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伪装废材 作者:妖月空 年下,双重生,毒美人攻X胆小天骄受 “天纵神姿,冠绝当世”的重越,重生回青年时,卧床俩月,疑似痴傻无治 心机夫妇趁机将不争气的女儿嫁给他 成婚当日,祁白玉来砸场子了。 内容标签: 年下 仙侠修真 重生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重越,祁白玉 ┃ 配角:白妙,华如真,聂云镜,至圣药尊,申伊(吴骇),重姗…… ┃ 其它:治愈系 第1章 突然大婚 “东城重府大公子,今日大婚!” 消息一经传出,立即轰动全境。 “大公子?重越!?” “正是他!” …… “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这、这没道理啊!” 重越大公子,整个岐山境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灵半神体,天人之姿,谪仙其人。 挂名重府,却是古教嫡系弟子。 五年前,十五岁的重越便在便被接回祖地历练,归来后连仆从都是古教派来的高人,修为一骑绝尘,叫人望尘莫及。 年纪轻轻,前途广阔,谁成亲都不可能是他! “人背后一脉送他到俗世锤炼的,这重府倒好,赶着把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嫁给他,简直太能钻营!” “其实,重姗不算不争气吧。” “谁还能有她争气?重姗资质不过下乘,长得还算楚楚动人,但刁蛮任性。年岁和大公子相仿,心性和修为隔了十万八千里,可大公子为了娶她,简直不顾一切了!” “今日发喜帖昭告四方,今日成婚,婚礼一成,名分一定,小小岐山境东城重府就彻底缠上重越,不费吹灰之力一步登天。” “咱们培养子弟力争上游,都赶不上人家嫁女儿这一招啊!” 岐山境内各大家族族老看了那喜帖,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 “你说这大公子,回了古教‘陨神谷’,上乘天赋甚至顶级天赋的女修要什么没有,怎么就看上……唉!” “早知道他这么早开窍,不介意门第高低和天赋有无,我当初就该支持闺女追求心上人……” 话是这么说,但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都不会赶着上去自取其辱。 寻常天之骄子们为求长生,与人争,与天斗,境遇精彩纷呈,未来版图之广袤无法想象,大多成婚很晚或者干脆独行到底。而那不负责任的,露水情缘数不胜数,臻至巅峰也没个正儿八经的道侣约束自身。 重越便是注定风光无限的那类人。 这等存在怎会在起步阶段就给自己定下终生大事? 就算他想娶,他背后一脉想必也不会同意吧! 什么都不管不顾,可不就是疯了吗! 街头,一群黑衣打扮的境外之人抬着几口大箱子,跟随一位身形瘦小的黑袍者,鬼魅般飘过大街。 凛风刮过领头那少年漆黑的兜帽,形状姣好的嘴唇殷红嗜血若隐若现,下巴微扬,白皙秀颀,其容貌竟是比岐山境第一美人还要好看得多。可若是东城城主等人看到他胸前衣襟上的繁复绣纹,定会吓得魂不附体。 陨神谷,终是来人了。 城主府中张灯结彩,格外热闹。重越居住的院子位于城主府风水最佳之处,房间大门紧闭,下人们焦灼地等候在外,以大公子的病情,让他自行更衣合适吗。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重越身穿暗红里衣,扶膝坐在雕花木椅上,时辰快到了,他这才把碗里的汤药倒进花盆里,走向挂着喜袍的架子。 卧床两个月神志不清,期间形同痴傻智障,疑似暂时好不了,对他有些年养育之恩的城主夫妇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决定将亲生女儿许配给他,彻底成为一家人。 这碗药若是喝下去,估计接下去几个晚上他都别想下床了。 来日方长。说出去可能没人信,他这辈子就只想龟缩在一方小城,过安稳日子。 此时的重越不只伤势已经痊愈,修为稳固,魂力更是触及第五境壁垒,可以做到魂力外放。 所谓魂力外放,是指不依靠耳目,就能感知到附近的风吹草动。 饶是如此,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暂时也没有提前出去见客的打算——宾客太多,谁知道混进来什么强者。 风光一世不知何为畏惧,惨死一次回到青年时,倒成了只惊弦之鸟。 他不是疯了,而是怕了。 他要怎样才能和陨神谷划清界限? 他背后一脉并不是他真正的血亲,他的血亲早就死绝了,而他认贼作父,被利用至死。在他灵体大圆满之际,那位他喊了上千年爹的至圣药尊,抽光了他体内金灵,活活炼死了他。 临死前锥心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时,他与人巅峰一战结束,至圣药尊竟亲身前来探望,开门见山便是一句:“听说你战败了。” 重越有点羞愧:“让您担心了,只是小伤,不碍事。” 药尊按了下他的肩,示意他不必起身,温声道:“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敌人再狠一些,战败和战死无甚区别。况且你自出世以来未尝败绩,我担心你这一败会挫了锐气,一蹶不振,毕竟过刚易折。” 无论怎么回想,这些话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有“过刚易折”四个字,听过就像被针刺了下心口,不痛不痒,就是不那么舒服,但又远不值得去较真。 重越道:“您真是担心过头了,我怎会……” 药尊轻笑出声,抬指挑起他的下巴,道:“重越,一直以来,承欢我膝下还挺习惯的吧,看你也很乐意当我儿子。” 两根手指擒住下颚竟是让他无法动弹,可怖魂压当头砸下,差点把他脖子压断。 那人笑盈盈的,用最柔和的语调,说着最诛心的话:“但你这杆枪,我不想要活的了。” 话总是点到即止,做法凶残到叹为观止,极尽自然,就好像扔进滚烫的药鼎中炼化的就只是一株药,而不是活生生的自己人。 重越莫名想到很久以前,他心疼老爹亲自栽种药材太操劳,每次归来都会带许多珍稀药材,但样貌年轻、年岁不知凡几的“老爹”固执地埋首于药圃,听他唠叨多了,便笑着回道: “种药自然种药的妙处,若它太直,可以适当弯曲;太繁茂,便要修剪枝叶;给灵果套上模具,就能让它长成想要的形状……高阶药苗灵性很高,多和它接触,有益于我炼药啊。” 重越被丢进药鼎,神火焚身,生不如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他所以为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模样。 他站在族人一方所做的自以为正确的杀戮可能全都是错的! 他的身世、他的为人、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虚的、假的! 他所追求的战无不胜,倾尽全力不给亲族蒙羞,以至举世吹捧的生平就像个笑话! 就连他最得意的金灵神体,竟是他灭顶之灾的源头…… 好像他整个人,从出生起就身陷囹圄,注定了会以惨死收场。 重越自认为谋略城府无一不缺,却被蒙蔽千年,慈父端得毫无破绽,可见他那点城府拍马不及。 成就金灵神体突破至尊也被对方轻易碾成肉泥,就算中途他醒悟过来想要抗争,也完全不是对手。 论人缘,他的确还行,但跟至圣药尊相比…… 算了。 多少人和势力都被蒙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修炼本是逆天之举,不达神境,唯死而已。 友人曾说:苦难也是机缘的一种,世上所有要不了性命的苦难,都是以另一种方式磨炼人的意志,让人变得更强。 在死之前,重越一直以为,这世上,能摧毁他意志的苦难,并不存在。 岐山盛会,五城战如火如荼地展开,年仅二十岁的重越在贵宾观战席上闭目养神。 有个公鸭嗓在耳旁不停地催促:“此地太过喧哗,低层次的小城小战对您毫无用处,上场的阿猫阿狗都不过花拳绣腿,您何必耽误自己宝贵的修炼时间哗众取宠,给东城城主这等小人物撑门面呢!” 重越霍然睁开双眼,被神火炼化成金色液体的余韵持续折磨着他,尖锐的剧痛从心脏处袭遍全身,脆弱的体魄和神魂难以为继,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如纸,惊悚地看向周围。 底下呼声极高,都是在为台上参战双方呐喊助威。 对方暂时没发现他的异常,道:“回去吧,如今您距离第四境只剩一步之遥,只要渡过地劫就是宗师,就可以风风光光回陨神谷去。您的直系长辈和族人都还等着您呢……” 重越冷汗如瀑,尚且不知自己如何从药尊药鼎中逃出生天,如何完好无损地坐在这个地方,循声望去,顿时心惊肉跳:“陨神谷之人!” 瞬息灵力运转!五指如钩直入对方胸膛,可他倾力一击并未洞穿对方,自己却一头栽倒在地,带翻案上茶盏玉杯。 游恒莫名中了一招,还没来得及恼,大惊:“大公子!您怎么样了?” “大公子方才所食之物,是你们特别为我俩老头子准备的,重丰城主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公子?多么久远的称呼。 那时候他还在小城中静心修炼,身边两个陨神谷派来的仆从,他还没真正回归陨神谷,还没认祖归宗。 如果真回到那时候,该有多好啊…… 第2章 说翻脸就翻脸 五城战,参战的均是年轻一辈弟子,几乎都已经引灵入体,乃是不折不扣的入流灵士,这其中甚至还有极少数突破了第二境,备受同辈敬畏。 突然,一声惊呼打破胶着气氛:“看,那是不是重越大公子!?” “大公子来了!” “真的来观战了,大公子果然很够意思啊。” 只见俊逸青年稳步走上观战台贵宾席,他身侧左右分别是两位老者,一个名为游恒,三角眼公鸭嗓,看谁都不顺眼;另一个鹤发童颜,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是个心细如丝的笑面虎,名游昌。 东道主的重丰城主与重越大公子并列而行,但眼尖的人能看出城主还是刻意地落后了重越小半步。 待重越落座后,重丰城主这才于中央正襟危坐。 岐山盛会每十年举办一次,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五城战,会邀请境外大教之人前来观战,只有三十岁以内的年轻弟子才能参加,本身奖励也丰厚。 几乎决定岐山境年轻一辈的前程——若能表现良好,就有可能被大教来人选中带回,甚至直接成为内门弟子!早入大教就能早一步接触强悍功法、秘境等。 来的大教中,最崇高的莫过于重越大公子背后的陨神谷。 正因为这块活的金字大招牌,让以往不来岐山境招人的境外大教都慕名前来拜会,给了岐山境内年轻弟子更多的机会。 年轻一辈参战者们有几分感伤:“大公子是来为我们践行的。” “不知道去了别的门派,还能不能见到大公子这等绝世天才,有傲世之资,却没有凌人之态。” “难了啊。”他们叹道。 “真希望能趁此机会让大公子指点一番,以大公子的本事,三言两语就能胜过我等三五年的苦修了。” “拿到名次就能上台!” “羡慕重姗,一定得到过大公子的指点吧?” 重姗道:“并没有。他是想指点我,但我没听。我能突破灵士,全凭我自己,跟旁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别的大家子弟都有长辈陪着,只有她爹娘都在台上,一有珍馐佳肴便先往重越所在长案处送,好像重越一时的心情,比亲生女儿一辈子的前程还要重要得多。 今年的五城战空前盛况,不只参战强者极多,就连四方观战席位也格外紧俏,早早就被抢空,有的好位置甚至还拍卖出了高价。 这样自然给东城带来了不少额外收入。 东城城主夫妇很清楚只要讨好了重越,仆从的意见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大比之初,亲女儿重姗惨败,都没能让他们把注意力从重越身上移开,游昌游恒的恶意编排胡乱指控,也没让他们自乱阵脚,只是重越突然发难,本该尽在掌控的场面彻底失了控。 “大公子出手了!?”道场外的人们听后大惊,赶去观战。 “不是说大公子不参战的吗,他若参战,那还有什么可比的。” “不是,他是跟自己的仆从,跟陨神谷长老打起来了!” “大公子亲自出手砸自家场子!?” 破空声如雷霆般振聋发聩,法光刺眼叫人不敢直视,交战双方战力强悍无匹。 赫然便是重越与那说话难听的游恒长老! 重越金光护体格外刺眼且不多说,游恒身上笼罩着一层碧绿色水波纹,化作实质性的鲲形。 那是利用四级灵鲲之血淬体后造就的独特灵体,灵气澎湃到可以越体形成实壁!无论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远远超过只能动用人体力量的灵士! “宗师!”大家族族老盯着游恒,看直了眼睛,“老天,这小地方竟然能看到真正的宗师……” 整个岐山境都没有一位宗师,若是成了宗师,就能开宗立教成一派之主,而他们这些大家族族老修为最高也不过大乘灵士罢了,但论战力恐怕还不及大公子。 重越是过来人,见识极广,与游恒一交手就发现了:“不是宗师。真正的宗师可以让兽影屏障化作无形,无形胜有形。此人不过虚有其表,灵体还没彻底成型,应该只是熬过了兽血洗礼,还没渡地劫,只能算半步宗师。” 踏上修炼之路,三重一小劫,九重一大劫。 前三重分为引灵境,淬血境,炼骨境。分别称为入流灵士,小乘灵士,大乘灵士。每一重均有初期、中期、后期、巅峰四境。 中三重境界分为灵体境,神魄境,归元境,均称为宗师,同样对应入流,小乘,大乘。每提升一重境界,寿命翻倍。 后三重境界就更厉害了,每提升一重,寿元翻十倍。 十重为至尊,至尊之上才是传说中的不死神。 那都十分遥远,一般来说,三十岁以前若能触及淬血境门槛,成为小乘灵士,就有望进一方大教,甚至成为上古大教外门弟子!毕竟突破的几率,十万入流巅峰灵士中挑一。 重越是大乘灵士后期接近巅峰,远远超过了同年人,但对上半步宗师,还是远远不够看。 他没有活过来的实感,这个时机也没有预想的那般美妙。 他早已通过了祖地考核,他已经一只脚踏上了变态药尊为他安排好的死路,即将陷入天罗地网之中…… 这两人必须死! 不是他斩杀这两个推他入火坑的监视者,就是他死在这两人手中。 死也好过继续认贼作父,被玩弄于鼓掌,被利用,被炼化至死…… 金光撞击水绿色灵气屏障,形成可怖的电弧,将战台分为左右两部分,狂风肆掠,扫向四面八方。 相比而言,先前台上的战斗如同儿戏,完全不值一提。 重越施展出的灵气散着肉眼可见的金光,璀璨逼人,锐不可当,几番交锋之下,鲜血染红了衣衫,脸色白了几分。 一旁观战的游昌暗自皱眉:“金灵体虽强,但跟其他属性灵体比,愈伤速度是最慢的,可大公子似乎天生就懂得发挥金灵体的优势,以攻为守,以快取胜,几乎不打无准备之战。这像是被情绪冲昏头脑的混乱打法,不像他一贯作风,莫不是动杀心了?游恒自作主张惯了,终是激怒了大公子!” 游恒梗着脖子道:“大公子,是您先动的手,我还击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并不是想害您!请您消气!” 他是想过之后才还击的,低估了重越的实力,他真的只是想让重越昏过去好好休息一下,再略施小计,让这对夫妇露出马脚,到时候重越只需要看场戏自然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他的所做作为,私下都可以解释,只是当众不好说——他还不算是真正的宗师,“传音入耳”这种宗师级的本事,他还做不到。 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中邪了吧! 轰地一声,重越倒退数米砸翻了案椅,胸骨断裂刺入肺腑,呼吸不畅。他按着胸口,长睫挡住黯淡的瞳眸。 胸口处经脉处白芒一片,心脏里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可他根本不敢分心去查探身体状况。 这具身体跟他死前巅峰之境相比实在太弱了,所以重越并不清楚其实此时的他,灵力复原速度也比正常情况下的大乘灵士要快一些,血脉之力也有提升的迹象…… “重大公子败了?”四下议论纷纷,不少人很是恼火。 “能在宗师手下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虽败犹荣。” “那长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主仆都不分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大公子难堪……” “有的人修炼到头也不过如此境界,咱们以后的路长着呢!” 游恒气得恨不得吐血,受够了小地方的刁民,他为何要浪费灵力给这些人长眼呢,道:“大公子,同阶一战,我不是您的对手,但巅峰一战,您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就此停手吧!您有不满不妨直说,何必这般乱来,这不是中了小人的奸计,给这么多卑贱之人看笑话吗!” 重丰城主不忿:“说谁是小人!” 游昌闻言就笑了,谁被戳到了就是说谁,穷乡废土出刁民,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道:“大公子为人大气,从不跟你们计较,但别以为你们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别人。大公子究竟为何倒地抽搐,当真不是城主夫人送来的佳肴有问题?” 重丰道:“你血口喷人!” 柳郁香却不为所动,反倒好声好气地对游恒道:“恒老说的哪里的话,陨神谷的前辈高人把重越大公子托付给我重府,说起来大公子也是半个岐山境人,您说卑贱的意思岂不是说前辈高人故意把大公子安放在卑贱之地,是说高人不看重大公子么?” 游恒梗着脖子,唾沫狂喷:“无知妇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游昌摇头笑道:“她不无知,她挑拨离间呢。” 柳郁香以帕拭泪:“这城内城外没有说大公子不好的,你们两个却总对大公子指手画脚,说他这不好那也不好,看把他打的,这满身伤,我看着都心疼……” 吵闹的这点工夫,重越伤势堪堪恢复三成,灵力猛力运转,双眸金光大盛,两团金色灵气聚集成九道金凌刺,在他掌心之上逐渐成型。 先是九道,再次是十八道,二十七道……影影绰绰,相互重叠。 “九椽金刺!”游昌细看发现端倪,心道,“大公子所修炼的九重境巅峰功法《金鸿引》中的绝招,若以大乘灵士境的魂力施展,九道封顶!这似乎不只九道,真是有进步了才……?” 游昌立刻高声道:“恒老弟,还不快继续陪大公子过招!” 游恒不动用全力几乎没办法在重越手上讨到半点好,低声道:“我也受伤了,您老这……这不是逼我吗!” 游昌传音道:“重越是非不分,亲疏不明,将来也难成大器。他未成宗师,还没认祖归宗,不算真正的核心弟子,就算死在外头,也是他的命数。等他一死,正好把罪责推到城主夫妇头上,咱们回了陨神谷也能安然无忧。” 声音仿佛从识海中响起,传音入耳,宗师级的手段!游恒惊羡不已,立刻像吃了定心丸一般。 他和游昌同宗同族,同气连枝,难道还怕一个未成气候还不辨是非的小辈不成! 放养在外的所谓嫡系子弟哪有内部核心培养的金贵,外面的资源不足,稍微耽误了修炼,就会被族内天才们碾压,敢猖狂! 无匹的水绿色气浪爆涌开来,周身波纹化作最锋利的冰锥,猛然越体而出。 “你下狠手!”游昌作势大惊,这招“冰纹百裂”可是堪比入流宗师的狠招,连他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完好无损地接下。 金色凌刺稳定在二十七道,才刚恢复的三成灵力一扫而空,重越脸色煞白。 金刺悬浮在他身前形成防御,猛地脱出,重越飞身掠起,化作一道金光几乎与那二十七道金刺合二为一,形成第二十八道金刺。 只听锵地一声轻响,游昌腰间的配剑被一晃而过的金光带出,落入一只素手之中。 重越握住这把玄阶巅峰长剑,周身所在的金刺流光曲折蜿蜒,竟是破开了半步宗师的百重冰锥层,冲到游恒近前——半步宗师灵力外放时重点攻击,防御便薄弱了许多。 而他倾力一击所击之处,正是对方的缺陷所在! “你哪来的剑……”游恒目露惊悚,猛地哽住。 噗嗤一声闷响,剑刃锋利无匹,贯穿了他的胸膛。游恒的身体被利剑撕裂,难以置信地面朝着某个方向栽倒下去,彻底没了气息。 全场骤然死寂。 一缕金灵黯淡了不少,顺着剑身褪去,缓缓回到重越的手中,没入皮下。 重越握着染血的宝剑缓缓转向,僵硬地裂开嘴角,说出第一句话:“……谢游昌长老借剑。” 游昌收敛面上故作的惊色,云淡风轻地回道:“应该的。” 第3章 突破宗师 重姗刚来到爹娘身边,听了他俩的对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游恒倒下时面朝着的方向可不就是游昌长老所在么! 游昌老头儿平日里和死去的游恒称兄道弟,竟会主动借重越之手斩杀同道! 游昌境界更高,眼力更胜一筹,自然从重越的攻击招数中看出了不少连他都叹为观止的地方。 尽管摒弃了以往发挥金灵体最强优势的战斗风格,看似破绽百出,却又都有后手,叫人防不胜防。 原本只知进攻的重越,似乎一下子顿悟了何为防守,尽管防得还不十分到位,但在战斗上却有了无穷可能性。 以前的重越强大,战斗风格一目了然,可这一战他竟然开始看不出重越的深浅了。 悟性何其惊人! 如重越这般天赋异禀,战技运用到炉火纯青堪称本能的,当真举世罕见。 那些古教内部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先天天赋各有所长,但在随机应变和战斗本能等方面,或许都不及眼前的重越! 若能拥有足够的修炼资源,他几乎能预见到此子将来的超凡成就…… 连这些都看不出来,游恒老弟死有余辜啊。 游昌笑眯眯地恭维道:“大公子,您的金灵血脉似乎更可怕了。纯金灵实化如丝,这缕金灵的锋利程度堪比玄阶法器,与灵气无异,无孔不入!此刻只是能更好地催动长剑,将来突破宗师境以上金灵更加凝实,就能……”杀人于无形。 重越面露虚弱,站着运功疗伤,一言不发。 “尊主有令,若有极小几率您的先天根基能更进一步,不管您境界如何,都可以立刻回陨神谷去!”先回陨神谷,再用最顶级的神兽金血淬体,必能渡过小劫成为真正的宗师,那时便名正言顺地入住陨神谷! 游昌太过高兴,立刻命令城主道:“快去开启五行天赋测试柱,我们大公子要再测一次!” “站住。”重越一开口,重丰立刻站住不动了。 “大公子,您莫不是还想再战?您有伤在身,我怎忍心趁人之危,”游昌挤出笑脸,“再说您手中拿着我的剑,杀得了老恒,但对付不了我。我要取回宝剑,只需要一个念头……” 重越手中的剑震颤个不停。宗师,才能炼化灵器至随心而动。 重越猛地一把握紧长剑,掌心金光璀璨。 但凡法器无不含金属性之物,他的金灵乃是世间最纯粹的金灵,就算他金灵境界远不足以摧毁宝剑,他的魂力还不足以抹去对方留在剑中的魂印,但压制住这把玄器不让它乱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剑依旧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逐渐停止颤动。重越静静地看向他。 游昌心中敲响警钟,但转念一想他没有对不起重越的地方,况且他和死去的游恒不同,他是真正的宗师,重越不是他的对手。 轰地一声巨响,平地起惊雷,罡风自地表升起。灰蒙蒙的火焰接连涌现,像绽放的墨莲,滚烫的热浪融化了玉石地板,将青石焚烧成晶莹的琉璃。 而重越置身火焰罡风之中,衣袍无风自动,如冷面森罗,睥睨四方。 游昌目露骇然:“这是……地火罡风!” 就算没突破宗师,可在场但凡修士都很清楚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地劫!” “一般的炼血境大乘灵士巅峰,都是先以宗师级灵兽之血淬体,成功了才有把握渡地劫。大公子不愧是纯粹的金灵半神体!先天天赋太高,自身防御力足够可怖,哪怕没有兽血淬体,没有兽形灵体加持,直接就触及宗师级壁垒!” “二十岁的宗师?这就是古教嫡系弟子的普遍实力!?” “一般的地劫有个百米就不错了,大公子这……未免太可怕!” 可怖罡风肆掠,滚烫的热浪,席卷四方,道场上遍布的青石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被地火焚烧成更珍贵的青玉琉璃。 一百丈…… 五百丈…… 竟还在往外扩…… 重越上辈子为突破宗师在二十岁之后又熬了九年,到二十九岁夯实了根基这才渡地劫,地劫范围五百丈已经惊动了背后一脉。 原以为自己这么急着突破宗师会突破宗师会有损根基,但这明显超过五百丈,居然莫名其妙地更进一步,若是被传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游昌后退,道:“大公子莫要急功近利,您受伤过重,若是渡劫失败,伤了根基,岂不是得不偿失!” 重越催动灵影步,这步伐由半神体催动更有奇效,他闪身化作一道金光,便紧跟着游昌! 游昌被这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罡风切割肉身,地火炙烤得他难以自持:“这等地劫,我帮不了你,你……你别过来!”情急之下连尊称都忘了。 在古教不是没有仆从代主人扛地劫的先例,游昌以为重越消息闭塞想法老土不知道这些,可重越重伤时被动渡劫,他总得显示忠心,只是忠心若要拿命来换,他还是犹豫了…… “我要你的剑。”重越声音沙哑。剑内的鲜血封印与游老昌的生命息息相通。主人不死,法器便无法易主。 只是借剑需要我解除魂力印记?游昌不安道:“可以借你用,但事后您得还给我!” “可以。” “您发誓会还给我,我便抹除魂印暂借与你……您!” “我发誓。”重越道。 “你立天地誓约!”游昌饱受摧残,实在是急了,可又怕誓约有漏洞,但想到重越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鬼,不比那等老奸巨猾之人,区区一柄玄阶长剑,他看作至宝,但重越一旦突破宗师就可回古教,族里自然会这等天才准备更好的法器,好像也昧不了他的。 重越依言以血立了天地誓约,光环一分为二从天而降没入他和游昌两人的眉心,若是违背誓言会遭到天诛地灭。 几乎是誓言成立的瞬间,游昌便失去了法宝的联系,心里不安猛然放大,法宝好像已经被认主了。 一道雪白的剑光迎面而来! 一剑穿腹! 就着长剑埋入体内的刹那,重越以魂力催动长剑。 嘭地一声,长剑自爆,碎片刺入五脏六腑。 饶是如此,游昌竟然还留有一口气,怒目圆睁:“大公子……” 重越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不等他从怀里摸出传讯之物,掌中一道金刺脱手而出,游昌避开要害,两条手臂并在一起被穿透后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你敢叛……” 重越体内灵力空空如也,在原地等了一会也凝聚不出金刺利刃来。他在身上摸了摸没找到任何利器,于是拔下头顶白玉簪,扎不进额骨,就在他咽喉处开了个大洞。 游昌依旧还有气息未尽,怨毒的目光似要刺进他内心…… 地劫彻底爆发,罡风割开他俩的皮肉,地火炙烤着神魂。 躺在地上的人鲜血流淌率先没了气息,那嘲讽的目光也随之而逝。 重越身形一晃,半跪在血泊中,垂下头颅,任凭十丈高的地火罡风席卷而来,淹没了体魄。 地劫持续了数个时辰才结束。 道场满目狼藉,遍地都是青玉琉璃。东城城主重丰封锁了道场,待一切尘埃落定,这才率众进入废墟中心。 “啊!”重姗低惊出声,停下脚步。 游昌尸骸惨不忍睹,两个眼珠子暴露在外,没了眼皮盖着,像是死不瞑目。 柳郁香抚摸女儿的背,眼里却露出微妙的喜色。 两位宗师的尸体都在这里,宝物散落一地,数量不多,但经受住了罡风地火的摧残,剩下这些宝物的价值可见一斑。 不止如此,就是那经过地火淬炼后遍地都是的青玉琉璃,也全都是宝物! 重丰有点后悔带外族强者进来,担心他们眼红宝物突然发难,内心很是警惕,直到他看到了一人,这才安心。 重越静静地躺在地上,周身隐约有金色灵气流淌,可怖的伤势渐渐愈合,淡金色雾气萦绕,隔了数远也有种被削皮刺骨之感。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可怖的地劫到底还是奈何不了这个绝世天才。 重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两行清泪刷地流了下来,转眼泪流满面,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歇斯底里不能自已,最后双手捂脸,蹲下来压抑地哭泣。 众人见她伤心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催促修复战台之事,但怎么说关乎自家弟子前程的五城战被迫中断,东城得负起责任。 重丰连连应和,顺手就全推到重越头上,让众人相信大公子为人,醒了以后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柳郁香扶着女儿回房,这才笑着安慰:“怎么了姗儿,心疼你重越哥哥了?”这位美妇眼里的心疼只是对着自己女儿才有了几分真情实意。 其实心疼大可不必,少年宗师何等风光,这么点小伤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重姗哽咽着摇了摇头,声音伴随着抽泣很艰难地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人跟人的差别好大啊,我可能一辈子也成不了他这个样子,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他的万分之一,我可能永远也突破不了宗师,可他怎么轻而易举,就这么简单呢?” 她很努力地挤出笑脸,笑得十分难看:“所有我梦寐以求的,甚至梦里都不敢想的,他轻轻松松得到了所有……我好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行。” 重姗哭着说:“我还败给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乡野小子,我怕没有门派愿意、愿意要我了……” “就是看在他的份上,也不会没有门派要你。你就是想多了,殊不知,所有世家弟子中,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你,”柳郁香安抚道,“他们强者有强者的活法,咱们柔弱有柔弱的活法。姗儿要记住,世上过得最好的女人,并不是那些独立强大的女修,而是懂得如何才能被保护的,尤其是擅于被极强者爱护的‘弱女子’。” 重姗听到第一句话就有点哭不出来了,她一直很佩服她娘,但她觉得她这辈子可能都成不了她娘这样。 “娘的天赋极差,要不是跟了你爹,哪能生出这等天赋的你来,”柳郁香顺了顺她的鬓发,内心实在羡慕她,缓缓道,“你的先天根基比娘好多了,将来你也一定能找到比你爹天赋更高实力更强的男人护着你,让你一生无虞。” 她一直想进大教觅良师提升修为,却从没想过良师其实就在身边。 重姗愣愣道:“能是重越哥哥么?” 柳郁香美眸微怔,内心感动不已,女儿终于开窍了,不容易! 重姗顿觉自己简直白活了这些年,她为什么要跟重越过不去? 以前爹娘各种安排重越指点她修为,她与其说听不进去,不如说她都听不懂……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冥冥中境界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柳郁香心里早有盘算,思索着道:“重越自然是极好的,极好,可惜他就要走了……” 重姗狂喜:“娘,我好像触及第二境壁垒了!”她激动得不能自已,“我知道该怎么突破淬血境了,重越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柳郁香美眸微微睁大,突破小乘灵士哪有这么容易,她女儿她还是清楚的。 可惜醒悟得太晚,重越突破宗师很快就要离开岐山境前往更广阔的天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很不幸,她们母女俩说这话的时候,重越的魂力不受控制地向外扩,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一丝丝恐惧涌上心头。 斩杀了两大老仆也不能一劳永逸,真正的监视者还隐于幕后。 他突破了宗师,若是传出去,随便来个陨神谷的人,就能带他回去认祖归宗。 这时,他清晰地“看”到,心脏内多了一枚冰蓝色圆珠,正感受到他的心绪波动,缓缓释放出一粒粒细小的白色光点。 光点融入他的血液中,那血仿佛被点亮了一般,金灵波动立即强烈了些…… 上辈子如果有人跟他说,“伤害”能兑换天赋,他会嗤之以鼻。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这珠子名为“扶伤珠”,是他上一世所得之物。 原以为只有“稍微”加速伤口愈合一个鸡肋效用,直到他临死前的痛苦超出极限,珠子被彻底激活,不知怎地跟着他回到了现在,还融入到了他的心脏中。 恐惧、悲伤、愤怒……任何能伤及他内心的负面情绪,都能刺激这颗珠子释放出纯白色无属性灵力光点。 白色光点可强化金灵血脉,直接提升他的先天根基! 一躺两月到现在,他识海中那座象征先天天赋的九层金灵锥之上,又长出了一大半,离彻底圆满只差一个小角。 也就是说,他才入流宗师,就已经快修成真正的金灵神体了! 逆天了。 要知道,每位走上修仙之路的修士成功开辟识海后,血脉之力都会在识海中投影一座或多座代表不同属性的灵柱,多半是柱形,极少数为金字塔状。 层数越高,形状越完整,则先天天赋越高。 灵柱数量越少,则血脉之力越精纯。 属性灵柱十层圆满,先天有几层,便意味着可以修习多高阶的功法,很大程度上直接影响到将来往上走的高度。 比如先天灵柱最高若只有三层,像重丰城主等人,起步阶段最高只能修炼第三重“大乘灵士”级的功法。一生若无其他际遇,那么将此生无缘踏足宗师门槛,寿元也只有短暂的三四百年。 重越乃金灵半神体,有且仅有一座九层高的金属性灵柱金字塔,意味着他有希望突破到第九重境! 再加上金灵血脉极尽精纯,若能找到金属性先天神物,就有可能造就十品满级金灵血脉,即金灵神体。 不过能让先天灵柱更进一步的宝物,境界越高越罕见,就连他那位神通广大的假爹也难以弄到。 而上辈子的重越也是修炼到第九重境巅峰后,闯荡生死秘境,与无数大能竞争,九死一生才得到了金属性神果,补全了最后一层缺陷……然后迎来了死期。 有没有这颗珠子,他的心理状态不会有任何变化,既然能带来天赋上的提升,算是某种慰藉。 只是,他的性命,也许是未达圆满的半神体吊着的。 若是被所谓的背后一脉知晓他先天天赋更进一步,就是他真疯了傻了,也休想逃过变态至尊手掌心!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成婚当日,重越等的人总算到了。 来的那老妪正是柳郁香的心腹,一来就把门口的小厮骂了一顿,领着两人壮胆进屋来,老妪的表情唰地僵在脸上。 只见重越长身玉立,清醒地站在那里,房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匣子里的东西是水隐晶吧。“重越侧过身来,道,“游昌长老平时隐藏修为的法宝,按理说那应该是我的战利品。” 老妪手中木匣哐当砸地,双腿发软,跪了下来,五体投地行大礼:“求大公子开恩!是夫人!是夫人说,姗儿小姐怀上孩子之前,让您假装渡劫失败,没达到回陨神谷的条件,也就不算是真正的陨神谷核心弟子,否则消息走漏,随便来个人,他们的一番谋划就前功尽弃了。他们说您,说您渡劫失败,说您一点缺陷没有不好自圆其说,都是他们出的主意!老奴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算计到您头上……” 那两个小厮听得瞠目结舌,也把头磕得震天响:“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还请大公子恕罪!” 重越的境界稳固在入流宗师境,魂力更是比修为还要高一个境界,达到了小乘宗师层次。 只要知道他的真实修为和真实本事,还敢中伤且能中伤他的人屈指可数。 可就是这些战战兢兢、谄媚讨好背后的东西,他活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看清。 不多时,房内静悄悄的,三个仆从已然被拍晕在地。 重越从地上捡起那木匣,取出水隐晶直接炼化,将修为隐藏到大乘灵士境,这才真正魂力外放。 魂力突破第五重境才能做到魂力外放,不需要依靠耳目,就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风吹草动。 他的魂力越过府内的众宾客,扩散到东城重府之外。 一群黑衣人奔着城主府方向而来,为首那位年轻人的脸猝不及防映入脑海。 重越错手推倒了晾衣袍的架子,架子撞倒了脸盆,哐当一声重响把他定在那里,心头巨震:“怎么是他!” 恐惧兑换天赋,+998。 第4章 人间绝色,白玉毒尊 来的这人,并不是他最恐惧的那位,但在他的恐惧榜上可排第二。 上一世的重越无所畏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对自己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出世以来始终处于遥遥领先者行列,大小秘境,但凡他参与,众人津津乐道的强者中必定有他的大名。 可谓是天纵神姿,冠绝当世。 尤其是先天金灵体圆满渡劫突破至尊后,他的战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天地间任遨游,各大秘境来去无阻,以为这世间之事就如手中金灵已尽在掌控之中,神位在望…… 但惨死之后,他知道了恐惧为何物。 也许他之所以能名动天下,只是因为那些真正可怕的存在全都伏蛰着、隐藏着。 比如那“与世无争”的至圣药尊,再比如,来的这位。 他被变态药尊炼死前,身上有伤,是因为他败在了一个同辈手中,那同辈还是他同门,比他小三岁。 人间绝色,白玉毒尊。 也是个炼药的,他或许跟炼药的八字不合。 只是祁白玉和变态药尊完全不同,变态药尊端得善良仁爱好歹也会炼药救人,但这位却是炼毒害人,杀人不眨眼。 据传祁白玉十岁初入药道,下山历练期间便毒死过全村百姓,名声奇差无比,行事作风与自己截然不同,基本上没什么交集。 他也是在那一战上,才知道这个冷面毒尊竟然怨恨他至深。 重越只是惊叹于对方的实力,完全不记得自己过去跟他打过交道。 这倒是惹恼了对方。 就好像只有你在仇恨的旋涡中苦苦挣扎,只有你一人万般难受,但你恨的人却早就忘了曾伤害过你这件事。 “重越!在你眼里,我是如此微不足道。”白玉毒尊双目泛红,厉声说,“你不记得你初入陨神谷的手下败将们,你更不会记得你曾怎样待我,是你惹我在先,也是你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你怎能不记得!!” 抱着一战成名的目的,找上门来和重越决战的强者不在少数,但这么苦大仇深,他还是头一次见。 “金灵体圆满,攻击力不该是极强么?怎么会……”重越大惊。 五行相克,到了至尊境竟然进一步扩大了! 白玉毒尊甚至没有动用最擅长的毒术,便将重越横扫出去,离别时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是第一个战败你的人,你给我牢牢记住了。” 重越后知后觉,不禁毛骨悚然。 莫非真是他记错了,他的确跟那位白玉毒尊有过节?若对方没说错,那就是已经结下梁子了…… 什么仇什么怨,能记恨千年? 如果来的是这人,别说抓他回去,屠城也是一念之间吧! 重越迅速收敛魂力,几番权衡难以抉择,若是能活着把祁白玉糊弄过去,就谢天谢地了…… 与此同时,一众黑袍者来到重府门口,为首那位黑袍少年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鲜红的“囍”字上,脸色无比森冷。 “少主,方才的确是有魂力一扫而过,”一位鹰钩鼻的黑袍者朝着领头的黑袍少年传音道,“源头似乎就在眼前这城主府。” 祁白玉漫不经心地道:“小城卧虎藏龙。” 鹰钩鼻传音道:“少主行事不要太过张扬,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祁白玉道:“别以为你可以传音,我就封不了你的嘴。该小心谨慎的是你们,真出了事,舍命护我是你们的本分。” 门口侍卫见他们挡在门口并不入内,只觉来者不善,有所警觉:“敢问来者何人?” 祁白玉一扬手,一缕白烟悠悠飘过,侍卫们神色渐变呆滞,浑浑噩噩地躬身倚靠到门边。 祁白玉等不及从正门入,直接跃上高墙,朗风刮得兜帽边沿轻轻晃动,他极目眺望,瞳孔猛地缩。 重越本就生得十分俊朗,与生俱来的超凡气质,使得他无论置身何方都格外引人注目,如今一身张扬至极的大红长袍,将他那高挑身材修饰得越发挺拔,更是绝妙无双。 他走路带风,身轻似燕,远远望去广袍飞舞,似乎春风得意,迫不及待得很。 事实上,重越走出小院,便被各种陌生的目光盯上,只觉如芒在背,另有无数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让他有种被剥光了皮毛过了滚烫油锅后暴露在刀光剑影中的错觉,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间万千面孔,都如牛鬼蛇神般可怕。 恨不得早早了事,彻彻底底不问世事。 一点点白色光点持续不断地从他心脏处的扶伤珠中冒出。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兑换天赋光点,+2,+3,+3,+1,+2…… 若说上辈子他是一力降十会,有我无敌,能靠自己解决绝不假他人之手;那这辈子他想换成躲在夫人背后,能不出头就不出头。 单看重姗叛逆爱逞强这点就很可造之才,虽说要达到能保护他的程度还很漫长,但他相信有他指点,假以时日必有那么一天,大不了在此之前不出城。 重越想得挺美,不自觉地弯起唇角,露出他以为的傻笑,配上这身装扮,竟格外赏心悦目。 屋檐上,黑袍少年呼吸停滞,仿佛和着血蹦出两个字:“重、越!” 重越似有所觉,视线越过众人,落到屋檐,见那里空无一人,内心突然惴惴不安。 “我没看错吧,大公子竟真的跌落境界了!” “重伤渡劫,失败也在所难免,大公子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啊!” “我一心盼着自家小子能有所建树,若那小子这么早成亲,我一定不同意。重丰城主望着大公子成亲,是把大公子当女婿呢。” 重丰城主赶紧摆手道:“想都不敢想,从来都是把他当祖宗供着,他能看上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是我家祖上积德了!” 重丰看向重越的目光满是慈爱,看这一表人才,谁会想到内里是个痴傻呢。 ……也多亏了这痴傻,否则哪里消受得起这等天赋的女婿。 “以前没听说大公子有心仪之人,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呢?若是有大公子这样的情郎,谁还会在五城战失利后大哭大闹啊。” 当时五城战上,重姗战败后脸色难看得好像天塌下来的样子,大家都记忆犹新呢。 “日子定得忒急了吧,也不挑大公子精神好的时候!” 重丰一时语塞。柳郁香从容应对:“今天还算是精神好的,他卧病在床的两个月,姗儿没日没夜地照顾他,谁知他其实早就心仪姗儿,原先是那两位长老不同意……” 柳郁香掩饰似的咳嗽了下,道:“我真怕耽误他修炼,可他却铁了心要迎娶姗儿过门,还亲自定日子,我也是没法子!诸位都是一方家族族老,若也觉得不妥,何不帮我们劝劝?让他别急着成亲,还是自己的前程最重要。” 重越:“……” 居然是大公子心仪重姗,众人如招雷劈的同时似乎明白了什么——莫非重越突然暴起斩杀那两位陨神谷长老,是因为那两长老反对这门亲事? 恰好在重姗战败以后没多久,大公子突然出手让所有外教来客都丧失了观战兴致,使得五城战被迫中断,还得另寻时间重开,莫非也是为了重姗? 渡劫失败又如何,一场婚事吸引来了不少境外强者,几乎都是大乘灵士境,截止到目前为止,足有五十多个门派长老前来道贺。 比之坐镇五城战的门派还要多。 几乎只要大公子一发话,新一轮五城战就会以空前盛况再次拉开序幕! “一箭双雕还环环相扣,大公子太强势,娶妻都如此不同凡响!” “哪有很强势,什么好话都让他们家说了,明明占了大便宜还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糟心……” “重姗盛装打扮,反而娇小可人,”青年子弟赞赏道,“有后门不走,非要自己参战,凭本事战败,还挺可爱。” 绝大多数女修则一脸鄙夷:“不觉得重姗无能又做作吗,背后肯定有大公子帮衬,却总自吹自擂说全凭自己修炼,不过入流灵士,惨败在乡野莽夫手里,丢尽世家子弟的脸,真不知道她给大公子灌什么迷魂汤了。” 重越离得近,发现重姗咬着牙气得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扯一番:“谁请的这些贱人,谁愿意嫁个傻子。”重越不由扑哧一笑,重姗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竟是看愣了。 焚香祭天后,司仪朗声高喊:“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重越转过身去,重姗一身凤冠霞帔同样也步伐缓慢,两人手中牵着一段红绸,面朝着蓝天白云站定。 重越好歹好能看清楚那天那云,重姗顶着沉重凤冠隔着红玉珊瑚珠帘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屋顶,但心情却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坐在高堂上的重丰和柳郁香无比欣慰,只觉时间过得真慢,恨不得替他们拜了算了。 “陨神谷来使到!” 侍卫撕心裂肺的声音由远及近,重丰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只见那侍卫如小鸡仔一般被黑袍使者拎在手里瑟瑟发抖。 四下低呼声一片,各门派长老纷纷点头相互示意。重越抬眸,看向来人方向。 十多位身着黑袍的使者,簇拥着为首的那位少年。 身披带帽黑袍,露在外的银白滚边和衣襟上均有古教象征的繁复绣纹,比之岐山境买卖的最精致的织品还要精美绝伦。 若细看必会发现,此人乃陨神谷核心弟子。 众人倒吸凉气,第一眼全被他的容貌所吸引,哪还注意得到穿着。 他们找不到辞藻来形容,只觉世间竟有这般绝色,满堂芳华黯然失色,所有淡妆浓抹都成了庸脂俗粉,无可比拟。 绝色少年步入大堂,无视了主人宾客,朝着重越略一拱手,道:“陨神谷祁白玉,特来祝贺兄长大婚。” ※※※※※※※※※※※※※※※※※※※※ 祁白玉: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重越:不要吓我,吓我我就…… 第5章 砸场子 清亮嗓音不似前世白玉毒尊的低沉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一如他好看的眉眼,细长凤目略微上挑,哪怕没什么表情,也颇具挑衅的意味。 重越被惊艳了一刹,竟忘了恐惧,陡然回过神来,暗道不妙。 如烟如雾的白尘无色无味,始终旋绕在少年周身与脚边,煞是好看,然而好看的往往很危险。 重越屏住呼吸,仍有团白气出现在喉管处,如实质性的丝线,越是想要用灵气驱散,越发蓬勃生长。 眨眼间,原本一丝丝的白絮竟然长成了一团棉絮,堵住了喉管。 他竟然不能说话了! 要知道,他可是突破了第四境的入流宗师,只是隐藏了境界罢了,如果他没看错,此时的祁白玉不过只是大乘灵士巅峰,比他还低了一个大境界。 就这一个照面,只是一晃神的工夫,竟就着了道。 白玉毒尊名不虚传! 上辈子没能见识到此人的毒术,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鬼神莫测。 堂外尽是窃窃私语声,甚至对祁白玉指指点点。 若说重越的俊朗会让女子想要依靠的话,那这少年就是好看得让女子嫉妒了。 要说被邀请来的少说也是乡绅豪强,世家子弟,可莫名的祁白玉一来,顿显得在场诸人既俗又土,有些人还想笑来着,看对面的人也掩面,可见彼此彼此。 先前只是觉着重越和重姗站一块不搭,但又说不出违和在哪里,这下一目了然。 迫于少年逼人的气场,屋内强者不敢喧哗,目光有猎奇有敬畏,更多的是惊羡。 偌大的岐山境也只有重府有这个殊荣,接待上古大教来客。 祁白玉环视一周,脸色沉了下来,当初和重越关系不错的族内天骄,全都没有出席,而他是唯一一个古教来人。 祁白玉看向堂上正中央坐着的二老,冷不丁地道:“我应该没来晚吧。” 重丰仿佛受宠若惊,表现得无比热情,嗓音依旧雄浑有力:“陨神谷贵客亲自登门,令陋室蓬荜生辉,我等有失远迎,实在……”很溜的客套话说到一半,脱口而出,“没想到你们会赶上成亲大典,我还刻意把日子提前了!” 重丰愣住了,全场有片刻死寂。 柳郁香僵了的笑容迅速缓和,连忙打圆场:“老爷高兴得都不会说话了,快请贵客上座,您来得正是时候,我还担心大公子背后一脉无人在,将来就不承认这门亲事呢,虽说有人在也很麻烦……” 柳郁香轻掩朱唇,不知道自己怎地口无遮拦,竟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麻烦?”鹰钩鼻的黑袍者冷笑出声,随来的其余众人露出杀气。 祁白玉道:“看来在二老眼里,成亲比兄长的身体更为紧急。” 重丰汗如雨下:“不敢不敢,当然是成亲更紧急……”他说完就一巴掌掴到自己嘴角,吐出一口血来。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对劲,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 气氛尴尬得出奇,静默了片刻,堂外年轻人明目张胆地议论起来:“难得陨神谷贵客来访,不想着给大公子疗伤,还想把人气走,好一句当祖宗供着!” “照顾两月没把人治好,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治。” “明明不少人亲眼看见大公子渡劫成功了,突然又说渡劫失败,该不会是故意下毒吧。” “你们有没有发现,大公子一直都没说话。” “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是这对夫妇在自说自话,大公子一句正儿八经的表态都没有!” 话都被别人说了,重越还真的无言以对,自然不会贸然出手,别说祁白玉本人不好惹,就是那十一个黑袍者,也绝非等闲之辈。 祁白玉一直防着重越,始终留意着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小细节,却没有得到任何意料之中的反应。 换言之,重越明明知道这对夫妇有私心,却不以为意,还要娶此女。当真就喜欢这女的到了这种程度? 鹰钩鼻的黑袍者发现祁白玉的意图,提醒道:“少主,不可。” 祁白玉抬手,手腕一转。 一道白雾迎面而来,重越下意识后退一步偏过头,被淡淡木香呛到,喉间的白团消失无踪,不由摸了摸脖子,好像可以说话了。 祁白玉盯着他,重越动了动唇,道:“贺礼。” 祁白玉挑眉。 重越说:“你说你是来道贺的,贺礼。” “大公子是不是昏了头了,难道也觉得成亲比前程重要?” “什么贺礼?”等在堂外观望的众人早就留意到这群黑袍者们抬着的三口箱子。 那箱子宛如铁水浇灌而成,以两条锁链相连,锁链与箱子紧密连接,末端缠在黑袍者手臂上。 缝隙间布满了某种高级密纹,得用专门的秘法打开,否则触发机关会得不偿失,所以就算抬着它招摇过市,也不担心会有人打劫。 “……好。”祁白玉一招手,两位黑袍者齐发力,不知动用了什么机关,第一口箱子咔嚓开了条缝。 重越定睛一看,只见箱子内部另有玄机,里头的石封更具岁月气息,一条条暗红色沟壑,如血管般纵横交错遍布于原石上。 不同秘境孕生的原石灵晶略有差异。而这块,如果他没记错…… 重越顿时想到他回归陨神谷后去的第一处新秘境,虽然没得到太大收获,但他第一件空间灵器的原料就是从那里找到的。 虽说是新秘境,在被陨神谷据为己有之前,其实就已经被附近势力和其他大教扫荡过了。 算算时间,现在大概正是那处秘境重见天日之际,应该还没有被陨神谷整个搬走。 重越有点心动,但转念一想新秘境之初入口还没稳定,他一个人跑去实在太过冒险,立刻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等石封一开,重丰等人两眼都直了。 彩光氤氲,如神霞蒸腾,令人目眩神迷。 竟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灵珠! 透着五彩斑斓的色泽,似有活流在珠子里头翻滚荡悠。 无尽灵气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形成五条灵气带,源源不断地涌入裂开的箱子中。 重越瞳孔猛地一缩,心道:“这是……” “五行灵珠!” “竟是先天灵宝!大手笔!”境内外强者开了眼界,惊羡不已。 五行灵珠可同时提升体内五种属性根基,乃是罕见的先天灵宝,可用来炼药或者炼器。若是直接炼化,需得体内五种属性都具备,否则会让血脉之力更加斑驳。 先天之物大多形状不规则,这一颗珠子玲珑剔透,无比圆润,其价值可以买下整个东城还多。 重丰城主夫妇顿时喜得合不拢嘴,当真是送礼就好说了,只是担心自己守不住此物。 要能把箱子也一同留下就好了,只是那开箱子的法子不知肯不肯教…… “没眼力见的东西,谁让你们开箱了!”祁白玉啪地一声把箱子关上,慢悠悠地一扬下巴,那黑袍者这才把缠绕在手臂上的锁链解下来,双手将锁链末端呈到他手里。 那锁环末端竟是黄金做的,沾了灰尘血污,没什么光泽。 祁白玉面无表情地摘下一枚锁环,走到重越面前,道:“俗了点,想来很对兄长喜好,自是不会见怪。” 重越被这个转折给看愣了,其实并不嫌弃这东西,但也没接,怕上面涂了毒。 城主夫妇顾不得嫌弃,赶紧命人接过去,仿佛那破金环是天上少有的宝物,生怕贵客再起乱子,坏了这门来之不易的婚事。手捧那金环的下人一切正常。重越若有所思。 重姗忍着怒火,胸口剧烈起伏了下。 祁白玉挥手间卷起一阵清香,无声无息地解了那对夫妇的“真言令”,神色黯淡道:“继续吧,进行到哪儿了?” “该、该拜天地了。”城主夫妇不知浅毒已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修炼本是逆天之举,起步之初怎能向天地低头,”祁白玉没看重越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贵府小姐是修炼之人,天地就别拜了。” “可是这规矩……” “规矩?有趣。”祁白玉冷声道,“兄长生父尚在人世,你们二位坐在高堂上是何意?难道要兄长入赘你们重府不成?” 城主夫妇连上位都不敢坐了,慌不迭地滚了下来。 他们巴不得仪式赶紧结束,不拜天地不拜高堂,那就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岂不就礼成了么! “高堂尚在,岂能不顾。我代兄长背后一脉的直系血亲来见证这门亲事,若兄长不介意我越俎代庖的话……”祁白玉径直走了上去,在原本重丰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道,“就请兄长当我是高堂,单膝跪地,敬我一杯茶吧。” 重越淡淡道:“过分了啊。” “过分?这仅仅是过分?”重姗胸中郁愤难平,怒气极盛,“他分明是欺人太甚!” “姗儿,快!快跪下。”柳郁香小声提醒,扯了扯重姗的衣袖。最后关头,当以大局为重,可不能因小失大! 重姗猛地挣脱娘亲的手,硬是站了起来,柳郁香立刻反应过来,道:“快拦下她。” 无形波动自重姗身上扫荡开来,气息猛然拔高,拦下她的家丁被掀翻出去。而她像是突然从死人还魂一般,血脉升华,白皙的面上也涌现出生动的潮红,生机勃发,越发娇艳动人。 有人惊叹道:“小乘灵士,她突破第二境了!” “要这场闹剧进行到什么时候?”重姗指着祁白玉道,怒到极致大喘气,“你们难道都看不出来,他就没打算让婚事继续吗!还要曲意逢迎到什么时候!!” “重越傻了,你们难道全都傻了不成!!” 重丰斥道:“还不快闭嘴!” 重姗一脸难以置信,看看娘,又看看他爹,眼泪蓄满眼眶,道:“我做错了什么,我说错什么了?” 祁白玉终于把视线从重越身上移开,转而问她:“你说重越傻了是什么意思?” 重姗扬起下巴,嘲笑道:“他渡劫伤的是脑子,不是别的,但他是宗师,真真正正的宗师,就是不突破也能斩杀两大宗师,难道还怕了你……” 啪!柳郁香上去就是一巴掌,重姗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眼泪被逼了回去,头一次见到她娘这般怒目圆睁,他爹哀莫大于心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仿佛头一次认识她的亲爹亲娘。 ……果然就算修为突破,也别想得到爹娘的认可。 “我不跟他成亲了,”重姗昂起下巴蔑视全场,道,“打死也不成!” 重越见这场面混乱,重姗歇斯底里的模样,心绪抽离开来,与此地的激烈有些格格不入。 一心为你好的人给你安排的路都不一定能让你舒坦,本就不真心为我好的人,给我安排的路,最终一定不会让我舒坦。 想隐藏的到底还是暴露了,这门亲事的意义何在? 第6章 发疯 那群黑袍者正被祁白玉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得不知如何自处。 闹到这一步,鹰钩鼻的黑袍者更是脸色铁青。 本就是重越自作主张背着族里弄了这么个不像样的婚事,传回去徒增笑料。 少主最多来看场笑话即可,何必多管闲事。 破坏了大婚势必会触怒重越;可若是坐在高堂上见证到底,虽遂了重越的愿,却不会得到这些人的感谢。 被埋怨不说,将来背后一脉的祖宗怪罪下来,连少主也别想幸免。 但这点麻烦只是建立在重越没有突破宗师的基础上。 若是重越突破宗师,却临时起意隐藏修为假装跌落境界,什么意思? 他是想坑自己人啊! 放养在外的所谓嫡系弟子要背着亲族跟这等女子成亲,不拖几个核心培养的嫡系弟子一同承担,他担得起吗? 所以那些当年就跟重越关系不错,还惦记着这个金灵半神体的同龄天骄们,怎么一个没来? 那些人精们,一旦知道他突破宗师,谁会来蹚这浑水! 但若以为他跌落境界,也许就会来雪中送炭了…… 唯独少主也不知哪根弦搭得不对,来之前并不知道重越还有隐藏境界这么个卑劣手段,来了以后还坐高座试图成全他。 损人不利己,图什么呢! “都给我闭嘴!”祁白玉听了重姗的话,只觉荒谬至极。 重越傻了?不如说重越早就看上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故意装傻,故意装作渡劫失败露出破绽,让这对自作聪明的夫妇赶着把女儿嫁给他还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好成就这段根本没人看好的姻缘! 一时间祁白玉看重姗的目光充满了说不出的厌恶:“给我压住她!他要娶你,岂容你任性说不要!?” 重越骇然,不成婚都要逼着成,是说祁白玉怎么可能来阻止他的婚事,他跟人成婚自甘平庸、自毁前程,岂不正中仇人下怀。 重姗尖叫出声,发了疯似的挣脱束缚抓向祁白玉的衣袖。祁白玉抬手一挥又是一道白雾,这回所有人都看真切了。 吸入那道白雾以后,本来大吼大叫的重姗突然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挣扎不得便被按住了。 眨眼之间便让一个小乘灵士失去反抗之力…… 原本说着“小小年纪坐高堂,也不怕折寿”的一众强者噤若寒蝉。 重丰和柳郁香惊恐的表情被喜色取代,难以置信这位贵客竟然是来帮忙的,感激涕零,按着重姗的头往地上磕:“女儿年幼不知好歹,胡乱说话,还不快赔不是……” “镪!”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重姗吸引时,重越不动声色地来到第一个箱子旁,掌心金灵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四条锁链,乍听之下仿佛只有一声闷响。 重越抬起箱子,闪身出门,跃上屋檐。 祁白玉侧过头来的一瞬间,便看到重越十指飞舞,试图破解锁纹,不由脸色大变:“别碰!” 这锁纹由十五道相互缠绕的纹路组成,一个节点解错就会触发全部机关,导致箱子自爆,牵连里头的五行灵珠,爆发的威力足以夷平整个城主府。 “不识好歹,竟敢伺机报复!”鹰钩鼻的黑袍者大怒,催动宗师级的魂力,声若雷鸣,振聋发聩,清晰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 重越完全不受影响,抱着箱子,迅速飞跃,同时手指灵动。 不出片刻,流光一闪。熟悉的咔嚓声响传来,祁白玉在内的陨神谷之人瞠目结舌。 箱子开了。 陨神谷内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锁扣,只要不是太刁钻的,重越都能解开一二,至于这一锁纹,他以前经常接触,完全不认为这是个值得拿出来说的技能,想不到这一世派上用场。 重越扔掉箱子,一把洞穿那块原石,取出五行灵珠,举到眼前,五色芒彩倒映在瞳孔里闪现出璀璨光华。 重丰仓皇出门,扶膝高喊:“千万不要炼化啊!” 祁白玉嗤之以鼻,重越堂堂金灵半神体,血脉精纯近乎无与伦比,疯了才会炼化这玩意儿! 然后,祁白玉抬眼望去,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五行之气蜂拥而入,灌入重越体内,被催动的五行灵珠与天地共鸣,吸引天地灵气汇聚而来。狂风将红袍刮得猎猎作响,墨发狂舞。 真的在炼化。 “献给尊主的宝物,岂容你染指……”鹰钩鼻的黑袍者祭出金鳞剑,天上卷云汇聚,降下一线之光与长刀尖端相连,席卷滔天之势朝着重越所在方向劈去。 “原嵩,住手!”祁白玉冷声喝止。 已经来不及弄回五行灵珠了,而这一刀下去,会要了重越性命。 祁白玉提醒道:“别忘了他的身份。” 见那攻击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消弭于无形。重越一心炼化五行灵珠,体内精纯的金灵血脉掺杂了另外四种属性之气,顿时变得斑驳起来,与生俱来的锐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削弱,消弭于无形,气质大变。 血液运转几周天后,彻底稳固,血脉之力在识海中投影出五座灵柱。 近十重圆满的金灵柱旁边,多了四座灵台。 之所以说是灵台,是因为只有薄薄的一层,还算不上灵柱。 可这样一来,就能将扶伤珠的效用最大化,就算起步阶段可能落后于人,但突破至尊后的实力至少能超过上辈子的他……吧。 重越突然发觉自己的力量降低了不少。 死而复生但因为道心崩了的缘故有这种感觉,都比不过此刻的实感——再也回不去了。 雪上加霜的是,炼化了五行灵珠以后,金灵柱还不曾彻底圆满,竟被其他四种属性之力撕扯着,以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方向平均,而金灵柱不但没有提升,隐约有崩塌的迹象。 重越不敢轻举妄动,他凭借金灵半神体才渡劫成功,初入灵体境,却多了四种从未淬炼过的低级杂血,一旦血脉重组,金灵体不复存在,过往所学皆废,修为从头再来。 除非金灵柱圆满。 若是彻底圆满,就能保住他的灵体境修为! 那在他重新淬炼其他血脉期间,至少也有了保命的底牌——单独动用金灵血脉,他是宗师级。 新体质起步阶段不及金灵半神体,但潜力更大……所谓破而后立。 重越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是任由金灵柱崩塌血脉重组,跌落境界,沦为五行俱全的凡人,重新修炼修炼,彻底避开变态药尊的魔爪,和变态永远没有交集呢? 还是以四种杂血为伪装,假装跌落境界暂避锋芒?可若是被发现他金灵柱已然圆满,被发现还是会有可能遭遇被炼死的下场。 +6,+8,+5,+7…… 白色光点融入血脉,血脉之力直接投影到属性灵台之中,依旧在缓慢提升。 无属性白色光点除了能变成金灵以外,还能变成其他四种属性光华。他的血脉之力提升时,五种属性之力也同时提升。 金灵柱离第十层圆满,还差一丁点。或者说只剩一丁点了……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无数个声音充斥着脑海。 重越缓缓竖起手掌,挡在了自己脸旁。 “重越!”祁白玉惊呆了,“你……” “别过来。”重越神情惊恐,且不说变态至尊,若是他现在跌落境界形同废人,他能从这些人手头逃脱吗? 没有交集能是他说了算的吗,若是知道他废了,以变态至尊一贯作风,也许会赶尽杀绝也不一定! “你别过来!!”重越道。 祁白玉目光复杂,竟是真的没有再靠近。 重丰城主满眼凄凉,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押宝押错,二十年心血白费了,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废了。 金灵半神体,毁了。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来赴成亲盛宴,竟是看到一个举世罕见的金灵半神体毁在了眼前。 “真的傻了……” 众人或震惊或扼腕或悲悯,纷纷叹道:“不是傻子,干不出来这种傻事!” 重越猛然醒悟,哈哈大笑道:“你们才傻,你们通通都傻!”他接连指着重丰,柳郁香,祁白玉,道:“傻子,蠢货,脑子有坑!” 城主夫妇愕然,这是……傻子看所有正常人都是傻子么? ※※※※※※※※※※※※※※※※※※※※ 重越:早知道来的是友军,我……也得这样干! 第7章 你故意的 重越用手指向祁白玉的时候,几乎是抱着找死的念头,见祁白玉并没有发怒的迹象,他大着胆子多骂了两句小笨蛋,骂完就跑。 扶伤珠很给力地冒出大量无属性白色光点,但金灵血脉提升得尤为缓慢。 可能需要来场大的白光洗礼,才有可能一举成型。 重越背对着众人,往城主府外的方向飞奔。 境外来客如梦初醒,纷纷作别:“宗门还有要事要办,告辞,告辞。” 世家族老连忙赶去:“各位别急着走,还有接下来的五城战,各家族子弟可就等着各位收呢!” 祁白玉不知何时已经退回到大堂外,不慌不忙地自一口黑箱中取出一物,抛给原嵩。 原嵩接过古铜钵盂,灌入海量灵力,一道细线自钵盂中央迸发,冲霄而上,无形屏障扩散而出,瞬间将整个城主府笼罩在半球形光罩中。 重越只觉似有无形的光掠过身体,瞬移至城主府外十丈处,化作实质性的墙壁,摸上去冰凉刺骨,一拳硬撼界壁,界壁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手指钝疼,摆摆手干脆放下了。 那群哑巴似的黑袍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檐上,挡住不少人的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被挡住去路的境内外强者不满。 “诸位看过好戏,似乎忘了件事,”祁白玉道,“事关陨神谷名誉,可不能让诸位随意宣扬出去……” 在场绝大多数都是有点身份之人,岂容年幼者威胁,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原嵩悠悠然从屋里搬出阔面重椅,安放在堂外台阶之上。 祁白玉随意地坐了下来,说:“奉劝诸位尽快立天地誓约,绝不把今日之事外传只言片语,否则就地自爆。我的属下自会放你们出去,否则到第二日清晨,我便要清场了。” 有个招风耳的老道一甩拂尘,入流宗师级的气息震慑全场,道:“小小弟子,大言不惭!让你祖宗来说这话,也许我们会给三分情面,就凭你,区区大乘灵士,会点下三滥的招数,就以为能威胁我们这么多人,呸!”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瓮中捉鳖,到底是谁捉谁,阁下找死之前可要三思啊!” “孤陋寡闻,只知道‘金木水火土’,没听过‘风雷光暗毒’,”原嵩恭敬地立在祁白玉身侧,给他递了杯茶,道,“少主莫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祁白玉见那茶杯似笑非笑,冷酷的目光自他面上扫过,用指尖轻点杯沿再一扫便打翻了,两根手指捏着他袖口揩干茶渍。原嵩的冷汗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少主说话时不算可怕,不说话时极其可怕,无形的威慑简直前所未见。 祁白玉示意了下,那挡道的十位黑袍者齐刷刷让道,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 境内外百余位强者怒气冲冲:“我们走!” “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联手,还破不开这个光罩!” 风无声无息地在封闭空间内游走,朦胧白雾飘散开来,视线内一片迷茫,时不时传来咚地一声,以及尖叫声,随时都有人倒下,引得一阵骚动。 众人久攻不下,总算清醒这件宝物也用黑箱子装着,必定不逊色于五行灵珠那等天地至宝,以他们的本事就算能联手破开此光罩,在此之前可能会遭到伏击而死。 和族人一起来的到底还有个照应,而那些独自前来道贺的一旦倒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们总算认真起来,动了杀心:“先拿下那小子!” 可他们回到大堂悄悄埋伏,矮身前行至大堂附近,却发现本该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他人呢?” “对付你们,还用不着少主亲自盯着。”原嵩魂力传音震慑全场,他的身形飘忽不定,于白雾中穿行无阻,拍晕强者,以他们之肉身养少主之毒雾。 重越藏在暗处,并未动用灵力,尚且行动自如,心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一逼,若有一条漏网之鱼,单凭一鱼之嘴都能昭告天下了……莫非,祁白玉本就没打算放人离开?” 光罩封锁了重府,内部整个乱了套,似乎处处都有人藏着,也似乎没有安稳的地方。 重越出不去,只得转回自己院子。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虫鸣般的声音,合上门扉,重越暗自奇怪,封闭的重府里毒雾弥漫连鸟叫都没有,哪来的虫鸣? 晕倒在屋里的老妪和小厮不见踪影,地上一滩黑水,上面凌乱地盖着三件粗布衣裳。 半根发钗融化在水中,正是这东西发出的呲呲之声。 给柳郁香跑腿的老妪! 发钗正是老妪头上的! 这衣裳分别是…… 重越脑弦一紧,余光不小心瞥见地面上多出了一道人的影子。 窗边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月华照亮半张绝色面庞,影子被拉得老长。 祁白玉! 重越下意识就要开门往外跑,但扶伤珠冒出大量白色光点,就像一把钩子把他的脖子勾住,让他僵了一刹。 他想保留金灵血脉原有的优势,希望金灵柱圆满,却发现尖端那一点缺陷要圆满却也很不容易,尤其是有其他杂灵台拉扯瓜分大头以后,好像怎么也圆满不了。 忽略那些让他害怕的潜在危险,单纯回归到他本身。 血脉重组跌落境界非常容易,几乎只要一个念头,稍微催动灵力,就能全盘崩塌从头开始,然而稳住金灵柱却尤为艰难,在金灵柱圆满之前稍微动用灵力就前功尽弃。 但凡艰难,必定是往上走的。一切衰败都来得非常容易。 目前所有危机都不敌祁白玉这个人给他的威胁来得大,要想让金灵柱尽快圆满,他不只见了祁白玉不能走,甚至还得主动招惹才行……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重越感觉自己疯了,还是跑吧,小命要紧! “不打算再打声招呼吗?”清亮的嗓音带笑。 与此同时,门似乎被一股巨力抵着,打不开了。重越深深地呼吸了下,缓缓转过身去,牙关都在打颤,道:“实话告诉你,你藏身的这地方一点也不隐蔽……” 祁白玉手里捏着一只药碗,又从花盆里弄出一块土来,细细碾碎了,道:“你还知道倒掉这碗药,对那女的可真够怜惜。” 重越只知道那碗汤药被动了手脚,喝了会行动不便,但听祁白玉的意思似乎不止如此…… 可他也不敢多问,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把药渣提炼了重新塞进他口里。 祁白玉拿白绢擦干净手指,这才朝重越伸出手,道:“手给我。” 重越把手缩回衣袖中,背靠着墙远离他往旁边退:“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 祁白玉道:“我算是丹药师,可以给你看看你的伤势。” 你不是丹药师,你是毒师! 大陆修仙之气蔚然成风,修士多如牛毛,其中还有些特殊职业享誉在外。 譬如大流的丹药师,炼器师,阵法师,以及医师,符师,画师,乐师,驭兽师等等。 而毒师算是几乎所有“师”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各个孤僻,名声一个比一个差。 也有个说法是,丹药师不一定是毒师,但毒师一定是丹药师。 重越退到不能退,一下跌坐在床上:“我好得很,不、不需要你救。” 满床大红刺绣被褥,床单也是靓丽的艳红,红绸连账左右分开,一身红袍的重越坐上去画面格外旖旎融洽,好似融为一体,只剩神色惊惶的俊脸,和无处安放的双手。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你真的在怕我。”祁白玉掀开脸边的帘子,阴郁的目光落在重越面上,墨发在烛光照耀下散着柔亮的光,瞳眸闪烁着琉璃般的色泽,见他靠近便微微躲闪。 “得罪了。”祁白玉缓缓抬起手,触碰重越的额头,那里有一处伤口,那时原嵩虽然收了手,但到底还是有一丝剑气伤到了他。 重越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呼吸一滞,目光锐利,有那么一瞬间,祁白玉仿佛看到了那个目空一切的…… 转瞬即逝。重越目露怯意,气弱了许多:“别碰。”几乎是以商量的口吻说出了决绝的意味,还是小心翼翼的那种。 祁白玉目光更幽暗了,喉结上下动了动,内心无法克制地蠢蠢欲动,低声道:“你故意的。” 重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带翻在床,脑袋磕在玉枕上竟有点软还有点余温,头弹起来又沾上去,恢复了坚硬冰凉的触感。 一条手臂横过胸膛,按住床沿,把他的挣扎全挡在了臂弯下,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要乱动。” 别说,祁白玉压低声音以后俨然便是那个噩梦般的白玉毒尊。 重越睁大了眼睛,弓着身子双臂交叉于胸前,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姿势侧躺着,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后颈处,背脊一寸寸僵硬到尾椎。 另有一只不安分的手从腰下探出,几乎将他锁在床上,禁锢在怀里。 重越头皮都要炸了,拼命暗示自己,从背后抱住他的是位女子,是位女子,是位绝色女子…… 似有什么伸进衣襟,冰凉柔软之物直接接触肌肤。 重越彻底破功,隔着衣料按住他的手,脱口而出:“男女授受不亲!乱摸成何体……啊!” 话音未落,股骨一痛。 ※※※※※※※※※※※※※※※※※※※※ 此处不会那什么的orz 果断双重生吧,白玉毒尊比较带感!!只要他知道重越前世有多辉煌就很OK了 第8章 金灵柱圆满 重越猝不及防啊了一嗓子,猛地扯开他的手,跛着脚跳下床去,走了几步,一脚踩空,冷汗浸透了额前发丝,干脆跌坐下来喘着气休息。 后腿骨疼得仿佛要裂开,他重伤渡劫到底还是伤到了骨头,痊愈得并不是很彻底,尤其是灵体濒临崩塌,伤及奇经百骸,已经开始影响他灵体不够稳固的地方了。 祁白玉到底还是摸到了他胸前那枚水隐晶,此刻那水隐晶吊坠露在外面,挂在他一眼便觉得有怪的雪丝绳上,目光复杂地提醒道:“这晶石和细线上都被涂了东西,你最好不要戴。” 重越没觉得有异常。 祁白玉沉吟片刻,又道:“它和药碗里的东西相辅相成,如果你没喝过那药,只要别贴身放着,就不会有事。” 