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下第一剑[重生]   作者:算个命吧   #要做就做天下第一剑!#   #其实不努力就得魂飞魄散:)#   ——   万里死后得了机缘,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不过天下并没有白吃的午餐。   因为魂魄不稳,而甘愿将重生机会让给他的少年只有一个心愿。   “我要你拜师缙云,做这天下第一剑。”   那时万里不知道,死者的夙愿,即应允便是生死之咒。   ——   得了肉身后,万里前世这个文弱书生没办法,被迫拿起了自己活命的武器。   众师弟:大师兄起早贪黑地练剑,太勤奋了!实属我辈楷模!   万里:不……   大家:万师兄天赋又高又勤奋!   万里:不!你们不懂!   ——要么练剑,要么死   ——话不多说,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ps:①师徒文。是个不正经轻松升级流,男主天赋异禀。   ②有金手指,也有打脸。   ③考据ky的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④想到了再来补充[wink]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里 ┃ 配角:余烬云(老祖宗) ┃ 其它:仙侠,强强,苏爽文,重生   作品简评   万里死后得了机缘,获得了重生的机会。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必须完成因为魂魄不稳,而甘愿将重生机会让给他的少年只有一个心愿。“我要你拜师缙云,做这天下第一剑。”得了肉身后,万里前世这个文弱书生没办法,被迫拿起了自己活命的武器,开始了日夜勤奋修行。本文文风轻松诙谐,文笔流畅不失细腻,展现出了有热血也有感动的修仙日常生活。   ================== 第一章   万里死了。   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办法动弹分毫,也没有办法感知到疼痛。   可他依旧清晰的记得当时汽车车轮碾压过他身上时候骨头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在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之后他竟然在飘雪时分感到了夏日般的灼热。   身体很热,全身上下如同在火炉中炙烤似的。   在意识失去之前,男人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厉害。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了□□,以半透明魂魄状飘在了半空。   万里垂眸愕然的看向了倒在血泊里的自己,满脸染着血迹,几乎看不出面容。   周围人声嘈杂,救护车呼啸着赶来,却最终没办法挽留住一条鲜活的生命的逝去。   世上既然有灵魂便有轮回。   万里想着在原地等等,总会有人带他离开,去到灵魂的归所。   他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   男人静静地待在马路上那一大滩血液旁边,等到血液凝固之后他也没有等来传说中阴曹地府里勾魂的黑白无常。   冬日的晚上很冷,鹅毛大雪纷飞。   在昏黄的街灯之下,四周的一切显得静谧而萧条。   万里现在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饿。   但他却莫名的想念起了今天早上出门之前那碗没吃完的面。   汤底是昨天炖的鸡汤,浓郁滋养。   可惜他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如果还有机会呢?]   一个清冽的少年声音将万里从香喷喷的鸡肉面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男人眨了眨眼,剔透的眸子里映照着一片茫茫白雪。   眉眼清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感。   [黑白无常?]   万里顿了顿,慢吞吞的回头看去。   甚至习惯性的抬起手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不是黑白无常。]   少年的声音缥缈如远山雾霭,虚虚实实的让人觉得神秘莫测。   [我和你一样,是无所归去的亡灵。]   [只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七魂少了两魄,没办法再转生了。]   万里:[哦,那你比我惨。]   至少他还有个盼头。   [那倒不见得。]   那声音里带着点儿笑意,像是天光乍破般敞亮。   [我在之前可活了足足六百年。]   万里皱了皱眉,这声音怎么听也不过是个少年。   对方也不在意万里信不信,他放低了声音。   [我是活够了,可你还年轻,不过二十便殒了命。]   [我原是打算夺舍一临死之人重生,却因丢了两魄失了时机。现在我可以将这机会让与你。]   还能活命?   万里很快从对方话语里抓住了重点,他眼眸闪了闪,俊美的脸上有了些情绪变化。   [不过你得帮我完成一个夙愿。]   他沉着声,敛去了之前的温和,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展露出了凛冽的锋芒。   [我要你拜师缙云,做这天下第一剑人。]   [……]   有话好说,怎么突然骂起人了?   那个时候的万里并不知道,死者的夙愿,即应允便是生死之咒。   要么成 ,要么死。   ————————————————   苍山树木葱郁,一直绵延到了山脚。   晨雾被山顶的钟声给撞开,树上的鸟儿惊飞一片。   天光破晓,远处的山峰座座在云层氤氲里若隐若现,从山下望去似悬浮在半空一般,缥缈浩瀚。   那是仙山缙云,距离苍山有百里之远,是天下剑修向往之所。   灵力充沛,当今剑修大能大多聚集于此。   “你又在瞧那仙山?每天瞧着不觉得累吗?那是修仙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我们这样的平民老百姓还是踏踏实实做事的好。”   隔壁村的林二娃子是少有不怕万里冷脸的孩子,他今日来这边井里打水,回去路上又看到了对方直勾勾地盯着那边山看。   万里每天都会习惯性的望那仙山,他也自然而然的以为对方艳羡着那些能登山修行之人。   “你与其天天望那山,倒不如现实点想想今后该怎么过活。我家大哥已经有娃了,你也就比他小个一两岁,按照村子里你这年纪早该讨媳妇儿了……”   “喂,万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少年顿了顿,像是刚听到一样回头看了过去。   万里虽然无父无母,平日里也傻愣愣的不怎么和人说话。   可林二娃不得不承认对方生的好看,一点儿也不像是这山沟沟里出来的。   眼睛又黑又亮,皮肤也白。   跟他前些日子去城里偶然瞥到的从轿子里下来的贵女手里的瓷娃娃一样。   “今是何年何日?”   “晋历元年,三月五日。”   林二娃打着水下意识的回答着对方,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今日是你生辰?”   “不是。”   少年细数着日子,推算着还有几日他该离开苍山,又需几日才能赶到目的地之后。   决定即刻赶路。   晨风将他鬓前一缕发给轻轻拂起,他逆着光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从屋子里的门扉后取出了一把用桃木削成的长剑。   上面甚至连个佩玉挂饰都没有,寒碜得很。   “干嘛?今日这么早就要上山砍柴?”   林二娃子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快速的将手上的汗往衣服上抹了抹。   “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把砍刀和你一起去。你用这木剑天黑都坎不了一捆。”   他这么不放心的叮嘱着万里,弯腰担着两木桶水准备回去。   可余光看去,发现对方又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回话。   “万里?”   少年面如冠玉,即穿着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质。   剑眉星目,手拿着一把木剑逆着光站着像是要去斩妖除魔,气势逼人。   “不了二娃,今日我不去砍柴。”   “时候不早了,我打算启程去缙云仙山,拜师学艺。”   他眼神坚毅,声音如珠玉落地般掷地有声。   “……???”   敢情我每天劝你脚踏实地,务实劳作你就给我做出了这么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二娃:???你真是一个一个梦飞出了天窗?? 第二章   今日是个缙云十年一次招揽弟子的日子。   从蓬莱各岛至桃源梦泽,五湖四海的有剑修资质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在了苍山山巅的缙云仙山脚下。   山巅往东南方望去,只一眼便可以看到雾气萦绕之处的一座高耸的楼阁。   无论是缙云子弟还是外界来人,没得允许都很难靠近那里一步。   不为别的,那儿是南岳之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奉着千年来在百岁之内,第一位踏入太虚幻境的剑修大能。   不说缙云其他剑宗长老的修为有多高深,单单只需要把这剑修大能的名字摆出来就足以让全天下剑修们望而生畏,心生向往了。   缙云山下并没有什么大门,草木葱郁看上去一派生机。   只不过此刻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山去。   这缙云仙山虽无山门,可却有结界,需得在规定的时辰截止之后才能被允许进入。   比起那些仙二代有法宝能够腾云驾雾一瞬千百里,还有那些贵族子弟有马车侍卫护送能够很快抵达,万里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他是纯走路过来的。   他出发的地方虽然距离缙云不算太远,可要自个儿用凡胎□□独自翻过两三座大山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少年抬起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迎着正盛的日光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了这他望了近十年的缙云仙山。   唔,近距离看更觉得仙气逼人了。   因为走得累了,万里随便就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往上一坐想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却听到了一旁站着的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在讨论着缙云这次收徒的几位长老。   “这次我们运气真不错,上一次招弟子的时候大长老还在闭关。这一次听说他也会从我们之中挑一位弟子,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入他门下。”   这位看上去是那位大长老的忠实拥护者,他一脸向往的说道。   “虽然大长老也很不错,可是他练的剑过于霸道我可能驾驭不住,哎。”   “啧啧啧,你们的目光也太过狭隘了。虽说缙云仙山以剑术名动天下,可长老们除了剑术之外还有所辅修。其中药阁长老的医术,凌云阁长老的五行术,哪一个不是修真界人人夸耀的?”   的确,大多来缙云拜师学艺的人都是冲着缙云剑术而来,而会忽略其他。   那少年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一时间也沉默了。   趁着他们沉默不说话的时候万里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过去温声问道。   “我看道友对缙云剑宗的情况这般明了,那请问道友如若我要拜师学剑,拜谁最为合适”   万里那虚心请教的态度让本就有些倨傲的少年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他微微抬起下颌,鼻孔对着万里。   “自然是大长老,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大长老的剑法虽霸道异常,可若能学成必当名动天下,一举成名。”   “如果运气好还能得到老祖宗青睐,成为下下任缙云剑宗宗主。”   缙云大长老剑术师承现任宗主,甚至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他将是下任宗主几乎是劝修真界都默认的事。   而如果万里归于他的门下,按这么个规律没准真有可能成为下下任宗主。   “当然,我这只是假设一下,这位道友就切莫当真了。”   少年说完才注意到万里身上那补了好多口子,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衫。   他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缙云招收弟子从不看身份地位,倒是凡尘的人却很是擅长以貌取人。   不过万里并不生气,毕竟在众多求道人里他的确是最寒碜的那一个。   他消化着对方话语里的讯息,很快的抓住了重点。   “那请问现任宗主与大长老相比,谁的剑术更厉害些?”   “自然是宗主,毕竟大长老是他的徒弟。不过再过个二十年就不知道了。”   近年来宗主的修为到了瓶颈期,现在还能与他徒弟分出个高下,之后却不一定了。   看来论起天赋后者要更出众一些。   万里这么想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浅灰色的阴影。   他薄唇抿了抿,指腹在桃木剑上摩挲着。   “我还听说缙云剑宗有一位百年内达到太虚境界的大能……”   “啊,你说的那位正是老祖宗。不过他鲜少露面,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出现。”   提到这位老祖宗少年脸上满是憧憬与向往之情。   “要是我这次能有幸见他一面就好了,那可是每一个剑修的毕生奋斗追逐的目标!”   “那他与大长老相比谁的剑术更厉害呢?”   “废话!当然是老祖宗了!这缙云剑宗都是他一手创建出来的!”   万里听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了片刻。   一只手握成拳敲了下另一只拿着木剑的手,一锤定音般的坚决了。   “那好,我就拜他为师吧。”   “?????”   你这他妈的到底是拜师还是选大白菜?   还他妈选?给你脸了??? 第三章   缙云仙山并非只是一座山,它分外十三座小峰,四座大峰,还有一座主峰。   四大峰分别是三位长老和剑宗宗主。   凌云峰长老主修五行,东夕峰则是药修长老。   南阙峰即是大长老陆绥,修的是缙云剑宗最正宗剑法。   雁北峰居北,位置在四大峰里最高,不用说,住的便是深居简出的现任剑宗宗主。   缙云剑宗宗主近几年来修炼到达了瓶颈,他的闭关时日都快要赶上那位常年在主峰不见踪影的老祖宗了。   因为一直神龙不见尾的,所以前些年修真界有人曾经猜测其实那位老祖宗没准已经仙逝,只是缙云为了自身地位在不落,故意遮掩着真相没有说出来罢了。   然而这一猜测只在当时沸腾热闹了几日,在缙云剑宗的人听到了这荒谬之论后气的直接将老祖宗的魂灯用浮生镜给映照出来之后,这议论便停息下去了。   那浮生镜是缙云剑宗的法宝之一。   能照浮生,辨真伪。因此能够被它照映出来的事物绝对真实。   不过那些造谣者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那缙云老祖宗是真的存在这事直接因着这件事得到了验证。   也算圆了他们那近几百年来的好奇心。   万里就这样听着周围几个人叽叽喳喳聊着这些缙云旧事,不用开口怎么问,也七七八八的了解到了大致的情况。   心里更加坚定起要拜那剑宗神秘老祖宗为师的打算。   正这么想着,从山脚之下传来了一声钟声,“嗡—”的一声,听起来沉闷又压抑。   山上的鸟儿也在这钟声敲响的瞬间被惊地四散飞去。   万里听到这声音后眼眸一抬,周围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人们立刻止住声,站的笔直端正地看向了山顶处。   少年顿了顿,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木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缙云山脚下之前还雾气萦绕,此时像是被钟声敲碎了一般慢慢散开。   一条清晰的山路在树木葱茏之中显露了出来。   前头有一个冷面男子身着一袭青色衣袍,他身旁有两三仙童,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   却学着那男子一样板着张脸,没那个年龄该有的生气。   “晨钟响,山门结界开,请诸位随我上山。”   他只这么交代了一句便也不等他们反应,直接转身迈着脚步和几个童子一同御剑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   说是随他上山,其实他只是来为他们开山门结界,至于怎么抵达山顶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在开山门的时候,其实此次缙云选拔弟子的考核便已经开始了。   “我的妈呀,他们就这样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我们了?从这到山顶少说也要爬个三日,而这正式初试是在今日,我们就算有毅力,可爬到顶了也已经来不及了啊!”   “你会御剑吗?能带我一程吗?只要能带我上去我事后让我父皇给你黄金万两!”   “……”   并不是所有来初试的人都会仙法,就算会也是一些基本的,掌握得并不熟练。   他们还没有拜师,没开始系统的修行,很多仙法是在拜师之前不被允许接触的。   学习他法,这对之后拜师的师尊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   况且,仙法不是书法,也不是想学就能学成的。   他有些头疼。   他只有这一次拜师的机会,过了十年他的身体便不适合修仙了。   或者他根本等不了下一个十年就被判定达不到那人的夙愿而直接死了也说不定。   缙云本就难入,更何况没了资质的人。   万里想到这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在鬼哭狼嚎一脸崩溃的少年们之中,有几位倒是面色镇定,没有丝毫的难色。   而那几位很显然,是蓬莱,桃源等盛产仙二代的公子小姐们。   他思索了一会儿,挑了一个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少女过去搭话。   “请问这位道友,这次登山你能否带我一程?”   万里尽量放低姿态,柔声将自己的劣势完全告诉对方,让他切勿将自己当作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对手。   “我来自苍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无父无母。因为心中孤寂,每日清晨我便习惯仰望仙山得到安抚。我此次来这也只因对缙云仙山心生仰慕,我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入不得仙人的眼。但是……”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眼眸低垂,看上去一派落寞。   “我想着,哪怕只是登上山顶去真正瞧上一面也好。”   那粉衣少女听后也很受触动。   “你真可怜,哎。”   然而这么说了之后,少女并没有立刻答应。   她白皙秀美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的情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佩剑。   “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我这御剑之术也是刚习会。单是载我一人都尚且吃力,如若再加上你的话……”   “这样啊……”   万里薄唇抿着,涩声开口。   “那麻烦你了。”   说完他将手中那把桃木剑不着痕迹地往前拿起了些,在粗布之下,本就寒碜的木剑被衬托的更加让人心酸。   “诶等等!”   在万里刚刚转身,给对方留了个失魂落魄的背影的时候,身后的姑娘慌忙开口唤住了他。   少年回头看去,眼眸失落,却还是朝着对方勉强地笑了笑。   万里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看着分外让少女心疼。   “我,我可能载不了你,不过我师兄可以!他是我们桃源同龄人里最厉害的,肯定能带你上去!”   少女这么说着,让万里安心在这里等一会儿。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不远处一白衣少年处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对方的衣袖。   那人回过头来,面容清冷,低头凑近了些听小姑娘支支吾吾地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皱了皱眉。   最后拗不过少女的撒娇,还是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少女得到他的承诺后眼睛一亮,高兴地朝着万里所在方向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其实万里从一开始便没有想真的麻烦少女,在觉察到了少女和这人的关系后他想着没准可以有机会上去。   他心里虽已料到,可依旧还是弯着眉眼也配合的露出了一副欣喜的模样,然后小跑着来到了那白衣少年面前。   少年看上去穿着朴素,凑近了看却不然。   他的衣料比起他和林二娃去城里瞧的那些贵族穿的还精细,袖口衣领处用金线绣着金云。   光是一看就贵气逼人。   “刚才忘了说,我叫穆英。这位就是我大师兄,林晦。”   穆英笑着为万里介绍,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小梨涡。   “你叫什么?”   “你们好,我叫万里。”   再三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后,少年看似有点儿拘谨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叫林晦的少年五官还没有长开,却依旧能看到之后的俊美。   他垂眸淡淡地打量着万里,在视线落在对方手中的木剑时候突然顿住。   “你这木剑的剑刃怎么坑坑洼洼的,你平日里拿它干什么了?”   万里听后一顿,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不仅是剑刃坑洼,剑背上也有些被树枝划出的痕迹,一看就饱经风霜。   “唔,这是我砍柴时候弄的……”   “什么?你竟然拿自己的剑去砍柴?!”   话还没有说完万里便被对方突然抬高音量吼了一通。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林晦面露愠色后咽了下口水。   “那个,请不要生气。既然你刚才已经听穆英说了。”   万里声音放低了一点,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说。   “我的家庭情况想必你也知道……” 第四章   山间雾霭自结界打开的时候便缓缓散去,留下一条似通天的山路。   那山路看起来是路,可是那坡度直上苍穹,除了御剑飞上去根本没有办法在上面站稳。   “站稳。”   林晦瞥了一眼身后手抱着木剑小心翼翼站在他的佩剑之上的万里。   “一会儿不小心摔下来我可不会去救你。”   万里连连点头,他在对方提醒着要御剑之前尽量平衡住身子。   这剑能有多宽?   少年就算能站上去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将那剑刃给压断了。   毕竟是有求于人,万里倒是对林晦有些冷漠的态度没有太过在意。   相反的,他还心存感激。   “谢林兄今日载我一程,日后如若你和穆英妹妹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必将竭力而为。”   林晦听后眼皮都懒得抬。   他显然没有将万里这话当真,毕竟在他眼里少年不过是一个来自凡尘乡村的普通人。   连一把能入眼的佩剑都没有,更别提他有什么能力报答自己了。   万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了林晦已经运起脚下的剑慢慢而起,稳定在半空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的往山顶飞去。   那山风本就很大,尤其是在这样高速飞行的时候刮起的风迎面而来。   “闭眼。”   前面林晦的声音在风声之中隐约传来。   万里却并没有真的闭上眼睛,他眯着眼睛留了一条缝。   透过这点儿视野看了看四周葱郁连绵的山。   薄雾很淡,绕着缙云如薄纱蒙面一般若隐若现,神秘莫名。   空气因为林晦御剑的速度而变得稀薄,他抿着薄唇感受着这人生第一次腾云驾雾的感觉。   有些恍惚。   如果修仙能够随意御剑这么酷炫的遛弯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万里这么毫无志气的想着。   “师兄你慢些!”   身后努力跟着的粉衣少女有些焦急地唤道。   “前面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我感觉怎么越往前面走这风越大……”   穆英双手伸展笔直,尽量在半空之中保持着平衡。   其实不用穆英说林晦也已经发现了,只是上山之路就这么一条,他就算是想要避走一条轻松的道路也没办法做到。   刚开始时候他以为只是自己速度快了些的缘故,可越飞到前面这风越大。   少年眼眸沉了沉,风将他的发吹着,有一部分甚至遮掩了他些许视线。   “我们放缓一点。”   林晦调整着速度,刚慢下来便看到原本被自己甩在   身后的人一下子从他身旁飞过。   比起他和穆英,他们御剑飞行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儿阻力,轻松异常。   “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对这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穆英皱了皱眉,秀美的小脸露出疑惑。   虽说桃源的御剑术并比不上其他仙宗各门那般熟练,可也不应该被刚才那些不知名的小门道给超了去。   “……林兄,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比起心思单纯不大会思考的穆英,少年几乎能立刻找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林晦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让对方不大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之前穆英求我载你的时候我就想要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突然说到了这件事上。   “哎呀大师兄,你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避开这骤风吧,我感觉我们放缓了速度也没用!”   “没用的,这风不会停只会更急。”   林晦这么说着,视线很淡地看着抱着桃木剑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年。   “万兄,缙云剑宗没那么好糊弄——”   “这风,是冲着你来的。”   “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里他连一丝灵力都没有这风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他一个凡人呢?”   白衣少年的衣袖被越来越急的风吹的烈烈作响,他眉眼清冷,看着人心里发怵。   “正是因为他没有灵力,所以这风才要针对他。”   “它这是在将没有资质想要登山的人给筛选出去。”   “……”   万里沉默了良久,明明对方说的没有什么不对,可他总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   这年头想要活命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林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再好办不过。”   林晦声音压低了些,面色被这周边的薄雾给朦胧了好些,看不真切神情。   “你自这里跳下去便可以了。”   “……???!!”   少年被对方这话一惊,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   刚才还觉得心旷神怡,仙气腾腾的场景突然变得如深渊万丈那般可怖。   “林,林兄……”   “你若此时不跳下去我和穆英都将被你连累无法上山。”   林晦也知道这事一开始两方都有问题,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狠心说出这番话。   看着对方备受打击的失魂落魄模样 ,他顿了顿 ,放柔了些语气。   “你放心,你跳下去不过是回到了山脚而已,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   不,哥,你不懂。   我这一跳,错过了拜师的机会是真的可能会死。   万里脸色很沉,抱着木剑的手不自觉更用力了些。   “师兄……”   少女有些不忍心,她咬着唇瓣不大敢看此时得知要失去登山机会的万里的神情。   “成,我绝不连累你们。”   万里不是那么没品的人,自己没有资质登山并不代表他会无耻到拖别人下水。   他指尖微动,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这把陪了自己好些年的桃木剑。   上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摸起来很舒服。   “不过在跳下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这御剑的口诀,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山门的结界关闭的时间是落日之前,也就是说万里就算回到山脚后也还是有一定时间熟悉一下这御剑剑诀。   没准……   他天赋异禀也说不定呢?   “……万兄,你的决心的确很让我感动。”   林晦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登山的事情。   “我可以告诉你御剑诀,不过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说的很委婉,并没有完全的否认万里能成功的可能。   可是少年知道,这样一把坑坑洼洼的木剑,加上对方从未用灵药沐浴淬炼过的身体——   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林晦不讨厌这样的人。   桃源的剑诀按理说是不能随意教授给外人的,但他还是答应了万里。   万里记忆力很好,在对方说完一遍后便记住了。   他默默的在心里念了一便后,抱着木剑闭着眼睛,极为果断的纵身跳下。   云雾缭绕,他的身影一瞬间便消失在了林晦他们的视野之中。   “师兄,这御剑背住了口诀若是没有灵力也没用啊。他就算嘴皮背破了也不可能登上这山顶的……”   少女说到后面心里难受,想起万里衣服一身补丁,千辛万苦翻山越岭的赶到了这缙云山脚,最终却依旧连看上一眼都没办法做到。   她抬起手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凡胎肉.体修得灵力少说也得是二十年,就连他们这样的仙二代出生也是日日浸泡药浴,也用了整整一年才淬炼成了灵体。   “……我知道他不可能。”   少年涩声说道,长长的睫毛微颤,掩去了眸底的晦涩神情。   “可人就是这样,总想揪住点希望。” 第五章   缙云现任宗主暂时闭关,此时主持大局的便落在了陆绥身上。   作为宗主的直系弟子,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陆绥着一身白色衣衫,上面没有任何花纹,素净的和冬日白雪似的。   和他给人的清冷感觉一样,让人很难生起亲近之意。   “还没上来吗?”   凌云蜂的长老风彻耐性不大好,语气也开始有些不耐烦。   “这届弟子不行啊,我这果子都种了三回了。再继续种下去缙云这一年的灵果都给种完了。”   他来缙云主阁等的时候便怕无聊,于是拿了一把灵果种子过来。   结果不想都已经种了三棵了这山脚上来的弟子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稍安勿躁。”   陆绥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依旧笔直地坐在一旁位置上静静地等着山下的少年们上来。   他的声音很冷,透着这清晨缙云山顶的寒气。   风彻撇了撇嘴,顺手将手边那棵刚长好的树上的灵果给摘了一颗往嘴里扔。   “老头儿,灵果吃不?”   “不了,我这舌头是用来尝灵药的可不能随便乱吃。”   花白着胡须的老者是东夕峰的长老沉禹,他此时拿着一本医书翻阅着,慢悠悠地一点儿也不着急。   “啧,一个两个都这么无趣。”   闷葫芦和老古板,这让爱闹腾的风彻看谁都不怎么顺眼。   “怎么这么慢啊……”   风彻终是等不了了,他余光一瞥,看到了沉禹的拂尘后眼睛一亮。   他勾起唇角,一伸手便将那拂尘拿来。   “老头儿,这拂尘借我一用。”   这么说着,在老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风彻便将拂尘一甩。   扫开了外面的云雾,半空一下子浮现出了投影似的画面。   将下面山脚周围的情况投影的分外清楚。   大部分能御剑飞上来的少年们都已经快要抵达山顶了,尤其是桃源和蓬莱的那几个,马上就要到了。   “这几个还算能看,我还以为我还得继续种好几棵果树呢。”   风彻摸了摸下巴,对林晦他们几个比较靠前的人表示欣慰。   并在心里暗戳戳的开始留意他看上的这几个人。   其实他们的速度并不慢,已经算快的了 。   只是风彻没耐心,不喜欢等人,所以才觉得一刻钟坐着都像是过了一个时辰。   “这几个孩子的确不错。”   一旁的老者看了也跟着点头附和,他能够靠服饰便清晰的辨认出来他们是出自哪里。   “蓬莱的这小子御剑速度似乎比桃源的那个更胜一筹,其余的暂且瞧不出高低。等到时候上来了再一同测测灵根吧。”   他注意到了林晦的衣服比起前面的那个少年要乱一些,像是被大风吹过。   沉禹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说出来。   “根据资质择人,我们挑三个最佳的。剩下的如果其他小峰的门主看着合适就收为徒弟,再没被选上就去做个门外散修吧。”   散修一般是门外弟子,也是资质平平,没办法修太深奥的法术的。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可在常人看来,比起做个没什么仙途的散修也比普通人类要强的太多。   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绥听到了老者的话后,搭在剑上的指尖一动。   “四位。”   他眼眸里没什么情绪,看向沉禹的时候湖面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   “过几日师傅可能会从阙风崖出关。”   陆绥近日里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那阙风崖边的灵力波动紊乱,虽不至于引起骚动 ,可那力量有了很大提升,应当不日则会出关。   可他心里又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   这力量和平日师傅的相比好像更强了些,可那崖深千丈,他没办法具体感知。   大约是师傅要突破了,所以才动静大了点吧。   “那就是要择两位资质禀赋的剑修了。”   若是普通剑修倒还好,要从众人之中选两位能够入得了剑宗宗主和宗主弟子的剑修,可能有些困难。   老者捋着胡须 ,瞧着半空投影的那两个少年。   桃源那位一看便更擅长修剑,可蓬莱那个虽然御剑速度快,但看资质更适合五行。   其他的,便更不适合了。   “你还真是会临时给我们出难题啊陆绥。缙云每次开山来拜师的人虽然多,可凡人的资质最后能真正留下来的凤毛麟角。”   风彻咬了一口果子,翘着二郎腿继续说道。   “还两个剑修?我看你干脆去隔壁灵隐寺去抢个佛修来让他重头练剑没准还更有希望些。”   缙云对剑修要求极高,不是你只要能修剑就能入的。   你得能有凝剑气,做到人剑合一的资质。   人剑合一。   说起来就这么简单四个字,可当今能做到这一点的剑修不过个位数。   这条件苛刻到令人发指,可缙云是天下剑修的憧憬。   即使是这样,每到开山收徒时候都会有无数的人前来。   然而每一次能入眼,有资质的一般都是从小灵体淬炼过的仙二代。   且之后能不能培养出来[人剑合一]的境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绥并没有对风彻的嘲讽有任何反应,他俊美的脸上如覆盖着霜雪一般冷漠。   好像外界任何事情都不会对他有丝毫的影响。   “你这什么态度!”   “诶诶!”   老头儿见着风彻又被陆绥激怒,他连忙上前拉住,压低声音劝着对方。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一个修五行术的和修无情剑道的人计较什么,最后气到的只有你自己,消气消气。”   “对对,你说的对,我不能和一个没心的人置气。”   风彻这么说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坐下拿起桌边的沏好的茶盏想要喝。   “且慢。”   陆绥少有的脸上有了情绪,他皱了皱眉。   “这是一会儿拜师敬茶用的。”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在责备风彻不合礼数,不懂规矩。   “……”   觉察到风彻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了爆发的前兆,老者将手中的书合上,转移了个话题。   “陆绥,这个时候能登山的都已经离了山脚,我们去把山下的结界关了吧。”   夜幕时分山脚的妖兽活动最为活跃,如果早些时候关结界,会为门外弟子维持门内清净省去一些麻烦。   男子薄唇抿着,对此提议并不赞同。   “结界关闭时间规定在日落之前,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不知变通。”   风彻嗤笑了一声。   “你去看看这山脚下还有什么人?下面的人又不是傻子,没资质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等着喂妖兽?他们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被风彻这么一说陆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他并没有立刻松口。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手一动,那把被风彻随意放在桌子上的拂尘一下子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沉禹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连忙打圆场。   “那陆长老先看看山脚情况吧,如果真没人了再关山下结界也不迟。”   半空的画面只显示了山脚往上周围御剑而来的人,山脚底下却没有显示。   陆绥微微颔首,扫了一下拂尘。   白光闪过,画面骤变。   山脚之下一片静谧,云雾之间,偶尔有几只青鸟飞过便再无其他。   看上去很是寂寥。   一个身着粗布衣料的少年正反复地念叨着御剑诀。   在这片寂静的氛围里,他的每字每句都显得格外清楚。   而他的面前,只是一把破旧不堪的桃木剑而已。   “……诺,你要的另一个剑修。”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关的不是你师父,是我师傅。 第六章   缙云山脚下现在只剩下万里一个人了,之前还围在这里的人们大多都因为登山无望,逐渐离开了。   万里仍旧在这里。   “五灵相克,御气,以气御剑,成飞——”   万里闭着眼睛说完了林晦教授给他的这段御剑口诀,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动静。   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怀着侥幸的心理,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隙。   那桃木剑依旧和最开始一样,他怎么放的它就怎么在地上躺着的。   “……”   万里便立刻睁大了眼。   小缝变大缝,里面装的满是不可置信。   万里从回到山脚下到现在,这口诀少说也说了不止百千来遍,可别说御剑飞行了,这木剑就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他口舌干燥,喉咙也疼得厉害。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之前还在天上挂着的太阳往西边渐渐地落下,落日余晖洒满了整个天际,将遥远的洁白云朵染成绚烂的橘红乃至深红之色。   思来想去,实在没办法,万里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只腿曲起,手肘则放在腿上支撑着下颌,整张面容上携裹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盯着面前的那剑看了好一会儿。   “那人不是说,他夺舍的是个百千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奇才吗?怎么到我这里连个御剑术都学不会?”   语气中不乏郁郁。   百思不得其解,愁苦情绪可见一斑。   之前那人因为丢了两魄所以将重生的机会让给了他,在离开之前曾经说过,他夺舍的这个身体虽然虚弱,却灵根齐备,纯阳体质,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剑修奇才。   而正是有了资质的保证,万里才会这样信心十足的前来缙云拜师。   奇才?   这算哪门子的奇才!   “哎……”   万里支手揉了揉额角,眉心微微蹙起,隐约可见几分穷途末路的踌躇之感。   修长的指节弯曲了一点弧度,经过一天的疲惫,已经不见白皙的颜色。   ——等等?   万里的动作陡然一停,浑身上下跟着都静止,如同一尊雕塑。   他思绪一转:木剑?   少年皱了皱眉:   “该不会是这剑的问题吧?”   他想起了,那些前来拜师的少年们手中拿的无疑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自己既然资质没问题,那只可能是这剑出了问题。   ——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这具身体有资质的。   思及此,万里有些后悔,当时从这山上离开的人中不乏贵族子弟,早知道问他们借一把了。   现在人已经全部离开。   偌大山上仅他一人。   万里抬起头看了看天边,不似正午烈阳,巨大的夕阳坠在视野中,铺满了少年人的大半个瞳孔,距离太阳落下还有一段时间。   夕阳的余晖落在葱郁青翠的树叶之上,天空之中不时有几只飞鸟嘶哑地叫了几声,听起来充满倦意。   本该是归家之时。   万里眸光一动,当即站了起来。   他信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半垂着眼眸,似乎在做这些动作的同时,心底还在计算着什么。   万里拿起那把拖了后腿的桃木剑,往山下侧门走去。   他自然是要去借一把剑。   不到黄河心不死。   万里此人最擅一事便是坚持。   再所有可能挖掘完毕前,他绝不松手。   缙云剑宗的弟子分为内门和外门,外门的弟子资质不如内门,也修不得什么高深玄妙的仙术,却多少也是个散修。   他们也是缙云的弟子,自然也是有剑的。   在万里眼中不过是借把剑,不想他这一举动却将风彻他们给惊得厉害,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滴个乖乖,你说这小子是不是个傻子?现在太阳还没落山他好好在山脚下待着也没什么大事,结果他竟然自己往那妖兽林子里钻!”   风彻将手中那几颗还没有种的灵果种子往桌子上一放,断然道:   “不成,我得下去把他给拎出去。”   他起身,脚步弗一迈出,一阵隐约的声响,由外连着灵木传过来——   登山的弟子们到了。   之前风彻还嫌他们让自己等得久了,现在却又头疼他们来的太快了些。   这些少年都是千里迢迢来到缙云拜师的,作为缙云三大长老之一,其中好些人是冲着他来的,这时候,他如果贸然离开,并不合适。   还会遭人诟病,说他风彻过于高傲拿乔。   风彻思量片刻,没得出好的法子,气得甩了下袖袍,朝着陆绥嚷嚷:   “现在怎么办?这少年是来缙云拜师的,可不能在这里出事!别到头来师傅没拜成就成了妖兽的盘中餐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他刚进山,还来得及。”   白衣男子抬眸看了一眼万里走到的位置,很快得出结论。   “我派一内门弟子赶去就是了。”   陆绥其实并不担心万里会出什么意外。   就算内门弟子赶去晚了,少年走的那扇侧门往上是直通落日崖的——也不是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人实在运气好。   届时就算万里真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师父的神识一探,也能立刻救下来。   陆绥神色冷淡,眼眸似枯井一般,深邃且幽暗,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激不起任何一点涟漪。   太平静了,反而教人害怕。   外面拜师的众人已经登上仙山,陆绥将那拂尘一扫,半空的画面如打碎的镜子似的尽数消散。   “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   万里并不知道自己入了妖兽窝,他只觉得越往里面走,就越发觉得这后山阴冷潮湿。   眼前一片昏暗,被遮蔽的日光无法照入,越往前便越黑得愈发彻底,让人忍不住心生一阵压抑之感,仿佛难以呼吸。   万里竭力忍耐着心头的不适,拿起木剑拨开那挡在前头的蜘蛛网。   这蜘蛛网乍看上去和普通的蜘蛛网一样,没有异常,然而万里一下却拨不开,由剑上传回来的坚韧力道让他惊讶。   约莫……是因为在缙云仙山,这些花草生灵也得了眷顾吸了仙气,才这般与众不同?   万里这一次稍微蓄力重重一砍,这才把这碍事的蛛网给斩断。   他继续往前走着,雾气渐起,萦绕在周遭,青石板上青苔丛生,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少年抿着薄唇,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的路以防踩空。   也正因如此,万里过于集中于前路,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异样。   方才被万里费力斩断的蛛网正悄然恢复了原样,断裂的地方又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变得像钢丝一样坚硬。   那些蛛丝慢慢而下,悄无声息,在白色的雾气萦绕里它们近乎和其一体,根本没办法立刻分辨出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捕食的妖兽此刻并不在附近,离得有些远。   但是即使距离不近,这蛛丝还是被操纵得如斯灵活。   “这后山怎么走了这么久都看不到一个人……”   万里有些着急,尽管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是属于那种越紧张越面瘫的类型,装逼起来无人能看出半分端倪。   此时少年的脸绷得厉害,发现了事情有点儿不对劲。   太安静了,安静的没有丝毫人气。   就连他自己稍微呼吸重了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森然的寒意似乎在顺着人的骨头缝往里爬,这地方古怪得很。   万里停下了脚步,视线逡巡着找路,想换个方向走。   他才停下,便听到了后面有什么声音朝着自己过来,“”的,光是听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万里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喉结微微一滚,定神想要看清楚,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却不想万里这一下子停下让那妖兽逮住了机会,那蛛丝“嗖”的过来,精准地缠绕着他的脚踝。   一束缚上便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可怕,将他整个人狠狠往后拽去。   万里几乎是被半拖着走,抬手用力一挥,他将桃木剑狠狠地插.在地上,在困缚中堪堪止住了颓势。   “唔!”   万里发出一声闷哼。   原是那妖兽间一道力气凭空出现阻拦,缠绕在万里身上的蛛丝便瞬间收紧,竟然生生地在脚踝处勒出了一圈血珠。   万里艰难得伸出一只手,努力抓住深深.插.在地上的剑不让自己被拽走,另一只手往下想要扯掉那缠绕着自己脚踝的蛛丝。   “道友且慢!”   话音刚落,一把剑破了雾气而来,寒光乍现,凛冽无比,直直地切断了那缠绕在万里脚踝的蛛丝。   转变不过在瞬息。   “这蛛丝碰不得,幸好我赶到及时,不然你的手一碰这手指都能给你割断。”   在剑之后,出现了一位青衣童子,正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一边走来将万里扶起,一边向他解释着,语气略略有些急促。   “快随我出去,这后山妖兽众多,一会儿天暗下来了我一个人没办法护你周全。”   “……多谢道友相救。”   万里率先道谢,稍微平复了下气息,清俊的脸上因为刚才被蛛丝拖拽而沾染上了些泥土,还有好些草叶在头发上,看上去分外狼狈。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是大长老派我前来,你要谢就谢大长老吧。”   这童子个子虽然不高,但力气却挺大。   他微微弯腰便将万里大半个身子的重量给支撑住,脸不红气不喘的。   “幸好还有时间,我这就带你下山去。”   “我不下山,我要上山。”   即使知道了会有妖兽,少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诶不是道友,你这个时候还没登上山顶就说明你可能与缙云无缘了……”   他斟酌着语气,并不想要说的太过。   “你尘缘未了,切莫执着。”   “……”   道理我都懂,可我不执着就得死。   万里知道和他多说无益,这人也不会理解。   他张了张嘴想要让对方别再管他,哪怕是真的死,在最后一秒也得博一博。   少年还没来得及说出心底的话,余光便瞥到了脚边那把看起来就锋利无劈、比他手中这把桃木剑要好上无数倍的长剑。   此刻正安静地立在那里,旁边还有一段被砍断的蛛丝。   万里斟酌着问:“道友,你的佩剑可否借我一用?”   青衣童子一愣。   万里解释道:   “我这木剑太次没办法御剑飞行。”   “……道友,你人不行也不能怪剑啊。”   青衣童子咂了咂嘴,看着眼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剑的少年这么无奈地说道。   闻言,万里眉梢一动,露出点不敢置信、又像是受伤了的表情来:   “你说我?”   “你说我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你骂我我不听,你妈是个白骨精。   白骨精黑爪子,抓你爸的裤衩子。[打油诗。]   下,下一章师虎出场,我觉着是。[点头] 第七章   缙云后山没有山路,准确来说都是曲曲折折的路径,被高大葱郁的树木给遮掩着。   在云雾缭绕之间,那抹天青色宛若青花白瓷,旖旎美好。   然而这些美景万里无暇欣赏,他此时紧绷着脸,视线直勾勾地锁定着面前地上的青衣童子。   “哎,真拿你没办法。”   被这样灼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青衣童子走上前去无奈的将那把剑拔.出来递给了万里。   少年眼睛一亮,连忙道谢接过。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这把剑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它已经认我为主,你现在要用它御剑飞行要比你那桃木剑更难。”   童子皱了皱眉,虽然不想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可事实就是如此。   这御剑飞行和剑的好次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尤其是认了主的剑更是难以掌握。   “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我这木剑是不成了。”   少年听后倒是没有多在意,反正他已经用那木剑试了许久都纹丝不动,现在倒不如寄希望于此。   这把佩剑看上去就威风凛凛,周遭仙气萦绕,光洁凛冽的剑身即使在这样不算明亮的环境里也闪烁着银白色的光。   万里不知道那是经过认主而淬炼了的剑身,灵气自然充沛。   他只觉得是把仙剑,且力量逼人。   至少成功的概率能够提升不少。   “……那你试试吧。”   童子看着万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顿了顿,后面那句[如果一次不成就别执着了,没戏]却并没有说出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边,夕阳橘黄色的光亮逐渐暗淡,透过重重云雾,整幅天幕被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夜幕将至,山门的结界也要关了。   到时候就算万里想要多试几次也没有时间了。   想到这里青衣童子没有揪着这个事情再说什么,他瞥了一眼万里手中的剑,往后退了几步。   万里弯腰将那桃木剑放在脚边,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轻抿的薄唇微启,右手的食指中指合并一起在胸前。   “五灵相克,御气,以气御剑,成飞——”   少年的声音果断坚决,声音却不大,其实却十足,两指在念到“成飞”两字后,自胸前往外一划指向那另一只手中拿着的佩剑。   “……”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外,手中的剑和之前的桃木剑一样,依旧纹丝不动。   “现在你死心了吧?这真不是剑的问题,如果人人都能这么容易的御剑的话那岂不是人间遍地都是剑修了?”   青衣童子走过去拍了拍万里的肩膀安抚道,他看着对方紧锁着眉头盯着自己手指的样子叹了口气。   “天色已经不早了,跟我下山吧。再晚一些妖兽出来了我可保不住你。”   少年清俊的脸上是神色冷凝沉肃,他像是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一样抿着唇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那把剑。   剑身灵力萦绕,可他却使不得分毫。   青衣童子以为万里是不愿相信自己资质平凡,毫无修仙的可能。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毕竟芸芸众生,每一次来缙云求仙问道的众多真正登山拜师成功的却没有几个。   就连他也是如此。   在他人看来他是内门弟子,实则他不过是个小峰主门下众徒弟之一,高深秘法接触不到,和外门弟子比起来其实差不了多少,都是泯然众人罢了。   要想真正平步青云的只有拜师在缙云三长老和宗主门下,这才算真的仙途无量的天选之人。   他看着万里这样,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近些年的境遇,起了恻隐之心。   “没事,这一次不成你还可以再等十年……”   “没有十年了。”   少年极为平静地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身影寂寥,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表露,却给人一种无尽的悲哀之感。   这个时候一阵山风自上吹来,拨散了薄纱似的云雾,带来豁然的光亮。   有一丝铁锈气息传到了万里的鼻翼之间,他顺着嗅到的地方看去。   少年被蛛丝缠绕住的脚踝那一圈血珠还在流血,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肌肤往下 。   他本就肤色白皙,这样看去似红梅落雪般动魄惊心,鲜明的反差之色冲击着人的眼球。   由于万里站在山坡处,那血顺着斜坡草叶往下淌了些,最后沾染到了他放在脚边的桃木剑上。   “道友,你的脚踝……”   青衣童子担忧地看向万里还在流血的地方,刚上前一步想要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   原本规规矩矩躺在草叶之上的那把桃木剑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   它的剑尖染着殷红,只那么一点儿,随后如一根红线般从底端往上。   贯穿着剑身上下。   那点儿血被木剑完全吸收了之后竟然猛地从地面而起悬停在了半空。   万里一愣,看着这把坑坑洼洼之前还被自己嫌弃的木剑此刻猝不及防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更重要的是!   它竟然飞起来了!   “不,不可能,你明明一点儿灵力都没有,这剑竟然!”   童子目睹了全过程后眼睛睁得老大,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那悬停在半空的木剑,觉得自己近百年的修仙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谢了道友!这剑还你!”   少年可不管这些前因后果,他立刻转头就将手中那把佩剑还给了对方。   “看来这剑跟我一起砍柴多年砍出了感情,现在被这仙山灵气点化在关键时刻特来助我一臂重力!”   万里开心地跨坐上去,虽然脸上没什么明显的喜悦,可那双眼睛很亮,一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他用手爱怜地拍了拍那木剑。   “好剑!真是好剑!你放心,以后我就算当了天下第一剑修也不会嫌你寒碜将你丢弃的!”   “……”   童子沉默了良久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现在觉得自己说任何一句话都像是在狠狠地打自己的脸。   看来这修仙有时候还真是玄妙。   不仅是实力,这运气也尤为重要。   虽然他现在也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既然你已经能御剑飞行了你就赶紧上去吧,不然赶不上拜师大典了。”   “还有,这是后山,你得从这边往……”   童子朝着万里无力地摆了摆手,还想要嘱咐一下他登山路线的时候少年被巨大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   他随口道了声谢谢后,用蛮力将那桃木剑调转了个头。   然后像是骑马一样抬起手往剑柄处一拍。   “驾!”   随着这一声气势逼人的喊声,少年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一飞冲天,钻入到了云雾之中,不见踪影。   “等等!你这是去落日崖的方向!你他妈到底是去拜师的还是去闭关的!”   “回来!你给我回来!”   可那木剑速度实在太快,任凭身后童子怎么呼喊也得不到丝毫回应。   而且云雾厚重,他也分辨不出来万里真正的去向。   倒是周围蛰伏着蠢蠢欲动的妖兽低声嘶吼了几声,在山林之间回荡着,让人脊背发凉。   “……”   他听到后,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咽了口水,连忙御剑往山下飞去。   算了算了,先下山吧,狗命重要。 第八章   青衣童子是见着万里往落日崖方向飞去之后,这才算松了一口气才趁着天色还没有暗而赶紧下山的。   后山虽然妖兽众多,但是大多都是小妖兽,有灵识的高等妖兽更是少。   所以这块地方一般都是外门弟子管辖,有小妖兽在夜里跑了出来也会被立刻赶回山里去。   而再往上一点儿便是缙云仙山里灵气   最浓郁的一处之一,即落日崖。   这里大多是剑宗宗主和长老们闭关修行的地方,妖兽对外界的感官很是敏锐,自然也不敢随意靠近。   因此万里刚才阴差阳错的往落日崖方向飞去,虽可能错过了最后的拜师大典,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   “飞到落日崖去了?”   陆绥刚接过了林晦递过来的拜师茶,听到青衣童子的汇报的消息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热茶水汽氤氲,将他的眉眼也晕染的朦胧。   “那就不用管了,那边妖兽不敢闯入,明日天亮时候你便带他下山吧。”   男人的声音冷冽,听不出什么波澜变化。   倒是一旁的沈禹有些可惜地扼腕,他摇了摇头,半遗憾半感慨。   “真是可惜了,这小子在最后一刻已经成功御剑了。哪怕资质再差只要上来了勉强也能混个小峰的弟子当当,也算与修仙结了点缘。”   一旁的林晦听到了这话后抿着唇没说什么。   他的眼眸闪了闪,里面的情绪却并没有像他面上表露的那般平静。   若是在同龄人面前,少年尚可掩藏住情绪不被人看破。   可现今他所面对的是缙云的三位长老。   都是活了没有千年也有几百的人精,林晦情绪稍微有一点儿不对劲也能被迅速觉察出来。   “这位师侄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风彻把玩着手中的灵果种子,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实则第一时间便看出了林晦欲言又止的模样。   拜师的时候除了几个长老说话之外,在场的几个有资质的弟子都很安静。   因此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还是清晰入耳。   白衣少年听后并没有立刻吱声,他视线微抬,看向的是正在喝茶的陆绥。   现在他的师傅是陆绥,没有他的同意林晦不敢贸然回话。   陆绥垂眸瞥了一眼林晦,放下杯盏朝着他微微颔首。   得到了男人应允的少年松了一口气,这才斟酌了下语句将压在心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师傅,风长老还有沉长老,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这误入落日崖的少年我在山下打过一次照面,当时他因无法御剑上山前来向我求助,我用灵识感知了他全身上下并无丝毫灵力后这才答应。”   “毫无灵力?那你御剑带他也无济于事,缙云设置了感应结界,毫无资质的人可不能投机取巧,就算飞到半山腰也会被骤风给刮下去的。”   老者摇了摇头,捋着胡须。   风彻也抱着手臂点了点头,身后刚刚被他种下去的那棵灵树木缓缓的生长着。   然而在快要结出果子的时候骤然停住,树干也被摇晃得厉害。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收回灵力了?”   被那树突然晃了一身叶子的沉禹连忙将自己的宝贝医书挪开,生怕被上面抖落的什么渣滓给弄脏。   这个时候沉禹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男人的反应这么大,他疑惑地看着风彻。   “……你说他没有灵力?”   风彻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老者,他沉着声音,少有的这般严肃。   “对。”   少年的声音如玉石碰触般,低垂着眉眼很是恭敬。   “当时我用灵识真真切切的感知过了,绝不会错。”   这个时候不仅是风彻,沉禹也反应了过来,“噌”的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不可能 ?!没有灵力他怎么能御剑飞行……”   “等等,你想说的是他只在一天之内便从无灵力的情况下学会了御剑飞行?”   抓住了重点的沉禹震惊地险些没站稳,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平复了下情绪。   少年这一次没有说话,可他的沉默代表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垂着眉眼所以并不能真切的看到他的神情。   此时这里只有林晦一个弟子,剑宗宗主不在,按照顺序大长老先选人。   他挑中了少年,便先由他进来敬茶拜师。   林晦心里也对此极为震惊,他之所以开口提及这件事更多的是为万里没有登山拜师而感到可惜。   能够一日之内学会御剑飞行的人并不少见,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有灵力的前提之上。   而万里只不过是一个出自于苍云山脚小村子的普通少年,没有从小药浴淬炼灵体便能做到如此。   不说千年难遇,也算是个百年之内难得一遇的天才。   林晦虽低着头,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一直落在了正在不慌不忙地喝着茶的男人。   此时剑宗宗主不在,能够有资格做主的只有陆绥一人。   风彻他们也知道他们做不了什么主,尤其是风彻,他灵果也不种了任由那果子青涩,摇摇晃晃地挂在这树上。   “陆绥,这茶你到底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收不收那小子你倒是吱一声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陆绥。   男人手边放着一把长剑,尽管是用剑鞘封住了大部分的寒意,可自它周边地面薄冰凝结,还没靠近就觉得脊背发凉。   这是陆绥当年从剑冢里取出来的宝剑,通体莹白,一出鞘便冻结十里开外,寒气肆虐,恍若数九隆冬。   因剑意凛冽惊人,名为[惊寒]。   一时之间,这无意之间冒出的寒意将陆绥手中的茶水表面凝结成了一层薄冰。   没了热气,他轻轻地将其放在地上。   杯底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清脆,有一种莫名的沉重之感。   “若你所言为真,那这少年的确是个难遇之才。”   他薄唇微启,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暖意。   “不过缙云有缙云的规矩,任何人也不能例外。既然他错过时辰便也就失去了这一次拜师的资格。”   陆绥垂眸淡淡地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年,看似轻飘飘的一眼却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林晦指尖微动,额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沁出了一层薄汗。   “如果他还要想上缙云,那便再等十年吧。”   ……   这边的万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定了失去这次拜师资格,他原本骑着这木剑正享受着畅游仙山的乐趣。   谁知道刚飞了没多久,桃木剑一下子失去了动力,直接从一处断崖生生地坠了下去。   好在他运气好落在了一处枝干上,人倒是没受什么伤。   就是这衣服本就粗糙,质量不好,被树枝这么一划,直接给破了个好大的口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没摸到衣料,只摸到了一片光滑的肌肤。   万里的皮肤本来就白,被树枝刮了好几道痕迹。   像是被人抓的,红色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带了几分暧昧。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吃痛地揉了揉伤到的地方,顺着清冷的月光往里面继续走着。   夜晚将翠绿的树叶染上了墨色,只有少许地方带着些光亮,镀了层银边般。   “还好这里没什么妖兽……”   万里拨开前面遮掩着视线的树叶,夜晚时候缙云山中的雾气和湿气都重,他还没走几步就被冻的浑身哆嗦。   “冻死了,得先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看看能不能上山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拨开了多少叶子,走了多久。   万里只觉得浑身酸疼疲软的厉害,在他腿也在打颤的时候他总算找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山洞。   然而当他走进去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摸黑到山洞里,却不想那洞穴里一片通透明亮。   似冰似玉,他一走进去便觉得莫名压抑,好像有千钧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万里犹豫了一会儿,瞧着里面似乎无尽的山洞有些发怵。   人就是这样,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忌惮的。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黑曜石般清透的眼眸闪了闪。   “……算了,我今天就在洞穴口凑合过一晚吧。”   万里这么喃喃地说道,然后自己找了个干净的角落蜷缩着身子酝酿睡意。   外面风吹在树叶之间飒飒作响,少年额前的碎发也被吹拂起来。   可能是因为太累,他眼皮打架,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的呼吸清浅,清俊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倦意。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两片灰暗的阴影,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在万里进入这山洞的那一刻,周围平和的气息一滞。   只是这样微妙的瞬间普通人很难觉察到。   这看似是个山洞,实则是一个灵力充沛的绝佳闭关修炼之处。   但凡修仙者都能感知灵力强弱,此处的主人力量磅礴,深不可测。   因此不会有人敢轻易靠近。   山洞深处尽头的人有些意外,他指尖微动,引了一缕灵识出去。   和着夜风,那缕灵识将万里浑身上下都探知了个完全。   在碰触到少年光洁无衣物遮掩的后背时候,风一顿,而后又缓缓地收敛了回来。   如这夜色一般,悄无声息。 第九章   如果说缙云是天下剑修最为向往之地,那么余烬云便是所有剑修最憧憬之人。   当时混沌初开之后,妖魔肆意,扰乱人间。   修仙者人人自危,更别提斩杀上古的妖兽了。   妖兽遍布四周,天上飞的将乌云翻,遮云蔽日,地上爬的将人类蚕食,哀嚎遍野。   它们是冲破缙云后山的地脉而出的,戾气极重,如若不除则难以平息这滔天的动乱。   那时候剑修尚未进入修仙者的视野,一般都是佛修或药修这类,以德服人,悬壶济世的慈悲人。   世人皆以为修者大多都如此,普度众生,不沾任何血腥的才算得上有飞升成仙的资质。   因此剑修不仅不算个香饽饽,反而是让人惧怕,招人厌恶的。   人的偏见是万钧巨石压下,很难改变。   可就在那样一个世人普遍对剑修有偏见的时代,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甚至颠覆了他们的看法。   那是传奇到像是神话的一个人。   他曾葬身于妖兽的寒冰千尺之下,却在殉道未了前自业火滔天中取出了镇妖宝剑。   这剑是开天自上落下的一块玄黑陨石,之后补天时候恰好又落了一道惊雷。   无需人力,浑然天成,生生地铸就了这把镇妖宝剑。   因这剑成的玄妙,得来的也玄妙,便命名[天玄]。   他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宝剑,劈开业火,离了深渊。   以一人之力,将上古妖兽封印在了妖塔,其余的小妖兽分给了佛修和一些散修监护,最终这才还了人世间一个安宁祥和。   也是自那个时候起,剑修便成了世人尊崇的存在。   而那个曾以一己之力镇压无数妖兽的人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剑修始祖。   即缙云剑宗的那位神龙不见尾的老祖宗——余烬云。   这一切是世间剑修都知晓的,时常被人津津乐道,并为之努力的原动力。   但万里不知道,他自重生时候便是在苍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里。   那里的人每日关心的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像他这样天天望着缙云仙山,数着日子去拜师的人在他们眼里可是十足的怪人。   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正睡的山洞正是缙云老祖宗闭关之所。   万里现在只知道自己在后山,很幸运却又不幸运的掉落到了一处悬崖之下。   这里没有妖兽,他可以不那么担惊受怕的好好休息一晚上。   只不过这山洞太玄乎,他有点儿发怵,只好蜷缩在了洞口过夜。   夜深露重,尤其是在这样毫无遮掩的地方更是冷。   少年虽然还熟睡着,可因为寒冷他的眉皱了皱,脸上没有之前的红润,更多是被风吹过后的苍白。   他身子不时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而后挪了挪身子,又心大的接着继续睡去。   万里的睫毛卷翘浓密。   此时上面因为寒气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凝了一层白霜在上头,羽扇一般。   他在外头睡得香甜且深,除了偶尔在睡梦中嘟囔几句“冷”之外,他没有任何清醒的征兆。   呼吸平缓,清浅绵长。   在山洞深处,余烬云清晰地感知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原本是想要等万里冻醒了忍不住主动进来睡,便隐藏气息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继续闭关。   可他等了许久,外面的人的体温渐渐凉了下来也不见清醒。   估摸着时间来看,他不用怎么思考也知道万里是这一次拜师的人之一。   只是可能阴差阳错,少年走错了地方,然后运气不好坠落到了这落日崖。   依照缙云的规矩,如若还要拜师需再得等上个十年。   而运气更不好的是,此时如果他再在里面继续无动于衷的话,外头的少年很有可能会在睡梦里不知不觉被他偏寒的灵力给冻死也说不定。   这是缙云后山,是他的剑宗。   他不能放任着万里不管。   想到这里约莫几百年没有活动过身子的男人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深邃如月夜,在无光的地方也剔透明亮。   余烬云一动,原本覆盖在冰霜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褪去。   白茫茫冰雪一片瞬间消融。   在冰雪消退之后,那水珠刚凝,便又极快的蒸发成了氤氲的水汽。   在这样朦胧的之中,男人的脸直到水汽褪去后才清晰地显露出来。   他的头发如墨,似绸缎般顺滑地披散在了身后。   一身白衣胜雪,没有丝毫繁复的花纹点缀,却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余烬云抬起手轻轻地拨开眼前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水汽,似拨云见雾。   举手投足,风轻云淡极了。   修炼到了他这种境界的人自然不需要走,一个瞬移,余烬云便来到了山洞口。   少年只觉似乎有一缕清风吹过,带着冷冽的暗香将他额前的碎发拂起。   他鼻子动了动,顺着那气息靠过去。   脑袋一放,调整了下姿势便满意地继续睡了。   刚瞬移站在万里旁边的余烬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觉一股压力落在了自己身上。   准确来说是腿上。   他一顿,垂眸看了一眼将自己的腿当枕头靠的少年。   余烬云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和人接触。   在下意识地准备一脚踹开对方的时候,瞥见了少年冻得青紫的嘴唇。   他抿着薄唇忍下心里的不适,褪去外衫像是打包行李一样三下两除二,用灵力直接将其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万里的脑袋。   包裹着的是自己的衣衫,余烬云这才没那么抵触地伸手将自己这个腿部挂件给扒拉开。   万里没有任何感觉,他太累了了,所以睡得也太沉。   他不知道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此次他决定拜师的那位老祖宗。   现在是夜幕,是妖兽出没频繁的时候。   而落日崖是这片后山最安全的地方。   余烬云指尖微动,一团橘黄色的火焰摇曳着,任由风怎么吹也不灭。   火光明灭,将他的轮廓映照的柔和了些许。   他打算将这火焰放在这里给万里取暖,等到明日天一亮自会熄灭。   做完了这些后他只淡淡看了一眼因为暖和了而眉头松开的万里,而后转身准备进去。   “唔……”   万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说起了梦话。   “我要登山。”   余烬云对别人做了什么梦没有丝毫兴趣,他只在少年出声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下便收回了视线。   外面月光清冷,似他的眉眼淡泊。   “老,老祖宗……”   唤的是他。   男人挑了挑眉,这个时候倒是没动了。   因为和他有关系,他有点儿想听听。   “我要……”   “我要做天下第一剑!”   “……”   这小子想取代我?   作者有话要说:  那把剑!因为太过玄妙,我基友说那就[玄妙],我哥说可叫[天选]。   后来,又觉得太沙雕了,改了下就咳咳。   以后这剑小名就叫妙妙!天选妙妙!   哈哈哈哈哈哈,缘, 妙不可言。   沙雕师徒第一次同框 ,合照[茄子]   cp名,锦鲤[烬里] 第十章   万里有说梦话的习惯,尤其是在极度疲惫之后,他说梦话会几率会更大。   就像现在。   他被余烬云从腿上扒拉下来后,砸吧砸吧嘴,又嘟囔了几句。   不过这两句男人倒是没怎么听清楚。   他微蹙着眉,垂眸盯着刚才不想要碰触到万里而将其包裹着的那件属于自己的外衫。   若是普通的外衫,这么薄尚且不足以御寒。然而这是他用灵力护着的法衣,冬暖夏凉能够根据人的体温调节温度。   倒不是小气想着收回,只是余烬云现在回去,等到明日天亮时候万里便会发现身上的衣物不是自己的。   本想悄无声息不被发觉,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正在余烬云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余光一瞥,瞥到了盖着万里的那件白色外衫处有血迹晕散开来。   如白雪落了一点红梅,清晰至极。   受伤了?   他薄唇抿着,看着睡得香甜到完全感知不到痛觉的少年,一时之间有点儿无奈。   余烬云并不是那种慈悲渡人的大善人,不是见着一个受伤的人都会救。   只不过万里是在缙云山上受了伤,他看见了于情于理都不该对一个虔心求道的少年置之不理。   想到这里男人指尖微动,莹白色的灵力如一根丝线一般轻轻的落在了那片被血迹晕开之处。   他怕麻烦 ,懒得褪去外衫看看伤势,只凝了灵力掐了个诀治愈伤口。   余烬云的灵力极强也极为纯粹,按道理来说凡人再严重的伤势,只需要他一点儿灵力便能立即治愈。   可这一次却不是如此。   他渡灵力渡到一半后动作一顿,视线落在万里受伤的地方。   不见愈合,反而因为时间的推移晕散更多了,血迹由原来的一点梅花变成了拳头大小。   余烬云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灵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又试着凝聚了一次进行治疗,却依旧没有丝毫作用。   “……”   奇了怪了,闭关修炼难不成修为不升反降了?   想到这里,男人检查了下自己的金丹情况。   并无任何异常,修为也没有损失半分。   既然自己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便是此刻正在呼呼大睡的少年了。   这个时候,哪怕是再怕麻烦他也要过去查看一下对方的伤势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余烬云半蹲下来,指尖运着灵力,如剪刀一样慢慢的将包裹在万里脚上的外衫布料剪开,褪去。   他的右脚脚踝处有一圈血痕,并不严重,却一直凝着血珠,没有丝毫止血的趋势。   男人犹豫了一下,而后这才将手用灵力覆盖着试探性地想要碰触查看。   而他刚一靠近,之前还睡得连打雷都叫不醒的万里因为脚边没了外衫遮掩而骤冷,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睛。   适应了寒冷的环境后还好,一旦置身温暖之中突然冷了起来他便立刻觉察得到。   少年的脚冷的一哆嗦,下意识的就想要往里头伸。   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一动,正打算凑近查看伤势的余烬云微微将头往后仰去,这才成功的躲开了万里险些打在他脸上的脚。   “……”   余烬云脸色并不是很好,他此时依旧半蹲着,冷冷地盯着从包裹的并不算紧的外衫里抬起手揉着眼睛,睡意惺忪的少年。   “唔……?!你是谁?!”   万里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往后一靠,脑袋“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嘶……”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在万里疼的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鼓起的地方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外衫。   “这是你给我盖的外衫吗?”   对方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不回答,算是默认。   “谢谢你啊,刚才你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   万里忍着疼痛朝着男人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像是个小太阳。   “你也是来这里山洞过夜的吗?哎,没想到用了一天都没有御剑成功登上山的人不止我一个,你我相遇一场也算缘分。”   余烬云不怎么爱说话,准确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少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仿佛不知累似的,一点儿停顿都没有。   他神色清浅,瞥到了万里刚才不小心撞到的后脑勺。   再试着用灵力治愈了一下,依旧没有丝毫作用。   和受伤程度没什么必要的关系,只要是少年受伤的地方都不能用灵力治愈。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   万里的伤势并不是无法自我愈合,只是愈合速度比常人要缓慢许多。   注意到余烬云一直没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的万里住了嘴,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太多了。   “抱歉,看到还有人和我一样没上山所以有点激动……”   他摸了摸鼻子,眼睛剔透清亮地注视着对方。   “我叫万里,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那个万里。你叫什么?”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长长的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睑处,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万里的错觉。   这里明明只是个山洞,顶多里面凝了如冰棱一般的玉,将这里堆砌的莫名亮堂罢了。   可少年看着对方,总觉得只要他在这里坐着,无论多简陋的地方也似乎能够瞬间变得华贵明亮起来。   “余烬云。”   男人的声音如玉石碰撞一般,又透着夜风般的清冷。   光一听就觉得如丝竹般悦耳。   “余烬云……”   万里将这三个字在唇齿之间转了一圈后慢慢念了出来。   “好名字!”   “……哪里好?”   “和缙云谐音,有缘啊!”   “……”   余烬云嗫嚅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莫名觉得有点儿无力。   少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的神情变化,他走过去靠近着对方坐下。   明明才刚交换了名字而已,万里便自来熟的像是哥俩好了似的。   余烬云在感觉到对方靠近后身子一僵,沉着脸色默默往旁边挪了点儿位置。   “哎,这拜师的时间已经截止了。你说我如果明天厚着脸皮上山了的话还有没有机会拜师成功?”   “拜师大典已经结束,你若想再拜师需等十年。”   “……那你也要再等上十年,你甘心吗?”   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不会御剑飞行的菜鸡,万里神色一沉,严肃地看向男人。   “十年对于修仙者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凡人来说可不是一个短暂的年月。”   万里语重心长地对余烬云说道,希望对方感同身受,和自己一样振作起来。   只要能上山,那便有转机。   “道友,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一定不要轻言放弃啊!”   被强制灌了鸡汤的男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就这么坐着,外头月色照在他身上显露出一种少有的柔和。   这样和人聊天已经是好几百年的事情了,他少有的这般耐心地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   等到万里说累了停下来的时候余烬云才淡淡开口。   “你如若执意修仙,缙云不成你可以去蓬莱或桃源试试。”   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之前万里说的那几句断断续续的梦话。   眼前的少年似乎对缙云有很深的执念。   “不成。”   想也没想万里便否定了,他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只修剑道。”   “而且还必须成为天下第一剑?”   “是!诶不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目标的?我记得我没告诉你啊。”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语气也毫不掩饰着好奇。   余烬云没想到对方不光是在梦里敢想,现实里也敢说。   “我以为登山挺容易,甚至连拜谁为师都想好了,却没想到最后结果会这样曲折。”   少年单手撑着下颌,一脸惆怅地看着山洞外头在雾气氤氲之中的那弯月牙儿。   朦朦胧胧的,还挺有诗意。   “……那你打算拜谁为师?”   余烬云好奇心其实还挺重,人都是活的越久越淡泊,可他却对说到一半不继续说下去的这种情况没法忍。   他顿了一会儿,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这么问道。   “原本想拜师宗主 ,不过听说大长老也还成,但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话我觉得还是那个老祖宗靠谱一点。”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苦恼地皱了皱眉。   “只不过这老祖宗听说常年闭关,神龙不见尾的,实在让人头疼。”   余烬云听到对方竟然还将自己纳入了备选师傅之中后,他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少年。   少年还在嘟囔着见不到人怎么拜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将自己有点儿上扬的唇角往下压了些。   “你思考的很全面,却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嗯?”   “你配吗?”   余烬云声音冷冽,听上去和之前语调一般无二。   可仔细看的话便会觉察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稍纵即逝。   “……艹。”   万里终是没忍住,愤愤地发出了小草一般的叫声。 第十一章   余烬云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却也不算沉默寡言。   他只会回答自己知道的,问自己好奇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万里算是个自来熟,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会简单告诫对方明日清晨早些下山之外,便不会再继续攀谈了。   没想到等他反应过来以后,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和对方聊了这么多。   万里他们是坐在洞口处的,外头风不时往里面灌进来呼呼作响。   此刻天还没有亮,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银钩似的明亮。   月光清冷,将余烬云的面部轮廓也映照的清晰。   “哎。”   万里双手撑着下巴,不知道从刚才到现在这已经是他叹的第几口气了。   “你叹多少次气也没用,缙云有缙云的规矩。”   余烬云这么低声说着,面上的月色映照像是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本就生的俊逸好看,一身白衣将衬得更加缥缈神秘。   即使坐着他的背脊挺拔如松,黑发如鸦羽,透着一股子冷意。   万里抬眸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在对方注意到了之后也不慌,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   他拿起手边的桃木剑拨弄了下脚边的石头。   “登山限定在今日之内,即十二个时辰。我从清晨开始登山,只要赶在天亮之前便不算晚。”   其实余烬云说的并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少年本身。   没法御剑便不可能登上山,也不可能拜师。   就算最后一刻上山,以他的资质也只能捡个散修当当,更别提他信誓旦旦说的当什么天下第一剑了。   “……随你 。”   余烬云自觉对万里已经做到了自己应当做的部分,他尚且没有拜师缙云,他便没必要干涉太多。   “不过天亮时候倘若你还未成功登山便自行下山去,否则山下结界一关,到了晚上你仔细别被妖兽叼去做了盘中餐。”   他挥了挥衣袖,站起来施了一个除尘术将自己身上的灰尘给一并清除。   因为余烬云身上本就没什么脏污,即使他用了术法万里也觉察不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对方衣服上的褶皱似乎平整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诶?你要去哪儿?”   见着男人起身往山洞里面走,万里连忙唤住他。   余烬云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对方,他想着和万里也只是萍水相逢。   在他漫长的寿命里,少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般渺小的存在,他能给予他一些忠告便已仁至义尽。   他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的少年,睫毛一颤。   “……外头冷,我去里面睡。”   想了半天,他找了个像样的借口。   这个时候万里才发现自己将人家的外衫一直占为己有,而对方衣衫单薄,一阵风稍微吹猛一点儿那薄薄的衣料便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优美的腰腹线条。   “对不起,我才注意到,我,我这就把外衫还给你!”   少年慌慌忙忙地将身上的外衫扒拉下来,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到没有丝毫皱褶后,小心翼翼地双手拿着递给了余烬云。   余烬云垂眸,便见着万里讨好地朝着他笑了笑,脸上因为不大好意思而有点儿红晕。   扫了一层胭脂一样。   他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少年好一会儿,最后也不知道是被刚才万里给传染了还是怎么,也跟着叹了口气。   终究是不大忍心,余烬云看着万里因为褪去了自己的驱寒的外衫而立刻冻得青紫的嘴唇后又默默地将其披在了他的身上。   余烬云并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余光瞥到了对方粗糙的衣料还有满身像是从泥地里滚过的狼狈模样,他心下一动。   “刚才你说是清晨便抵达了山脚,依照普通人的脚力倘若要登上这山顶至少也需三日。而你虽错了路到了这落日崖,但此地也不是一天之内能够上来的……”   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眸子宛若深海之下,看得人心悸。   “所以,你是怎么来着落日崖的?”   万里被余烬云突然严肃起来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桃木剑。   “御剑上来的,用它。”   他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的,可余烬云听后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怎么相信。   从万里到山洞的时候他便用灵力探知过,少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就算知晓御剑诀也不可能驱动得了剑。   “……那你给我示范一次。”   余烬云并没有直接否定万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这么说道。   “啊?现在吗?”   少年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他在木剑突然失灵将他从半空之中摔下来的时候便又尝试了好几次,结果一次都没成功。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他才摸黑来到了这山洞处歇息。   “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御剑上来的吗?难不成你刚才是在骗我?”   男人脸色有些沉,明明面上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情绪变化 ,可万里还是莫名的发怵。   他缩了缩脖子,连忙摆了摆手。   “没没没!我没骗你!我真是御剑上来的!”   余烬云没说话,只是眼神落在他手上的那把木剑示意他当场示范。   “……哎,我给你说实话吧。其实我这木剑失灵了,刚才御剑到一半便给我摔下来了。”   万里挠了挠面颊,苦恼极了。   “我之后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不然我早就登上山了,哪儿会沦落到在这里忍冻挨饿的地步?”   “……”   余烬云还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没有灵力竟然能够御剑,御剑到了一半这剑还反了主。   前所未闻。   “可能是我的剑到了叛逆期,一会儿听使唤一会儿不听了。”   “叛逆期?”   这又是一个余烬云从没有听说过的词儿。   “对啊,叛逆期。”   说到这里,万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都怪我平日里用它上山砍柴,它觉得受苦受累了,所以到了关键时刻非要和我作对!”   余烬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事情过于玄妙了。   按照万里这说法只有一个可能能够解释得通。   那木剑天生便凝有剑灵,有自己的意识,所以才这般人性化。   只是这剑灵哪是街上卖的青菜萝卜那样常见?   放眼整个修真界,唯一已知的有灵的剑也只有他的[天玄]。   “……你能将你手中的桃木剑借我看看吗?”   “你有办法让它听话?!”   万里眼睛一亮,连忙将手中的木剑递给了余烬云。   他动作有些急,收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冰凉如玉的东西。   就在余烬云的腰侧间。   “咦?”   万里顺着刚才自己碰触到的地方看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那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的腰侧好像有一个硬硬的,凉凉的,还有点儿粗的东西……”   他这么说着,还比划了下,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得盯着余烬云腰侧边。   “……那是我的剑。”   余烬云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带着衣袖轻轻一拂。   如挥开云雾一般,原本隐匿着的剑慢慢显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剑鞘银白似玉,看不出什么材质却浑然天成,上头有几处繁复的纹路细腻,透着逼仄的凛冽寒意。   光是剑鞘都尚且这般威风凛凛,那剑本身更不自说。   “哇,好漂亮的剑啊。”   比起之前那个青衣童子的佩剑要好看太多,一时之间万里都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那个,我能借你的剑御剑试试吗?”   “不成。”   想也没想,男人微蹙着眉这样一口拒绝了他。   本来也没多在意对方借不借的万里,听到他这个冷冰冰的语气后有点儿不爽了。   他直直地盯着余烬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不自在地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万里这才委屈地开口。   “你要看我的木剑我都想也没想便借给你看了,怎么到我问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小气?”   “……”   的确,这么看来是他过分了。   余烬云薄唇微抿,垂眸看了一会儿自己腰间的剑。   指尖微动 ,犹豫着究竟给不给对方。   “这剑认了主,就算我给你你也没法用。”   还真不是他小气。   天玄剑是神剑,和其他认了主的剑不一样,是绝对不允许除了主人以外的人使用。   天玄剑剑气霸道,稍微不慎伤到可不是摔一跤那么简单。   和万里的木剑比起来要危险太多。   “我就试试,一有不对劲我立刻跳下来。”   万里软磨硬泡了许久,最终余烬云还是勉强同意了。   主要原因并不是少年说服了他,而是因为他借了对方的剑,是他不在理在先。   少年见对方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后高兴的跳了起来。   他从余烬云的手中接过天玄剑,刚想要褪去剑鞘放在地上的时候,男人伸手制止了。   “别拔剑鞘,不然你连站上去都难。”   这么厉害?   万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松开手想要把剑放在地上,那剑像是怕脏污似的硬是不落下。   悬浮在了半空。   他莫名紧张了起来,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打算往那剑上跨坐过去。   “……你做什么?”   “御,御剑啊。”   被余烬云冷不丁地喝止了一声,万里说话都结巴了。   “御剑不是骑马。”   他黑着脸,声音冷的和冬日寒风一般。   “站上去!”   被吼的身子一抖的少年嗫嚅着唇,想要说什么,却在触及到余烬云冷漠的眉眼后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万里摔了好几次,脚踝处刚愈合了一点儿的伤口又裂了,沁出了血珠也顾不上。   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站在了那剑上。   “五灵相克,御气,以气御剑,起——?!!”   剑诀甚至还没有说完,天玄剑在万里站上去的瞬间,血珠顺着脚踝往下滴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骤然起飞!   “啊啊啊!这,这太得劲了啊啊啊!”   少年在起飞的那一刻嘴里被灌满了空气,腮帮被吹得鼓鼓。   “?!!”   余烬云见着自己的剑以一种极为亢奋的速度带着少年真扶摇直上九万里后一惊,连忙御风而起跟了上去。   此时缙云仙山之上刚结束了拜师大典,此刻新入剑宗的弟子们正在大殿之上听着风彻他们宣讲着规矩。   结果天边一道寒光破云而上,夜风烈烈,将原本还静谧的夜瞬间打破。   “你看风彻!那不是老祖宗的天玄剑吗!”   “卧槽!老祖宗出关了?!”   风彻慌忙将手中的灵果种子一扔,整理好衣服急急忙忙地前去迎接。   众弟子也是,地跟着陆绥他们往大殿之外走去。   一时间全缙云剑宗的人都来了个齐整,乌压压的全是人。   “等一下。”   陆绥在并没有感知到余烬云那磅礴的灵力逼人的压迫后,眉头一皱。   他眯着眼睛逆着那寒光看去。   在看清楚了那剑上之人的模样后瞳孔一缩,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在长久的沉寂黑暗之后,阳光慢慢穿破云层缓缓照射而来。   少年抿着薄唇,剑眉星目,逆着光亮御剑而来。   似天光乍破,长夜之后,终入光明。 第十二章   登山之期为一日,不知道万里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最后天光乍破之时终于登上了缙云山顶。   然而不幸是拜师大典却也在此刻刚刚结束。   少年迎着烈烈的寒风哆嗦着身子,好一会儿才掌握好平衡,还算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刚脚踩在地上,然后将天玄剑被自己踩的地方擦拭干净。   这个时候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站着的人群,他们就站在正对着他的地方。   穿着的都是缙云剑宗大多统一的青白两色,腰间佩剑,一看就是内门弟子。   其中那青衣童子也在,还有林晦和穆英。   林晦他们应该已经拜师成功,此刻站在最前头的三位长老旁边位置,眉眼低垂,恭敬地站着,瞧不出脸上分毫情绪。   万里和他们像是中间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一般,对面乌压压的全是人,而他站在另一边孤立无援。   他咽了咽口水,黑色的眸子扫了一眼前面的几个人。   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陆绥身上。   只需要稍微一看万里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能站在最中间的,除了正在闭关的剑宗宗主那就只有大长老一人了。   “长,长老们好。”   平日里还算冷静的少年少有的有些拘谨地朝着陆绥他们那边拱了拱手,不熟悉却努力恭敬地行了个礼。   “请问现在拜师还来得及吗?”   陆绥并没有直接回应对方,他的面色严肃沉郁,那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万里手中那把天玄剑。   眼神复杂。   “……你这把剑是从何而来?”   不仅是陆绥神情微妙,身旁的风彻他们也是这样,欲言又止地盯着万里好一会儿,可最终却并没有贸然上前。   他们也不确定万里究竟和余烬云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天玄剑力量霸道,非主人无法驾驭,虽尚未拔出剑鞘,可常人就算强行御剑也很难有这般平和温顺。   此时那剑竟然就这样乖乖地待在万里的手中,这如何不让他们震惊。   更何况……   他们的视线微妙的看向了万里身上的外衫。   那上面灵力浓郁覆盖着,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衣物。   陆绥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几乎都全然落在了万里的身上。   这样灼热逼人的眼神实在让他有点儿发怵。   “这是我从一位道友……?!”   少年的话刚说到了一半,刚才还一直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众人像是突然见到了什么洪涛猛兽一般慌忙单膝跪下。   “唰”的一声,大殿之外自台阶往下的弟子都齐刷刷的跪拜下来,低垂着头,就连三位长老也是这般。   场面肃穆且庄严,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一般。   阳光穿透了薄雾洒在缙云仙山,还有一部分落在他们的身上,说不出的静默。   如同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唯有万里拿着天玄剑就这么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的不知所措。   他以为他们是在跪拜自己,在最开始的慌乱无措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之前重生时候那人的话。   他重生的这具身体似乎天赋异禀,体质特殊。   那,现在他们是一眼便发现了自己的独特之处,所以心生敬畏?   万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见着众人一直跪拜着自己既不好意思又惊喜。   他竭力让自己表现的沉稳平静一些,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几声。   “咳咳,客气客气,你们不用这样拘束,只要同意我拜师就成了。”   少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注意着面前众人,面上不动声色,好像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老祖宗。”   陆绥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不大明白万里究竟在说些什么,可还是恭恭敬敬地拱着手朝着那个灵力磅礴的方向行着礼。   男人的声音低沉,和着渐起的晨风一起传入到了万里的耳边。   “起来吧。”   万里还被这个[老祖宗]的称呼给弄得一愣一愣的时候,身后一个熟悉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声音如同惊雷,他僵硬地慢慢转身往后一看,见着余烬云那张冷漠的面容后吓得腿一软,整个人都恍惚了。   “你,你……”   余烬云看着眼前被震惊地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少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竟然有些愉悦。   不过这样的情绪只是在心头一闪而逝,他垂眸看向少年脏污带着泥的手拿着自己的剑的时候皱了皱眉。   指尖微动,一缕灵力缠上那剑鞘,那剑如同磁铁般一瞬便脱离了万里的手回到了他的手中。   剑突然离了自己的手,万里从眼前的人是老祖宗的震惊之中猛地回过神,他眼睛睁得老大,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对方。   “老,老祖宗……”   他拘谨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平日里话多的停不下来此时却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万里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瞥了对方一眼。   “拜师大典已经结束了是吗?”   余烬云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万里,他低声询问着刚刚站起来的陆绥,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林晦。   “资质不错。”   他只是这么随口夸赞了一句,却让一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少年激动地憋红了脸。   能够得到缙云老祖的夸赞是何等的可遇不可求。   陆绥却没有太在意余烬云对于自己弟子的夸赞,他的视线隐晦地落在了万里身上。   “老祖宗……”   “请问这位是?”   男人薄唇抿了抿,余光刚一瞥向一旁的少年后对方像是有雷达感应一般连忙看了过来,视线灼灼,眼神里讨好意味明显至极。   万里脸上带着点泥土,衣服上也是,看上去狼狈不堪。   可那双眼睛亮的出奇,似夜晚的星星一般,光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亮堂。   余烬云和万里只能算是交换了姓名的陌生人,算不得什么亲昵关系。   想到这里,男人正要开口将两人真实情况告知陆绥的时候。   一直盯着余烬云脸上神情变化的万里,机敏地觉察到了对方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他是……”   “师父!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会未经你的允许擅自使用你的剑御剑飞行了!”   他哭喊的真情实感,甚至手脚并用的上前一扑,直接抱住了余烬云的腿。   本就没将万里放在眼里的余烬云对他也没什么防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迫挂了一个腿部挂件。   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呜呜呜你的外衫我也不小心给你弄脏了!我真该死!你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说什么我和你不熟的气话了!好吗呜呜呜呜!”   “你……”   余烬云刚说出一个字便被少年抬头泪眼汪汪地注视着,瞬间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绥沉默了许久,而后和之前朝着余烬云行礼时候一样恭敬地朝着万里微微颔首。   “师叔。”   “……师侄,嗝?”   少年被这声称呼给弄得一愣,甚至还打了个哭嗝。   “……”   余烬云脸黑的厉害,他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万里见缝插针就是更加大声的嚎啕大哭。   让他头疼的连忙施展了一个禁语术。   “呜呜呜qaq!”   虽没办法说话,可那泪珠子依旧不值钱地往下掉,让男人看着就头大。   余烬云知道现在有口也难辩,毕竟对方能御自己的剑,在别人看来肯定是经过了他的允许。   不然万里是办法使用的。   更何况少年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衫。   要说两人没关系鬼都不信。   “……松手。”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声对万里说道。   少年不放,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余烬云。   紧张,期待,又害怕。   那双眼睛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让他心下一动。   “先回主峰。”   男人的声音放低,最后,无奈地这么对万里说道。   晨风温柔,将他的发吹拂了些许,连带着他的眉眼也似乎莫名的柔和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老:师叔。   二长老:师叔。   三长老:师叔。   闭关出来的宗主:……师叔?   万里:诶~乖。 第十三章   陆绥众人近乎是目送着万里像个小媳妇一样跟着余烬云身后离开的,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散在了稀薄的云雾之中后,良久才缓过神来。   “……妙啊。”   风彻习惯性的想要把玩一下手中的灵果种子,却发现种子已经在之前出来迎接老祖宗的时候激动地“啪嗒”一声扔在了地上。   “我原本以为这小子错失良机无缘缙云,没想到最终竟还有这般机缘。”   身旁的男人在啧啧感叹着,就连沉禹也摸着胡子点头应和着。   更别提身后的众多内门弟子了。   他们虽然都是低着头恭敬地站着,可眉眼之下是全然掩盖不住的震惊,看不见太真切的神情,但周围的灵力却波动的厉害。   受到的冲击显然不比他们少。   只不过碍于礼数规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晦就站在陆绥身后位置,是比起其他弟子更加真切感受到了余烬云身上磅礴的灵力的人之一。   万里还尚未淬得灵体,因此他没办法和少年一样对其的强大感到震撼。   他抿着薄唇,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不过只稍纵即逝,并未停留太久。   “你该唤他一声师叔。”   陆绥永远都是抓重点的能手,他面上一直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在风彻说话的时候也没跟着附和,只是这样淡淡地指责了一句。   说完这句也不看瞬间噎住的风彻,视线往身后的众人落去。   “拜师大典已结束,想必这一整天大家都已经乏了。今日晨功取消,各自回屋休息吧。”   拜师大典从昨日晨钟响起,山门结界打开之后便开始准备,现在已经是次日清晨,在结束了一切之后大家中途都没怎么休息。   陆绥吩咐着几个内门弟子带着林晦他们去熟悉下缙云各峰的路径,而后又派了些手脚麻利的仙童过去主峰侍奉着。   主峰是余烬云所居住的地方,即使他常年都闭关不出也每日都会有人前去打扫,现如今他已经出了关,那侍奉的人自然也得安排上。   “老祖宗今日收了徒,想必之后数年都不会闭关了。”   沉禹见陆绥将大小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找了空挡说起了这事。   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提,实则颇有深意。   缙云剑宗是当今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剑修之地,而余烬云更是修真界里唯二跨入太虚境界的大能。   他的出关可是大事,可马虎不得。   男人听到这话后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隐约有寒气攀上了他的指尖。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了因为之前余烬云的出现而灵力有些波动的惊寒剑,眼眸闪了闪,神情晦涩。   “……我们先安置好新入门的弟子。”   正因为慎重所以才不能这样马虎的就做出决定。   “之后此项事宜再交由老祖宗定夺。”   毕竟这是和余烬云相关的事情。   他们没有资格干预,更不能擅自决断。   ……   缙云仙山山峰众多,唯有主峰处于灵力最浓郁,灵树灵果最繁多之处。   相传这主峰之下正是余烬云当年取出天玄剑的地方,下边山脉提供着的灵力充沛,滋养着缙云的一草一木。   万里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旁的环境,云雾缭绕,亭阁伫立,不时几只青鸟扇开一片云彩飞过,说不清的惬意美好。   如同画卷一般,青山葱郁,因着清晨雾气未散,朦朦胧胧的全是绝美意境。   他如今又重新抱回了自己的那把桃木剑,亦步亦趋地跟着前头白衣胜雪的男人。   余烬云自将万里领到这主峰开始 ,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   这让万里心里发怵得厉害,他之前因为拜师大典已经结束情急之下抱住了对方大腿叫了他为师傅。   他琢磨不清楚余烬云心里的想法,他本就心虚,对方越表现的无喜无悲他就越发的不安。   “那个……”   万里的声音低如蚊吟,实在忍不住了,停下脚步主动唤道了对方。   “老祖宗。”   “您把我带到这主峰干什么呀?”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着因为听到了自己的话而转身看过来的余烬云,对方面容俊美,可眉眼里却淡薄地让人心悸。   “我不把你带到这,难不成还要继续让众人看笑话?”   想起万里当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情实感的模样,余烬云忍着头疼也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就近找了一处亭子坐下。   里面不是用石头砌成的桌椅,竟是用质量上乘的白玉。   男人衣袖随意一甩,桌上便出现了一壶香茶,白瓷细腻的茶盏。   那并不是普通的障眼法,而是真真切切的茶水。   水汽氤氲,杯盏里甚至有一片茶叶悬浮在了水面。   “坐吧。”   余烬云抬眸看向因为自己凭空变换出了茶水而惊讶地睁大着眼睛的少年,低声唤他过来。   万里一愣,在反复确定了对方并没有生气之后这才慢吞吞地往男人对面位置坐去。   他手紧张地攥着衣袖,隔着水汽朦胧看向了正用指腹摩挲着杯盏边缘的余烬云。   “想拜我为师?”   这虽是一句疑问,可万里清楚地知道,余烬云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疑惑。   他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拨开,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少年。   “还想成为天下第一剑?”   他喝了一口茶水,薄唇染上了水泽,潋滟好看。   奇怪的是男人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嘲讽,甚至于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可万里却莫名的感到了窘迫。   “……嗯。”   他的耳根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绯色,不安地抱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余烬云探过万里的资质,纯阳体质十分难得,却因为错过了灵体最佳的淬炼时间。   说实话,这种程度只能算勉强入得了他的眼。   没有足够的理由,他很难说服自己收万里为徒。   唯有一点,让他有些在意。   万里那沁了血珠的脚踝总算没再继续流血,那抹殷红落入他的眼里。   余烬云眼眸有什么情绪闪过,神情淡漠。   之前他便想要凑近查看对方受伤之处 ,却出了点儿意外。   余烬云抿着薄唇,眼神直直地落在了万里脚踝处。   少年也觉察到了,不自在地动了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老祖宗?”   “……你把脚抬起来我看看。”   万里被对方低沉的声线给弄得一怔,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将左脚抬起。   在打算放在白玉凳子上的时候余烬云出声打断。   “右脚。”   少年狐疑地瞥了一眼对方。   “是不是我只要给您看了脚就可以拜您为师了?”   “……不是。”   “那我不给您看。”   万里虽然不明白余烬云要做什么,可他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知道对方很想要从自己身上探知什么。   正因为这样,他才想要从中抓住点儿主导权。   少年将自己的jiojio往身后一藏,警惕地盯着余烬云。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男人并不想要用法术强迫对方,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会收你为徒。”   余烬云从刚才往主峰走的时候便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关于少年的体质。   能够让剑生灵,哪怕并不长久却也足够让人在意。   其中就连认了主的天玄剑也无法抵抗,出现了灵力暴动的情况。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太凝重,让万里的态度也稍微有了点儿松动。   少年咬着下嘴唇,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将右脚往余烬云所在的方向伸了过去。   “那您轻点,我脚上有伤。”   万里这体质说来也怪,他受伤流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痛觉,可一旦到了愈合的时候,稍微一碰便疼的厉害。   余烬云的指尖还没有来得及碰触到他的伤口,对方便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疼。”   他觉得有些没面子 ,又有点委屈地盯着对方,声音怯懦地低低这么说道。   “……”   见对方这样怕疼,余烬云没有办法,只得慢慢地将万里的鞋子褪去,将他的脚轻轻地托着。   他很认真的将一缕灵力灌了进去,从伤口处一直绵延往上。   这灵力酥酥麻麻的,像是挠脚心一样,万里没忍住脚趾头动了动。   “别动。”   男人因为被万里突然动了起来而被打算了灵力的流动,有点不愉。   这种情绪很淡只细微的表现在了他骤然喑哑低沉的声线里。   细沙拂过耳畔一般 ,莫名暧昧。   “……老祖宗。”   良久,万里才从刚才那声音里缓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一脸微妙地垂眸看着正托着自己的jio严谨到像是在观赏着什么艺术品的余烬云。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拜师前——   万里:老祖宗你恋jio?   余烬云:……滚   拜师后——   万里:师傅,你喜欢我的jio?   余烬云:不止。   万里……口意!///// 第十四章   余烬云用了一点儿灵力才将万里那处伤口凝出了一滴血珠出来。   那血珠像是颗红豆,男人用灵力托着,它轻盈地悬在半空,最后缓缓地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上。   少年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只是疑惑地盯着余烬云,准确来说是他手中的那滴血珠。   “你去将旁边那株滦草拔了拿过来。”   “滦草?”   “那边浅棕色的灵草。”   顺着余烬云的视线看去,万里这才注意到在未散的云雾之间有这么多的灵草。   浅棕色的滦草上还沁着几颗露珠,剔透晶莹。   万里走过去顺着茎叶将那滦草折断,原本挂在上面的露珠因为他这一动作而抖落滴入进了土壤之中。   他将折好的滦草递给了余烬云,然后站在对方身后好奇地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那灵草原本还叶片饱满,不想在余烬云接过没过多久便瞬间枯萎泛黄。   离了土壤,顷刻间就没了生气。   “老祖宗,这草……”   万里还没见过枯萎的这般迅速的草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再去摘一叶。”   “不必。”   在万里即将转身回去重新摘的时候,余烬云出声打断了他。   “这滦草离了灵土便会瞬间枯萎。”   “而我需要的恰好便是这枯萎的部分。”   男人将那枯萎的滦草和那血珠一并悬在了半空,像是磁石一般,血珠缓缓地往那草叶上靠近。   没过多久,血珠慢慢落在了那草叶之上,血珠顺着叶脉往上瞬间被吸收了个完全。   莹白色的光芒细微,笼罩在了滦草周围。   和刚才枯萎的时候一样,这滦草也在被滴入血珠的瞬间恢复了生机。   快的让人瞠目结舌。   少年这个时候再迟钝也大致上明白了。   他联想起之前如何受了伤,再如何阴差阳错地成功御剑登上了山。   破案了。   天赋异禀的不是他的资质,而是他的血。   “……老祖宗,您说我这血少见吗?”   万里顿了顿,在余烬云神情凝重不说话的时候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纯阳体质,滴血成灵,可做百药。”   他指尖微动,将那片恢复了生机的滦草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白玉桌子上。   之前还很快就会枯萎的草叶此刻保持着盎然的模样,焕然一新。   “也亏你是在苍山脚下的一处与世隔绝的小村落生活着……”   “不然,我很难想象你是怎么活到今日的。”   如若是其他人发现了这样纯阳灵血体质,必定震惊不已,甚至可能为了修为——食肉吸血,一步登天。   余烬云曲着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那眉眼淡漠,如风平浪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神情也淡,像水珠划过白纸,悄无声息的,只在盛开时留下一道不动声色的锋芒。   因为活得久了,见得多了,这些大多都可遇不可求的情况他反而表现的很冷淡。   却不知正是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平静让万里也误以为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老祖宗,您收我为徒吧,你教我法术的话我就有能力自保了。”   万里暗搓搓地这么对余烬云说道,眼眸里似有一道星光,璀璨且美好。   其实余烬云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恰好在拜师大典的时候出关,按照缙云的规矩,他作为缙云剑宗的第一人也是应该择徒的。   这是一种传承,并非强制。   想到这里男人垂眸看向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万里,薄唇微抿。   “要我收你为徒,你的资质尚且不够。”   余烬云所处的位置造就了他极高的眼界,纯阳灵血可能在其他长老眼里已是绝佳的体质,但在他看来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这个人除了天赋,更看重的是勤勉。   至少现在的万里还入不得他的眼。   果不其然,听了余烬云这话之后万里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吗?!”   原本打算一哭二闹赖着不走,哪怕在余烬云身边当个侍奉的仆人慢慢磨的万里,他猛地抬头,眼睛出奇的亮。   “不过你得经受住两道考验。”   “嗯嗯嗯,您说您说,别说两道,一百道我都欧几把克!”   他点头如捣蒜,一点儿也没有多想就这样答应了。   对于万里不时会冒出些奇怪的字句余烬云已经见怪不怪。   男人长睫微动,在青山之间的映衬下,就这么简单地坐着,便如画卷一般好看。   “第一,在三月之内,去剑冢取剑。但凡有一把剑择你为主,这关便算过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另一个是什么呀?”   万里显然没有将取剑当一回事,他急切地拽了拽余烬云的衣袖,催促着他赶紧说第二件事情。   剑冢里放的除了炼制出来的尚未开锋的宝剑,其余的主人都是历任剑修大能。   择炼制的宝剑尚不算难,可余烬云说的是[剑择人]而不是[人择剑],这两者虽只是顺序之别,难度却差之千里。   但是余烬云并未提醒少年。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对方,皱着眉将万里拽着的衣袖抽去。   俊美的脸上的神情如被薄雾笼罩着,从未有人看得真切。   “之后,你便跟我去摘英会。”   “摘英会?我好像知道这个!是要我夺得榜首吗?”   “得嘞。”   少年几乎是在余烬云话音刚落的时候便连忙应下,他高兴地抱着木剑,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状态。   不仅应下了,还自己强行加大了难度。   “……”   显然,在苍山脚下长大,并不怎么了解修仙界的一些事宜的万里,不仅不知道被剑择主有多难,也不知晓摘英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大会。   其实只要万里择剑成功之后,余烬云即使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子,只要将他带去摘英会,那便等同于昭告天下——他的徒弟就是万里。   因此,这两个考验只有第一个是必需,而第二个不过是个让他刻苦修炼不要被其他门派弟子比下去的幌子而已。   这个时候“咔嚓”一声,草丛树木之中似乎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一只兔子从里面跳了出来,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意外。   余烬云抬眸不着痕迹地往那边扫了过去,树后面躲着的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的童子紧张地捂住了嘴。   他是之前每日来主峰打扫的散修,今日也不例外。   因为刚得知老祖宗出关便不敢怠慢连忙赶过来,不想竟然听到了这样一番让人震惊的对话。   不过他只听到了后面部分,也就是余烬云对万里提出的两个要求,并不知道为何提出。   也不知道少年体质如何。   天啦噜,这老祖宗口气这么狂就算了。   这小师叔竟然也想也没想一口气就这样应答下来了!   摘英会,还榜首?   这未免也太狂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我不仅要夺得榜首, 我还要做天下第一剑!   余烬云:……   主动加大拜师难度可还成?   这章一点点沙雕,之后相处日常马上沙雕本雕。   万里:作为缙云剑宗唯一一个还不能辟谷的内门弟子,我有话要说。   众人:听你这语气你还很骄傲?   万里:我师父做饭宇宙无敌好吃![挺胸]   众人:……该你傲该你傲,告辞。 第十五章   虽还未正式拜师成功,可因为之前万里情急之下抱住了余烬云大腿,当着众人的面唤了他师父。   余烬云顾及着少年的面子,之后并没有再次否认这件事。   因此,缙云主峰空降了一位小师叔一下子成了当时最热的话题。   内门底子们每日修炼完毕后必定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唠唠嗑,其中十句有九句都和万里有关。   “平常人只要能够见上老祖宗一面便是殊荣,这小师叔运气可真好,竟然能够成为老祖宗三百年内出关收的第一个徒弟……”   “我看这运气只是其中一部分,天赋才是最重要的。你当老祖宗是什么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上收做徒弟?”   “也是……”   几个弟子又在聊着万里的事情,和往常一般,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在一棵梧桐树下坐着一个面容俊逸的少年,他正在轻轻地擦拭剑身。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拜师陆绥的林晦。   他拿着白绸布擦剑的样子很专注,也很认真。   少年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那里,不动如山,连眼神都不曾抬一下,仿佛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剑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   “但是你们没有觉着奇怪吗?倘若他真有那般天赋,为何在众人一同登山时候却是最晚上来的?”   一人提出了异议,他皱着眉,显然很早就想要问,生生憋了许久。   “……当时老祖宗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低着头,我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   他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一些,神秘极了。   “那小师叔长得唇红齿白,即使看着狼狈,面上有些脏污也不难看出来他模样生的分外好看。而且……”   “他身上还披着的是老祖宗的外衫。”   男人这话说完,周围原想着聊上几句的人瞬间嘘了声。   他们嗫嚅着唇想要说什么,可他没有对方胆大,只震惊且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后便不敢再讨论这件事了。   修真界双修之事比比皆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掩藏的。   修者寿命短则几百年,长则千年往上,漫长岁月里那孤独分外难熬。   一般的修者都有道侣,是人就免不了害怕寂寞。   优秀的修者有众多追求者,为寻一个合格的道侣,其间竞争也十分激烈。   想到这里,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一人嗫嚅着唇,再也没忍住沉声疑惑开口。   “……难不成老祖宗是想养成一位合心意的道侣?”   “……”   别说,这么想还真有这可能。   本来没打算插话,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林晦在听到了他们越来越歪的话题后眼皮掀了掀。   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地将擦着剑身的白绸布放下。   “缙云仙山夜里寒气重,老祖宗想必是怕小师叔受凉才将外衫褪去给他披上的。”   “至于小师叔有无天赋我并不知晓……”   剑的寒光映照在他的眉眼,像是冬日的月,寡淡清冷。   “不过能够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一天之内便学会御剑飞行,想来和各位师兄们相比的确算是天赋异禀了。”   而此时的万里并不知道自己的风评已经莫名其妙地被害,他正在余烬云的督促下打坐凝了一整天的灵力了。   要修炼最基本的便是灵力。   余烬云交代万里,他近日最主要的修炼任务便是凝出灵力。   因此万里就这样从清晨在亭子里这样一动不动地打坐到了傍晚时分。   橘黄色的晚霞将天边染红了一大片,混着渐起的薄雾氤氲,青山也像是蒙上了层面纱似的。   余烬云在坐在他的屋子里翻阅着书籍,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这才慢条斯理得将书合上轻轻地放在了书架上。   像是才想起外头还有个人似的,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门外走去。   “凝的怎么样了?”   他边这么问道,边抬眸看去。   少年的面色苍白,透明得跟张白纸似的。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猛地抬头看去。   “……凝来我看看。”   他被万里这苍白的面容给弄得一怔,皱了皱眉,思踌着对方的体质实在太弱,这才打坐了一天便受不住了。   万里抬起手,按照余烬云之前教的指示努力将注意力凝在指尖。   半晌,任由他怎么憋红了脸也没凝出一丝。   按理说主峰是缙云灵力最充沛的地方,在其打坐吸收了一整天却凝不出灵力,这的确让人费解。   “我告诉你打坐时要心无杂念,看来你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余烬云沉声训斥着少年,脸色也冷。   “既然凝不出那你今夜便继续,直到凝出灵力后方可休息。”   万里一听,不但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竟然还委屈巴巴地,哀怨地盯着余烬云。   那眸子里水光闪烁,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老祖宗,你罚归罚,但也得给我口饭吃吧,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他瘪了瘪嘴,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要修炼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吃饭?”   男人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了万里所说的意思,他少有的愣住了。   “你还未学会辟谷?”   万里摇了摇头。   那双眸子清澈剔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余烬云。   “要不老祖宗你给我变点吃食吧,我吃完就立刻修炼。”   “……不成,那是障眼法,以云雾变换而成,算不得食物。”   余烬云少有的头疼了。   可能因为只要登上缙云仙山拜师成功的人都是早早就学会了辟谷,他理所当然的以为万里也会。   “那,那我可以吃灵果吗?”   “……你的身体受不住。”   连灵力都没有凝成的身凡胎肉。体,如若贸然食用灵果。   好一点会昏睡好几日才缓的过来,坏一点的话……可能直接爆毙。   真爆炸,血肉横飞的那种。   万里听后哭丧着脸,肚子也应景的跟着咕咕直叫。   “呜呜那怎么办啊老祖宗,我不想饿死,如果饿死在这里的话实在太丢人了呜呜呜。”   “……”   所以你只是怕丢人吗?   可能万里是整个缙云剑宗唯一一个不会辟谷的人了。   而正是由于这样的唯一性才导致了现在这般田地。   “……别哭了。”   被哭的脑仁子都疼的男人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瞥了下天色。   太阳马上要落山,现在下山的话正好赶上山下人间夜市。   夜市热闹,吃食也不少。   “既然山上没有,我们便下山。”   余烬云这么说完垂眸示意万里起身跟上,他好带他下山。   然而少年试探了好几次也没办法站起来,他坐了一天,腿麻的厉害,浑身也无力。   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老祖宗……”   万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羞赧,里面清晰的映照着余烬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您可以背我下山吗?”   余烬云被气笑了。   对他卑躬屈膝的,畏惧崇拜的人他见得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随意使唤自己的。   “究竟你是祖宗还是我是祖宗?”   万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吗?现在我浑身无力,就算坐在剑上也歪歪斜斜的很容易栽倒。您也不想我在您的主峰上饿死被人笑话吧?”   ……   夜幕降临,缙云仙山像是被墨色染上了一般,只有天上一轮明月辉映,给了驱散寂寥的光明。   林晦还在之前休息的梧桐树下练剑,月色迎着他剑上的寒光,如碎银,随意挽一个剑花便让人觉得饮酒般酣畅淋漓。   不知道练了多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剑放入了剑鞘。   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忽觉着一片阴影落下,罩在了他的头顶。   少年长睫一颤,抬眸顺着那片阴影望去。   明月当空,夜风烈烈。   一个熟悉的俊美男人冷着张脸御剑而行,衣袖被风吹起,眉眼似这夜色,即使落上了清辉也柔和不了他的棱角。   在他身旁是一顶不大不小,雪色的轿子,悬浮在半空。   那轿子做工精细巧妙,映照着月色,仿若融为了一体。   即使没见过,可因为那男子的身份 ,还有那轿子周身浓郁莹白的灵力。   林晦一下子便知晓了那雪色轿子是何物。   缙云法宝之一   ——明月夜。   他怔怔地注视着明月夜,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   此时一阵风吹过,那轿子的帘子被轻柔地拂开。   里面坐的少年面如冠玉,优美流畅的侧脸曲线也一并映入了他的眼底。   林晦瞳孔一缩,这无意瞥见的一眼,比见着老祖宗和法宝明月夜还要让他感到震惊。   他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今夜掌灯的师兄看见他上前唤道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林师弟,你怎么了?大半夜的在这里发什么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聚在一起疑惑的说了一句“老祖宗是不是在养成”的弟子。   林晦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直直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   在对方不自在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少年先开口了。   “……抱歉白师兄,白日的事情是我太武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师父,这轿子亮的晃眼。   余烬云:忍忍。   看到法宝被当轿子坐还被嫌弃的众人——   忍不了了,这对炫富狗师徒。:) 第十六章   自三百年前余烬云闭关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   缙云是远近闻名的仙山,山下依附它生存,受它庇护的人们成百上千。   其中靠的最近,也最繁华的当属南淮水城。   他们隶属于金云王城,却因为地靠缙云仙山,受其照顾颇多,鲜少有妖兽出没。   夜幕时分,南淮城灯火连天,虽然已是晚上,但依旧亮如白昼。   城中贯穿着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上面还有一盏盏花灯,随波漂流。   流水浮轻灯,通明的灯火和稠的月光倒映在湖水和灯火上,远远望去,那就像是星辰细碎,沉沉的流水蜿蜒着,那一瞬间仿佛天地倒转,头顶的夜空成了人间,脚下印着灯火的河水凝成了星空。   万里坐了一会儿轿子,这个时候已经缓过劲儿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浑身无力。   他揉了揉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扫视着哪家店面在卖吃的。   “老祖宗,就那家酒楼吧。”   少年指着不远处挂着红灯笼,飘着酒香的地方。   “你喝酒?”   在思想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老祖宗眼里,酒楼一般只提供些小菜和酒水,而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空腹喝酒不好。”   “没,我走不动了,就近找一家凑合凑合得了。”   万里有些疑惑地瞥了对方一眼。   “我只吃饭,我不喝酒的。”   两人走进酒楼的时候,还在各自畅饮的客人们的视线不自觉往他们身上落。   隐晦的,直白的,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之意。   不为别的,只因为两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更甚至于气质都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尤其是余烬云,他的神情很平淡,眉眼的弧度就像一道平直的直线,既不对其他人的眼神过分关切,也不因为身处在视线之中而露出分毫慌乱,那是一种几乎和所有人隔绝的冷静,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缥缈神秘,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明明就在面前,却好像犹如天上。   万里饿到不行,他连忙拉着余烬云往靠窗的空位置上一坐。   “小二,给我上几道你们店里的拿手菜,然后再添壶茶。”   人间和缙云不一样,尤其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喧闹嘈杂,在酒楼喝酒的人肆意的说着话。   这让平日里习惯了安静的余烬云有些不习惯。   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正襟坐在万里的对面。   脊背挺直如松柏,面容清冷,混着空气中微醺的酒气。   眼前的人眉眼如画,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有些醉了。   “老祖宗,你有什么想吃的?”   刚才他饿急了,找到了空位置就吼了一嗓子,结果坐下后才想起余烬云还没有点东西。   “不用。”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凡间的吃食了,偶尔嘴馋也就吃几颗灵果。   对于这些余烬云并没有任何想法。   之前还没有觉得对方除了强大之外,和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现在他却明显的觉察到了一种距离感,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他想要够也够不着。   想到这里,万里抬眸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   “……老祖宗,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余烬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却并没有睁开。   “说。”   “您贵庚?”   这个问题还鲜少有人问过他,时间太久他也没有准确的计算过。   余烬云眉头微蹙,睁开眼看着一脸好奇的少年。   “虚数两千。”   “?!!!”   万里的眼睛睁的老大,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您,您这么老,哦不长寿啊……”   他原本下意识的想要说对方竟然这么老了,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过年轻,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相信。   可说到一半觉得失礼,立刻又换了词。   不过刚一说完,万里便在余烬云冷淡的眼神下住了嘴。   不为别的,后者听起来更像是在说王八,不像是说人。   好在尴尬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这边是菜也悉数端了上来。   被美味佳肴转移了注意力的万里没在继续纠结刚才的事情。   