢?”顺势将祝斯宁的手放进被子里,宗启颢道,“赶紧睡吧。”   祝斯宁一直盯着系统面板,没看到红血条有任何爬升的迹象,疑心又是积累不够。   看来还得再等等。   夜渐深,祝斯宁的睡意也上来了,声音含糊:“感觉有点困了,果然泡完脚就很容易入睡。”   “是啊。睡吧,阿宁。”   “那陛下,晚安。”祝斯宁说完,立刻闭上眼睛。   “晚安。”   宗启颢睁着眼睛,微微侧过身看着纱帐外点点朦胧的烛火。   两人的手一直没有分开,就这么握着盖在被子下面。   原先积攒的睡意早已消失无踪,宗启颢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地在撕扯。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没发现过这个问题?   纱帐外的烛火晕染成一个巨大的光点,边缘带着晶光,被中和祝斯宁相握的手不能动,宗启颢只能轻轻挪动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喉咙。   “忘记说了,陛下明天是要上早朝吧?”后面突然传来祝斯宁的声音,宗启颢瞬间僵住,“今天陛下好像有点奇怪,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很多,特别温柔的感觉。”   宗启颢完全不敢回身。   掐着喉咙细细倒吸几个来回,还是没有出声。   “是喉咙不舒服吗?”   “……嗯。”宗启颢终于能发声。   “那早上起来,要上朝之前记得多喝点水,会舒服很多的。”   “好。”   宗启颢已经放弃再和祝斯宁讨论多喝水这个问题了。   那只与祝斯宁相握的手刚要拿开,就被祝斯宁抓住:“不许松开,我还没搞清楚呢。”   “明早再松开,我明天脚应该就好很多了,跟着陛下一起起床,刚好可以……”   “明天就不要起来了。”宗启颢忽地大声打断他,作势要将手抽出来,“你要是早起,手就收回。”   祝斯宁被吓了一跳:“哦……那就不早起。”   说完,祝斯宁又想起不管宗启颢做什么,他都要夸:“虽然刚说过陛下轻声说话很温柔,但是,陛下大声说话也很有威严,特别霸气。”   “朕知道了。”宗启颢低声吼道,“你还睡不睡?再说话就不要睡了。”   “睡的睡的!”听出宗启颢有生气的先兆,祝斯宁赶紧说完最后一句话,“今天要谢谢陛下,阿宁真的很喜欢陛下。”   “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宗启颢还是睁着眼睛,纱帐外的烛火复又清晰,身旁的祝斯宁已然闭眼睡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被子的四角和边缘整理好再睡。   宗启颢慢慢转过身来,注视祝斯宁的侧脸,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脚的事,关注点歪得没边。   起身单手替祝斯宁将被子整理好,宗启颢顿了顿,还是将被子掀开一角。   裤腿轻而易举就被撩起,宗启颢的手指轻轻敲打祝斯宁的小腿。   祝斯宁毫无反应。   宗启颢无声放下被子,一夜未眠。   ========   祝斯宁起来的时候,又是日上三竿。   坐在床上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起不来以后,祝斯宁才想起来任务已经失败,他不需要再锻炼了。   打开系统面板,不出所料,紫色任务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四十,红色进度条到达百分七十八。   找到之前记录的笔记本,祝斯宁将暂时所得的结论记录进去。   然而就算知道红血条的触发条件,但是作用依旧未明。   祝斯宁再次进行复盘,这个锻炼身体的任务可以说是发布得莫名其妙,如果系统全面些,是不可能发布的。   现在剧情已经有不少偏离原来的地方,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祝斯宁不会放弃记录。   再好的记性都不如实实在在记下来,要不然很容易错过细节。   他做完记录,便听见外面的宫人来报,太医院那边派人过来。   “来得正好,”祝斯宁还记挂着徐淑妃要做的新研究,“赶紧请进来。”   太医院不止是派人来,应该说是里头只要有专精某一方面的,都被宗启颢点了名,先是一早在议事殿等宗启颢下了早朝,好不容易商讨出一个令宗启颢勉强满意的结论,又被一窝蜂送来椒房殿。   当然,在这一过程里,宗启颢是不会直接出现的。太医院这一干人,完全是出于责任心,关心之前开的方子效用如何,来做回访。   祝斯宁早上起来,就感觉脚好了很多,虽然动起来还是有些酸疼,不过并不难忍受。   太医院问的问题主要还是围绕祝斯宁的使用感受来,还有几个专门记录。   “要这么仔细吗?”祝斯宁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养生方子,“好认真啊这样。”   院判郑重点头:“要的,殿下身体贵重,每一项臣等都要记录,而且,记录起来还有利于总结,这方子说不定还会有改进。”   “非常有道理。”足够多的样本才够准确,祝斯宁很支持太医院的工作,建议他们可以去其他后妃那里做个体检,想必能收集到更多的数据。   原本只是想完成任务就跑的院判回看一眼后面的同僚,抹了一把脸:“多谢殿下指点,臣等……臣这就去。”   祝斯宁总觉得,院判走出门的步伐更加颤颤巍巍。   是太高兴了吗?   午后,陆贵妃拿着账本来找祝斯宁签字确认,而后就是陪他打牌。   “贵妃的牌技进步很快啊。”祝斯宁道,“感觉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输。”   陆贵妃谦虚一笑:“那是殿下教得好。”   “你学得好,我没那么厉害,不要不敢认,你就是这么聪明。”   宗启颢偶尔也会陪祝斯宁玩,只是进步没有陆贵妃这么快。   “臣妾回去,会自己想一想殿下是怎么赢的,”陆贵妃腼腆一笑,“因为没事,就顺便演练了一下,所以说,还是殿下教得好。”   祝斯宁佩服:“贵妃太认真了,哪天我要是输了,不会不服气。”   边打牌边闲聊打发时间,祝斯宁顺便问了下众后妃的体检结果。   陆贵妃答道:“太医院的院判带了几个小学徒,每个都去问了,也都做了记录。”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虽然被困在这个华美的牢笼里出不去,却没那么压抑。   祝斯宁挑眉:“只有院判吗?”   院判代表了太医院最高的医疗水平,已经称得上是御医了。除了宗启颢和祝斯宁,其他嫔妃只能延请相对低一级的太医。   被祝斯宁这么一问,陆贵妃才乍然想到这一层,犹疑问道:“难道院判不是受殿下之托特意跑这趟的吗?”   “是啊。”不过他没打算只劳碌院判一个,只是没想到最后愿意加班的只有院判。   祝斯宁拿起手边的茶,慢悠悠地喝一口:“别紧张,我已经跟太医院那边说好了,让徐淑妃有需要就去那边问,他们不会为难她的。”   陆贵妃看向不远处缓步而来的宗启颢,再看一眼正好背对的祝斯宁,轻声道:“很快就要围猎了呢,殿下。”   经陆贵妃一说,祝斯宁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事。现在锻炼任务失败,接下来的剧情如果不出意外,他就会被各路配角嘲讽挑衅,还要被萧逸明打脸,然后宗启颢的好感度搞不好就要大幅度下跌。   换了个姿势咸鱼瘫在躺椅上,祝斯宁双眼无神,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点发呆。   炮灰不易啊……   陆贵妃放下纸牌,低垂着眼道:“围猎时,京中不少闺阁女儿也会参加,还有那些世家子弟,都憋着一股劲打算在猎场上一展豪情。臣妾还听说,这次围猎,还有外族使节,殿下可千万不能错过才是。” 第32章   围猎这件事说了很久, 或者应该说, 筹备了很久,祝斯宁就一直只听别人提起, 但是好像和自己关系不大的样子。   实际上关系还是很大的,原书中, 他会在这里被萧逸明打脸, 从而记恨对方, 而现在, 因为不少剧情发生变化, 比如秦王父子没能及时拿到拨款的军费, 因此滞留京中,参加了围猎。   此外,一众后妃为了能在围猎上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纷纷订做了新衣新首饰,准备在围猎上引领京城新的潮流。   “准确地说,是为了艳压其他人!”王昭仪抬着下巴道,“就那些小妖精, 居然还想往上爬?想得美!”   为了今天, 王昭仪特别为自己的衣服设计了新样式,就为了在难得一次的出宫放风时可以好好炫耀下。   其他嫔妃,特别是刘美人,还为此紧急节食了三天, 坚决拒绝了点心等一些列甜食, 在茶话会上全程只喝白水。   “所以, 这么几天真的有效果吗?”祝斯宁上下打量刘美人,没看出哪里有变化,“如果很久没有见到你,印象不深刻,肯定看不出你是胖了的。”   “不,殿下,”刘美人一脸严肃,“你要知道,胖瘦这种事,不是一个人就可以看出来的。”   “什么意思?”   “是比对出来的!如果有人比我瘦,那就是我胖了!”   祝斯宁:“……”好像没毛病。   围猎的地点就定在京城郊外一处皇家围场。   山高险峻,深林巨木,亦有河流穿行而过,经过历代修缮扩建,还有不少人工开凿的人工湖泊零星分布其中。地貌多样,草木种类丰富,飞禽野兽无数,是最适合的狩猎演武场所。   除了后宫嫔妃,其他臣子同样带了家眷,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内城一路进入围场驻扎。   一路颠簸,不少大臣家眷下了车就面色清白站都站不住,负责统筹女眷事务的陆贵妃忙前忙后,祝斯宁这个明面上的皇后也不好干坐着,跟在她后面表示自己的支持。   安排完一个娇小姐看完太医还找人给她煎药,陆贵妃一转身,差点就撞上跟在后头的祝斯宁。   “殿下——”陆贵妃深吸一口气,“您是没事还是有事?”   她从到达围场就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满是细汗,现在身后还跟着一个时不时挡路的祝斯宁,额角青筋突突:“您是要没事,就去坐着可以吗?这边都是女眷,您还是不要跟着了。”   “对不起啊,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祝斯宁有些愧疚,他原本是想到陆贵妃以前在宫中多受人排挤,她的家世不高,出了宫,这些高门也有可能轻视她,这才想要跟着。   不过看来自己是没什么用,陆贵妃自己在宫外还是很吃得开的,至少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见到她特意来慰问帮忙延请太医,还感激不已。   “殿下还是回去坐着歇歇吧,”陆贵妃想了想,道,“今天以休整为主,明天才开猎,刚才臣妾听说,有不少人偷偷去看秦王世子了,殿下不如您也跟着去看看?”   “大哥?”祝斯宁回忆了一下流程,“他现在应该是在为明天的演武做准备吧,有很多人去看吗?”   陆贵妃点头:“当然有。”   长得好又有才,再加上家世显赫有个弟弟入了宫做皇后,等入了门上面还没有婆婆管制,秦王世子妃的位置在不少京城名媛眼里,可是势在必得。   祝斯宁当即来了兴趣:“那我去看看。”   “殿下慢走。”   陆贵妃微微躬身,送走祝斯宁。   ===========   祝修永带着几个亲兵在一个平地比试,周围围了一圈。还有胆大的女眷,在后面探头探脑,或是找高处观看。   祝斯宁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几场比试下来,场上场下气氛热烈,他怎么都挤不进去,别人看他面生,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子,跟着家里的大人来凑热闹想着要在宗启颢面前晃一下,留个大概印象,以后仕途好走些。   被人这么开玩笑,祝斯宁也不生气,一板一眼跟着答:“已经成婚不是小子了,没想走仕途,我就看个热闹。”   “这么早就成婚吗?看着挺面嫩的,别是唬人的吧?”旁边有人表示怀疑,眼前这小子生了这么好的样貌,怎么京里就没听说过。虽然这里有不少人还未入真正踏入官场,但家世来头不小,哪怕不怎么面熟,多少也听说过名字。   “你是哪家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祝斯宁还没想好怎么答,就感觉背后衣领被人扯了过去。   “秦王世子……”   刚才看祝斯宁好玩跟着逗几句的世家公子面色灰白,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宗启颢同样目光扫过,更是冷汗涟涟。   大意了,这京里面生又好看的世家公子,可不就只有那一个么!   祝修永将人提到宗启颢旁边:“一个错眼,你就跑不见。”   这整个场地,就宗启颢坐着。祝修永猛地一放手,祝斯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宗启颢怀里。   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扶着扶手才没那么狼狈。   虽然现在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祝修永动作一顿,原本已经转向的脚倒回来,朝身边一个亲兵道:“去给二公子找把椅子来。”   祝斯宁摆手:“不用不用,我站着看就好,现在是轮到大哥吗?”   “站着看?”祝修永眉毛一挑,“你当我街头卖艺耍猴的?”   祝斯宁环顾周围一圈,这里人都是站着的,好像也没差吧……虽然附近的人在听到祝修永的话后,都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大哥,”祝斯宁不敢坐祝修永命人重新搬来的椅子,抓着宗启颢椅子的扶手不放,“你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呢?”   祝修永:“……”   他沉默半晌,最后狠狠地抹了把脸,放弃把人按进椅子揍一顿的想法。   见祝修永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祝斯宁才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椅子。   “坐吧。”不等祝修永再次说话,宗启颢便先出声,“坐下来慢慢看,别站着。”   “哎,谢谢陛下。”祝斯宁立刻应声。   祝修永抱着双臂,斜睨他:“椅子我搬的。”   祝斯宁看了眼那个搬椅子的亲兵。不吱声。   祝修永拳头握紧又放开,最后重重踏步走回场上。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祝修永只和赢了的亲兵比试,每次都是无一例外的胜利。   动作干净利落,身姿潇洒帅气,日光下一个回身,仿若带着风,兼之眉目俊朗,每次赢得比试,周围总有小姐夫人发出小声的欢呼。   祝斯宁非常捧场,不断鼓掌:“大哥就是大哥,好厉害的。”   宗启颢微微侧目,手指在扶手上划过。这椅子也不知道是祝修永在哪里找的,上面还有细细的倒刺,也就座面加了个垫子,比起祝斯宁坐的那把连靠背都铺了一层软垫的椅子,完全就是在敷衍。   看来祝修永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宗启颢在这边坐了半天,祝修永也就刚开始的时候见了个礼,找把椅子把他供起来,然后就下场开打。而后祝斯宁来了,他一下子就跑过去把人拎过来。   祝斯宁看着再怎么瘦还是个男的,祝修永力气不小,抓着人后领提起,导致祝斯宁后领到现在还是立着的。   “陛下,”隔壁的祝斯宁忽然出声,“你觉得哪个会赢?”   “嗯?哪个?”宗启颢一时反应不及,随口道,“左边的吧。”   祝斯宁看着场中上下扭打在一起的亲兵陷入纠结。   宗启颢答完才反应过来,忙补救道:“最开始站左边那个。”   “陛下说的是哪个?”   宗启颢随便指了一个。   “错了,”祝斯宁道,“这个人最开始站的右边。”   “是吗?”宗启颢有些尴尬,“是朕搞混了,弄不清楚。”   “他要输了。”   宗启颢仔细观察场上两个人,没看出异样来。   “阿宁怎么知道?猜的吗?”   “刚才那个人主动了三次进攻,没有一次得手,现在特别着急,出错好几次了。”   没过多久,结果果然如祝斯宁所言。   “没意思。”祝斯宁有些无聊,可宗启颢一直看着场上,也不和他说话,“陛下你说点什么吧。”   总觉得最近的宗启颢特别沉默,这让他有些担忧,难道是剧情太过凶猛,导致他之前辛苦积攒的那些好感都掉了,宗启颢这才对他爱答不理的。   “说什么?”宗启颢下意识避开祝斯宁的眼睛,不与他对视。   “说什么都好,要不然你奖励一下赢的人也好啊,这样干坐着多无趣。”   奖励赢的人?   宗启颢看向祝修永,抱歉,他不是很想呢。   太膈应了,这大舅哥。   “阿宁,”祝修永才不理会宗启颢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问祝斯宁,“你的帐篷是在哪里?与后妃在一起吗?”   “好像是。”这些都是陆贵妃安排的,祝斯宁还真不清楚。   祝修永皱眉:“别住了,今晚去我那边住。”   “好啊。”祝斯宁也觉得跟后妃一起住不好,祝修永要是不提,他还真没想到。   “皇后并没有跟后妃一起住在同一个帐篷区,”宗启颢终于开口,“他和朕一起住在同一个帐篷。” 第33章   待祝斯宁的身影远去化作一个黑点, 陆贵妃才回头对身边的宫人冷声吩咐:“传令下去, 让各处把今天去偷看秦王世子与陛下的人都给清点下,制成名单交上来。”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秦王自己都没有迎娶一个世家出身的秦王妃,现在小儿子入了宫, 大儿子更不可能去挑一个。至于宗启颢……上次祝斯宁特意开恩准许她们送东西出宫, 已经再三与不少交好的亲族言明其中的厉害关系,居然还有人贼心不死。   真以为皇宫是那么好进的,祝斯宁是个男的又无一所长就好拿捏?   不过今天这些去偷看想耍小心机的还称不上有脑子,怕的是里面这些, 这么一段路,比她们往常去往高山名寺拜佛祈福都要平稳得多,沿途更是一早就清道畅通无阻, 如今一下车就捂着头要倒,也不知道是要做给谁看。   虽然后宫与其他女眷的车驾是在后面, 可宗启颢从头到尾都没有往后看一眼。至于祝斯宁,他早上起不来已经是常态, 今早睡眼惺忪上了车,一路都是睡过来的, 还是差不多要到的时候,有宫人上车提前叫他才不至于下不来。   当时还是宗启颢跟着祝斯宁上了车,见他要睡觉而自己还要抓紧时间再确定围猎的部署安排, 两人这才分开。   “她们打错算盘了。”背后忽的传来一个女声, 温柔和婉。声音的主人娇小玲珑, 一双盈盈杏眼楚楚可怜,她一下车就稳稳站着,看着却比里头这些装柔弱的还要禁不得风。   陆贵妃兴致不高:“淑妃似乎很自信?这些可都由不得我们做主,就算是殿下,恐怕也不行。”   徐淑妃挽起鬓边散落的头发,微微一笑,眼底眸光似水:“殿下不行没关系,陛下行就可以。”   陆贵妃对此不置可否,宗启颢可没那么好糊弄,徐莺莺想死可别拖上她。   她最多做个防范,但这些让人要是真胆大越了界,宗启颢就算再恼怒,只要她能拿出自己已经尽全力的证据,这些事儿就算不到她头上。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纵然陆贵妃被后宫其他嫔妃孤立,依旧稳坐高位,恍若无事发生处理后宫事务的原因。   ——只要她做好分内事,宗启颢不必为后宫烦忧,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确实不希望后宫再多一个人来,”陆贵妃声音平淡,“多一个人,就多一些麻烦事,我没那么闲。”   徐淑妃笑靥如花:“放心,我也是如此。凑够两桌麻将就够了,再多一桌,绵绵就要输得哭鼻子了。”   “两桌麻将?”陆贵妃重复了一遍,低声道,“殿下不会打麻将。”   徐淑妃依旧还是微笑:“差点忘了这个,不过没关系,斗地主绵绵也没赢过几回,哪怕是和殿下组队,她也没赢过。”   “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徐淑妃看向她:“什么事实?”   “王昭仪的运气真的很差。”居然连祝斯宁都能被带衰。   这一回徐淑妃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来:“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发觉,这丫头貌似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差。”   进宫前,捣蛋被抓到的都是她;明明是和家世相当好姐妹一起进宫的,位份却始终低一级;玩牌打麻将任何游戏都是赢少输多;到后来,两人一起合伙与绣房做交易,别人也是先想到她。   “因为从小到大,都在给你背黑锅。”   陆贵妃懒得和她多说,反正两人的目的相同,有徐淑妃在,终归更有把握些。   “说起来,你应该是和殿下接触最多的那个人吧,”徐淑妃忽然道,“陛下时常往椒房殿去,想来和你撞上的次数不会少吧?”   “那是自然。”   徐淑妃摸着下巴:“刚才我远远看了陛下一眼,发现秦王世子站在他旁边,都平白比他矮一头。贤明又俊朗,还对你信任有加,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陆贵妃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徐淑妃耸肩:“没什么,就是好奇。”   陆贵妃低低道:“陆清妍的心已经死了。”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就死了。   她不想再废话,转身就想走。   徐淑妃后面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于是陆贵妃又转过头。   什么也没有。   徐淑妃笑眼弯弯:“果然真的转过头来了。”   “你耍我?”   “不敢不敢,”徐淑妃笑着摆手,“我只是觉得,你未免过得太压抑了,在殿下进宫以前,你除了处理宫务看话本,就没其他乐子了吧?”   “和你有关……看话本?!你……”   徐淑妃面色不变:“怎么了?”   陆贵妃耳根通红,窘迫不已:“你知道……这个……刘美人她……”   徐淑妃掩嘴笑道:“我当然知道,最开始的话本题名还是我写的呢。不过刘美人是真的有才,虽然她的讲古是要入宫的时候速成学出来的,但她是真的很有天赋。”   陆贵妃感觉自己无法直视徐淑妃了。   能镇定地面对以自己为主角胡编乱造的话本,还能兴致盎然地题名……这一点恐怕宗启颢都做不到。   徐淑妃还在滔滔不绝地夸奖:“好些事儿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过经过刘美人的加工后,故事就更精彩了,还有陈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挺普通的,文笔不错,卢婕妤的画工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哪怕是做着玩的也画得很仔细……”   陆贵妃看天也不是,看地也不是。   徐淑妃面柔心黑,这是整个后宫除了王昭仪都知道的共识。   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刘美人的话本。   从最开始的《后宫沉浮录》到后来的《清宁宫情仇录》等一系列话本,徐淑妃在里面一直都是扮猪吃老虎足智多谋临危不惧等具有一系列优点的主角,不论最初多困难,最后都能反败为胜笑到最后。   哪怕是和王昭仪这样只会拖后腿的队友组队,都能带她走到最后赢得胜利。   “我看这几天围猎,还是别给殿下安排单人的帐篷了。”徐淑妃柔柔笑道,“陛下肯定不会介意暂时收留一下无处可住的殿下,勉强和他挤挤睡了。”   虽然很惊讶徐淑妃对于话本的态度,不过陆贵妃还是很快调整过来:“这些我自会安排。只是这次围猎之后,后宫不允许再多一个人。”   徐淑妃躬身一礼:“那是自然,臣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   关于祝斯宁到底去哪一个帐篷过夜,这真是个值得思考与争辩的话题。   宗启颢的理由非常正当:“皇后与朕一同前来,自然是和朕一起,哪有随意离开去往臣子处留宿的规矩?”   祝修永动之以情:“自从阿宁入宫以后,我们兄弟二人就不再见面了,再也不能如小时候般亲密地抵足而眠。围猎过后,又要远赴边疆,现在阿宁出了宫,难得有机会,还请陛下理解。”   宗启颢拒绝理解:“上一次不是回去过了吗?”   祝修永露出迷茫的表情:“有吗?不是说皇家不是平常百姓家,连三日回门的规矩都没有吗?”   不等宗启颢再说话,祝修永又像是陡然想起来:“好像是有一两次来着。不过都是坐一下说几句就走,臣实在是觉得不够。临别在前,想到以后阿宁就要一个人孤苦伶仃露在这京中,臣心中实在不忍……”   这话一出,祝斯宁也心有戚戚。   大哥虽然有时候对他比较严厉,要求也比较多,但都是为了他好,而且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不然今晚就和大哥一起睡好了,他们兄弟俩好像是很久没有在一起了,再加上最近宗启颢总是奇奇怪怪的,祝斯宁心中也有些犯怵,万一对方好感度真的跌到谷底,他是硬着头皮刷还是另外等系统指示做了任务慢慢来呢?   宗启颢厉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秦王世子治军严厉,军中纪律言明,想必对这个道理是非常明白的。此次围猎,重在演武,更别提此次还有外族使节,朕更是要一展我朝大国雄威,如今临近开始,世子心中却只挂念着儿女情长吗?”   说得太对了,以前祝斯宁在秦-王府宣传纸牌,都被祝修永拉着好一顿教训,再三严明不许把这些传到军中。要是他真去了祝修永那里,影响到他明天的状态就不好了。   祝斯宁拉住祝修永,劝道:“大哥,算了吧,等你要走的时候,我一定会去送你的,现在还是别……”   祝修永抬手,截断祝斯宁,直面宗启颢:“行军打战,自然是为了后方的家人朋友,若是心中不挂念,哪来的英勇奋战?”   这番话,也就只能吓吓那些刚入朝官场新人,祝修永不慌不忙举了几个例子,最后得出结论:“阿宁在围猎期间,还是跟着大哥一起住比较好,也方便我照顾你。”   两人争了半天,最后才想起要寻求当事人的意见。   “我想先问一下,我的帐篷到底是在哪里的。”   夹在两边不好做人,祝斯宁把希望都放到了陆贵妃身上,相信以她的周到细心,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住,肯定不会把他的帐篷和后妃女眷的安排在一起!   然后他就不必和任何一个人挤着睡了。   “殿下的帐篷……”陆贵妃抬眼望去看不出喜怒的宗启颢,再瞄一眼一直好声好气的祝修永,朝祝斯宁施了一礼,而后道:“殿下今晚可能要委屈一下了。”   “嗯?”祝斯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贵妃道:“先前安排的时候没注意,把殿下的帐篷安排错了,现下是没有多余的位置腾挪出来,臣妾思来想去,只能请殿下暂时……”   不用听完,祝斯宁就陷入选择恐惧中。   陆贵妃再三告罪,请求祝斯宁的谅解。   祝修永道:“阿宁还是跟着大哥吧,陛下事务繁忙,就算围猎了,一刻也不得闲,到时候你要是闹腾一些,可就要触怒龙颜了。”   宗启颢看着祝斯宁,不再说话。   说来说去,他都只有拿着规矩做文章,祝斯宁是喜欢他,可是对比即将离京的父兄,他们以后还会有很多相处的时间。   怎么想,肯定都是选对方比较好。   “大哥说得对,”祝斯宁点点头,“陛下确实很忙。”   “是啊。”宗启颢应了一声,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微微偏过头,去看头顶的一片树叶,不再抱有希望。   “所以我还是去陛下那边的好,”祝斯宁道,“陛下忙,大哥只会更忙。”   他朝宗启颢一笑,双手抱拳:“所以今晚还请陛下多多包容了!” 第34章   “阿宁, 你确定?”   祝修永眼底满是不赞同。他转向陆贵妃:“这么大的事,之前就没有预先安排好?居然出这种纰漏?”   陆贵妃朝宗启颢一礼:“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还请陛下责罚。”   “不是什么大事, 下次不可再犯。”憋屈了半天的宗启颢总算畅快一回,“阿宁这些天就先跟着朕吧。”   “哥, ”祝斯宁压低声音,拉了拉祝修永的衣袖, “你别生气了, 都是我没有确认好规划, 才搞得自己没地方住,等你忙完我再找你。”   “不是我忙不忙的问题, ”祝修永道, “我是希望你……”   他话没有说尽, 祝斯宁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祝修永一直希望能一起带祝斯宁离开京城,即使祝斯宁入了宫,他依旧不想就此罢休。   陆贵妃微微偏过头, 注视着这一幕。   祝修永果然对宗启颢意见颇多,而且没有在本人面前掩饰的意思。看来祝家对这门婚事也是不情不愿的,只是碍于形势这才将祝斯宁送入宫。   “贵妃没有其他事吗?”宗启颢没有让陆贵妃继续看笑话的想法, 纵然陆贵妃不会随意泄露,祝修永搞的这出还是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还好,祝斯宁最后答应下来, 保住他最后一点颜面。   在承认“喜欢自己”这件事上, 祝斯宁永远直白, 不会令他失望。   回了大帐,宗启颢要先批复一些紧要的奏章,祝斯宁在帐篷里面转一圈,没找到事可做,干坐了一会,见宗启颢一时半会还不能结束,整了下衣袖准备出门。   “阿宁要去哪里?”   宗启颢仿佛头顶长了眼睛,运笔如飞没往上看一眼,却在祝斯宁刚踏在门边的时候刚好出声。   “去外面坐坐,有点闷。”   宗启颢一抬眼,才发现帐里的帘子不过挑开一条缝,窗边还放了不少东西,帐篷顶终究不够高,祝斯宁坐久了觉得烦闷也是正常的。   “天黑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祝斯宁有些好奇,“我想去看看。”   “唱歌?”   宗启颢放下笔,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隐隐能听到些许声音穿到他帐篷来。   唱歌当然是有的,至于其他乐声,祝斯宁也没听错。   距离宗启颢帐篷最近的一块空地,在天黑之后就被充分利用起来,不少有想法的男男女女聚在这里,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就算不能吸引到宗启颢,能找到一个合眼缘的也不错。   宗启颢还记得,上一世他正是处理完奏章,恰好无事去外面走走,然后就和萧逸明遇上了。   台上儒雅的白衣青年一曲奏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赞扬不断,他却只是微微一笑,谦虚不已。   当时,宗启颢只有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被萧逸明吸引住,现在,他身边还有个祝斯宁。   演奏完毕,祝斯宁跟着其他人一起热烈鼓掌。   “萧大人好厉害,很好听啊。”祝斯宁转头对宗启颢道,“陛下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宗启颢错过眼,没有去看那个白衣青年,将注意力放到身旁的祝斯宁上。   “阿宁觉得很好听?”   “难道不好听吗?”祝斯宁反问,身为主角,萧逸明的才能自然是绝顶的,不管他走到哪里,只要稍稍露一两手,都能引来众人的惊叹。   宗启颢点点头:“当然是好听的,只是不是好听不好听的问题,这本来就不是比试。”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再好看好听也没用。   祝斯宁回忆着剧情,立刻上道,开始夸萧逸明:“没错,这里一个都不是萧大人对手,果然是技压全场不在怕的。”   “阿宁是觉得……”宗启颢刚想继续说下去,就见台上的萧逸明走了下来,琴声一停,场上其他人也如梦方醒,从萧逸明的绝世琴曲意境中走出来,发现宗启颢和祝斯宁的到来。   宗启颢挥手直接叫人起来:“不必行礼了,既然是玩乐放松的时候,就不必拘泥于礼数。”   萧逸明点头称是,朝祝斯宁笑了笑。   礼尚往来,祝斯宁也朝他笑笑。   还没笑完,眼前就多了个宗启颢。   “阿宁,”宗启颢拉着祝斯宁往前走,“不是说要看看吗?傻站着做什么?”   “陛下慢点。”   祝斯宁原本就不是个勤于锻炼的,没有任务,原本做好的锻炼计划就搁置了,不过配套的泡脚药浴之类的,祝斯宁却没断过。   祝斯宁原本走路就不爱走远,走太远就受不了想找地方坐,开始泡脚之后,又添了些酸软,不怎么利索。   有宗启颢在,场上的气氛就冷了许多,不少原本还计划得好好的,等宗启颢一来就要如何表现的,一见到真人连手放在哪边不知道,甚至还有宗启颢一点名,就同手同脚的上来,磕磕巴巴地乱答一气,神情恍若梦游。   相比之下,萧逸明态度不卑不亢,对答如流,言之有物,简直不要太突出。   “萧大人果然很强,我就说其他人都不如他了。”祝斯宁和宗启颢咬耳朵,“这里这么多人,就萧大人表现最好。”   都是前世看过一遍的戏码,宗启颢其实不太想再来一遍,只是转念想到前世祝斯宁并没有和他一起来过,对这些又似乎很有兴趣,这才照着做一遍。   只是不论他的问题怎么变换,萧逸明始终应对得当。   而随着萧逸明能答上来的问题越多,祝斯宁的夸赞就越多。   待得越久,宗启颢越觉得亏得慌。   这一世,祝斯宁对萧逸明不再敌视,反而一直处于莫名的崇拜中。虽然可以确定的是,祝斯宁对萧逸明没有那个意思,可是万一呢?前世自己都难以控制地深陷其中,祝斯宁太过单纯,恐怕几个照面就被对方勾着走了。   有萧逸明在,宗启颢无论如何是不愿久留的,待祝斯宁大概看过后,拉着人就想走。   “明早就要开猎,”宗启颢扫了一圈,在几个明显就是放纵的世家子弟面孔上划过,算是略作警告,“届时会有外族使节来,还请各位莫要过于自傲轻视,明日在场上丢了脸摔下马。”   “阿宁,走吧。”宗启颢放慢脚步,“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的好。”   “陛下,”祝斯宁跟在宗启颢身旁,两人慢吞吞地往前走回去,“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吵?”   “怎么说?”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宗启颢眼中只有萧逸明一人,所以其他人自然就是技不如人还要硬上制作噪音了。   “朕有不高兴吗?”   宗启颢脚步一停。   “有一点吧,”祝斯宁瞄了眼地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早就知道结果的事,还要再经历一遍,对方还是萧逸明,宗启颢难免带上些许情绪。   “阿宁……”宗启颢嘴唇动了动,偏过头注视祝斯宁。   似乎连祝斯宁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总是能很快感知到宗启颢的情绪,即使他最后得出的结论和真实原因南辕北辙。   祝斯宁还是低着头,小心地看着地面走路,他走得慢,每一步都踏得很小心,嘴上还絮絮叨叨。   “我知道只有萧大人是最好的,但是其他人表现其实也不错,可能是我自己水平不行,我就觉得还不错挺好听的……”   宗启颢忽然伸出手,捏了捏祝斯宁的脸。   一边脸颊被宗启颢捏住,祝斯宁被迫停下,斜视宗启颢:“嗯?陛下你做什么?偷袭吗?”   “因为不能摸头,所以只好捏脸了。”   “这不是你可以捏脸的理由。”   祝斯宁猛地转过头,甩开宗启颢的手:“我要生气的。”   “那你生吧。”   宗启颢笑了声,祝斯宁气性不大,最多持续一刻钟。可是如果让他夸别人,因为词汇量匮乏,他要想半天然后再组织词句,从时间长度来看,还是让祝斯宁生气划算些。   “那我不生了,”祝斯宁故意和宗启颢反着来,“今晚我可是要投靠陛下才有地方住的,要是惹恼了陛下,那我岂不是要去睡露天?”   “很有道理,所以阿宁还是小心些的好,千万不要惹恼朕。”宗启颢跟着祝斯宁的话说下去,“虽然说天气渐热,但这猎场晚上还是很冷的。到时候晚上睡不好,阿宁早上又起不来了,明天似乎还要早起吧。”   “小气。”祝斯宁哼了声,很快就想到对策,“就算陛下不收留我,我还可以去大哥那里,他肯定不会嫌我的。”   两人边吵边走,等回了帐篷,宗启颢拿了一个小药箱过来。   “阿宁,伸手。”   “干什么?握手求和?”   “是,快点拿来。”话音一落,宗启颢就拉起祝斯宁的手摊开细看,“没有倒刺?”   手掌上有几道细细的红痕,没有破皮流血。   祝斯宁:“没有,不疼。”   “没事就好。”   宗启颢坐得舒服不舒服,祝修永不关心,可是之前祝斯宁直接把手按在扶手上,祝修永只顾着担心祝斯宁的脚,恐怕没注意到这个。   宗启颢收了药箱,回头看祝斯宁已经自觉脱了鞋,一板一眼地挽起裤脚,小心地用脚尖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才吸着气把脚放进木桶里。   原先祝斯宁就不太爱走动,有时候还容易自己绊倒自己,但祝修永还是根据祝斯宁的要求给他定了锻炼计划,并且成功让祝斯宁在能够一定程度内顺畅跑起来。   还配了药方给祝斯宁用,现在被太医院横插一杠,导致药效更加猛烈,如今祝斯宁走路比以往拖拉一些,宗启颢不觉得祝修永看不出异样来。   ——要不然也不会急急忙忙叫亲兵去找椅子来,还坚持要把人带回去了。   估计是要审问祝斯宁并检查伤情,总之一句话,祝修永对宗启颢始终存在戒心,不放心把祝斯宁放在宗启颢身边。   祝斯宁这伤说麻烦不麻烦,他身边绕着一堆人伺候她,不用太过走动,于日常只要注意些,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然而他是秦-王府二公子,世代习武参战,这样的伤注定他动作总是要比别人慢些,在战场上足以让他送了性命。   祝广最后松口应下婚约,大概觉得这是安置好小儿子的最好方法。祝斯宁不会勾心斗角,入朝为官更不可能。住在皇宫,虽然父兄远在边疆,但只要祝斯宁不犯什么大错,宗启颢就不会想着要去动他,还会好吃好喝地待他。   宗启颢越回想,只觉得前世错过的东西越多,他更加难以直接面对祝斯宁,偏偏对方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他做不到完全避开。   “阿宁……”   宗启颢低低叹了一声。   “怎么了陛下?”祝斯宁撇过头看他。   “没什么。”宗启颢替祝斯宁把鬓边散落的头发收好。之前祝斯宁身上就有淡淡的草木香,他还觉得怪好闻的,现在想来,绝对是在药罐里浸出来的。   床周没有再设纱帐,唯有一道屏风隔开里外间。宗启颢令人留下几盏烛火照明,祝斯宁则认真地跪坐在床上,将床角与被角对好。   宗启颢等他铺好床再跟着躺进去,这张床远没有宫里的床那么大,被子也只有一床,两人稍稍一动,就能碰到对方。   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不少次了,但祝斯宁还是头一次觉得挤。   感觉有点别扭,不过一想到自己是被宗启颢好心收留的,祝斯宁只好努力缩着手脚尽量不和对方产生碰撞。   宗启颢浅眠,祝斯宁一有动作他就知道,忍了半天,睁开眼和祝斯宁对视。   “咳,陛下你还没睡啊……”祝斯宁尴尬地缩回想要再次调整姿势的手。   今晚他怎么躺都觉得奇怪,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才好,没有往常一样自如。   宗启颢:“明早起来,还有不少仪式要做。”除了常例的讲话鼓励,作为皇帝,第一只猎物肯定是宗启颢打来的,猎物最好还是难得的大只兽类,速度越快越好。   祝斯宁明白:“是,我打扰到陛下了。我这就睡。”   明日,祝斯宁将会和萧逸明互别苗头而后落败,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宗启颢一想到这个就难以入眠。   上一世,祝斯宁的暗伤还没好全,所以才会落败,这一世,他虽然每日都有在调养,实则内里依旧虚弱,如果他依旧被旁人一两句话刺激到就一定要上场……   “阿宁,如果一件事你知道一定会失败,你还会去做吗?”   这问题,一听就知道是遇到了困难所以才会假设性地问一下身边朋友的意见。   宗启颢有困难,祝斯宁肯定要抓住机会为他排忧解难刷波好感。   搞不好就是萧逸明和宗启颢的感情出现了波折,所以今晚才惆怅不已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按照剧情推断,宗启颢肯定是动了心,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理智上知道对方是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年轻臣子,身边自然而然会围绕一群追随者;一边是倾慕不已,希望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不要给其他人分一丁点的自私,阴暗地想要斩断对方的仕途,让他从此只看到自己一个人。   ——多么喜闻乐见的套路剧情啊!   祝斯宁立刻根据自己阅遍话本的经验鼓励宗启颢:“陛下怎么会失败呢?只要你想去做的,一定会成功。”   这就是亘古不变的主角定律。   “朕是在问阿宁。”宗启颢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祝斯宁虽然想法时常偏离他的预期,却不曾答非所问过。   “我吗?如果是一定会失败的事,那我肯定不去做了,可是有时候吧,就算知道一定会失败,但是我觉得有必要的,那我还是会去做。因为不做的话,我过后可能会后悔……”   宗启颢一怔,蓦地想到前世。   祝家的反叛是注定失败的,可是祝斯宁还是要做,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却还是要做。   为什么呢?   宗启颢低低问道:“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因为能让我想要用生命为代价去争取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不成功,它的过程,肯定是有意义的,就算是一定会失败,我也要去做。”   前世的祝斯宁留给宗启颢的印象还是太少太少了,宗启颢想不到是什么会让祝斯宁如此决绝,甚至整个祝家也愿意支持。   这已经不是单单的溺爱一个词就可以说得通了。   “陛下,”祝斯宁认真分析了自己睡不舒服的原因,努力强迫自己入睡,“以后不能用四个角对不准床的被子,盖起来不太舒服……”   “好。”宗启颢应了一声,摸索到被子上的刺绣图案拉好被子,余光瞟到祝斯宁还没拉好的裤脚,想了想,还是伸手给他拉好。   小腿轻微抽搐,祝斯宁不适地翻了个身。   宗启颢顿住,屏住呼吸捏了捏祝斯宁的小腿。   “陛下!”祝斯宁忍不住坐起来,怒视宗启颢,“好痒的你知道不?不是说好要睡觉的吗?!”   “好,是该睡觉了。”宗启颢低落的心情总算得到缓解,躺下后还是有些激动,忍不住将祝斯宁抱住,“阿宁,太好了。”   “唔……是觉得我的理论很棒吗?”刚才宗启颢没有回话,祝斯宁便没有再追问,这会宗启颢想通了,便强撑着意识,再接着鼓励几句。   宗启颢缓缓闭上眼睛。   不管怎样,明天他绝不会让祝斯宁再次经历与前世同样的事。 第35章   每天早上起来, 宗启颢永远都是比祝斯宁先睁开眼睛。   等到自己差不多洗漱收拾完毕,再折返回去叫祝斯宁起床。   知道有正经事, 祝斯宁也就在床上磨蹭了一下醒神,而后先查看下系统界面。   这是他最新养成的习惯。   紫色的任务进度条上升到四十二,红色血条掉落到七十六。   “阿宁,快起来了。”宗启颢催了一声,看他眼里还带着几分刚醒来过的迷茫, 头上那一缕头发又翘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好。”祝斯宁抓了抓后脖子,起身换衣服。   宗启颢没有上手帮忙, 只是跟在他后面,看他自己一件一件穿好衣服。   只有看到后领没整理好以后,才挥退旁边帮忙整理的宫人。   祝斯宁抓了抓耳后的皮肤:“这领子是不是有毛刺?我总觉得有点痒。”   御制的衣服绝不会出现瑕疵, 平时负责保管衣物的宫人也会注意,除非是祝斯宁临时扯出来的。   “朕看看。”宗启颢瞧见祝斯宁耳后的一大块皮肤因为抓挠已经微微泛红。   “没有毛刺, 你这个……”宗启颢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来。   有几个红点, 别祝斯宁一挠红一片, 不像是蚊虫叮咬,除了痒没有其他明显症状。   马上就要出门了, 来不及叫御医帮忙看下,宗启颢只好先拿点清凉止痒的药膏给祝斯宁抹上。   按照仪轨, 参加开猎仪式的人员已经提早到达, 等候宗启颢和祝斯宁入场后, 先由宗启颢祭拜讲话, 之后先行上马猎取第一只猎物,其他人则跟在他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密林。   祝斯宁不参加围猎,走完流程就和后宫几个妃子几个坐在一块喝喝茶,听刘美人讲上一段古,等宗启颢回来。   除了后宫嫔妃,其他大臣家眷同样在此,有不少女眷与未出阁前的后妃本就相熟,趁这个等待的时间过来拜见打招呼。她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祝斯宁就坐在一边,安静地听她们说话。   也有几个年轻姑娘在见礼后,会和祝斯宁问候几句,只是终究不熟,只干巴巴地介绍了猎场风貌后便没话可说。   ——秦王妃早逝,祝家没有女性成员,夫人外交这块完全空白。   在第六个姑娘绞尽脑汁想出一套和别人不重复的导游词后,祝斯宁彻底没了兴趣:“可以换点别的吗?我已经知道了瀑布下面有个水潭,瀑布飞洒会有彩虹出现,周围花花草草很多,踏上去就像地毯一样柔软,还有树啊鸟啊,这些都说过了。”   祝斯宁说完,几个后妃除了陆贵妃都笑起来,其中就属王昭仪和刘美人笑得最大声。   “你这说得不行,用词老旧过时,说辞无趣,我听着都想打瞌睡,更别说殿下了。”刘美人指点道,“你还不如讲几个新鲜故事来,打发打发时间。”   眼看那姑娘窘迫地低下头,徐淑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温声劝了几句:“殿下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就是说几个笑话也好。”   “不会。”她就是跟着几个姐妹过来凑数的,前面其他人都这样说话,于是她也跟着说,只想着赶紧混过去,没想到被祝斯宁直接点出来了。   徐淑妃遥望远处的滚滚扬尘,轻声笑了一下:“这样可不行啊,来都来了,不展示下才艺,未免太可惜了。”   王昭仪跟着附和:“就是,妹妹还没嫁人吧,这里这么多夫人,家里可还有个公子等着娘亲相看的,要抓紧机会才是。”   那姑娘低下头,嘴巴结结巴巴道:“都,都不是很好,就不嫌丑了。”   “别紧张,”祝斯宁给小姑娘推了杯茶过去,“我就是说说而已,不会就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娘接了茶,也不喝,就眨巴着眼睛看祝斯宁。   祝斯宁看她有几分眼熟,想了想道:“你昨天是不是也晕车,下来之后,你家丫鬟就到处找人烧热水来着。”   “是,没想到殿下还记得。”   “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该好好歇息才是,出来吹风做什么?”祝斯宁不想再和这姑娘继续聊下去了,太无趣了,说不到几句话就急急忙忙低下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搞得像他在为难对方似的。   另一边陈才人和卢婕妤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纸牌,朝祝斯宁招手:“殿下快来,就差你了!”   王昭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除了徐淑妃没人想和她组队,只好坐在一边看。   “讲故事哪有打牌好玩。”刘美人笑嘻嘻地朝徐淑妃挤挤眼睛,转身横插进牌局,硬是要改规则,说斗地主四个人也能玩。   被刘美人一搅和,祝斯宁也有点懵:“四个人一副牌要怎么玩?”   四人斗地主得有两副牌才能玩得开。   陈才人默默再拿出一副牌来:“这里还有。”   两副牌花色不一样,这不是白给祝斯宁送么。祝斯宁放下纸牌:“算了你们玩吧。”   他随意做了个完美洗给她们:“牌给你们洗好了,你们玩吧。”   和姑娘们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祝斯宁混在其中,除了要尬聊还要保持微笑,太累了。   祝斯宁有点想念宗启颢了。   虽然他们同样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至少不会这么尴尬,两人可以各做各的,偶尔还能有点废话交流,一晃眼一个晚上就能过去。   卢婕妤刘美人和陈才人三人吵吵闹闹地打牌,范充容被几个小姑娘拉着拉着不知道去了哪里,王昭仪和徐淑妃说着话,还有几个入宫前就和她们相熟的闺中密友,叨叨絮絮地叙旧。   祝斯宁一抬头,和同样无事可做的陆贵妃目光相对。   陆贵妃笑着道:“臣妾看着那边扬尘过来的一队人马似乎是陛下,要不然殿下去看看?”   “我不想走太远,还是等陛下过来吧。”祝斯宁抓了抓后颈。   他现在不仅觉得后脖子发痒,手脚皮肤也感觉不太舒服,都不能好好维持形象坐着了。站起来走了两圈,药膏的清凉劲完全过去,再加上天气渐热,不远处是女眷吵吵嚷嚷的声音,祝斯宁不由得有些焦躁,坐立不安。   陆贵妃顺着祝斯宁的动作,眼尖瞥到后颈的红痕,微微一愣。   围猎后勤的人物调度都要经过她的手,特别是宗启颢那边调配,昨晚宗启颢和祝斯宁有没有发生什么,她很清楚。   宗启颢对祝斯宁的态度是在意的,但是到什么程度,连徐淑妃都不敢断定,毕竟只要兵权一日在秦王手中,宗启颢就会心存忌惮。   “殿下昨晚睡得如何?”思来想去,陆贵妃谨慎选择一个切入点,“陛下那边还缺什么,可要臣妾再安排些人手?”   “睡得不大好。”祝斯宁如实道,“总觉得有点硌,就很不舒服。人手倒是不用了,我和陛下俩大男人,有手有脚,不用一堆人跟着伺候。”   “难道是床铺收拾不干净?”陆贵妃皱眉,这不可能,这是重中之重的工作,她仔仔细细检查过了。   “不知道。”祝斯宁忍住再想去抓挠的强烈欲望。   马蹄哒哒,一个士兵先行来报,宗启颢已经猎到首只猎物,是一头雄壮的公鹿,正在归来的路上,还请祝斯宁先行去迎接。   祝斯宁起身,对陆贵妃道:“我先走了,你们坐着吧,别忙了,天气热,跑来跑去又是一身汗。”   “是,臣妾遵旨。”   陆贵妃微微躬身,送走祝斯宁,余光瞥到刚才还乖巧听话地跟在一众后妃旁边的几个姑娘已经不见了。   陈才人丢出一张牌,用剩下的牌掩住下半张脸的冷笑:“蠢货。”   卢婕妤看她一眼:“不要转移注意力,那些人都不值得!我牌完了!”她放下手中最后一张牌:“你们输了,下一本什么时候出都要听我的,催催催,我头都要画秃了!”   刘美人洗牌:“可是下一本不是内容还没定吗?最近因为围猎,我最近没有新故事,都打算暂停了,还是你有新的图想要集合出本?”   徐淑妃笑着接道:“卢婕妤太勤奋了,如果出了新的,请务必给我留一本。”   王昭仪懵懵懂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新图?”她转向卢婕妤,怒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画了新图收好不拿出来,不想和我比美了?”   卢婕妤:“……”她是解释还是不解释?   对付王昭仪,徐淑妃永远有办法:“绵绵别着急,应该是卢婕妤觉得自己新画的图不好,所以才没拿出来。”   王昭仪立刻接受这个说法。   卢婕妤已经不想再看到王昭仪的脸了:“我想画新的了。”   陆贵妃淡淡扫过几个后妃:“你们收敛些,听说殿下上次突然驾到,差点撞上,要是不小心捅到陛下那里谁也别想好过。”   “噫,清妍姐姐又来了。”刘美人看着不远处会和的两个人,那些跟上去的姑娘全都被宗启颢无视,心情大好,“啊,我觉得又活了,特别想搞新的。”   她蹦跳想要上前看得更清楚,路过陆贵妃身边:“清妍姐姐要不,回头我弄个珍藏版给你收着。”   陆贵妃神情犹豫。   “我也想要。”徐淑妃可不等人,作为宫中话本最开始的提供者,她都没有这待遇。   “没有,就一本,”刘美人笑嘻嘻道,“要是清妍姐姐不要,我做完就自己收着了。”   王昭仪不满:“你们说的什么,为什么就贵妃一个人有。”   刘美人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因为我想要贿赂清妍姐姐呀。有她在,才有更多的故事背景能顺利铺垫好。”   陆贵妃朝更远些的地方看去,宗启颢已经和祝斯宁说完话,带着人走过来。   那几个特意换了一身利落骑装的姑娘全都白费了功夫。   也许不用她和徐淑妃联手防患于未然……   “给我留着。”陆贵妃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猎物到了,她还要安排下面的人尽快处理,没那么多闲时间来和刘美人探讨话本写那些情节配哪个图才有意思。   =======   宗启颢猎来一只大公鹿,一到营地就有宫人尽快将那头公鹿拉走处理,祝斯宁远远瞧了一眼,只觉得满目猩红,刺眼得很。   “别看了。”宗启颢挡住祝斯宁的眼,“一会吃就是,配点烧酒,你一定会喜欢。”   “一听就感觉很好吃。”祝斯宁还是忍不住抓了一下后颈,阳光刺眼,他后面大一片红痕当即露了出来,那些跟上来的姑娘皆暗暗倒抽一口气。   连祝修永也注意到这个异样,带着审视的目光扫向宗启颢。   宗启颢只当做看不见,拉着人赶紧到阴凉些的地方,只是不再帮毫无所觉的祝斯宁整理一下领子。 第36章   宗启颢猎到第一只猎物后, 便不再下场,剩下的猎物都交由京中的世家子弟,供他们发挥。   公鹿很快就被宫人处理干净送上火烤炙,那些新鲜的鹿血同样没有浪费, 在座的高官与外族使节都分了一些。   祝斯宁就坐在宗启颢旁边,分到的鹿血和宗启颢一样多。   “阿宁,别喝那么多鹿血。”宗启颢还记挂祝斯宁脖子后那一大片痕迹,怕是接触到什么东西过敏引起的, 喝燥热的鹿血有可能会加剧。   祝斯宁浅浅尝个味道便依言放下,宫人另外给祝斯宁上了清淡的果酒。   众人一同举杯,宗启颢说了几句套话,对一旁受邀来参加的外族使节表示了欢迎。   宗启颢猎来的公鹿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分到, 其中就包括外族使节。   现下王朝的外敌虽然是同属一个祖先,然而内部分成好几个部族, 四分五裂, 除了时不时劫掠边境,他们内部也会互相混战兼并。   这次出使的外族使节所在的部族与王朝关系平淡,偶有摩擦矛盾,但不像其他部族那么激烈,还有和缓的余地。   若是按照原书剧情,此刻秦王父子远赴边境,正与其他部族对峙, 而这个部族的太子野心勃勃, 欲与中原王朝谈和, 而后联手夹击,完成统一。   祝修永喝完鹿血酒,换上铠甲指挥士兵列阵,给外族使节看看何谓大国雄威。   待演兵收尾,一部分满载猎物的世家子弟自密林归来,将那些猎物摆出来炫耀。   外族使节举杯赞叹,宗启颢没有说谦辞,顺着他的话恩赏其中表现出色的世家子和官兵。   其中就包括祝修永,作为秦王世子他最受瞩目。   外族使节微笑致意,祝修永的具体资料外族使节早已烂熟于心——祝家是每个草原部族的心头大患,或多或少都有过对峙,可以说,草原部族也许不了解宗启颢,但对祝家的家庭成员绝对如数家珍。   而现在祝修永是中原王朝新君主倚重的年轻臣子,胞弟还入了宫当皇后,看起来还很得宠,座上的宗启颢时不时就会和他说几句,言笑晏晏。   外族使节的目光再次移到一直端坐在座上的萧逸明身上,入京后,他就对这个年轻人有所耳闻,看来状元郎不仅文采斐然,相貌亦是不俗。   中原王朝果然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祝斯宁跟着饮下清酒,放下酒杯,夹起一块鹿肉慢慢嚼着,悠悠地看着台下。   展现大国风貌,就算是身为女子也不能怯懦,前有随夫远赴边关的秦王妃,今有闺阁女儿胡服骑射姿态飒飒。   京中的世家姑娘也不是温养的娇花,换了骑装能上马弯弓入猎场,祝斯宁还看到范充容也换了骑装。   祝斯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就是范充容劝的他,只要美美地坐着……吃就好了?   说好的一起吃吃喝喝做咸鱼,结果你却偷偷下场了?   现下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注意观察,祝斯宁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是稍稍扯了扯宗启颢的衣袖:“范充容怎么下去了?”   宗启颢没有意外:“范充容当初进宫所写的才艺就是骑射。”   以前在宫中无法施展,现下机会难得,自然要活动活动。   宗启颢按住祝斯宁的手:“阿宁就别下去了,陪朕在这边坐着吧。”   演练完军姿,祝修永带兵与那些姑娘一同入密林,除了打猎,还有保护的意思。   近距离接触秦王世子,几个姑娘推推搡搡,最后都大着胆子和祝修永打招呼,认真询问该如何布置陷阱,以及如何才能猎得更多猎物等技巧。   “世子武艺超群,想来同样出身□□的皇后也是如此,不如请殿下也下来展现一番。正好还有外族使节在,刚好能让这些草原蛮子知道厉害。”有个姑娘握紧拳头,超前挥了挥,兴致昂扬。   祝修永面上还是微笑,眼底却没了温度。   ——满京城都知道,祝斯宁文不成武不就,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其心可诛。   范充容整了整手上的护腕,又解开背上的箭筒数了数,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对方。   等会恐怕要少几只猎物了,她得先算好可以浪费的箭羽。   这么一群靓丽姑娘聚在一起很吸人眼球,当然也有部分是出于嫉妒紧盯着祝修永。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外族使节饶有兴趣地将目光移到座上的祝斯宁。   秦-王府的这个二公子确有姝色,墨发雪肤,眉目如画,弯眸一笑颊边微微泛红,秀色若可餐。   也不怪中原的皇帝会将其纳入后宫,不过……以征战起家的祝家真的是心甘情愿地答应这桩婚事吗?   关于祝家,这个二公子的有关消息是最少的,没想到最后进了宫做皇后。   以美色侍人,是祝家最不屑的手段,现下却用这种手段将小儿子的羽翼折断,那个秦-王府二公子,难道就甘心就此困在皇宫里?   外族使节微微一笑,超前一踏步,端正行了个礼:“秦王的威名在大草原广泛传播,秦王世子能征善战,父兄如此出色,想来皇后也不逊色。此番来到中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皇后的才能?”   系统:【主角所在的国家,自然是要最强大的,面对外族的挑衅,既要不失仪态还要展现大国风采,避免有任何的丢脸情节。请用户自觉维护宗启颢作为皇帝的威名,拒绝外族使节的要求。】   自觉?   祝斯宁歪了歪头。   外族使节冲祝斯宁笑了笑:“当初秦王妃在世时,也曾孤身带兵镇守荒城三天三夜,最后成功守住,纵然身死,也让我等佩服不已。观皇后殿下面相,竟与秦王妃有八分相像,想必除了相貌,也继承了她的才能武艺……”   话未尽,祝斯宁便倏地站起,眼神不善。   “阿宁,别去!”   宗启颢面色冷峻,握紧祝斯宁的手,强硬将他按下。   “我们皇后殿下金尊玉贵,怎么可能听从你一个外族使节?”萧逸明一步迈出,“何需殿下亲自下场,微臣愿替代殿下。”   “阿宁,别冲动。”   宗启颢近乎是禁锢般地用手揽住祝斯宁,上一世他没来得及阻止,让祝斯宁直接下了场,最后还是萧逸明替他挽回颜面。   碍于某种神秘力量,萧逸明如何行动他阻止不了,但这一世,他不会再让祝斯宁就这么被激将下场了。   此次外族来朝,同样带了武艺高强的力士,双方约定三局两胜,比试骑马射箭。   开始前,外族使节还对萧逸明抱着轻视:“听说这位大人是才学最高的状元,学富五车。骑射这种事,读书人还是不要逞能的好,要是一个不慎受了伤,很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都好不了,连官途也就此搭上。”   “这位大人如何就此断定我一定会输?”萧逸明擦拭完弓箭,随意对准一个箭靶,射出第一支箭。   飞箭离弦,准确地钉在靶上的红心处。   轻轻松松正中红心,不用再多一句废话,就让外族使节闭嘴。   其他人纷纷为萧逸明叫好鼓劲。   “如何?能比吗?”萧逸明朝外族使节笑了笑,“在下不过一个读书人,骑射功夫不算多高,估计也就勉强能与几位比试了。”   外族使节没有就此怯场,镇定道:“大话还是少说的好,三对三,只有大人一个人赢,也是没用的。”他的目光仍旧锁定祝斯宁。   除了萧逸明,还有一个精于骑射的姑娘愿意出战,就差最后一个了。   原书中,祝斯宁就是出战的三人之一,然而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输了,还输得非常难看——   才上了马跑不到几步就摔了下来,连个姑娘都比不过,下了场之后还被不少人嘲讽几句。   外族使节勾起嘴角:“我是真的很想见识下,威名赫赫的秦王,以及勇敢美丽的秦王妃,生下来的儿子会是如何英勇。”   祝斯宁握紧手中的酒杯,咬着牙不说话,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是宗启颢将他圈紧的手臂。   喝下去的鹿血并不多,他却觉得浑身发燥,满是怒气。   祝修永嗤了一声:“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一次不够,还要来两次三次,要把脸伸出来让我再打几下,你们才会就此认输?”   “少玩什么激将法,”祝修永轻蔑道,“老套又无新意,不就是想让我弟弟下场吗?”   被揭穿,外族使节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只是笑道:“毕竟皇后是秦-王府的二公子,我等还是想看看是否……”   “废话真多!”祝修永截断他的话,“你想要,我偏不给,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上场补齐最后一个名额就是,就不如你愿。”   外族使节:“……”   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除去外族使节愣了一下,在场的其他人也被祝修永的话惊呆了。   秦王世子一向称得上是温和有礼的,没想到会为了弟弟不给外族使节面子。果然皇后一事无成不是没有原因的,归咎到底,都是秦王父子的无限回护。   “来吧。”祝修永率先翻身上马,“不就是比试吗?咱们跑一段射上几箭就完事了,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赶紧上马,反正怎么都是输,早点下场还能多吃点东西,也就不算亏太多了。”   这些项目对祝修永来说完全没有难度,他轻松击败力士下场后,随后的两场都获得了胜利。   外族使节满脸通红,祝修永那一场也就算了,之后输给萧逸明和一个姑娘家,是真令他颜面扫地。   “没有想到,这位萧大人还是能文能武的人才,”外族使节按压着心中的怒气,僵着脸夸了几句场面话,“还有这位姑娘,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上面的祝斯宁,然而祝斯宁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他。   ——祝斯宁正在同宗启颢的手作斗争。   这次任务完成,系统给了五个任务进度点,紫色任务条达到百分之四十七。   这是很普通的任务,不可能一下子给这么多。在祝修永上场之后,慢慢冷静下来的祝斯宁将视线移到一直搂着自己腰的手上。   这是宗启颢的手,能导致血条掉落的手。   在他按住自己的这段时间,血条又掉了两个百分点。   虽然更加亲密的接触能增加好感度从而促进任务进度条的增加,但是红血条也会随之下降,让人感觉不太妙啊……   “陛下,”祝斯宁扯了扯宗启颢的衣袖,“比试结束了。”   “是。”宗启颢还沉浸在庆幸中,“秦王世子替阿宁下场了,必然只有胜利。”   成功避开这一事件,宗启颢心情放松了很多,不由得更加用力抱住祝斯宁。   虽然外族使节的话中意思很值得探究一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祝斯宁没事。   祝斯宁眼睁睁地看着紫色任务条再次增加百分之一的进度点,红血条同样跟着掉百分之一,只剩百分之七十三。   有点痛。   演兵比试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有上位者在,下面的人玩起来总归没那么尽兴,祝斯宁和宗启颢一起退场。   直至回到帐篷,宗启颢的手还没从祝斯宁的腰上拿开。   祝斯宁在心中默默预估时间,他能理解宗启颢激动的心情,也能尽量在人前不甩开宗启颢的手。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一大群人围观了。   “大哥能赢我也很高兴,”祝斯宁道,“不过不一定是陛下抱着我才叫庆祝。”   宗启颢动作一顿,就听祝斯宁接着道:“请陛下抬起手来。”   “抬手?”宗启颢将手从祝斯宁的腰上移开,往前伸出一半。   “不是这样,是要往上伸直。”祝斯宁指导宗启颢,虽然这个动作有点傻,不过至少宗启颢的手不会再和他有接触了。   宗启颢环顾四周,帐篷内留守的宫人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个放完面巾水盆后,发现帝后并不急着洗脸更衣,反而还靠在一起说话后,识相地低头倒退几步,保持一定的距离。   宗启颢犹犹豫豫地向上伸直手臂:“阿宁是要……”   不等他说完,祝斯宁便一把抱住他,笑嘻嘻抬起头看他:“我抱着陛下,也算是拥抱庆祝了。”   温热的躯体就靠在自己怀中,也许是因为双手碰不到,所以其他感觉更加清晰。宗启颢呼吸间满是淡淡的草木气息,眼下是祝斯宁后脖,雪白的肤色上红痕泛成胭脂色,背后还有一双手紧紧地抱着他。   