重越将信将疑地把那晶石隔着里衣放着,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陡然想到这么做的意思岂不是承认了他没有喝药,所以祁白玉究竟是说真的还只是试探他,一个区区十七岁少年的心智要不要妖孽至此? 重越想到房间里那三堆衣裳,莫非那下人醒来说过些什么,才被祁白玉灭了口?普通下人不知情,但那个老妪却是柳郁香的心腹。 重越怯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什么?”祁白玉道,“知道你不是真心期盼这门亲事,你只是顺其自然,让那女的自行抉择,成就成,不成就算了。不成但被逼着成的时候,你宁可自废也不多说半个字,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后果你一力承担,是这样吗?” 重越:“……” “重越,你是来者不拒的类型吗?” 重越:“………………” 祁白玉道,“连被下药都不介意,还有什么是你介意的?” 重越:“……别说了!” 他连炼死他的人都想不追究了,他还能介意什么? 因为端药给他的女子,并不知道她被她爹娘算计了,似乎跟他一样可怜…… 重越道:“介意又能怎样?” 如果有种敌人,你想让他死,也想让他生不如死,你想让他忏悔,但你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悔过,只有你知道他居心叵测,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善意,与他作对仿佛是与全天下为敌,怎么斗得过? 如果他很痛苦,那么伤他的人应该更痛苦才好,否则他就算痛苦也没有意义,这才是他“不介意”的理由。 祁白玉道:“你连自毁金灵半神体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已经古往今来第一例了!就这种小角色,值得你顾虑至此?要不要我帮忙……” 重越道:“不用。” “话别说得太早。”祁白玉砸完以后,房间里除了重越几乎不剩什么带红的东西。 白雾弥漫开来,俨然便是只有鬼才愿意踏足的地方。 “你的毒,我在堂上已经解过了,可以随意呼吸。”祁白玉道,“兄长,如果你肯相信我一次,这次之后,就跟我走吧。我有事想告诉你。” 门哐地一声阖上,重越逐渐从绷直状态恢复如常。 胸口处涌现出的白色光点逐渐被吸纳,还是差一点。 他掐了一把自己,心道:“清醒点!能让你掉以轻心本身就很可怕。” 祁白玉为什么叫他兄长? 陨神谷内部族系众多,白玉毒尊与他曾在的药尊一脉八竿子打不着,不至于小他几岁,就给他占这么大便宜吧…… 重越休息了一会,等人稍稍走远,这才推开窗户,悄悄溜了出去。 庭院外的假山对面,有处相对隐蔽的空地,祁白玉坐在石凳上,双手搁着桌面,似乎在鼓捣些什么。 沐浴在月光下,有缥缈出尘之感。 重越藏在怪石后耐心等待,暗道:“来了。” 安置在石桌上的晶石有光华凝聚,跳动的符文勾勒出一块半人高的镜面,镜面光滑如水,散着玉石般的色泽。 传讯符晶! 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上辈子也曾有过! 重越改变角度,见着画面里有个人影一闪即逝,立刻站定,他心脏猛缩,怀疑自己看错了。 镜面上的人影逐渐成型,那是一个身着朴素白袍的年轻人,模糊的面上好似挂着和煦笑容,如返璞归真后的神舐,又像月中仙般超凡脱俗。 重越头皮发麻。 恐惧兑换天赋,+9999。 扶伤珠一次能吐出的白光点数,最多莫过于此。 祁白玉已从石椅上起身,毕恭毕敬地道:“见过义父。” 重越身体僵硬。 “……婚事没成。兄长已经突破了宗师,但他不小心炼化五行灵珠导致金灵半神体不纯,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说得太委婉了。金灵半神体不纯,还能叫金灵半神体吗! 炼化了五行灵珠,灵体崩塌,过往所学皆废,最可怕的是血脉彻底归一,就会沦为普普通通的下乘五行血脉。 九重金灵柱加上五行灵珠之力,最后顶多能造就两层高的五行灵柱。 若无外力相助,这辈子恐怕就只能止步于小乘灵士境。 药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婉平和,仿佛这世上不存在能扰乱他心绪的东西,道,“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重越没来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祁白玉道:“按照规定,三十岁之前突破宗师就能一步成为我们一脉核心弟子,虽说他已经突破过了,但毕竟是出了意外……我打算在带他回陨神谷之前,先让他跟着我。” 镜中那人沉默不语,空气静谧无声。 过了一会,药尊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带着浅浅笑意,道:“白玉,我从没要求你这么做。” 祁白玉轻声道:“但五行灵珠是我带去的,也是我……” 药尊道:“别人都很坚强的,稍微欺负一下没关系。” 祁白玉道:“我会尽快带他回去。” 药尊道:“罢了。道阻且长,如果你不介意认一位痴傻之人作兄长,也不介意这位兄长天赋、实力各方面低于你,不介意他一路上给你添麻烦,以及招来一连串笑话,那便随你。” 重越背靠假山,不等听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闭关室独立在外,内部空旷无比,桌椅床榻一概没有,只有中央一个道台,有蒲团置于其上,顶上开了天井,有星光洒下。 重越浑身血脉如受炙烤,盘腿坐不直,干脆一头栽倒在道台上,握拳砸地低笑出声,嘲笑自己愚蠢。 他早就是陨神谷弟子了。 《金鸿引》是陨神谷独有的,是他十五岁时费尽气力通过考验获得的最适合他原先体质的功法。 他的陨神谷弟子身份,是他凭本事战来的。 就像岐山境世家子弟靠着五城战大显身手得以进较好的门派深造一样,他只是比这些人更快了一步而已。 “三十岁前突破宗师”只是药尊一脉给他设的一道坎,是成药尊一脉核心弟子的必要条件。 若是能成,同样也是比普通陨神谷弟子快了一步——可以不经历额外的考核直接入炙手可热的至尊一脉。 变态药尊只是看准了他的潜力放了条长线罢了。药尊并不能代表整个陨神谷。 他竟想因为这一颗毒瘤,而放弃整片修炼圣地! 那“至圣”药尊可能根本就不想要个痴傻又无能的“亲儿子”啊! 上万白色光点彻底融入血脉之中,金灵柱顶端所缺的那个小角总算真正凝实。 金灵血脉圆满,血脉彻底升华,十层高的金字塔稳立在识海中,上承天,下临地,似有亘古之气,洪荒之意,席卷四方。 一阵尖锐的剧痛贯穿头颅,重越眼前一黑,蜷缩在地。 待感官清明,原本堪堪能放下五座灵台的识海向外扩宽了一倍有余,十层金字塔散发着熠熠金光如不落烈日,空旷之处被云雾缭绕,俨然似天宫之初。 到底是有其他杂血牵制的缘故,并未像他上辈子那样引来可怕的天地异象,只是积累到顶峰,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白色光点融入血脉,多余的金属性之力往水属性灵台方向迁移。 四座灵台中,水灵台最高,已经一层圆满。 重越的魂力境界位于第五境,元神凝聚成神识小光人,有鼻子有眼,盘腿坐在金属性金字塔第五层境中央,原先只能固定在一个地方。 而今他心念一动,就能让神识小光人瞬移到其余四座灵台的任何一座中央。 由于其他血脉都不曾淬炼过,所以一旦神识小光人跳到另外的灵台上,他的血脉波动自发降到最低级。 修为“跌”得很是彻底,都不用特意隐藏了,比水隐晶还要管用! 与此同时,天地灵气与他血脉共鸣,隐隐朝着他体表汇聚。 水灵柱虽然只有一层,但一层完整而凝实。 灵柱越高意味着能登顶的境界越高,但一层灵柱完美无缺就能将第一重境界修炼到极致。 只是引水灵入体,比起引金属性灵气入体蜂拥而入的景象要更艰难一些,那些水属性灵气像是隔着重重巨力,难以纳入体内。 但他魂力过高,只要能看到水属性灵气,稍微引动一点点入体,便已然踏入第一重引灵境。 只是让水属性血脉修炼到引灵境巅峰至第二境,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重越轻车熟路,躺着修炼也不影响进度。 “竟然真如他所言,白雾并没有影响到我。”重越催动《金鸿引》淬炼自身,他已经有十重圆满的金灵柱,可以修炼十重境功法,多了其他的属性之力重新修炼,也就意味着他的血脉和肉身可以淬炼多次,可以修炼五行各种属性的法决,假以时日自然能攻守兼备,各方面更为全面。 重越心情豁然开朗,他令体内灵力自行运转,体内血脉之力缓缓趋于稳定。 突然,座下石台一震。 轰地一声,石门再度受到重击,重越睁开眼。 外头一阵吵杂声。 来人不少。 没人被打断修炼状态能高兴得起来,重越也不例外。 这闭关室是他的,石门是他亲手雕的,门锁的禁制也是他布下的,一旦里头有人,从外面便开不了。 “大公子是在这里面吗?” “重姗,这样不好吧。若是大公子在修炼,被打断就很过分了。” “以大公子的状态,还怎么修炼?我们这样也是担心他自毁身体,是吧,重姗妹妹。” 重姗被祁白玉封了口,到现在还不能说话,但除了不能说话以外,也没别的难受之处,相比于在场那些世家子弟们吸了白雾以后,战力大跌的状态,她处于巅峰。 不能说话,反而令她多了些威望。 重姗没耐心等着,正要命人继续时,石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走出来一位青年,哪怕没了夺目的气场,单论容貌也是俊朗至极。 重越依旧身着红袍,而重姗早就换下了凤冠霞帔,甚至穿上了平日几乎从不尝试的风格,头戴白花,白色纱裙,外罩黑纱,黑珠耳环为饰,看起来格外素雅清冷,这身打扮就是去奔丧也很合适。 两人对比鲜明,再加上都没说话,显得气氛很微妙。 众人思绪万千,竟有点心疼重越,大公子真有可能是动心的那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啧啧绝情的女人,大公子是有多痴迷她,被她当众悔婚打脸,宁可自毁修为也不责她半分,如今被强硬打断修炼也不说训斥的话,是我我就感动了。” “那等风光霁月的大公子,也难以打动芳心,更不用说现在这个……” “这个也好看的!”极小声。 重越见来的是他们便稍稍放心,单凭肉身防御,这群人加起来都破不了他一块皮。 “我没看错吧,大公子的好像也是引灵境了!?”那群世家子弟顿时一片哗然。 “真是引灵境!” “想不到有生之年,重越大公子居然境界跟我一样……” “你小声点,重越大公子是陨神谷弟子,就算境界比我们低,但起步还是不一样的。” “你不是做梦都想让大公子指点修为吗,见着真人了,还不快去问!”有世家子弟撞人肩膀,怂恿道。 “别了吧……” “大公子,家族族老有请!” 从头到尾,重姗一脸淡漠,只是眼里透着同情,随意地看了重越一眼,随意地移开,向前带路。 被封口非但对她修为没什么影响,反而无形地起到了淬炼心性的效果。 重越走在中央,被一群年轻子弟环绕着,众星捧月的对象似乎又变成了他,但只是“似乎”。 曾经那个让人顶礼膜拜的大公子,好像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境外来客都在四处奔走,而岐山境内各大家族族老却都聚集起来。那地方乃是重府密地,被竹林环绕,较为隐蔽,众人刚靠近,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诸位可都是看在眼里了的,我们夫妇待他那是百依百顺,他住的地方也是整个重府风水最佳、灵气最充沛之地,这些年来,我们何曾亏待过他半分?” “我和老爷把他当祖宗供着,掏心掏肺,连他的傻言傻语也不敢忤逆,为了让他满意,甚至逼女儿嫁给他。他一言不合大开杀戒,导致五城战被迫终止,还一个不满自废天赋,戏耍境内外强者,激怒陨神谷来人,给诸位带来祸患不说,也给我们重府带来了莫大的损失,我们也是深受其害,有苦说不出!” 第9章 重府分家 各大家族族老听得烦不胜烦,道:“我们找来是想同你们商讨重开五城战,而不是听你们诉苦的!” “闹到这一步,大教来客丢了这么大脸面,以后谁还愿意来岐山境!?若是这轮五城战不了了之,将来轮到咱们其他城举办也照样请不来!我是没脸回去。” “你们说怎么办吧。”重丰语气淡漠。 “怎么办?”有个白眉老者情绪无比激动,“你们以前不是很能作的吗!这不又来了个真的陨神谷核心弟子,你们就继续供着大公子,让他振作起来,不会没有办法!” 柳郁香声音凄婉:“你们没付出过,当然说得容易,我们被伤透了心,实在不愿重蹈覆辙。要请你们去请,我们真是没法子了啊!” “你女儿突破小乘灵士,你是不担心她没有大教收,但全境其他弟子呢?作为城主府,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 重丰道:“不是我们不负责,这不是在商量么,实话说,找重越也没用,诸位已经看到了,他那哪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不信你们细数看看,这些天来,这一桩桩事,哪样不是他一意孤行闯的祸……” “祸都是我闯的?” 周遭诡异地寂静了,人人都把目光投向重丰身后。 各大族老见了重越,纷纷道:“大公子……” 重丰灰溜溜地转过头去,见重越修为不过第一境,连他女儿都不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是你还能有谁!” 重丰只觉自己人生头一遭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呵斥道:“五城战是谁打断的,陨神谷贵客是为谁而来,又是谁吞了贵客带来的五行灵珠,众人被困是被谁给连累的!不是你还有谁!” “有趣。”重越真不知道他自废天赋找别的出路,还没把账算到旁人头上呢,怎么全成他的过错了。 “姗儿啊!”柳郁香一见重姗赶忙过去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重姗不耐地甩开,柳郁香满脸歉意,声音柔顺了百倍不止,又是道歉又是嘘寒问暖。 重姗不习惯而略带厌恶,原来这才是二十年来重越受到的待遇,这些年她受尽冷落,还真不是她要求太多。 不知为何,她以前从不敢肖想重越对她有什么感情,如今竟然有点相信爹娘说的了。否则重越为何宁可自废修为来推掉她已经不想要了的婚事,好成全她的现在呢? 若不是重越自甘堕落,或者说只要他重越光鲜地存在一天,她都别想得到爹娘疼爱与重视。 她真想跟重越说声谢谢,以及,活该。 各大族老忧心自家弟子前程,而重府那两位巧舌如簧,只想着撇清责任,赶紧和他们以为痴傻得没救了的大公子划清界限。 重越轻飘飘地道:“都说完了吗?” 一言消音。吵得面红耳赤的众人这才把目光投向他。 重越道:“重府的重,是我的重吧。” 重丰呵斥道:“你乱说什么傻话!” 重越道:“我说,这重府内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这院子,这宅子,这地段,都是我赴岐山深处弄来的天材地宝所置办的吧,请问代城主夫妇何德何能,在我的地方对我这个真主人巧言令色,指手画脚呢?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重丰脸色难看至极,道:“放肆!我为城主,何来代城主一说。” 柳郁香哀声说道:“你忘了吗,你的确弄来了不少宝物,但那些都用在了你的衣食住行中,你的锦衣玉食、住处、闭关地,修炼消耗的灵石灵药,哪样不需要开销,哪样不是我们费心替你周办?” “……若没有我们的苦心经营,这不过只是一个宅子,只是个空架子,哪来城主府的荣耀,哪来的人脉通路良田矿山商铺,又岂有资格举办岐山盛会这等大事!” 重越道:“哦,是‘管家’的酬劳还要额外再给你们一份么?” 重丰怒不可遏,大乘灵士境的修为越体而出,直袭重越而去! 重越修为不过入流灵士境,自然得是不堪一击,他早有防备避开要害,惨叫一声顺势倒飞了出去,猝不及防撞上一人。 来人抬手抵着他的背,重越紧靠过去,便感受到一阵柔软,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香,他几乎侧过脸就能触及皎月般的肌肤,好不容易才站稳。 重越见是祁白玉,心脏漏跳了一拍。 +50。 重丰突然一笑,对重越道:“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吧,强者为尊的世道,什么东西不都是能者居之。都知道你跌落境界心情不好,我们也没有真怪你,你就不能大度一点?这么不能忍,以后去了外面可怎么过!” 重越懒得理论了,跳到祁白玉身后,道:“这傻子欺负我!” 祁白玉的表情一时难以形容。 重丰等人顿觉脸上无光,这重越也不嫌丢人,傻子当然不懂,他们竟跟傻子论理,岂不让人看笑话! 重丰赔笑道:“您看他傻言傻语,行为举止孩子气,我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竟跟孩子斗气,让您见笑了。” 祁白玉径直解下身上的黑袍,披在重越身上,挡住了他那身遭人非议的喜服,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道:“兄长跟我回去吧,反正这些人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一个也活不了。” 重丰等人变了脸色。 这里的吵闹声太大,吸引了不少境外强者赶来围观,此刻全都无法淡定了。 他们早就发觉身体内多了点东西,越是催动灵力,越是蓬勃生长,棉絮状的细丝堵塞经脉致废、堵塞血管致昏、堵塞骨缝致残……症状多种多样,见所未见。 莫非真是中毒!? 这么大范围的布毒,如此诡异的毒术,这人莫不是…… 有个可怕的身份呼之欲出。 众人不禁胆战心惊,他们究竟惹到了个怎样的存在!? 重越见他喊兄长还是喊得十分自然,并没有认可药尊“道阻且长”那一说,并不介意他“傻”了。 主要是不介意他犯傻,祁白玉真的并不介意把傻了的他带在身边么。 连自幼照看他从来好言好语的这对夫妇都开始横眉冷对了,以前看好他的族老们也尽是同情和怜悯,怎么唯一站他这边的会是应该有仇的祁白玉啊? 只是看在同脉同族的份上? 重越心情有点复杂。 所谓亲子义子都是变态至尊的刀枪,让他足不出户就能掌控天下。 白玉毒尊可能也是被荼毒的一个。 重越记得自己当初二十九岁回族后,就再没听说过祁白玉这号人。 可见,若不是两人蛇鼠一窝、里应外合,就是祁白玉在短短九年间被药尊一脉除名了…… 祁白玉再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让他困惑的问题,他明明没提过重越痴傻的话,药尊是怎么笃定重越傻了的? 谁在告密? 祁白玉问:“除了我可还有其他陨神谷来人?” 重越道:“没有吧。”能来你一个就算中邪了。 祁白玉道:“你联系族里的传讯石呢?” 重越道:“……掉了。” 所谓传讯石也是陨神谷弟子令,只是比寻常的“殒令”多了个联系族里的小功用。 族里发放给他的那东西只能单向传音,没有祁白玉的那块面对面直接交流的高级,原本在游昌长老手里,游昌战死在道场,之后他就不知道。 外形跟普通石头挺像,需要秘法开启,不是陨神谷的人就是拿到了也用不了。 也许还遗落在东城道场,就是举办五城战的战台附近,也许像水隐晶一样被重丰搜走,都说不准。 祁白玉道:“你还真是心大,那种东西当然应该握在自己手里才靠谱!” 那种东西不要才靠谱,重越道:“重要吗?那找找?”重越认真地说:“如果我是城主,可能比较好找。” 祁白玉默然,黑袍属下护在他们左右。 四面八方数百位强者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气氛剑拔弩张。 “不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重越似乎完全没发现四面危机四伏,继续对祁白玉说,“这儿分明是我的地方,应该是我想走就走,我想留就留,请出去的应该是别人吧,难道我说的不对?” 祁白玉见他清亮的琥珀色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道:“没毛病。” 重丰在心里冷哼了声,岐山境可不由外来人做主…… 祁白玉又道:“如果我没理解错,兄长是在劝我解毒吗?” 重越正想把话题引到那里去呢,解毒才能止戈,但祁白玉是个不怕事的。 可见他并不太了解祁白玉,而祁白玉似乎很了解他,竟是完全没歪曲他的意思。 正因为被他点破,重越干脆不说话了。 祁白玉又道:“若是留下他们性命,他们说你坏话怎么办?兄长不介意这些人肆意乱传你疯了傻了的谣言吗?” 重越只要让那变态药尊知道他废了就够了,至于痴傻,他道:“难道不是你们介意?” 祁白玉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旁人各种为他急,各种变脸,唯独他自己岿然不动,不禁露出玩味的神情,凑近了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重越一个激灵,也不知是暖息吹的,还是被这句话给打击的,动作太大比默认还像承认——确实是被猜中心思。 正不知所措,只听祁白玉又道:“你打算怎么讨好我?” 是“你”而不是“你们”,话是对重越说的,却不单是说给他听的。 落在众人耳中无异于风向标:大公子废了又如何,这位陨神谷贵客什么都听大公子的! 第10章 拿钱买命 重越顿有种奇怪的感觉难以言说。 其实祁白玉会这么说,也就意味着松了口,只要让他满意,他还是肯解毒的,哪怕解毒以后短时间内无法下毒有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重越沉吟片刻,抬眸很认真地问:“你觉得我该怎么讨好你,你才会乐意?” 祁白玉笑了,朗声道:“那得看他们怎么待兄长你了。” 重越头一次见他笑,那笑容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却有午夜梦回魂牵梦绕的滋味。小小年纪就这样了,将来的道侣可怎么受得了。 境外强者纷纷转舵:“大公子,您都听见了的,都是那对夫妇瞎说,我们可没说过你半句不是!” “同族之人都没有怪罪大公子乱来,外人那有什么立场指责你!” “请问中毒的意思是……” 祁白玉淡淡道:“字面意思。” 仅凭重越一个可能很难夺权,但加上一个祁白玉,再加上这么这么多人被撺掇,“强者为尊,能者居之”的天平一下子倾斜到了重越那边。 重丰这下终于开始慌了。 “城主岂是你说当就能当的!”柳郁香哭着说,“我们没有生你,却有养育之恩,这些年我们把你看得有多重众所周知,你现在翻脸不认人,就想把我们赶出门去,天下哪有像你这样做人的!” 重越没说话。伤害兑换天赋,+1。 “你忘恩负义!”柳郁香道。 +1。 “还笑,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难道没感觉吗?你看我说这些话,你觉得很可笑吗?” 没感觉的那是尸体。 重越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又要跟这傻子讲理,那你们把自己当什么了,我们傻子从来不讲道理的!” “养儿还是亲生的好,否则怎么养也亲不了,我是造了多大的孽,被当亲人的人装疯卖傻来戏弄!若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我怎会这般痛心疾首?你怎就这般不知轻重不知悔改,你再怎么样也不能伤害你自己,让我们这些把你视作珍宝的人以后怎么活……不成亲多大点事,值得你自废金灵半神体?” 柳郁香无愧是口齿伶俐之至,把她这些年的功劳苦劳以及重越不够周到体贴的细微之处,说得有理有据,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重越等她说完,看向重姗,说了三个字:“她值得。” 众人全都被这句话给震慑住了,尽管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奈何一往情深! 柳郁香眼泪挂在睫毛上,错愕表情显得几分滑稽,别人不知道重越不喜欢她女儿,当娘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柳郁香尖声道:“你是想逼死她!你的半神体是你自己毁的,别扯到我女儿头上,她怎么受得住这么大压力!” 没压力何来动力,虽说他放弃得干脆,但金灵半神体也不能白毁,重越道:“你的意思是,她不值得?” 重姗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祁白玉手中白银指环变黑,脚下白雾似有变暗的迹象,隐约透着点血色。人群中传来一身惊呼,说重姗昏倒了,柳郁香赶紧上去搀扶,不再废话。 重丰道:“不管你傻没傻,你没了修为,如何担得起城主一责?当城主,需要岐山境内各大族老认可,需要有足够的实力,需要足够的资历和能力举办岐山盛会……” 重越说:“那就办。” 重丰夫妇就只有重姗这一个女儿,女儿当众突破不愁没前途,他们无所谓五城战开不开,开了反而会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不开还能止损。 可若五城战就此终止,有损失的是岐山境内那些本本分分的家族,倒霉的是那些规规矩矩力争上游的世家弟子,和岐山境内有仙缘的平民百姓。 各大家族长老也顾不得看戏了,恳切地说只要大公子能重开五城战,那就是东城城主,他们自会拥护。 “你们!”重丰怒不可遏,“你们昏头了吧!把城主之位交给他,还指望着他能有何等作为?当真以为他是为你们着想么,他不过是利用你们的急切,来对付我们罢了!” “以前我们怎样对他的?就因为我们说了两句气话,他就要把我们逐出重府!他这般过河拆桥,又怎会真心实意替你们筹谋?你们顺着他还好,一旦稍有怠慢之处,想想我们的下场,将来就是你们的!” “这……”有些族老犹豫,可他们就只要这回五城战办成,东城也不是只有重府一家,大不了就顺着呗,数落重丰道,“你是气糊涂了,未免太沉不住!” “纵使他有千般不是,但他迟早是要走的,你跟个……计较什么呢!” 祁白玉冷着脸深呼气,却见重越只是淡定地笑着,仿佛听不懂那没说出来的称呼,也无所谓略带鄙夷的陈词滥调。 重越很想感同身受,但扶伤珠顶多吐出来一点白光,几乎不为所动。 如何是好,给他们几个时辰,被他们数落几百句,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突然冒出头妖兽来的惊吓给的刺激大。 “有趣有趣。”白眉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傻的不傻,不傻的却傻得很!东城究竟谁做主?我看大公子就很不错!” 重丰见了他,礼让了三分,黑着脸闭上嘴。 祁白玉问:“这白眉毛老头儿是谁?” 重越道:“陆家族长,陆嵘。” 东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便是陆家,底蕴比之如今的重府也有过之无不及,原是东城城主府。若是重府不堪重任,自是陆家取而代之,在场所有族老都没有陆家族长话语权重。 重越朝他抱拳行礼,陆嵘赶紧拽着身侧的中年人一同回礼,比重越弯得更低,被问了才娓娓道来:“当年在岐山深处猎兽,若不是大公子施以援手,我和我儿早就成妖兽口粮了……”他年纪老迈,却倔强地一定要比重越晚一步再起身,重越也跟他较劲,最后三人一同直起身子。 岐山境内人族居住的五大城加起来不过岐山一角,岐山地貌复杂,多凶恶妖兽,兽族头领更是残暴,乃是真真正正的灵兽,开了灵智。 年幼的重越经常独自去岐山内闯荡,猎杀妖兽提升战斗经验,顺便积累晶核灵药等战利品充当家底。 他跟妖兽打交道居多,少年时勉强称得上玩伴的却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妖兽。 只是后来去了陨神谷还没告别就分开了,难得回来一次,那时头领早已易主,几番打听才知那小妖兽早就离开了岐山境远行,只是大陆广袤,竟再没重逢过。 祁白玉好奇:“你救过他们父子?” 重越老实回答:“不记得了。” 祁白玉骤然不快,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重越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这位老者的孙女陆音儿正是岐山境第一美人,不比你大几岁。” 祁白玉:“……” 世家弟子旁观到现在,完全插不上话,只觉得方才还好像和他们拉近了距离的重越大公子,突然一下子又遥远了起来。 重越问道:“若要重开五城战,直接告诉他们,我的那块象征陨神谷的石头掉落在道场附近,谁若能捡到,有重赏,你看如何?” 祁白玉觉得不怎么样。 确实不怎么样,重越道:“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祁白玉本不是稍微一激就会出头的人,就像他的脾气也没有好到能听着乱七八糟的人一通胡话,他甚至从不会给看不顺眼的人发言的机会,更无所谓跟旁人打交道。 祁白玉思忖了一会,道:“既然兄长为你们求情,那你们就拿钱买命吧。” 方才还在卖力恭维的人全都沉默了。各大家族族老急得不行,你给人下的毒,你要给钱才肯解毒,这不是激化矛盾吗。 “他们若不是心甘情愿选人,今后也会用其他方式报复,就算害不到你头上,但会给岐山境世家子弟小鞋穿!” 祁白玉道:“境外之人受了委屈,你们有求于人不会送礼安抚么,还用我教?” 族老们黑了脸。人群中,忽有个胖道士开口道:“这么大范围地下毒,放话给这么多人解毒,敢问阁下,可是毒师?” 毒师二字太过可怕,四下骤然一片死寂,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祁白玉冷下脸来,道:“是又如何?” 他飞速瞥了重越一眼,重越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朝他一笑。 胖道士呵呵一笑:“那我没意见了。” 真的假的?毒师?聚集而来的境外强者彼此相视。 在封闭空间里,同境界相互搏杀,毒师就是执掌生杀大权之人,毒术便是大范围攻击手段,确实只有毒师能以这个修为威胁到在场所有人。 但毒师何其少见,随便使个比较特别的毒就吹是毒师,未免太当他们没见识了吧! 可毕竟是性命受制于人,众人硬着头皮恭维道:“只要祁师愿意解毒,我等没有异议!” 祁白玉正儿八经地命属下弄出价位表,大概是修为越高价格越贵,毕竟境界高的更富有,以及让他不高兴的人,价位也高,道:“明日修养,后日于城中道场,重开五城战!” “后日,会不会太快了?”在场的年轻一辈担心修养的时间不够,他们现在半点灵力都不能动用,心里没底。 “还要修养?”各位族老只担心留不住境外强者,恨不得马上展开,但很快被那骇然的价位惊得噤声。 “荒唐!”重丰瞪得两眼都要充血了,买他们三个人的命会让他倾家荡产! 那个多嘴发问的胖道士同样是骇人的高价,可那胖道士却只是耸耸肩,一脸无谓。 祁白玉道:“这些就相当于你们押注的本金,若是你们看好的年轻弟子能在接下来的五城战中拔得头筹,押中魁首本金翻十倍,第二名本金翻八倍,第三名本金翻五倍,届时给返还给慧眼识珠的长老们。” 但凡勇登仙途的修士谁没有一颗赌徒的心! 重越暗叹高明,为了解毒强制参与,就算有人不想参与这赌注,不想招人,也会被其他人带动。 境外来客们控制不住跃跃欲试,问出了好几个与押注有关的问题。 祁白玉补充道:“当然可以不只押注一人,当然可以加筹码,当然……” 加筹码,也就是多押注。 重丰夫妇沉默不语,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冷色。 等重姗在吵闹声中悠悠转醒,重丰老脸乐成花儿,殷切地问她:“女儿也想重开五城战?” 重姗上轮惨败至今耿耿于怀,当然希望重开,这不是废话。 她越是冷漠,重丰夫妇待她越是殷勤,重姗很是冷漠,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吩咐爹娘赶紧給她弄来解药,用重府家底来买命跟白得有什么区别。 而另一边,祁白玉命原嵩打开光罩,散了毒雾,并在大堂外大开炉鼎,由宗师奉上火灵,属下为他护法,阵势极大。 可当他准备取灵药时,亲自打开第三口箱子,重越清楚地看到,祁白玉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了。 这位将来的无上毒尊微微眯起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的、阴冷的仿佛鬼神般的神情,道:“兄长,到我身后来。” 重越没来由地背脊发凉,却还是乖乖地挪到他身后,目光落在箱子里,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下。 第11章 这也叫毒师? 那三口箱子,每一个里头的东西都价值连城,前两个都见识过了,唯有这第三个却从未打开过。众人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看却都露出莫名的神情,炸开了锅。 “怎么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如果什么也没有,抬着它招摇过市只是障眼法么。” “祁师的表情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祁白玉道:“不见了。” 重越心里咯噔了下,道:“什么不见了?” 祁白玉护着他,下令:“给我搜,把‘谷忧花’找出来,抵抗者一个不留!” 黑袍者听令,严阵以待,无形光罩再度开启笼罩全府,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响,众人如坠冰窖。 谷忧花,据传峡谷埋葬万千大能,经过漫长的岁月,凝聚出的花。据传花生灵智,能哭能笑,见之神志清明,嗅之洗精伐髓,食之万毒不侵。 饶是重越见多识广,也只是偶然在一场拍卖会上亲眼目睹过,成交价是天价。对炼药的人来说,十颗五行灵珠都不及一株珍稀药材,五行灵珠可替,但每一株珍稀药材都是独一无二的。 连他都只是偶然见过,更不用说在场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人了。 他们勃然大怒:“不想解毒你就干脆下杀手,至于这样耍我们吗?” “我现在有点相信他是毒师了,毒师阴险狡诈,害人还诛心!” “你说搜就搜?那箱子只有你们的人能打开,只有重越能打开,你怎么不搜他!” 重越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对护着他的祁白玉道:“对不起啊,你来这儿好像没讨到半点好,还丢了一堆东西。我这儿,你可以搜,随便搜,把重府整个翻过来都没问题!”他顿了下,又道,“虽然砸了这些都抵不了你的损失,若实在找不到,自当我欠你的,以后我会还你。” 祁白玉道:“不是你的责任,不用你担。”说完,他的嗓音冷了一大截,道,“给我去把城主找来!” 有黑袍者上前,道:“回禀少主,城主夫妇不在府中。” “四处都找过了,没有找到他们的人。” 祁白玉冷哼道:“逃得还真够及时。”城主夫妇去凑钱回来一眨眼就不见踪影,却把女儿给留下,当真是“慈父慈母”。 “会不会是他们干的?”众人虽然不知道“谷忧花”是个什么东西,但能放在箱子里的不会是简单宝物,而且恰好城主夫妇无端失踪,就很有蹊跷了。 “重丰灵力运转正常,不像是中毒的,许是宝物护体所致!” “太奸诈,自己未中毒,就想害我们!激怒了祁师,倒霉的是我们,他们不可能不懂,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了,更何况我们的死活!” “但他们怎么开箱?没有帮手恐怕做不到。” “这帮手会不会是重越大公子?” 重越一脸懵然。他只觉不会这么简单,重丰夫妇虽然对他百般算计,但对重姗却是真心的,没道理不管重姗死活。 不知为何,祁白玉是真的生气了,也不知是知道重丰等人无关紧要,还是知道谷忧花追不回来,似乎打定主意要弄死这些人,甚至并没有派出哪怕一位属下去追重丰。 就在被困在重府的众人大吵大闹,不可开交之际,变故陡生。 东城街道上拱出一条条裂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穿行,速度极快地冲着中心城主府而来,所过之处,房屋接连倒坍…… 似有庞然大物奔腾一般,地面开始震颤,起初还很微弱,但渐渐地幅度越来越大。 重越脚下不稳,一把抓住祁白玉的衣袖,刚想说不好意思,却被一只有力的手隔着衣袖握住手臂,拉到近前,祁白玉眼里的紧张之色一闪即逝,重越凑近他便能嗅到一股清淡的木香,稍微缓解了双耳轰鸣的眩晕感,他皱眉抬头上望。 陡然轰隆一声重响,光罩被撼动的刹那,天穹仿佛扭曲了一般。 唳!嘹亮鸟鸣惊天乍现,一头鎏金鸟从彤云中俯冲而下,展翅横过千米,遮天蔽日,口吐火焰焚烧光罩,壁内气温陡升,草木缓缓枯萎。 锋利羽翼切割光滑壁面,火星四射,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切割在身体上,那庞大的体魄极具震撼力。 赫然便是岐山的灵兽领主! 重府中有人迅速跳上树梢,极目远眺,远处尘土漫天,兽吼声惊天动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差水里游的,各个妖兽体型庞大,数量叫人惊骇。 “兽潮!” “灵兽王率领妖兽来攻城!?” “怎么偏偏是这时候!”被困笼中的众人头晕眼花耳鸣,谁也顾不上指责东西是谁偷的,因为大难临头了。 那鎏金母烈鸟半阖着双目,俯瞰下方,弯钩状的猩红鸟喙张开,口吐人言:“东城姓重的小子何在?快快出来受死!” 东城姓重的小子,说的不就是重越! “你搬空了我的私藏,放跑了我的奴隶,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如今居然废了,废了好啊!” “众山主听令,今日随本王踏平东城,扫荡城主府,踏平岐山境,让他重府彻底从世上除名!” 灵兽王一呼百应,兽吼惊天。 光罩内众人心急如焚,他们修为没恢复,若是光罩一破,必会死在妖兽的铁蹄利爪之下。可造成灾难的源头那个所谓的战无不胜的重越大公子,只会躲在旁人身后,没用至极! 早知道就不来参加这亲事了,不凑这个热闹,也不至于遭罪至此!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喜事会引来这样可怕的恶果,一桩接着一桩,一轮胜过一轮,他们的性命,家族数百年基业,可能都要因为重越一个人的任性妄为而彻底葬送。 失望、痛恨、愤怒、悲苦、悔恨……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 地动山摇,透过光罩可以看到外界四处起火。城中硝烟滚滚,嘶喊声,兽吼声此起彼伏,行人跌倒在地,被妖兽撕成碎块,吞入腹中。 庇护一方百姓也是城主府的职责所在。 重越神情有些无措,好像只是自己的事,但又牵连了很多,好像不是他的错,却又好像全是他的错。但凡还有其他出路,他也不至于走这一条,他以为一人承担就能了事,可怎么到头来没有一个人领情,也没有一个人讨到好呢。 “通通闭嘴!”祁白玉径直走向那位名为陆嵘的老者,众人中也只有陆嵘最淡定地坐在台阶上,既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呼天抢地,见了他还点头慈笑。 祁白玉从他体内抽出一团暗灰色的雾气,实质化的白雾如丝线般,吸收了灵力以后,不同属性灵力杂糅在一起变成了灰不溜秋的颜色,比之入体之前已经壮大了无数倍。 余毒一清,陆嵘浑浊的眸子大亮,运转灵力,只觉体内畅通无阻,经脉中的杂质也被洗涤干净,积累了数百年的灵力一瞬间倾泻而出。 大乘灵士巅峰!陆嵘修为更进一步,一跃而起,难以置信地对身边的人道:“儿啊……我怎么感觉只要有兽血炼体,就能渡劫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错觉吧!” “徒手解毒的必是毒师无疑。” 毒师着实可怕,杀人于无形,他们一想到先前居然暗想对毒师不敬,脚下生寒,内忧外患,只觉死到临头了。 有些心思比较机灵的,强压住震惊,暗道:“重丰夫妇手段未免太高明,连毒师都敢算计。” “偷了宝物,再出去报信,把女儿留在这儿,就是笃定祁师迫于形势自会解毒!?” 重越同样感到难以置信,倒不是因为重丰夫妇,那对夫妇只有点小聪明,魄力也仅限于算计“痴傻”的他,见他自废神体就吓得赶紧跟他划清界限了,说话做事也粗糙得很,若有算计祁白玉挽救境内外强者的魄力,也不至于连他那俩死去的老仆都拉拢不好。 而祁白玉也没有所谓的形势可迫,他若想保全自身,大可带着防御光罩远离此地,就能完好无损地规避这轮风波。 他震惊的是眼前的不可思议。能洗精伐髓、助人修炼进阶的毒师,那还叫毒师么!祁白玉兼顾丹道、毒道、医道,比寻常丹药师更高一筹! 这一手就足以名动天下,没道理混到上一世那么不受待见的地步。 重越自觉他修炼到巅峰顶多只能在境界上和至圣药尊比肩,但祁白玉有胜过至圣药尊无敌威望的可能性! 祁白玉给陆嵘解了毒,便转向陆嵘的儿子,正是那位同样给重越行过礼的中年人,他如法炮制地从对方体内揪出一道麻花状的灰丝,掌心火焰蒸腾,将灰丝炼化成最精纯的白雾,消散在火焰中。 这人面色红润,握了握手掌,道:“我感觉我的力气大了几分……” 祁白玉不知疲倦般,一个一个地解毒。陆嵘领着陆家全众,默不作声地护在他左右。重越跟在他身后,见他步伐平稳,气息如常,灵气境界略有提升,但后颈处的墨发却渐渐被冷汗浸透了。 城中百姓只能往里逃,却被挡在光罩外,道:“让我们进去!” “境内外强者都齐聚重府,最强战力都在这里还没走,定能无惧兽潮。” “恳求城主,也让我们进去吧!” 光罩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裂开,而催动金钵稳固光罩的原嵩宗师也似乎支撑到了极限,脚步趔趄,冷汗如瀑,牙关都要迸出血来。 陆嵘道:“开吧,可以开了。” 还没解毒的人急了:“不要开光罩!开了出去是送死!” “若是不出去,族里族外几百口人怎么办?城中百姓怎么办?” “我们的性命怎么办!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救,祁师身陷险境,如何安心解毒?”解毒就能更进一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别吵了。”重越见原嵩那样子便知道他似乎撑不了多久,提醒道,“在场不少人都是大乘灵士境,距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却都被困在大乘灵士许多年,以往顾虑灵兽王,很难弄到更好的兽血淬体,如今妖兽主动来攻,那便不要客气,机遇险中求,这也许是机遇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要开?” “……当城主原来只靠嘴,真站着说话不腰疼!”有部分人痛骂他没有良心,道,“如此规模的兽潮来袭,这么点人恢复修为怎么行,他有这个时间说废话,不如请祁师多费些心,这样我们也能更好地保护祁师周全,他也能跟着受益。” 另外有部分人若有所思,觉得有理,尽管重越跌落境界,但到底曾是金灵半神体,修为也曾一马当先,没突破宗师就战败宗师的可怕存在,魄力和眼力非常人能及,说的话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重越问:“你还好吗?” 祁白玉魂力消耗过度,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是惨白如纸,更显唇色鲜红似血,有种鬼魅般的妖艳感,十足秀色可餐,竟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重越轻轻咳嗽了声,移开视线,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响彻云霄。 灵兽领主率领妖兽猛烈撞击之下,天空裂开了一条缝。 裂缝迅速如蛛网般扩散开来,而后轰然粉碎成齑粉。催动光罩的原嵩首当其冲,猛地吐出一口血,传音嘶声道:“保护少主!” 天降血雨,腥风阵阵。 一丈高的妖猿双眸猩红,跃过大门稳稳落地,手中紧握着两道尸体的腿,左右抡起来转了转,抛入大门。 尸体在滚了两圈才停下,依稀是一男一女。 中年男子遗体还算完整,女人娇弱的身体已经被利爪和利齿撕扯得残缺不全,面庞因痛苦而扭曲,勉强能辨认出来是谁。 第12章 岐山小霸王 防御光罩裂开后,城中百姓蜂拥而入,他们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便被抛到前头挡住去路的两道尸体,吓得六神无主,双腿瘫软,被年轻人搀扶着往里逃。 认出这两人身份的境内外强者却都沉默了。 攻城才刚开始,城主夫妇就被抛尸至此,便是最强有力的宣战。 灵兽王来真的了! 重姗愣愣地缓缓向前,而后加快脚步,却被从天而降的滚烫热浪挡了回去,眼看着那两道躯体被熊熊烈焰吞没,她声音沙哑地呜咽出声,胀红了脸也说不出话,嘴唇咬得出血,瞪着通红的美眸怒视重越,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重越叹了口气,对祁白玉道:“给她解毒吧,她爹娘死于妖兽之手,若不让她报仇,今后或许该记恨你了。” 祁白玉面上的惆怅一闪即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你站远一些。” 明明之前解毒都不用他站远来着,重越不以为然,他心情复杂。 太巧了,这一切都太巧了!身在局中,置身云雾。 境内外强者都在重府,若非中毒,这时的东城俨然便是最强的时刻,重府也最固若金汤,灵兽王选在这时候进攻等同于自撞铁板。 可就因为境内外强者失去战力,反而变成了整个岐山境最空虚的时候,而灵兽王率兽潮直捣此地,说的是来对付他,实则是对付东城,乃至全境,牵连了境外那么多交好的门派,葬送了岐山境百姓的现在,也断送了岐山境的未来,且是把这份失责,全加在他一个人头上! 不是重丰夫妇,那是谁? 重姗刚解了毒,灵力运转,瞬间便冲向重越,五指如钩蛮横地抓他衣襟,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娘,我要你给我爹娘陪葬!” “杀你爹娘的是妖兽,你怪我做什么?”重越道。 “你不明白?”重姗道,“他们以前多么看重你,为什么他们葬身火海,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重越刚开了个头就被劈头盖脸的痛骂打断。 “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出了这里你以为谁还会说起你!你就是求别人骂你,也不会有人提及你半个字,就算他们有错在先,但他们待你不薄啊,哪怕你卧病在床他们也从未怠慢过,你的任何要求他们全都满足,你还有什么不满!动了下手也没有真伤到你,以我爹的本事,当时若真想杀你,你也活不到现在!你难道就理解不了他们的用心良苦么?” 重越心说,你爹还真杀不了我,倾尽全力看能不能割破我的皮吧,况且当时的形势也由不得你爹当众下杀手。 重姗受够了他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怒到极致,猛地抬起了手:“你该死!” 爹娘真是瞎了眼,这个所谓的天骄要人品没人品,要本事没本事,根本什么也不是! 祁白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甩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重姗被打蒙了,眼里满是屈辱。 “给我过来。”祁白玉硬拽着重姗,来到重越的院子,抬手把重越挡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 重越独自站在门外,耳中充斥着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兽吼声,只觉十分不安,他的魂力悄悄探入门内,却见里头很平静,并没有大打出手的意思。 “你记得这个碗吗?”祁白玉翻手拿出药碗,又指着那花盆,道:“你已经是小乘灵士了,应该能提炼出这花盆里的汤药,和这个碗里的药是同一种,你记得这个碗吗?” 重姗当然记得这个药碗,她娘让她端给重越的药都是用这个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居然给倒了,道:“然后呢?” 祁白玉拿着碗出门,舀了碗清水,晃了晃,那碗壁上仅有的残余药汁被清水稀释后,药味微不可觉。 属下牵来一条野狗,祁白玉把那碗清水似的东西倒入它口中。 野狗瘫倒在地抽搐数久,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虎虎生威一跃而起,撒丫子朝着重姗奔去,猛地扑到她身上,后腿间不可描述的地方竖直了。 重姗尖叫出声,花容失色,甩也甩不掉,打破头了那野狗还两眼发红、涎水横飞地黏在她身上,一个劲地快速摩擦。 重姗浑身哆嗦着连拍了两三下才把野狗拍死,狗毛、狗血、狗尿沾了一身,一股子骚腥气刺激得她头晕目眩,几乎难以站稳。 祁白玉道:“这药里炼入了你的血,无论人还是兽喝了以后,都会循着血气找上你,作出刚才那样的事。” 重姗嘴唇哆嗦着道:“你的意思是我爹娘……不会的,是你!你是毒师,你信手拈来的毒,嫁祸给我爹娘……一定是你!” 祁白玉道:“这药品阶太低,我炼不出来。” 重越惊呆了,什么刺激她栽培她的想法都没了,这若是照着那对夫妇的安排走下去,他的皮骨都要被拆干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重姗立刻埋怨重越。 “你离我远点!”重越道。 重姗倍感受伤,道:“你早就知道是这种药?你竟然还默不作声,你比我想的还要龌蹉……” 重越道:“以前只是让我动弹不得罢了,第一碗就药不对症,之后我再没喝过!” 重姗愣愣地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祁白玉道:“现在你知道你爹娘为什么要逃了?” 是做贼心虚,也是爱女心切。料定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必死无疑,还会连累女儿。 重姗脸白如纸,这让她怎么想!?这让她怪谁啊!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有人拍掌从角落处走了出来,道,“你们真让我刮目相看,小姑娘不用怕,过来我罩着你。” 正是那个胖道士,祁白玉看了他一眼,道:“我好像并没有给你解毒。” “你在的地方,我怎敢随意呼吸呢,”胖道士眯着眼睛,灵力自由运转,行动轻便,道,“重越啊重越,你怎么又跟祁白玉搞到一起了!” 又?重越不解,莫非这人知道他以前跟祁白玉打交道的事? 祁白玉道:“陨神谷之人。” 胖道士的皮囊迅速瘪了下来,面皮逐渐下沉,露出圆润的下巴,竟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比祁白玉矮了半个头,皮肤吹弹可破,面带自信的笑容:“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重越见他身上穿的滚云袍,脚上踩的翻云靴,甚至那层多出来可收可缩的皮无一不是防御力攻击力高超的宝物,两手上均有力量加成的红晶指环,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蜜罐里养大的,背景必然不俗,总觉得这般独特的品味若是接触过必不会忘记,道:“这谁?” 祁白玉弯起唇角,道:“大概是你手下败将吧。” 小胖子笑容消失,道:“我当年是不小心败给你,有空咱们再战一回!不妨提醒你,我姓……” 重越上辈子对于邀战来者不拒,这辈子反其道而行,不好意思,他任何时候都没空。 祁白玉道:“所以,是你告的密?也是你动了我的箱……” “买卖情报是要先付报酬的!你说告密,”小胖子气笑了,“你竟还怀疑我偷你东西?我姚方砚别的不多,就钱多!从来都是被偷的那个,你被偷几次,跟我比惨?” 他一说姓姚,重越就知道了:“不是他。” 姚族也是陨神谷大族,跟药尊一脉来往密切,如果他没记错,那一族主要经营买卖,丹药、法器等各道的买卖都插一脚,族内弟子先天天赋普遍不高,但也低不到哪儿去。若日后祁白玉要跟药尊一脉划清界限,最好跟姚族打好关系才好。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祁白玉道。 “你当我怕你!我最烦被当贼了!”姚方砚火冒三丈,脚下生风,他那双靴子也不是普通的长靴,脚后跟上有草叶状的玉石,乃是风系法宝,可以提升速度,而祁白玉虽灵力消耗过度,但反应极快。 在上辈子他能不动用最擅长的毒术,仅凭自身手段,便将攻击力登峰造极的金灵神体重越给打倒,可见他的灵力和肉身力量都是一等一的,绝非朝夕能造就,而是长年累月的结果。 重越竭力劝阻,发现比起劝阻不如他自个遇险更让祁白玉分心, 那位姚方砚仗着浑身至宝才能勉强跟祁白玉打个平手,这还是在祁白玉魂力消耗过度的情况下,祁白玉嘴不饶人,姚方砚脸色铁青,重越便夸赞他的法宝厉害,废了不少口舌,总算让他俩从分外眼红到一致对外。 看起来还在交战,实则攻击攻击不到对方身上,波及到的妖兽比较倒霉。 城中百姓打听到他的院子便往这附近聚集,重越藏了起来。 数位黑袍者守着这处院子,其中包括原嵩。 原嵩虽然受了伤但宗师级的威压还是让不少妖兽不敢靠近,能靠近的至少是三阶妖兽,但都被原嵩的金麟剑斩下。 兽族前三阶为妖兽,四到六阶为灵兽。岐山王,那头鎏金母烈鸟,便有五阶的潜力,目前四阶巅峰,它的血令无数大乘灵士都眼红,此地的最强战力几乎都对准了岐山王,几乎杀红了眼。 “不知道那头小妖兽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就好了,它可是岐山王的掌中宝……”藏在暗处的重越突然眼睛一亮,可很快又皱起眉头。 附近的妖兽狂奔的姿势顿住,哀嚎一声,掉头拔腿狂奔,十多头成年雄狮、长毛猿等往这儿走来,各个身长一丈有余,浑身腱子肉,双腿站定,气势雄浑,手上拖着好几条染血的老锁链,锁链末端扣着不少人,全是青年,都是刚抓的。 那凶悍的人形妖兽左右分开,白毛细长尾的四足小兽,体型如猫,面容似狐,头顶两个小角,披着拖地的黑貂绒,横着走在最前面,指着重越那处挤满了人的院子,下令清场,道:“以后这里就是我岐山小霸王的了,赶紧滚吧,不滚干净,我可就放狗咬了!” 说着便让雄狮抖了抖锁链,被锁着的青年们一脸屈辱地汪了汪。 第13章 揭穿 来的全是三阶妖兽,在他院子里的人不免慌乱了起来。 那些被抓的青年都不是普通人,有这些人质在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有点过了。”重越记恩不记仇,记好不记坏,做过的好事从来不记得,做了不好的事就很难忘怀。他一直惦记着这头小妖兽,是因为这小妖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总是张牙舞爪,却从不落井下石,虽然很想赢他一次,但偶尔见他受伤过重还会出来给他解个围,递个果子指个路什么的。 他记得小妖兽好的一面,却忘了它的桀骜不驯。重越深知人与人,人与兽,都是不同个体,他改变不了旁人,也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他和小妖兽打交道便会理解小妖兽的全部性格,但处事上的分歧还是导致了后来的不欢而散。 在那之后他再没见过这头小妖兽,是猜测它或许已经不在了。如今再见到,重越不打算放下它。 祁白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语气冷了一截,对姚方砚道:“要不是你没离开过重府,我都要怀疑是你引来了兽潮。” “为什么怀疑我,就因为我是驭兽师?”姚方砚哭笑不得,“我方才不说就是不想你们乱怀疑,可真不是我,确实它们送上门来,比我自己上山找要省事,但这么多头妖兽,也只有一头灵兽王入我的眼。” 驭兽师在兽潮中先天立于不败。寻常修士一生最多只能有一头兽宠,但驭兽师可以有很多,姚方砚无疑是驭兽师中的佼佼者,修为虽比祁白玉略差一线,但魂力已然达到入流宗师层次,最高能认主四阶灵兽。 而他驾驭三阶妖兽的速度之快,祁白玉暗自佩服。 好在三阶妖兽灵智不高,他的毒就可以放倒,否则很难在这位驭兽师手上讨到好。 “还战吗?”祁白玉道。 “不战了不战了!都在说我跟你战斗耽误你给人解毒,我看就是你不想解毒才会应战吧!”姚方砚遇上克星了,庆幸还好自己全副武装,否则必定会中招,但一想到中毒后解毒修为会提升,又有点心痒,可顾及祁白玉的为人,却又不敢冒此风险。 他道:“你怎么样了?” 祁白玉皱眉道:“鎏金母烈鸟不惧我的毒。” 姚方砚还想认主那头鎏金鸟呢,道:“别了吧,若是被毒雾侵蚀,兽血就不纯粹了,还怎么用它的血洗礼?” 祁白玉道:“你看得上它?” “怎么也是活的山王!”姚方砚道,“你我联手拿下这头鎏金母烈鸟怎么样?陈年死兽血级别高,但很难激活,效果还不如新鲜的好,新鲜的不如活的!要不是驭兽师不能进行兽血洗礼,我就选它了……” 祁白玉原先看不上这头鎏金母烈鸟,但见它居然无惧自己的毒,就有了点异样的想法,提醒道:“你适合驭兽师,若改走正常修炼路子,注定泯然众人。” 姚方砚并不相信他说的泯然众人,见祁白玉不为所动,便跟上他,很快被另一边吸引了注意。 族老听那头小兽说话都很惊叹:“第二头会说话的兽!?” 鎏金母烈鸟的亲子都不会说话,能说话就意味着有成为灵兽的潜质! 有族老跟它商量:“族中弟子是我们各大家族的根基,你抓了他们就是与我们这么多家族为敌,我们中有宗师,若是鱼死网破,你也讨不到好,不如放了他们!” 穿着黑貂的雪白小兽跳上雄狮的肩头,踩着它的脑袋,蔑视下方,道:“虽然这些小辈是很没用,但我好不容易抓来的狗,怎么能说放就放。” “你有什么条件不成?” “叫重越出来,他一向好心,必定会乐意用他一人性命,换这几条狗命。” 雄狮抖了抖锁链,那些年轻人小腿膝盖双手均着地,恨不得死了算了。 重越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暗中走出。 “重越!”祁白玉掠了出去。 “我来我来!”姚方砚直接抢在了重越前头,来到那小妖兽近前,不怕血脉不高,就怕灵智低,这小妖兽如此有个性,灵智绝对低不到那里去,他自荐道,“你看我怎么样?我用我来换他们可好?小妖兽,你要吃灵果吗,吃不吃丹药,我这儿都有!” 雪白小兽不快:“我,岐山小霸王!你,乱叫什么?” 重越见姚方砚伸出的指尖有一点鲜红的血迹,血滴底下有一圈白光勾勒的完整纹路,眉头一皱,朝着那雪白小兽招了招手,道:“好久不见,我有事要请教你。” “你给我过来!”雪白小兽语气急切,“赶紧的,你若再不过来,当心死得很难看!” 姚方砚不由讶异,重越认识它,莫非要走驭兽师路子?? 重越何等天之骄子!自废天赋难不成是为了这个?虽然跌落了境界,但魂力跌不了,所以重越的魂力至少比目前的修为高了两个大境界。妈呀,他曾为了追逐重越,不顾族老百般劝阻,硬要改走正常修炼路线,可他憧憬的人居然跑到他擅长的道上来了。 他可是年轻驭兽师中的佼佼者,若同为驭兽师,重越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重越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像是被剥了皮暴露在刀枪剑影中的不适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怎么打哆嗦,扶伤珠完全不为所动。 “为什么我会死得很难看?”重越走到一半,雪白小兽从雄狮头跳了下来,迈着猫步来到他面前,等他蹲下才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肩上,说:“有人要害你。” 重越:“……” 重越又道:“你抓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雪白小兽跳上他的背,差点没把重越踩塌,又跳下来,见他如此不堪重负,鄙夷道:“我不相信你废了,没想到你真的废了,可就算你废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得不明不白。早跟你说人族都不是好东西,你还不信,这回被坑惨了吧!” 重越被这三句废了打击得面红耳赤,道:“你到底在说谁呢,谁会害我?” “就是他啊!”小兽抬起爪子,往他身后指去,重越回身一看,不由愣住了。 不只是他愣住了,在常听到这番话的人全都愣住了,那些刚解开锁链的青年奔逃过去的动作也顿住,不知该逃往何方。 姚方砚对祁白玉道:“这小兽好高的灵智,竟然知道搬弄是非,让敌方自乱……”话没说完,姚方砚不由心生寒意:“你这是什么表情,该不会……真的是你吧!?” 祁白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再度落到那头搂着重越脖子的小妖兽面上。 小兽缓缓移动爪子,朝着某个人的方向狠狠戳了戳,道:“还不打算站出来吗,那个穿黑袍的鸟鼻子!就是你!” “是你老大指使的吧,那朵花可不是寻常宝物,”雪白小兽浑身白毛都竖了起来,眸子里的杀气无比明显,道:“我亲眼见到你上山拜见岐山王,亲眼见到你献上宝药,虽然没听到你开口说话,但岐山王是我老娘,重越和我是故交,你怂恿我老娘害我原先看好的人,还以为能瞒天过海么!” 原嵩在听到重越跟那小兽打招呼以后,就觉察到不妙,但已经晚了,他没想到岐山上竟然有第二头会说话的兽!还只是妖兽! “你干的?”祁白玉只把毒控制在了一定范围,毒并不影响原嵩的战斗力,但也随时可以终结原嵩的战力。 原嵩动弹不得,祁白玉夺过他的金麟剑,洞穿了他的腰腹,把他钉在地上,这才动用灵力,缓缓勾出他体内的火红细丝,问:“是不是你干的,说!” 原嵩体内之毒已解,哪怕挨一剑也觉得值了,略带欣喜地传音道:“少主,属下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岐山境不能留活口!” “谁跟你说岐山境不能留活口?”祁白玉眼里危光一闪。 “是尊……”原嵩说到一半就卡主了,眼里露出惊惶之色,他给药尊汇报完,药尊说了什么来着,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重越只听到这一个字就全对上了。 不是祁白玉,不是重丰夫妇,还有谁有那等周全的心思算计到方方面面,借祁白玉之手扫荡岐山境? 若是药尊一脉出了个废物傻子的消息传出去,多损他药尊的颜面,真正介意的不是祁白玉,而是背后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圣药尊吧。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原先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祁白玉这么做不就是承认了是他干的,是他的人干的,跟他干的无甚区别。 “你背着我告密?你用我的宝物来害我,”祁白玉情绪不稳,一脚踢翻了原嵩,道,“你忘了你的几位前辈是怎么死的,你的主人是我还是谁,这么想效忠我背后那位,为何不以死效忠呢!” 原嵩冷汗如瀑,疼得青筋直冒,以手撑地,任由鲜血肆意流淌,道:“我死不足惜,但恳请少主留我们性命,至少等到兽潮结束,否则少主出了意外,属下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众黑袍者齐刷刷跪了下来,体内极不宁静,祁白玉也没有放过他们。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斩了属下就能撇清关系吧!多此一举,没用的!”姚方砚来到重越身侧,小声建议道,“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好,你不是他对手的,小心被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你跟妖兽有来往,他知道糊弄不了你,所以才来这套,你可千万别被他蒙骗了。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见他突然大发善心解毒,就没好意思说。 “他那箱子,不是你我开的,只可能是他和他的属下!他怀疑我,怀疑你,怀疑死去的城主夫妇,到头来居然是他自己干的!啧啧,我以前只听说他毒,但没想到他毒到这份上!” 重越没有说话,只看着祁白玉,眸光复杂,心想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出来吧。 祁白玉直接拿出那块传讯石晶,沟通天地,神纹凝成一道镜面,里头浮现出一道人影,那人面朝着棋盘端坐,左手持黑,右手执白,自己和自己对弈,动作顿了下,抬眸看向此处,朝着镜外之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祁白玉道:“是你怂恿的?” 饶是重越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祁白玉这么直接,竟然当众联系至圣药尊!可让他失望的是,扶伤珠只冒出了有限的五百点白光,到现在还有杂血灵柱连一层都没有。 若连变态药尊都不够刺激,还有什么能刺激到他。 ……完了,不是开玩笑,他该不会真的把自己折腾废了吧! 第14章 第一个兽宠 众人见了那晶石凝聚的画面,见那里显现的人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面容模糊不清,身形也看不真切,只是随意地坐在棋盘石桌边,面带笑容宛如拈花一笑的神明,整个人透着圆融的气场,仿佛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叫人心生无尽眷念与向往,好似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暖风吹过,不知不觉要落下泪来。 众人宛如虔诚的使者,观仰那位不知名的存在,兀自神往。 那人闻言却只是露出柔和的神情,温声安抚。 祁白玉道:“原嵩向你汇报完了以后,就拿着我打算送你的谷忧花给了那头禽鸟,引来了兽潮,是你怂恿他这么做的?” “怎么会呢,”那人笑着说,“你没有看管好属下,反倒来怪我了。他越过你来联络我,我只说他很忠心,但还不够忠心。旁的什么也没有说过。” 原嵩冷汗瞬间就掉下来了,尊主待他疏远,虽然温柔得叫人想要亲近,却远不像待祁白玉这般有问必答,他说了很多,确实尊主就回了这么一句,他究竟怎么把这句理解成利用兽潮来覆灭整个岐山境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祁白玉很冷漠。 “箱子并没有锁,第三口箱子本就是开的,”原嵩面露希冀,“不是少主你开的吗……” 祁白玉冷眼扫视那一群黑袍属下,道:“看来叛徒不止一个,其实是一窝。我一个都不想留了呢。” 那人道:“我阻止不了你做你想做的事,只愿你平安。” “你的意思是,所有事情都是我想做,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说送你的东西没了,你一点都不惊讶,莫不是早有预料?”祁白玉嘲讽。 “还是那句话,你的性命最重要。我不怪你,你怎么想我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祁白玉截断了传讯石晶,恨不得把石晶捏碎。 画面到此为止,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这全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药尊说的每句话都是好话,但当事人听了却不会特别舒服,是人看了都会认为跟他较真的祁白玉在无理取闹。 不知为何,重越有种异样的感觉,只觉得祁白玉甚至不惜找上药尊,好像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纯粹是,想以最快的方式自证清白给他看。好像一旦扯上他,原则什么的就不存在了似的。 重越有点心软,他觉得,祁白玉好像是在乎他的看法的。 “也只有他敢这样指责那位!那位!”姚方砚仿佛刚回过神来,如见天神般沐浴神光洗礼依旧受宠若惊,气急败坏地对重越道,“倒了八辈子霉才有这么个没良心的后辈,你可千万别听祁白玉瞎扯,那人跟你无冤无仇,根本不可能害你,不只不可能害你,甚至也不可能害任何人!你是不知道,那人根本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好人!!我真是太佩服了!!” 重越心情复杂,问他:“你先前说我又跟他搅和到一起,你知道我和他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你忘了?”姚方砚愕然。 重越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那就别说他了,”姚方砚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我看你挺有驭兽师天分,不如就随我回古教去吧,我领你入门,怎么样?你去哪儿,喂!别过去!” 祁白玉沉着脸杵在那里,并没有看任何人,那些属下在他脚边无声地求饶。 然而祁白玉无动于衷。 其实这时候并不是斩杀属下最好的时机,一旦斩杀,此地虎视眈眈的那些境内外强者都有可能伺机报复。也就是因为这点,属下们才敢求饶。 重越顶着众人的异样眼光,径直走到祁白玉面前,神情有点局促。 祁白玉始终看向另一处,等了一会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缓缓抬眸,道:“你……还过来作甚?” 重越道:“之前我被挤兑,只有你站出来替我着想,为我说话。咱俩同病相怜,与其相互孤立,不如抱团取暖。” 祁白玉抿了抿唇,脑子里绷紧的弦松了下来,突然觉得,旁的都无关紧要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拖后腿的话……”重越不太好意思地接了句。 祁白玉注视着他的眼睛,打断道:“不介意。” 重越露出笑容。祁白玉一时忘了呼吸。 原嵩憋了一口气,提起金麟剑,爆发全部灵力,一跃而上,朝着那头鎏金母烈鸟杀去:“休想动少主一根毫毛!”他以血为媒,极力催动先前差点对重越用的那招。 剑指长空,重云卷积,围绕着一线剑光徐徐转动,剑光如长虹,直冲云霄搅弄风云,凝成一线劈向那头鎏金母烈鸟,恍若划破了虚空,破空声振聋发聩。 唳!凄厉的鸟鸣响彻云霄,众妖兽齐动,如受刺激,大肆扫荡此地。 “老娘!”雪白小兽眼睛都红了,鎏金母烈鸟被砍伤了翅膀,血流如注,瀑布般倾泻而下。 “四阶巅峰灵兽的血!”不少大乘灵士巅峰境界的境内外强者全都红了眼,哪还顾得上其他,朝着那兽血泼洒的方向冲去。 “嘻嘻,你是我的了!”姚方砚骤然发难,迅速往离得最近的那几头三阶妖兽身上拍了拍,那头雄狮迅速倒戈,双目通红地抓向雪白小兽。 “快快束手就擒跟我回去,我给你吃好的喝好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就像我一样。” “你对我小弟做了什么!你们反了天了,竟然帮着外人对本霸王下手!”雪白小兽不明所以,迅速跳了起来,惊险地避开了姚方砚的短胖手,浑身白毛根根倒竖,连黑貂绒披风被扯掉了。 原先听到号令的三阶妖兽全都反过来抓它,挡住他的去路,还有只短胖手在他屁股后面捞来捞去,雪白小兽怒不可遏:“别用你的脏手碰本霸王!” “区区三阶妖兽,逃不了我的手掌心!”姚方砚传音入耳扰乱小兽去路,再度灌入魂力于掌心,指尖一点血夹着白光让它很是不安,就是这玩意儿让小弟失去了自主意识,它哪敢停留。 姚方砚身体圆润却灵活得出奇,迅速在兽堆里穿行,去抓小兽的尾巴。小兽皮毛顺滑,险之又险地溜过,迎面而来两只锋利的利爪,可那妖猿刚要抓到它的刹那,突然扑通跪了下来,栽倒在地,雪白小兽跳到它身上,迎面袭来两头凶神恶煞的三阶小弟,姿势骤然扭曲,被白雾束缚脖颈拉扯着往后倒去。 这回它看清了,出手帮它的正是它曾指控的祁白玉。 雪白小兽矮身穿进草丛里,惊险地冲出来:“重越!!!” 重越弯下身子,把雪白小兽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哎哟,就差一点……”姚方砚冲了过来,伸出的小胖手上还沾着一把白毛,“我是想带它去过神仙日子!” 雪白小兽见了他手中的毛,又瞄了眼自己尾巴上秃了的一小块,眯了下狐狸似的眼睛,不屑地扫了姚方砚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裂开嘴朝着重越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仿佛咬上铁板,雪白小兽牙疼,区区入流灵士有这么硬的皮吗! 它最锋利的牙齿,使出最大的力度,终于舔到了咸腥味。 一道金光璀璨的环形纹路凭空形成,没入重越的眉心。 重越疼得倒吸凉气,还没来得及撒手,却发现识海中多了道魂印,融入他的魂力小光人之中,随着彼此融合,他的魂力竟肉眼可见地上涨了几分!重越眼睛亮了。 “重越,重越,怎么样!听到的我说话吗?”雪白小兽朝他挤眉弄眼,裂开嘴角,露出染血的牙和鲜血直淌的牙龈,但它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重越点了点头。魂印与他神魂相连,几乎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直接在脑海里沟通。 雪白小兽同样也弄到了重越的血,脑海中也多了一道重越的魂力印记,但超出它预料的是,重越的魂印融入以后,它的魂力竟然直接提升了一个小层次,难不成所谓废了的重越比它的魂力还要高许多…… “自行认主!!”姚方砚瞪大了双眼,羡慕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从来都是驭兽师追着赶着认主灵智高的兽族,头一次亲眼见到灵智高的小兽主动认主的!! 兽族主动认主缔结的是平等契约魂印,比单方面的驭兽之法还要高级一些,不会打压兽宠的灵性和实力,主人若死了,认主之兽也会死,反之却不然,说是平等实则主人的权力更大,除此之外还有不可思议的“召唤”…… 姚方砚原本还在想重越就算认识这头小妖兽,有心走这条道,也得先考核了驭兽师过关以后才能施展驭兽之法,这头小兽铁定是他囊中之物,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对了,我老娘!”雪白小兽顾不得惊奇,猛地抬头上看,心整个揪了起来。 那头鎏金母烈鸟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从天穹上坠落下来,底下房屋轰然起火,四周如陷火炉般,水汽蒸腾,草木枯败。 重越手臂上鲜血淋漓,虽说小兽的牙齿是它最锋利的地方,但他渡劫后的肉身竟被三阶妖兽破了防,只能说他这肉身还是不够啊,重修其他血脉迫在眉睫。 祁白玉走到重越身边来,二话不说稍稍牵着他的衣袖,看伤口。 “小伤而已。”重越低着头看他微微拧眉的模样也煞是好看,只觉得周围温度提升,还没来得及查探发生了什么事,心情正因为小兽的主动认主多了条新道可走而愉快着。 扶伤珠突兀冒出不少白色光点。 +151! 第15章 魂力威压 重越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眼里露出古怪之色,就在刚才,一百五十一点白色光点一股脑地从扶伤珠中冒了出来。 一点两点白光是他心情有点发堵,可以忽略不计;超过十点就十分难受,胸闷气短;一百多点那就是百分难受,头皮都要炸开。 可他多了个小伙伴,心情明明很不错。 不是他,难道是…… 重越见怀里的小兽一脸痛苦,挣扎着要冲向鎏金母烈鸟倒下的方向:“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老娘!” 重越不敢放手:“那里危险,你实力不济,过去反而会让你娘分心……”小兽火冒三丈,它怎么实力不济了! 扶伤珠又冒出十五点白光。 “它是兽,那是鸟,怎么可能是母子?”姚方砚一脸好奇,眼珠子还是离不开这头小兽。 “因为它是在鎏金母烈鸟的鸟巢里出生的。”