他咽了咽口水,见余烬云继续闭目养神后以为对方看不见自己,这才放开了膀子开始大吃特吃。   然而万里并不知道,余烬云虽然闭上了眼睛,可他的五感依旧敏锐,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看着”面前将食物塞的腮帮子两边鼓鼓的少年,沉默地忍受了许久。   最后在万里吃到一半的时候睁开了眼。   少年显然是饿极了,吃的满嘴是油,嘴边甚至还有一颗饭粒沾在上面。   就跟仓鼠似的,用力往嘴里塞着好吃的,两边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仿佛是要把嘴里的东西贮存到下个冬天继续吃似的。   然而在感受到对面强烈的视线后,他咀嚼动作一停。   “……老祖宗,您要吃鸡腿吗?”   万里将筷子反过来,用另外一头没夹过菜的地方将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夹起,轻轻地放在了余烬云面前的碗里。   甚至,还谄媚地咧嘴朝着他笑了笑。   “……擦擦嘴。”   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   “……哦。”   因为太饿,加上万里吃饭速度本来就快,这一顿饭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一共八钱。”   这家酒楼是南淮有名的酒楼之一,价格偏高,再加上刚才万里一上来便要的是人店里的招牌菜,这价格更加往上。   掌柜是个看起来微胖憨厚的男人,他笑盈盈地看着万里他们,亲切和善。   “两位客官,你们是谁付呢?”   “我来吧。”   师父带徒弟出来吃饭 ,哪里有徒弟付钱的道理。   余烬云将下山前从屋子里顺道带走的钱袋里取出了铜币,递给了掌柜。   那钱币虽放的有些久了,可依旧崭新。   这是缙云弟子为他准备的,以备他下山使用。   因为万物虽可变换,可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并不是实物。   他做不得那种欺瞒骗人之事。   可不知为何,那掌柜拿着钱币,盯着下面印着的年号看了许久。   半晌,他面带怒气,一改之前和善面孔。   “玩我?”   “两位客官,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你们没钱也就算了,拿开平年间的钱币来诓我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饶是在山沟沟里长大的万里也知道开平年间距离如今至少有三百多个年头。   “老祖宗……”   万里轻轻拽了下被掌柜这般嘲讽的脸色有些沉的余烬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   “您闭关太久了,现在我们已经不用这款钱币了。”   “……那你身上可有银两?”   男人听后面色稍霁,垂眸问道。   少年顿了顿,伸手摸进了自己的口袋 ,毫不意外的发现里面只有两个铜板。   他沉默了一会儿 ,和余烬云大眼瞪小眼。   最后,万里堆着笑,搓着手用商量的语气对黑着脸的掌柜说道。   “那个掌柜的,你们这里老人吃饭打折吗?”   见对方一脸疑惑,似乎没有理解自己的话。   万里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两千岁的那种。” 第十七章   最后即使万里搬出了余烬云两千岁高龄,也没有得到对方打折的优惠。   倒是因为变相吃了霸王餐,从一开始走进来的时候就一直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发的多了起来。   楼上靠窗户位置的雅间里面坐着两人,用着帘子遮掩住了身影,只能从外面绰绰约约的看见颀长的轮廓身形。   可能是由于余烬云他们的气质太过超然脱俗,从一开始便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楼下的动静吵到了他们,一直静静垂下的帘子如同被风吹拂一般,慢慢被身后的人用手拨开。   那是一个衣着红衣的男人,眉眼如画,面部轮廓分明,看起来就不怎么像是南淮人。   虽然他的肤色白皙,但是那异于中原人的茶色瞳孔和像西域的风沙一样沉默而深邃的轮廓却将他的身份揭露的淋漓尽致的。   他微微一笑,茶色的眼珠陷在深深的眼眶中,晶莹剔透的像是两轮太阳。   男人唇角勾起,带着笑意,顺着众人的视线往楼下万里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   他身边站着一个玄色衣衫的少年,恭敬地为他添着杯中未满的酒液。   “我当是为了多大的事情弄得这般吵闹呢。”   他的声音也噙着笑意,之前还有些嘈杂的酒楼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开口的瞬间骤然安静了。   “掌柜的,我看这两位的衣着举止,一看便非富即贵,不像是诓你的。想必一定是出门急了忘带足银两了。”   红衣男人说着,手朝着一旁的站着的少年挥了挥。   只一个动作,他立刻会意,将腰间挂着的钱袋递给了对方。   男人拿着钱袋漫不经心地掂量了一下,动作随意轻佻。   他感觉到里面的分量足够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对着下面那掌柜的继续说道。   “这样吧,为了不让你难做,两位这顿饭算我的可好?”   那掌柜的一听自己的钱有着落了后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他搓着手一脸高兴,可在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同意的时候。   余烬云比他更先开口。   “劳烦阁下好意。”   他的余光从对方开口的时候便扫了过去,眸光深邃。   余烬云的视线看似不小心,轻飘飘地和对方对上了。   只一眼,便教一直嘴角上扬的男人僵硬着弧度没办法继续做出风轻云淡的模样了。   那视线几乎如蜻蜓点水一般,撞上便移开。   可却依旧让对方心悸。   毫无温度,像是看穿了所有直达灵魂。   在余烬云眼里,你的一切都似乎无所遁形。   “嘿!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人家公子好心给你买单你还不领情……”   掌柜的话刚说到一半,一块剔透纯粹,做工精细的玉佩“啪嗒”一声 。   玉佩和桌面碰撞着 ,让他后面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这是一块上好的灵玉,他曾经在商人贿赂给大臣的那堆珠宝之中见到过。   “这块玉佩你且拿着,就当抵这顿饭钱了。”   余烬云平日里不怎么注重这些身外之物,这玉佩是他随身带着的,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物件。   “够了吗?”   见掌柜的一直呆愣愣地盯着桌子上那块玉佩不说话,他压低了声音,耐着性子询问道。   “够,够!当然够了!”   他像是怕余烬云后悔似的连忙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伸手将那块玉佩拿在手里,眼纹都笑了出来。   余烬云将玉佩抵押做了饭钱后便和万里离开了酒楼。   在走之前万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朝着楼上那个红衣男人笑了笑,那人似乎没怎么在意,也眉眼弯弯对着他微微颔首。   然而这温和的模样在万里他们的身影完全从门口不见之后,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将手中的钱袋看也不看直接往身后扔去。   里面装的是分量很足的银两,这么一扔直接砸到了站在一旁的少年的脑袋。   他的脑门儿处被砸了一处红肿,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似没有丝毫痛觉。   “十七,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的银两?”   “……约莫少主你刚才的表现有些像那些所谓的仙二代暴发户吧。”   男人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敢回答。   那红衣男子听后怒极反笑,他盯着对方红肿了的额头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朝着少年额头处一点,之前还泛红的地方瞬间恢复了原本的白皙。   少年摸着自己的额头,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对方。   男人眼眸闪了闪,将刚才扔在地上的钱袋捡了起来。   他打开钱袋,低着头看着里面白花花的银两。   “还真不好糊弄啊。”   他语气嘲讽地这么说了一句,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万里他们。   男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阴影落在眼睑处,看不真切他眸子里的神情。   半晌,他缓缓眨了眨眼。   如蝴蝶扇动着翅膀一般,静谧美好。   而除了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少年注意到了之外,酒楼里没有一个人看见——   那原本白花花的银两,顷刻间变化成了等量的石子。   ————   离开酒楼之后,天色更暗了。   之前还热闹喧哗的街道渐渐的冷清了起来,好些铺子都关了门,除了极个别的饭馆酒楼。   街道两边灯光昏暗,河边树影婆娑,柔软的柳枝垂在河面上,一派静谧祥和。   漂浮的花灯被风一吹,那光亮便摇曳着,一闪一闪的星河一般美好。   万里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从刚开始离开酒楼到现在,他忍了一路。   见余烬云并没有打算主动给他解释之后,他抬眸看向对方。   “老祖宗,刚才您为什么不接受那人的银两啊?借了我们之后再还就是了,这灵玉抵一顿饭钱实在是有点儿亏。”   少年说的委婉,他小小的脑袋里充满着大大的疑问。   缙云一向节俭,讲究的是克欲,其中不仅是内在的欲 ,还包括外在的物质**。   简而言之,一句话——   他们一般都很穷。   “那银两是假的,是用法术变换而成的。”   他这个时候在听到了万里的话之后才停下了脚步。   余烬云其实从离开酒楼的时候便也一直在等对方询问自己。   虽然万里尚且没有通过剑冢的试炼,可到那之前,他都暂时算是对方的师父。   仙术是基础,更重要的是坚固的道心。   “世间万物,肉眼所见并非真实。”   余烬云负手而立,站在少年的面前,声音和着夜风,清冷绵长。   他的眸子似墨石,映照着灯光细碎,好像在这么一瞬间有了点儿暖意。   “万里,永远不要用眼睛去判断一切。”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魔怔了一般,万里迎着灯光,逆着光直直地注视着对方。   那光影绰约,雾里看花一般。   “……那我呢?”   这是第一次,他的脸上没有带上笑意。   也是第一次,他没再用敬称称呼余烬云。   “老祖宗,在你眼里,我是真实的吗?”   少年仰起头看向余烬云,灯火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睫毛因为这光染上了层金粉般,眼眸剔透清澈,清晰地映照着男人的模样。   万里就这样,没有丝毫情绪地注视着对方。   可真是因为这样的平静让人觉得有些发怵,如深海之下。   由海面上细碎的光亮,渐渐地通往了无声黑暗的海底。   良久 ,久到少年觉得自己可能不会等到答案。   久到他想要开玩笑的,和往日一样将刚才看似抽风似的问题当做无事发生一样揭过的时候。   沉默了半晌,虽然余烬云并不知晓对方刚才骤然的不安。   即使他掩藏的很好,面上没有丝毫异样。   可他还是觉察到了,认真的思索着,斟酌着如何回答少年。   最后,男人的喉结微滚了滚。   他薄唇微启,垂眸和刚才万里那样专注注视着自己一样看着他。   余烬云的声音喑哑,顺着风一起,如细沙般拂过耳畔。   “你是我心之所见。”   再真实不过。 第十八章   万里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看上去并不是很认真的模样,可是只要涉及到修炼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他基本上都能够完成。   甚至完成的要比余烬云规定的还要好。   令人没想到是,万里从那次下山觅食之后便更加的发愤图强。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余烬云还是觉得挺欣慰的。   修仙之路除了讲究天分,更多的其实是要靠无尽的修行。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有真正沉得住气,不被外界所干扰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更何况少年的目标还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剑。   男人知道,要想超过自己,现在万里所付出的努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而且……   少年还尚未学会辟谷。   想到这里,余烬云感到一阵头疼。   从那一次觅食回来的隔天,他便让陆绥备好灵米,去凡间买好每日所需要的食材。   与此同时,少年还尚未学会辟谷的事情也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剑宗。   之后,缙云又贴了告示,公开在凡间招一名厨子。   随即,这个消息就像脱缰了野马一样传了开来,传到了整个南淮,甚至还隐隐有望更远处扩散的趋势。   而万里对此浑然不知,因此在少年每天啃着缙云剑谱努力练剑的情况下,他的名气日渐变大。   ——甚至已经达到了未见其人便已知其名的程度。   这个时候的少年还练着之前余烬云教授给他的最基本的剑法,也就是缙云每一个内门弟子晨功时候必练的一套。   只有简单的几页,却很是考验基本功。   余烬云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旁看着万里练剑。   少年手执着一把长剑,一招一式地比划着。   他的眉眼冷凝,随剑而起所带起的风将他的额发吹起,而后骤然用力。   一片树叶恰巧从万里的头上落下,他手腕一转,剑锋凛冽,带起银白的光亮从中直直地将那树叶划成了两半。   叶落剑起,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头问道:“老祖宗,我这第一式算是学会了吗?”   缙云剑法入门级别分外三式,一式约二十剑。   别看一式剑招少,可要真正练成却也还是要花上好些功夫的。   第一式叶落,第二式破风,第三式入微。   而万里不仅只用了短短三日便将这第一式给吃了个透,甚至还在[叶落]的基础上隐约碰触到了第二式的门槛。   少年对剑的领悟之敏锐,是余烬云都没有料想到的。   就连正式选拔进来的内门弟子也需要足足一月的时间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他却在短短三日内就做到了这样的水平。   余烬云心中思绪涌动,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   “尚可。”   他这样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两个字。   余烬云淡淡道:“你现在灵体未淬,虽靠着领悟力练就了第一式,可长期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是没办法跟上后期的剑术的。”   缙云剑法入门难,后续更难。   这也是每一次来缙云拜师的人多如牛毛,最后能够入选的人却只有凤毛麟角的重要原因。   没有好的资质,便没办法习剑。   没有持之以恒的努力,更没办法前进。   “……老祖宗你的意思是?”   万里脑子转的很快,一下子便听出了对方言语之中的潜台词。   “若不想停滞不前,你得尽快淬练灵体。”   余烬云说的时候,万里对淬炼灵体什么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他抬头看见男人面色严肃,愣了一下,在对方询问自己是否愿意的时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刚在外头练完了剑准备去沐浴换衣的少年看见余烬云正在一旁的灵草圃里仔细挑选着什么。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拂过上面饱满的草叶,感知着其灵力的程度。   男人薄唇习惯性地往下抿着,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   如振翅的金蝶,在阳光下显得很是柔和。   “傻站着干什么?进去沐浴。”   余烬云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少年落在自己身上那略带疑惑的视线。   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么沉声催促着万里。   “一会儿沐浴完别回房间,去隔壁屋子侯着,准备药浴。”   “……好。”   少年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忍耐着心头的疑惑等了两秒,最后见余烬云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打算后又才乖巧应答了一声。   沐浴完了之后的万里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衫,浑身看上去清爽极了。   怕余烬云等得久了,他只把头发简单地擦了下,这会发梢往下还滴着水珠。   有几颗调皮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落下,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滑过一道暧昧的水痕,最后又滑进了衣衫里面,不见了踪影。   可能是因为刚沐浴完 ,少年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好似凝了一层水汽。   像林间小鹿般懵懂。   他看见余烬云在一个木桶边站着,里面装着是热气腾腾的水。   那是为药浴准备的。   男人指尖微动,那手中采集的各种他叫不出名字来的灵草灵花便自叶脉往上 ,从叶子尖凝成了少许墨绿色的液体。   那颜色挺深,近乎墨色,滴入冒着热气的水中的瞬间便晕散开来,如昙花绽放一般。   这样反复几次,当余烬云手中所有的草叶都被提取完毕之后,他这才抬手招呼万里过来。   “进去吧。”   男人下颌微抬,示意少年直接泡在木桶里就成。   “……”   万里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半信半疑地盯着咕噜噜冒着气泡的热水看。   那木桶下面像是有火在一直持续不断地加温,光是看这热气腾腾便知道木桶里面的药水该有多么炽热了。   他咽了咽口水,脑子里知道自己该听对方的话,脚指头却动了下,有点儿想夺门而出。   “老祖宗,我能问个问题吗 ?”   “什么?”   对于磨磨蹭蹭的万里,余烬云皱着眉有些不愉。   万里:“……这水温多高?能煮熟鸡蛋吗?”   “……”   男人听后可疑地停顿了一秒。   “你先进去。”   “哦……嘤!”   在万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么一个反应似的,一个瞬身上去。   “老祖宗!”   老祖宗一伸手,拎着万里后衣领,拎小鸡似的直接将其扔进了滚烫的木桶里。   万里顿时便扑腾起来。   “啊啊啊!!好烫啊!”   本就灼热的水在经过烈性的灵草液的升华后,温度又上升了一个级别。   别说煮鸡蛋了,这玩意都能够熔铁水了吧?!   “老祖宗,我受不住了嘤!”   万里用手艰难地扒拉着木桶边缘,迫不及待地准备“越狱”逃离。他的脸红扑扑的,就像猴屁股似的。浑身也绯红的厉害,额间不断地往外冒汗,像是进了个大蒸笼一样,光是看着就可怖。   “老祖宗……咕噜噜……”   在少年马上要成功从里面翻出来的时候,余烬云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用手摁住了他的脑袋。   少年身体灼热,他却似乎感受不到分毫。   “唔……”   “这几日让你练剑不是白练的,你能达到第一式,自然就能够耐得住这铁水浇熔的温度。”   见他这副样子,万里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今天不泡完是出不去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练成了第一式,似乎也没有必要害怕了。   他只是下意识地对高温感到恐慌,可那温度虽然一时间之间很难忍受,然而对万里的身体却不会造成损伤。   万里一开始就和其它弟子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他没有像林晦那些仙二代那样,每日用药浴循序渐进地浸泡来淬炼。   因此这个时候如若想快速达到他们的程度,不采取一点儿揠苗助长的方法是不行的。   道理虽如此,可这样的温度却并不是一个少年能够承受得住的。   好烫……快要受不了了……   万里被烫灼的脑子一片混沌,他的手用力的扒着木桶边缘,不顾一切的想要往外爬。   他此时就如同被扔到了火山岩浆里,浑身似乎都在慢慢熔化着。   “老祖宗,我,我好难受……”   他的手一直在剧烈地挣扎,摆动着,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有一些甚至浸湿了余烬云的衣袖。   “你不是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吗?”   男人眯了眯眼睛,少有这样严肃冷漠。   “万里,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熬不住,那么我劝你趁早放弃为好。”   “我不教无望之人。”   余烬云的语气像是淬了冰渣子似的,明明在这样炽热的环境里,万里已经被烫的意识模糊的时候,还是从那锋利如寒刃的语气中,被迫清明地从这句话隐藏着凛冽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寒气。正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流窜,破开了他脑中的一片混沌。   在这句话刚说完之后,男人摁在万里发顶的手慢慢松开。   没有在强行让他待在里面了。   现在这个情况,万里是能够一下子从里面出来的。   可最后那一句话如同什么冰咒,让万里剧烈挣扎的动作慢慢平复下来。   他用方才挣扎而出的那么一丁点儿理智,支撑着抬首,看向冷着眉眼,抿着薄唇的男人。   余烬云身上也沾染了水汽,在氤氲朦胧的屋子里显得缥缈神秘。   万里只是这么看着看着,在意识又因为着席卷而来的灼热变得模糊不清之前。   他立刻紧咬着下嘴唇,抑制住自己细碎的呻.吟,在一排血珠沁出的瞬间,他尝到了一点儿腥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尝到这腥甜没过多久,万里便觉得没一开始那般难熬了,却还是疼得厉害。   他的手紧紧地扒拉在木桶边上,浑身都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红色,虽然穿着衣衫,但被水浸湿后尽数贴上了躯体,导致魅力的绯色也清晰可见。   “师父……”   在没有正式拜师之前,万里都恪守着礼节,怕惹余烬云不愉,于是一直都和其他人一样,称呼对方为[老祖宗]。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这么唤对方一声。   可能因为被热的不清醒,万里这么想着的同时,下意识地开了口。   那声[师傅]很轻,轻到像是一片羽毛一样扫在人的面颊上。   痒痒的,没什么感觉。   语气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与软弱,混杂了一点鼻音的声音如同受了伤的幼猫,很容易便惹人升起恻隐之心。   万里也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他垂眸竭力忍耐着,因为用力骨节处也微微泛白。   他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水珠,黑色的发如墨花在水中晕散开来。   此时的空气,静谧得甚至能够听到针落下的声音。   唯有说不清的气氛如无形的雾气缭绕,什么时候渗透进人心底也未可知。   或许连本人都很难察觉。   “……嗯。”   半晌,久到万里以为余烬云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回应。   像是水珠滴落在玉石上一样清冷,带着一点迟疑与犹豫。   少年在听到这声应答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上面的水珠也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滴落。   “这药浴真厉害……”   万里小声嘀咕着,迷迷糊糊,意识依旧不怎么清明   “我都幻听了。”   “……” 第十九章   凌云阁上,沉禹正在清点着最近的药草。   他手中拿着单子,对着上面的种类记录,每看到一种便用毛笔在上面划去一道。   “奇怪……”   老者仔细清点了好几次,发现有两株上品灵草不见了。   “穆英。”   他觉察到了这件事情后有些急切地将一旁正在给灵草松土的少女唤来。   “怎么了师父?”   穆英和林晦一同登上了缙云,不过和少年相比较她更适合往医修道路上发展,因此最后拜师沉禹门下。   少女听到老者少有这样慌张的唤着自己,她连忙拿着手中的小土锹小跑着过去。   “是灵草没浇饱水枯萎了吗?”   “不是。”   沉禹将手中的单子拿给对方看。   “这上面两株上品灵灼草怎么不见了?昨天我清点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地在这吗?怎么突然没了?”   穆英顺着老者指的灵草圃的位置看去,果然,空出了的地方没有了灵灼草的影子。   按道理说这种级别的灵草丢失了少女也会很着急的,毕竟是她负责打理的区域。   然而她听了只是眨了眨眼睛,一点儿也不慌张。   “啊,您说的是这里的灵草不见了啊。”   穆英抬起手握成拳,一锤定音般敲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上。   “我忘记给您说了,今天一早老祖宗来凌云峰了,您当时去后山摘灵果了所以没碰到。”   少女回忆着上午的事情,将情况大致给沉禹说了一下。   “老祖宗说需要两株灵草,看样子急着用,让我之后告诉您。我原以为是什么寻常灵草就没放在心上转头就给忘了,没想到竟然取的是灵灼草啊。”   穆英说到后面莫名带上了崇拜之情,她眼睛很亮,似乎脑子里又浮现出了余烬云飘逸出尘的身姿。   不自觉的发出了感叹。   “不愧是老祖宗。”   “……”   既然是余烬云取的灵灼草,那沉禹也没法子说什么了。   毕竟不仅是灵草,这偌大的缙云仙山都是人家的。   沉禹不免有些肉痛,毕竟那两株灵灼草可遇不可求,他原本想着之后好好琢磨琢磨药性的功效,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功效?   想到这里,老者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灵灼草是属性极烈的灵草,哪怕效果再好老祖宗拿着没用啊。”   余烬云体质极寒——这是缙云上下,乃至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情。   因此一切偏烈性的灵草对他都没有丝毫作用。   “老祖宗没用不代表小师叔拿着没用啊?老祖宗那么疼爱弟子,一看就是特意来给小师叔取灵草的。”   “也不对。”   沉禹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灵灼草是上品草药,小……小师叔拿去也没法子用啊,别说是他,常人也受不住这铁水浇灌一般的温度。”   听老者这么一说,少女也有些糊涂了。   她秀气的鼻子皱了皱,想了好久也没个头绪。   “可能老祖宗也和师傅您一样,心血来潮想要试试这草药的功效吧。”   “不说这个了,我得去给小师叔送饭来。”   虽然缙云招到了一个凡间的厨子来给万里做饭 ,可凡胎肉.体是受不住山上这样浓郁的灵气的。   因此一般他做好了便会有弟子去取,然后送到主峰去。   这份差事看上去很无趣,却是一块香饽饽,大家都抢着去送。   原因无他,只是为了见余烬云一面。   直到大家抢着抢着有一次甚至大打出手之后,弟子们定了规矩,开始每日轮流去主峰送食。   今日,便轮到穆英了。   少女语气轻快,手拎着食盒蹦蹦跳跳地往主峰走去。   嘴里哼着小曲儿,长长的头发一甩一甩的,光是一个背影就能够看出来她心情有多愉悦。   “嘿,这臭丫头,平日里给我除草怎么没见这么积极过?”   沉禹在后头看着看着给气笑了,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那处原本种着灵灼草的地方,一阵心疼。   凌云峰距离主峰并没有多远,再加上穆英出了凌云峰便直接御剑飞行,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她还是第一次来,不怎么熟悉路径。   主峰灵力浓郁,光是吸一口就觉得神清气爽。   问了童子,得知余烬云每日都陪着万里修炼后一阵艳羡。   不过让她感到高兴的是,这说明一会儿她给少年送饭的时候也能见到余烬云。   少女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抬起手敲门的时候。   里面水声哗哗,夹杂着些许难耐地呻.吟细碎。   “老祖宗,我好难受……”   是万里的声音,比起平日的清亮要喑哑太多,好像竭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我,我好热,怎么高.潮过了还是这么难受啊?”   “再忍忍,余热虽没那般难熬却更绵长。”   男人低声安抚着万里,水声依旧,和他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不行,我能出来一下吗?”   少年像是抵达到了极限,语气变得有些压抑。   “里面太热了。”   “……”   门外刚刚抬起手准备敲门的穆英动作一僵,白皙的小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噌”的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什么人?”   余烬云敏锐地觉察到了穆英的存在,准确来说从一开始他便知晓了。   只是对方站在外头太久,半晌都没有反应他才出声。   “我,我是凌云峰的弟子,是来给小师叔送饭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少女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隐约有几分激动。   “稍等。”   余烬云烘干了下因为万里挣扎着扑腾而浸湿了的衣袖。   而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让在门口站着等待的穆英一惊,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这么快啊?!”   “……” 第二十章   长辈的温柔来得及去得也快,除了第一次准备药浴的时候余烬云会将所需的灵草备好,之后他便不再管万里了。   如若要强行快速淬炼灵体,这样的药浴至少得泡上个七日。   “这唯二种在草圃的灵灼草已经被我摘了,之后药浴所需的灵灼草得你自己想办法。”   余烬云毫无征兆地对刚起床准备出去练剑的万里说道。   少年听明白了,对方想让他自己去采摘药浴所需的灵草。   这本来就是万里自己的事情,他尚未淬炼成灵体,这药浴自是不能停的。   因此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反驳意见。   “成,我练了剑就去。”   练剑已经成了他近日的习惯,哪怕他才练到第二式,可他似乎渐渐喜欢上了拿剑时候的感觉了。   万里这么说着,便抬起脚往平日里练剑的小竹林走去。   “等一下。”   身后的男人唤住了万里,他抬眸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色。   “你现在便去。”   “那灵灼草生长在悬崖边,一会儿下了雨它便枯萎了。”   灵灼草是极为烈性的灵草,一遇到雨水便如被灭了气焰一样瞬间枯萎,等到隔日才会吸收了阳光重新生长出来。   到时候如果所有遇水的灵灼草都枯萎了的话,那么便没办法进行今日的药浴了。   淬炼灵体,断一天都得重头开始。   更何况是万里这样揠苗助长的方式。   于是就这样,在余烬云的提醒之下万里连忙往落日涯方向赶去。   而在少年离开没多久之后,前段时间只在山下结界打开时候响起的晨钟猝不及防地闷闷而起。   钟声浑厚,惊飞了树上休憩的鸟,也敲碎了青山之上的薄云。   比起这晨钟还要敏锐的,是余烬云覆盖在缙云仙山的神识。   山下有来访者,刚到缙云山脚的时候余烬云便觉察到了。   从气息来看,是凤山妖族的人。   男人眼眸闪了闪,刚想要离开主峰往大殿走去的时候,一抹白色身影从薄雾之间显露出来。   余烬云顺着渐渐走过来的少年看去,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晦。   林晦看见余烬云后一愣,而后连忙敛眸低头。   “老祖宗。”   男人瞥见了林晦手中拎着的食盒。   “你是今日来给万里送饭的?”   “他刚离开,不到傍晚可能赶不回来。你直接去落日涯找他吧。”   林晦虽然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多嘴询问。   他微微颔首,拎着食盒便往落日涯方向走去。   少年刚垂眸从余烬云身旁走过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起,带起清晨的水露和灵草树木的清香。   他脚步一顿,等到风停之后回头淡淡看去。   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余烬云已经悄无声息,如云雾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落日涯距离主峰有一段路程,御剑过去也要花些时间。   而偌大的一个落日涯,要想要在各种气息之中准确地找到万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余烬云似乎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因为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范围。   可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放在刚拜师缙云的少年身上却并并没有那么容易做到。   林晦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雾蒙蒙的,平日这个时候早就有阳光透进来了,但是现在却没有什么光亮。   看样子一会儿可能要下雨。   落日涯树木繁茂,葱葱郁郁的连山径   都被遮掩了个完全。   他御剑缓慢飞行着,薄雾冥冥,一切都像是蒙上了面纱般看不真切。   林晦用那只没有拎食盒的手挥开面前的云雾,找了许久,最后终于在悬崖底下的一条小溪边找到了万里。   少年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泥土,白色的衣衫如同在泥泞里滚了一转般黑污,还浸着水,湿哒哒地贴着肌肤。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被不知道是树枝还什么刮伤了,有一道红色的痕迹,不过还好没有流血。   万里累的不行,更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大饿的不行。   他顾不上其他,走到小溪边洗了把脸厚便随手拿了根树枝,将之前处理好的一只山鸡给串好。   做完这些,他拧干衣衫的水之后,拿起兜里的打火石刚准备打火的时候,余光瞥见了林晦的身影。   “林晦,你怎么在这?”   万里眼睛一亮,连忙起身高兴地往少年那边小跑着过去。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他的视线落在万里的身上,好看的剑眉微微皱了皱。   “……你这身是怎么弄的?”   “啊没事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踩到了青苔从悬崖上摔下来的。好在我怕运气好掉在了溪水里,问题不大。”   “……”   林晦不知道该说对方心大还是什么,刚想要开口问什么的时候。   在听到万里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   少年打开盒盖子,将里面香甜可口的饭菜端了出来。   “先吃饭吧。”   他这么说着,声音清冷冷似这渐起的山雾,透着点儿寒意。   “对了,我刚看你在生火准备烤什么,我瞧着样子有些眼熟。”   刚扒拉几口饭的万里听到这里,咽下饭菜这才回道。   “你说这个啊。”   万里伸手将刚串好的东西拿了过来,他疑惑地转着树枝打量了一会儿,不大确定地说。   “大概是山鸡.吧,我见它在溪边躺着奄奄一息的样子,正巧我肚子也饿了就想着把它处理干净烤着吃了。”   “……山鸡?”   缙云仙山上下哪里可能会有山鸡?   林晦心生疑虑,视线没有从万里手中的[山鸡]上移开。   “你能拿给我看看吗?”   “给。”   林晦接过,食指中指并起,凝了一点儿灵力查看着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刚一碰上便感知到了其体内有一颗刚刚凝成的妖丹。   虽小,妖力却极为纯厚。   “……万里,你能给我描述下你捡到它的时候它长什么样子吗?比如羽毛颜色,还有头上有无三根金色翎羽?”   万里捏着下巴顺着林晦的提醒这么思索了好一会儿。   “有没有金色翎羽我没怎么注意,就是这山鸡生的顶漂亮,羽毛火红色的远看跟团火焰似的。”   “还有它好像会喷火,看着我过去的时候张嘴就出来了火星子。不过那口火好像是它剩下的最后一口气,喷完也就嗝屁了。”   林晦并起的两根手指一顿,那缕灵力也收敛了回去。   他之前还是推测,现在听了万里的话便百分之百确定了。   “……万里,你捡到的并不是山鸡。”   他抿着薄唇,怕自己说出来可能会吓到对方。   林晦犹豫了一会儿,在万里一脸好奇的眼神之中沉声开口:“这是火凤。”   虽然只是一只幼崽,却掩盖不了它是上品妖兽的事实。   而且,它并不是出自缙云后山的妖兽。   缙云妖兽众多,却从无龙凤。   “火凤?!”   万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而眼神里只有震惊再无其他情绪。   这可真是,真.山鸡变凤凰了!   林晦意料到了万里的反应会很大,他张了张嘴准备安抚对方不要要过激动的时候。   谁知少年不知道想起什么,兴奋地问道。   “那吃了它能增长修为吗 ?”   “……”   ……   而这边还在和林晦探讨火凤能不能吃的万里并不知道,在缙云大殿之上来了一位[老朋友]——前日山下酒楼碰到的红衣男人。   他此时笑意盈盈地朝着余烬云拱手行了个礼。   “缙云老祖,晚辈本想替家父拜访了您后便自行离开,无意多叨扰。”   “只是刚才才得知晚辈爱宠顽皮,不慎飞入了缙云后山,不知您能否允许我入山去寻?”   自万里离了主峰往落日涯去的时候,余烬云便凝了神识在他身上。   因此自然知晓,眼前男人心心念念想要去寻的火凤是怎么因吸入过多灵气而昏厥倒下。   最后又是如何被万里强行判定死亡后连毛带起,拔了个干净的。   “别寻了。”   “……节哀。”   余烬云俊美的脸上少有的带上了些沉默,半晌,他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 第二十一章   自余烬云出关这件事在修真界传开了之后,本就是剑宗之最的缙云便更加受关注了。   不过余烬云并没有打算这么早的抛头露面,他这人喜欢清净,对于繁琐麻烦的事情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可他敬而远之的并不是能够避开的,因此关于他什么时候代表缙云剑宗正式露面这件事,自然就全权落在了陆绥他们几位长老身上。   好在余烬云虽然是怕麻烦了点儿,却也选定了个得当的时候露面——三月后的摘英会。   修真界的青年才俊会代表各自的宗派而战,以取得榜首而努力着。   还有德高望重的大能都会汇聚于此,为摘英会的切磋公正公平进行判定。   选在各宗派的人都在的情况下,这再合适不过了。   倒不是余烬云喜欢排面,主要是他代表的是整个缙云,太随意了反而被人轻看。   而且有确切的时间一放出去,有着特意上缙云拜访的人也明白了余烬云不愿过多接待的意思,也就不敢擅自上山叨扰了。   “晚辈其实也知晓老祖不喜这些繁琐礼节,只不过前几日我在南淮酒楼有幸见到了老祖。不过您离开之后才后知后觉的认出您来,怕您觉着我失礼这才回去慌忙禀告了家父前来缙云正式拜访并赔个不是……”   凤山妖主之子殷景,也就是此时正在说话的红衣男子这样对着余烬云解释道。   “还望老祖见谅,不要与晚辈一般见识。”   殷景拱着手面对男人时候姿态放的很低,可头却没有彻底低下,不失傲骨。   “无碍。”   要不是对方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可能余烬云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微微颔首,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妖修本就狡黠善辩,余烬云也不执着对方此时说的内容的真假。   男人此时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站在他身后的陆绥却注意到了他背在后面的那只手的异样。   余烬云的指尖微动,别人做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陆绥可能不知道,但是一般余烬云感知什么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动一动手指。   陆绥顿了顿,眼眸闪烁着,虽然很想要开口询问,可因为场合不对还是强忍着疑惑将话咽了下去。   而此时林晦刚送了饭回来,他刚一进来就发现了殷景。   他低眉知晓这里并没有他一个小辈说话的份,于是只拎着食盒悄声往陆绥那边去。   按理说往日弟子给万里送了饭之后会先将食盒放了再来大殿,可今日林晦却并未这么做。   陆绥皱着眉,见殷景找着话题和余烬云寒暄的时候他这才压低了声音责问了少年一句。   “大殿之上你将食盒带来成何体统?”   林晦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大殿之上还有外人在。   他抿着薄唇,拎着食盒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刚才认出了万里手中的那只“山鸡”是缙云后山并不存在的火凤后他便留了个心眼,让少年将这火凤交给他,他再交给陆绥。   毕竟这火凤不是什么普通妖兽,幼崽状态的火凤没什么攻击性,妖丹还没有凝成完全,这也是为什么万里能够这样轻易制服它的原因。   可这并不影响其珍贵性,因此林晦连忙将火凤带到这里。   “平日倒也算了,今日凤山少主前来拜访,你快去将这食盒放回去,莫被人见了失了礼数。”   凤山?   听到这里林晦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抬眸瞥了一眼红衣男人一眼。   殷景对人的视线极为敏锐,他几乎瞬间便觉察到了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在和对方眼神撞上的瞬间林晦连忙收回视线,低着头默默地准备从后门悄然离开的时候。   却不想殷景突然开口唤住了他。   “前面那位少年想必就是陆长老这次新收的徒弟吧?怎么刚来就这么着急着准备离开了?”   殷景的尾音比常人来说上扬了点儿,感觉有些笑意,可实则注意到他那双浅蓝色的眸子的时候便知道,他的温和只是表面。   他眯了眯眸子,眼睛盯着林晦手中拎着的食盒看了好一会儿。   “食盒?这还真是稀奇,缙云剑宗里难道还有没有辟谷的弟子吗?”   “……”   还真有。   “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凡间的食物了,不知你可否打开让我瞧瞧,让我解解馋?”   余烬云知道对方从林晦进来大殿的时候便已经觉察到了其中熟悉的妖气,所有的话都不过是为了让林晦将这食盒打开罢了。   其实这火凤虽珍贵,却也只是个宠物。   可就是因为其死的方式太过尴尬,这让林晦不知该怎么告知这火凤生前的悲惨遭遇。   这并不是一个很过分的请求,因此毫不知情的陆绥朝着林晦微微颔首,示意他打开给殷景看看。   已经猜到那只火凤可能是殷景的爱宠的林晦感到一阵头大。   “林晦?”   陆绥见少年迟迟没有动作,开口提醒了对方一句。   “给我吧。”   在林晦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回应的时候,他感觉手中的食盒像是被什么磁铁给吸引着,一下子便脱离了他的手。   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余烬云的手中。   他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闪了闪,看向依旧笑眯眯得恭敬注视着他的殷景。   “给,你的爱宠。”   余烬云将食盒递给了面前站着的红衣男人,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的徒弟尚未学会辟谷,今日被我叫去后山落日涯去摘取灵草。送食的弟子去的迟了点,他饿极了的时候你的爱宠便被他撞到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殷景的神情。   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后他自知理亏,顿了顿补充说道。   “不过你放心,他还算心善,给你的爱宠留了个全尸。”   “……”   殷景沉默着接过余烬云递过来的食盒,犹豫了许久后这才抬起手将那食盒打开。   果不其然,正如余烬云所说,他的火凤被扒光了毛正安详地躺在里面。   “这件事是我管教不严所造成的,作为补偿,我将玲珑火莲赠与你如何?”   他说着,右手掌心一朵雪色白莲由花苞状态自他灵力运转之中慢慢展开。   在花蕊上燃着瑰丽如晚霞般的火焰,漂亮极了。   “你属性为火,这法器做辅助修炼再合适不过。”   玲珑火莲一出,不仅是殷景愣住了,大殿其他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法器虽比不上缙云三**宝,可要是落在其他什么小门宗派绝对是镇派之宝,很是珍贵。   殷景眼眸流转着晦涩情绪,垂眸看了一眼食盒那只拔的毛都不剩的火凤,他陷入了沉思。   眼前诱惑虽大 ,可是自己如果立刻应下就显得太薄情寡义了。   “……多谢老祖。”   良久,他再一次朝着余烬云微微拱手。   “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能和您的徒弟切磋一番吗?”   “这火凤虽是幼崽,但得我悉心教导还算有些本事。它能被您的徒弟这样轻易制服,想必其实力定然不俗……”   殷景抬眸,水蓝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着余烬云的模样。   “我想亲自领教一番,作为火凤的主人也算是给它最后一个交代了。”   男人声音低沉,没了之前的玩笑之意。 第二十二章   万里好不容易从悬崖峭壁处摘了两株用来药浴的灵灼草,趁着天还没有下雨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   他刚回主峰把灵灼草放到屋子里,发现余烬云不在正准备去找的时候。   之前来后山将他从妖兽手中救下的那个青衣童子一见到他,二话不说便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大殿。   少年稀里糊涂的还没搞清楚情况,便看到大殿里有好些人,余烬云也在。   还有一两个外人,一看服饰打扮便知道不是缙云的人。   尤其是那个红衣男人,万里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后觉得眼熟又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你,你不是之前酒楼那个用石头变银子的那个人吗?”   “……”   殷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前几日南淮遇到的在余烬云身旁的少年竟然会是男人的徒弟,当时万里吃的狼吞虎咽,他还以为是余烬云从路边见了顺手接济的贫苦凡人。   “原来你就是老祖近日新收的徒弟啊,幸会,在下殷景。”   他看着面前浑身因为沾染了泥土草叶而有些狼狈的万里,面色如常的礼貌询问。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啊?我叫万里。”   万里还是头一次见到对自己这般客气的人,他一时半会儿有些不大适应。   他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自从刚开始他被那青衣童子带进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全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隐晦的,直白的,都让万里很不适应。   万里下意识疑惑地看向了站在陆绥前面的余烬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万里,这位是凤山少主殷景。”   男人沉声为万里介绍着,他的神情一直都是这样寡淡,白纸上滑过水珠,不动声色。   “因为今日你去落日涯摘取灵草的时候不小心将殷景的爱宠火凤当做山鸡给……处置了。”   余烬云在这里用了一个很委婉的词,然而这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毕竟能把火凤当做山鸡,这眼神该差到什么地步了?   “所以殷景打算与你切磋一番,算是给他泉下爱宠一个交代。”   道理他都懂,可是这不行啊!   他现在灵体尚未淬炼成功,身上一点儿灵力都没有,而且!最关键的是!   他目前所会的也只有缙云剑法入门的前两式,他拿什么和人家切磋?!   “……老祖宗。”   万里咽了咽口水,瞥了殷景一眼,剑对方朝着他笑得灿烂和善,心里越发的发怵。   “这哪里是切磋?您这是要我单方面被打吧?”   余烬云自然知道万里打不过殷景,可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他们并不好拒绝。   更何况他是有意为之的。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黑压压雾蒙蒙的,比起万里去落日涯之前时候还要阴沉。   “就当是练习而已,别太执着结果。”   余烬云骨节分明的手抬起,银白色的光亮在他指尖,随着他随意朝着万里挥动了一下衣袖。   少年身上的脏污瞬间消散殆尽,一下子变得清爽干净起来,就连乱蓬蓬的头发也像是洗过一般。   “老祖宗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晦拱手对着余烬云行礼,声音清冽地说道。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会开口一般,在少年话音刚落时候便微微颔首。   得了允许的林晦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既然是切磋,我建议不用灵力,以桃木剑代替,免得到时候比试急了收不住手,让好好一场切磋沾染上了血色就不好了。”   “不知殷景少主意下如何?”   “我没什么意见。”   殷景勾起唇角,接过一旁童子递过来的桃木剑。   他轻轻地在手中掂量了下,试了下手感后抬眸看向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万里。   “毕竟刀枪无眼,到时候不小心伤了老祖的徒弟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这是挑衅。   在场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听得出来,更何况殷景的语气轻佻并没有丝毫的掩饰。   在殷景这话刚说完的瞬间,空气里骤然冷了下来。   气压很低,不过只是转瞬即逝,宛若错觉。   然而殷景却知晓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寒意是从哪里而来。   他唇角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眼眸微闪,没了之前的放松。   抬眸正视着万里。   “去吧。”   声音刚落,万里感觉他背后有什么东西推着他,将他直接推到了外面那个师兄弟们每日晨功的场地。   空间偌大,除了不远处休息时候有一处亭子,还有几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之外再无其他。   待万里站稳之后,一把桃木剑不知从何处过来,停在了半空。   万里见没了退路,抿着薄唇,最后将那把桃木剑拿在了手中。   陆绥见两人已经各自做好了准备后,低声宣布着比试开始。   男人话音刚落,殷景便如离弦之箭瞬移往万里方向刺去。   那速度太快,只能看见残影。   风中有剑带起的声音,尽管万里凭借着声音来向躲开了那一剑,可木剑带起的剑气还是将他的脸上划了一道红痕。   所幸规定不能运用灵力,不然铁定流血。   万里握紧着桃木剑紧紧地盯着殷景,男人挥出了第一剑后并没有急着立刻再进攻。   他在试探。   刚才狠话虽然放了,可殷景并不敢小瞧万里。   不为别的,只他是余烬云的徒弟这一点便足够让人忌惮了。   然而这样的试探心思只出现了一会儿,在之后的过招后殷景明显的感觉到了万里的弱小。   不仅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比自己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来这场比试很快就会结束了。”   殷景唇角勾起,眼睛眯了眯,里面满是玩味。   虽然他对于万里竟然能成为余烬云的徒弟而感到疑惑,可能越是像余烬云这样的大能越喜欢挑战。   都是天赋高的没什么培养的价值,那太容易了,所以选择了万里这样毫无天赋之人。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他现在只需要抓住这一次机会狠狠击败对方即可。   打败了缙云老祖的徒弟,这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殷景的虚荣心和使他产生了极大的愉悦感。   “一招定胜负吧,这样耗下去太浪费时间了。”   万里第一次还能躲开,后面几次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殷景给打伤了。   没有流血那样严重,只是浑身被桃木剑狠狠劈到,衣服下的肌肤肯定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他听到对方这话后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微微弓着身子做好了防御准备。   然而万里再如何防御,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他还是没有办法接下对方近乎全力的一击。   男人红衣似火,那速度太快,落在万里眼里只剩下一团火焰。   那桃木剑分明没有寒光,却在殷景的狠狠砍下的瞬间带着凛冽的寒意。   这是万里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强烈的剑的气息。   不同于平日里余烬云给他演示剑法的时候那般春风化雨。   因为是比试,过招到后头殷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点儿杀意,那情绪幻化做剑意直接传达给了万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般迅速的一剑,可万里却没有闭眼。   迎着剑气所来的方向,直勾勾地注视了过去。   他不想错过这一剑,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所遇到的这般,能够这样直观感受的剑气。   他不想错过。   “小师叔!躲开!”   “快躲开!”   平日里有几个给万里送过饭,和他关系处的还不错的几个弟子见到这一幕一下子慌了。   虽然他们知道万里不可能完全躲开,可是如果一点儿也不动的话按照殷景这一剑的力道,足以把他的脑袋给劈开成两半。   可是万里没有躲。   他不仅没有丝毫退意,反而越发兴奋。   他想要试着去接下这一剑。   万里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桃木剑,在那一剑快要落在他头上的时候。   他像是为了更加清晰的感知剑气一般,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   余烬云见到这一幕后眉眼少有的带了点儿柔和情绪,少年的睫毛纤长,落在眼睑处留下的两片阴影和此时的灰蒙蒙天色一般。   缙云山上常年雾气萦绕,远山雾霭混杂着乌压压的云层,如宣纸之上沾染了水珠,最后缓缓沾染了墨色晕散开了一般朦胧。   绕是这天色昏暗,余烬云只淡淡一眼看过去,隔了云雾还是将万里看得分明。   骤风太猛,夹杂着湿气将梧桐树上的叶子吹得满天飞舞。   少年听到了风起,叶落之声,他慢慢地顺从着手中的剑的感知,整个身子似乎都融入了风中般轻盈。   余烬云的声音很轻,轻到随着风声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万里也跟着骤然而起的风一起没了踪影。   无声无息,剑比声音快。   在天空第一滴雨落在万里的剑上的瞬间,殷景才根据声音觉察到了对方的位置。   少年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如被风吹得颤颤巍巍的花树。   睁开眼,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瞬移到了殷景的身后。   桃木剑似一把寒刃,此时直直地搭在了男人的脖子边。   正中要害。   “缙云剑法第三式。”   “风起,叶落,而入微。” 第二十三章   在之前刚接触的时候,余烬云只觉得万里的体质很少见而已,这是留给他最深的印象。   可到了后面,尤其是开始正式练剑的时候,他发现比起体质,少年是少有能够感受到剑意的人。   剑修修三,一修剑法,二修剑气,三修剑意。   普通人修前两者很容易,只要会剑便能够凝出剑气。   可剑意却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更像是神识这样微妙的存在。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剑意,但能不能练出,能不能感知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难得的是,万里都能兼备。   这对于一个成熟的剑修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万里却只是一个刚摸剑不到一月的少年。   在此之前,他连灵体都没有淬炼完成。   同样清楚少年惊人天赋的,除了余烬云还有林晦,还有那个被少年一招击中要害的殷景。   男人下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缓过神来,他低头怔怔地看了看自己刚才和万里比试时候拿剑的手,而后用力握紧又慢慢松开。   一旁一直沉默无声的十七见殷景这般恍惚,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本着关心开口安抚。   “少主,我们妖修本就不擅剑术,你这一次比试不必太在意结果。”   “而且你输给的是缙云老祖的徒弟,说出去也不丢人。”   “……不丢人?”   殷景被对方安抚不成反而火上浇油的话给气笑了。   “你当时站在一旁难道没看到吗?他只用了一招反败为胜了,而且用的还是最基础的缙云入门剑法!”   男人虽然面上恼怒,但是心里越想越心悸。   他是和万里真正正面交手的人,少年的剑术究竟在什么水平他也算摸了个大概。   然而在最后一剑的时候,万里不仅避开了他的全力一击,甚至还如闪电一般瞬移到了他的身后。   那桃木剑泛着凛冽的寒气,直接搭在了他的颈动脉处。   这要是是真正的对决,他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人头落地了。   尽管殷景知道,如果能用灵力他便能瞬间碾压少年,可这没办法改变那一刻那剑意的逼人。   更重要的是……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十七。”   男人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后,俊美的脸上带着思索,他抬眸看向了一旁的十七。   十七自小便跟在殷景的身旁,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他都能瞬间明白其中的意思。   少年茶色的眸子闪了闪,和刚才的平静无波澜不一样,带了些许凝重。   “……嗯。”   山风将十七额前细碎的发吹起,他的眉眼似化不开的雾气。   “他最后一剑,剑比声音快。”   ……   万里经此一战可谓是一鸣惊人,当时内门弟子还有长老们都在场,最后那一式实在使得极妙。   他们拿着这一场比试当做修炼结束后的谈资热火朝天的讨论了许久,缙云剑宗上下上一次讨论这般热烈,还是他们以为万里拜入余烬云门下的时候。   不过这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主人公都是万里。   “小师叔虽然尚未学会辟谷,不过这天赋还真是我们比不上的,真正的入微原来是这样的,我算是长见识了。”   “你说我们的招数不是和小师叔使的一样吗?怎么没有他十分之一的威力?”   “要不然怎么说小师叔有天赋呢?听师兄说小师叔最后那一剑凝出了剑意,自然和我们的不一样!”   剑意要么是后天靠无数的经验积累领悟而成,要么就是先天悟性。   一般人没个十年是不可能凝成的。   一般在这梧桐树下聚着闲聊的都是新入门的弟子,资质深的师兄们大多只在领晨功的时候在,之后便会各自修炼。   毕竟进度和水平有差异,他们很少在一起聊天。   不过今日却是不同,凌云峰的明疏却也在这里头跟着这群小师弟们唠嗑。   他性格跳脱,十个爱凑热闹聊八卦的主,今日才从山下做了历练回来,恰好错过了之前万里和殷景的比试。   因此在路过梧桐树的时候听到他们在树下聊的正得劲,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听了个大概。   “哇哦,这么厉害?才一月不到就能凝出剑意了?”   男人一身青衣,面如冠玉,他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磕着吃,听到这里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   “是啊,明师兄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在一旁看着还以为小师叔要输了呢,一直捏着一把汗。没想到最后还有这样的逆转,能用三式便击败凤山少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明疏挑了挑眉,他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小师叔可有去剑冢取剑?”   “取剑?!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啊,内门弟子一般不是要个几年才有资格进剑冢吗?更何况小师叔才拜师不过一月,别说取剑了,剑冢里头放置的宝剑千万,光是那剑气就能把人给生生逼出去。”   那少年听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后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荒谬。   绕是万里天赋再高如今,也不可能像长老和历练多年的师兄师姐们那般毫发无损的进入剑冢。   明疏倒是不这么觉得。   不过他并没有与他们过多说什么,站起身稍微活动下后便挥了挥手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回凌云峰了。   明疏是陆绥的大徒弟,早在之前他还在凡间独自历练的时候便听闻男人新收了个徒弟。   他听完了八卦后,这才想起自己这么急着回来最主要是的目的来看他同门的小师弟的。   虽是好几年没有回来,可他还是极为轻松地找到了以往在凌云峰经常练剑的地方。   小山竹林一片,枝叶茂盛,山风从远处徐徐吹来,一时间树叶沙沙作响,如萧声一般悠远辽阔。   一白衣少年站在竹林之中,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被风吹落的树叶在半空纷飞,叶子青绿,一片一片将他的身影掩映的隐约,似灯火一般明灭摇曳。   林晦闭着眼睛,感受着外界的一切变化,哪怕是呼吸声也清晰入耳。   风骤起,又在慢慢的平息。   在最后一片竹叶从树上往下掉落的时候,少年指尖一动,寒光闪过,一直静静地沉睡在剑鞘之中的长剑被猛地拔.出。   剑影很快地掠过明疏的眼前。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片竹叶于半空中被林晦斩断成两半。   如枯叶蝶般萧瑟飘零地坠入地面一堆落叶之中,难以分辨。   “啪啪啪。”   明疏拍了拍手掌,这个时候少年才从这声音之中回过神来,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睁开眼睛回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位置。   “……大师兄?”   青衣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笑的灿烂,和此时阴霾的天色完全不一样。   阳光似的让人看着便心里亮堂。   “是他们眼界太小。”   “能够凝出剑意的,这不还有一位吗?”   明疏走过去这么低声说道,算是对少年每日勤勉最大的称赞。   林晦没有说话,只是薄唇抿着,神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男人也没多在意他的反应,他眯了眯眼睛,垂眸盯着林晦手中的剑。   那剑虽锋利光洁,却没有剑性,也没有灵气。   明疏食指微动,那剑便脱离了林晦的手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曲着手指弹了下剑身,只一下,看起来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度剑身骤然从中间裂成两半。   最后“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可惜了这剑太脆,配不上你。”   听到这话的林晦这才有了点儿反应。   他眼眸闪了闪,自然明白了明疏的话外之意。   缙云自古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能够凝出剑意,那便有了进剑冢选剑的资格。 第二十四章   陆绥坐在高位之上,一旁的童子将白瓷杯里的茶水添好后,在男人眼神示意下低眉垂首,恭敬地退了出去。   此时大厅里只剩下了陆绥,明疏,还有林晦三人。   男人并没有急着开口说什么 ,他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眸子被水汽遮掩着,有一种似梦似幻的缥缈之感。   “林晦的天赋我自是知晓,他能够这么快凝出剑意为师也很欣慰。”   以为陆绥已经答应了,可还没有等到明疏松一口气的时候他话锋一转。   “只不过我不建议让他这么早便去剑冢取剑。”   男人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杯盏,杯盏刚一离手,一直乖顺放置在一旁的惊寒剑在他视线落在它剑身的瞬间陡然漂浮起来。   它属性极寒,只要它周身的灵力一动,四周也跟着一起,如数九寒天似的,更甚可能还能将空气冻结。   “剑生灵,而心生魔。林晦天赋出众是一回事,可道心尚未稳固,进入剑冢很容易被先人的剑给左右心智。”   普天之下生灵的剑极少,天玄剑算一把。   绕是惊寒也只是跟着陆绥时间久了,受到他灵气的滋养多了些灵性罢了,更多的是条件反射般的反应,算不得生灵。   可剑冢里放置的宝剑众多,其中属性各异,又有好些是先剑修大能逝去时候留下的。   其中还有没有生灵的剑他不知道,但是剑便会沾染鲜血。   没了主人的剑有戾气,扰乱心神,修为低了或者道心不稳固的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走火入魔。   “再等等吧。”   陆绥摸了摸有些躁动的惊寒,指尖碰触到剑身时刻,原本上面凝出的冰霜也跟着慢慢褪去。   剑这东西不是人,它太锋利,稍有不慎便会伤己伤人。   世上最难入的是佛,最难修的是剑。天生慈悲出尘的人屈指可数,然而道心依旧,能够亘古不变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原想着小师弟既已凝出剑意便有了去剑冢取剑的资格……”   明疏拱手行礼,俊美的脸上严肃,倒没了之前上山磕着瓜子听八卦的散漫。   “看来是弟子疏忽了。”   他语气里带了点儿遗憾,除此之外倒没了其他什么情绪。   林晦眼眸闪了闪,他此时手中没剑,只习惯性地动了动指尖。   这件事按照平日里来看应该到此便可以结束了,可在陆绥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让他险些没站稳。   桌子上的杯盏被震的瞬间碎裂成片,里面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   水珠顺着桌面滑落,滴在了地面。   似绽开了一朵莲花,等到细看之后又成了涟漪层层,不见了踪影。   陆绥表面还算淡然自若,只是他不自觉握紧剑柄的手出卖了他。   他顺着灵力波动的来源看去,远处高耸着一座九重楼塔。   在云雾之间,似要冲破云霄。   然而和陆绥对比起来明疏的反应却大了好些。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滚了下,呆愣愣地望着那楼塔好一会儿。   “剑冢……”   “开了。”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遵守着尊卑礼数的林晦听到这话后瞳孔一缩。   他猛地朝着那九重楼塔望去,鲜少有情绪波动的脸上有了些恍惚。   ……   缙云存放宝剑的剑冢的地方便是那高耸入云的九重楼塔。   这里常年被封印着,里面剑气凛冽,即使隔着禁闭的大门也能够感觉到其中的磅礴如海的灵力,更别提此刻这封印的塔门被余烬云一挥手便打开了。   万里被里面骤然涌出的剑气给削断了一缕头发,他整个人都没法动弹,嗫嚅着唇紧紧地攥着男人的衣袖,下不了决心往里面迈出一步。   “老祖宗,我,我改日再进去取剑成不?我觉得我一进去别说是削断一缕头发了,我整个人都要被大卸八块。”   “不会。”   余烬云垂眸看着被剑气震慑的脸色都苍白了的少年。   “剑冢里面的剑不会伤人。”   “骗人!我刚才头发都被削了一撮!”   万里愤愤地控诉对方说谎,他将自己被削短了一截的头发拿着凑近给余烬云看,生怕他又睁着眼睛说瞎话。   果不其然,男人听后眼神飘忽了一下。   “……顶多削秃而已,无伤大雅。”   “???!!”   “不可以啊老祖宗!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啊!”   少年捂住脑袋,整个人都慌了。   “……你到底进不进去?”   “进,当然要进!”   他顿了顿,又瞥了一眼里头黑压压的一片,有风烈烈,吹得呼呼响,更加让他觉得}人。   “不过我觉得我得先回去拿顶帽子,不然这风会吹乱我英勇的头发。”   余烬云忍无可忍,他将自己的衣袖从万里的手中扯出来,在万里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一脚踢进去的少年刚靠近塔门的瞬间变感觉到了一股吸力,像磁铁一样生生地将他吸了进去。   见万里已经进去了,余烬云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好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稍微舒展了下身子。   他抬起手准备将剑冢的门给关上的时候,后头一个急促的声音唤住了他。   “老祖宗且慢!”   余烬云回头看了过去,林晦从下面的阶梯一步一步的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开口。   他见男人的动作停住了之后,平复了下气息。   少年眼眸澄澈,里面是坚毅的情绪。   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平日里他冷静沉稳的不像是个孩子,给人感觉总是这样,缺少了点儿生气。   可这个时候林晦的眼睛第一次带上了光亮,他薄唇微张着竭力调整着气息。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余烬云,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心跳不知道是因为跑的急了还没有平复还是怎么回事 ,一直砰砰地快速跳动着。   “老祖宗,我也想进去试试。”   在林晦看着他的时候,余烬云也在注视着林晦。   不知怎么,他的视线淡淡的落在少年身上,轻飘飘的确让人觉得压力极大。   喘不过气的那种。   良久,久到林晦都有些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紧张地忘记呼吸的时候。   男人睫毛颤了下,如露珠顺着叶脉滑落般悄无声息。   “你的师父同意了吗?”   “……没,他说让我再等等。”   林晦涩声回道,白皙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这云雾有些透明。   呈现出少有的苍白。   “可我不想等,我想试试。”   余烬云听后挑了挑眉,很是意外。   在男人看来,林晦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种乖顺且不会违背师命的性子,却不想也有这样固执的一面。   “看来是之前万里和殷景那一场比试把你给刺激到了。”   他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这话而微颤了下的睫毛,便知道是说中了。   “别太着急了林晦。听你师父的,再等等吧。”   余烬云垂眸看着抿着薄唇显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的少年。   “每个人进剑冢取剑的时机不一样,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修仙者,尤其是剑修,最忌讳一个[急]字。你越着急越容易被里头的剑气给左右心神,从而走火入魔。”   “而且,你进剑冢太有目的性,你清楚的知晓哪把剑最适合你。这样反而容易被迷惑,走不出塔内迷境。”   你渴望什么剑,便会被什么属性的剑影响。   **,贪婪,还有强烈的渴望,这些情绪都会被剑反过来利用。   以至于将人永久的困在美好,且不愿醒来的美梦。   他知晓林晦的心情,可能少年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万里当做了他的对手。   不过这是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余烬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   如果一个剑修因为站的太高而没了对手,这才是最可悲的。   男人想到这里,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涩,如阴霾乌云,掩于睫毛之下。   “……那万里呢?”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不会被里头的剑气影响 ?”   “……”   余烬云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俊美的脸上带了点儿复杂情绪。   “他啊……”   “他连里面的剑都认不出几把来,怎么可能会被影响呢?”   “……” 第二十五章   九重塔楼,顾名思义,一共是由九重组成的塔楼。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面存放的宝剑数量和质量都是天下之最,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缙云招收弟子的时候所有剑修都挤破脑袋想要进来拜师的最重要原因。   一把真正的好剑,对于任何一位剑修来说,与其说是帮助修行,更不如说是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象征。   剑如其人,闻其剑便知其人。   比如惊寒,再比如天玄。   得到一把好剑,这是剑修最纯粹,也是最执着的事情。   不过这些基本的常识和执念大多是基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而万里却显然没有这种认知。   他不认识剑冢里的剑,他进来的时候在凛冽的剑气之中瑟瑟发抖的,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周围放置着的宝剑。   目光没有在任何一把上过多停留。   “这塔楼好像有九层……”   少年记着进来之前余烬云告知他不要随意去碰触里面的剑,他的要求是由剑选择人,而不是人去选择剑。   可是这一层都看得差不多了,也没感觉到有一把剑在他走过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该挂着的还是挂在那儿,寒光晃眼,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也无法忽视其强烈的存在感。   万里被这寒气给冷的缩了缩脖子,他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   “看来这一层没有看得上我的剑,我得再上一层瞧瞧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万里旁边听到了他这话后肯定会嗤笑出声。   九重塔楼放置的剑,每上一层,放置的宝剑威力越大,也越危险。   照少年这么说,这第一层最次的都瞧不上他,那么上面八层的宝剑更不用说了。   基本上是没戏了。   万里也不知道这些规矩常识,他顺着阶梯抹黑着往第二层走去。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第二层放置的剑也没有一把对他起了反应。   而后,第三层,第四层……最后到了第八层,他也没遇到一把有动静的剑。   这些剑整整齐齐地放置在塔楼里面,有挂在墙上的,也有悬浮在塔楼之上的,给人一种如闯入死寂之地的冷然。   此时万里还处在第八层,他走了太久腿脚都有些酸了。   “这么多剑,怎么一把也不搭理我?”   他一边揉着小腿肚,皱着眉有点儿委屈地嘟囔着。   塔楼里面没有什么光亮,唯一的光是从每一层最高处的窗口透进来的些许阳光。   与其说是阳光,倒不如说是月光。   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这么一点儿的光就像是夜晚时候外头清冷照在枝头的月光。   凝成一层薄薄的冰霜似的,落到剑身上,更加的冷冽逼人。   万里坐在一处阶梯上揉着酸涩的小腿休息了一会儿,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塔楼里头突然有了声响。   声音很奇妙,像山风穿过洞穴,呼呼的作响,显得低沉阴郁。   少年手上的动作一顿,疑惑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准确来说是望去。   这诡异的声音不是从这一层传来的,而是第九层。   万里喉结滚了滚,有点紧张地攥紧了衣袖。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扶着扶梯准备往上边走过去的时候。   巧的是之前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第八层也开始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震动。   是剑身震动的声音,“嗡嗡嗡”的,所带起的灵力波动巨大,将周围的其他剑也跟着晃了起来。   万里听着成百上千的剑跟着一起震动着,他觉得耳朵边有一群马蜂一般,震耳欲聋。   他难受地捂着耳朵,眯着眼睛努力辨认最先震动的那把剑。   他扫了一遍后,发现实在找不到后想要走下去一把一把辨认的时候,一把玄黑的剑从它原本岿然不动的地方缓缓地漂浮在了半空。   万里脚步一停,惊讶地瞧着这把一看就气宇轩昂,牛逼轰轰的剑就这样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最后在他面前悬停着,它的剑身横在半空,剑鞘也掩藏不住它本身的锋芒。   而此时,就是这样一把宝剑,竟然温顺地飞到了万里的手边。   只要他稍微一抬手,便可以轻松地将其拿走。   “你,你这是选我的意思吗?!”   万里眼睛一亮 ,整个人一扫之前爬了八层楼塔的疲惫,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他再三确认着,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只见那把剑一直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地悬浮在那里,好像就等着少年将他带走。   这个时候万里才算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将剑拿起。   可手刚伸到了一半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少年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慎重地准备取下悬在半空的剑。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把剑的剑柄的时候,上面一阵骤风从高层刮来。   那风比起之前万里在其中感受到的剑气还要强烈,他的头发被吹起,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凌乱的弧度。   少年竭力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哐当”一声,在万里努力在疾风之中睁开一条缝隙看去的瞬间,这清脆的声响让他一惊。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发现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如月光清冷。   自上而下,以残影一般的速度直接朝着刚才悬停在万里面前的那把剑的剑身劈去。   那力道极大,随着“咔嚓”一声响起,竟生生地被砍断成两截。   万里看着那剑被这通体雪白的剑从半空给狠狠劈断在地上,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咽了咽口水,手抓紧着扶梯,在见识了这剑的暴力后,如果瞧着时机不对随时准备开始跑路。   结果那剑却在劈断了自己的同类后往万里这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少年视线落在它身上的瞬间,它像是努力表现自己似的骤然散发着光亮。   周身磅礴浓郁的灵力都汇聚在它周身,将原本昏暗的塔楼照得宛如白昼。   好像这样还不够,它自顾自地在空中挽了个剑花。   它没有剑鞘束缚着,整个剑身都通体雪白,剑所带起的风凛冽如刀,只一点儿便将墙壁给斩开了一大半。   万里懵逼地看着它的表演,表演完了它又凑近了些,抖了抖剑身,好似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选我]。   “……” 第二十六章   在塔楼的气息由紊乱转到平和些许的时候,余烬云便知道万里已经被剑选好了。   男人站在塔楼外面负手而立,微风将他鬓角的发吹起,有一种莫名的孤高感。   林晦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刚才明疏追了上来,也没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少年带回了凌云峰。   他刚才是听到了这边剑冢开了之后未经允许擅自跑过来的,回去自然少不了陆绥的一顿训斥。   塔楼在万里走到第一层的时候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自动打开了结界。   少年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没有剑鞘,他仔细留意着不被划伤。   那剑不像其他的剑,最开始被怎么抱着就是怎么个姿势,它被万里抱着的时候,过一会儿还会自己主动调整下位置,怎么舒服怎么来。   “老祖宗。”   少年走到余烬云面前,还对刚才两剑大战只争一主的场面心有余悸。   他轻声细语的,像怕吵到怀里的剑似的凑近对男人说道。   “这就是选了我的剑,您看成不?”   按道理来说能被剑选上万里应该极为高兴的,可这剑脾气太暴,太大爷,他生怕对方一个不如意就把他脑袋给削了。   刚才这剑在斩断了那把黑剑之后见他迟迟没有接过它的时候,像是不耐烦似的,直接往他怀里撞。   那力道挺大,砸的万里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给摔倒在地。   到现在他胸口都还隐隐作痛着。   自万里抱着这剑出来的时候余烬云便发现了,这剑是这剑冢的剑老大——折戟。   也是整个剑冢唯一生了剑灵的宝剑。   和这剑名一样,折戟是一把无比锋利且削铁如泥的宝剑。   传闻上能劈天,下能破海,威力巨大无比。   不过同样的,和它的名字一样,这把剑因为生了灵,再加上是这剑冢里的老大哥,它的脾气也很暴躁,常年都搅的剑冢里头剑气混沌。   要是有进来选剑的人太弱,或是长得不合他眼缘的铁定被削的毛都不剩。   “……这剑名为折戟,是把好剑。”   在万里一脸紧张的询问之下,脑子里的思绪已经转了好转的余烬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   话是好话,可听起来却让万里更加不安了。   “……”   如果你刚才没有停顿那一秒再回答的话可能我就真的信了。   万里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似乎正在舒服酣睡的折戟,余光注意到了余烬云已经率先离开了。   他连忙小跑着准备跟上去。   结果因为他这个动作大了点,怀里的折戟被晃的不爽,猛地一翻了个剑身。   剑光凛冽,带起一阵疾风,直接将他的衣服给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前头走着的余烬云在折戟翻身的时候瞬间便感知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少年衣襟破了一道口子后沉默了一会儿。   万里一动也不敢动,一脸欲哭无泪地看向男人。   “老祖宗qaq。”   “剑是好剑。”   他被盯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这样重复夸赞了下。   顿了顿,可能是少年此时的模样太过可怜,他又中肯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脾气大了点。”   ……   万里昨日刚淬炼完成了灵体,在今日清晨时候便被余烬云拎着往九重塔楼这边来。   等到从这里面取了剑往回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饶是仙山缙云,这天暗下来也和之前他在苍山脚下看到的黑夜没什么区别。   就是空气要稀薄点,灵力浓郁点罢了。   少年什么都学的挺快,就是这辟谷比起其他人要慢上太多。   按道理依照他这资质来说只需要一周就能学会,可到了第二月他还是忍受不了饥饿,没到快要成功之际立刻前功尽弃。   在塔楼待了近一天,万里回去这一路上肚子都咕噜噜地一直叫唤。   现已夜深,山脚下的厨子这个时候早就睡了,万里现在就算想吃也没法子。   “老祖宗,我饿。”   少年原本想着忍耐一下,但是他太高估自己了,刚到主峰时候他便饿得受不了了。   后面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顺着夜风入了余烬云的耳朵,他想要忽略都难。   不过好在现在万里已经淬炼了灵体,这山上的灵草灵果他基本上都能吃了。   “你去摘点灵果垫垫吧,现在太晚了,山下的厨子就算要做也没地方买食材去。”   没办法,现在只好这样了。   万里挠了挠后脑勺,走去一棵结满了灵果的树下摘了几颗红彤彤的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就往嘴里扔。   那果子酸酸甜甜,吃起来有点儿像山楂,就是要比山楂甜点。   一颗下肚,他还没有品出什么味儿来,于是跳着将能摘的果子都摘了,结果吃了整整二三十颗也没有丝毫的饱腹感,反而把嘴给吃累了。   “老祖宗,我还是饿。这果子不顶事,我吃了跟没吃似的。”   刚开始余烬云还没怎么注意,他以为万里吃了灵果就不怎么饿了,不想到看到对方一颗一颗的吃。   他只吃了果子,却因为没办法转化成灵力而一直不能感到饱腹。   一般淬炼成了灵体的人有着近乎本能一样将灵果灵草转化为灵力的能力,可万里显然不是那[一般人]的一员。   他因为灵体是后期速成的,根本没办法做到灵力的转化。   这也是他吃了这么多果子只能积在肚子里,却没有丝毫饱腹感的原因。   “停。”   余烬云头疼地看着对方因为囤积了灵果而越来越鼓的肚子。   “别吃了。”   他说着朝着万里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少年一手抓着果子,一手拿着剑往余烬云这边走来。   “……你这肚子里积食太多,你没办法消化。”   “怪不得我吃了这么多也感觉不到饱。”   他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这么嘟囔着,抬眸看到余烬云也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怎,怎么了吗?不能消化的话我不吃就是了。 ”   万里被盯得不自在,因为吃的太撑,有些笨拙地往后退了一步。   “您别这么盯着我,怪渗人的。”   “……既然没办法消化,那就必须得弄出来,不然它会永远积攒在你肚子里的。”   “怎么弄出来?”   被对方这么严肃的语气给吓到了,万里咽了咽口水这么问道。   “自然是打出来。”   “给你三个选择。”   余烬云伸出三根手指,脸依旧是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可此刻万里却没心思欣赏对方的美貌,心里不安极了。   “第一,你自己动手;第二,我动手。”   自己动手怕疼,下不了手。   余烬云动手他更怕。   万里见对方收回了两根手指,现在只剩下一根伸出来。   他喉结一滚,小心翼翼地询问。   “那第三个选择呢?”   余烬云抱着手臂意味深长地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最后下颌微抬,视线落在了他怀里的那把安静酣睡的折戟上。   “你弹一下它的剑身试试。”   万里听后更加疑惑,他将手中的灵果放在地上,曲着手指凑近,不算重的弹了一下折戟的剑身。   本身还安安静静的折戟被这么一弹,身子跟着晃了好一会儿,瞬间清醒过来。   它猛地从少年的怀里跳了出来。   弯着剑身,呈现出恼怒的姿态。   明明折戟没有眼睛,可万里却明显感觉得到它此刻似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曲着还没有收回的手指。   “等……!!”   万里的话还没有说完,折戟直接将剑柄处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撞。   力道挺大,一下子就把万里肚子里的灵果给全部撞了出来。   “呵呵。”   耳边漫开一声轻笑。   像是玉佩敲在冰上,玉碎了,冰也碎开了,玉和冰都融化成了浅浅的笑意,一身白衣敛袖,风光霁月的青年,就连笑起来也仿佛拥尽了世间风月。   “嘤!”   万里再笨也明白了刚才对方的捉弄,虽然不怎么痛,吐了之后还神清气爽了,可是他还是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对方。   “老祖宗……”   “错了。”   男人薄唇微抿,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眉眼柔和,如玉一般温润,没了平日绷着脸的清冷,多了点儿人间烟火气。   “是师父。” 第二十七章   因为折戟的暴脾气,还有昨晚被它给结结实实的挨了肚子一撞后,万里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怠慢它。   “小祖宗,今晚你想睡哪里啊?”   少年将折戟放在白玉桌上,搓了搓手姿态谄媚地问道。   那模样虔诚得就差磕头跪拜了。   折戟悬空在桌子上,剑身四周转了一圈,打量完了之后用剑指了指靠窗边那张松软的大床。   万里早就料到了这个小祖宗肯定将就不得,对于它选了房间里唯一的床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惊讶。   “成,你睡床,我打地铺。”   他完全没有任何的不满,这是他的剑,虽然霸道了点儿,但是只要不过分他还是愿意娇惯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折戟太强。   万里说着便往一旁的衣柜里拿被褥出来,刚放在地上准备铺的时候。   余光一瞥,发现那把通体雪白的剑并没有动作,就这样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被褥不知道该拿起来还是放下。   在听到了万里的疑问后,折戟飞过去用剑身拍了拍床的一边。   它的力气一向挺大,不怎么会控制力道,拍的时候剑“哐哐”地响。   “……”   这到底是要我睡床还是睡地铺?   少年不大明白折戟此时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让他去睡床吗?可刚才问它睡哪里的时候,它自己又选了床。   折戟不耐烦地再重重拍了一下。   见对方不仅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因为这声音更大更具有威慑力而让少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折戟之前还算有温和没什么动作,在万里往后退的瞬间,它身子一转,剑柄对着少年横在了半空之中。   还没等万里反应过来,折戟便用剑柄将少年的后领子一挑,直接一个用力连着人一块儿扔在了床上。   被这么简单粗暴地重重摔在了床上,万里恍惚地摸了摸手边柔软的被褥。   然后,他看着剑大哥从他身边飞过,最后舒舒服服的钻进了他身旁的被窝躺下。   万里盯着折戟看了半晌,最后咽了咽口水,身子僵硬地也跟着躺了下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我好像给一把剑暖了床。   ……   缙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得到了剑的承认后,便有资格下山历练了。   不过按照惯例,取了剑的弟子一般会花七日的时间和自己的剑磨合。   可余烬云并没有打算给万里时间,在少年取了剑的隔天,他便领着人御剑下了山。   倒不是他不想给万里时间去和剑磨合,主要是因为一月后万里就要参加摘英会。   到时候各宗派的青年才俊都在,他要是再不抓紧些,万里可能要被打压地抬不起头。   “师父,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都飞了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到吗?”   和之前去南淮时候不一样,这一次万里感觉御剑都用了好长的时间。   万里看了看天色,他们下午时候离开缙云,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天边橘黄色的云彩晕染了一大片,再过不久可能就要暗下来了。   “去沭河。”   沭河城,是北境和南境的交界处,也是鬼怪妖兽经常出没的地方。   那里大多都是低等的妖兽,最适合万里这样刚下山历练的剑修了。   因为出发时候就已经有点晚了,等到了沭河天也完全黑下来了。   沭河城的夜晚比起南淮要阴郁许多,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几处客栈外头挂的几个红灯笼之外,每家每户都禁闭着门扉。   整座城一到了晚上,没有丝毫的生气。   “先找间客栈住一晚吧,现在暂时没什么情况。”   余烬云收回天玄剑,走在万里前面这么说道。   他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四周氤氲的黑色雾气,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骤然停滞,不敢再有什么大的动作。   其实倒不是真的没有情况,只是现在没有遇到能够让万里单独应付的。   太强和太弱的猎物对万里都没有什么好处。   “好。”   万里微微颔首,加快了脚步跟紧对方。   这里的客栈不多,再加上现在太晚了,有几家人已经满了,没有房间了。   余烬云抬眸看见了不远处还有一家,灯笼亮着,在黑暗处特别显眼。   “万里,你在客栈门口站着等一下,我去问问还有没有房间。”   然而余烬云没想到自己就是这么进去问了一下的功夫,等到他觉察到外头的诡异气息的时候。   刚才还在外头乖乖等着的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空气里还浮动着妖气,黏腻且阴冷,像是蛇信子舔舐着脸颊一样让人恶心。   艳鬼。   余烬云根本没怎么去感知便判断出将万里带走的是什么东西。   “……”   后知后觉,他脑子里浮现出少年眉眼清澈的模样。   的确,他这蠢徒弟长得是挺好看的。   男人想到这里,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咳了一下。   “臭小子还挺有艳福。”   余烬云这么闷闷地吐槽了一句,御剑飞到了半空。   上面的视野更广,男人抱着手臂逆着风眯了眯眼睛。   白衣墨发,在这样静谧只有月色清冷的晚上显得如水墨画一样赏心悦目。   他几乎只用了几秒便找到了那艳鬼的所在,在一条巷子的尽头,有黑雾翻涌着,气息阴冷,教人脊背发凉。   余烬云怕万里年轻气盛,抵不住艳鬼的痴缠诱惑被采补。   他想到这,眉不自觉地皱了皱,冷着脸御剑径直往那边而去。   等到他赶过去的时候见着了这么一幕。   红衣女鬼面容精致,红唇缓缓贴近暧昧的在万里耳边呵着气。   少年紧张的就地打坐,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念着什么,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那女鬼一眼。   “死即是空,色即是空。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而余烬云五感敏锐,就算听不到也能看清楚万里的唇语。   他在念清心咒,慌慌张张地甚至还和佛经背混了。   这么来来回回的念着,嗡嗡嗡的,像是蚊子在耳边叫。   那女鬼因为万里是自己的猎物,所以还算有耐心,忍受着少年不知道念叨了几遍的清心咒。   女鬼没被念烦,倒是折戟受不了了。   昨晚上它也发现自己好像把自己的小弟给吓着了,因此打算稍微收敛下脾气。   可是万里嘀嘀咕咕的念的它脑仁疼,它烦躁地在半空挽了个剑花,活动了下筋骨。   而后直接过去,剑比声音快,在万里听到“唰”的一声的时候,那女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脑袋便被折戟削掉在了半空。   万里一直低着头,他觉察到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的时候。   抬眸想要看看,远处一把剑和折戟砍头的速度一样快,在少年抬头的瞬间一下子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映在了天玄剑的剑身上,寒光凛冽,也一并映照在了少年的脸上。   “师父?”   余烬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看到那女鬼的脑袋被折戟削下来的瞬间下意识的就用剑遮挡住了万里的视线。   “……师父,你把天玄剑挡在我眼前干什么啊?”   男人薄唇微抿。   他沉默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考了半晌,他憋出了这么一句。   “……你看为师这剑如何?”   万里还没有来得及回应,这边刚砍了女鬼脑袋的折戟一听这话。   暴脾气还没下去。   直接用剑身把女鬼脑袋当球一丢,而后飞过去对着天玄“哐当”一下就是一劈。   ——叫你秀!给老子死!   狠狠挨了一劈的天玄剑剑身震了下,虽然没有什么反应,可余烬云总觉得对方此刻委屈的不行。   “……” 第二十八章   艳鬼的事情解决了之后, 余烬云和万里又找了好一会儿, 最后才找到了一家客栈。   虽然没有住满, 但是只剩下最后一家客房了。   最开始余烬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两个大男人,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住在一间房也没什么。   于是他结了账便跟着掌柜的往二楼里头的那间客房走去。   等到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掌柜的刚走。   余烬云伸手将门给推开,这个时候少年怀里的那把剑立刻的“嗖”的一下飞进去, 钻进了被窝。   速度快的只能看到残影。   不仅钻了进去,像是怕余烬云抢它地盘,它翻了个身子将被子一裹。   俨然一副这地方它先占着,这里得归它的霸道做派。   空气有些沉默,万里咽了咽口水, 明显感觉到了男人骤然冷下来的脸色。   “……它昨晚跟你睡的时候也这样?”   余烬云额头的青筋乍起, 沉声回头问道万里。   “……嗯。”   他刚这么应道,觉得自己这么说了有点掉面。   毕竟这是他的剑,他这个做主人的好像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想到这里,怕余烬云误会自己昨晚睡得是地铺。   万里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它好像缺个暖床的, 所以我没睡地上。”   他刚说完,发现这解释其实更掉面儿。   “……”   余烬云深吸了一口气,也知道现在万里要压制折戟还差得远, 没被剑扔出去已经算不错了。   于是也只是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眼眸深邃,视线落在了已经躺在被窝里准备睡觉的折戟。   指尖微动, 余烬云捏了一个决。   在光亮闪现之时,一条金色的铁链像是磁铁似的骤然往折戟那边过去。   原本惬意悠哉地躺在床上的折戟刚听到铁链过来的声响,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束缚住了。   那铁链细长,一圈一圈地紧紧缠绕着折戟的剑身。   它试图飞起来将身上的铁链甩开,结果它越动,施加在它身上的力道越重,如泰山压顶一样让它动弹不得。   “哐当”一声,它刚一飞起来,最终还是被力道压的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天玄,今晚麻烦你守着它了。”   余烬云余光都没有分给折戟一点儿,垂眸,食指点了点腰间的天玄剑。   天玄得到了指示后动了动,然后从他的身上离开。   天玄飞过去打量了一下被束缚着没办法动弹的折戟,确定它不会像刚才那样狠狠劈过来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它凑过去一点,那金色铁链像是知晓它的用意一样 ,也跟着立刻缠了一圈在天玄的剑身上。   只不过力道很轻,比起束缚着折戟时候的泰山压顶,落在天玄身上的重量只能算是轻如鸿毛。   就这样,万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一把剑拖着另一把被铁链束缚着的剑离开了房间。   在离开之前还对着余烬云点了点剑柄,像是点头一般极为有礼貌。   最后甚至还乖巧地带上了门。   “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要把它叫回来霸占你的位置?”   万里连忙摇了摇头,走过去感叹了一句。   “师父,你的剑真听话啊。”   之前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刚才这么一对比,天玄的确是太让人省心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想想想!”   万里眼睛一亮,以为有什么妙招,高兴地走到男人身边。   “您说。”   “多揍几顿就听话了。”   “……”   他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余烬云可能和折戟没什么两样。   余烬云见对方竟然真的信了,他唇角勾起,弧度很清浅地笑了下。   不过只是一瞬,似昙花一现,他很快便将那抹笑意给收敛完全。   “万里,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他将外衫褪去,里头就一件薄薄的内衫,贴在他肌肤上只要稍微一看便能够瞥见其中流畅优美的腰腹线条。   余烬云生的很好看,至少万里还没有见到过比他还好看的人。   他没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   少年咽了咽口水,垂眸移开了视线。   “我,我就睡里面吧。我睡觉不老实,爱乱动,我睡外边怕到时候给滚下床了。”   余烬云将褪下的衣服放好,坐在床边让开位置让万里进去。   少年走过来的时候他睫毛一动,窗户开了点儿缝,外头带进来的夜风微凉,却还是掩不住万里身上的灼热气息。   “……你很热 ?”   “有点。”   万里扯了扯衣领,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将外衫褪去了之后还是觉得有些热,不过也没太在意。   万里钻进去躺下,将原本想着今夜有些冷打算盖严实的被子,这下子只轻轻地搭在了胸口上。   余烬云刚才便有所觉察,他现在看着少年异常,心下一动。   他的眼眸转了转,而后低头盯着万里热的染上薄红的脸看了一眼,最后想到了什么,抿着薄唇,神情沉默地躺下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除了清浅平缓的呼吸声,还有外头呼呼而过的风声,便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然而,过了半晌,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的少年难耐燥热地翻动着身子,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   “……师父,你可以稍微往我这边靠近一点吗?”   犹豫了很久,直到少年实在受不住了,这才扭着腿闷闷地开了口。   万里脸红扑扑的,像是扫了一层胭脂。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很是难为情。   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万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很热,可是只要稍微靠近余烬云一点儿便没那么难受了。   但是他不敢贸然过去,于是憋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是余烬云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万里,好像是睡着了。   万里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气息后,再次试探着唤了一声。   直到发现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后这才难受的裹着一点儿被子缩在角落里。   他原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越到了后头他越觉得难受。   就好像在蒸笼里面一样,他既觉得热又想要靠近身旁的人得到疏解。   屋子里是安静的 ,就是因为这样安静余烬云才能够清楚地听到窸窸窣窣的被褥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忍一忍。”   余烬云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气因为知道少年为何如此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闭着眼睛一点儿也不意外万里此时为什么是这样的情况,现在的少年肯定难耐地又怕发出太大声响吵醒他而紧紧地攥着被子。   “那艳鬼为了蛊惑你给你染上了魅毒,这东西你沾染太多我还能给你逼出来,但是你身上的量太少了反而没办法驱散。”   这种东西即使是沾染得多了,逼出来也是会有残余的。   而且现在万里身上的量很少,逼也逼不出来什么。   这种量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完全属于不痛不痒的程度。   只不过因为万里属性是火,再加上纯阳之体。这魅毒哪怕是少量,在他身上也能发挥原有量好几倍的效果。   如火上浇油一般。   “师,师父,你可以别说话吗?”   本来就忍耐的很难受的少年,在听到男人的声音后更加难受。   余烬云的声音一直都是没有什么起伏的,清清冷冷,如天上月一般。   可这个时候对于忍受着燥热的万里却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他的声音压抑而微微颤抖着,喑哑低沉,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的清亮。   “你现在……光是说话就让我受不了。”   “……”   余烬云闭了嘴。   空气瞬间安静地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够听清楚,其中也包括少年压抑着的,有些粗重的喘息。   余烬云侧过身子,竭力忽略着万里。   他是这样打算的,因为他也没有法子,想着这种程度忍忍应该就过去了。   余烬云这么想着,却在这个时候听到身后少年从唇齿之间溢出的细碎呻.吟。   “唔……”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平静的湖面忽然吹起了一阵微风,漾出了浅淡的涟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万里都要被这热烧糊涂了的时候,他听到耳边有一声细微的叹息。   随着外头的夜风一并进了他的耳朵。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万里的腰侧,最后只是从后面圈住了少年的身子,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这样好点没?”   “……嗯。”   万里此时的声音像是小奶猫一样,这样简单的碰触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儿清明。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靠的这么近,一直不怎么喜欢和外人有肢体碰触的余烬云意外的发现并没有那么的难受。   即使是隔着被子,但是他也能觉察到自己对和万里的接触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排斥。   少年的身体很热,隔着被子虽然摸不到,可他裸露的脖颈处的灼热因为距离很近还是带给了余烬云。   “连只艳鬼都对付不了,这一个月你不好好努力的话,之后的摘英会你指不定要给为师丢多少人。”   余烬云皱着眉在感觉到少年明显好受了些后这么说道。   他想着转移点儿注意力,便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提及这件事情。   他的气息清冷,喷洒在万里的后颈处,引的少年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还难受?”   男人原本还想要再接着说什么的时候,发现了怀里的万里的异样。   “好,好多了。”   万里缩了缩脖子,被刚才余烬云的气息弄得尴尬了些。   可能因为魅毒没褪散,他对于一切的感知都很敏感。   男人的气息让他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往上窜,酥酥麻麻的厉害。   在气氛又安静下来了之后,半晌 ,少年在余烬云的怀里又不自在得动了动。   “你又怎么了?”   余烬云声音沉着,少有的流露出了些许不耐烦,但是仔细听的话,更多的则是无奈。   “……没什么,就是有点热。”   他听出了余烬云语气里的不耐,于是不敢再乱动了。   的确,两个大男人盖着被子还靠一起不热才怪。   余烬云听后眼眸闪了闪,然后将环着少年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些。   “这样好点了没?”   “师父……”   “松开了我又难受。”   “……”   ……   隔天一早起来的万里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之前他们两人亲密了点儿的举动。   而是他想起昨晚上自己一会儿热一会儿难受的,折腾了余烬云许久,扰得对方一宿都没怎么睡。   他抬眸看着和平日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之后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少年看着天气不错,于是起身顺手将窗户打开。   外头的阳光正好,一下子就洒满了整个屋子。   打开了窗户,外面人声嘈杂,很是热闹,这让万里下意识得从窗户外探出头往下面看去。   昨晚来的时候还阴森毫无生气的沭河,在白日时分似乎和普通的城没什么两样。   街道两边叫卖的商贩,早点铺里蒸的香喷喷的包子馒头。   还有之前禁闭的各家各户的门扉,也在这个时候大打开着。   河边栽种着的柳树枝条柔曼,如少女的纤细的腰肢一般。   人们三三两两走在街上,交谈声音不绝于耳,热闹极了。   要不是这个时候他所看见的房屋建筑和昨晚看到的一样,万里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还以为这里白日也和晚上一样寂寥呢。”   “这里虽然妖兽时常出没,不过白日时候它们一般不会出来。”   余烬云眼皮掀了掀,顺着打开的窗户看了一眼这么解释道。   “那既然现在没有妖兽,我们出去也没用啊。”   少年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为什么余烬云一大早就把自己给提溜起来。   之前余烬云就告诉过他,这一次下山是来历练的。   他的剑只斩鬼怪妖兽,既然白日没有什么情况那还出去干什么?   听到万里这话,没有对妖兽的畏惧,自然的就像是在聊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这让余烬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倒是不怕,之前有斩杀过什么作恶的妖兽吗?”   “没有。”   万里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也没多想,顺着话题回答。   “虽然我没有斩杀妖兽的经验,不过我之前和林二娃子上山采菌子的时候倒是猎过几只野兔。”   他回想起了烤野味的美味,咂了咂嘴,同时也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   林二娃子?   “林晦?”   “不是,是之前村子里的朋友,人挺好的。”   万里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是一个姓,突然的,他想到以后如果叫林晦[林二娃子]的话,那场面一定莫名有喜感。   “……幸好你不叫什么万二狗,万狗蛋,不然光是听名字我可能就不会搭理你的,更别提拜师了。”   “……”   万里以前看余烬云在外人面前还挺高冷沉稳的,处久了发现对方的脑回路少有的能和他搭在一起。   之前大部分时候能接他的梗,现在自学成才,居然还能吐槽了。   “妖兽的确白日不会出没,可这并不代表你白日就没有事情做。”   男人见对方被自己噎住了见好即收,没再接着调侃,转而继续最开始的话题。   “你现在的能力有限,不可能解决大部分的妖兽。一会儿你跟我去看看张贴在城门附近的告示,选一个你能对付的难度的告示揭下来。到时候拿着告示去找对应负责人就成了,他会把知晓的信息告诉你,这样你就不用浪费时间一通乱找了。”   沭河背靠这一片森林,在那里面栖息着很多种类的妖兽。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妖兽都伤人,当地的衙门或者商贾一般张贴需要斩杀的都是行迹恶劣的妖兽。   吃人的,践踏庄稼的,都属于后者,是需要肃清的存在。   这些妖兽人类没办法对付,所以一般都是留给像万里这样在人间历练的修者的。   这样解释了之后万里才算明白,他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刚想要再问些什么多了解下的时候,外头“哐哐哐”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万里心下一惊,慌忙跑去将门给打开。   昨晚挣扎得累了的折戟今早一醒过来又开始折腾了起来,它暴躁的想要甩开身上的铁链,最后什么都没挣脱开来,倒是带起的铁链条子猝不及防,狠狠地砸到了正靠在栏边休憩的天玄。   刚才那金属碰撞到的声音便是铁链砸到天玄的声音。   天玄休息的好好的,被一下子砸清醒了,它慌忙猛地飞到半空躲开这乱甩的链条。   不想往后刚好撞到了万里的怀里。   万里怕它摔倒连忙伸手接住了它,见它剑身没有什么破损后松了口气。   “师父,你把束缚在折戟身上的金链解开吧。都绑了一晚上了,它肯定很难受。”   少年回头对余烬云请求道,顺便将怀里的天玄剑递给了对方。   余烬云其实也并没有打算一直束缚着折戟,他视线淡淡扫了一眼还在乱动的折戟。   他慢慢抬起手,那金链便一下子离开了折戟,“嗖”的一下回到了余烬云的衣袖之中不见了踪影。   没了束缚的折戟恼怒地飞了起来,猛地朝余烬云方向撞去,寒光凛冽,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一剑落在身上有多疼。   天玄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飞出男人的手中生生地挡住了折戟此过来的一剑。   这两把剑虽说都是生了剑灵的宝剑,按理说力量应该相当。   可天玄在余烬云身边太久,得到的淬炼比起折戟的要多,在技巧上要比只会用蛮力的折戟好太多。   它四两拨千斤的便将折戟挥开,然后又乖巧地回到了余烬云手中的剑鞘里。   折戟在剑冢里当惯了大哥,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主儿,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它气的剑身颤抖,蓄力打算狠狠过去将天玄和余烬云一起劈成两半。   万里像是先一步预知到了它的动作似的,在它还没有来得及劈过去的时候连忙伸手将它抱在怀里不让它乱来。   “不气不气,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剑,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着点他们吧。”   万里学着之前看到妇人哄孩子的口吻轻轻地摸了摸折戟的剑柄,把它这里当脑袋似的安抚着。   “而且我现在姑且算是你的主人,你好歹给我个面子……”   刚才还稳定的情绪,在听到这里折戟不高兴地又开始动了起来。   “哦不,你是大哥我是小弟。你小弟我晚上要去斩妖除魔,大哥你先别和他们置气,省着点力气帮帮我成不?乖奥。”   [哼。]   怀里的剑没再动了,而万里的脑海里突然听到了一个傲娇的声音响起。   几乎不用多想,他就已经认定这声音是折戟的。   “师父,我刚才好像听到折戟说话的声音了……”   虽然只是一个气音。   “折戟和天玄都是生了灵的剑,你和他接触了一两天,熟悉了它的气息后便能够听到它说话了。”   余烬云说到这里,抬起手点了点少年的额头。   “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说话 ,只是意识转化成了语言传达给了你的灵识罢了。”   而接受信息的,便是少年的大脑。   万里似懂非懂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师父你是不是也能听到折戟的声音?”   “这是你的剑,我自然是听不到的。”   不过之后化形成人便能听到了。   后面的话余烬云并没有说出来,这对于现在的万里来说还早了些。   剑生了灵,但是能不能幻化成人一定程度上是取决于剑的主人的。   “既然它安静下来了那便走吧。”   说着 ,余烬云便迈着大长腿下了楼 ,也没有停下来等万里。   万里见他走了连忙跟了上去,生怕离远了便会遇到像昨晚一样的事情。   余烬云带着万里吃过早饭之后,第一时间便往城门口张贴悬赏告示的地方走去。   这里人很多,比早上早点铺旁边排着买包子的人还要多。   人头攒头着,黑压压的一片,在外围站着的万里一眼望去都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   “这些都是来历练的修者吗?”   被挤出来好几次的少年放弃了挣扎,他在外头踮起脚看了一眼,回头这么问道。   “也不全是,有的是民间赏金猎人,不过他们接的一般不是什么妖兽,而是护送商队运载货物的告示。”   余烬云抬眸往里面看了看,倒也不急,拿着之前不知道从哪里收集好的妖兽图鉴扫了一眼。   另一只手抬起,一只毛笔凭空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笔的笔杆是黑色的,上面隐约有一两行金纹,万里看不真切。   可那灵光耀眼夺目,一看就不是凡物。   “我们在外面先等等吧。”   哪怕余烬云想要进去是一件多么不费吹飞之力的事情,可来了人间就得懂规矩,讲究个先来后到。   “万里,你看看为师给你圈出来的这部分妖兽,到时候你去揭告示的时候对着从这里面找就成。”   男人将手中圈好的妖兽图鉴递给了万里,少年刚一接过,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查看的时候,怀里之前被顺毛了的折戟动了动。   它剑身前倾了点儿,一人一剑就这样一起将这圈出来的部分看完了。   “……师父,这些真的都是我的能力范围吗?”   万里盯着上面光是看图片就凶悍吓人的妖兽,心里有点儿没底。   “我怎么觉得随便来一个都能把我撕个粉碎呢。”   “你没觉得错。”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一点儿安抚对方的打算。   他骨节分明的手挥了挥,手中的那只毛笔一下子便如云雾般消散不见了。   “这的确不是你的能力范围,但是却是它的能力范围。”   它,自然值得是折戟。   “……师父,我知道我弱,可是我也是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剑的人,你这样说未免太伤人了。”   万里也没反驳这一事实,他耷拉着脑袋,少有的没什么精神。   “再说了,这一次下山历练的是我又不是折戟。”   余烬云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他余光瞥了一眼抱着折戟有些沮丧的少年。   “我并不是在故意调侃你。”   “万里,你要记住一点,你是剑修。剑的力量便是你的力量,你们两者不能有太大的差距。”   “你现在得去适应,去感受折戟的力量。正如人能磨剑,剑也能磨人。”   余烬云的话有点儿过于深奥,平日里脑子就不怎么能跟上这个世界思维的少年也只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他明白了一点,现在他还是太弱了,得去适应剑。   这样才能有所成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正午时分,太阳高高悬于正上方的时候。   挨不了炎热的人已经离开了好些,见没什么人了之后万里这才从一旁的亭子下面钻出去。   余烬云只是在一旁看着,之后的事情他不会过问,也不会插手。   他一袭白衣,就这样挺直着背脊在一旁坐着,剑眉入鬓,面容冷淡,有一种说不出的孤高感。   他看向快步往告示那边过去的万里,视线淡淡的,刚准备收回来的时候。   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准确来说,只是服饰熟悉罢了。   这边的万里对着图鉴找了好一会儿,现在图鉴里被圈的部分基本上都没有了,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妖兽悬赏的告示。   是图鉴里有的。   少年踮起脚马上要够住的时候,视野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撞了进来,和他的手一起,同时碰触到了那张告示。   “……”   万里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只手,骨节分明,连指甲都被修剪的很干净。   他顿了顿,这才顺着手回头看向了身后。   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袍,外头披着金色袈裟的俊美少年。   他眉眼柔和,皮肤也白皙细腻,一只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捻着,光是姿态就让人瞧着忍不住想要磕头跪拜。   少年给人的感觉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有落花从湖边悬飞而落,最后慢慢地落下,似乎也没办法惊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万里回头看去的时候,恰好也和对方的眼神撞上了。   少年捻着佛珠的手一顿,薄唇微启,朝着他微微颔首。   “真有缘呢,看来我和施主选中了同一张告示。”   连声音也好听,像是清泉撞玉石般清透。   不过比起眼前少年的容貌,万里从一开始注意到的便只有对方的脑袋。   光秃秃的,一根头发的没有,只有几个戒疤。   听之前缙云的一些弟子说过,这和尚头上的戒疤比较多,就意味着本身戒掉的东西也就越多,还能懂得更多的佛法。   在刚开始出家之时,头上是没有这种戒疤的,只有等到后期对佛法有所领悟的,经得住考验的人才能拥有戒疤。   也真正的代表了其清心寡欲的程度。   万里大致数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相当,竟然有五个戒疤。   看来应该是一位极为有天赋的佛修了。   “哈哈哈是啊,真有缘呢。”   万里这么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他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那个,虽然我们是同一时间拿到这张告示的,但是小师傅能不能将它让给我?主要是我找了半天,能够符合我要求的就只有这个了。”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因为暂时找不到其他的目标了,他也不介意将这个让给对方。   依照万里原本对佛修的印象,他以为自己提出了这个请求之后对方十有**会答应自己。   不想这小和尚垂眸捻了捻佛珠,思索了一会儿,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施主,这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在贫僧解决范围的告示。”   “……”   这可麻烦了,看来他们两人都没有收手的打算。   总不能打一架吧?   还没去找妖兽就先在这里打个两败俱伤,怎么想都觉得不理智。   万里还算理智,可怀里的折戟却完全没有这种商量的打算。   它猛地从少年的怀里飞了出来,想也没多想,对着小和尚就是一刀。   “等……卧槽?!!”   万里在折戟从自己怀里飞出来的瞬间就感觉大事不妙,他刚伸手准备制止它的弟弟行为的时候。   不想面前的小和尚反应比他更快,捻着佛珠的手抬起,生生地接住了折戟的这一剑。   “……”   空手接白刃,今日算是领教了。   “这是施主的剑?”   他真切的感受着折戟如此强劲的力道,低垂的眉眼抬起,直勾勾地注视着万里。   “和施主不大一样,戾气太重。”   “抱歉抱歉,它之前被关了太久 ,现在刚出来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天性。”   万里连忙上前将折戟给拽回了怀里,一脸歉意地说道。   “你的手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少年的视线担忧地落在了对方的手上,不过还好,依旧白皙如玉,没有一点儿伤痕。   “无碍。”   他见折戟在万里怀里,依照它的力量少年这点儿力气是没办法压制住它的。   但是似乎怕伤到万里,折戟虽然周身灵力躁动,却还是乖乖的没有再动弹了。   “这串佛珠是我的贴身法器,刚才剑落下的瞬间便护住了我。”   小和尚这么解释道,并没有太过在意之前的事情。   远处坐着的余烬云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尬聊着,面上没什么情绪。   他抬头看了看天,再这么拖下去时间可能就有些来不及了。   “既然你们同时拿到了告示,那便一同前去吧。”   男人的声音冷冽,因为坐在亭子里,外头的阳光和里面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光影之中,他的眉眼似乎也变得冷淡了些许。   “此时再不揭告示的话,当晚可能很难回来了。”   万里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他不知道小和尚同不同意。   他看向一旁的少年,眼神带着询问。   小和尚视线没落在万里身上 ,他逆着光看向了在亭子处坐着的余烬云。   手中的佛珠一下一下地捻着,面上平静,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小师傅?”   “……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万里开口唤道对方的时候,少年垂眸收敛了视线。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微微顿住了几秒,这么淡淡地回道。   就这样,万里和虚云,也就是刚才和自己一同揭了告示的那个小和尚一起,在从会所得到了妖兽确切分布的信息之后,便一起往森林南部走去。   两人算是临时组的搭档,也不是多熟络,一时之间他们只并排着走着,一路上都没说上几句话。   气氛有点儿微妙的尴尬,万里挠了挠面颊,想着他们一会儿要一起行动,如果一直不沟通的话很难配合。   他思索了半天,也不知该聊些什么拉近关系。   正在他想到头秃的时候,阳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落下,落在了虚云的袈裟上。   金色的袈裟本就晃眼,在阳光的映照之中更加引人注目。   那光亮反射,落在了万里的眼里。   这万里灵机一动,算是找到了个突破口。   “虚云,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虚云听到这话 ,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向万里,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你们佛修到凡间历练也和我们剑修一样吗?”   “因为我们剑修要提升修为的话主要是练剑,比如斩杀妖兽,这样能让我们很快成长。那你们呢?你们佛修也和我们一样,靠斩杀妖兽来提升修为的吗?”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佛修和这些杀戮是沾不上边的。   如果一开始万里是一时兴起想要找个话题聊,那么到现在他算是真正的好奇了。   虚云摇了摇头,眉眼慈悲,在阳光斑驳下有种莫名的柔和。   “阿弥陀佛,我们佛修自古以来都是以慈悲为怀,这些杀戮我们自然是能避则避。”   他双手合十,好像光是听到了万里刚才的话就觉得是一种莫大的罪过一般。   “……是吗?”   万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在见着虚云默念了几遍他听不大懂的经文之后,没忍住还是将自己心里的疑虑问了出来。   “可是你和我接的是同一个任务,我如果没看错的话……”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将手中的那张告示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这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的是[斩杀赤火蛟]这五个大字。   万里将上面的字递给虚云瞧。   少年看了一眼后连忙避开了视线,好像上面写的不是字,而是蛟龙血肉模糊的画面一般。   “阿弥陀佛,贫僧虽揭了这告示,却并不为斩杀而去。”   虚云眼眸清澈,好似一块宝石般没有丝毫杂质。   “佛曰万物皆有灵,我希望以感化为主,如若它能够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这听着似乎没什么问题。   可万里转念又想,觉得如果妖兽是那么容易感化的,那这还用得着张贴告示来斩杀吗?   “……如若它执迷不悟,没办法感化呢?”   少年下意识的将心里的疑虑问出了口。   刚才还虔诚诵经,清心寡欲的虚云听到这里顿了顿。   低垂着的眉眼缓缓抬起,长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漾出层层涟漪一般静美。   虚云的面容比起余烬云要更加柔和,且没有太多的冷冽感。   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正在万里不自觉将目光落在虚云的脸上的时候,耳边玉石碰撞般的声音悦耳,音色如梵音让人平静。   内容却如修罗。   “那贫僧只好亲自送它去西方极乐走一遭了,阿弥陀佛。”   最后那句阿弥陀佛好像是一种悲悯,带着遗憾和无奈。   “……???”   去你妈的佛修!你他妈不是个魔教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虚云: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万里:…… 第二十九章   靠近沭河的那片森林挺大, 按照原给定的方位走也要花上好一会儿才能找到。   万里看着之前发布任务的负责人给的地图, 赤龙蛟一般会出没的几个地点上面都仔细地圈出来了, 不过他们基本上都去过了, 但是并没有找到。   “现在还剩下一处了,它在这里的几率十有**。”   他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那片瀑布,周围好些树木遮掩,看上去就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地。   虚云瞥了一眼地图, 而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里总感觉他的视线停顿了下之后这才微微颔首。   “你如果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了,你和我师父都面无表情的,我可猜不出来你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   少年有些苦恼地说着,在将地图卷起来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算是同伴, 你不用拘束。”   虚云眼眸闪了闪, 倒没想到对方的感知这么敏锐。   他不过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被少年觉察到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   他停下捻佛珠的手,声音一直没什么起伏。   “只是蛟龙在靠近水源的出没的话,一般则是它近日力量最暴戾的时候。”   “赤火蛟属性为火,很耐炎热。能让它都忍受不了跑去水源处的情况不多见,不过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得谨慎。”   虚云说到这里抬头又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他们正处在森林里面,上头的枝叶繁茂,遮掩了大片的阳光。   不过即使是这样, 仅从从上面树叶之间斑驳落下的碎金也判定现在的阳光正盛。   “我们放慢脚步吧,现在是正午,也是它最烦躁的时候。我们到傍晚左右过去刚刚好, 它也恰好要入睡了。”   他似乎很了解妖兽的习性,在这么简单看了一眼后便做出了这样准确的建议。   “也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虽然虚云说的很在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可万里还是有些微妙。   他抬眸看着正在捻佛珠诵着佛经的少年,心情更加复杂了。   “万里小施主?”   见万里一直没回应自己,虚云疑惑地唤了一声。   “……没什么。”   他将自己心头的思绪压下,摇了摇头。   “总之我们先往瀑布那边走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就这样,万里和虚云稍微放慢了脚步往瀑布那边过去。   之前还躺在少年怀里睡午觉的折戟,也在半路时候清醒了过来。   它在万里的怀里稍微翻转了个身子,而后也感知到了前面妖兽的气息。   折戟一下子睡意全无,整个剑都精神极了。   连万里都能够感觉到它剑身微微震动着,好像随时都准备飞出去大干一场似的。   等万里他们赶到瀑布那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些许。   从树叶之间能够看到天边橘黄色的光亮,森林里的光线因为树木遮掩着所以显得比此时的天色更加昏暗。   不过这更有利于万里他们掩藏自己的身影。   他们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木后面观察着瀑布那边,等待着动手的时机。   这还是万里头一次见到妖兽,准确来说是见到除了缙云后山之外的妖兽。   之前他也只是在落日涯时候远远见过几次,它们不敢靠近落日涯,只在边缘处徘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像这么近距离的见到妖兽的经历的确是第一次。   那是一条浑身赤红色的蛟龙,金色的竖瞳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龙,更像是蛇,没有什么温度。   它身上的鳞片片片清晰,在瀑布之下的水中游动着,似在云层之间穿梭。   背脊处裸露了些许地方在水面,有水珠顺着鳞片滑落,最后没入水中。   远看如一团火焰,足够将此时昏暗的森林给点燃。   “真漂亮……”   万里看着水中游动的赤色蛟龙,不自觉地这么感叹了一句。   “赤火蛟的鳞片在妖兽之中是少有的瑰丽,再加上它们自岩浆里出生,浑身鳞片经过岩浆的淬炼无比坚硬。弱经打磨,不仅于人类,于修者使用也是一件削铁如泥的武器。”   虚云金色的袈裟在此时隐约也和那远处瑰丽的红色一样,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耀眼。   明明才和虚云认识不到半天,可待在对方身边,光是听他说话就有一种莫名的平静感。   万里见着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的神情,顿了顿,最后又将视线再次落在了那赤火蛟的身上。   赤火蛟正惬意地泡在水中缓解身上的燥热,并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动手吧,我有点饿了,我想赶回去吃个晚饭。”   之前还没有感觉到饿的少年躲在树后面久了点儿,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肚子有些瘪了。   一直很淡定的虚云听到万里这话后少有的有了反应,他抬眸疑惑地看向万里。   “你还尚未学会辟谷?”   “……”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我每一次说要吃饭的时候你们都这么惊讶的看过来。   见万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后,虚云倒没再继续追问什么了。   和其他人不大一样,他的情绪哪怕外露也只是一点儿。   好像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似的,对外界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好奇和探知的**。   “万里小施主,小僧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嗯嗯,你说。”   一路上都是虚云给他科普各种知识,万里也渐渐的对他产生了种信任感。   所以在对方这么说之后也没多想,连忙点头。   虚云先是看了一眼已经有些犯困了的赤火蛟,看它脑袋一点一点马上没入水中,而后掐算了下时间。   “这种时候的妖兽力量极为霸道,如果是水系的我尚且能对付,只是它属性为火,可能得靠万里小施主先去转移它的注意力了。”   他说到这里,另一只没有拿着佛珠的手抬起,一朵莲花自他掌心盛放。   晶莹剔透,似冰似玉,有莹白色的灵力在它四周浮动,看上去就是一件厉害的法器。   “你且将它引过来 ,剩下的交给小僧即可。”   万里想了想觉得可行,刚准备点头应下的时候,脑海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啧,你们这么婆婆妈妈干什么?]   是折戟的声音。   折戟听他们叽叽歪歪的,觉得特别绕圈子。   [这么点破事商量个屁!直接干!]   [……怎么干?你有法子?]   听对方这语气似乎根本没有把这条赤火蛟当回事。   万里下意识地这么询问道。   怀里的剑身子动了动,似乎得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才好继续说教。   还颇有仪式感。   [这蛟龙也是龙,只要是龙那弱点基本上就那老两样,到时候挑它那两样痛处揍就完事了!]   [……]   听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里莫名有点儿慌。   他咽了咽口水,决定暂时不搭理折戟,还是先问问虚云可能更靠谱些。   “虚云。”   万里刚一开口,虚云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似的捻着佛珠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剑。   “刚才是你的剑在与你说话吗?”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明明生灵的剑少之又少,可虚云却将其看做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啊,是,是的。”   万里有点儿拿不准对方在想些什么,他见虚云并没有在意之后,这才继续说道。   “……不过它性子有些急,好像不大赞同你的建议。”   “它说它知道蛟龙的弱点,打算直接干。”   虚云听后眼皮掀了下,他注意到万里有点儿担心他生气的样子,正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小僧知晓你的剑不是寻常宝物,可此时的蛟龙的情绪处于极为不稳定的时候。如若贸然上前,只可能会让它更加狂躁……”   [妈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折戟似乎一直都很讨厌唠叨,准确来说它似乎极为讨厌佛法诵经什么的。   之前万里被艳鬼缠住的时候他也就念了几句清心咒,就把折戟惹恼了。   现在真和尚真叨叨,它更是受不了。   [老子先去给它一剑!]   万里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的剑猛地冲了出去。   “咔嚓”一声,它竟然直接从树后面从中间破开了树干,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转了个身子,将剑刃对着那赤火蛟而去。   剑光如冰,在朝着那赤色而去的瞬间万里恍惚之间看到了一片滔天火光。   耀眼的,让人心悸。   “龙之弱点,唯二而已。”   虚云不动如山,顺着折戟飞过去的地方看去。   “一为龙之逆鳞。”   他的声音似远山流云,缥缈且悠远。   在虚云话音刚落的时候,折戟已经如拉满的弓箭破云而出,狠狠对准了那正在休憩的蛟龙的一片龙鳞刺去。   在赤火蛟浑身火色的鳞片之中 ,唯有一片泛着金光。   那是龙的逆鳞。   而折戟从始至终便是冲着那里去的。   它狠狠地刺进了鳞片的缝隙,用力一挑。   分不清是剑的声音还是血肉分离的声音,在声音响起的瞬间。   万里只看见那片金色的鳞片被高高挑起,在半空透着树叶之间橘黄色映照的光亮,如金子一般熠熠生辉。   万里抬头看去,那反射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也一同沾染上了神采。   [万里!唤我的名字!]   少年被折戟的声音唤回了神,他看到折戟也在半空之上,比那龙鳞的位置更高。   赤火蛟怒吼着,四周的水被它溅起来如暴雨时候天地之间连接的珠帘雨幕。   它的尾巴高高抬起,狠狠地朝着折戟所在的方向挥去,这力道落下虽然不能将它给折断,但是生了灵的剑是会痛的。   这一尾巴下去可真的得要了它半条命。   此时的折戟被雨幕遮住了视野没办法分辨方位,只能焦急地唤道万里。   “去回应你的剑吧。”   虚云托起手中的莲花,刚才还晶莹剔透的花瓣慢慢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金莲在他手中缓缓绽放,旋转着,最后变大了好些,托座着虚云悬浮于半空。   他现在的位置视野最好,之前还如湖水没有波动的眸子带上了点儿凛冽。   虚云居高临下的透过水珠帘看去,好像一切都仅收于他的眼底。   他捻着佛珠的手抬起,指尖一动,凭空点在了一处地方。   一点下便落下了金印。   “那便是龙的第二处弱点。”   万里知道事情轻急缓重,在得到了虚云的金印标记后更是不敢逗留。   他快步跑出去,和刚才急性子的折戟一样冲进了水幕之中。   “折戟!”   得到了万里回应的折戟剑身一转,在赤火蛟的尾巴快要拍到它身上的瞬间骤然飞回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紧紧地握住剑柄,抿着薄唇,眯着眼睛寻着那金印处。   一边速度敏捷地躲开了蛟龙的攻击,一边快速靠近。   [快凝出剑意!]   万里照做,脚踏着一旁的枝干猛地跃上了半空之上。   他跳的比水幕都高,白衣被风吹的烈烈,眉眼如刀锋凛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白衣墨发,远看似水墨一般。   他蓄力紧握着手中的剑,将剑笔直往下,在风声烈烈过耳畔的时候,他似乎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有那个金印。   在剑没入血肉之中,还有蛟龙痛苦的吼叫声。   它剧烈的挣扎着,想要将万里从身上甩开。   少年紧握着刺入血肉的折戟,再感受到了下面终于碰触到了他想要刺到的东西后,用尽全力一挑。   热血殷红,和赤火蛟的赤色一样,一同染红了万里的眉眼。   一条长长的带血的东西被万里从赤火蛟的身体里挑了出来,之前还奋力挣扎的蛟龙瞬间没了气息。   “轰隆”一声,骤然倒入了瀑布之下。   清澈的水被鲜血染成一片,似此时漫天的火烧云,混为了一色。   