宗启颢喉结动了动,感觉先前喝下去的鹿血不断翻涌,汇成热流冲击四肢百骸。 第37章   “阿宁……”   宗启颢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   祝斯宁只听了个尾音,不明所以地抬头:“陛下怎么了?”   他自觉拥抱庆祝完, 往后退一步。   不等他再退, 宗启颢就忽地抱住他, 垂下头搭在他的肩上:“别动。”   这一回祝斯宁听清了。   他看不见宗启颢是何种表情,只有眼尾余光瞥见他半边线条分明的侧脸。现在抱着他的宗启颢,远比刚才在群臣面前按着他的宗启颢力气要更大些,他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   祝斯宁觉得这样的宗启颢有些陌生。   四周安静到吓人,之前还能隐约听到的欢呼声现在也消失了。   宗启颢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上,炽热到吓人。   祝斯宁像是被烫到一样, 猛地偏过头。   他不敢太用力地呼吸, 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粘稠带着潮湿的水气, 呼吸声再大一些宗启颢也能听见。   原本就发痒的后脖更加难受, 祝斯宁却忽然不敢伸手去抓了。   “陛下……”祝斯宁咬着牙忍耐,一出声几乎都是气音,“你好了吗?不是说……说抱一次就好吗?”   痒从后脖弥漫到全身其他处, 祝斯宁忍不住蹭了宗启颢一下, 抬脚跺地。   “我好难受,陛下……”脚底板同样发痒, 祝斯宁难以站立,完全靠宗启颢撑着。   “很痒是吗?”宗启颢低头凝视祝斯宁, 对方低着头, 注意力完全在别处。   宗启颢低低叹了一声, 半抱着祝斯宁走向床边:“你先躺会, 御医很快就到了。”   祝斯宁是过敏没跑了。   单手掀开被单, 将祝斯宁放置好,宗启颢去拿清凉的膏药,姜伟得了宗启颢的眼色,已经去请御医来了。   宗启颢一放开,祝斯宁就觉得好了一些,至少没那么热,也没有那么奇怪的感觉了。   特别是刚才的宗启颢,好像特别危险。   祝斯宁坐在床边,脱了鞋提起裤管,皮肤微微泛红,他一抓就有好几道红痕显现。   院判很快就到来,简单给祝斯宁看过后,也没有太好的方法。   “从症状来看,殿下是突发性的,是今早起来才有的,是不是昨天晚上吃了什么还是接触到一些绒毛或者花木?”   祝斯宁摇头:“都没有,我吃完就和陛下在外面逛了一圈,然后就睡了。”   找不到原因,院判只好开了些止痒清热的药给祝斯宁,嘱咐他不要吃辛辣的食物,最好还是排查一下昨晚接触过什么东西,避免再发。   “还是先涂药吧,要不然你得把自己抓破皮。”其他人一走,宗启颢便将药瓶打开。   祝斯宁的皮肤本就薄,以往重一些磕碰就会乌青,现下他用力一抓,所过之处全是红色的痕迹。   “肩膀也有。”祝斯宁拉下衣领,露出颈肩,上面亦被他抓挠出不少痕迹来。   宗启颢这会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祝斯宁这么乱抓,原本不算严重的症状看着还挺吓人的。   “背后也是……你别抓了,抹了药之后也不能再抓了,要不然真要破皮了。”   祝斯宁自己取了膏药,一丝不苟地给手脚抹上。   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膏药味,是很清甜的香气,祝斯宁道:“还好味道不是很差,要不然我就要熏死了。”   现在还差颈肩部的皮肤没抹药,祝斯宁伸手去拿宗启颢手上的膏药。   他自己只能看到一部分,看不到的地方只靠感觉胡乱抹一通。   就宗启颢看到的,有些药都抹不匀凝成一块沾到发尾,有些地方则完全没抹到。   祝斯宁自觉上好了药,拉了衣领准备起身。   他只起了一半,就被宗启颢再次拉住,按在床上。   祝斯宁腰带还没来得及系好,莫名心慌:“陛下……”   “药没抹好。”宗启颢一句话止住祝斯宁混乱的思绪。   “哦……好,重新抹。”   祝斯宁拉下衣领,拉到一半忽然又停下,刚才……他是拉到哪里了?   他开始犹豫起来。   宗启颢好整以暇:“怎么了?”   “感觉有点奇怪……”   “是还痒吗?”   “不是痒,就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祝斯宁甚至都不太想和宗启颢探讨这个问题,这太奇怪了。   宗启颢颔首,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先上药吧,后面没抹匀,”   他微微侧过身子,视线从祝斯宁身上移开。   祝斯宁可以直白地说出喜欢,可是他的喜欢是非常纯粹的,看自己的眼神永远是清澈见底,不包含任何□□。恐怕还不知道两人在一起会做什么,只是单纯以为在一起就是在一起。   宗启颢想到这一点,忽地笑出声来。   祝斯宁非常敏感地抬起头。   “怎么了?”宗启颢温声问道,“还有抹不到的地方吗?”   “我看不到,不能全都抹上,不弄了。”祝斯宁将手上剩余的药膏随便抹了抹就想收起了事。   “还是要上的,要不然等会又痒了。”   宗启颢一句话让祝斯宁停住动作。   “说得好听,你又不帮我弄,我自己又看不见!”   祝斯宁蓦然生出些许怨气,先前宗启颢在其他方面都对他照顾有加,他们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现在却一个抹药的小事都不帮忙。   明明不是第一次。   难道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吗?之前他被刘美人踢了一下,自己只抹了几次就忘了,之后宗启颢不知怎么发现的,居然接连给他上了好几晚的药。   宗启颢依旧温和:“要不然朕帮你上?”   祝斯宁等的就是这句话,丢了药瓶给宗启颢。   旋着手中的药瓶低低笑了声,宗启颢仔细替祝斯宁上了药,一抬眼就是祝斯宁垂着眼睫,牙齿轻轻咬着嘴唇。   宗启颢问:“还是很痒吗?”   祝斯宁:“有点。”但却不是过敏的那种痒。   “那是什么?”宗启颢随口问一句,转而低头将药瓶收拾好。   “我说不上来,有点酥麻的感觉。”   宗启颢动作一滞,随即将药瓶收好,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还有别的吗?阿宁要不仔细说说,朕看看要不要再请御医过来诊治。”   “还是算了,反正也看不出什么来。”祝斯宁不想再折腾了。   抹了药以后,祝斯宁的皮肤状况好了很多,稍稍晾过后,宗启颢回身替祝斯宁将散落的衣物拉起来。   “阿宁——”   宗启颢的手指顺着祝斯宁的脊骨一节一节往上点,他微微低下头,嘴唇伏在祝斯宁的耳边:“你刚刚说的是这种感觉吗?”   祝斯宁的小腿猛地抽搐一下,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感觉脖颈处喷洒的气息加重,麻痒的感觉加剧——   宗启颢一口咬在他的后颈上,牙齿轻轻磨着皮肤,一路轻咬往上至祝斯宁耳垂。   祝斯宁睁大眼睛,直直地瞪视锦被上的金龙刺绣,与上面生龙活虎的金龙对视。   紧靠着的胸膛火热不已,偏偏抹好的药膏开始发挥药效,冰凉刺激。   冰火两重天,祝斯宁脚趾蜷缩,咬着后槽牙才不至于呜咽出声。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是清醒的,这不是宗启颢为了叫醒他故意行使的手段,也不是他的错觉……   祝斯宁忽地打了个战栗,猛地推开宗启颢。   双手扒着床沿才不至于头着地摔下床,一抬头就是宗启颢惊愕的眼神,祝斯宁抢先开口:“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他迅速系好腰带套了鞋子踉踉跄跄地跑出门。   从头到尾,宗启颢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待祝斯宁离开后,先前一直不敢上前的姜伟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请示宗启颢:“是不是要派人跟着殿下?”   宗启颢瞟他一眼,似笑非笑:“这还用问吗?”   祝斯宁急匆匆跑出去,恐怕连腰带都没极紧,头发又因为抹药高高挽起,五官完全展露出来,要多精致有多精致。   不过祝斯宁能去的地方不会很多,宗启颢嘱咐道:“若是殿下去了秦王世子那边,就不要再跟着了,远远等着就是。”   姜伟领命而去。   宫人收拾完东西便不再久留,宗启颢坐在床边,抚着床被上的金龙刺绣,陷入沉思。   重生以来,他有过很多次将祝斯宁和萧逸明对比,他们两人完全不同,萧逸明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说是完美的,祝斯宁则相反。   没有那股神秘力量的牵引,宗启颢再也不会把目光不自觉移到萧逸明身上。   祝斯宁喜欢自己,这是从上一世就确定的事实,到了这一世也是如此,眼睛不会骗人,两世君王,宗启颢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只是反应这么大,还是出乎宗启颢的预料。   也许是自己过于冲动,吓到他了吧。   他的皇后,虽然与他最先期待的有所差异,但却是最适合,只是还有不少东西要学啊……   宗启颢点了点小金龙的眼睛,对身边的宫人道:“让贵妃把床单被套都换成椒房殿那边的样式,别用这套了,还有朕的寝宫也要换掉。”   昨天晚上最大的不同就是祝斯宁第一次睡这床太-祖流传下来的,绣满各类祥瑞的床单,他入睡快且睡相极好,昨夜是难得在床上扭半天睡不着。   宫人犹疑道:“这恐怕不合规矩,还请陛下三思。”宗启颢曾经想换过这套床单,最后还是没有,只是人去了椒房殿。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一张床单而已,用不了留着做什么”宗启颢摇了摇头,轻笑出来,“你就和贵妃说,说皇后受不得这个,她会答应的。”   靠在床边独自坐了会,宗启颢感觉鹿血带来的那股燥热过了,这才命人打来冷水换了新衣。 第38章   祝斯宁兔子一般窜出帐篷。   太吓人了, 宗启颢居然咬了他!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祝斯宁一个人找了僻静的地方坐着发了半天愣, 还是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剧情已经不是偏离, 而是完全脱轨了, 明明之前都很正常的,两人一起奔向哥俩好的康庄大道,宗启颢应该是一心一意情深似海对萧逸明矢志不渝才对,怎么忽然就转了目标呢?   祝斯宁思绪一片混乱, 无法回想起相关剧情整理思绪, 后颈至耳廓的那块皮肤仿佛还残留宗启颢的体温, 像是有火在烧,炙烤着蔓延而上,祝斯宁还没碰到就打了个颤。   也许他应该先去洗把冷水,大脑过热运行缓慢,自然要卡顿。   祝斯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余光瞥见后面还远远缀着几个宫人, 迈向宗启颢帐篷方向的脚又收了回去。   宗启颢那里现在就是危房, 搞不好就要烧起来的那种,他还是先不要去了。   “阿宁, 你怎么坐这里?”   祝修永带着一对巡查的士兵经过,原以为角落里是哪个落单的,没想到会是祝斯宁。   “你不是跟着陛下先回去了吗?”祝修永问。   一提到宗启颢, 祝斯宁就控制不住地结结巴巴:“是……是回去了, 我出来……透透气, 嗯,就是透透气。”   祝修永颔首,不着痕迹地打量祝斯宁,衣摆凌乱,腰带一看就是胡乱系的,头发也谈不上整齐,面色慌张……   祝修永的视线停在祝斯宁的后脖上,随即转开:“陛下去了哪里,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祝斯宁不想和祝修永在这个问题绕圈,急中生智道,“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很重要吗?”此次围猎,除了负责演兵,祝修永还要承担一部分的安全保卫,琐碎缠身,“如果不是很重要,你先回帐篷等我。”   跟着大哥走,今晚说不定还能再蹭个床位,祝斯宁立刻摇头:“不是特别重要,大哥你先忙。”   “行,”祝修永一步迈出,“你先回去等我吧。”   祝斯宁在帐篷里没等多久,祝修永就回来了。   接过祝斯宁倒的水润喉,祝修永问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我想谈一谈关于我腿伤的事情。”祝斯宁正襟危坐,“宗启颢好像知道了。”   祝修永眯眼:“怎么说?”   祝斯宁回忆道:“围猎你给我做了锻炼计划,还配了药方给我泡澡,再加上太医院那边给了泡脚的方子,两相叠加,药效太猛,我的腿忽然就动不了了。”   宗启颢抬手要打他的时候,对准的位置是腿,可是他下半身动不了,只有上半身躲过去。还有之后的御医加班,一大堆人说是来做调查,让他几句话就要加班将范围扩大整个后宫,到最后却只有院判一个人苦逼地忙活,其他人皆袖手旁观。   若不是得了宗启颢的吩咐,这些人是嫌自己太闲了没事找事?   “腿伤这个事情,宗启颢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祝修永放下茶杯,“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说起这个事——我以为你会假装忘记,再也不会提起。”   “这个有什么好说的,”祝斯宁低下头去,“我只是不想说而已,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出生在祝家这样的家世,他不是没想过成就一番功业,就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所有穿越的主角最后都会功成名就,然而事实证明他只是个炮灰。   “可是一直不说,总归会很难受吧。”祝修永放轻声音,“没有人会责怪你,相反,你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但是不包括母亲,”祝斯宁低低道,“就差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趁祝广和祝修永不在,敌军出其不意围困城池。即将弹尽粮绝,援军却久等不来,最后是祝斯宁一人一马从小道出城求助。   祝斯宁走到半途中被敌军发现,幸而秦王妃忽然打开城门迎敌转移部分注意力,他才能侥幸逃脱。然而,因为被乱箭所伤,祝斯宁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等援军到时,秦王妃已经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援军未至,城中百姓手无寸铁,她别无选择,只能带着剩下的守卫军殊死一搏。   身先士卒,她永远冲在最前面。   在秦王妃重伤身亡时,祝斯宁亦是躺在床上接受治疗。   一战过后,祝家缟素百日,不仅失去了女主人,备受看好的二公子更是因此废了一半,不再出现在军营中,转而学起乱七八糟的杂学,整日不务正业。   祝斯宁:“我从不为我的腿遗憾,在那种情况下,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当时他独自出城搬救兵,就做好了最坏的预想。更何况之后,祝家更是倾尽全力医治,至少现在的祝斯宁,看着和常人无异。   祝修永拍了拍祝斯宁的肩膀:“你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而已,那个时候的你才几岁,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宁,我们都希望你好,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希望你留在京城浪费时间,即使你的脚不足以支撑你上战场,后方依旧可以供你发挥。”祝修永说得很慢,“宗启颢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他若不喜,你想要走我肯定带你走,绝不会让你受气。但是如果你不想,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祝家从不觉得祝斯宁是废物——算无遗策,对弈游戏中鲜少输过,难度越大,赢面越大,这样的天赋,恐怕这天下翻过来都没能再找出第二个。   “我知道,谢谢大哥。”祝斯宁深深呼吸,平静情绪,“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现在他陷入剧情中,等他完成任务离开皇宫,再做考虑也不迟。   祝修永点点头,总算对宗启颢有一点满意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宗启颢能让你提起这件事,多少还算有点用处。”   祝斯宁看着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乐观模样,这反而跟让人担忧,怕他憋久了郁积在心。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没用吧……”祝斯宁尝试为宗启颢说些好话,“陛下还是很英明神武的,妥妥的明君。”   “呵——”祝修永冷呵一声,反问祝斯宁,“你居然在为他说好话?”   早先看到祝斯宁后脖那些痕迹,他就很火大了,宗启颢跟他争了半天,就为了把人抢过去。结果在他那边不过一个晚上,祝斯宁就过敏了。   也就那些小姑娘家没见识,才会觉得那是什么暧昧痕迹大惊小怪。   “这不是事实吗?”祝斯宁问道,“大哥你这是看他哪里不顺眼?”   “哪儿都不顺眼!”   祝修永一蹬眼又看到祝斯宁后脖。   ——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过敏了。   他转开眼,问道:“你老实说,宗启颢有对你做过什么吗?欺负你有没有?”   祝斯宁内心咯噔一下:“什……什么?”   祝斯宁这样的反应,完全坐实了祝修永的猜测。   “宗启颢他还要不要脸了!”宗启颢这么大喇喇地让祝斯宁露出这些痕迹来,祝修永没有半点高兴。   “哥,你镇定点,不要那么大声……”祝斯宁心虚地提醒祝修永,他们私下直呼宗启颢的名字可是大不敬,“他没有做什么的,你不要紧张,别激动别激动,他就咬了我一下,其他都没有,真的。”   “咬……咬一下?!他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对你有意思?”   祝修永很久没有这么暴躁过了,先前外族使节挑衅祝斯宁,他最多就是生气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会看脸色,只想把对方赶紧收拾了事。   但是宗启颢他动不得,偏偏祝斯宁又一直在维护对方。   “他不会喜欢我的,”祝斯宁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也许是他鹿血喝太多,一时冲动罢了,哥你想开点,别生气。”   现下大脑冷却缓了过来,祝斯宁慢慢地也想明白了——   萧逸明不在,宗启颢心焦难耐,只好临时抓他这个炮灰代替了。   都是男人,他懂的。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祝修永沉默半晌,问道:“你觉得他不喜欢你?”   祝斯宁迷茫:“他为什么要喜欢我?”官配明明就是萧逸明,原书就是这么写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说他的好话?你这是……什么意思?”祝修永忽然觉得比起宗启颢来,似乎祝斯宁的问题更大。   一时冲动能搞成这个鬼样子?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个好皇帝,我就如实地夸一下。”   祝修永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都这样了祝斯宁还能给宗启颢补上这么一个理由,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同情宗启颢还是该敲醒祝斯宁。   想不到对策的祝修永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自己的终身大事没解决的人要掺合进去。   祝斯宁等好一会都没等来祝修永的回应,小心翼翼问道:“哥你还好吧?头很疼是吗?”   “都是给你气的。”祝修永没好气道。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还好老爹留守京中不在,要不然事情都不知道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这……这样吗?”祝斯宁还想着今晚要留宿蹭个床位,忙献殷勤,“那我给你揉揉,按摩按摩?”   “别,我受不起。”祝修永摆手,再瞄了一下祝斯宁的后脖,“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跟我绕。”   “想留宿,哥你给留个地睡吧。”   祝修永抽了抽嘴角:“之前叫你来你不要,现在才想着要躲一下?”   “不是躲,”祝斯宁一本正经地纠正,“是给宗启颢冷静的时间。”   让他赶紧把箭头对准萧逸明,放过他这个炮灰。   “……行吧。”祝修永已经放弃和祝斯宁再继续扯这个事,反正祝斯宁没事就好。   “你要睡哪里就收拾一下,我还有事要忙。”祝修永指了指里面,“自己弄,反正你腿估计好得差不多了,别整天呆着不动,多活动一下才能好得更快。”   他说完,径直走出帐篷,微笑着与门口的人打招呼:“让陛下久等了。”   “不久,朕也是刚来。”   宗启颢终究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在听说祝斯宁去往祝修永帐篷半天不出来后,他就知道要糟。   祝修永要是真留下祝斯宁,之后宗启颢就别想要回人了。   祝修永挡在门口,不让宗启颢再前进一步:“不知道陛下来此,是有何要事?”   “皇后许久未归,朕来接他回去。”   祝修永悠悠道:“阿宁他暂时不想回去,要和我叙一下兄弟情谊,让陛下白跑一趟了真是抱歉。”   宗启颢坚持要问个明白:“这是他自己说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祝修永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虽然宗启颢很有可能是一头热,不过他为什么要好心提醒呢?   宗启颢笑了笑:“因为朕觉得,这话肯定是世子说的,阿宁不会说这种话。”   被揭穿了,祝修永仍然不慌不忙:“陛下未免太过自信了。”   宗启颢:“不是自信,这是事实。”   祝修永:“……”   迟迟得不到祝修永的回话,宗启颢接着道:“阿宁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不如当面问一下,世子看如何?”   “不如何。”祝修永硬邦邦道,“还请陛下回去吧,阿宁确实没有直接说过这些话,但他确实不想见你。”   “为什么?”   “这话应该问陛下才是,陛下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不是吗?”   “做过什么?”宗启颢收了笑,“这些和世子又有何干系呢?阿宁是朕的皇后,难道我们之间做什么还要经过世子批准吗?”   “不是批准,是我不愿意。”   祝修永无意再和宗启颢纠缠下去,再耽搁祝斯宁可能就会发现了。   “因为我不知道让阿宁留在京城是对还是错,毕竟他在世人的眼光里是什么样子,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没有再自称臣,是在用祝家人的身份与宗启颢对话,“多的话不必说,陛下还是请回吧,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   祝修永一挥手,后面的亲兵便持枪将门封住。   宗启颢注视着祝修永:“不知道世子还忙不忙,朕想和世子谈谈。”   祝修永直接拒绝:“我很忙,不想谈。”   “没关系,只要朕想谈就可以。”宗启颢先一步倒退,后面的宫人将祝修永围住,“世子请吧,再待下去,阿宁就要知道了。” 第39章   祝修永的帐篷没有太多装饰物, 都是些必要的家具。   祝斯宁在帐篷内转了一圈, 郁闷地发现他可能很难蹭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床位。   得先找后勤管家陆贵妃要些日用品才是。   此时自由打猎已经差不多结束, 猎来的野味多数洗净上了烤架,剩下活着的,要么是长得可爱被逃过死劫, 要么就是等着养肥明日再宰了上桌。   祝斯宁找到陆贵妃的时候, 她正被一群人围着。   围猎作为一个大型的聚会场所,参与人员基本上世家高官, 就算是家世不显的,也必然是才能出众, 备受看好的朝中新贵, 来日封侯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这样天时地利人和, 不趁机相亲实在浪费。   能亲自上场打猎的女眷只是少数人, 大多数只会象征性地弯弯弓, 能射中固定的靶子就不错了, 射中活物是基本不可能。大多数女眷还是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衣饰,隆重打扮再出场。   陆贵妃身侧除了围着少部分骑装少女,更多的是花花绿绿的裙子,祝斯宁只远远看了一眼,就不敢靠前。   这么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祝斯宁听了个大概, 范充容似乎是太久没有练习弓箭, 准头不太好, 箭羽好几次都险险擦着人射出, 好一点的就刮擦掉头发,不走运的,脸都擦出一条血痕来。   玩一下还差点赔上性命,几位娇小姐不乐意了,要求范充容不要再下场,还有的仗着有家里的长辈压阵,要求她道歉。   范充容自然不肯,别说她家世不比这些人差,就算是在宫里,她也是九嫔之一,能压在她头上就那么几个,凭什么向一个白身的小姑娘低头。   “既然出来玩,就要玩得起,你这不是没事么,哭哭啼啼做什么?”刘美人摇着团扇,翻了个白眼,这种事,她当然要维护范充容,“不是说了吗,又不是故意的,合着你以前练习的时候就没射歪过?”   王昭仪跟着附和:“就是,技不如人你认了就是。在这里说理有意义?还不如回家多练练。”   “昭仪娘娘,我们只是想请充容娘娘不要再下场,要不然做些别的也好,她……是她射不准的,不是我们。”   “是吗?”王昭仪回想了一下范充容的英姿,“我怎么觉得她挺厉害的,姿势好看,特别有气势,重要的是还很准,隔了那么远还能射准那片树叶,真是太厉害了!”   王昭仪简直将拉偏架的能力发挥到极限。   几个宝贝女儿被范充容的箭吓到的诰命夫人气得嘴巴都歪了:“射准树叶是因为她射偏了!”   陆贵妃抬手,示意几位不要再出声,看向范充容,要她解释。   范充容一脸无所谓地低头拨动弓弦:“没有射偏,我本来就是对准那片树叶的,爱信不信。”恐吓你女儿只是顺带的。   要是范充容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箭术差也就算了,说两句软话又是和和气气,这种明明就是很差还要硬着嘴巴不肯认,再接着上场继续吓人才气人。   徐淑妃提着手帕掩住嘴角的笑意,眉眼弯弯和稀泥:“都少说两句,这都是误会,几位夫人也别气了,都不是什么大事,范充容不是故意的,让她多练几次,就能射准了。”   王昭仪立刻接上:“莺莺说得对!这些都是要练的,等范充容上场多练几个回合,就能射准了。”   “昭仪娘娘,你刚刚不是才说过范充容准头很好吗?”   “有吗?”王昭仪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说过吧,那就我说的都对吧!”   在场的夫人小姐皆被噎住:“……”   “这猎场也不是只有一个地方能练箭,大家都不必挤在一起。”陆贵妃劝了几句,让范充容自己重新找地方联系,不要再和其他人一起。   在场的就陆贵妃身份最高,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只好不甘愿地作罢。   “皇后殿下!”第一个转身想走的姑娘发现祝斯宁,“您怎么在这里。”   祝斯宁如实道:“有点事找贵妃。”   “殿下刚才有没有听到,我们……”有个姑娘大着胆子问,“您可是皇后,可要给我们做主才行。”   陆贵妃的处理祝斯宁就觉得很好,反正范充容也答应不和她们一起玩了,这些人还没玩没了。   祝斯宁很尴尬,他不想反驳陆贵妃,偏偏这些人似乎是觉得他很好说话,转而过来围攻他。   “陆贵妃说得没错,按她说的做就可以。”祝斯宁只想快点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都散了吧,天气这么热,都堵在这里,你们不难受吗?”   一个姑娘眼中蓄满眼泪,语气哽咽:“殿下,我真的好疼的……”她就是不幸被范充容刮擦到的人之一,现下白净的脸颊上一道红痕。   不过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祝斯宁瞄了一眼,安慰道:“太医回头会过去,擦点药就好了,不是很严重,别哭了,很快就好了。”   这么哭哭啼啼的,重话又说不得,祝斯宁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些手忙脚乱。   不远处的陈才人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卢婕妤和刘美人借着团扇遮挡小声说悄悄话。   王昭仪皱着眉头,拉拉徐淑妃的衣摆:“莺莺,她是在勾引殿下吗?”   王昭仪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够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祝斯宁一听到这个就怂了,忙退后几步和她拉开距离。他可没忘记围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宗启颢变相的后宫扩招会。   “昭仪娘娘切莫胡说,臣女没有这个意思,还请殿下明鉴!”小姑娘哐地一下就跪在地上,祝斯宁都来不及阻止,她便泪眼汪汪地请求祝斯宁原谅。   祝斯宁不是很懂她的意思:“所以你做错了什么要我原谅?”不是说范充容的错么,一转眼就要他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原谅了?   这一回闹的动静有些大,另一边打猎归来的臣子也纷纷看过来。   他们能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似是在请求祝斯宁。   萧逸明听见身边的同僚小声说几句,时不时就瞥向那边,顿时感觉不妙。   接触多次,他很清楚祝斯宁是个怎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为难一个小姑娘,还让她这么难堪。   “那几个,似是预备着入宫吧。”   “皇后未免太盛气凌人了,人家还没进宫呢就这么磋磨……”   “毕竟是秦-王府出来的,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现下秦王还没离京,当然有底气,要不然等到秦王不在,黄花菜都凉了……”   萧逸明回身警告道:“几位慎言,闺阁后宫,都不是我等可以闲聊的话题。”   闲话的几人骤然惊醒,立刻闭紧嘴巴,对萧逸明连连道谢。   萧逸明左右看了一圈,既没看到宗启颢,也没看到祝修永,犹豫了一瞬,还是快步走至祝斯宁附近。   不能让这出戏再继续演下去,要不然不用等到第二天,祝斯宁的名声就完了。   “殿下。”萧逸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高声道,“微臣有一事不解,还请殿下为微臣解惑。”   祝斯宁的注意果然转移到萧逸明身上:“萧大人有什么不解的?”   萧逸明朝姑娘们看去,淡笑道:“这里有些不方便,可否请殿下移步?”   陆贵妃立刻上前一步:“殿下去忙吧,这里臣妾来就好。”   “麻烦你了。”祝斯宁没有怀疑,跟着萧逸明走。   “殿下!”祝斯宁背后传来一个女声,“难道你是要包庇范充容吗?”   是那个在比试中赢得胜利的姑娘。   此刻她英眉高挑,一双眼睛灼灼有神,再加上正义凛然的语气,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祝斯宁回身,看着小姑娘无奈叹气:“你们不是才刚认错么,怎么又说错的是范充容呢?你们到底想好谁才是苦主,谁是过错方了吗?”   几个夫人小姐都被问住了。   早先宫里就传出来不少消息,有说是各宫斗争激烈,一众嫔妃没有一个是善茬,有说是宗启颢本人不行,入了宫就和进了尼姑庵没区别……林林总总,总之一个意思,想过好日子就不要入宫。   然而这些都只是传闻,权势富贵永远不缺追随者,总有人想要冒险一探究竟。   这一场一开始,就是想试探各宫嫔妃的态度,没想到还能再多个祝斯宁,不要白不要,大不了不入宫就是。   见此情景,王昭仪点点头,大声道:“变来变去的,你们果然是来碰瓷的!”   这句话有石破天惊的特殊效果,王昭仪说完以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萧逸明微微偏过头,发现不远处的好些人都在偷偷观察这里,王昭仪算是帮了祝斯宁,但是这些夫人小姐,以后恐怕就难过了。   英气姑娘皱眉:“殿下难道是觉得,范充容没有错吗?”   祝斯宁很不喜欢对方的态度,像是在逼迫他一样:“她当然有错,但你们这么咄咄逼人,难道就没错了?”   范充容位高,这几个小姑娘不过是白身,她不可能向她们低头。   没有人受到特别严重的伤害,背后家族在京里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各退一步说笑两句就算完了才是最好的方法,这么死咬着大家都不好做人。   刘美人抬了抬团扇遮住下半张脸,阴阳怪气地和陈才人咬耳朵:“居然还质问殿下,还没入宫就这么狂,以后还不得上天,她是哪来的自信?”   祝斯宁只当没听见。   能不能入宫,他说了不算。之前的筹备也不过是为了以后的剧情,现在剧情有点曲折,在他没理清以前,不宜做太多的改变。   “说话要有逻辑,不要想一出是一出,这么胡乱认错很容易造成误会,对谁都不好。”祝斯宁缓声道,“都起来吧,别说什么碰瓷不碰瓷了,明明都是小仙女,为这种小事争个面红耳赤就没不好看了。”   几位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小……小仙女?”   “是,快点起来吧,别跪着了,要不然就是小矮人了。”   祝斯宁摆摆手,同萧逸明走到另一处。   “萧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有,现在没有了。”萧逸明原本就想着先把人带走,没想到一眨眼形势就变了。   已经顺利解决,萧逸明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两句:“殿下未免太心大了,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祝斯宁道谢:“不论如何,还是多谢萧大人,有心了。”   “殿下不必客气,之前殿下帮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谢殿下,”萧逸明淡笑道,“我今天也猎了一些吃食,不知道殿下今晚是否有空,可不可以赏脸光临?”   “请吃饭吗?”祝斯宁还对萧逸明家的伙食念念不忘,这顿饭正好可以借机问一下萧逸明和宗启颢的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萧大人请客,那必须有空!”   看到任务完成的希望,祝斯宁精神大振:“还请萧大人稍等,我还有些杂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就过去。”   萧逸明恭敬一礼:“微臣恭候殿下大驾光临。”   =========   闹剧一落幕,后宫嫔妃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状态,自己寻找生活的情趣,打牌打麻将的都有,卢婕妤甚至还搬来画具,铺了纸开始挥毫泼墨。   只不过刚才几个碰瓷的小姐夫人是没有之前那么活跃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祝斯宁找到陆贵妃,提出自己的要求。   “殿下要搬去世子那里?”陆贵妃问道,“可是在陛下那边,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有不方便的。”祝斯宁想不到理由,“就是想去我哥那边住,之前不是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给我搭帐篷吗?那围猎之前准备的寝具之类的东西,总是在的吧?”   “不在了,殿下来晚了。”陆贵妃镇定道,“刚才已经送到陛下那边了,臣妾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忙,殿下若是想搬,得自己去一趟。”   祝斯宁:“怎么……这么快?”   陈才人细声细气道:“殿下要用,自然是早早送到。”   祝斯宁:“昨晚就没有,我没有用到。”   卢婕妤迅速接上:“所以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祝斯宁怀疑:“真的假的?”   陆贵妃补上最后一刀:“真的,陛下刚才才派人来说过。”   “陛下?”祝斯宁怔了怔。   “殿下!”王昭仪忽然出声打断祝斯宁的思绪,她扬着下巴问道,“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是小仙女,那我们是什么?”   来了来了,王昭仪的不服输虽然迟但永远不会不到。   祝斯宁还没回答,一旁的刘美人便跟着插一句:“说起来,我们都比殿下矮……”   范充容立刻道:“七个小矮人正好。”   祝斯宁:“……”   七个嫔妃全都将目光放到祝斯宁身上。   “没有,什么小矮人?!”祝斯宁抹了抹头上的虚汗,“明明是七仙女!”   “七仙女,听着还有点意思,”刘美人抬起团扇遮脸,转了转眼珠,“我听着殿下这意思,是今晚不和陛下在一起睡了?”   陈才人问道:“难道是闹矛盾了?还是陛下做错了什么,气到殿下了?”   范充容立刻道:“肯定是因为选秀,殿下吃……唔唔唔……”   范充容这一次没能把话说完,就被其他嫔妃捂住嘴。   陆贵妃与徐淑妃迅速反应过来,朝前一礼:“陛下。”   宗启颢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注视祝斯宁。 第40章   “陛下怎么来了?是有何事?”陆贵妃率先问道。   范充容一看到宗启颢, 眼睛都亮了, 被拉着说不清楚话还坚持要开口:“陛下是来认错的?”   宗启颢偏头看了她一眼。   刘美人将团扇拍在范充容脸上,勉强笑道:“范充容她最近有些上火, 大脑过热,说出来的话都不能正常地经过大脑思考后才说出来, 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王昭仪不耐道:“陛下来这里,当然是来找殿下的, 陆贵妃又在说废话。”   “阿宁, ”宗启颢沉声道, “过来。”   左右看了一圈, 祝斯宁低头挪了挪脚尖, 没动。   宗启颢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他身上, 祝斯宁不想跟着宗启颢一起接受所有人或明或暗的目光洗礼。   徐淑妃小声提醒:“殿下,陛下叫你呢。”   “我知道。”祝斯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觉得我现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他得和宗启颢保持距离才行。   “为什么?”陈才人小声问道, “是不是陛下真的惹恼了殿下?”   “没有, 别胡说。”祝斯宁感觉自己的脖子又开始火辣辣的, “我没生气, 陛下要选秀这个……也是很正常的, 我……”   祝斯宁一转头,正好看到刚才那几个退场的姑娘又回来了。   ——是听别人说宗启颢到了, 赶紧跑回来的。   还有那个在比试上赢了的英气姑娘, 也不时看向宗启颢。   祝斯宁当即飞奔过去:“陛下找我?”   “慢点, ”宗启颢稍稍扶住祝斯宁,“跑那么快做什么,朕又不会走远。”   跑过来本身就有些气喘,宗启颢还用这么低的声音说话,祝斯宁感觉耳朵轰的一下就炸开了,莫名有些耳热,不自觉抬手想捂住耳朵。   不过这个时候,他要维持好皇后的架势,忘记宗启颢的激动之下的意外,祝斯宁镇定地挺了挺腰,揽着宗启颢问道:“陛下特意过来,是有看得上眼的吗?”   “什么?”宗启颢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因陆贵妃派人来报信,抢在祝修永之前来接人的。   毕竟两人商谈得不太愉快,祝修永嘴上虽然说着尊重祝斯宁的意见,心里其实想的还是如果能带祝斯宁走,就尽量带走。   “我一直觉得,阿宁这样的,应当不符合陛下对皇后的要求,朝政一窍不通,温柔小意更没有,也就脸还算好看,然而陛下定然不是这般肤浅只注重相貌的人。”祝修永道,“陛下后宫也是花团锦簇,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而且她们还有一技之长,怎么都比阿宁出色,我想不明白,更不知道陛下看上了阿宁哪里?”   “脸好看?”宗启颢笑了笑,“世子未免太谦虚了,阿宁的相貌,纵然是朕这般不在意外表的,也会跟世人一般肤浅的。”   祝修永无法相信宗启颢:“但是朝夕相处,只是个草包美人,再好看的皮囊终究会老去,久了也要遭到陛下厌弃,彼此相互折磨,又是何必呢?”   “原来在世子眼里,阿宁是个草包吗?”宗启颢直直地看向祝修永,“朕倒不觉得呢,这样想来,哪怕阿宁跟着世子去往边疆,恐怕也……”   他话没有说尽,意思却不言而喻。   就算是亲兄弟,祝修永又能忍受祝斯宁多久呢?京中的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戏码,兄弟阋墙,再大的家业也会慢慢衰落。   “陛下慎言!”祝修永眼神凌厉,“我和阿宁再如何,还有血缘纽带,可是阿宁和陛下,若是只有情爱,恕我直言,这在我看来太脆弱了。”   不是情爱脆弱,是不知道帝王的宠爱可以维持多久,特别是宗启颢这种一看就是社稷为重,将来必有一番气象的帝王,若是一定要在两方之间选择,祝斯宁必败无疑。   “那朕也请世子慎言。”宗启颢敛起笑意,“作为一个君主,若是所爱都不能握在掌中,又谈何君临天下?”   “所爱?”祝修永停了停,再一次问道,“是手握重兵的秦王二公子,一无所长的祝斯宁吗?”   宗启颢抿唇不语。   刚才完全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其实在他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祝斯宁前一世对他情根深种,这一世又是同样的赤诚直接,怎么算,都是祝斯宁付出更多。   而他只要接受,就可以维持现状。   他当然也喜欢祝斯宁,只是远没有对方那样的热烈深重。   “是。”宗启颢深吸一口气,“就是他了。”   再也没有其他人,如祝斯宁一般,能让他这么牵挂了。   就是前世的萧逸明也没有。   对方太过完美,无需他时时挂念,可是祝斯宁不一样。   宗启颢会想看他偶尔出错发懵,早上勉强从床上起来后头发乱翘,眼睛雾蒙蒙地和他道别;会担忧他的腿伤还没好全,走路不注意摔一跤;会记得他喜欢看话本故事,或是做一些深奥难懂的算术题,喜欢推理找出凶手却没耐心看到最后的量刑是如何依据……   祝斯宁和宗启颢少年时想要的能辅佐他完成宏图大业的皇后不一样,可是,他并不觉得是负担,反而在有空的情况下,跑一趟椒房殿,哪怕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相对而坐,也不觉得尴尬。   祝修永沉声道:“那么,但愿陛下说到做到。”   关于祝斯宁的腿伤,祝修永不愿透漏太多,只是让宗启颢小心些就是,不过不能表现得太在意,祝斯宁不喜欢别人因为这个对他多加照顾。   “之前朕偶然有提到腿,但是他……”   “装傻避而不谈是吧?他自己不太愿意说,毕竟着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祝修永自己想起来,同样不好受。   宗启颢骤然问道:“是和秦王妃有关吗?”   “有。”祝修永承认得非常干脆,“但我劝陛下,不要想着阿宁会……”   “朕知道。”宗启颢直接打断他,“我会等。”   等到他愿意为止。   他会耐心地等,等到祝斯宁和他亲口说那些掩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是暂且忍耐忍耐祝斯宁偶尔的不着调吧……   周围一圈未出阁的姑娘皆面露期待,后妃们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眼神,宗启颢扫了一圈,猜到个大概,故意问道:“阿宁在说什么?朕怎么不太懂。”   “就……选妃啊……”祝斯宁吞吞吐吐。   “选这个做什么?”宗启颢反问。   半天没等到回答,宗启颢好笑的看着祝斯宁眼神躲躲闪闪,笑道:“合着这份例不是你发的,后宫事务不是你管的,多来几个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就人多热闹点也好玩是吧?”   祝斯宁满是疑问,这怎么就成了他的错了?   他犹犹豫豫:“不用选的话……好像也,嗯,我也不知道,但是好像大家都觉得有必要。”虽然知道这个剧情上在原书中没有,但现在剧情偏离,再加上身处其中正面对上,祝斯宁自己也很难保证说能避开选秀。   “看得上眼的倒也不是没有,”宗启颢拖长声音,看着祝斯宁的眼睛慢慢睁大,眼底映出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勾起嘴角微微偏过头,看向别处,“还是有的。”   祝斯宁顺着宗启颢偏头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和萧逸明对上。   “这样啊。”   “嗯。”宗启颢按捺着内心的激动,还是忍不住添上一句,“这个人就近在眼前。”   纵然再俗套,也没有比这句话更合适了。   “那挺好的。”   祝斯宁和萧逸明遥遥一颔首,果然主角就是不一样,这么远,都能心有灵犀。   不会选秀就符合剧情了,感情线又会非常顺利进行下去。   感觉自己今晚的饭局能不用去了,祝斯宁抓了抓脸两边的肌肉,努力放松扯出一个笑来:“陛下来找我,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吗?”宗启颢反问。   “当然是可以,”祝斯宁一回头,就看到祝修永,“大哥也来了。”   “阿宁——”没有在帐篷里找到祝斯宁,祝修永即刻赶到,无视宗启颢,问道,“不是让你去收拾了吗?怎么还跑出来?”   还让宗启颢截到了人。   替祝斯宁整了整稍稍散乱的衣领,宗启颢道:“阿宁的寝具都收到朕那边去了,就算是真的要搬去世子那边,也得到先回去拿才行。”   祝修永颔首:“既然如此,那阿宁就先跟我回去吧,还请陛下派人将寝具送来。”   宗启颢面上依然微笑:“这点小事,何需朕亲自吩咐,阿宁稍后和朕一起顺路回去拿就是。”   祝修永慢条斯理道:“既然是小事,让下面的人跑腿就是了,哪里还需要主子亲自跑?”   两人齐齐看向祝斯宁。   祝斯宁:“……又是我做决定吗?”   现在还是天色还算亮,宗启颢一个人回去也是可以的。不过……   祝斯宁踢了踢脚尖的小石子,反正晚上还是去大哥那里,应该去宗启颢那边拿了东西再道个别感谢一下。   “我跟着陛下先回去,大哥你等我一下。”祝斯宁和祝修永挥手,“我很快就回去。”   祝修永的目光和宗启颢在空中无声交接一下,终究还是没揭穿宗启颢的狼子野心。   距离带兵出京还有几天,且让他再看看宗启颢到底有几分真心。   还没等祝斯宁和宗启颢迈步离开,那个英气姑娘再一次冒头,拦在两人面前:“陛下,臣女有一事不明。”   宗启颢皱了皱眉,要不是对方突然冒出来,他都忘了还有这个。   “阿宁——”   宗启颢还没说下一句,英气姑娘的声音便盖过他:“皇后出身秦-王府,为入宫以前名声就谈不上多好,满京城皆知秦-王府二公子一事无成,进了宫以后还不思进取,迟迟不肯总理后宫事务……”   宗启颢看着眼前人,面色难看。   前世他不在意祝斯宁如何,因此来人是谁有何目的,他也不关心。   可是现在……   宗启颢抓紧祝斯宁的手,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仅仅这一眼就让对方兴奋不已。   “陛下?”祝斯宁觉得手有点疼,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他的皮肤表面已经开始发红了。   果然刷了主角的好感就是不一样,祝斯宁动了动手指,轻轻挠下宗启颢的掌心:“有点疼,陛下。”   “抱歉,”宗启颢恍然惊醒,“弄疼阿宁了。”   “没事没事,就是看着吓人而已。”祝斯宁缩回手,看向英气姑娘,暗暗叹气。   要是原书剧情中,祝修永不在,这姑娘这么说自然没事,但是现在祝修永就在旁边,这姑娘是不要命了吗?台词都不改一下吗?   这个剧情的弱智程度,也许真的和作者的智商是同一水平线吧。   现在可好了,依照他大哥的记仇程度,这姑娘绝对被他惦记上了。   祝修永抱着手臂,默不作声地看向宗启颢。   宗启颢目光凉凉划过人,淡淡道:“把人带下去。”   姜伟立刻会意,挥手带着內侍抓起英气姑娘。   “朕不知道什时候,皇后也是可以随意议论甚至贬低的了?”宗启颢冷笑道,“特别是此时还有外族来宾,是不是想着闹得越大越好?”   陆贵妃向二人一礼请罪:“此乃是臣妾之过,愿领罚。”   有陆贵妃率先认错,其他人皆是惶惶,默然不语。   “此事不可就此揭过。”宗启颢按住祝斯宁,抢在他之前说话,“想必贵妃也知道规矩,朕便不再赘言。”   自由围猎的活跃气氛,果然是被宗启颢和祝斯宁联手给终结了。   目送祝斯宁和宗启颢远去,祝修永朝陆贵妃淡淡一笑:“皇后在宫内有劳贵妃娘娘多加照顾了。”   陆贵妃面上平静无波:“世子说笑了,应当的。”   祝修永点点头,擦过她身边时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原本祝某还有疑惑,想找贵妃娘娘解答——为什么之前规划好的地方,忽然它就不见了?”   陆贵妃身体僵住,屏住呼吸没敢回答。   其他公爵世家也许还会在面上做做样子,然而秦-王府对她这个家世不显的贵妃却无需多恭敬,一是府中无女眷,没有这方面的交际,纵然陆贵妃位高,对外臣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二是祝斯宁就是皇后。   ——严格来说,秦王手里的兵权才是祝斯宁后位的保障。   仿佛没发现她的异样,祝修永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现在想来是不必了,毕竟贵妃处理得很好,不是吗?”   陆贵妃低下头,待祝修永离去后,才发现自己背后满是冷汗。   “秦王世子果然是京中所有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徐淑妃就在一边看完全程,末了还悠悠地发出感慨,“果然俊美无俦啊。”   陆贵妃整理了下衣裙,一眨眼又恢复了贵妃的端庄,她抚着自己新修好的指甲,接着徐淑妃的话继续说下去:“那是自然,可惜京中的闺阁少女都没机会了。”   经过这一场,祝修永对这些世家小姐的印象肯定很差,原本也许还有所保留,觉得有合适的也未必不可。   现在是真的不可能了。   “说得也是。”徐淑妃笑笑,“我隐约听说,秦王妃虽然出生普通,却生得极好,除此之外,还很得秦王和手下的兵将爱重,这样的人,居然早早就没了,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下,到底是什么人物。”   “见到了又如何?”   “见到了,就能知道是何等的美貌,才能改变秦王的那普通的相貌,生出秦王世子和殿下这般人物,也许还能大概推出……”徐淑妃柔柔一笑,“以后的秦王妃会是什么样的。”   陆贵妃对此毫无兴趣:“那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当然没关系,我就是好奇,毕竟是秦王世子嘛。”徐淑妃耸肩。   她们的背后,是一片热热闹闹的场景。   刘美人兴奋喊着“我又有新的故事了”同时宣布,今晚她又想办夜谈会,请陈才人和卢婕妤务必光临,大家好好交流一下,给她的故事整理成集。   范充容还记着刘美人之前捂住她嘴巴的事,坚持要找她算账,当然如果她今晚的夜谈会能给她留个名额,那这件事就可以算了。   刘美人点了点人数,觉得左右也不差这几个了,高声问道:“清妍姐姐!你今晚来不来?”   有陆贵妃的地方,居然没有王昭仪,她立刻就不满了:“你们要干什么,带陆清妍都不带我?”   “带带带,你先问问淑妃姐姐来不?”刘美人给一指徐淑妃,“淑妃姐姐要是不来,我就不给你们留位了。”   徐淑妃不来,王昭仪估计也就没兴趣了。   她也就嘴上说说不想输给陆贵妃而已。   徐淑妃笑着看向陆贵妃:“刘美人的新故事,不知道贵妃有没有兴趣?”   “反正也没什么事,”陆贵妃挽了挽头发,“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徐淑妃一乐:“处罚呢?”   陆贵妃:“我才是管事的,自然是我说了算。”本来就是宗启颢要做样子的,她不过配合罢了。   徐淑妃挑眉:“那要是被发现了……”   “殿下会帮我的。”陆贵妃忽地笑起来,“我觉得刘美人肯定漏了这个细节。”   在宗启颢说要处罚陆贵妃的时候,祝斯宁差点就挣脱宗启颢的手,想要替陆贵妃说话。然而就在他即将挣开的一瞬,宗启颢仿佛背后长了眼一般,倏地又放手按住祝斯宁。   之后离去,宗启颢的手一直就没放开,隐约还能听到宗启颢低声问祝斯宁疼不疼。 第41章   眼睛斜向另一边, 祝斯宁稍稍落后宗启颢几步, 慢腾腾地一起回到帐篷。   陆贵妃派人一送来寝具,宗启颢帐篷内的宫人立刻给换上,就等着祝斯宁回来能用得上。   现在听说皇后不想住了, 要暂时换到秦王世子那边去,都有些遗憾,纷纷出言挽留:“殿下怎么就要走了?不是说没安排好,没地方住吗?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跟在宗启颢身边的一般都是他身边伺候惯了的, 之前宗启颢不怎么回自己的寝宫住, 几乎是天天往椒房殿跑, 已经让他们有些好奇了,后来又隐约听椒房殿的宫人说过几句,据说和宫外传言不太一样, 人不挑剔, 很好相处。   虽然祝斯宁只留了一晚, 但要求不多, 说话都是言笑晏晏的和气模样, 跟他在一起, 连带宗启颢身上的威压也能消散不少, 宫人们做事都轻松了很多。   “没有不适应的,就是想去大哥那里住一住, ”祝斯宁瞄了一眼宗启颢, “他很快就要离京了, 也不知道以后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宗启颢带了祝斯宁进来以后, 就自顾自地坐在一边,啜着一杯茶开始打棋谱。   非常闲适安然。   祝斯宁再瞄一眼棋谱封面,发现自己看过这一本,应该也是陆贵妃派人顺带送来的。   宗启颢偶尔回头看一眼:“收拾好了?”   “收好了。”祝斯宁将最后一个枕头后,有些茫然,不知该干什么,转而又从宫人把枕头拿回来,抱在怀里。   宗启颢差点岔气被呛到。   “让宫人拿过去就好了,不用你拿。”   祝斯宁的视线落在宗启颢手上:“我知道,但是手里没东西,好像怪怪的。”   “哪里怪?”   宗启颢放下茶杯,瓷杯在桌上扣出清脆的响声。   祝斯宁的视线一直跟着宗启颢的手走,随着他这一动作,猛地眨了下眼。   宗启颢微微勾起嘴角,只当没看到。   “不知道。”   祝斯宁顺势在宗启颢的对面坐下来,跟着喝了一大口茶。   宗启颢放下棋谱,问道:“来一局?等会吃完晚饭再过去如何?想必那时宫人已经替你收拾好床铺,世子刚好忙完公务回去。”   “不了。”祝斯宁摇头,如实报备,“我同萧大人约好了,一会儿去他那里。”   宗启颢面上保持不变:“约好了是吗?你们是要……”   “只是吃顿饭,萧大人说要道谢。”   祝斯宁不能宗启颢说完,立刻倒豆子般说完,末了又保证道:“我保证吃完就走,绝不久留!”   宗启颢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好,你去吧。”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醒道:“现在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去吧。”   “哦……好。”祝斯宁怀疑宗启颢是被人掉包了,明明之前还很紧张萧逸明同他在一起,现在反而不是很在意了。   “陛下……”祝斯宁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宗启颢,“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宗启颢反问:“还有什么事没说?”   祝斯宁抓着枕头,上半身向前倾:“陛下有没有觉得,还差点什么?不如你再仔细想想?”比如说叮嘱他要和萧逸明保持距离之类的。   宗启颢还真仔细地想了想,祝斯宁要去,他是不想再拦着了,总要给对方一点自由,看得太紧他怕引其对方的不满。只不过一顿饭,他还是能忍的。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早点回?”   “好。”这就是叫他不要和萧逸明在一起太久的意思,祝斯宁应下,见宗启颢实在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了,这才起身走人。   “阿宁,等下!”   祝斯宁迅速回头。   “枕头。”宗启颢指了指他怀里,忍住笑意,“放这儿吧,一会儿一起给你送去。”   祝斯宁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放下枕头便匆匆走了。   暮色四合,余晖脉脉,祝斯宁提早到达和萧逸明约好的地方。   是一个小山坡上的凉亭,到达上面有一条曲折的回廊楼梯,山顶上看得清下面的人,下面却不能看见上面。   祝斯宁还在回廊时,萧逸明便远远瞧见了,即刻让几个下人架起烤炉,指挥他们生火择菜。   待祝斯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火已经生好,食材亦是腌制摆放在一侧,就等着取用烤炙。   “殿下来了。”萧逸明坐在凉亭内的石椅上,朝祝斯宁一笑,“来得好早,我差点来不及准备好。”   “因为没什么事,就早点来了。”   萧逸明颔首,给祝斯宁倒上一杯茶:“殿下跟着陛下走了以后,我还想着是不是不用着急慢慢来,没想到殿下居然还提早到了。”   “跟着陛下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去拿个东西。”   祝斯宁坐在萧逸明对面,喝了口茶润喉,看着外面下人麻利地将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再想起宗启颢那边的宫人行事风格也是如此,默默感叹了一下果然萧逸明和宗启颢是同一类人,这才能顺利走到一起。   萧逸明垂着眼,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轻声问道:“和陛下在一起……很无聊吗?”   “呃……还好吧,主要是没有话说,”祝斯宁不自觉地提起衣领,“其实也不是很尴尬,就是……反正我也说不上来。”   “这样吗?”萧逸明再给祝斯宁倒上新茶,“陛下稳重,殿下跳脱些,难以磨合也是正常的,也许再多处些日子就好了。”   “可是我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从大婚到现在,任务进度条进展才堪堪一半,祝斯宁觉得这个进展太慢了。   竟然如此难熬,以至于感到度日如年吗?   萧逸明猛地一惊,随即想到自己其实是在打探皇家隐秘,随即带着祝斯宁走出凉亭,走到烤架边:“先吃吧,我准备了好些东西,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祝斯宁不挑食,只要味道好他就能吃上不少,萧逸明又是仔细思量准备的,每一样祝斯宁看着就很喜欢。待一放上烤架,热油滋滋渗出滴落,香味随即飘散。   “殿下别光顾着吃,也喝些水,要不然太干了。”萧逸明给祝斯宁准备了白水,“不觉得酱料太多了吗?”   祝斯宁大快朵颐,嘴巴就没停过:“不会,很好吃,不要白水,要不然味道就被冲淡了。”   “茶已经没有了,我没再多带,只有一些淡酒,原本还想着是用来调味的,后来怕殿下不喜欢,就没加上。”萧逸明拆了一个酒坛,淡淡的果香弥漫,“是果酒,不醉人。”   萧逸明的果酒在凉水里湃过,祝斯宁只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甜的,好喝。”   祝斯宁依稀想起这还是萧逸明商铺下的招牌产品,连连夸赞几句,萧逸明有才又有创意,做什么都能赚钱,别人怎么也比不上。   “殿下过奖了。”萧逸明谦虚一笑,“不过是些为生活的俗务而已,谈不上什么才能。”   “那也很厉害,像我就不行,觉得太烦了。”祝斯宁不觉得这些生活小事不重要,只是太过琐碎,他不耐烦去做。   萧逸明笑着和祝斯宁碰杯:“殿下当然不一样,不需要为这些事所困扰。”   “你这样说,我会飘的。”祝斯宁喝下酒,跟着笑,“我不处理后宫事务,要说朝臣没意见,我是不信的。”   “可是陛下不是没说过这些吗?应该没要求过殿下一定要接管后宫吧?”   “那是他不在意,只要后宫不出大事,谁管他都无所谓。”   祝斯宁吃了些垫肚子,对烧烤忽然生了兴趣,跟在烤火师傅后面问技巧,还取了肉块在火上烤。   第一个没烤好,一个面翻过来全是焦黑,祝斯宁叹口气,再接着来第二个。   萧逸明喝下一大口冰凉的果酒,看着炭火映在祝斯宁白净的脸上,照亮他所在的那一处地方。   第二块终于好看了些,不过边角的地方还是有过火的地方,祝斯宁犹豫了一下,开始到处找了刀打算把边角切掉。   萧逸明看得眼皮一抖,祝斯宁那架势,刀身比他手腕还粗,他真怕刀砸在祝斯宁脚上。   “殿下,还是我来吧。”萧逸明想要去拿祝斯宁手上的刀。   “没事,我可以。”祝斯宁避开萧逸明的手,盯着盘中的烤肉,“我只是在想,大概要切到哪里才刚好切掉烧焦的部分。”   萧逸明有些想笑:“一刀不成再切一刀就是了。”   祝斯宁认真道:“可是一刀切不成的话,刀上沾到的焦味就会被带到刀身上,然后再跟着下一刀沾到好的肉上面,这样的话,肉的味道就会差一些。”   萧逸明跟着想了想,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看准位置,祝斯宁收起刀落,准确将焦肉切掉,另外拿了些生菜,配上酱料打算卷着吃。   萧逸明:“这种吃法,看着好像是外族那边的。”   “应该是吧。”   祝斯宁含糊了一下,看萧逸明似乎颇感兴趣的模样,便将多余的已经切好的烤肉分给对方:“萧大人也可以试试。”   萧逸明笑意加深:“多谢殿下。”   酒足饭饱,祝斯宁和萧逸明就着凉风散步消食:“其实还可以卷饼,那个也好吃。”   “下次再约殿下时,我再令人带上。”萧逸明笑着点头,“殿下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就是。”   此时万籁俱寂,连草里窸窸窣窣的虫子都不再低吟,夜幕降临,一道银色晶亮的银河横贯夜空。   萧逸明微微侧过头,看着祝斯宁的侧脸,他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抬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星空,嘴里还念念有词,说是要找牵牛织女星。   “现在是夏时令,应该是能看见才是。”祝斯宁还真是才想起他是在无污染的古代,第一次来到还算是较高的地方,抬头仰望夜空,其他的星座他不认得,不过标志性的还是能记得。   找了半天没找到,祝斯宁忽地想起,他身边还有个博学的主角,忙请教道:“萧大人知道这两颗星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萧逸明骤然回神,转过头看向山下一个黑点。   祝斯宁有点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不知道这两颗星是什么样子呢。”   萧逸明眼睁睁地看着山下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而且后面还跟着一队人,渐渐收了笑。   萧逸明瞥了眼不远处的一片衣角,问道:“时候似乎不早了,殿下是要什么时候回去呢?”   “我不回去,今晚去我哥那边。”   祝斯宁刚说完,便发觉宗启颢也来了。   萧逸明行了个礼,笑道:“陛下来晚了,我们这边只剩下些残羹冷食,要是来早些,还有殿下自己烤的肉。”   宗启颢面上依旧平静:“无妨,朕本就不是赶着来吃饱的。”   “所以是吃夜宵?”祝斯宁回想了下宗启颢往常的作息,一般这个时间,刚好是他处理完政务的时候。   这个时候宗启颢一般会放松一下,或是和祝斯宁玩两局游戏,或者是找一些书来看。反正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宗启颢问:“你去烤?”   自己吃了那么多萧逸明准备的东西,宗启颢一个都没吃到,难怪要打破习惯,冒着长肉增肥的风险吃这么一块肉。   祝斯宁没有意见:“我这就去。”   炭火还有余温,祝斯宁取了腌制好的生肉,眼也不眨地盯着火势,努力烤一个火候适宜,入口即化让宗启颢吃一口就瞬间爱上的烤肉。   毕竟这严格来说,算是爱心夜宵,宗启颢吃一口,肯定会对萧逸明的好感砰砰砰地往上涨。   宗启颢和萧逸明一同进来凉亭。   处理完政务以后,宗启颢听下面的宫人说祝斯宁还没回到祝修永那里,勉强坐了一会,还是赶着过来一趟。   和祝修永比起来,萧逸明更加不可控,宗启颢怎么也要把人带走才安心。   