重越解释道。 是兽,却是卵生。 一整窝的火鸟,就只有它不会飞,被鎏金母烈鸟从山顶上丢下来很多次,摔得鼻青脸肿,没少被所谓的兄弟姐妹们欺负,但也是这头小兽争气,它能在岐山上横行无阻,也并不全是靠宠。 祁白玉只专注于他的伤口,正要给他疗伤,姚方砚伸出一根长棍挡住了祁白玉的手,道:“重越,这点小伤用不着旁人代劳吧,你还是要稍微防着点好,万一中了招,就只能给他卖命了。” 重越以前也怀疑过祁白玉,决定把他当自己人的时候,就放下了这个心思,并觉得旁人这样看待他的朋友,十分失礼,道:“他不会的。你也别这么说。如果他没这份坏心,你却偏要这样想他,那是他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祁白玉不由抬眸看向重越,双目明亮得出奇。 “我好心为你着想,你却向着他!”姚方砚很受伤。 “知你是好心。可你如果真的好心待我,就请不要当着我的面对我弟弟无礼。” “他算哪门子弟弟,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如果你叫我兄长,我也认你这个弟弟。” “去去去!我比你大!” “看不出来。” 姚方砚气急:“你怕天怕地怕空气,怎么没见你怕我半分?我不管了,等你以后后悔了,看我不笑话死你。” 重越心说本来也不归你管,但姚方砚关心他,他其实是感谢的,但他可能并不怕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他怕的是人。 姚方砚也不较真了,真激怒了祁白玉,倒霉的也还是自己,明明重越才是被祁白玉的属下害得最惨的那个,真不知道那么多人都说祁白玉不好,重越为何总是不听劝! 重越道:“强者为尊,为何只有毒师例外?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怎么偏偏毒师被排挤,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姚方砚说完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道:“我又不是毒师,与我何干!” 祁白玉露出浅淡笑容来,强者为尊的世道,从来都是拳头说了算的。重越心里很清楚,这就够了。 姚方砚见了祁白玉的笑脸,只觉得眼前明亮了,连他这个只偏爱妖兽毛脸的人都要赞叹的美貌……可惜天生的毒师,上不了台面。 小妖兽还在拼命挣扎,重越的手上头上被抓咬得尽是牙印。祁白玉看不下去了,道:“我去给剩下的人解毒。” “不行!这些人要是好了,肯定会联手对付我娘,我的小弟们本就死伤惨重了。” 祁白玉微笑道:“谁说我的毒只能助人突破修为,也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雪白小兽一脸崇拜:“真的可以吗?” “你的兽宠胳膊肘往外拐,都不为主人想想。”姚方砚心理平衡了,哪怕主动认主也是一样不服管教的,“这儿是重越的故乡,若被妖兽踏平了,此地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回头该有多恨他!” 重越有种举双手的感觉:“谢谢你顾虑我,但能不能先想办法平息此事?” 祁白玉道:“你是驭兽师,驭兽术如此高妙,竟会没有两全之法?” 姚方砚一时语塞,道:“世间最难的就是两全,让我杀人我还有办法,让我杀兽我也有办法,让我既不杀人也不杀兽还要平息战火稳定局势,这不是为难我吗!你本领高超,聪明伶俐,还是你想吧!” 雪白小兽只要他们不插手就好,无比乖巧地对祁白玉道:“要不然你管管你的属下,让他们收手?” “要不你说服你娘,让它退走?”祁白玉道。 “我要是能说服,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雪白小兽也很郁闷。 很显然,虽然是原嵩用宝物上去请的,可岐山妖兽和岐山境人族积怨已深,它老娘听说此等天赐良机,连宝物都没来得及炼化,就率众下山扫荡东城了。 祁白玉瞳孔微缩,谷忧花还在山上!兽潮下山,岐山之上必定空虚,他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一些熟悉的年轻一辈身影,大多是实力高深的族老在战斗。 祁白玉一跃而上站在高地,果然发现不少年轻弟子都已经往城外方向去了! “哈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姚方砚跃上雄狮的背,驱使着一些三阶妖兽为他开路,前往岐山,谷忧花可是天地奇宝,也不知道祁白玉是从哪里弄到的,莫不是那处新秘境? 雪白小兽何等机敏,瞬间收起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以平静的口吻对重越道:“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也该远行去找我亲生父母了。” 重越:“……” 不等他松开手,雪白小兽已经跳下去,优雅地跃上屋檐,往城外奔去。祁白玉留在原地等他。 “恳请高人想想办法!我们给各位磕头了,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岐山境,若是东城被踏平了,岐山境也没了,我们可怎么活啊!”百姓们纷纷恸哭。 重越回望了一眼。 鎏金火烈鸟坠落的方向,正是他的院子!那里,全是人。 原嵩拼死一击并没有击中要害,那鎏金火烈鸟只伤到半个翅膀,若是依旧盘踞高空,就是入流宗师和再多的大乘灵士联手也要不了它的性命,可它却下来了,下来作甚? 杀人。 杀光了全城百姓,一切就成了定局。 重越遏制自己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祁白玉等人的方向加快脚步,他低着头耳边传来哭声喊声惨叫声,眼前有妖兽挡道,重越停下脚步,眼里露出一丝无奈…… 逃往府外的年轻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往岐山方向狂奔:“堂堂陨神谷弟子,心思还没有我们敏锐!” “我们赶紧上山去,许多凶兽窝里都有宝药!岐山境已经保不住了,岐山里就有去境外的路,岐山也是不少境外大教圈的历练之地,若是我们能从岐山深处出来,一样能得到他们青睐!” 强悍的妖兽都在重府附近,越往外三阶妖兽都很少见,而他们中的小乘灵士足以对付二阶妖兽。 可就在这时,他们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似有一股可怖的魂压自后脚跟爬到背脊,扫过头顶,延伸至前方不知何处,极尽高深莫测,仿佛巨山当头压下,所有人如陷泥淖,迈不开脚步,浑身骨头都要被压断了,完全抬不起头来。 魂力威压!至少是小乘宗师才能魂力外放! 这是全境所有修士,乃至所有妖兽头一次感受到强有力的魂力压制,一个个神情呆滞,眼里冒出难以置信的光,只觉神迹降临。 有小乘宗师隐藏在城中,而且就在重府! 鎏金母烈鸟单脚刚一落地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浑身羽毛张开宛如锋利的火刃,同时有个磁性的男音在它脑海中响起。 “不想死现在就逃吧,百年内不许下山屠戮百姓,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与那股浩瀚的魂压相比,它那还不及修为的魂火如风中残烛,不堪一击。 但鎏金母烈鸟不是个怕事的,这个可怕的存在到现在才出现,仅凭魂压也要不了它的性命,很快胜利在望,全境都是它囊中之物,凭什么要它立百年之约! 凄厉的惨叫从天上传来,一头还未成年的火烈鸟像是被无形之力捏住脖子,身形扭曲地从天而降,而不知何时它周身围绕的并非是火焰,而是金灵! “否则你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便屠你一子。” 第16章 重越的心智 “小乘宗师级的魂压!”祁白玉心头一震,骤然想到了刚进门前的魂压,那时只是轻微的试探,远没有现在这样强势而彻底。 谁?谁藏在重府?谁会从妖兽手中保下城中百姓? 这等存在被困光罩中,一直毫无动静。每一个人他都接触过了,并没有小乘宗师境的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一直在他眼皮底下。 “兄长!!”祁白玉手腕翻转拎起那头妖兽的手臂扭曲了,骨裂的声音响起,他掀开妖兽。 重越蹲在地上,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缓缓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薄汗沾上俊颜,眼里好似透着雾气,道:“……白玉。” 祁白玉呼吸都不畅快了,赶忙扶他起来:“你怎么样了?” 重越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木香,抓着他的衣袖,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道:“我们不去岐山了好不好?” 祁白玉想问为什么,道:“那就不去。” 重越并不想要那朵谷忧花,祁白玉送给至圣药尊的东西,他连看都不想看。 “你的陨神谷弟子令比较重要。”祁白玉道,“现在去找,找到了就走。” 如果那只是块普通的陨神谷弟子令还好,可那是族内信物比寻常弟子令要高一个层次,说实话重越也并不想要,考虑到不能害了别人,重越带着祁白玉去了重府重地。 这处密地也是重府藏宝地,放着重府这些年的底蕴,但大多是凡间俗物,灵石灵药之类的很少,有价值的东西加起来也只是装了半个包袱。 重越直接以魂力搜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块弟子令。 祁白玉挨个翻完也没有任何发现,便随他去了道场,同样也毫无收获,只得作罢,安慰道:“找不到就算了,以你的实力,有没有那东西都一样。” 重越赶忙摆手:“你高看我了。” 祁白玉也不戳穿他,笑道:“紧张什么,我说你有那头小兽,它将来会争气的。” 重越摇了摇头,觉得还不够,小兽牙口够锋利,但个性太过张扬,浑身都是破绽,同境界的姚方砚随手一抓都能拔掉那么多毛,可见防御力远远不够,而自己又是个靠不住的,怎么让它变强还是个难题。 鎏金母烈鸟冲霄而上,挥出赤羽,利剑般劈向那缠住自己孩子的金线,猛烈撞击之下发出耀眼的火花,竟然没能割断,割断以后依旧有金丝重连。 火烈鸟发出痛苦的惨叫,体内像是被分裂了般,鲜血染红了烈羽,被火焰灼烧,冒出黑烟。 “百年之约太长!既然阁下庇佑东城,可是东城的一份子,何不出来一见?” “是吗,你确定是太长,而不是太短?” 那声音悠扬,带着无匹的气势,震人心魂。 祁白玉依旧处在可怖的魂力笼罩范围之中,闻音,特地留意了身侧的重越一眼。 重越只是轻轻拽着他的衣袖,眼里依旧透着些许怯意,额前两缕长发随风摆动,脸色略微苍白,也不知是大范围动用魂力所致,还是单纯是因为害怕。 此地左右无人,祁白玉眸光渐渐暗沉,有种揽他入怀,在他白皙的脖子上咬一口的冲动。 天知道重越意气风发的模样何等耀眼夺目,但光芒万丈之人要想完全收敛锋芒会露出无数破绽与软肋,就像褪去了坚不可摧的外壳把最柔软的一面显露在外,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像勾引人的蜜糖,哪怕明知是陷阱,也想豁出去舔几口。 就是怕把他吓到,只能忍耐,触手可及的珍宝,近在眼前,控制不住想入非非。 催动魂力传音气质上还是会有微妙的差异,重越致力于把微妙的气场波动消弭于无形。 真正的强者毫无锋芒,真正的恐怖在显露之前也并无半分波澜,就好比那个至圣药尊,哪怕他被炼死以后再看到那张脸,听那人说话,也依旧难以激起愤恨之意,正如姚方砚说的一样,无敌的大好人,何其可怖。 鎏金母烈鸟本就摇摆不定,若是现在退走,有损它岐山王的威望,若是不退走,不过就是不中用的子嗣死上一二罢了,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重越全部心神都在上空,脚下不稳,地面塌陷,一头穿山兽从地上冒了出来,张开血淋淋的巨口,露出锋利的牙齿,一股腥臭迎面袭来,重越有些眩晕,身体失去平衡。 “兄长!”祁白玉朝他伸出了手,揽过他的腰,呼吸不由一滞,脸色微微有点泛红。 “谢谢。”重越感激地朝他一笑,想到了那头雪白小兽,若他没记错,兽族认主以后,若没有空间防御阻隔,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直接召唤至眼前。 穿山兽被白雾挡道,身体瘫软,一溜烟缩回地里,暗黄色眼珠里一条黑线里倒映着重越的影子。就是这股气息!穿山兽对魂力波动极其敏锐,它不会说话,但它发出的声音引得方圆十里内同族穿山兽迅速赶来。 鎏金母烈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发出一声尖锐的厉鸣,携着滔天火焰俯冲而至:“是你!?” 祁白玉侧身挡在重越面前,挥出一片白雾,如烟如尘挡住视线,被滚烫的火焰炙烤,鎏金母烈鸟不惧他的毒,必是吞食了一定的谷忧花所致,谷忧花可解万毒。 就算上山找,那朵谷忧花多半不完整了,所以也没有去找的必要。 雪白小兽莫名又回到这里,迎面而来便是滔天火焰,立刻跳脚嗷嗷叫。 地面起伏不平,裂开的缝隙里隐藏着暗黄色眼珠,不知多少头穿山兽赶到了这里。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谁敢杀他,杀他是要我的命!”雪白小兽也顾不得怪重越把它弄回来了,滚烫的火焰撩过它的皮毛,发出一阵焦糊气息,它顾不得丢脸,大喊道:“老娘,你动谁都不能动他,我认了他为主,如果他死了,我也得陪葬!” 鎏金母烈鸟在见到它的一瞬间便慌不迭地收起火焰,惊恐万分,它一直把这头小兽当上天恩赐,别的孩子没了,它尚且还能忍受,但它这辈子都生不出这样一头会说话的雪白小兽! 几乎所有兽族都如陷泥淖,唯独小兽行动无阻,身上还透着一股它非常痛恨的魂力气息,几乎是一个照面它就明白了威胁它的人倚仗的是什么。 这人手里握着它宝贝儿子的性命,它宝贝儿子今后过得好不好全在此人一念之间! 滔天火气被压了下来,鎏金母烈鸟的语气瞬间温善了百倍不止,甚至带着讨好的语气道:“好商量,全都好商量。不就是百年之约吗,就是千年之约,万年之约,只要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到!” 此人还在乎东城百姓,这东城百姓就是它的筹码,可不能杀了! 跟聪明的灵兽谈话也比较省事,重越单独传音跟它约法三章,鎏金母烈鸟见他捏着宝贝儿子的命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过是不暴露他的身份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它知道儿子确实不是跟了个废物就行了。 “看在我儿的份上,只要东城重府还在一日,今后这东城若有别的危险,也可派人来岐山,我岐山兽族会庇佑东城安全!” 鎏金母烈鸟收起全身火焰,把爪子里抓的人放了,还用爪尖把没站稳的那人扶了起来,这才展翅飞上高空,那些妖禽闻风而动,也都随它盘踞高空。至于被留下的那些兽族,乖乖把连根拔起的大树重新栽进地里。 族老们全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必败的局势突然来个如此大的逆转。 那人究竟何方神圣,说服了小兽,也劝退了岐山王! 已经毁于一旦的东城即将迎来百年安稳,乃至千年安稳,简直像在做梦…… 百姓们只当是外来的高人帮了大忙,各个感激涕零,生怕他们一个不快又起波澜。 雪白小兽所过之处也被众人感谢,不管怎么样,它听了还是很受用的。 这些人不知道是重越做的好事也好。人类贪得无厌,反反复复,要知道重越还有利用价值,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事来。 原嵩已经死了,剩下的黑袍者无声地垂首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模样跟重越有的一拼,祁白玉回来取法器,顺便打算结果了这些祸患。 重越提议:“别了吧,就让他们留在这里,你的人看守重府,我也放心。你觉得呢?” 祁白玉脑中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重越单凭凭魂力就足以硬撼山王,自然可以悄无声息地动用魂力不被任何境界比他低的人察觉,被困的这段时间以来他难道一次魂力都没有动用过么? 如果打开第三口箱子的人,不是他的属下,而是重越呢? 在光罩闭合之后,也就是跟他在房间相会之前,打开第三口箱子,加速彼此猜疑,令此地矛盾激化,给岐山妖兽可趁之机…… 可也唯有和岐山妖兽达成协议,才能换来东城的长久安定。 想到这个,祁白玉迅速打消了这些念头,倒不是说重越不可以这么做,而是他低估重越的心智。 有轻易化解此地争端的心智和本事,无论怎么藏头缩尾,大露破绽,都完全确保了自身安全,甚至偶然的露怯也有可能是在考验他的可信度。 祁白玉庆幸自己没有出格的举动,或者说幸好重越没开那方面的窍,否则绝不会有给他属下求情的这一出—— 重越留下了他的属下,也就意味着信任了他! 祁白玉道:“既然兄长开口给你们求情,那你们谢恩吧,不要再丢我的脸。” 黑袍者纷纷跪了下来,感激不已。 但凡有一个人愿意解决这场风波,重越都不会亲自出手,此事算是到此为止。 原嵩自作主张死有余辜,但剩下的属下却是无辜的,也足够忠心,药尊既已不管这些人的死活,那他就更应该让这些人活下去。 考虑到五城战确实是因为他而终止,重越魂力外放之时,也给那些逃往岐山想另寻机缘的年轻弟子们指了条新的出路,至于能不能从那处秘境中夺得机缘更进一步,那就全看个人造化了。 如果他没记错,那处秘境会被各大古教争抢,终将成为陨神谷所有物。有幸进入里头的人,只要能活到最后,至少都是一方古教的外门弟子。 “阁下究竟是谁?”那些年轻弟子们惊魂未定,暗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随便来个人都比重越要强得多。 “机遇险中求,我言尽于此,诸位可自寻机缘,莫要怨天尤人。”重越传音道。 “多谢前辈指点明路!将来若有缘再见,必不忘旧恩。” 每个人的魂力波动都是独一无二的,但也只有到了小乘宗师境才能魂力外放,他们就算没有见过这人,将来只要感受到同样的魂力波动,自能辨认出。 姚方砚听到这番话却是啧啧出声:“情报都是要报酬的,什么人如此不尊重情报业,我可不想跟这些人同行。”岐山王也要回去了,这时候赶去岐山还得跟岐山王大打一架,多半什么也得不到。只能转道。 刚出岐山境,一位白衣女子等在路旁,侧过身来拢了下耳边的碎发,朝他露出笑容,喊道:“姚师!” 姚方砚认出这位女子,可不就是重越未过门的夫人么,他有些好奇:“何事在此等候?” “我只是想向你道谢,”重姗眼角微红,唇角含笑,有些故作坚强,看起来我见犹怜,“爹娘不在了,我情绪不好,说了许多不对的话,但还好你帮我说话,虽然知道你是无心之语,但还是想说声谢谢。” 重姗道:“我没有可以报答你的东西,就把这个给你吧。” 姚方砚不缺宝物,可看清她手心里躺着的东西,顿时就变了脸色:“你怎么会有陨神谷弟子令!哪儿来的?” 还不是一般的弟子令,那上面的纹路如果他没认错,似乎是至尊一脉才会有的纹路。 重姗缩了下手,握紧了放在胸口处,低声道:“是重越哥哥送给我的。” 姚方砚简直无话可说:“这东西也能送……我服了重越了!你有这东西还去什么瀚皇秘境,直接去陨神谷报道都行了。” 重姗心脏猛缩,面上露出甜甜的,单纯的笑容来:“重越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姚方砚心想这关他什么事,但到底还是带上了重姗。 ※※※※※※※※※※※※※※※※※※※※ 重姗,让她作,至圣药尊会教她做人的(下线中 重越:防不胜防。 第17章 求你出门 兽潮过后,东城四处都在修建被弄坏的房屋,重府内人形妖兽扛着木头、石板,进进出出,所以东城重府算是最快修建完毕的。 这一日,新管事给祁白玉送来个包袱。 包袱里放着重府重地收罗的灵物灵币,说是城主给的,祁白玉扯过包袱,便去内院找重越。 被毁得千疮百孔的重府经过数日的修理,假山更加宏伟,复杂的回廊被拆建后,开凿出一口小湖来,湖上有古木有亭还有青石铺就的小洲。 泉水自假山处蜿蜒流淌,汩汩流淌,清澈见底,还有几尾红鱼游走于摇晃的水草间,时而停下,时而晃动。 一人枕着手臂悠闲地躺在竹木躺椅上,身着半旧长袍,衣襟稍敞露出雪白的锁骨,手里捏着一根芦苇,芦苇的一端轻轻点水,正逗着水里的鱼儿,阳光落在年轻的俊脸上,皮肤通透得好似发光。 祁白玉刚过去便看到这样一幕,呼吸没来由地一紧。 丫鬟们从回廊上经过,面上带着红霞,小声议论城主没说要走,若是留下就太好了,可见了祁白玉,她们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 祁白玉稍微克制了下自己,正欲转身,一道白光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正要找你,我跟你走,不管他了!”雪白小兽张牙舞爪。 祁白玉面露笑意:“怎么,你跟兄长吵架了?” 雪白小兽跟他混熟了以后说话就理直气壮了,气急败坏地道:“整个岐山境年轻一辈都奔前程去找机缘了,所有小弟都知道我要离开岐山,全山上下给我践行的厚礼都收了,你还给我炼成丹药了,可他却说不走了,不走了!?” 祁白玉道:“别急,慢慢说。” “他说要留在重府!让我也留下来陪他,说外面很危险,不如留在这里安稳。我小小年纪如此天才,将来光明坦途,怎么能止步于此呢!” 祁白玉道:“你既已认他为主,他若要你留下,你也走不远。” “所以怎么办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重越比它懂,根本劝不动。雪白小兽见了他手中的包袱,怕他也走了,道,“要不你劝劝他?” 祁白玉脚尖点水,掠到小洲之上,停在躺椅旁边。 重越眼睛也没睁开,道:“白玉,你说人生一世,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祁白玉受不了他唤自己名字的时候,无论是清扬的,随意的,散漫的,还是劫后余生战战兢兢的语调,都别有一番勾魂夺魄的意味,或者单单勾住了他。 “什么?”祁白玉顺着问。 “舒服。”重越看着那鱼儿,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所以兄长的意思是?” “我现在就很舒服,很自在。”重越道,“所以我为什么要去危险的地方,去博所谓的一线生机,与人争,与天斗,给我自己找不愉快呢?与其还没来得及享乐都死在半道上,不如在有限的生命里及时行乐。” 祁白玉道:“对修仙者们而言,争斗本身就是一种快活,未知本身就有着别样的吸引力,尝过极致的惊险刺激,不觉得平淡无奇才是折磨么?” “无聊至极,我觉得睡觉赏花逗鸟看鱼比较有意思。” “……” 祁白玉道:“关键是睡什么样的觉,赏什么样的花,逗什么样的鸟,看什么样的鱼。你若去外界,你可以睡玄冰神晶床,赏空谷幽兰,奇山逸景,逗九天神鸟,看鲲鹏戏水。以你的心态,天下何处无风景,不比这岐山境要有趣得多?” 重越眼皮颤了颤,翻了个身:“那多危险。” 祁白玉目光暗了不少,道:“有我在,不危险。” 雪白小兽道:“还有我!咱们一起,怎么也比一个人上路要保险得多。” 重越不为所动,道:“不去。” 祁白玉招呼着雪白小兽先下去,但雪白小兽就是不走,担心重越把祁白玉也气走了,那它就真没辙了。 “原因呢?”祁白玉问。 重越睁开眼睛,头枕着手,看向不知何处,平静地道:“你们会嫌弃我的。” “不会。”祁白玉道。 “你想多了!”雪白小兽只要把他弄出去就万事大吉,裂开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只有你嫌弃我们的份,我们不可能嫌弃你。”祁白玉加了句。 “他怎么,他凭什么嫌弃我们!”雪白小兽听不过去了。 “他连他自己都嫌弃,”祁白玉告诉它,“他嫌金灵半神体不够强,他是连金灵半神体都嫌弃的人,确实也会看不上我们,所以才不肯和我们同行。” 雪白小兽若有所思。重越道:“你们迟早都能更进一步,但我没什么追求,只想过安稳日子。就算跟你们去了,我这一路上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连累你们,我怕你们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怪我不中用。” 雪白小兽听得一阵酸楚,重越这回真是被虐惨了,但也别自暴自弃啊! 祁白玉听明白了,扪心道:“我想要你同行,只是我想跟你同行,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没关系。你想出头就出,不想出头就站我身后,兄长,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安然无恙。” 雪白小兽一个激灵,你不就是不想费事不想麻烦吗,道:“对,你活着就行,别的都可以不用你管。我收回说你没追求的话,保命本身就是最大的追求!” 祁白玉点头道:“安稳也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何来安稳一说。 重越挡住眼睛。 雪白小兽语速极快地道:“我保证以后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怪你,你帮不帮忙看你心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怪你的人都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重越怔然,默了半晌,才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考虑考虑。” 雪白小兽怒了,你把好地方告诉别人了,让别人都去找机缘了,你还有好几重血脉都相当低级,居然不赶紧修炼,一天到晚睡睡睡,还再磨蹭个月,宝物都被别人抢了! “那半个月?”重越和它商量。 “我给你三个时辰!我去山上请我老娘给我们代步,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否则我每天就叫人毁你的重府玩儿,毁了再建,建了再毁,让你整天整夜没有一时半刻安稳。” 雪白小兽冲祁白玉挥了挥爪子,得在这三个时辰内说服重越,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祁白玉郑重地点了下头,待小兽走了以后,他这才揶揄道:“让鎏金母烈鸟代步,赶去瀚海秘境,至少可以节省一个月的时间,兄长算的倒是挺准。” “别打趣我了,我真的不想出门!”重越一脸苦色,烦闷道,“无论请谁来,反正我不去!你想走你可以带它走,但我不走。” 祁白玉见他坐起来,敞开的衣襟处露出一小块雪白的肌肤,那一点凸起若隐若现,不由蹲了下来,捧着自己的脸,道:“那我也留下来好了。” 重越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行啊。” 祁白玉道:“不知兄长还记不记得欠我的东西,要还的。” 重越道:“记得。” “谷忧花就算了。”祁白玉道,“如果你一直待在岐山境,猴年马月才能还完我的五行灵珠。” 重越道:“慢慢还,总有一天能还完的,如果你不急着要。” 祁白玉道:“是不急,如果兄长愿意付利息的话。” 重越问:“怎么算?” 祁白玉犹豫了下,道:“还是算了,我吃点亏也没什么。” 重越不喜欢占自己人便宜,道:“你说。” 祁白玉道:“有点不好意思说。” 重越道:“你只管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只要我做得到,义不容辞!” 祁白玉眨着好看的眼睛,期待地道:“一天给我抱一下,就像那天在新床上。” 重越:“……” 重越严肃地说:“不许调戏兄长。” 祁白玉没忍住一把抱住重越的头,脸颊蹭了蹭,道:“兄长最好了,你就答应跟我同行吧,五行灵珠不要你还,我把金鳞剑也给你,从来没人愿意与我为伍,就只有你了,我会争取不给你惹麻烦的,好不好?” “也别撒娇。”重越被蹭得有点蒙,到底是年幼啊,他老心脏受不了。他跟祁白玉以前究竟是怎样的恩怨,怎么前后两辈子,对方的态度如此迥异。 “还有什么要求吗?”祁白玉见他没有把自己推开,两眼眯成一条线,眼珠子闪着光。 雪白小兽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重越坐在门前靠椅上,双手拢在袖子里,老神在在地闭着眼睛,祁白玉站在一旁,包袱背在身上,金鳞剑手里拿着,一副重越在给他践行的模样。 别啊!雪白小兽差点扑过去。 重越兴致缺缺,朝他招手,道:“小白,走吧。” 小白个鬼啊!气不打一处来。雪白小兽一时气愤,又怕他突然反悔,不顾岐山妖兽的“盛情”挽留,即刻启程,路上忍无可忍才对自己名字提出了异议…… 一个月后,瀚皇秘境外,各处城池都人满为患,天穹也被妖禽占满。 鎏金母烈鸟稍稍靠近,便被从旁经过的火鸟可怖的血脉威压震慑得畏缩不前。 此地离那座城还有两里左右,重越便别了岐山王,和祁白玉、白妙一同下来步行,建议不走大道,改走小道,不要进城,等秘境入口开了再进。 白妙觉得他顾虑太多,跟这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坐骑相比,他们已经够低调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找间酒楼大吃一顿,居然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它堂堂岐山小霸王,什么时候怕过! 祁白玉远远看到这里人多,便觉十分惊讶,拿出弟子令一沟通,脸色骤然变了:“这里居然能沟通虚空界!” 白妙满心困惑却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小道着实安全不少,可经过一处树丛,便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巨木轰然倒坍,一头魁梧的魔猿从天而降,双目血红,死死盯着这三个不长眼踏进它地盘的猎物,怒吼出声。 狂风卷起满地砂砾,尘土飞扬。 四阶灵兽! 祁白玉长袍鼓动,白妙站在他肩上,竖直了身体,他俩加在一起才把身后的重越挡得严严实实。 雪白小兽冷汗如瀑,是谁,谁把它脆弱的肚皮对准敌人! ※※※※※※※※※※※※※※※※※※※※ 白玉毒尊你的脸呢!……别提。 第18章 上船 在魔猿的震慑下,白妙身体动弹不得,气得僵硬,咬紧牙关面目狰狞地蹦出两个字:“重、越!” 九十点白光自扶伤珠中冒出。 重越见了灵兽,大喜,他上辈子想找头灵兽问路,找了数久都找不到一头,这回竟有灵兽主动找上门,道:“既然是四阶灵兽,应该可以交流,谁能想办法跟它混熟,这片地方就好进出了。” “什么!?”白妙怀疑自己的耳朵,几乎所有人族碰到不长眼的兽族挡道,不都是先杀为敬?重越以前人狠话不多,能斩杀从不多说半个字,人家都先吼示威了,你居然想的是套情报!而且还全交给它! 妖兽等级森严,低级妖兽见了灵兽就得诚服,魔猿见那妖兽竟敢以站立的姿态如此蔑视它,长啸出声,音波震天动地,飞速跳上树干,借力反跳落地,利爪如勾,携着雷霆之势,扑杀而至。 白妙的肚皮被利爪划开一道血痕,艰难地避开来,好在它借风御空,身形飘忽不定,魔猿几爪子过去,分裂地面撕碎岩石,劲风还是伤到了它,伤口深可见骨。 祁白玉想出手,重越拦住了他,道:“白玉,你的白雾对付妖兽很有效,对付灵兽效果如何?” “一般。”祁白玉老实说,“没法回收,比较浪费。” “非常浪费了。”重越问,“你的白雾可以吸收妖力壮大吗,妖兽的妖力对你无效,会不会对兽族比较有效?” 祁白玉沉思片刻,道:“我想想。”重越点醒他了,他的白雾主要是对付人族的,他的毒比较霸道,可以随着修为变强而变强,上辈子能解此毒的人,屈指可数。 然而对付兽族就比较捉襟见肘,如果干脆不以杀它们为主要目的呢? 祁白玉道:“兽族比较繁杂,血脉斑驳,体内的妖力也各有各的走向,所以没那么容易。” “练啊。”重越道,“兽族种类再多,但力量的源头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血脉之力与天地之力共鸣,以你的本事,能给人族洗精伐髓更进一步,给兽族洗精伐髓,让兽族更进一步,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祁白玉道:“问题是,我得弄清楚兽的每一寸经脉骸骨,血脉波动,以及妖力运行轨迹,人体可以用我自己来试炼,但兽族……” 重越看着狼狈不堪的雪白小兽,道:“你看它怎么样?” 祁白玉算是服了他了,既是在帮小兽,实则也是帮他,更是帮自己,一举三得。毒师在人族的名声极差,不是朝夕能改的,但除人族之外的其他族就不一样了,若真能钻研出一种新的“毒”来,世俗也就困不住他了。 白妙突然奇怪了:“没法沟通!这头魔猿连人话都说不全,怎么突破四阶的??” “它不会说,你可以教啊。”重越说得很轻巧,白妙很想骂他,但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它对重越有种别样的情怀,因为是重越教它说话的,它不会说话之前,在岐山处境艰难,落魄至极,几乎群兽相欺…… 城外酒肆,白妙把爪子放在祁白玉手里任由新手医师给他疗伤,扭过头去生闷气,重越拿着火鸡腿讨好它,它鼻子动了动,冷哼一声,视而不见。 白妙道:“那头魔猿太蠢了,我教了它这么多天,它一点长进都没有,只知道捶胸口玩野蛮,好在我通过它,又认识了另一头长毛白猿,那头白猿是它们一族的前首领,它们魔猿一族多了这么一位悍将,得益于瀚皇秘境里流出来一条河,河里有冰晶能够提升妖力,助妖兽进阶……可惜我们来晚了。” 白妙哀怨地看了看重越。 “不晚。河流,应该就是前面那条,”重越认真地说,“到时你可以跳下去找找,遇到危险向我求救,我召唤你出来。” 白妙的表情更加哀怨了。 伤害兑换天赋,+15。 重越忍不住用双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尖脸,白妙炸毛:“你刚摸了火鸡腿,擦手了没!” 重越逗它:“好像没有。” “松开!!”怒,+20。 “不松。” “给我松开!!!再不松开,小心我杀了你!”+2。 重越暗自出奇,明明挣扎得更厉害,但扶伤珠的反应反而小了。 祁白玉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俩打闹,上前勾住了重越的肩膀:“走吧,走走!”白妙趾高气昂地在前面领路,穿过魔猿领地,直接来到那处河流附近。 那河极宽,如死水一般,浓浓雾霭挡住前路。跳起的大鱼脊刺森森,牙口锋利,更有巨大的阴影在底下穿行。 不少强者在此等候,大船停靠在岸边,多得是来历练的年轻弟子,结伴同行,有的更是在船上谈笑风生。 这处新开的秘境,知道消息的除了周围的大教,便只有古教了。 但原先古教并不把它当回事,因为里头布有禁制,能进去的强者最高不超过第六境,所以把它当成年轻弟子的历练任务。 但虚空界降临,就意味着古教已经开始重视并着手抢夺了。 “什么是虚空界?”白妙不大理解。 “你用魂力试试。”祁白玉把自己的弟子令递给白妙。 白妙用爪子碰了碰那其貌不扬的花石头,魂力一接触,仿佛进入一个玄妙的空间,天高浩淼,眼前有一块好似与天同高的方石,上面闪烁着金光大字。 最先印入眼帘的便是各大古教年轻一辈的天赋排行榜。 白妙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陨神谷弟子,重越,金灵半神体,年纪二十,修为入流宗师,排名……第五!” 其实那时候,重越这边突破入流宗师,便有消息传回陨神谷,虚空界排行同步更新,而他的名字一下子从五十名开外直接提升到了前五的高度。 这是所有古教三十岁以内的年轻一辈弟子只要睁开眼睛就能查探到的天赋排行榜。 而重越的名字一直都在前列,哪怕同境界的强者极多,仅凭金灵半神体的可怕天赋,就足以稳坐大陆前一百,自出世以来便被多方关注。 白妙震惊地看向它的主人。重越直接魂力外放,沟通虚空界,去天赋榜上查看祁白玉的排名,却没有找到,不禁兴致缺缺。 祁白玉道:“虚空界是一系列神器支撑起的一个虚幻空间,覆盖大陆的七成,兼具联络,记录,瞬放,情报交流……查看秘境所在地的相关讯息等用途,古教才有。” 重越魂力达到第五境,只要在虚空界管辖范围,便可以直接沟通虚空界,只是没有弟子令,默认散修,古教所属秘境情报不对他开放。 重越这才发觉过早地丢了弟子令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没了弟子令,他就是想把自己从第五上摘下来,也没法直接对应身份啊。 祁白玉缴纳了一定灵币,同心神不宁的重越登上了最大最华美的一艘船。 前往秘境的船只最主要还是坚固为主,美观其次,越大越显目,反而不够安全,这艘船应该不会是古教的手笔。 事实上他们刚进楼中,便有人认出他来:“看那是谁?什么人这么有胆量,竟然敢与白玉毒师结伴同行,才区区入流灵士,我没看错吧。” “聂师兄,这船是你的,只要你一句话,不妨由咱们出面,把白玉毒师请出去吧,若知道白玉毒师上了船,这里大半人不都得跳河!” 被称为聂师兄的男子却只是以一种久违的目光打量着祁白玉身旁的那人,手指扣了扣桌面,轻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知道猛兽什么时候最可怕吗?” “什么时候?捕猎的时候?” “在他懂得隐藏实力的时候。”聂师兄看向重越,暗叹,“太不要脸了。” 第19章 同族碰面 重越见楼船外部奢华,里头更是不正经,有载歌载舞,也有摆赌局,喝酒划拳,其中更不乏入流宗师,输得只剩裤衩的,那领舞的红衣女子却不是寻常人,而是大乘灵士! 祁白玉的容貌着实太过出众,认得他的人不敢靠近,但不认识他的人被他的容貌吸引。 “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细皮嫩肉,比城中花魁还要貌美。” “小娘子,你女扮男装也没用,所有船上的女子都不如你好看,快来给本宗师倒杯酒,这一百枚灵币就是给你的。” 还真有不要命地找上门来送死,重越头大如斗。 祁白玉走上前去,抓住那位醉酒宗师的衣襟,从旁拿过一个酒杯,灌入他口中,那人倒了半天也没见舔到一滴酒,吸了满口的白雾,他把酒杯一摔,道:“你给老子喂了什么!” “滋味如何?” “你的声音……”醉汉双眼迷离,长成这样就算是男人也成啊,他伸出肥白的手,祁白玉一脚踹了过去,醉汉挺腹运转灵力,打算抱住他的脚却扑了个空,一脚踏空,竟然栽倒在地。 与他同行的三人豁然起身,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鲁宗师!” “兄长,抢艘船来玩玩如何?”祁白玉十指飞舞,一串白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重越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被风迷了眼,眼前无端刮起一阵狂风,吹散了白雾。 船开动了,一阵颠簸,而那几人见了楼上,瑟缩着退到一旁,听话得有点反常。 “都是自己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在我的地方动手,”一位锦衣男子拍手叫停,道,“介绍一下,这位勉强算是我的师弟,陨神谷至尊一脉核心弟子,祁白玉,白玉毒师。” 四下噤若寒蝉,雪白小兽不由看向祁白玉,什么时候它也能闯出名气叫人闻风丧胆就好了。 祁白玉皱眉:“你怎会在这里!” 重越见了此人便有种下船的冲动。 聂云镜乃是至圣药尊麾下得力下属,上辈子和他交情不错,但这辈子还没开始打交道呢!此人品味一绝,结交的从来都是跟他一个层次的存在,这楼里三教九流聚堆的烟火气未免不太合他的作风,难道说…… “真是盼谁来谁,”聂云镜走下台阶来迎接,朝重越拱手道,“久仰大名,快请上座!” “不必了。”祁白玉挡在重越身前,重越看了看聂云镜身边的人,又小心翼翼地收回视线。 聂云镜被他的反应给逗乐了,依旧坚持要请他上座,重越坚决不去。 “他说不去,聂师兄就不要为难他了。”祁白玉道。 “我这是为难么,我分明是抬举他。”聂云镜见他居然破天荒嘴甜了,有点头皮发麻,说实话祁白玉砸了他的场子,把不长眼的醉汉拖出去喂鱼,他都不会惊讶,但这声“师兄”还真是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不知师兄此来,所为何事?”祁白玉道。 “我自有我的任务。”聂云镜走到祁白玉身侧,小声道,“你装模做样,糊弄得了姚方砚,糊弄得了他,但你糊弄不了我。再怎么装得温婉无害,你骨子里全是毒,咱们一脉人尽皆知,就别去祸害旁人了。老实说,重越会弄成现在这样,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吧,把人害了还转身扮护卫,有意思吗?” 祁白玉冷声道:“你不懂,住口。” “居然还有脸责怪尊主,你算什么东西?”聂云镜道,“识相的话,把他留下,到时候你一个人下船。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有什么能耐,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尊主。” 祁白玉嗤笑一声,道:“你在威胁我?谁让你这么干的,那个老阴货?”那药尊不是嘴碎之人,难不成他联系药尊的时候,聂云镜这狗腿就在附近听着,那他赶到这地方来究竟想做什么,又有何任务在身? 老阴货,说的是至圣药尊!?重越听得几分舒坦。 “嘴巴放干净点!”聂云镜面无表情,一步踏出,身形仿佛融入光影之中,消失了一刹,再出现便是重越身边。 太快了!重越猛然反应过来,肩膀便被牢牢扣住。 抓他的人并没有杀气,但和对方身体接触,重越眼前的景象大变。 奢华的楼船显露出精钢铁骸般的森冷原形来,舞女不再是舞女,赌桌不再是赌桌,酒气也消散如烟,那些颠三倒四的酒鬼全都神色肃然,只是被祁白玉下毒的那些依旧不能动弹,但身上装束全变。 幻术! 聂云镜擅长控光,幻术信手拈来,这整个船上全是他的人,没有所谓的外教弟子,大俗做派。 楼船破开重重水障,径直窜了出去,一马当先。 “你给我放手!”祁白玉气势大变,“你敢动他一根毫毛试试,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报复在你重视的人头上!” 聂云镜掌中冒出一株细嫩的草,草叶柔软,轻轻划过祁白玉脖颈,道:“我有没有说过在我的地方,给我老实点?再敢以下犯上,我会把你的‘丰功伟绩’,从头到尾给他普及个遍……” “小心!”重越传音道,“这不是草,是刺鞭!” 祁白玉心慌意乱,却只来得及稍稍侧后一步,便被劲气割开了皮肉,一抹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滑下,触目惊心, 重越知道聂云镜不好对付,就算他爆发全力和祁白玉联手都不是对方的对手,这艘船非同一般,这里面全是聂云镜相熟之人,须得想个脱身的办法。 船猛地颠簸了下,怪鱼自水中翻起,一记甩尾抽向船尾,楼船偏离了方向,淅淅沥沥的河水从天而降。 重越反手抓住聂云镜,借着船的猛力摇晃,带着他翻身跃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重越!”雪白小兽在他脑中喊道。 “我没事,你暂时待在船上,我会想办法脱身。”重越闷哼一声,传音道,“让他不要心急。” 这艘船既然是药尊一脉弟子所有,那么正主不在了,自然是祁白玉为大,剩下那些人威胁不了他。 如果他没记错,所谓瀚皇秘境,水下也是有路可走,有机缘可得的! 第20章 真面目 别的机缘恐怕都无所谓,重越只想弄到空间石,也就是空间灵器的原料。否则就算找到一座灵晶矿山,都没法带走。 撞击楼船的元凶冒出水面的部分不过冰山一角,他们才跳下去,那庞然大物一跃而出,又轰隆落下,掀起惊涛骇浪,等一切尘埃落定,水面上只有漂浮着的鱼尸,和血水染过的猩红。 白妙心惊肉跳,尽管它还好好的就是重越活着的最好证明。 楼船露出战船的雏形来,祁白玉像是僵住了一般,艰难地拧过脖子,道:“因为你我实力不够,所以又逼得兄长不得不出手啊。” 白妙没来由地咯噔了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没有怪我们,只说不要心急。” 祁白玉亲眼看到重越抓着那人跳进河里,怎能不急呢,来回走动,大拇指指甲都要咬碎了,一拍栏杆,想要跳下去,临出去前却还是停住了,他双臂手肘撑着栏杆,撞了几下,抱住了自己的头,耳朵被搓出血来。 白妙见他身体微微发抖,有点惊住了,它跟重越生死与共都还没着急成这样呢,这是怎么了。 祁白玉低吼一声,踹塌了栏杆,转身向里走去,一道无形的华光自他周身向外涌出,将整座楼船笼罩在内。 楼船上的摆设笼罩在白雾之中,如梦似幻。 不少人冷汗如瀑,奔向楼船外,想要往外跳,却被无形光罩挡住去路,跳进去,水不过腰身,脚能踩到实处。祁白玉催动铜钵,封住了所在战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可是古教弟子,和聂师兄是旧识!” “你现在提聂云镜是嫌死得不够快么。”祁白玉五指如钩,掌心白雾迅速变暗,而那位说话的人咳嗽着艰难地倒了下去,浑身血气蒸腾,皮肤凹陷,一点点被抽成干尸,而他体表上长出一朵娇艳的灵花,根茎连着心脏,叶脉似血管,花瓣色彩斑驳,颜色就和血脉之力对应的颜色一模一样。 祁白玉摘下这朵花,那人的心跳瞬间停止。 那朵由精血、灵气凝聚的花依旧娇艳动人,在烈焰炙烤下变成最精纯的血脉之力,需要的则纳入体内,不需要的部分炼化成毒雾,重新散在空气中。 白妙头一次见他动用这招,寻常白雾潜伏生长还需要时间和条件,此毒却连时间都不需要,直接抽取,只觉他诡秘得出奇!强得离谱了。 祁白玉竖起食指朝它“嘘”了一声,道:“若水下遇到危险,兄长就会召唤你,你想办法问问他,别说是我让问的。” 白妙道:“什、什么事?” 祁白玉道:“兄长究竟喜欢实力比他强的,还是比他弱的?” 祁白玉说完,自言自语:“他这一世需要保护,应该是比他强的了。我一直想以强者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但起步阶段的他太过出类拔萃了。” “先前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准备周全,随随便便地出现,一直没把心思放在修炼上,耽误到现在是我考虑不周……” 白妙见他完全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不太理解的话,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白玉又问:“他喜欢胖的还是瘦的,他喜欢什么香味,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今后只要是关于他的事,你都可以私下告诉我,都少不了你的好处。” 祁白玉从敌人怀里摸出锦盒,从中取出一枚灵丹,那灵丹清香四溢,他直接递给了白妙。 白妙忍了又忍,还是经不住丹药诱惑,接过来舔了舔,这才放进嘴里。 祁白玉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道:“不许把我怎么修炼的事告诉兄长,也不要让他知道我跟你说的话,否则我会拔光你身上每一根毛,再让你头上长出一朵花来。” 白妙打了个哆嗦,自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它才猛然醒悟过来,祁白玉可能并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兽,他纯粹只是看在重越的份上,爱屋及乌罢了。 此刻,几乎是祁白玉说完这句,白妙突然从他手中消失无踪。 又只剩下他了。 祁白玉沉下了脸,留下了船上瑟瑟发抖的侍卫,命令他们返航向后来的船只靠拢,他去其他船上也转了一圈,如法炮制地把那些人变成了他修为的一部分,似乎只要一个念头就能直接渡劫,被他压制住了。 往来的十多艘大船最后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带有防御法器的古教弟子和忌惮他的宗师,一开始就屏息凝神,稳坐如钟,被动挨打也不还手,这才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被他绑到最初那艘楼船上,被迫为他效忠。 “慌什么,没了聂云镜还有我,”祁白玉随意地坐在最高座,给侍卫下了真言咒,方才得知了聂云镜此行的目的,道,“既然他不堪大用,还是我来吧。” 原来那个人是从这里被捞出去的,上辈子那人和重越几乎形影不离,祁白玉只要想到那家伙,浑身都有点不舒服。 他琢磨着,只要把跟重越关系好的人都解决了,那重越就只能跟着他了。 聂云镜踏着水流转而跃上怪物的后背,手中绿草甩开来刺进怪物的后背之中,鱼怪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极力摇晃却没有把人甩出去,重越跟在他身侧,心有余悸地道:“像是须灵鲸,河里竟然会有。” “有点见识。”聂云镜愕然,“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重越更愕然:“我可以上去?不是你抓的我吗?” 聂云镜阴森森地道:“是你拖我下来的。” 重越道:“我以为你要杀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是说你不像是倚强凌弱,趁人之危之辈。” 聂云镜道:“少给我戴高帽。” 重越可惜他是药尊的死忠,道:“附近灵兽说在秘境开启之前,这片湖里最高不过四阶,这头会不会是从秘境里游出来的?” 若不是从秘境里游出来的,就是水下有宝物,可以助大鱼血脉返祖,突破进阶。但这些话重越没说。他道:“小心!” 他们依附的这头灵鱼在水下速度极快,但那群三阶的裂刺鳗竟然能跟上,摇头摆尾,周身电弧闪耀,聂云镜首当其冲,硬生生抗了电击,迅速将那几头电鳗斩杀。 重越将魂力探过去一看,却见一些裂刺鳗腹部内有冰晶砂,里头蕴含着些许灵性光华。他挖出妖核来抛给聂云镜,冰晶砂则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敢于靠近这头巨鲸的变异怪鱼都不寻常,十有八九都有还没来得及炼化的冰晶砂砾! 聂云镜见重越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训斥道:“寻常修士进了这等地阶怪物密集的地方,谁不是想着斩杀妖兽,你要想提升战斗经验,就不要总偷懒。”他也不想动的,这些低级杂鱼,什么时候需要他亲自动手! “我是驭兽师。” “驭兽……”聂云镜不说话了,顶级驭兽师一个比一个懒,勤快的反而容易成兽奴,“你考核过了?我怎么没听说你是驭兽师,你说你是驭兽师,你认主一个我看看,这头灵鱼不过五阶,你能认主吗?” 重越摇了摇头,并不是因为魂力境界不够,而是他还没考核驭兽师,并不知道驭兽之法。重越道:“又来了,又来了!” “区区二阶,至于一惊一乍!”聂云镜只能亲自出手,催动掌中青草,水下没有光亮,那草俨然化作一条刺鞭,刺鞭轻轻一晃,便将迎面袭来的色彩斑斓大鱼一分为二,血腥气弥漫开来,顿时引来了其他地方的鱼群,聂云镜暗道不妙。 重越敏锐地发现,鱼群并非是血腥味引来的,而是这色彩过于斑斓的大鱼身后跟着数量庞大的鱼群,他将魂力探过去一看,却见那死去的鱼尸里依旧有两点晶亮。 一颗乃是此鱼的妖核,还有一颗卡在死鱼脖颈处,也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重越不动神色地摸过那头鱼尸,从脖颈处挖出那块相对完整的冰晶,收入袖中。 几乎是在他积累的冰晶达到一定数量后,他们脚下这头巨型鱼怪开始狂暴地摆动起来。 重越骤然感觉到,这头怪鱼体内也有同样的气息,而且比他得手的这些所散发出来的波动更加雄浑! 聂云镜也不是等闲之辈,见这庞大的鱼群飞蛾扑火般冲向他们所在的这头怪鱼,宁可被撕碎也要往它嘴里钻,便猜道:“它体内有东西。” 重越道:“但它看起来不好对付。” 聂云镜道:“我暂时不动手,只是借它在水下的极速,尽快赶往秘境深处罢了,等到它停了下来就是它的死期,至于你……” 重越道:“我会站远一些。” “……” “它停下来了。”重越提醒道。 聂云镜从没见过这么没有上进心的弟子,居然当真站远了,只顾在一旁收拾尸体,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甚至也没有认真看战斗。 他这等小乘宗师巅峰的存在,与五阶灵鱼之战,换作寻常入流修士见了恨不得用记录灵晶记下来观摩,从中感悟战斗提升修为,可重越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就是想威胁一下有宝物不准抢都摸不到相应的棱角,就是你进一步,他就立刻退一步的那种人,这种无从着手的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只是尊主站得太高,他只有仰视的份。 而眼前这人,触手可及。要不要扶一把呢? 聂云镜从那灵鱼头骨中勾出一颗灵核,捏在手里,一把炼化了补充灵力,眯了下眼睛,斥责道:“难不成你以为随便认主一头观赏性的小妖兽,就是驭兽师了?你以为驭兽师的路就很好走?像你这样毫无上进心的人,就是脚踏实地都没希望,逆什么天,证什么道,都是异想天开,不如滚回家去!” 可这位俊逸青年只是看着死去的灵鱼,没有半句反驳之意,聂云镜目光陡然晦暗了许多。 重越沟通魂印,默念“召唤”,下一瞬,一道白光突兀地闪现。 “重越!你怎么样了,祁师很担心你……”白妙焦急地扑了过来,便被水呛到,赶紧闭上了嘴。 聂云镜突然语塞,划开那灵鱼肚皮的动作一顿,目光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妖兽吸引。 这就是重越的兽宠?作为三阶妖兽而言,表情未免太丰富了,而且还会说话! 重越通过魂印直接在脑海中跟它交流,只是一瞬间,白妙顿时两眼放光,它比重越胆大多了,哪怕那条轻易割伤祁白玉脖颈的碧草刺鞭就在旁边,也毫不犹豫地一跃而出,从分开的肚皮间飞快钻了进去,抱住一块半个脑袋大小的冰晶。 聂云镜道:“竟敢抢我的东西!” 白妙张开大口把冰晶吞入腹中,直翻白眼,聂云镜一鞭子抽过去,它疼得往上爬,嗷吼叫唤出声,猛捶胸口,一副要被噎死的模样,再次钻进灵鱼腹部,从另一边窜出去,蹬腿往上游去。 引来一群怪鱼蜂拥而上。重越紧随其后,聂云镜哪肯放他走,一路杀怪都是自己,结果吃力不讨好。 上了岸,便是一片绿洲,山清水秀,仿佛世外桃源般,远处有炊烟寥寥,林间有茅屋,山上有楼阁,陡峭的山崖上写着“瀚域”二字,下方更是一处古老的城池映入眼帘,远远望去便有种洪荒之意。 “这里便是瀚域!”重越到了这里,心旷神怡,有种久违的感觉,心想,“唉,到底还是来找你了。” 作为同行之人,祁白玉各方面好像都体贴入微,但重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理由,但他相信感觉,哪怕一丁点不舒服,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至于旁边这位,同行的感觉还不如祁白玉,对药尊的忠心已经深入骨髓暂且无药可救…… 但若说外出闯荡,重越脑子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选。 而瀚域,便是挚友的故乡。 第21章 求生欲 “那头小妖兽呢?”聂云镜催动水灵,弄干了衣袍,黑着脸走过来,掌心绿草散着柔和的荧光,重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后退一脚踩中岩石崴了一脚,便有一道无形的劲气自他面前三寸处划过,将飘起的几根长发斩断。 “我不知道,它不理我了。”重越脸色煞白接连退后,时不时弯腰闪避,聂云镜几番攻击接连抽空,一次避开可能是运气,两次三次,甚至十次还是运气,可能吗! 难道说这个境界不如他,还自甘落后的人,天生战斗本能比他还要高!? 聂云镜收敛了轻蔑之色:“到底曾是金灵半神体,废了也依旧有点本事。你给我站住!” 重越往山下躲避,道:“你傻了吧,谁会站着挨打。” “你觉得就凭你这点实力,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重越脚步不慢,背后似乎长了眼睛,颠簸了下再次避开刺鞭:“小乘宗师对付入流灵士,攻击加威胁,好手段好手段!” “你算个屁的入流灵士,入流灵士魂力能有你高!?”聂云镜从来看不起持强凌弱之辈,很少亲自动手对付修为比他低的,“说!你是怎么避开我的攻击的?说得好,饶你不死。” “说了只怕你更生气。” “只管说,若是糊弄我有你好受的。” 重越道:“你的幻术看似完美无缺,却有个致命的破绽。” 聂云镜的脸色骤然阴沉了许多:“谁告诉你的?” “一目了然,这还需要人告?看来你天赋虽高,但不够聪明!” “自废神体的你才是蠢得无可救药了!”聂云镜在后面催动绿草刺鞭追赶。重越在前面飞奔,偶然被他追上,落到他身后,远远绕开来往下走,一旦被堵住也能轻易避开杀伐,次数太多,聂云镜脸皮有些挂不住了,想爆发全部实力捏死这人,但又十分心痒。 战技上的突破绝大多数是靠生死战,或者和实力比他强的长者切磋,才有可能有所领悟。眼前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怎么都激不出他的真实实力,硬是无从着手。 聂云镜再次挡住他去路,逼迫道:“要么说,要么战!” “情报是要付报酬的。”重越说,“你这也不是请教人该有的态度。再者,我现在并没有战斗的心情。” “你什么时候有心情?”聂云镜耐着性子问。 “等我有心情的时候再说吧。”重越陡然停了下来,不躲了。刺鞭破空朝他脑袋上劈去,这若是不躲,必定脑袋开花。 聂云镜迅速收鞭,爆发灵力陡然中断反噬自身,喉间腥甜。重越像是没有察觉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击,依旧简直要跟随他进城。 只有跟着他才知道药尊的任务。 他当年没有赶上这一趟,等他回了族里,那位朋友一身青衣如洗,已经在族里勤勤恳恳地为药尊卖命了。原因是他欠药尊一条性命。 药尊不可能亲自进秘境救人,所以他大胆猜测,救命之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药尊死忠聂云镜。 “你倒是大度。”聂云镜也没不让他跟。 重越面色如常,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实则背心已经凉透了,心有余悸。 若非他上辈子跟这人交战太多次太清楚他的要害,他早就成了尸体。他的天赋还是太低了,实力还不够强,得抓紧时间修炼才行,否则遇上无法沟通的人,这招也不管用的。 进城需要灵币,被守卫拦下,重越不疾不徐地等在城门口,聂云镜打听属下是否到了此地。 守卫道:“古教来使早就到了城里,被瀚皇亲自接待,进了王城角斗场!你现在过去,也许还能碰上呢。” 提到角斗场时,他面上浮现出神往与骄傲之色。 历代瀚域皇族接待外来强者,便是在角斗场,而身份尊贵的大将也几乎都出自角斗场。对瀚域居民而言,角斗场造就强者,象征着尊荣。 这处秘境灵气浓郁,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强者辈出,眼前这些个侍卫,身材魁梧挺拔,力量雄厚,至少是第三境大乘灵士级别,但态度都好得没话说。 聂云镜感慨这里民风真不错,这等规模恢弘保存完好且古老的城池,剑圣遗迹任人观摩,放在外面,过路费百枚都不在话下,这里只需一枚灵币,而且这里的人毫不排外,连小小守卫也很正直,难怪那么多外来人到了这里都不愿出去了! 重越但笑不语,进来容易出去难。 聂云镜见重越突然停下脚步,问:“你又怎么了??” “没事。”重越眉头紧锁,他心脏处的扶伤珠突然涌现成片白光! 胸膛白茫一片,血脉之力持续上升,识海中其他灵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圆满,往第二层增长!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其余四层灵柱也能两层圆满了! 情况像极了他刚重生时的景象,想不到这等洗礼竟还能再来一次。 “小白!”重越心惊肉跳地默念了一声,召唤失效,但好歹有了回应。 “叫谁呢,”白妙声音沙哑疲惫不堪,也顾不上抱怨了,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你人呢?” “我在城里。”重越道。 “城……”白妙无比幽怨,“你把我丢下了,自己进城了!?” 这不是为了让你好好炼化那东西吗。重越问:“你怎么样了,还好吧,我怎么召唤不回你。” “说来话长。”白妙道,“我渡劫了。” 重越总算松了口气,道:“这不挺短的吗,是好事!” “好什么好!我刚渡劫就被一伙人盯上了,现在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就守在外面,备好笼子打算抓我,好像说要把我弄到什么斗兽场去。” 斗兽场,也在角斗场里。重越琢磨片刻,道:“实在不行你放弃抵抗,让他们抓吧,也能少受点伤。” “……” 没了回应,扶伤珠冒出白光的速度更快了。重越只觉小兽真可爱,道:“等你进城了再说,我看能不能召唤你出来。” “……”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白妙直接掐断了联系,从头到尾重越的语气都平淡得好像它险中渡劫、被人追杀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没为它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而担忧,这是看好它呢,还是根本不在乎它?! 白妙没来由的一阵怒火无处发泄,直接把身上带着当零嘴的小丹药全吃了。 地火罡风延伸至前方五百米处,草木尽枯。 白妙悬在中央,饱受痛苦摧残,皮开肉绽,它和笼子里的银翼狼王遥遥相望,觉得仅凭它一个恐怕很难从全身盔甲的这伙人手上逃脱,于是跟那头狼王交流,道:“兄弟,只要你一句话,咱俩联手,干翻这群傻叉!” 狼王皮毛泛着银色柔光,威武而高贵,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迹,被困在笼中,绿色眸子森冷无比,看它的目光如看傻叉。 白妙阅兽无数,头一次见到灵智高的,稍微分析一下它的反应,不免心生好奇。 地劫持续了三个时辰才结束,它体内还没来得及炼化的药力以及晶石,全都变为最精纯的灵力融入到血肉之驱中,稳住了体魄,令骨骼生长。 好不容易扛过渡劫,白妙被那群人抓进笼子里和狼王关在一起,脚上被扣上铁环,它皮毛焦黑狼狈不堪,试探性地传音对狼王道:“我在城里有帮手,到时候会有人救我脱困,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不会不仗义的。” “你跟人类有来往?”狼王传音,带着点鄙夷。 “唉,”同是天涯沦落兽,白妙道,“兄弟,劝你一句,无论怎样都不要跟人类为伍!我现在就非常后悔,还是荒林里称王称霸威风自由。” 狼王道:“本王是自愿被抓的。” “为什么,有什么讲究?”白妙见路上密林中也有银狼一路跟随,发出不舍的呜咽,却忌惮着什么并没有上来劫囚笼,羡慕道,“那是你的小兵吗?” 狼王并未否认,道:“本王卡在四阶瓶颈多年,需要圣血石晶更进一步。” 白妙问:“什么是圣血石晶?” “正是你渡劫前所食之物,进了角斗场只要打赢一场,就能得到一枚。人族兽族都能参加,你想要可以让你主人帮你。” 角斗场里战绩斐然的兽族背后大多有人族靠山,所谓驭兽师。 狼王说完便阖上双目,闭目养神。不愧是族王,白妙内心对重越的不满突破天际,叹道:“一言难尽,我还是自己来吧。” 扶伤珠时不时地冒出一片白光。重越眉眼弯弯,心情舒畅。 如果一只兽宠渡劫就能让扶伤珠有这么大的馈赠,那还有其他兽宠也渡劫呢! 重越顿时决定把身上的冰晶收好,这种东西再多也不嫌多。 他的天赋就全倚仗这些可爱的小兽了。 他俩刚进角斗场正门,中年发福的新任瀚皇正在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犬子常年都在底下厮杀,就算您不来,他一天战上数十场早已灯枯油尽,多半也活不过今朝了。” “他是你儿子,你却盼着他死。”祁白玉有点反感这个眼冒精光盯着他瞅来瞅去的瀚皇。 “没盼着没盼着,我巴不得他活着,活着才受苦受累,死了多安逸。他娘红杏出墙,与人苟且生出的孽种,没有一点瀚域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从小就只知道舞文弄墨,性格也沉闷无趣得很,就是丢进花街柳巷也没有人好他这口……” 祁白玉心说你这里审美跟外界脱轨,姑且不论华如真惊世骇俗的才华,以他的容貌品性,就是坐着不动,也能招蜂引蝶,而且无论男女……确实该死。 “您这等贵客竟会对我那另类的小儿子感兴趣,本皇一定安排他临死前大显身手让您一睹为快,这边请。” 祁白玉带着一众古教弟子,跟着中年发福的瀚皇来到视野最佳的观战台,好歹也是这里不只能看到底下的景象,还能被十万看客观仰。 重越正被好战分子聂云镜拉向角斗之地,听到一阵呼喊皇族的声音,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兄长怎么会在这里?”祁白玉下意识弯下身去,借其他古教弟子挡住身形,一旁的瀚皇近臣友好地问:“祁师可是掉了什么?” “闭嘴。”祁白玉蹲在地上,传音呵斥道。 该死的聂云镜竟敢和兄长拉拉扯扯! 第22章 队伍初成 聂云镜进了这等规格的角斗场,顿时热血上涌, 只觉战魂都被点燃了, 来来往往的不只人族还有化作人形的灵兽,甚至圣兽! 所谓的角斗场竟是自上而下俯瞰的, 下方偌大的山体被掏空了一般, 抵得上外面一整座城池的大小,观战台在高层之上,下方山野丘陵,峡谷石林, 乃至中规中矩的方型战台, 应有尽有。 “我不去。”重越被拖着往前走,内心无比抗拒,强调道, “我不去!!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并不想参与。你想去你自己去, 别拉着我!” 聂云镜主要是碍于身份不能亲自上,说:“多少人都想进去一战成名,你又不是不行,怕什么, 你是我见过最强的入流灵士!” 重越道:“我没怕, 我就是不想去。”虽然也很想弄到弄到圣血石晶,但只敢在心里想想, 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 不如掐断他脖子。 “你说话都在哆嗦。恐惧是要克服的, 一味的躲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聂云镜自认为性子淡漠,责任心也仅次于花花草草,从来不在人这种复杂的生命上多费心思,因为他有个毛病,要么不管要么管到底。重越是尊主看中的准核心弟子,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 聂云镜传音道:“你可是准至尊一脉弟子,本来这话不该提前告诉你,但你的前程葬送在祁白玉手里,可你非但不怪他,还要跟他为伍!你以为他百般护着你是为你好吗,他是想废了你,他带着你就像带着随从,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他绝对没安好心!” 重越虽然跟祁白玉相处不太自在,但还是想抱不平,哪有主动拎包袱的随从,谁才叫不知晓状况,药尊的态度决定一切,他已经不是那一脉了,但他并不觉得可惜,反而很心安。正是因为心□□了,也就少了几分少年该有的锐气。 重越道:“我不行……” “我说你行你就行!”聂云镜一脚把重越踹了出去,道,“少废话!非要逼我动真格是吧!” “你驭兽师资质是高,但自身不努力,将来也走不远的。”聂云镜直接给他付了参战的灵币,道,“自古就有金灵神体成神的传说,但从没听说单纯的驭兽师成神的。” 重越听到后一句定住了,他从来都没打算只靠驭兽证道,兽宠的实力不能高过主人的魂力境界,认主再多神级以下兽宠也不可能让魂魄突破神级,更不用说神级的魂魄需要神体方可承载。 他道心在药鼎的炙烤中崩溃了,但想成不死神族的念头始终刻在骨子里融在灵魂里挥之不去,这也是他自废了半神体,拼着惹上祁白玉也要让金灵柱圆满的理由。 他是想更进一步的。只是比起上辈子有我无敌,而今的他只敢在脑子里摆出棋盘,算好一步步棋,却不敢迈出一步。 聂云镜这一脚,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重越站在这个上辈子没能踏足的角斗场,被阳光一朝,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手脚都在发抖。 “来了个怂货!” “看,吓得直发抖。” “看起来细皮嫩肉,败了正好喂兽。” 祁白玉站在最佳观战地一眼就看到了入口处发生的一幕,他几乎是蹲在地上,透过透明的防御罩,看到那个浑身发抖的人,想到如果自己是他,处在这样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是怎样的心情,一时间心脏仿佛要被撕裂了。 “姓聂的……找死!”祁白玉一脸阴沉。 “祁师怎么走了?” 肥头大耳的瀚皇两眼眯成一条缝,眼睑挡住了危光,道:“本皇以诚相待,祁师这个态度,你们陨神谷不想和瀚域结盟了?” 祁白玉冷冷地扫了那个瀚皇一眼,极尽轻蔑厌恶之至,连基本的客套都省了。 位于防御光罩底下的人看不到头顶的情景,只能看到虚幻的万里晴空。 重越很反感被推着走的感觉,但实力不济也只能这样了。战栗是身体自主反应,扶伤珠感受到心绪波动自主发光,重越远高于身体境界的魂力抽离开来,思绪好似莅临云端俯瞰着瑟瑟发抖的自己。 说实话若是上辈子的他看到如今自己这样的人只怕也会忍不住好意“帮”一把。聂云镜也并非坏心,如果如果他能完全碾压聂云镜,那对方也不会有这份闲心管到他头上……也不尽然。 重越心想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迟早都是要往上走的,以后接触的人越多,这种场合也没法避免,怎么样才能让人不想跟他战呢? 他在台上抖得厉害,底下笑声更激烈了。 “我上我上,这猎物是我的了。” “别老子挡道!”一个身穿兽皮裙,手持重锤的壮汉挥开前面挡道的人,纵身一跃从百步开外跳上战台,一手重锤砸地,地面微微颤抖,他满脸横肉,说话时目露狠色,像是要吃人,“你是要被我砸烂了扔下去,还是自己把宝物通通交出来了,再老老实实地滚下去?你这身衣袍不错,也解下来吧。”言罢,粗糙的大手往兽皮裙上揩了揩。 重越被重锤的声音吓了一跳,见他只是入流灵士,也没有掉以轻心,毕竟自己是假冒的入流灵士,被这壮士一锤锤飞的那位倒霉之人也是入流灵士,谁知道这一大片入流灵士中有没有伪装的。 “哈哈哈被隋铁盯上,这个软脚虾运气背。” “隋铁初来乍到连胜九场,只差这最后一场,就能上榜,进更深处猎兽了!” 重越寻思着,战败一个强者会有成就感,会有相应的名声;战败一个弱者,不值一提但不会有损失,怎样的人才能叫外人生不出强烈的胜负欲甚至主动避战呢?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声,还有人说着没看头。 可他们刚一转身,只听呼呼破空声,重锤脱手而出,继而冲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隋铁头颅,咚地落地。 而那个方才还吓得发抖的青年露出傻里傻气的神情,哈哈大笑道:“这都能打中,好蠢好蠢!” 隋铁被砸得头晕目眩,体表土黄色光晕流转,爆出一声厉喝,一跃而出,身形快如残影,重越刚握着那重锤举过头顶,正中对方面门:“哎哟又中了!” 隋铁吃惊地后退两步,鼻子被砸出血来,他抹了把脸,无比恼怒地看到对方傻笑时露出的惊愕之色,好像对他自己撞上去感到很费解,不惊怒道:“你……你再笑一声试试!老子锤扁你!” “你锤子在我手上呢,拿什么捶我,怕不真是个傻的!”重越对着四周放肆地笑道,“傻大个,你确定入流了吗,不会是假装了修为吧!” “你一开始吓得跟个软脚虾似的,有意思吗!”隋铁怒道,他确实隐藏修为了,真实实力乃是小乘灵士,怎么在对方手里好像真的不入流,“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隋,名铁。” 重越摆手道:“名字太长,记不住记不住,不如傻大个。” 傻大个和隋铁,哪个长哪个短?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笑开来,这人看起来倒是丰神俊朗,言行举止倒是傻里傻气。 “胜者,何名啊?”负责此处战台的是位老审官,挥毫记录初入角斗场的人员名册,相比于周围人的雀跃,老审官阅战无数,依旧面无表情,头也没抬地问重越。 初入角斗场参战只需交钱不用录入姓名,唯有赢了才能被记录。 重越回答:“打败了大傻的二傻子。” 那褐袍老者板着脸,严肃道:“问你叫什么名字?” 重越道:“我刚才已经说了。” 褐袍老者这才看向他:“胡闹!” “没啊,”重越很认真地说,“在我们那都兴这类叫法,我听说你们这地方的人都很有见识的,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谁是大傻?”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重越问隋铁,隋铁身负重伤,气弱地报了姓名,险些又喷出几口血来。 旁侧战台的中年审官道:“大人,他这是破坏规矩,哪有人随便乱取名号的!这若是上了榜有辱角斗场威严,理当逐出去!” 重越一听赢了也可以出去,喜上眉梢。 初级战场的其他人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态,越发坚定了他有可能是个真傻子的想法,尽管傻但是强啊,道:“从来只有败者退场,哪有赢家退场的道理,这才叫坏规矩吧!” “角斗场很久没点新花样了。上榜哪那么容易,上榜了垫底的也比比皆是,没那么容易出头的。”褐袍老者大笔一挥,名册上多了个名为“打败了隋铁的二傻子”的青年。 褐袍老者和颜悦色地问他:“小子,你是记一胜,还是记九胜?现在你战败了一个人呢,本身有九胜;你若是记一胜,就能得到他身上的全部战利品,还能在这个初级战场最多胜九场,赢他们的战利品;若是记九胜,就不能再另外抢他身上的宝物,最多还能胜一场,就得前往下一个战场……” 褐袍老者怕自己没说明白,一再解释这个规则,越解释越复杂,重越打断道:“记九场吧。” “你不取他身上的战利品?” 重越并不喜欢锤子。 事实上刚进初级战场的人身上都不会带多少宝物,唯有十战胜出以后才有圣血石晶奖励,甚至获得初级传承,重越看到那块竖立在初级战场和中级战场中间的传承石碑,便有点迫不及待了。 “还有谁要跟我一战?”重越一跃成了九胜,但想跟他一战夺取他手中战绩的人却是不多。 角斗场的参战者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绝大多数人都有意动,九胜战绩还是不小的吸引力,单纯为了战绩,不顾脸面,他们也想出手。 至于少部分不出手的强者则是看出了这个傻子不同寻常之处,认为他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看似随意毫无章法的几招却都刚刚好正中要害,轻松制胜,若不是真傻就是极度聪明了,他们赢了傻子并不光荣,败给傻子了丢脸不说,还有损道心,不得不慎重。 褐袍老者诧异了,方才那么多起哄的,此刻竟然偃旗息鼓了,他对重越道:“你大可挑人!初级战场最高九胜战绩,只要是比你战绩低的,都不能拒绝你的邀战!” “这好。”重越傻笑着看向那一群人。 那群人这才露出期待之色,他们不主动选傻子,但不介意傻子选他们啊! 只要战败九胜的傻子,就能前往下一个战场,争夺更高席位! 重越主要是看他们手上的法器,看了一圈,并没有心仪的,不免兴致缺缺。 就在他犹豫不决准备随便挑个人之时,突然有人一跃而出,广袖长袍,落在他身前:“探探你究竟是何许境界,竟在此哗众取宠,故弄玄虚!” 入流宗师! 重越察觉到他显露在外的灵力波动,暗自吃了一惊。 