在这样一片殷红似火之中,少年的白衣也浸染上了血色,如落梅白雪,鲜明至极,震撼至极。   他还沉浸在刚才凝出的凛冽剑意里尚未回过神来。   手中的折戟餍足的吸收着上面的鲜血,而少年眼眸里的杀意也未褪。   远远望去,像是嗜血的修罗。   虚云坐在金莲之上,垂眸淡淡扫了一眼万里。   眼里看似慈悲,实则一片薄凉。   龙之弱点唯二而已。   一为逆鳞,二为龙筋。   刚才赤火蛟落下时候带起的水花四溅,此时正往下落着,连带着背后瀑布溅起的一起,往万里身上淋去。   少年剑上的血迹被这水给冲散了好些。   之前还挂在剑上面一条长长的,血肉模糊的东西也慢慢被冲刷了血水之后,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意料之中,不是别的。   正是赤火蛟的龙筋。   作者有话要说:  折戟:干!   万里:我觉得我可能是个哪吒[不。] 第三十章   万里挑完了龙筋后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虽然觉得浑身酸痛的厉害, 可是身上又没有受什么伤。   “可能是赤火蛟的血液烫灼了你的肌肤所带来的不适。”   虚云只是看了一眼便知晓了, 他抬起手朝着少年方向挥了挥。   好似拿着一拂尘扫了一下, 万里身上因为沾染上鲜血而污浊的地方全然被清理干净, 他整个人一下子便清爽了许多。   “还有,你的身体暂时受不住长时间使用这把剑。它的力量太霸道,之前光是抽龙筋那一下子就近乎耗尽了你全部的气力。”   这才是真正造成万里这么疲惫的主要原因。   他听后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折戟,折戟一天和他说话的次数并不多, 而且休眠的时间也很长。   就像现在,万里刚从之前混沌的意识之中清明,他回过神的时候折戟又睡过去了。   “看来我还是太弱了。”   万里似感叹又似无奈地这么说了一句。   他原本以为跟着余烬云修炼的那两个月自己应该小有所成,结果作为剑修,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剑的大部分力量都使不出来, 实在是惭愧。   虽说折戟不是普通的剑, 可他并不会为自己的弱小找借口。   在万里想着以后要更努力跟着余烬云修炼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虚云此时的视线。   从始至终,虚云虽然是看向少年,可他的余光都是落在了他手中的折戟身上的。   虚云的眼神似乎一直都是那种轻飘飘的,好像什么也不会入眼的淡漠。   可这个时候却莫名带了点儿冷意。   不过只是一瞬, 在万里注意到之前便不着痕迹地收回,所有的情绪都尽数消散在了眼底。   此时的天色已经从之前的橘黄变成了一片浓墨,没了光亮, 让人稍微有些不安。   森林里一到了晚上除了虫鸣鸟叫之外,便是夜风吹拂而过所带起的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四周静谧的可怕。   可能因为太累了,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尽管天已经这么暗了, 但是按照规矩他们两个人不能立刻回到各自住的客栈,而是先去找了负责发布告示的人那里汇报了情况,这样才好张贴新的任务告示。   于是,在负责人确认了之后,他们撤销了赤火蛟的斩杀告示。   然后,万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从屋里取了新的告示贴上去。   这一次的赤火蛟的邻居,隔壁的水蛟龙。   “……”   有那么一瞬间,万里莫名的有些同情这些妖兽。   虚云和万里一同离开了会所,这个时候万里发现了两人所住的客栈顺路,不过他住的客栈要离得稍微近一点儿。   他们并排着走着,阁楼上挂着的灯笼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夜风萧瑟,呼呼地吹过来让万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因为风有点儿大,他眯着眼睛想找找哪个灯笼挂着的地方是他住的那间客栈。   结果他还没有看清楚客栈在哪儿,一抹白色身影先映入了他的视野。   余烬云不知道是多久就在那里等着了,他抱着手臂身子轻轻依靠在栏杆边上。   风将他额前细碎的发吹起,他的眉眼也在这样的夜色里变得有些暧昧模糊。   少年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男人先觉察到了他的视线。   男人一直都是这样,尽管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简单地站着,便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少年只一眼,便知道余烬云是特意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想到这里,万里心头一暖,弯着眉眼朝着男人笑了。   万里是五官比起虚云的缥缈淡漠要柔和太多,精致但并不女气。   他笑起来像是拂开花苞的春风,眉眼清澈,尚未沾染上世故的俗气。   带着消融的雪水,最后缓缓流到人的心田。   余烬云抬眸看了过来,在看到他过分灿烂的笑后一愣,而后敛眸,不动声色的移开了和他撞上的视线。   他在万里身上停顿了一会儿,见没有受伤后这才瞥向一旁的虚云。   “不错,回来的比我预期的要早。”   他这么说着,在万里走过来的时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样的动作,对于鲜少会主动与别人接触的余烬云来说,算得上是一种莫大的亲近和鼓励了。   男人垂眸,尽管少年身上和去时一样干净整洁,却还是透过他的脸色看出了此时少年的疲惫。   “万里,你先上去休息吧。”   如若换做平日,万里可能一下子就看出来余烬云是有意支开他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累的眼皮都在打架了。   那一剑太累了,他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于是在听到男人的话之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摸着栏杆往楼上走去。   虚云一直默不作声,准确来说是在看到余烬云的时候便没有说话了。   他看着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像是刚注意到了余烬云一般,抬眸平静地注视着男人。   “缙云老祖,别来无恙。”   小和尚停下捻佛珠的手,朝着余烬云微微颔首。   声音虽平和无波,却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声线。   “你果然是他的徒弟。”   之前他远远瞧了一眼,无论是性子还是衣着都和那人一般无二。   甚至眉眼都有几分相似。   “替我带句话给你师父,叫他别总在那破寺庙里藏着了,有时候还是出来活动活动。都一把老骨头了 ,如果不出来走动下他们可能会像之前以为我殒了一样,以为他也没了。”   余烬云边说着边转身朝着虚云挥了挥手。   不像是问候,更像是调侃似的,说完便上了楼,没有回头再理会站在客栈门口的小和尚。   小和尚就这么站在黑夜里,金线制成的袈裟在此时也难以忽略其存在。   他静默地看向余烬云,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后这才继续往前面走去。   沭河的夜是一片死寂,呼啸而过的除了风声还有一些诡异的笑声和妖兽的嘶吼。   虚云往前面他所住的客栈走去,每一步走的都不急不慢。   一片树叶被风吹了过来,在那叶子快要靠近他的时候。   藏匿于虚云身后影子里的鬼魅从黑暗之中显露出了原型,如一只黑色的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张开利爪狠狠抓去。   那力道似要将他撕扯成两半。   虚云没有任何反应,眼神无波,湖面般平静。   身后的一大片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在那利爪快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金色的火焰“噌”的一下蔓延开来。   火光滔天,映照在虚云的脸上,曙光般晃眼。   那鬼魅的哀嚎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冲出喉咙,便化作一撮灰烬,消散在了迎面吹来的风中。   虚云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禅杖,他拄在地上,一下一下,上头的银环也跟着叮铃作响。   前面一棵菩提静谧无声地伫立在那里。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拄着禅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在路过那棵菩提之时,原本少年模样的虚云如雨后春笋一般猛地拔高。   风起,叶落。   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男人从树干后走过。   眉眼淡漠,只额间一点朱红让他原本出尘的模样多了些许妖冶。   随着禅杖上的银环碰撞摇曳声细碎,在这样空荡的街道上更显得寂寥萧瑟。   ……   余烬云上楼回房间的时候少年已经洗漱好精疲力竭地趴在床上了。   不过他还没有睡,在听到推门的声音后迷迷糊糊地开口。   “师父,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后背?”   万里趴在床上,脸从枕头上转过来看向余烬云。   “我总感觉我后背像虫蚁在咬似的,倒也不是特别疼。就是难受,没办法入睡。”   少年皱着眉,原本清俊的五官显露出难以忍受的神情。   余烬云走过去坐在床边,不用怎么探知也知道万里沾染了赤火蛟的血。   那血太烈,普通人碰了浑身火烧火燎的疼,像万里这样淬了灵体的倒还好。   但痒痒麻麻的也的确不舒服。   “你怎么沾染上了这么多赤火蛟的血?”   当万里将上衣褪去的时候,余烬云这才看到他**的后背竟然全部都染上了绯色。   “那小和尚没帮你?”   “不是不是,虚云帮了我好多!”   少年怕余烬云误会连忙摇头解释道。   “只不过折戟的性子你也知道 ,它嫌我们婆婆妈妈,直接跑出去一剑把赤火蛟的逆鳞给挑了,然后就……”   “……”   余烬云还是有一次见到这么狠的剑。   一时之间也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龙最不能碰触的就是逆鳞,如果说抽龙筋是要命 ,那碰触了龙的逆鳞比要了它的命还要难受。   “等等,你说折戟挑了赤火蛟的逆鳞?”   本来不打算再继续过问这个事情的余烬云觉察到了有不对的地方,他扫了一眼四周。   “那龙筋呢?”   余烬云很清楚赤火蛟这种妖兽,尤其是在被挑了逆鳞之后,如果要从这样盛怒情况中全身而退的话只能一击毙命挑了它的龙筋。   不然随着时间推移,它只会越发狂躁从而更难对付。   估摸着时间,他便知晓万里应该是挑了龙筋直接回来的。   可问题,他用神识感知了整个屋子都没感知到那龙筋在哪儿。   “啊,你说那东西啊……”   因为将脸埋在枕头里,所以万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当时觉着这东西没用,想着给路边一孩子拿去当跳绳玩儿。不过没给成,虚云说如果我不要就把这个给它。”   “……你给了?”   “给了。”   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脸色骤然黑下来的万里被吓得一哆嗦,咽了咽口水抬眸看向余烬云。   “不,不可以吗师父?”   男人一脸复杂地看着紧张注视着他的万里,最终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开口说什么。   算了,总比真送给小孩儿拿去当跳绳玩的好。   余烬云将灵力凝在指尖,并没有碰触到万里的肌肤,只是沿着他的经脉舒缓着。   慢慢的,这么来回疏通了几遍后少年之前还一片绯色的后背肌肤回复了原本的白皙。   “好点没?”   “后背是好多了,没刚才那样火辣辣的疼了。”   他犹豫了一下,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只是嗫嚅着唇半天也没说出口。   余烬云看出来了,他眼皮掀了下,似白云之上掠过飞鸟般淡然。   “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挑龙筋的时候力道太大把手给折断了。”   他低头用嘴努了努右手臂位置,面上没太多痛苦的神情。   只是眉头皱了皱,并不是不能忍耐的程度。   一直以来万里对痛并不是很敏感 ,准确来说是慢半拍。   其实在挑了龙筋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断了,不过疼痛现在才接憧而来。   “师父,你能帮我接上再休息吗?”   “……”   ……   第二天清晨,余烬云便退了房便准备去码头离开这座城。   万里知道这段时间他们会一直在沭河周围这边待着,至于具体是个什么路线他并不清楚。   他跟着男人往码头方向走去。   少年原以为来得晚了些,没想到他们刚到的时候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可能是清晨,雾气还氤氲着没有散去。   远远望去,水面一片,朦胧似梦境一般。   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纱幔,水天之间,看不真切。   几叶船只在水面上缓缓移动着,水波荡漾,还没划动多长的距离便隐没在了白茫茫的一片雾霭之中。   万里他们上的是一只小船。   载他们的船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着有六旬,眼角的皱纹带着岁月的风霜。   “这个时候还要渡河的人还真是少见啊。”   他边摇着船桨调整着船头方向这么感叹似的说道。   这个时候万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是他们运气好,来得晚也没什么人。   而是现在雾天,无论是要渡河的人还是船家一般都不会选择这个时候。   白茫茫的一片,很难辨别出来方向。   想到这里,万里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摇着船桨的老者。   他佝偻着背,似乎每划动一下都要耗尽全部的气力。   “呵呵,你是在担心老头子我找不到方向吗小伙子?”   他的视线几乎没怎么落在万里身上,可他还是一下子便觉察到了少年的担忧。   “我的身子骨虽然不是最硬朗的,但是我的眼睛却是这片码头上最利的。前面即使白雾一片我也能看清楚对岸桥上站了几个人。”   老者的声音苍老且低沉,在这片水天之间显得极为悠远神秘。   桨带着水声,一时之间连空气也跟着静谧起来。   余烬云一直没出声,他靠在船舷边闭目养神,俊美的脸被朦胧的雾气给遮掩着,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漠然。   因为自己的想法被老者戳穿,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而后靠近余烬云那边坐着。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御剑过去啊?”   有着渡河的时间,他们早就御剑来回好几遍了。   “你是来修行的还是来偷懒的?”   “而且,你暂时也不要用折戟了。”   余烬云闭着眼这么对万里说道,他身旁的天玄此时正在陷入昏睡的折戟旁边。   他不是随手将它们放在一起,而是为了让天玄稍微压制着折戟。   “它前几日见了血,现在戾气很重。”   他说到这里,一只手抬起,一把极为眼熟的坑坑洼洼的桃木剑出现在了手中。   “你先用这把吧,它沾了你的血,比起其他的佩剑可能还要锋利些。”   万里之前就从余烬云那里听说了自己的血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至于怎么个与众不同法男人并没说。   他接过许久没用的桃木剑,狐疑地试着将手指放在剑刃上。   依旧是那样毛糙。   试着再压了压,别说流血了,一点儿疼的感觉都没有。   万里顿了顿,而后又狐疑的用余光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白衣男人。   “不信?”   余烬云缓缓睁开眼睛,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灰色的阴影。   食指稍微勾了勾,少年手中的桃木剑便又再次回到了他那边。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在水声潺潺流动,远处一条鱼从水中跃出换气。   在它的身子刚刚跃出水面的时候,余烬云看也没看,将手中的桃木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扔。   “噗嗤”一声,木剑猛地贯穿了鱼身,而后如同被磁铁吸住了一般又迅速折返回来。   余烬云握住木剑的剑柄,上面的鱼甚至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现在信了吧?”   他挑了挑眉,把剑扔给了万里。   “诺,觉得船上无聊就拿去插鱼玩吧。”   “……”   少年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之前没发现,余烬云竟然是一个这么孩子气的人。   还有些较真。   万里默默地将剑上的那条鱼取下来,稍微处理了下便捏了个刚学会不久的火诀。   从一开始老者便看出来点儿他们是修者的端倪,却不想两人用起法术来竟然如此任性。   师父用来插鱼,徒弟捏火诀烤鱼——   这在他渡河几十年生涯里真是前所未见。   “……老朽原以为之前我渡的那个小和尚拿那么贵重的龙筋来抵船费就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你们师徒二人比起他更不遑多让。”   “小和尚?”   余烬云听后一顿,眯了眯眼睛一下子。   “诶,是不是一个披着金色袈裟的小和尚?!”   少年没有觉察到余烬云一瞬间神情的微妙变化,烤着鱼的手一顿,有些惊喜地抬头问道老者。   “是他。”   老者点了点头,估摸着时间。   “他比你们要来的早些,我刚送他过去回来时候便遇到了你们。”   “这样啊,那没准一会儿过去还能碰到他也说不定。”   万里想着虚云刚走,一会儿可能还能碰面还是挺高兴的。   他对虚云印象很不错,再加上昨日斩杀赤火蛟的时候对方还帮他用金印标注了,他这才能够一击命中其要害。   不然可少不了一番苦战。   “你高兴个屁!”   从刚才上船到一直维持着淡定高冷模样的余烬云此刻额头青筋乍起,他少有的情绪波动这般大。   万里被这么突然训斥了一声后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敢说什么。   对方现在的脸色太黑了,他怕一开口男人也会像刚才插鱼那样,一把剑插到他脑门儿上。   “老人家,那龙筋呢?是不是还在这船上?”   余烬云抿着薄唇没再理会万里,而是对着也被此时的情况搞的莫名的老者询问道。   语气有些急切,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啊,还在。”   他刚将虚云送到对岸,此时他才回到码头便碰到了要过河的万里他们,自然也没时间将东西带回去。   老者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余烬云。   “请问这位修者,这龙筋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余烬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河面骤然翻涌起来,掀起的浪似有千丈高,一下子就将他们的视野全然遮住了。   小船被这巨浪荡地险些翻了,水“哗哗”地从上而下如瓢泼大雨一般落下。   男人眼疾手快掐了一个避水诀,这才遮挡住了水,形成了一圈无形的巨大屏障,没让衣袖沾湿分毫。   “呵,这老东西。”   余烬云本来被摆了一道是恼怒的,结果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却笑出了声。   他用灵力护着那被吓得双腿瘫软,险些跌入水里的老者。   此时的小船已经被巨浪给狠狠掀起来,近乎整个船身都竖在了水面之上。   万里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呆愣愣地抬头看向这滔天的浪,高的好像与天连接在了一起似的。   风声掠过,一抹白色身影飞到了竖立着的船上站着。   他的脚尖轻点,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上面。   少年见余烬云眉眼在雾气里变得越发冷冽,冰霜覆面。   带着出鞘的剑的锋芒。   “师父……”   他的话音刚落,回应他的并不是余烬云,而是从那巨大水幕屏障里显露出身影的一条浑身幽蓝色的水蛟的嘶吼。   万里被它吼得脑仁疼,而它也因为刚才他的声音,率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注意到了自己。   这条水蛟万里见过。   昨日他和虚云刚斩杀了赤火蛟去会所汇报任务完成情况之后,曾看到一个人淡然地拿着新一份告示贴到了外头。   那上面画着的,正是眼前的这条水龙蛟。   它的眼睛和它的鳞片颜色相近 ,不过颜色更深,深海一般。   此时正满是杀气地狠狠瞪着万里,它喉间的吼声低沉喑哑,似乎压抑着极重的怒火,下一秒就要将他给撕成碎片。   “你……”   少年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般凶狠地注视着自己。   他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比之前那赤火蛟还要巨大的妖兽。   少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哆哆嗦嗦地将自己手中刚刚烤好的鱼朝着它所在的方向递过去。   “大哥,要吃,吃烤鱼吗?”   余烬云见着万里一脸讨好地对着一头尚未开启灵智的妖兽笑着,头疼的厉害。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最终无力地开口。   “蠢货。”   男人的声音很轻,好似一开口便散尽了风里,捕捉不到丝毫踪影。   语气无奈极了。   余烬云会这样不因为别的。   只因为万里在将烤鱼递给那蛟龙的时候,之前处理鱼鳞的东西此时也还在手上。   那东西不是粗糙不锋利的桃木剑。   而是之前那赤火蛟的龙鳞。   在这样白茫茫的水面之上,少年手中的龙之逆鳞极为晃眼。   瑰丽的红色,似殷红的梅落在白色的宣纸之上,再清楚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大哥,霍冰阔落。 第三十一章   自余烬云领着万里下山历练到现在, 已经过了整整三四日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日, 不过对于林晦来说每一日他都在心里计算着。   直到今日, 他终于被陆绥允许进了九重塔楼。   林晦选剑并不像万里那样, 从第一层到第九层这样一把一把的试探,看看哪一把对他有反应。   他一进塔楼便径直往第八层走去了,他从始至终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择剑更是。   他的属性是水, 在缙云当今剑冢里唯有[弱水]最为合适。   所以自少年进塔楼到出来时候所用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明疏在外头依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等着。   树叶一直窸窸窣窣的往下落,却好似永远落不尽一般,如同翩飞的蝴蝶。   青衣男人拿着一支和衣衫色泽相近的玉笛转着玩儿,那笛子边上系着一条浅白色的络子, 看着素雅静美。   听到塔楼结界自动合上的声音后明疏抬眸看去。   “这么快?”   男人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视线漫不经心地往下。   “[弱水]?挺适合你的,就是前期得多费些时间炼化,可能在之后的摘英会上会稍微吃点亏。”   林会手中的剑上的灵力温和,不像其他的剑那般霸道凛冽。   它轻柔的包裹着剑身,似覆盖了一层无形的保护层, 映照着缙云的云雾隐约带了点儿朦胧。   弱水通体月白色,上面那蓝极为浅淡,水面微风渐起时候那样若隐若现。   “我对于摘英会的输赢并不感兴趣。”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 指腹摩挲了下微凉的剑身。   “那你之前怎么见了小师叔进了剑冢那么急切地想进去取剑?”   明疏没想到林晦对摘英会没什么兴趣,他唇角勾起,揶揄地开口。   “还是说你只是对小师叔一人有胜负欲?”   “……”   “??卧槽?!你该不会真对小师叔……”   原本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 没想到林晦非但没有立刻否认,甚至有默认的迹象。   青衣男人捂着嘴,睁大眼睛 ,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晦。   “小师弟,你现在还小,要找道侣也还早。就算要找也别把眼光局限在这缙云啊。”   他掰着手指给林晦列举,生怕他执念太重。   “你看你们桃源的依山靠山的,小姑娘们长得多水灵?还有蓬莱那边,那些少年身强体壮的也不错。多看看,你别再一棵树上吊死。”   “你想多了,明师兄。”   林晦极为有耐心地听完了明疏的叨叨,最后在他停顿的间隙时候冷声开口。   之前为了感知弱水的灵力他是将剑鞘拔.出来的。   少年将莹白如月的剑鞘拿起,缓缓地将剑没入其中。   剑刃的锋芒逐渐暗藏于剑鞘之中,在最后快要完全合上的时候。   林晦稍微用力用手推去,只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便带起了一阵剑风。   那风将一旁的梧桐树的叶子刮落了好些,纷纷扬扬的往下掉落,最后铺成了遍地的金黄。   “我只不过是想要找个能让我拔剑的对手罢了。”   “师父难道不值得让你拔剑?”   “……那我可能就没机会拔剑了。”   “……”   作为话题终结者的林晦让能言善辩的明疏再一次感到了挫败。   男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走吧,趁着天还亮早些下山。”   他没再继续之前的那个话题,率先御剑在半空对着后头站着的林晦说道。   按照缙云的规矩,一般徒弟下山是由师父带着的。   不过这一次陆绥却没办法带着林晦历练。   因为现如今他的师父,也就是剑宗宗主正处于闭关时期,他此时全权掌管着缙云上下。   如果他不在缙云的话恐怕会出乱子,于是这一次领着林晦下山历练的人便落在了明疏身上。   虽然明疏表面上看着也不过双十年纪,不过他比林晦入门要早上整整一百个年头。   放眼整个缙云上下,要不是万里拜师到了余烬云门下,他应该的当今内门弟子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无论是实力还是人品陆绥对他都是极为放心的。   他们从清晨出发,到沭河时候也不过晌午。   林晦和明疏在外头揭了个斩杀水属性妖兽的告示,不想刚进去打算询问下妖兽的所在的时候。   那个负责人拿着这张告示仔细瞧了下,最后抬起手摩挲着摸着下巴这么说道。   “我建议你们再重新选一个,这虽然是我们刚刚贴出去的,不过昨晚刚斩杀了赤火蛟的那两位修者听说今一早渡河离开了。”   “这和我们揭这个告示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明疏被对方这话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语气也有些不耐。   林晦倒没做声,从那个人说出赤火蛟这个火属性的妖兽的时候,他便猜到了斩杀它的修者便是万里。   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对方说的是两位修者。   一般来说带弟子下凡历练的师父是不被允许插手的。   看来这赤火蛟对于现如今的万里来说还有些吃力。   少年并没有多想,也根本不会想到万里是和另一位修者一同去斩杀赤火蛟的。   他下意识的认为是这蛟龙棘手,余烬云帮了把手而已。   “按理说是没什么关联的。”   那人每天都会和形形色色的修者打交道,在听出明疏的语气有些不爽的时候面色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他摸了摸自己蓄的半指长的那撮小胡须,在明疏忍不住要再问的时候这才不慌不忙地继续说。   “不过那两位修者渡的河便是那水蛟龙近日藏匿之处,昨晚我瞧着那修者那剑上搭着的是龙筋,手中拿着的是龙的逆鳞。”   “想来他们一上船便会被那蛰伏在水底的水蛟龙觉察,这斩杀的任务他们可能也顺手一并做了,你们再去的话就是浪费资源了。”   男人说着重新拿了一张告示递给林晦他们,也没注意到他们在听了万里剑搭龙筋手拿逆鳞时候的复杂神情。   “……你真的确定不换个对手?这小师叔下手也太狠了,我怕你之后遭不住。”   明疏下意识地接过新的告示,先对着少年这么说了一句,而后才低头看去。   “这不是妖兽吧?”   告示上是一个面容精致,眉眼却阴郁的女子。   黑发如绸缎,很长 ,一直拖到了脚踝。   “啊,这不是妖兽,是水鬼。”   那人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水属性的现如今只有这一个了。别看是个女鬼,实力可一点儿也不低。”   “正因为只剩下她一个了,更可见其棘手程度,够小哥你好好开开剑了。”   他说着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林晦。   打量了一会儿后微微颔首。   “而且那水鬼生前听说是个风流人儿,凭你这般相貌定能保你一命。”   男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眉眼里带着点儿促狭。   “修者身体强健,应当受得住。”   “……”   “……”   ……   林晦那边一片平和,而万里他们这边满是惊涛骇浪。   自那水蛟龙破水而出到现在,水面没有一刻是平静无波的,一层一层的浪推着那摇摇欲坠的船,好似下一秒就要跌入水中一般。   那老者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身体受不住,现在已经昏睡了过去。   余烬云只站在那随波摇晃着的船边上,负手而立。   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衣袖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被浸湿。   和周围动乱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万里,你还愣着干什么!”   男人冷声训斥着此时还拿着烤鱼,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的万里。   “它现在的目标是你。”   他少有这样漠然,在水天雾霭之间,一切似乎都没了温度。   “同样的,它也是你的猎物。”   余烬云的话音刚落,那水蛟龙身子下倾,猛地蓄力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过来。   漫天的水花四溅,蛟龙嘶吼着,张开嘴往他撕咬过去。   它的牙齿尖利,泛着凛冽的寒光,那力道很大,咬合力极强。   被它咬上一口不出意料就会当场毙命。   万里反应极快,在水蛟龙欺身而下的时候便飞速御风飞到半空之中,这才堪堪地躲开了这一攻击。   只不过御风和御剑不一样,它只能借着此时的风短暂的在半空停留。   在万里刚躲过蛟龙的时候,他的身子便支撑不住还是往下落。   “师父!”   几乎是条件反射,少年身子往下坠落的时候下意识地朝着一旁船上站着的余烬云唤道。   然而这一次一向对万里还算纵容温和的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这么静默地站在那里,浪花如巨大的屏障隔绝着水天,那溅落的水珠似浑圆珠玉,一并将男人的身影模糊。   隔着这样的水幕,万里还是看清楚了余烬云在自己朝着他那边伸手呼救的时候,男人斜睨他的那一眼。   没有温度,没有暖意。   凉薄淡漠的让万里心悸。   他恍惚着想要收回手,在指尖微动的瞬间之前因为躲避而飞落在一旁的桃木剑猛地飞到了万里身边。   万里见了眼前一亮,鲤鱼打挺一般,翻身踩在了那桃木剑上。   御剑而上,这才逃过了一头扎进水里的命运。   他现在才算明白,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历练。   之前运气好遇到了虚云,还有个伙伴,可现在虚云不在,余烬云是不会插手的。   所以这条水蛟龙,现在得由他一个人来解决。   谁也帮不了他。   “手边有剑就别求人。”   余烬云薄唇往下抿,那唇线很平,没有丝毫的弧度。   “丢人。”   万里没有说话,眼眸闪了闪,最终御剑飞到和那蛟龙较远的安全距离。   他想要飞高一点 ,又得尽量避开蛟龙的攻击。   他太清楚自己的实力如何了,再加上现在折戟并不在手边,他要斩杀眼前的这蛟龙必须得一击毙命。   否则,但凡蛟龙有一丝残喘的气息他便再无气力招架了。   万里眯了眯眼睛,在没有虚云的金印的前提之下,他要从外面找到龙筋在哪的确很困难。   但是比起找之前赤火蛟的龙筋位置要容易好些。   赤火蛟浑身鳞片都为极为浓艳的朱红色,很难看到皮肤下面的筋脉。   可水蛟龙却不一样,它的鳞片是极为浅淡的蓝色,近乎透明。   只要万里稍微仔细一点是很容易找到龙筋所在的。   余烬云在一旁默不作声,但余光一直都是落在少年身上的。   他知道对方现在在找龙的要害,这本该是一件极为让他欣慰的事情 。   可余烬云脸色有些沉,显然没有料想之中的柔和。   他没作声,白衣被浪带起的风吹起 ,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凌乱的弧度。   风声烈烈,也尽数淹没在了浪花之中。   万里并没有注意到余烬云的神情,准确来说他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水蛟龙的身上,自然没有余力再顾及其他。   还是距离的太远了,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   他一边敏捷地躲避着蛟龙的攻击,一边试图靠近一点,好看清楚一些。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水蛟龙没动一下 ,所带起的惊涛骇浪一下子便将万里的视线遮掩了个完全。   再加上蛟龙移动的速度很快,他更难捕捉准确方位。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再一次泼来的水,觉得这样慢慢靠近也不是个办法,反而持久战很消耗灵力。   万里这么想着,一咬牙决定直接用最大的速度朝着水蛟龙那边飞去。   他在半空中调转着剑的方向,而后蓄力 ,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飞过去。   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这样的速度对于其他的修者来说可能很快了,可余烬云看的很清楚。   少年的身影像是慢镜头一般,从他御剑飞过去到停滞在蛟龙一米左右的全过程,他都尽收眼底。   男人微微抬眸看去,少年这个时候已经找到了龙筋所在。   他从桃木剑上跳开,御风保持着平衡。   水蛟龙扭头朝着万里方向咬去,他侧身迅速躲开。   那桃木剑此时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万里深吸一口气紧握着手中的木剑,因为离得近了,之前还没办法看清楚的龙筋现在如同被放大了好几倍,正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视野里。   青色的,和少年手腕的粗细一般,他想要看漏都难。   他将剑意凝出,四周浪花的声音滔天,混杂着耳边近在咫尺的蛟龙嘶吼的叫声,一切都极为吵闹。   可又莫名的,世界似乎也在嘈杂的极限之下安静了下来。   万里现在的视野里只有那根青色的龙筋,在皮肤之下,得用尽全力才能够完全挑出来。   只有挑出来了蛟龙才会停止攻击。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万里可能还会估算着时机,做到万无一失。   可蛟龙也觉察到了少年的意图,怒吼着朝他攻击。   没有时间了。   他此刻没有办法躲开。   要么龙死,要么他亡。   万里将所有的灵力都凝聚在了桃木剑上,高高抬起,最后狠狠地将剑往蛟龙身上刺去。   随着蛟龙的怒吼声的同时,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不是剑没入血肉的声音,而是桃木剑断裂的声音。   还有,水蛟龙身上的一片鳞片碎裂的声音。   这个时候万里才看清,在龙筋之上,还有一片坚硬的龙鳞覆盖在上面。   透明的,如若不是被木剑刺中根本不可能觉察到。   在这片龙鳞碎裂的瞬间,之前还算稳定的蛟龙立刻狂躁了数倍。   它龙尾狠狠一甩,将万里击落在了水中。   四处的水花溅高好几丈,可见力道极大。   他觉得五脏肺腑都被击碎了一般,疼的厉害。   “咳咳!”   万里拼命往上游,因为呛了水,喉间一口腥甜也被他一并咳了出来。   “你刚刚刺裂的,是它的逆鳞。”   余烬云看着暴怒地胡乱破坏着的蛟龙,这么淡淡地说道。   水蛟龙的龙筋极为容易被发现 ,所以,它浑身上下最硬的鳞片护在上头保护着它的要害。   而那片最硬的龙鳞,恰好也是它的逆鳞。   那蛟龙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从水中游出来的万里,它现在处于极为狂躁的状态,比起之前发现同类的气息更加骇人。   之前它还只将目标锁定在了手上拿着有逆鳞的少年,并没有伤害余烬云的打算。   可现在它的神智已经混乱,没有丝毫的清明。   凡是它所见之物,它都会肆意地想要破坏。   余烬云也注意到了水蛟龙落在自己身上的杀意,他余光瞥过去,和它冰冷的竖瞳对上。   目光比那蛟龙还要冷冽。   他手边的天玄敏锐的觉察到了杀气,剑身颤抖着,只要余烬云指尖一动它便会立刻飞出去狠狠刺入那蛟龙。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在天玄已经脱离剑鞘一大半快要冲出来的时候。   男人手抬起,然后漫不经心地往剑上一搭,将天玄轻轻地推回了剑鞘之中。   剑身还在微微颤抖着,要不是余烬云压着,它立马就要冲出剑鞘。   男人抬眸看去,那蛟龙已经距离他不过一米了。   可余烬云丝毫没有躲避的想法。   他白衣缥缈如烟,眉眼更是寡淡。   此刻正直直地注视着朝着他靠近的水蛟龙,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那水蛟龙张开嘴,露出锋利尖锐的牙齿。   然后几乎是一眨眼这么一下,将余烬云的身体一口咬断了。   男人之前站在的那艘小船被这么巨大的一口给咬掉了半截,此刻骤然沉没在了水底之中。   万里原以为余烬云能够躲开的,他看着男人被咬断了身子,血液四溅,有些落入水中,瞬间晕染成了朱红色的一片。   他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所有气力一般。   周围的水浸泡着少年的身体,而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血液都比这水凉。   “师父!!!”   万里大喊道,声音嘶哑,听着撕心裂肺的难受。   他紧咬着下唇,不顾身上的疼痛御风飞在了半空之上,接住了被蛟龙咬断剩下的那半截身子。   万里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手中的热血只让他觉得冷。   血水汩汩流出,怎么捂住也止不住,那白衣也被浸染一片,见不到一点儿雪色。   少年眼眸里沁着血泪,模样如修罗一般骇人。   万里原以为在目睹了余烬云被咬断成两截的时候自己会很慌乱 ,很无助 。   或者会哭喊着,而后恍惚许久。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比起心里那一瞬间翻涌的悲怆,滔天的杀意迅速占据了上风。   而且这还是他至今从来没有过的,这样强烈且肯定的杀意。   全然是冲着眼前的水蛟龙。   “我要杀了你。”   “抽筋扒皮,让你万劫不复。”   万里的声音霜雪般冷漠,他冷冷地和眼前怒吼着的蛟龙对视。   随着船只一起沉没在水底的折戟动了动,之前还通体雪白的剑身此刻如血一般殷红。   那诡异的红光从底下冲破到了水上,最后近乎本能地回到了万里的手中。   剑光如血色,凛冽且锋芒毕露。   此时比起之前的暴戾,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寒意。   好似数九隆冬天,霜雪肆意。   这个时候万物之间好似都没有了温度,唯有眼前蛟龙的那殷红热血才能暖剑。   作者有话要说:  折戟:这谁?之前那龙的姘头?   水蛟龙:…… 第三十二章   一般这个时候, 沭河周边的雾气已经散开, 阳光也从云层之中透了出来。   可现在人们发现, 不仅没有这天云开雾散, 反而越发的阴霾压抑了。   尤其是码头那边,轰隆隆的巨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   那声响实在是大的出奇,如果不是现在天空没什么乌云,说是打雷也是有人信的。   林晦抬眸远远地看过去, 一片雾霭,什么也看不真切。   不过空气里头的湿气很重,看样子那边的动静不小,从那么远的地方竟然也能影响到这边来。   “啧啧啧,不会是又拔了龙的逆鳞吧。”   明疏坐在酒楼窗户边位置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这样大范围的雾气, 他稍微估摸着也知道那条水蛟龙的恼怒程度。   “之前那赤火蛟还好,这条可是属性为水的。和小师叔正好相克,我怕他是搞不定咯。”   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却也没有什么恶意。   林晦他们的任务是水鬼,这女鬼一般会在晚上或是下雨天这样阴暗潮湿的时候出来。   现在看看这天色, 估摸着水汽上去了一会儿就会下雨了。   青衣男人身子慵懒地靠在窗边上,手里拿了个白瓷酒瓶摇了摇,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清晰。   “还剩最后一杯。”   他将里头的酒液倒在酒盏里, 液体剔透晶莹。   不多不少,刚好斟满一杯。   “少喝点,我可不想一会儿背着一个醉鬼回去。”   林晦端坐在明疏对面, 脊背挺直,如松柏一般清冷。   他看着男人拿着酒盏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皱了皱眉这么说道。   “你放心吧,这点儿酒不碍事,就算有醉意了我也会将酒气逼出来的。”   男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他并没有再继续饮,而是轻轻地将酒盏放在桌子上。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跑去码头那边看看呢?没想到你连问都没问一句。”   “小师弟你若脸皮薄不好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去看看?”   “不必。”   少年没有在意对方的调侃,他冷声回绝着。   倒不是他不好意思或是不近人情什么的,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去了反而轻视了万里。   任何一个剑修都有一股子傲气,不愿意让人瞧见自己落魄狼狈的模样。   “有老祖宗在,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少年怎么逗弄都没什么反应,明疏觉得无趣地吃着刚才点的一盘花生米,另一只手撑着下颌看着外头的天色。   从刚才开始,码头那边的水汽和雾霭便一直绵延不绝的往天边汇聚。   这个时候空气之中的水汽已经很重了,乌云缓缓地聚集了几片。   遮掩了阳光,黑压压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很不舒服。   明疏拿着一颗花生米正准备往嘴里扔,余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四周。   一抹浅淡的金色如破云的光从不远处落下来,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是什么?”   林晦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那抹光亮已经隐去了。   除了乌云密布他没有瞧出其他什么来。   “什么?”   男人没再说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一曲,那花生米被他如箭一般猛地往天上那边投掷了过去。   林晦眼睁睁地看着明疏突然这么来了一下子,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刚扔出去的花生米便像是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然后被狠狠地反弹了回来。   明疏反应很快地偏头躲开了,只不过脸上还是被划过了一道血痕。   “我还以为是小师叔身陷困境了呢……”   男人抬起手摸了摸脸上流血的地方,殷红的血在指腹处被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角上扬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似笑非笑的,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老祖宗设的一个局啊。”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晦不太擅长和明疏相处,不仅是因为他总是笑眯眯的看不明白在想些什么,还因为对方偶尔会说一些让人疑惑的话。   他不喜欢玩什么文字游戏。   男人指尖点了点桌面,之前斟满的酒盏溢出来了一些。   酒香醇厚,光是嗅一点就有些醉人了。   他垂眸将视线落在眼前的酒盏上,剔透如镜面的水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眉眼。   “小师弟,你听说过水月镜花吗?”   ……   水月镜花,这是一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词。   却也是折戟的第二能力。   它除了强大的灵力之外,同时它的剑身能够映照出人的内心**。   你心里最想要什么,甚至于你可能自身都没有觉察到你真实的想法。   它都会完完全全的显露出来。   折戟的主人千百年来似乎换了好几任,不是因为这剑不好,而是他们没办法真正做到心无杂念。   一把好剑,反而成了他们的心魔。   余烬云隐没了气息藏匿在了水雾之中,他静默地注视着少年生生地将那水蛟龙从中劈开成两半。   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可能做的有些过了。   他不过想用怒气引万里暴走,依靠自身将这蛟龙解决了。   却不想对方竟然在混沌之中引出了折戟的第二能力。   水月镜花只会在持剑者心神恍惚或是虚弱混沌的时候趁虚而入,而不巧的是——万里此时两者都占了。   余烬云手边的天玄缓缓脱离了剑鞘,它周身的剑气慢慢凝成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云雾做的似的,看不真切模样。   “……我觉得你该进去看看。”   是天玄的声音,温润如泉水落玉石般好听。   “你现在再不进去,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师父成了徒弟心魔的反面教材。”   “……”   这是余烬云真没想到的。   他因为不能干预万里的历练,又怕少年被这蛟龙给欺负惨了,于是这才用幻境刺激他的潜力。   没想到这反倒可能成了对方的心魔。   男人远远看着周围满天的水雾,水蛟龙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水面,而后缓缓沉入了水底。   无声无息,和此时静谧的氛围一样。   按理说蛟龙已死,此时的水雾袅袅早就该退散了。   可现在却越发的浓郁,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些和之前余烬云的幻境本质上是一样的 ,却又有些不一样。   虽是幻境,更多的则是心境,都不是真实的。   这是万里此时的心境,混沌不堪,一团雾霭,什么也看不真切。   他被自己的幻境给困住了。   余烬云拨开眼前的水雾往里面走去,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看清楚一切。   刚进去,几乎只用了一秒,他便找到了万里。   少年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和他年龄相近的人。   那人着着一身红衣,在白雾之中浓烈似火,眉眼之间满身戾气。   “滚起来!别装死!”   红衣少年骂骂咧咧地走上去狠狠拽着万里的衣领想要让他站起来。   “我刚死了师父,我很难过。”   万里面无表情地这么说道,任由对方怎么拉拽也没太大的反应和情绪波动。   “所以你可以暂时不要和我说话吗?我想冷静一下。”   红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直接一拳头上去,将万里揍地猝不及防。   万里被揍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被揍地地方一脸震惊地看过去。   “我觉得比起冷静你应该需要的是一顿拳脚相加。”   他活动了下脖子,手指被掰得“咔嚓”作响。   “自己把自己困在自己的幻境里你觉得不该被我狠狠揍一顿吗?啊?!”   这个神态 ,这个语气,和自己那把剑着实太像了。   万里睁大眼睛,磕磕绊绊的,下意识试探地这么唤道。   “……大,大哥?”   “还需要冷静吗?”   他弯着眉眼朝着少年咧嘴一笑,那骇人程度和之前张开血盆大口的水蛟龙带给万里的冲击没什么两样。   “不,不需要了。”   “啧,这不就对了嘛。”   折戟走过去狠狠地将万里拽起来,他拍了拍少年身上的灰尘,这么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大点儿事,至于吗?”   “死了再找一个呗。就像我,死了好几个主人了,这不最后还是找到你这么个接盘侠了吗?”   “……那个,接盘侠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那 ,冤大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折戟:多大点儿事,看开点。   万里: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觉得剑宗宗主还成。   余烬云:……孽徒。 第三十三章   水面白茫茫的雾气已经慢慢退散了, 一时之间天上的**之势也一下子消散殆尽。   天空放晴, 乌云也没了踪影。   林晦他们原想着等到下雨时候行动, 看样子现在只有到夜晚时分了。   明疏以为之前那水面凝起的幻境是余烬云所为, 毕竟那时候是最适合引出水月镜花的,他会这么想也不是自然。   不过却没有料想到是万里被困在了自己的幻境里面,最后还是由自己的剑给拽出来的。   河对面的一处草叶萋萋的岸边上,虚云的身影在雾霭散去时候显露出来。   他似乎从渡河过岸到现在就一直站在那里了。   他抬眸瞥了一眼云开雾散的场景, 而后踏着金莲这才转身离开。   金色的袈裟被风吹的烈烈,他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慢慢地捻着,眉眼之间也如此景般风轻云淡。   和万里还需要继续往南历练的路线不一样,虚云径直回了佛修之地——灵隐寺。   灵隐寺在山林之间,云雾缭绕, 和缙云一样, 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所。   一阵微风吹过,将山门外扫地的小僧刚扫在一起的落叶给吹散。   小僧一愣,顺着风吹来的地方看去。   “虚云师兄。”   他双手合十低头行礼。   “玄策法师昨日算得你今日约莫会回来,他说他到时在南山楼等你。”   身披金色袈裟的少年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站在山林落叶纷飞之间, 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感。   “有劳了。”   虚云朝着小僧微微颔首,他此时是少年模样,和眼前的小僧年纪相当。   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少年人的清澈, 枯井似的亘古不变。   小僧听到对方脚步渐远之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他每一次和对方说话都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像是一座山似的,压的他喘不过气。   “不愧是无妄法师的徒弟,气势都这么逼人……”   他这么半感慨半放松地说道,而后拿着自己的扫帚继续扫着门前纷乱的落叶。   一时间山门外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南山楼顾名思义,在山寺偏南的地方。   树木葱郁,将金顶房檐遮掩了好些,不过红木显眼,远远一看便能够找到。   玄策背对着虚云,他正打着坐,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下的时候这才眼皮掀了下,抬眸看了过去。   “我约摸你该早两个时辰回来,现在都已经晌午了。”   他板着一张脸,本来还算俊美的脸因为神情过于严肃而没有一点儿柔和感。   硬邦邦的,像是在审讯。   “无妄,你不会真当自己下凡去历练了吧?”   玄策的声音带着点儿嘲讽,但是语气淡淡的,倒是听不出什么喜恶情绪。   少年整理了下衣袖,而后缓缓坐在了玄策身旁的蒲团之上。   他的面容渐渐从青涩褪去,又变成了之前昙花一现的青年模样。   “你别说,我还真去了。”   他现在的肉身并不在这里,此时他之所以能够出入自由,全靠一缕神识寄宿在了虚云的身上。   这一次也是经由虚云的允许,不然他也很难有机会出去透透气。   “我当时路过沭河,便一时兴起下去看了看。”   无妄将手中一直没有脱手的佛珠褪去,皓白的手腕似雪细腻。   不像是个苦行的僧人,倒像是个王城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说来倒也巧,碰到了个老朋友。”   玄策听后一愣,能让无妄当做朋友的寥寥无几,而对应下时间,他几乎一下子便反应过来。   “缙云老祖?他也下凡了?”   之前还觉得有些莫名,怎么平日里一直闭关不出的无妄最近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去。   原是他早就算到了余烬云会下山了。   “既只是见个面,怎么用了几日这么久?”   他对虚云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是话多的人,而余烬云更不是主动攀谈的类型。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一两句就可能已经不耐烦,哪会耗费这么长时间?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当真去历练了。”   无妄叹了口气,对一直叨叨直问的玄策有些无奈。   他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少有的带上了一抹弧度。   “而且,我还帮了他一个大忙,他想必会很感谢我呢。”   “……什么忙?”   玄策见他这副神情,左眼皮跳的厉害。   身披金色袈裟的男人薄唇微启,他给人的感觉和此时燃起的香一般,烟雾细细袅袅,神秘莫测。   “他徒弟得了折戟,我顺手帮他引出了水月镜花。”   感觉到身旁人骤然沉默下来,无妄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   水月镜花一出,之后便是无尽的魔障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这是在故意引人入魔。”   男人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金色佛像微微颔首,姿态虔诚不已。   “我现在不引,之后魔怔堆积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直直地注视着前面的佛像,视线没有分给身旁人一分一毫。   “当断则断,方能成大造化。”   ……   好不容易过了河,可余烬云他们却没办法立刻继续赶路。   因为万里之前被那水蛟龙的尾巴狠狠甩过,表面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可实际上却受了不轻的内伤。   河对面没有沭河城内那样繁华发达,这边除了几处渔家外没有其他什么人居住。   即使有灵力滋养,可由于万里的体质原因,余烬云并不能完全为他治愈。   他还需要静养一两日,才能保证无碍。   于是余烬云给了点儿银子给渔家的人,让他们为万里安排了一处干净的房间。   白天时候余烬云已经帮少年护住了心脉,将其他伤的重的地方用灵力治疗了一遍。   可奇怪的是,到了夜里万里却发烧了。   更奇怪的是,之前还将万里连拉带拽地从幻境里带出来的折戟也突然没了精神。   只短暂的出来活动了一瞬,现如今又像之前那样陷入了昏睡。   一人一剑都处于昏睡的状态。   这让余烬云很是头疼。   万里高烧不退 ,用灵草还是灵力都没有办法缓解。   他此时紧抿着薄唇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似的,额头滚烫,浑身的肌肤也是绯色的,火炉般灼热。   天玄此时并没有在余烬云的手边,它依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上躺着的万里。   “咚咚”骤然声音响起,外头有人在敲门。   “请进。”   余烬云回头看去,是借宿的渔家女主人。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休息。”   女人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痕迹,她一笑便带上了好几道皱纹。   却显得分外和蔼。   “我看您儿子似乎发热了,于是自作主张地去厨房熬了点儿草药端过来。”   “……不是,他不是我儿子。”   天玄听后,它的剑身在剑鞘里微微颤抖,竭力忍耐着不要笑出声来。   “是,是吗?是我误会了,那你们应该是叔侄吗?”   “……也不是,我们是师徒。”   余烬云声音沉得厉害,不过却并没有和眼前一脸慈祥的老者计较。   “多谢你的药,你先回去休息吧,他是我的徒弟我会好好照顾的。”   他叹了口气,接过对方手中的药汤。   尽管这草药对万里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可余烬云并没有拂了老者的一番好意。   老者离开后,天玄这才猛地脱离了剑鞘痛快地笑了出声。   “哈哈哈父子,这老太太真有趣。”   “有那么好笑吗?”   对待凡人余烬云尚且还有些宽容之心,但对于天玄他却没有丝毫的忍耐。   男人眉眼冷冽一记眼刀过去便让笑地打滚的天玄悻悻地禁了声。   余烬云冷着脸移开了视线,他看着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之前折戟的确将万里从幻境里拽了出来,可那只是神识,他的身体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陷入昏迷的状态。   好似跌入了一片混沌迷雾之中,没办法清醒过来。   “……你若真的想知道原因,要不来瞧瞧折戟的剑身?”   折戟的剑身所映照的画面很大部分是剑主人的此时身处的梦魇,不过在想要探知万里的梦魇的同时,探知的人的所思所想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映照在剑身上。   天底下没有人可以随意探知他人的所思所想,即使是像余烬云这样的大能,也有可能遭受被反噬的代价。   天玄犹豫了很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这句话问出口。   它知道这是个馊主意,但是也的确是最快最直接知晓万里昏迷不醒的方法。   “我没有未经允许随意探知他人神识的癖好。”   余烬云想也没想的便开口拒绝了。   他冷着眉眼,面上仿若化不开的霜雪,没有什么暖意。   从天玄说出这一句话开始,屋子里的气氛就骤然冷了下来。   安静的,一个稍微重一点儿的呼吸声也能够被听得一清二楚。   天玄跟了余烬云千年,饶是这么长的岁月里,有时候也没办法摸准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白衣男人静默地坐在床榻边。   他脊背如长叶松般挺拔,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良久,久到天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惹怒了余烬云而小心翼翼地准备缩到一旁掩藏住自己,好降低存在感的时候。   男人薄唇微启,沉声开口。   他的声线很沉 ,好像琴筝的余音,刚才所有的冷淡神情在此时垂眸的时候,一切情绪都被收敛的一干二净。   如水珠顺着叶脉滑落无痕迹,让你恍惚以为之前所见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而且……”   “他心里想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紧皱着眉,手也不自觉地攥紧着被褥。   他浑身都烫的厉害,干裂的唇嗫嚅着,细碎的声音从唇齿之间溢出。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难辨认出说的是什么,然而余烬云五感敏锐。   即使听不到声音也能从唇语判断出来少年唤的是什么。   言语细散,最后零零碎碎全都拼凑出了两个字。   “师父……”   少年的声音细碎,因为发热带着沙哑晦涩,如细沙拂过耳畔。   仔细听能够听出,里面还含着一丝说不出的惶惑急切。   余烬云指尖微动,无声地侧首望向榻上的人。   目光向下。   ——万里攥住了他的一点衣角。   可怜得都如此乖觉。   余烬云见他眉目不觉蹙起,仿佛噩梦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伸手在他眉心极轻地按了按,那动作比羽毛还轻,是自己都在那一刻迟疑了稍许。   “……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夜里做了美丽的噩梦,梦里师父反复死亡我心口痛。   余烬云:…… 第三十四章   万里的烧是在隔日清晨褪去的,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恍惚, 像是被人锤了一拳, 泛着并不存在的嗡嗡声响。   揉着太阳穴, 万里抬头,刚想看看自己在哪里,结果一眼便看到了一抹白色身影。   “——鬼,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烬云见少年醒了, 不慌不忙地准备将手中地杯盏放下,却被对方猝不及防的叫喊声给吓得一抖。   茶水溢出了好些在桌子上,连带着男人的衣袖也被浸湿了。   “……”   如果换做的平日,余烬云可能早就冷着脸训斥了。   然而这一次有所不同,现在万里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自己之前玩大了。   他从之前就发现, 少年似乎对这些术法还有妖兽的强弱等级都没有什么常识和认知。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 万里似乎并不知道他所拜师的人在修真界究竟是怎样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正因为对于妖兽和余烬云的力量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余烬云也才能这样做,制造出幻象让万里相信。   可让余烬云没有想到的是,万里不仅没有在后头稍微冷静下思考其中有哪里不对劲,从而得出这是幻境的脑子。   反而最后还深深地陷入在了他反复死亡的梦魇之中, 缓了这么久才从其中走了出来。   想到这里,余烬云心头的无力感更甚。   “之前那是幻境。”   他耐着性子,对因见了活着的他而惊魂未定的万里解释, 态度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若是被其他旧识见了,估计又要以为是个幻境也说不定。   余烬云将前因后果给万里掰扯清楚了之后, 见少年从恍惚之中反应过来了,这才告知了下一步的行程。   “一会儿我们从沭河一路南下,离了这里便要去南疆了。”   南疆不属于中原区域,异国他乡,无论是饮食还是文化,相较来说都更难适应。   不过,和北疆的大漠风沙不一样,空气湿润,树木葱郁环境优美,倒也适合居住。   “是吗?”   余烬云眼皮掀了下,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情绪,却让万里不敢开口顺着说话。   “可山清水秀的地方毒虫也多。”   “而南疆人擅蛊,当今各种蛊毒大多都出自那里。”   在全修真界里,修者们最厌恶和畏惧的两种修者,一种是魔修,第二种便是南疆的毒修。   前者让你走火入魔,意识崩溃,后者能让你七窍流血,痛不欲生。   都是让人不敢招惹的存在。   “……他们的蛊毒对修者也有用吗?”   万里光是听着就觉得脊背发冷,他想到这里,在余烬云停下来的空挡开口问道。   “就算中毒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灵力将毒逼出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抱有这样侥幸的想法。”   余烬云抱着手臂,姿态淡然,眼尾稍动,斜睨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毒修也是修者,他们的蛊毒更多是用来对付修者的。”   “每一个毒修都有自己特质的蛊毒,你如果不慎中了毒。除非他们给你解药,否则你越运转灵力便会加速毒的蔓延,也死的越快。”   而且他们对自己的毒视若珍宝,除非试毒,平日里对付普通的人他们根本不屑于用毒,直接上手就可以了。   万里听后缩了缩脖子,他看着余烬云一脸淡然的模样后,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师父,那你之前有中过蛊毒吗?”   “我曾经有个毒修朋友。”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天玄剑上,天玄静默地待在剑鞘里,和此时的万里一起聆听着他的后话。   “他每研制出一种蛊毒都会来找我试毒,可惜这老家伙太短命,在我闭关的时候被魔尊给杀了,先我一步去了西方极乐。”   “从此之后就没人再敢在我身上下毒了。”   余烬云眼神平静,他像是聊着家长里短一样极为自然地回忆着这件事情。   同他本身沉静内敛的气质相符,余烬云大多时候都保持着一种让万里莫名安定的从容。   “久而久之,我也忘了被下毒是什么感觉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伤感,配上余烬云那张冷淡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忍心。   活了这么久,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了,现在还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   “……对不起。”   万里抿着唇,垂眸不大敢看此时男人的神情。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和万里以为的提起伤心事故作坚强的画面不一样,余烬云是真的没有太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归结到底都是那老家伙自己找的,他看上了魔尊的道侣,在想要给人下情蛊的时候被发现反杀了,怨不得别人。”   “而且,正因为他之前锲而不舍的投毒,所以我现在百毒不侵。”   “……”   在这么一段小插曲过后,一向多话的万里少有的没有继续叨叨找话聊。   他怕自己不小心再问出什么震惊全修真的八卦消息被灭口,于是一路上尽量闭着嘴。   就这样,余烬云在这样难得的安静环境下晌午时候就抵达了南疆。   和水乡温婉的南淮和沭河不同,南疆从进入城门到现在,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太多的溪水潺潺,更多的是香车红幔。   纱帐随着微风飘动,穿梭在耀眼的日光下,将周遭都染出了艳色的美。   葡萄酒液浓香醇厚,从街头到街尾,空气中满满都渗透着醉人的气息,好似只需一息,便能即刻醉倒在这温柔乡。   万里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房屋是少见的高脚竹楼,街上贩卖的香料香包随处可见。   商旅马车络绎不绝,人影并着喧哗交错,一派繁华场景,正是人间烟火气。   男人走到一半发现身旁没了人,他回头见着正拿着一个小木盒子上下打量着的万里,刚想要开口让他跟上。   少年陡然眼睛微眯,看着盒子底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机关,伸出手指轻轻一拨。   随即,少年的眼眸便瞪大了。   从盒子里头,跳出来了一个通体乌黑的虫子,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万里的肩膀上。   长长的触角颤着,震动的声音如蝉鸣一样,聒噪得很。   “师,师父……”   他害怕这是什么带剧毒的蛊虫,身子僵硬着不敢动弹。   余烬云黑着脸,刚想要掐一个火诀将他肩膀上那虫子给烧掉的时候,一团莹白色的火焰比他更快,眨眼便至。   那火星子一缠上,那虫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化为了灰烬散入了风里。   “道友莫怕,这不过是个给小孩子玩的寻常玩意儿,没什么毒的。”   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清亮悦耳,似宫铃般清脆。   “谢谢啊。”   听说没毒之后,万里这才重重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弯着眉眼朝着前面那个少年毫无芥蒂地笑了笑,灿烂一如此时耀眼的太阳。   月白色衣衫的少年被这笑容晃了一下,面颊泛起了点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   “没,没什么,随手之劳而已,道友无须在意。”   是桃源的人。   看那样子应当和万里年纪相仿,十五六岁,正是少年怀春的时候。   “师弟,你怎么又落后头了?快跟上来,别一会儿迷了路让我们好找。”   前头一个面容清俊的白衣少年拨开人群往这边赶过来,他刚伸手扣住少年的手腕,余光便瞧见了万里。   他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认出了这是缙云的服饰。   虽也是一袭白衣,只是那衣襟处绣着一朵金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是缙云剑宗的道友?”   少年神情一凝,朝着万里方向拱了拱手。   “我们是来自桃源修者,师从芳主白芷。”   “不知道友师从?”   对方虽然并没有自来熟到直接介绍姓名 ,却点名了师从何人。   这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修者相见当先报上来路,互相告知一声。   如若是双方交好的宗门,也好得空上门拜访一番,不至于失了礼数。   “啊,你好。”   万里刚开口,视线便不小心对上了那小少年明亮清澈的眸子。   他挠了挠面颊,觉得不大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我师从……”   “万里。”   前面一个声音冷冽,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地唤道万里。   已经和余烬云相处了好些时日的少年自然听得出来对方是生气了。   “你还要在后面逗留多久?”   万里身子一僵,悻悻地看向沉着脸色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余烬云。   明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男人只是这么站在人群之中,他还是一眼瞧见了他。   “抱歉,我还有事。”   他朝着两人挥了挥手,而后慌忙往前头小跑着过去。   “下次有缘再见!”   余烬云见万里跟过来了之后这才面色稍霁,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少年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步子迈的比之前要大,像是故意想让他费力跟上一般。   “小气鬼。”   “……你说什么?”   男人嘴角抽搐了下,额头青筋乍起。   尽管周围人声嘈杂,而且万里也是小声嘟囔着的,可余烬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   “……没什么。”   万里嘴上虽然说着没什么,可心里还是觉着余烬云有些小题大做了。   明明只需要提醒他快点跟上来就行了,却非要冷着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那少年明显对你有意,从一开始就一直注意你。”   男人沉声训斥着万里,眉头皱着负手而立,俨然一副长者模样。   “你既然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就早些断了结道侣的想法。”   “也不要给别人留有念想。”   余烬云刚才便注意到了,那少年从万里拿木盒子把玩之前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对方能够比他反应更快的用火诀烧掉虫子的原因。   “???师父,你说什么呢?”   万里震惊极了,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看什么陌生人一样打量了许久。   在确定了对方不是谁变换而成的之后,这才恍惚地开口。   “那个人只是顺手好心帮了我而已,你可不要腐眼看人基啊!”   万里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道侣不仅仅只局限于异性,同性亦可。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这不仅是对他的污蔑,也是对我,对你的徒弟人格上的侮辱啊!”   他边说着边痛心疾首地锤了锤胸口,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   刚才还义正言辞地教育着万里的余烬云,被对方此时的反应给弄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顿了顿,本着不耻下问的谦逊姿态疑惑地开口问道。   “……什,什么鸡?”   “……”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什么鸡?   万里……唧唧复唧唧。 第三十五章   自余烬云出关之后, 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落日涯在今日清晨竟然有了动静。   一直在凌云峰打坐运转功法的陆绥感知到了周围灵力的异常波动, 他猛地一睁眼。   瞥见了桌子上的茶盏微微震动着, 茶盖子在上面跳了跳, 和白瓷杯碰撞的声音清晰至极。   这灵力的波动不是来自别处,正是前面落日涯方向。   陆绥眼眸闪了闪,几乎不用怎么多想v便知道是剑宗宗主即将冲破瓶颈出关了。   他起身打算赶去迎接,可刚推门出去的时候, 天空一道惊雷“轰隆”落下,瞬间便砸在了凌云峰的正前方。   像是落下一颗陨石似的,直接凹陷了一大片。   这动静不小,在落下的瞬间那四周被飓风扬起的尘埃肆意。   陆绥眯了眯眼睛,从那漫天的灰尘里这才看清楚了里面隐约的一个轮廓。   他一愣, 抿着薄唇静静地等待着尘埃散去。   这里面的人的灵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师傅临沂的,可这身形却差了太多。   尽管此时的尘雾还没有完全散去,然而陆谨能够辨认出那身影娇小,不过十岁孩童高,没有丝毫成人体格。   “咳咳!呛死我了!”   里头的人声音也稚嫩清亮, 他挥了挥手将周边的尘埃挥去。   陆绥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眼前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少年。   那模样和他师父极像,甚至神态都相差无几。   小少年穿着一身黛绿色道袍, 看上去和这一片山色朦胧近乎融为一体。   他抬起手掩着口鼻,另一只手还在挥散面前的些许尘埃。   “这天雷来得真是时候,要是我没防备可真的要把我给生生劈傻了。”   他这么嘟囔着, 面上严肃,和奶声奶气的声音对比起来显得莫名好笑。   “……师父?”   男人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盯着对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听到陆绥的声音,小少年抬头看向台阶之上。   他拍了拍衣袖,情绪倒是波动不大。   “还能怎么?我马上就要突破瓶颈了,结果这个时候好巧不巧来了一道天雷。”   临沂说到这里无奈地耸了耸肩。   “然后没抗住,暂时被削去了些许修为,就变成现在这副孩童模样了。”   因为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而已,所以他倒是看得开,语气淡淡,神情也没有丝毫的阴郁晦涩。   “对了,此次新入的弟子资质如何?有没有给我留上一个?我好几百年没收徒弟了闲得很,正好解解闷儿。”   临沂御风直接往台阶之上飞去,尽管和男人站在同一水平面上,却还是比对方矮上一大截儿。   他不爽地蹙着眉,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陆绥敏锐的觉察到了临沂的情绪变化,他也没多想,十分体贴地蹲下来和对方平视。   临沂这才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揉了揉刚才因为抬头而有些酸涩的后颈。   “有资质合适还尚未拜师的剑修吗?”   “剩余的尚未拜师的剑修没有。”   陆绥摇了摇头,他眼神闪了闪,看着眼前孩童大小的临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少年模样的临沂本来因为之前叫陆绥帮他留意一个弟子给他,却没有做到而有点儿不愉。   这个时候又见对方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心里更是不痛快。   “还有什么话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临沂的性子和缙云严谨的风格一点儿   也不像,反而更像是个不受拘束的散修。   在整个缙云,他最聊得来的不是自己的徒弟陆绥,而是风彻。   可能因为脾气相近,风彻不怎么喜欢陆绥古板无趣的性子,而临沂也有些看不惯。   说话也从不客气。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在临沂不耐烦地催促之下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剑修没有,可师父你多了个师弟。”   “????”   ————————   这边的万里并不知道自己喜提了一名新鲜出炉的小师弟一枚,此时他正被人群挤到了一处装潢华美的酒楼之下。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红幔飘扬,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的往这里头挤,好像要举行什么重大的活动似的。   余烬云见万里被人群挤走了后便立刻跟到了这儿,他顺着少年好奇的视线抬眸看去。   上头[怡春。楼]三个鎏金大字清晰可见,门口虽没有什么衣着暴露的姑娘娇声笑语的招揽着客人。   可光看这装潢和进去的人便知道是什么地方。   “……你想进去?”   因为来来往往很多人,人声嘈杂,余烬云凑近低声在万里耳边这么说道。   那声音透着些许冷冽,如冬日的寒风直往衣领里灌一样。   “我想进去看看,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南疆的这种风月场所比起其他地方,招揽客人的方式要含蓄委婉些。   他们一般会将红色的纱幔挂在屋檐处,每日都会有姿色姣好的姑娘在看台上抚琴起舞,表演才艺努力来引得客人们的青睐。   你看上谁,便出价,这些都是不成文且约定俗成的规矩。   比起其他地方,这样倒多了些风雅情趣。   不显得那么庸俗嫌恶了。   余烬云削薄的唇抿着,见着少年一脸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拒绝的话反倒是说不出口了。   正在他犹豫该不该答应万里,毕竟只是去瞧瞧些才艺表演,算不得什么龌龊。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这位小哥,你们一看就是外地人吧?”   一个拿着折扇的男人在旁边自然听到了余烬云和万里的对话,他笑了笑。   “今日可是来表演的可都是楼里最善舞善琴艺的姑娘,如若错过了可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欣赏到这样的琴音和舞蹈了。”   “你们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南疆,如果不看一场南疆姑娘的舞岂不是太遗憾了?”   南疆人不仅以善蛊闻名,这儿的姑娘大多身姿曼妙,腰肢柔软,跳起舞来如天上神女一般赏心悦目。   万里以为这里和现世的演出一样,因此兴味更浓。   他眼睛亮的出奇,视线灼热地注视着余烬云,让他难以忽略。   “师父,我们就去看一眼成不?就一眼。”   少年比出了一根手指,带了点儿讨好语气。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我也饿了,正好进去坐着吃点儿东西。”   “而且……”   万里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对余烬云说道。   “这里人多,没准能够碰上作恶的毒修呢。”   南疆的毒修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种埋头苦干 ,研制毒药的人。   有好些为了试验蛊毒毒性会去抓好些凡人试毒,   还有些更甚,想着快速提升修为会将目标落在修为尚浅的修者身上。   用蛊虫吸干他们的精.血和灵力,最后化为己用。   着实恶毒。   这也是余烬云带万里来这里的原因,他的试炼对象不能一直是妖兽,也有作恶的修者。   这种靠吸取修者灵力的毒修一般不成气候,正好给少年练练手。   只不过这种毒修却不是第一时间就能碰上的,他们得稍微等等。   人多的地方嘈杂混乱,最适合毒修放蛊虫。   而此时的忆春。楼恰好符合毒修下手的要求。   余烬云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抿着薄唇沉着脸色答应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本来余烬云他们算进来的比较晚的,按理说已经没什么位置了。   可这一次他的银子带的充裕,余烬云随手给了锭金子便被人喜笑颜开地安排到了最好的位置之一。   万里见了不由啧啧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这个钱真是个好东西,人人都爱它。   一共有三楼,他们被安置在了靠窗边视野最好的二楼雅间。   少年将帘子卷上,探出脑袋好奇地往下看去。   下面有一个台子,纱幔飘扬,看着就晃眼。   此时好几个人合力抬了个大鼓上面,红釉金纹,鼓面朝上,足够承载三四个人的重量。   “师父,他们抬了一面鼓过来,还挺大,不知道要干什么。”   和东张西望一脸好奇的万里不同,余烬云从进来到现在都是冷着脸色的。   他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对这凡间的事物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别跟个猴子一样,过来坐下。”   男人一身白衣,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   他声音低沉,唤万里过来。   余烬云的情绪其实很好琢磨,他生气时候会冷着脸显得生人勿近。   尽管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表情,但眉眼却没有这般冷冽。   偶尔心情愉悦时候会顺着调侃万里几句,甚至还会开几句玩笑话。   因此,在余烬云开口的瞬间万里便觉察到他有些生气了。   他从窗边回来端坐好,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闭目养神的男人。   “师父,你是不是嫌这里人多太嘈杂了?”   万里见对方没有反应,俊美的脸上似起霜一般。   也不算盛怒,就是这样隐约威压让他有些发怵。   “那,那算了,我们出去吧。”   他不想惹余烬云生气,说着正准备起身出去。   结果刚站起来坐在对面的男人猛地睁开眼,视线落在他身上。   好像被人摁住了脑袋一样,万里觉得自己瞬间不能动弹了。   “坐下。”   “可,可是师父你不是不喜欢待在这里吗?”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们现在就走吧,比起看舞我更在意你的心情。”   万里琢磨不透余烬云在想些什么,他不自在地挠了挠面颊,余光留意着对方的神情。   他后半句带着安抚情绪,成功的让余烬云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然而男人并没有和万里预想的那样起身甩袖离开。   “的确是不怎么喜欢。”   他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只眼眸抬起,那眼神凉凉地扫了过来。   “可钱都花了,现在让我走我更不爽。”   “……”   少年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什么,可地方说的太有理有据了他不知道该回什么。   于是刚站起来的万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干干对坐着,因为刚才的事情弄得气氛有些尴尬,万里怕再惹到余烬云,于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没有再找话聊了。   等到里面位置都坐满了之后,万里很快便弄明白了那面大鼓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他所坐的位置视野最好,他稍微往外一瞥便能够看到在纱幔后头的人。   约摸五个人的样子,她们皆着粉衣打扮,只有一个女子着的是殷红惹眼的红色衣衫。   远远看去其余的都成了摆设,让人一眼便瞧见了她。   琴师在一旁刚一坐下,琴瑟声音悠扬渐起的时候。   从两边如云彩一般扔出了两道纱幔,它们在空中展开。随即那位红衣女子踮脚踩上,借助着纱幔划到了台中央。   金色步摇,摇曳清脆。   女子腰肢纤细,红衣胜火,衬的肌肤更加如雪白皙。   那人一出现便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她的头发并没有多加梳理,披散在肩上。   随着舞动的姿态好似一朵墨花缓缓盛放。   她踮脚站在了那面大鼓之上,每跳动一下都带着鼓点,一下一下,和着琴瑟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唯美震撼感。   女子穿的并不是那种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衣物,为了美感,她身上的衣衫很薄,隐约能瞧见下面细腻白皙的肌肤。   她的腰线优美,没有丝毫的赘肉,一双玉臂纤细。眉眼带笑,瞧着便让人觉得心神恍惚,移不开视线。   “原来这大鼓是拿来跳舞用的啊……”   万里见了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感叹了一句。   少年并没有和其他的人一样更多的注意着是女子的容貌体态,他更多的是欣赏。   他没有见过这般舞蹈,翩若惊鸿,红幔之下是女子温柔眼波。   于是,他的眼睛完全被眼前这异域的曼妙舞姿给吸引了视线。   他单手撑着下颌,眼睛里全被那抹红色占据,甚至曲着手指在桌面上打着节拍。   “师父你不来瞧瞧吗?跳得真的很好看,和九天神女一样,就是穿的有些暴露。”   不过只是露肚脐这种程度对于在现世生活过的万里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只是随口这么说了下,也没有太在意。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余烬云原以为万里是那种和异性说话都会脸红不敢看对方眼睛的纯情少年,却不想他来这种烟花之地竟然像是个来了上百次的老嫖.客一样,这般淡定地欣赏着女子的身段舞姿。   甚至还时不时的点评几句。   “你……”   男人眼神复杂地看着随着周围人一起看到**处拍手喝彩的万里,顿了顿。   “你之前来过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师父你是说看这种舞蹈和听小曲儿的地方吗?”   万里拍这手没怎么注意到余烬云的神情,直到他手掌拍红了这才停下,回头回答着男人的话。   “算是来过,只是和这里不大一样。”   他说的是演唱会,之前和朋友一起去看过几次。   不过没有这里给他的新奇感多。   “怎么了师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余烬云见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一脸天真地反问自己的万里。   他薄唇往下抿着,近乎成了一条直线。   良久,在万里以为余烬云不会回答自己,于是正准备继续看舞的时候。   谁料到突然“咔嚓”一声响起,他被吓了一跳,愣住回头看去。   “不知羞!”   余烬云沉着这么说道,冷着一张脸,手中的杯盏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被他一用力捏了个粉碎。   那碎片倒没有伤到他分毫,只是杯盏之中的茶液洒落了一地,连带着他的衣袖也浸湿了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今日疑惑,我怎么不知羞了?   临沂:???今日疑惑,我怎么多了个师弟? 第三十六章   忆春。楼里面弦乐之声从里面飘向外头, 街上来往的人即使没有进去也能够听得到。   不过听得没有里面那般清楚, 很快便淹没在了人声嘈杂之中。   一个戴着帷帽的粉衣女子停在了这楼前, 她虽然穿的衣衫颜色娇嫩, 不过外面披了一件白衫,那里头的粉色若隐若现,并没有寻常少女那般灵动活泼。   她站在那里,隔着眼前白色的纱幔也能清晰地看见前面的事物。   “师父, 您确定是在这里吗?”   身旁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万里打过一次照面并自告师从何处的那位桃源少年。   “云溪的灵力的确是在这里被截断的,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说话的女子是桃源芳主白芷,她这一次也和余烬云一样,是带着她的两位徒弟下凡历练。   晌午刚过, 他们准备离开客栈的时候, 发现云溪不见了踪影。   无缘无故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般弟子下凡历练,师父是不会插手帮忙的。   只是这一次少年消失的蹊跷,连她都没有第一时间觉察,显然掳走他的人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桃源之人不擅长感知追踪, 他们寻人主要是靠法器。   跟着阴阳盘的指向,最终所有的信息都在这里断了个干净,法器也没有了动静。   看样子十有**是这里没错了。   “可这里……”   少年一脸为难地看了看白芷, 然后又瞥了下周围暧昧的红色纱幔。   他耳根染上绯色,整个人都局促起来。   这种烟花之地,如果是他进去也就算了, 眼前的女子如此清冷不染纤尘,他觉得一进去就会玷污了对方似的。   “要不我先进去看看吧,师父您在外面等我就成。”   他抿着薄唇,只要想起里头的凡人会用不怀好意,贪婪的眼神在白芷身上流连他就觉得厌恶不已。   白芷顿了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那人能够这样轻易便带走云溪,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可是……”   “无碍 ,我有纱幔遮面。”   女子声音温和,似春风拂面,花树盛开一般清浅。   她这么说着便准备往里面走,刚走了一步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云泽?”   少年听到对方唤自己的声音后脸色稍霁,抿着薄唇迈着大长腿跟上。   他们刚一进去便被告知现在已经没有了位置,如果没有位置并不能被允许继续待着里面。   他们连找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有些难办了。   正当两人因为不能随意对凡人使用术法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二楼趴在窗户边看表演的万里瞥见了楼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诶?这不是之前街上帮了我的那个道友的师兄吗?”   万里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从座位上离开。   “师父,我下去一趟,他们好像遇到点儿麻烦了。”   还没有等到余烬云开口,对方便已经一溜烟的拔腿下了楼。   男人余光顺着楼下看了过去,下面的白芷一下子便觉察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刚想要抬头看去的时候 ,万里先一步进入了她的视野。   “道友,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万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多热心的人,因为之前对方帮了他,他才会这般热情。   “这位是……”   云泽没想到能够在这里再碰到万里,他上前一步,对少年这么解释道。   “这位是我的师父。”   “我之前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师弟,他失踪了。我们顺着法器的指引来到了这里,想要进来看看,岂料里面已经没了位置……”   他话没说完,脸上一派苦恼。   “我明白了。”   万里听到这里脸色凝重了些,先前的那个少年帮助过他,他自然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要不你们先和我们坐一起吧,那边还有位置。等到时候人散的差不多了我和你们一同进去里面找找,如何?”   大厅里都是些看舞的客人,他们稍微一感知就知道尽是些凡人。   要找人需得再人散了之后才行,不然人多了也碍事。   因为阴阳盘指定的位置就在这里,一有动静他们便能够立刻觉察到。   所以现在最妥当的方法便是先在里头侯着,一有什么风声也好行动也不怎么耽误事。   简而言之就是,伺机而动。   “那再好不过了,多谢道友。”   云泽朝着万里拱了拱手,言语之中的感谢没有丝毫掩饰。   “客气客气,毕竟是你们之前帮了我在先,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万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不过我得先去给我师父说一声,劳烦你们先在这里等等。”   这个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芷柔声开口,她的声音很柔和,听着便让人觉着舒服。   “请问这位小友师从何人?”   如若是之前别人问起这个问题,万里肯定想也不想便直接开口回答了。   不过当时云泽也问起的时候余烬云很明显地打断了他,语气有些不愉。   万里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够觉察到余烬云并不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声张。   “这……我不方便说,到时候你们上去了如果和家师聊的投机他自会告知的。”   白芷帷帽下的秀眉不自觉蹙了蹙,显然对万里这话感到不悦。   他们都先报上了出处,可对方却还这样藏着掖着,搞得神神秘秘的教人很不痛快。   不过因为有事相求,白芷也并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   她微微颔首,算是做了回应,没有再继续追问。   “剑修脾性多是这样古怪,师父切莫在意。”   云泽这话还真不是贬义,说的是修真界众人都默认的一件事情。   剑修大多孤傲,不受拘束,且性子古怪。   所以不愿意透露尊号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白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在下面等候了一会儿后,万里便下来带着他们上楼了。   白芷原以为有着这般古怪脾气的剑修应当和那酒剑仙一般不修边幅,且态度傲慢。   不想她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位这般出尘绝世的俊美男子。   他坐在窗边上,除了看到白芷他们上来的时候眼皮掀了下后便再没有其他反应。   态度着实有些冷淡。   如若是其他人敢这般无礼,白芷可能会觉得不愉。   可出乎意料的,眼前的人似乎就该如此,他要是真起身礼貌相待的话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多谢阁下。”   白芷在得了余烬云允许后姿态不卑不亢地这么对他道谢着。   “你放心,我们师徒两人只是在这里寻人,不会打扰到你们的雅兴的。”   这里有四个位置,之前余烬云和万里是对坐着的,现在来了两个人也只能互相对坐着了。   简而言之,两两对坐。   万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抬头猝不及防地便和站在一旁没有贸然坐下的白芷的视线撞上了。   和刚知事的少女不同,白芷的眼眸少了分灵动 ,多了点温柔,即使隔着薄薄的纱幔也能看清楚里头的眼波。   “云,云泽道友,你坐我旁边吧。”   他红着脸先躲开了对方的视线,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云泽这么说道。   云泽虽不怎么希望白芷和别人同坐一起,可想起尊卑有序,他是晚辈和长辈坐一起更不合适。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准备过去和万里并排坐下。   “万里。”   余烬云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他只要一开口便能够让万里虎躯一震。   “你坐我旁边。”   他不喜欢和不熟知的人坐在一起,本能的有些排斥。   尤其是异性。   倒不是看不起什么的,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   万里倒是没有想太多,只要不是和白芷坐在一起就成。   他母胎solo到现在,如果突然和这样的仙女坐在一起他肯定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就这样,四人的位置便这么定了下来。   台下一舞刚毕,又一支舞跟着弦乐又起。   还是那个女子,只是这一次换上了一件素净的白色衣衫,好几层薄衫。   旋转起来像是一朵美丽的白莲,分外好看。   万里的视线又被那舞女给完全吸引过去,不仅是他,就连一旁坐着的云泽也好奇地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   没一会儿 ,也跟着一同欣赏了起来。   白芷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余烬云身上放。   男人削薄的唇微抿着,眼神也冷,连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台下那舞女分毫。   和这里头的享受舞蹈的人不一样,余烬云脸紧绷着,只要稍微仔细看便知晓他的不耐烦。   他在忍耐着这里嘈杂的氛围 ,却并没有甩袖离去。   看来,是他陪着他徒弟进来的。   白芷将手边刚添上的茶水拿起,掀开眼前的纱幔,如花瓣一般的红唇露了出来。   与之同时露出的 ,还有女子流畅优美的下颌线条。   “嗖”的一声,在她的唇刚碰触到杯盏的时候,一条白色的纱幔往他们坐在的位置飞来。   准确来说,是朝着万里的位置飞来。   正趴在窗边看舞的少年一愣,那纱幔如柔软,迎着风缓缓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万里下意识地接住了纱幔,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去,原本在下面舞着的女子足尖一点,顺着那纱幔往他所在的方向滑来。   如翩飞的白蝶,唇角带笑而来。   在万里眼睁睁地瞧着女子过来,对方稍微一用力,他便被那纱幔带起。   在半空之中被女子一把揽住了腰,接了个正着。   在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落在他腰间的时候,万里身子一僵,抬头看向对方。   她弯着眉眼,红唇勾起的弧度浅淡,自眉宇之间,那媚意浑然天成。   在万里还恍惚着的时候,周围看舞的人见了纷纷扼腕叹息。   在南疆,楼里的女子一般都是价高者得。   不过也有例外的,也可自行选择。   就像是刚才,那女子将自己的纱幔递给了万里。   而万里不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识地接住了。   接了纱幔也就意味着接受了对方的示爱。   因此,今夜他得了姑娘的青睐,也得了与她共赴**的机会。   不仅是云泽惊了,就连一旁坐着的一直都还算淡然自若的白芷也险些手一滑将杯盏掉落在地上。   “万里道友,这,这也太……”   云泽脸红的厉害,他磕磕绊绊地说到后面,最后低着头都不敢看另外两人的神情。   当众接受了凡间女子的示爱,并直接被带去了房里与之共赴**。   的确是太狂野太大胆了。   “……阁下,你不去劝阻一下令徒吗?”   白芷沉默了许久,也不大好意思。   可能是对方身上气压实在是太骇人,低得厉害,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毕竟才刚下界历练,根基未稳固,就,就这般……”   可能会经不住诱惑,荒废修为。   后面就半句白芷并没有说完,点到即止。   “……凡间有凡间的规矩,他既接了纱幔便反悔不得。”   良久,男人沉着脸色这么冷声说道。   “再说,如果他连这点诱惑都受不住的话早些归于凡尘也好,省得浪费我精力。”   白芷没有说什么,她眼神复杂的看着说的这般果决无情的男人。   视线往下,垂眸看着他正手拿着白瓷茶壶倒水。   “……阁下,水溢出来了。”   “……”   ……   万里原是可以挣开的 ,可那女子将衣袖往他面上一拂。   香味萦绕在鼻翼,他没什么气力,没一会儿便眼皮打架直接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香料的味道扑鼻,周围都是些女孩子的东西。   铜镜 ,胭脂,还有红色的纱幔在床边,怎么看怎么暧昧。   万里揉了揉太阳穴,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他扫了一眼四周,刚准备下床的时候,身后一双玉臂柔柔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你要去哪儿?”   女子的声音带着点儿调笑意味,气息贴在他脖颈处,让他浑身一僵 ,大气都不敢喘。   “我,我要去找我师父,你可以放开我吗?”   万里咽了咽口水,不敢动弹。   生怕一动会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身体。   “你一个女孩子,这 ,这样不好……”   他的手不知道该放哪里,最后怕碰到对方又自暴自弃地放了下来。   急得他额头都不自觉沁出了一层薄汗。   “哪里不好?”   “是这样做不好?”   她的指尖微动,轻轻地扫了一下万里的面颊,而后又缓缓地靠近。   红唇如花瓣柔软,近乎要贴在他的肌肤。   “还是这样做不好?”   万里憋红着脸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尽量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和她保持距离。   双手护着自己 ,好像他才是被欺负的黄花大闺女似的。   “你 ,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紧紧攥着一旁的被子警惕地盯着面容艳丽的女子。   那女子被万里这样纯情的模样给逗弄地心情更加愉悦。   “不是你接了我的纱幔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她笑着靠近,手指轻轻地勾起着万里的一缕头发把玩。   “看你年纪最多不过十八的样子,没想到还挺会玩儿的。”   她以为万里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情趣,她丝毫没有想过对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在她靠近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像一只误入虎口的小兽一样可怜,弱小且无助。   女子越发觉得有趣,之前她一眼便瞧见了万里坐在的位置。   那是有钱人才能坐的地方,因此下意识的便多注意了一下。   后来瞧着对方看自己的时候眼神和其他想要占有她的人不一样 ,清澈纯粹,是真正欣赏她舞姿的人。   于是想着便宜那些人 ,倒不如自己选了这少年。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万里坐在的那个有钱才能坐的位置的基础上。   她虽然不喜欢那些贪婪恶心的人,但是更不喜欢穷。   看着眼前万里生涩的反应,故意挑逗性地抬起手轻轻地褪下了外头的一层薄衫,露出了白玉细腻的肌肤。   万里像是看到了什么豺狼虎豹一样,慌忙掀开被子就往外头跑。   结果刚跑到一半便被纱幔给卷了回来。   万里浑身无力 ,挣脱不开。   他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我怎么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药?”   她思索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道。   “我没给你下什么药,只是撒了一点儿无魂散罢了。”   余烬云说过,普通的迷药对修者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只有毒修研制的东西才会对修者有效。   “你,你是毒修?!”   女子皱了皱眉,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突兀的出现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她不是毒修,不过我是。”   “那无魂散是我给她的。”   万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了一个着着紫色衣衫的男人身上。   “花影,这个少年给我吧,我正好需要一个剑修。”   “他也是修者?!”   女子瞳孔一缩,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一团黑色雾气萦绕在视野。   等消散之后,万里已不见了踪影。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万里就被转手了两次。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万里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跟关畜生一般,没有丝毫人性。   他脸色黑的厉害,伸手试图将这铁笼子给掰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来。   折戟现在不在万里手边,它自从觉醒了水月镜花之后一直陷入了昏睡状态。   他单单凭借一己之力是没有办法破开这笼子的。   万里少有的烦躁起来 ,他坐在里面抓了抓头,强忍住了口吐芬芳。   这里很黑,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在很高的位置。   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亮是橘黄色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   现在这里也没人,他只是被单纯的关了起来那人还没有把他怎么样。   想到这儿,万里双手枕着脑袋闭目养神着,准备看看之后灵力能不能恢复。   只要灵力恢复了,这铁笼子就奈何不了他。   “咚咚咚”,敲击墙面的声音清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显得十分清楚。   万里睫毛一颤,眯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抹月白色映入了他的视野,即使再这样暗淡的环境里也不显落魄。   “道友……”   他的声音温润,放低了声音,和玉石碰撞般清亮。   万里一下子便认出了对方,是之前帮了自己的那个桃源的少年。   他依稀记得,之前云泽告诉了他的名字,好像是叫……   “云溪?”   刚才还开口说话的少年,在万里试探着唤他名字的时候瞬间没了声。   这里太黑了,除了有点儿光透进来能看到对方在哪里之外,万里并不能瞧见对方此时的神情。   他以为云溪出了什么事儿了,又慌忙唤了几声希望他回应自己。   那边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动了动,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入了万里的耳朵里。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欺负?受伤了没?”   缓了好一会儿,云溪这才涩声,低沉着声线开口。   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即将涌出的情绪一般。   “我没事。”   小心翼翼的,带着莫名的期待意味。   “……你能再唤我一声吗?”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了傍晚万里还没回来。   云泽:……道友真持久。   余烬云:…… 第三十七章   这真是命途多舛。   万里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出于好奇所以进去看了个舞, 结果反倒被转手两次关在了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休息了一会儿, 力气是稍微回复了一点儿, 但是灵力却纹丝不动, 像是枯井一般枯竭。   “无魂散能够使普通人浑身无力,也可使修者短时间内灵力全无。”   云溪见万里正尝试着凝聚灵力,于是这么开口解释道。   “这里应该是那个忆春。楼的一处地下密室,师父和师兄他们既然进来了应该很快便会找到我们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抿着薄唇将自己有些绯色的脸颊埋入了臂弯里。   只有那双眸子亮的出奇,视线一直落在了万里身上。   “……所以,你别害怕。”   空间里很静谧,云溪的声音很柔和,带着安抚意味, 这让万里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   “倒不是害怕, 我就是想出去。这里太黑了,我不喜欢。”   万里不怕黑,但是却讨厌黑暗的环境。   这样会让他想起之前自己死的时候一个人在黑暗里徘徊了许久,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就像是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整个人都淹没在了黑夜之中, 绝望又窒息。   想到这里少年皱了皱眉,缩在了铁笼子的角落里坐着没再乱动消耗体力了。   两个人一时间就这样坐在各自的铁笼子里,没有一个人主动出声。   万里耐不住无聊, 他不大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于是开口找了个话题聊。   “对了云溪,你是怎么被那个人抓进来的?”   那边的少年又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小声回应。   “我,我是不小心路过怡春。楼被那个人给使了阴招给迷昏了。”   “醒来时候便在这里了。”   如果这个时候光线稍微好一点儿的话,万里只需要稍微瞥一下便能够看清楚——   在黑色发丝之下,云溪绯红的耳根。   他并不是不小心路过,而是看见了万里而不自觉跟过去的。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进去便被人给抓到这里来了。   少年红着脸,竟有些庆幸现在昏暗的环境让万里瞧不出自己的异样来。   “那你呢?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云溪只是顺着万里的话题这么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而已。   没想到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便让对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   万里嗫嚅着唇,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将这件很乌龙且羞耻的事情告诉了云溪。   “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有个跳舞的姑娘将纱幔扔给了我……”   “我没多想便接住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声,长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般,颤动的频率暴露出了他此时的心绪。   “……那你做了吗?”   “???!你说什么呢!从我进屋被抓到这里也才过了不过一刻工夫,我哪可能这么快!”   万里听后连忙否定着,可他显然抓错了重点。   重点是在做了没,而不是在快不快这个问题上。   云溪张了张嘴,总觉得无论继续追问哪一个话题都显得极为失礼且羞耻。   他咬着下嘴唇,脸红的更厉害了。   “你别激动……”   “没有就好。”   “……”   两人又陷入了一开始的沉默。   只是和之前不相熟不好找话聊不一样,这一次是尴尬到不知道怎么说话。   万里觉得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展开,他一开始还不如不问得好。   “吱呀”一声,外面门被推开了。   从门口处那外头的光亮一瞬间全挤了进来,整个屋子也跟着稍微亮堂了好些。   是那个穿着暗紫色衣袍的男人,他手中拿了个黑色的罐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眉眼阴郁,和这个昏暗的空间一样,都阴沉沉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你把我们抓到这里来究竟要干什么?”   万里一见人进来就直接冷声质问。   那人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罐子打开,一条黑色的蜈蚣从里头爬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角,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呵呵,毒修抓修者能干什么?”   “自然是吸食灵力,助长自身修为啊。”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尾音上扬,语气带着极大的嘲讽。   那蜈蚣已经从罐子里爬出来掉落在了地上,它停顿了一下,而后这才往万里他们所在的方向爬过去。   “不过就这么直接把你们的灵力吸食了的话有点太浪费了。”   他看着那只蜈蚣慢慢往关着万里的那个铁笼子里爬去,眼神狠厉,唇角勾起。   “在这之前,你们先帮我试试毒吧。”   万里见那蜈蚣往他这边爬过来后慌忙往后退了一步,他警惕地盯着蜈蚣,和它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等一下!”   云溪知道,无论万里怎么躲也没有办法避开这蜈蚣的。   他们现在都没有灵力,且在这样狭小的空间。   这蜈蚣现在身上的灵力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多,他们是没办法避开的。   “……你如果只是想找人试这蜈蚣的毒的话,不妨选我试试?”   云溪此时的声音很低,晦涩低沉,哪有之前和万里说话时候的温和和羞赧。   他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紫色衣衫的男人,面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眉眼里尽是化不开的霜雪。   “我自幼体弱,每日都食毒草来强化体质,现在也算百毒不侵。这毒毒倒普通的修者有什么好炫耀的……”   “你若真想试,那便试试能不能将我毒倒吧。”   云溪说着直接将自己的手臂从铁笼子里伸了出去,脸上也没有任何畏惧的神情,果断极了。   “毒人?”   听到云溪这话后那毒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少年。   “没想到桃源修者里还能出一个毒人出来,而且竟然被我碰到了。”   “有趣。”   他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对云溪的兴趣更浓了。   男人摸了摸下巴,并没有将朝着渐渐逼近万里的那条蜈蚣唤回。   “既然如此,我一会儿再重新为你准备一种剧毒来试。”   “那蜈蚣……”   云溪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开口刚说了半句便被男人打断了。   “多亏了你的提醒,你如果不说你是毒人的话我还可能将这毒浪费在你身上了。”   “这蜈蚣我原想着你们两个都试试,看看效果。现如此,就只有给这位剑修老弟一人独享了。”   他眯了眯眼睛,说的话阴毒无比。   像是蛇信子一样,让万里脊背发冷。   男人这么说道,也不管旁边云溪怎么大喊试图制止他。   他指尖移动,刚才还缓缓往万里那边爬过去的黑色蜈蚣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扑到了少年的手臂上。   “嘶!”   它刚咬上去万里便感觉到了如火烧一般的疼痛,他用力想要甩开手臂上的蜈蚣,可怎么也甩不掉。   被逼急了之后,万里一咬牙想要用手将它拿掉。   结果一碰上它的身子,他的手也疼的厉害。   那蜈蚣在吸食他的血,直到吸食饱了之后才从万里身上离开。   紫衣男子见蜈蚣吸饱了血液之后朝着它勾了勾手指,蜈蚣缓缓地往他所在方向爬去。   可在它爬到了那个黑色罐子的时候,它突然抽搐了起来,身子扭曲得厉害。   他也觉察到了异样,皱着眉凑近些想要看看它到底怎么了的时候。   吸饱了血液的蜈蚣“砰”的一声瞬间爆炸开来,血珠洒在了男人的脸颊。   殷红炽热的血珠,还有些许血雾,让男人整个人看上去骇人至极。   “……你对它做了什么?”   紫衣男人面色黑得厉害,他声线低沉,好似地狱的修罗一般。   万里还在疼痛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听到对方阴森的声音后苍白着脸色看了过去。   那蜈蚣爆炸之后只有一点儿残体在男人的脚边,罐子里也还有些断角,看上去恶心极了。   “……我什么都没干。”   “你什么都没干它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而亡?!”   万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他视线飘忽地躲开了对方的眼睛,沉默了半晌 ,这才闷闷地嘟囔了一句。   “是它自己不知节制撑死的……”   “怪我咯?”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谁要是吸食了我的血,就要原地爆炸。   命哥:老子觉得你在口吐芬芳。 第三十八章   傍晚时候, 天边的云彩已经染上了橘黄色的光亮。   倦鸟嘶哑的鸣叫了几声, 然后隐没在了树木之中。   楼里的客人们已经离去, 刚才还热闹不已的场景只剩下了人去之后的冷清。   “叨扰了。”   白芷将阴阳盘拿在手中感知了一会儿, 上面的指针微小的动了下。   她眼眸闪了闪,起身朝着对面坐着的余烬云微微颔首。   云泽见了白芷准备离开,他连忙也跟着起身。   “多谢尊者,我们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等一下。”   余烬云将衣袖上浸湿的水汽拂去, 白衣胜雪,显得生人勿近,冷淡极了。   “既然顺路,我们便一同去吧。”   他说了这么一句让人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伸手将一旁放着的折戟拿在手中, 迈着大长腿走到了两人的前面。   白芷一顿, 纱幔之下的那双眸子闪过一抹晦涩情绪。   和不擅长感知灵力 ,需要用阴阳盘找人的桃源修者不一样,余烬云从刚才万里的灵力波动异常的时候便已经觉察到了。   那毒修的蜈蚣刚咬上少年,他身上的血液被吸收所带来的波动很细微,却依旧逃不过余烬云的神识。   不过他并不着急, 闲庭信步一般悠哉悠哉地往花影所在的屋子走去。   “阁下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令徒的安危。”   白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处变不惊的人,明明那毒修并不是一般能够拿来给历练的修者练手的级别,但余烬云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慌乱。   按照刚才男人的神情和话语来推测, 他应该是在好早之前便知晓了万里被抓走了 。   可余烬云依旧淡然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将弦乐听完后这才有了反应。   “那毒修并非泛泛之辈,能在我们三人的眼皮底下将人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   “错了。”   余烬云在一处拐角位置停了下来, 眼前红木雕花的房门,颜色艳丽让他怎么看怎么不愉。   “是你们。”   他眯了眯眼睛,身未动而风骤起,只一瞬的时间。   原本禁闭的门扉被“砰”的一声破开,两扇门被生生地吹在了半空之中连同木渣子一起,看上去暴虐极了。   可又因为骤风烈烈,带起了余烬云的衣袖,莫名多了几分飘逸出尘的美感。   从万里下意识接了落在他手中的纱幔被花影带走的时候,他便瞥见了对方衣袖拂过少年面颊。   那气息很浅淡,可他五感敏锐,还是辨认出了那是无魂散的味道。   屋子里的花影被这突然的情况给吓得花容失色,她睁大着眼睛,尖叫出声。   “你,你们是谁!闯入我房间要干什么!”   余烬云完全不管对方的慌乱失措,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往花影走去。   他手中拿着折戟,上面的雪色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显得如冰刃般凛冽。   “你,你要干什么?”   他垂眸盯着对方被吓得苍白的脸色看了一眼。   “劳烦你让让。”   花影不明白余烬云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他手中的那把折戟刚见了血,寒光冷冽,实在是太骇人了。   她咽了咽口水 ,连忙起身躲在了一旁的柱子后头。哪有之前戏弄万里时候的淡然自若。   白芷手中的阴阳盘转动的更加厉害,之前一直原地打转着的法器终于不再顿涩,找到了正确的方位。   上面指针所指的地方——是女子床榻之下。   “阁下……”   她话语刚落,一阵疾风骤然而起,和刚才破门而入时候一样。   余烬云直接掀翻了花影的床榻。   “……”   果然,剑修即使长得再如何俊美出尘,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暴躁肆虐。   “走吧。”   余烬云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刚才的举动白芷他们会怎么想。   他看着床榻下那一片漆黑的地下密室,冷声这么说道。   他说完也不等白芷他们做何反应便自己径直先下去了,一点儿也没有等人的打算。   “师父,这剑修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云泽皱着眉压低声音对白芷这么抱怨了一句。   他知晓剑修脾气古怪孤傲 ,却不想他们已经将名号报上,按理说但凡知晓桃源的人便应当知晓白芷。   她是桃源最年轻的芳主,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余烬云却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白衣女子却没有回话,她从一开始便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余烬云。   在越接触越发觉得熟悉。   “师父?”   “没什么,我们先跟上吧。”   白芷将阴阳盘递给了云泽,而后也跟着余烬云往下面走去。   少年觉察到了对方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脸色沉了沉,抿着薄唇默默地跟了上去,一路上都没有再主动开口。   白芷并没有发现云泽情绪的异样,她视线落在前面余烬云的身上。   男人腰间的剑并不能看清楚全貌,似乎是有意遮掩。   她睫毛颤了颤,而后又看向了余烬云手中拿着的那把没有剑鞘的雪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从刚才开始她便觉得这剑在男人的手中一直颤抖着,似乎想要挣脱开一般,很是抵触。   其实在余烬云将折戟拿起的时候它便清醒过来了。   并不是白芷的错觉,折戟的确很排斥余烬云碰它。   准确来说,它有心理洁癖。   除了它认可的主人它不允许任何人碰它。   哪怕现在折戟是被余烬云生生压制着的,它还是反感地试图挣脱开来。   [老东西!放开老子!]   可是折戟并不是余烬云的剑,他自然也没办法听到它的声音。   不过他并不是傻子,自然也感受到了手中如岩浆滚烫的温度。   “你以为我想碰你吗?”   余烬云凉凉地扫了一眼手中的折戟,他的手心都被烫红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送开,反而压制得更加厉害。   折戟剑身一僵,一下子被压制得没办法动弹。   见了血的折戟戾气太重,如果不压制着点儿的话只会徒增杀戮。   “老实点。”   余烬云手中的力道更甚,灵力附着在了他手上。   骨节因为用力泛白,让腰间的天玄见了也不自觉剑身一抖。   男人的眼神狠厉,好像一把随时都会出鞘的剑。   寒光凛凛,见血封喉。   跟在后头的云泽见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刚才说对方目中无人似乎有些过了。   毕竟对方连对一把没有生命的剑都这么凶,更何况是对人呢?   ……   因为刚才蜈蚣原地爆炸的事情,那毒修没再贸然将毒试在万里身上了。   他对自己的毒虫宝贝的很,转而将目标落在了云溪上。   万里见那毒修将一个半透明的毒液推入在了云溪血脉里,可云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脸色有点儿苍白,蜷缩在角落里。   “不愧是毒人,发作的时间也比普通修者要慢上好些。”   他估摸着时间,在毒性早该发作的时候云溪并没有发作,只是表现的难受了些而已。   “你给他试了什么毒?会有生命危险吗?”   万里的手抓着铁笼子,急切地这么问道。   “死倒是不至于。”   万里听了前一句刚松了一口气,那毒修下一句却让他恨得牙痒痒。   “就是蚀骨穿心,痛不欲生而已。”   “这原本是我新研制出来,打算售卖给魔修审讯叛徒的药物,还没找人试验。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得再加强一点,不能立刻发作可太没有成就感了。”   他说完后杠无奈地摊了摊手,一旁一直竭力忍耐着的云溪已经痛得呻.吟出声。   少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下嘴唇被咬出了一排血珠。   他整个人像是小兽一样无助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现在好似一阵风的重量加诸在他身上,他都会痛得难以忍耐。   “你这个疯子!”   万里从没有遇到过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他冷着脸色,气的浑身发抖。   “你他妈把解药给他!快给他!”   云溪之前的还能够忍耐只是呻吟出声,如今已经痛苦地浑身痉挛了。   就算没有生命危险,照这么下去也可能会痛昏过去。   “谁叫你刚才弄死了我的宝贝呢。我没办法给你下毒,所以只好让你的朋友代劳咯 。”   说完他竟然大笑出声 ,而后起身挥了挥衣袖将一边的炉鼎给带起。   他指尖一动,顺便掐了一个火诀将火点燃。   炉鼎里面不知道放的是什么,黑色的液体被煮的咕噜咕噜,泛着一股毒虫尸体的味道。   闻着就让人作呕。   万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几条黑蛇如绳索一般过来紧紧地缠绕着云溪的身体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溪被抬进了煮沸的炉鼎之中,像是陷入了沼泽一样。   “这里面浸泡了所有的毒,刚好给他一次性都试个够。”   “至于你……”   紫衣男人说着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他的视线落在了关在笼子里的万里身上。   “嗖”的一声,他一个瞬移直接到了万里的面前。   近在咫尺,万里瞳孔一缩,刚想要退后的时候,他抬起手猛地贯穿了少年的胸口。   “万里!”   云溪意识刚清明了一些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他慌乱地大声喊道少年的名字。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将手慢慢从万里胸口拿出。   手中多了一颗刚结的金丹,色泽纯粹,灵力醇厚。   “灵力还成,就是小了点。”   他像是品鉴着什么物品一般看了好一会儿,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男人刚说完,身后“噗通”一声响起,被取了金丹的万里像是抽干了血液一般生生倒在了地上。   他的眸子从先前的明亮变得黯然失色。   毒修对此没有丝毫反应,他只是用挑剔的眼光观察了一下万里的金丹后,将其放在一旁的檀木盒子里。   金丹不能直接吸收,是需要先炼化的。   “我要杀了你!”   云溪眼睛通红,里面全是滔天的杀意。   原本俊美的脸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   “不错的眼神,要不是提前知晓你是桃源的修者我都要以为你是魔修了呢。”   他掐了一个水诀将手中沾染的血迹洗干净。   “不过你也别着急,等你把这毒试完我立刻让你和那小子在黄泉相见。”   男人嘴角露出一个嗜血残忍的笑容,在昏暗的空间里分外可怖。   光影之间,没有丝毫人气。   他说着双手撑着下颌在一旁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炉鼎里的毒液被云溪吸收干净,心情愉悦到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然而男人因为视线全都落在了渐渐变得清澈的毒液上,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被他取出随意放置在盒子里的那颗金丹——   从刚开始的熠熠生辉慢慢变得昏暗无光,最后凝成了一团玄黑。   没有了最初的色泽。   “喂。”   身后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疼痛而闷哼着,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他妈刚才说和谁相见黄泉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宗知道万里不会有事,不是见死不救,他最近除了管娃(折戟)一般是不会插手的。 第三十九章   万里刚才只觉得胸口一痛, 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那毒修用了什么法子, 血都没怎么流就生生地将他的金丹给剖出来了, 不过却还是痛得厉害。   脑子只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秒恢复清明的时候他便被剧烈的疼痛给弄得浑身抽搐。   他看着男人背对着自己,心情愉悦的将注意力落在了被扔进炉鼎里的云溪身上。   “……”   少年被周围的毒液给侵蚀着,随着那黑浊的毒液逐渐变得透明清澈后, 云溪整个身子都变得青紫起来,脉络在皮肤下不断起伏涌动。   光是看着就能够知晓对方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你的金丹不是被我剖了吗?!怎么还……”   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淡然自若的男人脸上头一次带上了惊讶。   往往有自信的人,一旦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握就会变得慌乱。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盒子里放着的那颗金丹。   那金丹完全没了之前耀眼的色泽,被一团黑雾萦绕,与此时的昏暗环境融为一体, 看着就有些骇人。   金丹还在, 却已经不是他认知里的金丹模样。   他眉峰一凝,“你究竟是剑修还是魔修!”   他之前还没将万里这个初次下界历练的剑修放在眼里,现在却少有的警惕了起来。   紫衣男人眼神骤冷,他沉着脸色注视着捂着伤口艰难站起来的少年。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   万里短暂的适应了身上的疼痛之后, 浑身上下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畅快,好似喝了好多酒,浑身都舒坦了。   “你还是先做好被我狠揍一顿的准备吧!”   他话音刚落 , 也不等对方反应,直接一拳狠狠地砸了过去。   “轰隆”一声,万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恢复了力气, 这一下力量巨大 ,竟然直接将身后的墙壁砸了个大窟窿。   男人敏捷地躲开了万里那一拳头,他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墙壁的惨状,对对方的力量重新做了个估计。   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有意思,竟然能够在被剖了金丹后还能行动自如。”   男人手指一动,一条青紫色的蛇沿着他的手臂缓缓爬了下来,“嘶嘶”地吐着信子,最后在缠到他手上的瞬间凝成了一截棍子,通体青紫,上头还有两颗金色的宝石。   像是蛇的竖瞳,闪着诡异的光亮。   他冷笑道:“不论你再怎么蹊跷,如果砍断了四肢做成人彘……”   “我想你就会老实多了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那一瞬间,男人将手中的本命法器凝上了灵力,速度极快地一个瞬移闪现在了万里的身后。   他将棍子狠狠地扬起,挥下的瞬间似一把利刃,见血封喉般狠厉。   幽紫色的光亮映照在了万里的眼眸里,他眯着眼睛弯下腰躲开了攻击。   只是那棍子很是玄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   万里刚躲开它,那棍子便立刻拐到了他所在的位置,那金色的灵石闪了闪。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蛇给生生注视着,脊背都发冷。   “嘶……”他伤口虽然不算严重,但是动作一旦大了点就容易拉扯到,疼得厉害。   万里稍微退后了一点儿和男人拉开了距离,浑身肌肉紧绷。他现在手无寸铁,直接硬碰硬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别挣扎了,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从我的法器之下生还。”   他瞥见万里那般警惕的模样,唇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人并没有打算和万里多周旋,他这么说了之后便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把大部分的灵力都凝聚在了法器之上。   打算速战速决。   幽紫色的光亮如火焰,男人的法器如磁铁一般往万里所在位置狠狠推去。   “轰”地一声,带起的火光冲天,生生地将周围的黑暗照成了白昼。   万里想要躲开,可那攻击面积并不只是那根法器那么简单。   它所带起的火光都会对他造成伤害,少年侧身躲开了法器,可腿还是被那凝成剑刃的灵力给砍到了。   疼地他下意识地闷哼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唔!”   他捂住流血的地方,殷红的血液很快便将他白皙修长的手给一并染成了这样刺目的色泽。   对于剑修来说,没有了剑就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一般。   万里现在手中别说是折戟了,就连一根树枝都没有,哪里能够抵挡得住男人的攻击。   他单膝跪地,忍着疼痛咬着下嘴唇,脸色苍白,视线一直戒备地注视着对方。   “我还以为有什么古怪,看样子除了金丹有点儿魔化意外,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紫衣男人见万里毫无还手之力后这才松了口气,冷着脸走过去。   他手中的法器伸出,像是逗小狗一样,使得万里被迫抬起头来。   少年嘴角带着一点儿血迹,脸上有些灰尘,头发凌乱,看上去很是狼狈。   唯独那双眼睛很亮,没有黯然分毫。   哪怕是这样屈辱的姿态,即使在被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眸光里还是有杀意闪烁,似火焰一般烫灼。   男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正派修者的眼里有这样强烈的杀意,甚至可以说是具现化,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脊背发冷,手中的法器也跟着不自觉地握紧。   下一秒回过神来,男人不禁有些懊恼,旋即心里更加窝火了。自己居然被一个小鬼头给震慑住了。   “比起先砍掉四肢,我还是先剜了你的双眼吧。”   他说着伸出了手往万里的眼睛方向靠近。   “因为你的眼神很让人厌恶。”   万里看着对方的手慢慢靠近自己,他瞳孔一缩,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背贴着的就是墙壁。   退无可退。   他看着对方的手越发靠近自己,咬了咬牙,忽然侧开脸敏捷地躲开。   “还敢躲?”   就在男人手一转想要这么径直剜掉他眼睛的时候,万里余光里看到了一抹金色。   少年身子一弓,蓄力抢先一步抓住了男人的法器——   准确来说是扣住了那两颗金色的灵石。   他狠狠抓住那其中一颗灵石,用了近乎全部的气力和灵力,“咔嚓”一声生生地捏碎了。   “你!你居然敢?!”   那毒修万万没料想到万里居然会这么做 ,等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灵石已碎,他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看来我猜的没错。”   万里扶着墙站了起来,他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这两颗灵石是你用来储存灵力的吧。”   “现在被我捏碎了一块,这法器就不知道还会不会用的像之前那样顺手了呢。”   毒修脸色黑得厉害,显然万里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如今的灵力被少年破坏了一半,没有了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了我吗?”   “果然做成人彘还是太便宜你了。”   他沉着声音这么说道,周围缓缓凝出了一片黑紫色的雾气。   雾气将这个封闭的空间给迅速笼罩着,那个小窗口的光亮这下子投不进来分毫,四周寂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毒修发出嘿嘿的杰笑。   “臭小子,既然你已经有点儿魔化的迹象了,那我便成全你,让你——”   “永生入魔。”   云溪在毒修和万里打起来的时候意识便已经清明了些许,他趁着男人没有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忍着剧痛 ,从炉鼎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在四周雾气萦绕着的那一刻,他心下一慌,咬着牙伸手将一旁自己的佩剑扔进了那片迷雾之中。   “万里,接住我的剑!”   少年的声音急切,可陷入迷雾之中的万里并没有回应他。   回应他只有无尽的黑暗之中他在里头的回音。   ……   余烬云和白芷他们抵达的时候目光所及便是这样一片无尽的黑暗,除了在外头的云溪之外,他们并没有见到万里和那毒修的身影。   云泽见着浑身因为侵蚀了毒液而青紫着的少年,慌忙上前将对方扶起来。   “云溪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他将一颗桃丹塞进云溪嘴里,好一会儿少年才清醒过来。   “你好点没有?要不要再吃一颗?”   云泽说着便准备将瓶子里的桃丹再倒一颗出来,然而一只手摁住了他,制止了他的动作。   “师,师兄,万里他被那毒修锁进了这片毒雾了……”   他说一个字似乎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脸上因为服用了解毒丹儿稍微有了点血色。   少年嘴唇颤抖着,紧紧拽住云泽的衣袖继续说道。   “你们快进去救他……”   余烬云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那片黑紫色的毒雾。   而后又将视线落在了一旁木盒子上放置的金丹,上头被蒙上了一层黑雾,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没办法注意到。   “阁下,这毒雾……”   白芷皱着眉看着这片雾气,犹豫了一下开口唤道余烬云。   在听到白芷唤他之后 ,余烬云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这毒雾是那毒修的神识所化,闯入别人的神识和任人宰割没什么区别。”   余烬云先白芷一步说出了这雾气是什么组成。   “我们先在此候着吧。”   显然,男人并没有打算进去。   他这么说着,随意找了一个地方拂去尘埃坐下。   手极为自然地搭在了一旁放置着的那个木盒子上,指尖微动 ,那金丹缓缓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闯入他人的神识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但凡有一点儿差池就会被对方反噬,甚至夺舍。   哪怕两者力量相差悬殊,也很难闯入他人的神识之后全身而退。   依照余烬云的实力倒是能进去自如,并且极为轻松地将万里给带出来。   不过现在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历练期间即使现在少年身陷危难,但是不到最后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他断不会插手。   男人眉眼冷淡,垂眸看着手中那颗被蒙上了黑雾的金丹。   只要这颗金丹有一丝一毫破裂的痕迹,他便会瞬身进去将万里带出来。   在白芷想要看过来的时候,余烬云伸手遮掩住了这颗金丹。   “你徒弟可能撑不住了,你先带回去将余毒给他逼出来吧。”   云溪又一次昏睡了过去,这边的云泽虽然也很担忧万里的情况。   可人家师父都没放在心上,他们这样瞎操心也不是什么办法。   “师父,师弟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们先回去给他疗伤吧。”   白芷顿了顿,尽管有些犹豫,却最后在瞥向对方那淡漠的眼眸之后还是微微颔首,同意了先行离去。   “祝阁下和令徒一切顺遂。”   女子的脸在纱幔之下看不真切,可那声音却真挚极了。   余烬云这一次抬眸瞥了她一眼,虽什么也没有说,但比起之前那一路冷淡的态度已经算好了。   他挥了挥衣袖,将一旁挡住来路的雾气挥散开来,为白芷他们腾出了一条明路。   白衣女子让云泽他们先行,在准备跟着一同离去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余烬云。   男人脊背挺直,背对着白芷坐着。   他腰间的那把剑依旧未见全貌,他的一只手压制着一路上都躁动得想要挣脱束缚的雪色长剑,另一只手不知道在护着什么东西。   “小丫头,还愣着那里干什么?”   余烬云没有回头 ,却依旧敏锐的感知到了白芷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声音如凛冬白雪,这个时候气压似乎很低,更加让人觉得莫名压迫。   白芷听后一怔,之前那熟悉感突然在对方冷着声音唤自己[小丫头]的时候有了画面。   她纱幔之下的瞳孔一缩,眼前看着的男人的背影突然和数百年之前的那副画面重合。   那是她刚拜师桃源初入摘英会的时候,她和师父走散了,因为不识路在慌乱之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白衣男人。   男人驻足垂眸,她连忙道歉,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对方长得是什么模样,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当心点,小丫头。]   想到这里,白芷一直淡漠的脸上不自觉染上了点儿柔和。   她眉眼弯起,低声回了一句。   “都几百岁了还算是小姑娘吗,缙云老祖?”   一直没打算言明身份的余烬云听到对方猝不及防地戳穿了自己,他指尖微动,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 ,两片灰色的阴影落在眼睑处,显得晦涩莫名。   他这一次没有回应,直到感觉到身后人已经离开了这地下之后,余烬云这才冷哼了一声。   