烤架边的祝斯宁眼睛比炭火还要亮,宗启颢没敢多看,坐在祝斯宁刚才的位置,拿起还剩半杯的果酒。   “这是刚才殿下喝剩的,臣这就去拿新的杯子,还请陛下稍等。”   “无妨。”宗启颢叫住萧逸明,“朕就着这个喝就行。”   他一口饮下。   放了这么久,果酒已经没有最初的激凉,果香过后是温醇的酒香,还有些许清淡的草木香。   宗启颢抿了抿唇,笑道:“确实是好酒。”   看着祝斯宁一步一步走过来,萧逸明微笑道:“皇后对陛下很是爱重,只要陛下有需要,立刻就去了。”   宗启颢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接过祝斯宁拿来的盘子。   上面除了烤肉,还有祝斯宁卷好的肉卷。   “菜只有一点了,就只做了这个,不知道够不够陛下吃。”祝斯宁的脸被火靠得通红,衣领亦是被细汗尽浸湿。   宗启颢看着祝斯宁不适地稍稍拉开衣领,露出后脖还没消退的痕迹,笑道:“够的。”   “陛下慢点吃,这边还有些酒,不要噎着了。”萧逸明的视线很快就从祝斯宁的脖子上移开,递给宗启颢一杯酒。   两人互相对视。   祝斯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黑炭熏到发黑的衣服,忽然觉得自己亮得扎眼。   ——我应该在屋顶,不应该在这里。   吃完烤肉,宗启颢自觉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送祝斯宁回到祝修永的帐篷。   临别前,宗启颢吩咐道:“床铺已经命人给你收拾好了,世子还没回来,你要是觉得累了就早点睡。”   祝斯宁乖乖点头,鼓着嘴巴不说话。   宗启颢心中一片柔软:“阿宁,早些睡,明天见。”   祝斯宁应下,看宗启颢转身欲走,憋着一口气猛然问道:“陛下,药好吃吗?”   而后迅速冲进帐篷,徒留宗启颢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这才低头抖着肩膀闷笑。 第42章   祝斯宁捂着脸逃进帐篷。   自己居然问这么蠢的问题, 明明都打算忽略过这个误会了。抬头摸了摸脖子,后面已经没有那么痒了, 应该是过敏恢复得差不多了。   看来就算被宗启颢啃了一口, 也不影响药效的发挥。   感觉脸颊没那么烫了以后,祝斯宁才开始洗漱, 换了一身睡衣躺床准备睡觉。   祝斯宁睡意不重, 躺在床上看了会话本等祝修永回来。   夜渐深, 祝斯宁翻过一页书,忽地想起不论是之前走到半山坡的凉亭还是之后与他一同回来,宗启颢都只是带着几个宫人,挑了一盏灯笼。   他不是有些怕黑吗?   在宫里的时候,稍微晚一些他就不肯走了, 一定要在椒房殿留宿。睡觉还不肯熄灭灯烛, 一定要留着才能睡得安稳些。   祝斯宁半支着脸,陷入沉思——原来是爱情的力量让宗启颢不再怕黑吗?   “怎么还不睡?”祝修永巡夜回来,看到祝斯宁还睁着眼空茫茫地望着某一点, 一看就是在发呆, 不由出声提醒,“早些休息, 我让你来这里, 可不是让你熬夜的。”   “我在陛下那里也没熬夜啊。”祝斯宁回过神来, 收好话本, 嘟囔了几句, 压好被角躺进被子里。   祝修永这里的床铺不够大, 送祝斯宁寝具过来的宫人重新搬了一张床进来,并排安放。   “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想什么乱七八糟呢。”祝修永累得不行,无心和祝斯宁多扯,“赶紧熄了灯睡觉。”   “我就是有点困惑,需要思考一下。”   祝修永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什么困惑?”   “不告诉你。”做了别人的吻替这件事祝斯宁没脸说出口,只是有些纠结一个问题。   祝斯宁翻了个身,伸出手摇醒祝修永:“哥,我有事问你,你先别睡。”   “你不是不想说吗?”祝修永推开他,“有话快说,说完就睡。”   “如果你突然做了别人的替身,你要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做别人的替身,倒过来还差不多。”   “也对,这事问你没用,你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祝斯宁自己想开了,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在纠结这件事,看看宗启颢,发现吻错人以后,多么镇定,都能耐住性子不搭理他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更是吃了萧逸明一顿爱心夜宵,误会接触后感情又加深了。   所以,只要他忘记宗启颢啃了他一口这件事,他们又是好兄弟好朋友。   “嗯?你说什么?”祝修永忽然觉得不太对。   祝斯宁在京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后来进了宫身边全是宗启颢的嫔妃,关系不会特别亲近,感情问题连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宗启颢。   但是他之前,明明听祝斯宁说宗启颢不喜欢他的。所以祝斯宁是觉得自己做了别人的替身?   还有另一边宗启颢对自己做的保证……   宗启颢身边来去就那么几个人,除了祝斯宁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亲近对象?   原本还困顿的祝修永被自己这么个想法吓得睡意全失,接着又觉得不可能,宗启颢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他说谎。   而且,他对自己保证到时候,相当郑重,神情不似作伪。   祝修永理了半天的思绪,全然被祝斯宁的思路给折服了,他到底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再一转头,看到祝斯宁已然闭上眼,顺利进入梦乡,祝修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为他操心半天,结果祝斯宁一句没有经验就打发了他,现在又丢下他自己一个人睡。   “祝斯宁你给老子起来!说清楚再睡!到底谁是替身!”   “啊?”强行被祝修永拉起,祝斯宁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哥你怎么还没睡?不是你说的,说完就睡吗?”   “我睡不着了。”祝修永审视祝斯宁,“你刚刚说是要做谁的替身?”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祝修永轻扯嘴角:“少来了,你的把戏我还不知道?不想说的事就假装失忆,硬是说自己没说过这话。”   “你知道的话还要拆穿我。”祝斯宁倒在柔软的床铺里,“就不能给我留个面子吗?”   关于这一点,宗启颢就做得很好,上次的腿伤他实在不想说,强行糊弄,宗启颢就没追问。   “我得问明白,要不然我睡不着。”   祝斯宁一想起那个误会,还有些脸热,埋在枕头里:“没谁的替身,我才不要做替身。”就算是炮灰也是有尊严的!   “那你是?”祝修永皱眉,祝斯宁这状态看着就不太对。   “我想明白了啦,这就是个误会,明天一觉起来,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祝修永瞥到祝斯宁后脖隐约露出来的皮肤。   祝斯宁皮薄,稍稍一碰就能发红,要是再加重些力道,一个痕迹就能留好长一段时间。   现在祝斯宁后脖上的齿痕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子,看来宗启颢还没太过分。   只是……   祝斯宁看来是打算直接忽视这件事,当做无事发生。   祝修永想了半天,陡然想起祝斯宁刚才那句话——他为什么要替祝斯宁操心这些?祝斯宁都让宗启颢给啃了,他连姑娘的手都还没牵过!   气呼呼地翻了个身,祝修永闭上眼,他要睡觉了!   至于误会什么的,让宗启颢自个儿操心去吧。   =========   宗启颢听见下面的宫人来报说,祝修永已经回去了,这才安心收了东西准备入睡。   “皇后之后可能还会在秦王世子那边多住几天,多送些灯烛过去。”宗启颢吩咐姜伟,“还有今天,先前朕一个人赶路,灯不多也就罢了,接了皇后之后,就该多点几盏。”   宗启颢回想起大婚时为了自己能睡好,也许还想着要留个好印象,祝斯宁才叫他熄了灯烛,之后宗启颢再去椒房殿,祝斯宁起夜喝水还是去点了灯,被自己一问又含含糊糊不肯说原因。   祝斯宁的腿还有些遗留的病症没好全,想必是怕黑担心摔倒。   看来还要想办法让太医院再仔细诊治才行,可是祝斯宁又不肯提,宁愿就这么放着。   还是要一点一点慢慢来啊……   宗启颢盖上被子,摸了摸身边空着的床铺,感觉被子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平整,坐起来压了一下被角,这才重新躺下入睡。   =========   围猎结束后,秦王父子就要准备离京了。   艳阳高悬,京郊十里长亭处,大军整齐排列,每个将士都精神饱满,战马喷着响鼻轻踏马蹄。祝广向宗启颢一礼:“此去山高路远,还望陛下保重身体。”他看向宗启颢身边的祝斯宁,有些哽咽:“阿宁也是,好好保重,多给我来信。”   “好,我一定多写,”祝斯宁抱了抱祝广,“还请父亲都保重,不要为阿宁担忧,我在宫里会过得很好的。”   宗启颢揽住祝斯宁,对祝广道:“还请秦王放心。”   他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祝广就不再赘言,毕竟是君主,还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说多就烦了还会没面子。   祝修永早已在队伍前头等候,待祝广一上马,号角声响,传令官骑着快马举旗从头跑到尾,大军随之开始往前移动。   祝斯宁眼睛酸涩,忽然觉得有点冷。以前在边境,祝广和祝修永也时常出征,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阿宁,”宗启颢抱住祝斯宁,把他的头按进怀里,“别怕,以后我会一直在的。”   祝斯宁吸吸鼻子:“我没想哭,我就是有点难受。”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大军挥挥手:“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我总是要去适应。”   他眼眶通红,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宗启颢再没有其他动作。   祝斯宁是不会哭的,这一点祝修永说过。   昨日早朝结束后,宗启颢特意单独召见祝修永。   “朕想知道,如果不想和谈,打到外族彻底分崩离析,再无力南下侵犯,需要多少兵力?”   “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祝修永挑眉。   本朝对待外敌一直都是趋于平和的策略,能交好的尽量和谈。一旦不能和谈部族集结进攻,也是以抵御为主,避免两军对决造成大规模的伤亡。   祝家少有的几次主动进攻,都是以少胜多,这才没有让户部尚书急眼骂人,然而即便如此,每隔一段时间,特别是需要拨钱粮的时候,祝广还是免不了被户部的官员上奏,隔空削上一顿。   宗启颢道:“因为朕不想和谈了。”   重生一遍,少走很多弯路,宗启颢自觉王朝内部已经恢复到前世进行最后决战的的水平,更何况如今祝家还在,能臣强将俱在朝中为他所用,宗启颢信心十足。   “还有一件事,朕想了很久,想要在世子离开前问个明白。”   “陛下请讲。”   “祝家对阿宁如此纵容溺爱,是不是因为愧疚?”   祝修永收了笑:“陛下怎么做出这个推测的?”   宗启颢答道:“自然是有根据的,只是朕想要确认一下。”   祝斯宁前世出宫的具体时间点,正好是在萧逸明成功和谈之后。   再结合秦王妃的死和祝斯宁的腿伤,即使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宗启颢也能大概猜到,定然是外族胡虏所为。   前世祝家造反失败,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祝广带兵深入敌军内部,消耗了祝家大量的兵力,而那个时候,宗启颢计划着要和谈,对于祝广的孤军深入感到不满,因为朝廷还有诸多内务亟需解决,打击外敌完全可以再延缓,他更需要的是和谈来获得更多的休养时间。   于是,户部顺势只给够份额,至于其他认为祝广是多要的物资,一概不批。   虽然最后是胜利了,可祝家也元气大伤。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每人的想法不一样,也许祝家觉得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一次以后就再无可能,可宗启颢想要的是见好就收,为以后的长远发展考虑。   能在镇压了反叛的祝家后顺利将外族胡虏彻底解决,这其中也有祝家的一份功——两方相互消耗,最终成就了宗启颢。   前世祝家的反叛,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胜算不大,再难也要去做,哪怕知道失败,也要毅然反抗……恐怕是因为祝斯宁过不去内心那个坎,无法接受自己与外族和谈。   这么多年,祝家世世代代抵御外族,已然成了世仇,家仇国恨,一旦有打击对方的机会,祝家定然不会放过。   祝斯宁对萧逸明的敌视也是在那时加剧的,彼时祝广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带兵深入,宗启颢对和谈的支持,是压垮祝斯宁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喜欢阿宁,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一直觉得,阿宁最像他。”   祝修永深吸一口气,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祝斯宁一身是血单骑出城寻求支援的模样。至少,他是没有那样的胆魄,现在恐怕也没有。   他现在是秦王世子,要考虑的往往更多,难有这样的冲劲。   至于愧疚,当然也有。不过祝修永不想多说,让秦王妃付出生命和祝斯宁一双腿换来的战绩,一次就够了。   对于不想说的是,避而不谈甚至绕开往另一个话题走,这一点,他和祝斯宁是一样的。   “要彻底深入敌方打散这些联盟,可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能决定的,要多方配合才是。”祝修永道,“眼下外族使节才刚走,陛下就打算抄了人家的老窝,是不是不太好?”   宗启颢看着他:“无论如何,祝家都不乐意和谈吧?”   祝修永沉默半晌,而后道:“陛下宏图伟略,胸怀天下,陛下所做的决定,都是从天下大局考虑……”   宗启颢突然打断他:“朕不需要听这些套话,也许祝家是有些许私心,但朕相信祝家没有拥兵自重的意思。”   前世他对祝家提防不已,毕竟祝家的名头,在塞外可比宗启颢这个皇帝响亮多了。   “多谢陛下信任,臣感恩在心。”祝修永行了一礼,“我们既是君臣,又是姻亲,从公来讲,我相信陛下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从私来讲,我却不希望陛下是。”   宗启颢没有回话,祝修永对他的很多情绪都来源于私人,在公事上他从来没有含糊过,这也是他能容忍对方的原因。   “朕觉得自己两样都能做到。”他会是一个好君主,守得江山万年永固,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和祝斯宁一起白头到老。   祝修永定定地看着他:“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我自己也不确定让阿宁和我一起走是对是错,可是让他留在京城,就算陛下愿意对他多加回护,我依旧不会放心——即使陛下做了承诺,但若是阿宁有一丁点委屈,再远再难,我都会把他带走。”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宗启颢同样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给。”   是“我”,不是朕。   日头愈加灼烈,刺人眼睛。祝斯宁睁着眼睛,一下也不敢眨,看着大军一路扬尘,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看一眼少一眼,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些人。   队伍前头的祝修永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后方的场景。   灰色的城墙蜿蜒成一条线颜色渐淡没入天际,祝斯宁还站在原地,变成一个小点。   祝修永知道,这个时候祝斯宁一定会和他挥手,即使他根本看不见,他也会做。   阿宁,以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你千万要好好的。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总是帮不了你。 第43章   送走祝广和祝修永以后, 祝斯宁有一段时间都不太能提起精神,做什么都是无精打采的。   “殿下, ”萧逸明微笑问道,“最近藏书楼又进了一批新的话本,你要不要看看?”   祝斯宁头也不抬, 继续提笔在纸上无聊画圈:“不是很有意思,太老套了。”   萧逸明重新推了几本算术解谜书过去:“那这些呢?”   祝斯宁瞄一眼,复又垂下:“都看过了。”   萧逸明依旧不急不缓, 重新返回架上将这些书一本一本推进书架, 重新翻找起来。   他每抽出一本书,先仔细看过序言和目录,然后再速读一遍里面的内容。   “萧大人不忙吗?”祝斯宁有些疑惑, 最近宗启颢不知在忙什么,整日大会小会不断, 他能来翰林院藏书楼,搭的就是宗启颢的顺风车。   现在宗启颢在和几位阁老正在开会, 萧逸明居然在这边悠悠哉哉地整理书册,没有在旁边帮忙做记录整理, 这很不符合未来能臣的培养路线。   “忙啊,”萧逸明笑着答道,“我近期的任务, 是要把藏书楼内与外族相关的风土人情书册都整理出来。”   “整理这些做什么?”祝斯宁略略翻过藏书楼内这部分藏书, 里面的不少东西已经过时, 没有太多的参考意义。   萧逸明也不明白, 不过这是上头吩咐的任务,他照做就是了。   “应该是为了边境的辎重运输吧,开拓新路线能用得上。”   这么多年,辎重运输早有固定的安全路线,不需要特意去开拓新路线。左右无事,祝斯宁帮忙筛选出还算有用的参考书。   “差点忘了殿下是在边境长大的,对这些比书本上还要更清楚。”萧逸明说着,拍了拍脑袋,跑去桌边取了纸笔,“我问殿下就是了,这样就不必无头苍蝇般乱转了。”   祝斯宁摆手:“没有没有,有些我也不是很了解,就是听人说的。”   萧逸明问些东西,转而问道:“像这样秦王世子皆随军巡边,殿下在边境的秦-王府一个人会做什么?”   祝斯宁回忆道:“一般上午是起不来的,要睡到很晚,要临近中午才会起来,去外面晃荡一圈,等到晚上,大哥和父亲巡边回来了,我才差不多回去。”   走街串巷,斗鸡走犬,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萧逸明笑起来:“殿下现在也是这样吗?”   “睡觉时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吃的东西倒是多了很多,玩乐的话,一般就那几样,就是不能出宫,没那么多街坊故事可以围观。”   萧逸明笑着颔首:“殿下果然是爱凑热闹的性子。”   若不是进了宫,现在祝斯宁大概又在哪处巷口经过,懒懒散散地眯着眼晒太阳。   祝斯宁帮着他把书拿到窗边的桌上,边走边说:“其实也谈不上爱凑热闹,就是太闲了,总要找点事做。”   纸牌被祝修永严厉禁止在秦-王府以外的地方流传,祝斯宁那会儿腿脚不灵便,在府中待不住,往往是带着几个小厮搬了张椅子坐在菜市口,看着行人往来。   菜市口鱼龙混杂,有眯着眼睛半瞎,就爱给年轻姑娘摸骨的老道人,也有练有铁砂掌敢徒手下油锅,摆着招牌要缴钱才会教徒弟的壮士,骨瘦如柴马甲一脱露出两排肋骨的杂耍艺人。   一开始祝斯宁穿得整整齐齐的,还带着几个小厮坐在那里,满街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豪公子专门来盯着收租的,后来发现他只是坐着指挥小厮跑腿,似乎行动有碍,便慢慢地不太搭理他了,只偶尔偷偷看他一眼。   ——毕竟这小公子长得是真好看。   后来腿好些了,觉得自己能走了,祝斯宁便坐在老道士面前,伸了手腕硬要摸骨,说是要他帮忙看看自己的姻缘什么时候才到来。   老道士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观察祝斯宁:“听街坊邻居说,公子出入都有仆役跟着,定然是富贵人家。这样的家世,公子又何须担忧姻缘一事?”   祝斯宁:“我想给你钱赚,你还嫌钱烫手?”   老道士咽了咽口水,手指刚要搭上祝斯宁的手腕,旁边早已娶妻生子的小厮得了祝斯宁眼色,立刻把手伸出来给老道士。   祝斯宁另一只手按住老道士:“道长,你可千万要好好看,实不相瞒,我乃家中庶子,母亲早亡,父兄忽视,当家主母看我不顺眼,前阵子摔了脚也不给叫大夫,还好我得了个偏方,说是每日于阳气最足处坐上三个时辰,腿就能好,不过会对姻缘有碍……”   祝斯宁胡扯一通,大意就是自己这么一摔,可能摔掉了自己的姻缘,希望老道士帮忙看看,顺便找下补救的方法。   老道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小厮手术摸了摸,沉吟道:“公子吉人天相,这一摔月老的线还在不曾断,只是有些缠绕,恐怕要有些坎坷。”   祝斯宁摸出一锭银子砸在桌上:“可有哪些坎坷,还请道长指点,顺便问下,我那个原定的姻缘,她还在吗?我出身不好,又没有力气干活,希望她家里有钱,有钱到能我让整天躺着最好。还有还有,她家里还得是个当官的,官位一定要高不能低,能让我横着走最好……”   有了银子驱动,老道士心中暗骂祝斯宁还真敢想,面上却好话不断,斩钉截铁道:“在,当然在!公子的姻缘极好,对方一定符合公子的期望,位尊势重,且对公子一往情深,定会与公子恩爱到白头。”   祝斯宁嚯了一声:“这边境要说最大的官,那就是秦王了,难道我要娶的是秦王家的郡主?”   秦王家哪有郡主,就算是真有,那岂不是鲜花插牛粪上,回头秦王还得带兵抄了他这摊子罚他做徭役。   老道士拉起小厮的手,悠悠指了指远处:“公子眼光且放长远些,你的姻缘不在此处。”   小厮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和媳妇都是本地的,一辈子就没离开过这里。这老道士被二公子一忽悠,什么都敢说。   就算是放眼天下,能比秦王还要位高的,总共就那几个。   “那就托道长吉言了。”祝斯宁非常爽快地给了银子,隔天让边城府尹派市场督查官抄了老道士的摊子罚去做半个月徭役。   这道士整天神神叨叨的,老借着摸骨占姑娘家的便宜,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收拾了老道士,祝斯宁将目光放到敢下油锅的壮士身上。   搜查了老道士的摊子,那锭银子又回到祝斯宁手中。抛着银子到壮士摊上,祝斯宁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壮士的仰慕之情,而后直接说想要拜师学艺,最好还是速成的,好在老爹生日那天露一手打压一下嫡兄的气焰。   银子到哪里,壮士的眼睛就往哪里走,听到祝斯宁这么说,连忙答应下来,保证半个月就能成。   “半个月太长了,七天后就是我爹的生辰了,能不能缩短一半,银子不是问题!”   壮士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祝斯宁的银子翻倍,缩短一半的时间不是问题。   于是当天祝斯宁就站在油锅面前,掀了油锅倒出里面的醋来。   晚上闭市,府尹带队,在市场督查官的带领下,将人以诈骗罪审了送入牢。   没了两个这两个摊子,菜市口依旧热闹不减,只是不少摊贩都不太敢去偷瞄祝斯宁了。   这小公子走哪个摊子,哪个摊子就砸了,第一次还能说是巧合,第二次就是必然了。   眼见祝斯宁直直往自己这边走,杂耍艺人都要给祝斯宁跪了。   这小公子长得好,可跟府尹关系似乎不错,谁惹了他第二天就要进大牢,杂耍艺人吓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公……公子,您有何事?”   “我看你这年龄,好像到服兵役的年龄了吧,怎么没去?”   想起最近的征兵,杂耍艺人抖了抖:“嗐,公子您看我这样,能去做啥啊。还是官府老爷好,看我这样就干脆免了我的兵役。不信小人可以拿证明给您,我真没逃,家里一家老小全靠我养,离不得人。”   祝斯宁颔首:“也是,我看你这身子骨,还是别去了,免得给人做了垫脚。”   杂耍艺人连连附和:“是是是,公子说得是,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没力气种田,做买卖脑子也不灵光,一家老小就指着小人吃饭,只好耍几个把戏过活,还请公子放过小人……”别来了,快走吧!   祝斯宁将银子放到杂耍艺人收取银钱的铁盆里:“我想问一下,之前你表演的几个戏法,能教我吗?钱不够我可以多给。”   这和上次与壮士说的话有什么分别?!   杂耍艺人怕死了:“教教教,不收钱都教。”   “唉,那怎么行,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人都要靠你过活,也是不容易。”   “没关系的,只要公子你觉得容易就行。”   “你这是看不起秦-王府?既然要学你吃饭的手艺,我就不会让你过不下去,反正我是学着玩的打发时间,你不用担心。”   “秦……秦王?是……是那个秦吗?”   “这儿还有另一个秦王吗?”祝斯宁背后传来一声朗笑。   一回头,祝修永换了身便装,就跟在他后头。   祝修永瞪他一眼:“就知道折腾人,府尹都找到我这儿来了,问你是不是要和市场督查抢饭碗。”   祝斯宁笑嘻嘻道:“没,我哪儿能啊,就是弘扬一下正义。”   祝修永敲了敲祝斯宁的脑袋:“三天砸了两个摊子,也就你做得出来。”   游手好闲不说,还编什么大家族庶子受嫡母兄长欺压的荒唐事,转头砸了人家的生意,将人送入大牢。   就算是目的是好的,旁人传开也不见得懂祝斯宁这么做的最初用意,只会留下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祝修永比祝斯宁的知名度更广,时常骑马带兵穿过城中大道归来,不少人都认得他。   “原来是二公子。”杂耍艺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公子若是想学,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还给钱……”   祝修永道:“他要给,你就收着吧,不白学。”   祝斯宁闲得发慌,每日花样不断,搞出一个纸牌就让府中不少人暗暗开始赌起来,祝修永真是怕了。   戏法杂耍也算是传统艺能项目,祝斯宁应该搞不出更多的花样了。   祝斯宁到底没好意思把人家的看家本事都学尽了,就学了半吊子戏法,偶尔也能拿出来充场面逗乐打发时间。   “殿下还学过戏法,真是令人意外。”萧逸明听祝斯宁说完,感慨道,“秦王与世子又忙于公务,秦王妃又……那时殿下尚且还能在市井里找到些许乐趣,现在入了宫,就什么都没了。”   “好像是这样吧。”   祝斯宁随口应了一句,他不爱回忆受伤一事,是觉得自己是在秦王妃死后才穿来,原主早已在乱箭中死去。   之前的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讲述,只好淡化不提。   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再要求一双完好的腿未免太贪心,已经造成的事实无法更改,他既然接替了这个身体,就要好好活下去。   “边城多战事,也不知何时才能安宁。”萧逸明抽出一本书低头翻阅,转头道,“我听说上过战场的老兵退下来,时常会遗留暗伤,而朝廷的抚恤金往往只够支持饱腹,抓药看病是不够的。我想着,如果这些人多少都是有经验的,能不能好好地利用起来……”   “安置老兵,让他们有所养有所用可不是易事,若是没有战争,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受伤死去。”祝斯宁跟着感叹。   “殿下也是希望边城能安定下来?”   “当然……”   祝斯宁忽而一顿,如果按照原剧情,这个时候萧逸明应该准备和谈才是。   难怪要查这么多资料。虽然现在系统没有发布任务,但他还是要为促进剧情而努力。   “当然是这样,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萧逸明收了书,笑道:“看书总觉得还欠缺些东西,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给我讲讲,自己印象比较深刻的战争场面?”   印象比较深刻……   祝斯宁脑中迅速回想过几个画面,最后是漫天的箭雨中一个清丽女人的面庞。   她开了城门冲在最前面,吸引了敌军的注意,视线的终点却远远落在远方的一个小点上,嘴巴无声开合。   “快走……”   ——这是秦王妃。   “抱……抱歉……”祝斯宁忽然觉得小腿又开始隐隐作痛,“陛下那边好像差不多要结束了,我该回去了,有机会再给萧大人讲讲吧。”   明明他没有经历过,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上次和祝修永说起此事,也没有太多的障碍,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   萧逸明目送祝斯宁收了东西,急匆匆出了藏书楼,出了门还平地摔了一下,然后迅速爬起来,拍拍衣摆继续往前走。   取出一个铁制镂空书签,上面是懒猫卧在梅花树下的图案,萧逸明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内做标记。   做好这一切,他忽地想到一个问题——   那老道士指的方向,别是京城的方向吧。   若论权势,还有谁能比得过坐拥江山的帝王呢?   只有天下最尊贵之人,有无数的珍宝才能供养起这么一个宝贝,看他眉眼弯弯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就不想再让他受一点委屈,只想让他随心所欲,没有拘束。   收好最后一本书,萧逸明点了点书签上懒猫的鼻尖:“是叫阿宁,对吗?” 第44章   翰林院内, 几位阁老并户部兵部两位尚书争论不休。   与外敌决战这个想法在他们看来太过冒进,还是暂时先和谈给予国内休养的时间较为稳妥。   宗启颢:“朕没有现在就要开战的意思,只是若是秦王那边得了机会, 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顶着户部尚书杀人的目光,兵部尚书权衡了一下利弊:“不会有机会的,还是休养比较重要。”反正现在也是防御为主,战场那么遥远, 宗启颢也就说说而已。   离秦王深入敌军确实还有段时间,眼见诸位都不太支持他的决定, 宗启颢也不着急, 只是要求先做好备战。有备无患, 在场的几位臣子都没意见。   章程大约定下来后,才能聊一些相对轻松的话题。   户部尚书对萧逸明印象极好, 每次记录详略得当, 对他这种事务繁忙的人及其友好,现在发现在旁做记录的不是萧逸明, 觉得有些可惜。   今天这一场,若能在侧旁听记录,对新人来说受益无穷, 特别还是这种长远计划的军国大事, 不是经常能有的。   户部尚书问学士:“今天怎么没看到小萧大人,莫不是给学士大人藏了去, 这才没能赶上?”   “没藏, 他在藏书楼呢。”学士抚了抚胡须, 暗暗叹气。   萧逸明不能来,是宗启颢吩咐的,损失这么个机会,学士也觉得可惜。   兵部尚书打趣道:“皇后是在那边看书吧,萧大人是去做书童了?”   学士有苦不能言,只能打哈哈道:“这不是想着有可能要和谈么,我让他去找些相关书册做做功课,以后怎么也能用得上。”   “这功课又不着急,什么时候不能做?”   “来这边就是干坐着也好,这安排不行啊。”   在场的几位臣子摇头,学士这安排本末倒置,祝斯宁什么名声暂且不去提,他去藏书楼,萧逸明肯定不敢怠慢,这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状元向来都是重点培养的对象,非翰林不入内阁,萧逸明得在这里攒够经验,才有进一步升迁的可能。   就目前而言,大家都很看好这个年轻人。   学士还想着帮萧逸明说些好话:“因为想着皇后在藏书楼那边,也许疑惑需要人讲解,萧大人就主动请缨去了。”   宗启颢只让学士另外给萧逸明找事做,别让他参与记录,没想到萧逸明竟然主动去了藏书楼。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陛下?”几位官员皆有心慌之感。   远远看祝斯宁从门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近,宗启颢起身:“今天先到这里吧,后续还请几位大人做个章程交上来。朕再说一遍,和谈是不可能的,要尽全力做好备战,别想着糊弄。”   还好祝斯宁先回来了,要不然他就得冲过去接人了。   祝斯宁唇色发白,额头满是虚汗,整个人摇摇欲坠。   翰林院内不留杂人,祝斯宁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没有人帮忙通报,宗启颢不知道他这样走了多久,连忙伸手扶住他。   “手拿开,不要你碰。”祝斯宁躲开他的手,之前有好几次他没注意,让宗启颢的手与他接触,现在红血条已经降到百分之六十八,紫色任务条才走到百分之五十三。   宗启颢只当祝斯宁是不舒服,温声应下:“好,不碰你。”   祝斯宁倚在墙上大喘气歇息,宗启颢担忧不已:“阿宁?你还好吗?”   “没事。”祝斯宁狠狠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相关的剧情和一些似乎不属于他的记忆杂沓而至,腿伤又在这时莫名发作,让祝斯宁感到焦躁。   屋内还有不少朝廷重臣,纵然他们不是那些市井长舌妇,可一直在这里耽搁,难免让他们看了笑话。   宗启颢侧过身,挡住祝斯宁的身形,朝一直在外等候的姜伟瞟了眼,姜伟立刻会意,转身进了屋。   随即,里面的窗户都关上,姜伟从里面走出来,带上最后一扇门,扬了扬拂尘,一派从容。   祝斯宁眨了眨眼:“你们做什么?”   他看向宗启颢,姜伟是按照宗启颢的意思做的,这位才是始作俑者。   宗启颢非常镇定:“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走,不着急。”   “那里面的人呢?”祝斯宁看着密不透风的屋子,突然有点想笑。   “当然是跟着等。”   祝斯宁没再能憋住笑意:“算了吧,这样反而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反而更想知道是怎么了。”   替祝斯宁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宗启颢不经意扫过祝斯宁的腿。   祝斯宁警告道:“再看的话,你最好礼节性地问一下原因。”   “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也可以拒绝回答。”   “那还是不要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拒绝的话,多丢人。”   宗启颢原本就是随口问问,没想着祝斯宁能那么快放下,被拒绝了也不见失落。   祝斯宁指了指宗启颢背后紧闭的门窗:“那么多人被你关在里面估计还纳闷为什么呢。”   宗启颢微微摇头,笑问道:“那你的腿好些了吗?”   祝斯宁稍稍试着挪了下:“还是疼。”   “那怎么办呢?”宗启颢拖长语调问道,“你是想接着等感觉好点了再走吗?”   “再等大人们就要被闷死了吧,我可不想落个用好奇心憋死朝廷官员的罪名。”祝斯宁不满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想看好戏啊?”   这些门窗没有锁死,从里面也可以推开。但是到目前为止,里面一点声音都没透出来。   果然是国之栋梁,就是沉得住气。   祝斯宁不想再待了,半弯腰揉了揉膝盖:“我觉得还是快点走比较好。”   “说得对。”   宗启颢说完,忽地一把抱住祝斯宁的腰,一只手往下做支撑,另一只手托住祝斯宁的脖子,让他趴在自己的肩头上,抬脚大迈步出门。   祝斯宁懵了一下,连拍几下宗启颢的背部:“你抱小孩呢!”   “轻点轻点,要掉的。”宗启颢胸腔震动,带着笑音,“也就这个姿势方便了,你忍着点,椒房殿很快就到了。”   “好丢人,我不想见人了。”祝斯宁低下头,抵着宗启颢的肩膀,眼角余光是飞快倒退的鲜红宫墙。   宗启颢渐渐放慢速度:“我手有点酸,你可别乱动。”   祝斯宁死鱼一样生无可恋:“我知道自己很重,不用你提醒。”   好歹他也是个男的,宗启颢刚才还跑那么快,不累才怪。   宗启颢笑了下,没再回话,速度也没再加快。   刚才还在耳边的风停止了,鼻间却还有残留的淡淡草木香。夕阳余晖下,两个人的影子紧密地靠在一起,变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听见宗启颢渐重的呼吸声,祝斯宁转头看见前面有个小花园,还配有石椅,轻敲宗启颢:“前面找个地方坐一下。”   “好。”宗启颢声音沙哑。   “你别说话了,很累是不是?”   “不会。”   “嘴硬,都走了半个皇宫了吧。”从前廷走到后宫,这段路可不远。   “没有,绝对没有半个皇宫,”宗启颢等姜伟把石椅擦干净,才小心地放下祝斯宁,“要真是半个皇宫,我就把你丢翰林院了。”   宗启颢故意停了停才继续:“因为走不动,所以只好不要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义气,”祝斯宁扒着宗启颢的肩膀不肯下了,“明明知道我腿伤了,居然还不帮我。”   宗启颢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别勒脖子。”   两人距离石椅不过一步之遥,就是怎么也坐不到上面去。   早就擦好石椅的姜伟抖了抖拂尘,带着其他宫人默默转开头,只当没看到。   松开对宗启颢脖子的禁锢,祝斯宁改为抓着宗启颢的衣领:“你快点保证,下次还帮我。”   如果没有宗启颢,他刚才搞不好就要倒在翰林院了。宗启颢现在居然还嫌他重,简直就是在欺负残疾人。   他在京城,在这座皇宫内,相熟的人寥寥无几,而宗启颢绝对是他最信任的人。   祝斯宁胡乱扯,宗启颢这一回真是脚下不稳,脚都对不准石椅的方向:“你先放手……”   祝斯宁的脚不好用力去碰,宗启颢不能使劲把祝斯宁甩开,在原地转了几圈,彻底认输:“我帮我帮,哪怕抱着你跑一圈皇宫,我都可以。”   祝斯宁还有疑问:“你为什么突然就自称‘我’了?”   “阿宁……你先放手好不好……”宗启颢真要不行了,现在就是撑着一口气。   “抱歉啊,我忘了。”祝斯宁放开手,不自觉靠在宗启颢耳边,“不过跑皇宫一圈就不必了,太累了吧。”   他话还没完,宗启颢就觉得耳廓痒痒的,脚下一软,重心不稳。   祝斯宁双脚酸软无力,察觉到倾斜,慌忙抓着宗启颢不放,顺势将人带着扯下来。   两人双双倒在草地上。   “阿宁……”宗启颢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只来得及用手垫在祝斯宁的后脑勺,免得他被草丛中的小石子磕破脑袋。   “对……对不起啊……”祝斯宁被动地看着宗启颢在眼前不断放大,注意到他眼底的后怕,“我……我……”   宗启颢的手背有细微的疼痛,应该是被小石子划破皮了。若不是祝斯宁突然伏在他耳边说话,他不会这么猝不及防。   宗启颢恨恨地磨牙:“长个教训,以后不能这么闹了。”   看到不远处赶上来的宫人,祝斯宁忙道:“我以后不敢了。”   他不想给宫人搀扶着起来,下身无力,只好上身使劲,又一下撞上宗启颢。   宗启颢手还没放开,微微低头想要扶祝斯宁起来,下身还要注意不要压到祝斯宁的腿,没有在意祝斯宁的动作,只觉得侧颌有个柔软的东西忽然就印了上去。   鼻间的草木香愈发浓郁。   离两人还有几步之遥的宫人齐齐看向姜伟——他们是上还是不上?   姜伟无声扫了扫拂尘,制止他们的脚步,帝后一时半会,估计是分不开了,也不会想到还有人还可以帮忙。   估计上去帮忙回头还要被宗启颢嫌没眼色,吃力不讨好,还是不必了。   宗启颢浑身僵住,眼都不敢眨一下,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虽然这只是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还是让他激动不已,不敢轻易破坏。   祝斯宁也是愣了一下,忙和宗启颢分开:“意外,这只是个意外。”   “知道。”宗启颢笑了一下,扶着祝斯宁起来,将人带到石椅上,“这当然是个意外。”   他神色自然,没有半点不自在。   祝斯宁微微转过头,不去看他。   想起之前宗启颢还有个问题没答,却又忘记自己问的是什么,祝斯宁只好重新找个话题:“我觉得你也很重,刚刚压……”   陡然觉得这个话题展开有点怪,祝斯宁立刻放弃。   宗启颢则笑开,明白他未尽的意思:“好吧,以后我绝不嫌你重。”   “不是这个意思!”祝斯宁死活没想起刚才的问题,只好道,“我觉得我休息好了,可以回去了。”   “好。”   宗启颢才不会去提醒他,祝斯宁能这么无知无觉地接受最好。   他半蹲下来,想要重新抱起祝斯宁。   “等一下,手不能碰。”刚才是事急从权,这一回祝斯宁注意了很多,不让宗启颢再出现违规动作。   这么一段路,红血条史无前例地消耗了百分之七,只剩下百分之六十一。   祝斯宁觉得心好痛。   “手不能碰还要想办法把你带回去,”宗启颢不见恼意,反而笑了一下,“你这是故意为难我吗?” 第45章   这个是有点难。   祝斯宁想了想, 给出方法:“你背我,我抱着你脖子,保证不掉下去。”   宗启颢无奈:“手不能托着你,然后让你抓紧勒死我?”   说来好像是有点危险,有谋杀的嫌疑。   但是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酸软无力, 而自己能信任的只有宗启颢,祝斯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连保证:“不会的,我会轻点。”   “算了,上来吧。”宗启颢半蹲下来,祝斯宁难得作一回, 他跟着配合就是了。   祝斯宁抓着宗启颢的肩膀,趴在他肩头:“你慢点,别着急啊, 我不急的。”   宗启颢歪了歪脖子,祝斯宁的头发些许散落下来, 划过他的脖子, 不刺,反而是软软的, 非常轻盈地一下子就扫过去了。   “你别说话。”   “好。”祝斯宁点点头, 双手环住宗启颢的脖子, “我准备好了。”   宗启颢双手绕过祝斯宁的大腿, 抓紧腰带。   背后的姜伟带着宫人默默尾随, 没有出声提醒说背不动还有轿子。   两人绕过小花园, 重新走入宽阔的宫道,沿途宫人看见他们,皆是低头退半步,等他们离开才继续前行。   这样的姿势其实是比较费力的,祝斯宁不敢做太多的动作怕增加宗启颢的负担,只好小声问他:“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宗启颢摇头:“不用,就快到了。”   远远看见椒房殿,宗启颢开始加快速度,背着祝斯宁快步踏上宫阶,一路冲进殿内。   “到……到了!”怕宗启颢速度太快刹不住脚,祝斯宁连忙指挥他,“可以放我下来了,前面前面,那个贵妃椅,我加了垫子,特别软那里!”   宗启颢没应声,脚下步伐不停,临近贵妃椅时,才把手垫在祝斯宁背后,两人并排倒在贵妃椅上。   听见宗启颢加重的呼气声,祝斯宁用上自己最新集来的好词好句夸赞:“陛下真是太好了,救人于水火之中,总是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是润物细无声的及时雨……”   宗启颢随手拖起旁边一个抱枕,往祝斯宁脸上拍去:“乱七八糟的。”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勾唇无声笑开。   天气热衣裳薄,祝斯宁能感觉到垫在背后的手掌潮湿又火热,不过旁边的宗启颢显然是累到一下都不想动了,祝斯宁只好自己开始扭,企图把宗启颢的手拿出来。   懒得动弹一下,宗启颢稍稍放松闭上眼睛,任由祝斯宁动作。   祝斯宁把手插进背部,摸到宗启颢的手腕,一路顺着往下到手心,手指擦过宗启颢的手背。   “嘶……”宗启颢睁开眼。   破皮的手背不疼,可是祝斯宁的手指尖从伤口上划过,让宗启颢一下子就有了感觉。   “祝斯宁!”   “在。”祝斯宁立刻应声。   宗启颢言简意赅:“手。”   “这就拿出来了。”   祝斯宁抽出宗启颢的手,人家辛苦背了自己一路,这个时候就不能再计较红血条掉不掉了。   他握住宗启颢的手,对着光看了下,确定只是轻微的破皮才放心。   “应该不疼吧?”   祝斯宁看见宗启颢手背上有几粒细小的沙尘,伸出手指轻轻撇开。   宗启颢压着火问道:“不是说手不能碰的吗?   “对哦,”祝斯宁当即松开手,“没事的话还是不要牵手了,影响不好。”   宗启颢:“……”   一路行来,宫人注意的重点可不是他们牵手不牵手。   两人安静了一会,祝斯宁慢慢尝试活动小腿:“我觉得我好像好些了。”   宗启颢瞄他一眼。   祝斯宁觉得这个眼神包含了怀疑,当即就要证明自己:“我刚才是从藏书楼自己走的,这次也可以。”   “好,朕看着你走。”宗启颢坐起来,盯着祝斯宁的脚。   这次腿伤发作简直莫名其妙,明明之前情况不错,能跑能跳,现在连走路都困难。   祝斯宁缓缓挪动上半身,脚板慢慢落地。   宗启颢看得直皱眉,预先下了贵妃椅等在祝斯宁前面。   果不其然,祝斯宁一落地浑身就软了下去,他从一开始,就是用上半身在出力,两条腿完全无法用力,自然不能站立。   幸而宗启颢早早做了准备,及时扶住,祝斯宁才没有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   “好像不行唉,”祝斯宁笑着眨了眨眼睛,“比之前更弱了,之前明明还能走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宗启颢将人重新抱起安置好,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轻颤抖,不着痕迹擦去他头上的细汗:“别怕,不会有事的。”   御医很快就到来。   围着祝斯宁看了半天后,又集合开了场小会,这才将除了能干外还能担事的院判推出来。   院判站在离祝斯宁不远的地方,期期艾艾道:“需不需要另外去偏殿,微臣可以做详细的汇报。”   宗启颢回头看了眼祝斯宁,他正靠在贵妃椅上,非常认真地玩着纸牌,手上翻转,纸牌构成一个开口的方形。   察觉到他的目光,祝斯宁另一只手上的纸牌一弹,准确地落在两张竖起来的纸牌上面,变成一个完整的方形。   祝斯宁收了纸牌,问道:“是不是说我要坐轮椅了?”   宗启颢没回答。   “我觉得吧,坐轮椅好像也不错,这样我以后就不用再走了。”祝斯宁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纸牌,“不过就算做了轮椅,我的轮椅也要和别人不一样,要超快能飞的那种。”   手上的纸牌飞速变换,分成上下两部分,下面的纸牌是竖立成扇,上面的纸牌横铺。祝斯宁手指轻轻拨动,上下两部分的纸牌飞快倾斜而下,犹如水车不停轮转。   宗启颢眼神森寒,带着颤颤巍巍的院判去了偏殿。   “说吧,皇后的腿怎么回事?”   原本祝家就对他不是很满意,祝斯宁每次回到□□,府中下人都是称呼他为二公子。想起和祝修永临行前的承诺,宗启颢不由焦躁起来,祝斯宁的腿本就是祝家缄默不愿提的旧事,一旦祝斯宁腿伤复发的消息传出去,祝修永一定会把他带走的。   前世他对祝斯宁不闻不问,相比那时的祝修永早就暗暗记在心,才有了后来的祝斯宁成功出宫。若是没有人在外边接应,祝斯宁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   院判整了整衣摆:“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听说过,哑巴受惊忽然大喊出声的故事?”   只有喉咙本身没伤的哑巴,才能在危急时候大喊出声。   宗启颢沉思了一会,问道:“你的意思是皇后其实没事?”   “不是完全没事,只是还没到走不了这么严重,殿下之前就恢复了大半,且没有再次受伤,怎么可能忽然就走不动了呢?微臣推测,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惊惧在心,这才不敢走了。”   单看表面,祝斯宁可以说是非常乐观的。宗启颢沉默半晌:“你确定?”   院判郑重点头。   “惊惧?”宗启颢低声重复了一遍,今天祝斯宁去的地方遇见的人就那么几个,查起来完全不费劲。   “行了,你回去吧,”   宗启颢挥手,他们谈了有段时间了,留祝斯宁一个人在那里,他不放心。   院判行了一礼,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宗启颢:“可是还有事?”   院判道:“回禀陛下,殿下接下来还是要以调养为主,最重要的是要把暗伤治好。只是……”   “只是什么?”   院判语速飞快:“轮椅还做不做,太医院最近刚好在这方面的研究有了新进展,和工部的工匠做了一款轮椅,转起来就像殿下刚才做的纸牌戏法一样,坐过的人都说是飞一般的感觉。”   宗启颢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说呢?”   院判打了个哆嗦,他其实不太懂宗启颢的意思。   宫中现在关于帝后感情如何各种说法都有,其中最新一期的《椒房殿秘事》就说了,帝后现在是表面势如水火,其实内里早已动心,只是还没有互相坦白罢了。   如果这本小说可靠……皇后殿下现在走不动了,他是做了轮椅让陛下送给皇后,满足皇后行动方便的需求,还是不做轮椅,让皇后行动都要靠宗启颢,以满足陛下内心隐秘的期盼好?   心中想得多,院判面上却滴水不漏,仿佛明白宗启颢的意思领命离开。   他一个人不行,太医院的众多同僚也可以帮忙参谋嘛,他挺身顶了宗启颢的怒火,其他人也不能不出力。   余光瞥见地上的长影,祝斯宁头也不抬:“怎么说,要给我做轮椅了吗?”   宗启颢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祝斯宁随手做了几个花切动作,感觉宗启颢似乎没有转头的意思,纳闷不已:“陛下还有事吗?”   盯着他看了半天,难道是想着靠眼睛量出轮椅的尺寸来?   “阿宁,”宗启颢终于开口,“你还记得围猎时候,外族使节来京一事吧?”   “记得啊,怎么了?”   “萧逸明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和谈的事。”   “说过了。”祝斯宁点头。   宗启颢面上不变,藏于袖内的手却紧握成拳:“阿宁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祝斯宁想也不想就答:“挺好的,萧大人很有才干,一定不负陛下所托,能顺利完成任务。”   和谈可是大事,是主角事业的重大成就,他当然要努力促进,顺道夸一下萧逸明,刷一下宗启颢的好感度。   宗启颢继续追问:“阿宁觉得很好吗?”   “当然啦,我热爱和平,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   “如果朕说,不和谈呢?”   “什么?”祝斯宁手上的纸牌跌落一地。   如果宗启颢不和谈,就和原来的剧情相违背,祝斯宁弄不懂宗启颢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阿宁,”宗启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一向都很支持朕的一切决定吗?”   “是……可是,可是,如果不和谈……”祝斯宁结结巴巴,这个剧情怎么想都不可能改才是。   在这一刻,宗启颢突然明白,祝斯宁对于萧逸明也有一定程度的盲目相信,而且对于某些事情,似乎真切地相信它会发生。   现在他和萧逸明两人的想法相左,祝斯宁就混乱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切地说要和谈,才刚开完小会,和一众臣子说明自己不和谈,祝斯宁怎么能够凭萧逸明的一个猜测,就如此确定自己会和谈?   宗启颢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逼着祝斯宁说下去,转身看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朕想起还有些奏折没有处理,先回去了。”   祝斯宁坐在原地,目送宗启颢离开。   今天红血条暴跌了这么多,祝斯宁无论如何都是要记录的,而且还有宗启颢这一次和原剧情相差太多了,如果不和谈,萧逸明的官途必然要坎坷很多,还有自己的记忆……   祝斯宁翻出小册子,开始做整理。   人的记忆是会往自己有利的方向美化的,对于自己不利的细节会选择忽视遗忘,因此,哪怕自身的记忆力非常出色,祝斯宁也没有要依靠的意思,反而开始写日记做记录。   第一次没有按照剧情走,是宗启颢没有赐酒给萧逸明,而祝斯宁在系统的促进下,完成喝酒的任务。接下来宗启颢没有派人送萧逸明,让后期的剧情出现偏差,最后是祝斯宁派人解决的。   与原剧情不同的第一个爆发节点是宗启颢拒绝萧逸明的捐款,导致祝广祝修永逗留在京参加围猎,萧逸明没能升迁,依旧做他的翰林修撰。第二个节点是围猎时宗启颢拉住祝斯宁不让他下场,祝修永最后代替了祝斯宁,让他避开关键剧情,同时,系统参与发布任务让祝斯宁配合。   宗启颢时常会有主动改变原剧情的动作,改变得并不多,每次只有一点点,但是接连积累下来的改变,最终改写了关键剧情。   现在,是宗启颢突然说他不想和谈了……   这已经和原剧情背道而驰了。   是在套他的话,还是真的不想和谈?他和萧逸明到底走到哪一步了,为什么萧逸明的升迁之路没有像原剧情那样顺利?   复盘到这里,祝斯宁突然想起,系统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发布任务了,最近的任务进度都是他靠着刷宗启颢的好感度得来的。   收了笔,祝斯宁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明月。   这么晚了,宗启颢今天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他还有事要忙,是在忙和谈的事,还是别的呢?   =========   与此同时,宗启颢的寝宫内。   宗启颢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然而这里还是没有一点变化,熟悉又陌生。   身边宫人看到宗启颢在这个时候回来,资历浅的宫人完全控制不住脸上惊愕的表情。   果然是在椒房殿待太久,众人早已习惯了。   宗启颢独自陷入沉思,祝斯宁自己都不曾发觉,秦王妃的死亡与和谈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只是他下意识地回避,连回忆都不想。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宗启颢还没有其他动作,姜伟终于憋不住问道:“陛下,今天晚上是不去椒房殿了吗?”   宗启颢看向窗外高悬的明月。   他和萧逸明终究还是不同,在这里,但凡有危险,在京城内孤立无援的祝斯宁只会相信他,要不然也不会硬撑着走去翰林院找他了,也不会在走不了的时候死命拽着他。   ——那是祝斯宁的全部力气。   祝斯宁行动不便,自己居然就这么落下他走了。这么晚了他一个人……   宗启颢一步踏出宫门:“去椒房殿!” 第46章   收好册子,祝斯宁准备睡觉了。   没了宗启颢, 很多事情祝斯宁都要宫人帮着才能完成。   回到床上等待宫人将他的衣物放好, 祝斯宁看着满殿光亮的烛火, 吩咐道:“把灯熄了吧。”   宗启颢不来,留这么多灯只是单纯的浪费。   “殿下, 不等陛下了吗?”有宫人问道。   祝斯宁摇头:“不了。”   他不会来了。   宗启颢是个勤政的帝王,如果是紧急的事一定会当天迅速处理好, 不会等太久,而不重要的,一般也不会拖太久, 每日剩余下来的待处理事项极少,不需要他这么晚还需要特意回去处理。   椒房殿内的宫人依言熄了灯, 因为担心祝斯宁行动不便, 晚上有急事叫不到人,便多分配了些人在殿外守夜。   宗启颢到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座漆黑安静的宫殿。   门口的宫人肃穆站立, 看到他忽然出现, 行了一礼后犹犹豫豫地开了宫门:“殿下已经睡了, 还请陛下轻些动作。”   “睡了?”宗启颢脚步一顿, 望向漆黑寝殿。   里面一盏灯都没有。   宗启颢恼火得很, 又顾虑到已经入睡的祝斯宁,强压着火气问道:“怎么不点灯?”祝斯宁怕黑, 现在腿又走不了, 不点灯实在太危险了。   宫人垂首答道:“陛下不在, 殿下就说不必点了。”   宗启颢轻声问:“皇后他……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也不点灯吗?”他记得祝斯宁曾说过,他怕黑的。   宫人摇头:“不点的,殿下起夜都不叫人的。”   “好,外面守着吧。”宗启颢轻手轻脚,摸黑进了寝殿。   无风的夜,月光依稀透过窗边的纱帘流泻到窗边的空地,寝殿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宗启颢只能看到家具黑乎乎的影子。   早就已经对寝殿内的摆设熟悉非常,不需要点灯,宗启颢同样可以绕过桌椅,无声走到床边。   轻纱垂落,掩盖了祝斯宁的身形。   宗启颢突然生出胆怯来。   这么晚了,他贸然过来会不会打扰已经睡着的祝斯宁?   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宗启颢犹疑不已,他还是放不下担心,想要看一眼祝斯宁再走。   祝斯宁睡觉的时候向来很乖,他就确认一下,然后就走。   宗启颢撩开纱帐,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睛。   “阿宁?!”   猛退后几步,幸而及时扶住,宗启颢才没有摔倒在地。   祝斯宁就在帐内,睁着眼睛没睡觉。   宗启颢深呼吸几次才平稳下来:“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祝斯宁一翻身,就觉得旁边缺了一个,他睡觉动作不多,不占地方,这床又这么大,他一个人睡着还怪空的。   “专门等着朕呢?”宗启颢想笑又想打祝斯宁,刚才真的吓到他了。还以为祝斯宁早就睡了,没想到一直睁着眼在床上等他呢。   祝斯宁老实点头:“还想看你要站多久,说不定你再站一会儿,我睡意就来了。”   宗启颢:“……”   祝斯宁睡不着,恐怕还是因为心底那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忧惧。   宗启颢伸手,想摸摸祝斯宁头上翘起来的那缕头发。   祝斯宁一歪头,躲开了,眼睛盯着宗启颢不说话。   宗启颢笑了一下,读出祝斯宁眼中的意思:“好,不摸,睡吧。”   “陛下怎么会忽然回来?”祝斯宁终究还是问了。   原本他以为宗启颢走了就是走了,居然还摸黑回来找他。   祝斯宁试探问道:“陛下是不是……落什么东西了?”   “落东西?”宗启颢勾了勾唇角,之前所谓的只是看一眼就走的想法在这一刻全都消散,“是落东西了。”   落下他的阿宁了。   宗启颢摸黑脱了外衣上床,替祝斯宁压好被角。   祝斯宁全程保持不动,就这么看着,实际上他也动不了。   现在已经没人会替他做这些,祝修永也不会,只有宗启颢了。   “好了。”宗启颢将最后一个被角压好,最后将祝斯宁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   祝斯宁眨了眨眼:“不可以碰手。”   “那你自己放。”宗启颢也不强求。   看祝斯宁自己将手放进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看人的乖巧模样,宗启颢内心软成一片,俯身吻了吻祝斯宁的额头:“晚安,做个好梦,阿宁。”   “啊……”祝斯宁瞬间懵了。   宗启颢做完这一切,神色如常地躺下睡觉,只留祝斯宁一个人瞪着眼,看系统界面上的红血条瞬间骤降百分之三,只剩百分之五十七了。   虽然紫色的任务条也走了百分之二,到达百分之五十五,但是红血条的降低速度比任务条快太多好吗!   明明宗启颢的手和他没有接触太多,怎么红血条忽然就降了这么多呢?!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晚安吻而已!   也许他需要再确定一下红血条的降低条件。   祝斯宁偷偷瞄了眼宗启颢,他已经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好机会,要不要试一试呢?   祝斯宁磨蹭着从被子里直起身,慢慢直起身子探向宗启颢。   剑眉英挺浓密,紧闭的眼睫下蕴藏一双锐利又常常含笑的眼睛,脸部轮廓分明,是清俊又贵气的长相。   既然宗启颢给了他一个晚安吻,那他回一个,也是很正常的吧?还显得他特别有礼貌!   祝斯宁沉思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小命要紧,他付出三个百分点试探清楚相当划算。   时刻注意红血条,祝斯宁低下头,将唇印在宗启颢的额头上。   瞬间,红血条降下百分之六,只剩百分之五十一。   居然是双倍,亏大发了!   祝斯宁瞪着系统界面,心痛到不能呼吸,这什么计算方式?!   一点都不科学!   打击太大,祝斯宁浑浑噩噩地闭上眼,只想打死之前那个觉得相当划算的自己。   一边的宗启颢睫毛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睁开眼。   只是两侧的手将附近的被单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   =======   早上起来,宗启颢已经不在了。   祝斯宁坐在床上,摸了摸床褥的温度,还没说话,旁边的宫人便道:“陛下上朝去了,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着殿下的。”   祝斯宁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猜的。”   祝斯宁哦了一声,躺回床上:“我知道陛下上朝去了。”   同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祝斯宁早就摸清宗启颢的上朝休沐规律,他甚至知道宗启颢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是……   只是什么呢?   祝斯宁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答案。   双脚无力走到哪里都需要人扶着,祝斯宁更不爱动了,偏偏上次他走得匆忙,还了书给藏书楼后忘记把找合意的新书了。   自己和自己下棋混过上午的时间,下午陆贵妃来到,祝斯宁才总算没那么无聊。   “殿下这腿……”陆贵妃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发现祝斯宁下身的动作一个都没有。   祝斯宁喝了口茶,随意翻过一页账本:“摔了一跤,伤了。”   “可是宣了御医?”   “宣了。”   陆贵妃继续问:“御医怎么说?”   “不知道。”祝斯宁想起院判那凝重的模样,还不肯让他知道诊疗结果,随意猜测道,“可能要坐轮椅吧。”   陆贵妃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祝斯宁看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陆贵妃随即用手帕掩嘴:“这……这个还能好吗?殿下伤成这样,陛下怎么说?”   祝斯宁答道:“没怎么说,当晚就走了。”虽然后来又半夜溜回来了。   “走了?”陆贵妃差点咬到自己的手指,“陛下难道不关心殿下吗?怎么说都应该做些什么吧……”   祝斯宁纳闷:“做什么?他又不会看病。”   陆贵妃:“……”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陆贵妃想了想,既然宗启颢对他不闻不问,祝斯宁虽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一个人难免孤单,还是得找点人来,做点别的什么才好。   “殿下,要不然臣妾找几个来陪你打牌吧?”陆贵妃接下来还有宫务要处理,不能久留。   祝斯宁可有可无地应一声:“都好。”   陆贵妃一福身,退步到一边找了几个宫人速去传令。   祝斯宁合上账本,问道:“是都叫来玩吗?”   宫里总共就这么几个嫔妃,多来几个也无妨。   陆贵妃摇头:“只叫了卢婕妤和陈才人。”她观察祝斯宁的神色,似乎兴致不高,又斟酌着再添了一个人:“再加个范充容如何?”   系统:【后宫安稳乃国之大事,天子小家不平,何以平天下?请用户解决后宫诸位嫔妃的烦恼,鉴于本次难度较大,完成任务双倍奖励。】   祝斯宁直接点名:“再叫上刘美人吧,她说话最有趣了,人缘又好,和谁都玩得来,有她在,气氛都能活跃很多。”   陆贵妃没有立即回话,祝斯宁问:“怎么了?可是刘美人有什么不方便?”   陆贵妃面露犹疑:“还请殿下稍等,臣妾这就去叫人。只是刘美人若是不能来,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无妨,愿意就来,不愿意就不来,又不是什么大事。”祝斯宁将账本还给陆贵妃,让她先去忙。   边揉小腿,祝斯宁再次仔细阅读题目。   现在这剧情已经如脱缰的野马,竟然这么快走到原定剧情的中后期。   ——萧逸明和刘美人的家族生意起了冲突,这最后会导致刘美人家破产,虽然不至于进入赤贫,但对于一个世家大族而言,族人花用降低好几个档次,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朋友聚会不敢去,买个东西斤斤计较,吃穿比其他人差一等,走出门都抬不起头来,长久累积下来,社交人脉都会受到影响。   刘美人靠着家里补贴,虽然花用大,但花销一直都在份例内没有超出过,而刚才的账本,刘美人超额了。   祝斯宁等了一会,范充容先到,后面还跟着王昭仪和徐淑妃。   一进门,王昭仪就开始告状:“臣妾就知道,陆贵妃果然看我不顺眼,殿下说了和大家一起打牌,结果其他人都叫了,就我们两个落下了!”   她越说越气愤:“陆贵妃肯定是想排挤我们!殿下你可不能被她给骗了!”   这个宫里,大概就只有王昭仪认真积极地和陆贵妃单方面宫斗了。   祝斯宁瞄了一眼被王昭仪拖过来的徐淑妃,道:“难道她不叫你来,只是好心地不想让你输钱吗?”   “我怎么可能输?”王昭仪极其不服,“还是输给陆清妍?!”   祝斯宁:“……”有本事不要带上你的私人军师徐淑妃。   眼看王昭仪恨不得立刻和陆贵妃来一场真人决斗,祝斯宁忙道:“陆贵妃已经走了,她还有事要忙。”   王昭仪不战而胜,非常得意:“她果然是怂了,要不然就不会一听到我来就走了!果然是害怕了!”   祝斯宁:“……”   她压根就不知道你要来。   徐淑妃无声看向别处,只当没听见这话。   刘美人不来,卢婕妤和陈才人连带着也不来了。   和王昭仪打牌,祝斯宁还是有点怕的,毕竟她坑起来不分敌我。   范充容也有此感,两人齐齐望向徐淑妃。   “要是殿下会玩麻将就好了,”徐淑妃笑了笑,招呼王昭仪坐到自己身边,“绵绵还是坐我旁边看着给我出主意吧。”   “好。”王昭仪立刻应声。   拿了几碟小糕点在徐淑妃身边坐下,给她端茶送吃的。   祝斯宁看了几眼,将纸牌分成两部分后开始分拨洗牌,啪啪声就是他的心声,那是他对徐淑妃的充满敬佩的掌声。   ——果然只有徐淑妃能搞定王昭仪。   面对在场其他人的崇拜目光,徐淑妃杏眼弯弯,开启美妆护肤话题。   这个话题祝斯宁没有发言权,只好默默当个发牌官,而后认真地出牌努力赢。   在祝斯宁接连赢了几局后,范充容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钱数,试图拉祝斯宁加入群聊转移注意力:“不知道殿下一般会用什么呢?殿下皮肤看着就很好,平时一定是多注意保养的,不知道是用的桃花蜂蜜面脂还是亦或是益母草百英润肤乳?”   祝斯宁:“……你在说什么东西?”他一个都没听明白。   王昭仪翻了个白眼:“白痴,殿下怎么可能用这些便宜货?他肯定用的是玫瑰红玉膏或是精制零香草精油,再不然就是珍珠玉肌霜!”   祝斯宁:“……”抱歉,还是没听懂。   放下手中最后一张牌,祝斯宁终于有话可以说了:“我赢了,大家按照开始交钱吧。”   范充容捏着银钱恋恋不舍:“这个月本来就花得有点多,本来还想从殿下这里找补的,再不然从其他人那里要些也行,现在感觉连最便宜的贝油雪花膏都要用不起了。”   王昭仪特别得意地炫耀:“想当年我和莺莺初入宫,位份不高份例经常花得一干二净,还是莺莺好本事,自己做了护肤品给我用,要不然我都不想见人了。”   徐淑妃精通药理,善于研制膏药,在原书中可给萧逸明添了不少麻烦。   没想到还会做手工护肤品。   不过也是,按照王昭仪这种半吊子刺绣才艺还被家里满京城吹嘘再被塞进宫的,在进宫后才担心因为欺君被降罪进而疯狂补习的,嘴上又从来不饶人,要是没点本事,还真扛不住她这走哪里都能结仇的性子。   只是祝斯宁没想明白范充容也会缺钱,边洗牌边问:“你这是花钱花到哪里去了?份例都不够吗?”   他看账面没看出来范充容缺钱,她又不爱追求吃穿要用最好的,怎么还有额外的支出,似乎还不少?   “啊……这个,这个……”   范充容支支吾吾半天,一抬头看到宗启颢,终于松口气,大声问道:“陛下也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要不要一起玩斗地主?殿下才刚洗牌,还没开始发牌呢!臣妾可以把位置让给陛下!”   极少出过错的祝斯宁手上的牌再次散落。   完蛋了!   斗地主这个名字指向如此明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宗启颢就是全国最大的地主,而他背后还有个手握兵权的秦王老爹,斗地主什么的……   百密终有一疏,他带了宗启颢一起玩纸牌,因为两人凑不齐人数,故而他从没有介绍过斗地主,之后斗地主直接在后宫流传开来,好在其他后妃和宗启颢不是很熟,所以没有捅到宗启颢面前。   纸牌就是祝斯宁带起来的,所有的玩法都是他教的。   作为一个炮灰,他不凉谁凉。   不需要主角亲自出手,宗启颢的后宫,可能要在他这个炮灰皇后的带领下,走向全灭结局了。 第47章   “斗地主?”   宗启颢的声音出现在祝斯宁后面,祝斯宁瞬间挺直脊背:“对的, 陛下要玩吗?”   越是大场面, 越是要冷静,祝斯宁很快收拾好散落的纸牌, 迅速洗好,另外一边的范充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游戏名大有问题,站起让位置时踉跄了一下。   徐淑妃收了笑,略微垂下眼, 另一只手抓着王昭仪, 再没有其他动作。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宗启颢轻微的脚步声。   “朕还没玩过这个游戏, 阿宁似乎没有说过。”宗启颢顺势坐下来。   “因为人不够,要有三个人才能玩, ”祝斯宁再次洗了一次牌, “陛下要不是要不要试试?我和陛下组队?”   祝斯宁紧紧盯着宗启颢的动作。   “好啊。”了解了规则了以后, 宗启颢看向祝斯宁, “是可以互相看牌吗?”   “不可以。”祝斯宁拒绝。   “这样也能赢吗?”宗启颢有点怀疑。   虽然祝斯宁的计算能力很强, 但玩心计这种事,祝斯宁绝对玩不过徐淑妃。   “当然可以,”祝斯宁点了点自己手边的银钱,“陛下看到没有, 这是我一个下午的战绩, 只有跟着我, 我喝汤, 陛下就有肉吃。”   王昭仪听不太懂这话:“难道不该反过来吗?”有祝斯宁在肯定是他赢大头。   祝斯宁已经为自己规划好路线:“因为我要尽力辅佐陛下。”然后让他不要记仇。   他看向徐淑妃,努力暗示。   徐淑妃拿牌的手不受控地抖了抖,微微撇开头,假装认真看牌。   反正这局都是要输的,虽然说原本赢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她还是要努力玩的,争取有点进步,要不然那么多钱都输掉了,她就真要和范充容一样,来买刘美人的本子钱都没了。   范充容认识到自己犯了错,尽力救场,飞快给祝斯宁和宗启颢添了茶水,在一边为他们鼓劲。   带宗启颢连赢三局以后,宗启颢对地主之位产生了好奇:“就不能两人一起当地主吗?”   “不能……吧?”祝斯宁硬生生转了个调。   宗启颢笑了一声,没有继续坚持:“那算了吧,这样也挺好的。”   察觉到宗启颢态度平静,范充容也放松了很多,其实她心里还有些窃喜的,宗启颢坐在她的位置上,每次都能从徐淑妃那里赢到钱,要是等会他不要,那么……   刘美人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对策划本子的热情减了很多不说,价格还水涨船高,让她的荷包着实有些吃不消。   将带来的钱都输干净以后,徐淑妃放下最后一张纸牌,表示不玩了。   不论她是地主还是农民,都只有输的份,特别是宗启颢熟悉规则以后,玩起来并不差。   “眼看时候也不早了,臣妾宫中还有不少杂务需要裁断,就先行告退了。”   徐淑妃带着王昭仪柔柔一礼。   范充容也跟着想要告退,只是在离开前,她还有一心愿未了。   顺着她的目光,祝斯宁视线定格到宗启颢手边。   祝斯宁:“……”看来范充容的财务是真的很紧张了。   不过这是宗启颢赢来的,祝斯宁不好替他做决定。   “陛下,您看要不要把钱还给范充容?”祝斯宁向宗启颢那边倾去。   自从他腿动不了以后,上半身的动作就变得多了起来。   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扶祝斯宁,宗启颢对这些钱数多少不是很在意,相当大方给了范充容。   范充容乐得见牙不见眼:“多谢陛下,还有殿下。”   她拿出荷包小心地将所有的钱收好,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对祝斯宁行了一礼:“殿下且安心养着,臣妾有空就来看您。”   宗启颢一挑眉。   原来范充容也不是单纯地只会嘴快。   日渐西山,几位后妃离开后,骤然安静下来以后,祝斯宁便觉得有些疲倦。   丢了纸牌趴在桌上对着窗外的余晖,祝斯宁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宗启颢离开吩咐姜伟几件事,一转身就看到祝斯宁趴在桌上,余晖将祝斯宁的影子拉伸延长至他脚下。   殿内些许装饰在落日下闪耀令人目眩的光点,与天边的晚霞相衬,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霭。   宫殿高大圆柱挡住日光,宗启颢靠在圆柱上愣神了一会,缓步走向祝斯宁。   “阿宁——”   祝斯宁揉揉眼睛,从桌上迷迷糊糊直起身:“陛下?”   “别睡,晚上要睡不着的。”   “我只是想眯一会。”   祝斯宁半边脸还挂着些头发,宗启颢替他整理好,给他倒了杯水:“醒醒神。”   祝斯宁看了眼杯子,没动:“为什么是喝白水?”   宗启颢:“……”递了那么多次的热水的你难道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吗?   宗启颢:“喝茶如何?”   祝斯宁:“已经喝了一下午了。”   “那你要喝什么?”宗启颢耐着性子问。   “不知道,”祝斯宁想不到答案,又懒得继续想,拿起杯子,“算了,还是白水好了。”   喝完水祝斯宁还是觉得有点困,抬手戳了戳宗启颢:“陛下,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除了打牌和下棋,宗启颢和祝斯宁实在没有能玩到一起的活动,就算是看书,他们选择阅读的类型都不同,完全无法讨论交流读书心得。   “批奏折?”这是宗启颢自己的安排,晚饭后他会批阅一些相对没那么重要的奏折。   祝斯宁瘫着脸,面无表情:“陛下您看我像是会的吗?”   宗启颢笑道:“边境有请安的奏折送过来,似乎是秦王的,阿宁要不要看一看?”   祝斯宁立刻来了精神:“要!”   他应完,又叫人拿来纸笔:“我还要给大哥父亲写信,最近都没有什么好写,如果我写我在宫里没事就打牌,肯定要被大哥千里传书只为骂一顿。”   祝修永对祝斯宁向来纵容,居然会为这件事专门写信?难道不该支持他吗?   宗启颢不解。   祝斯宁在宫里无事,他又政务繁忙,若能在宫里找到些乐趣打发时间,他也能稍微安心些。   “打牌,是个很危险的事,”祝斯宁一脸严肃,“自制力不够的话,特别容易变性成赌-博最后导致财务纠纷。”   关于这个,陆贵妃其实是不太提倡的,所以打牌这个娱乐活动,只在后妃之间流传,其他宫人若是一经发现,绝对是要受罚的。   虽然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恶霸作风,不过祝斯宁不反对。就算是后妃,在祝斯宁入宫以前,后妃也因为打麻将输赢而积累下一些矛盾。   她们对于赌钱兴趣不大,份例比起宫人更是多了不少,甚至有些还有家里补贴,这样都避免不了。更别说那些份例少的宫人了,宫里生活枯燥,工作内容千篇一律,若是一朝把钱都输光,别说养老,等到年纪放出宫,回家都是个问题。   “阿宁想得还真是长远。”宗启颢没想过祝斯宁还会想到这方面的问题。   祝斯宁不好意思将功劳全部领了:“这还得多亏了陆贵妃的提醒,我也只是签个字而已。”   宗启颢笑笑,比起完美的萧逸明,祝斯宁更加真实。   不会特意去证明自己特别能干,但是他总是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给别人帮助,不受外界影响,认为对的事情就会去做,如此的真实。   “阿宁。”宗启颢无法不在意刚才祝斯宁短暂的僵直。   祝斯宁的思路他时常跟不上,如果不能当面说清楚,他一定会歪到天外去。   “什么事?”祝斯宁蘸了墨,正准备开始写信。   “刚才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宗启颢没想起来,祝斯宁自然要带过去:“我都没有说,陛下怎么知道的。”   “猜的。”   宗启颢接过宫人手中的墨锭,缓缓磨开。   “恭喜陛下——”   祝斯宁故意停了停,等宗启颢嘴角勾起带笑,才接着说:“没猜对。”   “没猜对吗?”宗启颢放下墨锭,拿过一旁的手帕擦净手指,“阿宁要不要仔细想想再说话?”   祝斯宁才不吃他这套:“陛下威胁我呢?”   他继续低头写信,不再搭理宗启颢。   宗启颢也不急,祝斯宁写信没有避着他,信的内容就大喇喇地摊给他看。   事无巨细,祝斯宁汇报了自己一天什么时候起床,吃的什么,还看了哪些书,最后又问候了一下祝广和祝修永,让他们不要太过劳累。   报喜不报忧,关于自己的腿伤的事,祝斯宁一个字都没提。   “阿宁是不想让秦王和世子担心吗?”   “嗯,”祝斯宁点点头,“我都这么大了,说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祝斯宁到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只是不希望祝广和祝修永在外还要牵挂他。   “虽然有可能被世子千里穿书骂一顿,”宗启颢学祝斯宁说话,“不过朕还是希望你能如实向世子说一说。”   祝斯宁不满:“为什么?陛下今天是来捣乱的吧?”   不管宗启颢是不是要和谈,边境的危险始终都在,让祝广和祝修永为自己担心,对他宗启颢有什么好处。   宗启颢道:“世子之前说过,心中有牵挂,才会更加勇敢地面对敌军,因为每一位士兵的后方,就是自己手无寸铁的家人。”   “我不需要他们保护。”就算行动不便,祝斯宁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去依附谁。   “是,你当然不需要,”宗启颢一字一顿道,“但是你不肯治,或者说主动配合太医院。那日若不是朕叫了御医,阿宁是不是就打算放着不管了?”   “怎么可能,我最后还不是很配合了吗?还说要做轮椅呢!”   祝斯宁锤桌表示不服。   等祝斯宁锤完桌子,宗启颢才道:“还想着要超快能飞的轮椅呢?阿宁想得还挺美的。”   以往宗启颢生气都是直接喊他全名,但是现在他这么说话,让祝斯宁感觉更加危险。   祝斯宁缩了缩脖子,噤声不敢说话。   宗启颢抬眸瞥他,慢条斯理道:“一直不说,一直不管,你的腿打算耽搁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要等秦王和世子得胜归来时,拄着拐杖去见他们吗?”   “没……没啊……”祝斯宁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也不想这样的。”   “祝斯宁,”宗启颢道,“刚才的‘斗地主’有没有想歪你问自己,和谈一事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期盼?”   祝斯宁低头攥着衣角:“我……我就算说了又能如何?我对政务一窍不通,我说的话有可能是错的。”   “那朕就不会去做,就算阿宁没有说对,朕也愿意听一听。”宗启颢将他的头强行掰起来,“阿宁,看着朕。”   下巴被宗启颢按住,祝斯宁连方向都不能转,眼珠在眼眶内不管怎么变方向,总有宗启颢的身影。   “阿宁从没说过,是不是不相信朕?”   祝斯宁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不相信陛下,我说过很多次了,陛下是不会错的。”   “说错了,应该说,阿宁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让朕改变主意,这是为什么呢?”   祝斯宁默然,那当然是因为他是炮灰啊……   得不到答案,宗启颢依旧不着急,松开钳制祝斯宁下巴的手:“没关系,阿宁慢慢想。”   祝斯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整个人悬空而起。   宗启颢把祝斯宁抱起来,边走边道:“我是不想再听你说那些违心话了。”   祝斯宁抓着宗启颢,连挣扎一下都不敢,就怕宗启颢一松手让自己掉下去:“不……说好的不着急呢?这是要去哪里?”   宗启颢脚步不停:“这次换你,猜猜看,阿宁。” 第48章   “猜……猜……”祝斯宁眼珠乱转, 瞄往别处, 就是不看宗启颢。   “可以不猜吗?”   宗启颢语调轻快:“当然可以。”   答应得这么快, 祝斯宁反而怀疑宗启颢目的不纯:“有这么好的吗?”   “那你想怎样?”宗启颢轻笑一声, 带着祝斯宁走向殿内。   “我觉得我还是猜吧。”祝斯宁问,“猜对有奖励吗?”   “有。”   祝斯宁向周围扫了一圈。   现在只有几个宫人跟着他们,一直跟在宗启颢身边的姜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应该是听从宗启颢的吩咐准备去了。   现在离饭点还有些时候, 又刚刚吃了点心, 宗启颢肯定不急着吃饭。   宗启颢忽然站住:“阿宁还没猜到吗?”   两人现在站在一个交叉路口, 祝斯宁看向一边的寝殿,又看向其他偏殿,犹豫道:“去后殿泡澡?”   宗启颢没回答,只是将祝斯宁抱得更紧些,走向后殿。   后殿配有汤池, 祝斯宁也就入宫那会图新鲜用了几次, 后来就再没用过。   宗启颢将祝斯宁放在一旁的躺椅上, 走去另一边与一早就在这里的姜伟说话。   汤池升起朦胧的蒸汽, 满是草药味。   祝斯宁看着不远处的宗启颢,陷入沉思。   没想到宗启颢会这么在意他的伤情, 还专门和太医院搞了这个。   那么在意自己关于和谈的看法,还有之前猝不及防的晚安吻……   如果只是朋友兄弟, 未免也太过分吧?   宗启颢不是喜欢萧逸明吗?   可是从各个方面来看, 宗启颢已经避开了不少剧情, 和萧逸明是否和原书剧情一样顺利已经很难说清楚。   宗启颢从雾气中走来。   祝斯宁能清晰看见他最外层的头发被带上一层湿润的小水珠, 服帖头皮,更显出五官的俊逸。   宗启颢脱了外衣,里面一层里衣同样贴着肌肉,隐约显出肌肉的轮廓来。   祝斯宁只看了一眼就撇开头,忧伤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只有软软的肥肉。   “做什么呢?”宗启颢替祝斯宁解下头发,一回头就看到他一脸忧愁。   捏了捏祝斯宁鼓鼓的脸颊,宗启颢尾音还带着笑意:“放心,奖励会有的。”   祝斯宁:“我怀疑不是什么好东西。”   宗启颢好整以暇回道:“你可以继续猜。”   将人抱进药池,宗启颢扶着祝斯宁靠在池壁上。   这个时候,祝斯宁才发现他还在池边架了一本书,隔得有点远,再加上烟雾缭绕,他看不太清楚。   “陛下这么勤奋的吗?泡个澡还看书。”祝斯宁嘀咕几句,靠在一边仰头看梁顶。   作为皇后的宫殿,椒房殿无一不精致华丽。就算是后殿这样的场所,也有能工巧匠在梁顶刻画了一幅幅图案,深山云海仙境,随着水蒸气升起变得更加仙气缭绕。   宗启颢翻完书,面对祝斯宁伸出手,还没碰到祝斯宁又缩了回去。   “阿宁。”   宗启颢又走近两步。   祝斯宁看他踟蹰不前,一双手伸出来又缩回去三四回,就是不动作,不由问道:“陛下怎么了?要拿什么吗?”   “不……”宗启颢声音低哑,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今日这么早来到椒房殿,就是为了给祝斯宁试一下太医院新调配的药方。   以祝斯宁的抗拒程度,只能接受泡浴,可是太过麻烦他也不喜欢,只好他亲自带着人来试一试了。   太医院那边还给了一本教程,让宗启颢照着给祝斯宁按摩一下,看看能不能刺激到他。   药水不是完全的透明,等会泡完还要再用清水再冲一遍。宗启颢内心苦笑,不用等到药浴的时间到,他现在就得离开去冲水了。   偏偏祝斯宁毫无所觉,任由最后一层里衣被水流带走滑落。   往日祝斯宁还有那股直爽坦荡掩去过于艳丽相貌给人带来的冲击,现下没有其他遮挡物,一双腿软无力只能靠在池壁上。   若是宗启颢真要做点什么,祝斯宁绝对跑不掉。   也许他真的应该听从姜伟的意思,找几个宫人来代劳。   宗启颢有那么一丝后悔,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去找人来就太过狼狈了。   深吸一口气,宗启颢大步向前,一把按住祝斯宁。   祝斯宁毫无准备就被宗启颢按倒:“做……做什么?”   “别动。”   宗启颢的手顺着水流而下:“阿宁,有感觉吗?”   祝斯宁结结巴巴:“什……什么感觉?”   宗启颢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愈发僵硬。   看来院判说得没错,祝斯宁的腿还好着,只是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没有好。   做完一套的宗启颢皱眉:“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将祝斯宁放好,打算再确认一遍是否有遗漏的,虽然心底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效,他心底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如果不是他发现,祝斯宁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承认自己受过伤,两人前世因为腿伤间接引出多少误会,甚至最后的决裂,都与此有关。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祝斯宁是健全完好的。   “得有什么感觉?”祝斯宁虚心请教。   “什么感觉都可以。”宗启颢替他别好鬓边散落的头发。   祝斯宁头顶的那一撮头发沾了水雾,软软地耷拉着,眼睫更加黑密,缓缓扇动,眼睛浓黑又澄澈。药汤蔓延至祝斯宁的肩头,将白色的里衣染上一层黄褐色,反而衬得他肤色愈发雪白。   宗启颢喉结微动,盯着祝斯宁颈边的一小块皮肤,顺着垂下的头发丝刮了刮祝斯宁的红润耳廓。   ——一样是软软的。   祝斯宁很努力地感受:“好像有点痒。”   “哪里?”   “陛下手碰我的地方。”祝斯宁歪了歪头,躲开宗启颢帮忙整理头发的手,“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陛下弄得我好难受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和宗启颢有接触,红血条就会哗啦啦地掉。在没弄明白红血条的作用前,祝斯宁觉得自己还是悠着点好。   白高兴一场的宗启颢放下手,别过头:“……是朕不熟练。”   祝斯宁用发带随手绑好,注意到水中宗启颢的倒影里,似乎连手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有些无措。   明明是一代明君,合该走到哪里都是器宇轩昂,自信满满才是。   不甚明晰的倒影里,宗启颢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水中他的衣摆随着水波飘动,修长匀亭的身材,还有线条流畅清晰的肌肉,不会过分贲张,只觉得恰到好处。   宗启颢的身体,肯定是实打实练出来的,一看就很结实。   可恶,宗启颢整日都是坐着办公的,怎么还有这种好身材……   祝斯宁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热。   “又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宗启颢扶住渐渐沉入水里的祝斯宁。   祝斯宁捂住鼻子:“想你。”   太令人嫉妒了,事业有成,江山永固,还有天作之合的爱人与自己心心相印,还该死的长得帅性格好,那么忙还能保持不发福有肌肉……   宗启颢一怔,随即道:“不是就在你眼前吗?”   祝斯宁:“不一样的。”   总有一天他会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里,宗启颢会和萧逸明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就像所有的话本结局一样,没他这个炮灰的事。   “哪儿不一样。”宗启颢眯了眯眼,祝斯宁说谎很不熟练,更多的时候是强硬转移话题或是假装失忆,要么就是只说一半。   热气蒸得脑袋有些昏沉,再加上鼻腔的热流,祝斯宁含糊道:“陛下以后会过得很好,只是……”   只是这里面不会有我的参与。   祝斯宁一想到这里,就有些沮丧。   “只是什么?”宗启颢低下头去,他没有听清。   “走……走开!”祝斯宁推了宗启颢一下,距离太近,红血条又要掉了。   顾此失彼,他一拿开手,鼻腔里的血再也止不住,一下子喷涌而出。   看到水池里的血,祝斯宁呆了一下,连忙用手抹去。   太难看了这样。   还是在宗启颢面前。   “阿宁,别抹了。”   宗启颢顾不得别的了,从池边取了毛巾给祝斯宁止血。   祝斯宁努力当做一件平常小事发生:“最近有点燥……”   哪怕是真的一脸血,他也要在宗启颢面前保持镇定。   “嗯。”宗启颢忍笑。   看来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泡了,起来吧。”宗启颢抱起祝斯宁,“毛巾自己拿好。”   祝斯宁按住止血的毛巾,抬起头直视宗启颢。   “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祝斯宁终于发现了宗启颢的自称,“为什么陛下……”   他眼前忽然一黑。   ——宗启颢亲了亲祝斯宁的眼睛。   这次再没有毛巾阻隔,他真切碰到了祝斯宁的睫毛。   祝斯宁的脑子轰地炸开。   宗启颢亲……宗启颢居然主动亲了他。   虽然不是嘴唇,但是这已经超出好兄弟好朋友的距离了……   和上次的晚安吻是如此相似,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祝斯宁在接触的那一瞬立刻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攥着宗启颢。   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微微颤动,让宗启颢不自觉迟缓呼吸。   他无数次看见那双眼睛里只装了自己,不含一点杂质,明净又赤诚。   擦鼻血的毛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祝斯宁唇间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这样是不对的,剧情完全乱掉了。   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了。   牙齿不停打颤,麻酥酥的感觉自眼皮上方传来,浑身发软,除了依靠宗启颢,再没有别的支撑点。   气氛沉重闷热到要炸开,头发沾上的水一滴滴往下掉落,在地面上形成小水洼。   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水汽。   宗启颢将祝斯宁放在躺椅上。   刚出水,躺椅上的人皮肤白里透红,刚才被宗启颢用力按过的地方颜色更是加深许多,宗启颢呼吸加重,不由再次低下头去。   祝斯宁心里发慌,忍不住蜷缩脚趾:“为……为什么……”   宗启颢为什么要对他做这种事情?   还要对他这么好?   宗启颢已经来到祝斯宁的唇边:“阿宁……”   “错了,不是我……”   祝斯宁完全不敢说“亲”这个字眼,他是注定要炮灰的命运,怎么可能会被宗启颢这般对待?   “怎么不是你?”   宗启颢倒吸一口气,呼吸之间满是浓郁的草木气息,不再是以往的那样丝丝缭绕,若隐若无。   “不值得,我什么都不会,现在连走路都不行……”祝斯宁说得乱七八糟的,“我只会拖后腿,我比不上萧大人,不能给你什么帮助……”   “原来阿宁是这般看待自己的吗?”宗启颢握住祝斯宁的手,一根一根将手指掰正,与自己十指交握。   祝斯宁艰难运转思维,不去注意宗启颢手上的动作:“我应该很不符合陛下对皇后的期望吧,像萧大人那样,会更加符合陛下的期望才是。”   “是这样,”宗启颢承认得非常痛快,“阿宁从来不是我预想中的皇后。”   祝斯宁呼吸滞住,果然如此,他是不该在这里占着别人的位置。   他很想抬手擦一下自己的眼睛,可是怎么也抬不起胳膊来。   宗启颢接着道:“但是阿宁比我预想的皇后还要好,完全超出了期待。”   祝斯宁不是不聪明,他只是不够精明,不是不会筹谋,只是不爱显露。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想要和祝斯宁就这样过下去,想着反正祝斯宁喜欢他,他也顺便给一点回应就好了的想法,现在已经完全变了。   上一辈子的忽视,在这一世一点一点积累成深重的悔恨与内疚,不是不喜欢,只是流于表面不曾去深入了解,并非祝斯宁配不上他,是他对不起祝斯宁。   能让他这般牵挂,无时不刻想念着,只有一个祝斯宁。想要他一辈子喜乐安康,自己一回头,就能看他同样在看着自己。   再没有其他人。   不过……   这一世他并没有被萧逸明牵着走,祝斯宁是从何处得来这个认知?   宗启颢低低道:“最喜欢阿宁了,想要阿宁一直在身边陪着我。”   就留在这里不要走,和他一起白头到老。   不要跟着祝修永离开,留他一个人孤独在京,这样的话,他重生一遍,不断地回顾思考的意义又在哪里?   “你不要学我说话!”祝斯宁眼睛酸涩,努力睁大眼睛瞪着宗启颢。   说话还大喘气,就算是告白也很……   等一下,告……告白?   祝斯宁还没想明白,就被宗启颢按住,对方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径直吻了下去。 第49章   唇舌相碰, 祝斯宁没有一点经验, 迷乱地跟着宗启颢的节奏走。   才整理好的头发散落,宗启颢的手指划过祝斯宁绯红的脸颊,带得他一阵颤栗。   牙齿根本合不到一起, 祝斯宁骤然冒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随即又慌里慌张地意识到不妥, 偏偏浑身酥麻推不动覆在身上的宗启颢,只能继续接受这个吻。   “阿宁阿宁……”宗启颢不断重复念着,指尖一路向下滑落。   祝斯宁抖着眼睛睁开一条缝, 不敢直视宗启颢:“你别……”   宗启颢扶住祝斯宁的腰, 将人抱到自己身上:“阿宁, 睁开眼,看着我。”   祝斯宁反而重新闭上眼。   “看着我。”   手指抚过祝斯宁的眉毛,宗启颢低低笑出声, 也不再催,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起来。   悬空感让祝斯宁猛地睁开眼:“你干什么?就欺负我现在动不了是吧?”   他没有别的依靠,手只能紧紧抓着宗启颢, 眼睫因为惊慌不住地颤动,双眼流转生光如潋滟春水。   分明就是色厉内荏, 还要强撑着不肯没了气势。   “嗯。”宗启颢还真应了,“要是不趁现在占点便宜,以后等你好了就没机会了。”   他带着人一路向前, 祝斯宁很少来后殿, 对这里不太熟悉, 不知他要去往何方,更加不安:“这进展有点快,你看你才刚告白是吧,一下就……就那什么……不太好,我们应该循序渐进按步骤来才是……”   宗启颢忽然打断他:“那什么是什么?”   “咦?我有说这话吗?”祝斯宁瞬间失忆。   宗启颢笑一声,没有再问,只是加快了脚步。   有轻纱在头顶拂过,祝斯宁眼花了一瞬,被宗启颢抱进一个隔间。   地方变小,还只有他们两人。   祝斯宁不敢挣扎得太大力:“你要干什么?”   “阿宁再猜?”   “不猜,上次的奖励还没给呢。”   宗启颢不急不缓问:“你想要现在就兑现吗?”   祝斯宁立刻道:“不。”   他甚至不太想知道那是什么内容。   “那真是太可惜了。”   宗启颢故作可惜地叹了一声,将祝斯宁对着墙壁放置好,一个人走了出去。   祝斯宁安静了一会,再没听到宗启颢的声音。   隔间没有外间那么多的热蒸汽,祝斯宁坐了一会,觉得有些冷。   “陛下,你还在吗?”   没有回声。   宗启颢该不会是觉得没把到手太过丢脸,恼羞成怒将他扔在这里了吧。   祝斯宁再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回头看去,轻纱飘动,空无一人。   “陛下,你还在吗?”   宗启颢还是没有回答,后殿空旷,只有祝斯宁的声音在回响。   亲就跑这是几个意思?   祝斯宁自己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显然他才是被告白掌握主动权的那个,现在宗启颢一晾他,他就要被迫向宗启颢低头。   就算面上不答应,他平日的行动还要依靠宗启颢,居然就这么被他吃得死死的。   ——老子明明就是个直男,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弯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就这么想想,还觉得很难为情浑身燥热。   祝斯宁气闷地坐在原地左等右等,自己给自己做通了思想工作,还是都等不来宗启颢。   “喂,陛下……宗启颢!”   祝斯宁真的慌了,宗启颢要是不来,他是不是要在这里冻死。   轻纱微动,宗启颢的身影逐渐明晰:“在的,让阿宁久等了。”   祝斯宁哦了一声,情绪迅速稳定下来,假作若无其事:“你去哪里了?”   宗启颢去拿东西刚回来:“我以为只是一会儿,没想到会让你这么怕。”   “没有一会儿,很久了, ”祝斯宁死不承认,“我也没有怕,这是我的地盘我怕什么?。”   “好,不怕不怕。”宗启颢顺着他说话,“本来是想帮你过一遍清水的,不过现在还是劳烦阿宁自力更生吧。”   祝斯宁:“……自力更生是什么鬼,现在才说这个。”   该干的早就干了,不该干的估计已经被提上日程了。   “那要说什么?”宗启颢不等祝斯宁说话,抢先一步道,“太医院新配的药方味道不错,就是尝起来有点苦。”   “你他……”祝斯宁第一次想骂人,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要点脸。”   宗启颢半蹲下来,与祝斯宁平视:“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吃点甜的呢?”   祝斯宁现在想打人了。   “大白天的,说什么……”   宗启颢神色自若:“天已经黑了。”   说不过对方,祝斯宁选择禁言:“你不要说话!不要以为告白了就很了不起。”骚话一套一套的,居然比他还强。   抬手将一条大毛巾搭在祝斯宁头上,宗启颢揉了揉他的脑袋:“擦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等祝斯宁将毛巾从头上扯下来,宗启颢已经出去了。   宗启颢还另外给祝斯宁拿了新衣服来,祝斯宁一个人也能穿齐整。   整了整衣领,祝斯宁低头瞄到从自己脚腕就开始的红痕,不适地皱了皱眉。   总觉得麻麻痒痒的,宗启颢是不是觉得他没有感觉,就可以趁火打劫了……   穿好衣服后,祝斯宁觉得其实这个小隔间也没有那么冷了,朝外喊了一声:“我好了。”   宗启颢同样换了一身新衣,祝斯宁看到他头发上还没残留湿润的水汽,趁他弯腰时一把将毛巾盖在他头上,蒙住他的眼。   “干什么?”宗启颢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把人抱起来,“快拿下来,不然要摔。”   “陛下也知道这样不方便啊……”祝斯宁拉长声音,“那为什么我的轮椅还没到呢?”   太医院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相信轮椅早就做好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送过来。   “阿宁是想要这个奖励吗?”   “这个比较急,就先这个。”   “做好了,但是我不想给。”宗启颢将毛巾扯下来,太医院做好以后,院判就把轮椅送到他那边去了,有了轮椅,祝斯宁短期内的行动会很方便。   “为什么?”祝斯宁不能理解,“我现在几乎是寸步难行,如果你不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阿宁,”宗启颢轻轻叹了口气,“你的腿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么多年,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是你自己不愿走。”   “怎么可能,明明一点力气都没有,”祝斯宁只有上半身能挣扎,“要不是我不能动,早把你踹开了。”   “说是这么说,可你还是动不了。”宗启颢将人抱回寝殿,拥着他放到床上,一字一顿道,“我就不给你轮椅,让你走到哪里都需要我。”   “你……”祝斯宁完全被镇住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每天都跟着我,你得耽误多少事?你疯了吗?”   “没疯。”   宗启颢非常镇定,他是祝斯宁在京城唯一的依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秦王离京后,祝斯宁能依靠的只有他。   上一辈子他让祝斯宁错付了,这一世,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看好祝斯宁了。   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还是可靠的,至于不给祝斯宁轮椅,也是他慎重考虑过的。   一个是祝斯宁现在觉得自己走不了,就是心理作用,如果再给他轮椅,他一定会觉得不会再好了,很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不配轮椅,他还会试着活动下,想着有一天还能好。   还有一个原因,且算做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吧。祝斯宁走不了,又不愿太过依靠宫人,遇到问题只会先想到他,至于走路这种麻烦事,当然也只会先想到让他来代劳了。   “我不太懂陛下为什么要这样……”祝斯宁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这和你喜欢我没有关系,真的很麻烦,我不想耽误陛下的时间。”   “刚刚我听到了。”宗启颢并没有接了祝斯宁的话说下去,“阿宁一个人在小隔间的时候,是急到不行,才会想着叫我的名字吧?”   祝斯宁没话说了。   宗启颢心细如发,总是能通过细节做出推测。   “也许你从来没有发现过,你对一些事情,总是非常笃定,比如说你相信我是个明君,相信萧逸明会是个能臣……”   宗启颢停了停,祝斯宁似乎还确信,萧逸明以后会取代自己做皇后,似乎和他一样是再世来过,可是……   不对,上一世,祝斯宁死的时候,他还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不曾发现萧逸明的异样之处。   如果祝斯宁和他一样是再世重来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他原本就只是因为和谈一事才会出宫,对事不对人,这一世萧逸明再没有参与和谈,祝斯宁自然就不会再去针对他。   宗启颢还是觉得不对劲,祝斯宁的状态,很可能是知道,但是更多的,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但是那些惨烈的记忆,又让他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即使他下意识回避,身体还会记得。   祝斯宁还等着宗启颢的下一句:“陛下怎么不说了?”   宗启颢望向祝斯宁的眼睛,也许祝斯宁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看向自己时是何种眼神。那些潜藏在深处的情意,每一次看向他,即使面上说着别的话,还是会通过眼睛传达出来。   让他每一次都无比确定——祝斯宁喜欢他。   宗启颢:“祝斯宁,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祝斯宁警觉得很:“干什么?”   “因为我想听。”宗启颢认真道,“因为那个叫祝斯宁的人,似乎还是不相信我会喜欢他。”   “他出身秦-王府,是备受宠爱的秦王二公子,虽然他很聪明,却不太爱展现,还因为一些误会导致风评太差,而且他的腿可能因为某些英雄行为受过伤,所以变得很弱,但是他依旧值得很多人喜欢。”宗启颢顿了顿,“也包括我。”   “我叫宗启颢,是一位皇帝,我以前对我的皇后有很多误解,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活泼大度又可爱,并不是单单的只有脸好看。”   宗启颢语调轻快,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掩在袖内的手早已控制不住地颤抖,只能通过不断调整呼吸以免祝斯宁看出来。   “我的皇后似乎觉得我不喜欢他,应该喜欢一个叫萧逸明的人,可是,我明明一直在他身边放下所有身段,只想和他站在同一高度平视。”   若是喜欢,他愿意放下那些华而不实的帝王架子,不再是祝斯宁远远看着他,而他居高临下地轻轻一眼扫过。   “宗启颢,你……”   祝斯宁忽然有了一个看似荒谬的猜测。 第50章   到底要有多幸运, 人生才能有重来的机会。   祝斯宁终究还是没把整个问题问完。   如果宗启颢熟知原来的剧情, 那么有意识避开其实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祝斯宁结结巴巴:“我……我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不喜欢萧大人……”   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原来的剧情里, 他们是天作之合的配对, 怎么重来一回, 宗启颢就变了心?   “我在陛下眼里,最开始恐怕也只有脸而已,可是陛下显然不是会因为脸就去多看一眼的人。”   若是只有皮囊好看, 后宫其他嫔妃又何必一直空守。   “萧逸明确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可这又和我是否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宗启颢反问, “阿宁喜欢萧逸明吗?”   “我为什么要……”祝斯宁忽地反应过来,他同样不喜欢萧逸明,无论他有多优秀, 他都不喜欢。   ——这就是宗启颢的答案。   “可是……可是……”   可是这样就和原来的剧情相违背了。   祝斯宁脑中一片混乱,他一直执着于原来的剧情,再加上还有系统在, 因此觉得自己的责任就是努力完成任务,避开炮灰的结局就是离开这里。   现在宗启颢重新换了个方向, 至少原书剧情中的感情线已经奔溃了。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祝斯宁撇开头,避开宗启颢的目光,“我很抱歉之前对陛下好像有……有不少误会。”   说到这里, 祝斯宁扯了扯嘴角:“我最近说话好像就没怎么顺过, 老是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   祝斯宁想, 脸颊僵硬,他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有关系,我可以等。”这句话,宗启颢说过无数次了,不仅仅是对祝修永和祝斯宁说过,他还对自己说过。   祝斯宁感情迟钝,更因为前世对他和萧逸明的关系下意识地认同,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还是难掩失落。   不过总归是个好的开始,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他如此的好运气,还能再重来。   祝斯宁的身体底子本就弱一些,今天一天消耗太多,吃过饭以后就昏昏沉沉,拿了本书在一边没翻几页就翻不动了。   宗启颢本就没有太多的奏折要处理,只是为了祝斯宁能像往常一般放松些,才抢了几位阁老的活计。   瞄见祝斯宁睫毛垂下在眼睑下形成灰色的半月形阴影,宗启颢落下最后一笔,待墨迹干后,无声合上奏折。   “阿宁——”宗启颢轻声叫人,“要睡了吗?”   虽然祝斯宁说了要冷静一下,然而鉴于他目前行动都要靠宗启颢,所以祝斯宁对于宗启颢的亲近并不抗拒。   现在红血条的掉落是不可阻挡的趋势,飞快掉到百分之四十二,紫色任务条也不是完全一动不动的状态,渐渐走到百分之六十。   祝斯宁掀起眼看向宗启颢,点点头。   “今天阿宁辛苦了。”宗启颢抱住祝斯宁,在他耳边低低道,“你愿意听我说,我真的很开心。”   祝斯宁靠在宗启颢怀里,无力再支撑眼皮看路。   反正照宗启颢说的,他想给自己的当人工轮椅,祝斯宁已经放弃对其他类型轮椅的期盼了。   “陛下……之前对萧大人是什么想法?除了他很优秀不喜欢外,就没有其他的吗?明明很多次跟我说过,不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喜欢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和萧逸明……”宗启颢犹豫了一下,才放轻声音笑了声,“如果不是阿宁总是去藏书楼,我为什么要说那么多遍呢?”   他终究还是不想祝斯宁为那股邪性的隐藏力量所担忧。   “胡说,我没有。”祝斯宁揉了揉眼睛,一定要说明白,“我明明是在帮你!”   “帮我做什么?”   “帮……帮你……”祝斯宁再次陷入语无伦次的境地,“我就不说!”   宗启颢将人放回床上,替他压好被角:“那我说明白好了。”   祝斯宁强撑着睡意等他。   宗启颢俯下身,手指斜插入祝斯宁的头发,准确找到祝斯宁的唇,喃喃道:“阿宁,这就是原因。”   柔软顺滑的发丝从手指间一寸一寸滑走,不完全透光的纱帐里祝斯宁半眯着眼,眼底还残留睡意和懵然,竟然乖乖任由他动作。   宗启颢瞬间心情大好,原本还只看不能吃的郁闷顿时缓解了大半,牙齿轻轻磨了磨祝斯宁的嘴唇,却不进去攻城略地,弯眼勾唇笑开:“晚安。”   直到宗启颢躺下,祝斯宁才反应过来:“宗启颢!”   “我在。”   宗启颢还没睡,就是在等祝斯宁这一句。   祝斯宁憋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如何才能有力的回击,只好闷闷地闭上眼。   黑暗中,宗启颢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可以亲回来。”   “闭嘴,睡觉!”   第二天一早,宗启颢又要上早朝。祝斯宁起来的时候,比他平日起床的时间点还要早。   值守的宫人皆在外面,寝殿内寂静无声。   祝斯宁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查看系统界面,紫色任务条居然一个晚上又走了一个百分点,当然,红血条相应地飞速掉落至三十九。   照这个速度,没等到紫色任务条完成,红血条就要见底了。   祝斯宁感受到任务强烈的紧迫性。   起来后在床上思索半晌,祝斯宁决定还是先试着活动一下。   御医说他的暗伤没有严重到影响行走,宗启颢说他其实是能走的,不给他配轮椅。   床边放了个精致的金铃铛,应该是宗启颢为他准备的,担心祝斯宁起来后叫不到人。   祝斯宁没有急着叫人,而是扶着床沿挪好位置,两只脚悬空在上。   他是能走的,能走的……   祝斯宁闭上眼睛默念,手一松,整个人往下一跃。   “嘶……”不行,这种方法太蠢了。   虽然不疼,但终归姿势难看,还自己起不来,要别人扶。   祝斯宁扒着床沿,下半身倒在地,伸长手艰难地去够床边的金铃铛。   果然那些危机时刻人就能突破心理障碍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半天没够到金铃铛,祝斯宁开始叫人。   “殿下!”   寝宫外的宫人听到祝斯宁的声音,再一看到祝斯宁整个人都在地上,顿时脸都白了:“您怎么不起来就叫人呢?!”   宗启颢早朝走的时候再三吩咐,要他们注意寝殿内的动静,别让祝斯宁逞强自己乱动,这些日子祝斯宁行动不便,宗启颢对祝斯宁有多上心,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就算祝斯宁不会责怪他们,可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这算是失职了。   “没事,快扶我起来。”   祝斯宁低头整理好衣摆,手还没搭上宫人,就听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还是我来吧。”   ——是萧逸明。   祝斯宁抬起头:“萧大人怎么来了?”   萧逸明微笑:“殿下许久没来藏书楼了,臣担忧不已,托人打听到殿下这些日子都没出椒房殿,心中担忧,这才过来探望。”   “萧大人有心了。”   祝斯宁谢过萧逸明,没有去问规矩森严的后宫为何拦不住萧逸明这个外臣,椒房殿内其他人为什么对萧逸明的到来是欣喜而不是惊疑。   主角嘛,在困难有需要的时候,总会有人相助。   只要主角需要就会存在,一切即合理。   萧逸明扶着祝斯宁起来:“那天我看着殿下摔了一下,起来又能走了,没见这么严重的……”他语气里尽是懊恼:“早知道当初就该与殿下一道回的,护着殿下些。”   “没,”祝斯宁不想细说自己的伤情,“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内疚。”   萧逸明垂首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瞄到祝斯宁的小腿,不单单是祝斯宁原本的皮肤颜色,还有不正常的绯红色,深深浅浅。   只是惊鸿一瞥,萧逸明没看得太细,再一看床高也有小腿高,不知道祝斯宁就这么摔下来一个人瘫在地上多久。   早朝后,他整理了一下就赶来椒房殿,这里的宫人早就听说他是当朝状元,也曾跟着祝斯宁远远见他几回,对他很是殷勤,请座看茶,还有读过几本书的临时捡起书来问问题,努力热闹氛围。   他问了一句祝斯宁,宫人们皆说祝斯宁这个时候一般都还没起床,请他再等一下。   可没多久他就听到寝殿内隐约有声音,接着就是宫人慌里慌张地地冲进寝殿,他跟着走在后面,原本只是想跟着看一下,没想到会看到祝斯宁一个人瘫在地,喊了半天没人搭理,还要自己辛苦去够叫人的金铃铛。   现在宫人虽然是围着祝斯宁转,可话里还是有些抱怨……   萧逸明眸色黑沉:“殿下可有请御医看过了?”   “看了。”祝斯宁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让萧逸明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还请萧大人回避一下,我洗漱后就来。”   “好。”   萧逸明没有立即放开祝斯宁,而是等宫人稳稳接手后才松开手。   没多久,祝斯宁就整理好坐在萧逸明面前了。   他还没吃早饭,顺带请萧逸明一起吃。   萧逸明道:“殿下既然行动不便,该请太医院那边送来轮椅才是。”   祝斯宁尴尬地摸摸鼻子:“陛下说不用了。”   没有轮椅,祝斯宁去哪里都要依赖别人。   萧逸明皱眉,宗启颢背地里竟然这么磋磨祝斯宁。   任由宫人轻视,对祝斯宁的伤情草草敷衍,只想着在人前展现一下祝斯宁对他有多喜欢,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几次与自己相对时的敌意,看来也不过是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的心态,不想一个漂亮花瓶落到别人手里,不肯在人面前跌份罢了。   饭后茶歇,萧逸明拿出几本书递给祝斯宁:“我这边挑了几本书给殿下,殿下无事也可翻阅下打发时间。若是还有什么想看的书,可找人递话给我。”   祝斯宁接过手:“多谢萧大人。”   他随手翻了翻,将几本新的话本轶闻挑出来放到一边,打算等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萧逸明笑了笑:“殿下还是老样子。”   祝斯宁抬起眼,不解:“好像也就几天不见,怎么萧大人说得好像是几十年没见的故人一样。”   萧逸明目光柔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不是找到送书这一理由,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殿下之前都是跟着陛下走,现在走不了了,可以歇歇未必不是好事。”   祝斯宁:“可是我除了这些,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做了皇后,最起码他要在公开场合配合一下宗启颢,要不然下面的人也尴尬。   “殿下就算不做,我也觉得问题不大,陛下不缺殿下一个人捧着。”萧逸明道,“看到殿下这样磕磕绊绊,在陛下那边撞得头破血流,我心中实在不忍。”   萧逸明自认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固然有运道加成,也离不开自身的努力。   他没有经历过重大挫折,只有短暂的困境,一段时间的颓丧过后也能得到更大的成就奖励。可以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失败过。   只要付出,就能收获。   看到祝斯宁这么执着地一头撞过去,宗启颢还漠然相对,他无法不触动。   相貌明艳却不流于俗,还保留着天真热烈却又不失狡黠,天生的笑脸更是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这样的人……他也想要。   至少不会让他反复求而不得,陷入痛苦中。   祝斯宁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他会摔完全是自己的原因,这锅扣不到宗启颢身上,何况对方还为他积极安排了治疗,还亲力亲为做了按摩,虽然后面内容变了……   现在宗启颢是疑似重生的状态,可是按照祝家最后造反的结局,他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还和他谈……谈恋爱?   祝斯宁耳根发烫,他现在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宗启颢居然喜欢他这个事实。   “萧大人是在怜悯我?”祝斯宁决定先确认萧逸明到底是如何看待宗启颢的。   “微臣不敢。”萧逸明低下头,放轻声音,“只是想要殿下过得好些。”   先前萧逸明用的一直是“我”这个自称,祝斯宁就当萧逸明是将他当朋友看待,现在又变回去了,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前萧大人忙里忙外找了不少资料,正准备与外族和谈,不知道可否顺利?”   萧逸明摇头:“辜负殿下一番心意了,陛下没有这个意愿,臣正准备重新上本,请陛下三思。若是边境安定,秦王与世子也可早日回京,殿下就不必为他们担心了。”   宗启颢真的不想和谈了。   萧逸明如果不出使和谈,他的升职之路就更慢了,若是宗启颢是重生回来的,对萧逸明没有感情,这样的操作,更有压制的意味。   “多谢萧大人关心,萧大人为朝廷尽心尽力,陛下都是知道的,更何况萧大人才华满腹,他日定有实现抱负的机会。”   萧逸明面上略过些许失落,随即又笑着谢过祝斯宁:“殿下的鼓励,微臣牢记在心,他日飞黄腾达,一定要谢过殿下。”   萧逸明走后,先前负责招待他的宫人严肃汇报说:“萧大人到了以后,我们套了半天都没问出来他是如何进入后宫的,底下清查也没有查出来。不知道这位萧大人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如此缜密。”   祝斯宁不直接管理后宫,陆贵妃却是接了祝斯宁的授意,代表的就是祝斯宁。萧逸明此举,后宫仿佛没有防卫可随意出入,简直就是在打祝斯宁的脸。   再严重一些,宗启颢都可以问责祝斯宁。   “要是能被你们套出来就好笑了。”主角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别人抓住把柄,祝斯宁点点头,没有说要去追究,“就这样吧,别多问,担心弄巧成拙。”   惹了主角,回头怎么死都不知道。   宫人还有些犹疑:“陛下那边若是知道了,殿下恐怕要被责罚……”   祝斯宁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吧,反正萧逸明也就来了椒房殿,有什么事我担着就是。”   祝家还在宗启颢那边留有案底,萧逸明和他前世心心相印,二选一,老子就看看宗启颢到底要怎么做。   哪儿也去不了,祝斯宁心里还记挂着任务,耐着性子看了会书,还是等不到宗启颢回来,难得有些暴躁:“派人去问问陛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让他快点!”   宗启颢真是太阴险了!   说不给轮椅,就不给轮椅。   现在祝斯宁做坐立都要想到宗启颢,想他在做什么,想他是不是还记得还有个人在等他,要多久才能处理完政务来找他。 第51章   接到宫人传来消息的时候, 宗启颢的小会刚好到收尾阶段,几位大臣正做陈述性总结, 一旁几个年轻翰林充当书记官, 运笔如飞。   宗启颢喝了一口茶, 就等着总结稿出来过目一下, 这场会议就能结束了。   “陛下,殿下那边派人过来了。”姜伟小声在宗启颢身边报告,“说是让您尽快回去。”   宗启颢停下动作, 很是意外:“皇后直接说的?”   祝斯宁不是没有在宗启颢繁忙的时候派人传过话,不过一般都是询问,让宗启颢自己安排,要是不方便可以拒绝, 没有强硬过。   姜伟答道:“是。”   他跟传话的小太监确认了几遍, 还让他尽量还原祝斯宁当时说话的语气。   确定祝斯宁当时是真的在生气,不是疑问,而是通知。   “好。”宗启颢放下茶杯, 瓷器在桌上扣出清响,底下臣子窸窣的讨论声迅速停住。   他们早就注意到, 姜伟在外面耽搁了好些时间才进来向宗启颢回话,而大婚后稳重许多的宗启颢, 脸上是少有的意外, 以及掩藏不住的欣喜。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还请诸位爱卿稍后写了总结交上来。”宗启颢懒得再继续听了, 挥手放人。   闻言, 讨论的臣子整衣摆行礼,翰林书记收了笔皆准备告退。   宗启颢颔首,待他们行完礼,反而加快脚步率先出了殿门。   留在后面的臣子面面相觑,半晌才与同僚交流感想:“陛下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刚刚似乎听到像是皇后那边派人传话了。”   “难道是……殿下终于有了?!”   一个臣子拍拍说这话的同僚肩膀:“大人醒醒,咱们殿下是男的。”   “啊,老了就忘了这茬,那就没什么好期待了。”该人揉揉太阳穴,一脸感慨,“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   “大人说的哪里话,”提醒他的是个年轻臣子,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就算咱们皇后是男的,也没差哪里去,秦王与世子可是在外为国戍边呢。”   “唉,老了老了……”老臣子长叹一声,摆手先出门。   “小刘大人,今天散值后还去喝酒吗?”   翰林院中有熟识的约年轻臣子。   “不了,”刘姓臣子笑着摆手,“家里最近有些困难,还是省些的好。”   他说完,朝众人一礼,先走一步。   “那位大人,是宫中刘美人的兄长吧。”年轻臣子走后,翰林中才有人恍然记起,“听说刘家的生意最近是一落千丈,差了萧家一大截了。”   “话说,今天小萧大人怎么没来,他似乎与殿下关系不错啊,听说殿下时常去藏书楼看书……”   “散朝之后说是有事先走了。”   =======   刘姓臣子走出议事殿,走至一个僻静角落站了一会,便有一个小宫女偷偷摸摸到来,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给小宫女:“这个月就只有这些,让她省着点花吧。”   小宫女不接,反而另外拿出一个钱袋给他:“这是娘娘给您的,说是给家里用。”   “哪儿来的?这小丫头不是只会花钱吗?”刘姓臣子收了笑,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惊诧不已,“难道她终于对她的小姐妹下手,将她们洗劫一空来补贴家里?”   “没有,这都是娘娘自己赚的,说是补贴家里。”   他将钱袋放回小宫女手上:“既然能赚钱了,就自己花了吧。家里现在杂事众多,也不要她烦恼,好好在宫里呆着就是,有缺的使人传话,家里不会缺了她的。”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她是怎么赚来的,别是偷拿宫中的东西出去吧?”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宫女摇头如拨浪鼓。   “那是做什么,赚这么多?”   小宫女咳了咳:“就……就卖一些自己的书画。”   他沉默了一下:“你们宫里的……都这么没见识吗?该不会是皇后殿下花得最多吧?”   不是他贬低自己妹子,是他这妹子也就嘴上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动手完全不能看。当初家里要送她进宫,看见她的书画就是两眼发黑,最后还是一个堂兄脑门一拍,想出临时补习讲古这个主意来,原本想着就是去兜一圈回来,没想到还真给选上了。   根据刘美人以往的说法,祝斯宁对这些不精通,对诸位妃子的才艺从来就只有捧场赞赏,平日最喜欢看奇人异事的话本。   ……也许这就是刘美人靠讲古混进后宫充数还能过得不错的原因?   小宫女垂首,没敢告诉他皇后对此一点也不知情。   “算了,女大不由兄,她过得好就行。”年轻的刘姓臣子叹气,让小宫女先走。   小宫女连连点头,快步跑远。   她走后,刘姓臣子在她走过的地方捡起一本书,随手翻了翻,神色复杂。   卖这种故事书居然这么好赚?   更可怕的是,他就随便看看,居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   宗启颢到椒房殿的时候,祝斯宁已经过了最初的暴躁阶段,知道自己哪儿也去不了后慢慢冷静下来,一只手支撑着下巴,靠在躺椅上看书。   头发只用一个白玉冠半挽,剩余的乌黑长发垂落至腰,身上是与玉冠同色的玉白罗裳,衣襟袖口滚金边,广袖与衣摆在座上铺开将他围簇在中央,白玉无瑕,矜贵精雅。   他低着头看得正入神,听到身边宫人的提醒,忽地转过头来,发尾随之晃动,在后面慢些轻轻滑落,周围带光的微尘随之旋转。   隔得那么远,宗启颢却像是已经触及到祝斯宁一般,鼻间是他特有的草木香。   “陛下来了!”祝斯宁朝他招手,“今天很早就忙完了?”   “是,今天很快就忙完了。”宗启颢笑着点头,“阿宁可是有事?”   祝斯宁:“想出去。”   宗启颢望向窗外,阳光灿烂耀眼,绿树荫荫,万木葱茏,蓬勃又热烈。   祝斯宁整日被拘在这里,想必烦闷。   “好,”宗启颢帮忙收拾东西,看见祝斯宁手中书本的封面,“最近对观星感兴趣了?”   “一般吧,”祝斯宁放下手里的书,“反正也没事,跟着推一遍,之前去围猎还想看看的,结果发现一个都认不得。”   除了新书,宗启颢还注意到祝斯宁腰间的玉蹀躞——   待客才需系腰带,后妃知道祝斯宁早上晚起,是不会在早上来找他的。   “今天有谁来过吗?”   祝斯宁静了一会,答道:“萧大人来了。”   “萧逸明?”   祝斯宁撩起眼,看向宗启颢:“陛下觉得还有哪个萧大人?”   萧逸明送来的书,除了话本是他一向喜欢的,其他的都是各个类型选一本基础科普书,称得上是很用心了,可是祝斯宁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对方肯定是觉得他水平不行,才特意照顾他挑的这些。   有种被小看的感觉。   “好吧。”宗启颢有些无奈,原本的担忧混合些许酸涩,在发现祝斯宁竟然罕见的在闹脾气后,就烟消云散了。   祝斯宁对后宫掌控力其实没有外臣以为的那般薄弱,至少后妃们不讨厌他,都是向着他的,就算知道祝斯宁不会细看,陆贵妃的账目也从未糊弄过他,赏罚有度,底下宫人都自己遵守宫规,。   萧逸明居然还能轻易进了后宫,大摇大摆地探望祝斯宁。   以前祝斯宁提起萧逸明,都是好声好气的,现在人家冒这么大风险来看他,他居然还不高兴。   宗启颢乐得祝斯宁不喜欢萧逸明,非常及时地打住话题。   祝斯宁还是想要轮椅:“你就给我好不好?不然我拿个东西都不方便。”   宗启颢迟疑不决。   祝斯宁本来就有些懒散不爱动,这是因为受伤多年养成的习惯,现在他的腿已经好了,如果给他轮椅,很容易让他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还没好。   时间拖得越久,祝斯宁就会愈发以为自己是站不起来了。   看出宗启颢的犹豫,祝斯宁趁热打铁,抱住宗启颢:“陛下给阿宁好不好?”   该主动的时候就要主动,犹豫就会败北,睁大眼睛,努力微笑,如果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   “……”宗启颢低下头,和祝斯宁对视,眼底晦涩难明,“阿宁真的想要?”   祝斯宁连连点头:“陛下之前不是说猜对你要去哪里有奖励么,能不能就用这个……”   “不能,”宗启颢一口回绝,“这个不算奖励。”   祝斯宁:“好,都听陛下的。”只要给轮椅让他行动方便快点做了任务就好。   看祝斯宁已经开始计划有了轮椅之后要去哪里,宗启颢提醒道:“因为这个不是奖励,所以要收费。”   “收钱吗?”   “不收钱,”宗启颢顺势揽住祝斯宁,就着躺椅的靠背往下压,“就是不知道阿宁给不给了?”   祝斯宁感觉有点危险:“陛下……下要什么?”   宗启颢不答,只是弯起眼眸看他。   太近了,他们靠得太近了。   