来人怀抱长琴,五指拨动,一排流光一扫而出。重越转身一跃而上,避开了那一片流光,足有二十多道利刃,不是实质性的利刃,能刺入战台之下! 而重越轻描淡写地一跃,避开全部攻击,道:“你才装腔作势,哗众取宠,我不跟你打。”他不通音律但听过天籁之音,此人抚琴力道有差,杀伐过重,乐感不强,刺耳得很。 “这位可是榜上七十九胜的轶芳琴师?” “榜上有名的琴师只有这位了吧,外来强者,出入几回就已经七十九胜了!” “他要战,二傻不能拒绝啊。” 那琴师冷声道:“奉劝你赶紧交出买命之物,滚出去别再进来,少在这儿丢外界来人的脸!” 重越道:“你脸够大,都长我身上了,怎么我丢不丢脸,还能影响到你?” 擅乐者,琴箫琵琶笛等,均为乐师。听乐师所奏之音便能瞧出三分性情,果然重越这话一出,那位就不淡定了:“无知鼠辈,不识抬举!” 刺耳的铮铮之音像指甲划过滑面,四下之人纷纷捂住双耳,难受得弓腰驼背,几近呕血,拨弦挥出一片流光利刃,扫向重越被避开,便扫向身后四面八方。 这人竟然借着与他一战,斩杀此地的其他参战者。 不直接邀战只要斩杀了一样能将战绩累加,身为入流宗师竟然屠戮初级战场,简直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重越跳起来躲避攻击,他调动体内金灵迎着对方的杀伐而上,琢磨着瞅准要害,出其不意一击制胜,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点战绩值不得他暴露真实实力,希望后面的战场能有所收获,他实在受不了这难听至极的音律了,正要动真格的那刻,音律戛然而止。 一条猩红的蛇吐着信子窜上琴弦,轶芳乐师受到惊吓,骤然松开了手,古琴落地的震音都比他弹得好听,可那蛇却变成一片枫叶飘落。 幻术!他道:“什么人!?” “你脸确实够大的,凭你也能代表外来人?”光影交织,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他身后凭空开凿的裂缝里走出。 魂力威压重重压下,轶芳乐师额上冷汗就下来了:“你也是外来人,竟然倚强凌弱!” “只准你倚强凌他,就不能我倚强凌你?” “你是聂……聂云镜!?”轶芳表情僵了一刹,这才露出惊羡之色,就算没有亲眼见过聂云镜真面目,但见了他手中碧草,以及鬼神莫测的出场方式,便能猜到一二,他和聂云镜是一辈,那时候虚空界天赋榜前几一直有聂云镜的大名,之后也只侥幸远远见过面。 聂云镜之于他们,就像金灵半神体之于这一代的年轻人。 “我认输。”轶芳神色阴沉,却还是端着派头,维持着体面,道,“败给你,我心服口服。” 聂云镜连法器都没动用,刚进初级战场便平白得了一百一十三胜的战绩,直接榜上有名,他得意地看向重越,又很快收敛了笑容,对重越战台上的表现并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祁白玉来迟了一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轶芳败了战纪清零,抱着琴被请出来,还没到门口,便被刚入门的绝色少年挡住去路。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只觉得周遭景致黯然失色。 “你不用出去,我连你再进的那一份也一起付了。”祁白玉经过他身侧,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轶芳对上那双追魂夺魄的双眸,被他过于出众的容貌吸引了一瞬,嗅到一抹白气,脑弦一紧,猛地把那人推开。 祁白玉皮笑肉不笑地道:“与我再战一次如何?” 很快,轶芳脸色都青了:“那傻子究竟什么来头,至于你们一个接一个来找我麻烦!?” “是你惹不起的人。”祁白玉轻飘飘地道。 聂云镜随便拉了个瑟瑟缩缩的入流灵士,吸引了重越的注意:“赶紧的!赢了他,咱们就去下一个战场。” 重越站着不动,跟这人一起行动自由太没保障,道:“你忘了你之前的话了吗,怎么还是进来了?” “不是要组队吗,还有谁比我更合适。”聂云镜并不怎么高兴,这人把战斗当儿戏,简直就像乱来,但偏偏乱中有序别有一番风格,也很能噎人。比起被噎,不如同队噎别人。 “还有我啊!”祁白玉抱着琴走了过来,旁边还有个褐袍老者殷勤地跟着他录入名字。 祁白玉扫了眼名册,一脸严肃地道:“就叫‘二傻的机灵弟弟’吧。” “……”褐袍老者胡子哆嗦了下。 “白玉!”重越眼睛一亮,喊道。 “兄长!”祁白玉粲然一笑。 褐袍老者转过身去,在“一胜”前,写下“白玉”二字。 祁白玉刚过来就直接出手,把那个几乎吓晕的人从聂云镜手里解救了出来,对重越道:“兄长赢我吧,我身上所有宝物,兄长大可拿去。除了这把琴。” “你会弹琴?”重越只是讶异,重越并不想取他的宝物,只觉得这样轻易战败祁白玉,好像特别不现实。 祁白玉摇了摇头,道:“有用。” 聂云镜道:“能有什么用?少附庸风雅,该不会是借琴来隐瞒你毒师身份,更好掩人耳目出奇制胜吧,着实歹计。” “自作聪明,”祁白玉轻蔑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先前还装模做样叫我聂师兄,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祁白玉眼里危光一闪:“就凭你对他所做的事,够我杀你几百回了,居然还敢在我眼前晃悠。忘了告诉你,我刚见了瀚皇,你若再不出去,你的任务可就要彻底泡汤了。” 聂云镜脸色沉了下来,道:“重越,我们走!”行啊相互伤害,不都是陨神谷之人,你以为你妨碍了我,就能全身而退么! 祁白玉也拉住重越的手臂,道:“兄长,跟我一起,我立刻叫这人滚!” 重越只觉不以厮杀为目的的吵闹都只是小事,一笑置之:“你们吵起来挺像师兄弟,一起也无妨,进去以后听说挺危险,队伍人数多了好。” 聂云镜对他的话万分不满,但忌于祁白玉在却只是冷哼一声。 祁白玉很受伤地道:“兄长,他挟持你,逼迫你,甚至还用脚……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啊!” “他刚才帮了我,而且我也没受伤。”重越的确反感聂云镜自作主张逼他出手,但也并非坏事。单独一个聂云镜让他太过被动,单独一个祁白玉几乎百依百顺又怪怪的,这两人一起或许刚刚好,并肩作战也好缓和关系。 祁白玉深知重越的真正实力,道:“好吧,既然兄长都这么说了,识趣的话你最好客气点,少多管闲事。” 聂云镜听他这么说有点羞愧,说是帮忙,实则不过是手痒以及横插一脚夺了战果,而且他还踹了重越一脚,重越都能不计前嫌,委实大度,不能被祁白玉这条毒蛇给荼毒了,道:“彼此彼此。” “老审官,”祁白玉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指着重越道,“我与他战,我认输。” 他又道:“你们先进去,我随后就到。还是那句话,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必不让你好过!” 重越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十胜战绩,见祁白玉抱着琴独自往外走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们就在前面的传承石柱边等你。”重越道。 “好。”祁白玉露出乖巧的笑容。 聂云镜一阵恶寒:“等他作甚,赶紧走!” “这是二位的战绩所获得的奖励。还请拿好。”两人刚离开初级战场,便从守卫手中接过了奖励,那东西装在专门的锦盒中,锦盒有专门的打开之法,比起先前祁白玉用的那种还要晦涩难懂。 战绩为十能得到一块下品圣血石晶,拇指长。而百胜则能得到一块中品圣血石晶,拳头大小。重越把圣血石晶收入袖中,心想白妙若是看到了必定高兴。 聂云镜捏着那块拳头大小石晶,道:“这应该是兽血精魄吧,以精魄温养内部依旧有着灵性,比寻常灵兽血高级得多,但这点圣血还不够淬体之用,至少也得十块以上才保险。”聂云镜大概知道之前那头白毛小兽从灵鱼体内抢走的就是类似这东西。 重越想到了祁白玉,这才分开多久就成了入流灵士,也不知有没有经历过兽血洗礼,如果没有,这倒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此地守卫给了奖励,便温和地指路:“传承石柱就在那里,二位有兴趣也可以去试试。” “这就是所谓的传承?”聂云镜说的是赶紧走,但还是被俩战场交界地带的传承石柱上吸引了注意。 石柱高约三丈,通体漆黑,其上遍布沟壑呈铁锈色,如同天然形成一般,却又好似鬼斧神工,极尽古怪之至,无迹可寻。手摸上去也是寻常石头的温度,并没有传承该有的醍醐灌顶。 重越也摸了摸,没有任何异样。 有人道:“什么传承,都是骗人的!看的人不下百万,但得到机缘的寥寥无几,就是坑外来人的!” “不过是噱头罢了。战场交界地带都有这类古石碑,但都不知所云。真正有用的还是到手的东西。” “顶多越往里走,灵力比初级战场更充沛,修炼事半功倍。” 不少修士盘腿坐在附近树枝上吐纳生息,还有人围着石柱走来走去,摸遍了,不死心地找遍各个角落,甚至滴血上去,还有实力强的宗师以魂力沟通,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半点效果都没有。 “走吧走吧。”这些人鬼鬼祟祟,重越留意到他们在小声议论,“……又来了两个,他们手上肯定有圣血石晶。” “入流灵士也罢,另外这位不知道是第几次进来,若不是第一次就可以动手,且看看吧。” “有什么发现?”聂云镜没看出名堂来,走过来问重越。 “没有……”重越观摩那些纹路,只觉有点眼熟,很微妙的额眼熟。 他上辈子也来过此处秘境,曾在角斗场以外的地方,瀚海深处偶然见过同样的石碑,但比这块更大更全面,所刻纹路同样不知所云,线条和这个如出一辙。 那时候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也不知所谓,但华如真如获至宝,重越从他口中才知道这上面所绘的是兽纹,已经消失了的上古神兽,栩栩如生就好像古兽化石一般。 华如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精于书法,挥笔即出千军万马,他为了书法一道更进一步,经常以画作辅,可他的字超凡到无法承载于纸皮上,但他的画还没到凡物无法承载的高妙境界,重越见过被他嫌弃的画卖出高价,见他随手乱扔名贵画作,收起来出门在外缺钱了就卖上一两幅。 而瀚皇秘境石碑画,也是华如真最为完善的画作之一,他看过多次,以至于至今都清晰明了。 这块碑上纹路和全图相比不过一角,重越顿时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以手抚上这块石碑,魂力沟通石碑内部,在脑海中拓影了整幅图,引入石碑之中。 “也该走了……”聂云镜回头,愣住了。 重越体表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浅黄色光晕,衣袍无风自动,背心长发极慢地缓缓上升,凌乱地鼓动,而他好似陷入玄奥之境,整个人透着一股莫名的韵味。 第23章 打横抱起 重越的异常自然引起了这附近运功的强者的注意。 还没走远的人猛然回过头来, 神色各异。密林极深处更有强者睁开眼睛, 好像伏蛰的巨兽苏醒了般, 可怖的气息爆发开来。 宗师!入流宗师, 甚至小乘宗师皆有! “不妙。”聂云镜戒备着四周, 神色复杂地看向重越,羡慕嫉妒恨。 他很想立刻找重越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也知道急不得。 此刻正是接受传承的关键时候,若是被打断, 没了机缘不说,还有灵魂受创的风险。 “帮你一把。”聂云镜抬手搭在重越肩上, 没有一丝的风, 光影徐徐转动, 他们两人融入虚空中,与景物融为一体。与此同时, 周围景物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林边修炼之地飞奔而出的人陡然间发现,他们脚下的土地好像在飞速后移,比他们速度还要快,再抬起头, 近在咫尺的石碑突然间拉远了,他们加快速度朝前飞掠,却距离那处石碑越来越远, 反而是那些笔直冲去的人相互之间撞到了一起。 “你怎么从前面过来了!?” “我还想问你, 何故当我去路!” “是幻术!” “必是外来人, 花样真多, 防不胜防,这下怎么办?” “只能想办法破幻术了。” 他们迷失了方位,只得放慢脚步,试图从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诡异莫测的幻境中找突破口。 突然有人道:“石碑是固定不动的,按理说我们离石碑并不远,只要能有一道攻击碰到石碑,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两人!” 聂云镜展开大范围幻术,被困人数越多,他的灵力和魂力消耗得越快,而且这些人还知道胡乱攻击,他还需要想办法巧妙化解攻击,心想撑不了多久,你可要快啊。 重越陡然睁开眼睛,聂云镜惊羡地问:“行了吗!” 重越的手却离不开石碑,手指渐渐冰冷泛白,鲜血顺着接触流入到石壁之上,他见动静这么大,还引来那么多人赶来,脸上露出惊悚之色,冷汗便掉了下来:“我觉得有点奇怪,并不像是传承灌顶……也许会有危险,要不然就算了吧。” “你能有我危险?”聂云镜恨铁不成钢,道,“机缘摆在眼前,你居然说算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重越不是没有接受过传承,他的感觉不会有错,道:“情况古怪,不像是传承,我担心撑过这一轮最后一无所获,害你平白受伤。” “我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玄虚!”聂云镜让他只管继续,焦虑地往外扫了一眼。 祁白玉怎么还不来! 有毒师在,被困幻境的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转眼他又郁闷了,他真是堕落了,竟会想要白玉毒师来解围…… 重越沉下心来,心神融入这块石碑之中,石碑里突兀地涌现出一则画面,眼前仿佛充斥着光亮,景致由模糊到清晰,极尽震撼。 万丈苍穹之下,巨山雄峰间,有处神谷,神辉闪耀,流光溢彩,好似黄天土地上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璧。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好似无数站明灯接连亮起,聚成一团形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画面逐渐清晰。 洪荒巨兽露出威武雄壮的影子来,肃然而虔诚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有不少人伫立在那里。他们最前方乃是一位消瘦的男子,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手持一本朴实无华的古书,却有种顶天立地的力量。 俊朗容颜十分柔和,唇角微微上翘,眉眼温柔至极,极尽和善的表情,让重越不寒而栗。 竟是他自己的脸! 身侧的人也格外熟悉,相貌酷似华如真,较后的地方甚至还有个很像聂云镜的人,但神色肃穆,眼里尽是沧桑。 除此之外甚至有至尊在里面,那些生灵的实力全都处在此刻的重越完全无法看透的高度,像是临行前的誓师,又像是简单的聚首,亦或传道解惑。 哪怕是上辈子,在死之前他也绝对没有达到持古书的男子这般高度,无论是修为,还是威望。 重越一下子从那诡异的画面中退了出来,青衫如过水一般。 而角斗场,一道粗壮的神光自石碑内部直冲上天,余光扫向透明光罩,在观战之人脚下开出一朵绚丽的灵花来,就好像残存古兽的一声喘息,又像空谷的回响。 “传承石碑竟再次复苏,不知什么人有幸得到传说中的传承!能看到这般景象,不虚此行啊。”看客都激动了。 可消息传到瀚皇耳边,那瀚皇一脸无谓,呵呵笑,心道:“什么传承,不过是噱头而已,这东西只能窥探一角过去而已。” 角斗场观战台上的强者全都不淡定了,速速赶往角斗场。 那幻术范围有限,并未影响到光罩之外,石碑处的真实情景在看客眼中清晰可见。 “什么人干的?” “不清楚来路,不是咱们瀚皇秘境之人。” “被光笼罩的那个不知是谁,但他旁边那人我认识,陨神谷药尊一脉核心弟子,聂云镜!” “又来了一个,也是陨神谷弟子。” “怎么样了?”聂云镜也是满头大汗,他的幻术支撑到极限,已经有境界和他不相上下的小乘宗师破开幻术快到近前了,他避开乱砍的刀芒,传音急切地问重越,“你是怎么做到的?可有收获?” 重越神色微怔,稍稍喘气。 没得到传承,却只看到了个诡异的画面,这让他怎么说? “嗯?”重越陡然想到了那个可怕男子手里拿着的一本古书。 “那难道是传承吗!”重越再次沉入那副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画面中,只觉得灵魂都要崩裂了,目光生疼,全身每一寸都很是抗拒,他极力盯着古书翻开的那一页,不多的字迹直接烙印在他脑海中! 那人似有所觉,微微抬眸,隔着无尽虚空遥遥望来,一瞬间凝滞了岁月。 重越的大脑突兀地空白了,他好像距离那人很远,又好像只有一步之遥、一念之隔,重越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想法狠狠掐灭。 石碑陡暗,那史诗般的画面整个陷入黑暗,人影与巨兽彻底消失得了无痕迹。 聂云镜着实好奇至极:“快说快说,是不是传承?” 重越很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懂纸上记载的内容,好在都是字,可能需要写出来看看。 再者,沟通石碑的方法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简单,能进入秘境的强者最多不超过大乘宗师,但要想将整幅画重现在石碑中,首先需要魂力外放,也就是说至少得是小乘宗师境的魂力才行。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秘境都不多。 重越道:“这碑上所刻的是一幅画,我偶然见过全图,只有一点印象,但我画不出来。” “你耍我呢!”聂云镜避开突如其来的杀伐,肩上受了一刀,鲜血溅到重越脸上,而横空劈来的那人察觉到刀锋的触感,听到刀芒撞击石碑的锵音,冷声道:“总算找到了,就在这里!” 破开幻术的迷障,如同撕破纸张一般,冲出来的人一头褐色长辫,棱角分明的脸呈麦色,长刀破碎虚空,猛然劈杀而来。 重越和聂云镜分别朝着两边跳开,而那把刀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跟着重越,道:“把传承交出来!” 重越哪里真是小乘宗师的对手,他的魂力能洞悉对方的攻击招式,但在刀客全力攻击下,他的身体有点跟不上自己思维的反应速度,几个照面下来,身上便多了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最深的可以见骨。 “说不说!?” 重越能说什么,长辫刀客面容扭曲,一刀朝着他脑门劈来:“既然你不说,那就死吧!” 攻击太过密集,小乘宗师倾力攻击都使出来了,重越被动应对得非常勉强,这击若是避不开,他必死无疑。 他死还会拉着白妙陪葬,电光火石之间,重越心道:“白妙!” 话说回来,白妙被关回笼子里以后,顺顺利利地进了角斗场兽族肆掠的中级战场,和狼王一同行动,联手撕了好几个人族,配合得很是默契,此刻正愉快地瓜分完战利品,咬着块圣血石晶在树上飞奔,感叹兽生若能一直这般该有多痛快! 话没说完,转眼便来到这处凶险之地,身体飘浮在半空中,呈下跳的姿势,瞪大了双目,看向遍体鳞伤的重越。 背后一阵发寒,它还没来得及在半空中转向,后背便对上劈杀而来的刀口,那刀口斩断一缕金芒削弱了攻击力,刺啦一声,锋利的利刃割开皮毛,几乎把小兽拦腰砍折了。 重越的眼睛一下子充血发红。 白妙吼了一声:“喵呜!”竟是怒到连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它猛地一爪撕向来人,四道风刃破空而出,长辫刀客闷哼一声捂住左眼后退两步,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表情狰狞,杀气暴涨。 重越催动魂力,正面硬撼长辫刀客,掌中金灵几乎要脱手而出。 噗!危急关头,金色剑尖从长辫刀客胸口冒出,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襟。 祁白玉持金鳞剑洞穿这人胸膛,一脚踹开来,神情焦急地飞落而下,将重越拦腰抱起,翻了个身,躲开了直袭后心的冷箭。 一连串动作如闲云流水,恣意优美,如果不算上他的话。 重越被搂得很紧,心跳加剧,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襟,那张绝色的面容近在眼前,带着嗜血的杀气,却令他绷紧的脑弦稍稍松了下来,喘息道:“白玉。” 祁白玉怕按到他的伤口,道:“兄长,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没有。”重越道,“还好。” 祁白玉目光晦暗,艰难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着实心疼他的伤口,痛斥道:“聂云镜那个废物!” “骂谁呢,我能听见好不好。”聂云镜喘着气说道。 祁白玉也不废话了,直接摸出一个铜钵来抛给他,道:“你来催动,控制防御范围,我们立刻就走。” “你不打算取这些人性命了?”聂云镜消耗过度,接到宝物竟然一时间催动不气,狼狈到极点了。 “说得好像他们活得了似的。”祁白玉轻飘飘的一声,却听得重越浑身发颤。 “传承呢?”聂云镜还不死心。 “什么传承?哦,”祁白玉看了眼石碑,道,“这不过是一角‘窥天镜’碎片,并没有什么传承,但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大批参战者,暂时被拦在了初级战场,现在不走,很快就走不了了。” “你要找死没关系,兄长不能有事。” “你说是窥天镜就是窥天镜?”史料记载的窥天镜乃是神器,碎了以后似乎也有点用处,但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懂得竟然没祁白玉多,更不想请教他。 聂云镜积蓄灵力想尽快催动那铜钵,没力气跟他辩驳,而祁白玉在给重越疗伤,而且还是没眼看的抱着的姿势,道:“你能不能先把人放下来再说,重越是怕你才没说二话吧。” 重越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合适,但他是等着祁白玉自己把他放下来的,尽管他可以当众装疯卖傻逗笑众人,但被祁白玉打横抱着说话脸皮竟会挂不住,道:“放我下来吧,这样会影响你行动。” 祁白玉道:“兄长很轻的。” 重越耳根有点烫,道:“白妙受伤了。” “呲呲呲……”白妙极尽不满地发出蛇一般的声音,伤势还很严重,正跳到先前被祁白玉砍倒在地的那个长辫刀客身上,抓破了他的咽喉,却没法要这个小乘宗师的性命,气得呲呲呲。 这人已经中了毒,命不久矣,不足为虑。 重越蹲下来小心避开伤口顺它的毛,白妙愤怒地避开来。重越拿出圣血石晶讨好它,却被它数次打落在地。 重越安抚道:“不要生气了,咱先疗伤。” 白妙火冒三丈“你知道我在多紧要的关头吗,你突然召唤我回来挡刀,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好不容易交个朋友,都被你给搅混了。” 重越捡起圣血石晶递给他,白妙也不接,道:“这么小,我自己弄得都比这大。如果不是被你打断,我得到的更多!” “怪我,是我不好。”重越态度诚恳。 “你每次都这样!你以为你事后态度好点,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你根本就没有在反省,下次你还会这样,你就是个坏蛋,认主你是我做过最蠢的事!看到你我就烦。” “对不起啊。”重越语句匮乏。 “啊啊啊啊我想杀了你!” 重越不顾自己伤势,给它灌入木属性灵气修复伤势,白妙甩了几下没甩开,干脆就忍着让他来了,抱着前爪气得发抖。扶伤珠冒白光的状况着实惊人,重越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灵宠杀不了主人,白妙早就对他下手了。 重越说不了重话,他铁了心要培养它,必须狠得下心才行,小兽防御力太差了,反应速度也不算快,越往后遭遇的危险比比皆是,危机防不胜防,摊上他这么个主人,小兽必须要有足够保命的资本才行。 他借别人的话道:“你就把苦难当成磨砺好好努力,世间所有要不了性命的苦难,都是在以另类的方式磨练你的意志,让你变得更强。” “这一听就是鬼话!”白妙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重越一愣:“这话你还从哪里听过?” 白妙并不搭理他。祁白玉递给它一枚丹药,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话,我也想知道是谁说的,你怎么会听到呢?” 白妙连忙摆手拒绝好处,但祁白玉一伸再伸,它勉强收了,强调自己不是一点好处就可以收买的兽,是有原则的兽,一边把灵药咬得嘎嘣响,道:“前不久,我刚进来的时候,有个人跟我和狼王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跟灵兽关押在一起。有驭兽的人嘲笑他,他也不吭声,好不容易说句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重越神色怔然,严肃道:“你知道他被送到哪儿去了?” 白妙被他突然不好的态度刺得哼了一声。 “嗡!”此时铜钵被催动,无形光罩越体而出,挡住了三人一兽,而剩下的人撞上无形光罩,同境界强者倾力一击都无法洞穿。 “好宝贝。”聂云镜刚想戏弄一下祁白玉,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向重越。 重越再次问:“送到哪里去了?” 白妙很少见他这个样子,揶揄道:“那地方很危险,你敢去吗?” 重越沉声道:“带路。” 祁白玉目露寂寥并无二话,聂云镜倒是吃了一惊,重越尤擅趋利避害,生死战场都能被他活生生弄成个戏台子,竟然愿意主动赴险,难得难得。 这一路上,聂云镜还在惦记着传承石碑,那么大动静,重越不可能毫无收获,肯定有所隐瞒。 就算祁白玉说的没错,但完整的窥天镜乃是神物,破碎以后不知还有几成用处,如果是窥天镜,加上重越说的方法,以魂力补全兽纹图…… 石碑往深处还会有,可惜没有图! 三人一兽避开了好几拨慕名前来追杀的队伍,加快速度赶到了一处祭坛。 这地方建造在一处平坦的半山腰上,半山腰像是被大能的利刃削平了一般,铺就玄铁地砖,偌大的祭坛庄严而肃穆,三耳鼎立于祭坛中央。 两旁鼓声齐震,祭坛上正有戴狮面具起舞的祭祀,还有个形销骨立的年轻男子,身上白衣已被染成血色,稍稍弯腰,锁链铛铛作响,背脊仿佛要被折断一般。 他唇上有伤,面色惨白如鬼,脖子上扣着沉重的暗黑铁圈,脚踝处上戴着细长的锁链,正光着脚站在布满刀口的战台上。神情淡漠,随性得很,好像身上挂的锁链不过装饰。 说是战台,其实是个四四方方的深坑,底下有灵火炙烤,上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玄铁炼制的荆棘,尖端锋利无比,被火烧得通红。 祁白玉一眼望去,上方乃是晴空看不见防御罩外的观战台,但毫无疑问这里应该是属于最佳观战区正对着的位置。此处火焰荆棘战场,更有重兵把守,极有秩序,不难想象是怎样的狂欢。 “你说的那个画技高超的家伙就在这儿?”聂云镜走上台阶到现在只看到群魔乱舞,觉得为了个不知在不在的人,错过一路上这么多战绩和战利品,不太值得,道,“这里好像是最野蛮人厮杀的地方,哪有什么高雅之士,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最后声音渐低到微不可闻,聂云镜第一眼看到被锁链束缚还云淡风轻的华如真,便不可遏制地顿在了原地,这是什么人,困龙雏凤亦不过如此吧。 重越的脸色到现在就一直没好过,扶伤珠持续不断地涌现出一片片白光,此刻更是爆涌。 第24章 谁才是无可救药 “就他!”白妙指着那个身着血衣的瘦弱男子, 只是这副光景比先前看到的还要惨烈, “他是谁?” 见重越不说话, 祁白玉回答道:“华如真, 战绩总排行第二十。” 聂云镜倒吸一口凉气。他这一路上已经战绩五百零八胜了, 但在总榜一千名开外,二十是个什么概念? “瀚域有规定,只有战绩能挤进历来角斗场战绩排行前十,才能离开瀚域, 去往外界。” “外客来了就不想走了,他却想出去……” 重越知道这地方好进不好出, 瀚域位于洲岛, 四面临海, 海外便是崇山峻岭,多矿藏宝山, 均有上古大能镇守,这里更是遍布禁制,进来的人修为一般,但要出去却非常困难。 角斗场便是原住民出去的渠道之一, 但几乎是不可能出去。为什么出不去呢? 因为战绩总榜前十能出去的都不在这里了,但战绩还保留着,后来人再想出去又得挤进前十, 原排行榜名次往后挪, 也就是说, 到目前为止前五十名内还存在角斗场的活人, 也就只剩下一个华如真,他经历了数之不尽的战斗,只为争一个几乎出不去的可能性,把自己都快耗死了。 “是个人物。”聂云镜还没见到那人出手,就给出了不错的评价。看起来年纪轻轻就形同枯槁,却有种昂扬的精神,这种精神跟重越的颓丧对比鲜明,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有种这整个角斗场宛如井底,困住了一头凤凰的错觉。 毕竟聂云镜进此处秘境的首要任务其实还是招揽厉害的仙苗,只是到目前为止难得有一个入他的眼。 重越头一次亲眼见到年轻时的挚友,见那人坦然地面对不平待遇,见那脖子上屈辱的枷锁,和对待兽族才会用的脚链,只觉脑子里的弦突兀地拽紧了,咬着牙冷声道:“他算哪门子的人物!” “你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个人物才大老远来找的吗?”聂云镜心道出奇,毫不吝啬赞扬,“能说出那番话的人可不简单。逆境崛起之人,饱受磨砺后越发锋利强盛,跟你这种初尝打击就萎靡不振的家伙完全不同!” 原本无论他怎么说都从不反驳的重越,此刻却眉头皱紧,道:“我再怎么样也到不了他这番田地。” “应该说你是到不了人家那个境界,人家是自愿的,你呢?你没他那个觉悟,”聂云镜挖苦道,“所以你只图安稳,逆来顺受。修炼是逆天而上,是磨砺,安稳只能顺风而下。” 白妙用心聆听,似有所悟。祁白玉冷笑一声,维护道:“你再乱说一句试试,你当我是死的啊。兄长,不用搭理他。” “上面那个人才是,无可救药了!”重越指着华如真,可能是真的气不过,一段话喘两口气。 聂云镜觉得稀奇了:“还有比你无可救药的人?” 重越目光极度沉重,表情难以形容,道:“有,他就是,因为他就是,他是……“不知为何重越竟是说不出口,上辈子他几乎和这人并称药尊麾下双枪,如果他是个傻的,那这人比他还傻! 原来那句话是从小说到了大,一直都是那个德行。 既然所有苦难都是磨炼,脖子上戴枷锁是,让他去睡兽笼是,被炼死……也是! 没有不能忍受的屈辱,也没有不能接受的境遇,华如真才是真真正正无可救药了。 重越竟感到扎眼,又有点怒其不争,道:“我不说他了,你自己看吧。” 聂云镜保留意见,准备观望一番,毕竟挑选至尊一脉弟子,还是得慎之又慎才行,但重越既然有看不过去的地方,说明也不算是特别没救,但他是真觉得被锁的凤凰很不错,道:“我倒觉得他此战会赢。敢赌吗,如果他赢到最后,我会给他一线生机。” “我赌他会死。”重越见稍微让他减少了好奇心,依旧心如擂鼓。他看不过去华如真有本事却逆来顺受的一面是其一,最关键还是不能让华如真欠药尊一脉一条性命。 “如果他战死,你手上的所有圣血石晶都是我的。”重越道。 聂云镜一路上只在抢战绩,并没有收刮战利品,目前手上圣血石晶只有十一枚,而他早已突破不需要兽血洗礼,也就用不上这玩意,再者如果那人战死似乎也就没有带出去的必要了,道:“没问题。如果他能赢到最后,哪怕只剩一口气,你们也得帮我把他弄出去。” 聂云镜扫了祁白玉一眼,若是没惹怒瀚皇,他作为古教使臣,走后门带个人出去估计不那么难,但祁白玉给他使袢子了,最后的情况难说,多半得按规矩来。 “你说‘你们’是连白玉也……”重越看向祁白玉,说实话尽管祁白玉到目前为止什么都依他,但重越并不知道他和祁白玉究竟有过什么过节,不能断言祁白玉是好心还是坏心,所以也不能保证每件事祁白玉都能听他的,还是得问一下他的意见。 祁白玉不由弯起唇角,道:“难得兄长有兴致,我自然奉陪!但要我出手,兄长赢了的赌注只有你目前手上那几块圣血石晶不算什么,我要你之后得到的所有圣血石晶!至少一百枚。” 聂云镜道:“就你这点本事值得了这么多么,最多五十。” 祁白玉道:“中品圣血石晶。” 聂云镜道:“成交。” 他们你来我往,白妙的脖子扭来扭去,只觉眼界大开,像是学到了什么,一时间既期待上面那人战死,能得到更多圣血石晶,又希望那人能赢,帮他出去免不了积累战绩,还是能弄到更多圣血石晶。 这边刚商量好,那处让人触目惊心的战场已然彻底展开来,祭坛及猩红的三耳鼎已经沉入地下,偌大的道场热浪滔天,刺鼻的焦糊气,还有炽热的腥臭味让人睁不开眼睛。 铁刺上遍布鲜血,形成暗红色的铁锈,充满了肃杀,隐约还有怨灵嚎叫。 能生出怨气和怨灵的战场,可见是死了多少生灵,死前经历怎样的痛苦才能造就。 聂云镜和白妙踏上战台边沿去观战,想见识一下这个目前战场上战绩最高的年轻人的真本事。祁白玉注意到重越刚到便背对着战场转过身去,不由问:“兄长去做什么?” “修炼。”重越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挡一点。” 这里虽然看起来空旷,但指不定上头观战席已经闹腾成什么样,祁白玉布上白雾,失落一闪即逝:“什么时候兄长能不跟我这么客气就好了。” “他居然不敢看,就这么怕输吗?”聂云镜嘲笑道,但他笑了几声便笑不出来了。 战斗已然开始,深入此地观战的人并不多,除了此地守卫、擂鼓之人,还有等候上场的战将有专门的位置,毕竟在华如真这个战绩,敢正儿八经与他一战的恐怕没几个了。 率先出战的宗师身形魁梧,身着兽甲,脚踩长靴,站在猩红荆棘上如履平地,道:“华如真大人,真不好意思,此处火焰刑台乃是人族与兽族的战场,不能为任何生灵破例,而我是人,只能委屈您作兽了。” 华如真脖子上的枷锁被取了下来,而脚上的锁链尚在限制行动范围,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那手只包了层白皮,骨节分明,手指细长,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侍卫重重地把一套兽皮包着的东西丢进了他手里。 聂云镜只听那声音沙哑,像是脖子受了重伤,只能看到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动,听不出本来的嗓音,却莫名让他喉间发干。 “这……”他原先说重越对谩骂没有反应,但看了这个人,才发现什么叫真正的无动于衷。 不只是对侮辱性的语句没有反应,甚至是劈头盖脸的打击,也没有喊疼的声音,就好像在砍一个死人。 只有鲜活的血,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才叫人知道那是个活人。 聂云镜惊呆了,颤声道:“他究竟是怎么赢的,他感觉不到疼痛吗?” 魁梧战将占了先机,直接近身,给了他重重数击,而书画师,琴师,甚至是毒师等都是远战高手,不擅长近战,肉身防御不如攻击。 因此先前那个倒霉的轶芳琴师也是先拉开距离再以乐音战斗,譬如祁白玉总是隐藏在白雾之中,身形如鬼魅来取敌人性命。 这个华如真应该也是如此,但锁链妨碍了他的行动,只能被动挨打! “死吧!”魁梧战将嘶吼道。胜负仿佛只在一个呼吸间,全场只剩下魁梧战将的怒吼,长刀挥舞的破空声,以及锁链哐哐作响。 华如真霍然睁开眼,有股滔天的精神气从几乎能折断的残躯中爆发开来,双目如炬,好似战神复苏,执笔如持刀。 他的鲜血飞洒而出,落入摊开的兽皮之中,经灵笔轻描淡写地勾勒,形成了个人字。 猛地一抖在他周身便多出了两个猩红色的血人。 这俩血人没有头发没鼻子没眼睛,却有手有脚,皮肤光滑,携着冲霄的杀气朝着魁梧战将劈杀而去,行动如风,战力逼人。 “疼啊啊啊什么鬼东西,这不是幻术,是真的……”那人以身试险,被反震得胳膊发颤,无论怎么厮杀,那血人战势不减,让他浑身带伤。 “都上!”原先在战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足有五人,同时冲进战场。 又有十个血人凭空出现,但杀气比起之前那位要稍微弱了许多,只是剑法依旧高超,二对一堪堪战成平手。 华如真接连不断地写字,死一个血人,或者消失一个,便又多另外的血人补上,鲜血顺着手指滑落,他的皮骨缓缓凹陷,双目通红,相比于他死水般的平静,那些猩红血人却像疯了一般,战斗力却极强,感觉不到痛苦,只知道一味地搏杀。 聂云镜目光如炬,只觉得没有言语能形容的震撼,道:“他小小年纪,竟能造化生灵,将字意显露于世间,此人有惊世之才,当称书圣。” “快看!”聂云镜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他每次一惊一乍都让重越非常紧张,另一边没有听到华如真说话的声音,他当然不会说话,没办法用简单的说话来发泄。 那个为了成就书法大道,不惜以身尝世间万苦的傻子、蠢货,从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啊! 重越不禁哽咽,没有哪一刻希望自己的实力能更超然一些,这处战场非同一般,参战的兽族最次都是五阶灵兽,参战之人最次也是入流宗师,而华如真的实力不能按境界来看。 这世上多的是比他强大的存在,比他更新奇的战斗方式,甚至更取巧的修炼之法。见识到了这里随处可见的宗师级强者,重越觉得他隐藏的那点本事不算什么了。 他已经不再是药尊所需要的纯血金灵神体,他的血脉斑驳,成不了金灵神器,似乎并没有极力隐藏的必要。 重越调动此地浓郁至极的天地灵气,直接催动《金鸿引》,灵力入体修炼金属性之力的同时,由于金灵柱圆满,高层次的灵力入体后,竟是按照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的方式运行,而他体内其他杂血也因此得以提升飞快。 “嗯?”重越发觉自己先前走进修炼误区,吸收单属性之力分开来修炼非常吃力,可事实上五行之力相辅相成,他完全可以通过修炼最擅长的金灵来带动其他四行,从低到高还得经历淬血炼体,再次强健体魄,他的肉身境界还能进一步凝实! 雄浑的灵力在体内运行,他的金灵血脉竟然已经不知不觉稳定到了入流宗师中期,但有其他杂血牵制,竟是完全看不出最高境界来! “杀!”那六人到底是小乘宗师,能动用法器,他们中的两人接连爆发倾力攻击,斩下了血人,重伤之下,仍旧冲至华如真面前! 华如真眸子里有股不灭的精神气,极尽耀眼,他以天地为布,灵气为引,以血为墨,有个艰涩的上古文字缓缓在笔下成型。 可怖的气息好似从枯槁的兽皮中荡漾而出,金光刺眼,一声嘹亮的凤鸣惊天咋现,神凰羽翼自兽皮纸中飞了出来。 神辉照亮了天地,那是一头上古神凰,带着无匹的威势,宛如君临天下的霸主,睥睨苍穹,仰天长啸。 滚烫的烈焰席卷而出,将那位魁梧战将团团围住,神火将兽皮焚烧成灰,凄厉的惨叫声从浑身着火的男子口中冒出,他爆发灵力抵挡却挡不住神火的摧残。 数人被神火撩过,痛苦不堪,踮起脚踏过滚烫的荆棘,迅速逃离战地,有的甚至一头栽倒在水池之中,好似干尸一般。 而那神凰却只是出现了一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如真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上血流如注,半跪在铁刺上,灯枯油尽一般连喘气的声音都微弱不堪。 “看起来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实则能量不小。他这一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聂云镜被深深震撼了,是只能出现一刹,还是没力气了?上古神凰不够完整,可若是能显化出完整的神凰,必能将这些人焚烧成灰,画迹显灵之人无一不是老圣,而此人字迹显灵,甚至能重现古兽神威,若非亲眼所见,他甚至不敢相信,以至于许久动弹不得。 就在他朝圣般地看向那位年轻得不可思议的书圣时—— 有个脸上刀疤的男子还来不及逃出战场,但见那可怖的神凰突然消散,险而又险地逃过一劫,但若是现在逃走等明日再战,同样的情况再来一次,自己必死无疑。 恶向胆边生,此人手持重斧,朝着华如真砍去,此子潜力大到叫人恐惧,必须趁早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聂云镜意犹未尽,还等着看力挽狂澜的惊艳下招,却见华如真身体虚弱不堪竟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斧刃锋利至极,朝着虚弱的胸口劈去,暗道:“不好!” 重越等这一刻多时,真正行动的时候只觉牙关都在颤抖,他豁然睁开眼睛。 祁白玉只听到耳边传来极低的一声“借剑一用”,便觉腰上一轻。 一道刺眼的金光分开了虚空,灵巧的身影蹿上滚烫的荆棘林,一把长剑正中那人腰腹,隐隐透着金芒的利刃,重重一击正中肉身防御薄弱处,将人背脊打折。 华如真只听到一声闷哼,便见眼前多了一人,乃是个十分俊朗的青年,右手持剑,左手一伸稳稳地接过威图将军手中巨斧,狠狠砸在对方脑门上,又是一剑挥出,径直将那人腰斩了! 鲜血溅在他本就快被烫伤的脸上,竟有些凉意,华如真微微睁开眼睛,以为这是来杀他的,却没感觉到杀气,他已经无力反击了,等死之时,便被那人动作轻柔地扶了起来,有个冰凉的手触及额头舒服,急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朦胧:“……醒醒别死,我带你走,我发誓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金鳞剑乃纯粹的天金打造而成,重越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自己,但祁白玉送过一次又一次,重越也没有真正要过。 此刻他用金灵催动此剑,就像手臂之外延伸出了一段金灵利刃,无所不破,重重几击总算斩断了猩红锁链。 一眼扫过华如真脚踝处已经被烫伤发黑的伤口,重越深感刺痛,如鲠在喉。 脚下荆棘松动,重越到底是金灵柱十重圆满的存在,脚踩在利刺上如在平地一般,脚尖一点,背起华如真便跳上岸。 看守此地看好戏的二皇子大怒,道:“竟然无视此地秩序,来人,把这小子拖下去,就地处决!” 祁白玉紧随重越身后,烦闷不已,道:“我看谁敢!”而此时聂云镜看清是重越,更觉活见鬼,那表情就像在说你怎么搞的,怎么是你! “还愣着作甚!”祁白玉喊道,话是对聂云镜说的,却是离得近的重越吓得一个激灵。 聂云镜一脚险些踩偏,稍一权衡便直接拘出大片水灵,投入到那片滚烫的四方坑中,与地下火灵接触后爆涌而出无尽白气,挡住视线,道:“挡道者死!” “这地方还由不得你们说了算!给我抓起来!”那二皇子还不知道危险将近,或者在他看来这三个人并没有撼动他们所有人的力量。 祁白玉催动白雾,隐于水雾之中,迅速扩散开来,随着呼吸进入那些半死不活的战将体内,伏蛰在那些侍卫门体内。 两人配合起来简直可怕,一个施展幻术,一个施展毒雾,被困其中的人除了死没第二条路。 祁白玉很客气地用了比较延长性命的招式,聂云镜却动了杀心,掌中绿草闪烁,将那些行动迟缓之人接连斩杀。 祁白玉也干脆不藏着了,一朵流光溢彩的灵花自倒下之人的胸口冒出,他摘下灵花来,偷偷看了重越一眼,却见重越一门心思全在华如真身上,不由沉下脸去,一口气长出了十多朵生命灵花,凶狠地全摘了,背对着他炼化。 白妙完全不担心他们联手逃不出这片峡谷,只是好奇赌局:“谁输谁赢了?” 聂云镜道:“重越赢了,但我也没输。” “只要你们帮我把他弄出去,接下来我得到的圣血石晶全都是你们的。”聂云镜作势要把手头的圣血石晶抛给重越,重越没有地方放,让他先拿着,之后再清算。 “先救他,等他醒了再计议,”重越到底境界有限,这几招已经掏空了他体内全部灵力,站着已经是极限,接下来的计划若有全盛时期的华如真在,必定能更加顺畅。 而且实在担心他伤势太重,颠簸中要了性命,重越商量道:“白玉,你能不能帮他疗伤?” “能吧。”祁白玉露出笑脸,要不要借此机会把华如真弄死呢。 “不许下毒。”重越道。 “你还真敢给他找毒师疗伤!”聂云镜道。 祁白玉笑得更灿烂了,道:“你们不信任我啊,我也不怎么信任我自己,害了他可不要怪我啊。” “我信任你……”重越没从他的笑容中感觉到丝毫暖意。 “要不然还是另请高明吧。”祁白玉收敛笑容。 “你为什么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那你……” “兄长,”祁白玉抬眸道,“我救。” 其实他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救人对他而言比杀人要难得多,也没人敢把看重的人交给他“救”。他知道重越信任他,但他怕自己辜负了这份信任。 第25章 毒师困境可解 祁白玉郑重地道:“如果治不好, 兄长不要怪我。” “你尽力而为。”重越也下了决心, 不知道什么原因, 祁白玉好像很排斥救人, 但要想毒师受待见, 这第一步是免不了的,况且若想这两人和睦共处,这也是第一步。 聂云镜深知祁白玉的过去,坚决反对祁白玉插手, 胆战心惊地传音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还是你根本没把这人当回事, 救个人回来给他练手?你指望祁白玉, 还不如等他自愈……” “自愈当然是很好,但这并不是能自愈的情况。”重越道。 聂云镜搭上华如真的肩膀, 魂力一探,便触电般收了手,轻嘶一声,眉头紧锁, 也有点急了,道:“以他的情况必须尽快带出去,让顶级医师或者炼药圣师想办法!” 外伤易治, 内里难调, 华如真这身皮囊看起来年轻, 但筋骨却像耄耋老人, 过分透支了生命力,并非随便什么药师或者炼丹师开一两副药就能挽回的。 重越并不怀疑药尊一脉的本事,他只是怀疑华如真欠药尊一脉一条性命,并非是药尊一脉的人在生死关头把他从刀口下救出来,而是让他这副羸弱的躯壳重回正轨……如果祁白玉能做到,他就有可能把华如真也从药尊手上夺过来。 “你听我的,别信他,”聂云镜道,“说起来他一开始确实是备受看好的药道天才,但心术不正,走歪了路……活人也能被他救死!” 重越在重府见识过祁白玉本事的,也多次见他给白妙疗伤,传音道:“敢再赌一次吗?如果华如真的情况真有好转,你以后再不许说他什么。” “你是有多不把这位书圣的性命当回事,用他一赌再赌?”聂云镜也是初次见到这人,也能理解重越肯定看重祁白玉胜过这个新认识的人,道,“如果你救的这人死在他手上,你以后别再管祁白玉的闲事,更别说他一句好话。” 重越心里咯噔了下,难道在他看来华如真的性命不及祁白玉的名声么?他什么时候把祁白玉看得这么重了,如果祁白玉真的下毒手呢?不是的,与其让华如真落入药尊之手,不如兵行险招! 让祁白玉救华如真,若成,必是两全之策。若不成……重越也不由提了一口气。 两人私下谈完,而祁白玉端坐在地,抬手搭在华如真脉搏处,已经在救人了。 “徒手行医,他以为他是医师吗。”聂云镜笑了,但看重越神情严肃,他也收敛了笑容,继续施展幻术,困住来人。 聂云镜看着那些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被白雾侵扰,灵力受阻而倒下,只觉祁白玉就像天地间的破绽般强得离谱。他的幻术是靠灵力激发,靠魂力来稳固,但祁白玉的白雾随心而动。 但他今日有幸见识到了另一大破绽,也就是那个书圣——体内灵气枯竭竟然能施展出斩杀宗师的手段! 而重越竟也能先一步看出那人无力招架,过人的眼力同样宛如破绽一般,竟能看出他战技上的缺陷。 祁白玉轻咬朱唇,白皙的面上浮现一层薄汗。重越守在他身侧,能明显感觉到华如真的气血在缓缓恢复,呼吸也渐渐平稳。 许久之后,祁白玉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聂云镜急忙问:“怎么样了?” 祁白玉什么也没说,只盯着华如真的面容,神情凝重,眼里也有一丝纠结。 他尽力了,如果是别的伤势,他或许会苦于没有灵药感到棘手,但生命力匮乏,对他而言却本该很是轻松,不过是生命灵花的反向生长……理应如此。 他确实深谙人体脉络,也擅长利用旁人生命力——死在他手上的人与其白死,不如成就他。但让他为了救人而救人,这种事在他十岁那年初入世便被现实打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尝试过。 华如真呼吸稍稍平复,筋骨皆有些许活力,胸前内的心脏有力地起伏着,虽然还没有彻底痊愈,但至少绝不像不久前随时都有可能断气,面色也稍稍红润了许多,眼皮微动,便睁开了眼睛。 重越大喜:“你醒了!” 华如真还记得这个人,目光却很平静,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感觉到没了枷锁的轻松,走路如在飘。 聂云镜已经震住了,如果毒术已经如此这般高超,还能徒手行医,祁白玉小小年纪,是不是太逆天了点。 没走出两步,华如真便猛地咳嗽起来,额上露出些许黑气,身体还是很羸弱。 聂云镜注意力全在华如真身上,道:“他怎么还中毒了,祁白玉你……” 祁白玉怔然,自嘲一笑,突然想到了些陈旧的记忆。 ——好心办坏事和坏心办坏事,结果不都一样!难道就因为好心,就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么,祸害就是祸害,没有救人的本事就不要冒充好人! 他等着聂云镜怒斥,也想好了怎么应对,可等了数久没意料之中的反应。 聂云镜神色复杂,要说这么疗伤是恶化吧,但这人醒过来可以自由行动了,说好转吧,奈何中毒,不由对正主道:“你倒是说句话,他给你下毒了,你现在病上加毒,随时有可能毒发身亡,你若是不满他的所作所为,立刻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重越心想你问他等于白问,老华就是被毒死了也不会在口头上责怪始作俑者半分。 果然,华如真听了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适应现在那副中毒了的躯体。 重越道:“我就说他比我还无可救药了吧。” “去去去,”聂云镜替华如真说话,“人家还是心里有谱的,不像你,一点谱都没有,半点精神气也无,人家身残志坚,你有点本事但你没斗志!” 重越哈哈笑了:“你说他身残志坚,他虽然不还口,但他还是记仇的。” 华如真总算又瞄了他一眼:“我们认识吗?”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重越太熟悉他了,道,“我姓重,单名一个越字,算是陨神谷弟子吧。”他又分别介绍了祁白玉,聂云镜,及白妙,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会负责到底。你叫华如真是吧,老实说,我一看到你,便觉得很有缘!” 相比于前世华如真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无话不谈,无所不应,这一世哪怕自己救了他,他的反应却冷淡得出奇:“在下华如真,无名之辈,多谢各位仗义相助。不知我这毒,是否有可解之法?” 祁白玉道:“能解应该是能解,但解了以后也许会有新的毒产生,我能给你吊着命……你本身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会治好你。” 灯枯油尽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微对医术有点研究的聂云镜听不下去了,道:“听他吹嘘,你问题大着呢,何苦被他用毒左右,跟我走保你安然无虞。我乃是陨神谷药尊一脉,陨神谷在外界乃是大名鼎鼎的古教,我们一脉别的不多,治病救人行医问药,全都是强项。” 重越问:“何必舍近求远,与其图安稳,不如苦作舟。” 聂云镜:“???”你好意思说这话! “为什么会产生新毒?”华如真问。 祁白玉坦白道:“不知。这么说吧,虽然我会炼丹,但毒师就是毒师,和丹药师还是不一样的,丹药师炼制出的丹药,就算效果一般,但至少不用担心中毒。但我炼制出的丹药,就算品级再高,看起来再像样,可结果却可能不是那回事。” “到底是什么原因……”重越突然想到他通过石碑看到的画面里,酷似他的男子手上所持的古书,古书那页承载的字迹并非是功法,而是…… “可否借你的灵笔一用?”重越不等华如真开口,便从他怀里掏出一杆灵笔,他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墨来,拘出清水来研磨好,把那页古书记载的东西一字不差地写了下来。 聂云镜不禁瞪大了眼睛,竟不顾意愿拿书圣的笔,竟当着书圣写字——他远远看了书圣的字,哪怕只是一瞬,他暂时都没了拿笔的勇气,重越居然写……写得还可以。有模有样,尽管没有夺天地造化,万物附灵之力,但也是好字。 华如真盯着他写的东西看,主要还是看那块墨。不是什么人出门都会带墨的。 “这是,药方!?”祁白玉道。 重越原本有所怀疑,道:“真是药方!?” “上古药方,全是有毒之物!但炼就的却是百毒不侵的圣丹,”祁白玉看得眉头紧皱,眼里精光大盛,呼吸急促起来,道,“这应该有一套!是上古一位女药神所创,那位药神的体质和我的类似,却精通丹道、医道、毒道,无一不神,可她的传承却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存在已成了传说,多少人穷尽多少岁月都没有找到……” “这是哪儿来的,你是从哪儿看来的?”无怪祁白玉不淡定,此物对他而言简直瞌睡送枕头,并非所有毒师都有他这样的困扰,因为他可能是天生的毒师。 他上下两辈子都没炼制过成功过一次和丹方完全匹配的丹药。 他缺的可能只是一份他能精准炼制的丹方。 白妙听得直打哆嗦,希望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它吃过太多祁白玉炼制的丹药,并没有中毒啊。 但有一点它没坦白,它偷吃过谷忧花花瓣,所以一开始白雾就对它无效…… 重越道:“我从传承石碑上看到的,就是你之前说的窥天镜碎片。”所谓一套传承,该不会就是那人手中那本古书吧…… 华如真开口道:“奇怪,那东西顶多只能看到一角过去。” “你知道?”聂云镜立刻问华如真。 华如真道:“我大概看过全部的传承石碑,上面的纹路连在一起像是兽纹图,用魂力把部分兽纹图传入其中,就能一定程度沟通石碑,但只能看到一角过去。” “你每块石碑都看过?”重越问,“都相同吗?” 华如真道:“不尽相同。” “怎么说?” “不同的石碑,用同一副画面去沟通,只有细节上的差异,连起来才是一段过往。同一块石碑,用不完全相同的画面去沟通,能窥探到的过去的时间点不同,呈现的画面不同。”华如真道,“但都是过去,不存在新奇的东西。” 重越大惊失色,你都看过了,但并没有引起太大异象,莫非是画面不够全的缘故? 他很想把脑子里的画面重现给华如真,但做不到,这个年纪的华如真还没到那个境界。 “那头凤凰是否是兽纹图中的一角?”重越是觉得有点眼熟。 华如真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正是。” 聂云镜对古药方一无所知听得莫名,他知道重越思维一向跳跃,想不到这个流落在外的弟子竟然能写古字,而祁白玉居然能认古字,他好歹虚长两人那么多岁,居然还认不全上面的字。 但一说凤凰,聂云镜便想到了那字迹显灵的残缺古凰,极尽震撼,以至于印象深刻。那凤凰也算是沟通石碑的法门? “这片战场的传承石碑是在哪儿?”祁白玉得了重越亲手所书的珍贵药方,如获重宝,眉眼弯弯,整个人看上去开朗了不少。 “就在更深处。”华如真道。 “去看看!”聂云镜好奇得很,他对单纯的过去不感兴趣,但重越竟从石碑里看到过上古药方,可不就是传承吗,“你说凤凰只是一部分,你能画出全部的兽纹图来吗?” 此刻条件不允许,连纸张都没有,华如真道:“我直接写吧,仔细看好。” 重越把墨和笔都给他,华如真揭下架子上所放的一整块兽皮,整个人气势大变,咋看之下还是大病未愈的羸弱样,却有种无形的精神气。 事实上重越等人前脚到了那片峡谷,后脚就有队伍赶到了,但这些人并没有逼近,而是守在四面八方的出口处。 “弄到传承的那伙人就往这边峡谷去了!那里是火刑战场,是惩罚犯人的地方。犯了大错的流寇才会在那地方处以极刑。” “外来人不认方位,到处乱窜,竟然跑到那地方自投罗网!” “这下可怎么办,只有那个人知道获得传承的方法,若是死了……” “死了好,死了谁也得不到。” “看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大片白雾飘散过来。” “小心白雾,他们其中一人疑似毒师,杀人于无形!” “有人出来了,好多人,怎么还有古兽虚影……” 此时此刻,那片战场一片狼藉,侍卫在幻境中自相残杀了起来,而那位二皇子捡回一条命,并没有中毒,集结了侍从,跟了出去。 重越等人就此打了出去,华如真挥笔便是上古巨兽虚影,每一道都或多或少有一定战斗力,洞穿白雾,扫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那古兽虚影呼啸而出,在空中接近形成一副巨大的图,大多残缺不全很快就消散了。重越和聂云镜均感觉到了可怕的威慑力,总感觉那神辉勾勒而成的双眸,时不时瞪着他们,头皮发麻。 而远远赶来的人畏惧于古兽的威慑力,还没来得及惊骇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 墨汁写就的“兵”便是墨兵,均身着盔甲手持长矛,数十位墨兵,几笔挥就,落地成形,气势汹汹地杀向前方,为他们一行人开路。 聂云镜刚惊叹于墨兵的威武,便被一个突然掉转过来墨兵扑倒在地,重拳伺候,道:“什么鬼,这墨兵怎么敌我不分!” 他回过头来,却发现重越身上压了两个,四拳齐下,比他还惨,正喊叫道:“华如真我招你惹你了,你不感激救命恩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怪我!没天理啊!” 华如真确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是他为了成就书法一道,字生灵的杀气就是他内心的杀气……书圣一点也不脱俗! 聂云镜突然受到了安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但见祁白玉并未遭到攻击,不由收敛笑容,他一拳轰出,那墨兵在他面前轰然爆裂开来,细小墨汁点点,落在身上忽略不计。 祁白玉赶忙过去,一剑挑开了那两墨兵,把重越从底下拉了出来,道:“兄长你没事吧!” 重越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手被他紧握着,一时忘了回答,竟是很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脸,四指触碰到耳后柔嫩的肌肤,拇指指腹轻轻擦了下祁白玉的脸颊,那里沾了小点墨汁。 第26章 冲出重围 华如真所在的火刑战台正对着最高观战区,那里是瀚皇接待外界使臣的地方, 非尊贵之人不得踏足。 事实上重越等人到那里之前, 华如真就已经比了两场,那夺天地造化的书法, 让外界来人叹为观止。 “瀚皇, 这人看起来怪可怜的,我逍遥宗奉上一块天青神料,这个人就由我逍遥宗带走吧。”有位老宗师摸着胡须刚一开口,这下打破了沉寂, 其他人全都按捺不住了。 “一块天青神料就想带走书圣,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逍遥宗贵为赫赫有名的古教,也好意思提得出来, 瀚皇, 画堂愿意付出双倍!” “飞仙泉一升, 这人我带走了!” 飞仙泉一滴足以提升五百年寿命,一升当真是大手笔! “太墟神州奉上一座圣晶矿山。” 四方轰动。太墟神州也是不亚于陨神谷的上古大教, 地域更为辽阔。 逍遥宗的人道:“瀚皇, 我宗单纯为人, 愿出界石籽料一颗, 只要您肯让此人入我逍遥宗,这枚界石籽料便会亲自由我宗宗主赐给此子, 可立血誓为证!” 一个比一个大手笔, 众人倒吸凉气:“连界石都肯出, 莫非是说此子有成不死神的潜质!” 界石又称空间石,乃是顶级空间石,能炼化入体,随着自身境界的提升而扩大空间,将来甚至有可能储存灵气,乃至让生灵生存。 就是放在外界,界石籽料也是无上宝物,能让至尊癫狂,以往不是没出现过为了一粒籽料,扫平一大门派的先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瀚皇秘境近年来便开凿出了空间石矿,瀚皇一听界石,不知是该心慌,还是该放心——来使连界石籽料都拿得出来,岂会贪图那点空间石矿。 场面愈演愈烈,原本打算给瀚皇的宝物,全都放在了更好地栽培并成全那位书圣身上。 瀚皇当然听不过去了,道:“本皇卖人,无所谓成全不成全,谁能给足让我心仪的价位,我便把人卖给谁,之后管你们要他当牛做马,还是要他当妓做妾,都随你们便。” 那人才华出众举世罕见,心高气傲是必然的,可落在瀚皇口中,却是这般不堪。 不少人感觉有些微妙,满足瀚皇的贪欲不难,难的是买回去以后,折辱了书圣,废了此神苗,不是白费苦心? “你们以为他是怎么有这般能耐的?还不都多亏本皇栽培!”瀚皇满面油光,说起话来横肉直颤,目露轻蔑,道,“什么书圣,这贱种自幼饱尝世间百苦,被亲人丢弃贱卖欺骗,扛过战乱,挨过饥荒,见过人畜相食,也差点被啃食至死……你们所有想象不到的苦难他都亲身经历过。折辱他打骂他让他痛苦不堪,他的字就越发有灵性。把他丢在贫瘠之地,丢在蛮荒大沙漠,他长得比山清水秀的地方都要好得多,命贱至极。谁要谁买回去,谁就多了块人肉盾牌,可以随心所欲对待……”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极少部分正人君子皱起眉头,绝大多数人热血上涌,之前是为了宗门拿人,这下竞拍全为自己,先前对那书圣遭遇的同情怜悯惜才之心一扫而空,就是这么个人嘛,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打骂凌虐还能成全其道途,岂不意味着哪怕实力不如对方,也能带在身边,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有人目光火热,只觉得那身血衣那傲骨凌霜般的人儿别有一番销魂滋味,道:“您说他什么苦都受过,这身子该不会早就被品尝过了吧?” 比起之前中规中矩张口栽培闭口培养的话题,瀚皇还是更喜欢这样不正经的问题,道:“承欢哪叫受苦,得不到发泄才痛苦,让诸位失望了,我们这儿没人好他这口,没有姑娘家喜欢他这弱不禁风的身板。” “哈哈哈不失望,甚好甚好。”一阵猥琐的笑声,同道中人相视一笑。 瀚皇拿华如真来谈买卖,坐地起价,俨然把火刑战场当成了人畜展示台。 古教弟子碍于面子还是为宗门招人,画堂的人有着文人风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就干脆不说话了。 他们密切关注底下动静,见到陨神谷的两位核心弟子出现在火刑战台后,内心就不淡定了,立刻派人进角斗场,希望陨神谷弟子别插手——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底下陡然生变,白雾挡住了视线,近水楼台的观战之人中断了这场越来越荒谬的竞拍。 “陛下,大事不好了!”同时,二皇子派人来上报。 瀚皇大动肝火:“没用的废物,让他坐镇战台都能把人看丢,给本皇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让他缉拿反贼,拿不到人,给本皇提头来见!” “华如真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逆党,挣脱笼子逃了,他以为他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瀚皇吩咐下去,内心如火中烧。 “瀚皇莫急,我等这就派人去拿那人。” “可不能让陨神谷弟子乱来,不按瀚皇所持章法,可就好心办坏事断人前途了!”有人阴阳怪气地笑着往下冲去,他们迫不及待想对书圣行大不敬之事来成全他了。 瀚皇命人将防御光罩开启了一个豁口,大批角斗场守卫直接降临到附近最高的山峰之上。 从山顶俯冲而下,总比入口处进从初级战场到深处要快。 更有古教弟子混入其中,也抄近道加紧赶往下方乱战之地。 “杀!”那里已经沦为战乱之地。 “交出传承,饶你不死!” “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真以为这么点人就能对抗得了我们全部么,我们瀚海秘境的传承,外人岂能私吞!” “华如真大人,你若执意要与他们为伍,瀚皇一怒之下,这瀚海秘境可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他们在说什么传承?”华如真手持灵笔,挥毫如雨,洋洋洒洒洒墨成兵,见到四面八方那么多人杀来,不由涨红了脸,甚至还咳嗽了几下。 聂云镜以为他被这阵势吓到了,安抚道:“说来话长,这些人都是冲着重越来的,就是那石碑,都以为沟通石碑就能得到传承,他得到后有些许异象,以至于一路被追杀,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会帮你。只要离他远点,就不会被牵连,至少不担心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异象?”华如真微微抿唇,“我……”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回头看了重越一眼。 聂云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两人毫不分场合,一个坐在地上捧着另一个的脸,另一个拉着他的手半蹲在地,竟对随之而来的危机熟视无睹。 “快走,上面派人下来了!” 重越跃过祁白玉的肩膀,迎上华如真的视线,但见聂云镜也在那儿,顿生紧迫感,可不能让聂云镜把老华给拐走了,道:“太吵杂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这里危险,我们赶紧过去和他们会合吧。” 随之而来的刀光倾泻而下,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 “兄长当心!”祁白玉拉过重越起身,那刀光落地,劈开一条沟壑,土块飞溅,重越暗道好险,祁白玉拿着那把被还回来的金鳞剑,挡在重越面前,左手挥出一道白雾。 来人身着重甲,仓皇后退,手中双环钢刀对上那把金色长剑,火星四射,锵地一声,多了道豁口,竟被砍缺了! 重越靠在祁白玉肩上,侧过身来看清那人的进攻方式,在祁白玉腰腹处一摸,传音道:“攻击他这里!这是破绽所在。” 祁白玉闷哼了声,下意识拽紧了重越的衣袍,毫不犹豫地将剑尖送进敌人肋下半寸处,竟然将这位比他修为还要高一些的人一剑刺穿! 白雾透过伤口穿入此人体内…… 祁白玉收了战利品,得了三块中品圣血石晶,乖乖地把剑递给重越,软磨硬泡让重越补最后一击。 说的是软磨硬泡,但事实上也就是一个无声的表情而已,重越经不住祁白玉撒娇。 此地也有类似于虚空界的宝物,哪怕品级不够高,但记录场中每个人的战绩变动也不在话下,祁白玉战败对方收了战利品,战绩加一,而斩杀这人也就默认得他全部战绩。 重越一门心思放在全局上,只想着哪边人多,哪边人少,目的地在何方,怎么走最省时省力。 祁白玉似乎心情颇佳,身法急速,连着战败数人,重越连补数刀以后,发现他的战绩突破了三位数,之后说什么都不补刀了,各种推脱:“还是给需要的人,墨兵,让墨兵补刀。” 而另一边,聂云镜好说歹说:“重越就是活靶子,你不用担心被牵连,他们答应联手助你脱困,肯定会用自己的战绩成全你,你可以省点精力……” 然而华如真原地不动,挥毫而出的新墨兵,威风凛凛,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冲锋陷阵,甚至还有不少跑到重越和祁白玉附近,替他们挡刀枪,帮他们尽快脱身,并为他们开出一条道。 两排墨兵分道两旁,从华如真那边,一路延伸到重越面前。 重越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他这是请我们过去?” 祁白玉故作随意道:“那要看兄长的意思了。他应该是请你,我就不过去了。跟着他或许比较危险,兄长也可以不过去。” 重越虽然胆子小了,但还是更担心华如真会有危险,再者祁白玉境界不过入流宗师,在遍地宗师的此地却有些不够看,他跟着反而害白玉施展不开,危险更大,权衡不过一瞬间,道:“我过去了,你要小心。” 祁白玉朝他一笑,金鳞剑入鞘,被他塞到重越手里,祁白玉下巴往前一扬,道:“兄长,拿着防身,也能护他。你已经被盯上了,无所谓怀璧其罪的。” “谢了。”重越暗道祁白玉贴心,知道他这点微不足道的顾虑却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拿剑防身心有不安,但考虑到华如真这羸弱样,虽说跟在他身侧,处在墨兵的守护圈里很是安全,但也不保证暗处飚来冷箭利刃,以及不长眼的攻击法决。 乱战之地开路,有人相护也没法独善其身,只能如此。 祁白玉目露敌意冷冷地扫了华如真一眼。华如真似有所觉地抬眸,却见他已然转过身去。 “新伙伴很上道嘛!”白妙化作一道白光落地,带起一阵利刃般的风刀,将侧面袭来的冷箭斩成两半,落在祁白玉脚边,看到祁白玉面上的冷意,它又赶紧闭上了嘴。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讲义气!”聂云镜更加看好他了。 “别误会,我只是有点高兴而已。”华如真自从战绩达到一定高度以后,再想得到战绩非常困难,主动找上门的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战绩,一个两个不值一提,但成百上千人的战绩加起来,那就非常可观了。 比他费大力气一个一个约战,还得满足对方的限制条件,还得瀚皇应允,要容易得多! 高兴?聂云镜看到平静无波的脸,以及深邃的眼眸,竟是完全看不出喜色,不过他挥墨而出的兵士却一个比一个威风凛凛,战意逼人,不同于先前的阴鸷,蹦跶得较为欢快。 这位书圣乍看之下完全看不透,但他笔下生灵却十分鲜活,喜怒哀乐尽在行动中…… 聂云镜突然想到重越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莫非重越一开始就看出了这点。 自毁半神体的家伙年纪轻轻尽干傻事,但眼力和洞察力竟比他更甚一筹,奈何持续性萎靡不振,一次爆发宛如抽空十年精神气,不夸也罢。 重越总算来到华如真身边,让他讶异的是先前还对他格外敌意的墨兵,如今新换了一批,态度很是友好,纷纷为他让道。重越错愕地走到他身边,道:“你转性了?一会埋怨一会示好,性子又闷又沉,谁受得了。” 华如真并无二话,但再次挥笔而出的墨兵,对重越的友好姿态荡然无存。 重越暗自啧啧,道:“后面二皇子带领侍卫军追杀过来了,那些卫兵是没有战绩的,杀了也是白杀。不如保存体力,赶紧走!” 华如真觉得甚有道理,点了点头。聂云镜刚想反驳重越,见状改口:速战速决,等沟通了下一块石碑,多得是送上门来的战绩。 祁白玉见他俩在一块,只觉分外扎眼,但考虑到在场只有他的精神力最低,连沟通窥天镜碎片都做不到,干脆以高昂的斗志投入到厮杀之中。 杀的越多,他境界提升得越快,实力越战越强!精神力透支后,再次回升,便会有所进步。 他以白雾护体挡住神性,飞快地动用最狠毒的招数收割灵力生命力,得到了不少圣血石晶。 不同的圣血石晶里蕴含的精魄不尽相同,其中只有极少的一些适合他的体质,收刮的数量多了也让他拿到了足够淬体的数——他突破了入流宗师,却不曾以兽血淬体。 祁白玉接着白雾阻挡,炼化其中的圣兽精血,体表血气环绕,无形的气血逐渐上涌,修为在逐渐提升。 这片战场的传承石碑距离峡谷并不算远,一行人目的明确,一路杀到了石碑所在处。 “就是这儿。”重越看到那块所谓的传承石碑,比起先前所见的那块,还要更高更雄伟。 只是不知道这一块新的石碑,再次沟通能不能再看到那个古怪的画面…… 第27章 机缘出 瀚皇就近开了角斗场腹地的新入口, 事实上绝大部分来客还在观战处。 “华如真是有招揽的价值, 但燃烧生命力造就的才华, 惊艳得了一时, 却熬不了太久……” “已经被陨神谷弟子捷足先登, 在场好像也没有谁的手笔大得过逍遥宗和太墟神州,不如作壁上观,也许鹬蚌相争,能当捡漏的渔翁呢。” 瀚皇派下的将士中不乏强悍的驭兽师, 降临到腹地最高的山峰之上,直接认主了雄鹰, 飞驰而下, 迅速朝着华如真等人逃窜的方向俯冲而去, 同时发动攻击。 重越刚看到了石碑,只听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恍若从灵魂深处炸响,重越一个激灵,身体便先一步闪避。 白光从天而降洞穿了脚边的碎石,一阵白烟伴着焦糊气, 空气中似有电鸣,皮肤隐隐作痛。 “那是什么?”重越抬头看到了天空上盘旋的雄鹰,雄鹰背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就像多长出来的倒刺, 令人头晕。 “是从外面来的人, ”聂云镜很是不齿, “居然抄近道,从上空偷袭。” “这处石碑附近居然也藏了那么多宗师,明明不是什么传承,偏偏这么多人不信邪。” “祁师……”白妙吞了块圣血石晶,眼巴巴地望着被白雾重重包裹暂时没有动静的祁白玉,又看到遇上危险的重越,顿时提心吊胆,生怕被突然召唤,浑身白毛都竖了起来,无比警惕。 一排排锐利的鸟羽如暗箭般从天而降,重越挥剑抵挡了三根,眼前多出了一道黑幕。 华如真挥笔成盾,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重越刚要道谢,那盾牌化作一滴墨汁,从天而降啪嗒一声砸在柔嫩的断草之上。 华如真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却突然佝偻,软倒了下去,重越上前一步,扶起他,被突起的脊椎骨硌到,就像搂了个披了皮的骷髅。 太轻了。 腰细得半条胳膊就能搂一圈。 华如真额上黑气浮现,眸子黑了不少,疼得实在没办法直立,他并没有挣扎,神情非常平静,虽然体力消耗过度,但他还是高兴的,名次却上涨了五位之多,他很快就可以出去,就是此地一手遮天的瀚皇也休想拦下他。 华如真拽紧了胸前衣襟,又猛地咳出鲜血,弄脏了重越的衣衫,血中绿光更深了些,还带着些许清香,叫人毛骨悚然。 祁白玉站在白雾之中,盯着华如真的脸,目光晦暗不清。 “瀚皇有令,严惩逆贼华如真!”悍将首领铁面无私,命令继续进攻,所有反贼杀无赦,“谁若助我等一臂之力,有重赏!” “别对书圣下手!”初来乍到的古教来人道。 “他似乎中了毒,”太墟神州之人略有退意,“精神气有所提升,但只怕撑不了几日。” “我逍遥宗有解毒圣药,最擅长天地补损之道,可治疗生命力透支,”那逍遥宗长老悠悠道,“此人我是可是势在必得!” 太墟神州来人听他的语气不由露出厌恶之色,尽管那书圣落魄凄惨,但不损傲骨,心智过硬,顽强不屈,这若是被逍遥宗得手,好好的书圣沾染了淫糜姿态,那真是想想都倒胃口。 “华如真小友,你的字有入画境之妙,可有意向入我画堂?” “以你的才华,出了瀚海秘境,各大古教任你挑,但你身体有伤,不妨实话告诉你,你身边跟着的就是陨神谷至圣药尊一脉,药尊仁善,治好你的身体不在话下,也不会阻止你另入他教。” “等你养好了伤,来太墟神州!以你的本事必能名动九霄,一飞冲天!” 敢叫板陨神谷的霸主级古教弟子各去了一两人,大多只是抛橄榄枝,传音示好。 而逍遥宗却是队伍中最位高权重的那位亲自下场,这位长老年轻俊美,样貌阴柔,一双柔情似水桃花目,稍稍勾起唇角,却透着一股淫邪之气,先前出价尤属他的属下最为积极,便是得了他授意。 “华如真小友,你未尝情爱,只知人间百苦,却不知世间还有其他大悲大苦。我看你的字灵气逼人,却少了大逍遥、大自在,也没有情谊,过于正气凛然,少了几分邪气与轻佻,你是可造之才,我为你感到可惜。” 那身着桃色长袍的男子目光如炬,道:“来我逍遥宗,我带你登极乐,领略世间万苦!” 