最后视线静静地看向那片越发浓重的黑色雾气里,静默着不发一言。   [他金丹是怎么回事!怎么魔化了!]   [老东西!你他妈别装作听不到!回我话!]   折戟看到余烬云手中那颗被黑雾萦绕着的金丹,一时之间又开始大声叫喊着。   他显然忘记了余烬云纵使神通再大,也没办法听到不属于他的剑的声音。   倒是天玄注意到了折戟的声音,它看着对方奋力挣扎着准备挣脱离开余烬云的手,却再一次被狠狠地压制着。   它有些佩服对方的顽固执着 ,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又很同情折戟。   天玄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温声对还在奋力挣扎的折戟解释道。   [……这和我主人无关,万里的金丹变成这样的因为你。]   折戟听后一顿,剑身停止了挣扎。   然而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它立刻更加激动地挣扎了起来。   [你放屁!老子都还没入魔他怎么会先入了魔!]   余烬云虽然听不到折戟的声音 ,可是天玄的声音他却听得到。   他眉毛挑了挑,眯着眼睛看向天玄。   “它在问你万里金丹的事情?”   [嗯,它以为是你……]   “放屁!”   [……]   天玄听后沉默着了好一会儿,这一人一剑在骂人的时候都有着出乎意料的一致,让它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他从你擅自拔龙鳞挑龙筋开始便被你的戾气给侵蚀了 ,之后在斩水蛟龙的时候又险些失了心智!”   余烬云兽重重在桌子上一拍,对于折戟这样乱扣锅的行为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在剑冢时候便戾气深重,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万里剑心未定,你现在这般肆意妄为只会害了他!幸好现在这金丹只是被戾气侵蚀,尚未魔化,不然我第一个掰断了你丢进炉鼎里重新炼化!”   这还是余烬云头一次情绪波动这么大,一口气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折戟听得懂他的话 ,它听后愣了好一会儿,整个剑都是懵逼的。   半晌,他这才反应过来万里的金丹之所以变黑是因为自己戾气太重给侵蚀成这样的。   折戟之前所选中的主人都是剑心稳固的剑修,他们其中年岁最长是五百岁 最小也有一百,像万里这样堪堪十六的还是头一个。   它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之前的它跟的主人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折戟沉默了许久,尽管知道了是自己惹的事,却还是莫名的有点儿委屈。   [可是,当剑的不能打打杀杀还能拿来干什么……]   余烬云感觉到手中的剑在震动,便知道折戟又在说话。   “它又说了什么,是不是在反驳我的话?”   [……没,它在检讨自己。]   天玄想了想,尽管折戟并没有直接认错 ,可光是从语气来看它的确是有在深刻反思自己。   余烬云听后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也没再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说。   他松开束缚着折戟的那只手,折戟果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挣扎着。   它此时像是一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烬云冷冷地扫了折戟一眼,手中的金丹像是感觉到了他生气了似的。   它慢慢从男人的手中飘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的意味轻轻地蹭了蹭他的面颊。   余烬云感受到面颊的凉意后一顿,眼眸闪了闪,而后抿着唇抬起手那颗金丹从自己脸上拿开。   他垂眸盯着浑身黑漆漆的金丹一脸嫌弃地看了好一会儿,薄唇微启,淡淡地吐露出一个字。   “脏。”   在男人手中的那颗金丹听后悬停在了半空之中,随即和刚才同样因为不能打打杀杀而失去了理想的折戟一样,“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余烬云唇角勾起,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地上的折戟和金丹笑了下。   弧度很清浅 ,昙花一现般,最后眼皮掀起,将视线落在了那片无尽的黑色雾气之中。   ……   灵隐寺——   无妄尚未出关,他的身体被封印在了寺庙后面的一处金像之下。   作为他唯一的徒弟,虚云按照往常一样来到了面前负责清扫着这金像。   这金像是无妄在封印时候和外界沟通的唯一媒介,此时被虚云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灰尘。   [今日的佛法参悟的如何?]   一个清冽的男声突兀的传入了小和尚的脑海里。   他眼眸温和清澈,没有之前被无妄神识附身时候的那样深邃晦涩。   “回师父,今日的佛法参悟通透了,倒是昨日的佛法有些忘了。一会儿给您的金像除尘了之后我再回去温故一番。”   小和尚仔细地继续掸着金像上的灰尘 ,这个时候发现了金座后面竟然一夜之间结了一层蜘蛛网。   他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将它给一同掸去。   [怎么了?]   “您的金座下有一层蜘蛛网,我在想要不要给您掸去。”   虚云如实将自己所见所想告知给无妄。   无妄现在只能感知到人的存在,五感封闭,靠着刚才虚云气息的微妙变化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昨日瞧着还没有,应当是蜘蛛一夜之间编织而成。”   虚云皱了皱眉,看着这样一张精细的蛛网这么低声说道。   “如果我现在就这样破坏了的话它可能又要织很久吧。”   无妄听后并没有立刻回答虚云,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掸与不掸]的问题 ,好似变得如难题一样很难解开一般。   [世上安得两全法,要想不脏了金座又想不毁了蛛网,这的确是一件很难抉择的问题。]   在虚云也点了点头附和道的时候 无妄又继续说道。   [不过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是金座重要还是蛛网重要?孰轻孰重,且由你自己定论,这样不就简单多了吗?]   虚云眼眸清透,里面哪怕是疑惑的情绪也直白纯粹。   “我明白了。”   良久,他这么低声说道。   然后将手中的金像挪开,放到了另一个没有结网的金座之上。   “师父你看,这样就两全了!”   他没有听从无妄的话从两者之中做出选择,而是将其放到了另一个金座之上,自己僻了第三条路出来。   无妄静默地用神识感知着虚云刚才的所做,周围的气压有那么一瞬间骤然降低。   不过只是一瞬,快到让虚云以为刚才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而已。   “师父?”   [……虚云,你做的很好。]   虚云听后眼睛一亮,眉眼弯起,唇角的笑意刚扬起便被对方下一句话给打断。   [不过你要知道,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第三种选择。]   [有时候抉择是进与退,或是生与死……]   无妄的声音冷冽且缥缈,他明明封闭了五感,可虚云还是感觉对方的视线一从始至终一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从没有移开过分毫。   [还有输赢。]   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好似远山雾霭一般,无影无踪,没有办法捕捉到痕迹。   虚云眼眸沉了沉,在无妄的神识散去的时候双手合十着,敛去神情朝着那金像微微颔首。   他明白刚才无妄话语之下的潜意思是什么,还有不到半月便是摘英会了。   男人在提醒他摘得榜首的法器。   虚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之前下凡历练时候无妄所遇到的那个剑修少年。   “……阿弥陀佛。”   少年的声音很清浅,如云烟一样,刚一开口便消散不见。   清晨的古寺云雾缭绕,一切也都静谧无声。   ……   万里此时还被这无尽的黑雾给吞噬在里面,他整个人如同陷入在了沼泽之中。   他找不到出口,周围的一切都是一样的黑暗无光。   他手中拿着的是之前云溪扔进来给他的那把佩剑。   很轻,拿在手中不似折戟那般重,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断似的。   万里将手中的剑紧紧握住,四周实在太黑了了,他的视觉像是完全被屏蔽了一般,辨别不出路线。   他不知道那毒修此时生在何处,敌人在暗他在明,他只有拿着剑不时试探着往四周挥一挥才敢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并不知道外头余烬云在等着他,少年只想着早些找到出口出去,他离开了那么久了可能对方也很担心。   想到这里,万里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宝剑,试图将这片雾气挥散开来。   好不容易有光亮,可转瞬之间又归于黑暗。   几次过后,万里眯了眯眼睛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前面有光亮一闪一闪着 ,像是星星一般,看似给他指引着路线 ,实则更像是在引诱他过去。   觉察到这一点的万里屏住呼吸,他的兽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剑。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那有微光闪烁着的地方走去。   万里瞧着不敢掉以轻心,可等到他靠近那光亮的时候,预想之中的埋伏和危险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抬眸看到的是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请问你是……”   他很清楚这个人他见过,哪怕只是瞧见了背影他也能够确定。   万里抿着薄唇,心下莫名的跟着紧张起来。   那人听到了之后也有了反应,慢慢回头看了过来。   眉眼温和 ,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眼眸里有一丝傲气,却并不会让人反感。   万里看到那人的模样后瞳孔一缩。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准确来说,是一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眼前这人眉宇之间全是自信,面容俊美褪去了青涩,那眼眸清明,里面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映照进去。   太傲了。   不像是他自己,更像是长大了的,披着他的皮的余烬云。   “你是那毒修化成的吧!”   万里凝神握住了手中的佩剑,他警惕地盯着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但凡对方有一点儿攻击他的举动 ,他的剑便会先一步刺入他的胸膛。   “我不是毒修,我就是你。”   他唇角带笑,一步一步朝着万里走了过来。   “百年后的你。”   万里一愣,而后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呸!你骗谁呢!一百年后我早就是个糟老头子了!”   “……”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扶额叹了口气解释道。   “修仙者容颜永驻,你看你师父活了小两千不也还是青年模样吗?”   对哦。   对方拿着余烬云来举例他一下子就没办法反驳了。   他抿着薄唇,一时间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是真是假,毕竟自己能够重生就已经很玄乎了。   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没准对方真的是从未来而来的自己呢。   “我不相信你,我得问你几个问题。”   万里抬眸盯着眼前笑眯眯的少年好一会儿。   “你知道我从何而来吗?”   “知道。”   那人看向万里,笑意敛去了好些。   “非此界。”   之前还半信半疑的万里在听到对方竟然回答出了自己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后,愣了好一会儿。   他喉结滚了滚,半晌,在消化了这个事实之后他继续问道。   “那……”   “我在百年之后成了天下第一剑了吗?”   对方好像早就知道万里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似的,他唇角勾起,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   少年声音缥缈,他走到万里面前 ,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知道水月镜花吗?”   他停下,问了一个这样前后没什么关联的话题。   “知道。”   万里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折戟的能力,也是因为觉醒了这一能力后余烬云暂时禁止他使用折戟。   “嗯,看来你不知道。”   “……喂!”   万里磨了磨后槽牙,最后生生给气笑了。   “你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因为见到我而这么惊讶了。”   他抬起手,将万里眼前的黑雾给挥散开来。   “水月镜花能力有二。”   “其一能现心魔,其二能见未来。”   而显而易见,眼前的少年便是折戟觉醒了能力后无意识的未来片段。   准确来说,是幻影。   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真真假假。   “所以,你只是我窥见的未来的一段幻影?”   万里不自觉的抬起手,他试探地碰触了一下对方。   果然,他什么都摸不到,所碰触的地方瞬间化作了云雾。   “没错。”   少年笑了笑,他指尖微动,身后无尽的黑色雾气瞬间消散殆尽。   “我的出现不是偶然 ,而是为了在你绝境之时告知你……”   “不要害怕,你此时所处的皆为虚幻。”   他说着,将手轻轻地放在万里的后背,往前推前去。   万里还没来得及回想对方话语里的意思,他便被推到了前面。   往后一看,对方已经化作了一团雾气,消散殆尽。   这个时候一直隐匿在了暗处的毒修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他原想着将万里困入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找到他的心魔趁虚而入,却不想对方不知怎么的先一步找到了他。   男人心下一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万里是如何找到他的时候。   少年直接拿着剑狠狠地朝着他劈了过来,剑光凛冽 ,映照在他眉眼里显得格外肃杀。   “嘶!”   毒修痛呼一声,用手臂挡住剑的地方一瞬间流出了殷红的热血来。   他脸色苍白 ,看样子这毒雾消耗了他许多的灵力,再加上被万里这么一砍,一下子虚弱了好些。   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击。   万里一顿,他原本以为这也是幻觉 ,没想到竟然一下子被他砍到真的了了。   他看了看手中染上血迹的剑,眼眸暗了下,垂眸冷冷地注视着那紫衣男子。   “我是不知道这地方怎么出去……”   万里唇角勾起,将剑上的血迹甩掉,然后抬起手高高把剑举起。   “不过杀了你这个施术人一切就能解决了吧。”   “等,等等!”   此时的少年太骇人了,不仅是他平静无波的眼神,还有他一身杀气,完全没有遮掩。   毒修知道,万里是真的打算杀了他,没有丝毫犹豫。   “别杀我,我可以给你解开!”   毒修慌忙将周围的毒雾挥散开去,他彻去了神识。   在万里找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没了胜算。   在黑色的雾气散去之后,余烬云率先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眼眸闪了闪,瞥见了万里的身影。   折戟见到了万里,一下子兴奋的跳了起来,打算飞到少年那儿去将他手中的佩剑给撞飞,直接取而代之地替他把这毒修给杀了。   然而它刚准备飞过去的时候便被余烬云给直接摁住了,不让它动弹分毫。   男人只用了一根手指便将折戟压制住,抬眸看着将那毒修给踩在脚下的万里。   少年因见了血,此时眼里满是戾气。   余烬云注意到了那金丹周围黑色的雾气,一片浓郁,隐约有了加重的趋势。   他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他想看看万里能不能自己从杀意的控制之中走出来。   万里的眸子里是一片血红的戾气,他的剑上还带着血气,周身都萦绕着浑浊的灵气。   那魔修疯狂求饶着 ,可万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   他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手中的剑举起,蓄力狠狠地刺了下去。   余烬云眼眸微冷,注视着万里的动作。   然而在他准备起身制止,将少年从杀意里唤醒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万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少年重重的呼吸着,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着。   他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之色,没了最开始时候的混沌殷红。   万里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呼吸平复了之后,这才注意到了余烬云就在自己身旁。   “师父……”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的眉眼缓和了些许。   他手一抬,将手中的金丹缓缓推入了万里的身体里。   上头的黑色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腿去了 ,恢复了耀眼的色泽。   万里的伤在金丹回到身体的那一瞬间愈合了完全,他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没有丝毫的伤痕留下。   那毒修最后被余烬云散去了修为,从此之后再无修行的可能,只能一辈子做个凡人。   在回去的路上男人一言不发,万里也觉察到了对方的情绪有些微妙。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不敢贸然开口。   直到走出忆春。楼之后,余烬云这才将视线落在了身后少年的身上。   “你最后为什么停下了?”   万里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余烬云指的是之前他差一步要将剑刺向那毒修的时候的事情。   男人的眼神微凉,白衣胜雪,瞧着人没什么暖意。   他知道,余烬云是在很严肃地问这个事情。   万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他长长的睫毛下那眸子里闪过一丝情绪,很浅淡的一下 ,近乎忽略不计。   半晌,在余烬云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少年眼神清澈地抬头直视着他。   “其实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根本没有可能停下来……”   “只不过那毒修狡猾,最后施了幻术幻化成了师父你的样子。”   万里腼腆地笑了笑。   “一看到是你,我怎么可能还会有杀意呢。”   余烬云听后心下一悸,过了好一会儿。   他有些生硬地“嗯”了一声回应着,而后垂眸不再看万里,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快速往前走去。   “师父你慢点!等等我!”   少年不知道对方怎么又突然往前走了,他生怕跟丢 ,正准备迈着大长腿跟上去。   结果他话音刚落,余烬云一顿,少有的这般体贴地放缓了脚步。   他唇角上扬,心情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分外愉悦。 第四十章   万里身上的伤只是看着有些唬人, 在金丹回到体内了之后, 那些伤大部分都自行痊愈了——就是失了点儿血而已。   倒不是因为少年身体娇贵, 而是他的血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少了一点儿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毕竟是能让万物生灵的特殊体质,那血液自然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因此,比起普通人的恢复能力,他要稍微慢一些。   万里从之前便发觉今日的大哥看起来比起往常要乖顺许多。   如若换做往日, 即使被余烬云给拿在手中,它也会奋力挣扎,剑身不停颤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似的。   可这一次没有。   别说是挣扎了,它竟然连一点儿反抗的打算都没有,就这样被男人拿着走了一路。   余烬云他们回到了住的客栈, 没想到的是, 在门口意外地看到了白芷他们。   准确来说是他们特意在此等着的。   也不知道白芷他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住所的,女子余光瞥见余烬云的身影后微微颔首。   “缙云老祖。”   虽然余烬云之前怕麻烦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现在既然被认出来了,他也没多在意。   毕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因此在听到白芷这么唤他后,他掀了下眼皮, 也算是做了回应。   云溪身上的毒已经褪的差不多了,就是脸色还有点儿苍白。   就像是山巅白皑皑的雪一样。可就在见到万里的那一瞬间,云溪顿时眼睛一亮, 像是雪色反射着阳光一般通透。   “万……道友,你身体可无恙?”   他下意识的想要唤对方名字,但刚说了一个字便生生地折了回去。   云溪抿着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 眼眸里的关切之意毫无遮掩。   应该是碍于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他不敢表露得太明显——那样实在是太失态了。   “没事没事,就是现在有点使不上力气而已,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万里完全没有觉察到少年心思,他挥了挥手这么笑着回道。   他的视线在云溪身上略作停留,“倒是你脸色好像不怎么好,是身上还有些残毒没逼出来?”   云溪一愣,没想到对方也留意到了自己的情况。   他的眸子浸染着鸦色,这个时候因为心情柔和而有光亮细碎,像是星辰般的耀眼。   “我无碍,也和你一样……”   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红了耳根,似乎那句“和你一样”当中饱含了万般甜蜜一样,让他羞赧敛眸。   “只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云泽站在少年旁边,自然将他所有的情绪和动作尽收眼底。   他脸色微沉,拽着衣袖将云溪拉到一旁去。   “你和那万里不就只见了两次而已吗?什么时候和他这般熟了?”   其实云泽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周围都是耳聪目明的修者,他的话不能说的太直白。   他只能委婉的暗示一下对方 ,希望他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了。   “之前还好,可现在你明知道他是谁的徒弟……”   云泽顿了顿,并没有将话说完。   倒不是说万里或是余烬云的坏话,只是层次越高的剑修越清心寡欲,他们眼里可没有什么情情爱爱。   为了追求人剑合一的境界,他们一生都与剑为伴,孤傲一世,很难对人动情。   万里是余烬云这样的剑修大能的弟子,约莫也是如此。纵观古今,有多少大能都在此事上栽过跟头,他可不想看着云溪傻愣愣地陷进去。   云泽虽不知道万里对道侣一事有何想法,可现在是少年历练期间,他的剑意刚凝,断然不可能有花时间在这些风花雪月上的。   就算他有这心思也会被余烬云立刻斩断。   往好了想,云溪顶多受点情伤,要往坏了想,保不保地住他这条命都是个问题。   少年听后,脸上的笑意褪去。   他低垂着眉眼,自然是听明白了云泽话语里头的暗示和告诫。   “……我只是感谢对方救了我而已,师兄切莫多想。”   云溪是对万里一见钟情了。   少年眉眼清澈,纯粹剔透,没有哪一处不合他的心意。   这缘分之事玄妙至极,就像是在人群里他瞧见了万里,只惊鸿一瞥,就再容不下其他人。   不过他也没有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地步,他对万里是有好感的,却也不会肆意胡来。   “那就好——”云泽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云溪又说,“至于其他,我也是愿意等的。”   “……”   云泽听到了对方说这话之后沉默了许久,最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既欣慰云溪知分寸,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表明心意,乱人修行。却也无奈于对方的倔强。   剑修有成,少则百年往上。   等他修为有成,算百年——   可等到对方有意却又会是几个百年呢?   万里完全不知道云泽将人拉走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少年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   他只是觉察到了云溪说完话后不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万里也没多想,下意识弯着眉眼朝着云溪笑了笑。   少年一愣,因为被偷看被抓包了之后绯红着脸,慌忙低下了头避开了万里的视线。   却在下一秒忍不住又偷偷看了过去。   万里觉得奇怪,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一旁目睹了一切的余烬云一巴掌直接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别笑了,丑死了。”   他冷冷地说着,抬眸凉凉地扫了一眼云溪所在的方向。   他唇角勾起,不是笑意,更像是嘲讽。   “瞧把人给吓得。”   “???”   万里摸着被打的地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听到了余烬云这话后,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呵呵……”   白芷见了,没忍住笑了出声。因为有纱幔遮掩,万里瞧不见对方长什么样子。只是这笑声就像是玉石遇泉水一样,说不出的悦耳,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幔,还能隐约瞧见她的眉眼柔软。   美人一笑,不见模样光闻其声便觉得心情舒畅。   “今日特意来此等候,是为了感谢缙云老祖引路,不然云溪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她这么说着,指尖一动,好似有万千花叶盛放,清香自来。   “桃源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截千年桃木已生了灵,老祖若看得上的话,便拿去随便做个防御法器吧。”   千年桃木,且还生了灵。   白芷虽说的这般漫不经心,好像随手赠了一块不起眼的灵玉一般,可事实上这东西的价值却远比一块玉要珍贵百倍。   余烬云瞥了眼对方手里那泛着浓郁灵气的千年桃木,但是却没有立刻接过。   “我要这无用,换样东西吧。”   要这无用……   寻常人但凡听见这千年桃木的名字,哪个不心动?就说还有其他许多修士,一听见“桃源”的名头就会面露喜色,根本不会细看赠礼究竟是什么,哪会像他这样直接当着主人家的面挑挑拣拣的?   该说不愧是实力强大的剑修大能么?   白芷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说,她眼眸闪了闪,抿唇道,“不知老祖所要何物?如若在不违背原则情况之下,我定当竭力满足。”   “桃源秘境借我一用。”   余烬云抬了抬眼皮,一点都不客气。   桃源秘境,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灵力秘境。   里头桃花千里,灵力充沛,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但是它最出名的并不是风景如画,而是因为聚灵。   佛修玄策,还有蓬莱岛主,这两位都曾在遭遇瓶颈时期借助过这秘境突破修为,可见这聚灵能力有多强大。   只是这秘境并不是对外任意开放。   哪怕是余烬云这样的大能也不能随意进入,需得到桃源主和其余三位芳主的同意。   作为三芳主之一的白芷自然能够开放秘境,只不过她听后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老祖借用几日?”   “摘英会前,大约三日。”   如果是其他人要借用桃源秘境的话,白芷可能并不会这么快就给与答复。   只是眼前的人是余烬云,是全修真都巴不得讨好的剑修大能。   且她再清楚不过,这秘境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丝毫用处。   他是为着万里借的,不然绝不会主动和桃源打什么交道。   “成。”   只一瞬,白芷心里便思考了好些。   最后微微颔首答应了余烬云。   归根结底,她欠了人情是该还的。   而且稍加思虑便知晓,为这一个秘境而得罪缙云老祖,怎么想也是一个极为不明智的举动。   再者,如果万里能够借此机会有所小成的话,说出去也算是他们桃源卖了一个面子。   在白芷答应了将秘境借用给余烬云之后,万里便随着男人御剑从南疆离去,往桃源所在飞去。   这一月的历练终点便是南疆,现在也算结束。   折戟还未被允许使用,它知道自己犯了错,现在在还没有学会收敛戾气的时候回到了万里的手里,只会适得其反。   可能还真会让他走火入魔。   它现在老老实实地待在余烬云的手边。   因此,万里此时是和余烬云一同踩在天玄的剑身上往桃源方向飞去的。   他抬眸下意识地看着前面的男人,对方和他距离太近,只要他稍微一伸手便能够触碰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因为平日里余烬云余威犹在,万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手臂尽量保持着平衡,都不敢乱动分毫。   和其他人御剑飞行不大一样,余烬云即使站在剑上也是负手而立。   和身后生怕会掉下去而努力伸展着双臂保持平衡的万里不同,男人显得淡然自若多了。   “手放下来。”   余烬云余光往后,瞥见了万里伸着的手臂。   “这是我御剑,摔不了你。”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着的确是在简单的称述事实而已。   可从余烬云淡漠的神情里,万里却生生地品出了点儿傲慢。   男人衣袖被风吹得一直在空中翩飞着,弧度凌乱且优美。   万里再看看紧张到不行的自己,发现他的确有点儿太小题大做了。   实力越是强的人,对自己也就越自信。   万里心想,如果有一天他也和余烬云一样厉害了,要是有人质疑他的御剑水平的话他也会有些生气的。   “……”   想到这里,他将双臂试探着慢慢放了下来。   尽管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可慢慢的,他也算找到了一点儿安心感。   “师父,那桃源秘境是什么地方?我们去哪里做什么?”   这个时候万里才得空想起了之前就想要问的问题。   “一处适合修行的地方。”   余烬云说的言简意赅,并没有细说什么。   “折戟戾气深重,正好去那里除除戾气。”   之前余烬云想着趁着历练期间让万里和折戟多加磨合。   可因为见了血,折戟身上的戾气越发深重,一时之间想要慢慢磨合是不可能的了。   而还有三日便是摘英会,他能等,可万里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缙云仙山后山妖兽众多,稍有一点儿不慎便会加重折戟身上的戾气。桃源秘境灵力浓郁,密闭,且没有丝毫的妖兽影响,确实要比后山适合万里得多。   不过其实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瞧着白芷说要还人情,便顺口提出了这么个要求。没想到对方居然同意了。   抵达桃源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可正是夕阳时分的桃源才更加美如仙境。   橘黄色的光亮落在桃林之上,桃花不败,云雾萦绕在花海之间,如一条条绸缎如烟,系在了少女纤细的腰肢之上,曼妙而轻盈。   “那里距离秘境最近,我们便在那里落脚吧。”   白芷指了指桃源最高的那处山峰位置,对余烬云他们这么说道。   她又偏过头看向自家两名弟子,“云泽,云溪身体还需要修养,你带他先回去不必跟来。”   纱幔之下女子的脸和这云雾一起,更加显得缥缈。   她的声音顺着清风一同入了云泽的耳朵。   少年张了张嘴,虽然很想要跟上去看看,但是他更担心云溪的身体支撑不住。而且这种时候,还是先让他离万里远一点比较好吧。   于是云泽点了点头,御剑调转了一个方向往桃源入口飞去。   “老祖请随我来。”   白芷先行,余烬云随即跟了上去。   山口位置风很大,再加上余烬云御剑往下时候速度也快,万里被风吹的有些站不稳。   “欸欸——”他也没多想,见着前面衣袖飘飘,怕摔下去,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余烬云此时正在御剑,被这么突然抱住了腰。   男人被这么一抱给打乱了气息,身子一僵,之前还御得好好的剑一下子往另一边侧去。   好在天玄反应快,很快就稳住了剑身。   “你做什么!”   余烬云回头狠狠瞪了万里一眼,声音抬高,仔细一听还能够听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情绪。   然而万里并没有仔细听的心思,他整个人被刚才那大风加上剧烈的一晃给吓得腿软。   听到前面男人的呵斥后抿了抿薄唇,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去。   “我,我怕摔下去……”   “我御剑能把你摔了不成?!”   少年听后顿了顿,视线微妙地瞥了一眼余烬云。   “可你刚才就差点把我给摔下去啊。”   他小声地反驳道,嘟囔着的声音放的很低。   在风声之中根本听不清楚。   可余烬云听得真切。   “那还不是你突然……”   男人说道这里又突然没了下话,他冷着脸盯着万里好一会儿。   在万里被盯得脊背发冷的时候,余烬云这才冷声开口。   “……你还要抱到多久?”   余烬云声音压抑着,喑哑低沉。   “……哦。”   万里听后一愣,而后闷闷地应了一声,这才松开了紧紧环抱在余烬云腰间的手。   他松开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微动,那上头温热的触感还残留着,无法忽略。   万里脑子里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蹦出了一个——   平时还没注意,师父的腰可真细啊。   余烬云一直黑着脸御剑下去,并不知道身后万里脑子里蹦出来的感受。   要是他知道了,肯定脸更臭。   “你们师徒感情可真好。”   目睹了一切的白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然后像是感叹似的这么说了一句。   余烬云臭着脸:“你的错觉而已。”   “……”   白芷沉默了一会儿 ,心下叹了口气。   几百年不见,这脾气倒没什么变化,反而越发孩子气了。   只不过……   白衣女子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盯着手看,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的万里身上。   余烬云不喜和外人接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不仅允许万里共御一剑,甚至在不小心碰触了他之后也没有真正生气。   反而恼怒更多一点儿。   她想到这儿眼眸闪了闪,纱幔之下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并没有再说什么。   ……   桃源秘境上一次打开已是百年之前,白芷用灵力摸索了一会儿,这才准确地找到了封印地。   她打开秘境之后,在离开之前叮嘱了余烬云一句。   “这结界三日之后便会自行闭合,老祖切记,别忘了时辰。”   白芷倒并不是担心这秘境会将余烬云给困住,她只是怕男人错过了时辰想要出来,直接用剑从里面破开。   这结界本身就很难凝结,被破坏了要修复可又得花上好些时日。   她的担心并不是无端由的。   之前余烬云曾因去灵隐寺会老朋友,结果久候不至,他心情极差,最后在甩袖离去的时候直接引了一道雷生生地劈了山寺前的一颗千年古松。   尽管如今闭关出来之后,余烬云看上去要沉稳许多,可往年那些丰功伟绩还是口口相传着。   白芷一点儿也不敢松懈。   “我知道。”余烬云微微颔首回应了之后,白芷得了允诺安心离开了秘境。   万里站在这里看着那处被白芷解开封印的地方,云雾萦绕,瞧不出什么来。   “这就是秘境吗?”   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觉得除云雾多了一点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你凑近些看看。”   余烬云抱着手臂对正在仔细瞧着的万里这么说道。   万里也没多想,听了他的话再往前了一些。   “还是什么也没有啊。”   “再凑近些。”   男人的声音隐约带了点儿笑意,看着眯着眼睛上下瞧着一团云雾的万里,也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看到了没?”   万里感觉到耳边有气息灼热,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没。”   少年怕余烬云还在因为刚才自己不小心抱了他而生气,垂眸不敢正眼看对方。   “没看到就对了。”   同样的云雾萦绕,但这边层叠交错的雾霭中,悄然渗透着丝丝浅淡的白光,是灵力无声地缠绕。   余烬云一下子便感知到了。   他伸手直接拎着万里的后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给提起来往另一边一扔。   “因为这边才是秘境入口。”   被猝不及防扔进去的万里被吓了一跳,他转身想要去找余烬云,可什么也没瞧见。   入目所见,灼灼桃花开满视野所及,一片艳色极易人瞬间心神摇曳,空气中涌动着树木与花叶交织的香气,扑面而来的美景拥抱,万里却分毫不为所动,眸子里填满了无措。   “师父!”   余烬云听着万里在里面慌乱叫喊着[师父],眼眸染上些许的笑意。   “诶,乖徒儿。”   他心情愉悦地应道,而后踏着云雾进去,白衣与白茫茫的四周融为一体。   衣袖随着动作轻震,似天边一片转瞬即逝的云彩。 第四十一章   夜色如水, 周围似墨色浸染了一般, 除了月光落在地上凝的那层霜之外没有什么光亮。   寒光一闪, 随着“噗嗤”的声音响起, 一把长剑入了最后一个傀儡的血肉。   没有血液流出,像是插.进了一截树木一般。   林晦将剑一旋,感知到内里放置的用来操控傀儡的符纸被刺破了之后,这才拔.了出来。   尽管没有什么血液从被刺的地方流出 , 可少年拔.出的剑上还是带上了一点儿红。   不过只沾染了一瞬,那抹红色立刻凝成了血珠,顺着剑身滴落在了地上。   月色如霜,血色殷红,说不出的惑人。   “看来你和弱水磨合的不错, 到时候在摘英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明疏瞧着那颗血珠浑圆, 因为自弱水的剑身上落下,它周身凝了剑气,并没有滩开。   月光之下 ,还真像是一颗红豆。   少年将剑推入剑鞘之中,他对摘英会什么的没有多在意, 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   “我记得下山之前师父说过抵达南疆为止,所以我们是今夜回去还是明日清晨?”   “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明疏听后摇了摇头,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提出了个建议。   “我们初到南疆, 何不去玩上一日再回去?反正摘英会还有几日,时间上充裕得很。”   “玩?”   少年扫了一下四周,灯笼高挂, 红幔暧昧,隐约还能够听到从楼阁之上传来的歌声和弦乐之声。   他皱了皱眉,看着把玩着玉笛一脸笑意的男人。   “人间多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我们还是早些回缙云为好,免得耽误修行。”   见对方这般果断的拒绝了自己,明疏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   “那真是太可惜了。”   “人间可是个好地方 ,你还太年轻不知道其中妙处。”   他似感叹似陈述地这么说了一句,可林晦听后无动于衷。   甚至直接御剑准备连夜赶回去。   少年逆着月光抬眸看向正滔滔不绝准备再继续说什么的明疏,他眉眼清冷,面上没什么情绪。   可明疏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林晦看过来的眼神隐约有些不耐烦。   “……真是不可爱啊。”   明疏知道对方是在等着自己闭嘴然后一同御剑回去,他被噎住了,最后低声这么吐槽了一句。   在明疏刚御剑到半空准备往缙云仙山方向飞去的时候,远处“轰隆”一声,有地动山摇之势,要不是他们此时已经在半空可能会被猝不及防地因为站不稳而摔倒在地。   “什么声音?!”   男人猛地回头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夜色浓重 ,除了点儿人间灯火瞧不见其他什么来。   “看样子是从南边方向传来的……”   明疏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南疆以南,好像是桃源。”   “小师弟,你们桃源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这么大动静?”   从桃源到南疆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有如此强的震感,可不是普通法器能够造成的。   林晦和穆英都出自桃源,只是他们不擅修桃源秘法,更擅长习剑。   所以这才来了缙云拜师。   “不是桃源……”   他用灵力稍微感知了一下刚才传来声响的地方的具体方位,虽不算多准确,可那距离并不是桃源。   准确来说,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桃源境地。   “桃源入口还要远一些,这声响离入口虽近,可却并不在桃源境地。”   林晦从出生便居住在桃源 ,对于桃源的一切,小到一花一木,大到楼阁禁地都再清楚不过。   如果别人这么粗略感知可能分辨不出来可他能。   “不是桃源?那是什么地方?”   男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也有点儿好奇地仔细感知了一下。   “桃源秘境。”   林晦的声音很淡,似乎随着风便能入梦般温和。   白衣少年望着远处,黑夜让一切都变得神秘且朦胧。   云雾之间明月隐约,把四周都铺上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桃源秘境?!”   明疏收敛了之前的嬉笑,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难不成你们桃源近日有即将突破瓶颈的大能?”   “应该不是。”   他对桃源的修者再清楚不过,别说是遇到瓶颈的修者,就连闭关的芳主也早几年便出来了。   “可能是其他宗派的修者近日借用了桃源秘境,既然是桃源自愿借的,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林晦想的很简单,他觉着应该是借用秘境突破瓶颈的大能。   桃源秘境只有桃源能够打开,他知晓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走吧,我们还是尽快趁夜回去吧师兄。”   少年将剑调转了个方向,率先一步飞到了前面去。   明疏跟在后头,薄唇抿着,没有了之前和林晦闲聊时候的轻松。   他眼眸闪了闪,夜风如冰,擦在脸颊边似刀面贴着,很不舒服。   他飞至一会儿,没忍住回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灯火入了他眼底,却照不进去丝毫暖意。   林晦虽了解桃源内情,可他却不知外界情况。   他知道,在其他各宗派里,近日可没有需要借助桃源秘境突破瓶颈的大能。   两人从半夜时分御剑回去,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林晦和明疏两人才踏着天光乍破的微光回到了缙云。   陆绥早在凌云峰等着两人,他见了林晦他们的身影后将手边的茶盏放下。   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翘着二郎腿随意坐着的小少年。   林晦朝着陆绥走去,抬头便瞥见了临沂。   他一愣,在准备开口询问陆绥的时候,明疏先他一步对临沂恭敬地行了个礼。   “宗主。”   男人其实也很惊讶,只不过人的模样大小能变,可灵力气息却是固定的。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这么低声唤道。   “哟,是明疏啊。这几十年未见了,之前那个隔三差五就偷溜下山的小子竟然也长这么高了?”   临沂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明疏,反应了一会儿这才认出来对方是谁。   他闭关的时候明疏不过刚入门一两年,还是个不过十五左右的少年。   如今拔高了好些,模样也长开了,倒有些让他一下子不大适应。   “陆绥,这个是你刚收的徒弟吧。”   临沂也不等陆绥开口回答,他先一步跳下椅子走到林晦的面前。   “嗯,根骨不错,气息也沉稳,是个好苗子。”   尽管林晦此时也和明疏一样一头雾水,可他并没有失礼到在临沂尚未主动提及为何会是这般模样之前先开口询问。   他敛去心头的疑虑,拱手朝着临沂恭顺行礼。   “宗主。”   少年声音清冽如泉,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水面般平静。   临沂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话一向挺多,正想要再多和这个师侄多聊上几句的时候。   他余光往他们身后一瞥,再感知了一下,发现只有他们两人回来了。   “只有你们两人回来了吗?”   他伸着脖子再不死心地往外瞧了瞧。   “陆绥不是说你们比老祖宗他们要晚几日下山的吗?怎么你们都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   两人听后一愣,不自觉抬头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是意外之色。   “我们回来时候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也不知他们何时回来……”   听到这话后临沂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可惜 ,我还想着今日能来瞧瞧老祖宗新收的徒弟长什么样呢。”   “我实在是好奇,那小子有什么大能耐能够拜师在老祖宗门下。”   “……师父,不是那小子。”   陆绥顿了顿,觉得平日里还好,可现在这里还有两个晚辈在。   他这般说话显然有些不妥当。   “是你的师弟。”   “……”   作为一个年近千岁的老家伙,突然有了一个不过双十岁数的师弟。   他心情在经过陆绥这般提醒之后更加复杂。   ……   桃源秘境内,万里已经连着好几次被余烬云摔在了地上。   男人虽然将折戟给了他,然而只要折戟稍微有一丝戾气显露出来,挨揍的就是他。   “折戟是你的剑,在它的情绪影响你的同时,你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它。”   天玄压制折戟,而余烬云压制万里。   各司其职。   万里用指腹揉了揉嘴角,刚才那一拳余烬云虽然收敛了些力道,可该疼还是疼。   “脑子清空,别有太多杂念。”   男人负手而立,他站在半空之中,花叶纷飞在四周,唯美绚烂。   在这般艳色里,余烬云是唯一的一片纯白。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万里。   “凝剑意,再试试能不能碰到我。”   余烬云让万里用折戟来攻击他。   哪怕是一根头发丝,或者一片衣角,只要少年碰触到了他便算成功。   但是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不能被剑影响,相反 ,也不能影响到剑。   需做到真正的心如无风的湖面 ,平静无波。   折戟身上的戾气太重,它是生了灵的剑,有意识和思维,却没有太多理智。   一旦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哪怕是一丝杀意,也会被放大无数倍,极其容易反噬其主。   简而言之,和它的暴脾气一样,折戟是一把极其情绪化的剑。   要想在意识清明的前提下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首先也要保持自身的清明。   万里抬眸看着在桃花纷飞之间那抹唯一白色的身影,他眯了眯眼睛,手不自觉紧紧地握住剑柄。   [正面是不可能碰到师父的,我们从背后来。]   折戟听后剑身一震,莹白色的光亮凝聚在了剑刃之上。   这是它回应万里的表现。   少年凝神,他猛地一挥,剑气凛冽带着骤风,直接将这片桃花给卷了起来。   似龙卷风一般,花叶飞舞着,形成了一道屏障 ,一下子就遮掩了余烬云的视野。   余烬云立于半空,并没有丝毫的动作。   耳边风声飒飒,眼前桃花满目,对他的感知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而趁着乱花迷人眼的时候,万里借着花叶遮掩,直接瞬移到了男人的身后。   在这样一片艳色旖旎之中 ,他从花叶之间瞧见了余烬云的衣袖如雪。   少年眼神一凛,手中的折戟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而兴奋地颤抖着剑身。   寒光一闪,在万里用力将剑朝着余烬云挥去的时候,那光亮映照在了男人的眉眼之上。   万里一愣,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对方从始至终一直闭着眼睛。   他长长的睫毛在剑光落下的瞬间只微微颤了一下,在剑朝着他过来的时候身子一侧,极为精准地避开了少年用尽全力的一剑。   因为力道太大,万里想要收回都难。   他来不及收力,整个身子都被重重地一下子带到了地上。   最后再一次摔在了铺满在地的一片花海之中。   “气息不稳,剑气太重。”   余烬云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浸染上了周围花叶的色泽,却没有因此带上一点儿暖色。   “你这样就算绕在我身后一百次也没用。”   万里将脸上的花瓣给挥掉,听到余烬云的话后有些沮丧。   “是师父你太敏锐了,我已经很努力的控制气息了,可是你还是能够一下子发现我在哪里。”   “莫要狡辩。”   余烬云冷着脸色,薄唇微启。   “只是要求你碰到我即可,哪有你说的那般难?”   见男人真的生了气,万里见好就收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叶,刚想要拿起折戟再试一次的时候。   折戟开口了。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你如果和这老东西一直硬碰硬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碰到他一根头发丝的。]   从刚进桃源秘境到现在折戟都没有主动说话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尽力配合着万里,少有的好脾气。   可渐渐的,在各种方法用尽了都没有碰到余烬云分毫之后,折戟有些忍不住了。   它因为心虚愧疚,想着之前惹了祸事差点害了万里入了魔,所以它一直沉着气。   但是过了许久,它慢慢发现从一开始他们在以为有希望能够碰到余烬云的时候便相当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折戟平日里虽然对余烬云一口一个老东西的叫着,然而男人的实力如何它再清楚不过。   只要对方不放水,他们便绝无可能。   [你有什么可行的方法吗?]   万里也认同折戟的话。   [用镜花水月吧。]   [是人都有爱憎怖,我的剑身可以映照出所见之人的内心渴望与未来。]   折戟的声音很沉,少有的严肃。   [这也是我们唯一可能抓住他的破绽。]   折戟的意思万里明白。   它想让他将剑身趁着余烬云不注意的时候映在他的视野之中,抓住他恍惚的那一瞬才有机会碰触到他。   听起来容易,可光是要靠近余烬云这一点就已经很困难了。   少年淹了咽口水,他抬头看着面色不变的男人。   [没办法,只有试试看了。]   万里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再一次凝起了剑意。   因为握着剑,所以一人一剑心中所想对于对方近乎是透明的。   折戟也尽量敛去了气息,没有平日时候的张扬霸道。   少年重复着和之前一样的动作,以万花为遮掩顺利地潜入到了余烬云的身后。   余烬云眉头一皱,以为少年刚才思考了那么久却又重蹈覆辙的举动有些不愉。   他闭着眼睛,抬起手想要一袖子将万里连人带剑给挥到十丈开外的时候。   少年惊呼了一声,有剑风往他所在方向掠过。   余烬云一惊 ,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万里用力太猛,挥剑太快,导致折戟竟然从他手上生生脱离。   那速度快的只能瞧见剑影,直接往余烬云所在位置飞了过来。   余烬云指尖微动,只凝了一道灵力便稳住了折戟。   那剑在距离男人半拳位置停滞下来,有剑光晃眼,他不耐地抬眸瞥了一眼。   剑光恰巧落在了余烬云的眼睛上,他这么下意识的一看去,剑身上瞬间有什么闪过。   因为距离太近,那上面的画面似嵌入在他脑海一般清晰可见。   余烬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瞳孔猛地一缩,周身之前还平稳的气息瞬间乱成一团。   周围的花叶原本是静静飘落而下,却在此时被男人紊乱的气息给掀得翻天覆地,如漩涡一般四下纷飞。   万里也不知道余烬云究竟看到了什么,反应竟然如此大。   他也在骤风起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会儿,直到折戟提醒之后他才瞬身快速移到了余烬云的身后。   余烬云此时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僵硬着身子,背对着他好像并没有发现万里的靠近。   少年屏住呼吸,微微弓着腰伸手想要偷偷的将余烬云在风中飘扬的一片衣袖抓住。   马上就要碰到了。   万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往余烬云那边扑了过去。   那已经算是万里最快的速度了,然而余烬云还是觉察到了。   近乎是条件反射,他猛地伸手扣住了少年的手腕。   力道出奇的大,疼的万里险些痛呼出声。   “嘶……”   少年拧着眉毛,刚想要开口让对方轻点的时候。   余烬云回头一见是万里,像是触电到了一般松开了手。   在万里疑惑地抬头看向男人的时候,他的视线刚和余烬云撞上,这一次他的反应更大,直接伸手一推。   “砰”的一声,万里被余烬云一章推到老远,生生地撞上了一棵桃木枝干,这才停了下来。   “咳咳,这一掌差点没把我送去西方极乐……”   万里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抬眼,发现四周哪里还有余烬云的影子。   “……你干了什么?师父反应怎么这么大?”   后知后觉,万里这个时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将折戟唤回,垂眸低声问道。   [我可什么也没干。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跟见鬼了似的。]   折戟稍微抖了抖剑身 ,将上面落下的花瓣给抖下来。   “你也不知道上面浮现的是什么吗?”   [虽然是我剑身上映照的画面,可水月镜花只有所见之人能看,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   万里听后尽管有些好奇,却也没再多想。   毕竟折戟也不知道,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   此时桃源秘境只有万里和折戟一人一剑了,他们静静地在桃树之下坐了好一会儿。   [我们这样算成功了吗?]   折戟沉默了许久,先开口问道同样有些发懵的少年。   [……应该算吧。]   万里也有些不确定,他抬起手,张开五指瞧了好一会儿。   ——这是刚才被余烬云抓住的那只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尽管他没有成功抓住余烬云的衣袖可是男人却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样应该也算碰到了吧。   少年若有所思的这么想着,没了之前的紧张感后他身子一放松觉得有些疲惫了。   万里身子靠在桃木树干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而没瞧见什么蔚蓝。   他打了个呵欠,双手枕着脑袋闭上眼睛不自觉歪头睡着了。   桃花遮掩着整片天色,翩然飞舞的粉蝶一般,将秘境给染上了旖旎的色泽。   云雾萦绕,好似给少女粉嫩的面颊上蒙了一层薄纱。   远山雾霭,隐约只见花木,未见群山。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宗心路历程——   刚开始:?!!!   之后:///// 第四十二章   万里不知不觉在桃源秘境里睡了好一会儿, 隔天清晨时分才醒过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四周, 依旧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桃林, 漫天花叶纷飞。   可就是没有余烬云的身影。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又将头上的几片粉色花瓣给摘掉。   他原本还想要再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一下余烬云的,可之前约定的三日已到,他如果再不出去的话就要被关在里头了。   万里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男人那般慌张失态。   “看来这镜花水月以后还是少用的好。”   少年低头看着折戟光洁如月的剑身这么喃喃说道。   他之前也没有想太多, 现在看来万里觉得自己对于折戟的能力,所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而折戟和万里所想的却不大一样。   少年想着以后慎用镜花水月,但它却更加好奇余烬云究竟从自己的剑身上看见了什么。   按理说修为越高的大能心越发道心稳固,即使有什么,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哪里能成心魔业障?   余烬云更是如此。   因此在它提议使用水月镜花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对方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它只是想抓住余烬云愣神的那么一瞬而已,却不想他竟然逃走了。   对,当时余烬云那模样的确和慌乱逃离无异。   而且,折戟还觉察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余烬云在见到剑身所映照的画面时候顶多算震惊的不知如何反应,可当回头扣住万里手腕的时候, 他的反应才变得剧烈。   [……万里,给你商量个事情如何?]   “嗯?你说。”   好不容易找到了桃源秘境的封印出口的万里,在听到折戟的话后下意识地回应道。   [你回去之后见到了那老家伙上去问他一句, 就问当时在我剑身上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和你有关?]   正扒开遮掩着出口的花叶的少年听到这里一顿。   “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师父是因为见到我了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难不成我未来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万里越想越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一下子都不敢去面对余烬云了。   [你怕什么?你就当我好奇帮我问问就成。]   折戟感觉到对方竟然还真的被自己的话语给脑补得害怕了之后, 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而且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未来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走?最正确的反应应该是回头给你一剑,及时止损,哪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了你?]   “……也是。”   万里这人脑洞开的太大 ,最容易自己吓自己。   他听到折戟这话之后渐渐平复了下情绪。   “那到时候我帮你问问吧,不过如果师父他不愿意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哦。”   少年就这样答应了折戟,丝毫没有怀疑其他。   他从桃源秘境里刚出来没多久,身后的封印便自动闭合了。   万里想着既然余烬云没有等他,那他便自己先回缙云,没准男人已经回去了呢。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得先和白芷他们说一声,不告而别实在太失礼了。   这里距离桃源入口还有一段路程,万里御剑飞了过去。   在看到山门的时候这才停落下去。   白芷在万里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便觉察到了,她在门口一处亭子里等着他,身旁还有云溪在。   “这三日多有叨扰,今日我就要回缙云了,特来告别。”   少年朝着白衣女子微微拱手行礼,而后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四周。   白芷瞧见了万里这一动作后温声开口。   “你是在找缙云老祖吧?”   “他昨日告别之后便匆忙离去了。”   虽然早知道可能是这个结局,可万里亲耳听到了还是有点儿失落。   “既然师父已经先行离去,那我也不便久留。”   他说着看向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将视线隐晦落在自己身上的云溪,可能因为性子腼腆,云溪刚和他对上视线又慌忙躲开了。   “云溪,你身上的余毒褪尽了吗?”   万里朝着少年笑了笑,十分自然地开口关切询问了一句。   云溪显然没有料到万里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和自己搭话,他一愣,手不自觉攥紧了下衣袖。   “……褪尽了。”   “谢谢你。”   他抿着薄唇浅淡地笑了下,俊逸的脸被身后一片桃花艳色给衬托的很是柔和。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没事就好。”   万里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对少年这般客气的态度有些不适应。   他这么说着,御剑到了半空时候又回头朝着白芷他们挥了挥手。   “白芷芳主,云溪,请代我给云泽道个别。我先回缙云了,到时候摘英会上见。”   少年说完便御剑扎入了远山云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直到万里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云溪还保持着挥手的姿势。   白芷见了叹了口气。   “人都走远了便把手放下吧。”   被抓包了的云溪脸颊一红,连忙将手放下来。   白芷没再说什么,她无奈地看了云溪一眼,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顶。   云溪乖巧地任由女子抚摸,他在白芷收回手的时候没忍住,还是开口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师父,那缙云老祖昨日为何那般匆忙便离开了?也就一日之久,为何不等万里一同回去?”   白芷纱幔下的红唇微抿,她和少年一样心生疑惑。   她虽只在几百年前见过余烬云一面,可对方那样的大能,上能劈天下能破海,她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这般慌乱无措的?   “这些都与你我无关,你莫要多管。”   白芷拍了拍云溪的脑袋,视线落在了那处刚闭合的桃源秘境上。   这三日里万里都在秘境里,白芷虽不知道少年在里面究竟在做什么,可自他进去开始桃源就没怎么消停过。   好几次都整片桃林都被震落了好些花叶,这还是隔了封印传来的余威。   “既然人也送了,你今日便回去凝一百遍桃源心法,免得到时候摘英会上给为师丢人。”   之前还温温和和的白芷突然语气严肃,垂眸凉凉地看了云溪一眼这么说道。   “……”   ——   桃源距离缙云有那么一段路程,万里御剑飞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他从剑上跳下来,下意识的想要拔腿往主峰,去看看余烬云回来了没有。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因为注意力没在前面,所以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   万里说到一半后一顿,四下扫了一周,并没有瞧见一个人影。   “你在看哪里?”   顺着声音看去,万里低头,这才瞧见刚才自己撞到的是什么人。   一个小正太,在他胸口不到的位置,要是不注意还真的瞧不见。   “抱歉啊小弟弟,哥哥刚才急着回去没注意到你,你没撞疼吧?”   “……我不是什么小弟弟,我是缙云剑宗宗主临沂。”   临沂忍住没有动怒,他嘴角抽搐着少有的耐着性子给万里解释道。   “也是你的师兄。”   万里沉默了,他垂眸盯着临沂看了好一会儿。   显然,他完全没有相信临沂的话。   临沂叹了口气,他也没心胸狭隘到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计较。   他昨日感知到余烬云的灵力波动后便连忙出去,刚想要唤住男人的时候,对方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他本身就对万里好奇极了,今日在山门口再蹲了一波。   瞧见少年御剑往缙云仙山飞去后立刻跟了过去,结果对方和昨日的余烬云一样也没有注意到他。   临沂有些气不过,干脆走过去直接站在了万里的面前。   他想着自己这么大一个活人,万里应该立刻便觉察到了。   结果不想对方竟然硬生生地撞上来了。   “我真是宗主,刚出关不久。因为突破瓶颈时候出了点儿岔子,所以我暂时就是这副样子了。”   临沂说的很严肃认真,言语和逻辑都不像是个孩子能说出来的。   万里半信半疑,直到看到临沂将压制的灵力释放出来些许他才相信。   “原来是这样啊。”   少年微微颔首,按照礼节朝着对方拱手行礼。   “初次见面师兄,我是万里,是老祖宗新收的徒弟。”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了下,垂眸开口对临沂说道。   “……那个师兄,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能让我先回主峰一趟吗?我有急事。”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我们兄弟俩这才刚见面,怎么着也得找个地方喝喝小酒聊聊天呀。我可是从昨日便在山门口等你了,这点儿面子你不会不给师兄吧?”   临沂听了不大高兴 ,他从昨天就开始蹲万里了。   这话还没有说上几句就要走,他哪能放人?   少年听后有些犹豫,也觉得这样不好,尤其是在听到临沂从昨日便在山门口等自己的时候拒绝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那,那就聊半个时辰吧。”   “诶——这就对了嘛。”   临沂听后眯了眯眼睛,将声音拉的老长来表示其赞同。   他走过去也不怎么拘束 ,直接拽着万里的衣袖将他往凌云峰后的那处小阁楼里带。   那处阁楼建在树木葱茏处,被遮掩了好些,只隐约瞧见鎏金色的檐角,的确是一处幽静的地方。   万里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峰待着。   少年目光带着惊叹扫了一眼四周。   “没想到陆长老的凌云峰后头还有这样幽静的所在。”   “呸,什么陆长老?那是你师侄,你若这般叫他,我的辈分也得生生比他低上好些了!”   临沂像是之前陆绥纠正他一样,在万里说完后立刻也纠正了少年。   “先不说这个了,你快坐下 ,我还有好些事情想问问你呢。”   万里被临沂推到一旁坐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备上了一瓶酒。   白瓷细腻,其中的酒香更是浓郁。   临沂指尖一动,一个身着粉衣襦裙的少女便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她走上前来将万里他们面前的酒盏添满,而后又恭顺地退到了一旁,像是背景板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这是……”   “云雾幻成的小小术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临沂这么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倒是师弟你这一月下凡历练可还顺利?老祖宗有没有出什么难题刁难你?”   提到余烬云,万里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男人在桃源秘境的不告而别。   他垂眸看着手边那杯盛满的酒盏,水纹未平,看上去似湖面涟漪层层。   “还成,除了挑了龙筋差点被蛟龙给吞了,和被掏了金丹险些丢了命之外没什么大事。”   万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就是昨日不知道怎么师父先我一步回来了,我刚才就想着回去问问,没想到半路碰到了师兄。”   “……”   在听了这么一大段之后临沂被噎住了,他原想要开口问的好些事情就在这一瞬给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叫除了差点被蛟龙吞了和险些丧命之外没什么大事了?   这些都是很大的事了吧!   而且……   老祖宗抛下万里先回来了,这不明摆着的吗?   “……师弟,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到老祖宗了?”   不怪临沂会这么想,因为万里并没有告诉他其中还有镜花水月这档子事,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万里应当是做了什么惹到了余烬云。   万里想要开口说什么,发现无论说什么好像都不怎么合适。   “……算了,我到时候直接问问他吧,这么猜来猜去也没什么意思。”   见少年并没有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后,临沂也没再说什么。   他拿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又问了些万里是如何遇到余烬云并拜师成功的。   越问临沂越发的觉得眼前的少年路数有些野。   “也就是说你是不小心御剑去了后山,最后阴差阳错被老祖宗捡到了然后顺理成章就这么拜师成功了?”   “唔,倒也没那么顺利,我也被折腾得够呛。”   万里能走到现在其实并不知道靠运气,他不否认自己的确有占运气好这一点成分,可他也努力了很多。   不仅的之前的灵体淬炼,还有之后的历练,他都是自己完成的,并没有依靠余烬云多少。   临沂听后抱着手臂点了点头,他自然清楚余烬云是什么性子。   溺爱徒弟什么的情况是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的。   少年本就话多 ,一打开话匣子便很难停下来,尤其是还碰上了同样话多的临沂。   万里说着说着口也渴了,想也没想就顺手拿起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那酒味道甘甜,不怎么辛辣,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   “怎么样?这桂花酿味道不错吧?”   临沂瞧着万里这模样,他笑了笑,挥手让那粉衣少女继续满上。   “好喝,甜甜的像果汁。”   少年见酒刚一添满便拿起继续一口闷了,让临沂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诶,你酒量怎么样啊?这酒后劲儿大,你可别喝太多了。”   “我的酒量?”   万里听后咧嘴一笑,拿着酒杯晃了晃。   “千杯不醉。”   之前还信誓旦旦说着千杯不醉的万里,不消半个时辰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   神他妈千杯不醉,我信你个鬼!   临沂看着地上双颊绯红,还咂巴着嘴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梦话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既然人是他带来的,也是他弄醉的。   没办法,临沂得自己将万里带回主峰去。   想到这里 ,他叹了口气,御剑将万里给载了回去。   临沂刚到主峰,便发现周围没有余烬云的影子。   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真奇怪,老祖宗不是昨日才刚回来吗?难不成又下山了?”   余烬云想要掩藏气息不被人发觉 ,便几乎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   临沂以为男人暂时不在主峰,他问了下每日来打扫的童子万里的住所在哪之后,这才用剑载着人将其扔在了床榻上。   “谁叫你对自己的酒量一点儿b数都没有?都说了酒劲儿很大,还喝了快一瓶。”   临沂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万里,摇了摇头。   “啧啧啧,喝了这么多,够你睡上一整日了。”   在临沂走后没多久,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   外头的风很大,呼呼地直往里头灌。   少年觉得身子又冷又热。   冷的是因为被这风给吹的,热是因为酒的后劲大,现在浑身都燥热的厉害。   他一会儿将被子给蒙上,一会儿又嫌热给用脚蹬开。   反复几次之后,一旁的折戟有些看不下去了。   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起身飞去准备将刚才被风吹开的门给关上。   结果刚飞到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关门的时候,一片阴影猝不及防地笼罩在了折戟身上。   折戟一愣,下意识地往上看去。   一张熟悉的脸映照在了它的剑身之上。   余烬云冷冷地垂眸盯着它,那视线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好似千年玄冰,光是看上一眼就会被瞬间冻结。   自之前万里险些入魔它被余烬云压制训斥那一事,再加上昨日它在对方身上镜花水月之后。   折戟莫名的有些心虚,不敢和余烬云对视。   “……你先出去。”   半晌,久到折戟以为余烬云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男人沉声对它说道。   折戟觉得对方光是视线落在它身上久让它觉得如泰山压顶一般可怕。   它很想要硬气点不动 ,但是当它触及到余烬云的视线之后,它便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总觉得要是现在不走的话,可能它会被对方狠狠教训一番。   思考了下利害关系之后,折戟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万里,而后一咬牙狠心离开了。   折戟走后 ,余烬云就这么站在门口好一会儿。   在看到万里身子冷得颤抖了一下后,他这才如梦初醒,抿着薄唇默默将门给关上。   少年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   他盖上了被子又觉得热,将一只脚给伸出来散热。   万里皮肤本就白皙,他的脚也不大,脚指甲被修剪的整整齐齐,隐约还带了点儿粉色。   可爱极了。   因为肤色白皙,很难让人忽略。   余烬云的视线也下意识落在他的脚上,然而只一瞬,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触电一般连忙避开。   床榻之上,少年呼吸清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周围安静地让余烬云有些不适应。   男人垂眸没有看万里,他就这么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良久,这才试探着往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有很浓郁的酒气,桂花香气,从少年微张着的唇齿之间散发出来。   余烬云嗅到了这酒气后微微蹙眉,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静默地坐在了万里的床边。   脊背挺直如松柏,面无表情,严肃地像是一座雕像。   他长长的睫毛下有情绪暗涌,晦涩不明。   余烬云抬眸看向睡得正香的少年,瞥见了他被酒液潋滟着的唇瓣。   他喉结一滚,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之前所见的荒谬画面。   在荒谬的画面一闪而过的瞬间,余烬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更荒谬的想法。   应该……   很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宗:可恶,这个少年的气息竟然该死的甜美。   万里:??? 第四十三章   万里酒量其实还成, 只是没想到这桂花酒的酒劲儿还真大,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隔日的晌午了。   外头阳光耀眼, 从窗户外透了进来, 屋子一下子被照的亮堂。   他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应强光,抬起手遮掩了下光亮。   脑袋还晕乎乎的,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清明些许。   “吱呀”一声 , 在万里刚醒的时候,外头的童子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轻轻推门进来。   他手中端着铜盆,里面盛着热水,手臂上还搭着根白绸布。   “小师叔你醒了啊?”   童子眼睛一亮,笑着走过去将手中的盆子放下。   “刚才老祖宗还让我过来看看, 我还想着可能要等一会儿, 没想到你竟然真醒了。”   “果然,老祖宗就是老祖宗,这时间掐的真准。”   说到最后他还不忘拍马屁夸赞一下余烬云。   即使男人现在并不在这里。   万里揉了揉太阳穴,在听到了童子这话后一愣。   “是师父让你过来的?”   “那他人呢?他在外面吗?”   少年瞧了瞧还打开着没有关上的门,他望着外头好一会儿, 发现并没有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显然,余烬云并不在。   童子瞧见万里因为没看到余烬云而有点儿失落的样子后,尽管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可还是连忙安抚。   “老祖宗应该是有事,明儿不是摘英会了吗,想必他正在大殿和宗主他们商讨相关事宜。”   此次摘英会举办的地点正是缙云, 不单单是摘英会本身,还因为要借此昭告缙云老祖的出关。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缙云不得不多加重视的原因。   尽管余烬云平日里提起摘英会时候最多是让万里好好修炼,别到时候丢了缙云的脸。   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并不怎么清楚。   比如这次如若摘得榜首所会得到的法器是什么,还有共有多少宗派参加——万里似乎都不知道。   听童子这样说了,万里顺着思考了下。   他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平日里和余烬云近乎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所以一下子没见到对方反而有些不适应。   余烬云不仅是他的师父,更是缙云剑宗的创始人,他不可能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万里这么想了之后,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不体贴了。   有什么事情等到余烬云忙完了之后再说吧。   “我知道了。”   少年起身接过童子递过来的白绸布。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那好,小师叔有什么需要唤我一声就成。”   童子也没坚持 ,他这么对万里说着,然后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万里刚将绸布浸湿,还没有来得及把水给拧干,刚刚关上的门一下子“啪”的一声从外头给生生地撞开了。   把少年吓了一跳,险些将绸布再一次掉落在铜盆里头。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折戟。   它剑身转了一周,四处警惕地打量了一遍后没发现余烬云的身影后这才松了口气。   折戟飞到万里的手边,莹白色的光亮晃眼。   只一瞬,一个白衣少年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万里的床榻边。   他也不客气,顺手拿了桌子上放着的一颗灵果丢进了嘴里。   万里之前在沭河幻境里见过一次折戟这副模样,只不过那个时候似乎因为剑身见了血,少年是一身红衣,满身煞气。   他看着眼前面容清俊,眉眼微挑,带着桀骜和些许戾气的白衣少年。   “那老东西呢?之前来过没?”   折戟咔嚓咔嚓地咬着灵果,抬眸看向还盯着他发愣的万里。   “瞅我干啥?不认识大哥我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有一股子莫名傲气,却并不惹人生厌。   “……我原以为你化作人形很难,次数也很有限。”   可现在看这样子对方一点儿也不费劲,反而像是随意施展了个变幻术一样不费吹灰之力般。   “还成,之前的确不好变幻,不过现在你自桃源秘境出来之后我好像能够随意变幻了,就是感觉没当剑的时候自在。”   折戟将嘴里的灵果核吐出来,晃着腿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   “对了,差点被你给绕偏题了。”   “你之前见到那老东西没?他在你醉酒时候进来过,不知道做什么还把我给赶了出来。”   万里一惊,没想到余烬云之前还来看过他。   “我才刚醒,没瞧见他。”   “我听刚才进来的童子说师父好像去大殿了……”   少年想了想,有些犹豫,纠结地开口询问道。   “要不,我们一会儿去那边蹲他?”   正在悠哉悠哉喝着茶吃着果子的折戟听后一下子将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咳咳,蹲他?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万里不明白为什么从之前到现在折戟似乎就很抵触余烬云,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被喷到的茶水。   “你之前不好说想让我去问问之前在桃源秘境里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吗?”   之前折戟的确挺好奇的,毕竟男人那般失态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   可昨日被对方那样冷着脸狠狠地警告了一番,他有些怂了。   余烬云的实力折戟再清楚不过,再加上本就理亏心虚,他实在不怎么想面对对方。   倒不是怕被揍,总归是有点儿微妙的。   最后因为折戟不愿意跟着去,万里也不好抛下他一个人过去。   万里就这样在外头小竹林里练了好一会儿剑,等到天色暗下来没有光亮的时他这才反应过来时候不早了。   可余烬云还没有回来。   出于担心,少年最终决定离开主峰去凌云峰那边看看。   大殿靠近凌云峰,没准余烬云正在和刚闭关出来的临沂聊天也说不定。   “早些回来。”   折戟有些困乏了,他看也没看便朝着万里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如果有什么事情唤一声我的名字就成。”   白衣少年打了个呵欠这么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片细碎莹白色光点之后,折戟变回了剑身静静地靠在一旁的亭子边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折戟的气息平缓清浅,万里有点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往凌云峰方向御风过去。   却不想刚走出主峰的时候便遇到了上来给自己送吃食的林晦。   少年抬眸看向站在台阶上头准备往下继续走的万里,他眉眼依旧,平静的似无波的湖面。   “这么晚了你要下山吗?”   万里看到了林晦手中拿着的那个熟悉的黑色双层食盒,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我师父一直没回来,我想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晦听后皱了皱眉,用一种疑惑至极的眼神看他。   “当今修真界有什么人能伤到老祖宗?你如果担心他出事还不如担心下明日摘英会自己的位次。”   少年一针见血地这么吐槽着,让万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继续往下走了,所幸就这么直接坐在了石阶上。   万里接过林晦手中的食盒,拿着筷子夹了块牛肉和着饭吃了起来。   林晦顺势也坐在了万里旁边,见对方吃的腮帮鼓鼓的样子突然有点儿好奇这菜的味道了。   他已经辟谷许久,好多年都没有再碰过这些东西了。   “你要尝尝吗?”   注意到了少年眼神瞥了一眼他的牛肉,万里夹了一筷子极为自然地递到了他的嘴边。   “……不用了。”   林晦因为被抓包了,然后不大好意思地低垂着眉眼。   见万里吃的正香,林晦趁着他吞咽完食物的空挡时候开口随意问道。   “万里,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嗯呢,你问。”   “你和老祖宗比我和明师兄先下山,按理说你们应该比我们先回缙云,为何你昨日才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其实林晦还问一下为什么余烬云和他一前一后回来,可这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想提及男人。   “唔的确,我原本应该直接回缙云的。”   这些事情万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折戟本身就是出自缙云的剑,它有什么能力和缺点众所周知。   “折戟由于在历练时候见了太多血,因此戾气太重。”   “为了洗练它的戾气,师父带我去了一趟桃源秘境,所以耽搁了几日。”   说到这里少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手中的筷子一顿。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桃源好像是你的故乡对吧?”   林晦却没有将后面的话听进去,他更多的惊讶。   惊讶之前万里说打开桃源秘境的事情。   他不好奇为什么余烬云能够让芳主打开秘境,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余烬云这样一个剑修大能,桃源巴不得卖他一个人情,这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林晦只好奇的是,那秘境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隔了老远,在南疆都能感觉到那山崩地裂之势,地面震动的险些让人站不稳。   “你在里面做了什么修炼,怎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也不算什么修炼,就是反复被我师父揍而已。”   万里说到这里还觉得之前被揍的地方隐约作痛,他不自觉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腹部,脸也皱了起来。   “你说的那震动估摸着是他搞出来的。他还没用剑,随便一拳头都能把山给砸穿个窟窿出来。”   林晦一听震惊极了,他看着苦着脸回忆着切身疼痛的万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   “……那有用吗?”   “对你的修行有用吗?”   万里顺着对方的问题想了想,在被余烬云揍的那两天里,他的速度,抗揍能力,还有对气息和灵力的控制的确有了好些提升。   “……有用,挺有用的。”   少年不得不一脸沉痛地承认,有时候这种“爱的教育”的确比起温和教导更有作用。   “就是痛!”   在万里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林晦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万里以为对方被吓到了,刚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   少年直勾勾地注视着碗里,眼神真挚,声音平和。   “万里,我也想向老祖宗讨教一次……”   “不,你不想。”   林晦话刚说到了一半,万里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一脸悲痛地打断了他的虎狼之词。   “……”   ……   陆绥和临沂今日都有些不大自在,他们瞧着早就交代完明日摘英会事宜本该离去,却还一直坐在这里的男人。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还要干什么。   余烬云手边的茶水已经添了三次了,他静默地盯着杯盏,而后抿着唇也不说话。   男人没离开,临沂和陆绥这两个小辈自然也不敢率先离去。   陆绥倒还好,他就算几日不与人说话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也不会如何,可临沂不行。   他被周围这样静谧的氛围给憋坏了,最终没忍住,余光瞥向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   “老祖宗,这茶水都要喝光了。”   “您看,要不要再给您重新煮上一壶?”   这话说的很是隐晦,看似是体贴关切问问余烬云要不要再添茶水。   实则在委婉的说——您老还喝不?不喝赶紧滚蛋。   余烬云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临沂一脸讨好笑着的模样,眼皮一抬,这才注意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男人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最后又轻轻地放下。   “我……”   余烬云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准确来说是想要询问什么。   可他刚说了一个字,又生生顿住了。   “算了,我先回去了。”   他抿着薄唇甩袖准备离开,身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临沂看到男人要走的样子,脑子里一个激灵。   “等一下!”   临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脱口而出唤住了对方。   他在余烬云疑惑地回头看向他的时候,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老祖宗刚才要问的事情莫不是和师弟有关?”   他也只是猜测,毕竟昨日万里也和他提及了下余烬云。   临沂下意识的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余烬云一愣,虽只是那么一瞬,却还是被临沂给捕捉到了。   看来还真的被他猜中了。   临沂朝着一旁站得笔直沉默不语像个雕塑的陆绥挥了挥手,男人看了后一顿,便知晓对方是让他先行离去。   他朝着两人微微颔首,而后带门出去了。   在陆绥走了之后,余烬云才将视线重新落在了临沂身上他眼神晦涩,却并没有先开口。   “咳咳,是这样的,昨日我和师弟喝酒聊天的时候……”   临沂将昨日的事情大致给余烬云说了一下,说的时候仔细留意着男人的神情。   发现对方面色一直紧绷着,明明他才是个晚辈,余烬云表现的像是在听他训话一般。   临沂瞧着他紧抿着唇,长长的睫毛下那眸子有什么情绪暗涌。   这样纠结又压抑着什么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   男人杀伐果断,从来都是不受约束的存在。   现如今有了这样的神态反而多了点儿烟火气,让人更加容易亲近些。   “虽然我平日对陆绥那小子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作为师父我还是很关注他的。不仅是修行方面,还有他的情绪变化,我都有注意……”   他说这么多倒不是为了夸赞自己,临沂摸了摸鼻子。   “我知道老祖宗没什么带徒弟的经验,可这带徒弟跟带崽子没什么区别。你得时刻注意点,别因为些小事而让你们生了嫌隙。有时候如果不知道究竟如何做 ,何不试试敞开心扉好好聊聊?”   “坦诚些总是没错的。”   临沂就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他觉得大约是因为什么事情让余烬云拉不下脸来,如果主动谈谈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师弟剑心尚未稳固,切莫让这些小事越积越多成了他日后的心魔。”   最后这话虽然说的有点儿严重了些 ,可余烬云还是听进去了。   但这事的确很难启齿,他也不可能真的坦白完全。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放宽心,之前怎么对待万里的他如今也还是那样。   不然这样一直躲避下去反而更不是办法。   从凌云峰里出来的一路上余烬云一直都还恍惚着。   光是想着一会儿要去面对万里他便没办法真正平静下来。   余烬云并没有御剑,他是走着回去的。   可能是脑子需要清醒一下,他走的很慢,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在石阶上。   从这里到主峰有一段很长的石阶,平日里他没这闲心这么耗时间走上去。   现在突然走一次他反而喜欢上了,觉得心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一刻。   他抬眸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   而在那身影旁边,还坐着另一个人。   余烬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气息下意识的收敛着,脚步一顿。   逆着月光冷冷地看了过去。   两人不知道先前说了些什么,万里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曾经在那几帧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攀附在他的后背过,甚至留下了几道暧昧的红痕。   可此时他用这只手捂住了林晦的薄唇。   林晦没有挣开,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如蝴蝶振翅一般。   他沉默地看向万里。   少年凑的有些近,呼吸灼热 ,喷洒在了他的面颊上,弄得他有些酥酥麻麻的。   万里一手捂住林晦,另一只手抬起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边。   月下光亮清冷,落在两个年龄相近的少年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边般美好柔和。   他的唇上沾染着一层浅薄的油光,在月色下潋滟如水泽。   很美好的一幕。   月下清风自在,还有两个翩翩少年,画卷一般。   可落在余烬云的眼里却莫名有些碍眼。   他能确定自己只是被那水月镜花给影响了,并不是全然出于占有欲。   可只消那么一点儿,他周身的气压都会瞬间冷凝下来。   男人就静默地站在那里,夜风萧瑟,他额前的发细碎,遮掩了他的眼眸晦暗。   之前还让他觉得能让人心境平静的石阶。   此刻以他脚下为中心,一下子被凝结成了一大片冰霜。   月光落下的辉泽,和这片月色清冷一起,将其染上了浅淡的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晦:老祖宗,晚辈特来讨教。   余烬云:好:)   之后——   万里:妈耶,这讨教也太重了点吧。   林晦:……   命哥:这可能不是讨教,是报复。 第四十四章   万里怕松开手之后林晦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听我的, 这件事你想也别想了, 我是为你好。”   这大好年华的如果被余烬云给打的断胳膊断腿了, 别说是握剑了,之后的修行也别想了。   林晦眼眸闪了闪,他盯着万里近在咫尺的脸看了一会儿。   而后反应过来有点儿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两片阴影, 看不真切情绪。   万里见他也没什么反应后这才松开了手。   他快速的将碗里剩下的饭菜拔完,刚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发现林晦抿着薄唇视线往下看去。   这石阶处除了两旁黑漆漆的树木之外,只有这月亮有点儿看头。   只是这要赏月也应该往上看,林晦的视线却恰好相反。   “你在看什么……师父?!”   少年顺着林晦的视线看去 , 一抹白色身影落在了他的视野。   他高兴的将碗筷顺手放在了食盒里, 也没多想便直接快步往余烬云所在方向走了过去。   可能男人是逆着月光站着的 ,再加上此时月色清浅,万里并不能看清楚他微冷的脸色。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吃饭了吗?哦我给忘了,你和我不一样不用吃饭……”   在见到余烬云的时候,之前还隐约不安, 担心男人是不是生气了之类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   万里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弯着眉眼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男人垂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 然而万里知道——   他现在并不想听这些。   少年对于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揣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但他却没再说话。   他张了张嘴 ,最后默默地跟在了径直往前走去的余烬云。   林晦在刚才瞧见余烬云的身影的时候便起身站了起来。   男人此时正从下面的阶梯往他这边走过来,他安静地退在了一旁给对方让开了路。   “老祖宗。”   少年温声这么唤道,和现在的清风明月一样让人觉得柔和。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走到林晦身旁的时候毫不停留地擦身而过。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两人辈分地位差距这么大,余烬云搭不搭理他都无所谓。   可如若在往日他出声唤道的时候,男人的视线还会扫他一眼,还算是有些反应。   只不过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林晦的错觉。   他总觉得对方不仅不做任何反应,更像是将他当做了空气一般。   想到这里少年的眉头皱了皱,在余烬云走过之后他这才抬眸看去。   月华如水,洒在男人如绸缎般的墨发之上,似有霜雪,更似一瞬白头。   林晦习惯性地摩挲了下手边的剑柄,压下心头的疑惑,正打算收回落在余烬云身上的视线的时候。   前头一直往前走着的男人停住了。   身后的万里低垂着脑袋有些沮丧,在余烬云停下脚步的时候也没注意,一头撞上了他的背。   因为惯性,少年身子往后仰着,在马上要掉下去的时候余烬云扣住了他的手腕。   万里的手腕纤细,和之前在桃源秘境时候扣住的时候感受不大一样。   没了太多的慌乱,反而莫名的心绪平静。   余烬云垂眸盯着眼前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的时候他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松开。   “谢谢师父……”   万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准确来说——是这几日的余烬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想法,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余烬云。   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到了林晦那里。   余烬云的眼神凉薄,比这夜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近日都会在主峰。”   “有命就来。”   他的声音冷冽,顺着这风一并入了林晦的耳朵。   “……”   原来刚才万里和他的对话都被余烬云给听了个完全。   林晦沉默了一会儿,摩挲着剑柄的手一顿,最终微微颔首再朝着行了个礼。   然后,他视线微妙地看向了万里,随即拿着食盒离开了主峰。   被这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的万里一愣,疑惑极了。   为什么刚才他从林晦的眼神里瞧见了……同情??   回去的一路上,余烬云和万里没有任何的交流。   他走在后头一直盯着男人的背影看。   犹豫了好久,直到他们回到了主峰要各自回到房的时候。   万里没忍住,沉声唤住了余烬云。   “……师父,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清俊的脸上在光影之中晦暗不明。   “那日在桃源秘境我用镜花水月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你太厉害了,我不这样做根本没办法碰到你分毫。”   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余烬云,万里仔细回忆着之前的细节。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随意用这个能力了,我……”   万里这么慌乱无措的说了一大堆之后,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自暴自弃地闭了嘴。   “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我错了,我下一次不会用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了!”   看着刚开始小心翼翼解释着生怕自己生气,随后越说越逻辑越混乱最后自暴自弃着硬核道歉的少年。   余烬云眼神不自觉放柔了些,之前还觉得对方话多叽叽喳喳烦人,此时却莫名想要一直听下去。   “……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说了一大堆余烬云都没有个回应,万里瘪了瘪嘴,他有些无力地看向对方。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   万里话刚说到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朝着他所在方向伸了过来。   少年一惊,慌忙护住脸。   “师父!有话好说别打脸!”   “……”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万里等了好一会儿,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这才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了过去。   余烬云唇角微微勾起,很浅淡的弧度,让万里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抬起手指尖点了点嘴角位置。   “擦一擦。”   被对方突然温柔下来的声音给弄得有些恍惚。   少年一愣,后知后觉地用手摸了摸嘴角。   “……”   刚才吃饭忘了擦嘴,一嘴油。   直到余烬云少有温和,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淡淡地对万里说了一声[晚安]之后。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没生气了吧?   隔日万里起了个大早,他昨日忘记在小竹林睡了一宿的折戟给带回屋子里,今日醒来才慌乱跑去。   好在折戟是一把剑,不是人。   他就算是在冰窖里待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因此没太在意昨晚万里将他给忘带回去的事情。   倒是听万里简单说了下昨晚上的事情,他觉得莫名其妙。   “这老东西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之前还那么生气,现在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搞得我们瞎紧张了好久。”   折戟抱着手臂这么吐槽着。   “没事,他没生气了就成。”   想起这两日的提心吊胆,万里对余烬云为什么这样已经完全不好奇了。   “对了折戟,我们以后就少用这个镜花水月吧,我感觉这能力不好,容易出事。”   万里也在和折戟渐渐磨合的这段时间里了解到了它的这个能力。   尽管折戟觉得这是个可以快速抓住对手破绽的好方法,可这也能最快让人留下心魔。   少年想到这里觉得得亏之前这能力用在的是余烬云这样心智坚韧,道心稳固的大能身上。   如果是其他修者可能就成了一生梦魇了。   “这能力有什么不好?好些人想要我都是因为这个能力,你倒好,还藏起来不让用。”   折戟的思维想法都很直白简单,他觉得只要有用的就该利用起来。   “再说了那些人如若因为镜花水月而生了心魔那也是他们自己心智不稳定,怪不得别人。我这算是给他们来一点人生磨炼,好让他们提前摆脱心魔了。”   不可否认,万里也觉得折戟说的很有道理。   可有道理是一回事,但是可不可以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说得对,但是我不听。”   “你如果非要用的话我就找块布把你剑身给蒙住。”   万里知道和对方说不通,少有的这样硬气地说道。   “???你敢!”   “好,就这么说定了。”   少年像是有什么自动屏蔽器一样,直接屏蔽掉了折戟的话。   他抬起手一只手握成拳敲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一锤定音。   ……   今日的缙云仙山前所未有的热闹,山门的结界从清晨天刚亮便一直打开着。   桃源的,昆仑的,还有蓬莱的,各个宗派的修者都聚集在了缙云。   万里刚从主峰赶到了摘英会比试的日月擂台位置。   在擂台周围有好几处观战的位置,由童子引着各个宗派的修者各自入座。   这还是万里在除了出晨功之外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看着身着各派服饰的修者,还有各色的生面孔。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不敢继续上前。   粉白的是桃源修者,藏青服饰的是昆仑,蓬莱和缙云一样都着白色衣衫,只是缙云的衣服上有金线绣成的金云,他们则是一身素净,只有腰间一抹天青色。   不知道绣着的是什么花纹,看上去有点儿像是青鸢。   因为门派众多,大宗小派,各色服饰似天边的云彩绚烂,让人移不开视线。   余烬云因为有事此时并没有和万里一同过来,现在只有少年一个人,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   万里显得孤零零的,莫名可怜。   “小师叔。”   正当万里犹豫着要不要在凌云峰那边位置去等等余烬云,跟着他一起过去的时候。   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唤住了他。   少年疑惑,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来人是一个青衣男子,右手拿着一根玉笛,面容俊美,眉眼带着笑意,看上去很温和好说话的样子。   他虽身着青色衣衫,可衣袖处的那朵金云昭示着男人的身份。   “请问你是……”   “我是大长老的徒弟,林晦的师兄明疏。”   明疏一点儿也不在意对方不认识自己的事情,笑眯眯地开口这么说道。   万里之前并没有和明疏见过面,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说话。   他瞧着对方弯着眉眼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小师叔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着?这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为何不进去?”   男人从刚才便瞧见对方一个人在这里站着 ,一动不动地,于是这才上前唤住了他。   “我,我不认识人,一个人进去有点儿不好意思。”   万里摸了摸鼻子,在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怎么看明疏的眼睛。   明疏听后笑了笑,本就好看的面容因着这笑意显得更加生动。   “既如此,那小师叔不妨和我一同进去?我引你去老祖宗一会儿要坐的位置,你在一旁坐着等他来便是。”   少年顺着男人的话想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挺不错的,于是微微颔首。   “那就麻烦……贤侄带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个合适的称谓后这才继续说道。   “……不麻烦。”   之前还心情颇好上扬的唇角,在听到万里唤他[贤侄]的时候笑容一僵硬。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一次展露出了笑颜,比起刚才更加的灿烂。   “尊老爱幼,小师叔两样都占了,那就更不麻烦了。”   老是因为万里的辈分高,幼是因为他年纪小。   尊老爱幼,有理有据,这让万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   他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 ,可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刚开始万里跟着明疏走并没有觉着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直到他慢慢,快要走到余烬云坐的位置时候这才发觉大事不妙。   前面男人脚步一顿,回头微笑地为少年指了指他要去的位置。   那是整个场地所处最高的地方,两三童子在旁边,玉桌之上盛放着洗净的灵果还有其他玉露琼浆。   更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那个位置,与其说是个观战位,倒不如说是什么王座。   高高在上,视野极好,且……灵石堆砌,华贵无比。   而在那个高位旁边,他的位置虽然没那么惹眼,却也没多普通。   和其他宗派来摘英会的弟子比起来,他的确要奢华好些。   “小师叔怎么了?那就是你的位置,你快上去坐着等老祖宗过来吧。”   “这,这未免也太惹眼了吧这位置。”   少年咽了咽口水,觉得只要他一坐上去,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不约而同的落在自己身上。   到时候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有什么?这里除了老祖宗还有其他大门派几个宗主之外 ,你的辈分应该算是最高的了,自然不能要和其他小辈区别对待。”   明疏倒是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修真界尊卑有序,等级也森严。   万里虽然修为尚且不算多拔尖儿,可辈分摆在那里也应当受到相应的尊重。   不过他也心存了点儿逗弄意思 ,毕竟万里辈分再高也是个未到双十年岁的少年。   刚才连进来都有些怯场,更别提现在往上去坐了。   正当他一笑恶趣味地看着万里,等着他硬着头皮上去的时候。   少年顿了顿,最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凳子往上一坐。   “算了,我一会儿反正要上擂台比试。这么好的位置坐了也会下来,我就在这里随便坐坐就成了。”   万里瞧着这片没什么人,于是也没多想就往这里坐着了。   明疏见了刚想要说什么,却见少年已经将手中的剑放在石桌子上,看样子是没打算挪位置了。   男人瞧着万里已经做了决定,他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回头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眉眼带着调侃之色,看得万里一脸莫名。   这片区域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人,万里是第一个坐过去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没上去那高位旁坐着便不会太引人注目,结果不想他往那一坐,周围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他这边。   他一愣,而后连忙低下头。   万里咽了咽口水,缓了一会他儿又小心翼翼抬头看去。   不是错觉。   那些人的视线或隐晦,或直白,都往他身上落。   咋回事?这里难不成也是什么特殊位置?   正当万里如坐针毡,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离开。   一个黑色的阴影笼罩在了他的头上,他先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而后抬头。   一个衣衫粗糙的少年就这么挺直脊背站在万里面前。   他身上衣服被洗的发白,甚至还有几个补丁,一把玄黑重剑在他手中,还未拔出就似有雷霆之势。   他头发有些乱,额前发细碎,遮掩了他半张脸。   万里只依稀瞧见了对方线条优美的下颌,还有下面微微滚动的喉结。   少年碎发后的那双眸子浅淡地扫了一眼万里,而后径直走到了他对面位置坐下。   “……你好。”   衣衫有些破烂的少年坐下之后顿了顿,涩声开口。   万里原以为对方是个阴郁沉闷之人 ,没料想到他竟然会主动给自己打招呼。   “你,你好。”   他明显觉察到,在少年落座之后,周围看过来的视线更多。   万里有些疑惑地看了下四周,而对面坐着的少年从坐下到现在一直都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他薄唇抿了抿,在万里看过来的时候这才不动声色地垂眸不再那样直接瞧对方。   少年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重剑,长睫下有情绪晦涩,从万里这个角度来看莫名沉默。   “那个……”   “你……”   万里本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一时之间不大适应这样的沉默。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开口问询什么的时候,对方也出了声。   “……你先说。”   他被噎住了,礼貌的让对方先说话。   少年抬眸,目光清澈,透过细碎的发之间直直地看向了万里。   “在下先寒山门主别寒最后一派关门弟子顾惊语。”   他放下重剑朝着万里方向拱了拱手,动作飒爽豪迈。   “请问阁下亡师是哪位尊者?”   “……????”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为师死了?:)   万里:……   强行死亡最为致命。 第四十五章   万里万万没想到自己想逃找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等着一会上场, 结果现在坐着的比起余烬云身旁那个位置低调不了哪儿去。   眼前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等着他的答复。   原来这个位置是留给那些师父仙逝, 且不愿意再拜师独自来参加摘英会的修者的。   “阁下可是有何不便?”   见万里久久没有回答顾惊语疑惑地开口询问, 他手中的重剑和他本人有些不大相符。   少年看上去和万里相当年纪,瘦瘦高高的,那玄黑重剑又长又重,更适合那些大块头用。   “……倒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万里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要顾及下对方的情绪,毕竟顾惊语从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眼神里的惊讶和莫名的……同病相怜的欣慰是完全遮掩不住的。   他完全能够理解,那种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和自己境况相同的人,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对方突然告知,不好意思, 我只是坐错了……这的确挺让人失落的。   当然, 万里也不是想咒余烬云最好现在去死好让他能够和顾惊语有共同话题。   这真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他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   “抱歉,是我坐错了位置。我第一次参加摘英会,不怎么知道规矩……”   “我师父是个大忙人,也没管我这些琐碎小事才让阁下看了笑话, 真是太失礼了。”   说着万里起身朝着对方拱了拱手,算是为自己不小心占错了位置而道歉。   顾惊语听后一愣,眼眸闪了闪, 他盯着万里仔细瞧了好一会儿。   “……我明白了。”   万里觉得自己这样回答算是比较得体的,不卑不亢,顺道解释了下为什么做错了位置的原由, 也算是照顾到了对方的情绪。   他见顾惊语这么说道,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少年唤住了他。   “既然你师父还未到你便先在这里坐着吧,反正你已经坐错了,这么多人看着……”   少年思索了下,而后扫了一眼四周还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的人,皱了皱眉接着说道。   “如果你现在又突然走开了,他们会更加奇怪的。”   “怎么奇怪?”   万里没明白对方这话里前后有什么逻辑关系,他下意识顺着顾惊语的话问了一句。   “奇怪你师父怎么又死而复生了。”   “……”   要不是因为顾惊语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万里可能会觉得对方在调侃自己。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着既然已经坐下了,那便再坐着和对方聊聊天,等着余烬云之后过来吧。   现在大家都已经各自落座,起身离开的确会更引人注目。   “顾道友是吧?在下缙云万里。”   万里边介绍着自己一边用余光瞧着对方手边的那把玄黑重剑。   这剑有些不大一样,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不是纯黑,剑刃泛着砖红色,在阳光的反射下更加明显。   “对了,你说你是先寒山门下……最后一位弟子对吧?”   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见顾惊语对这[最后一位弟子]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能给我说说寒山是个什么样的宗派吗?我对修真界的事情不怎么了解,着实有些好奇。”   顾惊语显然没想到万里会问这个问题,他原以为缙云剑宗的弟子大多心高气傲不会对其他剑宗的事情有什么兴趣。   他瞧着万里并没有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好奇之后这才稍微提了几句。   “这不怪你,寒山是一个小宗派,你不知晓也没什么。”   “寒山也属剑宗一派,不过弟子最多时候也不过五十,师父也只寒山剑尊一人。”   对于寒山以前的事情顾惊语也记不大清楚了,他不大会和师兄弟相处,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师父修炼,所以真要回忆起来记忆也模糊了好些。   “等到后来寒山没落了,便只剩下我一人了。”   顾惊语说的很简单,三两句就将寒山兴起到落败说完了。   万里却听着有些伤感。   如若缙云上下只剩下他一人的话他可能没办法做到像眼前少年这般。   听到这里顾惊语没有再说话了,他垂眸看向万里。   万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你不需要同情我。”   他大概能够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手不自觉握住了一旁随意依靠着的重剑。   顾惊语将重剑拿起,极为轻松地挥动了一下,带起的剑风拂过少年鬓角的碎发。   “我虽是寒山最后一名弟子,可我师父赠与我的剑尚在,他的意志便与我同在。”   “我并不会感觉到孤独。”   少年的重剑泛着寒光,比这剑的寒光更让人震撼的是他的话语。   字字如刀,刀刀都深深印刻在了万里心中。   “……是我失礼了。”   万里从震撼之中慢慢回过神来,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像你这样的修者,怀有一丝同情都是对你的侮辱。”   “如若有缘能在擂台相遇,到时候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少年头一次有这般热切的想要与人交手的想法。   实力强弱并不是最重要的,万里更想要通过问剑来真切的感知顾惊语的意志。   修者,尤其是剑修。   道心坚固如磐石,是最难能可贵的。   而眼前衣衫褴褛的少年恰好如此。   顾惊语自然感觉得到万里话语里的认真,他起身拱手回礼。   “赐教谈不上,我也正想领教一番天下第一剑宗的剑法。”   两人这样定下了如若相遇定当全力以赴的约定,随后又聊了些其他的一些关于修炼的事宜。   正聊到热切时候,一阵熟悉的晨钟又被敲响。   摘英会即将开始,众人都在晨钟响起的时候收敛了声音。   在座的所有位置几乎都已经坐满了人,只有缙云那边尚且空着几处。   不用多想,他们也知道这是留给谁的。   万里顺着众人的视线往日月擂台门口边位置看去,先是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映入了视野,其后则是临沂。   三位长老在山门结界打开的时候便在引路安置着各宗派的修者入座,此刻来的只有缙云剑宗宗主还有修真界里神龙不见尾的缙云老祖了。   男人目不斜视,俊美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似乎早就见惯了这种在万里眼中的大场面,极为淡然地在众人的视线下落座。   万里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在余烬云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里所有人的辈分都没他的大,男人算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宗。   余烬云坐在那高位之上,他们这才再次落座。   没有什么言语,也没有任何声响,四周从余烬云出现后便静谧的厉害 ,似乎一根针掉落在了地上都能够听得到。   不知道为什么,在目睹了这个肃穆的场面之后,他莫名的觉得神圣且庄重。   从头到尾他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时候坐在高位之上的余烬云在万里眼里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个陌生并不是指其他什么,而是男人和他之间的天堑之别。   顾惊语也已经落座,他抬眸看见了呆愣愣站在原地的少年。   他低声唤了一句提醒对方。   “道友,可以坐下了。”   万里听到了顾惊语的声音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连连应了几声,刚准备坐下,上头一个清冽的声线也唤住了他。   “万里。”   是余烬云的声音。   少年抬头看去。   正巧和余烬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的眼眸一直都是那种深邃如海的墨色,此时垂眸那长长的睫毛更是在眼睑处落下阴影,显得更加晦暗。   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万里咽了咽口水,原想着在这里坐一会儿和顾惊语聊几句在男人来之前离开。   不想聊的太投入,结果没注意到周围。   他嗫嚅着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师父……”   “就算为师真的去了,以你现在的水准也当不了天下第一剑。”   意料之外的,余烬云并没有在意他坐错了位置这件事。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万里,似调侃又像是无奈的这么说道。   “过来。”   只这么两个字 ,却让万里莫名听出了点儿缱绻意味。   他能够感觉到众人隐晦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灼热。   万里这个时候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回头对同样震惊的顾惊语歉意笑了笑。   “顾兄,那我先过去了啊。”   顾惊语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抿着薄唇微微颔首。   就这么坐着目送着万里坐在了余烬云的身边之后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余烬云从一开始时候其实便就注意到了万里身旁坐着的顾惊语。   他记得这个少年,是先寒山别寒的徒弟,先寒山没落了许久他都尚未再择师。   历来那个位置也都是留给他的,只不想今日万里也阴差阳错的坐在了那里。   “你怎么坐那儿去了?也是之前众人不知道你是我徒弟,要是知道了你还往那里坐去还不等于直接用行动告知各宗派的修者我殒了吗?”   刚才余烬云碍于众人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在万里落座之后他这才微微蹙眉训了几句。   “不是师父,我之前不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   万里不好说下去,他抬起手握成拳抵住唇低声心虚地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你这位置太高调了,我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儿不自在,就随意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坐下,结果反倒更引人注目了。”   男人听后扯了扯嘴角,并未再说什么了。   他正视着前方看着临沂用玄机盘随机选择着一一比试的人。   别看来的人很多,可其实真正上擂台比试的一共不过五十人,两人一组,总共二十五组。   万里也紧张地注视着那转动的玄机盘,不一会儿那转盘停了下来。   上头清晰的映照着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虚云,一个林晦。   巧了,都是熟人。   虚云是这一次灵隐寺唯一前来参加摘英会的佛修,因为无妄尚未出关,所以同来的是玄策。   不知道是不是万里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见到的虚云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在沭河时候不大一样。   可真要说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他却没办法辨认。   就是感觉那气息比起之前要平和些许,如海面般,少了点儿戾气。   虽然这戾气用在佛修身上不大合适,可这是万里能够想到的最贴切的词了。   “看来自沭河一别,虚云的修行更稳固了。”   万里摩挲着下巴这么半感叹半陈述地说道。   “不过林晦也不弱,第一场就是这两个人对上,想想还挺刺激的。”   他激动地搓了搓手,虽是这么说着 ,可是毕竟都是缙云弟子,他心里还是更希望林晦能赢。   余烬云没有应少年,他眯了眯眼睛,不知道觉察到了什么。   那边身披金色袈裟的小和尚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玄机盘上后,起身朝着玄策弯腰行礼着,而后才一步步往日月擂台上走去。   那擂台在场地的最正中位置,近乎和余烬云所坐的位置一般高。   以它为中心四周观战位置围绕其成一个大圆,因此周围的人能够很清楚的瞧见上面的所有情况。   另一边的林晦瞧见了虚云往日月擂台上去的时候,也起身拿起落水准备过去。   “小师弟等一下。”   “还有何事明师兄?”   少年脚步顿住回头,清俊的脸上带着不解。   青衣男人手中的玉笛一下一下落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在林晦看过来的时候这才停下。   “那佛修不简单,你当心一点。”   虽引虚云来摘英会的是玄策,可他真正的师父却是无妄。   年岁小一些的修者可能并没有听说过无妄的名号,他是比余烬云还要神龙不见尾的人。   余烬云是因为闭关常年不见踪影 ,可无妄却不是。   他是只差一步顿悟全部佛法却在最后险些入魔的圣僧。   这是活了几百年以上的修者才能隐约知晓的,却不能开口言说的事情。   明疏也只知道这么点儿,当时无妄肉身被封还是出自余烬云的手笔——   男人在无妄快入魔的时候强制将其打入了灵隐寺千年冰峰之下。   其他的事他也没办法触及了。   林晦还是头一次见到明疏这般严肃的模样,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见多了,突然这样正经起来反而更具有威慑感。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提醒。”   他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这才继续往日月擂台那边走去。   可即使提醒了林晦明疏还是没有放下心来,他看着早少年一步走到擂台之上静默站着的虚云。   小和尚眉眼低垂,似雕塑一般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只有在林晦走上去的时候虚云这才抬眸注视着眼前人。   眼神平和,双手合十礼貌地朝着少年行礼。   林晦见了一顿,也垂首回礼。   他刚微微弯腰下去,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似有重力瞬间压在了他的背脊之上。   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重力并不是不能承受,这种比试之前类似于对手的示威挑衅林晦并没有多在意。   然而真正让他感到惊诧的,是他手中的弱水。   平日里乖巧温顺地待在林晦手中的弱水此时在虚云威压放出的瞬间,竟隐约颤抖了起来。   似兴奋的战栗。   他眼眸晦涩,没有拿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了落水的剑身之上。   静默地感受着。   这样的异样鲜少人能够注意到,万里也没有。   而折戟却觉察到了。   [奇怪,这小和尚好像不是之前我们在沭河遇到的那个。]   脑海里折戟的声音让万里瞬间懵了,他震惊地盯着虚云看了许久,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人还是那个人,可折戟却说不是虚云。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气息不大一样。]   虽然戾气没那么重了,却无端给人更大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很难言明。   尽管虚云长得人畜无害,眼神清澈平和,好似没有任何杀伤力。   可在林晦上擂台的瞬间,他周身的威压如山,倾数而下。   想是天生的一般。   就好像是……在拥有了慈悲的同时还生了个杀伐果决的铁石心肠。   矛盾至极。   [你单单只用剑意凝去试探他一下便知道了。]   折戟知晓这个东西非亲自感受没办法言说,就像是此时的林晦,在明疏说了要当心后有些警惕之后——   只有在直面对着虚云的威压的时候才能够真切的感知到。   此时比试还尚未开始。   少年听后暗自缓缓凝出了一道剑意,而后隐秘地,不着痕迹地朝着擂台之上虚云所在位置探去。   在剑意刚凝,快要碰触到虚云的那一瞬,它像是触电一般被迅速弹了回来。   连同着万里的身子也跟着感受到了疼痛。   虽然没有多疼,可其中警告意味他感知得再清楚不过。   “嘶!”   因为这猝不及防的疼痛,万里低声痛呼了下。   他连忙低头吹了吹自己的手,手背上一片绯色,像是被人给生生拍了一巴掌似的。   站在日月擂台之上的虚云在将剑意逼退后,抬眸顺着万里所在的方向远远看了过来。   小和尚的视线缥缈且悠远,好似雾里看花,什么都没有看清,也什么也没有看进眼里。   可万里却能够明显的感知到,他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凉薄。   和之前被逼退剑意时候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少年抿着薄唇没再乱来。   [啧,还真敏锐。]   折戟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点剑意探去也能被觉察。   余烬云余光瞥见了那抹绯色,抬起手凝了寒气不动声色地将万里手背上的红痕冰敷了下,没多久便褪了个完全。   “……多谢师父。”   像是做了坏事被大人抓包了一样,万里有些窘迫。   男人没说什么责备万里的话,只是凉凉地扫了少年手边的折戟一眼。   带着浓浓的警告。   [……艹,真他妈双标。]   折戟闷闷地骂了一句。   这事虽然是它建议万里去探知的,可要实行成功也要万里他自己同意啊。   怎么一人一剑都算是做错了事情,要不要这么差别待遇?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疼qaq   老祖宗:徒儿受伤了怎么想也是折戟的错。   折戟:我要口吐芬芳:)   林晦:嗯,值得一战。   虚云:阿弥陀佛。 第四十六章   自刚才用剑意探知被发现了之后, 万里再没有乱来了, 只正襟危坐在余烬云身旁观看着日月擂台上的情况。   折戟因为刚才被余烬云狠狠警告了一番, 这时候老实了许多。   它剑身像是老大爷一样依靠在万里的座椅上。   在比试开始的指示发出之后, 之前周围好有些议论之声在那一瞬停下了。   此时众人都将注意力落在了擂台上面。   林晦朝着虚云微微行礼,而后抬眸比起之前更加严肃地注视着对方。   他手中的剑虽然已经停止了战栗,可那感觉却不会骗人。   少年的指尖微动,将剑从剑鞘之中拔。出来, 寒光在白昼时分更加晃眼,他的眼神里全然只落下虚云一人。   这是值得一战的对手,从一开始那逼人的威压落在身上的时候林晦便知晓了。   虚云双手合十,一阵骤风从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来。   他身子往下一仰,林晦的剑也几乎在他避开的同时从其上方给刺了过去。   剑光凛冽 , 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全然落在了虚云的眉眼。   林晦见他避开了也未慌乱, 他将手中的剑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反手往虚云避开的侧方过去。   两人的速度在参赛的修者之中算是极快的了,绕是万里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擂台也不能完全捕捉。   残影从边缘又到正中位置,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过了几十招。   众所周知,剑修最重速度, 速度越快越容易抢占先机。   所以一般和剑修撞上 ,其他修者在速度上总会吃点亏的。   可虚云却并没有,竟然能够生生地跟上少年的速度, 游刃有余极了。   万里紧张地盯着擂台,手不自觉地扣紧了一旁的扶手。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林晦和虚云两人明明看上去不分上下 , 可他心理却很是不安。   “你觉得林晦会输对吗?”   余烬云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少年头顶处传来,压低了些,却能够让他听清楚。   万里视线看向男人。   他只垂眸淡淡地扫了万里一眼,然而只是这么一眼,却像是看破了一切一般。   “我……”   他张了张嘴,很想要立刻否定,但是万里骗不了自己。   从刚开始时候他便感觉到了,虚云并没有用全力。   “我不希望林晦输。”   余烬云倒是对谁输谁赢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从这里远远瞧了林晦那边。   在万里眼中快的只剩下残影的动作,在他眼里清晰至极。   他手指曲着,轻轻点了点一旁放着灵果的白玉桌。   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再看看吧。”   其实余烬云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不过他并没有言说,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   缙云的剑法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不是余烬云自负,而是事实即如此。   如若林晦这一次对上的是其他宗派的修者余烬云自然看都不看便知晓结果了,然而少年运气背了点,碰上的是虚云。   他和无妄那个老家伙认识的时日太久,也对其了解很深。   无妄能够教出来什么徒弟,他只需要卡盟一眼便知晓了。   虚云表面看上去一副慈悲温和模样 ,可下手却一点儿也不留情。   好端端的一场比试,仔细看,硬生生能品出点儿血雨腥风的味道出来。   和余烬云有着同样感知的,还有正和虚云交手着的林晦。   他紧紧地握住剑柄,对方那一掌落下时候那力道惊人的大,险些将他手中的弱水给震得脱离了手。   少年手指动了动,那如电流般的酥麻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因为刚才那一掌将林晦推到了快到边缘的为止,所以他这才在对方没有攻过来的时候有了点喘息之时。   林晦看着和最开始时候一样合十双手,似磐石般岿然不动的虚云。   他抿着薄唇,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眼前的佛修和他之前所认知的佛修完全不同。   出手狠厉,专往要害攻去,虽没有用全部气力,却丝毫不留情。   “施主,你我实力孰高孰低想必在这百来回合里你已知晓。”   “阿弥陀佛,小僧不想再出手伤你,请放下手中的剑,结束这场比试吧。”   这话虽然说的委婉温和,可这和劝人早些主动认输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林晦少有的情绪波动这般大,他冷着脸,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巧了,我也正有此打算。”   “我一向不喜欢和人浪费时间,也想要速战速决。”   少年说着将灵力全然灌到了弱水之上,水蓝色的光亮好似湖面温柔。   可在他挥剑的时候,有惊涛骇浪之势,如同被飓风刮起。   “轰隆”一声,天空有雷声隐约,将在观战区的万里给吓了一跳。   他顺着声响传来的地方抬头望去,之前还算晴朗的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凝聚起了翻滚的云雾。   越积越多,最后竟生生凝成了一团阴霾天色。   四周一下子变暗了起来,冷风刮在脸上时候似刀子般生疼。   比起万里的懵逼,余烬云比他要淡定太多了。   他只是眼皮掀了下,凉凉地瞥了下阴霾天空。   “怎,怎么回事?”   因为林晦的剑灵力波动得厉害,少年下意识的将此时的异常变化归根到了他的剑上。   只见那剑被渐趋幽蓝色的光给覆盖着全剑身上下,单单一瞥便能知晓是它造成了这一切。   “师父,这就是林晦的剑的能力吗?”   他咽了咽口水,在越发剧烈的风刮起来的时候紧紧地扣住了扶手。   余烬云微微颔首,眯了眯眼睛看着背影清冷的少年,他的衣袖如雪,在风中被吹的烈烈。   “他手中的是剑冢第八层放置的弱水剑,可柔可刚,算是整个剑冢里综合属性最强的剑。”   他说着抬头看着凝聚的越来越多的乌云,云层深厚,里头隐约电闪雷鸣。   “可惜了,他如若不做剑修,这呼风唤雨的能力去凡间祈雨的倒是能享尽富贵荣华,吃喝不愁。”   “……”   万里听后被噎住了,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余烬云这话总结的甚妙,他挑不出丝毫错处出来。   正当万里再想问问关于弱水其他的一些事情的时候,天上一道惊雷猛然劈下,直接凝在了林晦的剑身之上。   之前还幽蓝色的剑瞬间变成了通体雪白,电光雷影全然落在了此处。   “轰隆隆”的声响巨大,那光亮将周围观战的人的面容也映照的苍白。   之前还算游刃有余的虚云脸色一变,他瞧着林晦剑上凝聚的越来越深的光亮,“滋啦”的电光萦绕在其中,光是听着其声响便让人脊背发冷。   “倒是我估算错了。”   余烬云见此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从刚才的淡漠神情稍微有了点儿变化。   他这人很奇怪,越是到看见那些有趣的事物时候反而放松。   万里瞧见男人头稍微侧了下,抬起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睛看向擂台上的林晦。   少年没太明白余烬云这话的意思,他顿了顿,仔细瞧着擂台上的白衣少年看了一会儿。   “师父,你的意思是说林晦能赢对吗?”   “看样子是这样。”   余烬云虽是这么说 ,可却并不是很认同林晦这样的做法。   “不过他就算是赢了也得躺在床上好一阵子。”   以弱水引雷电,虽然看上去声势浩大,威力无比。   可任何事情都是有正反两面的,这一招用下去虽能反败为胜,然而剑主人本身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灵力竭尽而虚脱,足够让林晦好长时间都拿不起剑来。   万里皱了皱眉,他没什么立场来评判林晦的所作所为究竟如何。   只是这招数实在是过于凶险,他还是为对方暗自捏了一把汗。   虽然余烬云将擂台上两人的一切都看得通透,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般实力。   云溪此时也注意到了上面虚云的神情有变,之前还淡然平静,现在少有的出现了情绪波动。   这俨然让人感到意外。   “师父,这林道友的这招真有那么厉害吗?”   少年有点儿不太明白。   “我看刚才那小和尚和林道友交手的时候两者的速度不相上下,就算是这招威力再如何大只要能避开便不足为惧吧。”   云溪想的很简单,却也是大部分人都会这么想而从而陷入误区的地方。   他觉得只有在一快一慢的两者速度对比之下,这一招数才能真正击中。   白芷听后但笑不语,纱幔下她的唇微微上扬,却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在云溪怎么想也想不通的时候,一旁不远处坐着的顾惊语的声音沉沉响起。   “他们两者的速度看上去的确相当,甚至那佛修还尚未使出全力,因此按照你的推算来看他的确能够躲开这一击。”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眼眸里有情绪晦暗闪烁。   “不过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林晦剑上凝的是雷电,人怎么能够躲得开惊雷落下的速度呢?”   云溪瞳孔一缩,而此时的擂台之上“轰隆”一声有惊雷落下。   和天上之前的雷声不一样,这是林晦将全部的雷电凝聚在了一起而朝着虚云所在方向落下的。   比之前的更强更快。   不仅是云溪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好些年岁资质都稍小的修者也震惊不已。   