宗启颢的呼吸很热,祝斯宁能感觉到对方在极力克制,偶尔会有一两声稍重的呼吸声漏出来。   下了早朝还要再召近臣开小会,宗启颢身上还是上朝时的玄色云锦卷龙衣,上配十二章纹饰,精美华贵,宽袖上的金龙随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栩栩如生。   祝斯宁转过脖子,避开宗启颢的视线,盯着他后面冒着丝丝白烟的冰盆:“成,成交。”   “好乖。”   宗启颢笑了笑,却只低下头亲了亲祝斯宁的嘴角。   不急,他还能等。   就像祝斯宁喜欢把最好吃的留到最后吃一样,他也喜欢。 第52章   答应了要给祝斯宁轮椅, 宗启颢没怎么耽搁,很快就让人去太医院将轮椅取来。   祝斯宁试着自己转了转轮子, 非常满意, 自己绕着椒房殿呼啦啦转了一圈, 累了就慢慢挪着, 也不要宫人帮忙。   宗启颢一边看着他,一边听宫人告状。   早上祝斯宁逞强摔倒宫人原本是不想说的,奈何祝斯宁得了轮椅后就像是得了新玩具似的, 看得宫人们眼皮直抖,生怕宗启颢一走他们追都追不上祝斯宁。   “好,朕知道了。”宗启颢听完,面上没有明显的喜怒, 只是淡淡瞥了眼不远处的祝斯宁。   宫人战战兢兢:“陛下, 此次殿下摔倒,是我等失职,没有看顾好殿下, 愿领罚。”   “皇后既然没责怪你们,下不为例就是。”   宗启颢不会更改祝斯宁的决定, 朝夕令改,他们两人对一件事做出不同的决定, 会对祝斯宁积攒下来的声望产生打击。   “阿宁, 过来。”   宗启颢朝祝斯宁喊了一声。   待祝斯宁走近, 宗启颢才掏了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细汗:“别跑了, 歇会儿。”   “很久没活动了。”祝斯宁伸长脖子去看宗启颢的桌面, 因为要看着祝斯宁,宗启颢干脆把奏折都搬过来这边批阅。   宗启颢懂他的意思,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旁边靠着:“秦王那边还没回信,等回了就给你看。”   没有防备宗启颢突然来这一下,祝斯宁猛地撞在宗启颢肩上。   宗启颢早就换了较薄的低领常服,祝斯宁撞上的同时,头上的玉冠还顶上了宗启颢的下巴。   自下巴到脖子,滑出几道红痕。   祝斯宁一歪头,也看到这个痕迹,摸了摸宗启颢的脖子:“陛下你疼吗?”   宗启颢将他的手抓住捏在掌心:“别碰。”   将祝斯宁放下,宗启颢自己整了下衣服再一抬头,祝斯宁已经利索地把自己的玉冠拆了。   “换掉。”祝斯宁示意一旁的宫人换了他以往常用的发带来。   “早上摔得疼不疼?”   宗启颢还没拉起祝斯宁的裤管就被他拦住:“真不疼。”   “看看要不要擦药,要是摔肿了还是擦下。”   宗启颢不放心,祝斯宁皮肤薄,平日稍稍用力些都会发红,偏偏他又是个心大的,只要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就不管。   祝斯宁坚持:“没肿,不用擦药。”   宗启颢:“乌青也要擦。”   现在祝斯宁双腿没有感觉,他的话不可信。   祝斯宁:“都没有!不用看的!”   这样遮遮掩掩,反而令宗启颢疑心更重,反正祝斯宁现在就是个半残,他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人压住,自己提起裤管查看。   除了磕碰到的地方有些充血外,祝斯宁的腿上其他地方还有别的痕迹,从脚腕开始,深深浅浅,还没有消退。   祝斯宁咬着牙,小声问:“不是摔的,是……是洗澡的时候,你,你就这么喜欢吃药?”   要不是早上摔那么一下,祝斯宁自己都没发觉。   一定是当时的水蒸气太多了,迷了他的眼。   “别看了!”   小腿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祝斯宁努力把自己缩小。   没脸见人了。   苦涩的药味早已不在,宗启颢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镇定:“下次轻一点?”   祝斯宁转过头只当没听到,他头发全部散落下来,侧边隐约露出耳朵的轮廓。   捏了捏祝斯宁通红的耳垂,宗启颢接过宫人重新拿来的发带,替祝斯宁归拢好散落的头发。   祝斯宁靠在软垫上,懒洋洋地闭上眼:“陛下你这样扎头发,我头发一会儿就能散开。”   宗启颢的动作太轻了,祝斯宁怀疑他都没用力。   “散开再重新扎。”   祝斯宁哼了一声,吃完饭午后他就有些犯困,没多久便就着靠坐的姿势睡过去。   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宗启颢给祝斯宁盖了一条薄毯,自己复又专心批阅奏折。   祝斯宁睡饱起来,人已经到了床上,听宫人说,宗启颢批完奏折,见他没醒,又赶着召几个臣子开会去了。   “陛下真是好忙的。”祝斯宁坐在床上感叹了一句。   扶着他的宫人笑着应道:“陛下再忙,殿下派人去叫,他不就来了么。”   祝斯宁含糊地应了一声,以往别的话题他还能接下去,现在这个他不行,只能任由宫人调笑几句。   查了查系统界面,紫色任务条是百分之六十三,红血条只剩百分之三十五。   “走吧。”祝斯宁转了转轮椅,他要开始完成任务了。   没有钱,刘美人的仙境没有祝斯宁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雅致了,紫藤花稀疏了很多,仅有几株还勉强维持在架上,壮观唯美的紫藤萝瀑布长廊更多的是枯条。   流水不腐,白玉桥还在,只是天鹅已经不见了,耷头耷脑的画眉看到祝斯宁,才勉强恢复些许精神叫了几声。   刘美人插着腰站在殿内中央,宫人上上下下到处翻找,徐淑妃和范充容也在,两人坐在一边,正拨拉着算盘,边算边记。   听到宫人通报说祝斯宁已经到了门口,刘美人瞬间惊恐:“殿下怎么来了?他这些日子不是该好好休养吗?”   徐淑妃放下笔,示意刘美人冷静。   “冷静个头!”刘美人指了指满地箱笼,“现在收拾根本来不及,上次就险些被殿下撞破。”   范充容安慰道:“殿下不懂这些,你别紧张。”   徐淑妃继续拨弄算盘:“不好说,咱们殿下读的话本小说,恐怕比我们加起来还多。”   范充容:“我们的不一样,清新脱俗又情深动人,殿下肯定没看过。”   刘美人恨不得将算盘砸到范充容头上:“给殿下看有什么好处吗?咱们可是顶风作案,你清醒一点!”   “对,对哦,”范充容反应过来,“那怎么办,你丢的那本到底找到没有,赶紧拿来给我带走。”   刘美人揉揉太阳穴仔细回想:“我要是知道丢到哪里去,何至于翻箱倒柜?”   范充容抱叨叨絮絮地抱怨:“都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钱没了,货也不见了,想哭。”   刘美人才不认账:“那是你和淑妃姐姐的帐,和我什么干系?”   徐淑妃放下算盘:“先别吵了,吵得我头疼,钱都给算混了。这事果然还是让陆清妍来比较好,回头让她过来帮忙算下。绵绵好像午睡要起了,我要回去了。”   “殿下一来你就要当逃兵,站住!不许走!”刘美人截下徐淑妃,“殿下来了,淑妃姐姐你且帮忙糊弄糊弄。”   徐淑妃笑得温和:“想啥呢,真被撞破了,还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争取一个从轻发落来得比较实在。”   她在祝斯宁那边可不干净,本就欠了一回,再欠一次,真要把命卖给祝斯宁了。   刘美人错愕:“淑妃姐姐你变了,那个温柔的莺莺呢?”   徐淑妃柔柔一笑:“那是哪位姐妹?我怎么不认得?”   刘美人噎住:“……不要脸!”   范充容插嘴道:“淑妃有这个吗?你在说什么梦话?她要是有,就不会在陛下和殿下那里输光钱后,来找我要钱了,明明那是殿下替我要回来的!”   徐淑妃:“没办法,我和绵绵就指着这个过活,不能都给你。我都说了和你合买你又不肯,你怎么每次都要那么多本呢?”   如果不是范充容一定要多买,刘美人就不会临时多追加弄混份数,然后派发混乱现在到处翻找。   范充容振振有词:“一本收藏一本自己看,一本和大家一起分享着看,再有一本做笔记画出自己喜欢的地方,这有什么不对的?”   范充容声音不小,祝斯宁恰好进来,就听了个话尾。   “什么不对?”   “殿下……你,你到了。”刘美人差点站不住晕过去,她们吵得太入神,以至于忘了祝斯宁的到来。   “一进门就听你们再吵,是出什么事了吗?”环顾一周,祝斯宁问道,“你们找什么?”   刘美人虚弱微笑:“没……没什么。”   祝斯宁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牺牲了红血条的三个百分点,出卖节操贿赂宗启颢要来的轮椅,就是为了做这个双倍任务,要是空手而归,他就是真的血本无归。   “真没事?”祝斯宁再问一次,“酷暑用冰多,你们又想着换衣衫样式,若是发的钱银不够,我这边可以让陆贵妃多加一些。”   范充容小声说:“陆贵妃能加的都加了。”   刘美人花销大,家里生意又不景气,陆贵妃便将能多给的项目都找出来,预先给她发。其他嫔妃都知道刘美人为何提价,便不和她讲价,任由她去,只是让陆贵妃把能发的钱都发了。   钱一多,再加上平日打牌打麻将,各类账目堆到一起,很快就乱了,搞得大家都过不敢花得太过,省吃俭用,生怕账目算清以后天降巨债。   见祝斯宁一时半会没有走的意思,徐淑妃重新拿起算盘,提议道:“殿下要是真想帮忙,不如帮我们算一下账?”   她多次在聚会上见祝斯宁翻阅算经,刘美人也提过,祝斯宁的阅读范围不仅仅是奇闻异事,对于数算推理也很感兴趣。   这个简单,祝斯宁立即答应。   刘美人也满意,祝斯宁不见得能都懂她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目上的简称是什么意思,总之不再问丢的是什么东西就好。   范充容还带有怀疑,担心祝斯宁中途不会做陷入尴尬,忙道:“账目这么多,殿下一个人不知道要做多久,臣妾还是去把贵妃找来吧。”   “不用,很快就能好。”祝斯宁拒绝。   这可是他的任务进度点,一个都不能放过。   徐淑妃转了转手里的算盘,朝刘美人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让宫人赶紧把箱笼都收好。   账目有好些记得潦草,祝斯宁担心算错,不时就会问一下。   “一册二册……”祝斯宁做了大概的估算,纳闷不已,这些钱基本都流入刘美人那里,然后再从刘美人那里分到陈才人和卢婕妤,他再往下翻,除了几个后妃,太医院也有。   “这些是什么?买药的?”祝斯宁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太医的名字,“若是哪里不舒服,是可以报上来,太医看不了,我可以帮忙请御医,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徐淑妃极其镇定:“多谢殿下好意,这里面和太医院有关的,都是与臣妾有关的,平日与太医院私下买些药材或是其他医药书籍,就多了来往。”   些许流到太医院的本子,都是经她的手,还好她这账目做得还算干净,借口也很漂亮。   祝斯宁继续往下看。   而后默默拿起另外一张单子盖上。   范充容喜欢出错这个人设,真是从来就没倒过。虽然她不像王昭仪一样喜欢掐尖冒头,但是该拉后腿的时候,从来就没缺席过。   “淑妃……”祝斯宁有点纠结,“你知道刘美人她们在做什么吗?这么多银钱往来。”   “知道,画画写字。”组淑妃弯弯眼睛,“这都是些颜料钱。”   “画的什么你知道吗?”   徐淑妃柔柔一笑:“都是花花草草,绵绵总是喜欢照着绣了花样和她们比对。”   祝斯宁再问:“所以每次王昭仪找她们,你就会跟着到?”   徐淑妃点头:“那是自然,臣妾要看着绵绵,她性子容易得罪人,我跟着才会放心。”   祝斯宁:“……”   怨不得范充容花那么多,这每天都发糖的节奏,不上头才怪。   徐淑妃:“范充容向来粗心,账目可能会乱些,陆贵妃一会就过来了,殿下要是看得烦,到时候交给她就行。”   实际上,范充容的账目非常细,什么时候买的什么东西,数量多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基本上,一整张单子就是一张书目,其他东西反而没多少。   祝斯宁将范充容的账目单独拿出来,避开徐淑妃的视线翻了翻:“陆贵妃还帮你们做着这些私人账目?淑妃有帮忙做过吗?”   徐淑妃不好意思笑笑:“殿下知道的,光清宁宫一个就够了,绵绵她是不管事的。这些账目以往都是陆贵妃在做的,反正有些最后也要交给她。”   祝斯宁将所有的账目理清后,再问一次刘美人到底丢了什么。   “要是要紧的东西,我可以帮忙封闭宫门全宫搜查。”   徐淑妃:“不要紧,不要紧。”   范充容、刘美人:“要紧的,要紧的。”   祝斯宁:“……”行吧,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宗启颢当初到底是怎么选的,居然凑了这么一个后宫来。   祝斯宁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后妃们生活无趣,从身边人找素材编故事赚外快,他自己还是主角之一……   对比起做了另一系列故事主角还毫不知情的徐淑妃和王昭仪,祝斯宁不知道是应该马上忘记刚才看到的东西,还是庆幸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不过目前来看,宗启颢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要不然对方一定会得寸进尺!   祝斯宁没有心情多待,暂别几位后妃回去冷静下。   他走后,徐淑妃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殿下没多问,要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既然殿下已经整理好账目,那我也就回去了。”徐淑妃说着,又指了指范充容,“下次临时找我来,把账目做清楚再叫我,光是整理就很浪费时间。”   范充容:“你开什么玩笑,虽然我平日马虎,但在钱上,我可没马虎过,账目从来都是端正整齐的,陆贵妃都说每次看我的账目是最省心的!”   徐淑妃眉头紧皱:“那前头一沓写得跟鬼画符似的是谁的账?”   刘美人弱弱举手:“是我的。”   她除了讲古其他才艺都很废,就是账目也做得乱七八糟的,要不然也就不会丢本子了……   徐淑妃立即从桌上那些纷乱的账目里找出范充容的账目,上面字迹优美婉约,纸面干净清晰——   买的本子名字都写得非常清楚。   被几人临时叫来的陆贵妃扫了眼祝斯宁做好的账单,与徐淑妃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刘美人小心翼翼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陆贵妃将账单折好收入袖中,她看向刘美人,“丢的本子能找就找吧,找不回来就算了。”   范充容不解:“为什么?”   徐淑妃道:“没有为什么,你要是觉得亏了,我补上就是。”   她与陆贵妃一同走出刘美人的宫殿,两人站在白玉桥上回头看一眼背后的白色宫殿。   良久,徐淑妃才道:“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贵妃也头大:“殿下既然没有说破,那就是给大家面子,接下来……”   徐淑妃挑眉。   陆贵妃:“其实我也不知道。”   徐淑妃先走出一步:“我果然应该早点回去。” 第53章   知道刘美人丢的是什么东西后, 祝斯宁很是慎重地思考了半天。   根据系统任务,他要帮几位妃子解决问题, 找到丢失的本子。   可如果他找到本子,不就证明他已经知道后妃们背地里在搞同人本吗?   被正主撞破总是尴尬, 还有可能因此被系统判定任务没完成。   既然要做, 祝斯宁就要做到最好,不能把双倍奖励的机会浪费掉。   现在后宫这个剧情已经和原书的时间线产生了脱离, 单独进行到后期, 祝斯宁推测,如果做得好,很可能突破以往给的奖励上限。   可是……原书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祝斯宁认真地想了想, 忽然发现竟然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最后宗启颢和萧逸明的结局是什么, 只知道他们在一起后平定叛乱,将外族打散……   然后呢?   虽然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主角幸福美好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最后一幕是什么场景呢?   还有宗启颢,重生之后莫名变了心,还有意无意打压萧逸明,这简直太奇怪了。   祝斯宁不得不重新思考系统存在的意义,一开始他以为是辅助主角, 帮助他们顺利完成剧情的同时自己也能得到奖励, 避免炮灰的命运。   现在看来好像不仅仅是如此, 剧情已经如脱缰的野马, 系统发布的任务也没有让祝斯宁进行对应的修补。   祝斯宁等到日落, 还没等到宗启颢回来。   宫人为祝斯宁点上灯烛, 劝道:“殿下,要不然你先开饭吧,陛下可能还在忙。”   “这么晚了吗?”   祝斯宁还真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任务没有头绪,宗启颢重生一事又是一团迷雾,还有自己那些杂乱的记忆,仿佛一团乱麻。   宫人提醒道:“戌时一刻了。”   祝斯宁望向外面,天际还存留几丝淡红霞光,天幕已经变成灰蓝色,银月高挂。   “陛下以前有事都会先派人来说的。”祝斯宁说完,陡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经慢慢适应和宗启颢在一起生活了。   若是宗启颢不上早朝,他们每天都会在同一张床上起来,而后是吃饭,饭后还会在一起看书下棋打牌,做一些娱乐活动,最后又回到一张床上睡觉。   周而复始,像是这样已经过了很久一样。   “要不然奴婢这就派人去问,殿下再等等。”领头的宫人行了一礼,退下安排人去宗启颢那边询问。   祝斯宁随手抽了一副牌自己玩了会,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殿下,”去往宗启颢那边的小宫人很快就回来,气喘吁吁汇报,“陛下还在议事殿那边,门口守卫森严,说是陛下令他们把守,不允许别人进去。”   祝斯宁应了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宗启颢平日除了处理国事,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有也是跟着他一起,没来找到他肯定是在忙。   问不问其实是一样的。   看祝斯宁情绪有些低落,领头的宫人恨不得给这呆头呆脑的小宫人一巴掌:“笨死了,你就没说你是椒房殿的吗?”   “说,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人。”小宫人气半天没喘匀。   “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陛下什么时候能来罢了。”祝斯宁不想再等了,“既然陛下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宗启颢勤政,却不会忙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相反,他很会安排时间,有事绝不拖延。   这么久还没处理完,肯定不是小事。   独自吃完饭,祝斯宁自己摆弄轮椅转了一圈,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祝斯宁听见宫人汇报说,议事殿门口的守卫还没撤,大门紧闭,没有其他人进出。   宗启颢该不会忙到这个时候还没吃饭吧,到底是什么事忙到这么晚?   祝斯宁没有想到相关剧情,在屋内转了半天,跟在他后面的宫人转得眼晕:“殿下,要不然您去看看?”   “我去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祝斯宁对国事两眼一抹黑,再说宗启颢自己封了门,他去了也是和守卫大眼瞪小眼。   宫人叹气,殿下在这方面总是缺一根筋,要换了……不对,其他后妃对陛下也没有过亲近的行为,洗手作羹汤更不存在。   所以殿下不开窍,也不全是他一人的错,是整个后宫都没有争宠的氛围!   这导致了殿下没有危机感,不求上进!   宫人手把手教祝斯宁:“殿下可以去给陛下送饭,陛下忙了这么久,肯定又累又饿。”   祝斯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轮椅:“坐着轮椅走不了还特意过去,太故意了吧。”   宫人恨铁不成钢:“就是这样,陛下才知道殿下还挂念他!”身残志坚,连走路都走不了还担心陛下吃饭了没,这才是关心陛下的最高境界!   “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我挂念他?”祝斯宁反问,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答应宗启颢的告白呢!   都是那家伙仗着他行动不便占便宜。   宫人呆怔,无言以对。   祝斯宁在后宫根本没有对手,现在更多的也是宗启颢主动往祝斯宁这边跑,祝斯宁偶尔闹一会,也都由着他。   “可是……如果殿下过去,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陛下那么喜欢殿下。”   “哦。”祝斯宁撇过头。   怎么都说不动,宫人无言,正打算默默退下,就听祝斯宁忽然道:“那就送吧。”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难题把宗启颢困到现在,连饭都不吃。   =======   议事殿内,灯火通明。   宗启颢高坐台上,看着下面的臣子分成好几个团伙派别互相攻歼。   关于如何拒绝和谈并与外族开战一事,几位阁老按照宗启颢的要求拿出章程来了,今日在早朝上按照宗启颢的授意正式提出,请其他臣子再查漏补充,根据实际情况再分配工作。   然后朝堂一下子就炸了。   之前只是隐约听说宗启颢不打算和谈,没想到态度这么强硬,竟然是直接进入备战状态。   萧逸明不能理解:“西南旱情正在缓慢恢复,夏收还未开始,国库用度本就紧张,陛下不想和谈可以拖延缓和,何必直接露出刀尖对准外族?”   宗启颢沉默不语,注视底下朝臣的动作。   在萧逸明出言后,很快有不少臣子附和他,纷纷说出自己的意见。   甚至还有一个阁老露出迟疑的神色,似乎在反思。   萧逸明的影响太大,宗启颢只能先中止这个话题,下了朝后另外召了几个近臣,重新商议。   没想到萧逸明一点时间都没耽搁,下了朝便提笔写折子,直接上本求见。   有理有据,各个因素都进行了仔细分析,倘若宗启颢不是重生而来,也会采纳萧逸明的建议。选择和谈。   依照他前世的经验,打是能打的,没有萧逸明说的那般惊险,更重要的是,他想配合祝广的深入追击,如果能成功,到时候耗费的说不定会比前世还少。   眼见又有几个臣子被他说动,对宗启颢的决定产生怀疑,宗启颢干脆召了萧逸明御前对答。   如果选择开战,各个利益派别还要掰扯一阵,如果选择和谈,大家又能欢欢喜喜过个大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少坚定的臣子在权衡利弊后,也慢慢动摇。   接过小太监送上来的茶盏,萧逸明慢慢抬起眼看上方的宗启颢。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换过动作了,然而目光也没有落到他们底下这些臣子身上,似乎陷入沉思中。   实际上,讨论了这么久,在场的臣子皆是饥肠辘辘,身心俱疲,甚至还尿急,茶已经没几人敢再喝了。   有耐不住的臣子偷偷揉了揉肚子,有些幽怨:陛下,你就不饿吗?   可宗启颢一直不放人,他们也不敢开口说回去,只能继续围绕几个问题反反复复讨论。   “萧大人……”有人小声叫萧逸明,“你说陛下是不是要憋死我们逼我们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   “不是没有可能。”   萧逸明回答时的表情太过端正,问话的人被唬了一跳:“我就说说,陛下不会真是这样想吧……”   对比起上朝前,诸位臣子都能预先吃点热粥汤包垫肚,宗启颢这次没有往日的开明,像是要他们真心实意地赞同并拿出可行方案,才会放他们走人。   萧逸明轻声道:“陛下是铁了心要开战了,按照他的要求规划,秋收后就要备齐,入冬就要开战。”   “这怎么可能?我们根本就没准备好,陛下未免操之过急了,再准备几年,届时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一口气将外族打散,难道不好吗?”与萧逸明搭话的人连连摇头,萧逸明陈述完理由后,他就坚定地站在萧逸明这一方。   萧逸明没有答话,宗启颢的设想看似异想天开,但并不是真的不能成。   西南旱灾已经得到恢复,特别是不少百姓在农政官的督促下改种染料作物后,户部估算夏收后改种粮食,西南的秋冬来得慢,秋收之后,也能恢复到六七成,特别是改种了新的经济作物,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好。   是他稍微夸大了事实,引导朝臣转变态度。   ——因为他需要和谈。   和谈会让他的官途更加顺畅,而且……那个人的目光也会投注到他身上。   萧逸明不想错过这一机会。   现在他也很成功,宗启颢做决策,并不会一意孤行,而是多方听取意见,与朝臣配合,有这样的君主,君臣相处自然是和谐又畅快,但是如果在大部分臣子反对的情况下,另外一小部分臣子也处于动摇观望的状态下,宗启颢就会陷入孤立的尴尬境地。   宗启颢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独断专行,可是他又无法说服朝臣和他站在同一线,赞同他的决策。   萧逸明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微微勾起嘴角,宗启颢想做明君,他就成全他,不过这明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运势好体现在萧逸明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是他提出的建议,必然是对的,就算一时只有少数人赞同,再经过一段时间后,其他反对的人也会幡然醒悟,而一直和他作对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还好他不是个喜好胡搅蛮缠,要不然这世道还不得乱了套。   外臣不能留在宫里过夜,皇宫前廷大门即将落锁,留给宗启颢的时间不多了。   萧逸明振了振衣袖,调整好坐姿,好整以暇慢慢等待。   值守在外的守卫忽然找到门前的太监,低声说几句后,门前的太监扶着拂尘,无声快步入了殿内,向高台上的姜伟汇报。   萧逸明目光一凝,望向门外,只能看到几个在外当差宫人的影子,灰色的影子被拉长投到殿内地上,只剩下一点尖顶。   他忽然有些心绪不宁,没有刚才的从容了。   在听完下属的汇报后,姜伟靠近宗启颢轻声道:“陛下,殿下来了,在议事殿外等着。”   “阿宁——”宗启颢骤然醒神。   在场的臣子时刻注意宗启颢的动静,看到他忽地站起走下金阶,皆不明所以。   萧逸明没有听清楚,但是看口型并不难猜到,他往前走一步,向外望去。   “萧大人,陛下这是……”   萧逸明肯定道:“殿下来了。”   宗启颢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没一会,就有一架轮椅被抬上石阶,进入殿内。   群臣一时哗然。   围猎时见到祝斯宁,还是能跑能跳,没想到秦王一走,对方就坐轮椅走哪里都需要人推了。   “外面风大,阿宁先在一旁等着可好?”   祝斯宁点点头,任由宗启颢抱着上了金阶,坐在姜伟临时搬来的椅子上。   有眼尖的臣子看到祝斯宁身边的宫人拎了食盒,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送饭来了,我说陛下怎么不饿……”   他还没成家,等回去还要对着冷锅冷灶,这样一想,不由凄然:“殿下一来,陛下就忘了我们了,这事儿到底咋整啊,我想解手吃饭了。”   萧逸明神色不变,看着金阶上。   宗启颢抬手替祝斯宁将鬓边散落的头发整理好,与他说话。   祝斯宁微微仰起头,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   萧逸明觉得自己可能是茶喝多了,又被宗启颢饿了大半天,腹内空空泛酸,一阵一阵往喉上涌。   他禁不住捂着肚子俯下身。   “萧大人!你怎么了?”身边的同僚一惊。   台上的祝斯宁和宗启颢同时看过来。   “陛下和殿下看过来了!”   “两人的表情居然是一样的,果然夫妻相这个说法是有几分道理的。”   “萧大人?萧大人你还好吧?该不会是有了吧?要不要叫太医?”   萧逸明:“……”更想吐了。   是该叫太医,看下他同僚脑子里装的啥。 第54章   见萧逸明脸色实在难看, 同僚连忙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萧大人别放在心上,陛下和殿下正看着这边呢!”   他扶起萧逸明:“来, 萧大人笑一个。”   萧逸明扯了扯嘴角:“刘大人, 适可而止。”   刘大人耸耸肩,放开萧逸明。   宗启颢迈出一步, 正好挡在祝斯宁身前, 与萧逸明对视:“萧卿是怎么了?”   御前失仪可大可小,端看皇帝计较不计较。   萧逸明觉得,依照他这些日子的表现, 宗启颢是不会给他好脸色了。   萧逸明惨白着脸色施礼:“是臣御前失仪, 惊扰陛下了。”   “陛下,”自有人出列替萧逸明求情, “臣等听命受召堂上议事,从白日至月升,期间除些许茶水,滴米未进,体力不支导致御前失仪情有可原。”   宗启颢面色不变:“朕与诸位爱卿同样自进了议事殿便没再出去过, 期间亦不曾进食。”   这意思很简单, 他同样没吃东西, 还能在群臣面前保持仪态, 这个理由他不认。   萧逸明朝几位替他说话的大人摇了摇头:“请陛下发落。”   宗启颢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迟早都要来这么一下。   只是不知道祝斯宁会怎么看这件事, 他那么想要和谈,想要父兄回京……   环顾群臣,还有些觉得宗启颢不再有以往的宽厚,暗暗为萧逸明委屈。宗启颢眯了眯眼,和谈因为有萧逸明,不少朝臣转了风向,一早就商议得差不多的章程差点直接作废,这些人在萧逸明那股神秘力量的影响下,总会不自觉地偏向他,替他求情。   不过和谈一事,没得商量,也许萧逸明的运道是很好,和他作对的基本没有好结果,但这件事,宗启颢依旧要做。   还要当着祝斯宁的面做。   几句话先让萧逸明起来,宗启颢没有急着发作,而是先返回正题:“时间确实不早了,朕也不想再多耽搁,不与外族和谈,是因为朕觉得不划算,没有必要。”   宗启颢没有回头看祝斯宁,因为他现在有点紧张。   前世,他们就是因为和谈彻底决裂,祝斯宁出走祝家反叛,这一世重来,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祝斯宁也许和他一样,从头来过,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将自己当做局外人。   秦王妃之死,祝斯宁的腿伤,定然是外族入侵攻城造成,只是他不知道这是多么惨烈的战斗,让祝家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次和谈,其实只是和其中几个相对温和的部族,天公不作美,中原西南旱灾,外疆不见得就没有影响,那些胡蛮在这个期间早就将草皮啃没了,就等着中原秋收后进攻劫掠一番。   宗启颢将理由一一说明,前世祝家选择乘胜追击,自然是算定外族后备不足,才敢深入其腹地。   前世没有做到尽其所能地配合,这一世宗启颢一定要做到,外族狼子野心根本养不熟,能早些解决他就不会拖。   理顺思路后,宗启颢有条不紊地将刚才萧逸明提出的说法一一反驳:“若是顺利一切,入冬后,秦王或是秦王世子可以尝试带兵从后包抄,腹背受敌,就算不能彻底解决胡蛮之患,也能使其元气大伤不再进犯。”   待宗启颢说完,满殿寂静,无一人再出声。   很多时候,宗启颢只提出他想要的结果,或是在政事上指出一个方向,但具体如何操作,都是下面的人做了给他过目批阅。这是宗启颢第一次做如此详细的阐述,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若是他态度强硬,他们不可能公然违背。   “此战就算是朕也不敢说是万无一失,但若上下不能齐心,赢了也是损伤巨大,朕真心希望与诸位一起,配合秦王赢得此战,为后世子孙解决此患。”要做,宗启颢就要做到最好,如果强硬命令,底下面和心不和,很有可能敷衍行事,到时候伤害最大的还是前线。   这一战若能成,便是千秋功业,必然要载入史册,比起重复老套的和谈强了不知几百倍。   主上有如此雄心,他们同样被激起一腔热血。   很快这些臣子又想起宗启颢之前多番督促要他们做的计划,又开始和相熟的同僚讨论可行性。   经过这些日子的摸索,宗启颢大概能摸清萧逸明身后的神秘力量,并不是完全地没有破绽,只要有正当的理由,这股力量便不会以发挥作用。   不过,萧逸明是不能再留在朝堂了,不然之后他的权威还有可能再次受到挑战。   “萧卿初入朝堂,经验历练尚不足,然而一番为国为民之心朕都能看到。”宗启颢点了几个部门,打算把萧逸明调到一个相对没那么重要的位置去。   摸不准宗启颢的意思,底下的官员都推说萧逸明好是好,但还需要内部商议,才能让萧逸明真正发挥才能。   萧逸明谢过宗启颢与诸位大人,朝上望一眼。   祝斯宁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太明显的表情。   萧逸明迈出一步,忽地问祝斯宁:“先前微臣得殿下指点,了解到边境与外族诸多详情,不知道殿下对和谈一事如何看待?”   不论是和谈还是不和谈,都要靠秦王带兵镇守或是出击,作为秦王二公子,祝斯宁是如何看待这件事,很大一部分是代表了秦王的态度。   “和谈吗?”   祝斯宁刚出声,宗启颢就立即停下动作。   “陛下说得很有道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能在今冬找到机会,确实可以让外族大败一场甚至让他们难以恢复。”祝斯宁现在完全确定宗启颢是重生了,宗启颢的计划,完全是按照前世的战局来准备,“愿意同我朝和谈的几个部族,原本就是实力较弱的,那些兵强马壮的,早就开始磨枪了,他们不会想要和谈的。”   如果一定要顺应剧情的话,祝斯宁会立刻写信告诉秦王不要冒进重蹈覆辙,可是宗启颢想要抓住这次机会,祝斯宁没有理由再说违心话。   他确实不想和谈。   他不知道那些细碎仿若亲身经历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秦王妃的感谢与敬佩。若是没有秦王妃,就没有祝斯宁。他要的和平,是外族再也起不来无法入境劫掠。   “皇后说得是。”   宗启颢根本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说了几句确定众臣再没有倒戈萧逸明的迹象后,令姜伟备好车马,以便众人可以尽快到家。   待众臣鱼贯而出后,宫人轻缓合上议事殿的门。   夏日夜风徐徐,还有几分燥热。   众臣步下石阶,那里早有引路的宫人微微弯腰在等候。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陛下只给水不给吃,要靠这等软刑来逼我们同意。”   不少臣子出了门第一件事就是去解手,然后才敢大喘气和同僚闲聊。   萧逸明神情恍惚,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萧大人,别垂头丧气的呀,这才刚开始,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你还年轻嘛。”   萧逸明转过头:“刘大人可还有事?”特意追上来就为了同他说这几句话?   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有看似关切实则咋呼能瞬间引来不少关注的关心话语,都让萧逸明感到不快。   “没事,就是来关心萧大人,毕竟难得能看到萧大人吃瘪。”凡是和萧逸明对立的一方,刘大人都要站到那边去,不管有没有道理,所以刚才在议事殿,从头到尾他都是主战的一派。   萧家和刘家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双方在商场上互相厮杀,刘家家族财富因此急剧缩水,害得宫里的妹子要靠出书卖本维持生活,他散值后也不能潇洒快意地和要好的公子哥们一起喝酒找乐子。   刘大人皮笑肉不笑:“之前看萧大人胸有成竹的模样,我还以为小小的翰林修撰……不对,很快就不是了,陛下就是再大度愿纳谏,现在也容不下你了,哎呀呀,萧大人接下来的官途……啧啧啧……”   他话不说尽,只是啧声,面上还带着笑意,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旁边有人见不得他如此嚣张,冷声提醒他注意些,还有的说他不过是靠家里罢了,比不上萧逸明这状元郎。   “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虽然我才学比不上萧大人,当年也是凭科举进了朝的,还有,我家有钱,是我家世代经营下来的,来得正行得端,没什么说不得的。”他耸耸肩,“虽然现在我家不如从前了,可也不代表就可以任由你们踩踏。世家可不仅仅是有钱,不过话说起来,你们这会儿多巴结萧大人也没什么坏处,毕竟他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你们吃了。”   萧逸明做生意,做的都是垄断生意,要不然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积累如此多的财富。他们这些世家屹立这么久,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财富只有不断流通,大家才都能过上好日子。   也就萧逸明这种泥腿子才有这种胆子,根本就不知道,宗启颢不会容忍这种钱只给一个人赚了其他人连喝汤的资格都没有的行为。   现在才刚开始,以后萧逸明的境况只会更差。   他转过身,没有拒绝几个交好的世家子弟的邀约,只是笑着说自己穷,绝不会付一个铜板。   其他人作势打他几下,连声说着不稀罕他几个钱,与他一起出了宫门。   萧逸明绷着脸没接话。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赢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败,和谈一事就此一锤定音,再没有更改的可能,甚至因此之前看好他的老臣也会对他重新估量。   走出议事殿,兵部尚书有些感慨:“我倒是真没想到,陛下这般相信秦王。”如果要主动开战,秦王手中的兵权会更加集中,一旦胜利,他的声望必然更上一层楼。   这些宗启颢竟然都能接受。   “也许是要给秦王世子立功的机会呢,毕竟那是殿下的兄长。”有人道,“大舅子嘛,自然亲近几分。”   “秦王世子,不是早就立下不少功了么,听闻他年少时就有过带兵追击敌军的事迹。”   这些兵部尚书最清楚:“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现在还记得,以前秦王每次入京,都要说他有两个好儿子,给我气得……”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多年以前,是指秦王妃还在的那几年,秦王每次入京,都要炫耀一下自己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再顺带说说边境的状况。   后来秦王妃没了,祝广再入京,便颓丧了很多,他们和他打趣,他也只是摆手,说幸好大儿子接了世子之位,他才能空闲下来。   祝广没有再提过小儿子如何如何优秀了。   再后来,就是祝斯宁骄纵蛮横的名声从遥远的边境传入京内,帝后大婚了。   “以往殿下都是去往藏书楼,听说看的也都是话本小说,没想到还能有这番言论。”   兵部尚书摇头,没有同意一个年轻臣子的说法。因为他陡然想起,秦王妃没的那年,祝广回京与他们喝酒时说过,小儿子最像他,大儿子看着稳重,但有时候过于冒进了,有时候又过于优柔谨慎。   那时,祝广是带着叹息说这句话的。   同出一母,祝广更偏爱小儿子,可惜却不能为他请封世子,最后还要将他送入宫。   被祝广看好的祝斯宁,最后呈现给众人的,却反而是一无所长的废物面貌。   现在还行动困难要靠轮椅……   朝中几个老臣想起往事,皆是默然。   “秦王主战,才是理所当然的。”户部尚书长叹一声,“秦王妃没了那年,就是秦王以军功为祝修永请封世子的那年,秦王看着都老了不少。”   秦王妃好端端的忽然就没了,原先还满口夸赞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的小儿子,忽然就绝口不提了,要说其中没点隐秘,那才是怪事呢。   萧逸明跟在几个老大人的后头,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户部尚书一句话倒点醒他了。   ——秦王手中无兵,祝斯宁拿什么在皇宫立足,他当然要主战。   =========   宫人关了议事殿的门后,宗启颢接过宫人带来的食盒,却不急着吃,而是放到一边,悬腕提笔。   隔得有些远,祝斯宁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陛下,他们都走了,你不饿吗?”   “要吃的,阿宁你等下。”宗启颢觉得仅仅根据前世所知道的做计划还不够,他还要再完善一下,做些别的准备。   祝斯宁提醒道:“东西很快就要冷了,就不好吃了。”   宗启颢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已经好了,阿宁别急。”   他将写好的计划拿给祝斯宁:“阿宁看看如何,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懂。”祝斯宁不接。   “阿宁真的不懂吗?”宗启颢似笑非笑,“不懂也试着看看如何?”   “其实你给大哥看会更好些。”   祝斯宁说是这么说,还是接过手看了起来。   宗启颢则趁这段时间,将食盒里的东西都吃完:“还有些剩的,阿宁饿么?”   祝斯宁看得认真:“不饿,我吃完了才过来的。”   “我好像听到前廷宫门落锁的声音了。”宗启颢将最后一块软糯的糕点放到祝斯宁唇下,“尝尝。”   祝斯宁没细看,张嘴就含下,含糊道:“我觉得写得很好,不过有些小细节再改改就好了……”   要改的地方不多,祝斯宁顺手帮他改好。   待改完,他才回过神来,他坐的方位与笔架还有段距离,这笔……   “好了,我们回去吧。”宗启颢笑了笑,非常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笔。   宗启颢抱起祝斯宁,宫人在他后面推着轮椅。   后面的灯火依次熄灭,前头的引路宫人提灯照亮前方。   祝斯宁觉得方向不太对:“陛下,我们不去椒房殿吗?”   “很晚了,阿宁。”   “是很晚了,宫门都锁了。”祝斯宁顺着他的话答,“刚才的声音陛下没听错。”   宗启颢慢慢走向另一方向:“椒房殿太远了,还是不去了。”   祝斯宁问:“那要去哪里?”   宗启颢抱着祝斯宁站在另一座宫殿前,低下头咬着他耳朵道:“我怕黑,就不走远了,这边比较近。”   祝斯宁看着眼前的宫殿,默然不语。   很有道理。   ——宗启颢的寝宫,是后宫宫殿群中直接进前廷的宫殿。   这座宫殿,祝斯宁从来只是经过,从未进去过。   “要,要进去吗?”祝斯宁莫名开始紧张。   宗启颢没回话,抱起人径直迈入大殿。 第55章   宗启颢怕黑祝斯宁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承认。   这很不符合宗启颢偶尔爱面子的人设。   不过依照宗启颢对自己的坦诚程度,又好像很正常。   宗启颢将祝斯宁放置好后,便自己去梳洗更衣了, 几个宫人怕祝斯宁无聊, 知道他喜欢看话本, 找了一圈后, 尴尬地发现这里没有这种东西,转而开始给祝斯宁讲故事说笑话。   宗启颢换好衣服,就看见祝斯宁被几个活泼跳脱的宫人围着, 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   “没想到陛下居然还……”祝斯宁还没说完, 就看到宗启颢,“陛下来了!”   宫人们转头一看,忙收了笑行礼退下。   “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宗启颢随口问了一句。   祝斯宁只是笑,宗启颢也不忙着追问, 将人抱回床上:“时候不早了, 早些睡吧。”   他今天忙了一天, 和一群臣子对峙那么长时间, 还要找出萧逸明的破绽, 特别耗费精神。   祝斯宁坐在床上, 看着宗启颢的背影, 问道:“陛下不喜欢萧大人,是吗?”   对一个皇帝来说, 一个臣子不管多有道理, 能让半个朝堂倒戈支持他, 这非常犯忌讳。   因为萧逸明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宗启颢也只能无奈采纳。   重生之后,宗启颢对萧逸明的态度就不太对,之前祝斯宁还以为是好感,现在看来,应该更加复杂。   “陛下不想和谈,是因为不想听取萧大人的意见吗?”   “不是。”宗启颢答得很快,“与他无关,是朕不想和谈。之前在议事殿的理由,难道阿宁觉得还不够吗?”   宗启颢知道入冬后祝广会带兵重挫外族,愿意全力配合,这是对祝家的信任。祝斯宁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够,祝家远离京都,手握重兵,不论是哪个皇帝都会忌惮,更何况,祝家后来确确实实谋反了。   宗启颢这些都能放下的话,这皇帝当得也太憋屈了吧。   “陛下为什么不喜欢萧大人呢?”祝斯宁还是问出口了。   宗启颢动作一停:“阿宁一定要问吗?”   祝斯宁突然有些沮丧:“陛下不愿说就算了。”他垂下头开始调整床铺被子,准备睡觉了。   “如果阿宁想要知道。”   祝斯宁立即抬起头来,宗启颢笑了下:“肯定是要说的。”   祝斯宁如此在意,宗启颢一直不说只会加重他的疑心。   “萧逸明这个人,很危险。”宗启颢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得严重点,让祝斯宁对萧逸明有所防备。   “危险?”祝斯宁不解。   “就是危险,有时候我都觉得心惊,明明我才是皇帝,为什么好像其他人都是围着他转一样。”   这是宗启颢所不能理解的。   祝斯宁:“……”这不就是主角光环吗?   不过宗启颢居然能敏锐地发现这一点,还是很厉害的,果然能当皇帝的……不对,宗启颢其实也是主角来着。   祝斯宁试图启发宗启颢:“难道陛下自己没有这种感觉吗?就比如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反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样。”   “当然有,”宗启颢道,“然而我是皇帝,经过慎重的思考做出的决策基本不会有大错误,反对的……有的话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没毛病。   反对宗启颢就是妨碍各种政策的推行,如果不是萧逸明,提出反对意见的臣子,会先被赞同的臣子围攻排挤。   “我当然不觉得我做的事都是对的,”宗启颢困惑不已,“只是萧逸明是不管什么事都是对的,只要他有需要,就会有人来帮他,更没有原则。”   祝斯宁听得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因为原书作者更偏向萧逸明,他的主角光环当然更厉害些,宗启颢更多的时候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被拿出当工具人使用。   “萧逸明像是有吸力一般,好多人都会莫名偏向他,”宗启颢顿了顿,“也包括以前的我。”   “这么说的话,陛下是……”   “没有!”   祝斯宁还没说完,宗启颢就飞快接上来。   “我还没说完,”说是这么说,祝斯宁还是掩不住地雀跃起来,连看宗启颢的眼睛都亮了不少,“陛下是真怕黑吗?”   宗启颢呆了一下:“你问这个?”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答案了,陛下刚刚已经回答了。”   宗启颢被迫从先前关于萧逸明为何危险这个沉重的话题,转到关于他为什么要撒谎骗祝斯宁这个更加沉重的话题上来。   祝斯宁抬着下巴,审视宗启颢:“陛下说着喜欢我,却一直在套路我。”   刚才几个宫人对宗启颢是夸了又夸,什么祝斯宁以前不在他就睡不好,或是宵衣旰食批阅奏折速度加快只想快点忙完去见祝斯宁,要不然就是一听祝斯宁有事叫他,连走都不会走了,只会跑着过去。   这些祝斯宁也就听听,宗启颢要来见他,再着急也只会加快脚步,绝不会在宫内快步跑,至于睡觉,宗启颢浅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工作时间的安排,宗启颢这种自律的君主是不需要人督促的,跟他没有关系。   只是宫人说得夸张,他配合笑几声罢了。   不过有些小细节倒是很值得推敲。祝斯宁睨宗启颢:“我听宫人说,陛下以前一个人睡,是不需要点灯的,大婚以前,虽然偶尔会有批阅奏折到很晚,但是还能在批阅完以后,绕着殿前的广场跑两圈,是不是真的?”   亏他一直还以为宗启颢怕黑,在椒房殿待得晚些了,他就给宗启颢留个床位。   “若是不喜欢你,套路你做什么?”宗启颢笑了声,反问祝斯宁,“难道阿宁觉得单凭自己能一夕之间明悟?”   祝斯宁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说起来,到现在我还没听到阿宁说过一句喜欢呢。”一句话,宗启颢就将局面反转。   “我……”祝斯宁憋了半天,瞪着宗启颢就是说不出话。   宗启颢静静地看着他。   “我觉得我……”祝斯宁怎么也说不出口。要说完全不喜欢,也不是,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张开嘴巴,就觉得呼吸困难。   祝斯宁猛地低下头,不敢再和宗启颢对视。   “抱歉,我……”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片段,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他走出一扇宫门,回头望了一眼。   巍峨庄严的宫殿寂然无声,他站着定定地看了一会,转身走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我觉得有点难受。”祝斯宁说,“闷闷的。”   眼眶竟然不自觉酸涩起来,于是只能拼命睁大眼睛,不敢眨一下。   他飞快低下头,不想让宗启颢看到他的狼狈。   果然还是不能逼得太过。   宗启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果然这个债不好还。   “睡吧,别气了,是我不好。”   背过身假做整理衣物,待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宗启颢才转过身来。   躺下后,祝斯宁半天睡不着,知道宗启颢会发现,他只能闭着眼睛不动作。可是一直闭着眼睛,反而更加烦闷。   他一开始转话题,是不想让宗启颢再谈论萧逸明的,他只要知道宗启颢并不是真的喜欢萧逸明就好。   作为一个皇帝,宗启颢在发现自己的某些行为不受控制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祝斯宁想象不到,但最后结果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没想到会把自己绕进去。   自己的记忆有问题祝斯宁知道,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好的记忆,祝斯宁想不明白。   “我没有生气。”祝斯宁忽然开口。   一旁的宗启颢没有回音,然而祝斯宁知道他在听。   “我没有讨厌陛下。”但要说喜欢,祝斯宁又开不了口,“你对我太好了,我没有理由去讨厌你……”   “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宗启颢出声。   “嗯,应该是吧。”具体的祝斯宁也说不上来。   其实心底,祝斯宁还是有些认可宗启颢的说法的,单凭自己似乎也许可能……永远都明悟不了宗启颢的意思。   祝斯宁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有些不甘心:“难道我们的发展方向不是好兄弟好朋友吗?”   他一个好好的直男,怎么能说弯就弯呢,至少要礼节性地抢救一下。   “你觉得我们会是?”宗启颢睁开眼,余光瞟向祝斯宁,“阿宁,你相信人有转世轮回吗?”   祝斯宁眼睫颤动,就是不睁开。   “我像是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我们的前世了。”宗启颢没有说得太细,“对和谈不满的祝家造了反,后来一直帮着我的萧逸明和我分道扬镳,没有一个人陪我走到最后。”   他是人人称颂的明君,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回首一生波澜壮阔,可在最后闭眼的时候,周围寂然无声,床衾冷似铁,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重来一次,我想,如果我不和谈,阿宁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祝家是不是还会继续镇守边疆。”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贪心了,想要彪炳千秋的功业,也想要有人能一起陪他坐看繁华江山。   若是喜悦无人分享,也是索然无味。   “陛下就这么信任祝家?”   “除了和谈,祝家再没有其他不满。我想试着相信祝家,就像我相信,阿宁还是喜欢我一样。”   “胡说!”祝斯宁立刻睁开眼睛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说开以后,宗启颢接得相当流利:“这一世没有,没关系,前世有。”   “我总觉得你在占我便宜,”祝斯宁有点憋闷,“但是我没有证据。”   既然宗启颢是重生的,那么部分信息就合上了。不过祝斯宁没想到萧逸明的主角光环竟然这么厉害,到最后还要和宗启颢夺权。   ……原来也不是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祝斯宁突然又开心来,不过这个太不厚道了,还是当着宗启颢的面,他要努力控制一下才行。   被祝斯宁说破以后,宗启颢没再点太多的灯烛,只角落里留下一盏。   那盏灯照亮的范围仅有周围的角落,到床这边祝斯宁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然后这个黑乎乎的人影忽然就起来了:“阿宁在笑什么?反正都是睡不着,不如分享一下。”   “呃……”祝斯宁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笑出了声,“没什么,陛下早点睡吧,明天还要……”   “明天不用上早朝,晚睡一点没关系。”   宗启颢按住祝斯宁,探手往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你做什么?就算是我在嘲笑你,你也不能……唔……摸哪儿呢你!”祝斯宁觉得背后痒痒的,“我都还没接受你呢!你可是还在观察期……这是什么烂借口!”   宗启颢不为所动,继续往下摸索。   床单被套的材质都不是完全的布料——   陆清妍果然不肯换掉祖传带金龙刺绣的床具,宗启颢许久没来睡觉,忽略了这一点。   难怪祝斯宁今晚睡不着。   宗启颢一时有些头大,自己光顾着要把人带过来,忘记祝斯宁会过敏这个问题了。   宗启颢思考了一会是叫人进来换床单的好还是把人抱回椒房殿比较方便。   “又怎么了?”见宗启颢收了手,祝斯宁又忍不住问,“是有什么事吗?”   宗启颢终于做出决定:“还是换床单吧。”   “什么?”   祝斯宁跟不上宗启颢的思路,那厢宗启颢已然下了床去叫人。   他都还没来得及对宗启颢的重生做作地表示一下震惊,对方就先动手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一群宫人进进出出开始换被套床单。   另一边还有宫人围着祝斯宁。   “殿下喝水不?”   “殿下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殿下洗个脸不?”   “不喝水,不饿,不吃东西。”祝斯宁看不明白,“这个时候洗什么脸,不是应该睡觉吗?”   宗启颢道:“换了床单就睡。”   四周光亮,宫人将换下来的床具一一收好,祝斯宁这才注意到宗启颢寝宫床具的与众不同:“这龙好有气势,挺好看的,为什么要换掉?”   “好看,”宗启颢瞄他一眼,“要真睡一晚上,你就知道厉害了。”   祝斯宁:“这还有什么厉害的?难道这龙还能活过来?”   “是啊,还会咬人。”宗启颢面色不变,气定神闲道,“你要不要试试?”   大半夜被宗启颢叫来换床单的宫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祝斯宁一眼。   平日祝斯宁较为跳脱,衣裳制式以端庄素净为主,样貌带来的冲击力没有那么大,现下没了层层叠叠的繁复外衣,头发用一根发带简单挽起一半,剩下的全部散落,身上仅有一件宽松的里衣,大喇喇地靠在桌上支着下巴,衣袖向下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睫往下一扫又迅速掀起,往日澄净能映人的眼睛泛出粼粼波光,衣领内的一字锁骨随着他的动作突出来些许。   “困了,想睡觉。”祝斯宁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没有以往的轻快,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宫人没敢多看,忙转过头。   这样无知无觉显露出来的惊艳,给人更加勾魂夺魄之感。   宗启颢已经将人抱到怀里,低下头小声哄着:“已经好了,你睡吧。”   祝斯宁缩成一团:“要帮我压被子。”   “好,我什么时候没帮你压过?”   这些日子祝斯宁行动不便,这些都宗启颢来做的。   宗启颢抱着人重新上床,咬着他耳朵问:“你说我做得好不好?”   “你注意点,”祝斯宁觉得有点痒,微微偏过头,却怎么也躲不开,“怎么还咬人呢你。”   宗启颢笑了一下:“做得好总要有奖励吧。”   “没有,之前你答应给我的还没给呢。”祝斯宁沾了床睡意更盛,只想快点睡觉,“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你。”   “因为我贪心啊,我可是皇帝,自然什么都想要,而且还要最好的。”宗启颢说完,见祝斯宁没动静,又道,“我好像没有说过,轮椅是要收利息的。毕竟阿宁的脚也不是不能走,老是用轮椅,要不然就是靠我抱着,不收取点好处要我做白工可不行。”   祝斯宁勉强睁开眼:“你想要什么?”   宗启颢含笑道:“总是要我催债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套路我!”抓了把头发,祝斯宁气急败坏地坐起来,“老子都还没和你算账呢!”   就算前世是缺乏沟通都有错,他一气之下造了反,可是宗启颢被萧逸明吸引过去又不是他的错。   “我都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喜欢你呢!你搞这么多,不就是怕萧逸明再插一手嘛!”祝斯宁俯下身,飞快地在宗启颢唇上点了一下,“好了,睡觉!” 第56章   只是蜻蜓点水, 宗启颢还没反应过来,祝斯宁已经重新躺下闭上眼了。   “太无情了吧,阿宁。”   说是这么说, 宗启颢却不见任何恼怒。   无声弯起嘴角, 他摸了摸嘴唇, 上面仿佛还带有祝斯宁的温度, 鼻间还有淡淡的草木香。   他以前总以为,各方面都完美才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但其实并不适合他。   从头到尾宗启颢都没说过对萧逸明的担心, 祝斯宁却能够一下子明白。   一夜好眠至天亮, 祝斯宁睁眼醒来,看到陌生的环境还有些懵然。   他一个人躺了会,有些耐不住了。   宗启颢还没有醒,这对祝斯宁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太大动作会惊醒宗启颢, 祝斯宁只好转动脖子观察对方。   有些人闭着眼睛都是气场十足, 一眼就能知道不是寻常人。除此之外, 宗启颢本身的五官也很出色, 剑眉浓密, 山根笔挺, 侧脸线条流畅分明, 遵循三庭五眼的传统审美,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 都没有难看的一面。   说实话, 宗启颢愿意承认自己是重生这一点, 祝斯宁还是很惊讶的,虽然自己早就猜到了,最后也忘记做作地配合震惊一下,不过宗启颢似乎并不在意。   爱而不得再加上萧逸明的主角光环导致两人渐行渐远,再加上接受不了和谈最后出走……   宗启颢有懊恼愧疚,但自己也是太过冲动了。   祝斯宁沉思了一会,忽然觉得诡异,如果自己只是单纯的穿越,这些应该是原身的问题才是,怎么自己认得这么自然?   难道他原来就不直吗?   果然还是宗启颢的错,套路太多让他不知不觉就弯了。   甩完锅的祝斯宁收拾好心情,叫宗启颢起床:“陛下,该起来了,虽然你今天不用上朝,总要开会的吧。”   昨晚将那些臣子关了那么久,所有问题基本都讨论完了,今天宗启颢才能这么轻松。   “今天没事。”宗启颢还是第一次比祝斯宁还要晚起,“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早了。”   按照祝斯宁一贯的起床时间推测,现在起来吃点东西再活动一会,就能吃午饭。   宗启颢难得不想起来,不过看祝斯宁似乎不太待得住,还是起来叫了人送水备饭。   “还要换新衣服吗?”祝斯宁指了指一个宫人手中捧的新衣,“还特意去椒房殿拿吗?”   宗启颢瞧了一眼:“应该多拿几套放这边,以后就不用去椒房殿取了。”   如果处理政务,还是回他这边比较方便,特别是祝斯宁现在这样,不看着他不放心。   祝斯宁也想到这一点,宗启颢要备战的话,事情只多不少,他的腿又不知何时才能好,如果住在宗启颢的寝宫就方便多了。   宫人面颊发红,讷讷点头:“陆贵妃已经安排好了。”   昨天晚上大半夜宗启颢还特意叫人换了床单,今早他们按照流程报予陆贵妃,她立即就要求他们送衣服过来,要求祝斯宁各式衣服中最少要有一件送到。   宗启颢听说陆贵妃终于愿意换床具,心情一时难以言喻。   “贵妃娘娘说,殿下被宠惯了,相对娇气些,还请陛下多担待。”   宗启颢:“……”这活像母亲托付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陆贵妃和祝斯宁关系好,他就不太高兴,陆贵妃在后宫中没有特别亲近的人,祝斯宁一来她就主动得很,对祝斯宁也远比其他人上心很多。   祝斯宁自己慢吞吞地换上新衣:“下午我还是要回椒房殿,陛下要送我回去才行。”   宗启颢不懂:“回去做什么?你回去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也要回去,你送不送?”祝斯宁瞪向他,“你要是不想……”   “送。”宗启颢有些无奈,“陆贵妃都说了,多担待些……”他说着又笑了起来:“娇气……这个词居然还能用在阿宁身上。”   祝斯宁的性格还是很要强的,不肯轻易示弱,性格活泼跳脱,不拘小节,纵然眉目艳丽些,也不会让人联想到这些词。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祝斯宁拧着眉毛,不敢苟同,“下午我一定要回去,纠正她这个说法!”   宗启颢回头一瞥,忽然觉得陆贵妃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殿内采光极好,通风又透亮,衬得祝斯宁皮肤愈发白净,他坐在床沿,头上的发带歪了一半绑不住头发,泼墨的长发全数散落,天生的带笑模样,谁看一眼都要心生欢喜。   祝斯宁不娇气,不过祝斯宁的皮肤就很娇气,稍稍用力些就会发红,搞得他半夜大动干戈叫宫人换床单。也不知道以后……   想得有点远,宗启颢喝了大半杯冷水镇定一下。   祝斯宁现在还是个半残,他要忍耐。   宗启颢回过神,就听祝斯宁在问:“陛下早上喝冷水吗?”   “偶尔喝点,提神醒脑。”   “喝点热水比较好吧。”祝斯宁也就说说,他关心人的方式向来贫乏,除了多喝热水别的都不会。   宗启颢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我忽然想起来我是有轮椅的人,昨天还给过利息了,陛下要是太忙,我还是自己回去好了。”祝斯宁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想一出是一出,”宗启颢笑道,“亏得都惯着你,要不然你就只能待这儿了。”   祝斯宁嘟嘟囔囔:“怎么就待这儿了,又不要你帮忙。”   宗启颢不再和他接话,转而吩咐宫人做其他准备,末了故意道:“殿下不见得娇气,不过恃宠而骄还是有的,都指挥起朕来了。”   祝斯宁一只袖子穿了一半,举起半只空袖子冲宗启颢挥舞——他想打人了。   宫人小鸡啄米连连点头,殿下这样,真的有几分侍宠而骄的样子。   不过后宫里没有谁不喜欢这个皇后,朝政于他们而言太远又太危险,专注眼前比较实在。   宗启颢没有上前帮忙,而是耐心在一边等待,等祝斯宁自己换好衣服,才把人抱起来。   祝斯宁如今已经放弃维持红血条了,任由其直线掉落。他现在不可能和宗启颢减少接触,如果系统的定位是辅助他,不应该设置这种苛刻的条件。   红血条掉到百分之二十七,紫色任务条变化不大,走到百分之六十五。   “想什么这么入神?”宗启颢安置好祝斯宁,才开始忙自己。   “我在想,如果我亲你一下会怎样。”祝斯宁答得相当正经,根据他上次的观测,如果他对宗启颢主动,红血条就会双倍掉落。   昨天晚上太困忘记查看了,不过根据之前的记录,是符合双倍掉落的数值。   宗启颢呛了一下:“现在吗?”   祝斯宁还在推测红血条掉落完以后会发生什么,没有去注意宗启颢的神色,顺着接道:“还是过些时候再试试,我要先做别的事。”   宗启颢有些失落:“是别的事比较重要吗?”   “不是,”祝斯宁说得认真,“是这个比别的事重要,所以要准备一下。”   心头忽地一下又开朗起来,连阳光看着都灿烂好多,宗启颢问道:“那……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呢?”   “咦,这个……”祝斯宁自己也说不好,他赶着回椒房殿是为了尽快做完任务,然后才有时间来研究红血条。   “如果我准备好了……可以吗?”   祝斯宁才转过头来,宗启颢就低下头,两人鼻尖相碰,眼睫眨一下都能互相刷到对方的皮肤。   宗启颢侧过脸,磨着祝斯宁的嘴角:“我准备好了。”   红血条的掉落数值是根据两人亲密动作的程度判定的,祝斯宁还拿不准怎样才会掉落最多。如果宗启颢先亲他一下,然后他再亲回来,就可以用来做对比……   祝斯宁思索了一通,又觉得自己过于严谨了,还忘记了一个前提——现在他们是要亲吻,为什么他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   眼神游离,祝斯宁明显就是没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手指抚过祝斯宁的下巴,指腹下的皮肤细腻光滑,沾了手就不想放开,特别是用力一压,就会有明显的红痕,宗启颢直接压上去,撬开牙关,没有放过祝斯宁的每一寸领地。   又被亲了。   这是祝斯宁的第一个想法,而后又慢慢适应起来,虽然浑身有些发软但感觉还不错。   ……果然他已经不直了,竟然就这样接受了。   眼看着红血条下降至百分之二十三,祝斯宁短暂哀悼了一下自己逝去的节操。   “阿宁还在想什么?”宗启颢难以满足,祝斯宁的腿一直都没能好起来,也许代表的就是他一直都没有放下前世,下意识地回避。   他会努力克制,可是也期盼祝斯宁能给他更多的回应。   祝斯宁沉默了一会,答道:“我在想,如果你可以重生,为什么我不可以?”   如果他也是重生的话,就代表他很早就不是直男了。   祝斯宁顺带哀悼一把上辈子的节操。   那些混乱看似不属于他的记忆,就像他的真实经历一样,假设他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不敌主角光环最后失败……   所以第二次重来,才有了系统的辅助。   宗启颢期待中又含有几分担忧:“所以阿宁是觉得自己是?”   “如果我是重生的,那我要为自己的冲动道歉,可是陛下对我的喜欢不见得有多坚定,我猜,陛下刚重生的时候,应该只是想着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吧?”   “阿宁总是超人预料的聪慧,”勇于承认是宗启颢的优点之一,“喜欢本就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上来就用情至深,上辈子没能给你回应……”   “我的一厢情愿不该要求你一定要回应,陛下不必为此道歉,”祝斯宁推了推轮椅,“和谈才是主因,因为……”   因为什么呢?   祝斯宁忽然卡壳了,他在这方面的记忆还有缺失。   “我很高兴陛下能选择不和谈,国事的考量不可能以我的意志为标准,既然陛下已经预知结局,并为此做出最适合的决策,那么,陛下的重生就不是毫无意义的。”   至少他挽回了很多人的性命。   上辈子宗启颢选择和谈,相对保守,那是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做出的选择,现在的他因为预知了未来重新选择,不仅仅是因为祝斯宁的缘故,更多的是从多方面考量,要不然他无法在议事殿上说服群臣与他勠力同心。   “可能是因为我太过偏执,是我放不下,我觉得我需要冷静一下。”祝斯宁推了推轮椅,临走前,他又回过头来,“我想着陛下应该是容不下萧逸明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不要把他放到看不到的地方,那样的话,陛下很可能失去控制。”   萧逸明的人生际遇已经大变,而主角光环的影响还在,后面会发生什么实在很难预测。   “好。”宗启颢应下,问道,“阿宁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呢?”   “我不知道。”祝斯宁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介意陛下多催几下。”   ========   午后,陆贵妃按时来到椒房殿汇报工作。   “原本还以为殿下不会回来了,”陆贵妃捧了一杯茶,配着糕点,同祝斯宁一起坐在花厅,“殿下行动不便,留在陛下那边也好,椒房殿离前廷还是远了些,陛下两头跑太不方便了。”   祝斯宁:“以前陛下也是两头跑,怎么没见你说。”   “以前是以前,”陆贵妃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以前我还以为殿下会和我们一样。”   祝斯宁沉默了一会:“……曾经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曾经他还以为自己是个炮灰,只想牵了红线做完任务快点跑路。但是如果系统的存在代表他是读档重来,带了辅助再输未免也太弱了。   “陛下该直白的时候从来就不绕弯,”祝斯宁仔细想了想,“不过要是他套路我,就算我知道了,也绕不过去。”   “陛下有心了,”陆贵妃笑道,“要是不在意,他是不会回头多看一眼的。”   该掉坑还是要掉坑,祝斯宁总归躲不过。   “殿下这样就很好,都是过日子,喜欢开心最重要。像臣妾这样每天忙于宫务,虽然说有些枯燥繁复,但总比没事做好。”陆贵妃缓缓道,“打麻将赌钱也好,画画刺绣也好,其实都是给自己找事做,免得自己一天天过着,忽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   祝斯宁点点头,而后猝不及防问道:“包括写同人本吗?”   陆贵妃:“咳咳咳……”   她一口茶囫囵过喉,手上的糕点来不及送到口中,掉落在地。   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陆贵妃一时没能控制好表情:“殿下原来是在这挖着坑等我呢,难怪突然就开始谈心了。”   “刘美人丢的那个本子,找到了吗?”   陆贵妃摇头:“没找到,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观察了一下祝斯宁的神色:“殿下就不生气不介意吗?”   “有一点膈应。”祝斯宁道,“但后来想想,你们太无聊了找点有趣的事做好像也很正常。更何况,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做了刘美人故事的主角,徐淑妃和王昭仪不是也在么,她们还不知道吧,要不然王昭仪早就闹开了。”   陆贵妃点头,没敢说这件事徐淑妃自己也有参与。   解决后宫众妃的烦恼,如果只是停留在解决生活小事,拿到的点数恐怕不会很多。   待陆贵妃放下茶杯,祝斯宁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皇宫?” 第57章   “离开这里?”   陆贵妃喃喃着重复了几遍, 摇头道:“殿下不要拿臣妾开这种玩笑,这可不好玩。”   “当然不是玩笑,我只是说如果有这个可能, 你会离开吗?”   “家父在朝中为官, 官位虽然不高, 但多少也在陛下面前混了个脸熟, ”陆贵妃缓声道,“我家虽然比不上京里其他世家,但在臣妾入宫后, 家中子弟议婚可选择的范围都大了很多, 那些望族都愿与我家联姻……”   虽然她在宫内每日都是孤单地忙忙碌碌,可是宫墙外的家人却因此得了不少好处,有看得见,也有看不见的, 如果她不在了, 整个家族的发展要慢很多。   陆贵妃:“离开这里, 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年少时, 她也幻想过自己的那个良人是何模样, 想着琴瑟和谐情投意合, 她家也算是清贵人家, 如果那人要娶妻……   想得远了,陆贵妃抿唇垂下眼, 以前他对自己没印象, 现在估计没有好印象了。   “抱歉, 我不知道这些。”   祝斯宁还没从这方面想过,后妃大多出身世家望族,入宫当然是因为家族利益,陆贵妃这样的家世都能因为她得到数不清的便利,那些世家更需要有个女儿在后宫,除了巩固家族地位,还能安心许多。   “殿下想不到这些也是正常的,秦-王府树大根深,秦王与世子不会让殿下受委屈,何必分心神去忧虑这些不存在的东西。”   陆贵妃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朝祝斯宁行礼:“时候不早了,臣妾还有宫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祝斯宁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陆贵妃说得有道理,是他想当然了。祝修永就不止一次对祝斯宁说过,如果他想离开,收拾了东西马上就能走,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都不在祝斯宁的考虑范围内。   只要宗启颢还要依靠祝家,祝修永就有这个底气。   祝斯宁决定先给祝修永写一封信,关心大哥公务忙不忙,然后再询问他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姑娘,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先把老婆本借给他一下。   虽然在这座皇宫生活很无趣,然而离开这座皇宫,去哪里也是问题。   她们的家族不一定还愿意再接纳她们。   祝修永很快就回了信,表示他虽然还是单身,他们兄弟情谊也很动人没错,但是借老婆本不行,因为他怀疑祝斯宁又要搞事,现在他天高地远不方便,所以委托了宗启颢帮忙看管他。   祝斯宁:“……”大哥你变了。   祝斯宁看完信,磨了墨打算再和祝修永理论一番,写到一半,就听宫人汇报说宗启颢来了。   这回真是给宗启颢抓到机会了。   宗启颢手里果然拿着另一封信,是祝修永的亲笔信。   信上的内容倒是很正常,简略说了下边境的情况,又说祝斯宁身体不太好,要宗启颢多注意些。   祝斯宁看完信,确定祝修永是在唬他了。   “阿宁是要写回信吗?”宗启颢注意到祝斯宁的桌面上写到一半的信,“要我帮忙写吗?”   祝斯宁拒绝:“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写完。”   宗启颢发出叹息:“我以为有机会献殷勤的。”   “陛下这么闲吗?”   祝斯宁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往常这个时间宗启颢都会召集臣子开会,特别是最近,确定要备战后,宗启颢就算不上早朝,每日也是早出晚归,祝斯宁早上起来旁边床铺已经凉了,晚饭也是一个人吃,临到睡觉的点宗启颢才回来。   “今天刚好有空。”宗启颢道,“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诉阿宁。”   萧逸明没有被宗启颢调离翰林院,不过现在不能再参与朝政记录,而是彻底成了修书的。   “我一时也想不到将他调到哪里去,现下哪里都很重要,再说……”宗启颢稍稍停顿,萧逸明的影响实在有些大,如果他有因为一个臣子的不同意见就针对他,其他臣子以后可能就不会提出其他意见,这对他以后的执政没有好处。   所以就算贬,他也不能太过。   “萧逸明现在这样子,还有不少老臣子觉得可能,毕竟他确实出色,不过我答应了如果他们愿意带他多历练,我还是愿意给机会的。”这算是安抚,表示他还是看好这个才华横溢的状元郎,至于到时候那些老臣子再来要人,他再具体考量就是。   原先宗启颢还想过要利用萧逸明身上莫名的力量,后来发现一旦萧逸明和他站在对立面,他便很难有赢面,这实在太过冒险。   祝斯宁:“除了修书,再没有其他?”   宗启颢:“应该是没有了。”   现下似乎萧逸明消沉了不少,整日窝在藏书楼修书,没再出错宗启颢就只能将他放着,   转而处理其他事情。   祝斯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主角的生活是注定不可能平静的,萧逸明现在进入低潮期,相信他很快就能从这段经历得到奖励,东山再起。   果然,没过多久,萧逸明要和国子监祭酒进行学术辩论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修书都能修出一场辩论来——   萧逸明在修整史书的时候,对于有问题的地方不耻下问,模糊不清的点多方求证,虽然是宗启颢的变相打压,但朝中其他臣子皆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能沉得下心,宠辱不惊,愿意下功夫学习,对他依旧赞赏有加。   这场辩论的开端,就是萧逸明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整理,得出新的学术观点,与国子监的最高长官祭酒大人产生了争议,双方各有支持者拥护,争执不下,最后两方共同商议选定一个日子进行公开辩论,邀请各方学者大儒参与评判。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祝斯宁立刻推着轮椅去了清宁宫。   国子监的祭酒正是徐淑妃的祖父,桃李满天下,在儒林中享有盛名,他所出的经论注释,每次科举前所有考生都必须买上一本仔细研读,他的课只要上朝为官的,多少都听过一节。   他虽然不参与科举出题,但每一次科举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这样一个天下学子都要学习仰望的大儒,将在晚年迎来他此生最大的挑战。   徐祭酒已是是甲子之年,身体精力大不如从前,徐家不愿他与萧逸明公开辩论,赢了是理所当然,输了是欺负人,一个毛头小子随口说几句就坐不住,显得不稳重,不符合当代大儒的风范。   “殿下怎么过来了?”看到祝斯宁过来,王昭仪很惊讶,“殿下如今行动不便,当多休养才是,这样到处跑,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其实我已经好了,就是走不动。”祝斯宁也想自己走,奈何试了几次皆是以失败告终。   王昭仪没听懂什么意思,不过这不妨碍她热情邀请祝斯宁参观清宁宫:“这些家具罩子都是臣妾以前练手做的,等过年的时候还要再换新的,殿下要不要也来一些,臣妾到时候也给椒房殿做一些,这样冬天就不会太冰。”   这些罩子漂亮是漂亮,每一个都有展现出王昭仪的刺绣水平,然而这么多花花绿绿地堆在一起,没有一个整体的风格,就显得杂乱无章,并不好看。   祝斯宁这个审美水平一般的看着都觉得花眼,委婉建议道:“王昭仪有没有想过,做一整套主题一样的罩子,每一个罩子还能对相应的家具做出一些特色调整,这样整一套换下来,一定会很好看。”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每个罩子看着差不多,但仔细看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这样才能显出臣妾的水平来。”   王昭仪畅想了一番,热情满满,不仅想要换清宁宫的罩子,还想把椒房殿的也包办了。   盛情难却,祝斯宁对这个没什么要求,随口道:“那就做一套过年用的吧,应景些就行。”   半天没见到徐淑妃,祝斯宁问起她来。   “莺莺她心情不太好,去了陆贵妃那里要她再帮忙递信,暂时还没回来,还请殿下谅解。”王昭仪气愤道,“都是那个萧什么什么的错,搞什么学术辩论!这种辩论太耗心神了,祭酒大人身体不好,莺莺家里人都不希望他去,可是劝不住。莺莺已经给家里去了不止一封信了,还是只能干着急。”   徐祭酒不能忍受萧逸明对他的质疑,到最后徐家拦不住,只好给他造势,争取在气势上压倒萧逸明,然而气势越高,到时候就会输得越惨,成全了萧逸明的名声。   能做的都做了,如果徐祭酒在这次辩论后力竭而死,徐淑妃一定会黑化。   王昭仪忧愁不已:“这种事情怎么做都会给萧什么什么占便宜,不理他就没完没了的,要是搭理他,就很容易输,到时候给他踩着上位,怎么做都不对……”   听了半天的祝斯宁提醒道:“他叫萧逸明。”   王昭仪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萧什么什么,这个人特别厉害,从他发家开始,但凡他接触的行业,其他人都没得做生意,有他在,世家的产业都缩水了好多,日子都不好过了。”   祝斯宁:“……”算了,一个名字而已,王昭仪对他厌恶至极,已经到了不想记住他名字的地步了。   原本徐祭酒年纪这么大了,早就该回家含饴弄孙了,不过他声望高,学问好,所以宗启颢才请他继续任职,如果这一场辩论输了,徐祭酒就不再是徐祭酒了。   祝斯宁一到请宁宫,王昭仪就打发宫人去通知徐淑妃,要她早点回来。两人坐了一会聊了半天,终于等到徐淑妃。   “让殿下久等了,”以往徐淑妃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现在她笑一个都很勉强,“开春以来,祖父身体就不太好,原本还想着等到年底再辞官,没想到临到头还会有这种事。”   学问徐祭酒肯定是够的,只是他的体力不够,不参加就要放任萧逸明继续造势,参加也只能参加半场,赢和输都不好看。   “怎么都是他赢,祖父也不愿这么被动。”徐淑妃叹气,“现在不少学子都更加认可小萧状元,对祖父的学问产生了怀疑,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不想在临退前晚节不保。”   祝斯宁同样一筹莫展,总不能无缘无故让宗启颢忽然干涉,下令禁止辩论。   这场辩论看来是阻止不了了。   按照原来的剧情,宗启颢有出席这场辩论,从而对徐祭酒的印象大变,之后没等徐祭酒辞官,就直接罢免了他的职务,这加重了徐淑妃对萧逸明的仇恨。   “其实这也只是臣妾的担忧而已,殿下不必挂心,”徐淑妃柔声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如何让辩论取消,救回徐祭酒的性命,这是徐淑妃的烦恼,也是祝斯宁的任务。   既然开始是一定要开始,徐祭酒也只能支撑半场……那就让辩论只开半场好了!   在确定宗启颢不会去看后,祝斯宁提笔写了一份申请,顶替他出席这个辩论赛。   辩论正式开始前夕,萧逸明接到宫内传来的一封诏书。   “殿下要出宫,亲自过来看辩论?”   他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是出自椒房殿的诏书。祝斯宁居然一直有在关注他,还想要来看这个辩论……   萧逸明很是激动,与前来对接的徐家人反复确定场地安全问题。   “皇后要来看辩论?”徐家人拧着眉毛表示怀疑,谁不知道祝斯宁对这些一窍不通,他来看这个辩论的可能性,比宗启颢的可能性还要低。   “要说陛下来看还有可能,皇后……”徐家人嗤笑,“估计说说而已吧,萧大人还是别太当真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萧逸明严正道:“不论殿下来不来,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徐家人面上撇撇嘴,心却往下沉,听说祝斯宁时常去藏书楼,那时萧逸明就在那里与他共处,关系好到专门出宫来给他压场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萧逸明运势真是该死的好。   与此同时,宗启颢捏着祝斯宁专门写的申请书叹气:“写得还似模似样的,可是看起来就很不靠谱,阿宁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这也能成……”   姜伟低头偷笑,说是这么说,宗启颢不是还同意了。   “殿下心有成算,若是真能成,也算是帮了陛下大忙,不是吗?”   宗启颢瞥他一眼:“奏折整理完了吗?赶紧送去内阁。”   姜伟哎了一声,指挥几个小太监动作快些。   宗启颢将祝斯宁专门写的申请书收好,想起前世辩论的场景。   那时他一听说萧逸明要和徐祭酒辩论,想也不想就安排出席观看了,辩论的内容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那时徐祭酒没了以往的风度与淡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因此对徐家的印象一落千丈。   前世对于后妃联手一起对付萧逸明这件事,宗启颢没有特别奇怪的感觉,仿佛事情就该如此发展,反正萧逸明最后会赢就是。   但其实,斗得你死我活这么惨烈的,在哪朝都不多见,一个合格的皇帝,是不可能有一个失控的后宫。   现在再回顾一次,才会发现其中有许多不合理。   萧逸明必将步步登顶,所以一切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必然没有好结果,不论是谁。   这一世,祝斯宁与后妃相处……其实这种类似养儿子的相处模式,应该也不多见吧。   宗启颢顿了顿,再次确定——   果然是他的后宫比较奇怪! 第58章   “萧大人, 辩论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还请诸位再等等。”萧逸明一拱手,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辩论的场地选在京郊一处小山坡上, 栽种有文竹万年青, 雅致清幽。山中有奇石碑林, 是前朝文人所留, 书香氛围浓厚。   半山空地上满是着儒衫的书生,有老有少,皆是来见证这场辩论。   见萧逸明似乎没有开始的意思, 有坐不住的问道:“祭酒大人不是已经到了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之前听萧大人说, 似乎还有个朋友要来,你看最前面那个座位,不是空着么。”   天气炎热,纵然是精心布置了遮阳, 随着日头渐高, 还是有不耐热的受不了。   徐家人等了一会, 见祭酒额头上冒出细汗, 不由连声催促:“萧大人, 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逸明还在等祝斯宁:“再等等, 殿下还未到, 便不能开始。”   徐家人满是不悦:“若是他不来呢?”   祝斯宁对经学不敢兴趣,诏书搞不好是一时兴起写的, 如今改了主意不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定会来的。”   萧逸明话音刚落, 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队列, 一个传令的太监骑快马先行来预报。   祝斯宁只带了一个小队列,没有让人开道,如果不是带着皇后的仪仗,乍一看就和富家公子出行差不多。   免了众人的礼节后,祝斯宁面带歉意道:“是我来得晚了,耽误大家了。”   “没有的事,殿下来得正是时候。”   萧逸明带领祝斯宁坐到最前面的座位上,扫了一眼场内。   祝斯宁迟到这么长时间,不少人都有怨言,不过碍着祝斯宁的身份,没敢说出来。   叫来下人给众人添茶和糕点,萧逸明朝众人一拱手,上台致辞表示欢迎,谦虚地表示今天大家有幸聚在这里,当友好交流,可各取所长互相学习。   他说这话的时候,祝斯宁听见不远处的徐家人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徐祭酒倒是镇定,一直在闭目养神。   就是头上的汗有点多。   祝斯宁朝身边宫人招了招手,宫人立刻会意,躬身退下找到负责茶水的管事。   “殿下来得晚,见大家都晒着大太阳等他,心有愧意,所以将他从宫内带来的茶分予大家解暑,”宫人特意加大声音,恰好是周围一圈人能听清的音量,假做叹息,“这些宫内御膳房的点心是殿下特意带来给诸位儒生的,原本就是为了等这个做好才晚了些,早知道就不用特意准备这么久了,太浪费时间了……”   祝斯宁绝对是场内最醒目的存在之一,原本就有不少人暗暗在关注他,见他支使宫人都伸长脖子看他要做什么。   这场辩论除了各方学者大儒,亦有白身,入朝为官的还不到一半,更多的是还不曾见过祝斯宁,从后面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被一群人围着,剩下乌黑的发顶,还有素白的玉冠。   现下听说他特意带了吃的来分发,一下子对他改观不少。   萧逸明先提出问题请在场的人思考,而后开始阐述这些日子的读书心得与明悟的道理,自然,这些心得与徐祭酒的学术观点有所冲突,很快就引起讨论。   于是徐祭酒也上台,开始一一反驳萧逸明的观点,两人你来我往,除了偶尔喝点茶外没有半点停歇。   全程祝斯宁除了喝茶吃点心,都是一脸迷茫,偶尔萧逸明瞥过来,努力振作起来装作在听。   今日为了赶这场辩论,他还特意早起了,虽然还是没有宗启颢早,但也是很难得了。   因为起得太早,又一路颠簸,最后再加上台上徐祭酒与萧逸明引经据典,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但是连起来什么意思完全不知道的语言,很快,祝斯宁就被催眠了,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   台上的萧逸明声音稍稍停顿了下,没有引起台下其他人的注意,倒是与他辩论的徐祭酒察觉到,眯着眼迎着大太阳望向台下,只觉得下面的人太多,他看着都出了虚影。   “父亲!”   “老爷!”   被几个急促的声音一惊,祝斯宁睡意都没了,忙睁开眼:“怎么了?”   他身边的宫人答道:“徐祭酒晕过去了。”   徐祭酒一晕过去,徐家人便着急地冲上去,还有的想要抓萧逸明来理论,于是萧逸明带来的人跟着上场护主人。   两方发生争执,自然就有劝和的人,其他来看辩论的人一个个出场来当和事佬,台上一片混乱。   而坐在最前排的祝斯宁同样受到波及,他身边的宫人守卫不知是该进还是退,原本空出来专门给祝斯宁的地方逐渐缩小。   不过一闭眼就变成这样的局面,祝斯宁眨了眨眼:“我觉得……”   守卫连连喝声,让其他人冷静下来,然而根本没人听,宫人也跟着加入,压根没听清楚祝斯宁在说什么。   环顾全场,没事干的只剩下祝斯宁一个。   他捧了一杯茶,喝下半杯醒神顺便润润喉咙。   “我说,时间是不是要到了。”祝斯宁拉住一个宫人,压低声音,“现在这样,我觉得……不用了。”   宫人:“殿下您说什么?”   其他声音太大,完全盖过祝斯宁的声音,偏偏他又不能大声说。   祝斯宁:“来之前,我说的事,你们忘了吗?”   宫人一个激灵:“没忘没忘,怎么敢,只是现在这样,是不是要取消比较好一点?”   祝斯宁:“所以我说让他们不要来了,不需要了,想办法出去通知一下。现在什么时候了,到约定的时间了吗?”   “现在……”宫人略略一估,“好像差不多到了,来不及了。”   祝斯宁:“……”好了,他知道了,接下来还会更加混乱。   坐在座位上,祝斯宁很冷静地数着时间点:“三,二,一——”   没到。   再数一次。   “三,二,一——”   这一次,刺客如约出现。   锋利的刀身在阳光下愈发雪亮,宫人适时地尖叫起来:“有刺客,护驾——”   摔了一个杯子努力配合,祝斯宁坐在座位上看着其他人慌慌张张地到处乱跑,漫不经心地想,虽然有点浮夸,不过这么混乱的情况下,能骗到多少是多少。   就算这个主意有点蠢也没关系,反正辩论结束了。   看到徐祭酒忽然倒在台上的那一刻,萧逸明瞳孔一缩,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慌,还没等他理清楚情况,又忽然冲出一伙冲着祝斯宁来的刺客。   手无寸铁的书生惊惧不已,一听有刺客就慌了神,四处乱跑,还有些腿软了走不动,干脆原地尖叫。   萧逸明推开人群,冲到祝斯宁面前:“殿下,没事吧?”   祝斯宁指了指自己座下的轮椅,提醒道:“我哪儿也去不了,刺客长什么样也没看见,还是快点让这些人走吧,越来越乱了,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是,殿下说得是。”萧逸明连声应下,叫来下人速速安排。   守卫已经和刺客纠缠上,刀剑铿锵不断,守卫和刺客边打边退,祝斯宁离得远看不太清楚,倒是看见跟前一个书生两眼一翻,和徐祭酒一样晕了过去。   祝斯宁:“……”可算碰到比他还差劲的了。   准备了许久的辩论大会就这么乱糟糟地结束了,好些人受到惊吓,虽然连刺客的样子都没看清,但还是吓破了胆,无意再多留。   愿意留下的,大多是还在朝中任职的官员,还有的见祝斯宁没有走的意思,跟着一起留下。   “殿下临危不惧,果真有秦王风范。”几个朝廷官员对祝斯宁的表现赞赏不已,就算是他们,听到有刺客,都有些惊慌。   特别是祝斯宁双腿不能行走,依旧能保持镇定。   “都是因我之故。让各位大人受惊了。”祝斯宁有些愧疚,这些老大人年纪可不比他这个策划者,就算是假的,这么猛的一吓,心脏一样受不了。   “虚惊一场,没事就好。”翰林院的学士大人同样在场,“眼下这辩论是进行不下去了,为了安全着想,殿下还是先行回宫吧。”   “大人说得是。”祝斯宁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启程,他得先确认徐祭酒的情况,“我有带随行的御医,若是刚才有磕碰晕倒的,都可以找御医诊治,特别是徐大人,我实在担心。”   学士大人替徐祭酒谢过祝斯宁,还有几个年轻的书生特意到祝斯宁跟前来拜谢。   “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多礼。”确定徐祭酒只是中暑晕过去后,祝斯宁没有再多留。   萧逸明还在忙着处理后续,安抚与会的其他人,听到下人汇报说祝斯宁要走,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原本还想着让殿下见识一下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让殿下受惊了。”   整个辩论被搅得一团乱,他现在还理不清头绪。   “没关系,其实我也听不懂。”祝斯宁道,“也没有被吓到,萧大人不必担心。”   “殿下听不懂还特意过来……”萧逸明目光柔和,“都是我没有布置好,下次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学士大人摇头:“你还是过于急躁了,徐祭酒的学问你还没有吃透,只抓了几个点便公开辩论,锋芒太盛,有失后生该有的谦虚和对前辈的尊敬。虽然你足够勇敢,敢于质疑权威,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表扬你的勇敢了。”   萧逸明一惊,这还是学士大人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批评他。   祝斯宁意外地看向学士大人,他一直对萧逸明青眼有加,在关键事情上更是手把手教萧逸明,是他坚定的支持者。   学士大人摇摇头,眼底俱是失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与祝斯宁行礼先告退,摆手让萧逸明不必再送,转身离去。   ==========   祝斯宁的仪仗进了城门后就不再动了。   “怎么不走了?”感觉到马车的停止,祝斯宁令同车的宫人下去询问。   结果半天都没回来。   祝斯宁不得不再问一次。   车厢外一片寂静,连之前城门口卫兵喝令马匹的声音都消失了,祝斯宁伸长手去够车帘,才刚碰到,车帘就从外面被人掀开。   “一上来阿宁就给我行此大礼,太客气了。”宗启颢的声音带着笑意,扶起祝斯宁。   宗启颢踏上马车后,车夫挥马鞭驱马赶路,祝斯宁没能稳住,向一边倒去。   幸而宗启颢及时拉住他,让他靠着自己。   再没有宫人上来,祝斯宁担心下个转弯他还要晃,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没动。   “陛下怎么来了?”   “听急报说阿宁遇到刺客了,赶着过来的。”   祝斯宁抬起眼,不解地看向宗启颢:“没有必要吧,又不是真的。”   “阿宁。”宗启颢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有其他。   他的手掌在后面一遍一遍抚着祝斯宁的背部。   宗启颢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他自己就是参与者,然而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还是止不住的心慌。   担心那些安排好的人没有做好,不小心误伤了祝斯宁;担心场面混乱,祝斯宁行动不便被其他人忽略丢弃;担心他演技不过关,被萧逸明发现为难……   方方面面,明明之前计划得好好的,再回顾却只觉得错漏百出,还有好多细节没有完善。   只有亲眼看到祝斯宁好好的,宗启颢才能安心。   ========   将有名望的在野儒生和当朝官员送走后,萧逸明才有空喘口气。   半山剩下的人不多,多数是和萧逸明交情较好,留下来安慰他的。   “萧兄学识深厚,这不过是一时意外,假以时日,其他人自会明白萧兄的道理,到时候萧兄光是印书就能赚得比现在还多!”   “不过一场小小的辩论而已,来日还有更大的地方供萧兄弟发挥,不必挂心……”   这些萧逸明都一一谢过,并按照流程安排了吃食。   酒一下肚,心便安了很多,不好在萧逸明的辩论失败上多说,众人将话题转到别处。   “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果真如传言一般……哎,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长得真好。”有人抱着酒坛醉醺醺道,“他看我一眼,我都紧张得不行。”   同伴笑骂:“殿下怎么可能看你,你哪位啊。”   “肯定是看我,我就站在逸明身旁,殿下肯定记住我了!”   说这话的人同样引来一片嘘声:“殿下看的肯定是萧兄,人家是特意过来看他的。”   萧逸明矜持微笑:“能得殿下垂青,是我的荣幸。”   虽然这场辩论的结果不太好,不过没关系,反正祝斯宁听不懂,再加上对方还糟了刺杀,恐怕注意力都不在结果上、   “我考了那么多次进士,还没能中过一次,原以为此生无缘见天颜了,没想到既然还能见到陛下,听你们这么讲……果然陛下和殿下是天作之合!”   这人是来接朋友的,顺便蹭个饭,恰好在出城的时候碰到宗启颢的仪仗。   “陛下肯定是听说殿下被刺杀,特意出宫接殿下的!”他激动不已,“和书里讲的一模一样!”   “陛下真的来了?”一句话就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很快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萧逸明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们说的书,是什么书?”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这场辩论忙碌,几乎住在藏书楼里,生意都疏于打理。   竟然没有听说过这些。   “是坊间话本,萧兄不知道也是正常……”其他人笑道,“都是戏说帝后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看这人一直没考上进士,就是看话本给闹的,真以为他是殿下不成,有陛下在,想看话本就去藏书楼看个够。” 第59章   没能从祝修永那里借到钱, 祝斯宁将自己进宫以来攒下来的份例点了点,还是觉得不太够。   要是让宗启颢增加后宫的支出,前朝御史肯定要抓住他不放, 还是得祝斯宁自己想办法才行。   后妃的财政忽然变得紧张, 原因是原来一直散财, 为爱发电出本的刘美人家里无法给她足够的补贴, 导致她只能提高价钱出本。要解决就要从源头开始,帮助刘家振兴。   可是要怎么做呢?   祝斯宁就没为银钱烦恼过。   这个任务实在不好做,联系的方面太广了, 祝斯宁要切实解决每个嫔妃的烦恼才算完成任务。   在这座皇宫里生活, 本身就是这些人的烦恼,可是出去如何安置,还有背后的家族,不能安排好, 也不算完成任务。   “殿下, 来看下这些花样如何?”借着后宫例常的聚会, 王昭仪带了一堆绣样过来, “你看下有哪些喜欢的, 挑了臣妾好做罩子。”   王昭仪热情满满, 可惜祝斯宁心不在焉, 看哪个都差不多:“随便,我不挑, 哪个都可以。”   “怎么可以随便?”王昭仪很认真地纠正, “这可是最少要用一个月的, 还是正月用的,过年的时候,朝廷命妇都要来椒房殿给殿下拜年,到时候大家都能看见,怎么可以随便敷衍?”   王昭仪技艺高超,刺绣功夫冠绝京城,做什么都好看,祝斯宁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好挑的:“你做成什么样我都会用的,喜庆一点看着热闹就好。”   “殿下又夸臣妾。”王昭仪从不掩饰自己事事喜欢争第一这件事,被祝斯宁一夸更是满面通红,高兴到要飞起,“臣妾在宫里都没事干,整天就是做这些,做来做去就是这几样,速度早就练出来了,殿下要越复杂的花样,臣妾做着才有意思。”   王昭仪的刺绣再惊艳,能欣赏的人也就那么多,确实可惜了。   祝斯宁隐约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殿下可是有心事?”陆贵妃想起之前祝斯宁说要放她们出宫的事,有些担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殿下不必为此烦忧。”   她们在宫内过的是什么生活,外人都不知道,也就祝斯宁能体谅她们,给她们最大的自由了。   比起所谓的出宫,她更担心祝斯宁因此和宗启颢起冲突。   宗启颢虽然不在意她们,但若是真把他搞得没面子,不仅她们没有好日子过,身后的家族也要遭殃。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陆贵妃要求不多。   “有一点,我觉得你们困死在这里,未免可惜,毕竟你们比起我,可有才华多了。”祝斯宁支着下巴,靠在桌上沉思,没有察觉到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后妃忽然静了一瞬。   宗启颢站在殿门口,没有走近,平静地注视这一切。   陆贵妃低垂着头,余光看到宗启颢的脚一直没动,没有通报,说明宗启颢不想让祝斯宁知道他来了。   徐淑妃立刻反应过来,挑起另外的话题。   “说起来,臣妾还没谢过殿下呢。”   萧逸明与徐祭酒辩论那天,祝斯宁特意带了御医出宫,还遭遇了刺杀,若不是为了徐祭酒,祝斯宁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刘美人迅速接上:“听说殿下还遇到了刺客,幸好没事。”   其余妃嫔立刻跟着做出后怕的表情,仿佛没有察觉到宗启颢在一样。   祝斯宁毫无所觉,将计划和盘托出:“没什么,都是安排好的,徐祭酒没事就好。”   “多谢殿下,专门演了这出,”徐淑妃拿出一个盒子,盒子一开满室馥郁,“臣妾担心殿下受惊,特意做了香膏给殿下安神。”   祝斯宁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拿起一个小香膏,放在鼻下闻了闻:“很好的东西啊,虽然我没有受惊,不过我能要一个吗?”   徐淑妃将整个盒子推过,里面是各种香型的香膏:“当然可以,这些本来就是做给殿下的。”   谢过徐淑妃,祝斯宁转过头,打算叫宫人将这些都收好。   一抬眼,就看到了宗启颢。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宗启颢淡淡地扫了一圈,朝陆贵妃轻轻颔首。   后妃们再说几句,就自觉离开,这些祝斯宁已经习惯,后妃们和宗启颢最多就是还算面熟的陌生人。   “徐淑妃给我做的,陛下要不要试试?”祝斯宁拿起一个香膏,“拿一个放到议事殿也行,舒缓安神。”   “不用了,”宗启颢坐在祝斯宁对面,“阿宁与后宫嫔妃关系都很好,皇后这个职位做得特别好。”   祝斯宁:“这是夸奖吗?”   宗启颢居然觉得他这份工作干得不错,这样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想着先混段日子。   宗启颢斟酌道:“阿宁似乎有遣散后宫的打算,我可以理解为嫉妒吗?”   祝斯宁对这些嫔妃总是格外宽容,还很有同情心,也许留她们在这里生活确实很无趣,但是她们出宫之后可能会无处可去,境况只会更加糟糕。   “嫉,嫉妒什么,”祝斯宁耳根一红,“你们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可惜……”   不论他和宗启颢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他先完成任务,多少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是多方选择的结果,有得就有失,对于这一点,后妃们可比祝斯宁清醒多了。   宗启颢忽然想到,祝斯宁入宫虽然同后妃们一般是形势原因,但他还抱有期望,就像他对皇后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抱有期望一样,他是符合祝斯宁期待的那个人,所以……   在祝斯宁眼里,他是一个明君,永远都不会错——   这些祝斯宁说过很多次。   那些他不知道的时候,祝斯宁一直都在注视他,即使祝斯宁说过,既然前世是他的一厢情愿,宗启颢就不必为此有负担。   “阿宁……”宗启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柔和。   “怎么了?”   宗启颢将祝斯宁抱住:“让我抱会。”   有点突然,祝斯宁抬起头想要看宗启颢到底是怎么了,才做了一半的动作,后脖就被宗启颢的手掌固定住。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祝斯宁注意到宗启颢的喉结微微颤动。   宗启颢半天没动作,祝斯宁伸出手戳了戳宗启颢的喉结。   “唔……”宗启颢嗓音发哑,“祝斯宁!”   “在。”祝斯宁双手环住宗启颢的脖子,不等他说话迅速接上,“我想去外面看看,我们到处走走吧。”   宗启颢深吸一口气:“你想去哪里?”   “看点别的景色,不要附近的,”祝斯宁朝外面看去,“太液池怎么样?那边荷花应该开了吧,我还没看过呢。”   天气炎热,再加上不能自己走,荷花开了后,祝斯宁就没再去过。   宗启颢没有拒绝,带着祝斯宁去了太液池。   夕阳西下,太液池水波粼粼,盛满碎金摇曳。   叶底游鱼倏地顶起青绿的荷叶,随即又潜入池底,搅得一池荷花摇摇晃晃。   晚饭就摆在太液池的荷花水榭。   四面环水,随便转一个角度都美得可以入画。宫人还在摆碗筷,祝斯宁和宗启颢就坐在一边,撒鱼食看着池中的锦鲤密密麻麻地挤作一堆。   不远处,皇宫内最高的阁楼揽月楼长长的影子映在池边,装饰了琉璃的檐角折射太阳最后一点光芒。   荷花卷莲藕汤,裹着翠绿荷叶的童子鸡肚子里还填充了鱼子,一剥开就有油缓缓低落,香气扑鼻。   祝斯宁吃饱后还觉得不够满足,想要再加一碗荷叶饭,被宗启颢拦住了。   “为什么?”祝斯宁看着还剩一半的鸡肉很是心痛,“不吃多浪费啊。”   宗启颢言简意赅:“现在不宜多吃。”   祝斯宁吃完就是坐着,吃那么多晚上很难消化,容易积食。   “所以我要看着你吃吗?”   “我也不吃。”宗启颢对吃食不是特别看重,吃饱就自觉放下碗筷。   祝斯宁恋恋不舍地看着撤下去的菜:“虽然我不吃,但是看着你吃也行啊。”   宗启颢:“别想了,我也不吃,你喜欢下次再让御膳房做就是。”   “可是下次就不一定是在这里了,在这边吃会更好吃的。”   祝斯宁望着水榭外的景色,荷花不会开长久,荷叶也会枯老,不在这里开荷叶宴就没意思了。   “会有下次的,以后每一年我们都来。”宗启颢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就算你走不了,我也会背你过来。”   “说得这么郑重……”祝斯宁笑了声,“我知道陛下肯定是说到做到的,你说的我都相信。”   只是他自己能不能做到,就很难说了。   就算宗启颢喜欢他了,但对于以后会如何,祝斯宁还是没有把握,他更想先完成任务,给自己多一条退路。   “那你呢?”宗启颢蓦然问道,“你会愿意和我一起过来吗?”   祝斯宁到现在还处于一种犹豫状态,他不拒绝,可是也不答应,像是在观望什么。   是什么呢?   宗启颢不知道,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阿宁,我们去看星星吧。” 第60章   宗启颢说干就干, 抱起祝斯宁就走。   “看星星,要去哪里看?”祝斯宁刚转了个头,后面的景色就开始倒退。   “等……等一下!”祝斯宁拉住宗启颢, “看星星也要带点别的工具才行。”   宗启颢停住脚步。   “那个鸡!”祝斯宁指挥宫人将剩下的荷叶童子鸡包起来, “再加点酒或者茶, 边看边吃才有意思啊!”   宗启颢满腔的愁思都给祝斯宁破坏殆尽, 好笑地看着他叫宫人带上各种东西。   “吃的能帮你看清楚星星?”宗启颢摸了摸祝斯宁头上翘起的那一撮头发,却不再说不给吃了。   天色慢慢变黑,几个宫人持灯走在两人前头, 姜伟在一旁护着, 剩下宫人则推着轮椅在后面。   宗启颢一路往揽月楼跑,没有风也得夜晚,祝斯宁却能听到耳边的风声。   还有宗启颢细微又清晰的喘气声。   “不要抱了,我要背。”祝斯宁有些担心, 远的时候看着揽月楼只觉得雄美高耸, 现在站在下面, 就只剩下压迫。   连负责清扫的宫人都爬上去都要累个半死, 就算宗启颢往常有注意锻炼, 但加一个祝斯宁, 要上去还是很耗气力。   “我想看前面的路。”   祝斯宁挣扎着要下来, 宗启颢无法,只好换了姿势:“那你不要再乱动了, 要不然我们俩都得摔下来。”   祝斯宁应了一声, 问道:“揽月楼内是什么样的?”   “就普通的高楼, 楼梯很长,一层一层直通上面。”宗启颢只知道揽月楼很高,里面什么样还真没注意过。   “这是废话。”祝斯宁指向前面,“冲冲冲,天已经黑了,我要看星星。”   等到第九层的时候,前面引路的宫人已经撑不住开始大喘气,几乎与两人平行,姜伟和后面的宫人更是落下一层,追不上两人的背影。   “要不然我们歇会儿吧。”祝斯宁不敢加太大的力气压在宗启颢身上,“你喝点水不,我让人……在后面,要等他们上来。”   “不用,你抓紧。”   宗启颢抓住祝斯宁的手,环在自己脖颈处:“你要是抓不紧,我站不稳,那才危险。”   揽月楼的楼梯边有灯烛,并不完全需要依靠持灯宫人照明,宗启颢加快脚步越过他们:“你们慢慢走吧,”   “陛下你好厉害。”   祝斯宁还没听到宗启颢的喘气声。   “都说了背你走半个皇宫也没问题的。”   “胡说,你当初说的是明明要真是背我走半个皇宫,就不要了,直接丢掉我。”   宗启颢笑出声:“这么记仇啊?”   祝斯宁哼哼道:“算不上仇,不过记了在心里就是。”   “这样还说不是。”   宗启颢停下来,扶着栏杆望向外面。   夜幕降临,整座皇宫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前廷是一片乌黑,偶尔有几个橙红的光点闪过,大概是巡逻的宫人护卫,后宫则有几个宫殿星星点点亮灯。   “最亮的那个,是刘美人的宫殿,那里超漂亮的,特别仙。”祝斯宁指了指,“在那块。”   宗启颢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另一片闪着微弱光的宫殿上。   虽然祝斯宁没有回去,不过椒房殿的宫人依旧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祝斯宁回去。   “走了。”宗启颢继续向上走,“阿宁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祝斯宁试探答道,“不上早朝的日子?”   宗启颢:“……”算了,他就不该对祝斯宁有这个期望。   祝斯宁自己算了一遍,再次确定:“今天不上早朝,是休沐。”   “不是这种日子。”   宗启颢忍不住停下来,他没怎么被累到,倒是要被祝斯宁给气岔气了。   他将祝斯宁放到台阶上坐着,自己则半扶着楼梯栏杆缓缓。   “所以今天是什么日子?”   楼梯间的照明灯照明范围有限,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上弦月高挂黑色夜空,月光稀薄。不甚明晰的楼梯间,祝斯宁一抬眼,就看到宗启颢的眼里映着灯火,炽热又明亮。   宗启颢摆摆手,没有回答。   “好像快到顶层了。”猜想宗启颢是累了,祝斯宁也不再问,“我们先歇会儿再一口气爬上去。”   宗启颢略略估了一下:“是快到了,还有四五层。”   “累的话,陛下还是少说话,等一会宫人上来了喝点水。”   祝斯宁向下望去,宫人不知道被落下多少层,连声音都听不见。   宗启颢也没指望那些宫人能追上来,感觉差不多了,一把抱起祝斯宁,加快脚步直接冲上顶层。   放下祝斯宁,宗启颢跟着坐下来,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祝斯宁没有推开。   剧烈运动后,宗启颢的身体滚烫灼人,透过衣服传递给祝斯宁。   顶层终于有清凉的夜风吹过,祝斯宁抬起头,看见一条银练铺展在夜空,无数星星就在头顶闪耀,似乎伸手可及。   “陛下,你看看,好多星星。”   两人靠在一起,宗启颢低低地嗯了一声,慢慢平缓呼吸。   后面的宫人跟上来,安静地铺上地毯,将吃食布置完后悄然离开顶层。   宗启颢给祝斯宁指了几个方位,为他解说这座京城的几个著名景点:“阿宁,你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天上。”   祝斯宁凝神看了一会,终于看出来:“好像有东西飘上去了,是……天灯?”   “再往上看。”宗启颢指了指,“看到那个大三角没有,由三颗比其他还要亮的星星构成。有两颗大且亮的,还有颗比较暗的。”   两颗比较亮的星星中间,银河正好横穿而过。   宗启颢吃了点东西恢复体力,继续道:“最下面是河鼓二,中间较暗的是天津四,再顺着往上,和河鼓二遥遥相对的,是织女一。”   祝斯宁跟着一一看过去,找到对应的星星:“织女一……河鼓二。”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是他没有找到的牵牛织女星。   祝斯宁心脏不由加速跳动,细微的夜风拂过脸颊,却没有一点凉意。   从怀里拿出一条红线,宗启颢道:“我听说民间女儿乞巧,都是绑在手腕上……不过阿宁的话,还是脚比较有用。”   绑住脚,以后就再也走不了,要一生一世都待着他身边。   “我现在都走不动了,你还要绑住我的脚,”祝斯宁别过头,“我本来走路就不大利索,有时候还要平地摔一下,要是绑了,以后好了肯定很容易被绊倒。”   这个借口相当拙劣,一个红线而已,多绕几圈是不会影响走路的,更何况祝斯宁的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好,现在绑着也无关紧要。   宗启颢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收起,反而道:“阿宁能帮我绑在手上吗?”   已经拒绝了一次,这一次祝斯宁没有拒绝。一直不说话也怪尴尬的,祝斯宁边绑着红线边找话题聊:“今天是七夕,陛下都不说,要不然我们也放个天灯祈……”   祝斯宁及时停住。   他和宗启颢祈愿,是嫌进的坑不够多么。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宗启颢定定道:“临时起意,下次吧。”   这话祝斯宁也就听听,七夕之前,他就没怎么看到宗启颢的人影,七夕当天,倒是一早就忙完了,还撞上了后宫聚会,要不是预谋已久,那是不可能的。   红线绑好后,两人坐下来,宗启颢再教祝斯宁认了些星星:“再过两天日子,是立秋了,然后进入三伏的最后一伏,秋天能看到的星星比较少,不过等到天气冷,进入冬天,云少晴朗日多,能看到的星星就多了起来……”   他讲得很细,偶尔停下来喝点淡酒:“今年各地的财政都很不错,夏收结束后还能再赶着种一季,等到入冬,就有余粮了。入冬后,北方河流就要结冰了,好些运粮的路线会冻得特别结实,虽然冷点,但是只要把那些山匪剿清,一路补给给足,运粮的效率能高很多……”   现在还热得汗流浃背,不少人还为地窖里所剩不多的冰犯愁,担心抗不过最后一伏的酷热,宗启颢就已经想到遥远的寒冬去了。   祝斯宁没有插话。   宗启颢这样一个人,哪怕他不是皇帝,没有对对一个人表示过半点好感,相信单凭自身的优秀同样能吸引很多目光。   如果他一直以为的剧情其实就是他的前世,他会喜欢宗启颢,并不奇怪。   宗启颢天生就该坐在君王这个位置上,他不仅有天赋,还足够努力,虽然前世运气不太好,碰到带了主角光环的萧逸明,不过这一世,萧逸明不会是他的对手,因为宗启颢足够谨慎,遇事不会胆怯,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当。   “陛下,这里是不是可以看到整个京城?”祝斯宁往外看去。   “看不到,不过也能看到大半了。”宗启颢心中的失落已经消散不少,拨了拨手上孤零零的红线,上面仿佛还留着祝斯宁手指的温度,还有丝丝草木香。   “这大半也很漂亮,亮了这么多的灯,一定很繁华。”   皇宫是整座京城的中心,正是万家灯火时,皇宫内最高的揽月楼外围着一圈光带,灿烂辉煌——   这是宗启颢的盛世江山。   松散地应了一声,宗启颢摇了摇小酒盅,只能从里面倒出几滴来。   祝斯宁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这一世,他就要孤独一辈子了。   他不想逼迫,可是就这么让祝斯宁走,他又不甘心。   做了那么多,还是求不得,他终于体会到前世祝斯宁有多么绝望。   不过就像祝斯宁说的,这个没有理所应当地需要回应,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前世他让祝斯宁尝尽,这一世就当还给他了。   祝斯宁转过头,就看到宗启颢敛目盯着酒盅里那几滴徐徐垂落的酒。   群星璀璨的夏季夜空,家家乞巧望月的节日,上弦月的月色稀稀拉拉轻薄得很,不算好看。   宗启颢的眉眼低垂,些许隐藏在阴影里,唯有鼻梁处一点高光。   如果做完任务,留下来好像也未必不可。   祝斯宁忽然生出这个念头。   太冲动了,他想,却还是抑制不住这个冲动,脱口就道:“如果我真的有前世,我一定很喜欢你。”   不管怎样都喜欢,他注定要掉进宗启颢这个大坑。   宗启颢手中的瓷质酒盅骨碌碌地落地,在厚实的地毯滚了两圈,叮叮当当撞倒其他东西。   “阿宁?你……你刚刚说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冲到祝斯宁跟前,“再说一次好不好?”   “如果我有前世,喜欢你也很正常,”祝斯宁说得很慢,“我刚才还想着,其实边疆也不是很适合我这样懒散的人生活,如果留下来,有吃有喝,整天闲着就是看小说玩游戏打发时间,好像也不错。”   而且宗启颢只要有时间就会陪着他,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虽然两人不见得能聊到一块去,但至少宗启颢是花了心思。   宗启颢激动道:“所……所以?”   祝斯宁却反而慢慢冷静下来,刚才看宗启颢太过忧郁,脑袋发懵就说了实话。   都说激动的人理智也会下降,现在轮到他套路宗启颢了——   “你刚刚绑红线的时候,没有乞求姻缘,说明你自己觉得这个有没有是无所谓的。”   宗启颢:“……”刚才是想着人都要走了,留个念想罢了。   “想求的。”上次围猎看祝斯宁频频抬头望天,过后还看了些星象书,他就上心了。   为了这一天,他提前将积压的公务都处理完毕,准备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把人绑死,怎么可能无所谓。   祝斯宁故意问:“不敢说出来,那你是要求谁的姻缘?” 第61章   宗启颢要求的,自然是和眼前人的姻缘。   “阿宁觉得还会有谁?”   祝斯宁转过头不去看他:“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宗启颢没有再应声, 而是自顾自地蹲下来, 脱了祝斯宁的鞋。   “喂, 你干什么?”祝斯宁慌了,他坑还没挖好呢, 宗启颢竟然直接绕过选了另外一条路。   宗启颢拿起另外一条红线,轻笑出声:“绑了以后可就走不了了,阿宁。”   撩起裤子露出脚腕,鲜红的丝线一圈一圈绕在雪白的皮肤上,宗启颢绑得很认真, 将虚虚留了一截,这样就不会太紧。   “这样好松,感觉一定会掉。”祝斯宁开始发表意见, “我觉得可以再紧一点。”   宗启颢意味不明地瞥他:“你确定?”   自己跳进来的, 要再紧一点, 就彻底绑死了。   再也走不掉。   祝斯宁眼神闪了闪:“这有什么不好确定的, 松了我会被绊倒的。”   “都还没能走呢, 就想这么远。”宗启颢手指按着祝斯宁的脚腕,一点一点调整松紧。   宗启颢的手指按在哪里, 哪里就有麻痹感, 祝斯宁不适别过脖子:“你快一点好不好, 差不多就行了。”   刚才说要调整的是他, 现在催的也是他。   宗启颢刚想说些什么, 余光瞟到祝斯宁的脚趾全都蜷缩在一起。   原本要收回的手停了停, 转而握住祝斯宁的脚腕,手指顺着光滑的皮肤划过。   祝斯宁的膝盖微微颤动,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阿宁……”   “怎么了?”祝斯宁转过头来,“你做什么,还没好吗?”   宗启颢话音一转:“没什么。”   这些变化本人毫无所觉。   能呆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宗启颢笑了一下:“已经好了,你要不要试试?”难伺候些就难伺候些吧,都是他自找的。   “试什么?这还能怎么试?”祝斯宁扯了扯红线,“这个会断吗?”   宗启颢意味深长道:“你可以试试。”绑死了还想走,门都没有。   隐约感觉有点危险,祝斯宁乖乖放下手,另开一个酒盅,灌下一大口。   宫里平常配宴饮的酒都是花果酒,清甜润喉,更像果汁,喝多不会醉人。   祝斯宁砸了砸嘴:“这什么酒?”   “今年花期还没到,这是去年的桂花酒。”宗启颢拿起一个杯子示意祝斯宁给他倒上。   “挺甜的。”祝斯宁绕开宗启颢的手,“不给,那边还有,自己拿去,”   宗启颢依言去食盒里另找:“好像没有了,去年的都喝完了,剩下的应该是年初的桃花酒,这个喝着一般……”   转了转手里的酒盅,祝斯宁道:“我还没喝过桃花酒,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之前祝斯宁为了观测红血条,就说过要亲一下宗启颢看看,现在红血条已经降到百分之二十,他还没有拿出具体行动。   今晚怎么也得试一次。   宗启颢拎了两个酒盅过来,给祝斯宁开了一个,自己另外再开个。   祝斯宁喝了一口,眼也不眨地看   着宗启颢修长的手指按在另一个酒盅上,流畅地拔出木塞后晃了晃。   察觉到祝斯宁的目光,宗启颢抬起头:“怎么不接着吃了?之前不是还硬要将剩下的荷叶鸡带上来?”   祝斯宁咬着酒盅瓶口,含糊不清道:“我觉得这个没有桂花酒甜。”   宗启颢将桂花酒盅重新推到祝斯宁面前:“你喝这个吧。”   应了一声,祝斯宁将手中的桃花酒盅递过去:“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宗启颢的那个开了还没来得及喝,大喇喇地放着,映着天穹星月,流溢些许芳香。   挑了挑眉,宗启颢没有拒绝。   宗启颢只喝了一口,祝斯宁就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还是桂花酒好喝吧?”   瞄了他手里的桂花酒,宗启颢无奈道:“是,合着阿宁觉得不好喝不想浪费就给我呢。”   红血条分毫不动,祝斯宁不太满意,盯着宗启颢道:“才不是,你多喝点。”   “是是是。”宗启颢没有在这方面多和祝斯宁争辩。   他微微低着头,解开衣领上方几个纽扣,那里被汗水浸透颜色变淡,透出些许肤色,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肌肉轮廓。   祝斯宁只看了几眼,就撇开头不敢再看了。   上次在浴池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就很丢人了。   要是在这里再洒一次血……   祝斯宁选择死亡。   他没脸再和宗启颢谈恋爱了。   眼见宗启颢桃花酒都要喝完了,红血条还是没有动一下,祝斯宁摇了摇自己还剩大半的桂花酒,蠢蠢欲动。   既然已经承认了,就不能怂,不如趁宗启颢没恢复太多力气,两人半斤八两,说不定他还稍微占上风……   看见宗启颢微微张着嘴,祝斯宁当即道:“我现在想亲你一下。”   宗启颢愣了一下,眼底满是笑意:“原来阿宁已经准备好了。”   噫,宗启颢还敢说他记仇,自己不是也还记着。   抄起酒盅一口气灌入喉中壮胆,祝斯宁抓紧宗启颢的肩,将唇贴近。   牙齿互相磕碰,柔软的口腔有丝丝铁锈的味道,混合清甜的花酒香气,还有微醺的草木香气弥漫。   祝斯宁的亲吻蛮横无章,听到宗启颢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也不退出。   “阿宁……”宗启颢在喘气间隙发出气音,上半身忽然发力,一手放在他的后脖处托住,反身压住祝斯宁。   头顶是繁星闪耀的银河,还有宗启颢深黑色的眼瞳。   祝斯宁心如擂鼓,只是稍稍动一下,就会迎来更猛烈的进攻。   只是单纯的接吻并不够,宗启颢的手就没闲着,拖着祝斯宁的手从后面绕到耳垂,从他耳后划过流连到脖颈。   祝斯宁的衣服很快就变得和宗启颢一样了。   甚至比他松散得还厉害,脖子被宗启颢的手扣住,祝斯宁只能无力任由宗启颢宰割。   “桂花酒果然比桃花酒好喝。”宗启颢低低笑起来。   祝斯宁努力想睁开眼睛,然而事实是他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喘气声比宗启颢还要剧烈,宗启颢的手不知道游走到哪里,引得他浑身颤栗。他想缩起来躲开,却怎么也动不了。   套路不成反被压,祝斯宁深觉耻辱,牙齿打颤   :“宗……宗启颢……”   “怎么了?”宗启颢的声音相当和缓,仿若关心的呢喃。   除了比平时沙哑很多。   凉风从祝斯宁的衣领处窜进去,却在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同样变得炽热。   祝斯宁的力气只能供他喊个名字,然后接下来要说什么一下子就忘了。   “阿宁想说什么?我在听。”宗启颢弯眼,咬着他的耳垂。   打了个颤,祝斯宁终于恢复了点意识:“不能……不能在这里……”   幕天席地,下面还有姜伟带着一票宫人在等着他们。   祝斯宁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大概比死亡还要可怕。   宗启颢却只是笑,甚至吻得更深。   祝斯宁抓着宗启颢的领子,推不动,却也阻止不了对方的动作。   怎么都没有用,祝斯宁渐渐放弃。   以后再想着套路宗启颢他就是傻,挖坑把自己埋了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   祝斯宁闭上眼睛,今晚他就当看不见混过去,就……就……   咦,宗启颢好像没动作了。   祝斯宁睁开眼睛。   宗启颢捞起一旁的酒盅喝了一口,声音冷静,又带着沙哑:“桂花酒。”   “那是我的。”祝斯宁还没有反应过来。   “今天先放过你。”宗启颢将剩下的桂花酒喝完,他说了要等,就要等到底。   “啊……”   祝斯宁还不能相信宗启颢就这么轻巧地放过他了,刚才明明还那么激烈,跟要把他吞了似的。   “等你腿好了,”宗启颢放下酒盅,将人抱起来,走入楼梯,“到时候你就跑不掉了。”   骤然悬空,又骤然被带入不怎么明亮的楼梯间,祝斯宁只能抱紧宗启颢的脖子,被他一步步带下楼。   “陛下——”   看到宗启颢和祝斯宁下来,姜伟连忙带着宫人迎上来。   他后面还有宫人带了外衣,宗启颢接过来,披到祝斯宁身上,吩咐道:“去收拾吧。”   姜伟领命,身后的宫人迅速行动。   下楼总比上楼要轻松,没一会宗启颢就带着祝斯宁到了楼下,将人放回轮椅上。   宫人也收拾完毕,犹犹豫豫地上前与姜伟报道。   宗启颢回过头:“怎么了?”   “更深露重……”姜伟含混过去,奉上一双鞋子。   ——祝斯宁的鞋子脱了后就没再穿起来。   祝斯宁:“……”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也不想见人了。   宗启颢笑了声,神色自然接过鞋子,半蹲下来托起祝斯宁脚。   鲜亮的红线映衬得这只脚更加精致雪白。   祝斯宁紧张不已:“喂,你……不用穿了,很快就回去了。”   人后也就罢了,人前宗启颢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更深露重,”宗启颢将姜伟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整,“阿宁可不能冻着才是。”   祝斯宁满脸通红。   论套路挖坑,他注定是不敌宗启颢了。   外衣下面,他的衣领还没整理好呢。 第62章   回到椒房殿,趁着宗启颢换衣的时间, 祝斯宁打开系统面板。   紫色任务条走到百分之六十八, 红血条大幅度下降, 从百分之二十降到百分之五。   他主动双倍,再加上宗启颢……   祝斯宁回想起来就耳根通红, 太狠了这次。   脚还套在鞋子里,可是脚腕上好像还残留宗启颢手掌的温度。   他握着自己的脚,仔细地将脚放进去,还问他有没有太紧。   祝斯宁怀疑最后那一句是故意问的,虽然他脚没感觉了, 但鞋子是他穿惯来的,不存在不适合的问题。   “又想什么呢?”宗启颢换完衣服回来,就看到祝斯宁一副深沉的模样。   祝斯宁顺口答道:“想你啊。”   宗启颢将人抱起, 走向床铺:“想我什么?”   祝斯宁:“我先不告诉你。”   一开始祝斯宁以为系统是要他完善剧情, 根据系统原话, 他要完成相关岗位工作, 与主角携手努力建设富强民主和谐法治社会。   