聂云镜支起的幻境并没有拦住那桃色衣袍的男子,见他走在幻境与白雾之间,就好像闲庭漫步一般,只觉头皮发麻,但实在是受不了此人对书圣不敬,想问重越:“你说我们几个联手,对付这个变态,可有胜算?” 重越陷入沉思,他见那人有些眼熟,听名字更觉得耳熟,猛然想到上辈子的华如真就莫名被逍遥宗盯上,作风浪荡的邪逸古教总盯着一身正气的华如真作甚,原来是从这里开始! 聂云镜知道重越消极避战,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干脆道:“我是问你,如果不可避免一战,怎么样才有胜算?” 重越赶忙提醒道:“最好还是别了吧,暂时离此人远点,他隐藏修为,压制境界在大乘宗师巅峰,真实境界未可知!不如避其锋芒!大家稍微担待点吧,谁还没听过几句难听的话呢?” 华如真一脸平静地看他,重越莫名觉得自己又被记了几笔。 聂云镜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当是谁这般光彩照人,原来是逍遥宗陶灼长老!晚辈乃陨神谷至圣药尊一脉弟子,名聂云镜,我师尊乃是药师殿堂总堂主,说起来和你们逍遥宗宗主也有点交情。” 陶灼见聂云镜竟然认出了自己,眼珠子一转,语气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我当是谁这般器宇轩昂,原来是聂贤侄!听你这么说,你家尊主还和我家宗主有交情,咱们这么亲的关系,何须见外,还不快把叔叔我介绍给这位小友认识,我可是相当看好他,愿意用至宝成全他。他若跟了我,要苦有苦,要乐有乐,要宝有宝。”他就好弱不禁风,羸弱又有大才情的人儿。 两人面带假笑地虚与委蛇,实则各自都在想法子怎么借刀杀人,以促成自己的目的。 明面上咋咋呼呼毕竟是少数,直接传音轰炸的居多,华如真被吵的够呛,问:“逍遥宗,是何许门派?” 重越道:“不是什么正经宗门,专精于夺他人造化的旁门左道,放纵七情六欲轻松取巧的修炼捷径,跟你的气质非常不符,千万别上当。” 华如真不考虑画堂,又问了太墟神州,重越也没什么好的评价:“俗世之气甚浓,多财大气粗之辈,标榜权势名利,在那里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后如果想买卖什么东西,去太墟准没错。” 说来说去,华如真道:“哪里好?” 重越一滞。哪里好?他看别的古教各有各的问题,但说起来也只有陨神谷。 陨神谷除了有那颗毒瘤外,别的好像都没得挑。 “他们都是陨神谷弟子,你问他们哪里好,当然是陨神谷啦。”白妙忍不住插了句话,又留意了下身侧祁白玉的脸色。 华如真原本也没做他想,咳嗽出声,道:“石碑,你用魂力沟通看看,真会有异象?” “兄长试吧,我来扶他,顺便替他疗伤。”祁白玉收了白雾,上前拉过华如真的手臂,他也想知道搂着这人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也就一般,骨头硌得慌。 “有劳你了。”重越俨然一副把自己人交给外人救治的做派,对华如真的关心毫不掩饰。 祁白玉感觉到这份落差,神色黯然。 华如真神情平静,但被魂力扫过的刹那,他还是愕然地看向祁白玉。 这个初见不过入流宗师级的少年,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魂力达到了第五境! 提升魂力相当不简单,若说提升修为靠的是积累,那么提升魂力,若非是驭兽师,便只能靠磨砺,一次次将魂力耗尽以后压榨自身潜能,极尽疲惫中勉力支撑……无非这些过程,华如真魂力较高再了解不过,可这人却只是把自己藏在白雾之中,惊心动魄的突破过程,就被轻描淡写地掩盖了。 华如真暗叹这少年的心性之沉稳内敛,世间少有。 祁白玉目视前方,心里极冷,魂力外放以后,他能更清楚地感知到华如真体内的情况,确实糟糕透顶。 这副身体饱受锤炼,好的是经脉尽通,坏的是被摧残到得千疮百孔,先前勉强修复了的,但现在又快恢复原样了。如道伤,只要还留有一道,便会一裂再裂,不会凭空消失。 他的毒还残留在了华如真的血液之中,流经百骸,目前已经壮大到足以牵引出来的程度。 祁白玉翻手取出十多朵灵花,倒转生命力,灌入华如真体内。 华如真只觉暖流入体,滋养经脉血管和肌肉骨骼,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 祁白玉用足够的生命力吊足一口气,仅仅剥离了这一层血毒以后,华如真浑身淌水,冷汗浸透了血衣,脸色惨白如鬼,气血复苏了不少。 祁白玉目光一暗,哪怕他的魂力突破到可以外放的地步,他知道方法,知道具体怎么做,可还是不能根治,还是会有暗毒潜伏在对方体内,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看来得找个机会炼制一下新得的那份上古丹方,祁白玉寄希望于那块石碑状的窥天镜碎片。 华如真刚想道谢,但祁白玉已经先一步松开了他,捡起落地的空白兽皮,塞进他手中:“短时间内恢复至巅峰是不可能的,但吊命却不在话下。” 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兄长看重的挚友,他就算有千般不愿万般不满,也得好好对待。 因为也许在重越看来,当然是一世的挚友,比他这个突然插足的人要重要得多。而他和重越的关系,或许还需要此人来维系。 祁白玉朝他露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来,笑容转瞬即逝。 华如真微微愣神,尽管感觉得出祁白玉的不友好,但他这个笑或许就能弥补所有了。 聂云镜无比担忧,一边以至圣药尊一脉的身份和陶灼交涉,尽量避免厮杀,一边传音给华如真:“你要小心,感觉不妙就要说出来,当心他害你。还是到我这儿来吧,至少我不会害你。” 华如真没有理他,有的好人在变坏,有的坏人在变好,有的人口头上百般示好,行动中却满满的损人利己,祁白玉这样,在他看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这回重越有了经验,直接以魂力沟通石碑,传入完整的兽纹图,石碑隐隐有复苏的迹象,但过程较为缓慢。 “我也试试。”聂云镜实在是好奇,分出一抹魂力来,沟通华如真所给的那幅图景,沟通石碑,得到了些许画面,只觉兴致缺缺:“不过是一角过去,几年前发生的事,几乎不值一提。” 祁白玉同样也尝试了下,皱紧顿时眉头,同样也是几年前,那几乎是他最不愿回想起的岁月。 重越站在原地静止不动,许久之后,似有虎啸之音动九霄,再次有法光直冲云霞,撼动上空的透明光柱。 里里外外再次被惊住,却不知是谁干的——分明没人触摸石壁,怎么就突然发光了呢! 此地之人清楚地看到了石碑显威,那股岁月洪荒般的气机令人震撼不已,不少人停下手头的攻势,往石碑所在处奔去。 “居然有窥天镜碎片!”陶灼亲眼见到石碑显威,眼里大放异彩,暗道,“此等神器碎片还有余威尚存,怎能放任这等至宝在秘境积灰!” “自是能者居之!”陶灼一挥衣袖,跃过众人头顶,径直出现在石碑旁边。 “他想作甚?”白妙在一众宗师间穿行,原先突破了灵兽境的欣喜已经在接连不觉的战败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危急关头它攻击和防御提升不多,但逃命的本事倒是大有加强,此刻见了那男子的动作,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妙。”聂云镜被他的动作惊道。 陶灼双手抚上碑壁,双腿绷紧,厉喝一声:“起!” 仍旧在大放异彩的石碑轰隆巨震,周围沙尘抖动,地面也为之震颤。 反正这块秘境很快就要被古教收归己有,在此之前这里头的所有宝物不都是能者居之!虽说这秘境很可能会是他们逍遥宗的所有物,可是逍遥宗的,跟是他的私有物却是两码事。 不能让他得手!重越就在探查画面的关键时候,霍然睁开了眼睛,魂力波动席卷四方。 白妙得到主人授意,立刻以魂力传音,声如震雷,席卷四方:“是他沟通了传承石碑!又一个得到传承的人!这回的传承比先前那个更可怕,必是更高层次传承无疑!” “传承近在眼前,只要摸到,就能分一杯羹!” 不管说法是对是错,曾经得到传承的一行人这么说,绝大多数强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位逍遥宗长老虽然修为不错,但他的实力在整个逍遥宗也算不上顶级层次,因此名气在老一辈中不显,在年轻一辈中的声望甚至还不及聂云镜,场中知道他陶灼乃是真正大能的人少之又少。 此刻见这个修为在大乘宗师巅峰的外来人触及石碑好似得了传承,又徒手搬动石碑,要把这整块石碑挖走的阵势,在场所有人不禁暴怒,杀气暴涨,法术攻击转向,纷纷对准了陶灼。 抢在前头就要摸到发光石碑的人受到严重波及,他们扛着火力,来不及把石碑往下按,道:“此人想搬石碑……” 这东西立在此地很多年,几乎没有原住民敢打传承石碑本身的主意,他们不知道石碑乃是窥天镜残片,并非是深深埋入地下并与整个角斗场融为一体,所以是可以搬动的。 “哈哈谢谢你们松土,轻松多了。”一阵狂轰乱炸后,尘埃落定,陶灼衣袍翻飞,除了沾满尘土以外,竟是毫发未损,他大喝一声,手上青筋直冒,竟是将石碑抬出地面半米。 石碑被拔出地面的刹那,就在陶灼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越猛然回神,被迫中断了参悟,神魂震荡,喉间一抹腥甜,倒退两步,被祁白玉抬手轻轻抵住后背,但力道太猛,祁白玉手臂微弯,顺势从后面揽过他的腰,随着他后退了数步,这才站稳。 这么大块的石碑凭空消失,就是聂云镜也不由露出喜色:“莫非,是空间石?” 内部空间如此之巨的空间石!有价无市!比乾坤袋不知高级多少! 他们何尝不知道窥天镜碎片是宝物! 就算没特殊用处,但无坚不摧,炼化了以后抡起来砸也能把人砸死,可就是没有空间能够盛放。 所有人震惊了一刹,眼里露出贪婪之色:“追!” 陶灼收了石碑,大笑出声,掠向更深处,他身如雷电,速度快到令人叹为观止。 有意思有意思,一堆爬虫看不到近在眼前的至宝,正好便宜了他,等他收完再回来收他看好的小可爱。陶灼朝华如真抛了个眉眼。 华如真尚且没什么反应,聂云镜感到一阵恶寒,道:“这头蠢驴,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在外界他们就是联手也没有办法击杀大能,但在这个禁制遍布压制修为的地方,外来强者最高不过大乘宗师境,太放肆了,还是有可能丧命的! “兄长怎么样了?”祁白玉有点担心重越的魂力受损。 “有新丹方,但我没看清……”重越隐约看到画面,其他生灵几乎不动的,那个众心捧月般跟他神似的男子就是在翻看手中古扎,每翻一下就是个新药方! 重越只看了前几个字,隐约和上次不同! “那还愣着做什么,追啊!”白妙吆喝道。 第28章 能者多劳多得 白妙话音刚落, 重越制止道:“不用追了, 赶紧回初级战场!”他看向华如真, 道, “你试试能不能弄出代步用的墨禽, 速度越快越好。” 华如真还从没尝试过,受他启发,也觉得或许可行,道:“也许可以, 我试试。” 聂云镜以为他又是消极避战,反对道:“不是说需要那什么丹方救人吗, 现在不追, 不抢在对方前面沟通剩余石碑, 回第一块石碑那儿有何用!况且和我们不同,他还需要战绩……” “到底往哪边?”华如真问。 祁白玉道:“我赞同兄长的观点, 回初级战场边沿。”白妙也听他们的,少数服从多数,聂云镜瞪了重越一眼,如果没能把人救出去, 要你好看! 华如真挥笔而出一道墨鹰,展翅高飞的刹那,被突如其来的光剑封喉, 轰然炸裂开来, 墨迹燃烧成灰烬, 而华如真咳嗽了几声, 气色又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去。 “奉劝你们几个,把华如真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有战绩的角斗者们追着陶灼而去,本身没战绩的侍卫们包抄而来,华如真面上了无波澜,心里其实不太美妙。 二皇子发好司令,不屑地道:“华如真,劝你别挣扎了,千年来没出过一个从角斗场打出去的战士,你战绩不够,一旦出了这里,父皇便有名头取你狗头。还不如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向父皇磕头赔罪,也许还能保住你一条小命。” “你不去追杀掠夺角斗场宝物的罪魁祸首,却来对付我们,未免因小失大。”聂云镜怒不可遏,掌心绿光一闪,一株青草摇曳生姿,离得较近的卫兵被无形攻击扫飞出去,稍后一步的人均盯着他手中之物目露精光。 “抢宝物的人身上往往不会少宝物,无论怎么抢,这地方的宝物都只多不少。”二皇子见多了厮杀,行走在血腥之地,如闲庭看花般,道,“头顶就是看客,身在局中的人自以为抢夺机缘,殊不知,在父皇看来,这不过是场不错的好戏罢了,场中任何变故都只是让戏变得更具观赏性。” 他话锋一转,把矛头对准华如真,哈哈笑道:“听说抢夺石碑的人看好你,看来在那人眼中,你的价值还不如一块烂石头。” 聂云镜的脸色变了许多。华如真充耳不闻,道:“给我点时间。” 祁白玉道:“那么你呢,你是皇亲国戚,不也亲自出战被万人围观,你出了乱子,不也被万人看笑话?我怎么觉得瀚皇也不怎么待见你,这才把你发配到这种地方,看管一处微不足道的刑场战台,你说这么多只是眼红他有望出去,而你既没办法继承皇位,也没本事出去,只能在这里可悲地发发牢骚。” “你闭嘴!”二皇子被戳痛了。 祁白玉继续道:“你把他放走了是你的失职,再把他抓回去就算戴罪立功了么,应该还是免不了受罚吧。况且那外来的大宗师也想带他走,就算你对付得了我们,对付得了那位外来的大宗师么?” 二皇子脸色阴森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重越只觉朽木不可雕,这二皇子到底是魄力一般,没有联手的可能。 不到万不得已,他依旧避开战斗,主要留意着白妙,指导白妙进攻。 起初白妙非常不想听他的,可偏偏重越说的都对,照着他说的战法,确实能很精准有效地进行打击。 白妙也不是没佩服,他主人虽然不靠谱爱偷懒没骨气性子软了点,但就目前看来他的眼力和战斗经验还是挺不错的,转念一想这人教它,不过是为了让它更好地挡刀罢了,没来由一阵气恼,感激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底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今后能活多久能到哪一步全靠自己,白妙为求战技上的进步,更加积极地要求指导与规正,无论是身法还是攻击,全都进步飞快。 重越很是欣慰。 可毕竟处于乱战之地,同时进攻的强者较多,单凭传音也不一定次次准确,指挥有些许偏差,白妙眼泪汪汪,逮住机会就是一顿训斥,毫不客气地:“老大不努力,同伙徒悲伤!你就这点本事还想指点我,羞不羞耻!我以后要是不小心战死了,就是你没本事害的。” 重越很羞愧,行动上可以不动,但脑速运转极快,他身临其境旁观战局,争取更加清晰地甄别出敌人的破绽和软肋,眼力和判断力也在被逼无奈下缓缓提升着。 再次杀来的卫兵面上带着盔甲和面罩,祁白玉的白雾很难渗透进去,若他再给华如真补充魂力或灵力,很容易再引入什么毒,因此只能等对方缓口气。 聂云镜道:“这附近可还有其他石碑?” “有,都在深处,”华如真道,“只能抢时间。但按照刚才的情形,虎口夺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越往深处,守在石碑处的隐者实力更强,一旦异象惊动他们,被围追堵截,我们能活着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聂云镜道:“不过是一角过去罢了,告诉他们方法其实也无妨,关键是重越说不出具体方法,没办法重现那画面,而目前我们得到的图并不能引起天地异象,糊弄不了那些人精。” 聂云镜道:“现在怎么办?你确定有了更多的上古药方,你就可以治好他?” 祁白玉并不能保证,他还没尝试炼制那丹药呢,不知道那丹药是否这能成就他。但只要他没问题了,不只是治好华如真一个,而是今后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救人,他能够炼制出好的丹药来,帮助兄长修炼突破! “所以往那边?”华如真已经缓过气来,明明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但不知为何,他反而是一群人中最淡定的,比起生死,他反而更看重战绩——死也不想死在瀚域。 重越尝试着开口道:“逍遥宗大长老这般乱来,瀚皇不会再给他开后门,他的实力不足以通过角斗场另一端,若想出去,必定得返回至初级战场,再从入口处出去……” 聂云镜难以分神,道:“少说废话,讲重点!” 祁白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与其追着他跑,不如请君入瓮。” 聂云镜道:“这话的意思是……” “直接回初级战场和中级战场交界处,在那块石碑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等他落网。”重越神情凝重,似乎还在征求他们意见的意思。 “早说啊!”聂云镜有点脸疼,你胆小怕事就胆小怕事吧,脑子不要这么可怕好不好! 重越觉得这一行之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并肩作战的机会了,聂云镜和祁白玉以为他还是药尊一脉准弟子,才对他多加照拂。 但他没了陨神谷弟子令,也没有了变态药尊这个便宜后台,可想而知回了陨神谷,注定分道扬镳。 在此之前,他需要足够的实力确保陨神谷弟子身份不动摇。陶灼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好了。”华如真挥动灵笔,一道通体漆黑的灵鹰从纸面上涌现而出,发出一声嘹亮的鸣音,“跳上去!” 重越召唤白妙到怀里,三人一跃而上,落到显化成型的黑鹰背上,铜钵防御罩立即被催动,挡住了不少呼啸而来的攻击。 那鹰腾空而起,到了上空,突出重围,祁白玉收起了铜钵防御罩,华如真挥笔又冒出大小相同的三头墨鹰,全都扑腾着翅膀,掠向四个不同的方向。 “追,别让他们逃了!”二皇子反应过来,命驭兽师唤来妖禽,可晚了他们一步,不知追向何方,等过了一段时间,四头墨鹰消失无踪,只有一处墨鹰消失后,又冒出同样的四头来,再次飞向四个不同方向。 二皇子一行人大放羽箭,乘胜追击,被带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竟迷失在山林之中。 “还愣着做什么,都去给我找路!”二皇子愤怒不堪,只有个矮小的士兵留在原地不动,掀开面罩,竟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眼珠湛蓝,道,“二皇子莫慌,我回来了。” 二皇子杀气暴涨,一剑挥出,道:“是你!?” 少年脚不沾地,瞬移而出,一眼看去就好像他本就站在另一边,是挥剑之人砍错了方向。 能御空飞行便是宗师以上大能,若能隐身或瞬移,至少是第九重天人境!此人能在秘境内施展这等绝学,可见他本身就该是瀚皇秘境之人! “你不是逃了吗,若不是你把禁制撞出了个窟窿,秘境也不会被外来人发现,你竟然又回来了?!”二皇子眼里闪出一丝惧色。 “放心,这只是我的一道化身,我的真身并不在这里,”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心一点朱砂,明亮的眸子里透着一抹沧桑,“你救我脱困,这才被你父皇所弃,我总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结了这份因果。” 二皇子冷笑,他打听至今都弄不清楚这人究竟是为何被困深海底下,以万年玄冰链锁四肢来镇压,这人忽悠他许愿,脱困后就逃了,害他吃尽苦头。 “我说过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成为新的瀚皇,你是来履行承诺的?” 少年道:“正是。” 二皇子并不太信他,道:“你准备怎么做?” “如果我是你,我会作壁上观,先放他们走,等他们外来人自己战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二皇子一愣,目露喜色,顿觉自己急糊涂了! “有我在,你必能为皇。”少年抬手搭在二皇子肩上,二皇子脸色一僵,突然抽搐起来,眼窝下陷,漆黑色眼珠子里冒出一丝幽蓝,他的衣袍和长发无风自动,整个人气质大变,那少年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摊衣服掉落在地。 “瀚皇一脉也堕落了,现瀚皇的子嗣都欺负过我儿,一个都不能留啊。”“二皇子”目露沧桑,心道,“我替我儿找到了可以为他续命的药尊,小小秘境作为谢礼,也在情理之中。” 话说回来,重越等人行到一半,只听矮山之上一声嘹亮的狼吟,白妙往下一看,大喜,以它现在的本事应该不在狼王之下了。 “你们先走,我去找兄弟,过会再去跟你们会合!”白妙迫不及待从墨鹰背上跳了下来,沿着树梢,钻入丛林之中。 角斗场内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知道那传承石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的高层毕竟只是少数,瀚皇微微眯起眼睛,还在观战区外的逍遥宗长老连忙跟他赔不是,道:“陶灼实在太乱来了,他的态度并不是我逍遥宗的态度,瀚皇若要拿他是问,我们一点意见也没有!” 瀚皇慢悠悠地道:“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好戏罢了。” 只可惜好戏不好看,丛林挡住了视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瀚皇隐怒,“让他们赶紧滚去初级战场,势必给我拿下华如真,连个病秧子都弄不死,我让他成为下一个华如真!” 瀚皇麾下部将脸色大变,只觉这二皇子一朝失势,怕是日后都再难有起色了。 “瀚皇,我等诚心与您建交,只要您答应与我宗建交,没有任何外来势力胆敢在您的地盘上放肆的。“太墟神州长老道。 “现在不也是不敢放肆么,”瀚皇老神在在,“这样吧,哪一教能让给本皇看场好戏,本皇就率先与哪一教建立友好往来。弱水三千,本皇为何不能每瓢都饮?与各教交好,总好过择一教吧。” 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古教弟子心存疑惑:“陨神谷的人并未和逍遥宗起冲突,这就打算出来了么,竟回到了初级战场!” 半日过去,初级战场与中级战场交界地带,一块并不高大的石碑还耸立在那里,周围空空荡荡,竟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安静得出奇。 “一人没有反而蹊跷。”重越有种危机感,“小心,不要随便靠近为妙。” “试试就知道了。”祁白玉道。 华如真挥笔而出两道墨兵,冲向那处传承石碑,刚一靠近百米范围,地面上便有数道利箭咻咻穿刺而来,猛地洞穿了那两道仅仅是试探并没有什么防御的墨兵。 “什么人!”聂云镜目露杀气。 “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你们是来撬石碑的么?”密林间有杀气浮现。 “诸位误会了,我们也是过来伏击的。”重越道。 “鬼鬼祟祟,你们身穿侍卫盔甲,但战法却别开生面,不像是此地护卫,竟能识破我们的陷阱?”密林中露出一个人头来,旁边的人想压都压不住他,“说!怎么看出来的!” 重越嘀咕道:“这地方原先是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千万别空空荡荡,和平时不同,一看就是有陷阱。” 这些都是在角斗场外看台看到还有这样的做法以后,都动了歪心思,他们都抱着和重越等人一样的心思,埋伏在这里,准备对付那个翘石碑的贼,道:“你们来得正好,有个据说是逍遥宗长老的大贼撬走了传承石碑,手上还有空间石,指不定还有其他宝贝,咱们在这里埋伏他,你们要加入,至少得有宗师级的手段!” “那个把头脸裹得特别严实的小乘灵士就不要过来凑热闹了,另外的几位有什么手段便提前使出来!” 聂云镜瞥了眼戴着面罩的华如真,和把脸遮得很好的重越,道:“要不然你俩跟他们传个音。” 祁白玉手中金鳞剑一挥,轻描淡写地将迎面袭来的冷箭斩成两截,然后把剑递给了重越,道:“能在里头闯荡必有闯荡的本事,我们战绩排名都靠前,用不着多做证明。可以告诉你们,贼人能在那么多宗师的联手攻击下还毫发未损,这点手段只怕也伤不了他半寸皮毛。” 众人见他说话不一般,问了他们中两个境界较高之人的战绩,聂云镜过千了,而祁白玉以“白玉”为名,也战绩过千,比在场的人都高。他们膜拜战绩高者,态度一下子恭敬了不少。 事实上看起来境界不高的重越,目前战绩比聂云镜还要高,而看起来病怏怏的华如真,那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他俩都比较有名,不便露出真容。 祁白玉聚集众方所长,用积累的灵石圣晶来布置陷阱。聂云镜见他手法娴熟,大为惊讶:“你小小年纪,竟然连阵法也懂!” 祁白玉活了一世,特立独行,一个人闯荡生死秘境,难免遇到难以解决的危机,因此五花八门的保命技巧学了不少。 重越不独行,从来都有同伴帮衬,术业有专攻,而他属于唯快不破,坚不可摧,战无不胜的金灵半神体,就算撞上境界比他高深的凶兽,那也能凭快避其锋芒。 阵法博大精深。祁白玉只懂一些攻击力强悍的爆破阵,用来防身或者对付强悍圣兽。 可为了不表现得太过于出类拔萃不像这个年纪的人,祁白玉还是偶尔露出困惑的神情,问问重越的意见。 重越没亲手布阵却亲眼见过阵法大师布阵,两人一起研究阵法,竟是在两个时辰内布置好了一处中级爆破阵。 重越与他配合默契,很是惋惜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药尊的眼光总是极好的,想挖墙脚也没那么简单。 在此期间,重越等人沟通上方灵璧,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逍遥宗大长老陶灼的大名正在飞速上涨,战绩在一刻不停的增长,他在杀戮,未尝败绩。 终于—— “来了!”聂云镜呼吸一滞,隐匿气息。 视线尽头尘土漫天,最前方一人身着泥色长袍,原先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后方跟着不少强者,都被挡在了灰尘之中,被甩了数远。 “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啊!”陶灼被围堵得十分狼狈,但他收获颇丰,情绪高涨,“这里头的宝物就是能者居之,此地守卫都不拦我,你们眼红也没用。” 众人准备周全,站在石碑之外,突然之间,那石碑不知怎地猛然爆发出一道白光,神辉冲天,就像先前显化过一次似的,竟然再一次显灵了,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人上前去。 重越落在人群之后,魂力外放,沟通石碑,但这次他与石碑共鸣,尝试着炼化那石碑,魂力如同雨入大海一般,完全无法撼动。 重越心念一动,魂力沟通画面,里头浮现出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画面,里头那个和他神似的男子,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重越有种别样的想法。 他不能炼化这石碑,但那个人或许可以。 重越回想起来之前的所感,如法炮制地重新观摩了他手中的古籍,迎上了对方的目光,隔着岁月长河与无垠空间,却又好似只有一步之遥,重越尝试着一步踏出,魂力与那人融合了一瞬,刹那间一股雄浑的力量加在他身上,浩瀚无匹,足以震撼那石碑。 相比而言他的魂力,与石碑散发的力量,强弱似乎调换了,几乎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将这块残破的窥天镜碎片碾碎成灰。 “太诡异了。”重越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心神与对方共鸣,他几乎亲眼“看到”他那微不可绝的魂力,渐渐得了石碑的认可,融入到石碑内部残余纹路中,烙印下了一块魂力印记。 这似乎不是靠着他的力量,而是石碑认可了他,向他微妙地示好。 大能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炼化的神器碎片,他竟然炼化了! 魂力印记烙印其中的瞬间,重越有种莫名的恣意,似乎那巨重无比的石碑一下子轻了许多,以及那无形厚重的沧桑感洪荒岁月之气,都影响不了他。 陶灼刚赶到这石碑处,异象正好消失,石碑不再发光,他露出狐疑之色,停在阵法之外,踱步不前。 “出来吧,你们没来追我,战绩也不曾变化,想必提前到这儿来堵我吧,”陶灼眼珠一转,道,“都是自己人,反正你们也救不了他,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真真,只要我承认战败于你,把我手上的战绩给你,你就能离开秘境了,多简单的事,何必闹个你死我活呢?” 没有回应,只有熟悉的喊打喊杀声,追杀他的人已然临近。 “很好,松土的人又来了。”陶灼面不改色地往前一步,脚下没有任何动静,他一跃而上,站在石碑之上。 几乎是同时,数道攻击直袭上方,他翻身而下,翩然落地。 脚尖刚触及地面上的一道尸体,竟然没有实感,陶灼暗道不好,幻术!他翻身越到另一边,落在实打实的尸体上,刚踩上去,陡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继而那“尸体”猛地起身,竟是个无面墨兵。 他哈哈大笑道:“聂贤侄,华真真,你们果然在这里等我,自投罗网就省得我到处找……” 无形气韵荡开来,眼前景象大变,白天变成黑夜,隐隐绰绰似有无数个人杀气腾腾地站在这里,光影撕开了一道豁口,露出那些埋伏在此地的强者来,各个气息滔天。 陶灼一跃而出,扑向那石碑,刚一碰到,石碑倾斜,朝着他砸来。 “这是什么幻术!” 这并不是幻术,而是传承石碑倒了,重越催动那石碑,让它直直地朝着陶灼碾压而去。 陶灼后背着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身上石碑似有万斤重,耽误了一刹,背后地面上灵力迅速流转,焦糊气息充斥着鼻头,他的双耳失聪,眼前被铺天盖地的火光填满,背后冲击力巨大,却被石碑挡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他实打实地扛了这场暴击,七窍流血,胸骨咔嚓作响,顺着坍塌的地面被石碑压进地里,牙齿都被磕碎了,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陶灼吐出几口血,双目猩红,道,“但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弄死我,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恐怖的气息自他体表涌现,狰狞的旧伤逐渐愈合,他想把压在他胸口的这道石碑收进体内,但不知为何暂时做不到,也许是他魂力消耗过度的缘故,他躺在坑底,运转功法,无尽灵气自四面八方涌来融入他体内。 陶灼单臂撑起那块石碑,把自己从地下颓了出来,见他一露头,便有数十道火球、冰锥、土刺从四面八方砸来,却像小打小闹般,对他而言不过挠痒痒。 陶灼怒了,嗓音却极其平静,道:“原本和颜悦色是想给你背后那位一点面子,既然你们这些小辈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欺凌弱小了。” 聂云镜暗自惊讶:“不愧是大能,哪怕压制境界在了大乘宗师境,但身体条件和精神气却都是大能级。” 华如真道:“要不然把我交出去吧,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他能带我出去。” 重越脸色苍白,道:“你不要命了!” 华如真道:“我要战绩。” 别的不争,就争一口气,他已经撑到了现在,岂能功亏一篑! “你等会,让我想想。”重越目露挣扎,如果让石碑自爆,威力可能会震碎空间石……转念一想就算震碎了空间石,尽管得不到全部宝物,但那些石碑必定会掉落在此,那他至少还能再弄到几张上古丹方。 重越瞬间沟通那块石碑,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跟陶灼强悍的精神力抗衡,稍有不慎那石碑就会被对方拖进去。 原本藏在不远处作壁上观的二皇子等人蠢蠢欲动。 那“二皇子”目露沧桑,平静的脸上有铁青之色,手指捏诀,一个简单至极的起手式,隐约带动天地间的雷霆之力,指尖一点白光对准了那位笑容猖獗至极的逍遥宗大长老。 角斗场外,瀚域的碧海翻滚,风云变色。 “二皇子”轻咦了一声,指尖电弧稍稍收敛。 咔嚓一声脆响,那石碑从中裂开了一道豁口,明黄光芒自漆黑的石碑内部迸射开来,恐怖波动席卷四方,滚烫烈焰焚烧碎石,陶灼正竭力将石碑弄进空间,彼此贴近,猝不及防被裂开的神威击中,神焰炙烤之下,痛苦地嘶叫出声。 石碑轰隆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化作熊熊烈焰轰然崩塌,陶灼首当其冲,骨骼尽碎,鲜血喷涌。 重越被可怖的气浪掀飞了出去,又被无形巨力给狠狠拽了过来,被一只无形的手扣住咽喉。 “是你!是你在坏我好事!”陶灼只剩下半个身体,那虚握的手臂竟有可怖的力量。石碑自爆的瞬间,属于重越的魂力波动完全瞒不过这位压制境界的大能,“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 重越的肉身完全扛不住这样的攻击,自爆的是他的东西,撕裂的是他的魂印,尖锐的剧痛席卷全身,他的身上被撕裂了一道道口子。 重越提醒瞠目结舌的华如真道:“快杀了他!” 华如真挥笔而出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百道黑芒如利剑般洞穿了陶灼血淋淋的胸膛,但这还不算结束,那阴鸷的目光还死死盯着这里。空气中布满了锐利的裂纹,犹如倒刺一般,一股难闻的药味弥漫开来。 “不好,他身上带的药裂开了,闻起来不像好东西。”聂云镜捂住口鼻,其实不用他提醒,逍遥宗大长老身上带的药剂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药剂弥漫开来,眼前便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不少境界不高的人。 祁白玉离他很近,挥出一道白雾来,挡在聂云镜面前,过滤掉了那些药粉,喊道:“兄长!” “白雾,用白雾……”重越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但距离陶灼最近,竟然并没有受到药粉的攻击,毕竟陶灼只是随身携带害人的毒药,但他自己并不是毒药免疫的。 僵持下,重越的鲜血顺着对方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臂缓缓流下,他的金灵正在对方体内犹如磨刀般穿行,切割筋脉和血管。 毕竟是大能的体魄,想要割开豁口还是非常困难,需要一点点磨。 灵力飞速消耗,重越嘴唇开阖,其实已经没有声音,更没有多余的魂力动用,但祁白玉到底还是看清楚了。 白雾爆涌而来,涌入陶灼残存的身体内,白雾境界过低,很难吸收对方的血脉之力和灵力,但稍微吸收一点,就抵得上数百位同境界强者了。 “重越,接剑!”华如真挥笔而出数道墨剑,送入那片焦土深坑之下。 陶灼伤势可怖,他动用意念粉碎了近身的几道墨剑,还有一道斜斜地插在土壤里,重越数次抬起手,艰难地握住了它,重重刺入对方眉心。 终于,喉间一轻,重越身体颓软,跌在这半个狰狞的尸体上,佝偻着身体一个劲地咳血,他体内有木属性之力,自愈之力稍稍强过单纯的金灵体,疼痛尚且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不至于一下子昏迷。 一连两次恐怖的爆炸让陶灼这身护体的宝衣都炸成灰烬。 重越左右四顾,却发现他身上并没有破裂的空间石,也没有爆出的宝物散花般地爆涌而出。 没有石碑,难道上当了? 陶灼有备而来,知道会被埋伏,所以提前把空间石藏到了别的地方,只身前来交涉? 剧痛煎熬之下,重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鲜血淌进尸体体内,失去活力的血肉内有一点神辉忽闪忽灭,识海中隐约多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重越的神魂受创,稍微动用魂力就疼得抽搐,就连和白妙联系都做不到,更没法查探出异动,他以为那多出来的一点微妙的联系,是裂成数块的窥天镜碎片残留的。 “兄长,兄长!”祁白玉好看的脸揍成团,跳下来扶起重越,一跃而出,轻轻落地,他不敢动用灵力来给重越疗伤,他很痛恨自己的体质,怕关心则乱。单纯的受伤,总比中毒要好。 “宝物呢,这人身上不会没有宝物,应该就在这附近,快找!” “我下去找找。”聂云镜也好奇那人身上的宝物,魂力扫过地面。 也不排除战斗中那么小块的空间石飞出战斗区域的可能。 原先气势汹汹杀来的人都低头寻觅宝物,没了别的声音。 不同的魂力相互接触,彼此撞击,都在相互试探妨碍对方。 并没有宝物爆出,岂不是说方才的爆破都没有让空间石受损?也就是说大能级的私藏就在这附近! “他胸口处有东西!”有人满头大汗,开口吼道。 “蠢货,说出来做什么!”与他魂力灵力冲撞,都想挖出那异物的人全都咬紧牙关。 越来越多人参与较劲,那块异物总算从肉里被震了出来。 一颗菱形晶体,悬浮在胸口上方。 棱角圆润光洁,透着一点神辉,瞬间牵动了在场上千人的心弦。 “界石!” 里里外外的强者全都倒抽凉气:“是界石!” 难怪没有爆出宝物,普通的空间石在神器碎片的自爆下自然会裂解,但界石却不会!界石内部空间巨大,坚不可摧!就算神器碎片毁了,它都完好无损! “操操操,怎么会有界石!”外头看戏的全都惊了,他们听到逍遥宗长老说要跟宗门商量用一颗界石成就华如真,只当是宗门的底蕴,但从没想过这个人体内就有颗这般规整的界石! 逍遥宗同来的长老也瞪圆了眼珠:“为了几块残破不堪的神器碎片,把这么贵重至宝和性命搭进去,陶灼大长老死得冤枉!” “我的!” “找死!” 那界石在数方攻击抢夺下,震颤不已,神辉暗现,竟是猛地脱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某个方向掠去。 神辉朝着他掠来,重越脸色大变,咳出两口血。 不是惊喜,纯粹是被吓的,他只是在想,想要。 谁不想要界石,但他没敢真去抢啊。 不是开玩笑,他连小小空间石都没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获得。 为了少生事端,他平时连金鳞剑都只敢偶尔借用祁白玉的。 不带这样坑人的吧,为什么朝他来了! 重越一拍祁白玉的肩膀,惊慌失措,道:“快走,快走!” 祁白玉把他打横抱起,二话不说,把肩上背了一路的古琴取下来丢给华如真,传音道:“送你的。”便一跃而出,竟是看都不看那界石一眼,转道冲进山林。 界石弥足珍贵,上辈子的重越臻至巅峰才弄到了界石,这辈子简直想都不敢想。 更可怕的是,界石刚一靠近,他便能感应到联系,几乎心念一动就能打开界石内部空间! 他什么时候认主了!?要想解除认主只能先接触。 解除?他疯了吗!!! 第29章 礼待 “狼兄, 我回来了!”白妙见到银狼王便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好似从囚笼奔向自由。 两兽迅速交锋, 切磋了一波,原本完全不是对手的白妙, 竟在它手上走了几百招才显露颓势。 白妙惭愧:“狼兄高招,我自叹弗如。” 银狼王惊叹于白妙的进步,道:“你又吞了多少块圣血石晶?” 白妙摆爪道:“没有, 我从人族手下败将那里弄到了不少块, 攒起来准备突破的时候再吃。狼兄都说我进步了,看来我的确略有进步!” “就你这点实力,连狼王都打不过,竟然还战败了不少人类?我们伏击一个人类都得静候时机!”银狼王的同伴们都听不惯它故作低调的炫耀,道, “当初你丢下狼王自己跑了, 这突然回来,不会是想分一杯羹吧。” “不用不用。”白妙别的不多, 圣血石晶倒是不少,但这些话不用跟这些灵兽说太多, 它暗中塞了两块自己都舍不得多吞的中品圣血石晶给了狼王, 嘴上却说, “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是没地方放。” 狼王听了这话别说客气, 感激都省了, 但它知道白妙只是喜欢炫了点, 兽心还是挺好的,道:“看来得益于你的主人,你的际遇更大。” 白妙一肚子火:“唉别提了,我那个主人特别没用,人穷志短胆小怕事,靠说话缩头能解决问题绝不多动一根手指头。这都多亏他运气好,遇到我们几个不错的,不然……” 狼王听得一阵惊骇,好心道:“我知道你心直口快,但劝你当着他的面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心他故意害你!” 白妙嫌弃道:“你是不知道,我当面骂他,他没那个胆子还口啊!反正我说不说他都这样,有危险都让我上,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我的,反正他也用不上。所以兄弟啊,千万别认主,所有人都是一个德行,得到了就不当回事了,原先可客气了。” 狼王若有所思,觉得白妙年纪太小有点不识好歹,你连中品圣血石晶都随手拿出来送,还嫌待遇不够好,多好才叫好呢?不经历危险,也没法提升得这么快啊。 但主人潜力不大确实是最大的问题,狼王生来便是灵兽,血统较高,从来就没打算认人类为主,一开始是有点看不起白妙的,只是相处久了发现它个性爽利完全讨厌不起来。 白妙提到重越就没什么好心情,越发觉得狼王有远见,道:“我要是早点认识你,也不至于如今这般悔恨。说实话,在这里守株待兔没什么用的,人族扎堆在别处,如果你不怕危险,还想多弄点圣血石晶,其实可以跟我来。” 狼王原本弄到的圣血石晶确实还不够它突破至五阶,但加上白妙偷偷塞给它的两块中品石晶,也就够了。它进此地也不单单是为了圣血石晶,还有狼族的一些小狼被抓到了这里,眼下活着的三头小狼都已经聚集在此,但圣血石晶再多也不嫌多。 狼王炼化圣血石晶,突破了五阶灵兽,一声狼嚎,引起了其他灵兽的注意。 白妙道:“别说我不厚道,那地方确实危险了点,但连我都能弄到那么多圣血石晶,以你们的本事也不怕弄不到战利品。” 其他灵兽都蠢蠢欲动,一个叫上另一个,也纷纷跟了上去,道:“谁怕谁,其实我们就想知道人都跑去哪儿了。” 白妙一呼百应,带着一众灵兽往边沿处狂奔。狼王没别的话,可其他灵兽跑着跑着就不理解了,道:“难道要在初级战场边沿守株待兔?刚进中级战场的那些人手上顶多一小块初级圣血石晶,杀一趟都不划算!” “都是些老弱病残,没什么强者,现在杀出去,我能制霸全场!” “别……”白妙安抚它们找个空地隐匿身形,前面空地上多半有埋伏,后面很快就来人了。 果不其然,很快有个人族超强者带领着一大波人族敢来,而看似平常的战场,突然间杀机四伏,滔天巨响振聋发聩,连屹立多年的传承石碑也倒了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众灵兽看得目瞪口呆。 银狼王旁观战局津津有味,道:“白妙兄弟神机妙算,此人实力强悍,为夺石碑,前有埋伏,后来追兵,人类相斗,我们旁观战局,随时可以坐收渔利啊!” “狼王说话也不同凡响。”白妙赞叹。 “它识字!肯定看过人族秘籍。”“什么秘籍,那叫秘典。”“不,是典籍好吗!” 其他灵兽被激烈的战况影响,各个都跃跃欲试,还有的干脆靠近那里,不动声色地捡了几条漏网之鱼,还得了一些战利品,都对白妙刮目相看。 “白妙兄弟,你怎么浑身都湿了?” 白妙那身蓬松的白毛都贴在身上,鼻尖上还有晶莹的汗珠,它一爪子搭在狼王身上,抖如糠筛,传音道:“狼兄,你先别出去,听我说,我身上还有几块圣血石晶,若我突然消失,葬送了性命,那些石晶就都是你的了。” 银狼王吓了一跳,却见白妙泪如雨下:“我怕是死期要到了,自从我认主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突然死去,可现在我淡定了下来,追忆短暂的一生,还好在死之前我交了你这个兄弟,尽管我认了人类为主,你也没有因此嫌弃我半分。” 银狼王更不好意思要了,问:“你主人是那些人中的哪位?” “坑下被掐着脖子捏在手里的那个。”白妙眼里哀莫大于心死,过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说。 更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受了极大创伤的超强者依旧有无匹的力量,一伸手就抓到了一个人。听极强者的话,好像抓的那个就是始作俑者。 银狼王不由看向白妙,始作俑者似乎不像白妙说的那般一无是处。白妙好像也没有道理责怪主人,毕竟主人置身险境,到最后都没有召唤兽宠出去挡刀,而身为兽宠也没有出去帮忙……当然帮忙也帮不上就是了。 这边祁白玉抱着重越,跃入荒林,界石也跟了上去,无数人族强者红了眼睛,奋起追杀,白妙惊险地逃过一劫,大喊一声:“杀啊!” 大批灵兽杀了出去,截断了大半的人族强者。 “小心,追杀你的二皇子带着卫兵就在后头!”白妙化作一道白光,在华如真面前掠过。 “你等会!”聂云镜问他重越的去处,白妙能感觉到重越的魂力波动很微弱,根本联系不上。 “你别走,你走了,我们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聂云镜不放他走,却想带走华如真,“他们往深处逃了,跟上去只会暴露他们行踪,你身体不适,不如先出去为妙!你放心,我肯定护你周全!” 尽管重越非常注意,最后是用墨剑斩了陶灼,但同时作用的还有祁白玉的白雾,以及重越埋进对方残躯里的金灵细线。 “帮我看看,我的战绩是否够了?”华如真这话却是对白妙说的,不知道他是不是脖子抬不起来,白妙没法魂力外放,只得看向聂云镜,“快走吧,不管是走哪,再不走来不及了!” 聂云镜魂力沟通上方灵璧,脸色陡变。 石破天惊般,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因为战绩总榜上突然跳出的一人而震惊了,彻底哄闹开来,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瀚域。 总榜很有灵性,不在场中的人名都是灰色,而在场中的人却是鲜亮的灿金色,突兀地出现在了前十之列,历时极短,超乎寻常。 “谁是战败了隋铁的二傻子?这个隋铁又是何方神圣?” 记录过这个名字的审判长老也脸皮抽搐,有人在他面前躬身行礼,道:“大人,恭喜高升。”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我……”人群中有个傻大个子瞪大了眼睛,很没底气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好不容易通过了初级战场得了十胜,却没想到他的名字有朝一日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总榜前列,名动瀚域,即将被载入史册。 他想仰天长啸,想帮那二傻一把,却痛恨自己本领低微…… 聂云镜忍不住打抱不平:“重越怎么搞的!不是说好要带你出去吗,他要战绩有什么用!” “他知道了估计得慌,”白妙一阵唏嘘,想要的人得不到,不想要的人得了全套,无论是战绩,还是那块什么石来着,不过那可是好宝贝,“我真担心他把到手的宝贝弄扔了!” “不至于吧。”聂云镜道。 白妙觉得很至于,但它暂时也不知道重越的去处,追他还不如等他召唤。 它顺着华如真的目光,看向那把琴,惊叹道:“祁师怎么把琴给你了!” “别问这些废话了,还是出去吧,华大书圣,战绩也没你想得那么重要,你现在出去,我保证护你周全,瀚皇不敢动你半根毫毛,”出口遥遥在望,聂云镜道,“我立誓为证。” 华如真不答话,也没有动身的意思,脸色更白了,隐约间似乎有种别样的低沉与暴动影响着气氛。聂云镜试图跟他说话,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是他自言自语,重越不在,他甚至没法和华如真沟通。 聂云镜看了眼森林方向,见了涌现出的白雾,便眼皮直跳,也不知道该走哪边,但出口倒是近在眼前。 “你去帮他们。”华如真道。 “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聂云镜含糊地说,“有祁白玉在,他不会有事,你还是跟我出去吧,我带你去见尊主,让尊主为你疗伤。确实有可能竭力想做到的执念,到头来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性命最重要。” 华如真深呼吸,神色平静,却一动不动。 “我是说攻击招数怎么那般眼熟,这不是华如真大人么?”被兽群阻碍了行动的人阴阳怪气,道,“只要抓了他,就算得不到至宝,也能跟守卫请功!” 聂云镜根本说不动他,危机也不能使他挪步,只见他真周身有种玄奥的韵味流转,好似回光返照,也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生命力耗尽而彻底断气。 聂云镜眼神示意白妙别乱动,他道了声得罪,便抬手搭在华如真肩头,做了个拉他跳起的动作,实则同时操控光影,隐匿了两人的身形,屏息凝神,气息也消失无踪。 白妙瞪大了双眸,它竟然亲眼看到两个大活人从它眼前消失了,连古琴也看不见了!它赶紧藏到密林之中。 这时,另一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二皇子率众而出,眸光极暗,抬手一挥:“把他们抓起来,带出去见瀚……我父皇。” 而他身后的卫兵相互示意,只觉那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上哪去找,他们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就要冲向深林里。 二皇子慢悠悠地走在后头,经过那两人时,侧过头来看了一眼。 聂云镜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铮地一声琴响,那无形的目光竟如风刃拨动了琴弦! 二皇子停下脚步,目露蔑视。聂云镜陡然有种好像从没见过这个二皇子的错觉…… “追!!”脚步声凌乱,越来越多人冲进山林。 重越的生命力流失得很是严重,祁白玉速度极快,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白雾,将森林笼罩得如同仙境般,远远看去毫丝云烟缭绕,美却也危险。 随着重越意识不清,界石化作流辉追着他赶的速度却逐渐减慢,时不时坠落在地,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界石一旦认主,除非宿主身亡,否则绝不可能被认主。 但看那二傻子凄惨的样子,境界也不是特别高,斩杀不要太容易,追杀他的人彼此保密,都想先得到界石,再等那二傻子死。 而若在地面上穿行,那界石时而落地时而飞起,还带着光,在满是雾霭的森林中也实在显眼至极,时不时就引起一阵骚动,暴露两人行踪。祁白玉干脆催动铜钵沉入地下,界石陷入地下便受到了不小的阻力,他们这才勉强甩掉了众人。 祁白玉打算将他安置在这里,自己出去找地方炼丹,希望能炼制出真正的疗伤丹药来,见他的伤势,已然刻不容缓了。 重越稍微有了些力气,第一件事就是向祁白玉道谢又道歉。 “兄长不必跟我客气。”祁白玉道,“有这个说话的力气,不如休养生息。” “这不是客气,”重越竟有闲心纠正,“是礼貌吧。” 祁白玉别扭道:“……那也不用。” 空气骤然安静了几分,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和细微的呼吸声,只显得头顶地面那凌乱不堪的脚步声和气急败坏的喊叫格外催魂。 “我想,可能是我想从身边的人口中得到点微不足道的礼待吧,”重越神情缱绻,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会想听到别人对我道谢呢。” 祁白玉微微一怔。 重越含笑道:“但可能我做的那些都太理所当然了吧,我曾迫切地想要得到身边的人认可,因为被认可才能被尊重,后来发现这种尊重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再后来甚至有实力也不行。我觉得越是亲近的人越应该道谢啊……” 祁白玉扶着重越的肩,只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他从来没有过真正亲近的人,他不知道被尊重是什么滋味,误以为所有的彬彬有礼都是心存恐惧才保持距离,他迫切地想要和这个人不分彼此,却忘了每个人都是不同个体,忽略了这世上没有无事献殷勤。 “谢……”是我该向你道谢!!!祁白玉急红了脸,却发现谢之一字特别难以说出口。 你曾施我以善意,我以怨怼回你。你是我漫长黑暗岁月里仅有的一点亮光,靠近会被灼伤…… 重越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已然昏了过去,气息微弱,只余一团灵气护住心脉。 祁白玉双手紧握成拳,万分痛恨自己只是个毒师。 精通药理独步天下又有什么用,竟连给看重的人缓解疼痛都做不到! 第30章 惊弓之鸟 祁白玉看着昏迷的重越, 平复了心情, 道:“一定会有人念着你的好, 我不就来了吗。在乎你的人根本不需要你费力气, 需要你费力气才能得到的认可, 主动权该掌握在你手里啊,兄长。” 当你以一种无匹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让他无法忽略你的存在时,重点不是他认可你, 而是你是否认可他。 或许你忌惮的人,也在忌惮着你也说不定。 祁白玉自然不会觉得堂堂重越会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经历了最极致的痛苦, 固有观点被彻底冲溃。重塑观念, 需要一个过程。在此期间,或许会像从头开始蹒跚学步的孩童, 上通九霄,下临阿鼻,至善至恶一念之间。 不是重越,可能都没有办法体会到他所面临的抉择, 有人觉得他是软弱胆怯,可偏偏祁白玉却觉得他依旧是勇者。 “血迹就是在这里消失不见的,在附近找找。” “搜!界石是我的, 那两个小鬼必死无疑!” “阴魂不散!”祁白玉在地下带着重越前进, 他以铜钵形成的防御光罩开路, 一直进入山体腹地, 里面有个浑然天成的溶洞,溶洞不大,有地泉汩汩流淌,灵气较外界相对浓郁了一些,使得地泉上涌现一丝丝白雾,空气也格外清凉。 重越昏迷不醒,水隐晶发挥作用,隐匿修为,就算有外面魂力探入山体内,也不会发现是他。那块界石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祁白玉暂时没办法弄回来。 他的灵力在他体内是养分,送进别人体内就成了毒,后天毒师想尽办法都想变成这样,祁白玉却是天生如此没得选择。 像他这样逆天的天生毒师修炼起来会很容易,越阶杀人更是不在话下。 但天地之间并不存在绝对的无敌,有过人之处就会有相应的短板。越是逆天的天生毒师,自身桎梏也就越难打破。 事实上既然上古就存在过他这样的体质,出过药道、医道、毒道三道并进的强悍存在,那么那人所创的丹方,每一种应该都是完美符合他的体质,且是他能炼制的。 祁白玉之所以想要多一些,是担心一份有漏洞,多一张多一份保险。 而现在他现在没顾虑了,重越没有醒来,华如真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他必须尽快炼制出能够对人有用的丹药,任何丹药都行! 祁白玉把重越安置在平整之地,最后只是用拇指指尖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便像是烫伤般迅速移开,温声道:“我很想听你诉说你的难处,很想听你内心真正的声音,这对你而言很难得,我都知道,等你醒了我再慢慢跟你说。我会救华如真的,无论如何也会去救他,希望我能尽快回来……” 他握着重越的手,放在唇边轻碰了下,像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横移数里,才来到地面之上,祁白玉调动白雾,澎湃的魂力扫向四面八方,感知到了不少声音。 “该死,界石究竟在哪儿!” “我怎么觉得身体不舒服,好像灵力运转不过来……咳。” “不呼吸不引灵入体,就不会被白雾影响!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祁白玉裹着白雾纵身一跃,落在树梢之上,魂力外放,一下子就看到了聂云镜等一行人,竟还在原地,与那草包二皇子对峙。 可此时的草包却让聂云镜刮目相看,不敢轻举妄动。 “我抓你,是要抓活的你,而不是个死人。”二皇子抬眸望去,“给你下毒的是谁,是那个毒师吗?” 聂云镜也注意到了祁白玉,赶紧道:“你若动他,华如真也必死无疑!他的毒少有人能解。” 华如真猛然咳嗽出声,面如缟素,他的情况已经到了极坏的地步。 那二皇子竟罕见地急了起来。 祁白玉飞身而下,衣摆沾土无损绝色容颜,忽略他周身毒雾,倒是十足赏心悦目,道:“你想要他活命,就出去给我弄尊药鼎进来,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药鼎弄不进来,这里不是你炼药卖弄的地方,要救人就出去。”二皇子皱眉。 “出去?”祁白玉露出狐疑之色,“你想耍什么阴招?” “你们若随我出去,但凡所需灵药,我可帮你们张罗。”二皇子道。 祁白玉初次进瀚海秘境,还没深入这等腹地就得到过珍稀药材,可见这地方珍稀药材倒是不缺。 华如真拒绝瀚皇一脉的任何好处,态度强硬,补充道:“战绩不够,绝不出去!” “你就别坚持了。”聂云镜对上这位深不可测的书圣,态度完全强硬不起来。 华如真脸色铁青,像是靠怒气挤出一丝精神气,手中灵笔颤抖,字还没成型,他的手腕却被祁白玉一把扣住,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你,但可以了却你一桩心愿。我再给你续一次命,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你不要胡乱消耗精神力,只弄出两把剑,我和他帮你把战绩提升至前十。” 华如真感激地点头应允。 祁白玉并不信任这个二皇子,只有华如真战绩达到了标准,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可以理所当然打着陨神谷至尊一脉名号,瀚皇没道理拦他。 到时候就是二皇子不帮忙,他们陨神谷自己人就能置办灵药药鼎来炼丹。 为了节省时间,祁白玉等人直接拎着墨剑,冲进树林,把那些中毒之人斩在剑下,再加上他俩累积的战绩,也都如数赠给了华如真。 华如真执着的只是个排名,和正大光明离开瀚域,被载入瀚域史册的这个虚名来膈应瀚皇罢了,对如何取胜倒是很无所谓。 ……当地人只认排名,以往那些败在他手上的瀚域战将个个使尽卑劣手段,赢不了他便给他套上枷锁,还是赢不了他。 大半日后,华如真的大名总算排在了第九位,堪堪在重越之后,但两人战绩跨度却不小。 华如真魂力沟通灵璧默愣了许久,一直在期待这个时刻,真到了这个时刻好像也不过如此,他留意到重越的宛如玩闹似的长名,无意识地微微咬了下下唇。 收起剩余白雾,临出去前,祁白玉回望了一眼,他想把重越也带出去,但又担心二皇子突然发难。 “你以为出去外面就安全了,他身负重伤,若是这个二皇子趁机对重越下杀手怎么办?”聂云镜很是忌惮,这个二皇子太过敏锐,竟然能无视他的幻术,有这个本事当初在火刑战台处怎么还会被困得那样狼狈。 “你们把重越留在这儿,那我呢?”白妙很是不安。 祁白玉道:“你也出来,这里面认识你的人不少,不排除有人会抓你逼出重越,反而会陷他于危险之中,况且你在身边,我们也能尽快知道他的情况。” 白妙犹豫许久,也觉得它跟出去能催促这些人办完赶紧回去救重越,顿时把狼王它们全都抛到脑后。 暂且不论外界对华如真大名挤进前十是个什么反应,瀚皇的人并没有在角斗场外自取其辱,甚至并没有出现,而这个二皇子皮厚地跟了过来。 此处中心城内,就有专门的炼药之地,二皇子的情面,一路畅通无阻,此地掌权者无不顺从。 一切准备就绪,祁白玉面临着极其严峻的问题。 既要炼药,又要治病,还要解毒,毒乃奇毒,病乃无治之症,而药更是圣丹。这是个相当复杂又深奥的过程。 “你确定真的行吗?”二皇子露出狐疑之色,实在是不敢恭维。 祁白玉早已记熟了那份上古药方,按照各种药材的药性及配比,在脑海中进行演化,如今的他境界过低炼制不了圣丹,但以他上一世至尊级的阅历,分析这些药材,却不在话下。 为了不让人影响他,祁白玉尽可能说得简单一点,道:“这是张普通的灵丹丹方,而这张,乃是圣炎续命丹,我见过圣炎续命丹的常见丹方,跟我得到的这张所需药材迥然不同,两者对比,就能推算出补损之法,我用同样的因素去推演,再修改出一份普通灵丹丹方,若新丹方,能炼制出和普通丹方一样的丹药来,就证明方法是对的。我的体质就有了平衡之法,治好他的病根对我而言非常简单,之后解毒稍微麻烦点,但完全根治也只是时间问题,明白了吗?” ”别说了别说了!听不懂!!“二皇子摆手道,”事不宜迟,有能耐就赶紧治,没能耐也少卖弄。“ 华如真只是抚摸着那古琴,他的心愿已经了了一桩,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从未抱过治好的希望。 聂云镜听听便觉头皮发麻,相比而言挤进战绩前十尾巴好像都不算什么,推演篡改丹方乃是丹药师集体的智慧,祁白玉小小年纪,就是不炼圣丹,其他两种困难也远非寻常医师和丹药师能够解决的,仅凭他一个人就想解决所有,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呢! 转眼五日过去。 山内岩洞中的重越被滴水声惊醒。洞中清冷,伸手不见五指,祁白玉不在,更没留下半点东西。 重越猛然想到他昏过去之前和祁白玉的对话,呼吸陡然急促了几分,脸色青红莫辨。 难不成祁白玉是因为听了他说的那些没出息的心里话,所以才…… 在旁人看来他所经历的不过是这短短二十年,所谓的认可就只可能是城主夫妇的,因为这些而受尽打击,确实会让人无言以对。 他到底要在一个坑里栽几次才满足? 对他好的人,总会突然翻脸,祁白玉没有理由会例外。 但在他交心后,突然一反常态地丢下他,这招算得上是他早年惹怒白玉毒师后迟来的报应之计么? 整个山体内都没有人,和他同来的那些人的名字全都成了灰黑色。 全都出去了。只有他被留在了这里。 重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心塞揪心或者难受,但胸口处的扶伤珠像不要钱一般冒出大量白光。 他的四行杂血提升到了第三重境!还在往上攀升…… 重越内视可怖的创伤,抬脚走进地泉中,洗净了全身浮尘,催动火灵烘干了全身水珠,扶伤珠促使伤口快速愈合,他身体内部受伤极重,但也在昏迷的五日中得到了些许缓和,木属性治愈之力的冲刷下,他的伤口复原速度比起,只是魂力消耗过度,昏睡五日依旧疲惫非常,但魂力隐隐更加凝实,有所提升。 五行兼备后,各方面都很均衡,再加上金灵柱圆满,五行同修之时,金属性之力反而提升得不慢,若是境界提升起来,他似乎也并非需要亲密无间的同伴不可。 血脉活络了起来,重越的气质更加朴实无华,血脉之力此消彼长,相互影响,竟叫人难以探知他的深浅。 但灵力突破以后,到了第三重炼骨境,这一境界乃是重塑肉身强身健体,只要继续修炼,肉身力量得到缓缓提升的同时,他身体里的骨骼就像遭受了万蚁嗜咬一般,换做一般人必定感到煎熬无比。 重越动用金灵,并指如刀,打通了一条前往山外的通道,他被光刺得眯起眼睛抬手遮挡,在原地等了片刻,便感应到熟悉的波动。 ”不好。“一人猛然按住衣襟,衣襟内有块石头神辉忽闪忽灭,震颤不已,他拿出来一看,那东西挣脱而出,化作一道流光,飞速掠了出去。 “追!”这道光也惊动了周边不少人。这些人都是随便捡石头,看到类似的就揣在怀里,万一对了呢。 神辉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前方只有一个高挑青年,神情古井无波,看不出修为,但看模样似乎有点眼熟,但这身形却又好像从没见过。 那冗长的自损之名几乎呼之欲出,可看起来似乎又不傻,众人杀气腾腾:“就你一个人还想翻天不成,交出宝物,饶你不死!” 唯有外来古教太墟神州长老谨慎地问他名号。 “我姓重,单名一个越字。”重越道,“原话奉还给诸位。” 第31章 不动声色 神辉一闪, 便冲进重越身体里, 消失不见。 那菱形界石到了心脏处便震颤不已, 本就占据最佳之地的扶伤珠纹丝不动,二者较劲, 菱形界石落了下风,缩小后缓缓进入扶伤珠轮廓之内,堪堪被包裹, 就好像冰蓝色的虚影内藏了个血色的界石。 异样的感觉过了好一时才逐渐沉寂,喊叫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嗖地一声便有人落地, 杀气凛然。 重越并没有立刻查看界石内部空间的念头, 他身上空空如也。 这个地方的人绝大多数应该都不知道那东西是界石, 知道是界石的只有可能是外界古教来人,或者瀚皇秘境高层。 就像知道一个极其珍贵的宝藏和宝藏所在处, 人人都希望是自己得手,当然希望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自然没理由大肆宣扬。 此刻他从出来到得到界石不过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时间,这里处于茂密的树林之中, 遮挡了上方看客的视线,也就是说,有可能猜到他得了界石的也就眼前这些人。 或者准确地说是这个问他名字的太墟神州长老。 果然,这个太墟神州长老听了他的名字, 沉吟了片刻。 眼前这人隐藏了修为, 以他的眼力竟然看不穿真正修为, 但这人的魂力波动却不低,少说应该是小乘宗师。 这位太墟神州长老如是心想,其实他也不太确定刚才那抹一闪而过的神辉是个什么东西,值不值得抢夺,打算观望看看。 但那个眼睁睁看着宝物从自己身上飞走的汉子忍不了,厉害的都杀人越货,剩下的能捡到宝物不容易,道:“我管你是谁,你给我交出来!” 重越闪身躲过,手中金芒一闪,徒手挡住劈来的阔刀,身体弯过刁钻的角度,一击正中对方腹腔:“是你捡走了我的东西,你若赢不了我,你身上所有宝物全都是我的,而你送上门来,是觉得我只要回一样,也是不应该吗?” “能捡到也是本事,不问自取是为贼!”什么宝物能被召回,少说那也是法器! “你捡的时候也没经过我同意。”重越道。 那汉子原本还很硬气,但哪知道碰上个讲道理的硬茬,这人的战斗经验太过丰富了,战法尤其老练,非常快很准,几个呼吸间,两人交战了数十招,重越还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平铺直述,那汉子已经满头大汗,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重越问:“服不服?” 那汉子咬牙嘴硬,就是不说话。 重越行动如风,周身八十一道金刺接连凝聚成型,聚集成一道金刺,被重越徒手握在手里,灌入金灵,当做利刃来攻击。太墟神州长老眼睛一亮。 “我问你服不服?”重越道。 “服,我服!” “我可有资格取你一样东西?” “你有,你有。”那大兄弟被金光勒住脖颈,却怎么也挣脱不断,心想这人说的取东西该不会是项上人头吧。 “你若是就此离去,我既往不咎,再胡搅蛮缠,我就动真格了。” 那汉子惊魂未定,飞奔而出,但跑了一半又飞奔回来,前面已被灵兽盘踞。 事实上一人闯荡还是少数,敢一人横行的那都是高手。 “要不然我跟你一道对付别人吧,再有人围攻你,也能有个照应!” 重越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不拒绝就是默认了,那汉子摸了摸脖子上逐渐愈合的伤口,道:“你境界跟我差不多,但我的战斗经验却不如你丰富,感觉你好像游刃有余,你是外面哪个门派的,你怎么炼的?你觉得要战成你这样主要靠什么?” “我们熟吗?” “我倒觉得跟你挺投缘的。”那汉子憨厚一笑。 “你高兴就好。” 重越并不想跟这人结伴同行,干脆叫上一群,道:“你们呢,是与我一战只谋取蝇头小利,还是与我为伍,去对付别人?最好是去找手头宽裕点的人,否则抢一趟也不划算。看你们意愿。”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喜不自胜,当然是组队杀别人,可转念一想,嗯?高人这话的意思是嫌弃他们手头不宽裕吗! “见过前辈,”重越拱手行礼,“您不愧是古教长老,品行高尚,不行趁人之危之事,您才是真高人。”才刚倒戈来跟他为伍的那伙人,纷纷留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 “哎唷不敢当,小友也不简单呐,”对方以礼相待,自然也是要还礼的。而且都夸到这份上了,就是不端着太墟神州的派头,也不能给太墟神州抹黑,太墟神州长老道,“可惜已经被陨神谷看上,不然去我们太墟也好!” “多谢长老抬举。都是外界来人,见了您,我才心定下来。不知长老贵姓?” “老夫姓祝。” 重越自是知道要想对付更强者,这个实力不亚于陶灼的太墟长老必须得剑尖朝外,他刻意落后那长老半步,道:“祝长老请。” 那些看好他的人见他这个态度,哪怕听都没听过什么太墟神州却也上了心,也都热情恭敬之至。 祝长老倍有面子,内心更是高看了他几分,接下来哪有不露两手的道理。 重越不禁琢磨起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当初陨神谷究竟是怎么从这么多高手手上拿下瀚皇秘境的呢? 既然陨神谷只让药尊一脉来操办此等大事,而药尊又只派来了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聂云镜。仅凭聂云镜一个,真能成事? 要知道,那药尊并非只是个炼药的,其能力也是非同寻常,他的一切看似随意的安排都能造就一个无可挑剔的结果,给陨神谷或者是他本人带来极大的好处,或者给他反对的人或势力带来灭顶之灾, 从过程看好像都是巧合,但结果上看,细思恐极。在这个世道就算是钱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可那至圣药尊偏偏就做到了无可挑剔,真正意义上的无可挑剔! 至圣至圣,他的能力是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有能力,但重越唯一确定的一点是,那药尊所做的一切几乎从未失手过。 岐山境那个事除外。 如果他没料错,背叛祁白玉的宗师手下窃取谷忧花去请岐山兽王攻城必是至圣药尊授意,重越将计就计借妖兽攻城来一场千年停战协议,留下药尊想要除掉的人,与想要他反目的人比如祁白玉,言归于好。 所以,那之后重越躺在竹椅上逗鱼,几乎是自我陶醉地想,岐山境那一局,他算是险胜了半招。 而这一回,直到现在重越都没看出来那药尊有什么名堂,但他派了个聂云镜来,就一定会拿下瀚皇秘境! 这一世因为岐山境之后,就略有不同了,至圣药尊也只是有所改变,聂云镜从一开始就知道祁白玉曾因前面那个事诘问药尊,重越一开始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气,但不声不响地化解了,毕竟至圣药尊也说不出让他人头落地的直接命令,搞定了聂云镜那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而祁白玉和他加进来,对这趟任务的圆满功成会有什么影响呢? 别的重越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当年聂云镜带回了华如真。 也许华如真才是关键? 没发现关键在哪。 可现在,他好不容易救下的人不在了,聂云镜带着他要保的人去找至圣药尊治病了?所以之后的事呢,谁来处理?祁白玉? 挪移秘境位置也得在内部已经被攻克的前提下进行,而在位的瀚皇明显是个硬茬,喜好还变态得很,怎么让他折服并退位让贤,且原住民甘心接受归属陨神谷? 重越魂力较高,几乎只是一瞬就得出了最终的一大堆疑惑,扶伤珠还在持续不断地冒出白光,他却只打算静观其变,借此机会尽快提升实力。 有那长老在身边盯着,重越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开界石空间,怎么说也是一位古教大能的私藏,宝物不可能少,他看了可能会控制不住雀跃之色,露出马脚被那长老发现……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界石里头的确藏了个“惊喜”,一旦打开还真没法安稳。 此时,界石空间。 “您别看他看起来好像血脉之力斑驳,天赋不高,但能害我到这般田地,必定不简单,很有夺舍的价值。”说话的正是陶灼,准确说是陶灼的残魂,弱得好像风中残烛一吹就灭,桃李般的面上透着狰狞之色。 陶灼当时忌惮的其实并非是重越,而是身后某处突然涌现出的一点杀机。那时候若是另外那人出手,他恐怕连残魂都保不住。 都怪那二傻子,要不是他拿命挡道,他早就跑出去了! “您要这窥天镜碎片,我也给您弄来两大块了,您若是夺舍成功,今后可不要忘了给我也谋一个!” “我不夺舍,我出去看看有缘人是何相貌,结个善缘,方便日后和睦共处。”那老者却老神在在,八字眉,苦瓜脸。 陶灼小声嘀咕其实是嫌他天赋低吧,道:“你不要,那我要了。我觉得这小子不简单。” 陶灼突然暴起,瞬间冲上虚空,那老者却比他更快,宛如一道流光直冲上天,咚地一声,撞上了无形之壁,反震下来,翻转了几圈,退到陶灼之后才停下。 陶灼放慢速度,只觉魂体发颤。竟然出不去! 原先这界石在他身体里的时候,蜀老头都可以自由进出!陶灼用魂力试探边界,也透不到外界去,像是被封锁了一样,他愕然:“那陨神谷小子不可能比我还强吧,莫非是有什么保命底牌!?” “完了完了,碰上硬茬,吾命休矣!”蜀老一副哀色。 你命休到现在还没休!陶灼道:“以你老头子的本事,魂压都能解决他!” “不不不,我解决不了,我怎么解决得了!”“我是个比你还要弱小的孤苦老魂,一丁点本事都没有!” 弱小还能魂魄实体化!弱小还能一直活在界石中!他全盛时期用尽各种方法,这老魂魄都完好无损。 陶灼想到他那时候得了这界石,迫不及待炼化,以为得了个超级帮手,结果多了尊爷,这死老头子过分吝惜羽翼,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到死都没为他出手过哪怕一次,倒是糟蹋了他多少天材地宝。 陶灼都已经想好要如何跟重越打招呼了,非常期待那贼小子的反应。 可问题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得了界石的人始终没有打开来看。 那老头子被关在这里魂力透不出去都有点憋得喘不过气了。 那小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重越一直没有联系我,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白妙等人重新回到角斗场,已经是一个半月后。 “也许是还没醒。”祁白玉手中捏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口中说的漫不经心,眼里却写满了担忧。 “他伤得这么重……”白妙小声说完,突然惊喜,“他应我了,这边!!” 事实上界石是追着祁白玉和重越跑的,但究竟认谁为主,没人说得清,而祁白玉等人出去得太急,出去之前还大开杀戒,不难让人怀疑是他得了那块追着他去的界石,所以他们出去,还带走了一大批境界高超的看客和参战者——毕竟谁也不会相信祁白玉会真的不看界石一眼,留下界石那么贵重的宝物离开角斗场。 至于重越没出现,也可能是被杀人灭口了,对此祁白玉也从没解释过。 推演并炼丹的场面可就盛大了,惊动了瀚域皇城丹药师,御医,擅长炼毒的祭祀等。人满为患,白妙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 一行人站在具现化的灵墨鹰背上,这灵墨鹰既完整又威武,展翅翱翔,速度极快,祁白玉站在最前头,白妙就在他脚边,而聂云镜站在中部,深深地看着祁白玉的背影,神色复杂无比。 