他们睁大着眼睛将视线落在了擂台之上,那光亮刺眼,将四周的一切都照的通透。   只见一片白光 ,其余的都被笼罩在了这样一层光亮之中。   万里在光亮闪现的瞬间不自觉抬起手遮掩住了眼睛,他从指缝之中眯着眼睛往外看去。   那光亮随着轰隆巨响一起,过了许久这才慢慢褪去,留下了原本的颜色。   “结,结束了吗?”   少年见那刺眼的光亮已经褪去,他揉了揉眼睛缓了一会儿。   “……啊,结束了。”   余烬云刚才还随意斜坐着的姿态慢慢收敛。   他坐直着,视线隔着这片因为惊雷落下而带起尘埃的还未散去的尘埃看去。   很意外的,原本以为会赢的那方却并没有站起来,反而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反倒是被惊雷劈到的虚云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而后双手合十朝着林晦倒下的方向微微颔首。   此时天上因为刚才落水凝聚了乌云而阴霾一片。   乌压压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哗啦啦”的雨从乌云上头倾数落下,天地之间在这一瞬间连接起了珠帘,将人们的视线也悉数模糊了好些。   隔着**看去,白衣少年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很深的伤痕,那殷红的鲜血浸染在衣服上,似落梅一片。   林晦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在骤风暴雨之中,没有丝毫的清明意识。   四周寂静极了,没有人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辈们可能没有瞧得太清楚,可白芷他们却看得真真的。   那落雷是生生地直接劈在了虚云身上,他并没有可能躲开。   可正是因为看见了那雷劈准了,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惊讶——   虚云除了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好些之外,他浑身上下别说是流血了,甚至连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毫发无损,实在教人匪夷所思极了。   等到宣布结果的童子反应过来宣布虚云胜利了之后,一道青色身影这才迅速飞至于擂台。   明疏先扔了一个治愈术止住了林晦身上的伤口,再将丹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等到伤口没有再流血后,男人这才弯腰将失去了意识的林晦抱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少年,他眼眸沉了沉,淡淡地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站着准备离去的虚云。   虚云对于人的情绪很敏锐,就像是之前万里小心翼翼的探知,或是现在明疏毫不掩饰的冷意他都能够瞬间觉察到。   小和尚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般看他。   “不知施主还有何事?”   依旧是礼貌的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的姿态。   青衣男人薄唇勾起,极为浅淡的那么一下,却带着无尽的嘲讽。   “没什么大事。”   “我只是感叹你命不错,有个这样被压在冰山之下,连行动都不便的师父,却也能教出像你这样出色的徒弟。”   男人狭长的眉眼在眼尾处凝了丝冷意,即使隔着漫天雨幕也能窥见一二。   “真是后生可畏啊。”   明疏话里有话,听着像是在赞叹着虚云,可语气凉薄,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然而小和尚好像早就听惯了这种冷嘲热讽似的,他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眉眼温顺着,又恢复到了无害模样。   好像刚才对林晦毫不留情的落下杀招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明疏见对方油盐不进,只烦躁地“啧”了一声后便没再说什么。   他抱着昏迷的林晦跳下日月擂台,连忙带着他去疗伤去了。   男人的衣衫在雨幕之中天青色一片,很难让人忽略。   好似新茶雨后,青瓷白釉的杯盏细腻。   虚云就这么静默地望着青衣男人的身影好一会儿,直到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不见踪影后这才收回了视线。   “阿弥陀佛。”   小和尚长长的睫毛沾染了点儿水雾,朦胧神秘,里面的情绪瞧不真切。   万里虽也担心林晦的伤势,可看到明疏将人带走去疗伤了之后暗自松了口气。   “……师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虚云刚才并没有避开落雷对吧?”   少年神情凝重,声音低沉。   他虽然知道比试时候除却死亡不被允许之外,只要留对方一口气下多重的手也不算违规,都是符合规矩的。   可当看到那样重的伤势出现在自己的朋友身上的时候,尽管知道那是和规矩的,可万里还是很难作为一个旁观者那样以平常心看待。   万里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手却不自觉用力攥紧,上头的青筋乍起,骨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确没避开。”   余烬云指尖一动,之前还下的很大的雨在微白的灵光闪过之后恢复了原本的晴明。   “他之所以能够在生生受了落雷之后还毫发无损,是因为他和他的师父一样。”   天光破云,万物在被雨水浇灌之后显得更加生气。   空气里有未散的云雾和好闻的草木泥土的清香,在人们的鼻翼之间久久都未散去。   [因为他有金刚不坏之身。]   余烬云没有说完的话被折戟一语道破。   它的剑身动了动,上头的寒光凛冽,和之前的落水一样,隐约有了点儿兴奋战栗的迹象。   [这可不妙啊,其他人还好,如若最后和这小和尚对上了的话可真有点儿棘手。]   折戟的声音在万里的脑海里响起,他语气很冷,没有平日里的漫不经心。   还没有对上,它俨然起了杀意。   余烬云虽不知道折戟跟万里说了什么,可他身上的煞气却是怎么样也掩盖不了的。   “嗯?皮痒了?”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刚浑身充满戾气的折戟瞬间剑身一僵。   刚萦绕起的黑雾氤氲,而后慢慢的收敛不见踪影。   万里还从来没有见过折戟这般听话乖顺,他余光瞥了下瞬间老实的折戟。   沉默了一会二,压下了心头浓浓的想要吐槽的**。   就在少年有些走神的时候,余烬云低声凑近提醒道。   “到你了。”   玄机盘再一次转动起来,等到一周过后,上面金色的纹路渐渐清晰。   出现了万里的名字。   还有一个……则是顾惊语。   万里看清楚后一愣,之前还想着如若有机会定要和这位道心和见解都超凡的修者好好切磋一番。   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实现了。   少年起身,取了依靠在一旁的折戟就准备往下面走去。   “万里。”   “你还有什么需要嘱咐我的吗师父?”   万里疑惑地看向唤住自己的男人,他坐在高位之上,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深邃如海。   余烬云抿着薄唇,他思索了一会儿。   俊美的脸上带着细微的不自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了一旁的扶手上。   “……你切莫学林晦。”   他声音低沉,在少年疑惑的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男人喉结滚了滚,而后起身俯身在万里耳畔涩声说道。   “你的体质特殊,我怕你失血过多而死。”   男人的气息清冷,喷洒在万里耳边。   万里愣了一下,他抬起手揉了揉耳朵,觉得刚才那落雷可能也劈了些在他身上。   酥酥麻麻的,细沙拂耳般。   那感觉从耳畔往下,顺着背脊延伸到了周身上下。   万里不知道怎么的,也莫名的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此时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大敢直视余烬云的眼睛。   半晌,久到余烬云以为他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正皱眉想要沉声训斥一句的时候。   万里薄唇微启,只低低回了一字。   “……好。”   声音很轻,好似要随便来一阵风就能散尽一般。   少年声音柔和,低眉垂首的样子乖巧。   余烬云这么垂眸看不清楚他的面容神情,但是却能依稀瞧见少年墨发之间的那段脖颈细腻。   如宣纸落下重墨,鲜明不已,让人移不开视线。 第四十七章   余烬云坐的位置是整个场地视野最好的, 也是最引人注意的。   临沂坐在稍侧方, 是除了万里之外和男人离得最近的地方。   虽不是一直都将视线落在余烬云他们身上, 但是只要余光稍微一瞥还是能够清楚的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之前还没觉着有什么, 余烬云和万里说话时候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解答一下少年不懂的部分。   可从刚才玄机盘上转到了万里的名字后,临沂这才恍惚着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他也是在看到轮到万里了,下意识往他所在的地方看去。   却不想先看见了余烬云抿着唇不自在的唤住少年想要说什么的模样。   临沂活的年岁久,自然和余烬云相处的时间也久。   千百年来能见到男人这样近似羞赧的样子的确是太少见了, 他甚至犹豫着仔细思考着要怎么开口——这更是少见。   放眼全修真界,到了余烬云这样境界的大能,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这般斟酌顾虑,生怕说错了点儿什么?   临沂视线一直隐晦的在万里和余烬云两人身上来回扫着,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两人曾闹过一段时间的矛盾。   当时也没多想, 他只是觉着可能是余烬云和万里在年龄上有代沟, 男人不知道怎么和对方交流沟通。   可现在联系着现在这莫名暧昧的情况仔细一品,临沂手中拿着的杯盏险些滑落到桌面上头。   此时的余烬云自己都没觉察到,他从叮嘱了万里之后,视线一直直直地落在少年身上,从下去到登上擂台。   男人的眼神温和, 唇角浅淡勾起,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分毫。   “……”   原以为是什么师徒矛盾,结果不想竟是铁树开了花。   临沂和那些只知道修行不问世事的剑修不一样, 这些事情他见得多了,只要有一点儿苗头他便能一眼瞧出端倪来。   他拿着杯盏凑近唇边喝了口茶水,因为不小心知道了这件大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压压惊。   水汽氤氲, 临沂隔着这朦胧还是能够看清楚擂台上站着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   “听闻早年你和先寒山主认识?”   余烬云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让刚喝了一口茶水的临沂险些呛到。   “咳咳,是认识,不过也不算多熟,曾经切磋过一两次。”   临沂将手中的杯盏放置在桌子上,垂眸敛去了些情绪。   “是一个很出色的剑修,只可惜……”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沉,可能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情绪沉郁。   临沂和先寒山主别寒虽然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但也算互相欣赏,想起对方这般年岁就身陨,的确令人唏嘘。   “那他这徒弟你之前可有见过?瞧着和万里一般年岁,可先寒山主身陨也有百年之久,这徒弟看来已经收了有些时候了。”   一般修仙之人长到成人时候便会容颜永驻。   顾惊语瞧着却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按理说他是先寒山主的徒弟,百年之久这样貌也应该有所变化,   “老祖宗闭关许久,可能对外界事情有所不知。”   临沂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说道。   “这少年虽是先寒山主的徒弟,但年岁不过十六,的确和万里一般年纪。”   “先寒山主身陨已有百年,他的肉身虽逝,可其曾在寒山后林留了一道神魂为消。机缘巧合之下被上寒山拜师的顾惊语所唤醒,因此这些年来教导他的也确是别寒本人。”   至于这神魂现在还尚存与否临沂并不知晓。   而且就算这神魂还在,也改变不了先寒山主仙逝的事实,因此顾惊语最开始所坐的位置也并无差错。   余烬云听后挑了挑眉,本只是随口一问,不想其中竟有这般有趣缘由。   他瞧着擂台上那个衣衫有些破旧的少年,眼眸闪了闪。   “看来这寒山如今当真只剩下他一人了。”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丝毫的同情或者感叹。   倒更像是简单的称述这一事实似的。   “在别寒身陨之后,我念着旧情,曾在闭关前曾亲自去了一趟寒山想着将这少年暂时接到缙云照顾。可他性子倔,说是除了寒山哪儿都不会去,我见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好作罢。”   余烬云听了临沂这话后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天下剑修脾性多是这般,顾惊语这样也不是最奇怪的。   这么简单询问了两三句关于寒山的事情之后,余烬云便没再说什么了,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日月擂台之上。   这日月擂台不是随便这么取的名字,还真是有缘由的。   日,指的是最接近太阳的火灼石,月,指的是最能凝月的辉泽的清月玉。   取两者融合淬炼最后铸就的擂台,则叫日月擂台。   此时刚雨过天晴,天光乍破,正是晌午日光最盛的时候。   也是火灼石最能凝日光的时候。   这倒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情,只是这时候擂台上温度比起周围要高上许多。   比起普通时候,台上比试的双方所要承受的压力也要高上许多。   万里刚站上擂台时候也感觉到了,像是踏入了一个火炉,他的额头一下子便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抬眸看向站在自己正对面的顾惊语,少年背脊挺直如松柏,薄唇抿着,好似没什么感觉。   “……那个,你不热吗?”   因为比试还尚未开始,万里没忍住,瞧着对方这样直挺挺地站着汗也没流出一滴来,所以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   “热。”   意料之外的,顾惊语是这样回答的。   “不过我把温度渡给了我的重剑,就没那么热了。”   这也可以吗?   万里一愣,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下意识地垂眸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折戟。   [滚!你想都别想!老子也热!]   [可,可他的重剑……]   折戟听后都气笑了。   [那是那破铁没感觉,我可是生了灵的剑,别说是能够感觉到热了,人揍我我都疼!]   [……等等!谁揍过你了?]   万里一下子抓住了折戟话里的重点。   [……啧,没,我只是举个例子。]   很明显的,这个时候回答的折戟声音要弱上些许,没有之前那样气焰汹汹。   万里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之前上台前折戟没忍住散发了点儿戾气出来而被余烬云一个眼神警告的场面。   他心中隐约也有了答案。   “请多指教。”   开始的讯息鼓声敲响之后,顾惊语走上前一步朝着万里拱手行礼。   万里连忙回礼。   在他刚抬头的瞬间,对方的重剑从上而下,狠狠地劈了过来。   如疾风一般,速度快的惊人。   万里下意识的用折戟抵挡住了对方落下的重剑。   两把剑刚一接触,他便感觉到巨大的力道压了下来,他的手也被震的发麻。   因为顾惊语是跃到高处重重劈下来的,所以万里只要稍微一抬眸便能够将对方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对方的身子将正上头烈烈的阳光给抵挡了完全。   顾惊语逆着光,在光影之间,他的面容近在咫尺。   只那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其中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灼灼燃烧。   万里用力将落下的重剑给狠狠推开,这才和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   顾惊语身子在半空之中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你别和他近身战,拉开点距离。]   和万里一样能够情绪感知到顾惊语重剑的力量的还有折戟。   折戟是剑,感知得更加真切。   [现在你的力道还欠缺,我虽然受得住可你如果和他硬刚的话,你可能连我都握不住。]   折戟的意思很清楚,顾惊语的力气比万里大太多,到时候剑脱手了就什么都完了。   万里听了也明白,一个剑修如果剑都没了的话就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了。   想到这里少年抿着薄唇,以防御姿态和顾惊语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的手紧紧握住折戟,眼眸闪烁着,密切地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之后顾惊语试着靠近,连续几次都没办法过去。   这个时候他也发觉了对方在和自己保持距离。   顾惊语视线扫了一眼万里的手,即使隔了有点儿距离,但是他还是能瞧见对方的手因为刚才那一记重击而微微颤抖着。   看到这里,顾惊语对于万里刻意和自己隔开距离的做法了然。   少年将手中的重剑换在了左手,眯了眯眼睛。   他是个急性子,在几番下来之后,因为这样拖拖延延的交手方式而让他有些烦躁。   万里握紧了手中的折戟,一道残影闪过,顾惊语加快了速度突破了他的防御。   “哐当”一声巨响,这一次顾惊语的重剑所用的力道比之前还要重,只一下子便震的万里的手疼的厉害。   少年生生地受住了这一下,心下却知晓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这么一剑下来,他明显的感觉得到对方的左手显然要比右手还要灵活。   [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左撇子!]   被震的生疼的还有折戟。   他的剑身都在颤,显然刚才那一剑的力道实在大的惊人。   台上的余烬云从刚才顾惊语落下的第一剑开始就已经发现了少年力气极大,别说是同龄修者,就连明疏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的受住他全力一剑。   男人眼眸深邃,瞧着看不出什么异样。   只有临沂知道,余烬云越是这般不动声色,越是不对劲。   “先寒山主教导徒弟挺有一套的,知道这少年术法上没有多大的天赋,便钻研在这力道上。”   “只专注一点 ,也能做到登峰造极。”   余烬云看人,只一眼便能知晓其擅长什么。   顾惊语虽灵力不足,却力大无穷,光是他手中的这把重剑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拿的起的,更何况他还能够运用这般灵活,的确让人惊讶。   临沂听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因为现在看起来万里明显处于下风。   少年灵力尚可,剑法也尚可,很难得的综合素质都很平均。   但却正是由于太过平均没有出众之处,这才在绝对的力量之下没有办法反击。   他虽然心里通透,却也是有眼力见的。   毕竟万里是余烬云的徒弟,临沂不好当着人师父的面过多评价。   “不过还差一点。”   男人沉声这么说道,让临沂感到有些疑惑。   “老祖宗,你说的差一点指的是……”   “两者都差一点。”   余烬云的语气太过笃定,倒是让临沂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他指尖微动,视线直直地落在台上那白衣少年身上。   “万里差力道,顾惊语差速度。”   尽管现在看上去两者的速度并没有个上下之分,可余烬云却知晓,万里如若用尽全力的话对方还是要差一步才能追上。   “现在两人胜算各占一半,只有赌一赌了。”   说到这里,男人坐直了些。   余烬云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这一次临沂却是听明白了他未说完的潜意思。   万里和顾惊语要分出个胜负来,就要赌一赌。   赌是万里会因为疏忽露出破绽被顾惊语的剑给劈中,还是顾惊语会在劈中万里之前而消耗完全体力。   这一场比试,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会是一场拉锯战。   而同样的,擂台上的万里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少年思考的没有余烬云那么深,他想的十分简单粗暴。   因为万里没有聊想到最开始顾惊语便用了最快速度,他没有余烬云那样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极限的眼力。   所以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的速度可能比对方快一点。   [折戟,我们拼一拼吧。]   万里感觉到自己的手稍微回复了些 ,没有之前那么痛了之后,他低声这么在心里对折戟说道。   折戟被重剑震的有些头晕目眩,听到少年的声音时候意识都还没多清明。   要不是怕万里又因为自己的戾气而入魔,他可能会直接出杀招上去。   [有话直说,我现在脑仁子都疼。]   万里手指一根一根重新用力握住了折戟的剑柄,他咧着嘴笑了。   那笑意带了点儿狠厉,连折戟都觉得莫名骇人。   [一直这么避着拉开距离也不是个办法,顾惊语也是人,只要是人那么他的体力也就有限。]   少年握住剑将身子微微弓了弓。   [既然如此,我们就硬刚吧。]   [看是他的体力先耗尽还是我的剑先脱手。]   在观战台上的余烬云见着万里握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模样后一愣。   而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老祖宗?”   余烬云脸色一沉,最后抿着薄唇气压低得厉害。   “万里低估了自己的速度……”   “他打算和对方硬碰硬。” 第四十八章   万里这个人看起来挺聪明的, 平日里也该怂就怂, 可一旦真正到了那种紧要关头的时候什么都豁的出去, 该刚就刚。   就像是现在, 明明在之前已经感受过了顾惊语重剑砸下来的冲击感,却还是敢用这样胡来的方式。   余烬云也就最开始时候被万里的举动给惊到了,而后沉着脸色坐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擂台上的情况 。   不是生气, 可能更多的是无力吧。   男人感到有些头疼,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明明在万里上擂台之前他就提醒过不要乱来,刚答应了的话,结果才一会儿转身就忘了个干净。   余烬云想到这里,视线从万里的身上不自觉地落在了他手中那把正奋力抵挡重剑的折戟身上。   那剑身依旧是一片雪色, 没有黑色的雾气萦绕。   还好, 折戟身上的戾气还是压制着的。   玄策也将上头的一切看在眼里,按理说他的修为要比余烬云低,可因为他少数开了心眼的佛修。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看出两者的弱点。   “虚云,你觉得这两个剑修哪个更胜一筹?”   他捻着佛珠的手一顿, 余光落在了一旁站得如松柏清冷的小和尚身上。   “想来应当是那先寒山主的徒弟。”   虚云看着那重剑的力道越发加重,劈的万里的手都生生流出了血来。   照这样下去,再之后他可能连剑都拿不动了。   剑修比试一般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直接以剑切磋, 他们和擅用五行术的妖修不一样,术法方面用的极少。   倒不是自负,剑修的力量, 全然都在他们手中的剑上。   与剑的契合和用剑的精炼程度,比起任何术法都要有用。   剑是他们的眼,可以通过剑意感知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他们的灵力只要附着在剑上,便能够斩断一切。   包括幻境,术法。   所以在剑修面前,如果不是力量相差悬殊的话,任何术法都会被瞬间看破。   这也是为什么剑修之间的比试,没有什么华丽的术法,只有简单的灵力相撞和刀剑相向了。   因为过多的术法只会消耗灵力,导致剑的防御力和攻击力大打折扣。   玄奘活的年岁长久,他虽没有见过先寒山主的剑法,不过这缙云的却见得多了。   万里刚拜师入门,各方面综合素质都很平均,是少有的攻受俱佳的剑修。   他的剑法虽还没有接触到更高深的层次,可好在参悟的很透,算是稳扎稳打的类型。   因此,即使在力量上和顾惊语差上了好些,却还是能够找到伤害最低的程度抵挡住重剑连续好几次的重击。   尽管淬了灵体,比起肉.体凡胎要好上许多,不过只要是身体它都会有一个极限。   估算着时间,再一击万里可能就撑不住了。   玄策虽然心中有数,可他刚才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却并没有打算做出肯定的回应。   他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捻着,神情平淡,无喜无悲。   “他们两人都是不错的剑修,你且仔细看着点。”   玄策瞥了一眼虚云。   “无论是哪一个你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要记住,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是藏佛铃。”   藏佛铃,是这一次摘英会奖赏给榜首的修者的一件佛门法器。   虽是佛门法器,但是却并不归灵隐寺所有。   它为何会落在缙云仙山,这说起来还是一段趣事。   当年一名佛修大能以慈悲为怀,试图渡化上古妖兽。   然而妖兽性情暴戾,不仅冥顽不灵甚至还因为被压制过久而力量暴走反而将佛修伤了。   不甚受了重伤的佛修哪里会是妖兽的对手,正当他险些命丧妖兽爪下的时候。   恰巧被路过的一位缙云剑修给救下了。   说来也是讽刺。   这生前妖兽难以驯服,死后只一段佛经便能轻易渡化。   那佛修事后为了感谢剑修的救命之恩,将他的一件贴身法器赠与了对方。   而那法器便是藏佛铃。   虚云眼眸闪了闪,没有说什么,只微微颔首着算是回应。   万里并不知道台下的人对于自己有什么议论,他的掌心已经摩擦出了一道血痕。   少年的重剑力道太大,好似能够将他手中的剑柄一并给生生嵌进血肉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见了自己手心之中有殷红滚烫的血液滴落下来。   最后落在地上,似绽开了一朵红梅似的。   [……你的手还好吧?]   折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万里手掌心的伤口随着每一次重剑落下而裂开好些,血肉都有些模糊。   他有点儿担心,再一次确认少年的情况。   [实在不行就算了,你是剑修。除了剑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手,到时候别为了一场比试搞得连剑都握不了了。]   [……我还挺喜欢你这个小弟的,你可别让我太早滚回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破剑冢了。]   折戟说到这里莫名有点伤感,他瞧着万里硬撑着站了起来,顿了顿,犹豫着在脑海里小声建议道。   [这样吧,你看我们用那个镜花水月……]   [不可。]   这一次折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万里给驳回了。   少年对输赢也没有太过执着,他只想着尽全力试试。   这不仅是对对手的尊重 ,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因此这种专门攻击对方内心薄弱处的招数,除了敌人,他是不愿意使用的。   之前他还不知道这能力的可怕,直到在桃源秘境时候用在了余烬云的身上他才隐约觉察到。   绕是余烬云这样的剑修大能都缓了一两日才走出来,更何况是顾惊语。   思之及 ,万里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折戟。   [我知道我快到极限了,那便最后试一试吧。]   [不论输赢,但求问心无愧。]   折戟见万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他也蓄力凝着灵力,在顾惊语那玄黑的重剑狠狠劈过来的时候奋力抗住。   剑的强弱,哪怕是上古的神剑也是需要主人来发挥其作用的。   现在的万里虽算个不错的剑修,但要到达大能的程度还要差上太多。   “哈!”   顾惊语手中的重剑也凝了大部分的灵力,尽管因为体力消耗力道的确没有之前那般重了。   然而落在掌心沁血的万里手中依旧疼的要命。   空中剑的寒光凌冽,只一瞬 ,便猛地劈在了万里剑上。   这一次不仅是少年手中的伤势更甚,他的脚都被嵌在了日月擂台之中。   这擂台虽能够自我回复,可其硬度极大,不是轻易便能破坏的。   在剑风骤然落下的时候,万里的脸颊都被生生地刮了一条血痕出来。   血珠滴答,缓缓地顺着脸部轮廓落下。   “哐当”一声,这一次的万里再也承受不住,他的手被迫松开,手中的折戟也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少年的手心血肉模糊,手也因为承受了太多次顾惊语的重剑攻击而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他抿着薄唇,长睫之下那双眼眸清透,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剑已脱手,胜负已定。”   顾惊语在见到万里手中的剑脱离了之后,挽了一个剑花,重剑直直地指向他这么说道。   万里抬眸,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重剑凛冽的寒光。   再往上一点,是少年线条优美的下颌。   他额前的碎发凌乱,遮掩了住了他发后的眸光。   眼底的情绪,都看不真切。   折戟刚脱离了万里的手,下意识的想要飞回到少年的手中。   然而顾惊语先他一步注意到了,在折戟刚飞过来的瞬间便重重的将其击落。   “没聚灵力却还能飞回……”   顾惊语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倒是少见。”   他只是觉得新奇,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说着这话的时候视线浅淡地又扫在了万里身上,薄唇微启,声线低沉。   “万里,你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能够回击了,早些认输吧,我不想再伤你。”   白衣少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腿都有点儿打颤。   他脸色苍白,也不知道听进去了顾惊语的话多少,感觉意识都恍惚了起来。   他手心的血还在顺着手指落下,“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地绽放成了一朵梅花。   艳丽且蛊惑。   瞧见万里这个状态,顾惊语一顿,他最后那一剑因为没什么气力所以不可能将少年伤成这样。   他皱了皱眉,感知万里气息都弱了几分,有些疑惑。   “你……”   “还是你先将剑放下吧。”   万里忍着疼痛抬眸,眼眸清澈,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我也不想伤你。”   少年这话几乎和刚才顾惊语劝他认输的话一模一样,那语气虽没什么波动 ,可仔细一听,里面却尽是嘲讽之色。   顾惊语听后脸上染上一层薄怒,任谁被这般挑衅也不会做到内心毫无波澜的。   “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他沉声说道,凝好剑意,将手中的重剑再一次朝着万里所在的方向劈去。   之前还极为乖顺的重剑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没有往万里身上落去,反而隐约在和他对抗,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中。   万里咧了咧嘴,那口白牙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他见顾惊语不动了,慢慢抬起手用指腹摩挲了下脸颊处伤痕。   殷红的血迹印在他的指腹,他的手也染着同样的色泽,和少年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白皙。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冶感。   “……你做了什么?”   顾惊语试了好几次,发现怎么也没办法将手中的重剑控制住。   万里没回答他,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重剑之上的那一点绯红。   那是刚才剑风划破他面颊时候滴落在上面的。   这也是他故意的。   虽然他不想要水月镜花这样可能引人入魔的能力,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使用血灵。   上天既然给了他这样的体质和机遇,如果藏着掖着反而暴殄天物。   不过他还记着余烬云的话,迫不得已要用血灵的话便需做的隐秘些。   免得惹麻烦。   万里想到这里“滋啦”一声撕破了衣角,他不慌不忙地将右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之后才真正的将视线落在了被自己的剑给束缚着无法动弹的顾惊语。   少年指尖微动,只这一个细小的动作。   顾惊语手中的重剑便“噌”的一下子从他那里脱离,猛地往万里那边飞去。   万里伸手,下意识想要接住那重剑的时候。   一旁刚被打落在地上的折戟如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飞了过来。   “哐当”一声巨响,他将重剑狠狠砸在了地上。   [正好!新仇旧恨老子现在一并算了!]   折戟一边这么愤怒地说道,一边泄愤似的又狠狠砸了一下,那哐哐的声音让人听着脑门子作痛。   万里站在一旁好一会儿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折戟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旧仇指的是刚才想要回到少年手中而被重剑打掉,新仇……   则指的是刚才重剑差点抢了他的位置。   而那个位置,是万里的手中。   “……别打了。”   顾惊语有些看不过去,他涩声开口,刚准备上前制止折戟的暴行。   折戟身子在半空之中调转了个方向,稳稳地落在了万里的手中。   [愣着干什么?快啊!扎他!]   “……”   万里顿了顿,抬眸静静地盯着顾惊语看了老半天。   一旁被折戟暴揍了一顿的重剑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飞到了他的身后,用剑刃直直地指向顾惊语。   “……那个你看,你的剑也反水了。”   万里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   “要不,你认输吧?”   少年的声音温和,似清泉落玉石。   虽然好听 ,但也气人。 第四十九章   谁也没想到万里和顾惊语两人的比试, 最后会以这样有些荒谬的情况而收了尾。   除了个别能够瞧出其中原由的大能, 其他观战的人都对此十分懵逼。   他们见着少年的重剑在关键时刻发了水, 直直指向了它的主人。   又看见顾惊语因为手无寸铁加上灵力消耗殆尽而认输。   一场开头轰轰烈烈的比试, 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别人是什么感觉万里尚且不知,只是在他从擂台上下来往座位上过去的时候。   余烬云垂眸,脸色微沉地注视着他。   “师父……”   万里有点儿心虚,先开口唤了对方。   “为师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要乱来, 你倒好转头就忘了个干净。”   男人微皱着眉,视线触及到了万里右手手掌心的那处殷红。   好在血液已经凝固,没有再继续流血了。   其他人只要伤的不轻便能掐个治疗术迅速愈合,可因为万里的体质关系,即使是小伤也只能做到止血程度的治疗, 其余的都得靠他自身灵力来调节愈合。   简而言之, 万里的伤口愈合速度外力是无法干预的,只取决于他自己。   只有万里的力量越强,他体内的灵力便越充沛,伤口也越容易治愈。   “你先回主峰休息一下吧,今日你已经被玄机盘选中上去过了, 要再上去便是明日的事了。”   余烬云有些无奈地朝着少年挥了挥手,瞧着对方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又耐着性子沉声继续说道。   “你这伤虽未伤及灵脉, 可愈合速度却不及旁人。”   “一个剑修伤到了手不比手无寸铁强到哪儿去。”   “而且……明日的比试可能更加凶险。”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从万里的身上落在了玄策所在的位置上。   玄策依旧捻着他手中的佛珠,倒是一旁的虚云敏锐的顺着余烬云的视线看了过来。   而后礼貌性地微微颔首,再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从始至终, 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今日是摘英会的初试,各派修者都会被玄机盘选中在擂台之上进行比试。   而明日则是今日优胜者们的角逐。   能参加摘英会的都是各宗派里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而能获胜的更是不容小觑。   听明白了余烬云的潜意思之后,万里没受伤的那只手将折戟拿着,朝着男人微微拱手之后这才默默离开。   这一次摘英会的比试地点是在缙云,作为东道主的余烬云自然不能随意离开。   他在让万里去主峰休养一下之后,便面无表情地继续将视线落在了正在旋转的玄机盘上。   而坐在一旁的临沂知道,余烬云可能的注意力可能没多少留在这儿了。   他看破不说破,拿起手边喝了快一半的茶水再次抿了一口。   隔着水汽氤氲,临沂的神色看不真切。   主峰的灵力最为充沛,纯度也高。   万里将周围灵力吸收了之后,在那里的话会比在其他地方伤口愈合的要稍微快些。   却不想在御剑回主峰的路上,他瞧见了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万里一愣,放缓了速度低头隔着浅薄云雾看去——还真是明疏。   “师侄!师侄!”   白衣少年御剑停滞在了半空,大声唤着明疏,生怕别人耳朵聋听不见似的。   下面的明疏听到声音后一顿,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刚一看过去便瞧见了万里正用着掌心殷红的手朝着他挥着,那颜色在云雾浅白之间格外醒目。   光是看一眼便觉得瘆人。   “师侄,你这是去了哪儿?怎么从主峰这边方向过来?”   明疏嘴角抽搐了下,而后收敛了情绪,弯着眉眼温声开口。   “我得了老祖宗的允许将师弟安置在了主峰的一处偏房里养伤,刚为他包扎了伤口 ,现在正往回走呢。”   男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视线落在了万里右手掌心的伤口处。   “小师叔,你这伤是……”   “啊,小事小事,是我刚才与人切磋时候伤到的。好在也不算特别严重,师父让我先回主峰好好休息一下,这不我就回来了吗?”   万里笑了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条件反射的用了受伤的右手在和对方挥手。   他将手放下,这样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绕是对方说的再如何风轻云淡 ,可明疏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五感敏锐,自这般远距离也能清楚地瞧见万里掌心处的伤口。   未伤及筋骨,只需要简单掐个治愈术应该便能愈合。   不想余烬云竟然还大费周章的让少年离开场地回主峰去。   这紧张程度未免也太过了吧。   明疏心中有千万思绪,但是表面上却还是笑容灿烂,瞧不出似乎想法。   “原来是这样,那小师叔快回主峰疗伤吧。”   万里听后微微颔首,继续御剑往主峰那边飞去。   在云深远山之中,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青衣男人站在原地瞧着万里离去的地方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唇角微微上扬,那弧度没有之前面对万里时候那般大。   很浅淡,只有一点儿笑意,若有若无。   看起来有些嘲讽意味。   “当真是老祖宗门下唯一的徒弟,比起旁人确是要金贵些。”   明疏这么说了一句,而后把玩着手中的玉笛。   他摇了摇头,慢慢迈着大长腿往前面走去。   万里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被明疏误以为身娇体贵,受不得苦。   他此刻刚回到了主峰,四周的灵气充裕。   稍微一吸收便觉得灵气瞬间流经五脏肺腑,舒服极了。   万里往平日里练剑的小竹林方向过去,那里有一处亭子,用来运转灵力治愈伤口最为合适。   他过去盘腿而坐,来回运转了几个周天后觉得手中的伤口愈合了一大半。   不过还是有些疼,像是蚁虫在咬,密密麻麻的,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感到伤口恢复的还行的万里这个时候才将注意力落在了折戟身上。   和他一样,在刚才和顾惊语的比试之中,折戟也消耗了太多体力,刚到了主峰便立刻陷入了沉睡。   万里看着折戟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灵力在剑身上,莹白色的光亮带着些许凉意。   细碎如萤火,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他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折戟已经睡下,他一个人这么干坐着也无趣。   万里顿了顿,突然想起了刚才明疏的话。   既然林晦也在这里疗伤,作为朋友 也作为“长辈”,那他于情于理也应该过去看看。   想到这里,万里也没管折戟,任由他在这里睡大觉。   而后起身往一旁的偏房走去。   主峰有几处偏房,而万里按照灵力强度进行排除,很快便准备的找到了林晦所在的住所。   “咚咚咚”,万里站在外面敲了敲门,听到了里头的一点儿动静后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林晦,是我,我是万里。”   “我听明疏说你在这里养伤,恰巧我刚回来,所以想着来看看你。”   万里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要听清楚却是很容易的。   里头的少年听后一顿,在万里以为他没有听清打算再提高点儿音量的时候。   林晦的声音冷冽,似一缕清风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里听到对方的声音总觉得闷闷的,好像有些无奈。   不过他也没多想什么,在得到了允许之后这才轻轻推门进来。   “林晦,你身体好点没……”   万里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眼前用白绸布包裹地跟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的少年。   唯一还算完整露出来的,是林晦那张清俊的脸。   少年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轮廓还有些青涩,却依旧能够瞥见之后的惊艳。   他听到万里推门的声音后,眼珠转了转,逆着光看了过去。   “要喝茶自己煮,我现在可能不大方便招待你。”   林晦这么沉声说道,语气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可万里对人情绪感知敏锐,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儿怒气。   “不用不用,我不喝茶,我就是单纯过来看看你而已。”   万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瞧着对方被包裹的这般严实,心下不忍。   “……虚云下手可真重啊,你这伤连治愈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吗?”   “倒不是起不了作用,只是外伤大多已经痊愈,就是骨头断了几根,灵脉也才接上……暂时不能动弹而已。”   林晦面色如常,最后结尾的那个[而已]两字让万里生生噎住了。   万里有些不忍的移开了视线,起身过去帮林晦掖了掖被子。   不想他刚走过去的时候,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等等。”   “怎么了?你是想喝水还是出恭?”   少年说着就弯腰准备将对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不是。”   林晦沉默了一瞬,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眸光闪烁地瞥了一眼少年。   “你刚才说的是[虚云]……”   “听你这语气看起来像是和那佛修早些时候便认识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却不带一丝疑惑。   林晦很敏锐的觉察到了刚才万里提起虚云时候的神情语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认识的人。   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便被林晦给觉察到了。   万里有些心虚地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面颊。   “他是之前我下山历练时候认识的一个佛修,不过认识归认识 我和他并不算多熟。”   林晦听后抿了抿薄唇,长长的睫毛落在眼睑处留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从刚才到现在他胸中都有一口浊气,倒不是因为万里或者是虚云。   他只是觉得自己以那样破釜沉舟的一招,对方却还是毫发无损。   这样一想,但凡是个有自尊心的人都不可能一下子将心里这个坎儿给轻易过去。   “林晦?”   万里见对方一直不说话,不免有些担心的开口小心翼翼地唤道。   “你别把这次比试结果放心上,输了咱们再努力,争取下一次赢回来就成。而且虚云的确挺厉害的,我和他对上肯定也够呛……”   听着万里巴拉巴拉一阵安抚自己,因为打开了话匣子,而后越说越停不下来。   林晦叹了口气。   “我没把输赢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还不甘心罢了。”   少年说的这般风轻云淡,可万里还是听出了一点儿意难平的意思。   他坐在林晦床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点安抚的话语,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万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第三次伸手过去,将林晦本身就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又一次多此一举的掖了掖。   “……”   林晦眼神微妙地扫了万里一眼,最后余光落在了他还带了点儿伤痕的右手掌心上。   那处伤口已经愈合了好些,只有一道痕迹。   看上去没有最开始时候那样的血肉模糊。   林晦因为受了伤,之后便被明疏给带到了主峰。   所以并没有看到之前万里和顾惊语交手的场面,他垂眸瞧了好一会儿,疑惑地问道。   “你刚才是和谁对上的?怎么力道如此之大,竟然险些伤到灵脉。”   灵脉是修者用来凝聚灵力的,因为灵脉极其重要,一旦损伤便很难愈合。   轻者修养半月,重者直接成为废人,再无仙缘。   因此通常修者都会用大部分的灵力来保护自己的灵脉,让它很难被敌人损伤到。   这也是为什么林晦瞧见了万里手中的伤会这般惊诧的原因。   毕竟能够险些伤到灵脉,那力道便不容小觑。   “对了,我忘了你当时不在场。”   少年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上的那道痕迹。   “我刚才和顾惊语对上了,就是先寒山的那个剑修。他的力气是真的大,拿着重剑“哐哐哐”的都把我的剑给打掉了……”   他简单地说了下之前和顾惊语对上时候的情况,略过了自己使用血灵的地方。   林晦听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   “我之前听桃源前辈说过,先寒山主还未仙逝的时候便以重剑闻名。如今这重剑落在了顾惊语的身上,也算是一种传承。”   说到这里,少年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最后你们谁输谁赢?”   提及这个,万里莫名的有点儿难以启齿。   倒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使了什么不好的手段。   只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自己之所以能险胜不过是因为自己体质特殊。   虽这也是他自身的力量,但总觉得有点儿取巧的意思在里面。   “算,算我险胜吧。”   听到万里这么回答后,林晦半晌都没有开口回应对方。   他就这么在床上平躺着,黑色的眼眸清透,没有将目光落在万里身上。   “……怎,怎么了?林晦?”   万里见他久久不说话,心下慌了些。   他伸出手在林晦的眼前挥了挥。   对方睫毛颤了颤,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反应。   在万里瞧见他有反应后,他刚想要说话的时候。   林晦往里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我下一次也会赢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里面有赌气和不服输的成分。   平日里沉稳的林晦,在这个时候少有的带了点儿孩子气。也多了点儿烟火气,没那么清冷不好接触了。   “……”   刚才是谁说不在乎输赢来着???   ……   缙云仙山除了几位长老和宗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之外,还有十三座峰,足够安置这一次来参加摘英会的众人。   余烬云回主峰的时候天已经黑下去了,天上依稀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和这月光一同,将四周染上了一层霜色。   男人没有率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敲开了万里的房门。   “师父?”   万里有些惊讶对方这么晚了还过来这里,他睁大了眼睛缓了一会儿,这才侧身让开。   “你请进,我这就给你煮茶去。”   余烬云走进去随意坐下,他视线一直落在万里身上,在对方拿着茶壶准备出去的时候唤住了他。   “不用了,为师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男人这么说道,眼眸微抬。   “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能正常握剑了吗?”   “已经能握剑了 ,就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握久了有点儿疼,不过还能忍受。”   万里边说边将折戟拿在手中掂量了下重量,试着用力握紧,再缓缓松开了些许。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并不成问题。   余烬云并没有只听万里的一面之词,他指尖微动,在万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将其用灵力拽了过来。   少年刚站稳,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掌心朝上,没有丝毫遮掩。   白衣男人垂眸看了一眼少年掌心的红痕,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愈合,只中间那一道还清晰可见。   他眼眸闪了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抬起,覆在了万里的掌心。   余烬云的指尖微凉,刚一落下便让万里觉得酥酥麻麻的,莫名不适应。   但他知道男人是在给自己检查伤势,于是微抿着唇,只指尖动了下,没有其他动作。   “还差一毫米。”   他说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可万里却觉得脊背发冷。   因为余烬云说的差一毫米,指的是差一毫米伤到灵脉。   男人凉凉地抬眸看着他。   “要不是顾惊语估算着你的承受限度,恐怕他早在之前就砍到你的灵脉了。”   “血灵本身就是你独有的力量,因此我承认这一次你的确是依靠你自己的力量赢的。”   他肯定了万里的能力,语气却极为严肃。   万里能够感觉得到,他更多的是生气,尽管面无表情,但那气压低迷的几乎肉眼可见。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运气好 ,有一个还算仁慈的对手身上。”   “如若换做一个不知轻重,没有道德可言的人的话。别说是赢了,你可能连再一次握剑的机会都没有了。”   万里被训斥的脸色苍白,他知道余烬云说的都是事实。   可真是因为对方毫不留情的将这些血淋淋事实给生生剖开给他看,他才会觉得这般难堪。   少年低垂着眉眼,手不自觉地握紧,倒不是愤怒。   只是无力罢了,毕竟他没有丝毫可以反驳余烬云的余地。   余烬云见万里低着头不说话,乖乖地任由他训斥。   也瞥见了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骨节,他脸色微缓,知道自己说得重了点便没再继续了。   男人坐着,因为说了一通之后口有些干渴。   他下意识地伸手拿起茶壶想要倒点茶水润润嗓子。   然而一伸手,一拎。   茶壶里头一滴水都没有。   “茶水呢?”   “见了为师进来连茶水都舍不得让我吃一口吗?”   “不,不是!这不是师父你刚刚进门时候自己说不用煮茶的吗?”   万里听后一脸懵逼,一下子抬起头来,从刚才被训斥的悲伤之中回过神来。   “……”   余烬云也想了起来,好像自己刚才的确是这么说了。   他顿了一会儿,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   “……现在用了不可以吗?”   “……”   万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余烬云有些羞恼的瞪了过来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起了白日时候的林晦,对方也是这般莫名其妙前后矛盾。   他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拎着水壶往屋子后面的那股灵泉那儿取水煮茶去。   余烬云余光从一开始就没有从少年身上移开。   他瞧着万里鼓了顾腮帮,有气没处撒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男人眼眸温和,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里面有一点儿浅淡笑意。   细微的,如湖面风拂过时候带起的层层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我太难了。 第五十章   隔日万里和余烬云刚离开主峰往摘英会的那边日月擂台离开之后, 不知道只是巧合还是什么, 明疏也刚好往这边走来。   不过他是用走的, 看上去还挺有闲情雅致的。   而万里他们却是御剑而去, 只在上头遥遥望到了那抹天青色。   “还真是巧啊,我昨日回主峰的时候也遇到了明疏师侄。”   少年眯了眯眼睛,确认了下面那人之后有些意外地这么感叹了一句。   余烬云只淡淡地瞥了下面那抹青色一眼,而后继续负手御剑往前, 速度提快了好些。   万里瞧见对方和自己之间拉的距离越来越大后,也打住了停下和明疏打招呼的想法,连忙追了上去。   他们刚走了一会儿,明疏像是这才若有所觉的回头往刚才万里他们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而后收回视线,继续悠哉悠哉地往主峰上头走着。   青山葱郁, 云雾萦绕在整片山峦, 如身披在少女身上的薄衫。   隐隐约约,如梦似幻。   明疏对主峰不怎么熟悉,他也没乱走,径直往林晦所在的偏房方向走去。   “师弟,方便师兄我进来吗?”   男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确定了里头的人是清醒了之后这才温声询问道。   “进来吧。”   他知晓对方现在伤势要起身给自己开门的确有些困难,因此并未在意。   在听到了林晦的声音后直接推门进来了。   “伤好得怎么样了?身体还是不能动弹吗?”   明疏将一直禁闭着的窗户打开了一点儿,回头看向在床上躺着的少年。   “你把我包扎成这样, 我想动都难吧。”   林晦这么冷声吐槽了一句,睫毛微颤,没将视线分给明疏分毫。   他听后一愣, 唇角上扬着,笑意也跟着一起,最后蔓延到了眼底。   “师兄这不是怕不包严实的话你伤口又裂开了,感染了怎么办?”   林晦没有回应,只是眨了眨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   明疏见对方这般无视自己也不计较,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将这里当自己家似的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在润了润嗓子之后男人这才继续说道。   “对了,昨日小师叔有没有来看你?”   其实男人早就觉察到了空气里残留着的一些灵力波动,他只是顺口找了个话题。   “……是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疗伤的?”   林晦听后一顿,觉察到对方这话里的不对劲后眯了眯眼睛。   这才将注意力落在男人身上。   “嗯?怎么了?你不想被他瞧见你这幅样子?”   青衣男人语气调侃地这么开口,他的眼神扫了一转林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模样,光是瞧着就让人生气。   “我昨日离开主峰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小师叔,他问我做什么,我顺口说了下你在这里而已。”   “至于他来看你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们两个是朋友嘛。”   林晦说不过他,明明是男人自己存了逗弄自己的打算,现在听对方这么说起来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如若换做平日时候他铁定直接走人,不会与他多费口舌。   可现如今他不方便走动,只得耐着性子听明疏叨叨。   过了半晌,明疏将要调侃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之后,这才觉得心情愉悦地停了下来,饶了林晦的耳朵。   耳边聒噪不再,少年这才开口说话。   “比试还未结束,你跑过来做什么?”   “别拿看我当说辞,你昨日还说今日的比试有得看了,怎么提前往我这里过来了?”   虽然林晦不怎么会说话 ,心思也单纯直接。   可他一向敏锐,尽管琢磨不出来对方在想些什么,可却能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依照明疏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是不可能错过今日的比试的。   思来想去,如果对方是专门来调侃,气他的话,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明疏挑了挑眉,对少年的敏锐并不意外。   “你倒是不好糊弄。”   他指腹摩挲着手边的玉笛,这是他的本命法器,随身带着把玩。   上头的玉剔透纯粹,温润似男人的眉眼。   “我今日舍了第一场的比试没看,是想上来问问你……”   “你有没有兴趣去瞧瞧那佛修和小师叔的比试?”   林晦瞳孔一缩,眼神闪了闪。   “这双方比试是由玄机盘决定的,你怎么这般笃定虚云会和万里对上?”   “……莫非,你在玄机盘上动了手脚?”   明疏梳理着玉笛上有些打结的络子,语气淡淡。   “你也太高估我了,那玄机盘岂是我能轻易挪动篡改的?”   外头的阳光穿透了薄云,缓缓从窗户处洒了进来。   有草木的清香一并在鼻翼之间,让人十分放松。   男人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头。   “最后总共就剩了三个,第一场桃源的那位对上的是那佛修,你觉得能有胜算吗?”   林晦默然,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脑子里下意识的浮现出了虚云的脸。   那惊雷落在身上的疼痛尚在,对方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以一副慈悲模样看着他。   那眼神凉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是林晦在意识模糊之后唯一看见的画面。   深刻的可以印入灵魂。   “……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算我想去看也没办法。”   言下之意他是想去的。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薄唇也没什么血色,瞧着如纸一般脆弱。   和平日里手执长剑,背脊挺拔如松的模样全然不一样,对比十分鲜明。   “我这么问了自然是有法子的。”   明疏咧嘴笑了笑,只是这笑有些不怀好意。   “我用后山的樟木做了个傀儡,青鸳模样。然后你将一缕神识放在里面,我就能带着你看去现场了。”   “到时候你用神识便能感知周遭一切。”   明疏这么说着,像是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傀儡。   那傀儡不过巴掌大小,做的栩栩如生。   如果男人没有提前说这是做的的话 ,可能林晦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来它是个假的。   林晦视线微妙地瞧了一眼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同意明疏这一建议。   傀儡是驱使人的,虽然他知道明疏没什么恶意,可如果将神识放在里头,他会被对方操纵束缚。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   “啧,就一缕神识,我对你做不了什么的。”   明疏看出了少年的顾忌,他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再说了就算有一定的束缚力,可你现在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也是一样的吗?我有对你干什么吗?”   男人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 ,语气揶揄。   “还是……你想我对你做什么?”   明疏的眼神往林晦身上扫了一转,一双桃花眼,莫名带了点儿风流韵味。   “……”   ……   万里这边刚到,瞧着云溪刚上去没多久,便被虚云一掌给拍到了擂台外。   而后少年吐了口血,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没挺住,头一歪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   少年的座位还没有坐热,便又要上擂台去了。   这一次没有玄机盘随机选择,因为现如今只剩下了他和虚云两个人了。   万里看着昏迷了过去被抬走了的云溪好一会儿,还觉得恍惚。   这比试怎么刚一开始就这么结束了呢?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刚一站起来,周围人的目光都几乎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其中有一道尤为让万里在意,不算灼热,淡淡的从擂台那边看过来。   明明刚进行了一番比试,虚云身上依旧一尘不染。   他就这么站在上面静静等着万里过去,眼神清透,可仔细一看却格外空洞。   好似什么也透不进去一般。   余烬云余光瞥到白衣少年站在原地不动,他皱了皱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   “万里,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少年一顿,这才疑惑地看向余烬云。   余烬云唇角勾起,那弧度很浅,却怎么看怎么冷淡。   “昨日我说你遇到个知分寸的对手算你的运气。”   “不过今天可不一定了。”   男人看着披着金色袈裟的小和尚,那眉眼慈悲,却杀伐果断。   “你自己当心点。”   余烬云说完这话后停了一会儿,尽管后面半句话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该叮嘱的他还是一样不能少 。   “实在撑不住了便认输吧,尽力就好。”   男人都这么说了 ,那虚云的实力可想而知有多强。   万里没说什么,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不服气。   他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提着折戟便一跃,御风飞到了擂台之上。   余烬云瞧着那抹白色在风中如白鸽展翅,手搭在扶手上,姿势还算放松。   虽然他对虚云没什么了解 ,可对无妄却是十分清楚。   虚云的招数和性子,除了太不苟言笑了一点之外,其余都和无妄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虽比起他师父还是稍微欠些火候,然而这足以让他在同龄 ,乃至两百年岁以内的修者之中笑傲了。   “老祖宗,看来那佛修的目标应该是藏佛铃……”   临沂压低了声音这么对余烬云说道。   “他是无妄的徒弟 ,想要的自然是这藏佛铃。”   男人一点儿也不意外,或者是从开始的时候便知晓了。   这藏佛铃既然被拿出来用来奖励给此次摘英会的榜首,那么无论是哪派弟子拿去都无所谓。   前提是你的实力够强。   如果是之前余烬云尚未出关的时候,缙云可能会不怎么乐意让佛修得了榜首取走这藏佛铃。   无妄是被余烬云压在冰山之下的,因为金刚不坏之身,所以他的肉身不会摧毁。   只不过神识却散了几缕,得需要用藏佛铃来引。   引成功之后,那么无妄出世便只是时日的问题。   当时余烬云虽将无妄入魔时候的魔气给炼化,但谁也不放心他出来之后会不会再沾染上。   这也是为什么临沂不大愿意将藏佛铃给佛修的原因。   但是现在余烬云已经出关了,他对此也没之前那般抗拒了。   只不过心下还是有些不乐意,低声这么提醒了余烬云一声。   “就算拿了这藏佛铃也要能用,就算是玄策那老家伙也要琢磨好一段时间,你就别太担心了。”   他看着擂台上一脸慎重地朝着虚云行礼的万里,指尖点了点桌子。   “而且,那人从未入过魔。”   余烬云留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没再开口说什么了。   引的临沂好奇的心痒痒,想要开口却知晓对方不会告诉他,难受得紧。   临沂尽量让自己别在想这些,这样好受一些的时候。   他余光瞥到了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你这小子去哪儿了?第一场都已经结束了。作为东道主,缺席这么久也太失礼了。”   临沂正巧心情不怎么好,逮着从后边悄悄进来的明疏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   “你还带了只鸟过来?”   明疏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后连忙拱手向正在气头上的临沂解释。   “宗主息怒,弟子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灵鸟顽皮,刚才飞远了,我怕它捣乱唐突了在座来参加摘英会的修者,于是我立刻去将它给捉了回来,这才迟到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脸上也带上了点儿薄怒。   明疏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怀里那青鸳的屁股,这虽是傀儡,但里面却寄存着林晦的一缕神识。   尽管不会有什么痛觉,可男人碰触的地方他还是感知的一清二楚。   有着林晦一缕神识的青鸳恼羞成怒,扑棱着翅膀直接扇了男人一巴掌。   扇得他是一嘴的毛。   “……的确挺顽皮。”   临沂见着被扇的吐羽毛的男人,也不好再没事找事说什么了。   “既然已经来了就赶紧去位置上坐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再将注意力落在明疏身上了。   因为一开始临沂就没怎么瞧那青鸳,所以他并没有发觉那傀儡之中还有一缕细微的神识。   明疏见对方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发现林晦的存在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青衣男人刚抱着青鸳准备坐下的时间,高位之上的白衣男人视线淡淡地看了过来。   和明疏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明疏身子一僵,嘴角的笑意也凝住了些。   可余烬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他这么扫了一眼,黑眸没什么情绪地瞥到青鸳身上。   只一瞬,而后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收回视线。   明疏瞧着余烬云没有揭穿的打算,这才将怀里的青鸳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啊。”   他将身上的几片羽毛给摘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擂台上。   “我们来的正好,小师叔才刚上去。”   林晦自是说不了话的,只是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台上白衣少年表情少有的严肃,还没有开始,手就不自觉紧紧地握住了折戟。   一刻也不敢放松。   “啧啧啧,我看是悬。那佛修在与你交手的时候连一样法器都没用过,现在和小师叔对上也只一串佛珠,看样子他这一次也觉得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明疏倒不是看不起万里,只是他的辈分虽然比少年要小上好些,但论起修行的时间可要比万里多上百来个年头。   没有余烬云那样一眼便知人修为极限的超凡眼力,然而这么一场看下来,也算是对虚云的实力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了。   剑修和其他修者不大一样,更多需要的则是经验积累。   在不断的切磋交手之中实力才能有所增长 ,不单单是凝灵力,习术法那么简单。   因此万里和虚云比起来,无论是经验还是术法方面都要欠缺好些。   如果真的赢了这才教人惊掉下巴。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便已知输赢的比试,只不过明疏他们想要看的是少年会如何应对,能够坚持多久。   又能够在这次之后有多少成长罢了。   剑者不畏败北。   所以无论是明疏还是余烬云都对最终的结果不怎么在意。   万里朝着虚云礼节性地拱手行了礼,对方也微微颔首。   在比试开始的讯息发出的瞬间,万里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了虚云的面前。   他双手握紧剑柄,蓄力狠狠地砍向对方。   “哐当”一声,没有剑入血肉的身上。   虚云将手中的佛珠挡住了万里这一剑。   那剑落下在佛珠的瞬间似乎有火花闪烁,一并入了万里的眉眼。   那细碎的火光因为距离太近而落在了双方的脸颊,甚至险些燎了眉毛。   如果是之前的话,万里可能还会先拉开距离试探地和对方过几招,估量下对方的实力,之后再动手。   然而意料之外的,这一次的少年却率先动了手。   力道狠厉,像是要将对方一击给生生嵌进擂台里似的。   万里一击不就,身子在半空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不仅是力道,他的眼神也极为专注,直勾勾地盯着虚云。   那眼神如同黑夜里蛰伏,伺机而动的野兽。   只要对方露出一点儿破绽便会将其咬碎撕裂,不留下一线生机。   不仅是林晦,明疏也大吃一惊。   他从刚才散漫的姿态慢慢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上面那白衣少年。   “这,小师叔莫不是吃了炸.药吧?怎么这么冲?”   “他想从一开始就拼尽全力试试。”   顾惊语能够看懂万里的眼神,是孤注一掷的决心。   “万里应该知道自己不是虚云的对手,正因为知道这一事实,所以他才这般放得开。”   “的确,在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的时候。赢面虽然不大,不过如若能够给对方尽可能多造成一些伤害的话,尽管输了之后也还想的过去。”   顾惊语的话让明疏噎住了。   说得这么多,其实简而言之就一句话——管他什么输赢,给对方多添堵就对了。   青衣男人伸手摸了摸一旁青鸳的羽毛,对顾惊语的话不但没什么赞同之意,反而有些担忧。   少年年纪和万里相当,不知道虚云的师父是谁,也不知道他顾虑什么。   明疏在青鸳不耐烦想要扭头啄他手背的时候迅速收回了手,他眼眸闪了闪,薄唇微启。   “如若小师叔对上的是你,可能这样还行得通。”   “可这世上不是所有捻着佛珠就算慈悲之人。”   他这话意有所指,让一旁寄存了神识在青鸳身上的林晦沉默了良久。   明疏的话顾惊语似懂非懂,可林晦却明白其中深意。   万里这样一开始就竭尽全力的战斗,不会逼退虚云分毫。   只会让对方……更加不留情的反击。   而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万里近乎用了全力,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办法伤到虚云分毫。   金色的袈裟在风中扬起,和阳光一色,晃眼极了。   “施主,你我实力悬殊,切勿做无谓的挣扎了。”   和之前劝林晦认输时候一样,虚云垂眸毫无波澜地对万里说道。   这好像就像是一个宣告,告知对方如果再冥顽不灵的话便会下狠手,不再留有情面了。   “抱歉啊,认输这种事情现在还早了点儿。”   万里平复了下气息,咧着嘴对虚云笑了笑。   “等我实在站不起来,或者拿不动剑再说吧。”   他目光坚定,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折戟。   “要是在倒下之前都还不能砍到你一次的话,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虚云看对方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他眼神疑惑。   但很快便收敛了外露的情绪。   “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他抬起手,一朵金莲浮现在了他的手心。   这不是用灵力凝结而成的术法,而是实实在在的法器。   万里见过,是之前他们在沭河斩杀火蛟龙时候曾经用到过的那件法器。   他不知道它的力量如何,当时虚云的金莲是在他身下形成了个莲花座,看不出其他用处。   然而万里还是微微弓着腰做好了防御姿态,不敢有丝毫大意。   虚云手中的那朵金莲没有预想之中那样慢慢变大,而是一瓣一瓣散落在了半空之中。   在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金色的花瓣便如利刃一般从四面八方飞速往他这边而来。   万里一惊,连忙用折戟抵挡住那飞花如刃的攻击。   “哐哐哐”的声音撞在剑刃之上,力道大的险些让他将手中的折戟给脱手掉落下去。   少年没见过这样密集的攻势,太多花瓣如刀片一般朝着他所在方向而来,他光是避开就很费劲了,再没有其他精力来应付或是注意其他。   在金色的花瓣快的只见残影的时候,万里眯着眼睛,从其中隐约瞧见了站在对面的虚云。   他双手合十,没有上前来的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里隐约瞧见他薄唇微启,似乎在诵着什么佛经。   [妈的!这些花瓣还有完没完了!]   比万里先无法忍受的是折戟,他暴躁的狠狠旋了一阵剑风,想要将其一把吹开。   凛冽的剑风猛地一扫过,刚才万里如何用力都没办法完全驱散开来的花刃一下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啧,不过是绣花枕头,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万里的视线一直落在虚云身上,花刃散去之后,对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诵着什么。   没有丝毫反应。   少年心下一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轻松了。   那法器坚硬至极,他是生生感受过的,绝对不是折戟一阵剑风就能全部吹散的。   万里抿着薄唇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手中的折戟剑身一震,周身的灵力都乱了些许。   [万里!上面!]   折戟的声音刚落,万里便觉得身上似乎有千斤重,好像扛了一座大山一样。   他双腿不堪重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擂台也被他这千斤之重跪下的一瞬给压得塌陷了好些。   只一瞬,擂台周遭的一切都被这无端而来的重力破坏殆尽。   挣扎着最后一点儿气力,万里艰难地抬头看去。   他瞳孔一缩。   不知什么时候,那本该被折戟吹散的金莲花瓣聚集在了他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莲,比起之前虚云掌心的那个要大上数百倍。   金光熠熠,似与日同辉。   万里很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连指尖稍微动一下都困难。   虚云这个时候才抬眸看向万里所在的位置,一只手慢慢抬起。   而后翻转了个面,掌心朝下,猛地往下。   “落。”   只一个简单的字,从虚云的嘴里说出,便似泰山压顶般。   “轰隆”一声,在金莲笼罩的瞬间,万里整个身子都被狠狠地压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分毫。   虚云悬于半空之上,垂眸淡淡地瞥了一眼下面那金莲。   无悲无喜。   而除却法器主人,外界的修者是看不到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周围有金光普照。   他们只看得到一朵巨大金莲猛地落下,罩住了万里和近乎整个擂台。   这个时候四周一片静谧,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我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   命命:五指山下孙悟空?五百年了?   万里:…… 第五十一章   那金莲从半空直直坠落在万里的头上, 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 便被狠狠压在里头。   外面的人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而万里在里面也不知晓外头是怎么样。   他感觉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来, 想要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不过明显感知到之前落在自己身上如泰山般重的力道没有那么大了,只是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疲惫不堪。   被困在这金莲之中,万里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但那种灵力被慢慢抽掉的感觉太难耐。   好似一条鱼从水里被抛在了岸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没了生气。   [这金莲是用来吸收被镇压者灵力的。]   折戟也觉得没什么气力, 剑身上的灵力越发薄弱。   [照这样子下去,除非我们灵力枯竭再没有抵抗之力之外,我们是出不了这破金莲的!]   万里从对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比起愤怒,是更多的怨愤。   他恍惚想起之前去沭河的时候,折戟就隐约表现出了对虚云的不耐烦。   哦不, 准确来说, 是对和尚这一群体的厌恶。   “……你好像很讨厌和尚?”   少年顿了顿,斟酌了下语气小心翼翼地这般询问道。   “之前在沭河的时候也是,只要是虚云话稍微说多了你就很不耐烦的样子……”   折戟挪动着剑身试图蓄力劈开那层罩着他们的金莲,可在没什么灵力的前提下实在很难对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本就因为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很是烦躁,听到万里的话后心情更是不爽。   [我之前就是被和尚给压在剑冢里的, 你说我能多喜欢他们!]   这事万里还是头一次听,他原本以为缙云剑冢里的剑大多数都是历代剑修身陨后留下的。   不想折戟却并非如此。   “折戟,你能给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被压在剑冢的吗?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少年的好奇心被勾起, 一时之间也没怎么管自己渐渐无力的身体。   因为万里现在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就是折戟。   折戟寻着金莲上稍微薄弱点的地方劈着,伴随着“哐当”的声音, 有火星细碎,映照在它剑身上分外明显。   [……也没干什么不好的事情。]   提到这里,折戟声音放低了些 ,听起来有些心虚。   它停下动作节省了点儿气力落回了万里的手边躺着。   [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在你之前,我还有几任主人。其中一个因为执念太重入了魔,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他入了魔之后本就戾气深重,怕继续用我失去自我,于是将我给丢在了灵隐寺让那群佛修想法子渡化我!我那会儿子的戾气大部分是因他入魔而生,他一日不回归正道我戾气便无法消除!]   说到这里折戟气急败坏地,泄愤似的撞了下金莲内壁。   这样好像稍微平息了下情绪后,这才继续说道。   [他一走,我便被那群佛修给捡了回去!他们将我给封印起来还不算,十来个臭和尚围着我念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破经!在我戾气消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又把老子扔进了缙云剑冢里头压着!]   “……”   七七四十九天,万里光是想想就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所以你现在身上没有消去的戾气也是来自你前主的?”   折戟也不知道,他是把生了灵的剑。   剑和主人都是相互影响的,他也不确定是自己影响了对方,还是对方影响了自己。   [……我和他都一半一半吧。]   他这么闷闷地回答道,剑身上的灵力还在缓缓流逝。   [啧,不提这些糟心事了!我们先想想要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白衣少年因为之前被重力狠狠压在地上过,他脸上沾染了些灰尘,头发也有点儿乱,看上去还挺凌乱。   不过他那双眸子清亮,瞧着似乎有星星细碎,没有丝毫慌乱不安。   [这破金莲里头硬的很,我感应着找它灵力薄弱的地方砍了半天都没什么裂痕!]   “我们灵力都所剩无几了,想要出去很难。”   万里眨了眨眼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虚云的对手,所以即使被压在金莲里头也佛了,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虚云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打算,他应该只是想将我们的灵力耗尽后再收了这法器。”   他指尖微动,手不自觉地贴近了金莲的内壁。   上头的灵力充裕,和他们身上的匮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万里的手掌贴着内壁,仔细的感知了一会儿后,视线落在了折戟身上。   “按照本质上来看,你和这金莲都属于法器。”   “既然它吸收了你的灵力,你何不试试抢一抢它的?”   他只是提出个看起来可行的想法。   毕竟折戟平日里所需的灵力也是从他身上索取的,他用灵力养护它,它既然能够吸收。   按道理来说,吸收这金莲的灵力也是可行的。   折戟一愣,剑身悬浮在半空之中好一会儿。   它瞧着这巨大的,金光闪闪的金莲,不大确定的开口。   [我可以试试看……]   [只不过万物都有两面性,这金莲上的灵力可不容小觑。吸收的灵力太多,反而不好控制。]   一道灵光一闪,折戟从剑的状态变为了人形。   少年面容俊美,和之前所见没什么两样。   他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盯着金莲看了半晌 ,而后这才慢慢抬起手,将掌心覆盖在了金莲内壁之上。   “你退到我身后一点,这金莲稍微有些松动后你就用我将其给劈了!这东西看着就碍眼!”   万里听后立即走到了折戟身上,少年一身白衣,看起来似乎和自己一般年纪。   他这个时候才觉察到了这一点,稍微靠近了些。   发现折戟不仅是身高,就连身形也和自己极其相似。   就好像是跟着他一同成长似的。   其实万里并没有感觉错,剑随主人。   现在他还未长大定了模样,而这折戟便也是一副少年面容。   “站稳了!”   折戟沉声提醒着万里,话音刚落便蓄力,从手碰触到内壁那里开始吸收着金莲的灵力。   也是与之同时,地面震动起伏,如海浪一般翻涌起来。   要不是折戟之前提醒了,可能万里已经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万里抿着薄唇,凝着气息看向折戟吸收着灵力的那只手。   金莲的四周因为折戟这一举动也跟着动荡起来,灵力在内壁上一起往折戟那里聚拢。   如同金色的麦浪,晃眼得厉害。   里面的动静太大,连同着外头也一起搅弄得天翻地覆起来。   明疏感知到地面的震动后下意识的将青鸳护在怀里,生怕它给掉地上给摔坏了。   “哟,看来还没结束。”   他眯了眯眼睛,也瞧见了金莲之上剧烈波动的灵力走向。   悬浮在半空之上的虚云皱了皱眉,他垂眸瞧见了自己的金莲的异样。   灵力波动所带起的骤风剧烈,将他的衣袖吹的烈烈。   他原本想着万里是余烬云的徒弟,为着无妄,也不想太过刁难对方。   于是这才选了个温和一点儿的方式让少年认输。   结果不想即使被抽尽了灵力万里也没打算停止折腾。   身披金色袈裟的虚云思索了一会儿,而后伸手,掌心朝上。   下面巨大的金莲有了反应,迅速的恢复到了原本巴掌大小飞回了他的手中。   金莲收回,白衣少年的身影这才完全显露出来。   万里将已经变回剑形的折戟紧紧握在手中,折戟将刚吸收的部分灵力顺着剑身顺给了少年,他这才慢慢恢复了气力。   没想到还真的出来了……   他也有些恍惚,垂眸看着剑身金光辉映的折戟。   好像,还能继续狗一下。   虚云缓缓从半空之上落下,稳稳地站在地上。   他眼神晦涩,从开始到现在稍微有了点情绪的变化。   “像刚才那样无苦痛的方式结束不好吗?”   “贫僧不明白。”   他双手合十着这么低声开口询问着万里。   一步一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后在距离少年一米的地方站定。   虚云说这话时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可万里却感觉到了和之前被金莲压住时候一样巨大的压迫感。   他好像……生气了?   万里也不确定,明明对方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然而他就是觉得他生气了。   折戟没有万里对他人情绪变化的敏锐感知,他瞧见虚云靠近。   在万里还警惕着没有动作的时候直接凝着灵力狠狠朝着对方砍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之前被困在里头,让折戟想起了被佛修支配的恐惧,因而情绪格外暴躁。   所以它这一剑力道极大,直接往虚云肩膀上砍去。   “哐当”一声,和剑入血肉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更像是砍到了金属一般。   万里一惊,这是从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砍中虚云。   但是除了衣衫破了之外,他毫发无损。   “你……”   少年惊愕极了,瞧着面前直直站着的虚云。   却不想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被对方给一掌狠狠地拍到了半空之上。   [卧槽!怎么回事!他是铁人吗!]   这是万里被掀飞在空中脑子里喊出来的唯一一句话,连疼痛都给忘记了。   [艹!]   [差不多意思!这臭和尚有金刚不坏之身!]   剑是用来砍人的,而此时砍不了人的剑瞬间失去了梦想。   万里被折戟的话惊得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一道残影飞至在了他的头顶。   他只瞧见一抹金色,而后重掌密集,“砰砰砰”的毫不留情,狠狠地在他身上重重落下。   他就像是一条鱼,在半空之中被虚云重掌拍得毫无还手之力。   万里觉得身体痛的厉害,五脏六腑似乎都搅在了一起,连呼吸一下都难受至极。   他的意识只有一丝清明,眯着眼睛瞧见了上头金光耀眼。   不是阳光。   一个金色的“卐”印自虚云的掌心而下,重重地落在了万里的身上。   他从空中“轰隆”一下坠落,身体深深地嵌在了擂台之中,没了意识。   在尘土散去之后,四周安静极了。   身披金色袈裟的和尚从尘埃之中慢慢朝着陷落在擂台上的万里走来。   他垂眸淡淡地注视着嘴角沾染着血迹,白衣染上了尘埃,狼狈不堪的少年。   好一会儿,虚云收回了视线,双手合十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虚云的脚刚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脚踝。   ——是万里的手。   少年的手上有好些被细碎砂石给擦过的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沁出了血珠。   就是这样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此时紧紧地扣住了虚云。   虚云用力,想要挣开。   意外的,发现少年力气大得出奇,怎么也没办法从中挣脱。   万里是失去意识的,虚云无比确定。   刚才抓住他脚踝的动作,是少年在感知到他靠近时候本能的反应。   他对他有执念。   或者更准确来说,万里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他的灵力未断。   还在折戟身上。   而折戟身上的灵力加上他的执念,便驱使了万里的行动。   虚云有些意外地看向万里手中的剑。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剑和主人的意识这般同步的。   要想从万里手中挣脱,其实斩断他的手最为简单。   不过虚云并不想要这么做,准确来说也不能这么做。   他想到这里,指尖微动,凝了灵力在手中。   那灵力幻化做一条长鞭,猛地缠绕上了折戟的剑身。   一用力,便将折戟从万里手中抽了过来。   折戟被束缚着拼命挣扎,力道很大 ,险些折断灵力凝成的长鞭。   [妈的!放开我!我要杀了你!臭和尚!]   虽然听不到折戟在说什么,可它此时身上的戾气很重,让虚云不悦地抿了抿薄唇。   他敛眸,两指并起,想要蓄力一下子斩断折戟身上的灵力。   却不想折戟剑身一道白光闪烁,直接映入了他的眉眼。   不知看到了什么,虚云意识一恍惚,因为疏于防守。   被趁机挣脱开束缚的折戟深深刺穿了手掌。   金刚不坏之身并不是随时都可以起作用的,只有在不松懈让周身灵力流经全身时候才能刀枪不入。   而虚云刚才呼吸一顿,气息也跟着乱了,这才被折戟寻了机会狠狠刺中了。   殷红的血温热,从虚云的手掌缓缓流到了地面。   疼痛让他回过神来,他猛地伸手一挥,将折戟的灵力斩断。   没了灵力的折戟没了攻击性,“啪”   的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   而万里紧紧扣住虚云脚踝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毫不意外,又有些出人意料。   毫不意外的是最后的胜利是属于虚云的。   出人意料的是,万里最后伤了对方。   小和尚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似乎胜利的喜悦。   他只是这么怔怔地抬起手注视着自己被刺穿的掌心,在殷红的血迹充斥着视野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同样也有一片和此时一般颜色的画面。   ……   万里清醒的时候是隔日清晨。   阳光正好,和鸟语花香一起从窗户外头照了进来。   他有些不适应强光,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你醒了?”   一旁的一个清冽的声音从万里身旁传来。   万里一惊,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张熟悉的俊脸映在了他的视野。   “?!林晦?!”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林晦淡然地瞥了一眼万里,瞧着对方还算有精神之后继续说道。   “这里本就是你住的地方,我只是在这里养伤一段时间。”   此时少年和之前万里来看望时候一样,安静地躺在一旁的床上。   只不过有一点儿不同的是,这一次万里也同样躺下了。   “不是,我想问的是我们怎么躺一间屋子了?”   万里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是他自己的房间,只是多了一张床。   床上躺着的是林晦。   好在他房间挺大,再多放上两张床也绰绰有余。   “……是明疏师兄将我连床带人抬过来的,说是我们都是被同一个人给揍成这样的,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   万里沉默了,这话虽然听着气人,可因为是事实 ,他也没办法反驳。   在这话说完之后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时之间没有人主动再开口说话,准确来说是找不到话题聊。   作为同样被揍的人,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交流的心得。   就这样,两个人这么一言不发着维持了好一会儿。   意外的是,这一次主动开口的竟然是林晦。   “……万里,昨天虚云摘英会结束之后没有立刻离开。”   “是吗?那他干什么去了?”   对于将自己揍得动弹不得的虚云,万里并没有任何不满或者怨恨。   本来就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因此在林晦提起对方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顺口这么问了一句。   “他来看你了。”   “……??!看我?!”   少年惊得险些被口水呛到。   “他来看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昨日黄昏时候便来过来了。”   林晦仔细回应着那个时候虚云的神情,少有的,比起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不大一样。   怎么说呢,多了点儿情绪显得更有生气了。   “当时我是醒着的,他朝着我点了点头便一直将视线落在你身上,直到外头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才离开的。”   “……你别说了,越说越瘆人。”   万里联想着对方所说的画面,觉得莫名脊背发冷。   “我猜他是想从你这知道些什么,只是你没醒过来,他也无从开口。最后时间到了,只好跟着他师叔下了山。”   林晦并不是无端提起这些的,他当时也目睹了全过程,也大致上也看到了虚云的异样是从何时开始的。   之前在下山历练的时候 ,明疏有稍微和他说过关于折戟这把剑的能力。   其中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这镜花水月。   少年思之及,薄唇微启,声音微沉,墨色的眸子里有什么在闪烁,明灭可见。   “……你知道吗?”   “当时你的剑在最后,好像对虚云用了镜花水月。”   万里听后心下一悸,猛地扭头看向一旁平躺着的少年。   因为动作太大,也太震惊。   “咔嚓”一声,给扭了脖子。   “……”   好了,我知道你不知道了。   余烬云昨日回主峰的时候是拎着被断了灵力,暂时成了废铁的折戟回来的。   而此时折戟也还在男人的屋子里。   万里正在养伤,这段时间折戟都会由余烬云看顾。   倒不是不允许折戟去万里那边,只是因遇到了佛修见了血,最后又是被断了灵力,它现在一股子戾气。   尤其是昨日虚云得了允许上主峰的时候,折戟恨不得上去一剑劈死他。   不过好在被余烬云给压制住了,这才没有惹出事端来。   白衣男人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着,杯盏之上有水汽氤氲,茶香沁人心脾在鼻翼之间萦绕。   一旁的天玄静默地靠在余烬云的手边,似乎也陷入了休眠状态。   屋子里很静,折戟的自由受了限制却也不敢造次。   只得变成人形拿着余烬云桌子边的灵果发泄似的一顿猛吃。   余烬云见过折戟的人形模样,他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吐的果核到处都是的少年,并没有训斥什么。   可那视线一落在折戟身上 ,他就下意识顿住了动作。   “干什么?不让我出去就算了,这果子也不让吃了?”   折戟想也没想直接怼了过去,甚至将手中刚咬了一口的灵果一扔,扔回了盘子里。   “你是昨日虚云的金鞭子的教训没吃够,想念起我的金锁链了?”   “你!”   折戟因为不想要被锁链锁上几天几夜,于是强行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捡起来。”   余烬云语气微凉,威压逼人。   折戟气得磨了磨后槽牙,最后在对方冷冽的眼神下还是屈服了。   伸手将盘子里那个咬了一口的灵果给捡了回来。   “还有地上的果核。”   “……”   艹!   他在心里将余烬云骂了千百遍后,忍着怒气愤愤地弯腰,一颗一颗将果核捡起来 。   “你昨日对虚云用了镜花水月是吧?”   正在咒骂着余烬云的折戟听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缓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嗫嚅着唇却并没有说话。   男人敏锐的觉察到了折戟的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看你的反应。”   “你知道他在你剑身上看到了什么”   折戟一惊,手中刚捡起来的果核一下子掉回在了地上。   他知道瞒不过余烬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本来是不知道别人在我剑身上瞧见了什么的,只是那臭和尚看到的是一片血色。”   “那么显眼的颜色,就映照在他眼底,我想瞧不见都难!”   折戟只是看见了一片血色,其余的画面太模糊,只那么一瞬的时间,他哪里看得完全。   他说完之后好一会儿,发现余烬云半天都没有反应。   折戟皱了皱眉,疑惑地瞧着对方坐得如松柏一般笔直。   没有之前那般姿态放松。   隐约的,折戟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儿紧张的情绪。   男人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俊美的脸紧绷着。   他垂眸没有将视线再落在折戟身上,可就是这样才让折戟觉得越发奇怪。   半晌,久到折戟以为余烬云不会开口的时候。   男人涩声问道。   “……那你在之前桃源秘境里的时候,有没有从我眼里看见什么?”   折戟还以为男人要说什么大事,他听后极为无趣地摆了摆手。   “当时桃花纷飞,云雾萦绕的,我能瞧见什么。”   余烬云听后彻底松了口气,伸手拿起杯盏喝了口茶水。   水汽之间,他的神情也被掩藏了起来。   “不过,你不问我都忘了。”   “喂老家伙,你到底在我剑身上瞧见了什么?”   “多话。”   白衣男人凉凉地扫了一眼折戟   “捡你的果核。”   “……”   作者有话要说:  折戟:??? 第五十二章   远山树木葱茏, 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地方也瞧不见一条山路。   路径都被树木给遮掩了完全, 一眼望去, 是满目的绿意盎然, 别说路径就连人影都看不到。   不过在山腰位置,稍微仔细看的话会隐约瞥见旧金的屋檐,以及朱红的柱子。   那里不是别处,正是佛修聚集之地——灵隐寺。   今日是摘英会结束隔日, 也是虚云他们回来的第一天。   身披金色袈裟的小和尚依旧将那金像仔细擦拭着,像这类打扫的工作并不需要他做,可他对这片区域有归属感,不大喜欢别人碰触。   因此,玄策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看到虚云在这里。   因为在群山之中, 外头的阳光并不会像在平地时候那般一下子洒满四周。   它是那样缓缓的, 如细水流成一样慢慢地渗透进来。   而这里也才有了浅淡的金色。   玄策正在一个小亭子里头闭目打坐,他虽然知道虚云在那边,却没有丝毫想要出声唤他的打算。   从昨日回来的一路上,小和尚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虚云并不擅长隐藏情绪,平日里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不过是因为他总是面无表情,不受周围事干扰。   可这一次恰好因为有了情绪变化,所以这才一眼看出来了。   尽管玄策隐约猜到了虚云为何如此, 不过他不是对方的师父,对于这些事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虚云正在擦拭着无妄寄存神识的金像,有什么异样他自然比他这个挂名不干实事的师叔更能够直观觉察到。   无妄每日清醒的时候不多, 清晨时分等到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之后,他的意识才渐渐清明。   虚云瞧见金像之上微弱的金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放下手中是白绸布,双手合十朝着金像微微颔首。   “师父。”   无妄用神识扫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在一旁的金座边多了一个紫檀木盒子。   里头的灵力浓郁,和他的神识隐隐相呼应。   不出意外,是虚云从摘英会上取得的藏佛铃。   这藏佛铃本是小和尚用来帮无妄聚拢神识的佛门法器,按理说他应该很高兴才对。   然而无妄只看了一眼便淡淡从那檀木盒子上移开视线。   “辛苦了。”   男人的声音很沉,听起来和虚云说话时候很像,如镜面一般平。   两个人一直都很像,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言谈举止上。   就连玄策偶尔在和虚云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将对方的模样和无妄重合。   太像了,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简直就是少年时候的无妄。   然而这样惊人的相似之下玄策总会感觉到一丝违和。   没什么依据,也说不上来。   总觉得比起像,虚云可能更多的是模仿。   模仿着无妄的一言一行,将其当做的处事准则。   他听无妄之前说过,这孩子和其他的孩子不大一样,生来便**淡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感情。   所以他很多都不明白,自然而然的对教导他的无妄会多那么一点亲近,会不自觉的去模仿他的一言一行。   就这么依葫芦画瓢,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想改就改不了了。   那时候虚云泽不再是模仿,更像是一种本能和习惯。   连同思维方式可能都与男人同化了。   玄策想到这里捻着佛珠的手一顿。   一个无妄就已经将天下搅的翻天覆地了,再来一个的话实在让人头疼。   外头玄策心中所想虚云并不知晓,他见无妄清醒了,放下手中的金像去将一旁装着藏佛铃的紫檀木盒子拿了过来。   “师父,请您教我该如何启动着法器,徒儿昨晚琢磨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虚云想要尽快用藏佛铃将无妄的神识给聚拢。   “先不急,时候还未到。”   无妄本人对于聚拢神识这件事并没有虚云上心。   他有猜到之前虚云主动提出要参加摘英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自己将这佛门法器给取回来。   按照规矩,摘英会是需要师徒两人一同前去的,只不过他肉身被封不能带他前去,所以才并未主动向虚云提起这件事。   可没想到最终他不提,虚云却主动请求暂时让玄策引着他去。   之前无妄对摘英会并没有多在意,只不过前些日子借了虚云身体下山去活动一番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余烬云和万里这师徒两人,这才对其有了兴趣应允了虚云的请求。   因此,比起这藏佛铃无妄更在意虚云这一次去缙云的遭遇。   “这一次摘英会以你的实力去了其实并不会有太多收获,不过那缙云老祖的徒弟似乎也去了……”   “你可有和他碰上?”   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了下情绪的虚云听到无妄主动提起了万里之后,手上拿着的檀木盒子抖了一下,险些掉落在地上。   “……有交手。”   虚云抿着薄唇将装有藏佛铃的盒子又重新放回了原处。   他的右手按理说那种程度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可因为折戟不是普通的剑。   所以虚云的手背上还是留有一点儿淡粉色的痕迹,稍微用力,手还是会隐隐作痛。   无妄之前还没怎么注意,瞧见虚云将盒子放下时候这才觉察到。   “看来那少年进步挺大,自沭河一别不过短短几日,竟然能将你给伤到。”   他之前是有和万里接触过,亲眼目睹过少年斩杀火蛟龙的全过程。   剑法,速度,还有灵力,都只能算是中等。   不过因为各方面都很平均,因此尽管   没有出众之处,但是对上也挺棘手——这是在两者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可如若是对上虚云这样的级别的修者,别说是伤到了,就连碰到都很难。   虚云和其他的修者不一样,他的悟性很强,且感情淡薄,最是不容易受外界影响,因此更是修行速度一日千里。   因而无妄看到虚云受伤了稍微有些意外。   倒不是他看不起余烬云的徒弟,那少年因为起步晚,前期的确很难有较大的成就。   可他心境澄澈,加上选中他的那把剑的特殊性,后期比起虚云更可能得道。   但现在,他还差的远。   “是弟子大意了。”   “听你这话他是不该伤到你的?”   “比试时候走神 ,这可不是不像是你能做的事。”   无妄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这么反问了一句,却不想虚云脸色一变,慌忙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不让男人瞧见。   无妄没想到自己随意说的一句话会让虚云反应这般大。   他虽看不到,可少年是他从小带大的,对方的一点儿异样他都能觉察到。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虚云低头不说话的样子看了许久。   无妄并没有打算为难对方,只是淡淡的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神识,不再感应。   “这两日你也累了,就先回房间歇息一会儿吧。”   “师父……”   虚云一慌,连忙抬眸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被无妄的神识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吐露不出一个字。   “你累了。”   男人的声音冷冽,似一把薄薄的刀片贴在虚云的脖子边上。   “……”   虚云抿着薄唇,他眼里并没有被威压压制的难耐和畏惧。   他只知道无妄有些生气了,毕竟男人一直不喜欢有人反驳和重复说什么。   他不想惹怒对方,这才垂首默默离开了。   在不远处小亭子里听完了这师徒两的对话的玄策,在虚云离开之后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自己徒弟发什么脾气?”   玄策视线往那扇门里看去,那金像光亮微弱——无妄的意识还在。   “我见你平日和我说话也没这么大脾气,怎么一和你徒弟说上几句就变脸了?”   这个情况他已经见了好几次。   有时候他都看不过去,虚云什么也说错,甚至只是出于关心多说了几句就会被无妄打断。   本该岁数越大越沉稳,到无妄这里反而越活越过去了。   “谁说我发脾气了?”   无妄此时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怒气,好像刚才只是玄策幻听了似的。   “玄策师弟你没徒弟,你不明白。有时候太无聊了逗弄下小辈也挺有趣的。”   他说这话时候明显感觉到玄策不置可否的态度。   无妄叹了口气,这才将真正的想法说出口。   “这孩子感情太淡薄了,虽然不受外界影响有助修行,却不助于得道。”   “万物皆有情,尤其是以慈悲闻名的佛修。”   “你可见过哪个无情之人最后顿悟飞升过?”   玄策听得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你这是故意为难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顺着无妄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会儿,还真发现虚云这一问题。   明明被那样训斥了好几次,小和尚别说是委屈了,就连情绪波动也没有,乖巧极了。   “是啊,他年岁尚小不明白为师我的良苦用心,怎么师弟你也这般误解我呢?”   无妄说着,似乎真的很失落一般。   “我真是太伤心了。”   刚还觉得有点儿相信了的玄策听到了对方这话后,嘴角抽搐了下。   “得了吧,你伤心什么?要说你那徒弟天生无情,你就是铁石心肠。你伤心?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这么吐槽着无妄,见对方还在那儿无病呻吟后。   玄策的余光瞥见了刚才被虚云重新放置回去的那个紫檀木盒子。   “……对了,那个藏佛铃你打算什么时候用?现在除了你知道怎么使用它之外,可没人会了。”   玄策说到这里神情晦涩,声音压低了一些。   “你身体虽在,可神识已经散去了大半,就算再用这法器聚回散去的部分也无法聚拢完全……”   “无论是使用与否,你也活不了多久——这你是知道的。”   无妄的神识已经散了近千年,现如今还尚存的只灵隐寺金像里的一缕,只能勉强再苟活几个年头。   就算用藏佛铃聚拢其余散去的部分神识也顶多百年之内身陨。   然而这件事无妄并没有告诉给虚云,虚云也单纯以为拿到藏佛铃聚了神识便能够让无妄的活动不再局限于这小小的金像之中。   “你的时日不多,还是早些用这藏佛铃聚神识为好。”   无妄听后并没有太过在意。   “我在千年前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够赚了。”   “但是我还有事要去做,虽然活够了,却也不能现在就去了。”   男人这么说着,神识顺着一旁袅袅的烟雾一同化作无形的模样往外头散去。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烟雾之上瞬间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浅淡的薄金。   佛光一般,照得人心情开阔。   玄策瞧着眼前只隔了自己一米之外的那团烟雾,看着它如云彩一般自由地飘来飘去。   “这神识是要聚的,不过我可不能随便,得选一个好日子。”   “你看要不这样?”   和虚云一直紧绷着脸面无表情不一样,无妄有时候也会表露出一点儿孩子气。   他的灵魂较之虚云要更加自由,和被佛门规矩约束的佛修不同,更似剑修洒脱。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和余烬云相结交的原因。   玄策的视线顺着无妄附着着神识的那团烟雾移动,看着它从亭子边往一旁的一根枯枝上饶去。   浅白色的烟雾温和地包裹在其中,而后慢慢从上面离开。   那烟雾离开之后,玄策瞧见上头有一朵花苞长出,缓缓地绽放出一抹颜色。   浅淡的粉色 ,一看就生机勃勃。   “你看,花叶如此娇嫩。”   “何不等到来年春风起,这桃花开出第一枝时候。”   他听懂了无妄的话。   男人觉得现在初秋有些萧瑟,他不喜欢,想等到初春时候再凝神识。   玄策一愣,视野被那抹本不该开在此时的桃花给占据。   他手中的佛珠刚好捻了一转,此刻停下了动作没再继续。   “……都活不了多久了,还这般挑剔。”   他的声音带了点儿嘲讽意味,可却没有丝毫的恶意。   玄策没有反对,只是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好笑。   身为佛修,本该无欲无求。   可像无妄这唯一险些飞升得道的大能,却比起其他修者更加在意自身欲求。   ……   万里身体能动的时候是三日后,而林晦伤的要比他重些,还有几日才能活动。   不过林晦在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尽管还不能动弹,却还是让明疏带他回凌云峰了。   毕竟这是余烬云的住所,他本就不怎么自在。   之前还有万里和他一起躺尸,现如今他能活动了,他还成天在床上躺着,的确过意不去。   明疏听后调侃了下少年死要面子活受罪,却也还是带他离开了主峰。   折戟被余烬云放出来的时候,也是万里能下床活动的时候。   少年被虚云的卐印给压折了一只腿,现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正一瘸一拐地在后院小树林试着走路。   余烬云在一旁喝着茶,目光并没有完全放在万里身上,却用神识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还得过几日才能愈合。”   男人看着万里好几次差点摔倒后淡淡地这么得出了结论。   “哎,不过好在手没断,不然手脚都断了可真的太难了。”   万里一步一步,一高一低的小心翼翼地走着。   听到了余烬云这话后这么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男人听后噎住了一下。   “你倒是看得挺开。”   他这么吐槽了一句,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道。   “对了,过几日我会带你去蓬莱一趟。你太依赖折戟了,术法和体术都很难有较大的提升。”   “蓬莱修者擅术法,我有个老朋友在那里,对术法颇有心得。”   万里听后一愣,疑惑地回头看向白衣男人。   “师父你不是会术法吗?听宗主说你无论剑法还是术法都算得上天下一绝,为何我们要舍近求远跑去蓬莱求教呢?”   余烬云听到万里这话后心情有些愉悦 ,他恭维的话听得多了本该没什么感觉。   可少年这番话却莫名戳他心坎。   “咳咳,话虽没错,可为师只是擅长术法却不擅长教。我这术法全是往日练剑累了去藏书阁里背着口诀玩玩,我都没弄懂怎么回事就会了,所以没法子教你。”   “……”   说这么多万里算是明白了。   就像是以前有些数学极好的同学,他们都属于天赋型选手自己会做,却不会教人。   而余烬云便属于这一类。   “而且,这一次最主要的并不是去学术法。”   术法对于剑修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掌握基本的就成,但是像万里这样基本都不怎么会的就有的学了。   但是如果只是单单去学术法的话,余烬云并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地去蓬莱。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余光落在了一旁因为暂时被断了灵力而无精打采地躺在桌子上的折戟。   “你的剑锋芒太露,过几年待你成年后可能才能压制得住,但不是现在。”   余烬云这么说着,指尖点了点折戟的剑身。   明明没有灵力的剑上却在被男人碰触的瞬间有黑色的雾气弥漫,瞧着如阴霾雷雨来临时候的天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平日里因为折戟见了血或动了怒气而凝出的戾气。   而是隐藏在它剑身里头的魔气。   余烬云不知道这是不是之前折戟的主人残留的那部分魔气,可这魔气没办法摒除,这么长时间下去终究是个祸端。   剑认了主,万里和折戟除非是一方身死,否则是不可能斩断两者的羁绊的。   “所以,在此之前,它得需要一个剑鞘。”   因为折戟的特殊性,千百年来都没有能够压制住它的剑鞘。   余烬云也知晓,要找到合适的剑鞘很难。   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得到蓬莱那里可能有适合的材料。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   只能短暂的压抑折戟的魔气几年,不过这点时间应该够了——   只要万里每日勤加修行就成。   少年这下子才弄明白了为什么要去蓬莱,他听后点了点头。   刚准备继续练习走路的时候,不知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等等,师父你刚才说我术法和体术都很欠缺,可蓬莱修者只擅长术法……”   “那我的体术谁来指导啊?”   万里反应过来后眼神疑惑地注视着正在喝茶的男人。   余烬云的唇很薄,唇色清浅寡淡,抿在那白瓷细腻的茶盏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旖旎。   他眼梢一挑,顺着水汽氤氲之中看去。   少年一身白衣,眼眸清澈地注视着他,身后是一片翠绿葱茏的竹林,颜色鲜明。   余烬云将杯子轻轻放下,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的唇角勾起,迎着那抹青翠看去。   “我的徒弟,自然是由我来揍。”   “……”   听了男人这话,不仅是正在练习着走路的万里。   桌子上放着的折戟,还有一旁靠着余烬云的天玄。   两剑一人,都是有着相同惨烈经历的。   几乎是同时,不约而同地跟着一起瑟瑟发抖了起来。   余烬云自然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心情更加愉悦,然后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   他悠哉悠哉地用盖子将水面的茶叶拨开,浅淡地尝了一口。   嗯,好茶。   唇齿留香,沁人心脾。 第五十三章   三日后, 万里这才算完全养好了伤。   他活动了下筋骨后, 发现折了的那只腿剧烈运动了之后会有点儿疼之外, 其他并无大碍。   于是他回屋子收拾了下要带的东西之间, 这才和余烬云离开了缙云。   结果他刚从主峰那儿下去的时候,一个身着藏青衣衫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下面的阶梯旁等候着了。   万里一愣,身旁的余烬云见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那少年也觉察到了余烬云他们的到来, 他微微拱手,眉眼低垂的时候似一幅精美的画卷。   而后他抬眸站直,背挺得很直,剑眉星目,光是瞧着便觉得飒爽豪迈。   “老祖宗!小师叔!”   少年的嗓门挺大, 声音处于清亮和喑哑之间。   应该是在变声期了, 声线有点儿沉,却莫名的听着顺耳。   “啊,你好。”   万里听后反应过来,他朝着对方微微颔首。   “……师父,这位是?”   他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 却不想被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小师叔,我是许重明,师从风彻长老。只不过长时间跟着师父修行不怎么露面, 可能小师叔并不知道我。”   许重明有着一双极为澄澈纯粹的眼眸,这样的人太过单纯,藏不住什么心事。   就像是现在, 他看向万里的时候也是坦荡直率,丝毫没觉得这么说会让对方尴尬。   万里摸了摸鼻子,因为一下子被戳穿了不识人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许师侄啊,幸会幸会。”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和许重明第一次见面,他不可能自来熟到随便见一个人就能侃侃而谈。   “我原以为你对他有印象。”   余烬云在他们两个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的空挡,这才扫了两人一眼,沉声开口说道。   “你们应当是之前一同来缙云拜师的,按理说不识也该打过一两次照面。”   万里听后顿了顿,顺着男人的话想了下,之后面色有点儿不自在。   “师父……”   “我和许师侄他们不同,我是最后一个上山的。”   “……”   余烬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时间久了,都忘了他这徒弟最开始是错入后山才碰到的他。   男人抬起握成拳的手抵在唇边,假咳了一声后视线落在一旁一直一脸憧憬地注视着他的许重明上。   “咳咳,他是蓬莱主的三儿子。他出自蓬莱,对那里要比我们了解,因此我便寻了他带路。有他这个主人带路,我们这样贸然前去也不算太失礼。”   余烬云上有想提前告知蓬莱主此次会前来叨扰一段时日的,可惜岛主正在闭关修行,所以他便找了许重明来引路。   男人与蓬莱的渊源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他曾在两百年前帮许重明的父亲突破了修为上的瓶颈,因此蓬莱对他极为客气,他就算直接带着万里前去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余烬云还是先告知了许重明。   少年恰好也要回去一趟,听后更是欣然同意。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他早早便来主峰等候的一幕。   万里这才了然,他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蓬莱主的年岁应该比起余烬云小不了多少,对方的儿子却和自己年纪相当。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闪过了一下,之后万里觉着别人想多久要孩子便多久要孩子,这么想了后边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蓬莱距离缙云挺远,今日清晨御剑过去可能傍晚时候才能到。   余烬云自然能够做到一刻钟便抵达,可万里他们却不行。   好在并不赶时间,于是男人照顾着两个小辈的速度,慢慢地御剑往蓬莱方向走去。   不过,绕是他再怎么放慢,余烬云还是比万里他们要快些。   万里和许重明在后面跟着,两人御剑的速度差不多,并排着飞着。   云雾浅薄,从两人的衣袖边掠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缥缈感。   许重明和林晦这样的少言寡语的性子不一样,后者除了想问什么时候之外很少主动开口。   而前者却不一样。   身着藏青色衣衫的少年似乎从刚开始御剑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筹着怎么开口搭话了,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从他最在意的事情开始。   “……那个小师叔,老祖宗教导你的时候多吗?还是主要以点拨为主?”   许重明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他的余光也在往前面那白衣男人身上落。   这样的眼神万里见过许多,都是对余烬云有崇敬的人所会拥有的。   “应该是后者更多一点吧。”   其实更准确来说,余烬云很少真的手把手教导他。   一般都是示范一遍,然后规定在几日之内完成,到时候会来查收成果。   反正最后没达到的话就是一顿爆锤。   简单粗暴的很。   万里想到这里回过头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能学到现在这副还能看的样子,总归来说都是个奇迹。   “这样啊,真好。”   “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剑修,但因为体质不适合习剑,所以父亲一直不同意我来缙云。”   “之前好不容易说服了父亲让我来缙云拜师……”   他说道这里语气有些低落,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可师父说我更擅五行,便收了我让我以后辅修剑术。”   “的确,我听他们说你们蓬莱人在术法上有着很高的天赋。”   万里想起余烬云也说过这样的话,他注意到许重明是真的很想当剑修,却因为体质原因没办法。   他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抬起手来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不过你别太难过了,五指尚且各有长短 ,更何况人呢?”   “就像我,我虽能习剑,术法什么的却很差,至今学会的术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万里觉得学什么其实都一样,要不是自己只能在剑上死磕的话 ,他觉得哪怕是去当一个没什么天赋的散修也不错。   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其实小师叔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就是瞧见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羡慕,尤其是你还有老祖宗这样优秀的师父……啊当然,我不是说我师父不好,他也不错的!”   “五行了得,人也生的好看,而且还会给我种各种各样好吃的灵果!”   许重明怕说错话,连忙挥手慌忙解释道。   可说完了之后少年又顿了顿,皱着眉低声补充了一句。   “……就是脾气不大好。”   “……风彻长老的确是个暴脾气。”   万里抿着薄唇,对此表示赞同的同时,视线极为隐晦地瞥了一眼前面的男人。   一旁的许重明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一瞬便明白了万里的意思。   “……”   没想到话题一开始只是围绕着修行和剑修什么的,到了后头,许重明和万里聊到一起,产生同病相怜的竟然是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   黄昏时候,天边蔓延着一大片的橘黄色。   远远看去,好似火焰燃烧着,并不是那种过于浓烈的色泽,却映照着人满目的暖色。   几只扇动着翅膀的鸟儿从天边飞回来,往这不远处的树林里飞去。   边飞边嘶哑地鸣叫了几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莫名寂寥。   等到万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蓬莱。   这个时候明明已经是黄昏时候了,本应该昏暗的四周,进了蓬莱却完全不受丝毫影响。   那是一座被云雾萦绕,远远望去 ,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岛屿。   连绵不绝的树木葱郁,在云雾之间显得格外神秘曼妙。   有好几条河流潺潺流动着,水声清越,似玉笛般清脆。   这些美景一眼映入眼帘的冲击极大,然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让万里震惊的是,在夜幕降临的时间,蓬莱从上头一直蔓延在山脚下,似乎点亮了万千明灯。   似天上的繁星点点,一下子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不是纯粹的白色,带了点儿微黄,如同人间烟火般让人感到些许暖意。   “这是浮灯草,是我们蓬莱夜晚用来照明用的。”   许重明瞥见了少年的震惊之色,他弯着眉眼主动开口为对方介绍道。   “因为数量太多,我们也未加约束其生长,所以一到晚上便亮如白昼。”   和万里的震惊不一样,余烬云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此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讶。   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   余烬云只两百年前来过这里,没什么太大印象了。   依稀记得的几处地方和如今比较并没有什么变化。   “若是小师叔明日得空的话,我再带你好好去蓬莱参观一下。”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带你和老祖宗去房间休息吧。”   许重明这么说着,便引着万里他们往不周峰那边位置走去。   昨日他在得知余烬云他们要来蓬莱时候,便提前用青鸳传信让人提前打扫好两间房让其居住。   不周峰是蓬莱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   风景秀丽,山木葱茏不说,关键是在其住所不远处竟然还有一池天然温泉。   从清晨到现在,万里除了在半路下去买了点儿吃食时候休息了一会儿之外,便一直舟车劳顿到现在。   这处温泉四周是用白玉砌成围绕,热腾腾的泉水上水汽氤氲,朦朦胧胧地看去,那抹乳白色似牛奶,说不出的温润。   在温泉旁还有树木掩映着,环境清幽,光是瞧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老祖宗,小师叔,这里的一切你们都可以随意使用,包括这温泉。御剑了快一天你们应该也很疲惫了,一会儿泡个温泉再好好睡一觉吧。”   许重明的房间并不在这里,于是引了万里他们来这里之后便径直离开了。   [这小子还挺上道,我飞了一天浑身酸痛得厉害!]   折戟从万里的手中“嗖”的一下飞了出来,一下子往温泉里过去。   水花四溅,过了一会儿,在水面咕噜噜冒泡之后,一个脑袋从里头冒了出来。   折戟变回了人形,少年本就生的好看,眉眼如画,在水里面这么一泡被水汽晕染的更加白皙。   他豪放地抬起手将浸湿了贴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扒拉,而后高兴地游了起来。   “万里,下来啊!咱们哥俩一起泡!”   他游了一转后这才想起了边上还站着的白衣少年,抬起手朝着对方挥了挥,吆喝着他赶紧下来。   “……”   万里不敢轻举妄动,他余光瞥到了一旁脸色微沉的男人。   “师父……”   “你要一起下去泡吗?”   余烬云衣袖上有一团水渍,是刚才折戟跳下去给溅到的。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而后视线冷冷地瞧着在里头游得正欢的折戟。   “……不了,我没有和剑一起泡温泉的习惯。”   男人说道这里顿了顿,将衣袖上的水渍弄干后,正准备转身离开。   万里却先一步唤住了对方。   “等一下师父!”   余烬云回头看去,少年走到一旁将一处的枝叶拨开。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在被这处天然树障隔绝的另一边,还有一池温泉。   这本该是一处,只是因为中间被栽种的树木隔开了,便相当于两处。   “让天玄和折戟泡这里吧,我们去那边怎么样?”   余烬云之所以千里迢迢来蓬莱都是因为自己,他今日都已经这么累了,对方不可能没有感觉。   他也想对方泡泡温泉放松一下再去好好睡上一觉。   白衣男人瞧着对方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   他的手不自觉搭在了天玄的剑柄之上,一时之间并没有立刻回应。   余烬云虽然不怎么介意和万里接触,哪怕有时候会有点儿身体上的碰触他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排斥。   可如果是宽衣解带,赤诚相待的话……   他还是有些犹豫。   要是是在之前没有在桃源秘境里从折戟的剑身上瞧见那荒唐的画面的话,余烬云可能不会这般顾忌。   想到这里,男人喉结一滚,不出声,也没动作。   就这么静默地站在原处。   尽管蓬莱地夜晚有千万浮灯草照着,宛如白昼般明亮。   可这夜风依旧微凉,穿过树叶之间飒飒作响,最后将余烬云额前的碎发拂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少年一直等着对方回应自己,结果越到后头越没有动静。   他疑惑地看向余烬云。   “……师父,你该不会是觉得不自在吧?”   尽管这个猜测有点儿让他吃惊,可万里细想之后,发现这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一个解释了。   “我们都是男的,就泡个温泉而已没什么的。”   万里发现越说怎么越奇怪,抓了抓头发。   他是真的理解不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之前他还脱光了在对方面前泡过药浴,那怎么说该害羞的也是他吧?   想到这里万里顿了顿,他看着余烬云那种俊美的脸,一时之间也瞧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觉得既然男人这般犹豫那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那好……如果师父觉得不方便的话,就一会儿再来泡吧。”   万里因为一直没等到对方回应自己,也慢慢的觉得有些尴尬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往正游得正欢的折戟那边走去。   “……你做什么?”   余烬云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和着夜风,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脊背发冷。   刚抬起手准备褪衣衫的万里一愣,回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余烬云。   “我泡温泉啊。”   “这我自然知道。”   白衣男人面上似覆盖了一层薄冰,他黑色的眸子在浮灯草微弱的光亮的映照里,也显得格外冷冽。   “……有两处温泉,你为何要去这边?”   万里听后懵了。   “是有两处,可哪处都能泡啊……”   “我喜欢热闹,想找人说话。既然师父不与我一起泡,我和折戟泡也挺好的。”   余烬云沉默了半晌,在万里觉得莫名其妙准备继续褪衣衫的时候。   他伸手一把将手边的天玄剑给丢进了折戟泡的那池温泉里。   毫无征兆地被扔进去的天玄猛地从水里出来,被水呛得咳嗽了好一会儿。   “剑应当和剑一起泡。”   余烬云这么说着,面无表情地绕过一旁的草木往另一处温泉走去。   “不是要泡温泉吗?”   他伸手极为自然,且不容拒绝的将万里的手腕扣住往那边带。   “走,为师陪你。”   “???”   被余烬云拽到另一处的万里懵了许久,他见之前还不大情愿和自己一起泡的男人将外衫褪去。   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衣领处慢慢往下褪着,在氤氲水汽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蛊惑感。   余烬云他并没有将衣衫完全褪去,里头留了一件薄薄的内衫。   而后这才进入了温泉之中。   被沾染了水泽的衣衫一下子被浸湿,紧紧地贴着男人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   怎么说呢……   这比全脱了还让人觉得暧昧旖旎。   然而好在万里是一个钢铁直男,他虽不歧视同性恋,却也断不会无端往那方面去想。   在修真界,男男同修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云雾缭绕,暧昧朦胧的场景,是极其容易擦枪走火的。   余烬云虽没接触过情爱之事,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他刚一进入这池温泉没多久,下意识抬眸隔着水汽朦胧往边上正脱着衣服的少年看去。   万里肌肤本就生的白皙,尽管还有些青涩,却遮不住那如玉细腻。   和男人的矜持不同,他完全没顾及,不仅将上身的衣物褪了个干净,甚至还把手伸在了裤边。   “你做什么?!”   同样的话 ,在之前男人就说过一次。   可是这语气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甚至隐约听出了点儿慌张意味。   “……”   万里总觉得今日的余烬云莫名一惊一乍的,他顿了顿,而后用有些无奈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   “师父,我能干什么?”   “我脱裤衩啊。”   其实这并不怪余烬云大惊小怪了点,只是大部分除了药浴这样需要全部褪去衣衫,让身体各处肌肉肌理都渗透药力之外,其余时候,大多都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赤。裸相对的。   修者除了妖修大多都很矜持内敛,尤其是剑修,独来独往惯了,更难与人这般赤诚相处。   这会让他们很不自在。   少年见余烬云又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准备继续脱他的裤衩子。   余烬云一瞧见他这动作后下意识制止住了他。   “不许脱! ”   男人的语气生硬,不仅是万里觉得他的话奇怪,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有些无理取闹。   “……留着,御寒。”   “……”   神了,泡温泉留条裤衩御寒。   万里的心中吐槽欲。望猛烈,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想到现在并不是二十一世纪那个开放的年代,尤其是像余烬云这样活了这么久的老古董。   想法 ,思维什么的自然会很保守。   这么为余烬云的行为在心里做了一番解释的万里这才没那么郁闷了。   他进水里泡着,因为水温实在太舒服,他不自觉低声发出了一声喟叹。   “好舒服啊……”   少年的脸被水汽蒸得绯红,像是扫了一层浅淡的胭脂。   长长的睫毛上有水珠,微微颤动了下便从上面滚落到了脸颊,而后又缓缓顺着脸部轮廓回到水泽之中。   余烬云没有动,他只在角落位置静静地待着。   他的视线很浅淡地看着泡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和折戟一样游起来的少年。   万里在水里时候像是一条鱼一般欢快,黑色的长发在里面似墨花盛放。   有水花四溅,和之前折戟扑腾着时候一样,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余烬云的脸上。   男人抬起手用指腹将水珠揩去,眼眸深邃,目光一直没有从万里身上移开。   他知道自己对万里剑术的教导其实挺随意的,甚至可以说是放养。   他几乎从没有出手过,全部放任万里自己去领悟。   领悟这种事情不是靠勤奋就成,更需要的是天赋。   有的需要几日,有的需要几月,也有的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更长。   这因人而异。   余烬云曾经想过,如果对方没有悟出剑意。   那他就随便传授几招剑术给万里,让他去后山做个散修。   他是随自己的性子教,而意外的是万里最后都坚持下去了。   说是他运气使然也好,说是他努力也好,但是余烬云知道,这两者缺一个都不可。   就连临沂知晓了之前下山历练万里的遭遇后也曾隐晦地说过他。   其他人觉得不干预历练是很正常的,可他们不知道当时他其实是故意挑了几个万里很难对付的妖兽。   也是故意放任那毒修将万里带走的。   在原本的历练难度上,他故意设置了许多障碍。   他明知道万里体质不能受太重的伤,也还是让他去独自斩杀与其属性相克的水蛟龙。   余烬云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他在一旁看着,不会让万里有生命危险。   不过,只是保证不会死。   他对万里其实挺狠的。   连同之前的镜花水月也是因为他的幻境才将其激发出来的。   可万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他说什么他就照做。   心思澄澈,毫无埋怨,鲜少瞧见他脸上有愁容满面的时候。   想到这里,余烬云视线柔和了些。   之前觉得这个嚷嚷着要成为天下第一剑的少年是个麻烦,现在他才慢慢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   “万里,我问你一件事,你需得如实回答。”   正准备将脑袋埋下憋气玩的少年听后,将捏着鼻子的手放下。   “嗯嗯嗯,师父你说,我一定如实回答。”   “……你和我在一起修炼的这几月,可开心?”   余烬云的声音低沉,在水汽之中更显得神秘。   “开心啊。”   万里想也没想就点头回答。   “能跟你这样的修者一起修行,还能增长见识,我当然开心!”   少年完全没有品出余烬云微沉的语气里头真正的深意。   万里只以为是问近日的心得体会,学到了什么,感受如何。   这和之前读书时候老师问读书感受差不多,他没怎么想就立刻按照套路套了上去。   官方,且真实,师父心情舒坦他也舒坦。   余烬云看着万里弯着眉眼对着他露齿笑了笑,眼神清澈,不见丝毫阴霾。   似万里无云的蓝天。   男人唇角勾起,单手撑着脑袋靠在一边。   树叶绰约,有浅淡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光影之间,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为师也开心。”   余烬云的声音很轻,埋在水底憋气玩的少年半个字都没有听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开心!   余烬云(你开心)为师也开心。 第五十四章   到了余烬云这种境界的大能, 其实睡不睡觉都无所谓。   只不过他本身还挺喜欢睡觉, 便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保留着夜里入睡的习惯。   然而喜欢睡是一回事, 睡眠浅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男人五感敏锐, 所以只要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觉察清醒。   此时清晨的阳光从外头倾泻照进了整个屋子,浮灯草在感知到了白昼的来临后也慢慢和上了叶子陷入了沉睡。   薄雾之中有阳光穿透,远看着似乎半空中有金色的粉末,有一种说不出的梦幻感。   “吱呀”一声响起, 余烬云睫毛颤了下,眼眸浅淡地扫了一眼外面——   是隔壁房间推门而出的声音。   余烬云知道是万里出门了。   他早在决定来蓬莱之前就有心想要蓬莱岛主指点一下少年术法,不过因为男人恰好闭关了。   所以这一委托便落在了许重陵,也就是许重明的大哥身上。   许重明这一次回蓬莱本就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围着余烬云他们师徒两转悠。   因此他只先去告知了许重陵明日万里会提前去不周峰后的子月潭等他。   许重陵是蓬莱岛主的大儿子, 也是蓬莱少主, 无论是修为还是资质都足够指点万里。   虽然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少年,可因为对方是缙云老祖的徒弟,他从一开始便对万里很是好奇。   按理说今日本该是万里提前去子月潭等候许重陵的,毕竟男人才是教导的那一方,晚来一些也是应当的。   然而许重陵心里好奇, 想要早些见见万里。   于是他一大早便从自己的住所离开,腾云往不周峰过来。   等到他抵达子月潭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竟然比约定的时间要提前到了近一个时辰。   “……”   身着玄色衣衫的男人沉默地慢慢来回踱着步, 周围的风吹拂着树叶萧瑟,卷着几片枯叶落下,更显得他此时莫名凄凉。   和许重明白皙的肤色不同, 男人的肌肤是古铜色的。   因为其母并不是中原的修者,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特征更多一些。   剑眉入鬓,轮廓分明且深邃。   男人明明没干什么,可光是瞧着就让人感到莫名压迫。   由于来得实在太早了点儿,许重陵来回走了一会儿后找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   这样一坐下,凑巧便将对面的子月潭尽收眼底。   子月潭,顾名思义,是能在每晚月亮出来的时候清晰映照月色的池潭。   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好像只是用来赏月的清幽好处所。   可这只是表面。   这潭既然能够在仙岛蓬莱这般有名,自然是有它的妙用的。   子月潭深千尺,为心潭。   在此间修行,若稍有杂念便会被潭水深深拽入其中。   