现在想来, 这句话的主语分明是他。   因为没有注意题干,系统发布的任务提示语又具有一定的迷惑性, 如果不是祝斯宁坚持写日记记录, 也许不能那么快发现, 有些原本该是萧逸明走的剧情, 莫名其妙地让他给走了, 任务给的进度点奖励方面, 如果能对后续的剧情有所促进,是会给多的,但是这些,是偏向宗启颢这边的,萧逸明方面没有奖励。   另一方面,系统还有个偏向也表现了这一点:祝斯宁刷萧逸明的好感度,是没有进度点奖励的,但是宗启颢会给。   现在系统发布的任务,目的更是明显——破坏原来的剧情,削减萧逸明的主角光环。   至此,紫色任务条是符合系统最初的说法——帮助祝斯宁脱离炮灰命运,但是红血条的出现相当多余,触发的方式也与众不同,竟然是通过他与宗启颢接触互动获得,越亲密掉的数值越多,而且如果他主动,还会双倍掉落。   而且,系统对红血条从来就没有过提示,作用也意味不明。   红血条就差百分之五,只要他再亲一下宗启颢肯定能掉完,只是掉完后会发生什么呢?   祝斯宁思考要不要再作死一次。   在揽月楼顶层确实不方便,但要是再来一次,即使他脚不能动,宗启颢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祝斯宁犹豫地伸出手搭在宗启颢肩上。   “嗯?”宗启颢转过头来。   其实祝斯宁也不知要做什么。   只是单纯的触碰,要累积很多长时间红血条才会掉。   “是不开心吗?”他低下头,捏了捏祝斯宁的脸颊。   祝斯宁歪了歪头:“没有,就是……有一点点害怕。”他捏了捏手指:“就一点点。”   他对红血条的作用期待又害怕,红血条的掉落无法阻止,甚至减慢都很困难,如果系统是利于他的,那么不如加快速度,看看这个一直不声不响的红血条到底是什么作用。   宗启颢极其耐心:“害怕什么呢?”   他只着了一件里衣,较长的头发被一根玉簪挽起,剩   下全数披散,这些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落到祝斯宁的颈侧。   有点痒,祝斯宁拨开宗启颢头发。   亲吻会擦枪走火,那么如果做一件能确定彼此感情的事,系统会怎么判定呢?   祝斯宁灵光一闪,爬到床头边翻找出一把小剪刀。   宗启颢眯了眯眼睛,喉结滚动。   七夕之夜,他准备了那么多,原本以为就到此为止,没想到祝斯宁还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不仅仅是大婚之日,还是上辈子也他们没有做的事情,现在补上了。   与君共结发,此生共白首。   祝斯宁拿了剪刀过来,眼睛弯成月牙:“陛下,可不可以……”   他还没说完,宗启颢就握住他的手,两人拿着同一把剪刀,剪下一束头发。   红线将两束头发绑在一起,宗启颢珍而重之地收好,在祝斯宁额头落下一吻。   “晚安,阿宁。”   “晚安,陛下。”   祝斯宁闭上眼睛,红血条倏地清空,降到零点。   系统:【与祝斯宁的亲密值达到百分之百,补丁加载完成,恭喜用户宗启颢,你终于完成任务,摆脱受萧逸明的影响的命运,削减萧逸明影响力百分之五十。】   祝斯宁:“……”装反了,这个红血条压根就不是发给他用的。   这是宗启颢的系统,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装到他这里来。   系统:【奖励发放,请选择是否解开祝斯宁的记忆封印。】   确定。   祝斯宁之前就推测过,自己有可能在穿越之后,轮转两世,第一次因为萧逸明的主角光环过强而失败,所以进行二回目时,被封印了部分记忆。至于他偶尔能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片段,估计是两个系统撞到一起不稳定,导致部分数据泄露。   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停留在金鼓连天的战场。   祝斯宁第一次看清秦王妃的面容。   她确实很漂亮,漫天血雨中不曾后退一步,她冲自己嘶声力竭地呼喊,他回过头,一支冰冷的三叉箭从后乘风而来。   只能来得及避开要害,箭头直直钉入膝弯。   随后,更多的箭冲着他飞来。   血腥味弥漫,坐下的骏马躁动不安地跃起嘶鸣。   祝斯宁不敢再回头,咬牙催马飞速离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看到人时,早已说不出话,手一松,整个人自马上翻落。   “阿宁!”   宗启颢翻身坐起。   天已大亮,晨光朗朗,身边是祝斯宁安静的睡颜。   后背衣衫全部湿透,宗启颢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还心有余悸。   他于皇城中心居高临下,高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更多的是与朝臣你来我往的言语辩论,即使前世后期御驾出征,也是坐在安稳的后方,至前线也是周边围着一大群人,从没有这么直接面对生死。   他知道战争很残酷,但是他看的是大局,更关心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他知道很多人死了,但是他只看有多少人死了,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死的,生前都经历过什么。   祝斯宁不可能放下秦王妃的死,秦-王府不会因   为宗启颢和谈就勾销这笔血债,所以他们前世注定决裂。   一觉起来,祝斯宁看到宗启颢居然还在。   “陛下怎么还在?”   以往祝斯宁早上起来会有一小段迷茫期,要在被子里醒神了才会起来。然而昨晚的梦太长,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回顾自己的过往,总结得失更加理智,所以起来后直接跳过这段时间。   宗启颢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祝斯宁觉得不对,试着开玩笑:“陛下怎么了?是在梦里被打了吗?似乎很疼的样子。”   “是很难受。”宗启颢摸了摸祝斯宁头上那撮翘起的头发,“我梦到阿宁了。”   系统没有发现错误,照常解封了记忆,祝斯宁怀疑宗启颢同样过了一遍,试探问:“是梦到我被人打了吗?是和我一样的梦吗?”   宗启颢抱住他:“都梦到了,那些箭……是不是很疼?”   以往祝斯宁对这部分记忆是模糊的,现在梦里过一遍,起来膝弯好像还残留尖锐的刺痛感。   还好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感谢系统没有让他再痛一次。   “其实也还好,”祝斯宁抓了抓耳朵,“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再疼也都过去了。”   前世的和谈让他放不下,但是这一世已经变了这么多,他没有理由再揪着不放。   “对不起。”宗启颢的下巴搁在祝斯宁的肩上,“世子曾经说,你的孤勇无人能及,那时我还不曾知道这些,只是听听就过了。”   “大哥真是这么说的?”祝斯宁眼睛晶亮,“难得听他夸我,还有别的吗?陛下再多说两句。”   祝修永可比宗启颢闷骚多了,就算心里再怎么喜欢,面上他可不会承认,虽然对祝斯宁多有纵容,不过平时对祝斯宁的管教就从没放松过。   宗启颢压抑的情绪冲淡大半,还有些哭笑不得:“重点是这个吗?”   “大哥对我虽然很照顾……”祝斯宁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和你说这些?你们背着我偷偷议论我呢!”   “没有没有,”宗启颢当即否认,“只是觉得阿宁太好了,必须开个会集中夸一下。”   “还挺会说的哈,”祝斯宁一挑眉,“那怎么不叫我呢?”   躲过死亡问答的宗启颢松口气:“怕你害羞。”   “不会,”祝斯宁很有兴趣,“我哥还说过我什么?”   说了要把你带走——这种话宗启颢才不会说。   “他对阿宁很关心,生怕你受委屈。”   “他就是愧疚,”祝斯宁道,“我受伤那年,就是出城去找他搬救兵。那时候他和父亲带兵出巡去了,剿灭一个小队,回来后,又接了我的消息,成功包抄了对方。这场战过后,父亲就给他请封了世子。”   这样的战功,却没有多做宣扬,宗启颢略一思索,问道:“剿灭的那个小队,是祝修永提议追击的?”   “陛下真是的……知道还问。”祝斯宁没有直接回答。   祝修永冒进追击,长子要历练,祝广就陪着,大部队被调虎离山,只是没料到敌方会绕后突袭。虽然回得还算早,还有祝斯宁快马报信,但秦王妃还是就此不在了。   所以祝家从上到下,都无法接受这场和谈。   对于边疆百姓来说,这是一场胜利,值得欢呼庆祝,   秦-王府没有破坏大家的喜悦,而是暗暗记着,等着报仇。   “其实大哥和父亲还是很在意的,只是没有说而已。”   宗启颢没有再问,祝斯宁肯定是在意的,要不然不会在围猎上被外族一挑衅就坐不住,也不会走到哪里,都带着秦王妃的那把弓箭。   即使他已经忘记了秦王妃的面容。   “阿宁——”宗启颢只能用力抱紧祝斯宁。   祝斯宁经历过的那些,他恍若亲身经历一遍才知道有多难,现在对方却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更让他心疼。   曾经他想过,祝斯宁不通政事,是最适合他的,但其实,祝斯宁已经在影响他了。   即使祝斯宁不曾说过想要实现怎样的愿景,但宗启颢下意识地去想对方。祝斯宁不会直接发表意见,但宗启颢绝不会去忽略他。   被禁锢在宗启颢怀里。祝斯宁一时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陛下你还真是……”   宗启颢莫名:“怎么了?”   “陛下果然是个引诱型,”祝斯宁给宗启颢定死,现在他的心脏因为宗启颢砰砰跳,“陛下哪怕什么都不做,我都会喜欢,更别提陛下还要套路我。”   虽然红血条装反了,但是根据要求,宗启颢得诱使他主动,才能完成任务,这任务真是该死的适合他! 第63章   本该装到宗启颢的红血条系统出了意外装到祝斯宁身上,难怪他一直都没有收到系统的任务提示, 害他为这个反向显示的红血条担心那么久。   祝斯宁自己的任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 宗启颢的就已经做完了。   一个人做了两份工, 完事了被帮助者还毫不知情,还把自己赔进去, 祝斯宁这波亏得是血本无归。   祝斯宁重新捋了一遍,悲惨地发现自己还得努力做任务才能彻底摆脱炮灰的命运。宗启颢的任务完成只削减了萧逸明一半的主角光环,剩下的一半不出意外,就是靠祝斯宁身上的系统。   为了任务,祝斯宁还真想过要去找刘美人丢失的本子, 但是找到本子送还,刘美人估计要尴尬死,反而弄巧成拙, 为刘美人增添新的烦恼。   而且过去这么久, 能不能找到也是个问题。   还不如直接解决刘美人的财政问题, 要不然再拖些日子, 整个后宫其他人的份例都要像韭菜一样, 给刘美人收割了去。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赚钱增加后宫的收入才行。   笔尖蘸墨,祝斯宁凝神思索, 赚钱这个事, 只单靠他自己是扶不起庞大的世家, 还得宗启颢批准才行。   皇室的收入来源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靠宗室经营产业获得, 这些产业基本都是矿产庄园, 这个部分的收入不多,还要供整个宗室花用,所以大部分还是靠国库拨款,特别是皇宫的维修保养还有人员俸禄发放。   严格来说,后宫人员是有品级,国库发放俸禄理所当然,皇宫是历代皇帝使用的国有资产,国库也应该拨款,这两大部分每一年的款项都很大,削减不了。户部尚书还暗暗庆幸,幸而宗启颢对于巡游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不需要再另外想办法挤出钱来修整各地的行宫。   如果整个皇室能实现自给自足,相信户部尚书对宗启颢的脸色能好看很多。   祝斯宁决定反过来操作,既然民间能靠御供用品大卖特卖,那皇宫出品的东西,必然是精品,一定是要引领整个京城流行的风向标。   不必后妃们自己做手工活,只要她们技术入股,再另外找商家合作,打着皇家内部使用的名头,哪里需要愁销量。   此刻,祝斯宁明白有一个高大上的特长是多么重要——后妃们单靠自己的特长就能在穷困的时候在宫内多少赚点花用,像他这种只会玩花切耍戏法的,只能在街头支个摊卖艺,怎么做都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大钱。   想太久,豆大的墨点自笔尖滴落污了纸,祝斯宁将纸张翻过来,刮了笔尖开始写计划。   写到一半,宫人通报陆贵妃来了。   “请她过来。”祝斯宁放下笔。   他只有个大概的框架,具体怎么做才能赚钱,还有后面要怎么展开合作,还是得靠后宫众位后妃自己才行。   汇报的工作且放在一边,陆贵妃看完祝斯宁的计划,微微蹙起眉心:“殿下这个,打算要怎么和陛下说呢?”这个没做好,就会落下个与民争财的恶名,国库不是付不起皇室的花销,最多就是紧张的年月裁减钱   款。   “这个赚多了,就不用靠国库那边供给,后宫甚至整个宗室想要花多花少就有更大的选择权,赚多了也无妨,可以以皇室的名义出资做慈善,”祝斯宁越想越多,思如泉涌,“比如我们可以另外给太医院支付钱,让他们义诊,或者捐款都是可以的。”   后妃背后的家族有时也会以她们的名义施粥积福,却也不敢做得太过,怕引来宗启颢的反感,猜疑他们想借此博名达到某些目的,如果后宫能够统一起来,这倒不是件坏事。   “至于陛下那边……”祝斯宁笑了下,“只要能拿出足够的理由,他不会不答应。”   陆贵妃探究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殿下最近是有好事吗?”   “怎么这么说?”   “红光满面,还总是笑。”   “有吗?”祝斯宁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还真是不自觉弯起。   噫,都怪宗启颢!明明他每天都为了任务焦头烂额,正在努力完成任务的!   甩完锅的祝斯宁心情舒畅:“除了陛下那边,还有其他问题吗?”   陆贵妃指了指其中一项:“殿下真的不介意刘美人继续出书吗?”   “我本人是很希望她出点别的书的。”祝斯宁脑洞大开,打算给刘美人量身打造一个畅销书作家人设,“世界那么大,除了同人咱们还可以原创。”   陆贵妃小心提问:“所以……殿下是看了那个本子了吗?”   直到现在,刘美人还在满地找她那个丢失的本子,还不知道她们偷偷出本的事已经被正主知道了。   徐淑妃甚至怀疑那个本子已经落到祝斯宁手里,好几次撺掇陆贵妃想办法从祝斯宁这里骗回来。   “我没有那个。”祝斯宁压根就不知道她们本子里出的什么内容,“我若是真要找那个,定然要封宫一个个搜查,到时候还要通过你传令,这么大动作大家都会知道。”   陆贵妃私下也在找,闻言整个眉心拧到一起:“那是丢到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找到?”   祝斯宁终于意识到不对:“怎么,你们那个本子还没找到?”   陆贵妃:“宫里都找遍了,如果都没有话,很有可能……”   最不好的情况,就是本子已经流到宫外了,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虽然太医院那边也有买,但都是有份额登记在册的,身处宫廷内部,这些太医都知道厉害,不会想不开把这些流出去。   祝斯宁无所谓:“流出去就流出去吧,不碍事。刚好我正想给刘美人出书,既然都是宫里的故事,还可以让她在里面宣传其他产品,到时候买书的人就会对哪些产品感兴趣……”   陆贵妃欲言又止。流出去那个本子里面没有露骨的剧情,但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正经,会有人买吗?   “放心,会有喜欢的,”祝斯宁信心十足,群众喜闻乐见才能流行,这广告简直不要太完美,见陆贵妃还有疑虑,陡然问道,“你们没有写脖子以下的动作场面吧?”   “没有没有没有。”陆贵妃连连否认。   “那就这样吧。”祝斯宁一锤定音。   刘美人和陈才人卢婕妤组成书画三人组,范充容去做审稿把关,王昭仪出刺绣花样,徐淑妃出手工制品,陆贵妃做最后的统筹,如果愿   意,她们还可以联合出美容美妆穿搭经验书。   宗启颢看完计划,终于确定了,他的后宫果然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这些特长都是入宫的时候锦上添花用的,只要过得去就行,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这个发展。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还很心动。   上辈子太过理智克制,还有萧逸明的挟制,偶尔他想奢侈一把,都只是想想。   光看宗启颢的表情,祝斯宁就知道结局:“如果陛下没意见,那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这些阿宁决定就好,不过刘美人出书这个事……”宗启颢顿了顿,“你确定能成?”   “为什么不能?刘美人的话本在宫里还是很受欢迎的。”一个两个对此都有怀疑,祝斯宁不得不再解释一次。   宗启颢问:“阿宁看过刘美人的话本?”   “没有。”   “最近,士林私底下流传了一本话本,”宗启颢招手让姜伟把书呈上来,“阿宁要不要猜猜,里面是什么内容?”   “猜对有奖励吗?”   “有。”宗启颢唇角带笑,“不仅有,连同上一次也一起给。”   “我还以为陛下忘了。”   祝斯宁转了转眼珠,话本这东西,藏书楼收录的不多,但凡能收进去的,要么是讽刺意义颇深的前朝小说,要么就是较为有名文人写的世俗情爱。   这些祝斯宁看过不少,宗启颢没必要特意送到他面前让他猜。   宗启颢微笑:“怎么样?阿宁想到了吗?”   刘美人的话本能风靡整个后宫,之后却忽然找不到了,宫外还兴起新的话本……   祝斯宁没有回答,眼疾手快地抢过宗启颢面前的话本。   随手翻开几页,果然出现频率最多的名字是他和宗启颢。   “这样算阿宁没有猜到,”宗启颢悠悠道,“奖励没有了。”   祝斯宁瞥他:“陛下看过了?”   “看过了,”宗启颢面不红心不跳,“阿宁也应该看看,刘美人要真想写这些,得写成这样才行。”   “……”看宗启颢的神情,他还是不要告诉他这就是刘美人写的了。   要不然保不齐这家伙会公器私用。   晚上睡觉,宗启颢将这本书放到了祝斯宁床头柜上,和他其他常看的话本放到一起。   祝斯宁:“陛下是不是还要我学下怎么写?这个就不必了,还请陛下放心,刘美人的书一定会大卖。”   他对自己作为主角的故事没有兴趣,不过能让宗启颢这种从不看闲书的人完整看完,祝斯宁不愁会亏本。   “不是这个,”宗启颢的声音低了下去,凑到祝斯宁耳边,“等有空的时候,想和阿宁一起看,听阿宁念给我听。”   “……不可能,你走开!”祝斯宁脸色通红,“不要搞事!”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刘美人写的是什么!   ===========   刘家人真是天生就该做生意,流出去的话本落到了刘大人手里,原本他只是和几个好友分享,没想到居然很受欢迎,还有人想要一本收着看。想到最近缺酒钱老是让别人请客不好,于是刘大人毫不犹豫选择了加印,打算赚回酒钱就收手。   然   后他就接到了祝斯宁的诏书。   诏书上没有写明是什么理由,刘大人还以为是刘美人终于犯了事给祝斯宁抓到,再一联想到自己手里的话本,整宿睡不好,第二天上朝都提不起精神来,下了朝就火急火燎地赶往椒房殿。   “殿下召见?”椒房殿的宫人拦住他,这个点祝斯宁还没起来,“是定在下午吧?刘大人来早了。殿下不会在早上召见人的,刘大人要不要再确定一下时间?”   “哦,对,诏书诏书。”刘大人拿出诏书,确定上面的时间果然是在下午。   再多等一会,刘大人觉得自己能把自己急死。   “这……殿下是……现在是没空吗?我在外面等一下也可以。”   “刘大人还是先回去吧,”宫人劝道,“殿下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后才起床,等到他召见你,都中午了。”   刘大人抬头望天:“殿下这个时候……还没起床?”   宫人点头。   “好,多谢姑姑了。我下午再来。”   看来自家妹子写故事也不是瞎写的,帝后感情真的很好啊……   刘大人脚步飘飘出了椒房殿,还一脸玄幻。   于是下午祝斯宁午睡起来,召见刘大人时,隐约察觉到刘大人异样的眼光。   很隐晦,但是又含着莫名的火热,实在很难去忽略。   “刘大人?”祝斯宁提醒他,“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微臣在。”   睡饱之后,祝斯宁眼睛光亮有神:“刘大人可是觉得哪里还有问题?可以具体说出来。”   邀请人入宫赚大钱,对方却好像心不在焉,偏偏祝斯宁对这些只会纸上谈兵,自己侃侃而谈难免尴尬。   刘大人被他这么一喊,思绪被打断,急促地抬起头应答:“没有……殿下说得很对。”   夏秋之交,阳光灿烂却不灼热,面前人五官绝艳,偏偏他眉眼带笑,没有一点传闻中骄纵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极好亲近。   以往刘大人不曾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祝斯宁,刘美人无事不会向家里谈论后宫,家书只是一笔带过,说自己在宫里过得很好。   作为兄长,刘大人对这些家书就信一半,祝斯宁入宫前跋扈骄横的名声众人皆知,后宫倾轧不一定有,偶尔使点绊子阵风吃醋多少免不了,但对方背靠秦-王府,刘美人要真受了委屈,也不会像个小孩哭哭啼啼向家里哭诉。   现在看起来……怎么和传闻对不上?   居然还找他仔细商量了一下刘美人写书的事,还有接下来的他提出的计划,对于刘家来说更是救命稻草。   合着他一整夜睡不着,是自己吓唬自己了。   另外,他忽略了一点,刘美人为什么要写祝斯宁和宗启颢的故事?这是关系不好会做的事?   刘大人一时心绪复杂,归根到底,是他这妹子没学好,入了宫太自由没人管教,放飞自我了。   虽然话本很好看,他还想看下一本。   祝斯宁还坐着轮椅,基本上就没换过动作,倒是刘大人仿佛坐不住似的,一谈完就立刻站起来。   “刘大人要是挂念刘美人,不妨去看她一下,”祝斯宁让宫人给刘大人一个在后宫行走的令牌,“以后刘大人估计还要经常进宫,有这个会方便些。”   太累了,祝斯宁已经打算丢给陆贵妃了。   “多谢殿下。”刘大人施礼告退。   看着对方缓步离去,祝斯宁自己活动轮椅,刚转了个弯,就见刘大人折返。   “殿下,有件事微臣想请教一下。”   “说。”   刘大人表情纠结:“按照殿下之前的意思……是让舍妹继续出您和陛下的话本?”   有他先前自己加印的那几个本子打下的基础,之后刘美人再祝斯宁和宗启颢的话本,肯定大受欢迎,等有了基础之后再转型,就有底气多了。   祝斯宁:“……”   大意了,他只想着快点让刘美人出书,没考虑过内容。   他这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宗启颢让他朗读自己的同人本,还是自己亲手签发了自己的同人本耻度比较高。 第64章   如果让刘美人贸然转型,书卖不出去, 广告没能成功打出去, 祝斯宁很可能把钱赔干净。   权衡再三, 祝斯宁忍痛点头:“出吧。”   刘大人还有些愣神,没想到祝斯宁拼到这个地步:“多谢殿下。”   刘大人走后, 祝斯宁一个人发了一会呆。   没有太多的事,留在祝斯宁身边的宫人没几个,只当他是累了不想被打扰,主动退开远远候着。   萧逸明的主角光环被削减了一半,他以后做事就不会那么顺, 刘家这些世家有他扶持,就能慢慢起来。   和宗启颢的感情进展也很顺利,两人就没有值得争吵的点, 虽然祝斯宁怀疑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兴趣爱好各不相同, 平时也没有太多共同话题的原因。   没有共同话题, 不代表没有话说, 有空的时候宗启颢会陪祝斯宁下棋打牌,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的水平稳步上涨, 达到和陆贵妃不相上下的地步。   手指轻敲轮椅扶手, 祝斯宁弯腰按了按自己的小腿。   宗启颢无数次向他说过, 自己的腿已经好了, 可是他还是双腿无力不能支撑。   “想什么?”   后面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祝斯宁顺着声音转过头, 唇角划过宗启颢的下巴。   祝斯宁蓦地红了耳朵。   “陛下怎么忽然就来了?”   宗启颢捏了捏祝斯宁的耳垂, 将人从轮椅上抱起来,走入里间:“已经不早了。”   任务条到达百分之七十二的进度。   任务毫无进展,这些日子任务条靠的都是两人刷亲密度才能增加些许。   太慢了,这个时候祝斯宁突然嫉妒起宗启颢来,为什么他的任务就那么容易,随便刷刷就过了,而自己就要被系统刁难,还要自己探索如何才能达到完美评级。   越想越气,祝斯宁忍不住咬了宗启颢的肩膀一口。   宗启颢脚步一停。   隔着衣服,祝斯宁咬下去的时候他只感到肩膀一麻,不疼,倒是心痒痒的。   捏住下巴将人掰过来,毫不犹豫将唇覆上去。   快走几步就是祝斯宁时常躺着的贵妃椅,卸力将人放在上面,宗启颢深深吸一口气。   鼻间满是草木香。   祝斯宁还有些迷茫:“为什么这么突然……”他这是触发到宗启颢哪个点了?   “你就不疼吗?”   解开衣领上的扣子,宗启颢抓着祝斯宁的手伸进去:“你摸摸,疼不疼。”   鬼使神差的,祝斯宁顺着摸了摸,还真摸到几个浅浅的牙印。   “这……疼的话,你喊一下我就知道了。”   “你喊还差不多。”   “……”祝斯宁顿了顿,抬眼看着亮白的天光,“陛下,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   宗启颢的回答相当简短:“知道。”   比拼武力自己肯定是拼不过宗启颢的,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是……但是……祝斯宁还是很忐忑。   曾经他也是个钢铁直男——虽然上辈子就弯了,但从理论到实践,祝斯宁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准备。   至少不能表现得太弱鸡,任由宗启颢牵着走才行。   像上次在揽月楼顶层的表现就不合格。   “白日那什么……咳,很不符合您的明君形象,还有……”祝斯宁绞尽脑汁,“还有……”   “还有什么呢?”   宗启颢眉眼含笑,好整以暇地等着。   祝斯宁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外貌优势都不是很在意,从未想过加以利用。除了私下喜欢穿得随便些,但凡要出门或是见客,都是穿得整整齐齐,衣柜里各色衣裳不少,但他穿来穿去都是很固定的那几个颜色款式,华丽浓艳些的衣裳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现在的祝斯宁头发散乱,衣领不整,往常清澈见底的眼睛水光潋滟,偏偏还要一本正经地思考。   无声一笑,宗启颢朝走过来的姜伟瞥去。   “想不到。”祝斯宁觉得自己要完了。   更可怕的是,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宗启颢的肩上。   火烧手似的把手缩回来,却被宗启颢按住。   “陛下……”   “你的腿还没好。”宗启颢声音低哑,手指划过祝斯宁的眉骨,顺着眉毛来到鬓边,“我说过了。”   “哦……”祝斯宁眨眨眼,还反应不过来。   “阿宁在这边等着吧。”   宗启颢笑了声,率先起身。   祝斯宁抓住他的衣角:“陛下去哪里?”   “陆贵妃来了。”宗启颢回头拢了拢他的头发,“阿宁现在不方便,我让她先回去。”   今天因为要召见刘大人,陆贵妃晚些才到椒房殿。   来通报的宫人站得远远的,姜伟也只是小声地喊了一句,而后低着头当瞎子。   也就祝斯宁不知道。   宗启颢整了整衣领,留下祝斯宁还在发懵。   自己这是死里逃生了?   大概是怕祝斯宁尴尬,宗启颢将所有宫人都带走了,殿内只留祝斯宁一个人慢慢整理。   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宗启颢回来,祝斯宁凝神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陆贵妃和宗启颢就没有共同语言,两人平日甚至都没有太多的交接,都是靠宫人之间传话,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不想喊宫人惊动宗启颢,祝斯宁在贵妃椅上扭了一会,蹬掉了放在尾部的抱枕。   祝斯宁:“……”   他尝试着活动了下小腿,蹬掉了第二个抱枕。   想也不想,祝斯宁立刻下了贵妃椅,绕过宫人,无声潜伏至一扇屏风后面。   他不怀疑宗启颢和陆贵妃有什么。   祝斯宁只是担心陆贵妃,怕她憋不住。   为了自己的任务,他确实想过简单粗暴地和宗启颢要人送出宫,虽然陆贵妃冷静地拒绝了,可是祝斯宁这么一提,难保她心里不会跟着生出些许希望。   她不会要祝斯宁帮忙,要自己去和宗启颢说。   一扇屏风隔开,宗启颢坐在座上,面上没有显露出太多的表情,淡淡道:“你是第一个当着皇帝的面提出这种要求的妃子。”   陆贵妃伏跪在地,默然不语。   “是皇后提过一句吧?”宗启颢继续说,“他总是这样心软,你们求他一下,他什么都能答应。”   陆贵妃依旧低着头:“没有,殿下不曾说过这些,是臣妾起了异心,不甘心就此老在宫中。”   “什么时候起的?”   陆贵妃:“就这些日子。”   如果没有入宫,她在宫外一样可以干得风生水起,不论是管家还是打理生意,她都是一把好手,而在宫里,她需要祝斯宁和宗启颢放权,虽然两人没有给她太多的限制,但本身的宫规就能让她生出许多的顾虑。   “很有野心。”宗启颢评价道,“如果你出去,以后就不再是陆清妍了,以后要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是,臣妾明白。”陆贵妃道,“臣妾愿为马前卒,报答陛下与殿下的恩情。”   祝斯宁目前与世家合作,是用整个皇室的信誉做担保,然而这不是长久计,世家背后勾缠的利益错综复杂,皇室所选择的合作对象单一,是整个利益集团,容易反受挟制。   他们需要一个单独又可靠的合作对象。   宗启颢:“朕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宫里,看来你的心还没死。”   陆贵妃身体一僵。   “你说得没错,朕确实很需要你这样的人,一个私人能不断赚钱又不会被其他人控制的金库,你入宫以来,宫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算是皇后入了宫,还是靠你操持,朕还是很感谢的。”   除了地位,宗启颢没有付出其他东西,他和陆贵妃之间只有冷冰冰的公务往来。   宗启颢:“这些付出换一个自由,并不是不可行。”   陆贵妃抬起头,眼底充满希冀,宗启颢却话语一转:“可是朕不想给。”   “为何,陛下明明知道……”   “你出去以后,和他的差别更大。若是你是贵妃,他估计还会有几分印象,若没有,你难道指望他还记得你?”   祝斯宁初入宫,陆贵妃就主动对祝斯宁示好,还多加照顾,很大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祝修永。   京城万千闺阁女儿的梦中情郎,这些女儿里面,自然也包括陆贵妃。   陆贵妃离世子妃之位其实相当近,祝修永不会如祝广那般叛逆直接娶平民为妃,太过庞大高位的家族也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像陆贵妃这种高不高低不低的,正好合适。   陆贵妃一礼:“多谢陛下为臣妾考虑,只是能不能成是另外一回事,这种事强求不来。”   宗启颢没有立即回答。   前世,祝家虽然造反了,但他并没有处置过祝家任何人,因为不久之后,祝修永和祝斯宁就病逝,底下的兵将群龙无首投降了。   而陆贵妃在祝修永死后,哀莫大于心死,将一切过错归咎到萧逸明身上。   “还有另外一个,是最大原因,”宗启颢继续道,“阿宁身体不好,宫务劳神费力,且每日都有,极其琐碎,他自己没有耐心做这些,朕也不想他那么劳累。所以朕不想放你走——这是朕的私心。”   “看来干得太好也不行。”陆贵妃苦笑。   “暂时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宗启颢下逐客令,不知道祝斯宁等着急了没有。   陆贵妃离开后,宗启颢独自坐了会,收拾完情绪再去祝斯宁那里。   知道陆贵妃已经说了,祝斯宁没有听完就赶紧回了贵妃椅上躺着。   将抱枕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在椅子尾部后,祝斯宁想了想,等那么久那么无聊还没发作,实在很不符合自己的人设,于是将一个抱枕丢到地上。   丢得太近了,体现不出他的暴躁。   祝斯宁再丢一个。   这一丢,就把架上一个花瓶推落。   砰——   碎瓷稀里哗啦溅落一地。   “阿宁——”   宗启颢立刻加快脚步。   “陛下你回来了?”一激动就太大力了,祝斯宁收回手,想要再捞一个抱着,没找到。   宗启颢捡起地上的抱枕,地上的碎瓷片自有宫人收拾。   祝斯宁先发制人:“我等太久了,所以才要扔东西。”   “知道,不用这么大声。”宗启颢接过宫人送上来的梨汁,递给祝斯宁。   天气干燥,祝斯宁一个人闹腾半天,也是怪累的,看他额头都有细汗了。   “抱歉,是我来晚了,让阿宁一个人等那么久。”宗启颢取了帕子给他擦汗。   祝斯宁心虚地别过头,小声道:“没,其实也没有很久……”   偷听太刺激了,他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抱一下,陛下。”祝斯宁张开手。   就先让他再不能走几天,毕竟腿好了,就要被—— 第65章   坊间什么话本,能勾得一众学子无心读书, 酒席间偶然提前一句, 其他人就能流利地接上?   怀着探究的心理, 萧逸明令下人将市面上的话本都买了回来。   这些话本的主角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就是宗启颢和祝斯宁。   将所有话本看完后, 萧逸明半天没说话。   “当家的,怎么了?是这些不好看吗?”下人紧张不已,犹豫道,“您是想看什么样的?要不然小的再去买别的?”   萧逸明将所有话本摔到人面前:“还有什么样的?”   下人战战兢兢道:“就看您要什么样的了。”   普通人对那座巍峨的皇宫总有无限的幻想,里面的人是什么模样, 他们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是不是比他们这些普通人还要来得激烈轰动。   “蠢货!”萧逸明气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你再仔细看看, 里面写的是什么?!”   “什……什么?”下人瞄了眼被翻出来的书页, 不懂萧逸明到底在气什么, “是写得不好吗?”   难怪自己只是没盯着, 生意就下滑那么多。   这些话本是刘家的书局出版的, 里面不时就会出现刘家正在售卖的东西,利用话本来宣传自家的产品, 一样东西赚两样钱, 刘家这算盘打得是真好。   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幸福圆满, 帝后生活和谐, 国家太平, 这些有利于形象树立的话本, 就算是被宗启颢发现,也不怕被禁止。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点多,打击接二连三,萧逸明第一次感到如此疲惫。   以往都只是消沉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更上一层楼,更可怕的是,以往每出一个新想法,都能让他从当前的困境出来,现在却反而使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这场失败的辩论对萧逸明的打击是很大的,有些觉得萧逸明太过咄咄逼人,既然把一个花甲老人逼到体力不支晕倒,有些则觉得萧逸明不知天高地厚,过于狂妄了。   徐祭酒在朝中经营几十年,人脉及其影响力不是萧逸明这个才入官场的新人可比拟的。   现在他还在翰林院,交际往来却比以前差了很多,翰林院中还有不少世家子,远远看见萧逸明就避开,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官途不顺,原先顺风顺水的经商之路也变得坎坷。   萧逸明揉了揉额角,刘家借着话本这波东风,推出来许多新产品,还打出宫中御用的名头,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眼球,再加上物美价廉,立刻引来追捧挽回不少损失。   接下来呢,还会发生什么?   萧逸明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自己所拥有的都会很快就失去,他留不住。   ========   边疆的祝广和祝修永都给祝斯宁来了信,与奏折一同入京,让宗启颢代为转交。   一张桌子两人各坐一边,宗启颢批奏折,祝斯宁写回信另加处理生意,两人没有说话,仅有沙沙的翻页声。   陆贵妃有撂担子的想法,祝斯宁是   很支持的,不过看宗启颢似乎不同意,便只好重新打算。   为了避免交接麻烦,祝斯宁只好耐着性子自己处理部分事务。   账本还好,对数祝斯宁特别快,但一些琐碎的杂事,还有下面的人拿不定的主意,一个个全都需要他批复,待到宗启颢将奏折批完,他竟然还没回复完。   “回信要写什么?”宗启颢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手上的笔蘸了墨,拿起祝斯宁放在旁边的空白信纸。   “写什么?”祝斯宁还没从杂事中脱离出来。   宗启颢跟着瞄一眼:“李大娘和王大娘一起买了新衣,为了回馈还送她们之前印得较少的话本,但是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一本,她们换了新衣之后就打了起来,话本在争抢中被撕毁,现在她们衣服不要了,就想问一下话本还有吗?”   “……”宗启颢停了停,“为什么这种问题也要来问你?”   “我也想知道。”祝斯宁丢了笔,“天气冷,陈才人和卢婕妤都不太想动笔,刘美人前阵子出的本太多,想要休息,所以最近旧的就没剩多少了,但是印多印少我又不管……”   他只看最后的数字,至于要印多少才合适,都是下面的人在算。   宗启颢点头,陡然问道:“所以那个话本讲的是什么?”   “不知道。”祝斯宁拒绝亲自审查自己的同人文。   “这些你拿给陆贵妃处理就是了,该怎么安排她都知道,不必事事都要经过你的手。”   祝斯宁没有应声,揉了揉手腕捡起笔又继续写。   宗启颢等了一会,问道:“阿宁还有别的想法?”   即使不是任务,祝斯宁也想送陆贵妃出宫。   “陛下好久之前答应给我的奖励,一直都还没兑现。”祝斯宁慢吞吞道,“陛下没有兑现,应该是还没想好要给什么合适吧。”   “阿宁想要什么?”   “想跟陛下要一个人。”   “你确定?”宗启颢视线扫向桌子,他的奏折搬走以后,桌上全是祝斯宁的文档和账册,“阿宁的眼光和我一样好,可是如果她不在,你要做的事就变得多了起来,我不想你每日忙碌这些。”   不是说祝斯宁做不好,而是祝斯宁效率太低,要比陆贵妃慢很多,且对于底下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不一定能够了解。   “我也不想做,正在重新物色新的人选。”祝斯宁打算等过些日子在后宫开个会,总结绩效,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让陆贵妃在皇宫内消失,好做也不好做。   好做的是,有宗启颢配合,各个方面开通放行,有他顶着,其他人要追究也无从下口,不好做的是,如何瞒过与陆贵妃关系亲密的人。   祝斯宁还要加紧处理事务,写回信就交给宗启颢来。   “天气冷了,要先问候一下父亲和大哥,然后再问一下大哥是不是有看上眼的姑娘。”祝斯宁嘿嘿道。   宗启颢弹了弹他的额头:“这样说话,你就等着回来被世子打吧。”   “不怕,”祝斯宁一点都不虚,“反正不是还有陛下在么。”   笔尖一顿,宗启颢依言写下:“是是是,还有别的吗?”   “跟大哥说我过得很好……   ”祝斯宁将祝修永的信翻找出来,“照着上面的问题答就行。”   祝修永的问题,无非就是问祝斯宁的饮食穿衣,让他多注意身体,尤其不要受凉,腿要是不舒服,直接找宗启颢叫御医。   “然后再写一下京城这边的风物,这是给父亲的。”   相比祝修永的婆妈,祝广的家书就有意思多了,他会写自己最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还有边疆的风物变换。   宗启颢写完,将信递给祝斯宁检查后再装封。   “为什么世子的书信……会和秦王的差别那么大?”宗启颢有些好笑,这俩父子该倒过来才是,祝修养更像个叨叨不停的老父亲。   “他就这样,等见了面,看我哪里不好,又要训我。”祝斯宁早就习惯了,“其实我挺想知道我哥能看上哪个姑娘,最好那个姑娘能制住他,这样他就没空管我了。”   祝斯宁也就想想,现在正在备战,祝修永肯定没空想这些风花雪月。   于是等宗启颢再次接到祝修永的奏折时,后面还另外附了一封私人书信。   不是祝斯宁的,指明是给宗启颢的。   上面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上次祝斯宁的回信是宗启颢的笔迹。   宗启颢:“……”大舅哥管得真的很宽。   祝斯宁说得对,是得给祝修永分一个媳妇管着。   随着世家被扶持起来,萧逸明肉眼可见的精神都差了很多,反之,刘大人走路生风,连连请客回馈那些在他拿不出钱时还愿意请他喝酒的朋友。   宗启颢最终同意陆贵妃出宫。   世家现在还能控制,他不能让他们滥用皇室的名头,以为祝斯宁好拿捏,只会依赖他们。   陆贵妃要走,她手上的工作得有人接手。   “直接将徐淑妃提起来就是,”宗启颢道,“陆贵妃不在,她就是后宫中除阿宁外地位最高的妃子,由她接手,理所当然。”   “徐淑妃?”祝斯宁笑了声,“陛下还是别为难她了。”   “不是徐淑妃接手,难道阿宁有更好的人选?”徐淑妃可是能和萧逸明势均力敌的人物,如果不是徐淑妃来管理后宫,宗启颢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陛下觉得范充容如何?”   “范充容?她嘴快手更快,能做好这些?”纵然不和后妃接触,但每个人大概是什么性格,宗启颢还是有底的,“范充容的骑射功夫很好,对于这些文书工作恐怕不耐烦。”   “没关系,这个可以练,怎么都得让范充容忙起来才行,不能让她整天除了看小说就是无所事事。”   祝斯宁笑得灿烂,宗启颢怎么看都像是在冒黑水。   既然祝斯宁有自己的想法,宗启颢便不插手。   心中有看好的人选,祝斯宁还是照例开了会,问有谁想要试一试。   “除了后宫事务,还有与宫外其他各方联络,非常锻炼人,有助于提升自我,充实生活……”天花乱坠说了一通,祝斯宁鼓励道,“机会难得,如果真接手了,会晋升到四妃之一,份例什么的肯定会增加。”   范充容幽幽道:“但是事情肯定会变多,会没时间做别的事情。”   祝斯宁:“……”   有陆贵妃之前除了处理宫务就没其他休闲活动的例子在,再加上她们现在有了其他可以赚钱的兴趣,一时之间,升职这个诱惑还真不大。   没有人愿意接手后宫事务,场面陷入尴尬。   环顾一圈后,刘美人举手:“臣妾想要试试。”   “刘美人勇气可嘉,值得鼓励。”祝斯宁颔首,补充道,“除了刘美人,其他人都可以,王昭仪也可以试试,欢迎大家踊跃参与竞争上岗。”   刘美人委屈:“为什么就臣妾不行?”   陈才人锤她:“殿下给你面子不说,你还好意思问,你敢说你每次给我的账单都写清楚了?”   刘美人:“可是王昭仪为什么也可以?”   清宁宫平时的宫务打理明明是徐淑妃在做,王昭仪除了赏花刺绣,万事不理。   王昭仪扬着下巴,得意道:“当然是因为殿下觉得我比你厉害,再说了,我做不了,还有莺莺帮我呢。”   刘美人:“……”背后有人就是比她了不起。   卢婕妤道:“臣妾推举淑妃娘娘,殿下以为如何?”   卢婕妤的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王昭仪更是没意见,疯狂夸奖:“莺莺细心又耐心,由她来接手最合适,殿下选我们莺莺吧。”   “绵绵,”徐淑妃按住王昭仪,“相信殿下自有决断。”   祝斯宁瞟向徐淑妃,半天都不吭声,不就是不想干么,总的来说,选徐淑妃是最好的,有手腕还有人气,重要的是能震慑住下面的人,王昭仪也不会搅和反对,大家都清静。   “众望所归,那就淑妃来吧。”   被赶鸭子上架,徐淑妃只能点头应下:“臣妾定当尽心尽力,不负殿下所托。”   会后,徐淑妃留了下来。   “淑妃还有什么事?”祝斯宁温和道,“交接可找陆贵妃,若是还有其他不懂,我也建议先找陆贵妃。”   “不是这些,”徐淑妃摇头,“臣妾没想到殿下竟然能说动陛下。”   祝斯宁:“不是我说动,这是她的本事,陛下需要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陆贵妃本身的能力,宗启颢绝不会放人,其中有一个环节出问题,就是在给他埋下祸患。   “也是,”徐淑妃杏眼弯弯,“像臣妾这样没有大追求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当然如果能不忙就更好了。”   “淑妃还记不记得自己欠了我人情一事?不单单是一次,我要你还的。”   祝斯宁比了个三的手势。   先是帮王昭仪掩盖绣房贪污一事,后又是搅了辩论会救下徐祭酒,还有个刘美人的同人本,祝斯宁当时还以为徐淑妃也不知情,过后一想,这样的事是不可能瞒过徐淑妃的,刘美人敢这么做说不定还是经过她允许的,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可能是王昭仪。   徐淑妃:“殿下原来在这儿等着臣妾呢。”   她们不会离开这座皇宫,就算是充门面也好,只要她们在这里,她们的家族就能受益,而且,若是她们真走了,祝斯宁反而要坐实跋扈的名头。   后宫只剩祝斯宁一个人,朝臣的目光会聚到他身上,这对祝斯宁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没有开选秀,纵然有备战的原因,朝臣也看得出宗启颢对此无意,几次公开场合,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祝斯宁   0340;喜爱。提到皇后声音更是柔了几分,终于没有那么严肃。   祝斯宁入宫以后,不理宫务,在朝臣眼里,就是他这个皇后无能,才让陆贵妃把持了后宫,而后宫却没有因为此生出太多斗争,于是缺点在朝臣眼里就变得没那么不可接受。   皇后贤能固然有好处,可是太厉害他们还要担心枕边风,毕竟祝斯宁是男子,无法生育,很可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到为家族争取利益上,到时候很可能造成朝纲动荡,而祝家握有兵权,改朝换代未必不可能。   以前还对祝斯宁不看好的人,现在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虽说脾气差了些,但不至于像婚前所传的那么差,再者又不是他们受气,宗启颢喜欢就好。   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话——   幸好祝斯宁无能又没有大志向,连宫斗都搞不起来,更别提朝政,于是天下太平。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权力我都下放了,你可自己自行决定,后宫之人随你调度。若是你觉得一个人太辛苦做不完……”   祝斯宁故意下,剩下的意思徐淑妃能够明白。   徐淑妃柔柔道:“殿下都这么说了,臣妾肯定挑一个上来才行,四妃只有臣妾一个,那也太空了。”   “不知道徐淑妃想的那个人,是不是和我一样的。”祝斯宁给她一张纸,“不如我们同时写下这个人,若是一样,就决定是她了。”   徐淑妃写完,与祝斯宁一同翻开。   “原来殿下早就想好了,”徐淑妃掩唇笑道,“能锻炼人的好事,错过就太可惜了。”   两张纸上都是同一个字。   ——范充容,就决定是你了。   祝斯宁还对范充容清晰的账本印象深刻,如果不是范充容写得太清楚,他也不会发现后妃背着他搞同人。   这样会做账本的人才,可千万不能浪费。 第66章   今天祝斯宁没有午睡,吃完饭以后, 宫人捧来新衣, 连续几件祝斯宁都不满意。   “这个感觉有点素……那个花的不要, ”祝斯宁再毙掉一套衣服,“不能太喜庆, 但是也不能太悲凉,还要符合离别气氛。”   替他选衣的宫人无奈:“……要不殿下您说下喜欢哪个款式哪种颜色的?”   祝斯宁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要穿成什么样才好。”   宗启颢就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书,漫不经心提醒道:“随便选一套就行,再挑下去时间就到了。”   今天是陆贵妃走的日子,祝斯宁还有几个后妃打算送她最后一程。宗启颢倒是没怎么在意, 以后又不是就不见面了,祝斯宁居然这么郑重。   再翻过一页,没有听到祝斯宁说话的声音, 宗启颢再一抬眼, 祝斯宁已经不在了。   “人呢?”   一旁的宫人答道:“殿下自己挑衣服去了。”   一个陆贵妃就挑了这么半天, 还好其余的都不打算走。   宗启颢放下书, 径直去找人。   “这个不行啊, 我不穿绿色……这到底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祝斯宁还在挑挑拣拣。   宗启颢随手拿了一件, 替他决定:“就穿这个。”   “粉……粉色?”祝斯宁坚决道, “我拒绝!”   “这件就不是很喜庆, 但是也不会太萧瑟, 就这个。”宗启颢不再给他选择的机会, “你快点, 别错过时间后悔了。”   “我不想穿粉色。”   “这不是粉色,”宗启颢镇定道,“这是鱼肚白。”   祝斯宁对这个白色表示怀疑:“我怎么看着有点粉。”   宗启颢睁着眼说瞎话:“这个颜色不好调,调色没做好,做得不够正。”   送上来的御品怎么可能做错,正宗的鱼肚白就是在白色和淡粉色之间的颜色。   “我穿这个感觉好奇怪,我以前都不穿这个颜色的。”祝斯宁很纠结。   宗启颢:“那你挑一个?”   他给祝斯宁挑的鱼肚白不过是外裳而已,里面搭的还是祝斯宁一贯穿的素白。   祝斯宁是真的不会挑衣服,款式都不太认得,只会靠外裳颜色来断定穿不穿。   “算了,就这个。”   祝斯宁自己换上,才发现里面的衣服还是高领的,既保暖又显得他有精神。   祝斯宁满意了。   “外裳呢?”宗启颢问,“不穿吗?”   对于那一点粉色,祝斯宁还是有点抗拒:“还不是很冷,冷了就穿。”   宗启颢有点可惜,他还没见过祝斯宁穿颜色鲜嫩些的常服,他皮肤白,穿上一定不会差,当然,太鲜艳的颜色他也不穿。   唯一颜色重一些的,大概就是大婚时的红色礼服了。   刚才他看到衣柜里几乎各类颜色款式的衣服都有,祝斯宁穿来穿去却只那几样。   白瞎了陆贵妃给他做的那么多衣服。   枝头上的几片枯叶在风中一抖一抖,陆贵妃脱下以往繁复的宫装,褪去金钗玉环,头上仅留一根青白玉簪,身上的衣服是最平常不过的宫女装,一回她就   要随那些出宫采买的宫女一起出宫了。   宗启颢另外给她做了一个平民身份,出了宫门,她就是普通人出身的陆清妍了。   “你家里那边,是不打算再见面了吗?”祝斯宁再确定一遍,陆贵妃打算假死离宫,不再和家人相认。   “有缘自会相认。”陆贵妃看得明白,陆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有那个说漏嘴,宗启颢肯定不会留她,会让她彻底死亡。   祝斯宁有些不忍。   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陆家父母知道骤然得知女儿病逝在宫中,一定会很难受。   “殿下不必如此,”陆贵妃道,“臣妾入宫,带给他们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就如臣妾之前同殿下说的,家族已经得到很好的发展,这就够了,他们不可能依靠我一辈子。”   陆贵妃:“如果没有殿下在,后宫恐怕纷争不断,陆家说不定什么好处都没能捞到,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说得很对,前世后妃输给萧逸明,下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她们身后的家族也受到牵连。   祝斯宁生出几许惆怅来。   其他妃子也有些伤感,虽然之前她们或多或少都和陆贵妃有些不对付,但不可否认,陆贵妃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她们均从中受益。   大家都给陆贵妃送了不少的东西。   刘美人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这是我自己留存的,绝对比范充容还有齐全,清妍姐姐你可要收好,别让她给得了去。”   范充容翻个白眼,毫不留情揭穿她:“算了吧,你那些合集还不是靠我给你列清单,你才能搞清楚。”   “你不要说话!”刘美人想打人了,“我跟你讲,嘴快迟早是坏事的,比如你以后,就会累到说不出话来。”   范充容毫不在意:“怎么可能?”   徐淑妃和祝斯宁对视一眼,又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转开头。   “虽然你这个人很讨厌没错,但是我想了想,以后你不在我就能清静很多了,不过估计也会无聊很多,”王昭仪扔给陆贵妃一个匣子,“好好收着,出了宫以后好好学,也算是有一技之长,要是实在学不会,还能高价卖出去。”   匣子里面是她挑了一晚上的绣样。   徐淑妃给陆贵妃送了一个圆罐子。   “我都要走了,还送我这个,太没意思了。”陆贵妃都不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王昭仪斜眼:“不想要你还回来,这是绵绵特意采了玫瑰露做的,抹上去可香了。”   “不给。”陆贵妃故意气她,迅速收好,“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其实现在就可以用上,”徐淑妃笑眯眯道,“对了,天气这么冷,也该给殿下送一份才是。”   “我吗?不用了,我用不上。”祝斯宁拒绝。   时间就要到了,陆贵妃朝众人一礼:“希望以后过年,还有机会入宫面见殿下,届时再聚。”   而后,她退开几步,朝更远些的一个人影跪地三拜。   祝斯宁:“祝你好运。”   目送陆贵妃自宫道远去,祝斯宁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响起:【任务结算,评级趋近完美,获得进度点十,翻倍获得进度点二十。】   紫色的任务条从七十五瞬间暴涨至九十五。   这任务从枝繁叶茂的夏天做到枝头秃光的秋冬季节,涉及范围广,关联人物多,而核心的七个人   才分到十点,这计分方式也太苛刻了,   要不是有最后的翻倍,这任务绝对是祝斯宁做过的最亏的任务。   还剩下五点。   系统结算完以后,又死了一段时间不发任务。   祝斯宁只好自己狂刷宗启颢的好感度,毕竟就差那么一点,每天早上起床,就看到差那么一个小口,实在心塞。   早上两人不能同步起床,于是每天晚上祝斯宁就疯狂输出:“陛下今天忙不忙,要不要帮忙磨墨?”   天气冷,墨汁的凝固速度会加快,需要不时加以研墨。   宗启颢才拿起笔,就看到祝斯宁伸长手就要碰,怕他一个不稳半个身子歪到桌面上,赶紧将人抱过来:“你别忙了,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   祝斯宁一抬眼,就看见姜伟拿起砚台,将半根蜡烛放到底下中空部分。   将人放到旁边坐稳,顺手再拿一条毯子盖上,宗启颢道:“这样就用不着了。”   没事可做,祝斯宁只好拿起以前看过的书继续看,等宗启颢忙完。   姜伟无声无息地给他换掉冷掉的茶水,宗启颢指了指旁边,示意他给祝斯宁加上。   姜伟没动。   宗启颢一转头,才发现祝斯宁已经趴到桌上,黑亮的头发柔顺垂落,脸颊一点肉从衣领和头发缝隙中露出来,肉嘟嘟的,让人很想戳一下。   然后宗启颢就遵从内心这样做了。   祝斯宁睁开眼:“陛下忙完了吗?”   他眼底还带几分迷茫,之前嫌弃一直不穿的鱼肚白外裳,最后还是因为太冷穿上了,如宗启颢所想的那样,与他粉白的皮肤很相衬,整个人看着都小了几岁。   “还没有,不过时候不早了。”剩下的都不是很重要的奏折,宗启颢不着急处理。   祝斯宁揉了揉眼睛:“太舒服了,所以睡着了。”   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他感觉腿有点麻,不过宗启颢就在旁边,他也不用敢太大动作,只好在毯子下面稍稍活动脚趾。   刚一动一下就觉得好像有蚂蚁上身,更加难受。   “别乱动。”宗启颢按住祝斯宁。   宫人还没来得及收拾桌面,墨迹未干的奏折,底下架了蜡烛的砚台,还有不少奏折已经分类好等着分发下去,整个桌面没有一样能随意动。   祝斯宁要是一个不稳砸下去,他今天晚上就白干了。   这些日子除了某个特殊原因,还为了任务,祝斯宁还在装腿没好,就想着多少靠宗启颢让任务条多少进一点。   担心被宗启颢发现,祝斯宁瞬间停住,不敢再动作:“是要休息了吗?”   “是。”   宗启颢答完,祝斯宁就自觉摆好姿势等宗启颢抱起。   宗启颢抱着人,敏锐感觉到祝斯宁除了草木香,还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是天冷的原因吗?阿宁最近……”宗启颢顿了顿,还是没把那个词说出来。   祝斯宁最近娇气了很多,好像特别喜欢黏着他,撒娇也多了起来。   现在身上的味道也特别好闻,让他想一再凑近。   虽然他本人毫无所觉。   祝斯宁:“最近怎么了。”   “好像胖了些。”宗启颢努力不想歪。   “是吗?”祝斯宁挣扎起来,忧伤地发现自己有小肚子了。   他现在连走   路都是靠宗启颢,平时胃口也好,特别能吃了,胖一些……好像也很正常。   “别乱动。”   受不住祝斯宁这么折腾。宗启颢声音微沙。   祝斯宁一动就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下一下地勾着他。   宗启颢快步将人放到床上:“你身上什么味道?”祝斯宁是不用香薰这些东西的,往常身上只有清淡的草木香。   祝斯宁嗅了嗅:“是徐淑妃送来的什么霜来着,天气太冷了,风吹得我难受,抹上这个感觉好一些。”   一开始他是拒绝用这些东西的,后来宫人找来这些,他又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给用上了,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果然能热卖是有道理的。   本着好东西要分享的原则,说不定还能增加任务进度,祝斯宁热情向宗启颢介绍了一下:“陛下要试试吗?”   “阿宁自己用就好。”   宗启颢揉了把祝斯宁的头。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宗启颢瞄了瞄祝斯宁的腿。   接着忍。   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安置好祝斯宁,宗启颢才转头去忙自己。   做了那么多,任务条没有波动,还因为此没有运动长胖,祝斯宁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眼见左右无人,宗启颢一时半会回不来,自己下了床走两步。   脚还有点麻,祝斯宁跳了两下,蹬腿缓解麻痹,心里暗自打算如何避着宗启颢自己活动几圈,至少不能这么胖下去了,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要宗启颢抱了,准备准备“痊愈”就得了。   他得先收买宫人,让他们配合,宗启颢那么忙,要瞒过他也不难,等他任务完成……   祝斯宁抬起头,忽然觉得自己不用等了。   ——宗启颢就在他前方,静静地看完他这一系列动作。   祝斯宁:“……”   宗启颢弯起眉眼,似笑非笑:“阿宁再走两步给我看看如何?” 第67章   祝斯宁脚一歪,突然忘了该如何迈步。   完蛋了。   他不敢和宗启颢对视, 只好盯着自己的前方的一块空地。   见祝斯宁迟迟不动, 宗启颢挑眉:“怎么不走了?刚刚不走得还挺好的吗?”   他往前走一步, 祝斯宁就退后一步。   宗启颢还没接着动作,祝斯宁就猛地退后几步, 快跑回床上,掀起被子瞬间躺下,大声配上一句:“我已经睡了。”   竟然连被角都不压了。   宗启颢差点给气乐了,他还没说要如何呢。   留下墙角几盏灯照明,宗启颢翻身上床。   先替祝斯宁压被角。   他的手才拉起一角被子, 祝斯宁的眼睛立刻偷偷睁开一条缝,宗启颢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掀起一角被子漏风,祝斯宁哆嗦了一下:“咳……陛下……是要……要做什么?”   宗启颢:“睡觉。”   感觉偷跑进被窝的冷风还没散, 祝斯宁再哆嗦一下:“是动词还是名词?”   骗了宗启颢那么久, 要是动词, 祝斯宁觉得自己很可能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宗启颢将被角压好, 回身就看到祝斯宁缩在被子里做了鹌鹑, 眼睫毛一抖一抖的。   “有这么冷吗?”宗启颢躺下,问道, “还是给吓的?”   宗启颢继续问:“什么时候好的?”   祝斯宁没应声。   “嗯?”   “之……之前。”祝斯宁小声补充, “就你和陆贵妃谈话的时候。”   宗启颢带着笑音再问:“偷听啊?”   “没有, ”祝斯宁睁眼, 答得理直气壮, “我就在屏风后面, 是你们没发现。”   宗启颢猝然转过脸来,和他对视:“这回肯睁眼了?”   祝斯宁讷讷,嘟囔了几句,声音太小,宗启颢没听清。   “说的什么?大声点。”   祝斯宁摆正表情:“我在想我能不能打过你。”   “意义在哪里?”宗启颢耐心得很,如果祝斯宁能顺利按照既定的路线成长,他和祝斯宁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不过现在么……   “就忽然很想和你打一下。”   “现在就要打吗?我让你一只手。”   “好啊,”让步这么大,祝斯宁岂有不应之理,“允许你用右手,别说我欺负你。”   “我先手。”话音一落,祝斯宁先发制人,一翻身压到宗启颢身上。   祝斯宁垂下头来,朝宗启颢一笑,手却忽然换了方向,冲宗启颢耳边袭去。   呼吸加重,宗启颢面上的表情却没变过,抬起右手挡住祝斯宁的进攻。   “你只有一只手。”一只手被抓了,祝斯宁向宗启颢展示了他还空着的右手。   “继续。”宗启颢倒要看看,祝斯宁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右手手心里的左手还很不安分,宗启颢稍稍加重力道,一边防备祝斯宁的右手。   祝斯宁调整姿势,微微俯下身,与宗启颢对视。   左手在身侧悄然攀上宗启颢的腰侧。   宗启颢眯了眯眼,声音沙哑:“祝斯宁——”   腰侧那只右手很灵活,指尖一点一点一路顺着往上,很快就到宗启颢的   ;领口。   收指成拳,带风袭来。   动不得,宗启颢只能歪头躲过。   然而祝斯宁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个,拳头在领口处迅速张开,开始拉扯宗启颢的衣领。   不一样的温热就在自己的胸膛前胡乱流窜。   “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宗启颢眼睛都要红了,原先看祝斯宁还有些害怕,他还想着循序渐进,没想到祝斯宁会这么主动。   “总不能让陛下一直占先机。”   祝斯宁耳朵通红,面上还是强自镇定。   宗启颢深吸一口气,鼻腔内尽是好闻的甜香与草木气息,任由祝斯宁动作。   祝斯宁一边回忆宗启颢在揽月阁顶层做的那些,再复制一遍。   解了三次才将宗启颢的衣带解开,祝斯宁的鼻尖已经起来细汗,头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维持不住,全数散开垂落。   “好碍事……这个。”祝斯宁扫开遮挡视线的头发,没摸到自己的发带。   “陛下——”祝斯宁拉长声音,“说好不能用左手的。”   祝斯宁的发带就在宗启颢的左手上。   “阿宁太认真了,还要吗?”宗启颢抬起左手,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红线。   “当然要。”祝斯宁抽回发带,将头发胡乱绑好。   他系好发带,忽然就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宗启颢以逸待劳,催促道:“还有呢?”   忘记了。   祝斯宁粗喘一声,干脆拽起宗启颢的衣领,直接吻上去。   反正都是他的错,宗启颢肯定不会放过他,还不如主动一点,   绑好的发带再次被扯落,原先还占得先机的祝斯宁节节败退,哼出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   宗启颢唯一庆幸的,就是第二天不用上早朝。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完全不想起床,宗启颢揉了揉太阳穴,昨天这么一闹,祝斯宁骗他一事居然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不好再追究。   不过有便宜不占……怎么可能,到嘴的肉再让他飞了,他宗启颢也不要做男人了。   和祝斯宁在一起,时不时就会被震惊到,也能收获很多的惊喜。   平常祝斯宁就不会早起,现在更是别想,能按照平常的时间起床就不错了。   宗启颢抬手替他拉好被子,从被子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发带来,昨天这条发带最终还是没能发挥他的作用,祝斯宁最后已经放弃重新把头发绑好,当然没有力气找也是一个原因。   