华如真身着白服华袍,头戴玉冠,颇有书圣风骨,精神气饱满,步伐稳健,可若是细看他眉眼,还是会看到里头沉寂着的一抹淡青色。 在他们之后还有随他们而来的追随者,几乎都是看了这场炼药盛事之后,默默跟随,谁也没有出手对付那头墨鹰。 “就在那儿!”白妙踏风而下,它才刚落地,墨鹰在它之后落地消失成一点墨汁。 地火罡风延绵十里,草木尽枯,波及范围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谁在渡劫!”后方众人也在疑惑。实在太远了,被翻动的地火和罡风卷起的沙尘挡住视线,看不真切。 吼!人兽混战,战势滔天。 那些人兽竟在地火罡风肆掠范围内战斗!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在渡劫,谁引起了这样可怕的地劫。 无尽灵气爆涌而来,修为在宗师以上的强者夺命狂奔离开那里。 那波及甚广的地劫渐渐收敛,缓缓消失于无形。 重越完好无损地站在中央,身上如水流,又似有火焰缭绕,皮肤也格外光洁,像是经过洗礼了一般。 在他左右的不少人见他没事都松了口气,扭头便继续搏杀。 “重越!?”白妙简直不敢相信,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枯槁之地,长袍迎风鼓动,平静的视线隔着虚空投来,依旧温和如水。 白妙有种久违的悸动,朝他狂奔而去。 就像往常一样,重越蹲下身子,朝它伸出双手。 白妙冲进他怀里。 “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吓死我了!”白妙瓮声瓮气地道,“你为什么不召唤我呢,当时特别危险的时候?” 重越起身抚摸着柔顺的白毛,叹道:“我怎么会让你挡你挡不了的危险呢。” 白妙莫名一阵感动,眼下它发自内心觉得只要是这样的重越,别说在它眼里,就是整个战场,也没别人什么事了! 这一幕惊掉了无数灵兽的下巴,尤其是认识白妙的那一波。 这就是白妙的主人?银狼王心想,跟白妙说的简直完全不同! 跟了这种主人,难怪白妙短时间内进步了那么多,就这短短一个半月,跟随重姓人类的那伙乌合之众战斗本事提升了不知多少! 重越抱着它经过祁白玉时,朝他点头一笑。 “兄长,这是……”祁白玉上前一步,将早已备好的锦盒打开来,郑重地递给重越,“给你的。”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祁白玉眼里仿佛有光,容颜绝色,令人目眩神迷,道:“说来话长,总之幸不辱命。” 重越面带笑容,一失手,却将锦盒打翻在地。 白妙借着动作跳了下去,捡起丹药和盒子,道:“你看你一失手打翻了多珍贵的丹药,这可是祁师好不容易才炼制的,为了确认药效无误,这都是第多少炉了,多少人试药,你一定猜不到……” 重越接过丹药擦了擦灰,重新放进锦盒里,道:“我收下了,其实还是应该给更需要的人的,可惜了。” 祁白玉愣了下,这话的意思是他并不需要? 聂云镜总觉得哪里不太好,说他做得不对吧,错手打翻也不是他故意的,收还是收下了,但沾了灰尘和泥土,肯定是不会再吃了,可惜了祁白玉一番心意,道:“看你终于恢复精神了,认真起来还是很有干劲的,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重越微笑道:“你也是呢。” 聂云镜总觉得这话听了哪里不舒服呢,眼下他可没什么精神,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吧,但好像作为好话来说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 重越没跟华如真废话,也没询问他的意见,拽过他的手臂就往外走。 手腕被捏得生疼,华如真心里不满,还是跟上了。 “什么情况!?”聂云镜怎么不懂这个展开了呢,重越什么时候跟华如真这么熟了? 书圣太深沉了,就算被祁白玉治好了大半,也没有个好态度,对帮了大忙的二皇子也是说翻脸就翻脸。怎么重越一拉就走,半句异议都没有?? 聂云镜突然担心这突然有点转好的祁白玉会故态复萌,重越怎么也该负责到底吧,明明之前两人关系还亲密得跟什么似的。 他表情古怪:“你没怎么他吧?” 见祁白玉一脸正派,那应该是他想多了。 ……苍天啊,想不到他有朝一日竟然能用正派来形容祁白玉。 祁白玉皱起眉头:“你觉不觉得,兄长生气了。” 白妙:??? 聂云镜震惊:“有吗!?” 就当他是生气了,那你这一脸惆怅又心疼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在祁白玉的印象中,重越几乎不生气的,不像华如真只是嘴上不还口,手下不留情。 能把他惹生气,谁这么大能量? 第32章 赴宴 重越拽着华如真走到外面, 便发觉气氛不妙, 本该很热闹的角斗场里, 还多了一群实力过于强悍的人,正挡住出口。 适时, 白妙正在里头和灵兽们嘚瑟:“哈哈重越这么厉害的吗,我还真不知道呢!!你们再多给我说说,他是用什么姿势, 怎么把你打翻的,还有你这条光尾巴, 又是怎么被弄掉的?” 见它居然突破了五阶, 众灵兽眼睛都冒绿光了, 与其说看在它的面上停战,不如说好奇它进阶的法子。 银狼王也是无比震惊,它被卡了多少年,为了突破五阶,甚至不惜进到这种地方来找圣血石晶,却没想到这个一开始远不如它的小兽竟能再次突破。 “这不是被试药了吗……”白妙吃了丹药后勉强进阶,过程胆战心惊,但它只跟自己看得上的银狼王说了真话。 白妙还想听听重越的厉害之处, 突然眼前一变,便从角斗场门口被瞬移到半空中, 脚不沾地。 只见一道白光突然冒出来, 疑似重越等人要逃走, 早就蹲守在那里的人猛地拔刀攻击白妙, 白妙惊险地躲过,以为又被挡刀,脖子僵硬地扭过头,怒视重越。 扶伤珠里冒出白光的速度猛然上涨,重越心情不好,扶伤珠持续不断地冒白光融入血液中,但此刻他惊奇地发现,暴涨的白光能进入界石空间。 而进入了界石空间的白色光点,他几乎只要心念一动,便能将界石内的白色光点取出! 只是取出以后,隐隐会消失在天地间。这可不能浪费了,重越赶紧捞过白妙,将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白色光点摸在白妙的伤口处。 这古怪的白色光点能够强化各种属性的血脉之力,也不知除了能够对血脉之力有影响以外,还能怎么用? 已经蹲守在界石空间里一个多月的陶灼突然察觉到魂力波动,把脖子往上看,却见那个老头子也走出木屋看向上空,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洒落出来,和灵魂无法相容,魂力也无法拘禁哪怕一粒。 陶灼问:“这是什么东西呢?” 那老头子神情凝重,道:“不知道。” 陶灼道:“连你都不知道的东西,这该不会是来监视我们的吧??” 可一转眼那白色光点又突然消失无踪,也就是说那人把白色光点放进来又弄出去了,之后依旧没有多余的动静。 那白光确实顺着血液进入白妙体内,重越问白妙:“你感觉怎么样?” 白妙猛地推了他一把,气得哆嗦:“我要离家出走!” 重越愣了片刻,露出笑容,道:“好啊,走了以后记得要回来。” 白妙盛怒,重越再次弄出上百点白光,顺着伤口灌入到白妙体内,这回白光逸散在界石空间内的范围更大了些,重越的魂力探进去一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某些东西,他到底是见多识广,只是心里有了数。 这可把界石空间里的两道魂魄给吓坏了。 陶灼道:“你说他是发现咱们了还是没发现?如果是发现了故意晾着,他到底想干嘛!” 被关得久了,神智都会有点不清楚,而且他们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外面什么情况,他们却一无所知。这种单方面的信息带来的恐怖想象,着实叫人不安。 八字眉老头子道:“不知道,你说他什么时候会真正开启界石空间来和咱们对峙?” 陶灼很害怕:“我哪知道,你说怎么办?” 老头子无论事情严重与否,都先打哆嗦为敬,陶灼也不可遏制地受他影响,毕竟他没老头子强,还只是个残魂。 等待的时间极其煎熬,以至于之前想好的要挟之法一个接一个地推翻,惶惶不可终日。 白妙莫名感觉到随着那古怪白光的没入,自己的血脉之力好像有所上涨,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都不解释的吗,你以为你是祁师?你又不会疗伤,何必多此一举!” “好吧。”重越笑着收了手,“你不高兴那我就不碰了。” 这反而让白妙更恼火了,重越还没给它道歉呢,都还没像以前那样哄它!甚至还在笑!别以为你笑起来好看我就不会不咬你!!! “狼兄,我们走!”白妙说走就走,白光落到银狼王身前,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认了这么个破主人!” 银狼王深深地看向重越,见他听了这句谩骂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反倒是给了它一个威慑性的眼神,笑容略带无奈。 这是不许它动白妙的意思,银狼王心头一凛,便带着白妙退回到角斗场内。 这边并不是兽族的出口,放在平时可以混出去,但此刻这气氛明显不是在平时。 待它一走,重越这才收敛神情,看向先前对白妙出手的那人。 那人杵在一个队伍里,队伍里头各个实力强悍,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大乘宗师,而且还非常高调地散着威压,震慑四方。 为首的那位乃是一位真正的大能,身着白袍,头戴金柳,上前作揖:“恭喜华如真大人,重越小友,瀚皇有请!” 这位祭祀大人面带笑容,说的真心实意:“瀚皇着实舍不得华如真大人,临别前希望能给华如真大人践行,只希望大人离开了瀚域以后,能被外面的人好好对待,瀚皇诚心想邀,还准备了美味佳肴,还请各教来人赏光。” 华如真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鬼,道:“别去。” 重越能怎么说呢,人家一来就这么多位大乘宗师,就没打算让你好好出去,再说受邀的不只是他,还有其他古教来人。 这最后一场戏,他总得看到最后才知道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局。 重越一脸被说动的表情,真诚道:“荣幸之至,但我朋友还在里面,能不能请他们也出来一同赴宴呢?” 白袍祭祀听说他的朋友就想到了那位医术超凡的少年毒师,自然是不介意一等的。 结果跟随祁白玉等人出来的人更有一群,一群接着一群,修为良莠不齐,其中既包括外界古教太墟神州长老,还有不少膀大腰圆的本地人。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重越道。 “你们都是?”白袍祭祀脸皮抽搐。 这些人听他这话不乐意了:“怎么,你是在质疑我们的交情?” 白袍祭祀:…… 他真没打算拉来这么多宾客。 他们拍着胸膛表示:“重越当我们是朋友,我们当他是兄弟!兄弟有好处想着我们,我们哪有拒绝的道理,还没见过瀚皇呢,也不知道瀚皇长什么样。” 这边重越在前面,紧随其后的便是太墟神州长老,以及不少实力强悍的原住民,把聂云镜和祁白玉挤到了后头,聂云镜眉头直皱,却见祁白玉神色如常。 “你们认识重越兄弟?也跟他是朋友?” “当然,我们都是陨神谷弟子。”祁白玉一改毒师生冷不近的做派。 聂云镜注意到了一个“也”字,道:“你们……对重越这么客气的吗??” 这些人想到重越那么客气,他们能不更客气吗,纷纷表示:“你们应该也知道他的本事吧,重越兄弟年纪轻轻眼力非凡,战力颇高,还半点架子都没有,就冲他的性子,大伙也是相当佩服!” 聂云镜还真不知道,虽说重越偶尔爆发,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怏怏的,让人恨铁不成钢的那种。 “那是你跟他关系不够好。”太墟神州长老摸着胡须道。 “难道你们就很好??”聂云镜也是服了。 “可不是吗。”这些人突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甚至还相互推举谁跟重越关系最好,虽都不说是自己,但他们心里都觉得自己也不差。 “你不觉得稀奇吗,”聂云镜问祁白玉,道,“这些人被灌迷魂药了,重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他得了那个宝物,宝物里有什么隐患,让他变了个人?” 祁白玉瞄了他一眼,道:“没变啊。你看我兄长什么时候缺过朋友?” “你这么怨念又是为何?”聂云镜道。 祁白玉默了下,道:“兄长以前告诉过我与人相处的秘诀。” “这还有秘诀的?他以前就跟你有过交集,什么时候的事?”聂云镜到底和祁白玉不是一代人,但见识到祁白玉从至邪往救人方向迈进的一大步,这可是连至圣药尊都没做到的,重越却让祁白玉心甘情愿这样来了。 聂云镜好奇地问:“什么秘诀?”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了不起的是,重越说这个话的时候是在五年前。 祁白玉把那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聂云镜,聂云镜听得似有所悟又云里雾里。 “你做得到吗?”祁白玉挑眉。 “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我不需要!我没必要!”聂云镜声音一大,吸引了不少目光,他赶紧偏过头去。 祁白玉那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然后他一辈子就那么过了。 重越说,与人交往的最高境界是取悦自己,交好的秘诀有两种,要么被别人说服,要么让别人接受。 这句话在聂云镜脑子里翻来覆去,只觉能说出这番话的小子若是金灵半神体不毁,天赋尚在,那该是个怎样的奇才! 知难行易,知易行难。在聂云镜看来,挖掘这个道理的人做起来就很简单,可被告知这个道理的人就很难实践。这就像创出一套独属于自己体质的修炼功法。 适合个人的处世之道,不一定适用于普罗大众,就算适用也几乎不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除非有更高一重的处世之道。 祁白玉道:“当你欣赏一个人却又搞不懂他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见识有限,境界不如对方高。” “……” 聂云镜受不了这份鄙夷,道:“我欣赏谁了??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你真不觉得重越怪怪的吗?他都这么能了,那还怕什么?” 现在问题是重越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能。 祁白玉道:“自己都乱七八糟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指点别人,你不能跟人感同身受的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别人不怪你都是人心肠好,你还真以为你做得很对啊。” 聂云镜一脸懵,我做什么了,你确定不是在朝我发泄怨气?? 换做任何人见过以前那个重越,再看到现在那个怂货,估计都会控制不住上去拍两掌以示嫌弃吧。他肯定不是唯一一个,再说他又不是恶意,他纯粹是好心希望对方能重回正轨。 “如果你平躺着睡觉舒服,对于你个人体质而言就这个平躺的姿势修炼速度最快,别人觉得你翘起脚好看,非要把你的腿架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希望你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修炼别停,你高兴不高兴,听还是不听?” “这不多管闲事吗!”聂云镜道。 所以你还是懂的,祁白玉瞥了他一眼就不说了。 聂云镜脸黑成炭:“听你说的我怎么觉得自己很讨人嫌呢……” 可说到底他也是看在都是一脉的份上才多管闲事,换做旁人他才懒得理会,按道理讲重越也该知道的,重越就没因为这点小事怪他。 而且怎么想他都觉得与其说是他自作主张推了一把,倒不如说是那时候的重越宛如溺水之人渴求一只拉他的手。 真正自我放逐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有冒死战败陶灼的决心和勇气。 重越并非无可救药所以他出手了,只是出手的方式不太贴心? 但怎么听祁白玉说起来是他惹得重越不痛快呢!? 到了宴会上,聂云镜惊奇地发现重越待他一如往昔,除了不让他靠近华如真以外,对他本人没有半点不好的意思,反倒是对祁白玉……也还好,就是不如之前亲昵了。 聂云镜给祁白玉使眼色,这好像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啊!! 而此时,重越几乎刚来这里就发现不对了,瀚皇怎么是个胖子,瀚皇不该是个阴阳怪气的少年吗? 第33章 闹事 重越见了那个完全陌生的瀚皇, 再看到那位白袍祭祀, 脑子里突然闹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 祭祀也好, 所谓的二皇子也罢,目前尚存的这些原住民……重越总算发现违和感在什么地方了。 一个都不认识。 他上辈子来过接触过瀚域的高层。要说那些实力低微的角斗士, 他没去过角斗场不认识也就罢了,但那些大乘宗师级,亦或者大能级的大官大将们, 也没有一张熟面孔。他对这些瀚域的高层没有一丁点印象,这会不会太梦幻了点? 也就是说短短十年内, 陨神谷得到瀚域后直接替换掉了全部的瀚域高层? “这胖子就是瀚皇?”重越问, “不会是假冒的吧。” 华如真目光死死盯着那瀚皇,郁愤难消, 怨恨难平。 “是他,我见过的。”祁白玉走过来说道, 但只是暂时是他, 以后是不是这胖子就不一定了。 重越和华如真一桌, 祁白玉扫了华如真一眼, 又看了看重越,默不作声地走到后排坐下。 重越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聂云镜过来打招呼的时候,重越正端着杯子, 查看界石内部空间的情况,至于聂云镜说了些什么, 重越其实并没有仔细听, 随便敷衍了两句, 对方美滋滋地走了。 重越只觉这人其实也还好,其实吧,想以什么状态示人是他的自由,旁人评价好坏与否,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如果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他就不会装傻充愣了。在他装傻充愣的时候就信他是个傻子的人,不也挺傻的吗。 他虽然没兴趣嘲笑别人,但被嘲笑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失落感,反而内心会有点鄙夷。 毕竟对自己要求比较高的人在嘲笑别人过后多半会心生自我厌恶感,就好比聂云镜,一直无意识地补偿失误。 至于对自我要求比较低会以嘲笑人为乐的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好吧。 而祁白玉……重越想到祁白玉就有点牙疼,越来越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的感觉。 生气显得自己矫情,不生气他又是真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的那种。 那段不知道的过去困扰着他,祁白玉曾为此怨恨他上千年,可如今祁白玉也是因为这个过往对他俯首帖耳百依百顺,重越着实捉摸不透。 他从小无父无母,不怕别人一开始就对他坏,只怕别人对他太好等他上心以后突然凶相毕露,就像那至圣药尊。 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那至圣药尊,但祁白玉太过聪慧,类似的伤痛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但又不希望因为他自身的胆怯误解了祁白玉的好意。 既然那窥天石碎片能够查探过去,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忘了的那段过去呢? “界石宿主魂力波动的境界似乎不太高。”感觉到有魂力降下,界石空间内部的两道魂魄都有异动。然而这个空间像是被封住了一般,他们依旧看不见外界的情况。 有魂力波动落下,也就意味着界石空间和外界的通道打开了! 那两道被困了两个月不见天日的魂魄蠢蠢欲动。 重越直接沟通里头的石碑,可又有点怯意,不管能不能洞悉那段过去,在那之前,还是先把上古药方弄到手为好。 ……只要和祁白玉之间不存在血海深仇,那还是有希望化解的。 一道白光冲霄而上,冲击界石光壁,那光束只是异象隔绝在界石空间之内,重越本身并没有什么感觉。 而这时,扶伤珠冒出白色光点的速度猛涨,原先两点两点往外冒,而突然爆出一百点后,这时正二十点二十点往外冒。 重越略感诧异,按理说他的心绪没有变化,扶伤珠哪来这么大动静? 难道白妙有危险? 里头两道魂魄都被这动静给吓到了似的,老头子一下子哆嗦了起来,陶灼受他影响也有种末日降临的感觉。 毕竟界石空间受控于主人,如果主人抓进来一团火,那受炙烤的肯定是他们,主人若要毁了这间藏身的木屋,那他们也没处说理去。 陶灼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藏进界石空间,早知道有出不去的变故,干脆不管好坏直接夺舍这小子…… 重越联系白妙,但白妙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后语气冷了下来,而扶伤珠同时冒出二十八点到三十点的样子。并不是它…… 重越装作没有注意到里头的异动,继续沟通石碑,同样的画面冒出来,有人来了又走了,山巅上同样是那个人,正在翻看着手里的古扎,古扎里记载的字样。 重越借过华如真的灵笔,打算抄一遍,但没有墨了。 华如真熟练地掀开手臂,手指如勾就要划破皮肤取血,重越吓了一跳,赶紧揭下他的衣袖,道:“算了,我去给你找几块墨去。” 没有墨的书圣跟拔了毛的凤凰没什么区别。 华如真神色黯然。寻常的墨在瀚皇秘境不怎么常见,再加上瀚皇有令,绝不会卖给他或者与他有关的人,但凡想要帮他的下人,无一不被乱棍打死。 重越战绩突破前十,而那个记录了他名号的老审官也到了这里,重越在初级战场时就见他用写过字。 那老审官还记得他,但重越一说要墨,他立刻皱起眉头,问打算给谁。 重越没说实话,老审官也不多问了,嘴上说着没有,但还是偷偷塞给了他半块。 墨只是普通的墨,华如真如获至宝,道:“多谢。” 聂云镜凑过头来,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出了这里,我给你买十箱!” 祁白玉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越离席的时候,重越去哪,他的目光就跟去哪,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玩着面前的杯子。 界石内部有两块石碑,整合起来弄到了三张完整的上古丹方,存在翻页的画面,重越翻来覆去反复观摩,眼睛都快看瞎了,好不容易才烂熟于心。 “炼化了这两块石碑,关键时候也可以保命。”重越如法炮制地沟通石碑上的那个酷似他的虚影,可此时并非危急关头,他怎么尝试都找不到当时的那种感觉。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界石空间内有处木屋里飞出一道虚影,顺着他魂力渗透的方向,猛冲而出。 重越冒出一头虚汗,就在这时,他与那个画面中的人影目光相接,一股难言的威势顺着石碑涌出,那道完整的老魂魄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停在了半空中,嗖地回到了木屋内。 “你是谁??” “你是是是是什么人?” 重越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想象的好总是高于实际的好,而想象的恐怖总是高于实际的恐怖。 几乎是那道苍老的完整魂魄深受巨震之时,扶伤珠冒出大量白光。 时机刚刚好,重越脑海中冒出了个奇特的猜想:“难道说扶伤珠与界石空间重合,空间内的魂魄感到恐惧或者恼怒,也能兑换成白色光点来反馈给我?” 陶灼并没有感觉到那股波动,紧随对方身后差点要逃出去,却见对方灰溜溜地缩回屋里,他也跟着顿了下,以至于耽误了仅有的契机,恼怒不已。 “你这老东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反冲回木屋要与老头子一决胜负,却刚靠近对方三丈处,就被过于可怕的魂压吓破了胆,再不敢说出半句不逊的话。 与此同时,扶伤珠猛地冒出了一千点白光后,稍稍下跌还在持续往外冒。 重越改口试探那老者道:“你若想知道我是谁,先杀了那道残魂。” “救命,饶命!”陶灼不等他动手就开始哀嚎,“你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不杀你有什么好处?”重越的神念在界石空间内回荡,如同天道之音。 陶灼苦思冥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道:“这空间里面的东西除了那个老头子以外,其他大部分都属于我,我知道这些瓶瓶罐罐具体怎么用,都是我逍遥宗秘制之宝,其中有瓶药粉拿来对付大能以下宗师,也是一食即倒!” “哪瓶?”重越问。 “这、这瓶。”陶灼随便指着一个粉色小瓷瓶。 重越道:“如果这东西有用,临死前你为什么不都用掉?” “谁说我没用过……”陶灼还真没想过自己会死,以及越是可怖的毒伤人伤己,他受伤惨重,若是也沾染上了毒粉不也必死无疑了吗,尤其是当时那个藏在暗处险些出手的可怕存在。 他有点纠结要不要提醒重越瀚域卧虎藏龙,休要放肆…… 重越魂力控制那粉色瓷瓶,晃了晃,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一瓶,道:“弄死他。” 那老者立刻看向陶灼,陶灼哆嗦道:“错了错了,是这瓶,这些都对血肉之躯有效,但对魂魄却无效。” “你呢?”重越问那老者,“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什么也不是,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魂魄而已。”那老者有问必答。 “听他鬼扯。”陶灼小声说。 不知为何,这老者畏畏缩缩的状态让重越心生些许共鸣之感,他没有亲眼见过这老者作恶也就没有重点对付他的心思。 这老者相对稳定点,对扶伤珠的刺激平时多半也就一次一两点。而刺激扶伤珠的大户,可不就是这个陶灼么! 重越见堂堂逍遥宗长老陶灼竟然规规矩矩地缩到角落,也就知道了这个老者的境界非同寻常。 但这个老者又是无比忌惮窥天镜里显化的那个酷似他的男子。难道那个人境界更高? 重越不多想了,照着目前看来,扶伤珠的可怕之处显露无疑。 保持这个速度,也许在回到陨神谷之前,他其他四行杂血能成达到六层也说不定! 重越不由看向宴会上那些推杯换盏的瀚皇麾下大将们,回味着那个有点可怕的猜测,内心有几分期待,又有些担忧。 “……说起来这场宴会,也是为本皇名义上的小儿子准备的,”瀚皇果然没有让他们安稳地吃喝的打算,朗声道,“瀚域之人都知道,华如真并非本皇亲子,而是他的荡妇生母跟低贱的死囚私通产下的孽种,本皇宽宏大量,饶了他性命,还给他皇子身份,重点栽培,对他可谓是用心良苦!” “先前本皇的话,诸位都听过了,要想栽培书圣,只有那些法子,只要按照本皇的法子来,书圣方可为书圣,否则他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用的废物罢了。” “什么法子,他在说什么鬼话?”聂云镜火气蹭地往上涨。 祁白玉没有多问,不问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华如真看起来还算正常,重越却觉得万分刺耳,天知道他最反感的莫过于不是亲爹还强认子嗣,明明是占便宜却还故作好人姿态,只觉这瀚皇死有余辜! 重越也不知道瀚皇说的是什么法子,从陶灼口中得知,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但凡画圣、书圣,在个人修养上有着超高造诣之人,内心有着浩淼宇宙,碧海蓝空,他可以不在乎脖子上的枷锁,脚上的脚环,但碍不过他身边的人用一个又一个低劣而幼稚的小刺钩把他紧锁在狭隘之处,让他无法挣脱俗世枷锁,在苦海浅滩上搁浅,狼狈挣扎,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只要是人,受伤流血了一样会疼。 重越立刻对华如真道:“我看这瀚皇印堂发黑,眼圈黑里发红,想必离死不远!” 华如真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用灵笔沾酒在长案上写字,水珠凝聚成两个小人的虚影,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笔,胸膛上写着真的小人拔出笔,一击正中另一个胖小人的胸口,那胖水人胸口冒水,跳上那胖小人身上猛捶,猛踩,刺来刺去。 重越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想亲自杀他。那我们帮你扳倒他,你补刀怎么样?” 华如真摇头沾酒挥笔,很快又冒出两个小人。 其中一个小人坐在高座,另一个小人上去杀他却没杀死,弯腰转身跃过水凝成的大门来到更广阔的天地,身上的水袍褴褛,逐渐也换了身打扮,再跳回这个地方。 王座上的胖小人终是不支,朝他磕头,最终分崩离析…… 重越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是血海深仇源自于此。 聂云镜暗自传音,苦口婆心地说着连自己都唾弃的话,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到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临门一脚,可别前功尽弃!” 重越开口转移话题:“瀚皇竟连这等糗事也不介意拿出来当笑料。角斗场精彩不够,外面野史来凑,瀚皇为了博境外看客一笑,可谓是煞费苦心。” 也是重越选的位置比较偏,瀚皇慢悠悠总算走到这里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皇好心好意告诉你们这人的生平,好让你们听了他的惨痛经历,能够多同情怜悯并善待他,你说角斗场稀疏平常是何意思?” 瀚皇的关注点被带跑了,但境外之人却无所谓瀚域的荣誉象征角斗场,甚至觉得重越说得也有点道理,除了圣血石晶以外,角斗场确实也没什么新鲜花样。 他们在意的是,陨神谷不费吹灰之力把这人提前抢到手,自然是要维护此人声誉的。 逍遥宗长老深知重越这伙人就是斩杀陶灼的罪魁祸首,当然不肯善罢甘休,道:“他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需要浇什么水,施什么肥,瀚皇不妨照实说,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其他古教之人觉得这说法不太人道,但不是自己教的人也用不着维护,纷纷点头:“知道他的经历,或许还能造就其他书圣也说不定。” “也许书圣就是后天造就的,瀚皇不介意告知这等秘辛,秘境之主素有海量!”他们甚至还夸赞上了。 重越只知道华如真经历过莫大的苦难,但从没听他详细说过,本人海阔天空后再来说那些经历也就罢了,外人以一种嘲讽挖苦的姿态来翻老底不是欺负人还是什么! “诸位这么好的雅兴,可我儿却不大高兴的样子,你不想听本皇说也好,来人,赐酒。”那瀚皇就是个恶心不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场面都非常尴尬了他还笑得脸上肥头乱颤,十分以旁人的痛苦为快乐了,“按照规定,二位战绩斐然,都可以离开瀚域前往外界,名号也可以载入史册,在瀚域永久流传!可喜可贺,这杯酒无论如何,你都得喝下,否则就是不给本皇面子。” “酒里有毒。”祁白玉传音提醒。 重越看向华如真,华如真作势要起身,想到此为止。 若说至圣药尊是伪善得胜过真善让人抓不住把柄,那这胖子就是恶心得让人不忍去碰,多看两眼都仿佛脏了眼睛的那种。 他没脸没皮笑点也与常人有差异,偏偏位高权重,实力高强。 重越抢在华如真前面,从侍从托盘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水当然是送进了界石空间,他把空酒杯往下扣了扣,又拿起另一杯,却没有递给华如真。 若不是照顾到华如真想要亲自杀瀚皇雪恨的心情,他就借敬酒的名义也给对方下一份更重的毒了。 既然整壶酒都有毒,那他敬酒对方也肯定是不肯喝的,重越把酒水泼了出去,道:“你的面子,不给也罢。” “大胆!本皇以礼相待,你却不识抬举,诸位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了,”瀚皇眼睛一亮,拍桌大喊出声,“来人!给本皇抓了他!” 他希望华如真出去没好日子过,但这人非要和他抬杠,喝了毒酒还没有倒下,多半是有空间法器了。 重越看到这胖子小眼珠子里冒出的精光,突然意识到对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立刻后退两步跌坐在后桌,做出中毒软倒的姿态。但到底还是反应慢了。 这胖子这等做派还能稳坐皇位,若说他没点脑子,那是不可能的。 聂云镜暗道只能委屈重越,从长计议了。 “我看谁敢动。”祁白玉挥手一道雾气护在重越身边。 华如真直接站在重越身前,一言不发,目光决绝。 祁白玉手上银戒发黑,掌中白雾转黑红,微微眯起的眼里隐隐透着点阴森之色,道:“诸位皆知我是毒师,但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号。我乃白玉毒师,虚空界毒师榜上排名第十,我的毒,可不是你酒杯里放的这种低劣货色,而是大乘宗师也得引恨,大能也休想善了的那种。诸位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第34章 空手套秘境 祁白玉这话一出, 场面有刹那死寂。聂云镜唰地看向他, 一脸的难以置信。境外强者也无语了。 第十再怎么牛, 毒师榜在外面等同于通缉榜啊! 你个毒师不就是救了个人还没彻底救好, 你就飘了??这么猖狂的吗?! 从来只有毒师藏头缩尾生怕身份暴露, 从来没有哪位毒师敢把名号亮出来唬人的! 可说实话,毒师名号唬人吗?确实唬人! 毒术无差别攻击下,敌友都有可能引恨。如果排名第十的祁白玉就是此少年,那他自称能对付大乘宗师乃至大能, 还是有些微可信度的。 能不信吗??不怕一万,可万一呢…… 于是这些原先还事不关己倒打一耙的境外之人, 话锋一转, 有一句没一句, 很是不走心地希望有话好说,你说你们界的华如真就好, 不要跟外界的小辈一般见识! 祁白玉看向重越。重越注意着聂云镜,可聂云镜一副和稀泥的做派,怎么说陨神谷要弄到秘境,聂云镜身为使臣没道理一点后手都没有吧? 答案触目惊心, 竟然是真没有。 重越回想起来,陨神谷把瀚皇秘境收归己有的功劳只是记在了至圣药尊头上,却没有聂云镜什么事。他一直以为是聂云镜忠心为主的原因, 难道真不关聂云镜的事? 重越跟界石内的残魂沟通, 却从陶灼口中得知汉皇麾下部将中有极尽可怖的存在, 把大能吓得弃身逃遁, 他们若是闹起来,就凭祁白玉一人也没办法护住这么多人安然脱身。 倒是境外强者的态度缓和了杀气,重越心想这瀚皇总该消停了吧,人人都想只是想听你们秘境皇族的笑话,若是顺着他们的意继续讲,未免有损皇者风范了吧。 奈何这瀚皇的脑回路还真不能以常人来计,他方才还金刚怒目,此刻突然转嗔作喜,笑容满面,道:“你们当本皇是说书的,若是要听,怎么也得给点赏钱。” 众人一愣,道:“瀚皇真爱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瀚皇神情严肃饱含杀气,说完又喜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请出去。” 那一闪而过的杀气掺在和蔼的笑容中,叫人心里发寒,在场之人自觉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顺便把这笔账记在了陨神谷一行人头上。 瀚皇纯粹是想用钱来侮辱华如真而已,给多了还不要,给高了他也收,但却是不高兴地收,这个所谓的宴会仿佛变成了买卖地。 “……说起贱种的娘亲,那可是个赫赫有名的……” 华如真手握成拳,手在袖中发抖。聂云镜觉得这点小伎俩不至于让戴着枷锁还恣意洒脱的华如真愤怒成这样,重越却能理解他的感受,华如真并不是个一点就着的人,但却因为瀚皇三言两语恼怒至此,可想而知,他一定被这毒人狠狠折磨过。 心防一旦被重锤狠狠敲碎后,只要那人再稍稍钉钉子,撒撒盐,都是钻心之痛。 重越扯了扯华如真的衣袍,搭了把手,对他说:“你别听他说,你听我说!你也别看他,你看看我,看看我们这些欣赏你的人吧!” 华如真根本听不进去,就算看着重越,他的注意力也不可遏制地被他的仇人吸引,肉眼可见他的俊脸憋得发红,眼里也浮现出血丝。 “我能理解你的,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好了,你独一无二的经历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你,旁人并没有嘲笑你的资格。他们笑话你,是他们自己有问题。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比常人有趣一些,水珠小人也很滑稽可爱,但在外面能不能稍微收敛点!” 华如真习惯了恶意,不太能适应好意,这大概是他此时此刻,以及这辈子也百听不厌的安慰了。他现在暂时没办法让这人尝到教训,但总有那么一天的。 没对比没差距,聂云镜正愁不知如何安抚,因为这种情况,大家不是瀚皇的对手,对方摆明了就是想激怒你,小辈一旦以下犯上,那就不能怪上位者痛下杀手了。 可重越明显就很会安慰人,先前说他的那几句所谓的好话就很敷衍了。聂云镜小声道:“你觉不觉得,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他,可他明显更看重华如真。” 祁白玉专注着听重越说话,皱眉道:“你说你就好,别扯上我!” 瀚皇见他们不发作,他费尽口舌却发现华如真那小子再听了重越不知什么话以后,时不时眉眼含笑,两人私下说着他不知道的悄悄话,还是不是指指点点,颇有把他们当马戏团耍猴似的,瀚皇说得不带劲更火大了。 捧场的境外来客们见当事人这种反应也不知道瀚皇说的有多少夸大的成分,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都奇怪了:“陨神谷的小子什么来头,小小年纪,竟然这么能忍!” 瀚皇明着挑拨离间,重越等人完全不予理会,只听咻地一声,一道无形的劲气破开虚空,袭向瀚皇背心。 这位胖子竟极尽灵活地闪避开来,头顶冠冕上的珠子被击落在地,铛铛作响。 而那破空的劲气却是跃过瀚皇,直逼重越。 重越浑身汗毛倒竖,电光火石间,无形的光壁跃过身体,被那一道劲气击成粉碎,还是没能彻底挡住,却给重越带来了点躲避的时间。 劲气击穿了地面,三米地面如蛛网般寸寸裂开。 重越瞠目结舌,很难说方才的攻击是想杀瀚皇,还是想杀他,但这等威力连瀚皇都只能闪避,出手的究竟是什么人? “好大的胆子,谁敢对本皇下手!是你吗?”瀚皇指着重越。 重越满脸黑线:“不是你的人动的手?” 瀚皇瞪了眼重越,只觉得这小子简直跟泥鳅似的,滑腻的硬是想捉也捉不住,道:“谁,给本皇滚出来!” 瀚皇锐利的眸子环视一周,蓦然瞳孔萎缩,只见他的皇子皇孙所在的席位处倒了一片,就是喝酒醉倒,可怎么全都倒了!唯有目前最不受他待见的二皇子坐在那里。 其他人哄闹起来:“瀚皇,时辰也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保留节目也上吧,没意思我们可就要走了!” “瀚域除了角斗场,应该还有别的历练之地吧,瀚皇给书圣践行完了,可否告诉我们别的有意思的去处?” 瀚皇的表情冷了下来,除了角斗场这等供我等玩乐的场所,你们还想图我瀚域宝物不成? 而这时,突兀地传来清脆的掌声。 “都别走,留下吧。”二皇子拍着手起身,从席间走了出来,还笑了笑。 重越听着这话,只觉从那人身上透着一股难言的威势,绝不像他们印象中的二皇子。不只是他,聂云镜,祁白玉和华如真都有同样的观感,更不用说那些和二皇子打过不少交道的瀚域老臣们。 瀚皇麾下部众露出忌惮之色,可怖魂压无差别攻击四方,境内外强者都露出痛苦之色,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目光扫过,聂云镜头皮发麻。 只见那“二皇子”微笑着,轻松撕了自己面上的皮,身体像是蜕皮一般从两边剥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踏着人家的血肉走了出来。 “瀚域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以前的瀚皇至少也是至尊,你比至尊还低两个境界,也敢在此耀武扬威。要不是我想知道我儿究竟受过多少苦,也不至于听你把话说完。”少年身着蛇纹白袍,眼里透着沧桑,举手投足之间有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如看草芥的目光轻飘飘地扫向全场。 重越倒吸凉气,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这不就是他印象中的瀚皇吗!这位瀚皇是至尊! 瀚皇面色铁青:“是你!你逃出去了又回来作甚!” 这时,有人推了把疑似醉倒的皇子,却发现身体都已经凉了。 瀚皇道:“你杀了我后代,你让我皇族断子绝孙?!” “我是你祖宗的死敌,这才被困海底。你华族老祖昔日也曾灭我庄族满门。而你这小辈,杀我红颜,虐我儿,我不把你子子孙孙挫骨扬灰都是仁慈了。”庄岫抬手封了入口处的大门,一股浩瀚的魂力席卷而出,离得近的强者当场喋血,就连大乘宗师也头晕目眩无法站稳。 角斗场外偌大的瀚域王城境内苍生匍匐在地,冷汗如瀑,痛苦地满地打滚,七窍流血,只听到雷鸣般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 “今日,瀚域将被血洗,在场所有捧场的看客,但凡听过看过这些秘辛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至尊!!活的至尊!难得见到一位看起来如此年少的至尊! 重越稳坐如钟,眼神示意让自己身后的人都别轻举妄动。 境外来人都慌了:“这是您和瀚皇的恩怨,可别迁怒我们!我们都是境外古教来客,无意插手你们间的争端!” “你们听了看了好戏,就想全身而退?” “敢问至尊究竟是因为何事?不知我们听了什么,我们可以立下血誓绝不外传!” “我不相信活人,只相信死人不会外传。”庄岫抬手一挥,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自爆成血雾。 逍遥宗长老七窍流血,痛苦地硬撑着,表面的彩光轰然碎裂成灰,愤声道:“你敢在瀚域大开杀戒,你就不怕惹怒境外古教?” 庄岫嗤之以鼻:“我血洗此地以后,这地方就是我的了,你们以为你们背后的教主宗主会因为你们的死活,而惹上一个至尊境的敌人,并把这好好的秘境拱手相让么?” “至尊饶命!!!”不少境外来人都跪了,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想不到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以至于招来了杀身之祸,其中有人隐约猜到了什么,抬脚往唯一一处安稳之地狂奔而去,奔到一半便跌倒在地,成了一滩血水。景象极其可怖。 瀚皇万分恼怒无处发泄,五指如钩猛地朝华如真抓去,道:“我的儿孙死了,你也下去跟他们作伴吧!” 庄岫至尊瞬移到华如真面前,指腹挡住了刀尖,道:“跟谁说话呢。” 瀚皇冷汗瞬间就掉下来了,忙道:“饶命,饶命,我这瀚皇给你当,我愿意退位让贤,祖辈的恩怨我的子孙已经偿还了,还请您饶我一命,就是把我也关押在原先关押您的地方,我也甘之如饴!” “那地方已经被我磨灭了不少纹路,不绝人欲,机缘巧合让我有了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命途多舛,承蒙你照顾了。” “你是奸夫……!?”瀚皇大惊,“不对,不应该啊,怎么能是你!” 他翻遍瀚域也没找到奸夫下落,以为是外来人,而那贱妇死活不松口,到死都在鄙视着他,瀚域还有谁能让那等女子雌伏甚至鄙视皇者。 庄岫道:“你收我儿为皇子,但我儿的辈分当你祖宗都是抬举你了!” 剩下的人大惊失色,竟没想到瀚皇大肆侮辱的人,竟然是至尊之子! 他们因为重越的关系才进来宴会上喝酒吃肉,此刻危急关头见重越没动,他们也没动,惊险地保下了一命。 噗嗤一声,瀚皇心脏洞穿了一个窟窿,头颅被踩碎了。 鲜血溅上华如真的脸,这个他憎恨多年的人,这样轻描淡写地死在他眼前,那肥硕的躯干佝偻下去,怨毒的目光朝向他,渐渐失去光华。华如真僵在了那里。 “你们可是陨神谷弟子?”庄岫早就听说华如真身上还有余毒未清,道,“你们陨神谷是不是有个很会治病的药尊。” “正是尊主!”聂云镜迫不及待拱手道,“若是尊主出手,必定药到病除。” “很好,陨神谷的人留下,其他古教的全都杀了吧。”庄岫话音刚落,太墟神州祝长老脸色煞白。 “还请至尊手下留情!”重越觉得这样血洗秘境实在是太过了点,就算是境外来客也不是人人都想加害华如真,就比如太墟神州祝长老。除此之外,境内之人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瀚皇的所作所为,就好比那位给他墨块的老审官。 “若是他们愿意加入陨神谷……”重越话说到一半,脸色煞白,正色道,“敢问至尊,您离开秘境后出去是去见陨神谷的至圣药尊了吗?” “别说你们是奉命进来接我儿的。”庄岫半信半疑,那所谓的至圣药尊竟会专程派人来接华如真?其中是否有诈? 聂云镜道:“并非专程接他,但我的确是奉命进来替陨神谷至尊一脉招揽核心弟子的,顺便也替陨神谷招揽新鲜血液。” “嘶……”所以这样一来,这边大开杀戒以后,陨神谷招揽弟子的计划落空。 庄岫这才打消了疑虑,道:“你的那位尊主倒是个奇人。这样吧,看在他的份上,你们觉得不错的境内之人留下,愿意加入陨神谷的人活命。剩下的或多或少听过诋毁过乱传过我儿的身世,那就怨不得我了。” 一时间幸存的侍卫丢盔卸甲,跪了一地,而那位借墨的老审官也在其中。重越特地提了提他,有至尊帮持,今后这老审官仕途顺畅了。 “多谢至尊!”聂云镜内心对自家尊主的敬仰更甚。 庄岫琢磨着听起来那药尊还真无愧至圣之名,答应救人却不图回报,在庄岫看来,这天下间哪有人平白无故救人性命的,就算对方不求回报,但他也不敢随随便便把仅有的独苗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药尊胡乱救治。 所以他正好打听到陨神谷等各大教有意向弄瀚皇秘境,他便决定把瀚皇秘境作为厚礼相赠。 可听来对方还真是个清清白白的至圣,若是能让华如真拜在此人名下,岂不正好。 “那位至圣药尊是个怎么样的人?”庄岫道,“连毒师都照收不误?” 聂云镜目露憧憬之色,道:“我家尊主,乃是至圣,若说世间有谁堪称完美无缺,那便只有我家尊主了。也正因为尊主心忧天下苍生,就算是人人喊打的毒师,也能平等看待,这才有他转好的可能。” 重越嘴角抽搐了下,如果他回过头便会发现祁白玉也翻了个白眼。 聂云镜提起那药尊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的金都贴到那人身上,道:“……不是我多嘴,若不是有祁白玉在,令郎的身体也撑不到现在。” 庄岫冷了脸,聂云镜不再多言,只听这位少年至尊哈哈笑道:“若真有你说得这么好,那就是让我儿入你那一脉,也未尝不可啊。” 聂云镜喜上眉梢,求之不得,当场打包票,他实在太看好华如真了,巴不得多个这样有才的师弟。 不可!重越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脑袋都要炸了,他救人救人再救人拼命几番折腾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华如真不要进变态药尊那一脉么! 至圣药尊轻描淡写地派遣聂云镜来瀚皇秘境招揽年轻弟子,为他至尊一脉增添新鲜血液。然而能入得了聂云镜眼的,也就只有华如真这么一个! 拉拢了华如真,就等同于拉拢了庄岫这个至尊境的打手,空手套秘境这么大的功劳当然得记在至圣药尊名下。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至圣药尊只需救个人,就能得到数之不尽的好处。 他双手干干净净,整个瀚域被血洗,死去的人何止百万,境外强者的仇恨累加在庄岫头上,平民百姓死去的因果也累积在了庄岫头上,这人还傻乎乎地坐镇秘境,亲手把掣肘自己的亲子送到了药尊手中。 这场秘境之争,至圣药尊不声不响收获全部,还不沾染半点因果。 重越浑身骨头都在战栗,只觉喉间发堵。 他一直想着不能成为药尊布局的一环,但他征战角斗场,拿下极高排名,不也正是给陨神谷打响名气么,他们所结交的人,不也可能成为陨神谷新鲜血液。 几乎只要他们见到华如真,那这个局,早在庄岫打穿界壁找上至圣药尊的那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一个能造就至尊的秘境,简单吗?不简单!值得古教争相抢夺吗,太值了! 他甚至觉得,至圣药尊可能都没有提到过报酬这回事,以及血洗瀚域这一说,这一切都是庄岫自愿为之,自然是他来承担后果。 无论多少古教插手秘境,有没有他和祁白玉都无关要紧,只需区区一个聂云镜,整个秘境之行,也就陨神谷是最大的赢家。 第35章 反败为胜 重越想通这一切的瞬间, 像是一头扎进死胡同里转不出来。 眼前漆黑一片, 仅有一点亮光, 必定有一点亮光,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完美之局, 总有哪一点破绽,哪怕是一点。 重越看到祁白玉,那种让他窒息的感觉这才消失了。 他笑了出来。这一世和上一世最大的不同是,并非药尊治好了华如真, 而是祁白玉! 如果祁白玉有那份心, 完全可以取代至圣药尊,成为瀚域秘境并入陨神谷的头号功臣。 祁白玉迎上他的视线,好像期待他说点什么。 “是祁白玉救了你, 这点你别忘了。”重越下意识地偏过视线,只对完全没有认亲念头好似云里雾里的华如真说了这句话,便抬脚向外走去。 其实在看到祁白玉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破局之法,而且并非是上一次那样稍微险胜半招,这一回他几乎可以稳胜,如果他没有和祁白玉闹矛盾的话。 如果他还像之前那样和祁白玉关系亲密无间, 他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白玉, 你有没有想过自立门户, 脱离至尊成为陨神谷新的至尊一脉?如果你有这个想法, 那你只要抓牢华如真, 就能办到了。 现成的至尊有了, 功绩有了,尽在掌控的秘境也有了,至尊一脉吸引外来血液的底牌也已经到手,你已经可以让自己所拥有的势力成为和药尊一脉对等的存在,哪怕自身境界还有所欠缺,但这都是日后可以弥补的。 但重越提醒的是只是华如真,只要祁白玉有点野心,以他的头脑,应该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些。 若是没这野心,他说再多不过是白费口舌。就像一根绳子,从后面推会弯曲,只能在前面牵引着。 只是重越隐约意识到,这盘棋好像只属于祁白玉和至圣药尊,他决定和祁白玉保持距离的时候。似乎就失去了落子的资格。 哪怕他知道怎么反败为胜,却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重越双手背在身后,内心怅然若失,却又无可奈何。 他进瀚域秘境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比空间石更高阶的界石到手,华如真交给祁白玉,祁白玉自然会救活他,接下去瀚域的归属,以及这些人的恩怨纠葛,他也没必要插手了。 “重越兄弟怎么走了,瀚域别的地方你不去了?” 重越摆手,有那个闲工夫,他还不如想办法提升修为,或者出去把驭兽师身份给落实了。 “他怎么想的?”聂云镜百思不得其解,这瀚域高层一下子死绝了,那整个瀚域可不就能横着走了吗,皇城不过是一隅,此地能造就至尊,那天材地宝肯定少不了。单凭祁白玉炼药救人时瀚域能买到的那些灵药,就知道这个地方很不简单! 祁白玉刚抬脚便被庄岫挡住去路,庄岫道:“他能走,你可不能走。” 华如真就在他身边,看向重越的背影,他并没有认庄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爹,更没心情接任瀚域的烂摊子,但他也知道如果他任性妄为,瀚域子民将十不存一。 与其让庄岫把这个瀚域秘境拱手让给所谓大公无私的至尊,不如他先拿下,作为给祁白玉和重越共同的报酬…… 重越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也别扭得不想跟祁白玉言归于好,径直向外走去。 他没走几步,便有藏在暗处的残魂朝他掠去,重越只是一顿,将入体的残魂收进界石空间。 那抹残魂有点眼熟,似乎是位上乘宗师境的将领,只是刚一进去,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伺机而动的陶灼执杖劈成两半。 魂力光点飘散在空间中,陶灼残魂吸收了那些魂力光点后,自身残魂渐渐复原。 而那道大宗师境的魂魄被分裂时,应该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那一瞬间重越胸口的扶伤珠冒出了一万点白色光点。 重越不知该惊喜还是惊吓,而陶灼则是惊喜不已:“我的魂魄还差不少才能圆满,这种魂魄多来点,再多也不嫌多啊!” “我快闲得发疯了,多弄点魂魄进来也好打发时间。” “又来一个!”陶灼一下子像活了过来似的,道,“这个魂魄的境界都快赶上我了!” “这是哪儿??”对方残魂很是惊诧,“界石空间!” 两道残魂扭打了起来,尖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乎魂魄没撕裂一点点,都能让扶伤珠产生数千点白色光点。 这个速度让重越感到像做梦一样,惊喜之余,又是一阵胆寒。 既然存在这种提升先天天赋的可能性,是否有人为了刺激扶伤珠成就自己而肆意收割魂魄呢? 想到这里,重越便按捺住了,他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滥杀无辜,但他不介意让歹毒之徒死后继续受苦。 或许有一天,变态药尊也会被困进这里也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重越在界石空间里见到了个熟悉的残魂。 一个肥硕的魂魄仅剩一个头颅和半个身体,正鬼鬼祟祟地藏在堆积成山的灵币边沿,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厮杀的两道残魂,似乎随时打算窜出去当渔翁。 瀚皇的残魂也在这里! 重越最想抓的就是他,到底还是抓到了手,心想:“华如真多想亲手杀你,可惜被人抢了先,想发火但顾虑我们的安危也就没有发,希望你能苟延残喘下去,也许有天能放你出去,让他一雪前耻!” 而瀚皇为皇多年,着实也够狠,够能忍,很少出手,一出手必能争得些许魂力,这些残魂也都知道这位瀚皇,有的会给他几分颜面,有的则直接下手……但动手的都没能讨到好。 被困的残魂在界石空间里四处乱窜,但作为魂魄,有完整之分,也有高低之分,为了补全自身魂体,为了占领一方地盘,顾不得生前的高低尊卑,不分昼夜地厮杀,随时都在上演结盟与反杀的戏码,方圆十里范围的皆是空间内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彼此敌对。 重越只是观摩里头的动静,都在大长见识,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们,竟在一方空间里干起了分割地盘的戏码,简直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戏。 魂魄间的厮杀过于凶狠,一丁点伤势都能引起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更造成难以言喻的损伤,使得扶伤珠源源不断地冒出白光,重越的血脉之力也在不停地提升着,暗道:“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重越琢磨着以后收取魂魄还是收劣迹斑斑,作恶多端的恶人魂魄为好,就比如瀚皇那样的,关押那样的魂魄薅取白色光点不会有罪恶感。 角斗场内壁垒笼罩着,逃进里头的人倒是躲过了一劫。 白妙焦急地等在初级战场处,银狼王皮毛上染了别人的血,两头乱难中相识的灵兽正在道别。 “狼兄,多谢你陪着我,今后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主人胆小怕事,若能逃过一劫,肯定会离开,我已经料到了。”白妙一副事后诸葛亮的做派,期间有多担心,银狼王看在眼里,但白妙到最后都没事,可见他主人哪怕再危险也没对它下手,而且也已经逃过一劫。 银狼王心说你就装吧,你不过是不想让其他灵兽知道你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故意说他坏话好让其他灵兽都瞧他不起,不跟你抢好处罢了。 白妙羡慕它悠哉称王的生活,感慨道:“我也曾像你一样,在山林称王,手下一堆小弟,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愿吾兄能一直逍遥快活,今后若有缘再见,莫要忘了小弟。” 银狼王越发觉得它虚伪,道:“以你的修炼速度,只怕不出三五年,就能彻底超过我,毕竟你主人神通广大,连资质都能给你提起来。” 关于这点白妙也很奇怪,满不在乎地道:“我跟着他吃苦,为他流血,这点提升我自己几乎感觉不到,不提也罢。” 银狼王嗤笑白妙真是没有吃过真正的苦,没有被瓶颈困得生不如死过,不知道提升资质的可贵。 资质上的提升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神物亦或者天地孕育的至宝才有可能做到。 可它竭力都弄不到的东西,白妙的主人却直接就给了区区血统还不如它的兽宠。 “他来了。”银狼王远远看到一人,几乎一眼便认了出来,只见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穿着素袍,行走在血泊的街道上,步伐不紧不慢,好似闲庭漫步般,颇有高人风范。 白妙一看便嗤了一声,只见重越走走停停,也不知在磨蹭什么,好像又恢复了很怂的样子。白妙有点不想过去接他,宁可和它欣赏的银狼王再呆一会,只等重越过来了,这才让重越等在那里,想再对银狼王说几句道别的话。 可它转过头来,却见原先本该在旁边的银狼王不见了踪影。 一道非常狗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您就是白妙的主人吧,我拥有银狮血脉,乃是一方狼王,如今已经是五阶灵兽,如果您不嫌弃,不如收了我吧!” 银狼王摆了摆尾巴,舔舐着重越的手,双眸无比恳切地看着他,不等他开口,便用尖牙咬破他的手指,饮下他的鲜血,主动缔结认主契约。 光芒融入重越眉心的刹那,白妙难以置信地看到这头尊贵银狼王,只觉看走眼了。 “你是白妙的朋友,我记得你。”重越记得这头银狼王,很聪明而且很有实力。 这种送上门来的灵兽王可遇不可求,他怎么也没想到白妙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忽悠来一头不错的灵宠,于是大大赞赏了白妙一番,还给了它十点白光。 白妙得了好处还如在梦里,看银狼王的眼神就很不对了,咬牙切齿地道:“狼王啊狼王,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居然还是认他为主,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选他呢,别说想跟我做兄弟,你并不太看得起我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银狼王冷漠道:“我纵横荒林这么多年,难道还听不出你话里有话,以及你抱怨中的得意。” “心机狼!”白妙又好气又好笑,难怪银狼王坚持要送它,送它之前还安置好了小狼们,当时用狼嚎嘀咕了些什么,那三头小狼还很不舍的样子,看来那时候银狼王就做好了认重越为主的准备,它真是想都没想到,自己真想离家出走,居然还有灵兽送上门来。 “狼弟,别怪大哥没提醒你,你很快就会后悔了。” “大哥?”前一刻白妙还唤它狼兄,这才是真实心态! “欸!”白妙应了一声,“我先认的主,当然我是大哥,你有意见吗?” “你实力不及我。”银狼王看了看重越,毕竟后来一步,为了队伍和谐,它只能忍辱负重。 重越只当是白妙拉来的队友,不管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对重越而言,总归不是坏事,他又拿出数十点白色光点就着白水,喂给了银狼王,银狼王饮下以后,确实先天资质有所提升,不禁大喜:“多谢主人!” 白妙嘲讽:“狗腿,别急着道谢,他对你好,是想拿你挡刀!” 重越见见它俩闹腾,也觉得这一路稍微不那么冷清,热闹点也好,但白妙自称大哥,可出了秘境后,一有危险,重越喊召唤都是它上,白妙大怒:“怎么着你还喜新厌旧了!” 银狼王道:“你不是大哥么,我以为主人是念旧之人,用旧兵不用新刃。” 白妙朝它呲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讨嫌呢,太丢兽的脸了,我都没好意思称呼这么怂的家伙为主人!” 重越发现有了两头灵兽后,召唤得直呼其名,若是危急关头直接喊召唤二字,默认先召唤来大的。后来到了驭兽师公会,重越这才发现灵兽间还有辈分之分,不记名先召唤老大。 白妙急了:“狼兄,还是你来当大哥,小弟实在难当重任啊。” 银狼王跟了一路,也没被重越召唤一次,而白妙每次挡了个不轻不重的攻击以后,就有几点白色光点补偿,银狼王看得非常羡慕,以为重越不召唤它,就是没把它当自己狼,当即非常忠诚地同意了。 当时还不知怎地,这么一换了以后,果然重越召唤就是喊他,被召唤次数多了,银狼王身上负伤,部位还很不受控制,精神渐渐萎了下来,它发现或许不是白妙太矫情。 这位主人还真是不好伺候,明明自己能挡的攻击,宁可舍近求远靠它们,也不肯多挪半步。 与其说是在训练它们的反应能力,不如说就是明摆着拿它们当盾牌就是了,能活下来纯粹是靠筋骨够硬。 白色光点或者圣血石晶之类的虽然会给一些,是有好处,但就算是兽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把主人当天当地,主人却不把你当回事,吃再好的东西,得到再好的补偿,时间长了,心里头还是不舒服的。 而且说句不该说的,主人似乎精神不佳还是心情不好怎么的,虽然声音温和笑容可掬,但就是不太能安抚到心里的那种,就算安抚到心里了,下一秒又伤上加伤,真还不如不安抚! “这大哥还是你来当吧。”银狼王终于忍不住跟白妙商量。 “哈哈哈重越,连狼王都受不了你了!” 重越温声问银狼王:“你可是对我的所作所为很不满?其实你可以说的。” 银狼王闷声道:“并没有不满,主人误会了。” 重越界石空间内的残魂已经暂时安稳,但扶伤珠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冒出白光,若不是有其他因素刺激扶伤珠,或许会很直观地看到在银狼王说着没有,扶伤珠依旧在两点三点地往外冒白光。 若是说就有用的话,白妙就不至于反反复复地各种埋怨了。 白妙朝它投去同情的眼神。 这对难兄难弟总算有共鸣了,找到了相同的吐槽对象——重越,先前因重越所起的芥蒂也就烟消云散,它俩闹来闹去,时不时交头接耳,进城时,银狼王扫了眼后方,对重越道:“主人,咱们后面好像一直有人跟着。” “是祁师。”白妙小声道,“他已经跟了我们好一路了。” “祁师是谁?”银狼王问。 “我的丹药就是他给的。”白妙小声说,“是个好起来特别好,不好起来特别可怕的人。” “比主人还可怕吗?”银狼王问。 白妙嗤了一声:“重越哪里可怕了……” 重越的魂力比它俩都高,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他赶路到一半的时候,祁白玉才突然跟上,并没有直接追上来,而是保持着落后一里左右的距离,既不像跟踪的那般烦人,也没有尾随的那般讨嫌,更不够大胆,刚刚好在他能够忍受的范畴。 白妙忍不住问:“你跟祁师究竟有什么矛盾,怎么就突然分道扬镳了。” “没矛盾。”重越道。 “没矛盾怎么就……”白妙道。 重越拿出锦盒来,取出那枚曾滚落在地又被他随手擦干净了的灵丹,给了银狼王。 银狼王吞入腹中就没了多余的话,白妙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至少它不敢这样惹祁白玉,而它随随便便对待的重越却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拂祁白玉的面,把对方的好意打落在地,甚至直接喂狗……呸,喂狼。 重越没在原地逗留,白妙敏锐地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好像并没有再跟上。 可等他们完成驭兽师考核走出城来,去往陨神谷的途中,白妙惊奇地发现,那人还在。 这个时候,重越大概已经记起了五年前的那段过往,但知不知道都一个样,他已经……完全搞不懂祁白玉了。 第36章 回陨神谷 瀚皇秘境。人是祁白玉救的, 庄岫到底没打算赖账, 只是将原本打算赠给至圣药尊的整个秘境改换成空间法器一件。 在他看来这一层次的空间法器作为给小宗师的治病报酬已经很不错了, 在别人看来也是如此。 祁白玉并没有接,神色复杂, 心不在焉地道:“如果我没治好,无功不受禄。” 庄岫道:“若你没治好,我取你项上人头!” 祁白玉笑了:“所以说如果我治好了,这点报酬可远不及我这颗头。” 庄岫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 只要有所求就无妨,我平生最反感装模做样的无私圣人。” 重越走后, 祁白玉没心思在这里久留, 径直告别了聂云镜和华如真等人, 直接离开了瀚皇秘境, 临走前,聂云镜将自己得到的圣血石晶交给了祁白玉, 道:“看来对你而言,秘境本身并没有重越手中的古药方对你的吸引大。我答应给重越的,你帮我带去。” 祁白玉也没有跟他客气, 直接全收了,聂云镜了然一笑道:“你果然有空间法器。” “秘境一行至今, 我也并非一无所获。”祁白玉也没多作解释, 就让他误以为界石是他所得那又如何。 华如真想说什么却也没有说, 半晌盯着那半块没用完的墨, 神色恍然。 “分别只是暂时的, 很快又会再见了。”聂云镜捏着一方传讯石,事已至此也该和尊主通气,看接下来陨神谷的安排了,道,“你放心,就算祁白玉丢下你不管,这世上也不缺治好你的人。” 重越走得干脆,他不与人同行,也能万事不过心,远离了纷争,一个人上路,碰上的敌人能杀则杀,杀不了的便绕道而行。 一切都如他所希望的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意外,也激不起他内心半点波澜。 无趣的很。 唯一让他有点在意的便是跟在后面的祁白玉。 白妙初入世俗,银狼王也是头一次离开瀚皇秘境,看什么都新鲜。它俩并不怎么合得来,除了遇到危险的时候相互谦让,平时倒是连个糖葫芦都要抢,唯独在对待重越的问题上高度统一。 当然白妙是形于外:“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姓重的,我怎么认了你这么个破主人!!!” 银狼王是隐于内:“还好吧,也没有特别苦。也许认人类为主就得经历这些。”扶伤珠冒光,+20,+20,+20…… 重越并不需要多大磨砺,要不是因为这些小兽需要磨砺来提升,他早就偏安一隅过他的逍遥闲散日子去了,但事已至此要他放下这些小兽也是不可能,做得过了,哄好了,类似的伤残再次发生后,更扎心。白妙控诉那还不如别对它好,重越虚心接受意见,可真不对它好呢,白妙并没有很快活,更加意志消沉…… 重越听习惯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态度处于一个水平线,只当没听到这些。毕竟盾牌也当了,总不能不让抱怨吧。 重越好意宽慰银狼王:“其实你有不满,也可以说出来的,不用憋在心里,当心憋坏了自己。” 银狼王低眉顺眼地道:“怎么会呢,属下并没有对您不满。”扶伤珠释放白光,+40,+40,+40…… 白妙:“如果说出来就有用的话呵呵。” 重越再次宽慰:“我一向论功行赏,不太把怨怼放在心上,你们大可放心。” “论功行赏……”白妙被戳到了,道,“重越,跟你说句实话吧,如果你是真的特别重视我,我难受时你也难受,你只要这样表现出来,哪怕你不给半点好处,我也是心甘情愿拿命护你周全的,你可知道?” “那多不好意思,”重越说,“还是实打实的好处胜过那些虚的吧,而且,我也没觉得你怨我有多不好啊。” “是我认你为主,你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驭我吗,而且我教你了,你居然还不听!”白妙气急,“我怨你,我就高兴了吗,我会很烦怨你的我自己啊!” “……是我不好。”重越想要摸摸白妙,却被白妙躲开来。 重越将白色光点掺入到饮品中,寻常的风灵露融合了白光以后风属性之力进一步提升,格外诱人,白妙喝着灵露这才让重越触碰它的伤口,木属性灵力加入了白色光点后对疗伤也大有奇效,以此又多得了百二十点白色光点。 白妙还一脸不痛快,银狼王不禁重新审视这一人一兽的关系,道:“原先我以为你很矫情,一点苦都吃不了,整日叫苦叫累和主人置气。可没想到你才是真心实意忠于他,与其说主人心胸宽广不予计较或者说不把咱们放在心上,不如说他很聪明地领悟到了你恶语下的赤胆忠心,知道你的怪罪并不是真的怪罪……” 白妙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没发现我又得了翻倍的好处?” 银狼王:“……” “我还以为沉稳聪慧如狼兄会专注结果,而不是过程。”白妙已经恢复如常,道,“你只当他是我主人,在我眼里,他是我的饭主,既不能让饭主过于消极怠工,又要保持饭主心情愉悦。你只看到我在埋怨,却不知我耗费多少心思,重点是挡刀吗?重点是挡刀也要挡得有价值!真要让他动起手来,就没别的人什么事了,正值他状态时好时坏的时候,此时不刷好感更待何时!” 银狼王大彻大悟,难怪哪怕白妙再怎么任性骄横,也比它更得主人心,这并不是单纯的先来后到的问题。 “所以你到底是……” “谁会认讨厌的人为主,狼兄应该也一样,想想初衷,然后相信自己,”白妙道,“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内耗,不如双赢。” 银狼王诚心实意:“大哥!” “小弟不敢当!”白妙进了驭兽师公会后就知道其中名堂,既然当老大的首当其冲挡刀枪棍棒,当然是资深的任选排位。 银狼王:“现在想来你的做法非常精妙,与你的说法巧妙结合,非常打动人心!仅凭三言两语就证明了忠心,似乎没有比你这更简单省事的办法了……” “是吧!”白妙得意地道,“我现在发觉重越省力避战的做法也不全是错的,能用脑子就别费力气,以前随随便便就动手还是过于莽撞了。” 银狼王深有同感,琢磨着自己也不能落后:“不如我们以后这样这样……” 重越反思着白妙所说的话,觉得当主人的居然还要灵宠教怎么驾驭自己,简直枉为主人。但他心里很暖,觉得白妙其实很聪明。 若不是有白妙从中周旋,银狼王也不可能顺利认他为主。 重越看在眼里,事实上灵兽的先天局限性,能提升的境界十分有限,虽说有他给的白色光点改善先天根基,但真正影响灵兽强弱的,还是智力。 有了这两头灵兽,考核驭兽师就简单多了。测了修为和魂力,稳稳过了驭兽师门槛,直接得到了驭兽师传承。 仅是一道光束,没入眉心,识海中便多了不少东西。重越神色依旧,得到以后发现也不过如此,这东西跟功法类似,同样的传承要能驾驭多高级别的灵兽,还是看悟性的。 “你动用驭兽师传承兽图来认主第三头兽,是几级,你就是几星驭兽师。”驭兽师分公会的考核负责人领着他,道,“可要现在考核?” 重越犹豫了,若是施展驭兽术,那以后他便是正儿八经的驭兽师,兽血洗礼是肯定不能碰了的,可若是不进行兽血洗礼,根基比之其他修士有所欠缺,暂时体现不出差距,但修炼到后期也许会后继无力。 重越道:“以后再说吧。” “你魂力第六境,会看不懂兽图?是没想走这条路吧。”那长老眼皮也没抬一下,这些有两头灵兽防身的,一般都是族中长辈为了重点栽培子弟,多个驭兽师身份也能更好地加入古教。 重越并没有解释,只是一听这话,白妙和银狼王的心提了起来。 “那先在虚空界上记录在案,今后你在虚空界范围内动用传承认主兽族,数量和等级都会有所记录,之后再来驭兽师公会核实,便会重新认证你的驭兽师等级。现在你是一星,恭喜你成为驭兽师公会的一员。” “多谢长老。”重越接过一星驭兽师勋章,直接魂力沟通,便能连接虚空界,一个悠远恢弘的虚拟世界仿佛浮现在眼前,面前多了层光幕,在虚空界的权限便多了许多,能查看的地图范围也包括驭兽师公会具体分布,以及驭兽师能优先进入的一些地域,都有了鲜活的色彩。 虽然不比陨神谷核心弟子的待遇,但相比于不在虚空界范围内的寻常大教弟子,已经很不错了。 重越一声轻咦,暗道:“陨神谷竟然在驭兽师优先进入的地域,这是为何……” 一般情况下古教不对外界势力开放,特殊情况除外,难道这个时间的陨神谷所在地域出现了一些供驭兽师争夺的瑞兽? 出了驭兽师公会,银狼王兴致勃勃地道:“主人现在打算收灵宠吗?” 重越道:“并没有这个打算呢。” 银狼王道:“星级不是越高越好吗?” 重越道:“有你们两个就足够了呀。” 银狼王与白妙对视了一眼,隐隐感到些许恐慌。 “这位小兄弟,能否借你一头五阶灵兽一用?”青袍男子手腕上缠着一条小黑蛇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拦住了重越的去路, “何解?”重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脚背上打盹的绿毛乌龟。 “是这样的,我已经是五星驭兽师层次,就差一头五阶灵兽就能考核成功。看你的灵宠和你关系不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重越看向身后,这人说话磨磨唧唧,引得进进出出不少人关注着这里,让一向低调的重越不太自在。 “你先解除一头灵兽的魂印,我认主它,考核成功后立刻解除魂印,将它还给你,我可以给你报酬,一百万灵币如何?”青袍男子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眼他胸前衣襟上的一星驭兽师徽章,展颜一笑,道,“有这么多人还有驭兽师公会长老公证,你若实在不放心,我愿意立血誓为证!” 白妙和银狼王瞬间警惕,它们深知重越的脾性,一直以来都是它们惹事,重越能省事就省事,搞不好为了避免争端会真遂了对方了意! “如果我不同意呢。”重越道。 “那我也不会强求。”青袍男子收敛了笑容,阴柔苍白的脸看起来有几分阴郁,重越莫名有点不舒服,对方道,“那你有什么要求,大可直接提。” “我没要求,只是我和我的灵宠关系一点也不好,实在不敢冒然抹除魂印。” “这样啊。”意味深长的笑容一闪即逝。 周围来往的驭兽师看他的目光不太友好,重越带着两头灵宠,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处城池,赶往陨神谷。 