直到头脑清明,杂念抛除之后,才会松开给你一丝喘息。   和平日里修者自省摒除混沌不同,子月潭是让没有机会且不敢去思考其他。   ——强制修行心境法,最为致命。   万里此时还不知道从一开始余烬云让他去子月潭的时候,便没安什么好心。   他依旧依照着平日对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的行事规则,没有丝毫怀疑。   更没注意到昨日许重明听到[子月潭]三个字时候,脸上微妙的情绪。   少年来子月潭时候什么也没带,是完完全全两手空空这样过来的。   折戟被暂时寄存在了余烬云那里,因为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剑鞘之前,他都不能用它。   不过万里对用不用折戟其实都没太多所谓,这一次是来修行的,不是来打架的。   而且没有大哥在脑子里吵吵嚷嚷着打打杀杀的,别说,他还觉得挺清净挺不错的。   他顺着昨日许重明指的路线,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子月潭。   那潭水极为清澈,两旁的草木掩映着,有一部分影子落在水面上,如镜子一样。   清晰的将那翠绿之色映照完全,恍惚之间如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不清楚哪边是水面哪边是草木。   上头氤氲着淡薄的雾气,缓缓随风萦绕在了四周。   万里原以为自己提前到了要稍微等一会儿之后来教授自己术法的修者,可不想余光一瞥,瞧见了一抹玄色。   由于周围都是浅色,这一点儿深色只稍微一看便注意到了。   他一愣,走近了些,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许重陵其实在万里还没有到子月潭之前时候便觉察到了他的存在,他只默默站了起来,负手等着人发现自己。   “……万里?”   男人眼眸闪了闪,视线扫了一眼万里。   而后试探性地这么唤了一声。   万里一愣,而后连忙拱手行礼。   “正是在下。”   他在回答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气势逼人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与你无关,是我来早了。”   许重陵摇了摇头。   他看着这般谦逊知礼的万里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对方作为缙云老祖的徒弟应当是有些傲气和娇纵的。   然而这些少年身上都没有,反而气息温和平静,面容清俊,光是初见一眼便会让人心生好感。   于是两人稍微寒暄了几句,算是熟悉了下之后,这才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在开始之前,你先与我说说你会哪些术法。”   许重陵这人虽看起来身材高大,面容严肃,可人却极好说话且有耐心。   他沉声这么询问少年。   “每一个修者都能习术法,可因为属性和体质关系,他们擅长的也各不相同。”   “我看你属性为火,应当火系术法用得更轻松些。”   尽管男人一眼便看出了万里的属性也想着之后侧重教授火系术法。   可他得先瞧瞧少年现如今基础如何,之后才好按照难度循序渐进。   多少种术法?   这个万里还真没有仔细数过。   “御风术,去尘术,还有火诀和水诀……”   “……这些基础术法就不用列举了。”   许重陵听了一会儿,而后没忍住开口打断了还在掰手指数的万里。   “缙云老祖应该还教了你一些高等术法,比如腾云唤雨,这些呢?”   “……”   这下轮到万里沉默了。   他思索了许久,最后缓缓摇了摇脑袋瓜。   “那就没了。”   “如果按照你这么归类的话,我想我应该只会基础术法。”   少年说完后扼腕。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眼神澄澈,里头隐约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许大哥对不起!我真是太不中用了!”   “……”   许重陵下意识想要点头附和,可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对方,最后生生忍住了。   “……无碍,既然缙云老祖将你委托给我,那么即使你不会我也会好生教导你的。”   男人走到一旁的一棵松木之下,他伸手摘了一片叶子。   万里的眼睛从许重陵摘下叶子的那一刻便一直盯着他的手瞧,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抿着薄唇,莫名紧张了起来。   许重陵轻轻地将那片叶子攥在掌心,只一瞬,他又缓缓地张开手。   原本的绿叶竟变换成了一只展翅的蝴蝶翩飞在了半空,那翅膀很薄,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半透明模样,剔透如水。   “这算是中等变换术,一片叶子或者是一块石头,只要你想便能够变换出你想要的模样。”   男人这么说道,看着万里眼睛很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你现在只能变些小物件,大了的话不仅你的灵力撑不住,而且无法掌握其特征,很容易变成四不像。”   “你且到一旁树上随意找片叶子,将灵力集中在叶片上,同时心里想着你想要将它变换成什么模样。反复几次,今日学成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万里连忙点头,而后迈着大长腿去树上摘了一片叶子正准备照着刚才许重陵所说那样试试。   然而他刚凝了点儿灵力在叶片之上的时候,男人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学术法和练剑一样,都需专注,这样才能有高效率。”   他微微往子月潭方向抬起下颌,万里疑惑地顺着那边看去。   “你去那水面上站着练,记住,一定要心无杂念。”   万里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水面上练习变换术,然而他也没多问什么。   凝了灵力在脚上往水面上走去,直到走到潭水中央的时候才停下回头看向许重陵。   “许大哥,你看在这儿练成不?”   许重陵眯了眯眼睛,而后伸手指了指。   “再往里面走两步。”   少年听后照做,往里面挪了两步。   此时他并不知道,他这么简单挪的距离,也正好让他站在了子月潭的最深处。   ……   余烬云是在万里出门去子月潭之后两个时辰左右,这才慢悠悠地取了折戟推门离开的。   [绝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等自己徒弟去修行之后还睡个回笼觉的师父!]   折戟的吐槽只有天玄能够听到。   尽管天玄知道余烬云听不到他们说话,可他还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其实主人睡两个时辰已经很不错了,之前在没收徒的时候只要他想,他可以睡上七日甚至半月才醒。]   [而且他常年闭关,我也被迫跟着休眠。像现在这般每日都保持清醒少见得很,你就别抱怨了。]   天玄的话让折戟沉默了许久,它想起了自己在剑冢关着的几百年里几乎每日都清醒着,和余烬云这般清闲自在对比起来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啧,他是猪吗?]   [喂,你别……]   天玄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余烬云凝了灵力骤然施压在了折戟身上。   折戟被突然的压迫给弄得喘不过气。   [?!你他妈害我?!]   因为只有天玄能够听到现在它说话,所以它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对方用了什么方式打了小报告。   [不,不是我!]   作为老实人的天玄慌忙否认。   [主人虽然听不到你说话,可他对恶意之类的负面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我刚才就有制止你,让你别说了。]   [……艹。]   余烬云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手中的折戟,见对方身上没有散发什么戾气后这才散了些它剑身上的灵力。   之间一路上的折戟因为不想吃苦头,于是闷闷地没再开口说什么了。   等到它尽量平复好了情绪后,这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它带到了一处雪色的山峰。   对,雪色的。   和青翠葱茏的不周峰不一样,这里一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   虽然满山都是树木,可他们的枝丫上头都压满了积雪。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瞬之间,从生机勃勃转到了数九寒冬。   周围也冷嗖嗖的,尽管折戟是剑不会生病,然而它生了灵,对外界的感知和人无异。   它被冷得打了个寒颤,顺着男人的视线往那雪峰顶上望去。   [喂天玄,你知道这什么地方不?]   天玄对这里熟悉又陌生。   它的确来过这里,却是几百年前的时候了。   [长白雪峰,是蓬莱唯一一处常年落雪的地方。]   长白雪峰很高,是蓬莱最高的一处。   从山脚往山顶有近一万的台阶。   它们大多被积雪覆盖着,又不时被寒风吹拂,隐约可见。   男人眉眼清冷,慢慢往台阶处走去。   他一身白衣胜雪,要不是那一头墨发整个人都近乎融在这片雪色之中分辨不出来。   余烬云并不觉得冷。   他刚一抬脚,迈上了第一个台阶的时候。   只一瞬,便立刻抵达到了山顶之上最近一处台阶。   一步登顶,是长白雪峰主人设的结界。   毕竟如果真的要走的话,这一万台阶要走到何年何月去了。   余烬云抬起手将身上掉落的白雪给挥去,他面容淡漠,一身白衣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   [……这老家伙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而奇怪的是,这一次连天玄都没有回应折戟。   它就这样温和地将落在剑身上的雪花用剑气拂开,身上的气息很浅淡。   四周很静,静到只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折戟因为被无视了而有些不爽,它刚想要提高音量再次开口的时候。   余烬云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眼眸闪了闪,指尖微动,以迅雷不及掩耳将天玄从剑鞘之中拔.出。   有一道凛冽的寒光往余烬云这边而来。   剧烈的,却没有丝毫的杀气。   可男人还是瞬间便觉察到了。   他抬手用力一挥,将天玄的剑风挥出生生将那寒光给破开。   两股惊人的灵力碰撞,而后相抵消之后猛地汇聚合拢。   四周还纷纷扬扬落着的雪被这剧烈碰撞产生的灼热的气息给瞬间融化成了水汽。   刚才还一望无边的白雪皑皑,此时只在眨眼间,那片银装素裹骤然在一阵暖风袭人之中缓缓褪去了冷漠的雪色。   不知是从那片树叶开始变得嫩绿而起,周围的白色慢慢蔓延成了满目的葱茏。   白雪凝成了雾气氤氲,所有的一切瞬间从萧瑟变得生机勃勃。   有脚步声传来。   一下一下,如玉石轻碰青石板,说不出的悠闲散漫。   折戟心中疑惑,朝着气息而来的那地方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 ,一脸病容的男人被童子的搀扶着,慢慢朝着余烬云方向走来。   男人身披着褐色大氅,容貌生的极美,五官柔和,眉梢带着一点儿冷意。   是那种惊艳得心悸的容貌,却并不女气,不会让人认错性别。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缙云老祖。”   他的声音也好听 ,冷冽且如碧空无云的天色般干净。   “还真是稀客。”   男人的话听不出嘲讽还是其他情绪 ,他就像是在简单称述着这件事一般,不会让人有任何反感。   “你可别多想。我只是瞧你门庭冷落,终年只有这大雪作伴,实在可怜得紧,所以这便来了。”   少有的,余烬云的脸上没有那般淡漠,多了些轻松。   折戟能够感觉到余烬云身上气息的变化,想来眼前这病容男人这应当是他的老朋友。   他这话听着刻薄 ,却更像是调侃。   “几百年未见,你这嘴还是这般利。”   男人被生生气笑了,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因为不小心吸进去了点儿凉气而惹得喉咙不适。   他皱了皱眉,强行压制住了咳嗽的打算。   余烬云瞧见了没再继续贫嘴。   他抬起手接住了树上一滴融化的雪水,微凉刺骨,还带着些冬日的寒气。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男人下意识顺着问道。   “几百年前我来你这讨你后院雪松下埋着的几坛子酒喝,你不给。也似刚才那般直接凝了灵力往我身上落。”   余烬云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声音有些低沉喑哑。   “我也拔剑断了你的攻击。”   “灵气相撞,这常年白雪皑皑的地方在一刹那竟短暂回了暖。”   他像是在感叹,面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连眼底也是。   如果不是余烬云说的话,男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周围短暂恢复的青翠之色上。   他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再一次被这长白雪峰的寒气给侵染,回到原本的雪色。   只是男人的眼神却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柔和了些许。   他眼眸闪了闪,好看的面容也因为这一点儿暖意而变得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时间一直在流逝,几百年前,几百年后。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   而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依旧有不变的东西。   就像是初见时候的拔刀相向互相攻击,还是刚才的毒舌互呛。   和此时这视野所及之处的满目葱茏一样。   他眼睫微颤,唇角上扬。   与君相遇,应是春。   与君相逢,也是春。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晚上,万里浑身湿漉漉的回到了屋子。   余烬云:看上去真辛苦呢。   万里:…… 第五十五章   宁轩洛, 也就是这座长白雪峰的主人是蓬莱最精通药理的药修。   原本他的体质比起做个药修更擅五行, 只不过因为从小病弱且体寒, 即使有天赋身体也没办法坚持下来那么艰苦的修行。   而更奇怪的是, 他体寒,却更受不了热。   周围温度稍微一上升,他体内灵力便乱窜,浑身血液沸腾一般难受。   没办法, 最后宁轩洛只得常年在这白雪皑皑的长白雪峰待着,几乎从未出去过。   不过好在他平日也挺喜欢摆弄那些灵草,想着闲着也是闲着。   与其一辈子碌碌无为,当个药修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宁轩洛这个念头一萌生出来,便立刻付诸了行动。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将藏书阁里与药修和药理相关的书籍啃的烂熟于心之后, 用再用了五年将其熟练运用。   他前后花了不到十年, 造化便超越了蓬莱所有的药修,稳坐蓬莱第一药修的宝座。   按理说像宁轩洛这样隐居不出的药修,是不应该和远在缙云的余烬云有任何交集的。   巧的是在几百年前,余烬云路经蓬莱瞧见天生异象。   一片阴霾,隐约有惊雷落下——   他算出那边有人修行顿涩, 遭遇瓶颈。   当时他算出了如若不出手,对方可能很难撑过去。   想着路过也是缘,余烬云也没多想, 御剑入了蓬莱用灵力疏通了他的灵脉,这才帮他度过了这一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重明的父亲——当今的蓬莱岛主许辞。   因为余烬云随手帮了许辞一把, 他感激不尽,一定要对方留在蓬莱几日,想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一番。   盛情难却,男人也不好拒绝,便同意在蓬莱待上几日。   蓬莱很大,可再大,余烬云御剑一日便游览完全了。   他也没什么耐心走路,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   就这样,在余烬云觉得已经将蓬莱大部分的风景尽收眼底了之后。   他注意到了一处高峰。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在周围青翠葱茏,生机盎然的山峦绵延之中格外惹眼。   由于许辞并没有说过哪里不能去,所以余烬云也没多想,觉得这处雪峰有些奇怪,便想着进去瞧瞧。   “咳咳,几百年前你未经允许便闯到了我这长白雪峰,几百年后你又不请自来。”   宁轩洛咳嗽了一声,而后压着喉咙的痒意喝了一口茶水。   “说吧,你这一次来所为何事?”   他可不会以为余烬云只是单纯路过来这里看看他这个老朋友,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对方这么淡淡问道。   余烬云见他这么说了,也没再绕圈子。   他将折戟放在白玉桌面上。   折戟原身本就是一把通体雪白的剑,这个时候刚才由着两股灵力相撞所形成的短暂春景已经消失。   四周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   折戟的剑身也在这片雪色之中并不起眼,好似于周围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看都觉察不了其存在。   “我想这把剑你应该认识……”   余烬云将放在桌面上的折戟往对方那边推去。   “缙云剑冢第九重放置的,唯一生了灵的魔剑折戟。”   折戟听了这话后有些不爽了。   只要是剑都不喜欢被人这么说,要不是它那混蛋前主人入了魔为了保持意识清醒,将大部分的魔气渡给了它,它现在还是一把冰清玉洁的好剑!   因此,在余烬云伸手想要推它往宁轩洛那边的时候。   它剑身一侧,躲开了男人的指尖。   “呵呵,不愧是生了灵的剑,脾气倒挺大。”   宁轩洛唇角勾起,说话时候呼出的白雾将他的眉眼给遮掩了好些。   余烬云听了不置可否。   他视线了冷冷地扫了一眼折戟,薄唇微启。   “宁轩洛,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天玄最开始跟我的时候的事情吗?”   “它脾气也不见得多好,你看现在不也乖巧服帖了吗?”   “……”   对方的话里带着的嘲弄太明显,让宁轩洛不自觉地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和余烬云日渐熟悉了之后,他对对方手里的那把生了灵的宝剑有些好奇。   他当时听说这天玄大有来头。   其身是开天时候落下的一块黑色陨石所锻造,且在业火之中淬着,十分稀奇。   便问余烬云能不能把剑拿给他瞧瞧。   余烬云也没多想,将天玄像是扔一个灵果一样直接丢给了宁轩洛。   [……这是镇妖宝剑,还是生了灵的,你这样随意不怕到时候它发脾气不跟你吗?]   [啊,这个问题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它在千年前跟我的时候就已经不喜欢我 ,还曾试图半夜砍了我脖子之后挣脱束缚,好溜之大吉。]   当时余烬云摩挲着下巴这么回忆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只是在谈论天气如何一般。   [不过它没有一次成功过。在被我揍了几百来次也就断了逃跑的想法 ,现在老实的不行。]   [不信你看。]   男人这么说着,屈着手指蓄了灵力狠狠弹在了天玄的剑身上。   “啪”的一声一响起,宁轩洛瞧着天玄剑身一抽搐,整个剑身一下子疼的弹到了半空。   然后“哐当”一下,生无可恋地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许久。   记忆断在这里,宁轩洛余光不自觉落在了男人身边的天玄身上。   它剑身一僵,连大气都不敢喘。   “……行了,别把欺负弱小当丰功伟绩了。”   宁轩洛说完这才注意到了折戟身上浅淡的灵力浮动。   既不是余烬云的,也不是折戟自身的,更不是天玄的。   “这剑已经认了主?”   “嗯,这剑虽然一无是处,不过这眼光不错,跟了我徒弟。”   白衣男人喝了一口茶水,听到宁轩洛的话后微微颔首回答。   “???你才刚出关就收了个徒弟?”   宁轩洛前不久才感知到对方出关 ,这才短短三个月连徒弟都收了。   这速度的确快的让人咂舌。   “就当时刚出关就碰到了,他登山不成歪打正着闯入了我闭关的地方……”   他将和万里怎么遇见,又怎么收他为徒弟的事情大致上给说了一下。   “虽然天赋什么的还是差了一些,不过好在心思澄澈,能吃苦。想来相遇即是缘分,最后便同意收他为徒了。”   宁轩洛皱了皱眉,并没有被对方这一套说辞给忽悠。   “你有收过徒弟吗?可别误人子弟了。”   “……仔细想想我还的确没收过,不过我自创缙云千年来只要得空便会青衣指点指点内门弟子,按理说他们都算我徒弟。”   “不说别的,就临沂那小子自他师父去了之后都是我手把手教的,现在不也当上剑宗宗主了?”   余烬云列举着给对方听,可殊不知说的越多越是心虚的表现。   宁轩洛耐着性子听余烬云说完,而后叹了口气。   “不说其他,光是你徒弟这把剑就是个大麻烦。”   他并不是否定余烬云的能力,只是折戟这把剑太特殊,对心智只要稍微有些不稳定的人来说都极其容易走火入魔。   “我知道是麻烦,可这已经是认了主的剑,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当时余烬云让万里去剑冢取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对方会被折戟挑中,他也没觉得有太大问题。   只不过越到了后面,他越头疼。   镇压折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剑修一刻也离不开剑。   万里正处于修行打基础的最重要阶段,他不可能一直将折戟压制着不给对方。   和别的修者不同,剑修虽然可以使用其他的剑 。   可要提升修为,最根本的是与自己的本命法器即认了主的剑一同修行才有效果。   “此次来蓬莱除了带他修行之外,最主要是来向你借一样东西。”   宁轩洛听后一愣,疑惑地看向对方。   “什么东西?”   “借你长白雪峰的一段雪脉。”   白衣男人顿了顿,在宁轩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继续说道。   “我给我徒弟这剑做个剑鞘,压下他的魔气。”   长白雪峰之所以能够常年积雪覆盖,没有春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它里面有一条极寒的雪脉。   不仅提供这整座雪峰的灵力,更有极强的防御能力。   但凡有恶意的人一靠近,便会被雪脉震到千里开外。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来找我准备好事,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狮子大开口。”   宁轩洛被气的险些咳嗽出声,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压下喉间的痒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给与余烬云答复。   “雪脉断了一截虽不会对雪峰有太大的影响,可也会让周围草木的生长紊乱,我栽种的好些灵草也会没法生存……”   “咳咳,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男人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一点儿薄雪,他的脸本就苍白,在雪景之中显得更加病态。   余烬云自然不是那种伸手稳别人白讨东西的人。   他瞧见对方的犹豫后,抬起手,掌心朝上向着宁轩洛摊开。   一朵花瓣透明如冰棱的雪莲散发着浅淡的白光,就这样骤然出现在了宁轩洛的视野之中。   寒风轻拂,风里带着一股冷香。   那气息甘甜冷冽,在宁轩洛的鼻翼之间萦绕。   “万年雪莲?!”   在辨认出眼前的雪莲之后,宁轩洛瞳孔一缩,震惊极了。   “这雪莲千年以上都少见,你是怎么弄到这万年的?!”   “千年前我被压在寒冰之下,还未从业火里将天玄取出来的时候我便发现了这朵万年雪莲。”   这东西对余烬云来说用处不算大,但是在药修眼里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珍贵得很。   “你看,我拿这万年雪莲换你一段雪脉如何?”   余烬云将手中的雪莲递过去了一些,商量着开口询问道。   他想着自己要了一段雪脉便会让宁轩洛所种的灵草都枯萎,于是想了想,又将之前从沉禹那里拿的一些比较珍奇的草药也一并给了对方。   “再加上这些。”   宁轩洛眼睛一亮,但是表面还是表现得不动声色。   只是这视线却一直没从那雪莲身上移开分毫。   “咳咳,既然你这般有诚意,那我就将这一段雪脉借你一用吧。”   他这么说着,看向余烬云的琥珀色的眸子剔透澄澈。   “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一段雪脉压制不了多久这魔剑身上的魔气,到时候……”   “这事你无需担心,在雪脉无法镇压住它身上的魔气之前,我会让万里的力量达到能够压制住它的程度。”   宁轩洛眼眸闪了闪,将手合拢贴在唇边。   他觉得有些冷,哈了一口热气之后,这才慎重地接过那万年雪莲。   “短短几年便要达到压制住这剑的程度……”   “呵,看来当你的徒弟可真是辛苦啊。”   余烬云达到目的之后也不在意对方的嘲讽。   他的眼眸深邃,外面窸窸窣窣的雪色怎么也落不进他的眼底。   ……   黄昏日暮,倦鸟归巢。   橘黄色的光亮斜斜地从远处往不周峰落下,树木也被染上了浅淡的金色,带上了暖意一片。   万里也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不周峰的。   他身上湿漉漉的,是因为联练习变换术时候没法子集中精力,被生生拽进子月潭里所造成的。   倒不是什么杂念,只是人一旦长时间待着变很难集中注意力,脑子里也会动想西想。   眼前飞来一只蝴蝶,落下一片叶子 ,这些细微的东西都会打乱他的思绪和注意力。   因此,这一整天,万里被子月潭给生生拽进水里不下十次。   现在这才学有所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回走去。   他灵力用的一干二净,这个时候连使一个诀将衣服上的水给蒸发都很困难。   少年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因为没剑,他最后是一步一步走回山顶的。   余烬云比万里回去的要早上一两个时辰,他已经坐在小亭子里悠闲自在地喝着茶了。   在水汽氤氲之中,他的余光瞥见了浑身湿漉漉一脸生无可恋的万里。   少年累极了,刚爬上山顶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师父,你起来了啊?”   余烬云爱睡觉这个事情万里也知晓。   按照平日,只要不教导他的时候,男人都会一睡到晚上。   现在黄昏时候醒过来都算少见的了。   他看着少年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瞥见对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怎么好受。   余烬云有些于心不忍,他衣袖一挥,一阵清风拂过,将其身上浸湿的衣服一下子便烘干了。   “多谢师父。”   万里觉得浑身干爽,朝着对方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笑得灿烂极了。   这让余烬云瞧见了,更加心虚。   男人不自觉别开了视线,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下。   “小事而已,无需道谢。”   万里因为太累也没觉察到余烬云神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径直坐过去坐在了一旁的石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少年渴得厉害,一仰头一杯子全灌了进去。   好在茶水放久了没多烫,不然他嘴里铁定被烫出泡来。   “之前便听许辞说过,他说他大儿子在术法上的造诣极高。”   余烬云见对方已经缓过来了之后,这才沉声询问道。   “今日你跟他学得如何?”   “许大哥教的挺仔细的,今日教了我变换术。不过他说我灵力不足以维持太大的物体的变换,所以我便从小的东西练起走。”   提到许重陵,万里不住得点头称赞。   “只是我注意力不怎么集中,今天一整天下来也就学会了一种变换。”   余烬云听后一顿,掀起掀眼皮 ,视线有些淡漠。   “一种?”   男人的声音微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虽然余烬云一早就知道万里在术法上并没有什么造诣,可这一天只学会了一种变换实在让他惊讶。   “……一天学一种,算很差吗?”   万里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心下一悸。   作为我的徒弟,这的确算差了。   余烬云心里这么说着,然而却忍着没有开口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   他看着少年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后叹了口气。   “算了,你给我变换一个物件试试,为师看看你这术法掌握的如何。”   尽管余烬云并没有说什么严厉的话,可万里还是知晓,他今日注意力不集中,的确没学太好。   让男人有点儿失望了。   万里在准备将今日变换的最多的一个东西变换给余烬云看的时候。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闪了闪,指尖一动,将之前所想抹去,脑海里试着努力想着另一个东西。   少年手中最开始摘了一片叶子,此刻正将叶子双手合十在手心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下呼吸后,这才开始变换。   一道浅淡的柔光闪过,万里手中的叶子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枝浅粉色的桃花。   那一枝桃花之上还有一些嫩绿的叶子,在夕阳之下花叶也染上了更深的薄红,说不出的美好动人。   余烬云看见这花叶后一愣,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少年将手中的这枝娇艳的桃花轻轻地往他这边递过来。   “师父,给你。”   万里抬起手挠了挠面颊,他很想说明天自己会更努力练习术法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莫名变成了另一句。   “我刚才在山腰处看见了一片开的正盛的花叶……”   “然后想到了师父。”   “我想师父你也应该会喜欢的,对吧?”   “……”   余烬云被对方这讨好的眼神看得有些噎住了。   他抿了抿薄唇,低头看着这片花色。   半晌,沉默地接过了。   虽然知道万里觉察到了,然后想了个法子哄他。   他什么都知道 ,却该死的受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这片花叶,便想到了你。   我所见到的一切美好事物里,都有你的影子哦~   万里:给,小fafa。   余烬云……嗯,//// 第五十六章   余烬云从宁轩洛那里借的那一段雪脉要做成折戟的剑鞘的话还要花上好些时日, 因此万里要练剑也需要再等上几天。   万里对此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最近要学的变换术都还没什么进展, 他得趁着这点儿空闲时候多加把握。   “虽说这剑鞘尚未做好, 可你的剑术也不能落下,到时候为师会检查。”   余烬云将手中的那段雪脉慢慢用灵力顺平,外面有些尖锐的部分都在他指尖还没碰触之前被消磨殆尽。   那雪脉身上有着极重的寒气,男人这么徒手拿着, 手背上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浅淡的冰霜。   他本就一身白衣,如若不细看,万里很难瞧见衣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攀爬上去的霜雪。   “……师父,你这样不冷吗?”   万里看着对方面不改色地将上面尖锐之处给削掉,好似对这寒气没有感觉。   “我体质偏寒, 之前我闭关时候便是在冰棱密布之地, 这点儿寒气不碍事。”   男人长长的睫毛颤了下,隐约有霜雪落下。   连带着他说话时候都带出了一团白雾,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这只是[一点儿寒气]的程度。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时辰快到了别让人家等久了。”   “啊,好的,我这就去。”   万里也意识到了他因为好奇盯着这雪脉看了太久, 再待下去很可能便会迟到了。   这几日许重陵都会在子月潭等他,昨日男人就等了他半个时辰,如果这次再让对方继续等他的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想到这里, 万里脚下的速度加快了好些,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在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后,余烬云的手这才不自觉颤了一下。   他的薄唇也有些青紫, 脸色很黑。   “……”   不愧是长白雪脉,寒气逼人。   [……]   天玄目睹了一切,很想要开口吐槽什么,却发现心有千言,却说不出一语。   这雪脉的寒气其实已经被余烬云给用灵力从身体里逼出去了大部分,可还是有些受不住。   倒不是余烬云体弱,只是这雪脉是承载一座山峰,有着能让其万年不见春意的威力。   若是寻常人,别说碰了,靠近一些就冻成了冰块。   余烬云虽然能碰触,却还是要挨些冻。   [……他都有些受不住,如果这剑鞘真落我身上了那我岂不是要冻死?]   折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在之前没认主的时候便没什么牵绊。   现如今跟了万里之后,也只顾他和少年。   因此它和天玄不一样,看到余烬云这样冻着既不会心疼也不会有其他什么感受。   而是率先担忧起了自己的安危。   [你想多了,我们剑是不会死的。]   [那我也不喜欢冻着。]   折戟觉得对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雪脉做成它的剑鞘,天玄自然不会觉得难受。   [反正如果这剑鞘我受不住,我改日也要寻个机会把它给劈了!]   天玄听后很想要告诉对方,这雪脉的属性极寒,是专门用来克它的。   即使他要劈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然余烬云不会选它来做折戟的剑鞘。   别说劈开,要真正挣脱也少说要上个几年。   然而天玄并没有多话,它怕折戟知道了就开始反抗,到时候又免不了被余烬云一顿胖揍。   不知道也要被套上剑鞘,知道了不仅要被套上,还要被揍。   想了想,天玄觉得自己虽跟着余烬云斩杀妖兽魔修无数,但总归来说还是一把好剑。   “这上面尖锐的部分已经被打磨完全了。”   余烬云翻着手中的雪脉仔细查看了一下,指腹摩挲着,感受到没有什么粗糙地方之后,这才将其放下。   他感觉到微凉的指尖渐渐回暖,而后试探着活动了下,这才去添了盏茶吃。   “天玄,你把这段雪脉送去缙云交给临沂。他做这些比较擅长,我顶多也就打磨出个胚子罢了。”   临沂虽是缙云剑宗宗主 ,可平日里比起管理缙云的那些琐碎事务 ,更多的是练些炉鼎弹药,弄点法器锻造的事情。   因此他把缙云的琐碎事务一般都推给陆绥,自己有事没事喝酒捣鼓东西,闲散得很。   天玄也知晓,在听到余烬云这么命令自己之后朝着桌面上的那段雪脉飞去。   它稍微倾斜了下剑身 ,试图用剑尖将其一下子挑起来载在身上带回缙云去。   结果不想,它的剑尖刚碰到雪脉便骤然一抖。   不仅是剑身 ,连带着整个剑柄都在瞬间染上了一层薄霜。   “……”   余烬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段雪脉上的寒气可能只有他能受得住。   他瞧着浑身哆嗦了下,猛地甩掉了身上的冰霜试图再试一次的天玄。   余烬云沉默了一会儿,原想着能够偷懒使唤下天玄跑腿,看来这一次是不行了。   “算了,你在这里看着折戟,我去取就回。”   [……]   天玄觉得有些丢剑,它堂堂镇妖宝剑,上可劈天下可破海,却怎么也受不住这点儿寒气。   余烬云叹了口气,伸手将那段雪脉拿走,而后腾云离开了。   天玄瞧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变幻成了人形,一脸颓废地坐在亭子里。   “我真没用,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还得让主人亲自去一趟。”   “……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折戟一身白衣抱着手臂倚靠在柱子上,皱了皱眉。   “那个老家伙脾气不好又爱使唤人,不知道你跟他图什么。”   这是折戟第n次吐槽余烬云了,不过他也只是敢背着人说,要是本人在场他绝对缄口不言。   “我告诉你啊,不是我自夸。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上那么几百年,可我选主人的眼光那可是一绝……”   折戟平日里被余烬云压制惯了,他打不过余烬云,但是却说的过天玄这个老实人。   在余烬云那里受够了气之后,他决定在天玄这里找回场子。   “我前头就三个吧,虽说最后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不过对我可真是好的没话说。我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我让他们给我弄个络子,他们给我弄十几个,让我每天选着用。”   “再看看你那主人,天天冷着个脸装样子,还毒舌。啧啧啧,我不说了,这缺点得数上个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说完……”   “哦,是吗?”   天玄耐着性子听对方逼逼赖赖了半天,在折戟停下来喝茶水润嗓子的时候。   他淡淡地开口这么说道。   “可你前任主人是个魔修,我主人是这当今正道第一人。”   天玄的话音刚落,刚才还算平和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起来。   周围的风将树叶吹的飒飒作响,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而后折戟猛地一脚踹开了石桌子,“轰隆”一声,把天玄给吓了一跳。   “……曹尼玛!你他妈今天是不是找打?!”   折戟拽着天玄的衣领子,上去就是一拳。   天玄连忙推开折戟,这才堪堪躲开了折戟那重重一拳。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你说了我主人一大堆坏话,我就只说了一句。”   天玄作为比折戟年长几百岁的老大哥,再加上如今的脾气被余烬云磨的温和得不能再温和,因此他并不会和折戟计较。   也不会动手回揍过去。   于是,他和折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脸正义地说道。   在对方刚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天玄想起了什么,而后一脸正经地补充道。   “而且我说的还是事实。”   “……”   折戟此时的胸口有一股浊气。   最后全部都狠狠地化作了一个个重拳,落在了天玄身上。   其实也不怪折戟在听了天玄那话后那般生气。   他只知道折戟的前任主人是一个魔修,却不知道那人曾经在入魔后将大部分的魔气渡给了折戟,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那个男人才被生生封印在了剑冢之中长达数百年。   要不是这一次万里进了剑冢 ,恰好属性和他这般契合,不然他是不可能从剑冢里出来的。   因此,折戟虽然生气却不是生天玄的气,归根到底还是不爽那个将它抛弃,让它受尽苦难的前任主人。   按理说剑认了主,除非那人身死,剑才会解开认主时候结的契约,再一次回归自由身。   然而折戟的前主人却是个例外,因为他的魔气占据了全身,已经完全从正道入了魔。   他身上的灵力全然被魔气侵蚀,他没了灵力供给给折戟。   灵力断了,自然他们的联系也就断了。   一般没了灵力的修者便等同于身死,而唯独这位完全入了魔的男人成了例外。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生前与剑断了契约的存在。   而后折戟便抛弃了。   哪怕是受了魔气侵蚀的剑,却也是正道法器,于他只有弊而无一利。   就这样,折戟因为受了魔气侵蚀。   从最开始的高位跌落,成了魔道远离而正道忌惮的魔剑。   “……”   天玄捂着被揍的肿了个包的额头,余光隐晦地落在了还在生气的折戟。   他狠狠踹了下柱子,因为太用力又觉得脚疼,而后一脸吃痛闷闷地坐在了一旁。   不过是背对着天玄的。   “折戟……”   天玄也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他盯着折戟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犹豫着,最后还是主动开口轻唤了他一声。   然而折戟并没有理会他。   “……对不起,刚刚是我说的太过了,你别生气了。”   天玄嘴笨 ,也不会说话,更不适合这种冷战。   他之前不小心做错了事情惹怒了余烬云的时候,对方也冷着脸好几天没搭理自己,他受不了,最后还是主动乖乖认了错。   现在对象不过是换做了折戟,他认错态度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很是得心应手。   “哦,是吗?”   半晌,抱着手臂一脸不爽的折戟回头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那你说说你刚才哪儿说的过了?又说错了什么?”   这个语气,这个神情,让天玄莫名觉得眼熟。   因为对方现在这个模样和余烬云生气时候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后者要比前者要冷静一些,并不会像最开始时候那般暴躁。   但是现在折戟气消的差不多了之后,这副冷淡样子便和余烬云一般无二了。   天玄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会儿。   “错在我不该说你前主是个魔教中人……”   “呸!”   折戟听了对方这话后火气又一下子窜了上来。   “错!你他妈最大的错就是!你只简单称述了事实却没有和我骂余烬云那老东西一样,对他破口大骂!”   “这龟孙儿活该入魔遭万人唾弃!”   “老子改天要是有机会碰到他了一定要把大卸八块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   ……   子月潭中,树影婆娑。   水面有雾气氤氲着,从远处看来如水彩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感。   少年站在水面之上,一阵微风拂过,树叶纷飞,似蝴蝶翩飞。   万里眼眸清透,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周围的光景,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将灵力凝起,有浅淡的莹白色光亮闪烁着,细碎如星辰。   许重陵抬眸,瞧见了周围纷飞的树叶在一瞬间停滞在了空中。   他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看到那些树叶旋飞到了万里的身旁。   昨日还尚且不能将一个物体任意变换的少年,今日便能控制住此时周围掉落的所有树叶。   他感到很是欣慰地伸手试探着去碰触一片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树叶。   然而许重陵的手刚碰到叶子的那一瞬,一只振翅翩飞的蝴蝶落在了他的指尖之上。   男人一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这话时候发现 ,所有的落叶都变成了五彩的金蝶,纷纷绕着万里飞着。   少年刚才不仅将叶子骤停,还在一瞬之间将其变换成了蝴蝶。   数百只的蝴蝶一起扇动着翅膀,许重陵额前的碎发被拂起——那是蝴蝶翅膀带起的微风。   “成功了!”   万里看着眼前的蝴蝶一脸兴奋,他回头看着子月潭边站着的许重陵。   “我原本只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成了。”   “就是感觉这灵力一下子消耗得有些多。”   其实这样一个术法所需要的灵力程度只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万里从早上到现在便一直练习着变换,所以这一下子成功之后便才感到力量消耗多了。   “那是因为你练了一天,自然消耗得多。”   许重陵看着从水面上走过来险些掉到水底的少年。   “你先上岸边休息一下,今日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万里听后高兴极了,一上岸便一屁股坐在了草叶之上。   “许大哥,这变换术法我已经掌握了要领。你看,明日我是不是就可以学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了啊?”   “……”   许重陵觉得这小子不能夸,一夸他就以为自己又可以了。   “腾云尚可,这呼风唤雨你可能还要再磨炼几年。”   “这样啊……”   少年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他身子往后一靠,手臂枕着脑袋躺在了草叶上。   这两日万里的确很努力,即使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也从不抱怨。   许重陵看在眼里,对少年的印象很好。   他眼神柔和了些,低声开口安抚道。   “不过你的资质的确不错,我原以为这变换之术你要花上个七日才能完全贯通,没想到你竟只用了两日。”   许重陵所说的变换并不是把树叶变成蝴蝶这样一种形态,而是学会了变换的要领。   现在万里就算是变换成他人模样的这种障眼法也完全不在话下。   “慢慢来,我相信你之后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   男人说到这里一顿,想到了什么后垂眸看向躺在地上的万里。   “等等,我记得你是剑修。”   “那你应该从缙云的九重剑冢里取了剑对吧?”   万里眨了眨眼睛,而后微微颔首。   “嗯,取了。”   他说着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腰。   “就是我这剑脾气有点大,动不动就容易失控。”   “实不相瞒,这一次我来蓬莱除了学术法之外,最主要的是为了给我的剑寻个剑鞘压压,免得他又到处惹是生非。”   许重陵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把剑竟然没有剑鞘。   他席地而坐,和万里平视着。   “万里,我可否冒昧问一句你这剑名唤什么?”   “当然可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头也没抬便顺口回答。   “它名唤折戟,是个暴躁老哥。”   然而万里的话音刚落,对方骤然沉默下来。   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冷凝起来。   万里感觉到了气氛有点儿不对,疑惑地抬头看向许重陵。   男人紧绷着一张脸,本就不是多白皙的肤色因为此时的沉默而显得更加暗沉。   可能是对方的神情过于严肃,让万里也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   “怎,怎么了许大哥,我这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许重陵并不是万里这种不谙世事的少年,他活的年头不说一千也有五百,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寻常修者要多上太多。   他薄唇抿着,半晌,摇了摇头。   “你这剑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主人不对。”   “……我懂了。”   万里沉声说道。   “是我力量太弱,不配做折戟的主人。”   “不是。”   许重陵打断了少年的失落颓废,他眼眸闪了闪,视线淡淡地越过子月潭看向了远处的远山雾霭。   “我说的是折戟的前主。”   “前主怎么了?”   “它的前主正是当今魔尊。”   男人声音平稳,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惹!”   可万里被惊的身子一抖,刚才变换在半空翩飞的蝴蝶也在一瞬间,变回了落叶缓缓地飘落在了水面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惹!   惹,你竟然敢说惹。 第五十七章   得知了自己竟然和当今魔尊曾用的是同一把剑之后, 万里长时间都处于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倒也不是别的什么, 就是这个事情来的太突然, 他一下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虽然之前万里也听折戟说过几次它没关在剑冢时候的一些事情 , 也隐约知道他前几个主人都挺厉害的。   但是其中他说的最少的便是那位入了魔的前主。   在万里的记忆里,折戟提到他的次数只有那时候摘英会被困在虚云金莲里的那次。   哪怕是说起那男人也只是淡淡一句[入了魔]了事。   因此万里一直以为对方不过是众多从正道入魔的修者之一,也不算多特殊。   更重要的是余烬云耶从没有对折戟之前的事情有所提及,可能是他活的年岁太久, 折戟的主人是谁他都毫不在意。   而真是因为他不提,折戟也不说,导致现在许重陵这么猝不及防的告知他之后,他反而懵逼了。   如若是循序渐进慢慢提供些信息让他去猜测还成 ,这么一下子实在太突然, 万里有些受不住。   许重陵完全没想到万里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按理说对方至少是有所觉察的。   瞧着少年呆愣愣地坐在草叶上 ,视线一直往子月潭那边看去。   那眼神实在是太无神 ,如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万里是在酝酿着准备从这里跳下去似的。   “万里,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现如今你在正道,而那人在魔界, 你们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因此你不用太过担心。”   万里听到许重陵的安抚后叹了口气。   “我倒不是担心碰到他,会被他如何, 我只是一下子知道了这件事有些懵。”   他也说不上来,就是心情很是微妙。   他想起困扰着自己和折戟的魔气是来自大名鼎鼎的魔尊身上的一小缕而已。   万里觉得头疼。   这么一点儿就可以让他失控,那再多一点儿还得了?   “抱歉, 我以为你早就有所察觉。毕竟你的师父缙云老祖比那魔尊都要年长个几百岁,他应当是什么都知晓的。”   “他是什么都知晓,也什么都不说。”   万里闷闷地开口,但并不是什么埋怨的语气。   “唯一给我提到那魔尊的还是折戟,不过就一次。我师父倒什么都没说过,就像是这世上没那号人似的……”   “哎,你说这就我如何知晓啊?”   “……”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应万里的话,他神色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沉声开口。   “也是,那魔尊虽强,却还不值得让缙云老祖放在眼里。”   “……”   万里听着张了张嘴很想要吐槽几句什么,最后却在看到对方一脸严肃的模样后将嘴里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越说越搞得是他在大惊小怪似的。   少年仰天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万里被允许休息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他们这么聊了一会儿后没过多久,周围也开始慢慢暗下来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起身和许重陵挥了挥手便径直往回走去。   许重陵和往日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之后,这才浅淡地收回了视线。   其实不仅仅是万里有些困惑余烬云为何从未提起过折戟前主的事情,在细想之后他也觉得不大对劲。   刚才许重陵说的那句[余烬云可能并没有将对方眼里]这话,也就顶多能骗骗什么也不知道的万里。   尽管论起实力来可能折戟前主的确比不上余烬云,但却并不是一个小人物。   那人虽不能胜过余烬云,却是世上少有能在对方手中全身而退的人。   这样危险的人,男人没道理不提及让万里稍加注意。   许重陵思索了许久也没有弄明白,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为难自己的脑袋,迈着大长腿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刚走了一步后一顿,脑子里闪过什么细碎的片段。   好似一片迷雾朦胧,在一道光亮的照射之下慢慢变得通透豁然了起来。   “……原来如此。”   许重陵的声音晦涩,在日暮黄昏时候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   周围的浮灯草开始亮起,将原本昏暗的一切都照得亮堂了起来。   他逆着光站着,光影之间男人的神情看不真切。   只一身藏青色衣衫格外引人注目。   余烬云将雪脉拿给临沂的时候,临沂正喝着酒嘟嘟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梦话。   他垂眸瞧着还是少年模样的临沂,皱着眉抬起脚狠狠踢了对方一下。   “谁?!谁敢踢我!”   临沂一下子跳了起来,恶狠狠地样子在看到余烬云的瞬间一下子收敛了个完全。   连带着酒也醒了一大半。   “老,老祖宗,你不是去蓬莱了吗?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啊?”   他将身体里残余的酒气给逼出了体内,搓着手笑眯眯地对余烬云这么说道。   “小师弟呢,他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余烬云懒得回答他,直接将手中的那段雪脉扔给了临沂。   临沂没怎么注意,只瞧见一抹雪色映入眼帘。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手便下意识地接住了。   他刚一碰触到那段雪脉,手一下子被冻僵得近乎没有了知觉。   “嘶——”   临沂被冷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才低头看清楚了手里的东西。   “?!雪脉?!”   老祖宗这次去蓬莱不是带师弟修行吗?怎么带了一段长白雪峰的雪脉回来?!   他脑洞一向开得很大,只一瞬间就在脑子里转了千百个猜测。   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   “不可啊老祖宗!我们缙云和蓬莱交好近五百年,如若他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他们赔礼道歉即可,你这样生生砍了人的雪脉泄愤……”   “这是宁轩洛自己给我的。”   余烬云凉凉地打断了临沂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临沂总觉得看出了些鄙夷。   宁轩洛给的?   临沂这就更不信了。   不说其他,宁轩洛虽和余烬云是朋友,可在他看来顶多算是表面兄弟。   宁轩洛那老家伙抠门的厉害,他听说之前余烬云去他那儿取了一坛酒喝都被生生的追着,从长白雪峰顶打到了山脚下。   要不是宁轩洛的身体不怎么好, 可能不分出个胜负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此临沂觉得,他现在手中的这段雪脉。   十有**也是余烬云抢来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   余烬云皱了皱眉,将临沂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没没没,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   余烬云知晓对方完全没相信自己的话,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这是我从宁轩洛那里用一颗万年雪莲和一些珍奇灵草换来的。我拿着回来是想让你将它做成折戟的剑鞘,压压它身上的魔气。”   “万年雪莲?!”   临沂听后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万里现在在场的话会发现,临沂此时看余烬云的眼神跟看二十一世纪的某些暴发户是一样的。   “怎么了?”   余烬云一顿,看着对方这般这副惊讶的样子有些疑惑。   “没,没什么。”   临沂对着余烬云摆了摆手。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   “宁轩洛为什么会这么爽快把这段雪脉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弯着眉眼笑着,看上去灿烂无比。   可余烬云怎么瞧觉得怎么刺眼。   “……”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关于用雪脉做剑鞘的事情之后,余烬云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坐在刚才临沂喝酒的地方休息了一下,手拿着那喝了一大半的酒壶晃了晃。   临沂见了立刻会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壶酒放在了余烬云的面前。   “老祖宗请,这是我刚从我院子树下挖出来的桃花酿。这桃花还是我闭关前从桃源那儿讨的,酿出来的酒特别甘甜清香。”   他边说着便给余烬云添上,酒液清澈,无风也径直缓缓飘过去,萦绕在余烬云的鼻翼之间。   男人已经有许久没有喝过酒了。   他垂眸淡淡地看着杯盏里酒液,上面清晰的映照着周围的树影婆娑。   这个时候余烬云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此时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我自出关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你喝酒。”   临沂也没有多拘束,他将手中的那段雪脉放在桌子上,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吗?怎么近来没怎么看你喝过?”   刚浅尝了一口的余烬云听后眼皮掀了掀,视线很淡地落在临沂身上。   临沂喝酒很上脸,刚喝了一口脸颊便变得红通通了。   只不过他酒量不错,喝上个几壶即使不逼去酒气也不会真醉的。   “我年纪大了,身体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余烬云喝了一口后便放下了。   “我现在更喜欢枸杞泡党参,喝茶养生。”   “……”   此时天边的倦鸟跟着归巢,四周也因为此时天色尚晚而静谧了下来。   如果两个人不开口说话,连同他们的呼吸声也能够清楚听到。   不过即使余烬云能不说话,可临沂却不能。   他一向话多,见和对方聊喝酒这上面是不可能有什么话题之后,他这才谈到了正事上。   临沂看着那段雪脉,用灵力稍微附着在上面感知了一下。   里头的寒气虽然世间少有,可这一段雪脉要压制住折戟身上的魔气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老祖宗,这段雪脉顶多只能维持两年左右。到时候折戟冲破了雪脉压制 ,你又打算从哪里去找下一个东西来做这雪脉的替代品给折戟做剑鞘呢?”   临沂的担忧并无依据 。   折戟身上的魔气并不是一般的魔气,它是入魔成尊的修者身上的,是普通魔气的百倍。   哪怕只有这么一小缕也能够侵蚀折戟,甚至与其一样不死不灭。   要压制起来实在是困难。   而且如今还算不错,至少找到了雪脉做剑鞘。   可冲破雪脉之后呢?   这世界上能够压制这般强劲的魔气的东西本来就少,这段雪脉宁轩洛借了并不会太影响长白雪峰,可再借一段却不一定了。   而且,和寒气定型不会改变的雪脉不同。   折戟身上的魔气是会根据其主的修为程度与日俱增的,那魔尊的修行速递本就迅猛,那魔气更是日益强盛的。   到那个时候 ,可能连雪脉也镇压不住了。   这是让余烬云也头疼不已 ,且无法除去的魔气。   要是能和除去的话,折戟也不会一直被封印在剑冢之中。   可奈何机缘巧合,本来应该一直待在里头的折戟却择了万里为主。   折戟的火属性本就极强,能与之契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至少自它出世到现在的千百年来,整个修真界也不过三人能够被他择中。   “这小师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被这样一把剑给选上了。”   “没法子,这剑冢虽然封印着剑,却封印不住人。它择中了小师弟,便不再受封印束缚 ,可以依仗着小师弟的灵力随意进出了。”   这也是为什么余烬云明知道这剑是个大麻烦却也无法再次将其封印进去的原因。   余烬云之前对万里说什么要先将折戟用剑鞘压制一段时间后,等到他修炼到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住折戟的时候,这剑鞘即使被冲破了也没什么所谓了。   然而这套说辞许重陵他们不知道内情的人会相信,可临沂却不信。   他作为缙云剑宗的宗主,对那魔气的强劲程度是再清楚不过了。   要是能那么轻轻松松修炼个几年便能压制,他们也不会一直将折戟封存在剑冢里头了。   “……老祖宗,别人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你当时那话是诓小师弟的。这魔气哪里是他能压制住的,就连你也没有办法祛除。”   临沂想着还在蓬莱傻乎乎的以为努力修行便可以完全控制住和使用折戟的万里,心下一阵同情。   余烬云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对方说着。   等到临沂说得差不多了之后,他这才单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旁因为一阵微风缓缓掉落下来的树叶。   枯黄的一片,在半空之中慢慢旋飞着,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   “所以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余烬云语气很平静,比起临沂来 ,他一点儿也不显得着急。   他的另一只手屈着,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   男人的头发很长,如绸缎一般随意披散在了肩膀上,有一两缕还趁着人不注意调皮地滑落在面颊。   “我之前原想着得空提着剑直接去魔界将那魔尊给杀了,可我又发现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余烬云面无表情的说着这样让人脊背发冷的话。   他黑色的眸子深邃,里面似乎透不进去丝毫的光亮。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和蓬莱夜晚有浮灯草照明不一样,缙云的四周全然被黑夜笼罩着,只有天上一两颗星子亮着,剩下的便只是半轮残月。   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浅淡地落在了余烬云的衣衫上。   他的眉眼薄凉,好似一层冰雪罩着月亮,连光都是冷的。   “那魔气虽说是那魔尊身上的,杀了之后按道理来说折戟身上的魔气也会散去。”   “然而这法子却不可行。”   临沂听后先是心惊,而后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虽说他并不赞同直接就这么把魔尊给杀了,虽说正邪不两立,可毕竟人近些年安安分分也没怎么惹事。   你倒好,就这么提着剑上去就是白的进红的出,连个反应的机会也给人家,实在有些不妥当。   到时候激起魔界众怒,反扑起来修者倒尚且能应付, 可百姓却没法全身而退。   “的确,这会给人界带来很大的麻烦。到时候妖兽横行,魔修屠戮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悸。”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姑且算原因之一吧。”   “但是却不是最主要的。”   白衣男人指腹摩挲着杯子表面,动作很轻缓,声音也压着。   那声线隐约能在其中听出些喑哑 ,沉的似夜色一般。   临沂觉察到了对方身上的冷冽气息,他一顿,没再敢开口说什么。   静静地等着余烬云的后话。   “折戟和那魔尊互为心魔,动了他便等同于折戟身上的魔气暴走,万里也会受到牵连。”   这里虽说的是受到牵连,可临沂自然一下子便听懂了对方话语之下的意思。   哪里只是受到点牵连,那可是入魔失了心智。   “当时那魔尊也试过毁了它,可折戟因为是生了灵的剑,他灭不得,之后便将其丢给了佛修压制,最后再由我们封印在了剑冢里头。”   “这样,即使他的心魔未灭,却也能永远镇压在剑冢。”   临沂算是听明白了。   折戟和那魔尊互为心魔,他们动不得,动了便会波及万里。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这既灭不得,可又不能放纵下去。”   因为这样最终都会伤到万里。   “听我把话说完。”   余烬云的声音很沉。   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晦涩,白衣之下,他的面色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一般。   “我们是没法动 ,可折戟却可以。”   “准确来说,是万里去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里尽是肃杀之气。   “用折戟。”   男人长睫一颤,只一瞬便又收敛了杀意。   他喉结滚了滚,拿起杯子将里头的酒慢慢送入唇齿之间。   “心魔杀心魔,你不觉得这再合适不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妙,不愧是我。   万里:……什么狗屁?   折戟:好好好!老子砍死那龟孙! 第五十八章 番外   前几日缙云后山有妖兽趁着结界松动还没有来得及加固的时候铤而走险, 寻了个灵力薄弱处, 撞破了一道封印口子逃走了。   自缙云剑宗创建到现在, 后山镇压的妖兽大部分都是曾经祸害过人界, 且食过人类的。   正因为其危险性,它们每一个妖兽的名字都被记录在了妖兽簿上。   但凡是被写在这妖兽簿上的妖兽,等同于在它们身上放了追踪器。   只要它们离开了缙云后山,那簿子上的名字便会发光, 由原来的黑字变成耀眼的金色,想要不被注意都难。   风彻在去藏书阁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那簿子上的妖兽名字闪着。   哪怕是合上簿子,里头的光也能从书页之间溢出来。   藏书阁里头的光线有些暗,男人是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过来的。   这光亮在这里头就如同佛光普照一般, 竟生生地将整个藏书阁都照亮了个通透。   他瞧见后心下一惊, 连忙拿着妖兽簿子到临沂那儿去告知此事。   临沂此时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不再是之前那娃娃脸,一米身高的小少年。   他接过风彻递给来的妖兽簿子。   “赤炎金猊兽?”   临沂看着上面泛着金光的五个大字,抬起手摩挲着下巴。   “好家伙!这不跑则已,一跑出去就是个棘手的……”   赤炎金猊兽和其他的山间妖兽不一样, 它是后山少有的火系上古妖兽。   算着年岁不说千岁也有个七八百,这岁数和整个缙云上下大部分的剑修比起来都大。   妖兽的修为高低通常是由两个因素决定,并且是成正比的。   一是存活的年岁, 二是血脉的纯粹度。   而这赤炎金猊兽先不说活了岁数近前年,其中这血脉是从上古时期便一直延续下来的,自然极为纯粹。   这两个都占齐全了的妖兽是极为难对付的, 尤其对方的属性还是极为强劲的火。   临沂黑色的眸子闪了闪,脸上也没了平日时候那般嬉笑不正经。   他的五官生的柔和,看上去好说话也好亲近。   可一旦收敛了情绪后,那严肃的模样极为唬人,瞧着便莫名的有压迫感。   “这种级别的妖兽的确有些棘手,要不我去吧,免得到时候迟了波及到山脚下的村民。”   风彻这人虽然贪图安逸,怕麻烦。   可关键时候还是挺有分寸的,他说着便决定用浮生镜瞧瞧那赤炎金猊兽的下落。   “不可。”   出乎意料的是临沂竟然否决了对方,他将手中的妖兽簿子放在一旁。   而后抬眸看着风彻解释道。   “你前几日刚受了内伤,再加上那妖兽的属性克你。你这一去虽然能降了那妖兽,最终却也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   “那怎么办?沉禹那老头平日里只知道炼丹采药,陆绥又带着他两个徒弟下山了。我不能去,你这个做宗主的更不能擅自离开。”   “难不成这么只赤炎金猊兽你还想使唤老祖宗去斩杀不成?”   风彻本就是个急性子,听到对方不让自己去后有些着急。   “你看我像是上赶着去找揍的人吗?”   “……那倒也是。”   这赤炎金猊兽虽说棘手了些,但是他们对付起来却也算轻松,只是会费些灵力罢了。   如果是什么应龙这种级别的还能麻烦一下男人,但是这妖兽在余烬云眼里却是看都看不上眼,哪可能会同意?   “你听我说完。”   临沂眼眸看着那泛着金光的妖兽簿子,语调漫不经心地开口继续说道。   “老祖宗自然是使唤不得的,可小师弟可以啊,他的属性不正好也是火吗?这妖兽权当给他当个练手对象了。”   风彻一听,心里虽然觉得这十分合情合理,可他下意识的还是有点儿担忧。   “临沂,话虽如此,可那赤炎金猊兽的火焰极为强劲,万一不小心烧到小师叔的脸或者其他地方怎么办?”   “他一旦受了伤可是很难愈合的 ,要是再不小心留了疤的话……”   说到这里风彻脑海里下意识的出现了余烬云那张脸,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压迫感十足。   “老祖宗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虽然小师叔还没开窍,可我们心里却通透得很。”   风彻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言下之意却让临沂一激灵。   最开始他只是往怎么解决这赤炎金猊兽的角度去考虑,却忘记了现在的万里和以往的地位不为不同。   之前还可以委托他去做一些危险的,有难度的任务,毕竟他也很希望得到磨炼,一般都会欣然答应。   可自近年来这些事情却是万万得慎重考虑了。   老树开了花之后,实在有点儿让人招架不住。   “你不说我都忘了……”   “现在的小师弟可是老祖宗心尖儿上的人了。”   也不知道余烬云是如何突然开窍的,之前还算闷骚,也只是适当关心,止步于师徒之间的距离,从未逾越过。   但是现在却事事都要管,事事都要放心上。   想到那可怕的占有欲,临沂都有些受不住。   而且更让他觉得莫名的是,都已经这么在乎人家了,可余烬云从没有主动言说过。   遇到万里和林晦多说几句话也只会沉着脸生闷气,最后还得让什么也不知道的万里去哄。   不过好在只要万里开口哄一句,他的心情一下子就会好,那速度跟川剧变脸似的,快的让人咋舌。   如果说余烬云是老树终开花,那万里便是铁树。   要让他开窍,不言明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知道余烬云在顾虑什么。   不过临沂偶尔仔细想想也有些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像余烬云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看透太多世事,反而有点儿无所畏惧,患得患失。   因为万里尚不足百岁,心性未定,可能经不住诱惑。   余烬云想再等等,等到对方也开始有些在意他,对他有好感。   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道理临沂都懂,他也是挺佩服余烬云这般耐心的。   可现如今却因为对方对万里的宝贝程度,反而让他有些头疼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该交由谁去办,毕竟内门弟子里能对付这赤炎金猊兽的寥寥无几。   “算了,我到时候多派几个弟子过去。不求斩杀,让他们用阵法封印住那妖兽直接带回来便是了。”   他原想着这赤炎金猊兽竟然能够冲破封印,哪怕只是薄弱时候的封印,可留着也是个祸害。   倒不如直接斩杀了算了。   但依照现如今的情况来看,还是得直接带回来再处理了。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但至少比起余烬云的死亡视线的扫射要来的轻松舒坦些。   临沂这么说着,刚想要唤童子去叫那几个下山封印赤炎金猊兽的弟子的时候,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万里。   短短几年时间,万里已经褪去青涩,脸上轮廓更加分明。   剑眉星目,本就生的好看的五官,平日里只要带上一点儿笑意便如春风柔和,瞧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身材颀长,一袭白衣胜雪,手中长剑凛冽。   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临师兄,风长老。”   万里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他的声音少了些少年时候的清亮,多了点儿青年的低沉。   介于两者之间,如细沙一般,说不出的好听。   “我刚才去后山落日涯帮沉长老采草药的时候,觉察到那赤炎金猊兽冲破了封印逃了出去。我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它现在快要抵达苍山脚下了。”   “那里是我的故乡,我绝不能任由它肆意破坏,因此特来请命下山前去斩杀这畜生。”   万里一脸严肃,目光坚定。   好像只要临沂一点头他便御剑直接下山去了。   临沂一听,和风彻近乎同一时间看向了对方。   他们眼中有什么情绪闪烁,万里看不分明。   “……是不是我的请求有什么地方不妥?”   “没没没,当然不是。”   临沂连忙摇了摇头,他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   “不瞒你说,我和风彻刚才还在为找谁下山去处理这赤炎金猊兽,你能主动要求前去自然再好不过。”   万里听后眼睛一亮,以为临沂同意了。连忙拱手行礼,而后准备御剑径直往苍山脚下飞去。   “诶,等等!”   临沂瞧着对方转身就要离开,立刻出声唤道。   “还有什么事儿吗师兄?”   看着青年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哪里像是去斩杀妖兽,更像是去喝酒赶集市一般。   “……你此番去可有与老祖宗交代?他同意你去吗?”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余烬云。   万里疑惑地看向对方,没搞清楚其中逻辑。   “这有什么好交代的,又不是去斩杀什么金龙火凤。我去去就回来,用不着与他说。”   青年并没有将赤炎金猊兽放在眼里,他知道对上那妖兽的时候肯定会被烧那么几次 ,可论起实力来赤炎金猊兽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喂!你他妈听我把话说完啊!”   临沂刚说了一半,万里以为没什么事情了,直接御剑离开了。   一眨眼的工夫,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怎么办?”   风彻看着急地直跺脚的男人,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么沉声开口。   “我们是主动去挨打,还是事后遭毒打?”   “……”   可以了别说了,怎么样都会被打就是了。:)   ……   万里是清晨时候御剑离开缙云的,到了晌午,余烬云做好了饭菜,坐在餐桌旁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对方回来。   “怎么摘个草药要摘这么久?”   男人皱着眉,手指屈着 ,从开始慢慢点着桌面,到后面快了起来。   看频率便能瞧见此时他的烦躁。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烬云便坐不住了。   他起身拿了天玄便御剑往落日涯那儿去 。   余烬云并不是挨着一处一处地找,而是飞至缙云后山之上用神识覆盖了个完全。   只一瞬便感知到了万里并不在后山。   他心下越发烦躁,也不想再慢慢找。   直接将神识覆盖了整个缙云,从山脚到山顶全部感知了一遍,都没有青年的灵力波动。   余烬云的脸色很黑,抬起手,放置在凌云峰的那块浮生镜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现。”   他用灵力驱动着浮生镜的运转,黑色的眸子深邃,冷冷地注视着镜面。   只一眨眼,镜面里便立刻浮现出了一片火光。   余烬云眯着眼睛,只一眼便从这一片滔天的火光之中瞧见了那个白衣青年。   他的衣袖被灼烧了好些,脸颊也有一处被顺着热风卷过来的火舌给燎到了,红色的痕迹十分明显。   那是赤炎金猊兽孤注一掷,在最后关头将妖丹燃烧,蓄力朝着万里喷来的火焰。   万里手握着折戟,狠狠地用剑意将火焰劈开。   剑刃凛冽,也连带着将赤炎金猊兽的身躯一并劈成了两半。   只不过那火焰实在太烈,万里还是被烧到了腰腹。   拳头大小的烧伤,配着这片火光,殷红色的光亮之中 ,看着更加骇人。   然而万里却并没有多在意,他看到赤炎金猊兽“轰隆”倒下,没了气息之后,这才扯下一点衣袖上的布料粗略包扎了下腰腹处的伤口。   “嘶——”   这火焰并不是寻常的火焰,烧在身上疼的厉害。   万里皱着眉忍着疼痛将伤口包扎完全,然后处理了赤炎金猊兽的尸体,并将火焰完全灭了之后这才一身狼狈地御剑往缙云方向飞去。   少年脸上被火烫红了好些,衣服也被烧的破烂,看上去狼狈极了。   唯有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教人一看便会陷入其中。   [还好,伤的不是很重。]   天玄也透过浮生镜看到了万里他们的情况。   虽然那火光看上去十分的壮烈,连绵不绝的像是要连同着天也一并燃烧殆尽似的。   可最终却并没有伤到万里的要害 ,只是一些皮外伤。   所以天玄觉得并不碍事。   “不严重?都伤成这样了还不严重?!”   男人沉着脸,用力挥了挥衣袖将那浮生镜挥散回到了凌云峰。   “你没看到他腰腹和脸上都被烧伤了吗?”   [……不是主人,我的意思是说万里他并没有伤到要害。]   “闭嘴。”   [……]   天玄觉得自己是真的冤。   他明明没说什么却还是被凶了,平日里折戟经常凶他也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主人也这样。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那赤炎金猊兽的火焰很厉害,厉害之处并不在难以扑灭或者是温度高什么的。   它最厉害之处在于它的火焰能伤及灵脉和五脏肺腑,是可以深入身体内部,而并非只是外面。   所以天玄才说万里伤的不重,因为他完全避开了那火焰对其身体内部的伤害,只是外头有些烧伤而已,并不碍事。   然而男人实在紧张过了。   连这么点儿伤都受不了。   余烬云在得知了万里已经解决完那赤炎金猊兽,正往缙云回来的路上后。他立刻下山,负手而立,御剑在半空之上等着对方回来。   只要万里一到达缙云附近,他便能迅速感知到。   男人在半空停滞着,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远远的瞧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余烬云薄唇往下抿着,压抑着自己想要立刻飞过去将青年抱着径直带回去想法。   他视线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直到对方也瞧见了自己。   “师父!”   万里十分意外能够看到对方 ,他高兴地想要挥手。   然而他的手刚一抬起来便将腰腹处的伤口弄得裂开了,殷红的血浸湿了些白衣。   如梅花落雪一般,很是刺眼。   “别乱动。”   余烬云的声音很沉,他御剑过去和万里并肩。   他让万里身子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放缓速度,不动声色地用灵力减轻对方的伤势和痛楚。   万里觉察到了余烬云的动作后一愣 ,而后弯着眉眼朝着对方笑着。   “谢谢师父 ,我没多疼,就是刚才   见着你太高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一下。”   青年没有觉察到余烬云一开始就沉着的脸色,他有些生气对方什么也不告诉自己便自行下山。   更生气万里竟然将自己弄伤后还浑然不在意。   “我今早去采草药的时候发现后山封印松动,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只妖兽跑了出来。我灵力感知了下它的方位,发现它竟然往我家乡那边去了……”   万里叽叽咕咕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给了余烬云。   男人听后这才脸色稍霁,却依旧抿着唇不说话。   “……师父?”   万里说了一路,这才发现对方一直没怎么说话。   他疑惑地看向对方,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怎么了?谁惹到你了?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他下意识地想到的是林晦。   万里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余烬云一见到林晦就黑脸。   可他想到这里后又立刻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这个时候林晦并不在缙云。   “……没什么。”   余烬云被气的没话说。   他明知道对方什么也不知道 ,却总是生闷气。   最后对方依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气到的也只有他自己。   想到这里,男人叹了一口气,   他御剑将万里往主峰方向带,尽量减缓速度,不让对方跟的吃力。   万里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可他不是傻子,自然觉察到了余烬云心情不好。   他顿了顿,从另一边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青年轻轻地递了过去,在余烬云疑惑地眼神之中慢慢摊开。   掌心处躺着一片瑰丽如晚霞的鳞片,椭圆形的,泛着殷红的光。   “这是赤炎金猊兽身上最好看的一片鳞片,我觉得师父你拿去当个玉佩挂在身上肯定好看。”   之前万里就发现了,余烬云一身素净白衣,没有丝毫的装饰,连块玉佩都没有。   男人眼眸闪了闪,视线落在少年手上的那片鳞片上。   半晌才移开视线。   男人指尖微动,但是并没有立刻收下。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眸里有浅淡的光亮闪烁着,明灭可见。   “……这鳞片太粗糙了,你改日给我编个络子一起再给我吧。”   “好。”   万里听后微微颔首,而后将手中的鳞片暂时又放了回去。   “不过师父你喜欢我用什么给你编络子?我屋子里有一段玄光丝,你如果喜欢的话……”   “那东西太脆,容易断。”   余烬云沉声打断了万里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隐晦地瞥了一眼青年肩上的一缕青丝。   “用你的一段头发吧。”   “毕竟它能在赤炎金猊兽的火焰之中还安然无恙,想必很是结实。”   万里听后一愣,下意识地碰了下自己的头发。   他听了余烬云的话后有些好奇,好奇自己的头发是不是真的那么结实。   于是试探性地从头上扯了一根下来,这么猛地一下子,的确有点儿疼。   听见万里“嘶”的低声痛呼了下,余烬云的眉眼带笑。   一扫之前的阴霾,再一次显露出了万里的晴空。   春风和煦,顺着眉梢一起。   留下了一段柔软的眼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写多了,放松下,写个番外。   时间线是万里长大了之后,但是没开窍。 正文里再过几章他就长大了,我番外提前放一下,免得时间线跳着太突兀给人感觉。 第五十九章   万里在得知了那么个惊人的消息之后连忙赶了回来, 他很想要找余烬云好好问问关于那魔尊的事情。   他现在心里头的疑虑实在太多了, 像是一团乱麻, 怎么也理不清楚。   然而当他御风带跑回来的时候, 在不周峰他并没有见到余烬云的身影。   倒是天玄还在。   他不知怎么回事一直用右手捂着一边脸颊,在他对面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少年正是化作人形的折戟。   折戟黑着脸好像十分气愤,他用脚用力地踹着一旁的凳子,等踢倒了之后又给踹回去, 再继续。   如此反复,尤其再配上那面目狰狞的模样,着实让人吓一跳。   天玄在亭子角落里坐着,蜷缩着,不敢吭声。   他很想要开口制止对方的发泄行为, 可又怕到时候出气的对象会从石凳变成自己。   他喉结滚了滚, 张了张嘴便给闭上了。   这一幕落在刚回来的万里眼里,显得十分诡异。   折戟还好,一如既往的暴躁老哥形象,然而对比着天玄时候却又让人很是微妙了。   不为别的,他此时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特别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 尤其还缩在角落捂着脸。   那种既视感更强烈了。   “……你们怎么了?又闹矛盾了?”   万里的声音让折戟和天玄两人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了万里回来了。   如果是平日里他们可能早就觉察了。   “啧,没什么。”   因为之前天玄已经道歉过了, 折戟并不是那种一直抓着事情不放的人。   于是在万里问起来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万里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他见折戟不想再谈及此事后,便作罢没再继续询问。   少年走到一旁坐下,他视线再一次看向四周, 甚至还用神识查看了。   这才真正确认了余烬云并不在不周峰。   他也想试着感知下余烬云是不是在蓬莱哪处峰上,然而如今他的神识覆盖范围有限。   最大限度也只是堪堪覆盖住这整座不周峰而已。   万里疑惑地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天玄。   “天玄,师父他这是去哪儿了?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他今日还回来吗?”   尽管周围浮灯草将一切都照亮着如同白昼,可也掩盖不了这时候已经是夜幕时分的事实。   “他回缙云了,将那段雪脉交由临沂打造成剑鞘。下午时候走的,今晚应当回得来。”   天玄揉了揉还有些泛疼的面颊这么说道。   “要不这样吧,你先回屋子里休息吧。他可能会和临沂闲谈一会儿,回来可能更晚了。”   天玄一眼便能够看出万里今日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应当是很疲惫的状态了。   “万里,你还要去修行,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也还来得及。”   往日里天玄如果这么说了的话,万里一般都不会再说什么,乖乖地就进屋子里洗漱休息了。   然而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白衣少年就这么坐在凳子上,一旁在浮灯草光亮映照之下,那树影斑驳,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似浅灰色的花纹在衣衫,随着夜风缓缓而动。   他并没有要进屋的打算。   “……万里?”   不仅是天玄,绕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折戟也觉察到了万里今日的不对劲。   刚才还因为天玄的话有些不爽的折戟视线落在少年身上,看着他沉默地坐着,下意识地担忧了起来。   “怎么了?你被那许重陵给欺负了?”   “嘿我这暴脾气!老子刚好在气头上,正愁找不到人发泄呢!”   折戟说着撸着袖子就准备去子月潭那边找许重陵,以为万里被欺负了,打算狠狠地帮他收拾一顿出气。   “折戟。”   折戟刚骂骂咧咧地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少年的声音清冷,比起以往时候要沉上好些。   他听后顿住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白衣少年。   万里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一双眸子清透,里面清晰地映照着折戟的模样。   折戟心下一悸,瞧着对方这神情,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你……生气了?”   折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感觉,但是他能够明确地知晓万里今日这般情绪,并不是因为那许重陵。   而是因为自己。   他是万里的剑,对对方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   天玄听后也有些莫名。   他默默地坐在角落边上降低存在感,思筹着自己要不要离开。   万里直勾勾地盯着折戟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摇了摇头。   “我没生气。”   而后,又想了想。   “可能是有那么一点。”   “……”   折戟琢磨不透万里此时究竟在想什么,或者要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回去坐在了少年的对面位置。   “……你有什么话就说,别这么盯着我。”   折戟压低了声音,不大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像是两把小扇子。   万里想了想,视线瞥向了一旁的天玄。   他只是这么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天玄一愣,以为万里是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方便说话,于是下意识起身准备离开。   “天玄你不用回避。”   万里唤住了准备起身离开的天玄。   “毕竟从头到尾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而已。”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明很平和,但无论是天玄还是折戟,心下都不自觉“咯噔”了一下。   “万里,你,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我们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们怎么不知道……”   天玄对这一人一剑都有那种条件反射的害怕了,他咽了咽口水,恨不得自己刚才早些离开。   万里看着两把剑在自己面前,他脸上的情绪有些淡。   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是关于折戟前主的事情。”   少年的声音清亮,好似晨风,没有一点儿晦涩沉郁,却让人觉得莫名紧张。   “我都知道了。”   万里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看向一旁的折戟。   “他是现任魔尊对吧?”   折戟并不喜欢提起这位前主,这光从之前天玄无意间反驳说起的时候便很清楚地知晓了。   他很抗拒 ,甚至是厌恶,憎恨对方。   天玄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万里这话后,瞳孔一缩,下意识走到万里旁边站着。   生怕折戟一个失控伤到少年。   然而这一次的折戟的反应并没有之前和天玄说话时候那么过激,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脸色很黑,半晌才点了点头。   “是许重陵那小子告诉你的?”   折戟皱着眉,抬眸看向少年。   “是术法不够教了还是他身上皮痒了?嘴碎成这样!”   “啪”的一声,折戟站起用力拍着桌面。   好好的白玉桌子被他这么一下竟给生生拍碎了。   “……”   万里没想到只是简单询问了一句,对方的火气就这般大。   他都没有多生气被瞒着没告诉他,折戟反倒一副要过去砍人似的,气势汹汹极了。   “你先冷静点,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好奇多问了几句而已。”   少年头疼地上前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大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他声音温和,耐心解释道。   “你那前主是魔尊,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万一,万一我被打死了怎么办?”   万里说到这里,脖子缩了缩,看上去害怕的十分真情实感。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   折戟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万里的肩膀。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余烬云那老家伙是吃素的吗?”   “有他在能让自己的徒弟被活活打死吗?”   万里听了觉得也是,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担忧。   “我当然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魔气……”   万里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想起之前折戟告诉自己他剑身上的魔气便是来自前主的一部分。   又想起之前沭河时候自己被魔气弄得失控的事情,心里更是没谱。   这是连余烬云都没办法除去的魔气,他实在很难放宽心不去多想。   折戟脸色有些沉,抱着手臂良久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没办法反驳,因为万里说的是事实。   “……这事你别管,余烬云不是说有法子压制我身上的魔气吗?”   折戟想起那雪脉光是碰触一下就刺骨寒冷得厉害,牙齿都不自觉开始打颤。   “那雪脉做成剑鞘我到时候用便是,你好好修炼就成,不用担心。”   之前还想着如果受不住那寒气直接将那雪脉给劈了,现在折戟还是咬了咬牙这么决定道。   “可那只能管两三年,到时候我们又怎么办?”   “我可不觉得只需要用两年时间我就能压制住你身上的魔气。”   万里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之前余烬云告诉他修炼两年之后应该可以压制住折戟身上的魔气。   可他总觉得这事情有些玄乎。   毕竟那魔气有多强劲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区区两年实在是太吃力了点儿。   “……”   “……”   万里话音刚落,便发现不仅是天玄,连带着折戟也跟着一并沉默了。   他们眼神复杂地看向万里,尤其是折戟。   他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抿着薄唇,把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最后极为默契地缄口不言。   万里疑惑极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折戟他们同时沉默了。   “……怎么了?”   折戟轻轻推着万里的后背,将他往屋子里推去。   “没什么,你明天还要早起,先回屋子里睡上一觉吧。”   “等,等一下……”   少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他便被折戟给推进屋子里了。   折戟将门关上,背靠在门上好一会儿。   直到万里拍门想要出来无果,而后无奈地上床睡觉之后,他这才离开。   天玄在那边小亭子的一角一直待着,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动。   他墨色的眸子和头发一起,近乎一同融到了身后的那片被遮掩着的树影之中。   “……我以为他知道主人说那话只是安抚他的。”   天玄声音很沉,刻意放低了好些。   “没想到他还真信了。”   信了努努力,可能只用两年就能压制住那折戟身上的魔气这样的鬼话。   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主要的是,万里对余烬云这样的老狐狸的话竟然做到了字字都信 ,毫无怀疑的地步。   “难道他被你主人被忽悠的还不多吗?也不差这一次了。”   折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也没了之前那般精力和天玄拌嘴。   无论是从之前的历练到现在,万里被坑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还有连同这一次,这样破绽百出的事情他竟然也没有丝毫怀疑。   “他现在只知道我的前主是魔尊,还不知道我和那人互为心魔。”   折戟坐下,沉声继续说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天玄主动谈及前主的事情。   天玄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迈着大长腿走到折戟对面坐下。   “那你要不要把这件事情一并告诉他?”   折戟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   “光是知道那人说魔尊了他都有些受不住了,如果把这事也说了还得了?”   互为心魔,只能由他们两者互相了解,其他人插手不了,也管不了。   天玄对折戟前主的实力并不怎么了解,因为正邪两道已经维持表面平和关系几百年了。   他就算想要去试试也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看着折戟这副少有的凝重模样,天玄有些不适应。   “折戟,你那前主比起我主人,实力如何?”   折戟像是听了个很无聊的问题,无聊到他都懒得回答。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呛道。   “你是在炫耀吗?”   “要是余烬云那老家伙实力不如那龟孙,你觉得现在正邪两道能维持这么久的平和吗?”   这倒也是。   天玄想了下,换了个比较对象继续追问。   “那与临沂相比呢?临沂作为缙云剑宗,实力虽比不上我主人,可放在整个修真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剑修大能了。”   “若他与你那前主相比,孰强孰弱?”   折戟手指微屈,轻轻地扣着桌面。   一下一下 ,节奏很是轻缓。   “我还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少年此时的声线是介于青年之下的那种清冽,却带了些喑哑。   “我那前主以前也是个剑修。”   “啊,这个我知道啊。不然也不会是你的主人。”   折戟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天玄,他思索了一会儿,又低声再次给了对方一点儿提示。   “那你知道那灵隐寺的无妄法师吗?”   “知道,他算是我主人的老朋友。当时他入了魔还是由我主人帮他压制,剔除了身上的魔气将其封印在冰山之下的。”   天玄的记忆很不错,但凡是他交手过的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这佛修无妄。   “说来也奇怪,这佛修身上的魔气来的太突然,根本没有什么入魔的征兆。”   “而且那魔气根本没法剔除完全,最后我和主人没法子,映照了那佛修的要求将他肉身封印,最后散去了他那几缕附着了魔气的神识。”   “不过好在那佛修是金刚不坏之身,所以他神识散了几缕也还能存活。”   天玄将心里一直埋着的疑虑一口气说了出来之后,他神情一顿,联系到了刚才折戟所说的话。   他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了对方。   折戟瞧着天玄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后,单手撑着下颌,语气平缓地说道。   “我记得之前我有告诉过你,我在被那龟孙给抛弃时候身上全附着着魔气。而且他将我丢在的地方,也正是灵隐寺。”   “那无妄之所以突然入了魔,原因在我。”   其实准确来说是因为无妄正在闭关,感知到外头魔气紊乱后提前出关。   他当时灵力本就不稳,又要镇压住魔尊弥留在折戟身上的魔气,实在是有些吃力。   “我前主那时候刚为魔尊,他怕被魔气控制,将身上最为霸道强劲的魔气度给了我。而很不凑巧,那和尚受了伤,便被魔气趁虚而入了。”   而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残留在折戟身上的魔气只剩下一小部分的原因。   因为大部分都被无妄这个冤大头给吸收了。   所以,他当时想不入魔都难。   再一次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折戟表现的比想象之中的要平静太多。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如春风拂过所带起的花树,颤颤巍巍的。   天玄听后,惊讶了许久都没合上嘴。   他喉结滚了滚,总觉得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折戟说完了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好些,他抬起手枕着脑袋往后面的柱子上一靠。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龟孙,在他自己把我丢在那里的。我当时失控,意识都不清醒,哪里控制得住魔气。”   “你说是吧?”   对于折戟这样没心没肺的发言天玄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这一次这件事是他亲自经历过的,他现在并不能真正不在意。   天玄看着一旁靠着柱子上一脸惬意的少年,对方面容清俊,眉眼如画。   可这嘴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苟同。   想起莫名其妙出关就被魔气侵蚀,又转身被他被封印在冰山之下的无妄。   天玄心里十分的微妙,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的确。”   天玄声音低沉喑哑,顿了一下,这么回答着刚才折戟的话。   折戟听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见男人薄唇微启,沉声继续说道。   “那当时摘英会虚云把你和万里揍成那样,也怪不得人下手狠了。”   “毕竟要是换做我的话,我可能会弄死你们。”   “……”   作者有话要说:  虚云:师父,你死的好惨。   无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六十章   余烬云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然而蓬莱的夜晚如白昼般, 瞧不出日夜的变换。   在一片浮灯草的光亮之下, 他的衣衫似乎也融为了一色。   他其实并不怎么需要睡觉, 因此这个时候赶过来也没有丝毫困倦。   余烬云原想着等到临沂将剑鞘锻造好之后一并带回来, 然而这剑鞘完成少说也要个十天半个月。   关键是他有些不放心将万里一个人留在蓬莱,于是还是连夜赶回来了。   余烬云回来的时候万里早就已经回屋子里睡了,外面亭子里只有两把剑在。   他们变换成了人形,在树影婆娑和浮灯草的光亮里, 远远看去,似画卷一般美好。   然而男人并没有多在意这两把剑的颜值如何,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天玄在余烬云视线落过来的瞬间便觉察到了,他一愣,连忙回头看去。   “主人!”   尽管平日里余烬云对他态度并不算多温和, 可天玄知道这人刀子嘴豆腐心。   见到他回来了, 眼睛一亮,脸上高兴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   然而与天玄相对比起来,折戟的反应就很平淡了。   他掀了下眼皮,只是顺着天玄的视线往余烬云所在的方向看去,神情淡淡, 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余烬云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按照以往时候,折戟和天玄早就各自回屋子里休息去了。   而现在天都快亮了, 他们两把剑还待在亭子里。   看样子应该已经待了好久了。   听到余烬云这话,天玄脸上喜悦的神情收敛了些。   他的眼眸闪了闪,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余烬云, 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开口。   折戟瞧见天玄这模样后,扯了扯嘴角。   “许重陵把我前主的事情告诉万里了。”   折戟的语气有点儿嘲讽,甚至还带了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好像在说[谁让你要把万里交给许重陵的 ,看吧,事情提前暴露了吧?]   折戟从一开始便知道余烬云想要隐瞒这件事,虽然表现的很隐晦。   可一旦提及到关于他的事情的时候,余烬云就会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或者沉默不语。   这样的表现太明显,也只有对此不知情,并且全然信任余烬云的万里才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折戟也想过,余烬云想要瞒住这件事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第一,即使说了这魔气也暂时没办法解决,只会让万里心绪不宁,影响修行进度。   第二,便是他有自己的思量,现在告诉少年还早了点。   然而现在万里已经知道了,可能事情会变得稍微麻烦了点儿。   余烬云听到折戟这话后,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他一旁的天玄。   天玄一向不会撒谎,而且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想什么事情全然都表露在了他的脸上。   天玄被余烬云这么看得不自在,他抬起手挠了挠面颊,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折戟没骗你。”   “不过他只知道折戟前主是魔尊,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其实天玄也只知道折戟前主是魔修这一点,其他什么的也不知道了。   但是余烬云却不一样,尽管之前男人并没有提及其他什么事情,可天玄知晓——从一开始,余烬云便什么都看透了。   他这么回答着,小心翼翼地瞧着余烬云的神色。   “无碍。”   余烬云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过去坐在亭子里。   “他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顶多是害怕被那魔尊找上门来揍一顿罢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好似在说着此时天气如何一般。   “毕竟大多数剑修对自己的剑有一种莫名的偏执,现在折戟跟了万里,那魔尊里子面子肯定都过不去。”   “这就是人性,容不得一点儿背叛。”   折戟一听这话瞬间就不爽了。   “哈?!到底是谁背叛谁啊!那龟孙儿自己受不住魔气将我扔了不说,还把大部分魔气渡给了我!”   他越说越气,一巴掌直接拍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这一次没碎,就是整个亭子跟着一起摇晃了一下。   天玄缩了缩脖子,脚下意识地往外头挪了点儿,生怕那亭子下一秒坠下来砸到他。   反观余烬云却并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余光瞥了正火冒三丈的折戟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盏热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瞧,这也是偏执。”   余烬云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天玄听明白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他说的是不仅是那魔尊可能会高兴折戟选了别人为主,而折戟也对其心有执念。   不过总归来说都挺莫名其妙的,反正最后都是万里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倒霉便是了。   想到这里,天玄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主人,还有个事情。”   天玄顿了顿,在余烬云视线落在他身上之后这才继续说道。   “万里似乎真的相信了你说的两年之内便能够压抑住折戟身上魔气的话……”   “到时候这剑鞘被魔气冲破了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天玄是真切的担忧,不仅是因为万里是余烬云的徒弟,更因为……   他不想折戟有事。   他抿着薄唇,神情少有的凝重了起来。   “他相信了也好,这两年还能潜心修行。”   余烬云自然知晓天玄心里的想法,他垂眸看着杯盏里的水,被微风稍微一吹拂便带起了层层水纹。   “这魔气的根源尚在,暂时压制尚可,要除去却得费些气力。”   “主人,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   天玄听出了余烬云话里的从容 ,似乎并没有那般无头绪。   折戟一愣,也看了过来。   比起天玄来说,他对于这魔气的棘手程度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听到了余烬云这话后这才反应如此大。   折戟直勾勾地盯着余烬云,而男人不慌不忙地喝着茶,连余光都没有分给折戟丝毫。   如果是平日,折戟早就不耐烦甚至暴躁地过去将余烬云手中的杯盏给抢过来了。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可能因为事关他和万里,他表现的少有的耐心。   耐心地等着余烬云喝完茶,耐心地看着他将杯盏放下。   “既然魔气的根源是那个魔修,要想除去杀了他不就完事了?”   “你不能杀了他,你如果杀了他的话……”   折戟皱着眉立刻反驳着余烬云的话。   “谁告诉过你是我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余烬云给生生打断了。   男人声音有点儿沉,恍惚之间和这夜风混在了一起,说不出的冷冽。   “他是你的前主,你们两者的孽缘自然得由你来斩断。”   余烬云的话折戟都明白,他再明白不过了。   然而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知晓自己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   折戟脸色很沉,抱着手臂倚靠在柱子上,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天玄以为他是在心软,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被余烬云的眼神给制止了。   “你现在的力量的确很难办到。”   余烬云的眼眸深邃,看向折戟的时候里面似乎透不进一点儿光亮。   “或许准确来说,是万里的实力不够。”   剑的威力能够发挥多少,最终的取决于剑主的实力。   “别说是两年了,给他二十年时间可能都悬。”   “……那你说个屁!”   折戟觉得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耐着性子听完了余烬云的话的自己,就跟个傻子似的。   纯粹的浪费了时间。   原本做好了会被余烬云狠狠收拾一顿的准备的折戟浑身戒备,然而半晌 ,却并没有等到疼痛落在身上。   余烬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杯盏边缘,视线并没有落在折戟身上。   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注意对方刚才所说的话。   天玄跟了余烬云太久,对余烬云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对方不会毫无意义地说这么一大堆的话,余烬云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主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够短时间内提升万里的修为?”   天玄此话一出,折戟眼睛一亮,猛地回头看向了对方。   “……自然是有办法的。”   白衣男人这么回答道,他垂着眸,看不见太多神情。   从天玄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那刀削般的下颌线条,还有余烬云微抿的薄唇。   “什么办法?!”   折戟听后三两步走到了余烬云面前,急切地询问道。   “难不成是有什么灵药能够短时间提升修为?还是是秘法?”   对于折戟的猜测,余烬云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回应。   他神情淡淡,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最后的折戟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答复,但是由于余烬云说了有办法,他心里一直放着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于是也没再继续追问什么了。   因为余烬云这种人心气高,是不可能说谎糊弄他的。   所以折戟最后即使没有知晓是什么方法,也算是安心回去小憩了。   折戟心思直,不会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也不会细想什么。   然而天玄却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他见折戟走了后,这才沉默地坐在了余烬云的对面。   “……主人,我怎么不知道这修真界里还有能够短时间内提升到如此修为的方法?”   如果只是提升到和虚云打成平手的话他还相信,可万里面对的是魔尊。   这可是这世上少有能从余烬云手中逃脱,并且还能占点儿便宜的人。   天玄见余烬云也没有回答他的打算,他嘴里这么嘀咕着,思索了好一会儿也不得结果。   正当他索性放弃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这方法还真有。   “你,你该不会想帮万里找个大能做道侣双。修吧?!”   这是天玄脑子里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行的办法。   依照余烬云的实力,想要巴结攀附他的人太多,其中不乏些修为高深的修者。   天玄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慌乱地不行。   “主人,这事你有没有问过万里?他,他还小,如果不答应怎么办?”   按照人间年岁来算,万里其实已经成年。   天玄之所以觉得他还小,是从修真界里头修者的平均年龄来看的。   “……闭嘴!”   余烬云也不知道为何,听到天玄说这话时候心下莫名烦躁。   “谁给你说过要让他行双.修之事来提升修为的?!”   他低声呵斥,俊美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霜雪,瞧着如数九隆冬一般。   寒冷刺骨。   “再说了他有为师,为何要舍近求远!”   天玄听后震惊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烬云也愣住了,他刚才只是听到天玄说他要找个道侣给万里的时候,小心下烦躁不已。   想也没想的,便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他薄唇抿着,喉结滚了滚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一人一剑在几百年来,还是头一次陷入了这般尴尬的氛围之中。   天玄指尖微动 ,想要试图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主人……”   他声音微涩,听着便知晓还没有缓过神来。   “这事急不得,毕竟你们两个都没什么经验。”   “……”   余烬云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黑发之下他的耳根红的厉害。   他的手捏着杯子,力道挺大,骨节都微微泛白。   余烬云一身白衣,和这片光亮一同 ,显得如雪般纯粹 。   可正因为这样的雪色,才让站在余烬云身后的天玄,只需要微微垂眸便清楚地瞧见了他耳根的绯红。   “……不是双.修。”   半晌,久到天玄觉得两个人之后就这样对坐到天明也不会说话的时候。   余烬云的声音晦涩,似细沙拂耳。   “我原想着等到两年之后他身体能适应之后,我再将我的一滴心头血渡给他……”   “这样应当有胜算。”   这一次天玄比之前以为两人打算双.修时候还要震惊。   他觉得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就是他耳朵坏了。   “那还不如双.修!”   天玄坐下,有些理解不能。   “心头血对你身体会有一定影响!可双修是互赢啊!你舒服了他修为也提升了,这不是一举两得!”   “……你在胡说什么!”   余烬云知道和一把剑聊什么羞耻是不可能的,他们天生没这根筋,自然也不会说这些有什么不对劲。   “这心头血我只是借用!之后会收回来的!”   “修行没有捷径,万事得靠他自己。要不是这一次事情特殊,你以为我会出此下策吗?”   天玄还是头一次见到余烬云这般激动的模样。   他听后也觉得有道理,却又同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他挠了挠面颊,疑惑地看向气得脸都有些红的余烬云。   “那看来在我误会了……”   “我还以为主人你对万里存了那种心思呢。”   天玄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知道是虚惊一场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放下心来,坐下时候这才觉察到了自己说多了口舌干燥。   天玄也没多想,他伸手极为自然地打算将放在余烬云面前的那个茶壶拿过来给自己添点儿茶水的时候。   然而他的手刚碰触到了那茶壶,余烬云指尖微动,将那茶壶给挪开了。   不让天玄碰。   “……主人?”   天玄不明白为什么余烬云又突然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发现男人眉眼冷淡,也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天玄思索着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唯一的错误,可能是他误会了余烬云。   想到今后还要继续在余烬云手下待,天玄虽然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还是决定道个歉 。   “对不起主人,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你这般光风霁月,是断然不会生出这般龌龊的想法的。”   “对吧?”   天玄说到这里,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余烬云身上。   余烬云听了这话后,手中拿着的杯盏一顿,里面的水也溅落了些许在桌面上。   天玄刚才也只是下意识顺着问了一句,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反应。   他一愣,疑惑地看向余烬云。   天玄以为余烬云会向以往那般微微颔首,可良久他都没有回应。   他就这么挺直着背脊坐着,如松柏一般清冷。   面如冠玉,气质超凡脱俗。   一眼看去,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姿态。   天玄沉默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询问什么。   却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开口了。   这个时候他恍惚之间明白了当时在桃源秘境余烬云究竟瞧见了什么,又为何会仓皇逃离,躲了万里整整一日。   “……”   原来你真的生了这般龌龊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我不是, 我没有! 第六十一章   缙云往南, 蓬莱偏北的位置有一处常年照不进日光的地方。   它永远处在太阳的背面, 千丈高的断崖直耸天际, 好像要与起比肩一般。   这是全修真界熟知却鲜少会来的地方, 因为没有灵力,全是肆意生长的魔气。   他们如果来到这里,除非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之外,稍微一受伤便会被魔气侵蚀。   轻则意识混沌, 重则走火入魔。   这不是别处,正是魔修聚集且居住的地方——幽玄冥间。   它所处在断崖深处,要进入其中必须从这千丈高跳下去。   然后沿着一道悬崖绝壁一直往前走去,有火海岩浆肆意蔓延——那便是魔气的来源。   要想抵达到幽玄冥间的话则需要用肉身渡过这片火海。   光是要经过这里便让无数人望而却步,更何况抵达其中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百年来魔界和正道双方维持着相对和平的原因。   外头的人难以进去, 而里面的人也因为余烬云的存在心生忌惮。   瑰红色的火海穿过去的地方并没有从外面所见那般可怖, 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弥漫。   魔修大多不喜欢强烈的日光,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也能够清晰视物。   然而也并不是完全纯粹的黑暗,周围还有些不知名的发着亮光的草叶。   莹绿色的,如同萤火细碎似的,将这片暗色点缀了些许的光亮。   四周不仅有魔修居住, 天空时不时有妖兽飞着,巨大的翅膀扇动着带起的风能够将人的衣袖给掀起来。   这只是进入火海之中的场景,要想要真正的过去魔尊所居住的地方的话。   不仅要渡过火海滔天, 还要淌过三途忘川河。   如果说前者是魔气的来源,那么后者便是生灵魂归之所在。   在河的两旁有蔓延成片的彼岸花,红如芍药般, 在细碎的光亮下显得格外瘆人。   而河面乃至上面一些的地方 ,漂浮着如萤火一般光点。   那些光点是无数命丧此处的修者和人类的魂魄,无法得到超度,只有永久地被囚禁在这三途河之中。   远远看去梦幻美好,可靠近之后,只觉得脊背发冷,刺骨生寒。   魔界已经许久没有外来的修者进入了,而这一次却意外的出现了生面孔。   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和尚经过火海烫灼,双手合十地站在河边静静地等待着。   他的视线浅淡,平静地直视着远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灵隐寺的虚云。   虚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他垂眸淡淡地看着水面。   里头有无数试图冲破其中的幽蓝色恶灵,面目狰狞,光是瞧着便觉得脊背发冷。   然而无论他们再如何挣扎着也没办法离开这河水的桎梏。   从水底传来的嘶吼和哀嚎声不绝,全然都落尽了虚云的耳朵之中。   小和尚嘴唇微动,捻着佛珠已经静默地诵了好几轮的佛经。   他从进入火海到现在,在这里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可他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烦躁和不耐,视线平和,没有丝毫波澜。   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影响他分毫似的。   虚云原以为还要再等半个时辰左右,不想远处有清脆的铃铛声音传来,一下一下,竟意外的有节奏感。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缓缓划着一叶船往他这边过来。   河流平缓,不算湍急 。   男人手中的桨每在水中划动一次,水下的亡灵的哀嚎便更甚。   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虚云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被一身黑衣所笼罩着,就连斗篷之下身材如何也瞧不出分毫。   然而这些都不是虚云所在意的。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在男人靠岸停住的时候这才慢慢往那船上过去。   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眼眸闪了闪,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虚云的打扮。   “真是少见,世上竟还有能够渡过那片火海的佛修。”   男人的声音很是低沉,喑哑如细沙拂过耳畔。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连周围的空气也跟着一起震动着。   虚云没有接话,只是朝着对方微微颔首。   然后他在船舷边坐下,垂眸一点儿也不惧怕地直勾勾地注视着水面的恶灵。   “你是要渡河还是游河?”   那男人说这话的语气莫名带了点儿调侃。   一般在这里等船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摒弃正道,甘愿入魔的人。   另一种则是想要在这三途河中唤回,或是寻找什么的人。   而显然,眼前的小和尚是属于后者。   这个时候虚云才睫毛动了动,对男人的话有了些许反应。   他面上平淡,没什么情绪表露,只有那一双眼眸格外凝重。   虚云回头看他,和周围的光亮细碎,一并映照在了他的眼底。   却没有照进去丝毫的暖意。   “请施主带我绕河一周再重返河岸即可。”   身披黑袍的男人听后一顿,手中的桨也停了一下。   他有点儿意外。   如果要找什么的话,这河中亡灵上万,只一周是很难找到的。   “一周?你确定吗?”   虚云微微颔首,而后继续将视线落在水面没有再给对方什么反应了。   男人瞧见了也不生气,只是挑了挑眉。   本身虚云能够毫发无损地渡过火海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意外的了,现在这般态度,他倒觉得无所谓了。   他们再没有说话,男人缓缓划动着桨带着虚云往这三途河游着。   周围是满天细碎的光点 ,再加上这里没有日光照耀,全是漆黑一片。   这些光亮便如同夜空之中的繁星点点,全然挥洒在了黑色的幕布之上,说不出的辽阔美好。   桨在水中划动着,荡漾着涟漪千万层,在一片恶灵的哀嚎声的衬托之下显得莫名的静谧。   男人余光一直注视着虚云的一举一动。   良久,久到他已经快要往回划去的时候,小和尚这才动了。   他将手中的佛串缠绕在了手臂之上,视线往上,锁定在了一处地方。   黑袍男人顺着虚云的视线看去,在周围一片莹绿色的魂灵之中瞧见了唯一的一点金光。   浅淡的,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便被淹没,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虚云指尖微动,朝着那点金光缓缓摊开手掌。   那金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闪一闪,明灭可见。   它在半空之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这才往虚云的掌心处过去。   最后凝在了他的掌心之中,手一合,便不见了踪影。   “原来你是来找回神识的啊。”   黑袍男人看着虚云一脸慎重地将双手合十,见他灵力稳定了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我原以为你们佛修就算圆寂之后也是去西方极乐的,不想竟还有散入三途的。”   他只是因为这种情况少见,下意识地感叹一句,并没有恶意。   毕竟佛修是特殊的修者,除非入魔,否则是绝对不会有神识散到此处的。   而且神识一旦散到此处,想要再带回去的可能性很少。   显然虚云是用了什么聚灵的法器。   不然这神识终归只会散入水底,石沉大海。   “意外而已。”   男人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虚云不会回答自己,却不想在即将停靠到岸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   虚云从船上下来,和最开始等候船来时候一样静默地站在那里。   他背脊挺直如松柏,声音清冷似这三途忘川之水。   “小僧会带它回家。”   黑袍男人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珍重,他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虚云的手中。   那点神识虽然已经被他隐藏了,可那光亮却依旧抚慰人心。   “……这样啊。”   他像是感叹又像是不知道说什么而随口回应道。   “那便早些回去吧,这幽玄冥间苦寒。”   黑袍男人这么说着,划动着船桨再一次缓缓往河中过去。   水纹层层,船桨拨动带起水声清脆,让人心情平静。   “对了,小和尚……”   他快划到水中央的时候回头看向正准备离开的虚云。   “此时外头是什么时节?”   在幽玄冥间的人很难得出去一次,而像他这样的摆渡人更是千百年都在这里,以船为伴。   而虚云是他这近百年来第一次渡的客人,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因为那神识太温暖 ,他下意识地这么询问道。   虚云没想到对方会问他这么个问题,他回头。   恍惚之间看到了对方在黑色衣袍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在周围光亮的映照之下他能够看清楚。   他一愣,意识到了在他们眼里每日常见的风景在对方的眼里看来,如同昙花一现般弥足珍贵。   “前几日雪开始消融了。”   “河水潺潺,新叶娇嫩,正是三月初春。”   短短两句话,男人脑海里便浮现出来的是一幕春暖花开的美好画面。   他站在船上好一会儿,手中的船桨许久没有动。   半晌,虚云听到了对方笑了。   “是吗……”   “春天已经到了啊。”   黑袍男人这么感叹了一句,好似已经看到了满目的春景灿烂。   然后满足地划着船桨往对岸过去。   水面上雾气氤氲,还有光点细碎。   只一小会儿那人便消散在了虚云的视野之中。   ……   摆渡之人每一次渡了什么人,幽玄冥间的那位都知晓。   之前他并不会在意黑袍男人渡了谁过去,又渡了谁过来。   然而这一次却稍微有些不同。   他在高位之上坐着,黑色的长发虽没怎么打理却依旧如绸缎般顺滑。   男人的面容俊美,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分明,那双红色的眸子更是瑰丽如宝石。   只是这么简单瞧一眼似乎都能让人脊背发凉。   那威压太甚,周遭的魔修大气都不敢喘。   “这百年来总算是来了位稀客。”   他的声音透着点儿凉意,可唇角却带着笑,温润如玉却又矛盾诡异。   很是不和谐。   看不出他的情绪是好是坏。   “我原以为他是来为他师父讨回公道来的,结果却连河都没有渡过来。”   说话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蛰伏幽玄冥间近五百年的魔尊沉烨。   也是折戟的前主。   他的眼睛能够看到整个幽玄冥间的一切事物,包括虚云来的时候,他只一眼便瞧出了他是谁的徒弟。   “魔尊这就说笑了,他就算有胆子过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一旁站着的一位青衣修者声音低沉,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玄烨。   语气平和,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   沉烨听了之后只是挑了挑眉,面上看不出喜怒。   “这小和尚今日来是为了拿回他那师父的一缕神识。”   “我记得当时无妄是被缙云老祖给散去神识之后这才封印住的,那么多的神识散在四处,要想聚拢应当是用了藏佛铃。”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处。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无妄的神识只有几缕是没有被魔气侵蚀的,最终聚拢的也不过上残缺的几魄,是活不长久的。   对此他兴致缺缺,单手撑着下颌瞧着身旁盘踞着和他一同入魔的苍龙。   苍龙浑身都是黑色的鳞片,此时正在睡觉,呼吸声轻缓,任谁也叫不醒它。   沉烨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苍龙的脑袋,骨节分明的手和那黑色的鳞片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起无妄,我对折戟的新主更感兴趣。”   他说到这里余光看向了那个青衣男人。   “折戟身上的魔气连缙云老祖也没有法子,尊上不必担忧。那少年早晚会被魔气侵蚀,要么入魔要么身陨。”   沉烨听后脸色一沉,刚才还温和的语气瞬间变得压抑冷冽。   “蠢货!你以为本座会怕那个毛头小子吗?!”   他指尖一动,手中的长鞭狠狠地落在了男人地身上。   “啪”的一声,青衣男人的衣服瞬间裂开,后背清晰地落下了一道红痕。   上面不仅有血珠沁出,还萦绕着黑色的魔气。   “……属下失言,望尊上饶恕。”   青衣男人忍着疼痛,抿着薄唇沉声说道。   沉烨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冷冷地落在对方身上。   准确来说,是男人的背脊处。   那血珠殷红,让他心情莫名平静些许。   沉烨知道余烬云没办法对他动手,心里却隐约不安。   他眼眸晦涩,沉默了许久,薄唇微启。   “无妄应该是近日聚拢神识,到时候他聚拢的神识里会有被侵蚀的部分……”   “你且过去,暗中将那部分神识给本座拿回来。”   无妄的神识本就被侵蚀,那部分就算聚拢也只会让他失了心智。   沉烨知晓对方聚拢之后会将被侵蚀的神识给永久封存在冰山之中。   之前他并不会在乎无妄会如何处理这部分神识,但现在,他却有些不安。   至始至终,沉烨畏惧的都不是余烬云,因为他知道对方是不能对他出手的。   他在这幽玄冥间待了太久,然而饶是这几百年的岁月也无法让他忘却——当日折戟满身魔气狂躁不已的模样地可怖。   在世人看来,或者连折戟也可能是这样认为。   认为是他害怕过多的魔气侵蚀他的意识,所以这才选择抛下折戟离开。   然而只有沉烨自己知道。   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   一切的因果都只因他曾无意间在折戟的剑身上瞧见了自己的未来。   在那画面之中,折戟变成了少年模样。   一身白衣染血,剑光凛冽,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当时心智不稳,刚到瓶颈。   本身就很难突破,却恰巧在自己的剑上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不由得心生怖意,被魔气侵蚀,这才入了魔。   从始至终玄烨都知晓,自己最后会与折戟一战。   但是当时在镜花水月里他并没有看到结局,只知道——   折戟眼眸染血 ,眉眼冷冽,可怖至极。   这近乎成了他这几百年来午夜轮回的梦魇。   他以为将折戟封印在了剑冢便能心安,却不想他还竟然择主离开了。   沉烨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下一阵疲惫。   想到之前他隐约听说折戟依旧天天叫嚣着要杀了他,玄烨就觉得一阵头疼。   “妈的,明明倒霉的是老子才对吧……”   摊上你这么把剑。   ……   幽玄冥间的一切都是昏暗潮湿,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虚云出来之后满目都是绿意,有风拂过还带着点儿寒气。   他目不斜视,没有过多的留意周围的景色,而是脚步不停地往灵隐寺方向走去。   虚云走到山腰时候这才觉察到之前还只是带着点儿花苞的桃花竟然已经悄然开了几朵。   粉嫩的,好似少女的面颊,说不出的生机盎然。   他停下脚步,空气中幽幽浮动着浅淡的花草的香气。   如果是之前虚云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然而这一次他却隐约想要站在这里仔细瞧瞧这片看惯了的春色。   他想起了之前那摆渡人在得知是外头是春日时候的眼神,温柔而哀伤。   虚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试探着抬起手将那朵桃花轻轻托起。   晨露还没有褪去,在它的花叶上剔透晶莹。   他眼眸闪了闪,微微低下头,试探着将那朵花凑在自己的鼻翼之间。   虚云长睫微动,小扇子似的,显露出少有的懵懂之色。   [桃花好闻吗?]   无妄的声音顺着春风缓缓入了虚云的耳。   他一顿,抿着薄唇将桃花的花枝松开。   挺直脊背,又恢复了最开始规规矩矩的姿态。   “师父,徒儿从幽玄冥间将你散入其中的一缕神识给……”   [好闻吗?]   无妄并不在意这件事情,而是耐着性子又温声这么询问道。   态度有些固执。   小和尚沉默了许久,虽不解无妄为什么这般执着地问这个问题,却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好闻。”   无妄听后笑了笑,像个孩子似的满足。   春风带着暖意,轻柔地将那树被虚云碰触的花叶托起。   最后像是一把小刷子似的,缓缓地用花叶扫了一下虚云的鼻子。   微凉带花香。   虚云一愣,想起了无妄曾经在他打坐走神时候用那拂尘,也是这般轻柔扫过自己。   [万物有灵。为师希望,今后无论春景还是冬雪,皆入你眼。] 第六十二章   长白雪峰之上, 入目所及都是皑皑白雪。   四周除了极个别耐寒的灵草灵木生长着, 鲜少能够见到其他的绿意。   从早到晚这里都没有飞鸟经过, 除了窸窸窣窣落下的白雪的声音之外, 弥留下来的尽是无边的静谧。   因为长白雪峰一年四季都是这般景色,所以如果单从这里来看的话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季节。   余烬云再一次登上山顶的时候也有些恍惚,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来蓬莱的时候正好快要入冬了,现在冬日已经过去, 正值初春。   放眼望去,整个蓬莱除了长白雪峰之外都是那般青翠欲滴。   远处有雾气悠悠地笼罩着山峰,如蒙在少女脸上的面纱似的,朦胧而美好。   宁轩洛依旧坐在那亭子外头不知道在煎着什么草药,空气之中有浓郁的草药气息直往余烬云鼻子里钻。   他用来煎药的并不是凡火, 而是幽蓝色的灵火。   这灵火并不需要用自身的灵力来点燃, 而是直接将周围的灵力给凝聚在一处。   然后像是筛子一样将纯度稍低的灵力过滤掉,留下的便是最纯粹的部分。   余烬云对于炼药煎药这种事情只懂一点儿皮毛,但是他知晓纯度越高的灵火越能够将灵草的药性保留完整。   他走过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旁的童子正在用羽扇轻轻扇动着灵火。   童子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火焰燃烧地更加旺盛。   灵火是不需要借助外力就能点燃的,只要周围还有灵力, 它便会持久不灭。   而童子的羽扇则是用来过滤周围纯度不高的灵力,以防止其混入灵火之中。   “你自来蓬莱前后上我这长白雪峰不过两次。”   宁轩洛眼皮都懒得掀,视线一直直勾勾地落在自己正在煎的灵草上面。   “一是为你那小徒弟要了一段雪脉做剑鞘, 二便是嘴馋来我这儿吃酒。”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和,没什么情绪波动。   可是仔细一听还是能够听出一丝嘲讽。   余烬云几乎从来没有当着万里喝过酒,因为少年酒力不好, 如若是浓度稍重一些的酒,闻下酒气就能迷糊起来。   因此他一般嘴馋都是在别处偷酒吃的。   听到宁轩洛的话后余烬云难得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也不能怪我。你们偌大一个蓬莱都没什么好酒,也只有你这里酿的酒还能入口,我不找你找谁?”   蓬莱人一向禁。欲清修,别说是饮酒了,就连颜色稍微艳丽些的衣服极少能够看到。   这清心寡欲的程度,可能也就那常年苦修的灵隐寺和尚能够稍胜一筹吧。   宁轩洛听后嗤笑了一声。   他本就生的好看,五官清冷,轮廓分明。   即使在这漫天苍白的雪色之中也极为夺目,四周一切,似乎只有他是唯一的艳色。   “你这一次来找我是想向我讨一颗九转雪丹吧。”   其实宁轩洛从余烬云向他讨雪脉做剑鞘的时候,便料想到了对方此次来找他所为何事。   虽然万里每日都跟着许重陵修炼术法,并没有见过宁轩洛。   可这并不代表宁轩洛不知道他。   尽管宁轩洛的神识覆盖范围没有余烬云那般广,然而要蔓延到不周峰却是轻而易举的。   因此他从一开始便知晓了万里的一切。   知道少年的修为程度,还有体质的特殊。   前者是一般的大能只要神识覆盖了便能够感知到的,而后者却并没有那般简单。   只有宁轩洛这般熟知人的灵脉体格,有着丰富的经验的药修才能够觉察到少年的特殊。   “他那把剑是个麻烦,虽然我不知道那魔尊和那剑之间有什么鸳鸯,但是大致上的情况也了解。”   “这九转雪丹能够在关键时刻护住他的心脉,救他一命。 ”   宁轩洛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紫木花纹,看上去精细小巧。   之前余烬云就曾稍微暗示过想要这个,不过宁轩洛以为是对方怕万里在雪脉被冲破之后被魔气侵蚀时候急用,便没有多想直接将其拿了出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个九转雪丹最终并不是为了防止万里被魔气侵蚀心脉时候所用。   余烬云从始至终,都是打算将其用在自己身上。   毕竟取心头血这种事情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会出事。   不过余烬云取一滴心头血并不会对自身有什么大的影响,只不过之后会陷入一段时间的休眠——   因为如果强行透支灵力会对灵脉造成很大的负荷。   但是余烬云不能休眠,不仅是因为万里,更多的是怕引起外界的流言蜚语,给心生邪念的人可乘之机。   因此他打算向宁轩洛要一颗九转雪丹护住心脉,等到将心头血取回之后再还回去。   不过这些他都不能说。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看着宁轩洛手中装着丹药的盒子。   他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拿。   在余烬云的手即将要碰触到把紫木盒子的时候,宁轩洛的手一收回,让男人抓了个空。   “……你这是做什么?”   白衣男人皱了皱眉,他看着宁轩洛,眼神里满是不愉。   宁轩洛下颌微抬,空着的一只手将一旁童子手中扇着灵火的羽扇拿了过来。   他将扇子轻轻地覆在了脸上,只留了一双桃花眼眸,带着点儿嘲讽意味看向余烬云。   “想要?”   “拿东西来换啊。”   “……”   余烬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衣袖里面空空如也。   “我所有的灵草都在之前换雪脉的时候全给你了,现在已经没东西可以给你换了。”   宁轩洛用羽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没有丝毫打算退让的想法)。   “没有灵草了还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换。”   “谁不知道你缙云老祖手里头有多少宝贝,你随便拿出一样合适的来抵就成了。”   余烬云听后险些被气笑了。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强盗,而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件法器。   是一个紫色炉鼎,放在地上不过半米高。   鼎肚子圆滚滚的,周围两边炉柄像是两耳朵似的。   乍一看活像个大胖小子。   “紫金鼎,用来给你炼丹药应该合适。”   余烬云嘴角抽搐,垂眸看向宁轩洛。   “不知道这法器入不入得了蓬莱第一药修的法眼?”   “这当真是紫金鼎?!”   宁轩洛瞧见了眼睛一亮,立刻扔了手中的羽扇上前。   他用手仔细抚摸着,感受着这上头的灵力波动和纹路变化,心下暗喜。   “成,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这九转雪丹就便宜给你了。”   宁轩洛说着便将手中的盒子扔给了余烬云,满心满眼都扑在了新得的宝贝身上。   余烬云看着对方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摇了摇头。   他指尖微动,将宁轩洛给他的盒子打开。   里头的丹药三分青七分白,青色的花纹清晰可见,似珍珠滚落在草叶之中一般。   取了丹药之后,余烬云这才向宁轩洛正式告别。   宁轩洛一愣,原以为余烬云此次来只是为了向自己讨丹药,不想对方竟然这么早便要离开了。   “这几月我们师徒两多有叨扰,今日就此别过。”   白衣男人这么说着慢慢将装有丹药的盒子合上。   “还有,等你身子骨什么时候硬朗些便来缙云瞧瞧吧。”   “我闭关之前在那棵千年梧桐下埋了一壶青梅酒,你如果想要就过来拿吧。”   