闭眼睡觉的祝斯宁形象向来乖巧,宗启颢盯着他眼角的红晕看了一会,思考等会祝斯宁起来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不会生气。   和父兄告别时都没哭过,昨天晚上真是很可怜了。   要不然还是先帮他把发带绑了,争取能哄一点是一点好了。   轻轻将祝斯宁的发尾拉出来绑好,宗启颢坐了一会,想起自己还要与几个臣子开会,这才起身下床。   出了寝殿,值守在外的姜伟弯腰,小声提醒他今天的日程安排。   他起得晚,有好些事已经顺势往   后挪了。   做了略微调整后,宗启颢还是忍不住返回寝殿去看祝斯宁。   “阿宁……能起来吗?”   祝斯宁眼睛掀开一条缝,慢慢睁开看清眼前人。   眼睛空蒙,眼周比上了胭脂还要红艳,粼粼还泛着些许水光。   动了动,祝斯宁努力坐起来一点。   “你的宝贝已经死掉了。”   说完,他重新倒回床上。   “好吧,”宗启颢忍笑,“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去吧去吧,”祝斯宁有气无力,“好好干活啊。”   皇帝果然是个劳碌命,总期号失笑,不过皇后只要享受他劳碌的成果就够了。   见人实在疲惫,宗启颢也不再折腾,确定他没有其他不适后才离开。   祝斯宁直接睡到中午才起来,抬个手都是软绵绵的没力气,下午定的让徐淑妃和范充容来汇报一事也临时取消了。   宫人在祝斯宁起来后就将宗启颢的行程都交代清楚了,解释说宗启颢不是故意不来,只是事情实在很多,暂时不能过来。   “这都是他说的?”   祝斯宁喝了不少水,声音还是有点沙。   宫人点头。   “他有事就去忙啊,说这么多做什么,”祝斯宁莫名,“我又不会去帮他。”   他不需要宗启颢时时陪着,宗启颢不靠他也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没有必要解释那么多。   宫人哽住。   殿下真是太不解风情了,陛下要不是担心他,都不会再三要他们说清楚这些。   祝斯宁瘫在贵妃椅上,闭眼挥手让人退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不是和以往一样么。”   宗启颢不在更好,他昨天晚上都那么求他了,还不肯放过他。   真是尊严丧失的一晚。   祝斯宁一点都不想回忆。   更气人的是,系统居然才发了两个进度点!   两个!   祝斯宁看到系统界面的那一刻,恨不得在床上昏死过去。   这两个进度点对不起他的付出!   辣鸡系统,竟然这么小气!   为什么宗启颢就可以如此轻易完成任务,他就要苦逼地受煎熬。   祝斯宁郁闷地发了一会牢骚,又在贵妃椅上睡过去。   等睡够再起来天已经黑了,烛火点点,宗启颢就在另一边侧坐着看书。   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描摹他的面部轮廓,五官英挺,目色清朗,犹如一座沉静的大山。   是祝斯宁很喜欢的长相了。   气氛实在太过宁静祥和,让人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他躺着看了一会,思绪慢慢放空。   “醒了?”   注意到祝斯宁的视线,大山动了动,朝祝斯宁走来。   “嗯。”祝斯宁说话还带着鼻音,“饿,我还没吃饭。”   宗启颢一来就听了宫人汇报,中午起来祝斯宁就没吃多少东西,躺到现在,肯定饿得不行。   将人扶起来坐好,宗启颢手指动了动,将他早上绑在发尾的发带解下来,交由宫人换新的来。   梳好头发,穿上外套,宗启颢再张开手就要把人抱起来。   “不用,我自己走。”祝斯宁轻轻推开他。   “我都习惯了,”宗启颢退开一步,“不用我抱着了?自   己可以?”   “当然可以。”祝斯宁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不出去就在里间移动还是不成问题的,“我还没那么弱。”   宗启颢跟在他后面:“你别走那么快,慢一点。”   脚踏实地的感觉很不错,祝斯宁在殿内转了一圈才坐下来。   “这么开心?”   宗启颢舀了一碗热汤给他。   “今天睡得有点多,现在特别精神。”祝斯宁眼睛透亮,清晰映出宗启颢的影子。   他喝汤的时候,宗启颢就在一边看着。   “你不吃吗?”   今天晚上的菜色有点清淡,还多是流质食物,不过祝斯宁不挑食,只要合胃口他就能吃不少。   就还挺好养的。   宗启颢端起碗,掩去嘴角的笑意:“我还以为你要到明天才起。”   这话说得,太影响食欲了。   祝斯宁斜眼睨他:“我起不来你很骄傲吗?”   “不骄傲,”宗启颢咳了咳,看他吃得欢实,唇色还是润泽的水红,又忍不住添上一句。   “……下次继续努力?”   这饭没法吃了。   祝斯宁放下碗:“陛下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和我打?”   “不敢不敢,”宗启颢哄着他,“你先吃饭。”   祝斯宁要真想打,他肯定是打不过的,怎么舍得。   嘴上说着自己还很精神,其实吃完饭祝斯宁眼睛就有些迷蒙了。   今天几乎睡了一整天,人都没怎么活动过,担心祝斯宁睡多了半夜要起来,宗启颢干脆放下事情,陪他玩起牌来。   玩的夫妻牌。   两个人,难度低,再加上祝斯宁精神不济,两人各有输赢。   祝斯宁打了个哈欠:“每次和陛下玩都是只有两个,要是人多一点,陛下肯定猜不到我拿的什么牌,我肯定是赢家。”   以前祝斯宁只是打遍秦-王府无敌手,现在是打遍后宫无敌手。   月上中天,殿内燃了暖炉,整个晚上都不会冷,祝斯宁先一步躺到床上。   “今天晚上好好睡。”   宗启颢替他盖好被角,俯身,蜻蜓点水碰过他的唇。   “算了吧,”祝斯宁毫不留情揭穿他,“那是因为你明天要上早朝吧。”   “我可以不上早朝,更何况这个……”   宗启颢笑了声,刚想继续说,就被祝斯宁捂住:“很晚了,我累了,要睡觉了!陛下晚安!”   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了……   宫人退下,寝殿门悄然合上,角落里几盏烛火如微小的星子。   宗启颢抱住身边的人,闭上眼,鼻间是清晰的草木香。   “晚安,阿宁。” 第68章   任务条走了两个进度点又不动了,祝斯宁估计宗启颢这边是再也榨不出进度点了, 后宫其他嫔妃无事, 生活和谐, 王昭仪还提前给祝斯宁送来她的家具罩子。   非常喜庆的大红色,花鸟鱼纹, 灵动又不失典雅。   不过祝斯宁怎么看都不太对劲:“这个……我怎么看着特别红的样子?”   王昭仪点头,得意道:“这是肯定的,臣妾特别让莺莺开了库房,选的最正的大红色,还好之前陛下和殿下大婚后还剩下不少, 臣妾估摸着,和别的颜色搭配一下,做一整套绝对够。”   “可是这个好像只有一种颜色……”   “对啊, 只做了寝殿的, 就用这个大红色, 很符合殿下要求, 喜庆!”   祝斯宁觉得别扭, 这些罩子要装上去,他有种梦回大婚夜的感觉:“……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王昭仪:“哪里不对劲?这个颜色是莺莺也说好的!很适合过年的时候用!”   祝斯宁:“……”   徐淑妃啊……   祝斯宁肯定她是故意的了。   王昭仪很热情:“殿下试一试, 看看有哪里不喜欢的, 寝殿也不用见人, 可以看哪里不好不合适的, 做正殿才好改掉。”   “呃……”祝斯宁不太想用。   奈何王昭仪坚持, 她一般都是出的绣样, 没几个见过她真正的技术,到过年时,朝廷命妇会先来拜见祝斯宁之后才能去各宫走动,这是一个绝好的展示机会。   祝斯宁扛不住王昭仪:“那……换上吧,换上吧。”   看着宫人手中的红色实在刺眼,祝斯宁有些头疼,宗启颢要是见到这些,搞不好又要借机套路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出门了。   触发任务的关键点就那么几个,祝斯宁转了一圈,去往藏书楼。   辩论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藏书楼了,听宗启颢说萧逸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而后家中产业受到冲击,又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连最基本的工作都不是很上心。   “萧大人在吗?”   祝斯宁问藏书楼内打扫的书童。   书童摇头,见左右无人,小声道:“萧大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准时来了,殿下若是有需要,可去翰林院找学士大人。”   “好。”   祝斯宁在藏书楼内转了一圈,找了几本还算感兴趣的书后,去了翰林院。   萧逸明手里抱着一摞书,面容和以往相比憔悴不少,见到祝斯宁居然还特意来找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与他不对付的世家起死回生,还打着皇室的旗号,这些祝斯宁不可能不知道。   宗启颢对后宫向来寡淡,在不知道能赚多少前,他只会觉得麻烦,不会想要做这些。   祝斯宁性格跳脱,会想出这些并不奇怪,哪怕他不会是具体的执行人。   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萧逸明问道:“不知殿下为何事而来,可有需要微臣的地方?”   祝斯宁道:“萧大人终于不再自称‘我’了。”   萧逸明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还没恭喜殿下康复,殿下来得突然,微臣没来得及备上贺礼,还请殿下见谅。”   “稍后补上也可以,我不介意。”   祝斯宁对   萧逸明感官还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他知道萧逸明能顺风顺水的原因是有主角光环在,没有困难逆境的成长环境让他很难为其他人考虑,另一方面,他也算是萧逸明主角光环的受害者。   这也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来藏书楼的原因。   当然,他比较幸运,能和宗启颢一起倒带重来,还得到了系统帮助。   现在萧逸明的主角光环就差一点破解,萧逸明本人陷入停滞不前的处境。   两人默然不语坐了一会。   祝斯宁和宗启颢都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和萧逸明更没有,以往相处的时候,更多的是靠萧逸明带动,现在萧逸明不开口,他就更没话说了。   然而系统半天都没动静,祝斯宁又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听说边疆已经全面做好防备,已经爆发了好几场小冲突。”萧逸明主动提起话头。   祝斯宁附和道:“是这样,听我大哥提过,有输有赢,”   远离朝堂中心的萧逸明,肯定没有祝斯宁这种能与当事人交流来往得到的消息多,如此,这个话题也就不必再谈了。   “萧大人……”祝斯宁斟酌道,“似乎习惯了事事顺心,而自己总是处于主导地位?”   每当萧逸明做完一件事,世间其他人事必然随之变化,而且是有利于萧逸明的变化。   萧逸明勉强扯起一丝嘴角:“殿下为何这么觉得?”   “因为纵观萧大人的人生经历,发现你就没有遇过挫折。”祝斯宁道,“就算是陛下,在朝堂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他很多时候都觉得那些臣子对着一个问题车轱辘很烦,但是他从来就没有直接说过。”   萧逸明回忆了一下,每遇到这种状况,宗启颢都不太乐意听,心神不知道飞往哪个地方,等到姜伟提醒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宣布结束这场争论,大家回去再想想下场继续。   其实这种方法多了觉得烦的反而是朝臣,因为不管他们吵得多大声,宗启颢就是不劝架也不拍板,就让他们徒劳地消耗精力。   “我就更不好了,要是没有意外,现在可能就不在这里了。”他会和祝修永驻守在边疆,和宗启颢只是君臣。祝斯宁接着说:“其实我没觉得挫折有什么不好的,吃一堑长一智,因祸得福什么的,这样的话其实挺多的。”   有时候他也想过如果他的腿没有受伤,也许祝广就不会想着把他留在京城了,不过这些也很难说,毕竟他喜欢宗启颢是逃不过的,搞不好他反而会主动留下来。   “太过顺利,所以萧大人最终忘了自己是谁,总觉得自己想要全都能得到。”祝斯宁的眼睛里映出萧逸明仓皇的样子,“是不是这样?”   萧逸明呼吸一滞:“原来殿下也不是毫无所觉。”   “我确实没有感觉到,是陛下和我说的。”祝斯宁对于这些向来不敏感,不过宗启颢警觉得很,就算知道祝斯宁是无辜的,也要逼着祝斯宁少和萧逸明接触。   一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祝斯宁有些头大,宗启颢之前就对他为了陆贵妃居然随意消耗奖励很有意见,两人好上之后,就是其他嫔妃和祝斯宁好一些,他也不高兴。   搞得祝斯宁一度怀疑,这又是宗启颢的套路,就是想看自己狼狈又窘迫地求着他。   “陛下   ?”萧逸明心下一沉,“他会在意?”   “为什么不在意?”祝斯宁反问。   萧逸明手掌握拳:“殿下先前就同微臣说过,希望边疆和平,不要再打战,转而到了议事殿,却又改口说支持陛下主战的决定,哪一次是违心话?殿下觉得,若是在江山社稷和殿下之间做选择,陛下会选择什么?”   “第一次,我顺着你说的,因为显然和谈对你来说最有利,”祝斯宁笑了声,“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是不会让陛下做出这种选择的。而且,我一向认为问出这种问题的,不是蠢就是坏,萧大人显然不蠢。”   这种类似于女朋友和妈掉进水里救谁的问题,简直是直男的送死题,祝斯宁坚决抵制。   萧逸明静默半晌,轻声道:“陛下运气真好。”   祝斯宁:“这话我可不同意,不是他运气好,是他够用心。”   如果宗启颢不努力,他们还会再错过,祝斯宁做完任务后,一定会选择离开。   萧逸明起身,不远处有一队宫人朝他走来,为首的太监捧着一卷明黄圣旨。   朝祝斯宁遥遥一礼后,太监尖声道:“萧大人,接旨吧。”   宗启颢这道圣旨,将萧逸明彻底调离朝堂,送往还在慢慢恢复的西南大地。   萧逸明跪地接旨。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晦暗起来,有细细的雪粒稀稀拉拉落下。   这是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祝斯宁伸手接住一颗雪粒,不过一会儿,雪粒就被掌温融化。   系统:【任务完成,恭喜用户祝斯宁,成功削减萧逸明百分之五十的影响力,至此萧逸明失去主角光环。系统服务到期,希望用户今后继续努力,与宗启颢携手努力建设富强民主和谐法治社会。】   完成了。   先前系统没有任何的任务发布,现在就因为萧逸明接了这么一道圣旨就完成了。   祝斯宁呆愣在原地。   原来他做多做少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宗启颢这一步,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任务。   ——相辅相成,只有他们一起合作才能完成任务,共同摆脱萧逸明的主角光环。   祝斯宁立刻站起来,跑出翰林院。   “殿下……”   萧逸明错愕的呼喊被冷风吹散,祝斯宁没有一点闲暇分给他,他现在就要见到宗启颢。   按照宗启颢平时的安排,现在应该还在议事殿召集臣子开会。   不过没关系,祝斯宁肯定不会打扰他,他要见到宗启颢人就好了。   雪慢慢变大,随风卷起,纷纷扬扬。   宫道上巡守的宫人侍卫看到祝斯宁都纷纷低头退开给他让路,他经过一所又一所的宫殿,终于到达议事殿的白玉台阶下。   “殿下!”   值守的守卫看见他,一一行礼。   “……”祝斯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剧烈喘气。   天是那么的冷,他呼出一口气都会化成白烟。   他指了指前面灯火通明的宫殿,示意他要进去。   值守的守卫点头,正要开口,祝斯宁已经等不及迈步自己跑上去。   伸出手颤抖着推开门,指尖还没碰到,门就自己开了。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祝斯宁头上身上满是雪粒,头发也被风吹   得凌乱,气喘吁吁。   最前头的臣子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定是自己开的门:“殿下?”   殿内座上,结束会议低头整理文书的宗启颢抬起头。   “阿宁——”   祝斯宁呵出一口白气,眼前迅速模糊起来。   宗启颢丢下手里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下了金阶。   姜伟挥了挥拂尘,一众大臣立刻会意,躬身退出,顺带还将门给关上。   “怎么忽然就来了?”宗启颢双手虚虚环着祝斯宁,姜伟在旁边送上一杯热茶。   “想……想见到你。”祝斯宁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红。   宗启颢笑:“现在见到了。”   祝斯宁捧着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宗启颢替他整好头发。   祝斯宁:“圣旨。”   宗启颢飞快承认:“我发的。”   “你知道……”   “你在萧逸明那里。”   祝斯宁抬手就一拳打向宗启颢胸膛,被他一掌包住。   宗启颢:“我就是故意的。”   被握着的手指尖还是冰凉的,宗启颢顺着祝斯宁的手臂慢慢往上攀爬:“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还去,不过没关系,以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才不想见他!”祝斯宁瞪大眼睛,他被风吹了一路发疼,眼眶绯红。   宗启颢没有再回答,抬起祝斯宁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祝斯宁坐的椅子太小,容不下两个人,宗启颢将人抱起来——他早就练习惯了,一步一步向金阶上最宽大的位置走去。   殿内宫人尽数退出,姜伟扬了扬拂尘,抬头看着飞扬的雪粒。   “不应该在这里的。”祝斯宁很后悔,以后宗启颢还要在这里开很多场会议,有无数臣子会在台下仰望他,仰望金阶上的龙座。   “没事,会收拾干净的。”宗启颢替他拉好衣领。   “这是收拾干净的问题吗?!”   祝斯宁忍不住踹了宗启颢一下。   他没穿鞋,还没什么力气,宗启颢只觉得像是有羽毛轻轻扫过去。   令他心痒。   殿门打开,冷风带走殿中旖旎的气息。   “还要不要自己走?”   “这里不是陛下寝宫最近么。”祝斯宁自己跳下金阶走了两步。   宗启颢:“你不想回椒房殿吗?”   祝斯宁:“……”   一想到寝殿被王昭仪搞的那些,为了小命,祝斯宁觉得今晚还是不回去的好。   祝斯宁:“不回去了,天好冷的,赶紧回了。”   宗启颢没有太计较,依着他一起回了寝宫。   只是第二天起来,祝斯宁迫不及待地要回椒房殿就有些奇怪了。   在心中暗暗记下,所有的等待在接到一封急报后,宗启颢立即前往椒房殿。   入殿就是满目的红。   祝斯宁都要给王昭仪跪下了:“不是说还要改吗?怎么就忽然都做好了?”   王昭仪道:“是没好啊,还有好些差几针才能做好,臣妾昨天看了下,殿下这里有好些家具是改过吧,之前殿下坐轮椅,是要注意些。”   “有吗?”祝斯宁毫不知情,他自己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   “喏,比如说这个桌角,”王昭仪指向一个圆桌角,“陛下吩咐的吧。”   “啊……”祝斯宁无话可说,能想到这些的,除了宗启颢,再无其他人。   宗启颢也不承认,就看着祝斯宁耳根通红,面上还要强自镇定。   王昭仪:“所以都要先试一下,看着改改,还有,殿下觉得寝殿那些怎么样?”   “呃……还不错,”祝斯宁只想快点换掉那些大红色罩子,特别是寝殿的,免得让宗启颢看见,“是不是那些也要拿回去改?”   “不错?殿下觉得好看吗?”   “好看,就是有些细节再回去改改就更好了。”   “殿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啊!”王昭仪气到连自称都忘了,“你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回来,看都没看一下!太敷衍了!”   祝斯宁:“……”世道变了,后宫唯一的傻白甜都会套路他了。   后宫现在是徐淑妃主管,范充容辅助,王昭仪只要问一下就知道。   祝斯宁:“那……那你想怎样?”   “好不好殿下用了再说,”王昭仪坚决维护自己京城刺绣第一的名头,“殿下且用着先,臣妾先告退了。”   她朝两人一礼,这才退出。   “这是干什么?这么喜庆?”宗启颢忍笑。   祝斯宁面无表情:“王昭仪搞的,陛下要不喜欢,我这就让人拆了。”   “挺好的,很应景。”宗启颢拿出急报递给祝斯宁,“看看。”   “这是?”祝斯宁立即就将大红色的家具罩子抛到脑后,迅速打开急报看起来。   京城才下第一场小雪,边疆的积雪已经有小腿深。   祝广和祝修永带兵深入腹地,双面夹击,将外族的主力尽数歼灭。   宗启颢:“一切顺利,此战必胜。”   他说得很平淡,然而这一场胜利,他前世就错过了,这一世又耗费无数日夜,说服各方势力鼎力支持,才能换来。   “陛下真的好厉害。”祝斯宁抱住他,“我早就说过了,陛下是不会错的。”   他眼睛一眨,将急报上的墨迹晕染开来。   “怎么哭了?”宗启颢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   “才没有,你看错了!”祝斯宁闭上眼睛,死活不承认。   “是,我看错了,我们阿宁可是再疼也不会哭的人。”宗启颢吻住他的眼睛。   祝斯宁细细喘气呜咽:“你又套路我……”   “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宗启颢抱起祝斯宁,向着布满大红色装饰的寝殿走去。   就像他们当初大婚时那样。   雪依旧在下,树枝上挂了乳白色的雾凇,精致又美丽。   唠唠叨叨的老太监提着灯笼,带着几个小太监,点亮宫道旁的灯座。   点亮一个灯座,小太监呼着白气,眺望半边落日沉没在巍峨的宫墙后的远山。   长风掀落老太监头上的毛毡帽,顾不得呵斥拖磨的徒弟,他返身追着帽子跑。   几个小太监哈哈大笑。   风卷起毛毡帽,向前继续走,那是无尽的与翻腾的云海。   鸟雀扑簌着翅膀归巢,底下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孩童唱着歌转圈   扔石子,被砸到大人惊怒回头一路撵作鸟兽散;顺着长风远去,更远一些,是苍凉的边疆,士兵们欢呼着庆祝胜利,旺盛的篝火照亮每个人的脸庞。   骏马撅起马蹄,哒哒地跑过冰冻得坚硬的土地。   大大的秦字旗在风中招展。   风转了一圈又回到宫墙内,放下老太监的毛毡帽,从一座宫殿的门缝中溜进去。   纱帐内,一双人影靠在一起,较矮的那个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我明天要是起不来,就是宗启颢你害的。”   他披了件衣服下床倒杯热水,头也不回地朝后面的人影道:“这次给我自己喝,你要喝自己倒。”   窗外明月高挂,一室春光暖。   繁华好胜景,江山共此时。   ======正文完===== 第69章 番外1·阿宁变小记   系统:【亲爱的用户您好,由于系统异常导致的安装错误给您带来不便, 对此我们深表歉意。为表歉意, 我们将根据用户近期愿望尽可能做出补偿, 请用户注意接收。感谢您的理解,祝您生活愉快!】   午睡被惊醒, 祝斯宁就接到这么一个通知。   不多时,他手上就多了个小瓶子。   里面是乳白色的小药丸,散发丝丝甜香。   系统:【补偿传送中,请用户注意接收……对象错误,对象错误!传送终止, 请重新核实身份!】   祝斯宁:“……”   系统的存在,解决了萧逸明的主角光环,让祝斯宁和宗启颢重来一次, 而且因为不配备客服或者人工智能, 所以从来不废话。   尽管系统出错反向显示的红血条吓了祝斯宁好长一段时间, , 让他一个人做了两份工, 将自己卖了个彻底,而宗启颢还什么都不知情。   但总的来讲, 祝斯宁对这个系统还是比较满意的。   原以为完成任务系统就消失了, 没想到还在。   延迟还越来越严重, 剧情都走完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个漏洞没修复, 结果又没有确认就发了补偿。   现在这药丸的作用系统还没说清楚就断线了。   辣鸡系统。   系统没说清楚, 祝斯宁只好自己推测, 这应该是给宗启颢的补偿,他最近的愿望不难猜到。   宗启颢是个非常自律,自我管理能力极高的皇帝,且能抑制私欲,做出对各方最佳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的结果他个人并不喜欢。   每日严格安排好行程,迅速处理完政务,中间再穿插余留一些锻炼的时间,再有多余的时间才会留给私事,合理安排,理智又清晰。   和他相反的是祝斯宁,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每天都过得优哉游哉。   特别是任务完成以后,再没有对剧情的担忧,祝斯宁每天的生活更是滋润。   每日睡到自然醒这个已经成了习惯,等午后徐淑妃和晋升的范贤妃会过来汇报后宫事务,刘美人王昭仪几个有空的时候还会过来椒房殿聚会,大家吃吃喝喝,等到日暮才散去。   然后祝斯宁只要再等一会儿,宗启颢就会忙完政务回来,和他一起吃个饭,饭后要是不忙就陪他玩几局棋牌,要不然就各自看书处理公务,时间到了就睡觉。   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在宗启颢的影响下,有时候会和他一起围着宫殿花园走两圈,健康又养生。   对于祝斯宁的身体素质问题,宗启颢其实是有担忧的,不过祝斯宁腿好以后,多少积极运动了一些,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多少都是一点进步。   宗启颢的担忧,祝斯宁不是不知道,毕竟他上辈子就是病死的,想着下猛药快点好,身体底子太差一下子熬不住……   往事不堪回首,这确实是个教训,只是等到想要吸取教训好好做出改变时,人又不想动了。   祝斯宁打量瓶子内的小药丸,有点期待——这莫非就是经常在小说中出现的,主角必然会获得的有病治病包治百病,没病洗筋伐髓提高身体素质的大力神药?   里面一共   有六颗,他和宗启颢一人一半正好。   感觉好像很好吃。   不论是他还是宗启颢,都有相同的愿望,就算系统搞错也是同样的结果,祝斯宁郑重地将小药丸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果然是甜甜的。   祝斯宁等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变化,琢磨着可能是药效不够,又吃了一颗。   好吃!   反正也没有看到变化,祝斯宁没忍住,将最后一颗药吃了下去。   然后祝斯宁就感觉床好像变大了。   再看了看左右,床栏像是巨木伫立,分格放置物品的床头柜更像是一面攀登墙。   爬到床沿看了看往日不过半个小腿高的床高,祝斯宁:“……”   腿软。   辣鸡系统!   说好的神药呢?   一个人在床上懊恼了半晌,祝斯宁才忽地想起,等一会徐淑妃和范贤妃就要来汇报宫务了,他这样要怎么见人?!   想也不想,祝斯宁拉着床边的纱帐往下滑到地上,他要去议事殿找宗启颢。   他人小,只要注意些,宫人们还真没注意地上多了个跑动的小人,就是有突然看过来的,祝斯宁只要找到一个大些的掩蔽物就可以藏起身形。   在宫殿内有各种摆设还好,等出了门,祝斯宁看着底下足有他两人高的白玉石阶,不敢动了。   椒房殿离议事殿的距离可不算近,刚才光是在殿内跑他不过是仗着知道这些宫人顾忌他还在午睡没起,不敢发出太大声音走动,这才能这么顺利。   接下来的路程还会有很多状况,类似这样的路障不会少,至少议事殿前就还有一个。   还有,就算没有这些状况,光靠祝斯宁两条腿,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议事殿。   看来得找个顺风车才行。   祝斯宁躲在门槛的一个角落里,听见值守的宫人道:“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已经快到了,快去看看殿下醒了没有?”   很快,去寝殿查探的宫人就慌慌张张地回来汇报,祝斯宁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是不是醒了后去了别的地方?仔细找找!”   “没,都没看见……”   “快找啊!愣着干什么?快问问有谁看到殿下了?”   宫人说话间,徐淑妃和范贤妃就到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范充容升了职以后嘴快依旧不改,有什么说什么,直接就问,“殿下醒了没有?”   “没……没……”   徐淑妃眯了眯眼,按住要往前走的范贤妃:“眼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还是叫殿下起来吧,当心午后睡多了晚上要睡不着。”   宫人知道瞒不住,连忙告罪,说找不到祝斯宁了。   范贤妃皱眉,只觉得是宫人没尽心:“凭空消失?这不可能,你当是小说话本呢?仔细找找,殿下搞不好是醒了后去了哪里。”   祝斯宁就在角落里,看着一群人乱忙。   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徐淑妃这才觉得不妙:“难道真的没有人看到殿下出门去了哪里吗?”   祝斯宁这么大个人,凭空消失可不是小事。   宫人皆面色惶惶摇头。   范贤妃不耐道:“哭什么?带个脑子好不,不要乱想!青天白日的,能发生什么事?”   徐淑妃:“当务之   急,还是先找到殿下。先在附近找找,殿下不会走远的。”   范贤妃:“要不要派人去陛下那边问问,也许殿下是去了那边?”   徐淑妃:“如果殿下去去了那边是再好不过了。”   范贤妃:“问题是现在陛下一般都在忙,殿下是不会无故去找他的。怕就怕殿下没去那边,这样陛下就知道他不见了。”   “也许是出宫了也说不定,”徐淑妃分析道,“先前殿下就回过秦-王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王和世子应该快回来了,殿下先回去准备打理也说不定。”   范贤妃连连点头:“说得很对,只是……你确定殿下会懂这些俗务,然后知道该怎么做?”   徐淑妃陷入沉默。   默默听墙角的祝斯宁:“……”   徐淑妃捂着太阳穴:“你不要说话了。”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可能结果扼杀掉,让人往最坏的结果想。   “咳……”范贤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那不是觉得我们应该做下准备吗?”   徐淑妃站起来:“最好的准备,就是直接报告陛下说殿下不见了,让他自己去找,你敢吗?”   “不敢……”范贤妃缩着脖子,祝斯宁在后宫无故失踪,她们这俩管事的都有责任。   徐淑妃径直迈步出门,范贤妃还没反应过来:“你去哪里啊?”   徐淑妃:“趁时间还早,当然是封锁后宫找人。”不能等到宗启颢忙完没看到人。   范贤妃立刻跟上:“我也要去!”   徐淑妃指了指椅子:“你在这边坐着等消息。”要是祝斯宁只是自己偷溜出去,说不定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留范贤妃在这里她多少能清静些。   趁没人注意,祝斯宁跳上一个托盘,藏在一个食盒里。   这些本就是徐淑妃带来给祝斯宁吃的,现在祝斯宁不在,宫人要送回清宁宫。   到了某个路口,徐淑妃带着几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走,让其他人自己回去。   送食盒的宫人年纪不大,没了徐淑妃看着,脚步轻快了很多,还和几个小姐妹聊起宫中的八卦。   要是去了清宁宫就离议事殿更远了。   趁着她们几个闲聊偷懒,祝斯宁趁机溜出食盒。   走了几步,就有巡视的守卫手执枪械铿锵走来。   祝斯宁忙退步躲到路边的草丛里。   待到守卫走过,祝斯宁才觉得有些不对,他后面似乎……有活物?   毛绒绒的,还是温热的,隐隐有潮湿的气息。   祝斯宁转过头,与一只有着褐色眼瞳的四脚生物对视。   祝斯宁头皮发麻,四脚生物瞬间炸毛。   “啊啊啊——”   “喵喵喵——”   与此同时,议事殿内。   【身份确认完毕,变小药成功发放,一次期效为两个时辰,请用户宗启颢注意查收,谨慎使用。祝您生活愉快!】   宗启颢放下笔,抬起头来。   殿内除了安静侍立的宫人,再无其他人。   他要先处理部分奏折,等一会还有几个臣子回过来开个小会。   只有快点处理完这些,宗启颢才有时间和祝斯宁在一起。   “姜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姜伟不明:“陛下说的是什么?有声音吗?”他狐疑地将底下其他宫人扫了一遍。   “没什么,”那个古怪的声音说完就消失了,宗启颢靠椅背上闭目休息,“许是朕太累听错了。”   变小药?   给他的,在哪里? 第70章 番外1·阿宁变小记   “我好像有声音来着……你有没有听到?”   “有,我听到了, 好像是野猫吧, 我之前在附近看到过, 还挺可爱的,就是有点瘦。”   路过的宫人走近草丛。   “刚好我这里还有些吃剩的肉, 给它吃好了。”   “喵呜——”   野猫叫了一声,背上的毛竖立,眯眼打量祝斯宁。   一人一兽在草丛对峙。   祝斯宁不敢乱动,就怕这野猫饿昏头来个猛扑嗷呜一口他就完了。   随着宫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祝斯宁愈发紧张。   “喵喵, 过来吃饭了,这里有好吃的。”   宫人轻声呼喊,隐隐还有肉香传来。   “喵。”野猫冲祝斯宁磨了磨爪子。   “在这里!”宫人兴奋地放下肉块, “喵喵, 过来呀, 看这边。”   祝斯宁一步步后退, 趁野猫分神之际, 拔腿冲入草丛。   “喵!”   野猫尖叫,冲祝斯宁的方向追了几步, 而后还是抵抗不过送上门的肉, 放弃祝斯宁。   别说走宫道, 祝斯宁连该走哪个方向才能出草丛还不知道, 漫无目的转了一圈, 又回到了原点。   喂食的宫人已经走了。   野猫舔舐几块碎肉, 目光灼灼地盯着祝斯宁。   “你……吃饱了没有?我,我就借个道,道……啊啊啊啊……”   “喵呜——”野猫在后面追。   祝斯宁不用选择方向了,现在他只要能跑得过野猫就行。   “猫!小心小心!”   一队宫人走过,被突然蹿出来的野猫吓一跳。   “哪里的呀!哎呀,姐姐你踩到我了!”   祝斯宁人小又跑得快,宫人都没注意到他,倒是野猫遭了秧,一路踢翻搅乱不少宫人,打乱了他们的节奏,还要被责骂一声。   不知道耗了多久,祝斯宁实在跑不动了:“不,是不是……打个商量,猫哥,别追了,你放过我,我回头给你送吃的行不?”   “喵?”野猫歪了歪头。   “咳咳咳……”祝斯宁连喘几口气,打量周围的景物,跑了这么久,他还没跑到前廷,“要不,咱俩合作一下?”   “你……你乖啊……”   祝斯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野猫毛茸茸的前腿。   “喵。”   野猫垂头直视祝斯宁。   “太高了,摸不到。”祝斯宁多摸了两下腿以作安抚,“你就将就将就吧。”   “嗷——”野猫张开嘴,露出冷白的尖牙和粉红色舌头。   “猫……猫哥……”   祝斯宁微微弯腿做好起步姿势,深吸一口气。   准备一有不对就跑。   野猫曲下前腿,前半身放低趴到地上,后半身撅起,伸了个懒腰,嘴巴缓缓闭合上。   祝斯宁:“……”猫打哈欠都是这么妖娆吗?   “猫哥,可以搭个顺风车吗?”   野猫半垂着眼,懒懒瞄他一眼。   这是同意的意思?   祝斯宁试着摸了摸野猫的侧身:“那我上了。”   骑射功夫多少还在,祝斯宁挠了挠野猫的脖颈:“走,向议事殿出发!”   祝斯宁只会走宫道,野猫对于人多地方多少有些畏惧,能走偏就尽量走偏,有时候祝斯宁差点坐不住,一路状况百出,再次搅乱不少宫人的节奏。   “嘘嘘,到了这里了,你就要安静,不能再乱冲了。”   也就是现在徐淑妃封锁了后宫,到处找祝斯宁,他们才有机会,到了前廷,就是宗启颢的范围了,有外臣出入,要求正经严肃,守卫时刻戒备。   野猫小声喵了一声,伏低身子接近议事殿。   高大洁白的白玉台阶,精神提拔的守卫持枪站立,目视前方,一旦有一点异常,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不行,不能上去,你绝对会被打的。”祝斯宁摸了摸猫脖子。   “喵呜?”野猫咕囔。   “别出声!”   来不及了,比起宫人,守卫更加敏感,很快就注意到有野猫:“哪里来的野猫,快走快走!”   一会儿还有其他臣子来开会,要是搞不齐中间有哪个怕猫的或者是过敏的,那他们就惨了。   祝斯宁跳到地上:“你先藏起来,回头我再去找你,肯定给你肉吃,乖哈。”   “喵!”   野猫长叫,陡然叼起祝斯宁,跳上白玉台阶的栏杆,飞奔进殿。   “站住!”   几个守卫大踏步迈上楼梯拦截:“快拦住它!”   野猫灵活跳动,一会走栏杆,一会跳下避开守卫,竟然离大门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呢?”殿内的宫人出来,“你们……啊,野猫!”   “喵——”   野猫就在宫人与守卫乱成一团的间隙,顺利入殿。   “怎么了?”   不需要姜伟说话,宗启颢就先出声:“都围着做什么……猫?”   野猫跳上书桌,弓起身子缓步接近宗启颢。   “陛下!”   姜伟和几个宫人失色惊叫。   宗启颢眯了眯眼,注意到野猫嘴里还叼着东西。   宗启颢:“出去。”   姜伟:“什么?”   “朕叫你们出去。”   殿门关上,宗启颢伸出手,接下野猫嘴里的祝斯宁。   祝斯宁被晃得七荤八素,停下来还不知道:“猫哥,好危险啊这样……”   声音不大,不过宗启颢听清了:“猫哥?”   他睨了一眼野猫。   “喵呜!”野猫肉垫拍了拍桌子。   “也算是有功。”   宗启颢笑了笑,见祝斯宁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找了个小杯子倒点水,放到祝斯宁面前。   “阿宁,喝点水。”   祝斯宁尝试搬起水杯。   搬……搬不起。   顿了顿,祝斯宁干脆埋头进去喝。   宗启颢:“……”   “喵。”野猫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伸舌头舔爪。   “阿宁怎么变小了?”宗启颢问道,“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   “嗯。”祝斯宁蔫蔫点头,将事情大概说了说,“我以为那个药是什么神药来着,哪知道这么坑,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徐淑妃正派人到处找我呢。”   “这下可麻烦了,”宗启颢趁机摸了把祝斯宁头上翘起的头发,“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回秦-王府这个理由不适合,祝斯宁在京中人际关系简单,再无其他地方可去。   祝斯宁:“就说我到陛下这里好了。”   “好。”宗启颢眼底俱是笑意,祝斯宁遇到状况,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找他,令他很满意。   “我还有事忙,阿宁可能要等等才行。”   那些要来开会的臣子估计现在已经进了宫门。   宗启颢重新打开殿门,让宫人将野猫抱走清理喂食一番,践行祝斯宁的承诺。   抹去祝斯宁脸上的灰,宗启颢道:“姜伟可能要上来我旁边添水磨墨,阿宁可能还是待我口袋比较好。”   “我可以帮你,让姜伟在下面待着。”   特意找了几本书垒高,手在祝斯宁的头上和书本之间比划了一下,确定从下面不会看到祝斯宁之后,宗启颢才让姜伟宣召其他臣子。   祝斯宁的衣服虽然不至于破破烂烂的,可这一路剐蹭,也好不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他是午睡的时候忽然变身的,身上还穿着轻便的常服,外裳上沾了很多泥灰草籽。   “先脱下来吧,这衣服不要了。”祝斯宁脱下外裳,想了想,又将鞋子脱下来,他不能把宗启颢的桌面弄脏,这上面的东西每一样都很重要。   衣服和鞋子放在桌上,几个呼吸后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一时半会处理不了这些东西,要来开会的臣子已经在宫人的引导下入殿,正好撞上宗启颢提着衣服鞋子下了金阶四处张望。   陛下穿戴整齐,这明显就不是他的。   “姜伟,把这些先收起来。”宗启颢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顿了顿,又道,“不,还是先送回椒房殿,跟徐淑妃她们说皇后在朕这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祝斯宁,还是没说出具体的时间:“过段时间就回去。”   哦,皇后。   有臣子忍不住抬头看向上座,遗憾地看见上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椅子。   “开始吧,早点出结果早点回家去。”宗启颢懒得探究底下的人是怎么想的,比起这个,他更想看祝斯宁是如何给他帮忙。   宗启颢要取笔,祝斯宁迅速搬了只毛笔放到他手边。   “不错。”宗启颢笑着点了点祝斯宁的头。   底下的臣子受到鼓励,更加滔滔不绝。   砚台墨见底,祝斯宁搬了水加进去,搬起松烟墨,看了眼宗启颢。   他正凝神看下面臣子手中的奏折,无暇注意他的动作。   祝斯宁提起一口气,加大力气将松烟墨推入砚台边缘,沿着边缘推动出墨。   宗启颢这个松烟墨块用了有段时间,不过分量依旧很足,沉得很。祝斯宁推了好一会,累得气喘吁吁,瞄见旁边还有只小狼毫,搬过来倒置用笔杆推墨。   底下有个臣子偶然间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笔尖绕圈移动。   “哎,你,你看下……”他拉了拉同僚的袖子,“是我眼花了吗?陛下桌上有只毛笔在动。”   同僚语气虚弱:“我可能也眼花了。”   几个臣子小小的骚动了一下,又发现姜伟一反常态居然没有跟在宗启颢身边。   “姜公公——”   这一声因为激动有些大,不仅姜伟听见了,座上的宗启颢也听见了。   不过他只当他们想喝水,眼也不抬道:“姜伟,给几位大人加壶热茶。”   宗启颢待臣子向来优厚,早上上朝前可以先吃些热粥豆浆暖胃,平日议事茶水点心更是不曾断过。   “陛……陛下!笔!”姜伟在几个臣子的示意下,也注意到桌上自己移动的笔头。   宗启颢才奏折中抬起头来,终于注意到高出书本的笔头,以及卖力推磨的祝斯宁。   “……”   “风有些大,所以笔晃了。”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宗启颢抽出祝斯宁手中的笔,顺带把罪魁祸首抓起来放到口袋里,“姜伟,上来磨墨。”   祝斯宁还有些晕乎,不知发生了什么。   姜伟在,宗启颢不好直接说话,只好把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刮了刮祝斯宁的下巴逗他。   就算祝斯宁没变小,宗启颢一只手就够祝斯宁乱忙了,现在变小了,浑身上下都被宗启颢拿捏在手,被他逗几下就摊在口袋里不想动了。   底下的臣子看着宗启颢,只觉得宗启颢愈发高深莫测。   这种垂眼带笑沉默不语是最可怕的,让他们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犯了某个愚蠢的错误。   忍不住要瑟瑟发抖。   “陛下,秦王回来后的封赏关乎江山稳定,”有臣子大着胆子进言,“眼下秦王已经封无可封,又是皇后亲父……”   是和自己有关的事。   祝斯宁立刻推开宗启颢的手,趴到口袋边缘踮起脚尖努力想要看清说话的人长什么样。   才冒出个头就被宗启颢给按下去了。   祝斯宁小声道:“口袋里听不清。”   “……””宗启颢看向下面说话的臣子,“你说大声点,朕听不太清楚。”   臣子心中惴惴不安:“……”这意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对秦王的封赏建议?   祝斯宁半天没听到声音,困惑不已:“他怎么不说话了?”   宗启颢:“……”被他吓到了。   还没法解释。   宗启颢:“不必顾忌,畅所欲言,秦王封赏确实很重要,此战虽是大胜,然而边疆还要靠秦王镇守,半点都马虎不得。”   祝斯宁在底下小声补充:“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个,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说有额外的,能不能给我哥要个婚礼?我赚了好多钱,想送一些东西给他。”   宗启颢:“这不用你操心。”   祝修永要是肯成婚,就没精力操心他和祝斯宁的事了,他肯定要送出好多东西感谢新娘子。   臣子还有顾虑:“皇后……咦,臣好像说晚了。”   宗启颢:“……”   今天大概是他无言时刻最多的一天了。 第71章 番外1·阿宁变小记   三颗药丸的药效到底有多久,祝斯宁不知道。   不过宗启颢在议事殿开完会后, 他就能确定不止是三个时辰了。   “难道是三天?”祝斯宁一想到这个时间就头大, “我要维持这个样子三天吗?”   虽然他不管事, 后宫没他也不会乱,可是变小了, 看什么都是庞然大物,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宗启颢神神在在:“放心吧,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下次不要乱吃东西了。”   祝斯宁想不明白为什么愿望的实现会和他原来设想的不一样。   出现这种结果, 只能说明……他们两人中出了个叛徒!   “不是我的就是你的,你就认了吧陛下,”祝斯宁审视宗启颢, “你每天脑袋里想的是啥?”   坑死他了。   “咳……”宗启颢压低嘴角, 掩去笑意, 问道, “你今天跑了多长时间了?”   “跑了……”祝斯宁皱着眉毛估算时间, “我也不知道,挺长的一段路吧, 少说也有一个时辰应该。”   宗启颢颔首:“所以愿望还是实现了, 锻炼还是要靠自己, 没有投机取巧。”   系统整他祝斯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写了日记都没用。   祝斯宁接受宗启颢的分析:“有道理。”   “果然药不能乱吃, ”祝斯宁瘫坐, 懊恼不已,“我现在要跟着你三天了。”   小人垂着眉眼,耷头耷脑,玉白的牙齿被淡粉色的嘴唇抿住,深深地……取乐了宗启颢。   只是一个念头而已,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有一天会实现。   “乖,不怕。”   再次揉一把祝斯宁的头,现在他人小,怎么也躲不开宗启颢的手。   掌心很大,还温暖厚实,沮丧的祝斯宁忍不住再蹭了蹭。   祝斯宁不开心,哄起来倒也不难。宗启颢给人喂了水,问道:“晚饭要吃什么?”   “你看我这样,还能吃什么?一只鱼都比我大。”祝斯宁比划了一下,“我当鱼食都没问题。”   “嗯。”   宗启颢忍笑,听祝斯宁叨叨絮絮抱怨。   大概是人小,以往万事不过心的祝斯宁烦恼一下子多了起来,宗启颢剥了几颗坚果给他吃着,看他抱着一点一点啃着,只觉得心里软成一滩。   “这个挺好吃,陛下也吃个。”祝斯宁举起一个核桃。   一个核桃仁掰成两半,宗启颢自己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喂给祝斯宁。   祝斯宁吃东西的时候速度很快,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不过一眨眼,宗启颢手中的核桃就没了,有牙齿轻轻刮了刮指尖。   宗启颢缩回手,背到后面摩挲。   祝斯宁毫无所觉,指挥宗启颢继续:“想吃松果。”   “好。”   看祝斯宁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吃东西,宗启颢也能看半天。   甚至还喂出点成就感来了。   除了坚果,还有其他的小点心。   “太大了……这个好脆,掉掉掉……”   祝斯宁接不住酥脆的薄饼,只能就着咬,一吃就掉屑。   桌上全是他留下的碎屑。   抹去祝斯宁嘴角的碎屑,宗启颢道:“等会让宫人收拾就好了。”   现在还是喂食祝斯宁比较重要,且好玩。   祝斯宁的晚饭是宗启颢拿了个小勺子喂的,人小饭量也跟着变小,再加上吃了不少点心,没吃多少就饱了。等到饭后洗完,宗启颢又另外将祝斯宁先前放在这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   “怎么了?”祝斯宁就盘着腿坐在他对面,“这些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在想阿宁穿哪件好。”衣服离了祝斯宁身体就会变回原样,但是只要他扯着衣服的一角,衣服就会缩小到他能穿的尺寸。   一开始祝斯宁还烦恼自己是不是要去找王昭仪让他临时给自己做几件,现在不用烦恼了。   倒是宗启颢反而选择困难起来。   祝斯宁不懂宗启颢的纠结:“随便哪个都可以。”   “那阿宁就都试一下吧。”   “哈?”祝斯宁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宁穿哪件好,”见祝斯宁还有困惑,宗启颢解释道,“阿宁人太小了,穿得显眼点也许会好点,毕竟等一会就要睡觉了,我怕一翻身就压到你。”   说得对。   祝斯宁无可辩驳。   宗启颢:“先试试这个。”   云白素面直裰,再配一件雪青色烟霞纱,乌黑发亮的头发披散,蓦地抬起头来看人,卷翘浓密的睫毛扑扇,眼睛清澈如水,唇红齿白,明媚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宗启颢替他整了整衣领,手指慢慢划过滑腻的皮肤:“阿宁再试试另一件。”   这次换成了织金锦暗纹袍衫,腰间是卷云纹腰带,头发被宗启颢临时找来的一根小金簪挽起一半,安静地站立在宗启颢的掌心。   宗启颢打量了下,往日祝斯宁出席重大场合,穿的礼服也和这个差不多,不过偏向庄重繁复,倒是这个,轻巧又华贵。   宗启颢拿起一早就看中的火红色衣衫。除了大婚夜,他再也没见祝斯宁穿过这样的衣服。   “好红的,”祝斯宁挠挠头,“不过红色最显眼,好像是好一点。”   “嗯。”宗启颢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   祝斯宁五官艳丽,当然是红色最衬他。眉眼灼灼,明艳如初春桃花,稍一眨眸,便是绵绵秋波漾开。   宗启颢点了点他的眉心,拨开祝斯宁头上的碎发。   祝斯宁头一歪:“好痒的。”   人小,声音也跟着细细软软的,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宗启颢喉结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吻了吻祝斯宁。   上半张脸给宗启颢亲了,下半张脸涨得通红,眼睛发痒却不敢眨一下,只能小声问:“怎么了?”   “在想阿宁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不是三天吗?还有得等。”   “我觉得今晚就可以。”   “是吗?”祝斯宁打了个哈欠,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的状况,“困了,想睡觉。”   他趴在枕头上,盖上一条小毯子,四角压得整整齐齐:“陛下晚安。”   宗启颢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又睁开眼。   祝斯宁是下午吃的药,一颗药丸两个时辰,六个时辰……   小心捧起祝斯宁,将人摆好,更漏两声响过后,红衣小人慢慢拉长身形,变回原来的样子。   “晚安,阿宁。”   吻了吻祝斯宁的眉心,宗启颢闭上眼。   等早上起来,祝斯宁已经醒了。   “难得哦陛下,今天你居然比我还晚起。”   祝斯宁笑着说话,眼睛弯如新月。   宗启颢还不甚清醒,靠在枕头上散漫道:“今天不上朝。阿宁恢复了,恭喜。”   “对啊对啊,”祝斯宁张开手,抱住宗启颢,“我早上起来就变回来了。”   草木气息扑鼻而来,宗启颢抱紧他,手渐渐往下:“今天还回去吗?”   “回……回的吧。”祝斯宁往后退了退,眼睛水光一片,“我浑身难受。”   宗启颢笑。   他就知道会这样,祝斯宁一向不爱动,昨天跑了那么久,今天肯定酸软得动不了。   “不折腾你,”宗启颢压低声音,含住祝斯宁的耳垂,“叫哥。”   祝斯宁:“……”叫不出口。   过了好一会,宗启颢才起身,边穿衣服边说:“还是先别回椒房殿了,缓了再去。”   祝斯宁眼角发红,瘫在床上完全不想动:“就一只猫而已,你至于么。”   “可以养着它,不许再有下次。”这是宗启颢最大的容忍了。   祝斯宁努力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不行,我要回去,昨天我和猫闹了一通,给徐淑妃她们添了好多麻烦要跟她道歉,还有账本要看,事好多的……”   宗启颢挑眉:“你现在就要去?自己可以?”   “……不行。”祝斯宁重新倒在床上,“陛下背我。”   他现在每走一步都要颤抖不停,太难受了。   “等下午可以吗?”宗启颢还有点事要处理,“中午我就回来了。”   祝斯宁没意见。   反正他一向是下午才开始正式活动,早上再多歇会儿就是。   中午宗启颢果然按时回来,和祝斯宁用过中饭,在午睡后才带了人一起回椒房殿。   野猫宫人同样被送到椒房殿,它是只褐色花猫,现在吃饱喝足,精神得很。   在殿内优雅地迈着步闲逛。   “小猫,我变回来了,”祝斯宁摸了摸它背上的毛,“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不会饿肚子了。”   “喵。”   花猫舔了舔爪子,没搭理祝斯宁。   “它怎么不理我了,是饿了吗?”祝斯宁没养过宠物,有些忐忑。   宗启颢瞟了眼花猫,若有所思:“可能就是不饿才不理你。”   这野猫看着比祝斯宁还机灵,搞不好是祝斯宁昨天犯蠢被它瞧低了。   “这样吗?”祝斯宁弄不明白,有点失落,昨天这猫对他还挺好的,没想到这么傲娇。   一会冷一会热的。   都是系统的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系统名是——正直皇后系统?   老子一个弯男,正直?   呵。   宗启颢问:“昨天你不是说,还有三颗药吗?放哪儿了?”   “放床头柜了,就一个小瓶子。”   宗启颢回头看他一眼,旁边的宫人见不得祝斯宁失落,拿来一些小零食给祝斯宁逗猫。   “那我收起来了,免得你以后误食。”   “好。”   有了小零食,野猫果然热情许多,围着祝斯宁喵喵叫。   祝斯宁感慨,捏了捏猫脖子:“果然你是因为吃的才会理我。”   在床头柜上找到装药的小瓶子,宗启颢背对着祝斯宁,自袖内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将小瓶子内三颗变小药放进去。   盖上瓶盖,宗启颢晃了晃瓶子,满瓶的乳白色药丸轻撞瓶璧,被他收入袖中。 第72章 番外2·夜间朗读   刘美人每出一本新书,都会送一本到祝斯宁这边, 算作报备, 即使他翻一下都不会。   “虽然我很喜欢看小说没错, 但是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书里面,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祝斯宁如是说, 并且对宗启颢还能津津有味地看下去表示不解。   宗启颢是不看这类闲书的,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刘美人的话本。   “大概是因为知道是假的,反而觉得有意思吧。”宗启颢翻了一页,“可惜阿宁不看,要不然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真的有那么好看?”祝斯宁凑过去, 看了没几行,忽然发现不对劲,“她们都没直接写你的名字!”   为避尊者讳, 宗启颢的代称从来就只有“帝”。   宗启颢淡道:“也没直接写你的。”   祝斯宁:“‘二公子’这个不是?”   当了皇后的能有几个二公子?   宗启颢轻声念道:“上元灯节, 游人如织, 帝白龙鱼服, 游街与民同乐。银月花灯光摇曳, 帝偶然一瞥……”   宗启颢停了下来,看着祝斯宁闷笑。   “笑什么?”祝斯宁凑过去看, 接着念下去, “见一蒙纱美人泪水涟涟……嗯?为什么?我逛个街就被偷了, 被偷就算了, 居然还因为这种事哭了?”   “放过我吧。”祝斯宁很怀疑宗启颢的审美水平, “你是怎么看得下去的?”   “也不是每个片段都和你本人不符。这一本比较特别, 还有其他风格。”宗启颢取了另外一本翻了翻。   再没兴趣继续看下去,祝斯宁收拾好床铺后就躺下:“陛下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早朝呢。”   祝斯宁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脑子异常清醒。   这很奇怪,他向来吃好睡好,失眠这种事是几乎不存在的。   在黑暗中等了一会,祝斯宁决定起身喝点水。   他睁开眼坐起来,宗启颢还在他旁边拿着一本书。   “陛下你怎么还没睡?”   他说着,越过宗启颢下了床。   宗启颢:“睡不着。”   “那我顺便给你倒杯水吧。”祝斯宁撩开纱帐。   撩开一层纱帐后,再撩开第二层,始终不见前方空地。   祝斯宁蓦地停下来,警觉地转向宗启颢。   “下不去的。”宗启颢扬了扬手里的书,递给祝斯宁。   《椒房殿秘事》五个大字闪闪发光。   第一页就写着:只有祝斯宁读完这本书的精选片段并完成相关剧情,两人才能获得自由。   一看这书名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祝斯宁企图混过去:“强行睡不行吗?”   宗启颢摇头:“明天要上早朝。”如果他不能离开这里,就要罢朝了。   祝斯宁认命:“读吧。”   他才碰到书本封面,书页无风自动,自己翻出某一片段。   【“美人,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祝斯宁闻声抬起头,眼前俊美的男子,不由两颊飞红,眼泪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读到这里,祝斯宁忽然感觉不太妙,这该不会是要他现场哭吧?   他疑心这又是智障系统搞的鬼。   等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反馈,祝斯宁继续念下去。   【祝斯宁一抬头来,宗启颢就愣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顾盼神飞眼波流转脉脉含情,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看的人儿!】   “人儿个鬼啊!”   祝斯宁念不下去了。   宗启颢提醒他:“还没完,后面还有。”   祝斯宁内心复杂,宗启颢是怎么做到对自己的花痴行径如此淡定的?   【“我的钱袋掉了,又和家里走散了,现在回不去了。”   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就算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也不难想象面纱下是何等倾城色。   宗启颢不由取出巾帕,拭去他的泪水,柔声问道:“不知美人叫什么名字,朕……不,我送你回去吧。”   就算这个陌生男人长得好,祝斯宁的警戒心还没丢。   他们秦-王府树大招风,父亲祝广手握重兵,引来帝王忌惮。这次入京,正好碰上上元灯节,临出门前大哥对他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低调行事,才肯放他出门。   “宁,我姓宁,你叫我阿宁就可以。”   “姓宁是吗?”   宗启颢心跳加速,立刻在脑中将京里的权贵人家过了一遍,还真有一家姓宁的。   街上人来人往,就算是百里挑一的暗卫,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祝斯宁的钱包丢到哪里去。   宗启颢解下自己的钱袋,交予祝斯宁:“里面还有些碎银子,且先给阿宁用着。”   祝斯宁捏着钱袋咬唇:“谢谢,只是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还给公子。”   宗启颢朗朗一笑:“以后有缘自会相见,还望阿宁到时候不要忘了在下。”   看着祝斯宁远去的身影,宗启颢还久久不能回神。   身边的暗卫跟到半路,折返回来报道说跟丢了。   “无妨。”宗启颢此时已经找到祝斯宁丢的那个钱袋,里面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宁”字。   宗启颢拿起玉佩,摩挲着轻声念道:“阿宁。”】   这一段念完,祝斯宁问宗启颢:“陛下这本书是不是都看过了?”   他自己是强忍尴尬念完的,宗启颢则面对自己极其低劣的搭讪行为全称面不改色。   宗启颢点头:“看完了。”   祝斯宁饱含期待:“陛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吐槽这种事,要一起才是加倍的快乐。   “这么厉害的暗卫哪里找?”   “……”祝斯宁心中一大堆吐槽都被堵住,“回头我帮你问下刘美人。”   书本继续翻动,跳到祝斯宁入宫这一段。   【凭借祝家的家世,祝斯宁成功入宫为后了,只是这个后宫除了他,还有其他妃子。   新婚之夜,他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宗启颢过来。第二天起来,听宫人说宗启颢一整晚都在批奏折,大家都说宗启颢是个好皇帝,连大婚之夜都忙于国事。   祝斯宁心中虽然失落,却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自己偷偷哭了一会,又梳洗好准备召见后宫其他妃子。   他现在是皇后了,要摆出皇后的风仪来。   后宫三千人,每个都是绝色,然而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祝斯宁。】   “……”   祝斯宁偷偷打量了一下宗启颢。   长得好看是一回事,尬夸又是另一回事。   “阿宁确实是个美人。”宗启颢若有所思道,忽地笑起来。   这一笑祝斯宁当即就被迷得七荤八素:“啊……好,陛下说的都对。”   宗启颢扩大笑意:“阿宁继续吧,后面还要完成相关剧情呢。”   【祝斯宁发现,宗启颢对后宫一视同仁,只除了一个人最特别。   宁妃。   宁妃想吃什么,宗启颢会立即让御膳房去做,做不出来就杀了厨子,宁妃今天心情不好,宗启颢就会放下所有事务,让宫人讲笑话逗乐宁妃,说不来就罚跪。】   祝斯宁:“……”所以厨子和宫人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等一下——   一开始的剧情不是一见钟情吗?   祝福越看越不对劲,这该不会是——偶遇后一见钟情,在茫茫人海寻找到替身,然后因为替身作恶不断忽略虐心本人,经过分分合合,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快乐在一起的狗血虐心文吧?   一回生二回熟,念到后面,祝斯宁已经能镇定面对自己最苏最美最惹人怜爱这个设定,自己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沉迷其中,自己的声音简直人间仙乐哪怕只是啊了一声也能绕梁三日。   然而这些,都无法让宗启颢从那个宁妃身上移开目光!   他挑起祝斯宁的下巴,一脸冷酷又邪魅地说:“不要妄图引其朕的注意,朕是不可能爱上你的。”   “要完成相关剧情了。”宗启颢提醒道。   祝斯宁一脸虚幻,恨不得自戳双目:“啊,好,后面是什么来着。”   比起后面的情节,先前的蒙纱和“美人”这个形容和称呼通用的词已经不算什么了。   “陛下要说台词吗?”祝斯宁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当皇帝,脸皮就是要厚。   宗启颢能泰然自若地看完整本书,不代表他就能出演这些狗血剧情。   “阿宁过来。”   宗启颢朝祝斯宁招手。   “等一下,我还没看剧情,接下来是……”   “我看过就好了,阿宁不用动的。”   宗启颢挑起祝斯宁的下巴,另一只手从后面环过去,抱住祝斯宁。   这下祝斯宁就卡在床头不能动了。   居然没有台词……不对,应该是——   说好的没有脖子以下的剧情呢?!   浑身滚烫,胸腔痉挛颤抖,呼出的气都带着潮湿的水汽。   祝斯宁猛地坐起,嘶声喊出声:“宗启颢!”   天蒙蒙亮,纱帐外站着一个人影,听见祝斯宁的呼喊撩开纱帐探进来。   “怎么了,阿宁今日居然这么早,是做恶梦了吗?”   “没……没。”祝斯宁擦擦头上的汗水。   “真没有?怎么还叫我名字?”宗启颢已经穿好衣服,赶着要去上早朝。   祝斯宁答不上来了。   “难道是春梦?”   宗启颢随口调侃一句,背过身去,忽然就听祝斯宁咬牙切齿道:“明天,明天我就要让刘美人写原创!不许再出同人本了!”   好,他确定是什么梦了。   无声一笑,宗启颢踏着霞光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