宁轩洛一愣,瞧着对方眼神真诚没有丝毫开玩笑后勾起唇角笑了。   “你别这样,突然这般体贴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漫天的雪花一直随着风飘着,纷纷扬扬的,好些都落在了宁轩洛的身上。   他黑发如绸缎,和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吗?”   余烬云倒并没有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你得空冬日时候便过来吧,他喝不了酒,但我又不想随便找个人将这酒给送了。”   送给临沂觉得又太便宜了对方,如若送给宁轩洛的话到时候他还能再来讨些酒吃,也算是理直气壮。   然而宁轩洛并没有太注意余烬云说要将酒送给他的事情,而抓住了那个[他]字。   “他?说的是你的小徒弟吗?”   余烬云微微颔首,也不知怎么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疑问,他的脑海里便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少年双颊酡红的模样。   他眉眼不自觉变得柔和了好些,可他却并没有觉察到。   而这些情绪的变化,全然落进了宁轩洛的眼里。   男人瞧见了唇角勾起,抬起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衫拢紧些。   “余烬云,你变了。”   宁轩洛薄唇微启,白色的雾气将他的眉眼给遮掩了些,显得朦胧又神秘。   “变得有温度了。”   余烬云听后皱了下眉,显然没有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在他正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宁轩洛却用掌风将其给轻轻推开了。   衣袖在寒风之中烈烈。   等到余烬云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从山顶抵达了山脚。   他抬眸看着长白雪峰终年大雪纷飞的样子,视野一片,都被这样纯粹的白雪给遮掩住,在没有其他的颜色。   和余烬云的目光正好落在山峰之上的同时,宁轩洛也透过神识感知到了男人的视线。   他拿着羽扇缓缓扇动着灵火,指尖微凉,眼神也很浅淡。   一旁的童子不明白宁轩洛为什么好好的会这样不打招呼直接将余烬云给推下去。   因为他感觉出来,宁轩洛没有丝毫生气的情绪 。   “没想到注孤生的铁树也有开窍的一天。”   “稍微有点儿不爽。”   宁轩洛这么低声喃喃地说道,也不在意身旁的童子能不能听懂。   童子虽然心生疑惑,可见宁轩洛并没有打算解释之后,和平日一样就这么静默地现在原地。   等着宁轩洛将这羽扇玩腻了还给他,他好继续工作。   半晌,童子注意到正用羽扇扇着玩儿的宁轩洛眼眸闪烁了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阴影。   瞧不出眼底的分毫情绪。   他一顿,刚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也感知到了长白雪峰之下有另一股陌生的灵力在靠近。   “峰主,这山下有人……”   然而他的话刚说到了一半便被宁轩洛用羽扇给遮掩住了唇。   话戛然而止,童子眼眸转了转,顺着不远处冰棱显露出的画面看去。   长白雪峰一年四季都是大雪纷飞,而此时蓬莱也偏逢落雨。   从远处的山峦一直往这边过来,那雨点缓缓凝成了飘雪。   山脚下因为寒气太重,周围天上飘着雨水变成了白雪,纷纷扬扬的在绿树之间说不出的美好。   就这么远远看去,好似一副画卷一般。   但是童子所注意的并不是这少见的雨雪霏霏,而是从漫天雨雪之中撑着伞走来的一抹白色身影。   六十四骨的油纸伞,天青色泽,看上去如白瓷青花似的清雅恬淡。   撑伞走来的少年的面容清俊,在雨雪之中也能依稀瞧见他的眉眼。   余烬云感知到了身后熟悉的灵力后一顿,下意识回头顺着雨雪看去。   白衣少年撑着油纸伞过来,墨发和这片光景映照着,似墨花散开在宣纸之上一般。   他也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愣,看见了远处的余烬云后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少年抬起手用力地朝着余烬云挥了挥,然后御风快速飞到了他的面前。   “师父,我刚回不周峰一会儿就瞧着下雨了,于是便想着撑伞过来接你。”   万里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伞往余烬云身上倾斜,语气一派自然。   男人眼眸闪了闪,薄唇微启。   很想要告诉万里他可以用灵力隔绝雨雪,不会被淋湿。   然而他看着朝他满眼欢喜跑来的少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余烬云要比万里高上一个头,尽管少年正在长个子,可走在他面前显然有些显矮。   他垂眸看着努力抬高手将伞倾斜到他这边一些的万里。   好一会儿,在好像感受够了了少年这样体贴之后,这才伸手将他手中的纸伞拿过。   在拿过那伞的时候,余烬云的手不自觉碰触到了万里的手背。   男人的指尖微凉,可落在上头酥酥麻麻的宛若电流。   “怎么了?”   余烬云余光淡淡落在了万里身上。   万里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自己,刚才被余烬云不小心碰触到的手背。   “没,没什么。”   他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垂眸没看余烬云。   “你衣袖湿了。”   万里听后一愣,抬头看向对方。   少年的眸子清澈,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余烬云的脸。   “雨雪太大,伞太小。”   余烬云微微低头,将手边的伞王万里那边倾斜。   少年的身体像是个火炉,只是这么稍微靠近些便让他觉得有些灼热。   余烬云低头,正好与万里对视。   “你靠过来些。” 第六十三章   自余烬云当日带着万里离开缙云去蓬莱之后, 到现在已经有近两个年头都没有回来了。   山下的青衣童子日复一日的在那里打扫着, 这里鲜少有人经过, 哪怕是要下山大部分的修者都是会御剑离开的。   可即使没什么人走, 这里每日随风飘落的落叶也堆积得厉害,是需要每日清理的。   山峦绵延,依旧是满目的青翠欲滴。上头终日有白茫茫的雾霭萦绕,即使是过了清晨也不会散去。   直到夜幕时分, 那月色凉薄,又缓缓的凝成了氤氲的白。   缙云每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绕是再美的景象看久了也会腻味。   青衣童子耐着性子将目光所及的落叶清扫在一起,正准备将这些叶子用一个火诀焚烧干净的时候。   一阵风骤然吹了过来,将他好不容易堆积在一起的叶子给吹开。   浅黄色的落叶在空中纷纷扬扬, 好似翩飞的蝴蝶一般撞入了人的视野。   “艹!是谁把我刚扫好的……”   扫了许久落叶本就有些烦躁的童子看见自己的心血瞬间作废, 他气得说了句脏话。   然而他话刚说完一半,便从纷飞的落叶之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落叶之间的缝隙之间,青衣童子依稀瞥见了青年弯着的眉眼。   清澈纯粹的,里头像是有夏夜的星辰,光是瞧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青衣童子一愣,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对方抬起手轻轻地拨开了面前遮掩着他视野的落叶。   那动作很轻,云淡风轻的。   好似在拨开云雾一般, 赏心悦目极了。   明明青年的手只碰触到了一片落叶,可是周围的叶子都在顺便被迅速地拨开到了一旁。   刚才还杂乱纷飞的落叶瞬间又重新堆积在了一旁的角落,恢复了原样。   “小, 小师叔?!”   在落叶全然落下之后,青衣童子这才清楚地看到了青年的脸。   尽管有了好些变化,褪去了点儿青涩。   可那眉眼依旧,剑眉星目,轮廓分明。   青衣童子曾经和对方说过几次话。   修者的记忆本就过目不忘,而且只隔了一两年没见,他是断然不会认错的。   “你怎么回来了?!宗主他们知道吗?”   青衣童子高兴地上前,手中的扫帚也还拿着。   “我听说你跟着老祖宗去历练修行了,原想着可能十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你,没想到竟如此快!”   的确,缙云弟子一般下山历练的时日最短也是在十年。   修者的寿命很长,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历练十年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之前要不是有摘英会在即,不仅是万里,可能林晦他们也会过好些年才回来。   “是吗?哈哈哈我觉得两年时间挺长的了,我每天都想着回缙云呢。”   大概类似于雏鸟心理,万里重生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除了苍山那个小村落之外,让他觉得最亲近最熟悉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这两年在离了蓬莱之后他便跟着余烬云去凡尘历练了。   说是历练,倒不如说是去做类似赏金猎人的工作。   只不过后者是去做些保护商队之类的任务,而他则是去斩杀妖兽或者帮修者摘灵草,夺法器。   因为药修一般灵力不怎么强大,专攻炼丹之事,而他们需要炼制丹药的灵草又大多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或冰峰雪川之间。   还有一些被毒修或者魔修夺了法器的修者。   ——这两者都是万里所接的任务范围。   不仅如此,偶尔空闲时候没有事情干还要接受余烬云的爱的教育。   在外头的日子没什么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说,还要忍饥挨饿。   这也让万里每日无时无刻都想着回缙云。   想到之前的日子,万里看着缙云山脚的一草一木,尤其是眼前的青衣童子时候都格外亲切。   “我真的太想念在缙云的日子了!”   万里这么说着,激动地张开双臂伸手想要一把抱住青衣童子,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兴奋的心情。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童子,便感觉到一阵轻柔的力道将他给拨开。   虽然并不是多大力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身后男人的声音清冷,好似化不开的寒冰。   在微风拂过之时,万里额前的发遮掩了些视野。   他一顿,回头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余烬云。   “师父。”   万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耸耸肩。   “我这不是许久没见到缙云的弟子了吗?兄弟俩的抱一抱而已,你不要太严肃了。”   余烬云眼眸深邃,沉着脸没有说话。   看似并没有什么了。   然而只有那青衣童子知道,在万里没注意的时候。   余烬云视线凉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似一把冰刃,寒冷刺骨,直直地贴在了他的脖颈处。   “小师叔切莫这样,我只不过是缙云山下扫落叶的童子,哪里敢与你称兄道弟!”   其实平日里青衣童子和万里见过几次面,也聊的很是融洽,并没有什么辈分和身份的隔阂。   然而这一次他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余烬云目光的冷冽。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何会这般,可他对人的情绪很敏锐。   怕惹事,迅速地与万里撇开了关系——至少在当着余烬云的面对时候。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他这话之后余烬云的视线这才不着痕迹地移开,没有了最开始时候的冷冽。   “……成吧,那你早些把这落叶收拾了回去休息。”   万里知晓对方是怕余烬云才这般说的,他并没有多在意,顺着童子的话继续说道。   “尽管现在冬日已过,可初春寒气未褪,你还是多注意下身体。”   青衣童子听后一阵感动,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余烬云率先一步往山门位置走去,目不斜视,余光没有落在一旁分毫。   万里瞧见了下意识地迈着大长腿往前走去,生怕对方又丢下他。   刚要开口说话的童子看到万里往前走去时候一愣,也没多想什么。   见万里朝着他挥了挥手之后,也笑着抬起手准备和万里挥手的时候。   他刚抬起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也僵在了原处。   原因不为其他,只因为在万里刚跟上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余烬云余光便冷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月色也不及他眉眼凉薄。   青衣童子的手就这样僵硬在了半空,放下也不是,继续挥手也不是。   他就这么放着,直到余烬云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缓缓地放下。   他觉得手臂酸疼,这个时候才松了口气地揉了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青衣童子低声这么嘟囔着。   “怎么老祖宗的脾气比起之前还差了?”   往日无论万里和谁说话,或者勾肩搭背什么的他都不会多管,只是会微微皱了皱眉表示不赞同 。   而像今日这般严厉却是从未有过的。   尽管这个时候余烬云已经走远了,可青衣童子还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他继续拿着手中的扫帚清扫着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落叶。   远处青山在白雾之间,好似蒙了面纱的少女。   几只飞鸟嘶鸣了几声,在这个空旷偌大的山川之间显得格外的悠远。   一切,又归于了以往的模样。   只能够听到扫帚清扫落叶的声音,格外静谧。   ……   万里和余烬云刚到缙云,临沂他们最先感知到。   可最先赶过去的却是林晦。   他原本应当要过段时间才回来的,只不过听明疏说近日万里可能要回缙云,他也便提前完成了手头的事情回来了。   明疏一直都知道林晦对万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执着,两人既是对手又是朋友。   一直都心平如镜的少年,也只有在听到万里的消息时候才会有些许的情绪波动。   “你现在这么着急过去可能不大合适。”   明疏把玩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地折扇,半展开着拍了拍自己的鼻尖。   “但凡你有点儿自觉,也应该知晓老祖宗从一开始就一直不怎么待见你。”   “你一会儿用青鸳给小师叔送个信,明日约个地点见一见,切磋切磋最是合适。”   青衣男人这么玩了一会儿手中的折扇后,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透着一股懒散劲儿,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剑修。   说实话,林晦和明疏几乎每日都能见上面,算是极为熟悉对方了。   可在他的记忆里鲜少有见到明疏用剑,大部分时候都是用他的法器子胥笛。   所以他时常会忘记对方是一个剑修这一事实。   林晦看到对方这样悠闲散漫的坐姿后,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他是师弟,没什么资格纠正对方。   他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回,然后摇了摇头。   “我是去找万里切磋比试,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   “就算老祖宗不怎么喜欢我 ,可我理由正当,他也说我不得。”   林晦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他从以前万里还没有离开缙云去蓬莱时候便觉察到了余烬云似乎不怎么喜欢他,准确来说,是不喜欢他与万里来往。   想到这里,林晦不自觉想起了之前万里刚从桃源回来时候,他去主峰给对方送晚饭。   那个时候曾经问了下万里近日修行如何,结果不想被余烬云瞧见。   当时听了万里说了还有点儿想要去找余烬云讨教下,看看能不能对修行的进度有效果。   可一想起男人那时候逆着月光看向他时候的那个眼神。   林晦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的心里也有点儿发怵。   “的确,他是说你不得。只不过可能会在你找小师叔切磋之前,先亲自指教你一番。”   明疏将好些事情都看得格外通透,在临沂知晓了余烬云对万里那点儿自以为藏而不露的心思之后,他也慢慢觉察到了。   然而这些事情他作为缙云弟子是不好说什么的,毕竟相关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拿来随便议论的。   那人可是缙云老祖,如若被他知道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必定是讨不到一丝好处的。   因此明疏虽做个明白人,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于是他只是好心提醒下林晦,也算是尽到了点儿师兄弟情义。   “你如若想去被他指教一番,然后在床上躺个半月。那可以,我一定不拦着你。”   “……”   林晦听了没说话了。   因为他知晓明疏说这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如果换做别人,即使当真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这般驳人面子,给人下马威。   然而余烬云却不是,他在修真界的地位决定了他自然不会将他这样的存在放在眼里。   林晦被噎住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明疏为好。   “乖,小师弟,听我一句劝。”   明疏将手中的扇子慢慢合拢,而后坐直了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晦的肩膀。   “你且先用青鸳给小师叔送个信。老祖宗虽能刁难你,却舍不得为难小师叔的。”   “到时候即使是小师叔不说,偷偷来找你,老祖宗也是拿他没法子的。”   林晦听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要具体说是哪里不对劲他却也说不上来。   就这样,在明疏的劝告之下林晦不知不觉写好了信。   他用竹哨唤来了青鸳之后,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将信卷好放入它脚边红色的竹筒里。   “这样就好了吗?我总觉得有些鬼鬼祟祟,一点儿也不磊落,像是在背着老祖宗干什么坏事似的。”   然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干。   “这有什么不好的?青鸳自古以来就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如果这算是做坏事的话那这鸟可一只都留不得了。”   明疏唇角勾起,视线往青年微微皱起的眉上瞧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年听后下意识这么说了一句,却发现对方眉眼带笑,看样子是在逗弄他。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不过明疏后便不再与他争辩。   林晦将手腕上停留着的青鸳轻轻一放,那青鸳便扇动着翅膀“扑棱”一下往主峰方向飞去。   “小师弟,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明疏见刚才林晦洋洋洒洒也没一点儿停顿,有点儿好奇地问道。   “得知君已归。明日五更,望凌云峰一见。”   明疏听后一顿,手中的扇子也没再扇动了。   “还有呢?”   “没了。”   林晦无论是说话还是写信一直都是这般简洁,他觉得刚才那一两句便足够传达他的意思了。   “我写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什么地方不对。”   明疏说的没什么地方不对指的是在常人眼里瞧见而已,可这话,这时间却极其容易引起误会。   尤其是单恋之中,患得患失的人眼里。   他虽然知道林晦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只是单纯的约万里切磋而已。   因为两人很熟知,所以即使不说明来意也没什么关系,万里也能领会。   然而旁人却不会。   明疏叹了口气,这青鸳已经飞走了也没办法再改了。   他想着改日再与林晦仔细说叨。   却不想那青鸳刚飞上那主峰,刚准备转个弯儿往万里所在的屋子的窗口处飞去的时候。   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亭子外头。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主峰的主人——余烬云。   他只是出来散散步,顺便看看周围有什么地方需要添置些东西。   却不想刚出来,抬眸便瞧见了那青鸳从凌云峰方向飞了过来。   余烬云看后眼眸闪了闪,面上如一层冰霜覆盖了一般,很是冷冽。   他指尖微动,一根灵力凝成的丝线将青鸳的脚踝给缠绕拽了下来。   余烬云眯了眯眼睛,抿着薄唇将那个竹筒里放着的一卷信纸给取了出来。   展开一看,上面不过一行字,一眼便能看完。   可余烬云却盯着上头看了良久。   半晌,直到那青鸳嘶鸣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回后。   余烬云这才沉着脸色将那信纸放了回去。   他看着那青鸳扇动着翅膀继续往万里的房间那里飞去后,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于是也唤了一只青鸳过来,也写了一封信。   素白的纸张上面没有什么过多的笔墨,却硬生生地被男人写出了一抹肃杀之气。   一旁等着对方写信的青鸳也敏锐感知到了余烬云此时的低气压。   它身子抖了抖,羽毛也掉了一根下来,没敢太靠近对方。   如果青鸳识字的话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歪一下脑袋便能够清晰地看到余烬云在白纸上写的什么。   [幸而得空,定来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敢幽会?我不请自来,定要打断你的腿。:) 第六十四章   万里昨日一路御剑赶回了缙云, 他有些累, 回来一进屋便倒头就睡了。   外头那只青鸳落在窗子边的时候青年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   它就这么站在那里, 好像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才扇动着翅膀催促着碗里。   万里听到了声响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外头阳光正盛,从窗外缓缓地流淌进来。   好似蜜糖的色泽,映照在青年的脸庞, 有一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的睫毛被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金粉,在睁开的时候如同金蝶振翅。   万里的唇色有点儿深,像是被抹上了一层胭脂,却并不显女气。   万里顺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一抹天青色映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青鸳?”   他起身, 随手拿过一旁的外衫披上。   “前几日云溪不是刚给我写了信吗?怎么又来了?”   万里虽然一直在外历练, 可平日里稍微得空便会给朋友通信。   顾惊语或者云溪,他们都会时不时托青鸳送信过来。   因为林晦是那种不怎么主动的人,这两年来一般只是他写信询问近况,所以下意识的,万里并没有想过这一次会是林晦的信。   更何况他已经回缙云了, 两人距离这么近,写信什么的实属多此一举。   万里这么喃喃自语着,然后伸手将青鸳脚踝处的那个竹筒里的信卷取了出来。   “得知君已归。明日五更, 望凌云峰一见。”   他还没看后头落上的林晦的名字,只一瞧这字迹便知道这是谁写的。   万里盯着上面这短短的一行字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满头问号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凌云峰和主峰隔得这么近, 御剑一刻便到了。这林晦怎么还非要神神秘秘地整封信过来?”   他吐槽着林晦的多此一举,看着眼前歪着脑袋梳理着羽毛的青鸳顿了顿。   一时之间不知道也要不要多此一举地写信回复。   万里思索了一会儿,他觉着还是回上一封信。   出于仪式感也出于礼貌,他都不该对此不搭理。   他在心里再一次强调了下这个行为的多此一举之后,这才将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青鸳的脑袋。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纸笔。”   万里的视线扫了一下四周,他睡觉的屋子里一眼就能看个完全。   里头摆放着一些平日里无聊捣鼓的小玩意儿,还有些零嘴儿。   别说是纸笔了,甚至连一本书的影子都看不到。   在没回缙云之前万里写信都是找客栈的店小二要了点儿纸墨写了完事,可真正回到了他所住的地方却想要什么就找不到什么。   青年挠了挠面颊,开始发愁。   “屋子里没有,只有去找师父讨点儿了。”   余烬云平日里除了睡睡觉,有事没事时候也会看看书,练练书法,生活的十分悠闲老年。   他不像万里那样,只会在写信时候回用纸笔。   余烬云更加像是当做乐趣,偶尔写写画画,陶冶情操。   因此,万里找不到这些东西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找对方要。   他想到这里也没再管在窗子边站着的那只青鸳,推门便走了出去。   青年原本想着径直去余烬云的房间去,结果不想对方今日竟然起得这般早。   男人一身白衣,就这么沐浴着阳光站着。   他逆着光,阳光正好,全然不吝啬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万里有点儿意外。   “师父,你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余烬云其实从万里醒过来的时候便觉察到了,他听到青年的声音后这才慢半拍地回头看去。   他的视线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却在看向万里身上披着的衣衫时候停顿了一瞬。   万里刚起来,只随意将外衫披在了身上。   他简单搭在肩上并没有穿好,松松垮垮的,让人能够一眼便看到他流畅优美的锁骨线条。   青年的皮肤本就白皙,在阳光之下显得更加如雪细腻,隐约还能瞧见一点儿微微的粉色。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单单站在这里,一个眼神过来便使得余烬云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师父?”   见余烬云一直这么盯着自己看,面无表情的也没有什么反应之后,万里没忍住再一次低声唤了一句。   “……何事?”   余烬云明显是走神了,他自己也知晓。   然而在反应过来了之后他的神情依旧淡淡,故作一派淡然模样。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能去你房间借用下纸笔写个信吗?我屋里没有这些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万里的错觉,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之后余烬云脸色似乎有些沉。   “没有纸笔你还写什么信?”   “……我这不是正因为没有才向你借用的吗?”   余烬云突然来的火气让万里觉得莫名,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他低声这么嘟囔了一句,视线小心翼翼地往对方那边看去。   “没有那就别写了,就隔了一座峰的距离根本用不着。”   余烬云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嘲讽。   他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看上去的确挺唬人的。   如果是平日里万里可能不敢再说什么了,可这一次他听了后一愣,疑惑地看向余烬云。   “师父,你怎么知道林晦给我写了信?”   刚才余烬云说了只隔了一座峰的距离,万里稍微一想便知道了。   前一秒还莫名其妙,压着火气的余烬云听到万里这话后一顿。   他不大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这是我的居所,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我的眼睛。”   余烬云的声音有些沉闷,没有刚才那般硬气。   万里听后以为余烬云一直将神识覆盖着全缙云,便想着这点儿小事的确逃不过对方的法眼。   于是他也没在意,走过去在男人面前一步左右的位置站定。   “也是,主峰和凌云峰只隔了这么点距离,写信的话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他点了点头,从一开始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听到了余烬云的话后表示赞同。   这个时候外头寒气未褪,尽管冬日已过,可这春风还是透着凛冽的冷意。   万里缩了缩脖子,不由得裹紧了下衣服。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窗户口的那只青鸳。   万里吹了个口哨,青鸳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然后扇动着翅膀便往他这边飞了过来。   瞧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青鸳,万里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我就不回信了,直接去凌云峰找林晦吧。”   这么说着,青年收回了抚摸着青鸳的手。   正准备让它飞回去的时候,余烬云却用灵力摁着它,不让它动了。   “……”   此时的万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了,他的力量增长了好些,再加上余烬云动作很快,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   于是万里一下子便瞧出了余烬云将青鸳束缚住的动作。   “……师父。”   他这么沉声唤道,眼神里带着些无奈地看向余烬云。   “你这是干什么?”   万里叹了口气,对余烬云这样前后矛盾的行为有些疑惑。   刚才不让他回信的是他,现在不让青鸳飞回去的也是他。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在听到万里声音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比脑子更快的动了。   近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在还没有想好措辞的时候,他的手便动了。   余烬云薄唇微抿,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覆在那青鸳翅膀上的灵力。   释去重负的青鸳不敢轻举妄动,它的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地往看起来比较和善,容易亲近的万里身上凑。   青鸳站在万里的肩膀上,用脑袋轻轻蹭了下青年的脸颊。   像是在寻求安抚似的。   “这青鸳既然飞来了主峰便不能让它白来一趟。”   余烬云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着,然后从衣袖里拿出来一支笔。   笔身上有金色的花纹,繁复精细,看上去就不是俗物。   “信既然送来了,也得送回去才算圆满。”   这什么歪理?   万里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后,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抬眸一看,这才注意到了余烬云刚才从衣袖里拿出来的不是普通的毛笔,而是上古法器山河笔!   “不是要写信吗?”   余烬云丝毫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劲,他将手中的笔直接递给了万里。   “拿去写吧。”   青年接过余烬云塞给他的山河笔后一顿,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给折断了似的。   如若是之前不知道这笔的珍贵,万里可能拿起就洋洋洒洒地开始写了。   然而他如今却不是那般懵懂无知的年纪。   万里虚虚地拿着笔,慎重地迟迟没有在这宣纸上落下笔墨。   余烬云看到万里这般磨磨蹭蹭的样子 ,本来就心情不怎么好,又不好发作。   在发觉对方写个回信竟然都这般慎重的模样后,刚才才压下去的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他以为万里是因为不知要如何回复林晦才这般,皱着眉直接用灵力将那山河笔一提。   刚还在手里还没有捂热乎的笔就这样,又再一次回到了余烬云的手里。   “诶,师父!”   万里一愣,下意识伸手想要将对方手中的山河笔拿回来。   余烬云余光看都没有看向万里,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身子微微一侧。   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极为自然地放在了万里的腰上。   男人看上去并不算强壮,身材颀长,尤其是一身白衣,这么远看着莫名感觉弱不禁风。   可他只有万里知道,余烬云的力气出奇的大。   就比如现在,余烬云的手看上去只是那么虚虚地搭在他的腰上。   然而他试着起身 ,稍微挣扎一下都没办法。   刚才万里伸手想要拿回山河笔的时间,身子往前没太掌握住平衡。   余烬云这才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摔倒。   然而在他已经稳住了身子之后,余烬云放在他腰侧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反而愈发的用力。   尽管力道大却也不疼,只是那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让万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   总觉得……   今天的师父要比平日时候脾气还要差。   万里原先时候觉着自己经过相处已经算挺了解余烬云的了。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近两年,他发现对方越发的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正是因为不知道对方在生气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   所以,大多数时候万里觉察到了余烬云低气压之后便不会再和对方对着干。   就像是现在,即使被余烬云用这么有些尴尬暧昧的姿势这么抱着,他也乖顺的没有动作。   静静地等着对方先松开。   觉察到了万里没有挣扎,任由他搂着的余烬云有些意外。   他垂眸,恰好和对方的视线撞上。   青年的眼眸清澈如水,里头清晰地映照着余烬云的模样。   余烬云手中拿着山河笔,一张洁白的宣纸悬浮在半空,正等待着他落笔。   他因为低头垂眸的动作,墨发滑落了一缕,正巧落在了万里的脸颊上。   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万里抬起手将那缕头发拿开,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烬云。   “师父,你还生气吗?”   青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再无端惹怒到余烬云,连呼吸都放得清浅了好些。   万里的小心翼翼余烬云看在眼里,他心下一动。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余烬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紧张。   他的喉结滚了滚,刚才一直稳稳搭在万里腰上的手也不由得动了下。   然而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却并没有让万里注意到。   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余烬云刚才询问的问题上。   “大致上应该猜到了。”   万里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是因为林晦对吧?”   后半句虽然的一个疑问句,然而余烬云能够听得出来,万里并没有丝毫疑惑的语气。   他十有**是肯定的。   这让他更加紧张。   他的指尖微动,脑子里努力组织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之前还没觉得周围如此安静。   这个时候他不说话了,发现四周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有他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明明之前听起来那么细微,却在此时宛如擂鼓。   砰砰砰,他想要忽略都难。   “……继续说。”   半晌,久到万里被对方这样灼热的视线盯着不自在地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   余烬云这么沉声开口。   男人的声音本就低沉喑哑,这个时候像是压抑着什么,让万里更加的紧张。   他咽了咽口水,长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不住地扇动着。   “你,你看他不顺眼又不是一两天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啊。”   青年低声回应着余烬云,因为觉得被对方直直地注视着有些尴尬。   “没了?”   余烬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刚开始回升的气压骤降。   万里觉着脊背发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他回答什么。   “没 ,没了。”   男人面色一沉,似乎觉得刚才自己紧张了那么久像是个笑话。   余烬云看着一脸无辜,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万里之后,心下更是不愉。   万里看着对方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又怎么了 ,可他下意识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想要蒙混过关。   然而平日里百试百灵的一招却在此时并没有丝毫效果。   余烬云唇角往下压,压成了一条直线。   而他从刚才一直放在万里腰上都没有松开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万里说完那话之后,猝不及防地猛地松开。   万里脸上的笑容一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就整个人便因为身体没掌握到平衡而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好在万里反应敏捷,在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时候稳住了身子。   他站稳后拍了拍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你松手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   万里皱着眉,对于刚才余烬云的坏心眼行为很是不满。   余烬云听后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山河笔缓缓地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之上。   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   “如果你连这点反应速度都没有的话,为师会很怀疑这两年来你的修为是不是一直止步不前。”   “……”   万里知道要想说过余烬云,除了有理之外,还得有实力。   他一说不过,二打不过,自然只有老老实实地闭嘴。   万里没再说话,他只在余烬云身后静静地站着。   本想安静如鸡,不再主动开口自讨无趣。   然而他瞧见余烬云刚拿起笔,往那纸上落了几个字的时候。   万里一愣,疑惑地走近了一步,这才清楚地看到了上面写了什么。   “……师父。”   “你又有何事?”   余烬云语气隐约有些不耐烦,他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万里,俊美的脸上沉得厉害。   之前余烬云觉察到是林晦给他送的信的事情,他还能以对方是用神识感知这个理由来解释。   可现在看到了余烬云也没问他林晦写了什么,直接毫不顿涩地回信之后。   万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青年看着对方火气依旧没怎么下去,却也没像之前那般顾及余烬云的情绪。   他薄唇微启,微微停顿了下后这才开口询问。   “你怎么知道林晦信里给我写了什么内容?”   万里的声音并不突然,还放的很轻。   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生生的将余烬云给吓了一跳。   他刚落在宣纸上的笔一顿,一下子留下了一片乌黑。   此时也看不出才写下的那个字的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山人自有妙计。   命命:懂,你的妙计是偷看。:) 第六十五章   幽玄冥间可以算是整个修真界已知的最黑暗, 最幽深的地方。   不仅因为那里是在千丈之下的深渊, 更因为要抵达的话需要渡过一片无垠火海和无边三途。   这样深又阴暗的地方, 自然没有什么光亮透进来。   只要忘川河畔的亡灵在嘶吼, 还有细微的莹绿色光点,才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静谧绝望。   一般在幽玄冥间所居住的魔修还是其他妖兽什么的,都是不习惯也不喜欢去外界的。   外头的阳光照射到他们身上会让他们觉得浑身无力,这种时候要是碰到些正道的人更是出于被动状态。   因此他们大多都不会愚蠢的想要在忍受难耐的阳光的同时, 还冒着生命危险离开幽玄冥间。   不过也有例外。   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的魔修倒是出入自如——比如幽玄冥间最里头高位上坐着的那位。   沉烨一身黑袍,单手撑着下颌,视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香的苍龙。   苍龙浑身鳞片漆黑,此时又是闭着眼睛的。   在这个本就昏暗无光的地方,它的身子近乎和周围融为一体。   要不是它的鼾声如雷, 沉烨都要忽略它的存在了。   “睡睡睡, 你他妈的成天就知道睡!”   近日本来就越发烦躁的男人在看着对方竟然雷打不动的样子,心下更是不爽。   苍龙听到了沉烨的声音后不耐烦地喘着粗气,气息挺大,将鼻子旁边的龙须都给吹了起来。   它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些,红色的眸子如宝石般瑰丽。   沉烨的眸子也是这般颜色, 他看着苍龙清醒了些后,随意抬起手扯了扯对方龙须。   力道不大,却足够牵制住它的行动。   “折戟还记得不?就是之前差点儿拔了你逆鳞的那个折戟。”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心里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 它早晚要来找我们!你都不想去看看?看看它现在力量如何,还能不能一剑挑了你的龙鳞?”   苍龙对折戟虽然有些忌惮,毕竟它是见过对方全盛时期的模样, 的确力量可怖。   但是他现在却并没有多在意这些,它眼皮掀了掀,还带了些倦意。   “你们互为心魔,我和它无冤无仇的,它挑我龙鳞干什么?”   “孽障!你和我是结了契的!我是你主人,你得保护我!这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   本来今日就心烦的沉烨看到了苍龙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后更是气急。   其实这的确是沉烨自己的事情,他估摸着那雪脉做成的剑鞘再过个大半年就要撑不住了,于是想着去看看情况。   然而他一个人去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毕竟折戟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严重了,只要他还坐在这魔尊的位置上。   这身份便足够日日提醒他曾经在镜花水月里瞧见的画面。   倒不是贪生怕死 ,沉烨在知晓他与折戟互为心魔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早晚要死一个。   而且活得也够久了,对这些事情也看淡了。   只不过正是因为不知道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上,反而心里越发的不安。   人就是这样,对于未知的,不确定的事情往往要比既定事情要更加忐忑些。   “……去看看吧,就当陪我去。”   沉烨想到了什么后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无精打采了起来,他声音放低了些,低声这么对苍龙说道。   语气很柔和,没了最开始的烦躁。   苍龙红色的眸子闪了闪。   像它这样的妖兽对于人类的情绪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然而因为和沉烨结了契,还是敏锐的感知到了对方此时心情不是很好。   它尾巴甩了甩,而后轻轻地拍在了地上。   “你是怕不小心撞上缙云老祖,所以这才想着叫我跟去好带你遁走吧?”   苍龙看得透彻,想到什么便直接说出来了,也不怕得罪人。   自始至终苍龙都觉得它的主人有些奇怪,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前后矛盾。   在外界看来,沉烨贵为魔尊,看上去身份地位很高,实力也强劲,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人物。   可苍龙知道,对方除了实力比普通修者强上许多之外,其实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   会害怕,会不安,也会怕死。   这些都是一个强者身上不应该有,或者就算有也不应该表现的这般明显的特征。   沉烨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就像是现在他日渐觉察到折戟快要来找他做个了断,他也不会对自己的不安和畏惧有丝毫掩饰。   明明他曾经是折戟的主人,有着驾驭折戟的实力,却依旧没什么自信。   “你知道就别说出来啊啊啊 ,给本座留点面子!”   沉烨捂着脸十分头疼地不想和对方继续这个话题。   他没给任何人说过自己是因为什么入了魔,他自己也觉得丢人。   然而在苍龙这么吐槽他的时候,沉烨并没有否认自己对折戟他们的忌惮与畏惧。   “那折戟现在跟了的新主,那小子的力量与你相比起来要差上一大截儿。那么折戟的力量也被压制着发挥不出它全盛时候的一半,你怕他们作甚?”   “而且这是缙云老祖也干涉不了的事情,你别这么怂了吧唧的,丢人。”   因为沉烨是苍龙的主人,所以它看着对方这模样心里也挺不得劲的。   它都不怎么怕折戟,作为主人发沉烨却这般模样。   “你懂个屁!你是不知道……”   沉烨说到一半后停顿住了,在苍龙疑惑地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他抿着薄唇没再说话。   他很想要告诉对方他在镜花水月里看到的折戟的模样,比起全盛时期更加吓人。   浑身沐血,眉眼肃杀,光是想着就让他心悸。   “……总之先去看看吧,也算有个心理准备。”   半晌,沉烨这样沉声说道。   一旁盘踞着的苍龙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见他并没有想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打算之后,这才慢吞吞地起身。   “上来吧。”   苍龙的声音带着没有睡醒的困乏,红色的眸子也没什么精神。   它稍微将身子放低了些,好让沉烨上来。   沉烨前脚刚站上苍龙的背,苍龙便立刻飞了出去。   速度极快,直接过了三途便穿过了滔天火海一片。   它身体坚硬,刀枪不入,丝毫不惧怕任何的物理伤害。   在过了火海之后便扶摇直上,飞过了千丈深渊。   沉烨稍微一抬眸便瞧见了头顶倾泻而下的一片日光。   他的眼眸里许久没有透入过这样耀眼的光亮,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时光。   等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阳光之后,沉烨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下四周。   树木青绿,花香鸟语,还有一片蔚蓝无云的天空。   不时有几只飞鸟飞过,整个场景看上去辽阔又自在。   “许久没出来了,这日光还是这么足,晒的我浑身无力。”   沉烨半感叹半抱怨地这么说道,他抬起手稍微遮掩了下阳光,然后这才用神识感知了下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   这里距离缙云没多远,再飞一会儿便能够抵达缙云山门。   “之后你自己敛了气息过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唤我就成,我也好立刻飞过去。”   苍龙身形巨大,要是也跟着沉烨这样进入缙云的话,可能还没有抵达山门便被发现了。   “还有你自己小心点,折戟身上的魔气是出自于你的。别靠太近,免得被发现了。”   因为两者的魔气一样,但凡靠近太过便会有共鸣。   这样哪怕隐藏的再好都会被立刻发现。   苍龙平日里虽然吐槽沉烨的时候居多,可本质上的属于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   尽管它知道沉烨比自己更会隐藏气息,却还是多嘴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我可不是折戟那个容易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家伙。”   “而且说起对气息的隐藏,可能那缙云老祖也比不上我。”   折戟是剑里面出了名的暴脾气,当时它选了沉烨为主。   一方面是因为两者属性意外的很合得来 ,二则是因为沉烨的脾气。   有时候苍龙面对他们两个的时候,都有一种面对两个折戟的错觉。   火.药一样,一点就炸。   只不过相处久了苍龙也慢慢发觉了,这一人一剑虽然都是沉不住气,脾气暴躁的性格 。   可沉烨毕竟是人,远比一把剑要理性太多,也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   而情绪波动是影响气息的重要因素,只要沉烨一直平和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便很难被人发现。   苍龙见对方这么说了之后,一个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它还没来得及反应,沉烨便不见了踪影。   它随便找了块树荫,蜷缩着身子在下面,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苍龙视线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缙云所在地方,尾巴甩了甩,落在地上的时候带起了些草叶。   “但愿如此吧。”   它嘟囔了一句,在人影都没了之后,慢了好几拍这才说道。   如果这个时候沉烨还在的话,会立刻反应过来。   苍龙是在回应自己刚才的话。   ……   万里和往常一样在小竹林里练着剑,缙云的剑谱他已经大致都学会了。   但是要全部融会贯通还是差些火候。   剑这种东西,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并不是学会了就能一蹴而就。   更何况余烬云对万里更是放养模式,他除了偶尔过来指点几句之外,几乎不会干预万里丝毫。   青年将缙云剑法从头练到尾,感觉身上出了层薄汗之后,这才挽了个剑花收尾。   亭子里的桌子上放着剑鞘,万里想着停一会稍微休息下。   于是他便走过去坐下,习惯性地伸手准备将剑身放入剑鞘之中。   [等等!你不是一会儿还要练剑吗?先别急着把我放进去!]   折戟的声音在万里的脑海里响起。   [那里头冷得我牙齿打颤,你让我在外头多待一会儿吧。]   万里听后手上动作一顿,然后叹了口气将手中刚拿起来的剑鞘放了回去。   “好吧,我一会儿再把你放进去。”   听到了这话之后折戟如释重负,他变回人形模样后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一手拿着桌子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扔,模样好不惬意。   “你说这天天被打入冰窖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这冰窖自然指的是那用雪脉做成的剑鞘。   万里正拿着白绸布仔细地擦拭着剑鞘,那寒气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却还是在碰触的时候觉得冷。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要去找那魔尊单挑的话……”   万里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意思却是再明确不过了。   折戟虽然最是听不得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然而这一次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他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回了盘子里,已经同万里一起长开了的脸俊美 ,可眉眼之间还是带了点儿少年气。   “我也不喜欢等,老子早就想和他做个了断了。”   折戟的声音低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干脆我们一会儿直接去问问那老家伙吧,他之前给我说过他有法子的。”   折戟也感觉到了那雪脉的寒气快要被他给冲破了。   他想着时间在一点一点逼近,早晚都要做个了断的,还不如提前去来得痛快些。   “有法子?”   万里皱了皱眉。   当时他已经睡了,余烬云和折戟说了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对,他自己说的。”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不过这老家伙从不骗人。他说有法子那便肯定是有的。”   折戟边说边起身过去,他伸手抓着万里的手腕想要带他一起去找余烬云问个清楚。   “既然你也想知道我们就一同去问问吧,这事情早晚都要解决的。”   万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对方一个用力给拽了起来。   而同样的,一旁不远处敛了气息隐匿身影藏在枝叶之后沉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一惊。   只那么一瞬,呼吸乱了,险些暴露了位置。   沉烨连忙捂住嘴,在确认了折戟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存在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按照原计划他是不打算冒险靠近余烬云那里的,然而刚才折戟的话却又让他心痒痒得厉害。   明明按理说的不可能有什么法子能够让万里力量短时间内提升如此迅速,可既然是余烬云所说的,却又让他不得不多想。   沉烨脑海里在这时候下意识的,又浮现出了镜花水月里所见到的折戟一脸肃杀的模样。   他喉结滚了滚,最后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   余烬云正在窗边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之后他动作一顿。   一滴墨一下子便掉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之上。   他薄唇抿着,而后将其用书挡住放置到了一边。   余烬云刚做了这一动作后,“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进。”   男人的声音如玉石碰撞,很是好听。   万里在门口得了余烬云允许之后,这才轻轻推门进去。   折戟有点儿怕余烬云,在万里进去后这才后脚跟上。   余烬云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折戟,神情淡淡,却让折戟怎么都不自在。   “你们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说的是[你们],可视线却是落在折戟身上。   那眼神里满是警告意味。   “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问问你之前说的能够短时间提升修为的法子是什么?”   折戟刻意避开了余烬云的眼神,心虚地挠了挠面颊。   “这雪脉快压制不住我的魔气了,你干脆直接把法子告诉我们得了。”   万里也很好奇,在折戟说话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余烬云。   他虽然没说话 ,可那视线灼热,余烬云根本没法忽略。   “……再等等。”   余烬云涩声说道,并没有顺着折戟的话回答。   “师父,这个法子风险很大吗?”   因为觉察到了对方一开始的停顿,万里有些担心。   “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如果是的话,那即使有法子我也不会用的。”   青年的态度坚决,眼神澄澈,让余烬云心下一动。   折戟听了一愣,没再说什么。   他的目光带着探究看向了余烬云。   的确 ,世界上不可能有那种便宜的好事。   能够短时间提升修为的法子很多,可这样大幅度提升的却少之又少。   而且都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你不用担心,这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余烬云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深邃。   在和万里说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极为温和。   “真的吗?”   万里还是有些不相信。   “那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法子吗?”   “……”   余烬云并不想要万里有负担。   而且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事不急。”   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他最后还是笑了笑沉声对万里这么说道。   只要明眼人见了都能感知到对方是在敷衍。   万里知晓余烬云的性子,虽然他很好说话,可如果是他不想要说的事情任凭谁也没办法让他开口。   青年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失落的和一脸烦躁的想知道答案的折戟一同历来了。   余烬云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眼眸晦涩,视线又缓缓地落在了桌子上。   准确的来说是上面被书遮掩着的宣纸。   他小心翼翼地将书拿开,那张宣纸这才清晰地显露出来。   这个时候有一阵微风吹进来,将宣纸的一角给掀起。   上面一个青年的轮廓清明,一下子便入了躲在暗处的沉烨的视野。   沉烨瞳孔一缩。   这才终于想明白为何镜花水月里头的折戟力量会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霸道。   他其实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敌不过折戟的,却还心存着侥幸。   没有人不想要活下去,他也同样如此。   沉烨觉得自己算是一个看淡生死,却也敬畏生死的矛盾存在。   他清楚的知晓着自己最后的结果,因为他看见了。   可同时他又不甘这样的结果。   因此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最后无论什么时候与折戟对上,他都会全力以赴。   但是这个时候沉烨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试着乐观一点了。   他眼眸闪烁着,在树荫之下静默地注视着余烬云桌子上所放置的画像。   沉烨很讨厌命运这一说。   然而此时却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即使再怎么努力想要博一博,但是命运的确是有偏袒的。   “既然一开始命运就不公……”   那我们便玉石俱焚吧。   男人红色的眸子暗沉,周身的魔气也隐约泄露了好些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这里,魔尊算是个反派,但也不算,是起剧情**推动的作用。   他看到画像了便知道老祖宗的心思了,以为是双.修之法,就觉得很不公平。   不过这件事本质上是折戟和他的恩怨,和万里没关系,只是因为万里是折戟的主人,生死一起,是一条绳子上的,所以没法。   但是他觉得要是没有万里的话他应该是公平的对决,可因为有万里的存在,他便注定败北。   所以他想要玉石俱焚。   最后也不是以打败谁为目的,我从一开始便埋了伏笔。   主要讲个羁绊吧,人与剑,人与人。   没什么苦大仇深的桥段。 第六十六章   冬日刚过, 余烬云他们是初春时候回来缙云的。   这个时候的缙云已经白雪消融, 满目皆是青绿, 除了偶尔拂面的春风还带着点儿料峭的寒意之外, 完全感觉不到之前冬日的气息。   而正是这么一个刚到春日的生机盎然的时候,余烬云的心情却莫名沉郁起来。   晌午时候万里刚练完剑回去,习惯性地倒了杯茶水。   刚喝了一口,便嗅到了一股焦糊味。   青年放下杯子, 顺着气味飘过来的地方看去——正是主峰后边的小厨房。   两年时间里,万里其实已经学会了辟谷。   只是他嘴馋,一日三餐的习惯固定了怎么也改不了。   刚开始的时候万里发现余烬云觉察到了他已经不需要再进食了之后,便将山下那厨子让人多结了些银子打发走了。   虽然这厨子没了,可万里还是无时无刻不想要吃东西。   有一次他实在馋的不行, 半夜趁着余烬云睡去了自己御剑下了山觅食。   第一次尝到了甜头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 几乎每晚都会去改善伙食。   万里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隐蔽,结果在隔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主峰一直空着的一处地方被收拾了出来,改成了小厨房。   他进去瞧过,里面放着好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来的新鲜的食材。   因为这里是古代没有冰箱这类东西,它们都被放在了一个类似冰槽的地方。   上面也是有灵力给护着的, 寒气终日不散,起到了很好的冷藏效果。   当时万里是晚上饿着准备下山的时候注意到的。   他刚从屋子里出来便注意到那腾出来的小厨房,走进去一看, 着实吓了一跳。   然而他的惊讶还没有完全褪去,余光一瞥,便瞧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余烬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万里的身后。   月光清冷, 外头的光亮浅淡,透进来的全然偏爱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面如冠玉,迎着月光皎洁。   余烬云的眼神很淡,看向万里时候让他觉得莫名心虚。   “想吃什么?”   在万里脑子里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开口的时候,余烬云的声音响起。   他一愣,看着对方径直走过他的身旁走进了厨房。   他将一旁放着的甘泉舀了一瓢用来清洗双手。   水泽清澈,从余烬云的手上而过。   明明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格外的赏心悦目。   “……啊?”   万里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疑惑地看向余烬云,反应慢了半拍。   “我问你要吃什么。”   他清洗干净了双手,眼皮掀了掀,这才真正的将视线落在了万里的身上。   “你此时如若下山,回来时候便已经天明了。”   万里听后脸上神情一僵,这个时候才知晓之前自己自以为觅食很隐秘不会被发现的事情,原来一开始余烬云便觉察到了。   而这小厨房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他很是不好意思,有些担心余烬云会生气,于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   然而余烬云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情绪,他的眼神像是皓月当空的磊落,坦荡荡的让万里心里慢慢平复了下来。   “一碗面就好。”   万里没有要求太多,只要了一碗面。   他从来都不知道余烬云还会做饭,或者说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   出于好奇,万里并没有离开厨房。   他见余烬云没有排斥他在这里待着之后,搬了跟板凳坐在灶台边。   青年看着余烬云熟练利落的将菜叶焯水,将肉切片。   无论是下面的时候还是其他步骤都是恰到好处的。   余烬云最后将牛肉满满地铺在了那碗面上,上头还放置了个煎蛋和青菜点缀,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香气浓郁,味道也丝毫不比他下山进面馆吃的差。   万里记得很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吃到余烬云做的食物。   之后他便没有再下山觅食过,到点了就在餐桌上坐着,上面的菜肴早已经备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余烬云的厨艺越发精湛。   因此万里才会觉得奇怪。   从刚开始到现在,余烬云还从没有有过将饭菜炒糊了的时候。   青年嗅到了里头的焦糊味,他连忙走进去,想要询问有什么需要他帮把手的地方。   他刚一进去,询问的话刚卡在喉咙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万里便看到余烬云将炒糊了的菜给盛在盘子里倒掉了。   他是有见过余烬云生气或者不愉时候的模样的,像是今日面色如此沉郁的样子万里从未见过。   万里喉结滚了滚,仔细观察着余烬云的神情后,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倒不是怕被对方迁怒,只是他怕说错话了让余烬云心情更差。   正在万里努力降低存在感,想着要不要让余烬云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   余烬云却敏锐地觉察到了站在门口的青年。   他的眼神是冬日料峭未消的寒意,外头的日光正盛,也照不进他的眼底分毫。   被这样冷冽的眼神看着,万里心下发怵。   他薄唇抿了抿,说话时候柔声细语。   “……师父,今日我不饿。”   万里只说了这么一句,可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希望余烬云不用管他,心情不好就回房平息一会儿即可。   余烬云静静地将倒了菜的盘子放进了水槽,面色也沉。   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有水珠,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在水槽里。   那水面被这一两滴水珠猝不及防地打乱了平静,荡漾起了无数层水纹。   “无妄圆寂了。”   半晌,久到万里以为对方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余烬云的声音响起了。   “……就在刚刚,我感知到了他的神识全灭,只有肉身永存于冰山之下。”   万里听后瞳孔一缩,想要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一般。   一个气音都无法吐露。   他虽然没有见过无妄,却也知晓无妄是虚云的师父,余烬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之前藏佛铃被虚云取走,听余烬云说是要给无妄聚神识用的。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他记得去年余烬云说过。   他说要去见个老朋友,被封印了几百年,现在聚了神识之后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如何走路。   但凡是对无妄的事情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余烬云说的那个老朋友便是他。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   这刚聚了神识回来的人,这才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且在这里待着,我去一趟灵隐寺。”   余烬云只失态了一会儿,他声音很沉,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沉稳冷静的模样。   万里能够明白,像余烬云他们这样活了太长年岁的修者应当是看淡生死的。   因此当感知到无妄圆寂的时候,余烬云可能震惊大过了悲伤。   在那刹那的悲伤过后,他迅速地便冷静了下来。   可能在普通人看来余烬云这样似乎过于冷血,然而万里却并不觉得。   寿命太长,看得太多,只是麻木了而已。   而且无妄和余烬云,还有宁轩洛,他们几百年都难得见上一面。   都是看透世事的明白人,情绪很淡,鲜少会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感觉。   万里见余烬云准备离开往灵隐寺方向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下意识便唤住了对方。   看到余烬云回头看向自己,万里在对方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候莫名觉得心安。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和余烬云不一样,万里对生死是敬畏的,不可能做到前者那般风轻云淡 。   在得知无妄圆寂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咯噔”一下。   不是悲伤,也不是害怕,而是不真实。   这样一个生命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没了,万里觉得很不真实。   也很恍惚。   余烬云也觉察到了万里情绪的不对劲。   他好像有些不安。   白衣男人沉默了一瞬,在即将点头同意的时候。   山下的结界被人触动了。   余烬云眼神一凝,迈着大长腿走出了厨房。   万里见了下意识跟了上去。   ……   山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灵隐寺的玄策。   还有虚云。   身后的小和尚神情恍惚,双眼无神,万物都无法入他的眼。   “虚云。”   玄策皱了皱眉,他神情不愉的看向身后的虚云。   这般低声唤道对方。   “莫忘了礼数。”   对于无妄的圆寂,玄策是表现的最平静也是最淡然的。   而平日里看上去固执且无共情能力的虚云却是最受打击的。   虚云从出生开始便没有情感,即使再如何去感知 ,去体会,也没办法做到和正常人一样。   修者一般都是活的年岁越久,对外界的一切便越凉薄——然而并非完全不为所动。   可先天性缺失感情的人却并不一样。   显然,无妄的死对虚云的打击超出了玄策的想象。   玄策早就知晓无妄会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所以他一开始便有心理准备,看淡了,便无谓了。   他想到这里,视线从苍白着脸色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话的虚云身上慢慢移开。   这个时候有灵力波动传来,玄策顺着看过去。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余烬云的身影。   余烬云冷着一张脸,如覆上了一层霜雪。   他垂眸看向玄策,良久才涩声开口。   “……怎么回事?”   玄策眼眸闪了闪,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缓缓伸出来,摊开。   金色的光亮在白昼时候也分外耀眼。   因为光太强烈,所以万里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等到金光退散了些后,他这才看清楚了玄策手中的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两年前摘英会上虚云从缙云取走的藏佛铃。   “这藏佛铃已无用处,贫僧想还是暂且归还,交由缙云老祖保管最为妥当。”   玄策说到这里,将手中的藏佛铃递给了对方。   可余烬云并没有接过。   甚至连视线都没有落在这法器上分毫。   “那由你来说。”   余烬云间玄策并没有说的打算,他耐心本来就不怎么好。   于是目光越过玄策,往身后恍惚着的小和尚身上落去。   “他是你师父,他是如何圆寂的想必你再清楚不过。”   他的神情如流云缥缈,抓不住 ,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权威 。   飘在上头,给人无穷无尽的压迫感。   “缙云老祖,你……”   玄策主动开口想要让对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他的话刚说到了一半,一直神情恍惚着听不进分毫的虚云,此时的眼神却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师父……”   “是被我杀死的。”   他的身子在颤抖,声音也喑哑低沉。   虚云好像很想要表露出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却还是僵着一张脸。   小和尚的话音刚落,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万里在余烬云身后站着,并不知道对方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四周瞬间冷冽的空气,沉重地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虚云却并没有在意周围的一切,他眼眸闪了闪。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僵硬地抬起头。   万里一愣,发觉对方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准确来说,是落在他手边的折戟上。   他喉结一滚,手不自觉莫名紧张地攥紧了剑柄。   “我看到过……”   “从两年前我便看到过。”   虚云的声音慢慢变得平静,平静到如一口枯井一般让人害怕。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折戟。   他慢慢走近,在距离万里一米的位置停住。   “我从你的剑身之上,看到过师父临死的模样。”   “血落白梅……”   “死于春日来临的前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无妄:我会想你的么么哒 第六十七章   玄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无妄最后结局的人。   即使是亲自将无妄打入冰山之下的余烬云也不知晓当时他神识的情况。   那个时候玄策并不在灵隐寺。   在得知了无妄因被魔气侵蚀而入魔, 被封印了的消息之后, 他是第一个连夜赶回来直接去了冰山深处的人。   冰棱尖锐如刃, 给人的感觉和余烬云的剑气一般凛冽。   这冰山常年冰封, 永不消融。   它处于灵隐寺的背阴处,自古以来便是用来封印过于强大的妖兽和魔修的。   而这样一处被世人所厌恶的地方,玄策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竟然也有了无妄的位置。   玄策和无妄是师兄弟,虽年长无妄近百岁, 可无论是修为还是悟性他都要稍逊于对方。   然而正是因为无妄异禀的天赋,才导致了之后的悲剧。   有时候悟性这种东西可以使人快速突破修为的顿涩。   可却无法填补人的阅历和经验。   有些事情,不是悟性和天赋就能弥补的。   你不去经历,不去体会,便永远无法突破。   就像是苦行的僧侣, 行万里路——感知万物生长, 生老病死。   只有经历过这些,方能顿悟成佛,才算得上圆满。   可无妄却因为修行进度太快,导致了提前进入了瓶颈期。   在玄策还在下山历练的时候,无妄已经闭关去寻求突破之法了。   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要无妄多花些时间, 他相信对方闭关出来时候一定会有更大的突破。   玄策是真心希望无妄一切顺遂。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过,再一次得知无妄消息。   是在冬日料峭寒意尚未褪去的时候。   树木之上隐约还有薄雪覆盖,远远的看去, 像是白雾绕在上面。   灵隐寺的红墙金瓦在这样朦胧的遮掩之下,显得越发显眼。   魔剑出世,新任魔尊也再一次回到了三途忘川。   这一切本该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是佛修, 不是斩妖除魔的剑修,是度化终生的佛修。   一切蔓延而来的杀戮都是进不得这样神圣之地的。   因此,在得知了魔剑的魔气侵蚀了无妄,使之入魔的消息之后。   玄策全程都是恍惚的。   回来时候,他看到走之前还清扫的干净的山门落叶满地。   好些树木被剑砍断,有血迹染在四周草叶——看上去一片狼藉混乱。   然后……   魔剑最终被压制于剑冢,而无妄被打入了冰山之下。   玄策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走进冰山深处。   他清楚的看到了无妄的身体被封印在了冰层之中,因为很深,他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   只依稀透过厚厚的冰层,玄策能够分辨出无妄的身体轮廓。   在没有亲眼看见被打入冰山深处被封印着的无妄的时候,玄策的情绪少有的起了极大的波动。   可奇怪的是,看到了对方肉身完整的在眼前的时候——   他反而骤然平静了下来。   玄策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了对方很久,而后席地而坐,诵着佛经。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如风一般,一个字也无法听清。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没有完全散去的神识原本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凝聚的。   然而玄策却聚拢了一缕。   那金色的,如同一缕炊烟的神识缓缓的从冰层中出来。   最后落入了玄策的手心。   玄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白皙的脸上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凝的一层薄薄的霜雪。   “那缙云老祖以为将你打入冰山,等散去魔性后便可静待你自行聚拢神识。”   “可却不知道,这佛修是容不得丝毫污秽的。”   玄策将神识护着,沉声这么开口说道。   没有人应他,他也不期待谁能应他。   佛修的神识必须纯粹完整,受了魔气侵蚀的神识散去之后,他本人也活不了多久。   倒不如这么一直封印在这里,直到神识慢慢湮灭。   玄策是这么想的,可无妄是个不喜约束的主。   和其他的佛修不一样,他依旧保持着一颗少有的童心。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孩子气。   他人神识在被玄策带离了冰山之后,不过七日便自主凝了意识。   而后,这才有了虚云为徒的事情。   玄策对此很是不解。   “你的时日无多,为何还要收个徒弟自找麻烦?”   在他看来,教授徒弟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事情。   常人尚且劳神费劲,况且是像无妄这样随时会圆寂的佛修。   “自找麻烦?”   无妄的声音传入到了玄策的耳朵。   他的尾音上扬,心情少有的愉悦。   “你不总说我是阅历太浅,这才没有突破瓶颈的吗?”   “既然我没有机会再去花时间去经历,去体会。如若虚云做到了,传承下去,倒也算圆满。”   玄策听后皱了皱眉,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反对。   “可他天生无法共情。”   “你选错了人。”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说完这话之后无妄笑了。   笑声很浅,却清晰得让玄策至今都记得清楚。   “那更好。”   无妄是这么说的。   短短三个字过后,便再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个时候玄策不明白无妄这话的意思,或者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明白过。   直到现在……他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这话。   如同烟火在空中炸开一般,玄策瞬间豁然。   他的眸子闪了闪,手中的佛珠没再捻了,就这么停顿了许久。   玄策看向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灵魂,有了情绪波动和喜怒的小和尚。   这一切都是因为无妄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开始有了人的情感。   或许……从一开始无妄就在引导他,教导他去感受,感受周围的一切。   因此虚云才会在无妄离去时候突然爆发。   “……不是你。”   想明白了一切的玄策释怀地笑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笑,至少在虚云的记忆里是第一次。   虚云愣愣地看向对方,眼神没有丝毫的波澜。   “无妄不是你杀的,他的神识本就散去了大半,早晚都会圆寂。”   “他没办法改变自己的结局,所以最后选择了死在你手上。”   玄策语气平静地对虚云说道,明明说着这样近似残忍的话,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或许从收你为徒的一开始,他便下了这个决定。”   “因为他,你现在应该能够感知到情绪了。”   虚云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心口痛的厉害。   好想有千万只蚁虫在咬噬,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上下。   他脸色苍白,神情黯然,好似抽干了所有的气力。   这个时候稍微来一阵风便能够将他轻易吹倒 。   脆弱的,让人心悸。   虚云不知道听进去了玄策的话没有,他神情恍惚,半晌都没有动静。   这个时候有微风带着春日微醺的暖意缓缓吹来。   风儿温和,将浅淡的花叶一并卷着飘在半空。   一抹粉色映入了他的视野。   虚云一顿,眼眸闪烁。   是桃花,娇艳可爱。   被风给带着四处打着旋儿。   虚云下意识的,缓缓地将手抬起。   他凝了一点儿灵力,将那几片桃花瓣悉数都带入了自己的手掌心之上。   他低头怔怔的看着那花叶,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了之前无妄对他说的话。   [万物有灵。]   [为师希望,今后无论春景还是冬雪,皆入你眼。]   虚云不知道这万物是否今后都能如无妄所想,都入他的眼。   可此时他心里清楚的知晓一件事。   如果万物真的生灵。   我所见万物皆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万物皆是你。   算。。意难平的一对?   无妄从一开始,只想要教会虚云情感。   他学会了,然后无妄觉得自己也算是死的有价值一点了。   其实最没有心的是无妄,他到死都没明白喜欢是什么,对万物,对人。   他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徒弟明白,助虚云以后得道。   可有时候不明白反而是最好的。 第六十八章   无妄圆寂这件事太突然, 可仔细一想, 却发现其实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征兆。   只是并没有人会这般仔细注意罢了。   玄策此次来缙云只是为了归还藏佛铃。   藏佛铃一归还他便带着失魂落魄的虚云回去了。   万里站在山门处, 昨夜刚下了点儿小雨, 周围空气也湿润。   泥土的气息混着花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感。   他的视线顺着朦胧的雾气看过去,越过台阶上的青苔一片,万里依稀能够瞧见玄策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 万里这才垂眸,敛去了眼底晦涩的神情。   余烬云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   这有点好笑。   来山门之前,情绪波动较大的是余烬云,这个时候却又换成了万里。   “这是无妄的命数,你无须多想。”   余烬云不知道万里在想些什么, 他以为对方在意着之前和虚云摘英会比试时候不小心用了镜花水月的事情。   他不希望青年多想, 沉声这么说道。   “其实早在几百年前他被魔气侵蚀的时候我就该有所觉察。”   当时无妄让他将自己打入冰山之下封印住的时候,他便该想到。   要用那般强劲的封印才能够压制住的魔气侵入了神识,即使聚了神识后也不能再长活了。   想到这里,余烬云说不上什么感觉。   倒不是毫无波澜。   只是他认识无妄的时间太长,对其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   比起他那没有共情能力的徒弟, 没有心的他才是最不值得同情的。   无妄倒是走的轻松,可虚云尽管有了得道的资质,那之后的道路也不是一般的坎坷。   “我没有想无妄的事情……”   万里摇了摇头, 半晌,这么开口否认。   折戟在剑鞘之中待着,却并不是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它都是知晓的。   只是它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立场,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头闷闷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的万里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今日的折戟安静极了。   他指尖微动,淡淡地看了下折戟之后继续说道。   “我在想,无妄法师他不怕死吗?”   万里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至少他的想法和思维和修者们不大一样。   准确来说是更接近凡尘的人。   正是因为畏惧死亡,他才会选择重生,完成那人的夙愿。   可在知道无妄的死还有玄策的淡然态度之后,万里有些恍惚。   生命只有一次,却鲜少有人能做到像无妄那般坦然。   至少现在他是做不到的。   余烬云没有想到万里沉默了这么久一直想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他和无妄一样,对于生死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而他忘了,眼前的青年尚未过双十。   活的年岁连他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及。   因此,会畏惧死亡也是难免的。   “修者的寿命很长,是凡人的十倍甚至百倍。”   “可能因为活的太久麻木了,对生死这种东西也就看得淡了。”   余烬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什么的都很平静,好似一面湖水般,却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能波及半分。   青年听明白了。   大约是活腻了,没什么感觉了。   这在现世时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很荒谬的事情。   到了如今却真的成了真。   万里有点儿失落和害怕。   失落的是余烬云的淡漠态度,害怕的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这般——对生死无敬畏,麻木不已。   他会这么想倒不是谴责余烬云的意思。   只不过万里并不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正因为不想,所以才会害怕。   青年垂眸,眼睑处落下两片浅灰色的阴影。   余烬云只需要稍微垂眸看去,便能够瞧见对方紧抿的薄唇。   万里唇线往下,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楚神情。   这一路上,两人一剑都格外的沉默。   两边的高树青绿,带着春日刚至的朝气和生机。   不时有几只飞鸟飞过,声音也婉转动听。   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都是缙云每日不变的景色。   然而此时尽管是满目春景,也莫名的显得萧条沉寂。   万里少有的不想偷懒,这长长的台阶,一共有成千上万个。   从山脚直到山腰,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青年一身白衣,衣袖是浅淡繁复的金色纹路,将他白皙的肌肤显露的更加如雪细腻。   因为万里突然停住了脚步。   余烬云一顿,抬眸看向了站在他前面两节阶上的青年。   “怎么了?”   他觉得今日的万里和平常任何时候都不大一样。   以往的少年面对什么事情都会笑眯眯的 ,看上去没心没肺极了。   尽管余烬云对于万里总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很是无奈,然而在心里却希望对方一直如此。   余烬云曾经挺羡慕无妄的。   因为无妄没有心,所以活的肆意自在,不受外界束缚。   当时的他觉得对方是他所见的佛修之中最可能得道的人。   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并非不受外界干预的无心之人才可能得道。   真正能够得道的人是修无情道却并非无情之人。   想到这里,余烬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万里的身上。   在他发神思考着什么的时候 ,一直低着头的万里眼皮掀了掀,抬眸看向了余烬云。   猝不及防的,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青年眼神澄澈,如湖水一般,清晰的投映着余烬云的模样。   余烬云长睫颤了颤,也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   “那师父呢?”   万里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因为他站得要比余烬云高上两个台阶,此时万里垂眸,带着一点儿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他。   “什么?”   被万里突然唤道,余烬云皱了皱眉,疑惑地反问道。   “你也不怕死吗?”   只一瞬间,余烬云反应了过来。   万里问的是[你也和无妄一样不怕死吗?]   如若平日里有人这么问他,他可能会嗤之以鼻不会搭理。   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余烬云也不想随口回答敷衍对方。   风声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连带着余烬云额前的发一并拂起。   男人的眸子晦涩,半晌都没有开口。   万里见了眼眸闪了闪,以为对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不再继续追问,转身准备继续往主峰方向走去。   “我活的年岁比起无妄只多不少,对生死并没有太过在意。”   身后男人的声音响起,很沉,比这带了寒意的春风还要让人觉得冷冽。   可余烬云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多寒意,他的语气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这算是一个挺严肃的话题,却被余烬云说的像是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随意。   万里听后脸上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和他问[无妄不怕死吗]的时候一样,回答的一般无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询问这个问题。   余烬云和无妄都是活得太久的人,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稍微一想也能猜出来。   青年没说什么,他朝着余烬云浅淡地笑了笑。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万里没再开口,手却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折戟。   “不过那是以前。”   余烬云往前迈了两步,走过了与万里相间隔的两个台阶。   最后站定在了青年的身旁位置。   两人的距离很近,稍微动作大一点便能够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哪怕是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内里的温热。   万里一愣,这下换做他抬头去看向对方了。   他有些不明白余烬云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张了张嘴。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余烬云少有的温和眼神给生生扼住在了喉咙。   余烬云要比万里高,他微微低头去看他,眸色深邃,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有一种莫名的神情意味。   就好像在他的眼里全世界只有你一般。   如同漩涡,万里一撞上这视线便没办法挪开。   “以前为师是不怕……”   “现在有些怕了。”   “现在怕了?”   万里眼眸闪了闪,清俊的脸上满是疑惑。   他抬起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是身体不大行了吗?”   “……不是。”   余烬云知道万里是真的有在认真的思考这一件事,可因为对方的脑回路实在是清奇,他很多时候都很是无力。   “那是为何?”   这一次余烬云并没有搭理对方,似乎觉得被追问地有些聒噪,迈大了些步子往前头走去。   万里连忙跟了过去。   “师父,你告诉我吧!你这样会让我一整天都静不下心练剑的!”   换做平日,如果万里这样追问的话余烬云可能早就受不住告诉对方了。   然而这一次他却意外的固执。   最后为了甩开万里,竟然走到一半便直接御剑飞走了。   绕是万里的速度再快,也是没办法追上余烬云的。   万里没法子,有些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飞远。   飞到半空,在云雾阻隔了好些,看不清万里的身影之后。   余烬云这才慢慢放缓了速度。   这个时候没有人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只有天玄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异样。   空中风比下面大,将余烬云鬓角的碎发吹开。   天玄见他薄唇抿着,白皙的脸有些紧绷——这是余烬云每次紧张时候的模样。   他一愣,觉察到了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绯红的耳根。   天玄虽然没有太多人的喜怒哀乐,但是他却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少年。   他趁着余烬云没有发现之前,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万里不知道 ,可做了他近千年的剑的天玄却明白。   天玄隔着云雾往下看,瞧见了那青山之间的那抹白色身影。   以前不怕,是因为心无所惧。   现在怕了,只因为心有所系,甘愿被束缚罢了。 第六十九章   无妄圆寂的当天, 灵隐寺的钟声响彻了整整一夜。   灵隐寺的那口古钟存在的时候无妄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从它诞生到现在, 它只敲响过三次。   第一次是寺里第一任住持圆寂, 第二次是玄策和无妄的师父的离去。   这一次, 轮到了无妄自己。   它是没有机会听到自己的丧钟哀鸣,然而整个灵隐寺的佛修们彻夜诵经,一直没合眼过。   这些钟声从黄昏开始,直到天明之时撞破了晨雾之后也尚未停歇。   尽管哀钟只在整个灵隐寺响彻, 然而不出半日,无妄圆寂的消息也随之传遍了全修真界。   只不过他们只知道无妄圆寂,却并不知晓其原因。   哪怕他们想要来询问,现如今的时机却是万万不合适的。   山下有飞鸟低低地飞过,不知是预告着下雨的征兆还是有灵 , 也和他们一并为无妄送别。   和其他佛修在寺里为无妄诵经送别不同, 虚云从缙云回来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冰山之下。   无妄虽已圆寂,可他有金刚不坏之身,肉身被封存在了冰山里永不腐朽。   虚云抬起手轻轻地将厚厚的冰层表面上的稀碎冰渣和起雾的地方擦去,一下一下,丝毫不觉得厌倦。   他的神情很淡, 浅淡的好似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可如果此时玄策在的话会发现,虚云眼下的青黑。   他应当是自无妄离去之后便一直没有合眼的。   和无妄一样,虚云也有着少有的金刚不坏之身。   不过这种是需要用灵力覆盖着全身时候才行, 并不是随时保持着的。   虚云这个时候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当作习惯似的用灵力附着着身体,他的睫毛很长,上头还有冰霜浅淡。   只要稍微动一动, 便窸窸窣窣的如落雪一般。   没了灵力附着,他的手被冻红了。   在擦拭着冰面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知觉,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迟钝又吃力。   “我听玄策师叔说,你好像被缙云老祖打入到这里有差不多五百三十二年了。”   虚云声音很轻,明明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再醒过来了,却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扰了对方长眠。   他这一次并没有唤无妄[师父],只用了个[你]字。   语气浅淡,不过里头并无不尊重的意思。   无妄还在的时候他不敢这般与对方说话,倒是人走了之后他才有了想亲近的意思。   他细细的擦拭着上头的冰霜,说话时候有白色的雾气氤氲着他的眉眼。   水雾暧昧,瞧不太清楚虚云的眼眸里的情绪。   “五百多年啊……”   “你都没从里面出来过。”   在去年时候,他曾为了将无妄的神识聚拢下过黄泉三途,渡过火海漫天。   原以为只需要稍微再等等,等到神识稳定了之后便下这冰山将无妄的肉身取出来。   现在无妄的神识已散,这身体一直放在这里头才算安全。   所以他也就不需要再将其带出去了。   虚云静默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视着冰层里头的无妄的模样。   很模糊,看不清楚面容。   说来也是讽刺。   无妄满心欢喜的在春日重生 ,不到一年,最后在寒冬里圆寂。   甚至连来年春都没有等到。   虚云沉默着没再说什么,只是固执地再擦拭着上头又凝起的冰霜。   他的手慢慢抬起,指腹刚碰触到冰面的时候一顿。   虚云不知道感知到了什么,他将灵力聚在手中。   手上的浅淡的金光闪烁着,在这个冰棱遍布之地如同火光一般,带了点儿暖意。   只一瞬,他缓缓收回了手。   他的眼眸晦涩,里头是从未有过的暗涌的阴霾。   这是鲜少会出现在一个佛修眼里的情绪。   ……   幽玄冥间依旧是一片暗色,三途河两旁有细碎的光点,却也照不进一点儿暖色。   摆渡的黑袍男子从对岸不慌不忙地划着木桨过来。   木桨在水里带起的波纹千层,里头亡灵的哀嚎让这里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   “青鹤?”   在水上雾气散去了些许之后,黑袍男子这才看清了对面岸边站着的人是谁。   “外头日光正盛,你这是去哪走了一趟?”   摆渡人和青鹤,也就是魔尊麾下的这位入魔修成人形的妖兽有那么一点儿交情。   这幽玄冥间常年没什么人,大多都是些没有灵智的妖兽和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魔修。   像青鹤这样的能说上句话,偶尔还能聊在一起的妖兽更是少之又少。   于是平日里不会过问任何事的黑袍男子瞧见了来人之后,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青鹤人如其名,身上穿着一身青色衣衫。   上头不知道用什么绣着鹤的花纹,白色的纹路,栩栩如生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飞了一般。   “没什么,只是替魔尊出去办点事而已。”   摆渡人听了之后,便知道对方不打算与他细说。   他也没在意,缓缓地将船停靠在岸边。   岸边大片的彼岸花红如芍药,和青鹤一身浅色装束不起来,显得更加鲜明突出。   “要是早知道来人是你,我就不从那边过来了。”   摆渡人这么调侃着说道,语气少有的轻松。   一般居住在幽玄冥间的妖兽和魔修都是能够自如横渡这三途的,并不需要他这个摆渡人专门过来。   可他的感知能力并没妖兽那般敏锐。   在隐约觉察到外面有人飞过业火要进来的时候,黑袍男子便提前动身从对岸划了过来。   没想到来的不是外客,是本就在幽玄冥间里的人。   “那可不成,既然你都过来了自然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青鹤这么说着,迈着大长腿直接上了船。   像是怕摆渡人离开,抢先一步占了位置。   “我出去到现在已经飞了一整日,也累了,你好好载我过去。”   他躺在船上,脑袋枕在手臂上靠在船舷,姿态很是悠闲。   黑袍男子余光淡淡地往青鹤这边看过来,青年模样的妖兽面如冠玉,看上去干净美好。   和这周围的一片荒芜和暗色比较起来,显得格格不入极了。   “你身上好像带了什么东西。”   “气息甘甜,惹得下面那群恶灵都比以往要躁动好些。”   他一边划着船,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提了一句。   谁知道黑袍男子刚说完这话,刚才还悠闲放松地躺在船上的青鹤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并不是像人一样纯粹的黑色,里头有浅淡的青绿,翡翠一般。   “怎么了?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激动?”   黑袍男子看着青鹤猛地睁开眼睛的样子后一顿,划着木桨的动作顿涩了下。   不过只是一瞬,再注意看去的时候他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看不见分毫异常。   “……这件事你别再问了。”   青鹤沉声说了一句后,侧身躺着 ,背对着黑袍男子。   因为这个姿势,黑袍男子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他垂眸瞧着对方清瘦纤细的背影,很想要说什么,却知晓这些可能是魔尊的意思便没再多嘴了。   等到船划到对岸的时候,黑袍男子看着青鹤一言不发地从船上下去。   “青鹤。”   他见对方没有回头的意思后,主动开口唤住。   青鹤脚步一顿,绿色的眸子是这幽玄冥间从没有过的颜色。   他看向对方,眼里带着疑惑。   “那位大人太过偏执……”   “你如若想要活命还是早择良主的好。”   尽管青鹤不说,可他并不是傻子。   他常年都在这里待着,周围的魔气有任何异常的波动他都能感知得到。   尤其是沉烨的魔气,强劲且霸道,稍微有一点儿不对劲都足够让河下的亡灵躁动不安。   他不想要说太多,像他这样的人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可能因为青鹤眼里的那抹他从未见过的颜色,黑袍男子没忍住,最后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青鹤只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久到黑袍男子以为青鹤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与他缔结了生死契约。”   “要想离开他便需在他临死之前找到另一个结契者替我与他一同陨命……”   他的声音有点清亮,是属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那种。   不算低沉,却也没有玉石撞清泉般清脆。   青鹤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这一次才算是真正地将视线完全地落在了黑袍男子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清澈,可一直看的话会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投映出来。   无端端地教人脊背发凉。   “你愿意替我去死吗?”   黑袍男子沉默了许久,他的脸被衣袍遮掩着 ,看不出丝毫的神情。   “……你好像早就知道魔尊会死。”   青鹤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话里面所暴露出的信息。   他脑子没有人类那么灵光,转的也不快。   在觉察到了自己失言之后脸色一沉,抿着薄唇转身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   身后的黑袍男子看见对方这般模样,唇角勾起笑了笑。   那笑容很浅淡,也没有人能够看到。   只不过他少有的觉得心情愉悦,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了青鹤许久。   直到青鹤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间,他这才缓缓地摆渡离开。   因为说错话了,青鹤回到沉烨身边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紧张地连头都不敢抬。   如果换做平日,沉烨可能早就觉察到了青鹤的异常。   可这一次却并没有,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青鹤身上。   见一抹青色身影回来的时候,他皱着眉扫了对方一眼。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原本可以早些完成任务的,只不过那无妄的徒弟自他圆寂后便一直在冰山之下。有他在 ,我很难找到时机下手。”   青鹤低垂着眉眼,明显地感觉到了高位之上的男人的怒气。   “徒弟?”   沉烨想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无妄的徒弟是谁。   “原来是之前来幽玄冥间的那个小和尚。”   但凡能够渡过火海,承受住这般魔气侵蚀的修者的确没有一个好对付。   想到这里,沉烨对青鹤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也没再过多计较对方让在等了如此久的事情了。   “东西呢?给我吧。”   他红色的眸子眯了眯,威压落在了青鹤的身上。   青鹤原本是一只普通的灵兽,力量弱小。   和青鸳一样,一般只作为传送信件,用来跑腿的工具。   他在沉烨还没有入魔的时候便是对方专属的传递信件的灵兽,后来也因着主人一起被魔气侵蚀。   与沉烨签订了契约之后,这才得了灵智,变换成了人形。   因此,正因为他的一切都是沉烨给予的。   青鹤本能的对对方敬畏不已。   在听到沉烨让他将东西给他的时候,他一愣,连忙将一直藏在翅膀之下的东西递了过去。   暗金色的光亮,如烟一般无形氤氲。   似乎随时来一阵微风便能够将其吹散开来。   青鹤此去灵隐寺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去将无妄圆寂时候的那几缕曾经被魔气侵蚀的神识取回来。   这是沉烨让他去取的,他虽然不是很清楚对方要拿它做什么。   只不过无妄这种级别的佛修大能的神识本就力量强劲,被这魔气侵蚀之后更为霸道。   既然沉烨让他冒险去取,他也隐约预料到了一些。   不过这些东西他并不好过问。   青鸳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余光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沉烨的神情。   沉烨将那暗金色的神识聚拢在了手掌心中,他的眼睛瑰丽如宝石。   此刻在黑暗之中隐约有了这样的光亮映照在眼底,一时之间有点儿不适应。   幽玄冥间最多只能见三种颜色。   三途河畔遍地的芍药嫣红似火,河上莹绿色的亡灵魂魄,还有就是……一望无垠的无边黑暗。   这样的暖色,沉烨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无妄被魔气侵蚀的神识看了许久。   “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啊……”   “即使是被魔气侵蚀了,这佛修的神识也依旧是耀眼的金色。不像我们,都是墨一般的黑。”   苍龙在听到沉烨这话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将视线往他手上落,那暗金色的光亮虽没有原先那般纯粹。   可和周围的黑暗比较起来,的确算是熠熠生辉了。   “光好看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死了?”   它没有多想,只是随口这么说了以及。   和往日一样吐槽着。   可这一次苍龙说完之后一顿,眼眸晦涩。   “你不用太过小心翼翼了,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多久。”   沉烨觉察到了苍龙的顾忌,他勾起唇角,少有的这般豁达。   它红色的眸子闪了闪。   苍龙看向一旁的沉烨,在留意到了对方是真的没有多在意的时候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去多说什么了。   “……那你之后打算如何?”   “还能怎么办?只有等折戟和万里他们来幽玄冥间找我呗。”   沉烨语气轻松 ,好似真的看淡了,没有以前那般惶恐不安。   他不会蠢到自己离开幽玄冥间出去的 ,这里的魔气充足。   他如果去了外面只能被动挨打。   想到这里 ,沉烨脸色还是不大爽。   苍龙觉察到了对方喜怒无常的情绪后,眼皮掀了掀,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觉。   没再理会了。   沉烨倒也没在意对方这样无视自己,准确来说他已经习惯了。   他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这个当主人的很没有面子。   在刚准备嘟囔指责苍龙几句的时候,沉烨眼眸一抬,敏锐地感知到了外界异样的灵力波动。   他视线一沉,凉凉地扫到了一旁的青鹤身上。   “你被人跟踪了?”   青鹤一愣,反应过来后慌忙摇头否认。   “没有!我在走之前仔细感知过,并没有人跟过来!”   青鹤的力量虽弱,可对于气息的隐藏即使和沉烨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也是为什么沉烨会如此放心让他去灵隐寺取神识的原因。   沉烨听到对方矢口否认后脸色依旧没多好,他红色的眸子有暗光闪烁。   他将手掌心的那缕神识掩藏好,起身往一旁的一处水池边走去。   很浅的一处水池,水面清澈见底,上面还有一两朵红莲开的正艳。   他指尖微动,在水面上轻轻点了点。   在层层的涟漪荡漾之后,恢复了平静的水面里清晰地投映出了来人的模样。   那人身披金色袈裟,周身佛光普照 。   哪怕在这样的阴暗污秽之地也耀眼至极。   沉烨知道他。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来替无妄取散去的神识的虚云。   虚云面上如同覆盖了层冰霜一般,冷冽如寒冬,没有一点儿暖意。   他从漫天业火之中穿过,眉眼之中沉郁不已。   一眼看去,与其说是佛修。   更像是沐着火光而来的冷面修罗。 第七十章   今日一大早余烬云便去了落日崖。   万里起来去小竹林练剑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在屋子里睡觉, 于是也没有觉察到余烬云已经不在主峰了。   天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猝不及防地被余烬云召唤过去。   他御剑过去, 只一刻不到便抵达了目的地。   余烬云刚落地, 天玄稍微活动了下剑身便变换成了人形。   他的头发用一根白色绸带给绑了一部分, 看上去飒爽又不羁。   “主人,我们这一大早来这落日崖做什么啊?”   天玄视线扫了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有妖兽的气息过来。   落日崖距离后山很近,后山有结界, 专门压制着一些危险的妖兽。   他以为余烬云是感知到了有什么妖兽破了结界,这才赶过来的。   结果环顾四周,别说是妖兽的身影了,就连妖兽的气息也感知不了多少。   余烬云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或者准确来说, 他只搭理自己想搭理的人。   然而很不巧的, 天玄并不在对方想要搭理的范围之内。   他这么问了一句,余烬云并没有回答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天玄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在他识趣,也没有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的继续追问。   他看着余烬云视线往落日崖最高的一处地方看去,眼神在清晨四周还没去散去的白雾之间显得缥缈神秘。   天玄下意识地也跟着余烬云的视线看去。   不是别的, 是一朵少有的冰蓝色的半生花。   它的根茎纤细,看上去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吹断一般。   可这半生花就一直这么颤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曳着,却怎么也没有折断分毫。   半生花是一种少见的灵花。   它的少见并不是指服用之后能够瞬间提升修为的什么厉害功效, 而是在于它的花体能够寄宿神识。   不过这一般都是给那些神识不能归于肉身的修者用的,简而言之,即逝去之人。   神识虽只有一缕, 如若散去便归于天地。   可如果寄宿在这半生花里头,等到时机成熟后没准还能有机会保持一点儿清明,与之幻影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这一成熟时机因人而异,准确来说是因用其来寄宿他人神识的人而异。   半生,半生。   即要等到修者半生时候那里面寄宿的神识才会拥有短暂的意识,与等候他的人相逢。   天玄这个时候才想起了之前虚云曾来缙云求过余烬云什么,当时它没听明白。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当时隐晦所求的原来就是他半生之后与无妄的重逢。   依照虚云的天赋,之后成为一个大能只是时间问题。   那时间只少不会多,而他的寿命却会因为他的天赋而只多不少——是成反比的。   想来,余烬云早就算到今日这个时候这半生花会开,特意过来为虚云取的。   如果换做平常人来求他,他可能并不会理睬。   然而虚云却不一样,他是无妄唯一的徒弟,他自然会尽量满足对方这点不算过分的请求。   “……主人,需要我上去取吗?”   “不用。”   余烬云看着那朵冰蓝色的半生花好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有些晦涩。   “你说我将这半生花取了给那小和尚是对还是错?”   天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余烬云是在问他。   这还真是少见,他都有些受宠若惊。   “既然是他要的你也答应了,那便给他吧。”   天玄不知道这有什么对错之分,他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么说道。   他本身就不大擅长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听到了余烬云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后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于是他这么含糊着,也不怎么确定地开口。   余烬云也没指望天玄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或者给他一个什么好的建议。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而后视线浅淡,再一次看向了那一抹冰蓝色。   “如果我给了他,以他对无妄的执念,等上半生可能得上千年……”   “如果不给,可能倒也没这么多念想。”   修者的寿命虽长,可这并不是一两百年。   等上一个不归人千年,只为见一面幻影镜像……   这在余烬云看来并不是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而正是他能感同身受,所以觉得太过残忍。   天玄这一次倒没有顺着余烬云的话附和。   “不给的话,念想可能没了。不过我觉得这顶多算是希望没有了,却永远也放不下。”   “我记得无妄是希望虚云得道吧,一个不能什么都释然的人是没办法得道的。”   比起人的思维来说,天玄的想法显得直白纯粹,且一针见血多了。   他们没有人那样弯弯绕绕,顾忌这又顾忌那儿的困扰,自然也更能看清楚问题的本质。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少有地用意外的眼神看向对方。   “怎,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主人?”   天玄被盯得很不自在,说话都有点儿结巴。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以前似乎低估了你的情商。”   “……”   余烬云的话并没有让天玄感到高兴,他嘴角抽搐了下,对对方的调侃并没有回应半句。   天玄想反驳却又不敢的模样极大的愉悦了余烬云,余烬云眉眼带了点儿笑意。   在天玄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御风直接去到了那悬崖边上。   他靠近的时候才真正清楚的看清了半生花上的细腻纹路。   它的花叶娇小,却柔韧至极,随便风如何吹拂都不会有任何折损。   余烬云眯了眯眼睛 ,抬起手刚将那半生花摘下的时候。   原处那边有什么声音“轰然”,他一惊,直接撇下了天玄一个瞬移便回到了主峰。   等到天玄反应过来飞速赶回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刚才那声响是为何。   他看向万里手中的折戟,剑身之上再没有剑鞘附着——雪脉被魔气冲破,碎裂开来了。   不过好在只是魔气冲破了剑鞘,无论是折戟还是万里都暂时没有被魔气侵蚀的迹象。   目前折戟身上的魔气是稳定平和的。   万里见到余烬云的身影后,一愣,然后慢慢地将手中的折戟递过去给他看。   “师父……”   青年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恍惚着。   刚才他不过日常练剑,练完准备休息。折戟刚入剑鞘,那剑鞘便瞬间碎裂开来。   毫无征兆。   “无碍,时候已至罢了。”   余烬云并没有在意雪脉碎裂的事情,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万里身上。   他仔仔细细地用灵识感知了个完全,早确认了青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主人,雪脉已断,如果再不赶紧去那幽玄冥间与那魔尊做个了断的话可能……”   天玄后面的话即使没有说完余烬云也明白。   要赶在魔气尚未侵蚀万里之前去找沉烨才行。   余烬云直勾勾地注视着有些懵逼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万里,喉结滚了滚。   “今夜你到为师房里来。”   万里听后一愣。   “我,我一个人吗?需要带上折戟吗?”   “只需你一人。”   这话听起来莫名让万里觉得瘆得慌,他下意识地想起了之前痛苦的药浴经历。   他咽了咽口水,最后在余烬云皱眉不解准备开口询问之前,还是乖巧应了一声。   自余烬云说让万里晚上去他房间开始,万里便一直心神不定的。   他这么恍惚着,直到夜风吹得他哆嗦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了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折戟也挺好奇,在看着万里被余烬云领到屋子里之后化作人形,蹑手蹑脚地想要跟过去偷看。   不过他刚走了两步便被天玄给制止住了。   “你不可以去偷看。”   天玄少有的这般严肃地对折戟说话。   他抱着手臂,一脸不赞同地注视着对方。   “……至于吗?又不是行双。修这种私密事用得着搞得这般神神秘秘吗?”   “……”   天玄沉默了一瞬,尽管他知道余烬云并不是带万里去行那档子事。   却因为余烬云真的对万里存了旖旎心思,还是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总之,你不能过去就是了。”   怕折戟还熄不了偷看的念头,天玄顿了顿继续说道 。   “我这是为你好,你以为你敛了气息去偷看我主人就发现不了吗?”   “到时候你被发现了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是没错,可折戟听了还是憋屈。   他磨了磨后槽牙,而后冷哼了一声背对着天玄坐下,连个眼神也不给对方。   天玄瞧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别闹别扭,倒不如和我去小竹林比划比划,战前热热身。”   “……不需要。”   折戟眼眸晦暗,里头有什么情绪在闪烁着,明灭可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被他丢到灵隐寺一开始我就隐约有预感……”   “预感到什么?”   “预感到我会杀了他。”   折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坚定,他说的是自己会杀了沉烨。   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会被对方打败。   “你倒是挺自信,还是别太掉以轻心了,毕竟对方怎么说也是魔尊啊。”   天玄耸了耸肩这么说道。   不是自信。   折戟心里下意识地这么回了一句。   他虽然自己看不到剑身,也不知道之前沉烨是不是在镜花水月里看到了什么画面。   可折戟知晓,那应该和自己有关。   他是一把天生没有剑鞘,需要主人束缚的剑。   尽管沉烨和他属性相契合,却也还是没有办法抵抗住镜花水月的影响,最终入了魔道。   “是魔尊又如何?”   折戟沉声反问着,他长长的睫毛下有诡谲的暗光浮动着。   “他在我眼里,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脸自己的剑都不敢面对的懦夫罢了。”   “他只要一日怕我,便一日也不可能战胜我。”   天玄点着手臂的手指一顿,余光落在了折戟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人是怕你?”   “他只是因为是魔修所以不能长时间离开幽玄冥间而已,这可不是怕你哦。”   “呵。”   折戟扯了扯嘴角,对天玄所说的话嗤之以鼻。   他清俊的脸上因为这一点儿嘲讽的笑意而带上了戾气,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冷冽逼人。   “……你笑什么?”   天玄被对方这莫名其妙的笑给弄得有些不解,他皱了皱眉,眼里满是疑惑。   而这一次折戟却并没有回答对方。   可能在旁人看来沉烨不出来面对自己的心魔,是因为他不能长时间离开幽玄冥间。   然而折戟却再清楚不过,对方是怕他。   折戟之所以这般确定无非只有一点——因为沉烨至今为魔。 第七十一章   这其实并不是万里第一次来余烬云的屋子里, 可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   到了夜里时候周围一片暗色, 没什么光亮, 就一弯冷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有浅淡的光亮洒落下来, 将树木还有四周都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似的。   折戟最终也没真的凑近去偷窥,他少有的这般老老实实地和天玄一起在外头的小亭子里等着。   而视线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禁闭的门扉看。   而里头余烬云很淡然地坐在一旁看着莫名局促的万里。   “坐上去。”   万里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意识到余烬云是让自己坐在他的床塌之上。   虽然上头被整理地规整干净,被子被叠好放在一边, 空的位置足够容纳三四人。   可他还是觉得不大自在。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都这个节骨眼了,他如若再这么忸怩磨蹭的确有些矫情了。   再说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人那么爱干净的人都把床榻让给自己坐了,他还顾忌什么?   想到这里, 只短短几十秒钟万里便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 这才走过去坐在了余烬云的床榻之上。   他坐上去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感到床榻另一边陷落下去了一些。   万里抬眸一看,余烬云也坐在了一旁。   两人隔得距离很近,动作稍微大一点儿便能够碰触到对方的手臂。   “鞋子脱了上去盘腿打坐”   万里一愣,然后还是脱了鞋袜按照余烬云的话端坐好。   他坐好之后没忍住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余烬云也以同样姿势坐在了万里的对面。   屋子即使再如何宽敞,但是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又靠得这么近还是有些不自在。   余烬云倒是面不改色, 和平日时候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万里身上,眼眸深邃,里面没有丝毫波动。   余烬云注视着青年好一会儿, 薄唇微启。   “把衣服也脱了。”   “……?”   之前还算淡定的万里听到这话后一怔。   “师父……”   他很想要问为什么,可在目光触及到余烬云的时候下意识地住了嘴。   对方的眼神清冷,里头清晰地映照着他的模样。   “不用害怕。”   余烬云很少会用这样柔和的声音安抚万里。   尽管他的脸上没什么笑意,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如拂面的春风似的让人心安。   很奇妙,之前的不自在和不安的情绪都在余烬云这一句话之间消失殆尽。   万里微微颔首,抬起手将自己的上衣褪去。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一片雪色,如玉般细腻。   余烬云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而后很快垂眸敛去了视线。   尽管他没有将视线在万里身上长久的停留,可脑海里却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那是在桃源秘境时候曾在折戟身上看到的细碎片段。   青年长发如瀑,绸缎般顺滑地披在身后。   那个时候所见的画面之中,他也是赤。裸着上身。   肤色细腻如雪,上头隐约有些显眼的红痕。   薄薄的汗珠将些许的头发浸湿,就这么贴在背脊处,是说不出的暧昧。   “师父?”   万里看着对面的余烬云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他疑惑地唤道。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虽然万里也知道他问这话有些多此一举,像余烬云这样的修者已经算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境界了。   可他还是下意识这么担忧地询问了一下。   “……无碍。”   余烬云抿着薄唇将脑海里污秽不堪的画面给压了下去,在稍微平复了下情绪之后这才抬眸看向对方。   “闭眼。”   万里对于余烬云自然是极为信任的。   在听到了对方这话之后连忙闭上眼睛。   闭眼不能视物了之后他其他的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   万里能够感觉到余烬云将什么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手里,带着清列的药香。   他形容不出是什么气息,又像是雪松又像是雨后青草的清香。   “是药吗?”   万里听话的没有睁眼,然而在嗅到了这个气息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他以为是要给自己服用什么灵丹,喉结滚了滚,准备在余烬云让他张嘴的时候一口咽下。   药物苦涩,尤其是用灵草凝练出来的更是苦不堪言。   万里对于苦很难忍受,一般受伤喝药的时候都会快速喝完再含一颗蜜饯在嘴里。   而这个时候显然是不会给他准备蜜饯的。   他想着到时候尽量趁着感觉不到苦味的瞬间吞咽下去。   但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预期要送入他嘴里的药丸,也没有等到化开时候的苦涩滋味。   万里感觉到那清冽的气息散开在了空气里,随后隐约听到了一声吞咽。   “……这药,不是给我吃的吗?”   他能够明确地感知到,余烬云拿着这个药自己服用了。   “这是蓬莱顶级的丹药,给你吃?想得倒美。”   余烬云自然不可能告诉万里这丹药是用来护住他心脉的。   他看到对方因为自己这话噎住了的模样。   万里长长的睫毛颤了下,看上去很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余烬云唇角勾起,刚才面对着万里时候还刻意紧绷着脸不让自己失态的脸,此刻柔和了许多。   “这提升修为的法子累人的很,我提前补补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说的更让万里不知道说什么了。   青年只好乖巧闭了嘴,一副[您随意]的模样。   逗弄了下万里之后,余烬云心情愉悦 ,也跟着放松了好些。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一把尖锐薄削的冰刃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绕是万里此时闭着眼睛,也能够感知到对面骤然的寒气。   不过这点儿寒气他倒是能够受住,毕竟和雪脉相比,这还是差点意思。   “不要睁眼。”   在即将用这千年寒冰做成的冰刃划开胸膛之前,余烬云掀了掀眼皮,沉声再一次这么对万里说道。   他这么叮嘱着万里的同时,还是用了一道灵力附着在了他的双眼之上。   短暂的屏蔽掉了万里的视觉。   万里听后慎重地点了点头,也被余烬云这样严肃的语气给弄得有些紧张。   他背脊打得更直,如松柏一般。   “放松点,你不会有任何痛苦的。”   男人看着万里抿着薄唇的样子,他缓缓将冰刃慢慢推进了自己的胸膛。   余烬云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还怕对方不安这么开口漫不经心地随意开口聊了几句。   那冰刃很薄,就这么缓缓地送入余烬云的胸膛。   没有什么声音发出,除了周围寒气萦绕着让人觉得身子发冷之外,万里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余烬云垂眸,长睫如扇,落在眼睑处时候的阴影将他的眸子给掩盖了个完全。   他控制着力道,在感知到了已经刺入心脏的时候这才微微蹙了下眉。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冰刃拔。出来。   冰刃带了些血色,是吸收了余烬云心头血的缘故。   余烬云指尖微动,有火焰瞬间绕上他的手指。   那冰刃原是前年寒冰所铸,是不会被普通的火诀给融化的。   而他所用的是自己体内炼丹所用的真火,只需一瞬间便能够让这冰刃消融。   余烬云精准地控制着火力,在看到其凝成了一颗冰蓝色带了点儿嫣红的丸状之后。   他这才收敛了火,那颗药丸似的东西这才缓缓地落入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张嘴。”   万里听后刚张开嘴便被余烬云将这药丸送入其中。   “咕噜”一声,他直接将其吞下。   冰冰凉凉的,像是吃了块冰一般。   万里这个时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对面的余烬云已经起身站在了床边。   他余光瞥向万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余烬云的脸色看上去要比之前苍白一些。   “这就好了?”   叫他进来,到最后只为了让他服用了一颗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的药丸?   余烬云挑了挑眉,虽然没有回应万里的话,可却也没有否认。   “不是师父,如果只是服用一颗灵药的话那我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青年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脸疑惑。   他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却不敢说余烬云什么。   最后只嘟囔着从床上下来,然后拿了衣服推门出去了。   外头一直在小亭子里等着万里他们的折戟,一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之后猛地抬眸看去。   结果入眼便看到了万里低头整理着有些松松垮垮的衣衫。   而随后跟着出来的,是穿戴整齐脸上有些疲惫之色的余烬云。   “???我他妈,这就是你所说的法子?!”   折戟一惊,整个剑都不好了。   他一个瞬身过去,要不是实力不允许,就差拽着余烬云衣领子质问了。   天玄连忙上前拉住折戟。   “不是的 ,你误会了!主人他……”   “误会个屁!”   折戟也不听人说完,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后紧张地看向了一旁整理好衣衫的万里。   “你说话!你别告诉我你他妈是自愿的?”   “你给我说,别怕!这老东西是不是强迫你,对你动手动脚了?”   “……没,没有啊。”   万里被这么吼得有些懵,疑惑不解地看向对方。   “那他怎么把你衣服给脱了!”   折戟撸着袖子,火气旺得厉害。   黑着脸,好像只要万里说是余烬云怎么他了就会狠狠地一拳揍过去。   “不是不是!虽然是师父叫我脱的,但是是我自己脱的!”   万里越解释越觉得哪里不对。   可他仔细想想却觉得自己也没说谎,在对上折戟怒气冲冲的模样更是心虚。   在他正想要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他感到身体内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着。   万里捂住胸口,皱着眉竭力忍耐着燥热。   随后“撕啦”一声,原本好好穿在他身上的衣服裂开。   那衣服像是被烧又像是被扯开,被万里身体里的那股强劲的力量给弄得肆意狼狈。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余烬云见此将自己的外衫褪去,搭在了万里的身上。   他眉眼带了些无奈地看向对方。   “啧,可惜了。好好的一件衣服就给这么糟蹋了。” 第七十二章   得了余烬云的一滴心头血的万里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 起身下床的时候手随意撑在床边。   然后“咔嚓”一声, 床边竟然生生地陷落了好些。   万里听到声响后怔怔地垂眸往手边凹陷处看去, 他指尖微动, 抬起时候隐约好有木渣掉落。   “……”   虽然不知道余烬云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他的修为瞬间提升到这般地步,只不过他唯一确定了一点。   看来以后他做什么事情都得仔细控制自己的力道了。   想到这里,万里对于这突然得道的力量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   “吱呀”一声响起,他顺着声音来的地方看去。   是一个童子推门走了进来。   “小师叔您醒了?可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没事, 就是睡得久了脑袋有些昏沉。 ”   万里揉了揉太阳穴后这么回答道。   他见着童子将洗漱的铜盆放置在一旁,上头有氤氲的热气冒着,这水看上去就很烫。   他极为自然地走过去将绸布浸湿,稍微洗了把脸后这才询问道。   “对了,老祖宗醒了吗?”   万里昏睡了三天三夜, 醒来的时候恰好正是清晨时分。   他抬头看向窗外, 外头有浅淡的薄雾还没有散开,阳光也没有出来,看样子还挺早。   “老祖宗自您昏睡后便合眼过,刚才觉察到您要醒了后这才离开,吩咐我过来打盆水进来。”   童子如实地告知给了万里这件事, 明明不是万里本人语气里却还是为余烬云为其的所做作为而感到感动。   “以前我总以为老祖宗冷心冷情,即使偶尔笑了下也觉着凉薄。”   “却不想这体贴与温柔都是要分人的。”   他只是顺着这么件事情下意识这么感叹了一句,带着艳羡。   尽管万里花了一两年的时间强健了体魄和增强修为, 虽现在的身体足够承受住余烬云的一颗心头血。   然而余烬云还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昏睡这么久。   由于担心万里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于是他一直在一旁守着。   但凡青年灵脉有一丝紊乱的波动便立刻稳住,最终这才让万里在第三日时候清醒过来。   万里不知道原由, 于是听到了童子这话后有点儿不自在。   可心下更多的是感动。   青年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了些。   那弧度清浅,看上去虽不明显可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   “小师叔?小师叔?”   童子见万里在听了自己说完话后半晌都没有反应,他疑惑地看向对方。   然后抬起手朝着万里面前挥了挥。   “啊抱歉,我刚刚想事情走神了。”   万里挠了挠面颊,眼眸闪了闪。   他说着顺手将手中的绸布拧干之后搭在了铜盆之上。   他洗漱完了后那童子将铜盆端走离开了房间。   万里看着对方离开了后薄唇抿了下,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能够明显感知到自己此时的力量已不可与往日相提。   万里看着手掌心,然后缓缓地握紧,又合上。   他记得曾经在他用神识试图看看能不能覆盖完全整个主峰的时候,余烬云在他刚将神识探出的便制止了他。   余烬云说他的神识尚且薄弱,缙云虽然安全,可但凡与其他神识强劲的修者不小心撞上。   两股神识,一强一弱,如果被当做是入侵者,弱的自然会被动被压制。   神识的攻击和其他的物理攻击不一样,是完完全全精神层面上的。   轻则昏睡数日,重则失去神智变成痴儿。   余烬云当时告诫万里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极为严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记得如此深刻的原因。   青年清俊的脸带上了一丝犹豫。   因为此刻他知晓自己的修为已经提升了许多 ,却不知道神识也跟着提升到了哪种程度。   按照余烬云的话来看,他现在的力量应该足够与那魔尊交手。   沉烨虽力量不及余烬云,可在整个修真界却是排的上前列的。   万里想,现在的自己大约,应该是挺强的。   因此,他有些想试试此时自己的神识能够覆盖到的极限在哪里。   神识和灵力是两种不同概念的存在。   灵力的多少与修为有直接关系,而神识则决定修者的精神强弱。   精神力越强的人越能够掌控对方的意识,压制对方的识海。   有时候神识强大的人,即使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事。   而余烬云便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这得取决于他想知道与不想知道了。   他只会在对什么感到兴趣或者寻找什么的时候才会用到神识。   因此即使精神力强悍如斯的余烬云也不会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将神识覆盖到四周。   提到神识,这里便不得不提到识海了。   一般两股神识相撞或者一股神识想要探知什么的时候,他们最先会选择将神识尽量悄无声息地探入到对方的识海。   识海是每一个修者的精神领域,亦称为心镜。   修者所有想要隐藏的,羞于启齿的一切——都在识海里无所遁形。   不过这样探知人心弱点的事情并不是那般容易做到的。   除非一方的力量高于或者远高于另一方的时候,否则如果被发现了的话便会被其反压制。   生死,全然掌握在了对方手里。   万里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敌不过心里的好奇。   他想着如果到时候神识展开后只有稍微感知到了有其他恶意的气息,便立刻收回。   其他的先不说,在感知善恶这方面上万里的确很是敏锐。   有时候哪怕是远远一个眼神淡淡扫了一眼,他也能知晓其中的大致情绪。   就这么在心里反复做好了心里建设之后,万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从颤动变得平稳。   像是两把小扇子抖动了下上头的霜雪,然后又恢复了原本的静默。   万里平复了情绪后缓缓地将神识往外探去。   从主峰往下,不着痕迹的,如春风细雨似的柔和。   即使这个时候万里的眼睛是闭上的,可他的视野却比睁开眼睛时候还要清晰辽阔。   之前只是能够看到目光所及的事物,而此时他甚至连后山妖兽的数量,落日崖上灵草的种类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你们只是闭上了眼睛,屏蔽了视觉。   可万里觉得,现在世界万物都尽收在了眼底。   “原来这就是用神识感知万物的感觉啊……”   万里这么感叹了一句,他将主峰和四周的风景都仔细瞧了一遍后这才缓缓地,带着些依依不舍的情绪打算收回神识。   和探出神识时候一样,万里因为不太适应这种状态。   他收回神识的速度很慢,小心翼翼且悄无声息。   每一个人的神识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就像是有的人霸道,有的人怯弱。   而神识也是依据着主人本身,有着自己独有特质的。   万里的神识很柔和,就像是之前所说,似春风拂面,让人下意识地放松思绪。   硬要举个例子的话,大约和初雪消融,春日降临时候的清冽一般。   如果是之前的万里,哪怕神识再温和无声余烬云都能瞬间觉察。   然而这个时候的青年得了他的一滴心头血,约莫增长了千年修为,想要一下子觉察却是不能了。   再加上余烬云本身对万里没什么防备,于是这便更难了。   清晨是主峰灵气最充裕的时候,余烬云之前便因为失了心头血而有些虚弱。   此时正用丹药护住心脉,然后将神识缓缓延伸去容纳更多的灵力以加速自身力量的恢复。   正当他放松身体,将自己的神识缓缓覆盖整个主峰的时候。   有一股清列如泉的气息润物细无声一般,悄无声息地与余烬云的神识交错。   很细微,像是蚊子咬了一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可这感觉酥酥麻麻,心悸一般往余烬云的心头上蔓延。   余烬云薄唇往下抿,这感觉和吸收周围的灵力的舒适交集在一起,他虽一时间没觉察出是什么。   但是因为没有恶意,他便放任没有管了。   他将神识像是往常一样覆盖在了整个缙云,如同完全伸展开了四肢一般舒坦且畅快淋漓。   而这个时候与余烬云交错的那股神识一顿,停滞不前。   好似呼吸一窒,渐渐地放缓了速度。   余烬云没有想到,这个让他感到放松心安的气息便是万里的神识。   此时他浑然不知,肆意展开自己的识海容纳一切。   不是没有防备心,而是因为余烬云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和万里的神识没有恶意。   他才这般任由万里停留于此。   青年怔怔地看着余烬云广袤无垠的识海,那是说不出的震撼感。   周围一片混沌的黑暗,他就这么悬浮在空中之上,感觉自己渺小如沙粒。   万里抿着薄唇,顺着前方唯一的一处光亮过去。   在所有极致的黑暗里,只有那点光好似照亮了一切。   他有点儿好奇,走近时候才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莫名熟悉的背影。   是一个青年,身形和自己相似,就这么背对着他。   万里顿了顿,而后犹豫了一会儿,喉结滚了滚试探着想要开口询问。   “请问你……”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还卡在喉咙里,便在看到对方缓缓回头的瞬间骤然愣住。   万里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准确来说,是之前在沭河水月镜花里的那个来自百年后的自己。   他的模样和自己现在一般无二。   只是那眉眼带笑,清俊的面容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淡然从容。   ——这是如果不经过岁月的沉淀是绝对不可能会有的气质。   万里想要开口,想要询问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余烬云的识海里。   然而他的疑惑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出口。   在他回头看向自己的瞬间,他便立刻幻化做了细微的萤火四散开来。   万里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对方。   但是一切都如指缝流沙,最后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愣愣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万里缓缓地环顾着四周,依旧是无垠的黑暗和底下无尽的深海一片。   半晌,他试着离开这里的时候。   万里的脚步一顿,眼眸闪了闪。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在那个人消失了之后。   在余烬云这片浩瀚辽阔的识海之中,混沌黑暗的一切如同深渊的绝望将四周湮灭着,再无希望。   而不可思议的是——   最终只剩下他,只剩下人一人在闪闪发光着。   宛若成了整片识海唯一的光亮。   耀眼且无可替代。 第七十三章   清晨万里将神识试着延展到整个主峰的时候, 意外地发现了余烬云的神识。   又意外的在对方的神识里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正是因为这样的意外, 万里在余烬云这样广袤无垠的识海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一开始时候他以为所见的那人是百年后的自己, 可直到他碰触之后。   那人幻化成了细碎的光点四散在无尽的黑暗里, 万里才渐渐发现。   在这样的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漂浮在空中。   有浅淡的光亮在温和地贴近他的身体,原本瞧不见任何东西的世界——   开始以他为中心缓缓延伸开来。   万里长长的睫毛颤了下,顺着那光延伸的地方看去。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他从一开始以为的黑暗好像突然迎来了黎明。   熬过了一切的黑暗,从东边的位置有一轮红日慢慢升了起来。   他处于天地之间,上头是蔚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只有不时掠过的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好似会移动的白云,“唰”的一下子便飞走不见了踪影。   万里抬眸看了四周后, 最后将视线缓缓地落在了下面。   那是一片海域, 在没有光亮透过来之前他便知道了。   在那个人还没有消散之前,他身上的光落在下头。   在水波粼粼的海面,光洒落在上面成了碎银一片。   而这个时候因为四周都耀眼明亮极了,这片海域终于展露出了它原本的颜色。   是比天还要深邃的蓝,海浪声缓缓, 摇篮曲一般催人入眠。   这一切都太过平稳安然,和余烬云给人的感觉很像。   却又不大像。   万里觉得这个时候的所见是对方面对自己时候的模样,在之前入眼所及的无尽黑暗可能才是他从没有触及的余烬云真正的样子。   想到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心下一动。   他抿着薄唇敛着气息,试着想要靠近下面的海域一些。   万里将身子往下,在脚即将碰触到海水的时候。   预料之中的清凉却并没有到来。   他刚准备站稳在水面走一走, 却不想下一秒那附近的海水瞬间轻微的翻腾起来。   在万里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以他所站的位置开始。   像是从海底生了花,那些藤蔓从下面探了出来。   一朵一朵,从花骨朵绽放完整,只一瞬间便完成了一个春日的过程。   青年目光所及,之前还是海域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花海。   他一愣,有蝴蝶不知从何处飞过来,各色的蝴蝶翩翩,绕着他飞舞着。   空气里夹杂着清甜的花香,不是酒却已经让人熏熏然了。   万里也不知道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他只记得他最后惬意地靠在了一棵大树的枝干之上。   很奇怪的是,这里明明不是自己的识海,但是他想要什么便会浮现什么。   要不是他的神识还在,他可能都要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的识海了。   万里将神识收回的时候,折戟也在觉察到了他的清醒之后来到了他的身边。   折戟此时化作了人形,手里习惯性地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灵果子当零嘴儿。   他将核吐了出来,见万里睁开了眼睛之后这才出声询问。   “收回神识了?”   他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万里将神识放了出去。   因为放出了神识的本体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所以折戟耐着性子坐在一旁等着他清醒过来。   在确定了万里将神识完全收回来了之后他这才真正放松了起来,折戟盘着腿坐在床边。   “怎么样?你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如果有的话你再静养几日。”   万里虽然将神识收回了 ,可是心下还是有点儿恍惚。   他刚才在余烬云的识海待了好一会儿,当时因为太过惬意舒服也没有多想。   现在回到了现实之后,万里这才隐约觉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弟?小弟?”   折戟抬起手在万里面前挥了挥。   “你想什么呢?别不是放神识时候和别人的神识撞到一起坏了脑子吧?”   他这句话尽管带着点儿开玩笑的成分,可折戟心里还是感知到了一些异常。   “我们互为半身,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对我不用藏着掖着。”   折戟一改往日,少有的露出了点儿严肃神情。   他将手中的灵果放在一边桌子上,然后抱着手臂看着万里。   万里回过神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将外头的窗户打开透透气。   “折戟,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识海是修者最为隐秘的领域,是断断不能让人随意进入的。对吧?”   青年的声音有些沉,皱着眉不知道还在思考着什么。   外面的雾气还没有消散完全,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却让四周显得更加静谧。   折戟虽然不明白万里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然而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对方。   他抬起手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这才严谨地回答。   “按常理来讲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如果是得了对方的允许你倒是能随意进入。”   “不过这可能性很小。要么是互为结了生死契的道侣,要么就是对自己实力十分有自信,并没有将侵入者当作威胁。”   听了折戟的话万里心里却还是存有疑惑。   如果他没有在余烬云的识海里瞧见自己的身影的话 ,可能他会以为是对方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觉得自己构不成威胁这才放任他进去。   “怎么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万里薄唇微抿,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顿了顿,而后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向折戟。   “……我刚才放出神识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师父的识海。”   折戟听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闯入了那老家伙的识海却毫发无损而感到疑惑吧?”   “你别看他平日里修炼时候对你严格,这老家伙刀子嘴豆腐心。你仔细想想,你哪一次提出的要求他没有满足过?”   说到这里折戟摇了摇头,感叹地总结道。   “他对你这般纵容,所以你就算随意进入了他的识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些万里都知道。   余烬云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但是对他是真的没话说。   他听到这话后面上染了点儿薄红,胭脂一般。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师父对我不好……”   万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组织好了语言。   “我知晓他让我随意进入识海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一来他信任我,二来我和他力量差距大,他想要我出去随时都能逼我出识海。”   “我疑惑的是……太自在了。”   “什么自在?”   折戟没太明白万里一直吞吞吐吐的要说些什么。   他的性子本身就急,见从刚才万里收回神识清醒了之后到现在都没有说出个大概出来。   折戟皱了皱眉,语气里有些不耐烦了。   “啧,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平日里万里可并不是这样,是那种有话就说的性子。   可这一次却少有的犹豫不决了起来。   他瞧见折戟已经不爽了之后,这才下了决定红着脸解释道。   “我说的太自在,是说在师父的识海里太自在了。”   “只要我想要什么便会立刻出现什么,这简直和进入我自己的识海一样。”   “我觉得如果是随意出入我还能理解可这已经是完全将其交给我成了我的东西一样……”   [成为我的东西]这种说法让万里觉得很是羞耻,可是他思来想去却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形容了。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花叶被风吹得颤颤巍巍似的。   “等等等等!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之前还一脸淡定像个倾听小弟烦恼的老大哥一样的折戟,这一下子瞬间没了沉稳。   他眼睛睁得老大,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你在余烬云的识海里不仅能够随意出入 ,还能依照自己的想法变换甚至改变里面的环境?”   “……嗯。”   其实不仅是折戟会是这个反应,就连收回神识之后回过神来的万里也觉得很恍惚。   识海这种地方一般让别人进入的情况就已经挺少见了,让其随意变换如主人一样的情况更是前所未闻!   折戟听后心下隐约有什么答案浮现出来,但是他却不敢贸然做出结论。   他沉着脸色好一会儿,半晌,久到万里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   “……那你在老家伙的识海里面有没有看到什么?”   他声音低沉,让人听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尤其是说这话的时候还直勾勾地盯着万里。   万里咽了咽口水。   他仔细回想着在余烬云最开始识海里的所见的一切,然后一一为折戟列举着。   “师父的识海很辽阔,一眼都望不到头。”   “里面有天空,有深海……”   “还有我。”   青年的声音很轻,在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耳根染上了薄红。   甚至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与折戟对视。   如果说万里没什么经验,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识海里会有自己。   可能只会觉得余烬云很重视自己,但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疑惑之中,更多的是害羞。   尤其是将这些告诉给折戟的时候,他从一开始就不大好意思。   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毕竟没有人会在得知了有人这般看重自己的时候会有不悦的情绪。   然而折戟想的却远没有万里这般单纯。   他几乎一下子便明白了当时余烬云在桃源秘境时候,在自己剑身上所见的是什么画面。   之前已经算猜测到了那里面应该是万里 ,却不知原由。   但是现在,折戟不仅知晓了原由,还能想到余烬云当时所见的画面……   应当是有些少儿不宜的。   他想到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折戟觉得有些头疼,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他垂眸瞧见了万里不自觉上扬的唇角那弧度虽然不怎么大,可却完全掩藏不住情绪。   瞧见万里这副模样,折戟觉得他的脑袋更痛了。   “没有没有,就一点,一点!”   万里连忙否认 ,然而他脸上的喜悦更盛,眼睛也比平日更亮。   得了,你情我愿他还能说什么?   倒不是折戟看不起余烬云。   余烬云无论是剑术还是修为或者其他,各个方面都是顶尖的级别。   哪有他看不起的份?   尽管折戟不怎么喜欢余烬云,准确来说是不喜欢对方约束压制着他。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余烬云的确是一个让人挑不出丝毫问题的完美道侣人选。   这一切都很好,可是!   余烬云的所有优点都掩盖不了他老牛吃嫩草的事实!   两千多岁!   他和万里足足差了两千多岁!   虽然在修真界里道侣之间年纪差距大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然而别人都是几百岁,多则也就一千。   这已经不是什么爷孙.恋了,这完全超乎了他的认知范围。   折戟在弄明白了一切之后,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这些他接受不接受都无所谓,毕竟这是余烬云和万里两个人之间的生气,他管不着。   尽管他管不着这些,但折戟心里还是掩藏不住疑惑。   他将之前放在桌子上的灵果拿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既然能够由着你在他识海如此乱来,那那老家伙应该是比我想象之中还要珍视你。”   折戟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之后,视线落在万里身上。   眼神不自觉也带上了些许揶揄意味。   “这我就有些佩服了。”   “佩服什么?”   万里被盯得不自在,又听到对方莫名来了这么一句后更是疑惑。   他抬眸看向折戟 ,清俊的脸上那双眼睛清澈,是真的不解。   折戟一边咬着果子嘴里一边含糊着 ,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能佩服他什么?当然是定力强啊。”   “前几日你们两个人孤男寡男的待一个屋子里,他竟然还忍得住?绝了。”   这一次折戟是真心实意的在夸赞着余烬云的忍耐力。   都将人放在识海里了那该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了?   在那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余烬云竟然还忍得住没干什么。   不是君子便就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折戟顿了顿,觉得有些道理。   “……他不会是真不行吧?”   两千多岁,一直禁。欲着没开过荤。   这憋着憋着没准还真憋出毛病来了。   “喂小弟,当时他和你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比如他那里……”   折戟说到这里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然后眼神飘忽不定,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看到他那里石更了没?”   本来就听的云里雾里的万里听到这里一愣。   “什么石更了没?”   “不是!就是他下面!你没注意到?!你离得那么近应当能注意到啊!”   这下子折戟是真的急了,倒不是不耐烦什么。   他只是觉得答案已经要看到了,可对方却没给他一个准信!   他着急地抓了抓头发。   “求求你告诉我吧,我太想知道了妈的!”   青年这个时候算明白了折戟在说什么了。   他瞳孔一缩,不仅是脸连着脖子根都一并红了个通透。   “折戟你,你在说什么啊!”   “师父他为什么会石更啊!就算他石更也不该对着我啊!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啊!”   “今天你真是太奇怪了!”   “哈?!我奇怪?!”   折戟将嘴里的核一下子吐在了一边的盘子里,他拔高了声音一脸莫名其妙。   “他喜欢你不对着你有反应还该对谁有反应?难不成是我?”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拿着自己做了例子。   折戟一时之间反应过来后觉得恶心地不行,险些将肚子里吃了的灵果给吐出来。   正当折戟抹着嘴巴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抬眸一看。   发现万里呆愣愣地盯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折戟一顿,疑惑地朝着挥了挥手。   “喂,你这是咋了?说话啊。”   万里身子僵硬得厉害,连对外界的感知都慢了好些。   在折戟唤了他第三声的时候 ,他才接收到。   青年喉结滚了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感觉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折戟瞧见他这般恍惚的样子,心下也有些慌了。   “你别吓我啊,我刚才也是急了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声音太大态度不大好吓到万里了,他压低了声音这么说道。   万里的脾气很好,只要不是触及到原则上的问题他一向都很好说话。   记忆里他生气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   也正是因为万里没怎么生气过,所以一旦生起气来很是吓人。   折戟领教过一次,当时他也是说话没轻没重将青年得罪了。   他那时候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又碍于面子拉不下来脸去主动找万里道歉。   结果他以为会很快的小事生生地拖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万里都是拿那坑坑洼洼的桃木剑练习,也不与他说一句话。   就这么冷落着他,直到最后折戟终于受不了去道了歉这件事才算结束。   折戟想到那件事至今心里都有些发怵,他注意着万里的脸色。   这一次他瞧不出来什么异样,顿了顿想要再次开口说些软话。   结果万里突然动了,僵硬着转过头来看向折戟。   “你刚刚是说师父喜欢我?”   “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   折戟以为万里在进入对方识海瞧见了自己身影之后的时候便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我就这么暴露了。 第七十四章   余烬云回来的时候先去的是万里平日里待得最多的小竹林, 他想着青年已经醒过来了应当会去那里练练剑, 活动下筋骨。   然而当他走到那片小竹林的时候, 周围的竹叶茂盛, 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有好些细长的叶子翩飞于半空之中遮掩了他的视线,可余烬云眯着眼睛顺着其中的缝隙也没有瞧见万里的身影。   他觉得有些奇怪,皱着眉感知着这片竹林。   意料之外的是,里面并没有万里的身影。   “奇怪, 难不成万里还没清醒过来吗?”   不仅是余烬云,连天玄也觉着有些不解。   按道理来说万里每日来这里练剑都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是之前在摘英会上受伤躺在床上好几日。   他一到能够下床了之后,也是立刻往这里过来的。   天玄抱着手臂扫了一下四周,再一次确认了没有万里的身影之后这才对余烬云继续说道。   “主人, 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有可能万里的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还在房间里待着呢。”   万里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余烬云最是清楚,他从对方昏睡到有清醒征兆之前都一直没合眼地守在一旁。   如果没有一直留意着对方的情况还好,可余烬云因为几乎没离开过万里身边,所以对其恢复到几成再清楚不过。   他用灵力滋护着万里的灵脉,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估算着时间, 这个时候他也应当醒了。   绕是余烬云心里有诸多疑惑,但是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分毫。   他只眼神闪了闪,而后在天玄以为他没听到, 准备出声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的时候。   余烬云迈着脚步径直往回走去,没有给天玄反应的机会。   天玄看着余烬云孤傲的身影后,对此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已经算是见怪不怪了, 因此并没有多在意。   等到天玄他们回去的时候,余烬云之感知到了折戟的气息。   而万里却并没有在屋子内。   折戟坐在外头的小亭子里漫不经心地吃着灵果子,看上去很是惬意自在 。   不过这都是表面看来而已。   天玄对折戟很是了解,尽管对方这个时候姿态看上去很是慵懒,和平日里一样没心没肺的。   但他的眼睛没什么焦点,吃灵果子的时候也只是很机械地一下一下咀嚼着。   很明显的,折戟是在走神。   而且走神了可能不止一会儿。   天玄不知道他这个状态持续了多久,如果换做平日他是不会打断对方的,顶多会走过去在折戟对面位置坐下,等着他自己回神。   毕竟折戟脾气不好,到时候擅自扰了他反而是天玄倒霉。   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余烬云并怎么喜欢和折戟攀谈,他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天玄。   就这么一下,天玄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虽然顾忌着折戟的脾气,可与余烬云的可怕相比较起来。   天玄没思考多久,直接迈着大长腿往折戟那边走去。   折戟脑袋放空发着神,连天玄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没有抬头看来。   盘子里的灵果已经被他吃完了,然而折戟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往盘子里伸去。   抓了一把空气喂进了嘴里,甚至还象征性地咀嚼了几下。   天玄瞧见了有点儿头疼。   他在折戟的手再一次往盘子里伸过去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一下子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折戟长睫微颤,抬眸看向了天玄。   “干什么?”   语气里是意料之中的不耐烦。   天玄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但是因为跟着余烬云这么千年来已经慢慢被磨得没什么棱角了。   他没有在意,在注意到了折戟回过神来后这才笑着开口询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天玄装作才发现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似的看了看四周。   “万里呢?他怎么没在主峰?”   没提到万里还好,在听到天玄提及到了青年之后折戟猛地一惊。   他这个时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余烬云所在方向看去。   折戟此时没有以往时候的那般桀骜不驯,更多的是心虚。   他和余烬云的视线撞上的瞬间,慌忙移开了。   “他,他心情不好,说是去落日崖那边待一会儿,晚上应该就会回来。”   “……心情不好?”   天玄敏锐的抓到了折戟话语里的重点,他皱了皱眉。   “你又和万里闹别扭了?你可真行,他刚清醒过来你都能把人给气着。”   “谁他妈惹他……”   他气恼地说道一半却顿住了,他感到余烬云在听到了天玄的话后眼神骤然冷冽。   显然他也以为是自己惹恼了万里。   折戟觉得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咽了咽口水,抱着手臂抬起下颌 ,那样子似乎和以往时候一般傲慢。   “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没惹他!”   他说这句的时候看上去虽然硬气,可心下却是知晓原因的。   折戟稍微还是有些心虚,他顿了顿,而后压低了声音闷闷地补充了一句。   “你是他师父,你如果想知道他怎么了你自己去落日崖找他问问不就成了。”   “毕竟在整个缙云他最是信任你了。”   前面的话余烬云并没有怎么听进去,倒是折戟后头那句[最是信任你了]让他眼眸闪了闪。   他挑了挑眉,指尖微动,这才不着痕迹地收敛了眸底的寒意。   虽然余烬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可折戟却是感觉得再清楚不过。   尤其是他说的最后那句,对方很是受用。   “……”   死闷骚。   这句吐槽折戟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过个嘴瘾,在表面上他可不敢表露分毫。   折戟看到天玄也注意到了余烬云心情的微妙变化。   天玄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甚至耸了耸肩,对此似乎见怪不怪了。   在余烬云又一次没有招呼天玄跟上,率先迈着大长腿径直往落日崖方向过去的时候。   天玄刚准备跟上去,却被后头的折戟伸手拽住了。   “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折戟脸色微沉,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一些。   天玄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唤住他,可光是看折戟的神情也知道他的心情不是多好。   “……好,你问。”   尽管心下不是很清楚折戟要问什么,天玄的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安。   他喉结滚了滚,莫名紧张了起来。   “我问你,多久开始的?”   “什么?”   “啧,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然是那老家伙什么时候开始觊觎上了我小弟的事情。”   折戟刚说到这里便看到了对方惊讶的神情。   果然,天玄是知情人。   他手指搭在手臂上点了点,面上一派严肃。   “我不怪你没告诉我,毕竟那老家伙揍起剑来的确疼得厉害,你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就是想问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又是多久知道的?”   天玄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张了张嘴。   “……我也就是在之前去蓬莱时候才知道的。”   “至于主人他什么时候对万里起了这种心思,我就不知道了。”   余烬云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是他隐藏心事的能力实在拙劣。   他能发现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只不过现在天玄真正好奇的是折戟怎么知道的。   毕竟他对余烬云这事只字未提过,而折戟一直都是对男人敬而远之,能躲就躲,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接触的机会,更别提能有机会猜到他的心思了。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玄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被问道这里,折戟脸上的神情一僵。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将刚才万里神识误入余烬云的识海的事情大致上说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他脑子这么不开窍,都已经在人识海里见到自己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折戟这么嘟囔着,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   “我当时以为他已经知道了就多嘴问了一下其他相关事情,结果……”   “结果最后反倒成我告诉他这事了。”   他越想也觉得冤,只希望一会儿余烬云找到万里的时候万里不要出卖了他才好。   折戟越想越觉得头大,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没想到万里他知道了直接懵了,感知到你们快要回来了一个瞬移,逃也似的往落日崖那边过去了。”   万里的修为已经和以往不同了,当时连折戟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没瞧见人影了。   天玄得知了这件事情后尽管有些意外,却因为算是个旁观者也没像折戟这样多嘴,所以并没有多在意。   “你别多想了,顺其自然吧。往好处想,没准万里也心悦于主人。之后主人还会因为你帮他推了一把,让他和万里两人的进度一日千里了而感谢你呢。”   “……”   折戟觉得天玄是真的心大。   如果万里真对余烬云有意思为什么第一时间会躲起来而不是欣喜地去表明心意?   不过也不能说余烬云完全没戏。   至少现在青年还是一张白纸,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手的可能性的确要大些。   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折戟心里都没多踏实。   他抿着薄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万里的脚比脑子先动,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落日崖。   他视线往四周看了一眼,在感受到凛冽的寒气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停下的地方冰棱丛生——正是之前余烬云闭关的地方。   青年心下还是很乱,他坐在山洞口静静地望着外面。   脑海里还一直重复回放着折戟所说的话。   万里觉得有热气“噌”的一下子往上冒,白皙的脸上瞬间染上了绯色。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眼底的情绪闪烁着,心情很是微妙。   他暂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余烬云,想要在这里静静地待一会儿。   万里有想过会不会是折戟想错了,可能余烬云并没有那种心思。   但是那片识海骗不了人,那里面的的确确有自己的身影,而他也能任意在里面活动。   “师父……”   万里不自觉地这么唤了一声,他脑子很乱,呆呆地看着对面发着神。   “唤为师何事?”   他原本只是这么喃喃唤了一声,却不想竟然真的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了自己。   低沉喑哑,还带了点儿不易觉察的柔和情绪。   万里身子猛地往后仰去,像是吓到了似的,怔怔地盯着余烬云半晌都没有反应。   余烬云注意到了对方脸颊的绯色,他下意识蹙眉盯着万里看。   “怎么了?身上的热还没有褪完吗?”   他这么说着,抬起手准备用手背贴到万里的额头感知下温度。   如果是平日万里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却还是会任由余烬云碰触。   可这一次青年的反应很大,在余烬云的手快要碰到自己额头的瞬间立刻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余烬云眼眸晦涩,他的手就这么放在半空。   空气也在这个时候凝重了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万里磕磕绊绊地想要解释着什么,然而却在说了半句之后没了后续。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越说到后头越容易出错。   最后他索性闭了嘴,垂眸不敢看向余烬云。   余烬云面上没什么情绪,他指尖微动,淡然如常地将手放下。   好像对于刚才万里反应过大的事情并不怎么在意似的。   “你身体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如果有就直说,不要逞强。”   “没什么,我的身体没什么不适的地方……”   万里说到这里又没了话。   他的睫毛颤得厉害,余烬云稍微垂眸便能够看到那两个扑扇着的小扇子。   “那就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余烬云还是能够感觉到此时的万里并不怎么想要和自己说话。   他很紧张,紧张到连抬头和自己直视都不敢。   这种感觉让余烬云很不高兴,可他并不想要将自己不愉的情绪发泄在万里的身上。   最后他只是唇线往下压,深深地看了万里一眼后默不作声地准备先回主峰去。   余烬云原本想着自己先回去,给对方一点儿空间。   他也怕留在这里会压制不住自己的低气压。   却不想在他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青年慌忙唤住了他。   “等一下师父!”   余烬云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向对方。   “你到底有何事要说?”   他的语气里稍微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对万里,而是他还在想着对方刚才躲开自己的动作。   这让余烬云很在意。   “……没什么。”   万里张了张嘴,最后又都憋了回去。   青年低着头,明明余烬云什么也没做 ,可对方给他的感觉莫名的委屈。   余烬云像是认输了一般,他叹了口气地走过去。   他在距离万里半米的地方停下,放柔了声音耐着性子说道。   “有事你便直说。”   “……难不成你连为师也不信任吗?”   最后那句少有的带了点儿示弱成分,这让万里瞳孔一缩,骤然抬头看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余烬云和万里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这一下轮到余烬云不大自在了。   余烬云抿着薄唇,在万里这样近距离直视之下努力没有移开视线。   “你有什么……”   “师父 ,你是不是喜欢我?”   几乎是同时。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万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在这样直视着对方的时候瞧见了他比自己还紧张,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还是努力看着自己的时候。   他心头的紧张和不安一下子消失殆尽。   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   心里的疑问已经脱口而出了。   余烬云瞳孔一缩,随后,他的脖子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绯色。   ——因为距离很近,这些全然都入了万里的眼底。   “……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这下轮到余烬云慌了。   他站在原地背脊打得笔直,尽管没有像之前在桃源秘境那么瞬移离开。   但是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万里也豁出去了,既然刚才不小心问出来了他也不想再逃避。   直接直面问题,继续逼问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两个人面对面脸都红了个通透。   他们大眼瞪小眼似的,这一次都倔强极了谁也没打算先移开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对方。   “我……”   半晌,余烬云涩声开口。   刚说了一个字,山下的结界有了反应。   他以为是有外者侵入,神情一凝,抬起手一挥。   半空之上一面明镜浮现,里头清晰地映照着玄策的身影。   余烬云不知道对方这个时候为何来缙云,只是这一次他只身一人。   身后并没有那个身披金色袈裟的佛修。   玄策在山下静静地站着,双手合十,手中的佛珠朱红,看上去如红豆一般。   他眼眸闪了闪, 在余烬云看向镜面的瞬间也似乎有所觉察地抬起了头。   就这么隔空,直勾勾地准确地看向了余烬云所在的方向。   “藏佛铃已归还,你这一次来又是所为何事?”   尽管余烬云的语气并不是很耐烦,可他心里还是因为对方的突然前来而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这一下子是正大光明的移开,紧绷着脸看向山下站着的玄策。   玄策虽不明白为何余烬云今日的火气如此大,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正事。   “魔尊将无妄被侵蚀的神识给拿走了,虚云发现后独身一人径直去了幽玄冥间。”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凝重,停下了捻佛珠的手。   “缙云老祖,我无你这般神通光大,也无师弟那样的金刚不坏之身,我渡不了那火海也进不去那黄泉。”   “贫僧此次前来,是希望老祖念在无妄师弟的份上能帮我去幽玄冥间将虚云带回来。”   “绕是他再天赋异禀,也是抵不住那里头的魔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你应该含蓄一点。   万里:……可我的设定是打直球,我不能崩人设。 第七十五章   就像是沉烨和青鹤他们很少离开幽玄冥间一样, 同样的, 外界的修者也很少会进入幽玄冥间。   一旦入了魔的修者便不能再依存灵力, 而是靠着魔气存活。   他们适应这里的一切, 并且会觉得自在惬意。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长时间在外界的话则会很难生存。   同理,外界的修者也是如此。   他们很难在幽玄冥间待着,少数有能力渡过火海的修者也只会在要取一些东西的时候来此。   但是绝不会久留, 更不会渡河抵达魔尊所在的处所。   因为那里是魔气最盛的地方,也是灵力最薄弱之处。   所以即使是虚云这样有着金刚不坏之身的佛修到达了这里,如果没有绝对的自信速战速决的话。   耗下去只会处于被动状态。   尽管他不会身死,却很难再出去。   苍龙盘着一根黑色的柱子上,上头有精细的花纹绕着, 透着浅淡的白光却瞧不出究竟是什么来。   只不过它的身子做了锁链, 此刻正将耗尽了灵力的虚云给缠绕在了柱子上,不让他动弹分毫。   虚云面色有些苍白,只是呼吸轻了点儿之外,浑身上下毫发无损。   他除了灵力耗尽之外,没有受一点儿伤。   他身上衣衫也破了好些, 唯独那件金色袈裟依旧披在身上。   和虚云的身体一样,连尘埃都没有染上。   和外界不一样,这里一年四季都没有阳光透进来。   偶尔有不知名的莹绿色如同萤火的光点漂浮在半空, 悠悠浮动着。   这才算有了点儿光亮。   在光影之间,虚云的脸被照的晦暗,没什么暖色。   他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眸, 在这个时候也如这片黑暗一样,不见任何光明。   明明是最圣洁最受世人尊崇的佛修,虚云的眼里映照不了任何事物。   像是木偶一样了无生气。   束缚着他的苍龙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虚云的不对劲。   “沉烨,他这是怎么了?你不是留了一缕灵力给他保持意识清明吗?”   苍龙觉着自己缠绕着的佛修除了有呼吸之外,给他的感觉和三途河里漂浮着的亡灵一般。   让人脊背发凉。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沉烨对虚云并没有起杀心,毕竟是他们先取了无妄的神识在先。   虚云只是作为无妄的徒弟来取回他师父的东西而已,合情合理。   如果修者身体里没有一丝的灵力的话和身死一般无二。   即使沉烨知晓和其他没了灵力的修者不一样,虚云这样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佛修是不会圆寂的。   但他还是给虚云留了一缕灵力。   虽没有灵力并无生死之忧,可沉烨并不想对方丧失神智变成个痴儿。   毕竟这么好的天赋,如若真变成了傻子他还是有点儿遗憾的。   “可能受打击了吧。”   沉烨眯了眯红色的眸子,他扫了一眼虚云这副模样没多在意。   “纵使他再怎么天赋异禀,但凡是到了这里的修者都只有挨打的份。”   “他一时之间落差太大自闭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   苍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真要他来反驳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好如此。”   “这小和尚邪门得很,你早些将这神识融了吧,免得到时候生了变数。”   苍龙作为魔兽,他的直觉一直都很敏锐。   他看着没什么生气的虚云,龙须动了动沉声提醒道对方。   沉烨指尖微动,看着那缕神识缠绕在了自己得手腕之上。   它慢慢消融在了他的肌肤里面,只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虽然吸收进去了,可要与之融合还要一点儿时间。”   他指腹摩挲了下手腕处刚刚神识融入的地方。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青鹤眼眸闪了闪,地面这个时候有了明显的震动。   “主人,有人渡了火海正往这边过来。”   青鹤稍微一感知便知晓来人是谁。   可他却没有直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静静地等着沉烨回应。   和青鹤一样,沉烨也第一时间觉察到了来人的身份。   有些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   沉烨挑了挑眉,没有丝毫的紧张和不安。   他的余光瞥向了被苍龙束缚在柱子上的虚云。   “比我预料的要来得早些,看来是因为这个小和尚。”   沉烨千百年来都待在幽玄冥间没怎么出去,但他在外头有耳目。   即使不出这里一步,也能知晓外界的大多事情。   当时摘英会万里曾与虚云交过手,之后也算不得成了什么朋友。   但是虚云的师父无妄却是与余烬云是真真正正有交集的。   “看来应当是灵隐寺的人发现了这小和尚只身一人来了幽玄冥间,自己来不了便请了救兵。”   “缙云老祖?!”   苍龙没有沉烨和青鹤这样敏锐的感知力,他听着男人的话后一惊。   以为来人是余烬云,吓得险些从柱子上给掉下来。   “……不是他。”   沉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如果真是他来了一刀把我给杀了的话,那他就等着他那宝贝徒弟入魔来继任我这魔尊之位吧。”   青鹤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男人。   明明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说这般玩笑话。   有时候他觉得沉烨真的很矛盾,前些时候还一直不安怕死。   现在真的知晓自己要死了却坦然至极。   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只不过是经过了数日罢了。   他不是人类,不懂沉烨所想。   更不明白。   畏惧死亡是万物的本能,可青鹤并不知道,还有一种豁然——是坦然面对生死。   而显然,沉烨只是都具备了罢了。   “来人是我们的老朋友。”   沉烨不知青鹤所想,他语气淡然地告知了苍龙来者的身份。   “还有他的新主人。”   苍龙眼睛睁得老大,对于万里和折戟的到来显然感到很是猝不及防。   “……我不想你死。”   半晌,他消化了这个事情后闷闷地这么说了一句。   这还是苍龙头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眼眸闪了闪,红色的眸子里少有的没有倦意。   他此时无比的清醒,声音低沉。   反而让从刚才到现在都表现得很淡然的沉烨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然后重新换一个主人呢。”   和青鹤不一样,他并没有与苍龙签订生死契。   只是主仆契约的话在他死后,便是苍龙重获自由之时。   “我是挺想换个主人的。”   苍龙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儿,在沉烨刚想要破口大骂他没有良心的时候。   他沉声继续说道。   “……不过我不想你死。”   “……”   沉烨这一次没有回答对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直到感知到摆渡的人将万里载到这边来的时候,他这才从高位上起身,拿了把玄色的长剑往外走去。   苍龙以为对方不会再回自己话了,他不做声,视线一直都没有从沉烨身上离开。   “苍龙,有一件事其实我没有告诉过你。”   “我在几百年前就曾在镜花水月里看到了我的结局……”   “我生死于折戟剑下,散做了千万三途河下的亡灵之一。”   沉烨的声音冷冽,收敛了平日里的玩笑。   刀削的薄唇往下压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一点儿弧度。   “不过我的命很值钱,即使他要了我的命我也要拖他下去陪我。”   说到这里,苍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了男人手腕处刚刚融了无妄神识的地方。   苍龙瞧着对方的身影渐渐远去,而后垂眸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青鹤。   “你一早就知道?”   他问的是青鹤是不是一早便知晓了沉烨的打算。   青鹤眼眸闪了闪,而后摇了摇头。   “在他让我取神识的时候我才知晓,之前我以为他只是想要将神识吸收增加一些赢面。”   苍龙红色的眸子瑰丽如宝石,他的龙须微动,声音里带着如深海一般沉沉的叹息。   “……可现在他真正所想的是,拉他们一同入魔。”   刚才沉烨所说的[拖他们下去陪我]指的并不是一同去黄泉的同归于尽。   他所想很直白且残忍。   能够侵蚀无妄这样的佛修大能的魔气是最为强劲,且永生不灭的。   因此沉烨想,   ——用无妄被侵蚀的神识引万里和折戟入魔。   既然他已身处地狱,那他人也妄想脱离深渊。 第七十六章   虽然余烬云不会插手折戟和沉烨两者之间的事情, 可他依旧在万里去了幽玄冥间之后也随后跟着过去了。   并不是为了万里, 而是为了无妄而去。   折戟和沉烨互为心魔, 万里是因为和折戟结了契同生死才被迫牵连进去的。   准确来说这是一剑两人的事情, 他是无法干预的。   因此,这一次他之所以也跟着来了幽玄冥间不为其他——只是单纯的去将虚云给带回来罢了。   万里对此也理解,毕竟这是他们的事情,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比余烬云要先到三途河, 于是就在河边等着。   等对岸摆渡的人过来。   除了妖兽,一般是不会有修者会想要试图自己过这三途河的。   下面亡灵千万,稍微不小心便会被拽入其中蚕食了个干净。   万里就这么静静地在岸边等着,在水雾萦绕之中,他从里面瞧见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的轮廓看不大清楚, 正朝着自己缓缓过来。   船桨划动着水面有着好些水纹荡漾开来, 顺着这水纹,万里没用多久便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摆渡的人身披着黑色衣袍,容貌被遮掩得很严实,除了那下颌几乎瞧不见其他。   万里看着对方慢慢靠岸后,这才走过去。   “上船吧。”   黑袍男人这么低声说道, 声音和这水面一样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青年听了他这话后这才安心上了船。   他站在船上,找了个靠船舷边的位置坐下。   万里抬头看向对方, 他下颌线条优美,应当是个很瘦的人。   “你看什么?”   黑袍男人虽然没有将视线落在万里身上,却还是感觉到了对方正在打量他。   “没, 我就是第一次见着黄泉的摆渡人,所以好奇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万里生怕对方误会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连忙摇头这么解释道。   “呵。”   不知道万里说了什么引得对方笑了出声。   黑袍男人这个时候才真正看向了万里,他的眼眸闪了闪。   在看着青年清澈眼眸的同时,垂眸又落在了他手中的那把剑上。   “你既是来找魔尊做个了断的,好似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虽比不得你的师父,可却并不是个能轻易对付的人。你当真这般有信心?”   他一眼便认出了万里的身份,也知晓对方此时是为了什么而来。   黑袍男人原是不想说什么的,只是瞧见万里的姿态太过放松,不像是来做个了断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于是没忍住,他还是开口这么询问出声。   “倒不是有信心。”   万里也不知道此时提升了的修为与沉烨比起来到底够不够看,但是他心里是的确没什么太多紧张感的。   他知晓沉烨和折戟互为心魔,更准确来说自己其实更像是个中间人。   尽管万里的生死是与折戟相连的,然而他没有这两人之间的这些恩怨仇恨,自然情绪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想到这里,万里垂眸看着自己手中从进入了幽玄冥间之后便一直沉默着的折戟。   他视线很淡,指腹摩挲着剑柄,动作轻柔。   “我只是相信我的剑而已。”   青年的声音很柔和,和这四周的水雾一起,变得莫名柔软起来。   他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同时也是为了安抚一下精神过于紧绷的折戟。   折戟听后剑身一顿,因为自身情绪而冷凝在剑上的些许寒气渐渐褪去。   少有的恢复了平和模样。   这一切都被黑袍男人看在了眼里,他摇着船桨的手一顿。   眸子里有什么情绪在闪烁,最后都归于了一声感叹。   “原来如此。”   他的感叹并不是因为知晓了万里不紧张的原由,而更多的是因为明白了些事情。   在沉烨还没有成为魔尊入住幽玄冥间之前,他便一直在这里摆渡了。   因为活的年岁久远,就算是不怎么主动去打听一些事情,他也听到了点儿,也算知晓。   他知道沉烨与折戟的事情,甚至也隐约知道前者为何对折戟这般避讳,甚至几百年来也没有提及过此。   与其说是沉烨畏惧从镜花水月里瞧见的那般命运,倒不如说至始至终他都只是畏惧折戟罢了。   而这恰恰与万里相反。   哪怕知晓折戟是一把被魔气侵蚀,随时可能噬主的魔剑,可青年却并没有丝毫害怕。   他的眼神清澈,可以映照万物。   无怖且无畏。   “它能得到你这样的主人也算是它难得的造化。”   黑袍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这么突然说了一句,像是感慨又像是在简单陈述着什么事实一般。   万里没想太多,只是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抬起手挠了挠面颊,谦虚地回答。   “也没有那么夸张。它也经常罩着我,我也很感激它……”   “……”   被自己的剑罩?   黑袍男人听了之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少有的词穷了。   他缓缓将船桨摆动着,在万里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黑袍男人声音从前头传来,和着水面漂浮的雾气一起,显得神秘而悠远。   “我并不是在夸你。”   “这世界上的剑修都自孤高,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平等对待自己的剑,更做不到托付性命这般程度。”   万里一愣,抬头看着男人的身影。   前头骤然刮起了一阵风,顺着水面过来。   青年只感到水汽和着凉风一起,直往脸上刮。   他不自觉抬起手挡住了眼睛,从指缝之间瞧见了那风将男人的衣袍吹起。   隐约之中万里似乎看到了对方原本遮掩在黑袍之下的眼睛。   金色的,像是蛇的竖瞳。   然而这一切都是转瞬即逝,快的让万里以为刚才所见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到了,上岸吧。”   万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男人的声音响起,催促着他下船。   他恍惚着拿着折戟上了岸,等到回头看去的时候黑袍男人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水面氤氲的雾气之中,不见了踪影。   “奇怪的人……”   万里这么低声嘟囔了一句,而后只是这么站定了一会儿。   他提高了警惕,手紧握着剑柄迈着大长腿往幽玄冥间里面走去。   那里是魔尊的住所,也是沉烨所在的地方。   和来之前三途河对岸不一样,这里既没有蔓延丛生望不到边的彼岸花,也没有亡灵嘶哑的哀嚎声。   这里静谧得厉害,是这少有的能让人安心入睡的地方。   [往那边走。]   这里实在的太安静太黑暗了,万里的眼睛有点儿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不过折戟却能够清楚得看清周围的一切。   万里深吸了一口气将灵力覆在了眼睛上,这样再没有了视物的阻碍。   他顺着折戟指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处不宽不窄的路径,前面隐约有什么光亮闪烁。   一闪一闪的像是野兽蛰伏在暗处的眼睛,这让万里稍微有点儿紧张了起来。   万里一路上都很警惕,节省着很少使用灵力。   这里没有灵力补充,在和沉烨对上之前他都得如此。   在万里以为要走上许久才能与沉烨碰上面的时候,折戟的剑身骤然一顿。   他只是拿着剑柄便已经能够感受到了折戟剑上的灼热温度。   [他来了。]   这里的[他]指的是谁不用多说。   是沉烨。   万里凝了气息,他没有擅自往前,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前面缓缓朝着他靠近的人。   约莫过了一刻,前头浓郁如墨的背景里慢慢显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有着黑色如绸缎的头发,近乎融在这片黑暗之中。   这些都不足以让万里在意,他唯一注意到的是在男人俊美近乎妖冶的面容上,那双瑰丽如宝石的红眸。   “好久不见了折戟。”   沉烨虽然第一时间瞧见的是万里,却并没有先与他交谈。   他的视线往下,带了点儿怀念和看不明的情绪。   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万里手中的折戟。   “我很想你。”   这句话听着暧昧,可万里却没有从中感到一点儿温度。   就好像冬日从嘴里吐出的热气,瞬间成了冰冷的白雾。   好似蛇信舔舐着折戟的剑身,他听了这话觉得浑身上下都恶心得不行。   [巧了,我也很想你。]   因为曾与沉烨结过契,即使没化作人形,对方也能够听到折戟的话。   [我这几百年来,自你将老子丢在灵隐寺到现在。   我每夜都想着什么时候将你的脑袋砍下来!]   折戟的怒火烫灼着万里的手,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惊讶于对方这般情绪外露。   倒是沉烨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耸了耸肩,语气无奈。   “你这戾气真是重,我原以为你重新跟了个主子后脾气会有所收敛。”   “小子,看来你被他择了之后没少吃苦头啊。不说别的,光是这暴脾气我想当今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话题突然落在了万里的身上,他反应过来沉烨是在和自己说话后眨了眨眼睛。   “那倒没有。”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回答道。   “与其是我吃苦的话倒不如是他护着我,是我给他添麻烦了才对。”   万里是真的很感谢折戟,他知道折戟一直以来都护着他。   他虽资质不错,但起步晚,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追上别人。   他每日都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练剑,偶尔还会指点一下自己。   比起余烬云,其实折戟才算真正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想到这里,万里的视线更加柔和。   他抬眸直直地看向沉烨。   “而正是因为我蒙受了折戟的照拂,今日我才决定与他一起来与阁下做个了断。”   沉烨没想到万里会这么回答,没有因为折戟是魔剑给不时侵蚀他意识而感到怨念,也不觉得有半点痛苦。   甚至还竟然真的是主动来和折戟一起与自己作了断,而不是因为生死一同而被迫前来。   男人沉默了许久,在看到折戟的剑刃之上凛冽的寒光的时候。   他唇角缓缓上扬了一个弧度。   沉烨将自己手中的一把浑身玄黑,附着着魔气的长剑握紧举起。   只轻轻一挥,那剑风如冰刃直接往万里所在的方向过去。   万里连忙用剑挡住。   只一瞬,沉烨一个瞬身便到了他的头顶。   他看到对方举着长剑狠狠地砸在了折戟的剑身。   那力道很大,好似一道惊雷落下。   要不是万里一直将折戟用力握紧,可能这一剑下来这剑都得脱手。   这里距离三途河不远,两人交手时候所带起的剑风极为强盛。   将一直平静无波的水面搅动起了滔天的浪花。   下面的亡灵哀嚎声音将幽玄冥间的静谧打破,连带着彼岸花也被刮落了好些。   红色的花瓣细长,在骤风之中纷飞。为这长久的黑夜增添了一抹艳色。   两人的速度极快 ,只一个呼吸就过了数百个回合。   万里发现自己不仅能够跟上对方的速度,还能根据沉烨的动作进行预判。   他薄唇抿着,在对方再一次将剑举起的时候找到了空隙。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回敬了沉烨最开始的给自己的那一下。   沉烨被震的手都跟着麻木了,他指尖微动,面上不显露分毫。   在这里他占据主导地位,这里不是外界,而是幽玄冥间。   男人眯了眯眼睛,在万里一个瞬身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   他的身影一恍,一下子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这种隐匿不是看不看得见的问题,而是连同着气息一起,一并融入到了黑暗里面。   折戟和万里都能清晰地在夜间视物,可这个时候却瞧不见沉烨丝毫的身影。   [这周围都是魔气,他隐匿到魔气里了。]   折戟很想要用他身上的魔气来感知对方,可他没有把握。   生怕控制不好让万里又被魔气侵蚀。   [……我们警惕一些就好,他总会找机会动手的。]   万里放低了身子,手握紧着剑。   他明白折戟的意思,既然他们没办法知晓沉烨在哪里,那便只有等他自己出现了。   他仔细地注意着四周,密切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从最开始两人交手所掀起的巨大动静之后,这个时候周围显得很是安静。   甚至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万里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而错过觉察到沉烨靠近的动静。   “唰”的一声,从万里腰侧位置,那一把玄黑的长剑斩了过来。   万里眼疾手快,连忙用折戟去挡。   要是晚一步的话极有可能被生生腰斩。   “啧。”   因为没得手,沉烨烦躁地这么啧了一声,而后又迅速隐匿在了黑暗里。   反复这么几次下来,万里虽然每一次都抵挡住了沉烨的攻击。   但是灵力耗的太多,如果再这么下去只会被牵着鼻子走。   折戟也明白,这里毕竟不是外界,这一切都对沉烨有利。   他们必须短时间里分出胜负,做个了断。   因为他说话会被沉烨听到,折戟一直保持着沉默。   可这并不代表万里不能感知到他的想法和打算。   折戟暗自引着万里的手动了下,那个姿势很隐秘且细微。   好像只是因为承受力道太重而在微微颤抖着。   但是万里明白。   折戟打算下一次用全力将对方从黑暗里拽出来。   意会之后,万里也不动声色地蓄力将灵力注入在了折戟的剑身之上。   [上面!]   折戟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   头上那把黑色的凝了魔气的长剑就这么生生地劈了下来。   两把剑碰撞的瞬间,甚至有火星闪烁,映入了万里的眼眸。   青年眯着眼睛,在沉烨想要再一次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抬起手   因为折戟用灵力将沉烨手中的剑给压制着,他没办法将剑拿回去。   万里在他没办法脱身的瞬间立刻抓住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他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耗尽你的灵力。]   折戟狠狠地将沉烨的剑压制着,在看到万里已经把人拽出来之后沉声说道。   万里力道不由得加大,折戟刚蓄力想要将剑刺入沉烨的身体。   刚才还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剑不知道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   沉烨唇角勾起,在折戟还没有刺进他心脏的时候,那把玄黑的剑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万里的背后。   然后狠狠地往他身上刺去。   万里一惊,慌忙侧身躲开。   尽管他最后有惊无险地躲开了致命一击,但是那把剑还是刺伤了万里。   万里捂着腰腹处的伤口,殷红的血瞬间染透了他白色的衣衫。   他皱着眉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沉烨已经脱离了万里的束缚。   而他的剑也回到了他的手上,上头还沾染着血珠,看着就骇人。   “在这里受了伤可真是不幸中的不幸呢。”   沉烨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假意的怜悯。   他看着万里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咧了咧嘴角。   “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呵呵,是吗?”   万里眼眸晦涩,脸色苍白,可声音却低沉喑哑。   他抬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而后竟然将折戟松开。   折戟漂浮在半空处,剑刃指着沉烨所在的方向。   “如果说我受伤了是不幸……”   “那么更不幸的应该是你。”   青年捂着伤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看着沉烨的时候没什么情绪。   “因为你会死在你的剑下。”   他的话音刚落,无论是沉烨手中的那把黑剑还是折戟,都瞬间往他身上刺去。   一前一后,狠狠贯穿。   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折戟在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渐渐消失之后,这才冷漠地他身体里拔.出。   “噗通”一声,沉烨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万里的衣袖被对方这么倒下的瞬间,溅了些血珠在身上。   如梅花朵朵,绽放在了上面。   折戟没有动作,变化成人,就这么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沉烨。   眼神冰冷,连热血也温暖不了分毫。   “……你难过吗?”   良久,万里沉声这么问了一句。   “难过?”   他嗤笑了一声。   “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难过?”   虽然折戟是这么说的,可万里总觉得他并没有他所说的那般高兴。   他看着对方的身影,从刺入沉烨身体的那一瞬间到现在,折戟都没有将脸转过来。   ……   余烬云比之万里要稍微晚一点儿到幽玄冥间,且他径直去了虚云所在的地方。   所以并没有碰到沉烨他们。   他不需要摆渡人渡河,进入这里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   余烬云抬眸看向被苍龙盘旋束缚在柱子上的虚云。   在苍龙觉察到余烬云的到来的瞬间,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   男人抬起手随意一挥,苍龙便被骤风摔到了一旁的墙上。   虚云勉强还有些意识,他抬眸看向了余烬云所在的位置。   “缙云老祖……”   余烬云只是走过去,在距离虚云半米的位置停下,并没有动手搀扶。   “还能站起来吗?”   虚云抿着薄唇微微颔首,然后吃力地站起来。   脊背挺直,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之色。   好像真的没事一般。   余烬云余光瞥了一眼,即使知晓对方在逞强也没有说什么。   他将一颗丹药用灵力推入了对方嘴里。   入口即化,灵力也瞬间恢复了好些。   虚云这个时候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多谢缙云老祖。”   “既然没事了那便先行离开吧,这里并非你久留之地。”   余烬云语气有些不耐烦,他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要不是念及无妄他是不会特意来这污秽之处。   虚云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如何 ,他摇了摇头。   “如果老祖有事的话便先回去吧,我还不能回去。”   “我师父的神识被小人所取,我得将它带回去。”   他的语气很平和,可态度却极为固执。   “既然他拿了神识便应当已经融进了身体,你想取回也是不可能的。”   虚云听后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我在意识恍惚之间听到了那魔尊的话,他似乎并不是为了将神识融进身体提升修为……”   他抬眸看向余烬云,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他想要用此让人入魔。”   “如果是没有融入身体里的神识,只是用来引人入魔的话,是可以取回的。”   余烬云听后瞳孔一缩,一阵骤风而过。   虚云眯着眼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瞧见周围已然没了对方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睛,而后也慢慢离开了这里。   而在余烬云赶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沉烨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还有面前无尽的黑色雾气,和里面一身玄衣,手握长剑的万里。   原本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眸在这个时候已经染上了殷红,此时觉察到了余烬云的到来后远远看了过来。   青年身上带着从没有过的戾气,看向余烬云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的腰侧上有一道不算深的伤口,余烬云隐约能够感到上头有无妄被侵蚀过神识。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余光落在了沉烨手边的那把黑色的长剑之上。   沉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神识融合,他将其附着在了剑上。   顺着伤口,一并侵蚀入了万里的身体。   万里歪了歪头,他像是在看着什么陌生人一样,就这么疑惑地看着余烬云。   他从黑色的雾气之中慢慢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带着极强的威压。   折戟也浑身玄黑,冷冽的让天玄都没能立刻辨认出对方是谁。   余烬云没有动,他眼神平和,并没有用任何异样的眼光看待此时有些特别的青年。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在万里走到他面前到时候。   余烬云指尖微动,将他脸颊处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   动作是从未有过的亲昵。   这些都是平日里他克制着,从来没有这般做过的。   正当余烬云抿着薄唇,怕对方反应过激,打算将手收回的时候。   万里脸颊贴近,试探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小心翼翼的,微凉的触感让余烬云心下一悸。   “……这里太冷了,我们先回去。”   余烬云指尖微动,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万里的手。   没有往日的温热,此时的万里浑身上下都凉得如三途河水一般。   万里垂眸看着对方将自己的手握住,下意识地想要顺从。   可脑子却突然疼的厉害,他痛苦地皱着眉。   在余烬云伸手想要用灵力安抚住他的时候。   万里骤然将剑挥去。   余烬云微微侧身躲开了,然而还是有一道血痕留在了他的脸颊。   见了血色的万里没了最开始的恍惚,他像是发了疯一般突然朝着余烬云连续挥剑过来。   余烬云只得躲闪着,没有打算动手分毫。   “缙云老祖。”   赶过来的虚云看到了两道残影在半空之中移动着,他声音沉稳地唤道。   “小僧有一个办法能助他解脱。”   “入魔的根源是万里的剑,斩断他的剑再用藏佛铃聚了他的神识即可。”   虚云知晓余烬云对万里下不去手,便建议他毁了折戟。   “折戟一断,万里虽身死,可只要你凝了神识便能转世。”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这也是只有余烬云能够做到的。   因为其余人是不可能有能力将折戟这样的魔剑斩断的。   被魔气侵蚀了神识入了人的身体,可最终也是魔剑引人入的魔。   后者才是引起一切的最主要因素。   无论是沉烨还是无妄,虽被魔气侵蚀,可真正引其入魔都是折戟。   现在的万里,也不过是重蹈了他们两人的覆辙罢了。   虚云想到这里,他眸底里有什么情绪暗涌晦涩。   好似深海之上悬浮着的碎冰,没有丝毫的暖意。   既然压制不了魔性,那便只有毁了它。 第七十七章   折戟是一把魔剑, 因为有着斩妖除魔的通天威力, 没有人能够斩断它。   如果不那么绝对的说, 例外还是有的。   那便是余烬云, 准确来说是余烬云手中的镇魔剑——天玄。   天玄和折戟认识的时间并不是万里将其从剑冢里带出来的时候。   真正要追溯的话,大约是自余烬云提剑去灵隐寺将被魔气侵蚀的无妄打入冰山之下开始。   这才是两人正式的初见。   当时天玄听到了有一把和自己一样生了灵的剑第一反应是激动和高兴的,然而下一秒得知余烬云带他并不是去交朋友的,而是要将其斩断的时候。   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有些失落,胸口又闷得慌。   天玄来到灵隐寺,和余烬云合力将无妄打入冰山封印之后。   这个时候才有空闲将视线落在那把浑身萦绕着魔气的雪色长剑身上。   和别的剑不一样,天玄能够明显感知到对方的痛苦也压抑。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压制着身上肆意乱窜的魔气,可还是没有办法真正使自己的神智清明。   [缙云老祖, 麻烦您了。]   他听到有个老和尚双手合十这么对余烬云说道。   余烬云眼眸里映照不出任何的事物, 他只微微颔首,将天玄紧握着。   天玄感到大部分的灵力都灌入到了他的剑身之后,骤然觉察到了这一剑下去的威力有多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折戟是和自己一样,是世界上唯二生了剑灵的剑,他下不去手。   平日里都极为乖顺的天玄这一次少有的, 在余烬云挥剑而下,剑刃只距离折戟分毫的时候瞬间停滞住了。   男人皱了皱眉,冷着脸垂眸盯着手中的天玄看。   天玄剑身一顿, 竭力不让自己的剑刃落下。   [……主人,我们可以不斩断他吗?]   这还是天玄第一次用这样近似于恳求的语气对余烬云说话。   他大多时候都不会对余烬云所做的任何决定而提出异议或者反驳。   正是因为少见,余烬云指尖微动, 并没有继续往下砍去。   他的薄唇微启,面上如远山薄雾,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理由。]   余烬云只淡淡的这么说了两个字,语气凉薄的让天玄有些发怵。   [他和我一个都是生了灵的剑……]   [我不想他就这样被斩断。]   天玄也不清楚余烬云会不会听他的,毕竟对方是主,他并没有决定主人意志的能力。   [而且……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在天玄看来,折戟是因为前主入了魔而被牵连的。   折戟本身没有什么过错,如果这样不明不白就被斩断了的话。   于他,于余烬云都是一种罪过。   余烬云听后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正因为这样看不出什么来这才让天玄觉得有戏。   毕竟依照男人的性子,如果他不同意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毫不留情的否定。   像现在这样没有立刻拒绝,那说明余烬云也是有些认可天玄的话的。   见对方犹豫了,天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继续建议道。   [主人,不妨我们将他打入剑冢吧……]   [有我们在,他断然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折戟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并不是因为余烬云无法斩断自己这才将他打入剑冢的。   而是自始至终,都是天玄求情,这才让他捡了一条命罢了。   “缙云老祖,请不要再犹豫了。”   下面虚云的声音传来,依旧平和淡漠。   “趁着魔气还没有侵蚀入神识,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如果到时候侵蚀到了神识,那便与无妄当时的情况一样。   哪怕用藏佛铃聚了神识复活,也活不了几年。   余烬云手不自觉紧紧地攥住了天玄的剑柄,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丝毫的弧度。   他看着痛苦地想要压制着魔气的万里,眼眸里有晦暗的情绪闪烁。   可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天玄。   [……我不要。]   天玄知晓余烬云在等他表明态度,征询他的意见。   或许只是征询,最后他还是会在折戟和万里之中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为什么一定是折戟……]   天玄的声音颤抖着,连带着剑身也跟着一起。   [几百年前,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你的手下护住了他……现在又要我来亲自斩断。]   [主人,你不会觉得这太残忍了点吗?]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折戟。   都太过残忍。   或许万里也不会允许。   虽然平日里余烬云总是说一不二,看上去并不会怎么听天玄的意见。   可在他在心里天玄依旧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并不是单纯的一把剑而已。   他听到对方这样痛苦心里也很不好受。   余烬云喉结滚了滚,作为剑修头一次觉得挥剑也需要这般大的勇气。   他甚至连剑都有些拿不住了。   虚云并不能听到天玄的声音,他抬头看着躲闪着万里攻击没有丝毫还手打算的余烬云。   心下渐渐焦急了起来。   每一个都有私心。   余烬云想要保全万里,天玄想要护住折戟。   而虚云则想要取回无妄的神识。   “缙云老祖!”   虚云从没有情绪波动这般大的时候,他看见了万里腰腹处的伤口有蔓延的趋势。   那魔气从其中渗入,连同着无妄的神识一起。   因为他的灵力耗损太重,不然他可能不会与余烬云说太多便直接动手了。   虚云抿着薄唇,在看到余烬云还没有动作的时候,蓄了全部气力将他的本命法器金莲给取了出来。   虚云手中的金莲是合上的,他缓缓用灵力将其催开。   一瓣瓣的花瓣绽放开来,金色的佛光将四周。   也一并照亮了他的眉眼。   他的眼里映照不住任何事物,脸色因为用了最后一点儿灵力而骤然苍白了起来。   虚云不管余烬云所做的决定如何,至少万里身上那部分还没有融合的无妄的神识他必须要取回来。   正当他正准备祭上自己的本命法器的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余烬云抿着薄唇将天玄举了起来。   和平日里相比较起来他这一次举剑的动作有些顿涩。   因为天玄不愿意斩断折戟。   “听话。”   余烬云声音放柔了一些,这还是他第一次安抚天玄。   “斩断折戟至少还能救下万里,如果等到他完全被魔气侵蚀了的话你想不斩断都没办法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冷静,可天玄感觉得到。   余烬云握住他的手有些颤抖。   是从他的指尖传来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剑身因为情绪而动。   半晌,天玄没有再反抗。   他又变得像是原先一般冷静,剑刃凛冽,寒气逼人。   余烬云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快想清楚了。   然而此时这个情况容不得他多想,用指腹安抚性地摩挲着天玄的剑柄。   “我会将折戟的残灵用半生花留下,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能让天玄与折戟再见一面的方法了。   天玄没有说话,他沉默得可怕。   却顺从地让余烬云蓄了灵力 ,而后缓缓地将自己举了起来。   如抽刀断水般,天玄的剑刃在半空之中划过的弧度带着水泽的潋滟光亮。   就好像夜空里划过的流星一般,将这片黑暗点亮。   可预料之中刀剑断裂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余烬云很确定自己的剑确实是对准着折戟的剑身砍去的。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砍中实物的感觉。   好像拳头落在了一团棉花之上。   软绵绵的 ,连剑气都没有感知到分毫。   他一愣,感觉扫手中的剑慢慢消失在了。   余烬云垂眸顺着刚才落剑的地方看去。   折戟浑身的魔气正被一团如雾气一般的东西缓缓包裹着。   浅淡的,如细碎的星辰。   它就这么缠到了折戟的剑身上。   如春风化雨,温柔至极。   那团银白的东西覆在折戟的剑身上,贴合着他的轮廓重塑着形状。   没过多久,竟生成了剑鞘,生生地压制住了折戟身上的魔气。   没有泄露出丝毫。   剑鞘银白如雪,和折戟的剑身一色。   一旁的万里周身的魔气也慢慢消散,他意识还恍惚着。   在即将倒下的时候被余烬云扶住了腰身。   他抬起手像是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半,轻柔地抚摸着万里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他自愿炼化自己铸成折戟的剑鞘。”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心下的震撼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想来已有了剑鞘的魔剑应当不会招人忌惮了。”   虚云瞳孔一缩,没有料想到会是这般结局。   天玄舍了灵成为压制折戟的剑鞘,而天下第一剑也从此没有了剑。   这的确有些荒谬可笑。   然而镇魔剑最终压制了魔剑。却又在情理之中。   “……可万里终归是要用剑的,剑也不可能一直在剑鞘里面。”   虚云缓了许久这才平息了情绪,他张了张嘴这么沉声说道。   在他看来,只要折戟的主人还是万里。   那这魔剑始终会有影响到万里的时候。   “一把剑而已,你还是太仁慈了缙云老祖。”   他以为最后是余烬云用自己的剑为万里凝成了剑鞘。   殊不知是天玄自己的意识。   余烬云知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解释。   他只是温柔的将万里脸颊处的发给别在而后,青年清俊的面容映入他的视野。   “我自是不如小和尚你来得果决。”   “在我们剑修眼里,剑是半身而不是提升修为的法器。”   余烬云皮笑肉不笑的嘲讽着,视线却没有从万里的身上离开分毫。   “我没了剑 ,但我这天下第一剑的位置后继有人。”   “而你师父的佛法,可靠不得现在的你。”   虚云听得出来余烬云是在说他没有心。   他长睫微颤,眼眸里有光亮暗自浮动。   “……师父的佛法讲究慈悲万物,而我的心却容不下万物。”   他话有所指,却没有说太多。   半晌,虚云停顿了一瞬,这才看向了余烬云。   准确来说是余烬云怀里的青年。   “如果刚才斩断了折戟,万里便不会再被魔气困扰。现在折戟有天玄压制,可万里呢?他以后被镜花水月所影响入魔了的话,你该如何?”   “像封印我师父一样将他封印了吗?”   虚云以为这是一个值得思考许久,对方才会给予答案的问题。   但是预料之外的是,余烬云听后只是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折戟的剑鞘是天玄,他的剑鞘便是我。”   男人的声音很轻,因为距离很近。   余烬云说话时候的气息喷洒在万里的脸上。   青年面色慢慢恢复了红润,感受到了热气之后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   如花树随风摇曳着枝丫。   余烬云眼眸柔和,似水一般,如三月春时候的暖风拂面。   我会护他心如明镜,一生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天玄好暖一剑,我哭泣。 第七十八章   天下第一剑没了剑这件事情, 已经从最开始的轩然大波到如今的平淡无奇了。   而这一巨大变化, 所用也不过堪堪十年时间罢了。   虽然余烬云没了镇魔剑, 但是依旧是全修真所忌惮的存在。   他为剑修, 却并不只是个剑修。   余烬云是一个奇才,不仅擅剑术,五行术法,药理炼丹无不精通。   尽管手中再无称手的宝剑。   他折一枝能作剑舞, 取一叶能变万物,凝一炉鼎能炼灵丹药物。   活的依旧洒脱自在。   再说万里的剑比起镇魔宝剑天玄来毫不逊色,且他自身天赋异禀也勤奋。   世人皆知,现在天下虽暂无第一剑,可这第一剑却也后继有人。   而这个此时被世人默认为下一个天下第一剑的青年, 正被余烬云用一根桃枝为剑打得连连败退。   他狼狈地用折戟抵挡着, 最后才堪堪用剑风折断了余烬云手中的桃枝。   剑风似刀,一并划破了随风纷然落在半空的叶片。   万里的眼眸里映照着满目的绿色,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那叶片便变换成一只只青鸳绕着他四周盘旋飞起。   只不过一瞬,他觉察到了是障眼法,正举起手中的剑想要像之前那样一起破开的时候。   万里顿了顿, 最后剑面横放。   折戟的剑身上如清冷的月色,没有什么暖色。   青鸳被镜花水月所映照着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变回了落叶, 窸窸窣窣地往地上落。   铺满了整个地面。   “刚才怎么不挥剑?”   余烬云将手中断了一截儿的桃枝轻轻地一拂,那断掉的地方又迅速地长出了新的枝丫。   枯木逢春一般,让人惊奇。   万里看着对方和往日时候一样又恢复原样的桃枝。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 拿着根纤细的枝条也没有丝毫女气。   他视线淡淡地收回,垂眸看着折戟剑面上的灵力恢复到了最初的平和。   “其实我是打算挥剑斩断的,毕竟这种术法用剑气破开最为方便。”   万里这么说着顿了下准备接着说什么,而折戟似乎并不怎么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他见对练已经结束,便立刻从万里手中离开。   折戟的速度很快,飞到了一旁的亭子里去。   余烬云也注意到了,他余光淡淡地瞥了过去。   折戟一身白衣飘逸,变换成了人形模样。   都说剑随主,可折戟却和其他的剑不大一样。   他的脾气一直都很暴躁,没什么耐心。   即使经过这么些年的沉淀下来也只是平和了点儿,他的眉眼之间还是带着戾气。   无论是练剑时候,还是与人说话都是如此。   可就是这样一把暴脾气的剑,在这个时候眼眸柔和。   就这么一个微妙的变化,折戟给人的感觉也变得如水平静。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伸手小心翼翼,好似对待什么珍宝似的将放在桌面上的剑鞘拿了起来。   折戟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并不平滑的表面,面上没什么情绪。   自从天玄舍了灵成了折戟的剑鞘之后,折戟变得沉默了许多。   除了会和万里说话之外,大部分都是抱着剑鞘坐一旁发神。   闲暇时候,如果万里不练剑的话,折戟可以抱着剑鞘在亭子里坐上一整天。   从清晨的薄雾渐起,再是傍晚的夕阳橘红过渡到更深露重。   剑不需要睡觉,而一般休眠都是灵力耗损太多而致。   在没有灵力耗损的情况下,折戟一直都是这样静坐到天明的。   “是折戟不愿意挥下去。”   万里就这么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沉声这么解释道。   “昨晚骤雨到今日清晨才停,叶子上沾染了些泥和雨水未褪……”   “他不想碰。”   准确来说,折戟是不想用沾染到丝毫脏污的手去碰触剑鞘。   余烬云听后没说什么,他指尖落在桃枝枝干上点了点。   这是他思考的时候的一个小习惯。   万里不知道余烬云在想什么,只是他见着折戟整天那样心里也不好受,也跟着心情低落了起来。   “师父,天玄真的没办法再回来了吗?”   虽然天玄还在,却没了灵,和普通的剑鞘没什么区别。   万里这里问的是天玄的灵还能重铸与否。   “我明明是折戟的剑主却什么也帮不了他,最后还让天玄……”   这件事情万里一直都很自责。   当时明明下了决心去为折戟做个了断,斩断心魔。   却没想到最后反而是他被魔气侵蚀意识混沌不清。   不仅险些伤了余烬云,甚至还让天玄舍了灵。   “这与你无关。”   余烬云极为自然地伸手将万里不自觉皱起的眉抚平。   “镇魔剑与魔剑本身就是如此,相生相克。   “就算没有之前你被魔气侵蚀的那般变故,到最后结局也不见得有多好。”   “天玄最后从折戟生与死之中选择了成为他的枷锁,这比起前者倒也算是一种圆满。”   话虽如此,可万里心里还是没办法释怀。   他没有回应余烬云的话,长长的睫毛颤了下,掩了眸底的情绪。   夜里万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天玄和折戟的事情。   之前也虽然也会想 ,却没有今日这般强烈。   他最后实在睡不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还在想天玄的事情?”   即使万里没有烦躁的一下子坐起来,余烬云也在万里翻身的时候觉察到了他的情绪。   他以白日练剑时候万里心境不稳为由,再一次进了青年的屋子。   怕万里又被镜花水月影响而入了魔,余烬云只要一觉察到哪里不对劲便会守着对方。   当然,这其中也夹杂了余烬云的一点儿私心。   而万里也知晓,只是红着脸没有拆穿罢了。   在从识海之中得知了余烬云的心思之后,万里虽然没有直接回应,但他的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排斥。   甚至,有些微妙的欢喜。   正因为青年委婉的表示愿意试试,这才让余烬云能够这般得寸进尺,登堂入室。   “抱歉,我动静太大了……”   万里习惯了一个人睡,今日余烬云睡在他身侧一直没什么动静。   他心里乱,也没注意到这些。   “无碍,我恰好也没睡。”   余烬云平躺在床上,他睡在外边。   窗户打开了一大半,外头的月光如流水一般流泻进来。   映照在他的脸上,如薄霜覆面,说不出的清冷。   “其实是有办法的。”   半晌,余烬云的声音这么低沉响起。   如清泉落玉石,清晰地入了万里的耳。   “真的吗?!什么办法!”   比起万里的激动,余烬云要显得淡然好些。   他的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处,浅灰色的,静谧如水。   “……你的血。”   他喉结滚了滚,涩声回答着万里。   “对啊!我怎么忘了!我的血能让剑生灵!”   万里高兴地穿着靴子准备去找还坐在小亭子里的折戟。   “等一下。”   “怎么了师父?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显得有些着急,恨不得一个瞬身就赶过去。   如果是往日万里可能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余烬云此时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但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让天玄重新生灵的事情,自然也忽略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只是简单划道口子放点血滴在剑鞘上的话,天玄只能短暂的保持清明,不能长久。”   余烬云抿着薄唇,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这才让自己将剩下的话说完。   “你得用灵脉里的血。”   划破灵脉,破开取血。   这比取心头血还要危险。   倒不是说会危及生命。   只是修者都知晓灵脉的重要,灵脉受损便已然不容小觑,如果破开更甚。   “灵脉划破便不能修复,你会永远成为凡人。”   永远。   即无法重铸灵体,再无得道修仙的可能。   余烬云说完之后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朝着万里看去。   “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作何决定取决于你。”   “我反正也活的够久了,对生死没什么所谓。无论你选择百年还是长生我都会陪你。”   他声音和平日说话没什么变化 ,可字字都让万里觉得心悸。   万里知道,对方是认真的,没有半句谎话。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这般难受。   世界上甜言蜜语太多了。   却抵不过这样一句直白且隐晦的生死与共。   “你不用感到愧疚或者负担,我自随心,你也随意。”   余烬云一派豁达,他用手臂枕着脑袋继续躺下,姿态轻松惬意。   “说到底天玄是我的剑……”   他唇角勾起,眸子里有光亮闪烁。   余烬云侧身撑着脑袋眉眼带笑看向万里。   “是我麻烦你了。”   “……你真不介意?”   万里本身就是个凡人,对于寿命长久与否没有太大的追求。   毕竟他的命都是捡来的。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余烬云的想法。   “介意。”   “可你刚才……”   万里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一愣,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便被对方低声含笑打断。   “我介意这百年太短,只能白首,不能与夫人长久厮守。”   青年红了脸,抿着薄唇,默默地钻到了床里面用被子蒙住了头。   “……油嘴滑舌。”   半晌,万里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这四个字又惹得余烬云朗声一笑,开怀不已。   其实余烬云只告诉了万里最坏的一种结果,只是想要让青年做好心理准备。   可并没有告诉对方,这灵脉他能修——准确来说是用他的灵脉去补。   不过这法子虽好,可融了他人的灵脉便相当于与那人结生死契。   余烬云虽没说,但用了这样的方式间接询问。   尽管狡猾了一点儿,可结果却是喜闻乐见。   [我愿与你同死生,共白头。]   [我亦如此。] 第七十九章   万里一直以来都跟着余烬云修行, 所以也没什么朋友。   林晦算一个, 顾惊语算一个, 再有一个便是隔得有些远的云溪了。   后两个都与缙云离得不是很近, 平日里万里一般得空都是去找林晦的。   无论是切磋还是闲聊,他们两个都有说不出的默契。   尽管两人的性格差异挺大,一静一动,却很是合拍。   万里的话比较多,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主动挑起话题。   不过林晦并不觉得对方聒噪,总能静静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正因为如此,万里觉得对方不仅是自己的好朋友,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每当他有什么事情疑惑不解的时候, 他第一个时间想到的便是去找林晦说叨说叨。   倒不是余烬云不可靠, 就是有些事情还是同龄人要稍微好交流一点儿。   当然,如果这个原因被余烬云听到了他肯定以为万里是嫌他老,又要闹别扭好几日。   而且更要命的是,最后一般还都是万里去哄。   想到这里万里叹了口气,心下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一旁煮了茶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林晦瞧见了坐在亭子里的少年, 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清俊的脸上挂着笑容,笑得有些傻气。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林晦将茶水添好推在了万里的面前,青年见了连忙说了声谢谢。   “没什么, 嘿嘿。”   万里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看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脸上傻乎乎的笑容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盛。   “……”   尽管对方这回答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但是作为一个会读空气的剑修,林晦并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询问。   他喝了口茶,见万里也差不多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后这才回归了正题。   “对了,你今日来找我何事?”   林晦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小题大做的用神识扫了一下凌云峰周围,感知到并没有其他人靠近之后他才稍微放松了些。   万里并不知道林晦是在看余烬云有没有靠近这边。   按照常理,一般只要余烬云想要隐藏气息是不可能有人能够觉察的,但是在这里却不一样。   每一次只要余烬云知道万里要来找林晦的时候,他藏的隐蔽,可威压却会清晰地落在林晦的身上。   他稍微警惕一点儿一感知,便能知晓。   倒不是余烬云没有隐藏好气息,而是故意露出来的。   算是对林晦一种无声的警告。   思之及,林晦抿着薄唇默默将茶盏端起来。   又喝了一口,这才压住了心头的思绪。   “啊好茶,我曾在明疏那里喝过一次。好像叫什么云间雪,茶叶雪白,如云似雾。”   万里刚想要说事,却在低头的下一秒被这茶水吸引了视线。   他缓缓转着杯盏瞧了瞧,确定自己并没有弄错之后,眨了眨眼睛看向林晦。   “不过他说这云间雪是他所栽培,百年所出不过五两,整个缙云唯他独有 。”   “哎,看来还是你们师兄弟关系好,我当时还想着讨他一点带回去给师父尝一尝,结果他说什么也不肯给我。”   听到这里林晦一顿,喉结滚了滚不大自在地嘴里含着的茶水咽下。   “……你若喜欢我一会儿分你一点。”   “不了不了,这东西这般名贵,看明疏那般宝贝模样想必你也没得多少。如果你再给我了,那你就没得喝了。”   其实这云间雪所出不过五两,明疏便拨了三两给他。   林晦长长的睫毛颤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指腹摩挲着杯盏边缘没有回话。   万里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他只当林晦也同意了自己的话,没再继续提分茶这事了。   “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个事情,也不算问,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   提到了正事,万里声音放低了点儿,脸上带了点儿凝重。   林晦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了对方身上。   “咳咳,你也知道,我从当年入缙云到现在都有一个当天下第一剑的心愿。”   “我觉得这百年我也算是学有所成,前些日子我背着我师父找临沂切磋了一下。你猜结果怎么着?我险胜他半招。”   “如果你是特意过来炫耀的话,我是不会继续听下去的。”   林晦面无表情地这么说道。   “……不是,都要说到关键的了你就别这个时候吐槽了成不?”   万里知道林晦是开玩笑的,他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想问问你,如若我现在这个时候去找我师父比一场……”   他说到这里咽了咽口水,自己都有点儿不确定了起来。   “你看胜算有几成?”   林晦这个时候算是明白了今日万里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他淡然地将杯子放下,然后总结道。   “我知道了。”   “你飘了,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你迫不及待想要去挑战你师父的权威,妄想从他手里夺得天下第一剑的称号。”   “……”   话虽如此,但是你这样直白会让我很没面子。   万里沉默了一会儿,大致上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看来你是觉得我毫无胜算对吧?”   “……好茶。”   “……”   从刚才对方那诡异的停顿,万里知晓了一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决定试一试的打算。   万里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失败,他从一开始便没怎么赢过。   这一次在他看来也顶多不过是再添一笔败绩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因此,他表面上很是失落的离开了凌云峰。   实则回去便取了折戟准备去找余烬云单挑。   折戟得知了万里的想法后抚掌大笑,直夸他有种,说自己没择错人。   万里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谦虚的说了一句不敢当。   这一剑一人都乐观的可怕,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旁已经能够化成人形的天玄沉默地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神情复杂。   “……你们要不要再想想?”   天玄的声音骤然响起,引得折戟他们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毕竟临沂和主人并不是一个级别的,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是我觉得你的胜算不是很大。”   他说的委婉,还是希望万里再考虑考虑。   “我知道,林晦刚刚也这么说。”   “那你还……”   “不过我想看看我到底要打败多少个才能够得着他。”   万里知道临沂和余烬云的实力差距,他知道打败一个临沂可能连后者的衣角都没够到。   但是他想看看,他与余烬云之间究竟隔了两个,三个,还是十个的临沂的差距。   天玄这下没话说了,他叹了口气。   然后跟着折戟他们一并去找余烬云去了。   余烬云前些日子从宁轩洛那里得了一些灵草,他无事,便自己细细的养着。   这个时候他正用灵泉水浇灌着灵草,水珠顺着叶脉滑落下来。   在水珠即将掉落在土壤之中的时候,余烬云眼眸一顿,侧身躲开了身后的一道剑风。   那水珠在半空之中被抖落在了一旁,珍珠似的,映照在了余烬云的眉眼里。   “今日不是给你放了假吗?怎么还来讨打?”   余烬云往后退去,微微弯腰避开了折戟直直刺过来的那一剑。   姿态轻松,好似在起舞一般,衣袖飘逸。   万里连着好几次蓄力攻过去,都被对方挥了挥衣袖,风轻云淡地避开了。   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头,让他很是羞恼。   余烬云不一会儿便觉察到了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和平日比起来,万里今日的剑带着凛冽,剑剑往要害去。   是动真格的。   他眼神一凛,垂眸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是不是我昨晚……你生气了?”   这话一出,万里脚一崴险些摔倒。   折戟反应更是大,剑身都烫得厉害。   [你,你们昨晚上灵修了?!!!]   “不,不是,我们没干什么!”   万里脸红的不行,虽然并没有到达那种程度。   但是也纯洁不到哪儿去。   他想到了什么,抬眸下意识看向了余烬云。   准确来说只是看了对方刀削般的薄唇一眼,然后快速移开。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不是因为那个。”   “我只是想来看看,我距离天下第一剑还差多少而已。”   青年白皙的脸红的厉害,脖子根也染   上了绯色。   他长长的睫毛颤抖得厉害,羞得不敢看余烬云的眼睛。   “所以你别一直躲,去拿把佩剑和我认真过招啊……”   余烬云一愣,这才明白了对方刚才为何如此。   他唇角缓缓勾起,缓缓抬起手。   细碎光点之下,一支桃枝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桃源秘境里得的万年桃枝,虽比不得天玄,却是现下他用的最得心应手的。   “就用这个如何?”   万里看着对方没有拿剑,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   “剑修不用剑可算不得什么比试。”   “你如今的修为我如若不认真点可不好对付。”   “这刀剑如眼,虽然某些人狠心,可我却舍不得伤你。”   余烬云说的[某些人]指的是刚才万里用剑往他要害刺去的事情。   语气调侃,让万里红了脸。   明明之前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余烬云纯情极了,可到现在却越发的油嘴滑舌,经常将万里逗弄得无措慌张。   “……我没将灵力附在折戟上。点到即止,伤不到你。”   余烬云自然是知晓,他唇角的弧度更盛。   “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般执着这个称号。”   万里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发现男人眉眼带笑,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剑修一较高下是必须见血的,可在我没办法对着你挥剑的时候我便输了。”   “所以,无论是这天下第一剑的称号还是我这天下第一人,其实早就属于夫人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将这作为结尾吧。点题还发糖。上一章算尾声前。   。。。所以,我明天才开始写番外吗。   我是不是有什么结尾拖延buff,:)   对了宝贝们,我下一本是去大号开修仙穿书言情,大家看言情和想我了可以过去看我。   十二月开应该。   结尾再放一下咳咳,别嫌我烦呜呜呜呜   下本穿书言情修仙文,求收藏   《拜师剑宗后我慌了【穿书】》by别寒   文案: 绥汐穿到了一本书里,成了恶毒男配早夭的亲姐。   原主父母双亡,身娇体弱,只留了她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   绥沉看着身旁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少年。   想到原书中她死了之后,原主因觊觎女主被男主和反派给搞死的悲惨下场。   绥汐不得不列出了两条活命守则。   一是好好教育小老弟,不要养歪。   二是入道修仙,靠实力自保。   好在她虽体弱但天赋异禀,成功拜师青霄凌云剑宗门下。   可到后来她发现——   平日里对她宽容温和的师尊是日后入魔的大反派,体贴入微的大师兄正是原书男主。   绥汐:我以为我找到了庇护所,结果是误入了狼窝。:)   ————   绥汐在凡间还未拜入剑宗之前,曾经在山上捡到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虽然他失去了记忆,可奈何生的如谪仙般好看,她芳心暗许,对方也有意于她。   正当她以为一切顺遂完美,甚至商议着嫁娶之事的时候。   那人一如来时猝不及防,去时也悄无声息。   绥汐之后便心如死灰,决定清心寡欲,入道修仙。   结果不想,拜师当日她抬头瞧见——   高坐剑宗老祖之位的,正是当年她从山里背回的青年。   ps:追妻火葬场设定   有男二。   都是单箭头女主。   感谢在2019-11-08 23:22:49~2019-11-09 22:0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玖玖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攻不改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无妄X虚云]番外之虚妄   南方的天大部分时候都有些阴沉, 乌云压着, 让人看着都透不过气来。   清晨时候四周也不见得有什么光亮透进来, 云层厚重, 好像随时都要落雨似的。   雾气从城头到城边,让本就阴郁暗沉的天色变得更加晦暗。   因为没有阳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没什么神采。   他们低着头自顾自地走着,即使撞到了行人也只是匆忙道歉了之后又继续往前。   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和尚站在河边的一处杨柳下。   他眼眸闪了闪, 而后缓缓地抬起了手。   有一丝雨落在了他的手上,微凉湿润。   要下雨了。   这里的人们大多数都是久住于此的,天稍微变脸便知晓了一会儿马上要下雨。   这也让虚云理解了为什么他们这个时候来去这般匆匆。   他这么想着,思筹着不能再继续赶路了。   于是虚云就近找了一个茶馆进去坐下,他不大懂品茶, 便随意点了一壶绿茶坐在了靠窗户的地方。   待到茶水煮好后, 外头的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珠顺着叶脉如珍珠砸在地上,随着积水越发多了起来,落下的瞬间便形成了一朵朵的水花。   剔透晶莹。   “你们听说了吗?就前些日子,那天下第一剑好像易主了……”   “我当是什么事情这般神神秘秘?虽然这事情是最近才发生的,可这早在缙云老祖没了镇魔剑的时候便有了端倪。现在也只不过是落了实罢了, 哪用得着这么惊讶?”   “话虽如此,这是这前后也不过百来年时间。那缙云老祖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天纵奇才,大家感叹的大多是他徒弟超越他的时间吧。”   “……”   人间不乏有好些下凡历练的修者, 无论是剑修还是佛修或者其他。   尽管他们在此间,但是在这个消息长了翅膀的修真界,很多事情不用人去传, 稍微来一阵风便能惹得天下皆知。   更何况是天下第一剑这样的大事。   其他的凡人并不知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当是什么侠客什么的聚在一起聊点儿江湖门派里的事情,因此并没有在意。   虚云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静静地这么听了一耳朵。   那些修者并没有人认出他来。   在百年前从幽玄冥间取了无妄的神识回来了之后他便辞别了玄策,开始了苦修。   说是苦修其实更类似于凡间的那些苦行僧,游历人间,风餐露宿。   从此之后虚云便没有再回灵隐寺,他走的时候只拿走了余烬云给他的那朵半生花。   他将无妄的神识凝在了他本命法器金莲里养着的同时,也一并用灵力滋养着那朵半生花。   余烬云曾经告诉过他,这半生花被摘下之后便会收拢花叶。   要想要它再次开放的话需得等到他半生岁月。   这时间如果是人类的话只不过堪堪五十年,但是放在修者身上却是不定且漫长的。   每一个修者的寿命都是不同的,可唯有漫长是相近的。   虚云垂眸看了一眼手掌心,上头金色的纹路隐约可见。   这里放着的是他的本命法器,还有那朵未开的花叶。   他这么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了仅有的几个铜钱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茶水他并没有动几口,上头还氤氲地冒着热气。   和窗外朦胧的烟雨霏霏一并,看不真切。   雨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虚云继续走着,他一直往南过去。   他并不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打算去蓬莱。   佛修行万里路,没有捷径,全靠得是脚力——这也是苦修之一。   在虚云最开始决定往蓬莱方向过去到现在,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   不出所料,在明日天明之时他便能够抵达蓬莱山脚了。   长白雪峰一年四季都是这般大雪纷飞,童子在雪停的时候,出门拿着大扫帚清扫着门前的积雪。   宁轩洛正小心翼翼地将之前余烬云给他的那朵万年雪莲移栽到冰泉之中。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其放在泉水里,山下结界被触动了。   周围灵力波动的那一瞬,险些将雪莲的一片花瓣震落。   “什么人这么会挑时候?”   宁轩洛皱着眉头这么说着,他将雪莲轻轻放下。   然后披了件外衫便出去了。   他原本以为又是哪个老朋友不请自来,却不想来人竟然是一个年轻的佛修。   宁轩洛对虚云并不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情况,他知晓对方是无妄的徒弟。   不过仅此而已。   虚云没有再往前,只从山脚上来便这么挺直脊背站在外头。   他余光瞥到了宁轩洛的身影后神情一顿,而后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长白峰主,贫僧虚云。”   “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事相求,还望您见谅。”   “什么事?”   按理说如果是别的不怎么熟知的人过来这么说一句,宁轩洛十有**是会直接赶人的。   然而虚云不一样,准确来说是因为对方是无妄的徒弟。   逝去之人虽已去,但是他还是因着一点儿交情给了无妄一点儿薄面。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直接询问的原因。   虚云眼眸闪了闪,也猜到了为什么传闻中脾气不怎么好的蓬莱第一药修为何会对自己这般好脾气。   “贫僧想用自己的本命法器催开半生花,因为此术法难度极大,特想向阁下求一枚九品凝魂的丹药。”   “……你想祭你的本命法器?!”   宁轩洛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   倒不是虚云这话有什么弯弯绕绕,只是一般人是不会提出祭本命法器这种荒谬的要求的。   “疯子,我看不仅是你师父,你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宁轩洛觉得最开始决定听听对方要说什么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毕竟无妄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又能正常到哪里去?   他有些生气地甩了甩衣袖,不再打算搭理虚云。   “你回去吧,那东西我没有!”   “可是缙云老祖之前得的那枚护住心脉的九品丹药便是从你这里拿的……”   “是余烬云告诉你,让你来找我讨丹药的?”   宁轩洛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他眼神一凝回头看向了虚云。   “……是我去问的他,我问他有没有能让这半生花提前开放的方法。”   其实当时余烬云并没有打算告诉虚云,奈何虚云太过偏执,竟然生出了削去灵脉入世为人的打算。   人只有百年寿命,他只需要等个二三十年便能让这半生花盛开。   而后聚了他手中那缕神识,得一次与无妄相见的机会。   修者的寿命太长,几千年,他等不了。   与不愿等。   这虚云其实入世为人与否都和余烬云没什么关系,但虚云的天赋决定了他注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佛修。   这灵隐寺迟早是要交由他的。   他如若入世为了人,必将引起灵隐寺乃至整个修真界的轩然大波。   “如若阁下不愿意将丹药赠予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来此碰碰运气罢了。”   虚云眼神平和如水,将一切都看得通透,并没有强求的意图。   可这神情落在宁轩洛的眼里□□裸的成了威胁。   “你倒是说的轻松。这世人都知道今日你来这长白雪峰找了我,我若不给你丹药你转头就削了灵脉入世为人,这最后所有的过错倒落在了我身上。”   “说是我吝啬不愿赠予你丹药,才让你一气之下入世为人。”   虚云听后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宁轩洛。   那眼神明明没什么情绪波动,却让他更加的火大。   最后骂骂咧咧了好久之后,宁轩洛还是将丹药给了他。   不过,他并不是白给,拿了虚云的那件金色袈裟做抵押。   虚云任由着对方扒了自己的袈裟,然后礼貌地道了声谢后,这才将那覆着着金色纹路的丹药拿走。   时隔百来年,虚云第一次回了灵隐寺。   玄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在感知到了对方的灵力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见着虚云朝着他微微颔首,也不用对方说,玄策便自行离开了。   这里放置着无妄的金身,他每日都在这里打坐守着。   今日虚云回来了,玄策也预料到了一些事情。   他便没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虚云抿着薄唇,将手中的丹药服下。   在感觉到丹药完全融入进了灵脉之中,他才缓缓地将手心里的金莲凝出。   那金莲佛光耀眼,即使在白昼时候也亮的出奇。   一瓣一瓣的花叶慢慢盛放,里头一缕如烟的神识缠绕在了一旁放着的禁闭的半生花。   那花叶浅淡如雪,还没盛放便依稀能够嗅到一点儿芬芳。   虚云眼眸闪了闪,他将大部分灵力都凝在了金莲之上。   那花瓣一瓣一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开,成了细碎的金沙。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半生花上落去。   本来素净的花叶被染上了金色,然后有了些微绽放的痕迹。   虚云见此心下一喜,想要加快半生花绽放的速度。   却越到后头越没了动静。   他因为用了太多灵力而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如冬日窸窸窣窣的雪落枝头。   在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没做对的时候,花叶未开,可那散去的金莲却渐渐地有了恢复的迹象。   虚云一愣,他瞧见那缕神识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脱离了半生花上。   然后春风化雨似的,仔细且轻柔地修复着他的金莲。   “回去!你回半生花上去!”   他的语气从没有过的急切,连忙停下动作将神识往半生花上汇。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从金莲碎裂时候开始,那神识便自动去修补着虚云的本命法器。   等到金莲恢复如初之后,那神识散去,再没了踪影。   虚云颤抖着手将那半生花拿在了手中,他用指尖轻柔地碰触着闭合的花叶。   神识已散,就算半生花开了他也没有办法再聚。   这个时候虚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仅是自己的死期。   无妄甚至连带着他之后会用本命法器催开半生花的事情也算到了。   无妄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人心。   虚云神情黯淡绝望,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神识碰触过的半生花。   ——这曾是他的希望。   可最终它生于无妄,也毁于无妄。   他的一切,也终成了虚妄。 第八十一章 [天玄X折戟]番外之双剑   修行无尽, 而领悟却有限。   无论是剑修还是其他修者, 到达了一定阶段之后都会有自己的一个瓶颈期。   余烬云不例外, 而万里更不例外。   近日, 万里便遭遇到了修行的瓶颈期。   倒不是说遇到了什么困扰或是心结导致了修行停滞不前。   只是因为领悟力跟不上修行的速度,所以自然需要沉淀一下。   不过闭关时间因人而异,万里自己也说不准自己回闭关多久。   他将近期自己打算闭关的事情告诉了余烬云,余烬云虽然心里有些不大舍得, 却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不会闹什么别扭。   在闭关的前一晚,万里怎么安抚也没有用,反而被余烬云狠狠地折腾了一夜。   自从余烬云和万里确认了道侣关系之后,余烬云本就很强的占有欲便再没有丝毫掩饰,光明正大极了。   之前折戟还嫌外头睡觉冷, 一般都会在万里的房间里待着到天明。   可现在, 别说是睡觉了,连和万里单独待一个房间里都不行。   “啧,我小弟都要闭关了,连这最厚一天都要霸占!是他妈多欲.求不满啊!”   折戟一大早便清醒了,他抱着手臂看着还禁闭着的没有开的门这么大声逼逼着。   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似的。   “嘘, 你小声点。”   天玄连忙过去捂住了折戟的嘴,压低了声音这么说道。   “你不怕我主人也要为你主人想想啊?”   折戟一把拿掉了天玄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听到他这话后皱了皱眉, 觉得很是莫名。   “我骂余烬云和我小弟有什么关系?”   天玄一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   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声咳嗽了一下,视线飘忽没敢看向折戟。   “……男人早上招惹不得, 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折戟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边一直禁闭着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出来的并不是即将要去闭关的万里,而是余烬云。   余烬云姿态从容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脸上带了些餍足。   可在看向折戟的时候,视线居高临下,不用怎么感觉便能知晓对方眼神里的嘲讽意味。   “这么大嗓门儿做什么?又欠揍了?”   余烬云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是落在折戟身旁的天玄身上的。   “你好好管管,你是他的剑鞘,你不压制他难不成还要让我动手吗?”   “余烬云,你他妈……唔!”   折戟一直都和余烬云不怎么对付,听他这么说之后忍不住又怼了上去。   结果这一次话刚说了一半,便被余烬云给禁了言。   虽然被禁了言,可是折戟的手脚还能动。   他气恼地下意识想要上前狠狠往余烬云脸上来一拳。   不过他最后来不及付诸于行动便被天玄给一把拦住了。   “他需要休息。”   “主人,你别和他计较,我这就带他离开。”   余烬云的声音很沉,语气里带了点警告意味。   天玄听后连忙回道,然后头疼地拽着折戟离开了。   这个禁言只有余烬云本人能够解开,天玄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折戟才能说话。   他将折戟拽到了平日里他们经常休息的那个小亭子去。   因为不能说话,折戟脸黑着到处乱踢着。   直到发泄累了之后,这才抱着手臂气呼呼地坐在一旁。   两人很少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独处,平日里折戟的嘴就没怎么停过。   天玄一般都是听着,偶尔应答几句,除此之外便少有说什么了。   他坐在折戟的对面,单手撑着下颌静静地盯着折戟看。   小亭子里光线没有外头好,但是阳光还是斜斜地照了进来好些。   光影之间,折戟的脸如同蒙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他本就生的好看,唇红齿白,五官清俊。   跟画卷似的。   尤其是在魔气褪去之后,没了戾气,更让人生了些亲近感。   折戟也留意到了对方在看自己,而且还是目不转睛的那种。   他顿了顿,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天玄一眼。   没有声音,可天玄也能够想到他那个眼神代表的意思。   是在质问他[看什么看]。   “你好看。”   天玄弯着眉眼,第一次有机会在不会被折戟打断的情况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其实也不算是打断,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以折戟为主。   认真听着对方的话的时候,他很少会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这个时候折戟少有的安静,准确来说是被迫安静。   这让天玄的注意力不再被言语影响,更多的是注意眼前的人上。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看你。”   天玄半感慨半认真地这么说着。   他倒是表现的风轻云淡,然而折戟听后的反应却比刚才被余烬云激怒时候还要大。   折戟猛地站了起来,脸和脖子根都红的厉害。   好似天边蔓延的火烧云,只一瞬便染红了云彩。   如果是平日折戟能说话的话,他听了肯定羞恼地让天玄闭嘴了。   然而现在却不行,他除了瞪对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被瞪的那个人一点儿也没有被威慑住,因为被瞪习惯了。   他反而更加直白地注视着折戟。   “其实一开始我听到万里说要去闭关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   天玄上前将折戟拉到自己一旁坐着,折戟身子僵硬,羞恼着却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动作。   折戟刚一坐下,便听到了天玄这话。   他生气地抬起手就直接往对方身上一拳下去。   却并没有击中。   天玄没有任由他揍,少有的扣住了折戟的手腕,限制着他的动作。   “你先别生气,我就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如果每一次都是你说我听的话,是不是太不公平点儿?”   折戟还从没有见过天玄这般模样和自己说话,委屈巴巴的,让他都有些不自在。   半晌,他抿着薄唇,微微抬起下颌,算是勉强同意了。   得了折戟应允之后,天玄这才唇角勾起继续说道。   “平日里你大多时候都是离了我跟着万里练剑,就算是你回来了也很少有独处的时候。”   天玄一边说着,一边将折戟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感觉到对方没有怎么排斥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张开手。   然后紧紧地扣住了折戟的手。   和平日里剑鞘和剑严密贴合一般,这样十指相扣着。   “都说剑择主是看属性的,我是余烬云的剑,性格可能与他并不完全相同。”   天玄抬起手将折戟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面颊处。   他眼眸晦暗,看向折戟的时候专注到只能装下他一人。   “但是我们骨子里却是一样的。”   “就像他对万里,我也想要无时无刻不占有你。”   折戟听后瞳孔一缩,想要往后退去和对方拉开距离。   然而他的手被人天玄紧紧束缚着,没办法移动分毫。   “……你怕我?”   折戟刚才的反应太过激烈,他薄唇往下抿成一条直线。   声音有些失落,却执拗着没有松手。   “哈?!老子会怕你?”   折戟被这么一激,再加上余烬云的禁言时限不长。   他气的一开口便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而后这才反应过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躲我?”   “……”   折戟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了,他脸上刚褪去的红又一下子窜了上来。   “……是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吓到你了?”   “抱歉,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我没想到你会被吓到。”   “不是。”   折戟闷闷地说道,耳根在黑发之间如同抹了一层胭脂似的。   “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别开脸不看天玄的脸。   “双修什么的,还无时无刻。”   “我,我就算是剑也受不了吧。”   天玄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刚才折戟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原来对方是将[占有]理解成了这个意思。   他脸也“噌”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也,也不是非要无时无刻。这种频率,就算你受得住,我也没那么持久啊……”   “你已经不行了?”   折戟听后皱了皱眉,误解了天玄的话。   “要不,以后我们换个位置?”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不大好意思却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让我试试。”   “……” 第八十二章 [锦鲤]番外之月下花灯   从昨日开始, 万里便隐约觉察到了山脚淮河似乎比起往日时候要热闹。   他如今的神识不仅能够轻松覆盖整个缙云, 还连带着周围的一些城镇。   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放出神识放松一下, 吸收四周的灵力洗涤下灵脉。   因此周围稍有变化他都能很快的觉察到。   万里心有疑惑, 他已经许久没有下过山了。   但这般热闹他除了之前凡间过年时候好真没遇到过几回。   “师父,近日淮河是不是在准备过什么节?我刚才用神识扫了一圈,发现每家每户都挂着个灯。倒也不像是过年的红灯笼,五颜六色的什么样式的都有还怪好看的。”   余烬云正在裁一段浮云锦, 前些日子万里下凡去斩杀妖兽的时候衣服被划破了。   他想起之前蓬莱送了浮云锦给他,便想着拿来给万里做件衣衫。   此时他刚将边缘不要的地方裁剪了,听到万里的话后一顿。   余烬云算了算,这才意识到。   “算起来,这个时候应当是花灯节。”   “花灯节?”   万里本身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平日里也就历练时候下个山, 还这没多了解这些人间的节日。   “是类似于把各种花灯拿出来展示,或者用来猜灯谜这种的吗?”   “你没过过花灯节?”   刚开始时候余烬云还算漫不经心,在看到了对方真的不知道后这才露出了点儿惊讶情绪。   “也是,你在没上缙云之前就待着苍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那里清苦,别说是过节了, 你可能连花灯都没见过。”   之后万里都是和他在一起的,余烬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他们的确没去过什么花灯节。   只有在过年的一两次下山去逛了一转而已。   “那等我将你的衣服做好, 晚上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白日时候的花灯就算挂着也没什么氛围,要看也得是在晚上。   万里听余烬云这么说后,高兴地抚掌。   他还想要再多问问关于花灯节的一些事情, 余光瞥到了余烬云正在用手量着尺寸。   “我就在这里,师父你把浮云锦放我身上比划下不就知道尺寸了吗?”   万里说着,正准备背过身子张开手臂让余烬云来量。   可身后的人并没有走过来,更没什么动作。   青年疑惑地回头看向余烬云。   这个时候余烬云已经裁好了,动作游刃有余。   “不用了。你的尺寸我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万里脸一红,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余烬云做衣服。   其实在最开始得知了余烬云会做衣服的时候万里很是惊讶,但是之后又想起连做饭都难不倒对方,便也没太在意了。   余烬云有些洁癖,自己的东西都必须自己过手。   而万里的东西更是,他更不会允许他人动手。   余烬云虽然活的年岁挺久,但他会的东西多半都是些酿酒,炼药,这样一些修者喜欢钻研的事情。   而现在,他学的东西比起之前要杂,大多都是些凡间事物。   比起其他的修者,倒是多了点儿烟火气。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余烬云心血来潮,知情的人却明白。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血来潮的事情,只不过是人的占有欲占了上风罢了。   傍晚时分,天边染红了一大片云彩。   那辉泽温暖,比起晌午时候要柔和好些,将整个缙云都渲染上了浅淡的暖色。   远远看去,到处都带着蜜糖的色泽。   万里是穿着余烬云刚给自己做好的那件衣衫出门的。   一身月白,绸缎柔和贴服,将万里的身形更修得颀长挺拔。   余烬云淡淡地瞥了一眼,还算满意地微微颔首。   “走吧,别去晚了。免得到时候人多得都挤不进去。”   显然,比起万里这个一次花灯节都没有参加过的乡巴佬不一样。   余烬云轻车熟路,看上去已经去过好几次了。   还没下山的时候天也才刚暗下来,等他们抵达淮河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了。   本应该是一片晦暗的世界被成千上万的灯盏给照亮。   从护城河开始,上面的浮灯顺着河流漂浮着,一直进入了城内。   灯火绰约,随着水纹波动着,更加隐约朦胧。   街道两旁更是,各家各户都挂着自己做的花灯。   上面绘着画,写着诗句。   此时整个淮河都被花灯照亮,也美得如画卷。   万里不是第一次见淮河城的花灯,他们不过花灯节的时候也会有花灯挂着。   然而却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盛大。   要不是这些花灯都在地上,他可能会以为这是烟火。   没有那般转瞬即逝,长久得照着这片寂寥黑夜。   “真可惜,这样的场景如果折戟他们也跟着一起来看就好了。”   万里边看着四周边这样有些遗憾地感叹道。   原本在下山之前万里想去唤折戟和天玄他们要不要跟着一起下山去瞧花灯,然而他却并没有在缙云找到太难两人的踪影。   平日里只要不练剑,折戟他们一般都会自由活动。   尽管如此,万里还是有些替他们可惜。   “他们有什么可惜的?你替他们可惜,他们没准巴不得不和我们一起呢。”   余烬云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对万里的话一点儿也不赞同。   “同理,我也嫌他们碍事。”   万里听后有些哭笑不得。   “可这种节日不应该是越多越人一起越热闹吗?”   走在一旁的余烬云脚步一顿,突然垂眸直勾勾地盯着万里看。   万里被这么看得不大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别开了与对方对上的视线。   “怎么了?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余烬云没说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也不等万里反应。   径直往一旁卖着各色花灯的地方走去。   他买了一只琉璃做的花灯,里头的火光摇曳,一切细微的变化都映照在了剔透的琉璃表面上。   “给。”   余烬云这么低声说道,将手中的琉璃灯递到了万里的手上。   万里有些恍惚,他接过。   看着手中这漂亮的琉璃灯,眼眸闪了闪。   “……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余烬云指尖微动,他将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   也没否认,也没反驳。   “你看看周围。”   万里一愣顺着余烬云的话往四周看去。   除了花灯之外,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少女娇羞,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的可爱生动。   少年温柔,看向对方的时候眉眼都是带着笑,化不开的柔情。   “花灯节并不是乞巧节,只不过想与之赏花灯的人独一无二。”   “所以你别再说什么人越多越热闹这种话了。”   隔着花灯的光亮,余烬云的眉眼也染上了浅淡的暖意。   “不然我会真的不高兴的。”   他孩子气的这么对万里说道。   万里指腹摩挲着琉璃灯面,火光微烫,从他指尖一直传递在了他的脸颊。   和刚才来来往往路过的少女一样,青年的面颊也渐渐染上了胭脂一般的绯色。   在灯火阑珊之中,万里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着。   和万里手中的琉璃灯不同。   少年手中提着的是花灯,而少女手里则抱着的是孔明灯。   远处的钟声悠远传来,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孔明灯。   万千的孔明灯慢慢飞到了天上,照亮了整片夜空。   地上的灯笼还挂着,而天上也一并不再寂寥。   万里惊叹于这样的美景,抬头望着这一片夜空。   少女们也望着这片灯火,然后双手合十着,虔诚地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在所有人都留意着这样如画的光景的时候。   余烬云眼眸清透,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青年身上。   他的眼里没有明灯万千,没有夜色暗沉。   只吝啬得放得下一人而已。 第八十三章 [明疏X林晦]番外之要求   林晦是一个剑痴, 这件事情是全缙云都默认的事实。   放眼全修真, 能招架得住这样的剑修邀战的, 除了万里和先寒山的顾惊语。   还有一位便是与他师出同门的明疏了。   而近日恰逢万里闭关, 顾惊语也很少来缙云。   虽然之前余烬云说欢迎他去向他请教,但是林晦惜命,自然也不敢真的贸然去主峰。   一时之间剑无对手,让林晦烦躁了许久。   要说如果随便找个内门弟子对练一下也成, 只是林晦这人对其他什么都好说,要求不高。   可一跟剑有关的话,他无不苛刻。   他的弱水虽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剑,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佩剑便有资格对付的。   林晦挑对手,哪怕是练手的也不会往水平低了的去挑。   也正因如此, 林晦连着半月都自己一个人去小竹林里练剑。   这么一练, 这剑术没什么精进,倒是心境变得有些烦躁了起来。   好在这个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半月之后,一直跟着陆绥下凡的明疏不知怎么的提前回来了。   林晦还是头一次这般高兴见到明疏,在明疏踏进山门的瞬间, 他便从凌云峰这里感知到了。   明疏性子慵懒,每回回来的时候一般都不怎么御剑登山,而是喜欢慢悠悠地踩着台阶往上。   他手里拿着个酒葫芦, 里面装着桂花酒。   刚拿起放在嘴边准备喝一口的时候,前面一道阴影落下,将上头的光亮遮掩着。   明疏一顿, 眯着眼睛逆着光看去。   林晦应该是瞬移过来的,额前的头发被吹得乱了点儿。   他手执着剑,面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明疏。   那眼神透着灼热,让明疏不知道嘴边的这口酒还要不要继续喝下去。   “……你是来接我的还是来提剑砍我的?这么气势汹汹。”   “自然是来接你的,师兄。”   林晦不仅这么说着,而且也很有诚意上前接过明疏手中的葫芦。   “少喝点酒,免得到时候又像上一次一样醉得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   明疏喜欢喝酒,这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不过他不仅喜欢喝酒,还喜欢那种醉醺醺的感觉,因此每一次只顾着喝,却从来也不会将酒气从体内散去。   他听到这里笑了笑,刚想要调侃一下对方体贴入微的时候。   明疏眼眸一顿,这才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不对,我什么时候这么受你待见了?”   “如果是在上山后来接我还说得过去,这一次我前脚刚踏入山门你便瞬移过来了。”   明疏摸了摸下巴,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青年。   “看来师弟你有事求我?”   虽然是一个疑问句,可明疏语气却格外的笃定。   林晦听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弱水。   而后眼皮掀了一下,这才一脸真诚地看向明疏。   “师兄,我近日修炼顿涩,还望你能稍加指教。”   他的态度很是诚恳,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正是因为这般严肃正经的模样,才让明疏有些不爽。   倒不是对林晦有什么不满,只不过是明疏一直不怎么喜欢对方这般恭顺的模样。   尤其是对自己的时候。   他心下思绪万千,可面上没有显露分毫。   “可以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明疏弯着眉眼朝着对方笑了笑,依旧和平日一般没心没肺。   “什么条件?”   林晦一瞧见他这般笑便立刻警惕了起来。   “别那么紧张,很简单的一个要求。”   他手指轻轻一勾,林晦手中的那个酒葫芦便回到了他的手里。   “把我逗笑就成,就讲个笑话的事儿。   “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吧?”   林晦没有立刻应答。   他盯着此时笑眯眯的明疏,眼里没什么情绪。   “怎么这么看着我?是师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明疏一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的脸除了因为喝了酒而染上的一层薄红之外,再无其他。   “没什么。”   林晦终于有了反应,他薄唇抿了抿,少有的慎重。   “我只是觉得师兄的要求太难了。”   “难?”   明疏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那么爱笑有什么难的?你看,我笑点低得这么一下子就被你逗笑了。”   “是吗?”   林晦直勾勾地看着明疏,唇角头一次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和平日里明疏似笑非笑的时候一般无二。   “从我与你相识到现在,你没有一次开怀笑过。”   明疏瞳孔一缩,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晦所在意的并不是脸上的表情,而是真正的意义上的笑。   而的确,他的笑意也从未抵达眼底。   他沉默了许久,而后在林晦以为自己刚才说话太直可能得罪了对方的时候。   林晦犹豫了下,准备开口道歉。   然而明疏却突然笑了。   不是勾唇或是弯着眉眼的那种笑,而是没什么形象的捧腹大笑。   “那好,我把条件变更一下。”   他笑够了,笑得累了之后,这才停下来这么对林晦说道。   “你允我一件让我开怀的事情如何?”   林晦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和前一个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最后结果都一样,于是也没多想,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我要你做我的道侣。”   “得你我便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的陪伴,最近我就去搞毕业论文了,再开固氮的话可能翻年。   我会想你们的么么。   你们看专栏预收,我到时候回来哪个收藏多开哪个奥,你们感兴趣就收藏着先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