不知怎地,一开始还有祁白玉露了个头,可没多久却又不见了踪影。 重越好似从头到尾没发现,也无所谓那人有没有跟随。 白妙也不好怎么提醒,只是不知是不是它的错觉,就在祁白玉落后不见了以后,重越这才加快了速度,耗费不少灵币,租了头丹鹤,火速赶往陨神谷所在疆域,由于备足了干粮,甚至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留。 两个月后,一人两兽徒步入山,闯荡了数十里,这才进入传说中的陨神谷地界。 彩凤掠过山峦,凤鸣惊天,更有云霞相连,像是下接幽冥上接九霄般,天地融为一体,那种奇特的景象使得天地山川融为一体,不知其发端与终结。 “这便是古教的底蕴么!”银狼王很是感慨。 白妙也很激动:“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犹如仙境,天地四方一眼望不到尽头!” 重越再次来到这个仙雾笼罩的山谷前,从未有过的渺小之感,自身渺小如尘埃,哪怕是上一世他自以为至尊天下,也没法无视陨神谷禁制。 只能规规矩矩从正门入山,还未到开门纳新之日,仍旧有不少家族弟子等候在外,哪怕不能进入其中,在这周边看看,也能长见识。 重越径直上前,立刻吸引了那些观仰古教风采的大家子弟的注意。 “何人擅闯陨神谷重地!”原本空无一物的正门处突然多出两道交叉的长戟,两名看山客复苏,挡住了他的去路。 “陨神谷弟子,重越。”重越道。 一道白光自地面浮现,将重越笼罩其中,这是检验身份的白光,若有至尊麾下弟子令,不会激发此阵,重越知道这光并不伤人,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同名同姓的多得去了,如何证明你就是重越?” “还需要证明?”白妙道,“你们没有记录吗,滴血行不行?” “只认弟子令。”那道魁梧的护山客口吐人音,乃是背后有长老操控,语气也很严厉。 重越道:“没带。” 那声音严厉道:“没有弟子令,休得进山!” 旁边看热闹的人笑他道:“这是个傻子吧,以为自己是谁啊,报个名字就能进?” “弟子令是需要人气温养的,久不沾身便会自行报废,若是都像他说的这样丢了就能冒充,岂不是人人都能冒充!” 重越被拦在门外,想着要不要用驭兽师的身份进去重新考核呢。 过于尴尬了。如果他带着那弟子令回来,再加上他已经突破宗师,就怕会直接进入至圣药尊一脉。 只是他上一世从没想过,如果他丢了那块可以单方面联系至圣药尊的殒令,又或者改变了金灵半神体属性,那他就连陨神谷弟子都不算是了。 这时,重越不禁有些庆幸还好他提前走了,否则这一幕若是被聂云镜他们看到,该是怎样的难堪。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重越的手腕,好闻的木香绕过鼻尖,带起一阵清风。 祁白玉从旁经过,身上浅蓝色长袍上划破了好几道血痕,衣摆凌乱不堪,脸色极其白皙,走上前去,同样被挡住了。 但那长老的语气明显好了许多:“敢问来者何人呐?” 祁白玉道:“张四。” “……” 锵地一声,看山客竟将交叉的双戟收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体。 “看人下菜碟。”祁白玉嗤之以鼻,拉着重越步入门中。 第37章 冰释前嫌 祁白玉自称张四,那护山长老就知道自己的下马威给错人了。 可也碍不过这人身份尴尬, 自报身份说是那位金灵半神体的小天才, 可小天才的弟子令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被带进来了,至今不曾出去。 所以不等祁白玉多说, 那护山长老直接给他们开启了内门弟子考核地传送阵——凡是先天境界较高的少年天才不限定考核时间, 只要来了就能直接考核。这是给上等资质之人开的捷径。 “这是哪儿?”重越问。 “高级考核地。”祁白玉道。 重越沉默不语,祁白玉一时有点摸不准他想走还是想留。 原先祁白玉想把重越带回陨神谷是以为他天赋尽毁, 可如今看来重越或许比他还要强出一线,却被挡在门外,也许有意向另投他教, 而他算是自作主张把人弄进来了。 空荡荡的地方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重越的目光落在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隔着衣袖,力道不轻不重, 应该稍稍一动就能挣脱。 重越竟是连挣脱都不敢,先前为了快刀斩乱麻,他确实有意激怒祁白玉,但真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有点怕祁白玉生气的。 “我真是怕了你了。” 重越蓦地一怔,不太确定这是祁白玉说出的话。 “我不敢对你太过无礼, 明明你从未用偏见的眼光看我,哪怕在我最落魄的时候, 你也没有落井下石过……” 后一句不提还好, 一提重越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的事不知道还好,知道以后,他觉得祁白玉坏透了才会记恨他上千年。 重越道:“你说你怕我,你怎么还敢接近我?” “听说过飞蛾扑火吗?” 祁白玉道:“我怕你会厌恶我,我更怕你眼里没有我。” 重越道:“如果我眼里没有你呢?” 祁白玉伤心了一刹,又很快恢复常态,道:“我大概会竭尽所能让你眼里有我吧,如果你是个正人君子,我会以正人君子的方式,让你心生敬意,让你绝对没办法再忘了我。” 这很祁白玉。重越或许明白他上辈子那么做的用意了,连毒术都没用就战败了自己,确实让重越耿耿于怀至今。 重越道:“所以我不搭理你,你就一路跟踪?” 祁白玉望天,道:“你也没有认真地甩掉我。” 重越道:“我不喜欢被跟踪。” 祁白玉默了片刻,道:“以后我不跟了。” “我的意思是,”重越道,“既然你迟早都要追上来,为什么不早点呢?” 祁白玉一滞,眼里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暗芒,像是有种别样的声音响彻他黑暗的世界,振聋发聩。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你不需要我啊,我若是没什么用,甚至会是个累赘的话,那就得不到你的青睐,那我,宁可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重越道:“可你既然出现了,就不要擅自离开。” 祁白玉问:“我可以,不离开你吗?” “我赶你走了吗?” 重越道:“我昏过去的时候,赶你走了吗?是谁先丢下谁的?” 祁白玉被他话里呼之欲出的怨气给震惊了,怎么这张淡漠超然至极俊朗如明月星辉的容颜下,竟然还藏这么多小情绪,而且还都是因为他,道:“所以你丢我的盒子是因为……” 重越义正辞严地打断道:“那只是手误。” 祁白玉绕到他身边,再次盯着他那张忽红忽白的俊脸,道:“把我送的丹药喂给宠物狼也是因为……” 重越摆手道:“纯粹是白妙吃过,狼王没有,我是为了一视同仁才喂的。是吧狼王,快见过这位祁师。” “嗷呜!”银狼王久闻祁师威名,见他在古教也能进出自如,以及那些灵丹妙药是出自他的手,按照白妙所教的侍奉之法,立刻摇尾乞怜,连连点头。 祁白玉掩饰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轻笑出声,既而朗声大笑,说不出的开怀。 重越听他的爽朗笑声,佩服对方心胸,自己的有意激怒虽有点分寸,但也是能激怒寻常人的,如果祁白玉真生气了,或许就有了一拍两散的理由。 可对方完全没把这当成值得过心之事,倒是让重越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感激。 以前他就觉得跟祁白玉一起太舒服了,舒服到有负罪感,那种从没体验过的轻松好像不该属于正途。可揭开了那层面纱,祁白玉就像一块恰如其分的蜜糖,中和掉了他的苦楚,让他觉得就是赖在对方身后事事仰仗对方也是对的,是他的自由。 祁白玉问:“兄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重越道:“你跟你义父……” “关系不好,”祁白玉直言不讳,“要不是看在兄长的份上,我早就跟他断绝关系了。” “看在我的份上?”重越看向他。 怕你认祖归宗以后又被老阴货给阴了呗。祁白玉道:“我在等你。等你认祖归宗,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兄长,我怎么护着你都是应该的!” 难道现在就不是应该的?重越觉得有必要让祁白玉彻底看清至圣药尊的真面目,只为了把祁白玉彻彻底底拽到自己这边,温声道:“那你觉得,就现在这个情况,我连自己身份都证实不了,还认得了祖归得了宗吗?” “他曾这么跟我说过,聂云镜也是这么笃定的,他凭什么不认你?血脉天赋都有可能变化,你的年岁相貌做不了假。” “说得也是。”重越一笑,原先使劲折腾想远离至圣药尊,但当他真正在陨神谷正门口吃了个闭门羹,仿佛当头一棒。 药尊不声不响就不认他了,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就好像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害他崩溃至此还能高高在上独善其身,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你不认我了,问过我意见没有,听我一句附议咋了! 祁白玉不禁看向重越,重越问起瀚皇秘境的情况,听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拿下秘境另立门户,暗道可惜,道:“所以你就把华如真交给聂云镜了?” “不算吧,他们也来陨神谷考核了,不出意外,应该在我们前面。” “得快了。”事不宜迟,重越立刻抬脚进入祭坛,祁白玉用新身份也陪着他进去玩玩。 要知道上一世重越二十九岁以入流宗师的身份回陨神谷都备受瞩目,这一世就更不用说了。他俩提前突破境界,见识和阅历都非同凡响,这些司空见惯的考核,对他们这样的选手而言,简直就跟走个过场似的,不要太轻松了。 每个人的考核都是分开了,祭坛内连接着另一方天地。 重越踩在草地上,正处在分岔路口,路分多条,每一条路口都有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虚影悠悠然站在那里,迎上他的视线,便会笑着朝他招手。 重越一眼便看到了那些人中,唯一一个坐着的身影。 一身白衣,温润如玉,面带和煦至极的笑容,眸光柔和好似玉泉,至圣药尊! 重越暗道:“这便是万花幻境,如果我没记错,大概是选择不同,考核难度不同。我只要过关就行,无所谓难度高低,所以还是越简单越好。” 重越目光扫过,朝着他最不怕的那个虚影走去,或许是才刚分开,这道祁白玉的虚影有些失真,面如月华,人美如画,莫名地很有安全感。 而另一边,祁白玉面无表情地盯着至圣药尊,朝着这个虚影所在的道走去。 ** 守卫长老思前想后,那位少年确实是白玉毒师无疑,而白玉毒师本就是陨神谷核心弟子且是至圣药尊的义子,虽然行事乖张无比歹毒,但毒术却独步于年轻一辈,没道理包庇那位冒充金灵半神体的小子。 莫非那小子是正主? 可之前和姚家有名的驭兽师一同进来的那位又是谁? 他算到那枚弟子令在谁的手中,以及那人如今又处在什么地方,似乎也是在至圣所在的山谷,原本一两个弟子不是什么大事,可牵扯到至尊就不一样了。 守卫长老亲自来到药香谷,拜见至圣药尊。 迎面走来一位白袍青年,脚踩木屐,头上一根混沌木簪,手腕上缠绕着一根木藤环,几粒猩红嫩芽抽出枝叶来迎风摇摆,那青年清雅脱俗,眉目含情,乍看之下好像是个涉世未深的童子,出入禁制遍地的山谷,犹如闲庭看花一般。 守卫长老只当他是药香谷的童子,想让他进去通报一声。 白袍青年笑靥如常,回道:“药尊不在谷中,受邀去观战了,不知长老所为何事?” 守卫长老立刻躬身,一揖到底:“不在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惊扰了药尊。你是?” “我姓申,名伊。” 守卫长老琢磨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转下山去一拍脑门,迅速掉头回去,却见那里已经没了青年的身影,不禁扼腕跺足。 早听说开创医师公会的大会长样貌年轻,医术高超耸人听闻,为人低调,来去无踪,总跟在至圣药尊身侧宛如隐形人,他虽然长得好看,却没人能记住他的相貌,更画不出来。 临近尾声,重越才从考核地中出来,看起来较为狼狈。 “怎么样?”祁白玉已在外面等了他数久,周遭的人都在谈论幻境过于真实难度太高,听说难度高的闯关成功有可能直接入至尊一脉,谈论的也就更多了点,还有对比细节来推测难度的。 重越道:“我选的应该是最简单的吧。就是绑在身上的锁链难解了一点,出来就耽误了点时间。你呢?” “我的或许是最难的。”祁白玉弯起唇角。 “厉害!”重越由衷敬佩。 台上四方坐席上有至尊落座,但真容隐在混沌雾气之中,只能听到声音,身形看不真切。 中年修士走上台,道:“此次有人选到最难的九环锁灵阵,并闯关成功,有资格进至尊一脉,若是肯站出来,那我就不看之后的战绩,直接将之收归门下了。” “谁选的就九环锁龙阵?” 周围窃窃私语声一阵,不少人唰地看向祁白玉,祁白玉皱紧眉头,他的不是,但他的也非常难,大概是第二吧。见重越愣神,祁白玉用手肘捣了下他。 重越下意识摆手道不是,心说不会吧,他经历的确实是九个方向的锁链,也确实有条龙骨,但他都已经说出去他是最简单的了,不好反转,否则过于高调。 “没人站出来吗?” “那人胆量不足,不懂得争取,或许不值得被重视。” “药尊所言甚是。” 其实是谁深入一查便知,但药尊这话一出,要收那弟子的声音顿时就销声匿迹了。 药尊倚靠在高座上,随意地支着头,透过混沌雾气,看着那个精神十足的绝色少年,唇角不自觉地稍稍勾起,目光温柔得好似要掐出水来,似乎觉得百看不厌。 聂云镜就在他身侧侍奉,注意到他的神情,深知至尊看重祁白玉,奈何祁白玉是个小没良心的,小声提醒道:“尊主,我跟您提及的人,姓华,就在那边战台……” 陆陆续续有人被领走,祁白玉陪着重越,到最后也没有听到熟悉的人站出来把“亲子”给领回去。 上一世重越刚回陨神谷,就听到至尊亲子相关的传言,更有药尊就亲自迎接。这一世哪怕回来得更早,按理说修为也较高,虽然没有金灵半神体听起来那般震耳,但也绝对不差了。可这也许就是有用和无用的差别。 认出重越的弟子善意提醒他,如果和祁白玉走得太近,大概不会有大能或是圣人或是至尊愿意选他的。重越不为所动。 祁白玉知道他在等什么,按理说药尊既然在场应该已经有所表示了,这半点没动静是想出尔反尔吗,他给重越传音道:“你放心,如果那老阴货一直不认你,我就自立门户!” 重越注意到陨神谷高层所在的地方,没被混沌雾气笼罩的角落,有个黑袍男子铁青着脸坐姿豪放,一脚踩在椅面,乃是位至尊。他被混沌雾气排除在外,真容暴露在外,和一众修为比他低的大能圣人们排在一块,却旁若无人地闭目养神着。 下一处显露身手之处乃是战台,只听一阵喝彩声,战台上最受瞩目的竟是熟人。 “你们来了!”台上男子收起灵笔,朝着重越和祁白玉一笑。 “聂云镜说你只要一来就是至圣药尊一脉了,怎么样,你已经是了吗?” 祁白玉黑着脸,重越道:“还不是,大概不会是了。” 华如真兴致缺缺,不顾台下呼声,径直也从战台上跳了下来:“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吧。” 重越道:“这么好!” 华如真道:“听说药尊是至圣,为人十分友善,没意思。其实我比较想进邪尊一脉,见识一下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凶残。” 重越:“……” 祁白玉:“……你是说我那同道?” 祁白玉看向那个被混沌雾气排斥在外的黑袍男子,这人也是大陆首屈一指的毒师。若说药尊在陨神谷一呼百应,那这人就是备受排挤,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说是死对头,药尊却从没把他放在眼里,听说他倒是想扳倒药尊,却连药尊一根毫毛都吹不动。 “听说至圣药尊此来也是为了选人入他一脉,若能成为药尊一脉核心弟子,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别想了,听说早就内定了。” 不少人往重越等人的方向扫,没看药尊义子还亲自陪考呢,但究竟是重越,还是那位书圣,还是两个都收,那就不一定了。 “八九不离十……”祁白玉觉得肯定是重越。 华如真道:“反正我不太想去,但如果你去了,那我……”他很苦恼。 重越笑而不语,他也不太想去,但他不介意让药尊颜面扫地。 正式考核到了尾声,而宛如助兴似的战台轮了一圈,也决出了些夺人眼球的高手。 值得一提的是重越也上场,这是他重回陨神谷的扬名战,自然不愿单方面地被嘲笑为女人自毁神体的情种,于是他秉持着惯有风格,扮傻充楞把对手挨个骂傻子、白痴、脑子有坑。 不多不少战了三场,三战三胜,他战绩不错,就是疯疯癫癫,被他战败的有苦没地说,观战的倒是讨了不少喝彩,余下浪潮般无休的唏嘘。 当年那个昙花一现的金灵半神体已成了传说,现在只多了个五行兼备战力不俗的二傻子。 重越算是放飞自我了,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至圣到底是认他还是不认,若是不认,又打算怎么跟义子弟子交代。 终于,台上有上位者挥散了混沌雾气,露出真容来,其中最主要的是至圣药尊,其他同样露面的至尊大概是给他压阵的。 至圣药尊声音温和,笑盈盈地说:“事实上我所选之人与考核并无太大关系,只是亲自来接那个孩子而已,那孩子不远千万里从家乡赶来寻我,苦苦哀求我,此次尽管没有取得太好的成绩,但我念在其进步极大,决定将这孩子收归门下,当个弟子便是极好。” 他朝台下招了招手,道:“你出来吧。” 是收弟子而不是认亲子?还哀求?重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只听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 人群中有名女修噗通跪了下来,双手手掌与额头触地,哽咽道:“弟子拜见师尊!多谢尊主垂怜!” 不是重越也不是华如真,至圣药尊钦点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这女子修为如此不值一提,竟能得药尊青睐! 祁白玉听她声音,骤然瞳孔微缩,怎么是这女的,药尊恶心人的本事还能不能行了! 重越见那女子容颜清绝,姿态端庄,气质大变,比之一年前在重府所见还要美艳得多,小脸上的妆容精致了许多,下巴都好像尖细了不少,就连神情都不像他熟悉的重姗了,以至于在听到周围谈论她的名字之前,他竟没认出来。 除此之外那药尊还钦点了个男子,叫颜环,修为不高,但这名字一出,先前感激涕零的女修脸色骤然就不太好看了,自得与惊喜荡然无存。 “颜环……”这个名字也有点一丁点熟悉。重越陡然想起来了。 可不就是当初在被他中断的五城战上,战败了重姗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子吗! 这竟是个金灵体! 单纯的金属性血脉之力,只要先天有六层,便是金灵体,而重越曾经九层近十层,金灵半神体,顶级资质了。 药尊不按常理出牌,重越完全没了跟这两人竞争的心思,认不认亲都觉得无关紧要了。 这药尊是把个怎样的麻烦精收归己有了,若单纯是为了膈应他,重越恐怕做梦都要笑出来。 重越打定主意不如先去探探那位药尊的死对头,祁白玉所在毒师公会的大前辈,看看是不是同道中人,可否共谋大事。 “你们要入我一脉?”那黑袍至尊很是吃惊,尤其是备受看好的华如真可是有不少至尊抢着想收的,居然主动找上他了。 但重越这个傻里傻气的二愣子,他有点犹豫,而祁白玉这个毒师小叛徒,他也观感复杂,但看在这些人胆子大不怕死的份上,他很爽快地一锅端了。 “尊主!”聂云镜怎么也没想到华如真居然被带歪到最毒的那一脉。 “白玉……”至圣药尊缓缓走下台来,一步便出现在祁白玉等人身边,收敛了气势和魂压隐在嘈杂的人群中,一时并没有引起不认识他的普罗弟子的注意。 可就算他降低了存在感,那抹沁人心脾的清香也足够提神醒脑的了。 至圣药尊一身紫衫,长发翩飞,头上只绑着一根白色发带,超然出尘不似凡尘中人。 “你跟我回去。”他眼里只有祁白玉,“莫要再闹了。” 祁白玉后退一步,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亲口和我说过,重越是你的亲儿子吗?为什么你宁可收两个废物弟子,也绝口不提重越和你的关系?” “他和我的关系?”药尊面露困惑,笑着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同意你带他回来,也不反对你认这么个兄长,但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他跟我有任何关系啊。” “你说什么!”祁白玉脸色铁青,重越按住他的手。 药尊一脸心疼,想要安抚他的手刚伸到一半,被他躲开,又无奈地缓缓放下:“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听我的话呢,明明你从小到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我从不介意你给我添麻烦,这些是你远赴他地费心保下的人,我以为我这样做你会高兴的。” 重越听得头皮都要炸了。 “这个阴货!”祁白玉牙关咬紧,“他当初亲口对我说,不希望亲儿子受到半分不良影响,让我好自为之,我很想打搅但还是没去打搅你,并不单单是不敢。说话九曲十八弯,他想靠心眼证道吗!” “嗯???”重越道。 “他有病吧!!”祁白玉怒不可遏,重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纵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被“重视”之人这般对待,对方竟也能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像是做给外人看的,说给外人听的。 重越怀疑他就算当众拂了这人的好意也没办法让这人出半分糗,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祁白玉你不要太过分了!”聂云镜怒斥道,就算重越以前确实有过内定的意向,但那又怎么样,尊主一脉收什么人当然尊主说了算。 至圣药尊平静地往回走,经过华如真身边时稍稍一顿,悄无声息地留了句话。 华如真皱起眉头,久久无法回神。重越问他怎么了,华如真如梦初醒,打了个寒颤,深深地看向药尊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第38章 雾谷 药尊一席话还是落入有心人耳中, 咒骂祁白玉的声音浪潮般吵翻了天, 甚至还语气不善地挡住他们去路, 就像是祁白玉害得他们被名不见经传的角色抢了名额一样。 而那两名被药尊选中的弟子,尤其是那位名为颜环的金灵体, 也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似乎重点不是他们的天资高低,而是仅仅得了药尊看重一般。 颜环分开人群,朝他走来, 半疑惑地问:“重越, 大公子?” 重越默了下,道:“何事?” 颜环拱手行礼:“谢大公子当年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大公子当年慷慨指路, 我早就活不过今天,更不可能得到药尊赏识。” 重越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摆手笑道:“你认错人了吧。” “是你,你的魂力波动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我虽只在五城战上远远见过您的英姿,但您的样子也是不会忘的,你一直是我神往的对象,”颜环似乎不常说话, 语气刻板, 好像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费力, 但看着重越的目光却是炽热的, 带着曾经在东城重府外常见的神态。 “我甚至觉得, 如果你还是你, 可能今日也轮不到我。若大公子实在心有不甘,请冲着颜环来,只希望大公子不要因此埋怨师尊。” 重越道:“你都叫他师尊了?” 颜环疑惑:“不然,像聂师兄一样,也叫尊主?” 聂云镜道:“让你叫什么就叫什么,不必学我。” 跟他当年一样,重越甚至连过程都省了,莫名其妙认了爹,哪怕知道并非亲生也莫名其妙变成了自己亏欠在先。这个变态有股奇特的魔力。 重越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药尊追去,但走到一半却又仓促地停下脚步,他想问问,但他又能问出什么呢,还不是滴水不漏的回应。 “你跟他说这么多作甚?”重姗本就非常反感这个一而再战败自己的颜环,见他成了自己师弟,但自己还是打不过,真是甩不掉了,“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你真的崇拜重越?你不是因为我……” “不然呢?我们金灵体都很实诚的。”颜环看向重越,曾经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和重越同台较量,可他还远不如当年的重越,更不理解金灵半神体破釜沉舟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重姗?或者是为了偿还重府的养育之恩? 让他忌惮的是,重越并没有彻底颓废下去,单看他的战力,他也依旧没有落后于人太多,他俩是破格选入,而重越等人却是任选至尊一脉加入,高低可见一斑。 颜环觉得修炼刻不容缓,他得更进一步,用战力来证明药尊的选择没有错。 金灵体就是世间最强悍的体质之一,是最容易成就不朽神的体质之一,他的毕生追求没有错,是重越走错了路…… 他不该因为看到重越的强悍而彷徨,重越只是他少不更事时的一个目标,这个目标的所作所为并不全是对的,比如,在重姗这么个女人身上栽跟头。 祁白玉低声道:“重越……” 重越笑了:“你这就不叫兄长了?” 祁白玉赶忙问:“我可以吗?” 重越道:“傻弟弟,你我的关系还需要外人定吗,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陷入什么境地,你都是我兄弟。” 祁白玉想到自己以前理直气壮地跑到重越婚礼上捣乱,结果他认准的一切和重越没什么关系,自以为是地安排别人,最后害得别人什么也没得到,他坚持到现在是为了什么,甚至想和药尊划清界限的心都有了。 “你还去找他做什么呢,别去了吧。”重越拉住祁白玉,说,“我有你啊。” 药尊停下脚步,就那么静静地看了重越一眼,重越默了片刻,陡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忽略挑拨离间或陷祁白玉于不义等一系列臆想中的恶意,他竟然觉得变态药尊是真的在意祁白玉这个人。 疯了。 “他怎么来了?”祁白玉低声道。 重越看去,却见考核地边沿有人背对着此处站着,已经等候多时。那人身着朴素,头戴木簪,手缠藤蔓,仿佛神山走出来的缥缈仙人,不沾什么红尘气,见了药尊只是点头一笑。 重越问:“你知道他?” “老阴货的属下。”祁白玉嗤了一声,“有药尊在的地方总有他,谁不知道。” 重越道:“是吗。”既然谁都知道,应该就不奇怪对方会来了吧。 其实他所说的能给华如真解毒的高人,便是那位。跟药尊的说不出手但还是暗中引导着局势不同,此人是两袖清风,和光同尘,战力不怎么样,但医术却是一等一的,为人也慷慨大方。 老实说药尊本人变态,但他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所来往的人也都品性不错。 邪尊名为徐之素,所辖地域名为雾谷。以往出席这种场合,他总会被排斥,送进他所在雾谷的无一不是各大脉挑剩下的,甚至不乏老弱病残。 这回竟是带回了不少弟子,其中更有三位年轻的奇才,谷中不少前辈热情不已,尤其是听说白玉毒师改投他们,都欢欣鼓舞赶来观仰毒师公会新星。 “嘀咕什么,通通闭嘴!”黑袍至尊呵斥了声,这些人纷纷收敛神情,待尊主走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告诫他们这位尊主寡言少语,只要不乱说话,以他们的本事还是会受到重用的! 进了殿堂,那位至尊居上位,气氛极尽沉闷。 那至尊冷声道:“虚礼就免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药尊安插进来的奸细。说吧,你们入我一脉有何企图?还是说你们尊主嫌祸害本座不够味,还想玩新花样?” 重越一脸困惑:“不会吧,我们尊主不是您吗?而且药尊是至圣,至圣就是最好的人啊。” “果然是个傻子。”徐之素叹息,“谁又不是傻子。倒是你,你可跟你义父划清界限了?” 重越心头一紧,又是道送命题! 祁白玉直接回答:“没有。” 徐之素杀气一闪,半晌竟然笑了出来:“很好。如果你和他划清界限,本座反而不会准你入谷。” 重越顿感困惑,这是反间计? 祁白玉道:“我倒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徐之素一展黑袍,坐得格外恣意了些:“你不会是不好意思牵连他吧,还是你以为你受他压制过于凄惨?一旦你和他没关系,你只会更惨。不信你看看本座,成了至尊又如何,半点自由都没有。” 卖惨?至尊卖惨?重越愕然,轻声问:“至尊还不自由啊?” 这似乎说到他痛处了,徐之素脸色铁青:“你不懂,你别说话,没事少插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重越哦了一声,见他话这么多,完全不像传言中那般寡言冷语,真脾气不好的,一言不合就痛下狠手了。 祁白玉道:“尊主您确实是最有发言权的人,毕竟您曾经也是他那一脉,也与他有过半师之谊。” “但我入了毒道,就跟他对立了。”徐之素道,“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兄。” “哈哈,”祁白玉指着华如真,道,“你能解了我的毒吗?大放厥词。我不想叫你师兄,所以还是不叛出药尊一脉好了。” 毒师以毒术论高低,哪怕祁白玉年纪轻境界低,徐之素也还是敬他的。 “你的本事挺特别。”徐之素最看重的莫过于华如真了,以这人的才华就是开口说要去药尊一脉,那老鬼定然乐意,可这人没说,那老鬼更不会主动邀请,其他至尊碍于情面竟也没主动带走,这等好事落到他头上,还真是难得。 就算是鱼饵,他也不介意咬钩。 徐之素走下台来,对华如真道:“你对万物的感悟能让你笔下生灵栩栩如生,用你最强一击攻击本座试试。” 华如真挥动灵狼毫,墨汁点点写了两个人字,迅速离开纸面膨胀成型,两尊壮硕的墨兵出现在殿堂上。 唰地抱成一团,一个劲地打哆嗦,很快散成一团。 重越不由噗地一声,祁白玉也露出笑容。 徐之素有点不快:“本座让你动真本事!” 可再来几次也是一样。 完全没有在战台上那般所向披靡的威势。 重越和祁白玉都不由收敛了笑容。 “倒是高看你了。”徐之素很是失望。 华如真却连一句辩解也没有,嘴唇咬得发白,他垂着头,碎发挡住了双眸,目光晦暗不清。 “他状态不对,许是看尊主英明神武,吓着了。”重越为他辩解道。 “吓到了?我看他是瞧不起本座!”徐之素探了下他的身体,确实是奇毒无疑,半晌语气古怪,“术业有专攻,他这毒,或许只有医师公会的人能解。” “我也能解。”祁白玉道。 “你?你还能上天不成!”徐之素毫不掩饰嫌弃,“还以为是什么惊世奇才,是说金子也轮不到我来捡,如果你有本事,或许我会厚着脸皮替你去请医师公会的人来治,但就你这样还值不得本座出卖老脸。” “出去出去,都滚出去!藏经阁等地对你们开放,具体规则看安排,没事少来打搅本座。” 出了大殿,重越改口赞叹华如真:“你还能随心藏拙的!” 华如真摇头,明显他是发挥失常了。他的攻击不消耗灵力,几乎层出不穷,可一旦战斗过程中出现失误,几乎是致命的。 这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从考核地归来一直就有,祁白玉问:“你在苦恼?难道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很可怕。”华如真心有余悸。 “还行吧。”祁白玉觉得徐之素一言难尽。 “谁?”重越问。 “至圣,药尊。”华如真道。 你知道?连你都知道?? 重越不由瞪大眼睛看了看华如真,这人不安于安逸生活,当年却还安居在药尊麾下,难不成这人一直都知道药尊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看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你都别去药尊一脉!”重越说,“我会盯着你,如果你去了,朋友没得做,我甚至,会砍断你的手!” 华如真不由露出笑容,道:“好。” 重越有个不好的预感,难道像他道心崩塌那样,至圣药尊也对华如真使手段了?上辈子华如真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失误。 重越安慰他:“早来总比晚来要好,知道难关在哪,跨过就能更进一步。你肯定能克服的。” 华如真点了点头,重越总是特别擅长安慰他,也就冲散了那股狠气。 这个至尊嘴上说着不看重他们,但给他们的住处却是在最佳修炼之地,紧挨着的三间小楼便是他们所有,各有各的修炼闭关之地。 祁白玉的毒术非凡,稍微指点了圈便和这里的低级毒师们混熟了,换得了不少灵药干货,借助此地得天独厚的地形,他有把握在一年内给华如真解毒。 转眼一个月过去,华如真没日没夜地钻研古兽残图,苦练琴技和画技,烦杂的思绪全融会到了琴音里,战力才勉强恢复成原先的水平,修炼的日子很是平静。 一日,重越没听到他院子里传出琴音或墨兵打杀之音,去华如真院子,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摆放得特别整齐,四处没见到他,问了老仆却得知了个消息。 “药香谷送来请帖,华如真少爷上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重越道:“遭了!” 旋即叫上祁白玉,立刻赶往药香谷。 路上,重越心如擂鼓,忍不住问了祁白玉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说药尊不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以前重越各种顾虑,担心祁白玉跟药尊一伙的,说出的话也不可信,而今他总算敢问出来,他相信祁白玉接下来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第39章 人各有志 说来话长, 事情发生在七年前, 那也正是祁白玉被药尊领进陨神谷的第三个年头, 他已经在炼药一道上有所建树,哪怕在遍地英才的陨神谷也能排到前列。 可一场祸患摧毁了他的家乡, 家乡父老几乎全部病倒,命在旦夕,病情传到炼药师公会,并不是什么大病, 但救治人数总数极多,增添了难度,报酬堪忧,愿意接下这个任务的药师屈指可数。 陨神谷至圣药尊乃是整个大陆药师公会至高层元老级。 此事传到药香谷, 年仅十岁的祁白玉毅然返乡前去治病。 久不出山的药尊竟然亲自陪护这个小药师接下的小任务,惊羡了多少核心弟子。 “然后呢?”重越问。 “我前去看了病症,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是很寻常的阴煞之气入体才导致的怪病,解法很简单,只要一两炉丹药而已,那种品级的丹药,我正好能够炼制。药尊却说让我到此为止。”祁白玉道。 “你继续了?” “是啊, 岂能到此为止!在我接下任务之前, 他就说我治不好, 让我别去了, 但我没有袖手旁观。他说若我继续我能为这些人的死负责吗, 我说我能。” “然而我没能救活。” 听他低沉的声音,重越默默叹了口气。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好心办坏事。 “……我家乡的人全死在了我的一意孤行之下,自那之后我再也炼制不出一枚好的丹药。我在毒师一道上越走越远,似乎也应了家乡那件事后药尊安慰我的话——人分善恶,我就是恶的那一类。” 祁白玉再回忆起这段过往,竟然出乎他想象的平静,只是眼里扫过一抹讥诮。 重越道:“他直接说你是恶?这也叫安慰?他没安好心吧。” 祁白玉道:“我也就算了,但是那些人何辜。我后来想过很多,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心忧天下苍生,却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千条性命死在眼前,哪怕他有能力救下,却还冷眼旁观呢?他这样的,也叫至圣?” 重越却莫名说不出什么话来,几分感伤,隔靴搔痒。 祁白玉见他久不说话,反省自己或许有推卸责任之嫌,解释道:“或许这就叫好人难做,也许他有他的考量,但我始终理解不了。” 重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能理解你。都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的,你的古丹方钻研得差不多了吧?” 祁白玉唇角上扬,点头道:“幸好有你。” 重越只当他说的是眼下,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不速之客拦住去路。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白玉毒师吗,听说最近你很嚣张啊。” 一群身穿冰蓝色长袍的年轻人,以独眼青年为首,将重越二人团团围住。 来者不善,这个独眼青年穿着不凡,能拉拢一批弟子,想必也是某一脉的佼佼者,见他脚下生风,周身像是旋绕着一阵风,而风系法术正好克制毒雾,有备而来啊。 祁白玉也不恼火:“有吗?” “你辱骂药尊,背叛药尊,投靠了雾谷一脉,却还有脸出现在药香谷附近,未免脸皮太厚了!旁边这个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否则今后可没你好日子过了。” “没有啊,再没有比我们更安分守己的了吧。”重越没理会对方话里的鄙夷,只是回答祁白玉的话。 独眼青年道:“白玉毒师腿毛够粗吗,抱得这么紧?” “我刚才听到猪哼哼,你听到了吗?”重越紧张兮兮地问祁白玉。 “听见了。”祁白玉微笑。 独眼青年如受侮辱,他身后的人道:“大哥,一丘之貉,旁边这个狗腿子先收拾了再说!” “投靠毒师的恶徒,必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否则让人看了还以为毒师也能挡风遮雨,着实败坏陨神谷风气!给我打残他!” 重越笑道:“要打就打呗,孤立人还能上纲上线,把收毒师当义子的至圣药尊和允许雾谷至尊安居的陨神谷谷主放在什么地方了。” “没脸没皮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还有脸提药尊!往死里打!” 道修对于毒师的反感深入肺腑,更不用说祁白玉无恶不作,却还成了毒师榜前十中年纪最轻之人——若不趁早打压,迟早会成长为祸世毒瘤。 这些激进弟子一经撺掇,热血贲张,捣垮祁白玉就等于伸张正义,跟祁白玉为伍的都该铲除。 “救命啊,救命啊,要杀人啦!”重越高喊着,脚下一跌,身形矮了半截,他手法看似凌乱,金灵脱手而出,九椽金刺破空,犹如金线穿破白雾,无比精准地洞穿了那些人身上防御薄弱处。 就算不能划破这群带满防御至宝的大族子弟的皮肤,也足以将体面华美的衣袍割得褴褛不堪。 嗷嗷声此起彼伏,转眼之间这群人一身破洞装,好不害臊。 唯有那位独眼青年浑身笼罩着一阵旋风,如蚕茧般将他团团包裹,驱散了毒雾。 “兄长先去,我随后就到。”祁白玉对毒丝的掌控力依旧,被狂风吹散了也能聚拢来。 “那你小心。”重越出现在百丈开外,闪身进入树丛。 这些人头大如斗,他们以为是狗腿下属,可祁白玉居然老老实实叫对方兄长,是更强的意思吗? 祁白玉不由露出笑容来,如果是平时一对多,他没有胜算肯定会避其锋芒,但重越轻描淡写地几招,在那些人身上留下了伤口,那就好对付了。 最后,那群人逃了两,剩下的六人倒在地上痛苦地低声哀嚎,越是动用灵力,越是病情严重。 “我这毒效果如何得看我心情,若我心情好,解毒就能更进一步,若我心情不好,解毒亦会修为尽失。咱们好好聊聊,你们是想修为尽失呢,还是想我解毒更进一步呢?” “你能解毒?你本身就是毒,根本解不了。这里就是药香谷,还愁没人治好我们不成?” “这里就是药香谷,但你们也进不去。”祁白玉用白雾凝成绳子将他们绑住,坐在一旁石头上,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 祁白玉直接替还嘴的那位解了毒,至少那位还嘴的至少还搭理他,剩下的都当他不存在。 一抹淡绿色的白丝从对方体内延伸出来旋绕在他指尖,而那人或许是魂力消耗过度,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这倒是吓到了其他人,但发现并没有生命危险,又稍稍松了口气。你下的毒,居然得取悦你才给解毒,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我们不求更进一步,解毒就行。算我们实力不济,今后看到你绕道走,你看行吗?” 祁白玉道:“这不行,都是同门,绕道走多伤和气,好歹打个招呼,我这人说一不二。不急,我有的是时间,信我还是不信,取决于你们,我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更进一步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们了。” 若是以前祁白玉没兴趣跟这些人多废话,可既然他和重越为伍,为了让重越好过点,也不能放任这些小辈们前赴后继地找麻烦,否则总有一天,厌烦争端的重越会远离他。 其次,他被追杀了一世,也孤僻了一世,发现遂了这些看他不顺眼的人的意,把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自以为地唯我独尊,并不算高妙,也不够有趣。 这些人相视一眼,最开始都闷着不说话,但祁白玉攻击,他们只能防御,动用灵力结果作茧自缚,没多久连哈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迫于性命,他们只能无比屈辱地恳求他饶命,并立下以后见了他要友好打招呼的屈辱誓言。 转念一想,如果祁白玉真能给他们解毒,并且令他们的修为更上一层,那确实好像也不算纯粹的穷凶极恶毒师,打个招呼而已,大不了挑人少的时候…… 重越穿进草丛,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个戏谑的声音。 “你的身手不错啊。” 重越顿时一个机灵,只觉后心一阵寒气上涌,就没办法前进了,就好像后心被吸住了般。 “别急着脚底抹油,本座只是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出了谷就跑来找药尊,以为也是打算背叛本座。” 重越忙道:“您看到华如真什么时候出去的吗,他是不是在这附近,如果在,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他走本座都不带拦的。” “那您是进不去药香谷?”重越无法回头,魂力外放看不到徐之素的所在,但能感觉到他应该就在附近。 “本座只是不愿意踏足,并不是不愿意进去。”徐之素道,“轮得到你对本座问东问西?对了,接下来有场小比拼就在陨神谷举行,各行各道都有,包括战法、炼丹等很多,看你身法不错,不如你就代雾谷去比一比,拿个小名次回来。” 重越一听就知道不知什么小比拼,道:“不去。” 徐之素道:“已经报名了,不去也得去。” 重越听出他话里的得意,道:“您身为雾谷至尊,这点小事也需要您亲自去报名并亲自通知?” 身后没了声音,吸附他后背的力道陡轻,重越往前跌了几步才站稳,回头看,一个人也没有。 可还没等他转过头,身体又被定住了般,脖子都扭不过去了。 “就这个方向走,敢往里走当心本座掰断你的脑袋。” “我去找我朋友,我必须把我朋友弄出来!否则他落到药尊手里就完了!” “祁白玉反感药尊的理由,本座听到了,那你呢,你看他不顺眼的理由呢?” 看不出来您堂堂至尊,还这么八卦。 “我跟药尊无亲无故,但我弟弟不喜欢他,我当然是站我弟弟祁白玉,”重越道,“那您呢,您又是为什么那么多至尊,偏偏要跟至圣过不去?” “这就说来话长了……”徐之素见他单纯直率,还傻里傻气,道,“你当真想听?” 重越道:“其实不是很想。” “……” 重越急道:“我真得去找我朋友了。” “不用找了……”徐之素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重越,你们怎么在这里?” 重越脖子身体都能动了,果然看到站在墨鸟背上的华如真,以及他身边站着的一位药神谷童子。 重越道:“你早上下山的,怎么在我们后面?” 华如真道:“我不认识药香谷的路。” 重越问:“不是有人请你下山的吗?” 那童子脸色青白莫辨,像是被封了口,也动弹不得。 “请我下山的人带我绕路,半路上给我使绊子,不服我凭什么能……不说了,本来不知道这边什么情况,打算这边事妥了以后再告诉你们,你是来给我践行的吗?”华如真的语气竟还有些高兴。 “来带你回去!”重越脖子仰得难受,招手道,“你先下来。” 华如真双脚落地,道:“他给我限定时间,说如果我改变主意,可以去找他,今天是最后期限。”说到后面,华如真的声音低了许多,道,“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重越道,“你知道如果你走了,以后与我们注定敌对吗?” 华如真默了下,道:“我的修炼方式和你们不一样。雾谷至尊的脾气比我想的要温和许多,雾谷的环境也比我想得要安逸,于我修行无益。立场问题,应该不影响我们的交情。” 重越不相信什么立场问题不影响交情的鬼话,只要华如真还在药尊手里,那么药尊就有足够的筹码来对付他们,以及那秘境最终肯定成为药尊的功劳,就连华如真那个便宜亲爹也会沦为药尊的刀剑,庄岫那点手段被药尊玩得团团转都不带清醒的。 重越道:“所以你就打算去继续受苦?” “我想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华如真还记得他安慰至心灵的话,笑着道,“如果苦难能成就我,我宁愿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隐在暗处的徐之素也愣了许久,能说出这番话的青年,和先前殿上见的怂包是同一个吗。 重越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上辈子的他应该是完全不理解华如真的,华如真并不是大度,而是他所说的好话没有一句贴合对方心里,恶言恶语也从没有真正伤过对方的心。 所以哪怕共进退,他也从不曾真正理解华如真的处境与感受,那种时刻处在刀尖上跳舞油锅里的煎熬。华如真心细如丝,远胜过那他至尊级的老爹庄岫,他都懂,但他忍着。 “值得吗?” 重越心疼了:“我从不否认悲愤所蕴含的力量之大,但那些让你舒服的那些情绪呢,就半点力量都没有吗?” 华如真听他说,毕竟能用墨鸟代步也是启发于重越,只是听到最后,他眉头皱了起来:“你的话很有冲击力,也能给我启发,但还是不及……” 重越皱眉道:“他究竟说了什么?” 华如真无心继续也无力继续说下去,太阳快落山了,错过了一个月期限,就是病急乱投医也没路可走了,道:“总之你别妨碍我了。” “如果我偏要妨碍你呢?”重越道。 “重越,”华如真道,“我也不是不能对你出手的。” 重越道:“我也一样。我非常反感明明不是我的事,我却要为此抱憾终生。你若没本事从我身上跨过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回谷哪怕当个废人也行。” 华如真被废人两个字刺激得不行,这一个月来的憋屈烦闷猛然爆发:“你不是我,别太自以为是了!” “就这点本事吗?”重越催动金灵,逆转五行,刹那间可怖的爆破声直接将呼之而出的凤鸣之音给淹没,而那火光冲霄的凤凰火鸟也被可怖冲击波彻底湮灭,巨浪席卷开来,碎石炙烤得滚烫,树丛直接焚烧起来,重越挥出一道水花,蒸腾起厚重的水雾。 滚烫的水雾和墨汁凝聚的生命缓慢融合,冲散了戾气和杀伐之气,再经由金灵势如破竹般的锐气,被切割成数块,嘭地散成雾珠。 华如真被彻底激怒了,面无表情,挥笔而出的墨灵延绵不绝,那点小小火焰和水雾根本不能触其锋芒,但重越身如闪电,直接动用步伐,迅速避开攻击,引得那些过于密集的墨灵相互攻击,而他在上方跳跃,手中金灵如长鞭,劈头盖脸朝着华如真砍杀而去。 远攻选手被近战强敌近了身,右手被扣住卸了手腕,华如真连声闷哼都没有,难以置信地盯着重越。 按理说他的攻击力量上和数量上远胜于重越的,但重越轻描淡写地瓦解了他的阵势,让他溃不成军。华如真吐出鲜血,以魂力为笔,凭空勾勒成型,血滴散开来,只要成字,便迅速凝成血兵,猛刺重越后心。 重越迅速闪避,松开了手腕,华如真随手接上了手腕,两人几乎战了个势均力敌,但那后来成型的血兵却还是追了重越数远。 正当华如真要趁胜追击之时,却见身边一点金光,他脑弦一紧,正欲闪避,双脚被缠住。 重越不知何时布下的后手,竟然用草藤绊住了他的行动,而那金芒转瞬成型,凝成一根根细丝,将他的脖颈缠了一圈又一圈,渗出血来。 “不想死就跟我回去!”重越只觉华如真的攻击虽然压迫感十足,但好像伤不了他的要害,待他格外手下留情。 “我不相信成就你的是苦难本身,”重越道,“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成就你,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 重越有种预感,只要是被药尊教出来的,一定都很容易被药尊一指头摁死,他一定还留了后手,甚至不乏一语就能击溃心防让人崩溃的那种后手。 “你说苦难没用,又让自己成为困住我的绳索让我痛苦,你的话自相矛盾,不够醍醐灌顶,不及那个人。”华如真道。 “留下来,我送你一个敌人。”重越本就不打算用言语说服他,也不打算成为困住他的绳索,遨游九天的龙不该有绳索牵着,整片瀚海星空都应该是他的画纸任他涂抹,格局应该可以很大很大。 “没兴趣。”华如真说,“我的对手只有我自己,敌人也是。” 重越打开一道光门,那抹残魂露了个面,就像受惊的老鼠般,在重越等人面前晃了一圈,却忌于无形中的一股可怖的魂力威慑,不敢夺舍任何一个,凄厉的叫喊声令人头皮发麻,但那肥硕的面孔清晰可见。 “瀚皇!你没有魂飞魄散!”华如真大惊。 “嘿嘿。”肥硕的魂体猛地往前窜,速度快如疾风,绕过树丛,前方童子发出惊恐的叫声。 华如真追了过去,却见那领他来的童子好似失了钩的秤砣,僵硬地倒下,撞破了额头,鲜血直流。 可没多久却霍然睁开了眼睛,一股可怖的魂力威压席卷而出,那细嫩的皮肉好似要崩坏一般,他狂笑几声,转身逃进密林之中。 华如真想追,却又回过头来看重越,心里肯定是有气的。 重越已经转过身去:“你想追就追,我回去了。” 华如真应该不会愿意和瀚皇入主的人同在一处的,实在想埋怨就埋怨他吧,总比被药尊玩弄于鼓掌间的好。 重越回到原先所在的空地,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祁白玉的身影了,忙问:“尊主,白玉呢?” 徐之素本想装作已经离开的样子不吱声的,他居然看两个小辈的战斗看出了神,就连祁白玉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都不知道。 难不成是声东击西,药尊最看重的还是祁白玉?确实解毒给人提升修为的祁白玉倒是让徐之素刮目相看了,可惜的是如果他没记错,祁白玉还是没法炼制出好丹药。 “你问我我问谁去!” 重越有些担心,却见一旁的石头上写了行字,是祁白玉的笔迹。 日落西山,时辰已经过了,华如真在原地踌躇几步,思来想去觉得最近确实急功近利了,但他还是想听听药尊的见解——寥寥几语就几乎抹去了他过往的认知,让他濒临崩溃,破绽百出。 而重越能撼动他内心,让他身心舒畅的同时却不影响战力,可他罕见地发现,自己对上重越会心软,以至于没办法使出全力。 所以留下好像也没什么,因为重越本身好像成了他的一个弱点。 只是重越或许来晚了,他在应承了那童子后,就已经和药尊通过话了,并不是被半路阻拦一下就能改变他叛出雾谷的事实,华如真又想到夺舍童子窜入药香谷内的瀚皇魂魄,心绪繁冗。 他正犹豫着,却见重越又回来了,走到他前面,朝他招手道:“白玉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那个夺舍的家伙放任不管好像也有点隐患,你觉得呢?” 华如真:“……” 第40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重越和华如真齐入药香谷, 远远听到丝竹琴瑟之音。有大能来往于云间高阁, 地面上有年轻弟子饮酒论道, 女修翩翩起舞。 长案石桌上摆放得都是珍果佳肴,仙露琼浆, 更有窈窕侍者往来伺候。 “别进去了,又没邀请你们,你们进去凑什么热闹!”徐之素虽未露面,却也跟到了这里, 一路都在制止, 劝他们及时止步。 重越问:“我们也就罢了,难道也没有邀请尊主您吗?” 徐之素冷哼道:“本座从不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 “尊主,以您的资历, 您麾下子弟不能参加这种宴会?” 徐之素道:“自然能……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能就行了。”重越道。 “站住!”徐之素道,“进去可以,但不许蹭吃蹭喝,不许在他的地盘上丢本座的脸!” “保证完成任务。”重越道,“您有看到白玉在什么地方吗……” “没有。”徐之素的神识查探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祁白玉的身影,“这里是药尊的地盘,而且没有证据证明祁白玉确实是被他带走了。祁白玉如果会出事早就出事了, 药尊犯不着在自家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取走名义上义子的性命。” 重越和华如真相视一眼, 他俩不知道祁白玉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还算情有可原, 可徐之素身为至尊就负手站在药香谷外的虚空上, 祁白玉若要离开必定会经过他, 他竟也没发现。 什么人能瞒过至尊的耳目?答案就很明显了。 祁白玉是被接引进去的。 接引祁白玉的人, 实力必定不比徐之素低。 而药香谷正在宴请宾客,其中不乏有至尊在,也就不能直接算在药尊头上。 确实是在他药香谷附近丢的人,徐之素左思右想,正犹豫不决,他碰到药尊相关之事就头疼,不是他怕,而是他真的烦。 华如真瞥了重越一眼,重越往那儿一看,只见有个药香谷童子打扮的人正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准确说,那是瀚皇才刚夺舍的童子。 “你呢?”重越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找祁白玉了,问华如真,“你要跟进去,还是在这里盯着他?” “盯他,你要小心。”华如真见了瀚皇,就不打算跟进去。这瀚皇没脸没皮,没了皇位照样能活得风生水起。 瀚皇本名叫华艺,刚从不死不生的状态下解脱出来,也顾不上新躯壳资质好坏,只要是能提升灵力的东西,无论好坏只管往嘴里塞,胡吃海吃。 待重越走后,华如真找了个地方低调地坐下,可他身姿卓越器宇不凡,刚一出现便引起了好几个年轻弟子的注意,那年轻男女相互推壤着来见他,彼此介绍了身份,可华如真却并不开口说话。 那几个弟子也就没再自讨没趣,来搭讪的一波接一波,来了又走,总算清净了。 华如真放宽了心,手持灵笔沾了点墨,几个栩栩如生的黑李子便滚落在桌上,其上还有几滴露珠,看起来无比鲜活,甚至还弥漫着一股清香。 他一拂衣袖,那几颗李子便不动声色地托盘中,走过的侍者在他的示意下,放在了不顾形象大吃大喝的瀚皇夺舍童子的桌上。 童子打扮的瀚皇果然被异香吸引,毫无怀疑地抓过果子,塞进嘴里,汁水甘甜,又很是清香,还有点微末的灵气,不疑有他,全数塞进嘴里。 华如真支着头,百无聊赖地又转着灵笔杆,轻笑出声,他以琼浆玉露研墨,挥笔又写出好几盘奇异珍馐,就跟他眼前所见白瓷盘里装的一般无二。 同样吩咐侍者端去了挥霍无度的那一桌。 华艺胡吃海吃过后,突然腹部胀痛,哎哟大叫,捂着嘴狂奔到草丛间呕吐,吐出的全是漆黑如墨的苦水。 这地方绝大多数都是辟谷的道修,只有下人的地方才有茅房,都地处偏远,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上吐下泻,全是黑漆漆的,格外令人反胃。 华艺满头大汗,眼珠子里满是血丝,突然醒悟:“难道这地方还有和华如真一样本事的人,给我吃了假的东西,还是说,就是华如真干的?” 可他吃的时候耳听八方,那个什么新入教的年轻书圣进了没出息的一脉,恰好和他目前所在的药尊一脉对立,这场盛会前的谢师宴甚至都没有邀请那一脉的人,按理说华如真他们应该进不来才对,但似乎是不请自来了。 “唉哟!”一阵咔嚓声突兀地响起。 瀚皇夺舍的童子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就跌进了茅坑之中。 “谁这么缺德!!!” 华如真隐在不远处的树下,听着这声哀嚎,眼角微微弯起,又很快收敛了。 他在那地方等了一会,只见瀚皇狼狈至极,一出来就被铁青着脸面的下人们操家伙围住。 瀚皇再怎么没脸没皮也还是金枝玉叶之身,这等跌份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了。显然是有人在搞鬼,但他处境成迷,没敢在这等地方乱来。 最后,瀚皇穿着粗布坎衫,发簪衣带上的玉佩都被扒下来作为砸坏了茅房的赔偿,灰头土脸地往山下走去,见到落单的年轻弟子,恶向胆边生,竟是动了杀心。 华如真刚要出手,却见那位落单的弟子转过身来。 “是他!?”华如真认出那人。这不就是前不久被药尊收为麾下的弟子之一么。 可此时的颜环哪里是瀚皇夺舍之人的对手,竟是丝毫没有发现:“睿童?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在这儿瞎晃悠什么,让你去接的人呢?” 瀚皇接得很快:“让我去接的什么人,那可不是一般人,我跟你说,那人呢,其实就在……” 瀚皇已然走近了他,眼里凶芒一闪,魂力外放的刹那—— “我在这里。”华如真站在墨鹰背上应道,同时数道墨化的羽箭从天而降,如钢针刺雨般砸向瀚皇,在那两人间形成了一条刺沟。 华艺魂力外放,那魂力波动远胜于寻常宗师,颜环立即反应过来:“你不是睿童,你是何人!?竟敢伪装成药香谷之人!” “他杀了那童子,还试图杀我。”华如真语气平静。 “你鬼扯,我是杀了那童子不假,但我何曾试图杀你,我待你不薄啊,华如真,你怎能这样对父皇!?”瀚皇瞬间挤出两滴眼泪。 “他承认了,确实是此人杀了那童子。”华如真淡淡道,“杀你们药香谷弟子的外来恶魂,该当何罪呢?” 瀚皇又将眼泪收了回去:“你这个逆子,亏我养你这么些年,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瀚域子民吗,你这个踩着百姓尸骸往上爬的畜生!” “还不叫人来抓吗?”华如真再听到这些话,心态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或许应该感谢重越把这人的魂魄留下来,且在这个巧妙的时机放出来,竟是解了一直以来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心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只觉这些为了让他烦恼而说的锥心之语,突然之间竟和犬吠狼嚎没什么区别。 “我甚至都不怎么认识他,他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华如真只如此强调。 颜环这才回神,哦哦了两声,已经叫人了。 此地毕竟是药香谷的地盘,遍布禁制,进来不容易,出去也不简单。 徐之素带着重越来到药尊的后花园,只瞧见药尊在烹茶,一旁还有两位至尊对弈,左右不见祁白玉,就有点后悔来这里了,他脚步挪不动,而重越这个小弟子却大胆地往前走去。 那明黄长袍的至尊见他们这群不速之客,露出不悦的神情,说到底和药尊相熟的都看邪尊不顺眼,顺带着也没给重越半点好脸色。 徐之素见了药尊本人倒也没有私下那么怂,态度强硬,鼻孔对人,道:“我这小弟子说,在你这附近丢了个人,想来问问药香谷主可有见到。” 药尊手中蒲扇未停,道:“不曾见过。” “你都不问问丢的是谁?” “未来莫问。” “正是你那义子。” “你也曾是我的义子,”药尊语气依旧柔和,不紧不慢,“离开我这里的人,如今不也好好站在我面前吗。” “我是说,祁白玉。”徐之素一字一顿地说。 “白玉何曾有失?”药尊又问。 徐之素没他这么好的脾气:“少装蒜,他到了你的地盘,却无故消失,留下手书说来找你,你却说没见过,那他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药尊语气温吞,缓缓道:“你对白玉做了什么?为何他要背着你来见我呢?” 重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忙躬身道:“药尊可曾见过白玉,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还请尊主明示!” “你是?”药尊好记性,似乎不太记得他了。 若重越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重越,或许会因此受到些许刺激,自报名号,成功被转移话题,但此重越非彼重越,肯定要把话题扳回来的。 “这里轮不到你插嘴!”徐之素见他装蒜,又见自家弟子被轻视,火气上涌,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对祁白玉做了什么?还没问你为何要把祁白玉送到我手里,难道不是想借我之手除掉你那个看不顺眼的逆子么?可惜我没有如你所愿,而他现在刚有点起色,却突然在你的地盘上消失不见,你却反倒诘问我!?” 重越带不起这人,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找不到人,来找我发难?” 药尊只轻飘飘这么一句,博弈的两人停下动作,纷纷侧过头来,眼神或和善或凛冽,气势上压了徐之素一头:“有趣,雾谷至尊狡辩的本事见长。” 身着明黄色长袍的至尊两眼眼角下垂,左眼下有一粒泪痣,挖苦道,“做了亏心事,跑来先发制人,是想撇清干系,你把在座的都当傻子了?” 徐之素听了这些话如受夸奖,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位谬赞了,本座哪有这本事。” 虽说徐之素论口才完全不是药尊对手,但口头招呼这两位至尊还是绰绰有余。 明黄长袍的至尊抬高声音:“虽说那个祁姓小友目无尊长,品行败坏,但至圣可从没放弃过他,是那人弃至圣良言于不顾,当众拂恩师的脸面入你一脉,他不见了,若只是寻常小事,你会来叨扰药尊?你不也是知道药尊不会袖手旁观,才来扰他安宁的么?” “本座何曾说过祁白玉出事,你俩咒他还没完了是吧,”徐之素有满腔怒火没地方发泄,狠狠剜了重越一眼,拂袖道,“把那块石头拿出来,让他看看上面的字。” 重越小声嘀咕道:“原本不是来找白玉的吗,怎么突然好像变成白玉凶多吉少?” 咚地一声重响,重越拿出那块石头,把有字的一面对准那三位至尊,再拍了拍手上的灰,规规矩矩地说:“诸位尊主好,这是我弟弟祁白玉留下的字,但我们在宴会上没有见到他,有点担心别人欺负他,这才来问问的。” 这石头是药香谷外特有的石头,纹路也是外面难见的,那石头上的字迹清晰可见,书写的极其公正,收笔也很利索,并不是危机之下书就,更没有被迫写下的那种怨气。 药尊多看了两眼,说:“把这块石头留下吧。” 重越脱口而出:“为什么?” 药尊笑着说:“舍不得给?还想不想找他了?” 重越也不太明白药尊的用意,他总不可能拿着这石头到处宣扬“祁白玉的消失与药尊有关”这种注定讨不到好的谣言,道:“给就给,只要您肯帮忙。” 徐之素不由看向重越,这个傻子有股憨气,乱说也能让至尊没脾气。 药尊说:“他确实联系过我,但他现在并不在这里,至于他去哪儿了,我暂时不能透露。” 重越急道:“怎么不能透露呢?这上面都写着……您肯定知道的!” 药尊说:“我不说自然有我的立场。他很安全,你不用为他担心。” 药尊虽然心思成结,但毕竟有个压死人的至圣称号,至圣从不撒谎,只要是他准确说出的话,基本上不用怀疑真假。 他说祁白玉很安全,那就很安全,他说出于立场问题不能透露,那就确实存在不能透露的立场。 药尊口风太严。到最后重越还是不知道祁白玉去哪儿了,只是听了药尊的话,他的内心莫名不安。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有人押着个着装过于粗鄙、头发束得凌乱不堪的人来见药尊,来人正是颜环,华如真竟也在一旁。 “睿童?”药尊竟连他门下的小童子都记得。 “师尊,此人并非睿童,而是被外来生魂抢占了肉身,此人硬称自己是某个秘境的皇主,吵着要见师尊您。”颜环踹了那童子一脚。 华艺顺势扑倒在地,道:“我原先是一大秘境之主,是瀚域瀚皇,我用计清空了瀚域秘境,想把它献给您,只求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给我个一官半职,让我过个闲散安逸的日子!” “药尊明鉴,这人不过只是假装瀚皇胡搅蛮缠,想凭借饶舌之语在此地图个安稳罢了,”华如真面不变色,道,“瀚皇怎么说也是一代皇者,早已死在瀚域,怎会是这等卖国求荣的卑劣之徒。” “你说我什么?”华艺愣住了。 药尊道:“那照你这么说,瀚域现任瀚皇又是谁呢?” “是我!本皇没崩,自然还是本……”华艺话还没说完。 “自是帝玉所归之人。”华如真拿出一枚碧玉扳指,这是瀚皇惨死后,他从瀚皇手上摘下来的,原本被庄岫当成寻常空间指环随手转赠给祁白玉,祁白玉没要,这才落到华如真手上。 华艺嘴唇微颤,看着那扳指的目光极尽复杂,而戴上他贴身之物的华如真,也让他感到很是陌生,紧接着对方的话更是振聋发聩。 “我乃瀚域皇族,瀚域帝印在我手上,象征权力的扳指也在我手上,若真要论瀚域的下任皇主,区区不才,正是在下。”华如真拱手行礼。 “你放屁,”华艺尖起嗓子,“你这个荡妇所生的小贱种,不过是仗着你那有点本事的至尊爹,你自称为皇,不让我把秘境献给这位尊主,可是你的至尊爹瞧不起这位至尊?” 华如真不为所动,好像说话的人不过是只嗡嗡乱叫的蚊子,只觉可笑,面上并非故作淡然的冷漠,而是实打实毫不在意的洒脱,语气轻快:“此人冒充皇族,按照我域律令,该当处以极刑。” “这是你们秘境的事,无需我过问,你带下去自行处置了吧。”药尊再没看那童子一眼,眸光在华如真面上停留片刻,又不露痕迹地移开,“你与那日相比,判若两人。” 华如真道:“尊主慧眼,可能是解开了某个心结,有所突破,多谢尊主挂心。” “你爹庄岫和我相熟,”药尊道,“看在他的份上,我多加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重越心里咯噔一声,只觉这变态药尊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还不打算放过华如真? 同时,咋咋呼呼的华艺一听庄岫二字,如鲠在喉,这个所谓的圣人跟庄岫一伙的,而华如真却进了跟这人对立的一脉,这还真是……很有意思。 徐之素拎着那童子,封了他的修为,扔到了雾谷的广场上,任众人围观。 得益于他夺舍的这人眉清目秀,不吵不闹的时候倒也没那么倒胃口。 只是从药香谷回来以后,重越和华如真之间的氛围有点怪。 重越奇怪华如真怎么不干脆杀了华艺,竟还任由他在雾谷晃悠,虽然徐之素给这人下了禁足令不能出雾谷半步,但这人过于恬不知耻地到处奔跑抓蝴蝶喂蜘蛛,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 华如真开口打破沉寂:“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认庄岫吗?” 重越看向他,道:“你不认他?” “我并不觉得那个自称生父的至尊是真的为我好,你信他说的找上药尊只是为我治病?”华如真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他找人给他自己治病都比一心为我要靠谱得多。” “不然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露水情缘的红颜知己,为他生了个儿子。他无所谓红颜的死活,难道会在乎自己多出来的儿子?除非,这个儿子对他有用。” 重越陷入沉思,他竟然没想过这点,理所当然地以为上辈子庄岫镇守秘境,是为了华如真。 庄岫脱困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华如真,而是出去见了药尊,若说他是专程出去为将死的华如真找名医,再回来再带华如真出去,不如说他被困那么多年身有重伤先出去治自己,才说得过去吧。 重越问:“还有呢?” 华如真道:“说起来,我记忆中的母亲疯疯癫癫,恨不得把我丢得远远的,好像我是什么蛇虫蚂蚁。正常深爱夫君的女子会不疼爱唯一的子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母亲并不喜欢庄岫,她是误入的,是被迫的呢? “一切是不是都说得通了?” 重越听他以平静近乎调侃的口吻分析身世,只觉相比于上一世谈过往色变的华如真,眼前这人似乎更成熟了一些。 重越坐直了听他讲:“哪里都说得通了?” 华如真说:“如果你曾有幸看过瀚皇宫内的壁画,你就会发现瀚皇年轻时容貌俊逸,天资聪颖,威望极高,而我母亲之所以能入禁地,是因为她曾虏获瀚皇的心,未入宫就已宠冠六宫。” “一个纯粹憎恨我的人真没什么好让我难受的,但瀚皇不一样,他内心复杂而扭曲。我执意与他争执不休,就像把自己也陷入与之同等扭曲的漩涡中,战损乃至折寿。” “我是相信相由心生的。瀚皇自幼惊才绝艳,能掌控一大瀚域胡作非为还不被推翻,无疑是枭雄级人物。如果他完好无损,瀚域没那么容易落到被古教分割的局面。但他死得那样轻松,连瀚域秘境传承至今的宝物都没有动用,简简单单就一击而亡,不奇怪吗?”华如真说话时无意识摩挲着拇指上的空间扳指。 “如果他是自甘抛下残损的肉身让魂魄遁去另觅新生呢?是他的魂魄主动找上你的吧?” 重越愣住了,确实如此。 “因为他折磨我的同时,他自己的身体应该也已经不堪重负,我甚至怀疑秘境入口并不是庄岫打穿的,而是他主动打开了瀚皇秘境入口,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放跑了庄岫,引来了外界来人!” 重越背脊发麻,那瀚皇病得不轻啊! 按理说瀚皇那般折磨华如真,他是何等在意当年的种种,他自然会更在意华如真的生父,估计早早翻遍瀚域,甚至封锁瀚域这么多年也是为了找出那个人来。就算没有确定人选,也一定已经确定了范围。 可他对待庄岫的态度过于稀疏平常了,他死前那声疑惑庄岫是华如真生父的质问,就好像不相信似的。 华如真道:“庄岫的身份真假不明,但他说他只重视我纯属胡扯。” 重越觉得自己在看人方面,远不如华如真敏锐。 华如真道:“就好比你在乎我,你的所作所为会把我的感受考虑在内,虽然我没说,但我感觉得到你的好意。可庄岫明知我在瀚皇手里饱受折磨这么多年,还当着我的面轻松斩杀瀚皇,试图抹杀瀚域全部知情人士,与其说是为我出头,不如说是为了保全他自己所宣称身份的脸面。 “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如果华艺就那么死了,他所谋之事将被掩埋,庄岫的真实目的也将不为人知,”华如真道,“我甚至连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都看不真切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都没办法分辨。所以幸好,你留下了华艺,就算是那时候的我,或许也没办法做出这等准确的判断。我觉得你做的都是对的。” 重越之前还在自责自己做得过于仓促武断,也许会起反效果,此刻得到好友的理解,他只觉不是因为自己做得有多好,而是对方人太好了。 其实受过极致的伤痛,扎根于黑暗,还能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华如真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美好的人之一,他很看重这个朋友,哪怕华如真不理解他因此而怪他,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话说回来,如果说那个满口污言秽语的肥硕瀚皇只是把关押的庄岫当棋子,主动抛出诱饵,再请君入瓮,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皇帝将亡,当务之急自然是另立新主了。 可问题是,瀚皇所有子嗣没一个像样的,那时的华如真也不太像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满脑子只剩下以苦作舟,既不得人心,还一心只想脱离瀚域,顺便等死。 但他这些年眼珠子就盯着一个华如真了,也没任何精力培养别的继承人,若要立华如真,不,与其说要立华如真,不如说他是以自己那轻快得不像话的死法,来给华如真重磅一击。 以葬送整个瀚域的危机,来挑起华如真内心微不可觉的那一丝瀚域子民的自觉。 既是成就,也是折磨。 而且无论最终华如真的选择如何,都没办法走出昔日的阴影,那将是段无法追忆的惨淡过往,是块永远消除不了的陈年旧疤,就像蛇之七寸,龙之逆鳞。 更病态的是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死,或许魂遁后换上新的皮囊,兴许还会继续潜藏在华如真身边,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重越的做法却是将魂遁的瀚皇给揪了出来,这个噩梦似的阴影褪去了狰狞的面具,剩下的不过是个迷失自我的可怜虫罢了。 华如真看透了这样的华艺,对比而来竟觉得自己的过往也并没有很惨烈。 真正痛彻心扉的过往是没有办法描述的,能描述的都已经过去了。 华如真在兴头上,道:“你不是好奇药尊跟我说什么了吗?” 重越望着他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上一世那个可怜兮兮的挚友,点了点头,既然华如真想倾述,他很乐意当个感同身受的倾听者。 华如真道:“其实他只说了一句话,之前实在难以启齿。” 重越问:“什么话?” 华如真道:“他说,‘你心胸太狭隘了,这样不行哦’。” 重越沉下了脸,这话何异于他极力找寻更进一步的契机,无比怀疑自己的那刻,对方轻飘飘四个字“过刚易折”把他打回原形,觉得金灵体此生无望更进一步,甚至自毁神体重新修炼。 “声音甚至很温柔,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 但之后华如真的情况,重越是知道的。 华如真道:“我就很想问他,在至圣看来,何谓心宽呢?” 重越只想叹息,但如果他是华如真,他也会坐不住的。 “所谓相由心生。要维持某个表象,内心一旦有所波动,就必须消耗一定心力才能克制住自己。药尊何等端庄大气,他是如何做到举重若轻地表里如一的?”华如真继续道,“他看似毫不消耗心力的一语中的,好像就是我所需要的。” 重越道:“但适合他的并不完全适合你,被他带跑了,短时间内或许进步明显,但长远看来,你的个性会朝他靠拢,却永远也超越不了他。” “是啊,他太可怕了,”华如真说,“可事实上华艺比他给我的打击大得多,事情也根本不像他说的什么心胸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重越见他似乎悟了,但重越在自己的问题上还摸不着头脑。 “怎么说呢,”华如真也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道,“总之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对方说的一针见血的话都能动摇我,可问题本身的答案其实还是原来那个。就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对方只是刚好让我觉得有股力量在底部推了一把,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重越道:“然后呢?” “也就是说要找问题的根源,谁造成你那个状态的,谁就能助你解决你的问题!关键不是那股怪力,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而是骆驼身上原先已有的重物,那才是造成墙壁摇摇欲坠的根本原因! “换言之,我问题的根源出在华艺身上,药尊说的话恰好是最后一根稻草,这么说或许有点夸张,但事实上他的说法其实无关痛痒。不知道我这么说,有没有说明白?” 华如真可能是真的不擅长表达了,他长这么大都没跟任何人交心,被救后连句感谢的话都得酝酿个十天半月,更不用说将某个感悟准确地用语言表达出来,而且以前也从来没有人有耐心听他说这么多。 重越却听到了最后都没有打断,他何等悟性,几乎是华如真一点破,让他心如擂鼓,道:“我明白了。你真是天才。” “啊……”华如真还觉得自己没讲明白,由衷赞叹道,“你厉害啊。” “你你……我没白疼你。”重越很激动。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问题的根源是什么,是祁白玉啊! 说到底不过是败得太惨了,他最看重的其实是他自己的修为,他最在乎是他怎样才能迈出最后那一步,并不是他看错了人。 往事不可追,重点在以后! 只是他败给了白玉毒尊,就跟所有不败神话有了败笔一样,坚不可摧的内心多了一个豁口,药尊就在那个豁口处给了他一击,一连串的打击劈头盖脸一次性戳到最痛处,硬生生击溃并抹杀了他而已。 而这一世,他其实隐约察觉到了关键是祁白玉,但那时候他只是把重点放在药尊身上,知道一步步战胜药尊的关键在于祁白玉。 他若想知道金灵体的真正弱点在哪里,其实只需要问巅峰时期的白玉毒尊就够了啊! 过刚易折算个什么鬼答案,他就是再怎么过刚易折,也掩饰不了变态药尊趁人之危的不争事实! “嘿!”一直在一旁宛如智障的华艺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猛地一声,把重越吓了一跳。 他像恶作剧得逞般,指着重越捧腹大笑,转向华如真的瞬间收敛笑容,嘲讽道:“你不用挣扎了,庄岫那渣滓就是你爹,亲爹。” 华如真折了段花枝,道:“我已发现这朵花很美,你发现了吗?” “噫。”华艺撇了下嘴,拍拍屁股,无趣地走开。 华如真抬头看那满树繁花压枝头,道:“要是白玉也在就好了。” “白玉,唉啊,白玉到底去哪儿了啊!”重越焦急地在雾谷广场上走来走去,他甚至怀疑药尊比他先一步知道了祁白玉的重要性,这才想在他明白之前除掉祁白玉,或者把祁白玉扳回他原先设想的样子。 他糊涂啊,其实聂云镜早就提到过了,为什么说战胜药尊的关键在于祁白玉呢? 并不仅仅是因为祁白玉尚且还是药尊义子,还在药尊在意范围内,也不谈那些虚的大局如何一股脑地倒向药尊又如何破局。 而是目前的祁白玉已然超出了药尊所下的定义。 他帮着祁白玉找到了天生毒体的克制之法,让祁白玉心甘情愿治病救人改走正途,这已经是药尊上下两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了。 重越豁然开朗,他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炼向上,除此之外他的主要目标是让饱受世间偏见的毒师被世人所接纳。 被至圣药尊在内的上位者们莫名其妙一棒打死的毒师一道,也是时候成为正儿八经的万道之一。 邪魔歪道只关乎各自品性,而毒师无论好坏一棒打死的现象本就是乱象,是不利于这大世兴荣的。 重越急需找祁白玉商量具体行动,又担心祁白玉的安危,可动用了他们雾谷上下所能动用的一切人脉,在陨神谷范围内竟然都没有找到祁白玉的踪迹。 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重越刚来这边还没什么像样的人脉,只能和华如真分头找人询问,他态度好,倒也问了不少人,可几乎所有人无论老幼,一听祁白玉三个字,避之如蛇蝎,摆手的速度比跑路还快。 没办法,徐之素只能亲自发动零星人脉,去陨神谷外探查祁白玉的消息。 就在徐之素报以消极态度,让他做好最坏的心理打算的当日。 聂云镜亲自过来传信:“打听到祁白玉的消息了!” 重越一听,彻底坐不住了。 第41章 圣地行 聂云镜是等着至圣药尊离谷以后, 才过来把消息告诉他们的。 古教及各大公会联立, 每千年便有一场旷古烁今的盛会, 那关乎到古教声誉,以及古教掌权者、公会元老的选拔, 可以说群英荟萃,非名门正道不可踏足。 若要前往盛会核心,必须通过古教间或公会设立的一系列考核,才能拿到名额。 就比如目前在陨神谷地界内的驭兽师任务, 也是其中之一。 而论正式那些战比, 也就是徐之素尊主提及的战比,就更加基础。那是一轮一轮先是古教内不同分支之间的比拼,分不同年龄段, 不同层次。 然而寻常弟子或小辈参赛,只能在古教内小小扬名,被古教内部高层所知晓,继而被所在分支给予厚望,获得更多修炼资源等等。 但能前往那场旷世盛典的也只有大能以上强者,能在盛典中取得好成绩,至少是至尊境的存在。 重越上辈子有幸参加过最终盛会, 侥幸名次不错, 也成了陨神谷谷主最强劲的候选人之一, 声名显赫, 相当不可一世。 虽然后来惨败在了祁白玉手中…… 重越曾想过, 如果他参赛的当年, 祁白玉也在,那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可是按照盛典规矩,白玉毒尊这类人并没有参战资格。 一直以来,毒道被彻彻底底排挤在了正道之外,尽管各大古教内都有些许独门毒术,但都公认上不了台面。 徐之素非常震惊:“祁白玉去圣地作甚?他比什么呢?” “比炼丹。” “这又不是他的强项!”徐之素无比严肃,“是药尊给他开的后门吗?” “谁说的?”聂云镜不满。 “你少给我鬼扯,圣地是什么地方,如果没有前辈引荐,他能进去得了么?人是在你们药香谷外弄丢的,药尊不就是丹会总评审,给义子开个小小的后门直接送进大比,就他有这个能耐!” “我不知道是不是师尊,可就算是师尊,那师尊也是为了祁白玉着想。只要在炼丹一道有所建树,他就能回归正道,不会被歧视或排挤。” 聂云镜觉得师尊一向公正,唯独为了祁白玉一次次在违背原则的边沿徘徊,道:“而且祁白玉确实有真本事,他差点治好了华如真,可能由此拿到了最终盛会的参赛资格也说不定,如果祁白玉不是自愿的,谁也逼不了他,如果他不想好好比,应该早就回来了。他能坚持到现在,可见是有本事的。” 重越听得头疼,药尊苦心孤诣把祁白玉送进去,目的当真是让他未来的路好走吗?若当众炼药出了岔子…… “遭了!”重越心里咯噔了下。 药尊好算计,祁白玉愈渐超出了药尊的预估,所以与其说他想要华如真,倒不如说他真正想对付的就是祁白玉! 他看似为祁白玉好,实则是想把祁白玉试图翻身的苗头给掐灭在一开始! 若祁白玉有名动天下的炼丹术,那千年一度的盛会大比正是他为毒师一道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可他没有半分准备,突然轻身上阵,就只能是给自己正名。 无论取得怎样的成就,也只能是跟毒师一道撇清关系,自然就挑拨了祁白玉跟毒师堂的关系…… 重越站在祁白玉的立场上去想,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猛然发现,祁白玉的立场算什么立场啊,天生的毒师却被至圣药尊给予“厚望”,以至于他既不被药道认可,也不被毒道信任,注定孤独一生。 “他是有本事,”徐之素没好气地道,“算了,别提他了,胳膊肘往外拐,不安于现状,站不稳脚的小叛徒。” 重越道:“也许是无奈之举,没办法这才答应了药尊什么条件,比如药尊让他去参赛,就让华如真留在咱们雾谷。” 徐之素深深地看了华如真一眼,道:“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华如真面色不改,一副并没有听懂徐之素话里的嫌弃似的,继续给自己研墨。 重越道:“尊主,我想去看看祁……” “你们给我听好了,一个都不许去!”徐之素眼睛一瞪,道,“药尊主意打得好啊,先给华如真下套,引诱你们过去,再截下一个祁白玉,让你们俩寝食难安,再留下个自家小弟子来通知去处,是想把你们一网打尽,一个都不打算给本座留呢。” “我来只是一番好意。”聂云镜道,“不过药尊只是看重祁白玉而已,绝无带走其他人的意思,前辈千万别这么想。” “老子怎么想还轮不到你个小辈过问,你赶紧滚。” 徐之素下了逐客令。聂云镜还想为药尊说点什么,可一阵风袭来,他就已经站在雾谷外面了。 徐之素冷哼一声,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再跟药香谷的任何人有所往来,尤其是这个聂云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谁知道是不是另有所图,总之药尊麾下都是糊涂蛋,一丘之貉,没一个明眼人。 为此他甚至也不提近段时间来的陨神谷内各脉大比,以往雾谷都没什么人夺得名次,多这一次也没什么,徐之素道:“反正本座也没对你们有任何期待,你们就留在谷中修炼,没事少参合,以后也一样,拿不到名次就不要胡乱参战,没有一鸣惊人的本事,就别去任何场合丢本座的脸!否则回来有你们好受的。” 徐之素怒气极盛地离开了。 四下一片寂静,重越道:“好想见祁白玉啊。” “我也想。”华如真说,“但是那个什么圣地要怎么才能去?我们擅自去了,会不会激怒雾谷至尊。” 重越道:“小弟子比较难进,没本事夺魁的各教长老可以去观战,至尊可以去,至尊是活的通行令。” “如果能说服雾谷至尊就好了。”华如真道,“我可以让庄岫带我们去。” 华艺在不远处偷听到现在,听得一知半解,但从华如真口中听到庄岫二字,他顿时就炸了,满嘴污言秽语。华如真却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了,重越道:“别理他,让他自行高潮,归根结底他口中的人其实都跟你本人没什么太大关系,他眼里的你跟你其实是两个人,你的同理心用在他身上是白费力气。” 华艺骂得不够解气,渐渐红了眼睛,最后嗓子都哑了,也没得到半句回应。 经过的下人或弟子也都绕道走,听了他的粗鄙之语只觉他本人也像他口中所言的那般粗鄙,不愿多看一眼。 两人计议已定,理清了各自的说辞,便去殿堂面见雾谷至尊。 重越朝着黑袍至尊行礼,道:“尊主真的不打算去圣地看看祁白玉吗?” “谁准你进来的。”徐之素很冷漠。 华如真道:“怎么说祁白玉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进圣地丹会的毒师,而且还有一比之力。药尊不遗余力都要把他扳回正途,可见他本人也却有本事,他的毒术确实高明,如果一开始就是毒师公会的人,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公会掌权者之一,可药尊横插一脚到现在还没死心,岂不正是因为祁白玉试图向你们靠拢吗?” 重越道:“他都主动向你们靠拢了,难道毒师公会就一点表示都没有?如果我是祁白玉,我也会寒心的,你们都没为他做过什么,他孤军奋战,不为他自己考虑,难道还为你们毒师公会内的广大毒师正名么?” 徐之素转过身来,道:“你说他会为毒师公会正名?” “他既是毒师,也能救人,更能炼丹,他怎么不能为毒师正名呢!” “说得好听,其实早就已经跟药尊一个鼻孔出气了。” “他本来可以当众为毒师正名,但没有一个毒师力挺他,就算他自称毒师也无济于事,人人都知道他是药尊义子,”华如真道,“其实祁白玉的立场不重要,诸位只要当众力挺他,那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毒师公会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代表了毒师公会的立场。” 重越帮腔道:“药尊让祁白玉独自参赛,该不会也是不希望毒师公会知道,被人误以为祁白玉是毒师公会的,多影响药尊的名声。” 要把这场丹会的用处最大化,就是要让毒师公会跟祁白玉同一阵营,那么祁白玉的所作所为就能代表整个毒师公会,否则他无论怎么做都只能代表他这一个特例。 徐之素一听能影响药尊名声,就有兴致了,祁白玉这个毒术逆天且又会炼丹的,若能成为毒师公会的门面,对毒师公会也不失为好处,但关键就怕药尊借此掌控毒师公会。 华如真道:“所以只是让外人以为他是毒师公会力挺之人,不给实权就好。” 重越道:“而且有毒师帮忙,祁白玉的赢面也大了很多,若能夺魁,岂不是更增毒师公会的脸面!” 如果是之前,重越或许会怀疑祁白玉的炼丹本事,可祁白玉得到了上古丹方,又找到了自身体质的平衡之法,真到了那等场合也未必没有一丝胜机。 正因为这一丝胜机,如果不能在获胜名单上留个名字,就万分可惜。 徐之素收敛了得意得神情,道:“祁白玉赢不了的,他必败无疑。” 重越问:“为什么必败?” “别说他小小年纪,赢面本就很小,他就算能赢,药尊也绝不会让他赢。” “什么意思?”重越仿佛没听懂。 徐之素难得有耐心,解释道,药尊让他进大比,这本身就是对其他选手的不公平,为了公平起见,最后结果,身为大会总评委的药尊绝不会给他公平的裁决。简单点说,如果品阶一致,哪怕他的稍高一点点,药尊也肯定不会选他计入名册。 换言之,任何时候都没有赢面,就算不是祁白玉,其他评委也绝对不会选毒师。 毕竟能炼制的最高阶的丹药也只是圣丹而已。祁白玉从重越手中得到的上古丹方,以及雾谷藏经阁里收藏的可以任人观摩的高级丹方,最高也不过圣丹。 “从你们口中听到‘给毒师正名’这个说法,让我很欣慰,但有这个心就好,别抱什么希望。”徐之素面带笑容,叹道,“事情若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毒师公会也不至于没落至此啊。” 华如真觉得这外界比他想得要更黑暗。 “看在你们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带你们去看看吧。”徐之素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毒师公会现任会长。” 重越和华如真:“……” 事实证明说服了徐之素领路就是最快去往圣地的办法。 庄岫确实很好说话,华如真一说他就答应了,在徐之素准备好之前,庄岫就已经赶到了雾谷内的大广场,并对这趟圣地之行抱以非常大的兴趣。 问题是庄岫虽然有去圣地赴会的资格,但他并不属于任何古教,并不知道圣地在什么地方,重越参加的是下一次圣地大比,也并不清楚这次的盛会具体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咋咋呼呼的华艺见到庄岫后,脸色变得格外精彩,行事作风竟然收敛了许多,就像一头隐忍不发的饿狼。 重越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特地拜托庄岫带上了这位药香谷的弃童,祸患还是放在眼皮底下为好,省得留下来惹是生非,最后还得他们来收拾烂摊子。 圣地乃是一方折叠空间,里头风景极佳,山峦耸立,灵气逼人。 而祁白玉所在的丹会大比正如火如荼地进行,重越还没见到他本人呢,就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言,要么鼓吹他的绝色容貌,要么大谈此人的来历,优秀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难不引人注目。 至少能说明祁白玉无恙,以及祁白玉的炼丹术确实不错。 重越非常想见他了,恨不得一步跨到他身边。 徐之素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低估了祁白玉的本事,以及重越等人之前说的并非胡话,祁白玉或许真有那个本事,但毒师在这里得不到应有的公平,十足可惜。 他逛了一圈回来,愁眉不展的面上稍稍多了几分温情,道:“我说得过于武断了,其实还是有一个评审只看实力说话的。” 这个另类的评审乃是医师公会创始人,重越再次见到申伊,便是在圣地内人迹罕至的悬崖处,那里有棵过于高大的古树。 而申伊似乎对古树情有独钟,每次见他,他要么在古树边,就是在往找名贵木种的路上。 为人也特别有意思,走路不紧不慢,一身打扮都格外素雅,似乎对谁都很友善,跟至圣药尊走近了,所以眉眼间的温柔也酷似至圣药尊,但跟他打过交道便会知道,这人和至圣药尊是不同类型。 他有他的兴趣爱好,医道足够出类拔萃,几乎没人见他大打出手过,似乎这人就属于手无缚鸡之力干干净净的类型,也不爱权势,很没追求的样子。 但正是这个看似无害的青年,把扶伤珠给了他。一个能拿出扶伤珠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见过申大医师。”重越自报名号,他见到这人的刹那有种错觉,这人似乎认识他似的,似乎无论他提不提及陨神谷,这人应该都是一个态度。 “你好。”申伊面带笑意,在他下方乃是这一次丹会的现场,远处火光冲霄,但滚烫的热度并未波及到这里,他所在的树下一片阴凉。 “你可是有什么伤病要来找我医治?难得有人能找到这儿来,我正好有空,可以替你一观。” 此人一向热心肠,重越赶忙拒绝:“我不是为自己而来,只是想问您,您公正吗?” “我自是特别公正。”申伊道。 “我弟弟正在参加此次丹会,但我听说药尊不会公平对待他的义子……” “你放心,如果他炼制的丹药确实比别人的要差,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的亲儿子,我也不会偏袒他半分。”申伊义正辞严。 “如果他比别人要好呢?”重越皱眉。 申伊道:“那我自然得选他了。” “多谢前辈。” 重越躬身行礼,就要往外走,申伊道:“但我人微言轻,评委不只我一个,而我又不可能和药尊做对。有时候这种不公在哪里都有,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重越道:“那就得让人不得不公。” 申伊轻笑一声,道:“我问你,赢了第一,你是第几?” 重越正要回答,肩膀被人猛地一拍,身体前倾,猛地下坠,竟是从座位上跌了下去。 “……他可真是心大,说得最欢要来看丹会的人是他,现在到了地方,睡得最死的也是他。我还想说让谁冒充祁白玉的药童给他送些灵药什么的,现在谁去?” ”我去吧。“华艺抢着道。 “重越,你醒了?”华如真神情凝重,提醒徐之素,“他醒了!” 眼前乃是一方楼阁,这处楼阁也正是徐之素所选的观战之地,相比于下方看台来说这里算不错了,但相比于其他所有阁楼,这又是地势不太好的。 重越发现自己手中平白多了一片绿叶,不由心头一惊。 远处山崖上有一棵古树,隐约似乎能看到有人伫立在那里,似乎就是他方才所见之地。 什么时候入梦的都不知道,可见申伊此人也是擅长幻境的高手。 重越已然忘记了梦中的具体对话,他只记得申伊答应他会公正,以及一句没头没尾的提醒:赢了第一,你是第几? 第42章 不得不公 炼丹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要想炼制出极品宝丹,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圣地丹会坐落在火山区域, 地脉沟壑纵横, 由参赛的炼药师可自选炼药之地,比较好的炼药之地也很容易被旁的炼药师队伍觊觎。 而这等奇特地貌上也不乏一些隐藏着的珍贵灵药, 但有灵药的地方往往盘踞着凶兽,因此,几乎所有参赛的丹药师都会带药童。 在丹药师炼丹的时候,他们守候左右, 确保炼丹的顺利进行。 有的丹药师恨不得拖家带口几十人上阵,而祁白玉单枪匹马来参赛,也无怪徐之素会说他在胡闹。 可事实上,只要祁白玉还没开始炼丹,在这个至尊不得踏足的地方, 几乎也没什么人能够在惹他的同时讨到便宜。 祁白玉从来下毒都用白雾为媒介, 恨不得人尽皆知地好似天女散花,但在这种地方他还是尽量低调着来,能动手战败或动脚逃脱就不用毒。 谁知就算他过于低调,他的容貌却是没法低调,不少人得知了祁白玉的真实身份, 无论他用什么方式战败对手, 都理所当然认为是毒。 祁白玉接受了这个认知,干脆就放开了, 原本还要打个几炷香, 白雾一出, 转眼敌人倒下一片。 这下顿时引得外面怨声载道,恨不得共同讨伐这个穷凶极恶。 可这个穷凶极恶并没有要那些丹药师的性命,也并没有违反比赛规则,众目虎视眈眈之下,祁白玉给丹药师解毒却让其修为更进一步,小小让人惊艳了一把。 当下褒贬不一,但褒的都给了他的至圣义父,贬的都安在了毒师公会头上。 徐之素当然听不过去,既然祁白玉胆敢在这等场合动用毒术,那他为毒师公会的后辈助上一臂之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带上这些,交给祁白玉,让他尽力而为,别怕惹是生非,炼不出好丹也不要有后顾之忧,本座自会带人在外面接应他,确保他的安全。别的丹药师那么多随从帮着争夺宝地和宝药,他当然也能!” 华如真道:“重越也去吧,如果重越不愿意……” “我愿意的。”重越已然起身说道。 华艺也想跟去。 “你留下。”徐之素道,“既然药尊是总评委,你一个药香谷的童子进去是几个意思,想当奸细么?” 华艺顿时满面愁苦,让他跟庄岫待在一个空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不,我只是……”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留下,侍奉庄岫至尊,”重越从华艺身边经过,留下一道神念,神念如细丝钻入华艺耳中,“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冤有头债有主,别想着间接对付庄岫,直接欺负到华如真头上,说实话,华如真存在与否,都抵消不了庄岫折辱了你心上人的事实。” 华艺呼吸一滞,他的确想着庄岫看好华如真,他报复华如真也算是报复庄岫,不枉他这么多年苦心孤诣,但如今他也发现庄岫表面上看重华如真,这至尊最看重的可能确实另有其他,和那位至圣药尊也的确有交情…… “你以前是药香谷的弟子?”庄岫闻言来了几分兴致。 “我以前服侍药尊,药尊很信赖我。”华艺一脸不快地道,“只可惜……唉,不知怎地就落到这副田地。” “我跟他们可不是一伙的,你可以稍微用心点伺候我。”庄岫不禁重新打量这位细皮嫩肉的小青年,一路上当下人使唤,这人百般不情愿似的,原来是有这个身份。 华艺低眉顺眼,悄悄打量庄岫,心想着若能得到庄岫信任,就有办法了,只可惜他不是女子,也多亏他不是女子,不至于被这个伪君子给占了便宜,但相对的,也会稍微麻烦些。 华艺喜欢华如真的生母,也深知华如真生母雍容华贵,端庄贤淑,性子内敛得甚至有些迂腐古板,洁身自好得好像一只假寐的凤凰,庄岫会挑中她,除了机缘巧合,或许只是看上她表面上的孤高,以及骨子里不会反抗的谦卑? 男人玩起心机来,就真没有女人什么事了,华艺一改之前的别扭,明眸弯弯就看着庄岫这个少年至尊。他不怕麻烦,他有足够的耐心。 远离了楼阁,通过丹会大门,进了炼药区域,华如真对重越道:“其实我不太放心把华艺交给庄岫对付,如果他跟庄岫联手,把我之前的话告诉了庄岫,或者也投靠了至圣药尊,把瀚域当做投诚保命的筹码,也许我手中瀚皇传承之物也得被夺去……” 自从华艺这个事情以后,华如真就觉得重越是个可以商量大事的人。 “仅凭他的一面之词顶多让庄岫起疑,如果他让庄岫起疑,那就没有留他的必要了,可以借庄岫之手铲除他。因为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庄岫也不会完全信任他。”重越道,“不过我认为,只要他有胆量对付庄岫,那他也不算完全无可救药。” 华如真说:“他怎么样最后都跟我没关系,他俩的恩怨自行解决,别来纠缠我最好。” 华如真把目光放向左右:“你看进去送药的不只我们,还有其他势力派遣的队伍,看来炼丹也不安宁。” 重越等人进去后没多久,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两扇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关。也就意味着时间过半,已经要开始正式炼药了,之后外人禁止入内,里面的人也不能外出。 白妙见到他们左右挤进去的那些药童们,嘀咕道:“这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而且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药童。”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回过头来,冷哼道:“驭兽师?五十步笑百步,还是闭嘴吧。” “你们是祁白玉的帮手?”有人问。重越和华如真相视一眼,想必是他们进来时自爆身份,祁白玉的药童,引得了不少怪异的目光。 “还真有助纣为虐不怕死的。”有人冷笑。 “拦住毒师的帮手!这地方不是毒师的狗腿们撒野的地方!” “要战吗?”华如真倒是无所谓,只是提前问了重越一句。 连他们都被盯上,更不提祁白玉了,重越担心祁白玉有危险:“不用了,事不宜迟,先找到白玉再说。” 此地地形有怪,在上面能看清分布,但进了里面却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他们左右这些人都是冲着祁白玉去的,说是挡路其实也差不多是带路了。 华如真洒墨成鹰,占据上空有利地形,目穷千里,一览无遗。 突然,他道:“找到祁白玉了!” “毒师没资格出席这种场合,哪怕会炼药也不行!你不过是会点旁门左道的小伎俩,谁知道你助人进阶的方法有没有后遗症,诸位还是别被他骗了,被他的白雾跗骨是会短命的!” 一堵环形人墙将个血衣少年围在中央。 乍看之下很是可怖,细看却不难发现只是少量残存人士苟延残喘,昏迷或惨死的人堆成了环形,残存的人盘腿坐在人堆之上,而有些尸体已经燃烧了起来,黑烟滚滚。 “我的炼丹术高不高,你们很快就见识了,怎么,难道不敢见识么?”祁白玉露出一抹冷笑,“怕输给我?” “白玉!” 祁白玉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望去,脸上的冷色如冰雪消融,惊喜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重越落地后健步如飞,故作矜持地在他面前不愿出放慢了步伐,用很平常的声音,笑着道:“我来给你送东西。” 祁白玉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重越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木香,在焦糊气中格外沁人心脾,不由虚抬手臂,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后背,就好像回搂的姿势。 重越心头一震,思绪都有点乱,赶紧缩回了手。 祁白玉都没有太过察觉,道:“我特别想见你,所以才……得罪了。” 重越道:“没关系,我也是。” “我来给你当打手,华如真也来了,就在上面,有他守着上空,我守着你周围,保证能让你安安稳稳地炼丹。”重越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又用大拇指揩了揩,温润柔软之至,叫人恨不得更深入一些,“不会打扰到你吧。” 祁白玉在他的指腹碰到自己脸的时候就不太敢动。白玉毒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难得能讨在意的人欢喜。 他露出笑容:“怎么会呢,你能来,我很欣喜。真的。” 别人或许不太理解重越来帮忙是个什么概念,但他知道上辈子多少丹药师想要请动这位给他们镇场子,可那时候重越眼里只有至圣药尊。 气氛因为祁白玉的自然而变得莫名自然,反倒是重越有几分心虚,他把空间戒指递到祁白玉手里,道,“这是徐之素让我带来给你,他居然就是毒师公会会长,让我大吃一惊。” 祁白玉也不吃惊:“是他啊,难怪毒师公会没落至此。毒师公会会长大多隐藏得很深,不会轻易透露给他人。” 重越道:“或许他是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祁白玉嗤之以鼻:“成为他的自己人可没什么好处。” 重越盯着他问:“那成为谁的自己人更有好处?” 祁白玉一时语塞,道:“如果我说,成为你的自己人,是我毕生所愿,你……听了会觉得不舒服吗?” 重越想了想,说:“有点。” 祁白玉叹了口气。重越道:“明明你已经是了啊。” 祁白玉道:“还不够。” 重越道:“怎么才算够?” 祁白玉道:“你能不能不要问了。” 重越宠溺地道:“好好,咱们找地方炼丹,我争取不打扰你。” 祁白玉扑哧一笑:“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输了别怪我就行。” “不怪你,我本就赢面不大,”祁白玉道,“我来走个过场,药尊说只要我来参赛,他就放过华如真。” 重越一顿,道:“他没要求你得到什么成绩?” 祁白玉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对我自己有要求。我从没参加过这等盛会,难得来这里,不希望留下遗憾,所以打算全力以赴。也许结果上会让人大吃一惊也说不定,到时候兄长可不要太惊讶了。” “哦?难道你还能拿到名次不成?”重越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祁白玉,他觉得祁白玉很可能也清楚。 “你带着这东西来了,我岂能让你白来一趟!”祁白玉心想,他有一世基础,若是全力以赴还不能在这群小年轻里头脱颖而出,那他真就白活了。 “虽然拿不到名次,但我炼制的宝丹不会逊色他们分毫。” “尽力为之,我会帮你。”重越听他这话就觉得祁白玉其实是懂的,但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能让药尊功亏一篑,他不介意暴露底牌。 无所谓药尊的目的,只要不让他如愿就行,这就是重越此行的打算。 外界观看之人不禁感叹:“多少丹药师都止步于这里了,只有他还在往前进,不得不说这小子有备而来,知道最深处的火焰品级最高。” “此地火山极深处的火焰掺杂一丝毒性,用毒炎炼丹,他还是头一位。” “若能均衡毒性,或许也能出好丹,但比较铤而走险,过于炫技了,如果我是他,宁可用外来火种炼丹,不要这点噱头。” 越接近火山口,空气温度越高,华如真跟在虚空之上,只能看到下方如锅炉般,猩红的气浪使得空间都有几分扭曲。 “着了着了!”白妙和狼王两头陆地小霸王已经承受不了这个高温了。 火焰腾空而起,他们脚下的墨鹰时不时地燃烧成灰烬,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华如真心念一动,干脆洒墨成火凤。 重越听到一声凤鸣,抬头望去,见华如真换了坐骑:“火凤,看样子他又更进了一步。不愧是全才,什么地形都不在话下。” 原本在外面只能坚持一个呼吸的火凤,在这个火焰之地,竟然能维持数个呼吸不灭。 华如真很惊喜,干脆直接幻化火凤坐骑,逼近火山口,若真有危险,他的火凤也有一战之力。 “到了。”祁白玉直接停在了火山口。 这地方乃是极危之地,有凶兽在岩浆下沉眠,呼噜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尽管这里的烈焰最为精纯,品阶最高,但也鲜少有丹药师敢把炼药之地选在这里。 祁白玉直接取出那份上古药方誊抄了份,审查无误以后,这才取出丹炉悬浮在岩浆之上,祭出沉香,让底下凶兽睡得更死了些。 时间有限,这种时候就算有人有心作梗也不会来打扰凶兽沉睡,否则一旦地下凶兽彻底复苏,那整个炼药之地都会不得安宁,谁都别想讨到好。 重越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在一旁帮你,你提炼出来的药液,我帮你分配。” 祁白玉见重越一脸严肃,不由无奈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重越一巴掌推得祁白玉一个趔趄,差点往前倾进岩浆里,重越赶紧拉住他,还一阵心有余悸,祁白玉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在他印象中重越可没有药童助阵炼药的经验,所以祁白玉没想太多,夺得名次和让重越开心二选一,那还是让重越开心好了。 但结果就连祁白玉都没有想过,不知是他发挥得太好,还是此地地形过于适合炼丹,经重越之手分配的灵液,品质似乎格外的高。 整合在一起,成丹的过程中,甚至产生了唯有药剂才有可能出现的天地异象。 见重越无比认真,祁白玉更加慎重起来,繁冗的过程无比严谨地对待,处理得行云流水,熟练得好像炼制过无数丹药一般。 重越见的丹药师不多,但各个都是宗师级乃至圣师,其炼丹术好像不比祁白玉高多少,这少年简直一次性拔高了他以往对天才的认知。 既然丹药品级在那里,基本上只要能成丹,就能排在前列。 如果再加上他的帮忙…… 重越卸下防御,借地形维持极限水平来炼体。 扶伤珠在持续不断地释放白色光点。 白色光点被重越收进体内位面,而后分拨加入到药液之中,这些他在来的路上找徐之素试过,配药无论毒药灵药都有效,它可以直接提升药液中的五行属性之力,稳固药液平衡。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地方有好几处都有炼制圣丹的迹象,其中也包括祁白玉所在的火山口,哪怕滚烫的热浪阻挡了视线,也挡不住那抹药香。 当下便有人惊叹不已:“此人若能炼制出圣丹,应该能榜上有名吧,毕竟年纪尚轻,潜力无限!” “听说这位可是药尊的义子,也是个毒师,和毒师公会牵扯不清。” 药尊再道:“他初出茅庐,若能成圣丹那也只是地形优势,靠着外来的仙珍灵药超常发挥,和更多地选择此地灵药,就地取材的其他丹师还是不能比的。在我看来,还是其他几位的丹药更有优势,诸位切记公正。” “药尊圣明。” “药尊所言甚有道理。”众评委都连连附和,他们早就看这个参赛的毒师不顺眼了,只要药尊不包庇,一切好办。 其中唯有个身着古朴的青年扬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木藤环,悠闲地喝了口香茗,道:“药尊没看过他的丹方,怎知他更多的用了外来仙珍呢?就算全用外来灵药也不算违反规定,多少人直接用外来火种炼药,也没见你们有这么多成见。” 申伊毕竟是医师公会的,擅长配制药剂才被请为丹会评委,其实跟在座丹圣评委们都不熟,可谁都知道他是至圣药尊熟识之人,也就没人直接跟他呛声,心里却不怎么同意。 炼制圣丹的丹药宗师也不在少数,都是圣丹,按名次排下来,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小小毒师占了风头。 陆续有宗师成丹,异象引得阵阵喝彩,这些都是接下来将名动大世的存在,但凡观战之人都不吝于把万般夸赞加诸他们身上。 几乎已经成了定局,华如真几次返回,白妙和狼王也出去打听消息,只觉那些丹药师们都疯了。 “怎么一个个都是宗师,外面一颗圣丹都难买到,这破丹会居然一次性冒出五六七八颗!” 还在继续增长,时不时引得评委们一阵惊叹,而那些接连出现的异象,和外界的惊呼,犹如浪潮般袭来,戳人心魂。 重越也不由屏息凝神,难以淡定,炼丹的过程还是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并不是投入越多白色光点,就能完美提升药性的,还包括比例问题,他几次弄巧成拙,害得祁白玉重炼了几回丹药。 幸好徐之素准备的灵药充足,也幸好祁白玉感知力惊人能够察觉到细微的差别,及时均衡药性,这才避免几次炸炉。 他原本还想祁白玉能夺得名次,真是太异想天开,别说祁白玉小小年纪,就算是白玉毒尊亲临炼药,凭本事或许也比不过那些地地道道的丹药宗师吧! 此刻祁白玉已经维持着一个姿势站定了数个日夜,额上热汗滴进眼睛里也不眨一下,可照着目前的局势,从结果来看,似乎再怎么认真也没有意义。 要不是离成丹就差最后一步,最后关头不能打扰,重越都有点想劝祁白玉歇息了。 突然,一声清越的乐声突兀地震响,直袭人的神魂深处,极尽悦耳,洗涤心扉,刹那间但凡听到这声轻响的人,都好像嗅到了一股清香。 但圣丹的香味也无法横跨空间传到这么广的区域。 “嗯?”评委们极目望去,外界的众人不由安静下来寻找声音的源头。 “看那里!” 玄奥的波动以火山为中心席卷而出,岩浆似有爆发的趋势,波浪滚滚,引得岩浆下的凶兽接连苏醒。 可奇特的是,并没有一头凶兽发怒,那颗成型的丹药每一次震动,就像撞击道则,发出悦耳的禅音,一颤一颤,不同音阶,却都极尽悦耳,令人头皮酥麻。 就像一曲仙乐,音符跳跃,明明只有声音,但仿佛醍醐灌顶般,只觉好像嗅到了醉人的清香一样神清气明。 重越倒抽凉气:“圣音!圣丹引天音,这比普通圣丹还要高一个层次。” 眼前的丹药荡出圣音,祁白玉都还没有回神,直到被绚丽的彩光闪到眼睛,这才不由用手遮挡。 他上辈子也有幸成功过一次,但只有一次而已,这次就凭这等品级的火焰,竟然就成了,简直难以置信。 祁白玉嘴角上扬,这应该算是幸不辱命了吧,道:“多亏了有兄长帮忙。” “你真是……”重越钦佩到已经没办法评价他,小小年纪的祁白玉就这么厉害,那白玉毒尊是走了上千年的下坡路吗!? 异象是天地认可,不同的异象才需要人来评定高低。 圣音也是天地认可,当圣音出现的时候,此丹品阶之高力压全场,已经无所谓人来评定高低了。 申伊不由挑眉,只见药尊稍稍沉下眼睑,评委席议论纷纷,情况超出预料,很是脸疼:“这下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个少年毒师成了丹会魁首吧! 药尊平静地说:“让他把丹方呈上来,若是所炼丹药与之不符,且是毒丹,则是毒师的手笔,将不予评定。” 申伊扫了他一眼,道:“你又何必执着。” 药尊道:“规矩如此,我只是按历代规矩行事。” 申伊不再多言,待祁白玉等一行人走上前来,他倒还有心朝着重越友好一笑。但评测丹药的全程中,他却像个局外人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重越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和这人有过真实的交流,还是纯粹在做梦? 第43章 熟悉感 原本圣音荡出, 先前都在喊打喊杀的各大势力之主都没了声音, 群雄皆寂。 视野不大好的一处观景阁上, 徐之素大声叫好,高兴之余, 又忍不住骂骂咧咧:“已经得了天地认可,圣音人尽皆知,还需要认为判定什么!故意找茬的?” “……也不完全是找茬的吧,审判的也有他们的苦衷, ”庄岫道,“前来圣地观战的只是少数,但丹会魁首却是面向全大陆,会被载入史册。这里看客还算沉得住气,可此事一旦传出去, 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这话谜一般的立场, 华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奉承道:“不愧是至尊,还以为您来自秘境,对外界之事不够了解,想不到竟如此通透。” “少废话,走。”徐之素冷哼一声, 率领几位毒师公会成员前往评判之地, 这几名成员也是毒师榜上有名之辈:“说他是毒师就别让他参赛,既然让他参赛了就得承认他有资格, 最后关头来这套, 你们丹药师输不起么?” “其他的丹药师只要看了圣丹确实是极品, 就能宣判名额了,怎么还有例外?” “并非只有毒师才会炼制有毒的丹药,也有丹圣专门炼制高门槛能把人致残致废的丹药!” 也无怪他们不满,历届丹会都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到了圣丹级别,也就无所谓丹方判定。毕竟在座的宗师评委,大多也只能炼制出圣丹级的丹药。 “毒师就是毒师,岂能和寻常炼丹师相提并论,药尊公正严明,可千万明察!” 重越亲眼见过毒师公会弟子原本并不看好祁白玉,此刻为了维护祁白玉,恨不得跟其他公会的弟子打起来。 重越传音给祁白玉和华如真,道:“慎重也有慎重的好,若是轻描淡写就让白玉夺魁,反而显得区区一届丹会第一旁落他方并不值得一提,闹大了虽然有可能翻船,但不闹大我们就等于白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闭嘴……” 华如真也在思索,其实只要祁白玉的丹方确实准确无误就行,可问题是祁白玉的丹方似乎…… 祁白玉遭到不公对待也不是一时半会了,早已经习惯,哪怕饱受非议,他也泰然自若得很,好似胸有成竹。 重越道:“你笑什么?” 祁白玉似笑非笑道:“兄长很想看我夺魁?” “那当然!” “有多想?” “总之很想就是了。”重越说完,又道,“不过不行也别勉强,徐之素他们就在外面,你到时候打个手势,我们就想办法带你离开,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 祁白玉哑然失笑,径直走上评委席,呈上了丹方,让那份上古丹方改良之后的新药方公诸于众:“这份丹方乃我所创,还请众位评审过目。” 众人一看,除了至圣药尊微微蹙眉,医师公会的申伊无意于药方,只专注于重越的方向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其他人全都脸色大变:“你是用这些东西炼制的?!” “那还有假?”祁白玉道。 那长老拍桌道:“带出去,取消此人参赛资格。” 祁白玉皱眉:“理由?” “你这丹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其上所载均为毒物,你公然用假丹方来糊弄我等,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不信你试试。” “我等阅丹方无数,这一看就不行,试也不过是浪费时间。”长老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毒师拿下!” 身披盔甲的守卫往此地聚集,四下一片哗然,各种幸灾乐祸,唯有徐之素气得够呛,但他越是叫嚣得凶,越是坐实了祁白玉的毒师身份,引来的守卫境界奇高,远远超过了重越等人目前能抗衡的境界。 四下同仇敌忾,对徐之素的憎恨转嫁到祁白玉头上,恨不得将祁白玉绳之以法,碎尸万段,各种叫嚷,场面混乱不堪,更有攻击波及到重越身上。 祁白玉道:“谁说我是毒师?” 正在闹腾的人不管有没有听到这声疑惑,都在药尊的手势示意下静了下来。 “我从没说过我是毒师,谁说我是毒师了?谁说的站出来!炼制的什么品阶的丹药给我看看?”祁白玉痛心疾首地说,“丹药师炼丹术不如毒师,这话你们谁听得过去,我可听不过去!我们丹药师的炼丹术登峰造极,怎么就比不过区区毒师了!” 有炼制圣丹的丹药师小声道:“明明就是毒师,祁白玉,毒师榜上排前列……” 祁白玉招手道:“你说我是毒师,你们丹药师炼丹术还不如我,传出去让丹药师们如何做人?当众灭自己人志气,多半不是我们的丹药师一派的。” 你这什么情况,怎么就自己人了,谁跟你自己人了?? “是评委们说你丹方有问题……”又有丹药师辩解到一半就被强势打断。 “各位评委也都是按照规矩办事,你们瞎起什么哄?” “义父,我怀疑这些人中有毒师公会的奸细,故意危言耸听,败坏我们丹药师的名声。”祁白玉朝着至圣药尊躬身行礼,“义父可以为我作证,我从没有进行过毒师考核,我的毒师身份是毒师公会盖棺赠送的,如今我当众炼制出圣丹,你们这些人硬要把我和毒师公会联系起来,是何居心?” 徐之素听到这里,狠狠瞪向重越,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他来瞎凑什么热闹,白送了灵药丹方,这小子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重越眼观鼻鼻观心,稍安勿躁,也许会有转机。 不少原本不清楚祁白玉来头的人都渐渐没了声音,至圣的义子!难怪炼丹术在同辈之中冠绝古今! “你能想通甚好,”药尊见他似乎是打算和毒师公会撇清关系,不禁神情温柔,道,“圣丹是好丹,可你的丹方如何解释?” “丹方就是丹方,还能有什么问题?”祁白玉的表情太理所当然,就笃定这丹方没错。 审判长老咳嗽一声,道:“这碧青续命丹名字就从没听说过,丹方更是前所未见,二者似乎并不匹配,不知此丹又是作何用途?” 祁白玉道:“丹方是我所创,名字是我所取,这是为我的一位朋友炼制的救命之药。”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惊呆一众丹药师,原本以为祁白玉能炼制出极品圣丹就已经很逆天了,可他居然另创丹方,而且还是极品圣丹的丹方,这可是丹道至尊才有可能做到的,世间真有此等惊才绝艳之徒么?才十八岁? 这等存在就是直接来圣地丹会进行考核,在场也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吧…… “你朋友?也是毒师?”审判长老露出狐疑之色。 “不是。”祁白玉介绍了华如真,这位书圣一经出现,同样也是惊艳不少人。 而申伊亲自上来为他诊断,确实是身中奇毒。其他审判长老议论道,就算是治病也有可能以毒攻毒。唯有申伊看出华如真的身体不堪重负,以毒攻毒不可能救命,只要这药能解华如真体内的毒,那就稳了。 新丹方,新的丹药,说的是治疗新的疑难杂症,但毕竟是新的,在场审判长老也没法以此作为评判标准。 药尊倒是有意向让祁白玉以丹药师的身份就这样夺魁,但这种情形下,却有点骑虎难下了,尤其是申伊半句话不说,完全没有要拿医师公会元老的头衔来作担保的意思。 “你们怀疑此药不真,我觉得也能理解,这样吧,”祁白玉提议,“既然怎样都不能服众,不如请诸位丹药师与我一同炼制此丹,这个丹方我就无偿奉送给各位了。” 这话确实动摇了不少人的心。怎么说也是极品圣丹的丹方,而且还可以续命,极其珍贵,若却有奇效,自然值得一学。 药尊道:“我亲自一试即可,” 祁白玉道:“义父就算了,传出去别说您包庇我。我倒是很想让审判长老们陪我一同尝试,不知各位长老意下如何?” “还是让参赛的各位丹药师们试试吧。”审判长老们可不想当众尝试,有天地共鸣的极品圣丹诞生的几率微乎其微,若是他们炼制的圣丹还没人家的高,那真是笑掉大牙了。 “就让炼制出圣丹的那些丹药师们试试!话说在前头,不服你的并非我等,而是他们。” 祁白玉道:“能来参加丹会的都是天之骄子,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代丹师,只要诸位不介意,我这儿还有不少其他丹方,都可以炼啊!” 祁白玉一下子拿出了一大把丹方来,按照不同品阶分给在场的几乎所有丹药师。 他容颜绝色,模样好看年纪又轻,礼贤下士毫无架子,很难不让人心生些许好感,一不小心手里就被塞了一份。 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人都整懵了,这么豪爽的吗! 但凡丹药师都有心气,而且很爱学习,巴不得博百家之长来提升自己的炼丹术,面对这么慷慨的丹道新贵,当然上前来把所有流传的丹方都观摩了一遍。 有些审判长老也很心动,但碍于身份也就没有挪步,而至圣药尊或许看出了些什么,想阻止却也已经来不及。 莫名的情况就变成这样,突然又多了一场丹药试炼,而且除了小部分审判长老以外,剩下的丹药师们似乎都没发现这场丹药试炼原本是没有必要的…… 重越懂了,祁白玉也是个硬茬啊,在他自称丹药师后,药尊等人肯定想息事宁人就此了结。 他们想在短时间内结束第一名的评定,祁白玉干脆找了个最漫长的审判方式。 不是不认可我吗,没关系大家再来一次啊! 祁白玉发下去的丹方,是在雾谷闭关时将旧丹方按照他的体质所改出的版本。 毒师的困苦只有毒师自己清楚,丹药师们从不了解,也不屑去理解毒师炼制出毒丹的原因——并非是他们想炼就能炼好的。 所以他们自然也不清楚,毒师按照自身体质篡改的丹方,丹药师根本炼制不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堂堂药尊……重越下意识去看台上,却见药尊面色依旧,只是眼里没了笑意。对此重越不禁拍案叫绝! 不是药尊不想阻止,而是他身为至圣,无法阻止民愿。 祁白玉完全点在了对方的死穴上,药尊因为两人的关系不会给祁白玉过于公正的评判,而祁白玉化劣势为优势,借着药尊的避嫌,让他无法亲试丹方,没了一票否决权。 重越已经端正姿势心情紧张起来,暗中希望这回没他帮忙也能成丹…… 祁白玉用他拘禁来的暗红色毒火重新炼制丹药,这暗红色毒火中央似有黑色不熄的火苗跳动,乃是他此番到丹会来最大的收获。 此刻的祁白玉真像他说的炼制得滚瓜烂熟了一般,没有借重越的手,所炼飞快,最终炼制出的碧青续命丹并没有引起天地圣音,但也属于圣丹级别。 而其他人就倒了霉了,炸炉的炸炉,炼废的炼废,炼得漆黑一团的也有不少,他们都是各教各大家族的骄子,没那么容易放弃,失败再重来,耽误了时间。 “您给的丹方好像不对,若是正常丹方,炼制时会有种行云流水之感,但您的丹方里所罗列的药材没办法凝聚成丹,是不是弄错了?”那些人的语气都变得客气了许多。 “不会吧,我来看看。”祁白玉干脆收起暗红毒火,用最寻常的灵火来炼制那些低一级的丹药,用同样的灵药,他轻松成丹,丹药清香扑鼻。 而其他人瞠目结舌,要么无法成丹,要么换别的丹方再炼制,最终只能弄出了怪模怪样的丹药来。 圣丹成型了两枚,但那两位丹道宗师都脸色难看。因为他们所炼制的丹药,一个通体漆黑,一个呈深褐色,都透着浓浓的不祥之色,就连气息也刺鼻得很。 “这两枚都有毒,剧毒。” 祁白玉挨个看了看,毫无疑问所有成丹的全都有毒。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长老,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炼制出这样的东西!” 甚至都怪祁白玉:“你是否该给个解释!” 祁白玉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我一直怀疑你们中有人是毒师公会奸细,但没想到你们竟全都是毒师公会的人!” 徐之素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我们只是炼制不出您所创的丹方,别的都没问题!” 祁白玉道:“我炼制这些,也全都没问题,可你们却都不行,按理说,只要用一份如假包换的救命丹方,却炼制出毒丹,那就是毒师,或者是潜在的毒师。我说句不好听的,以诸位的毒性,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手中的丹方散落在地,丹药师们如丧考妣,还想说点什么试图挽救形势,场面嘈杂不堪,竟是越描越黑。祁白玉稳立着并不予半句回应。 重越赶紧看向徐之素。 徐之素回过神来,内心狂喜,朗声道:“毒师公会欢迎各位的加入,尤其是这两位竟然能炼制出圣品毒丹,毒师徽章已经备好,随时来取!” “休要胡搅蛮缠。我们跟毒师没有半点关系!永生也不可能踏足毒师公会大门!”那两名炼丹宗师脸色极差,好像受到了多大的侮辱一般,就想毁掉各自的丹药,但圣丹就像长了脚似的飞到祁白玉手上,被送往审判席。 有毒师冷冰冰地嘲讽道:“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难道你以为所有毒师都是自愿成为毒师的吗?” “你们不是说祁白玉是你们毒师公会的门面吗,凭什么只有我们失去资格,他也一样!” 徐之素这回学聪明了,不予理会。 祁白玉只是一脸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等着最后评判,好似什么也不在意,道:“看来这次的胜者只有我呢,可惜合格的参赛者也只有我一个。能跟这么多毒师同场竞技,此等经历真是一生难求。” 周遭一阵让他闭嘴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有祁白玉还在那儿长吁短叹地啧啧啧。 “你确定要这样算?”审判长老们都开始牙疼了,“参赛者只有你一个,你就是第一,也是倒数第一……” 祁白玉道:“这不都是按规矩来吗,我只要第一,既然参赛者只有我一个,那麻烦写上写丹药师祁白玉。” 审判长老们依旧牙疼:“但你并非纯粹的丹药师,你以前……” 祁白玉道:“不想只承认我也行,那就都承认了吧,你们就写‘毒师兼丹药师祁白玉’,其他人也都是这个身份。既然大家都既是毒师又是丹药师,那从此以后,毒师应该都有资格参加丹会!” 徐之素等人有种想要泪目的冲动,没有白来! 审判团脸色铁青,小鬼还真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谁把他弄进来的! 他们聚在一起谈论最后的结果,祁白玉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重越没办法挤到祁白玉身边,按着受伤的手臂,问一旁的华如真:“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华如真道:“那得看药尊的态度,如果药尊让祁白玉来是为了还毒师一个公道,有可能就会顺势而下,成全第二个条件。” 重越道:“如果毒师有这么容易被接纳,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 “你的意思是,宁可舍弃这百多位丹药师,也要继续维持原来的规矩不变?选第一种,等同于用这么多人交换祁白玉一个?”华如真倒吸凉气,“药尊倒是真看重他!” 重越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如果药尊的目的是让祁白玉和毒师公会划清界限,那他的愿望已然落空,道:“且看着吧。” 评审团还没商量出个结果,重越眼睁睁地看着变态药尊起身跟祁白玉商量,自己又过不去,正干着急的时候,面前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古以来丹道都受人尊崇,毒道祸害四方,为人所摒弃,古时候的药道至尊好不容易才把毒道从药道中分了出去,变成了如今的毒道和丹道,你却要把两者整合到一块,可想过后果?” 祁白玉道:“嗯。” 药尊说:“白玉,我从未亏待过你。” 祁白玉:“……” 药尊目露悲伤之色,似乎欲言又止,温声说:“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可自从你那位兄长来了以后……” “你说这些是想恶心谁呢。”祁白玉道,“我应你要求来参加这个丹会,也是因为你提了我兄长,现在又拿这个来威胁我?” “你误会我了。”药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白玉侧头看向重越所在的方向,只一眼便有些心急了,皱眉道:“说完了吗?” 药尊挡住他的视线,道:“真的不愿意回来吗?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我可以收他做关门弟子,只要你肯回来。” “千万别。”祁白玉听他的说法,只觉浑身发寒,“也许真像您说的那样您看到我,您会高兴,但我看到您却一点也不高兴,我宁可您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日子会好很多,我会发自内心地感激您。” 药尊薄唇抿得发白,可语气却还是缓慢而温和:“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祁白玉听他这个语调都已经听烦了,冷漠道:“求之不得。” “你若有难,随时可以来找我。”药尊转过身去。 看着他的背影,祁白玉摇了摇头,每次跟药尊说话就显得他好像特别的坏,明明人没说什么坏话,可偏偏就是特别难听。 祁白玉倒是希望只要能不让悲剧重演,哪怕远离是非之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知道如今的重越是否还是一样的初衷。 “上次来梦境里见我的是你吧,这还是初次见面,”申伊来到重越面前,“重越小友。” 重越略带惶恐地让路:“难为申伊前辈还记得晚辈,我急着要去见我弟弟,不知申伊前辈所为何事?” 申伊道:“看你胆子不大,怎么敢认个来头这么大的弟弟!” 重越道:“白玉来头很大?” “他是药尊义子,是药尊最看重之人,又是十八岁的天才炼药宗师,实力深不可测,而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你哪来的胆子认为自己能够左右他的行动,让他为了你和对他有教养之恩的义父反目,你难道不会有自惭形秽的念头吗?” 重越被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祁白玉各方面都优秀得过分,而他上辈子就是手下败将,这辈子的风采还不如上辈子,所谓倚仗也好像上不了台面,他的成长期还很漫长。 重越觉得自己暂时不行,以后或许可以,道:“是药尊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吗?” 申伊道:“希望你不要怪我多嘴。” 重越却沉寂下来,如果祁白玉和药尊没什么关系,或许他没那个胆量去结交这样一个天才,可药尊看重,他也看重,那他没有放下祁白玉的理由。 “我对白玉的看重不会比药尊少。” 祁白玉刚过来便听到这句话,一时愣在原地。 “明明胆小怕事,却又胆大包天,敢跟什么人相提并论,我提醒过你的。”申伊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他耳中,还是原来那句话,只是那句话后面又多了一句。 “赢了第一,你是第一,那赢了至圣,你又是什么?” 重越僵在了那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重越吓了一跳,见是祁白玉,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莫名有点不知道手往哪儿摆,眼睛往哪儿看,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很是熟悉。 重越确信自己前后两辈子都没对谁动心过,竟是不知面对祁白玉时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这份熟悉从何而来! “兄长,我有话想跟你商量。”祁白玉斟酌了下很慎重的样子。 重越一个激灵,打着哈哈道:“我也觉得天气好热,这里空气太闷,还是等丹会结束,出去再说。” 而此时,评审团总算商量完毕,全都回到席位上正襟危坐,只是最终结果却大大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第44章 颠覆 事实上这个情况可以说前所未见, 吸引来的各教来人越来越多, 吵闹不堪, 毒师不允许参加圣地考核,毒师不被世俗接纳, 毒师历来就是理所当然被排挤的存在,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绝大多数强者甚至都不清楚毒师身体上的差异,就算清楚,那也不在接纳的范畴。 自古以来对毒师的定义, 只要用正确的丹方炼制出牛头不对马嘴的毒丹, 就有毒师的潜质。 但凡这类人,会被家族舍弃, 被世俗所不容,只有毒师公会一个去处。 场中炼制出毒丹的那些丹药师们起初还能大吼大叫,他们宁可承认自己炼丹失败实力不行, 也想和毒师沾上边。 他们以为是小事, 但从族内宗门内长辈的凝重神情, 满是怀疑的目光, 以及骤然冷漠的态度中,他们猛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种强烈的落差让他们如坠冰川。 “且看看至圣药尊怎么说吧。”直袭长辈想保下血亲是一回事,但保下血亲毒师又是另一回事。 更有人道:“一下子出了这么多毒师, 应该不是巧合。” “难道毒师公会有什么办法能大量造就毒师吗?” 场中那些备受尊崇的丹药师们委屈得难以言表, 他们不是毒师! 可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往昔的亲朋好友, 没有一个人肯为他们说话,就连派来保护他们的属下也都主动和他们保持距离。 他们不禁想,毒师又怎么了?就算是毒师,难道他们就不算是家族的一份子了吗?血缘关系都能因为一份毒丹而抹去吗?不过是炼了一份毒丹而已,他们又没有做坏事! 重越感受到紧张的氛围,看得出来闹到最后,场中最能理解毒师,最希望世人能接纳毒师,盼着审判团能够按照第二种条件来的,反倒是这些原先最受瞩目的丹药师们。 这样一来,就更让外人迷惑了,你们这么能体谅毒师,岂不是你们也是毒师最有力的证明! 所有丹药师们有苦说不出,等着至圣为他们主持公道,似乎只要至圣的肯定,他们就能回归到原有的位置…… 但这其实已经不可能。 至圣药尊走上审判台,抬手示意,现场骤然安静。 药尊亲口宣布最终结果:“经过商量,审判团决定,此次丹会但凡毒师相关人员,都不符合丹会参赛标准,最终胜者将在没参与毒丹炼制的人中产生……”药尊亲口宣布最终结果,但胜者却并非是炼制出圣丹,甚至高阶丹药的任何一人,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丹药师,有点天赋,但跟在场真正厉害的那些不能相提并论。 “此次这么多毒师相关人士参与,大概和毒师公会分不开关系,我等提议,销毁所有丹方,禁止毒师所创丹方流通。” 重越一听就愣住了。 华如真也不敢相信耳中所闻,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他的意思,他是说……” 重越皱眉:“他没有选两个条件中的任何一种,而是直接排除所有炼制出毒丹以及没凝聚成丹但炼制出毒物的人,包括祁白玉在内!” 华如真道:“当众炼制出了音阶极品圣丹,以及短时间内炼制出那么多不同品阶的丹药,白玉的炼丹术出类拔萃有目共睹,最终落到了个被除名的结果,这公平吗?” 怎么不公平,在他们看来的不公平,放在大层面上给所有人看,却是再合理不过。 重越道:“药尊连自己的义子都没半点包庇,因为以前是毒师所以哪怕现在有过人的炼丹术,也不予评定,不给奖励,依旧照毒师身份来处理。而那些当众炼制出毒丹的选手,来头再大,背后的人也无话可说。” 果然,全场一片哗然,众人高呼:“至圣克己奉公,我等心悦诚服!” 祁白玉提出的两个条件,无论顺应了任何一种,都不能服众,然而至圣药尊就是至圣药尊,偏偏用了第三种。 祁白玉利用药尊不得不避嫌来扭转局面,药尊轻描淡写地把他也算在了毒师之列,直接就把他给排除在外,堵住了悠悠众口。 重越不由看向祁白玉,祁白玉将那些丹药分门别类收入空间,其实药尊说了那些话以后,他就有预感结果不会如他所愿,所以也谈不上失落:“走吧,接下来也没我们什么事儿。” 重越见他淡定,担心道:“你还好吗,他之前是在跟你说是提前预警吗?” 祁白玉摇头道:“他说话从来都那样,你也知道。我说让他今后不会来打搅我的生活,我只想自由自在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他没有明确说答应,还来了这么一手。既然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特别好过就是了。” 很随意地说到这里,祁白玉换了个慎重的语气:“丹会结束,我想问兄长,兄长要不要跟我走?” 重越道:“走去哪?” 祁白玉朝他眨了下眼睛:“四处走走,顺便把我的丹方发扬光大。” 重越想到药尊亲口下令要销毁那些丹方,脑中一个激灵,那些丹方! 祁白玉道:“你知道药尊为什么坚持不让我得第一?” 重越顺着他的话道:“为了他的公正?” “当然不止。一旦我得了第一,在我名动天下之际,我所创丹方必定会风靡天下,后果可就不堪设想。”祁白玉说,“就不单单是眼前这小范围的混乱。” 重越瞳孔微缩,不是天生的毒师炼制祁白玉所创的丹方,就只能炼制出毒丹来,而丹药师们一旦炼出牛头不对马嘴的毒丹,那就是毒师无疑! 来参加丹会的丹药师只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只是整个大陆丹药师中的小部分! “这世上会多出多少毒师来,你想想?这样他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就会顷刻间土崩瓦解,”祁白玉道,“他不让我得第一,要销毁我的丹方,但形势逼人,我怎么也得想办法把我的丹方传出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把目光投向了飞身而下的徐之素。 徐之素特别不乐意来着:“他那话的意思又是栽赃嫁祸,他能不能不要一有点问题就往我身上引,我们只是来看热闹而已。” “你跟药尊理论?”祁白玉一脸鄙夷。 徐之素被噎了回去,和至圣药尊逞口舌之能,那是找死! “见好就收吧,毒师公会的名声再差也就那样,与其争些没用的,不如干点正事。”祁白玉说,“看到那些一脸惶恐的毒师新人了吗,给他们条后路,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恐怕会很悲惨。” 重越并不觉得那些人有多无辜,那些人背后的人都要把罪过怪在祁白玉头上,恨不得斩杀祁白玉泄愤,好在这回徐之素及他带的毒师公会的前辈派上了用场。 不过他们只是嘴上说说,对这些毒师小新人们其实并不那么重视,毒师们历经过太多苛待,骨子里其实薄凉得很。 只是这些阴阳怪气的前辈们保护祁白玉倒是很上道,而且比起之前的自由散漫,眼下竟有种恭敬之感——他们对会长徐之素都没这么尊敬过。 重越亲眼见到一位眉须皆白的老毒尊对祁白玉点头见礼,而这个老毒尊是连徐之素都得礼待三分的存在,居然对着祁白玉行礼! “那些是次要的,主要是你!”徐之素严肃起来,道,“你应该没有跟药尊撇清界线吧?” 祁白玉挑眉,你尊敬的元老都对我客气,你咋不客气? 徐之素严肃道:“听我的,就算他再怎么折腾你,你都不要和他划清界限!只要你还是他的义子,只要他还是至圣,他就没办法大义灭亲,否则一旦你跟他反目,你将举世皆敌,你一定想象不到药尊活了这么大岁数,他的拥护者们遍及多大范围,有多神通广大,那些强者都不介意为他出一份力。” 祁白玉没说话,他曾亲身经历过。 徐之素说起这些就有些心有余悸,道:“你可能不太清楚你现在对于毒师公会的意义,就这么说吧,你已经能够炼制出正常的丹药,你会是我们毒师公会最最重要的,能不能翻身就靠你,你……” 祁白玉道:“我知道。” 徐之素欣赏道:“半点不谦虚,总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千万不要客气。” 重越隐约觉得毒师公会内部的权重天平在向一个人倾斜,这个人就是祁白玉,连他都有种想要抬起脖子仰望的感觉。 “要不是公会会长除了皮厚好挡枪以外没什么特别的用,我都想退位给你当。”徐之素情绪很是激动,他想说但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没细细分析,“你懂我的意思。” “懂。”祁白玉言简意赅。 重越和华如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一老一少打什么哑谜,但徐之素似乎是来真的,竟然真的把会长令拿出来,给了祁白玉一个比较特殊的令牌,以血纹的模式刻在他手心上。 徐之素道:“要不要把你的丹方交给我?我想办法给你传播出去。” “求之不得!”祁白玉把一沓丹方交到了他手上。 “这么点?”徐之素拿出一枚空间指环,说,“毒师公会收集的完好丹方拓本都在这里了,你有空多写点,最好是能全部改出来。” “怕是要把我手给写废。”祁白玉的魂力被那个数量给震退出来,一本本一排排书架,卷轴堆成一摞摞,毒师公会的底蕴可见一斑。 徐之素的目光从华如真身上一扫而过,在重越面上停了数久,道:“你不是有重越吗,叫重越帮你写,你就嘴上念念。” 祁白玉道:“还是我来吧,我可不愿意让我兄长吃这份苦。” 重越立刻道:“我帮你,我很愿意帮你的!” 祁白玉见重越眉开眼笑的模样,只觉如果这是梦他宁可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重越发自内心钦佩祁白玉,果然徐之素也是懂的,毒师们都秒懂了祁白玉对于整个毒师公会的意义。 所以祁白玉拿出一踏丹方时,只惊呆了一众丹药师,而毒师们一个个却都淡定得很,等到尘埃落定才按捺住内心极致的兴奋。 已经不需要徐之素叮嘱或者吩咐,在他们看来已经能炼制出好的丹方的祁白玉,就已经是他们一道公认的圣子。 若说药尊是药道创始人,那么祁白玉有可能是下一个药道的开创者! 他的出现能让零散的毒师公会重现凝聚力。 这些人说话藏而不露,因此真正听懂了的寥寥无几,华如真有种独特的气质,他的好奇心十分有限。 趁着这些人你来我往打哑谜的功夫,华如真踩着墨鹰飞了几个来回,感悟这片天成的地形,顺便画了几张地形图,致力于把此地的酷热难耐以及那些神出鬼没的火兽给具现出来。 庄岫自然御空跟在他左右,以便保护他的安全,而华艺才思敏捷的确有点本事,这么快就已经取得庄岫的些许信任,得以跟随他,就像个循规蹈矩的侍从。庄岫向华如真打听这人真实来历,华艺顿时就急了,小眼神时不时地看着华如真,生怕对方戳穿他的真实身份。 “他叫华艺。”华如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既没有帮华艺圆谎,也没有骗庄岫。华艺就是瀚皇的本名。 华艺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 “华艺,”庄岫念及这个名字,道,“这跟故地壁画上一位璧人同名,日后你就跟着我了,如果真儿不介意的话。” “随便。”华如真说,“此人心思歹毒,你小心别着了他的道。” 华艺心里一沉,面上悻悻笑着。 庄岫目露审视:“是吗,我看他挺老实的。” 华艺露出纯真的笑,还挠了挠头,小动作多到俨然就是涉世未深的状态,并没有很老实,那种跃然纸上的小心思却偏偏很对上位者的胃口。 重越看得直咂舌:“恶人还需恶人磨。”瀚皇绝非寻常人物,装模做样得很有心得,跟这人相比,他们这些“年轻人”反而个个成熟老练。 意识到这点,重越再去看祁白玉,只能说不愧是药尊教出来的,他见华如真还有些不安,让他放宽心,道:“你就安心吧,他俩凑一块,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若是波及到你,我们再算账。” 那两个彼此深仇血恨凑到一块就是相互折磨,无论是华艺处心积虑获得庄岫信任再捅刀,还是庄岫得知华艺身份后的恼羞成怒,那都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华如真替庄岫抗了这么多年,没有必要再夹在他俩之间受伤害。 华如真笑着道:“你说的对,但是接下来你们俩有行动,我跟着你们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俩?” 重越愣了下,旋即哑然失笑:“瞎说什么呢,什么打扰不打扰,大家都是好兄弟,我们去哪都不会丢下你。再说你的身体,还得白玉来调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是一颗丹药的问题。万一你离了我们,又透支生命过度呢,上工治未病,你跟着上工也能更好地修炼。” 重越真担心如果没有华如真在,他和祁白玉两个人,想想气氛都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道:“有你在,我们过得也能宽裕些。” 华如真理解的是有他在可以飞天,能飞总比走路好,既然朋友们需要他,他心里高兴。重越发誓他后面这句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有祁白玉的炼丹术,怎么也不可能落到缺钱的窘境。 尽管祁白玉此举惹怒了那么多势力,打着道贺的名义来挡道闹事的不在少数,但有了毒师公会各位前辈拦着,他们到底还是带着祁白玉轻易出了圣地。 他们立刻前往山下最大的拍卖会场,可各个药铺或拍卖会却已经被下了禁令,禁止毒师的丹方流通,禁止毒丹出售。 “动作倒是迅速!”祁白玉嗤了一声。 很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今丹药师要想卖出丹药,还得报名号,若是声名显赫,卖价能翻数倍,反之要么卖价低,要么根本没人敢买。 当然有些奸商们钻空子,谁都不知道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这么断人财路,毕竟无论什么师都有可能拿出有价值的丹方,而且有些毒丹也有买主,可律令传下来,他们想要活路就只能收紧。 有奸商见他们卖得急,毫不客气地喊出白菜价。白妙和狼王龇牙咧嘴,恨不得咬死这群目不识珠的奸商。 祁白玉拉着重越头也不回地走,说:“别信他们,你我的模样早就在虚空界传开了,这样贱卖的丹方,要么被替换要么被销毁。” 丹方也卖不出去,丹药也卖不出去,黑市上流通也不保险,最后他们发现,华如真的画倒还挺吃香的,随便一副不满意的都能卖出千金。 华如真弹个琴也能引起成百上千人观赏,甚至有酒楼主人亲自来邀请去弹奏。 重越就负责拍手叫好,祁白玉撑着脸欣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就趁着有空重写丹方,一张张成册,然后交给当地的毒师公会密址。 那传得神乎其神的毒师公会密址也是破旧得很,和其他公会的富丽堂皇对比鲜明。 三人坐在台阶上思考接下来的去处,华如真道:“我有办法。” 祁白玉抬眸看他。 “你们丹方的来源一般有哪些?”华如真道。 “药香谷的藏经阁,雾谷里也有,还有炼药公会的公共区域,低阶丹方可以随意翻看。” 华如真道:“有办法潜进去吗?” 祁白玉摇头。重越道:“我们境界不够,没办法潜进藏金阁那种地方。毕竟现在的丹方还不够多,大家都需要时间修炼,既然有心栽花花不开,不如顺其自然。” 重越起身道:“去走山访水,闯荡秘境,主要提升实力,顺便把丹方藏在一些地方,等待有缘人带着它面世。” 三人不再执着于短时间内把丹方发扬光大,祁白玉也放开了,暂时不如全权交给徐之素。动用整个毒师公会的力量,就不信不能动摇目前的丹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毒师公会成员增加,徐之素忙着修葺毒师公会,他越是高调地抛头露面,越会被丹道元老们所敌对。 冒犯至圣药尊的下场,不用想都能猜到,肯定是不好过的。 徐之素受了气,总需要发泄,这一发泄就伤及无辜,除了祁白玉之外的,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出气筒。 三人在陨神谷外面开辟了一处洞府,那里三面环林,一面临水,闯荡秘境回来,就会在那里修炼。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白妙长大了,狼王也收拢了一群小弟,跟华如真等人混熟了,也就经常跟着他们这些真正的天骄们外出闯荡。 可出奇的是,重越明明怂得不行,很少战斗,本该缺少战斗经验,真实实力却依旧深不可测,修为好像并没有被他们落下不说,它们若是不拼反而会被甩到后面去。 得益于它们和林中兽王关系不错,这片居处也就成了个无争之地。 这日,门口有只绿乌龟肚皮朝天打着呼噜睡大觉,还有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推挤在一旁,已经几天没动过了。 华如真说:“你这头灵虎皮毛不整,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误食了什么毒蘑菇,要不要叫白玉来看看?” 重越说:“它最近有点抑郁,可能是在想念旧主人吧。” 华如真:“……” 说起这个来,大概在三年前,重越拿着一星驭兽师徽章招摇过市,自己还没觉得丢人现眼呢,两头灵宠却有意见了。 当然最严重的分歧是,重越在街头小摊上一眼看上了只壳硬据说有玄武血脉的绿乌龟,被那绿乌龟吸引得走不动路,成了压垮俩灵宠的最后一根稻草,白妙和狼王蹭地一下就炸了,认了个缩头乌龟的一星驭兽师主人,让他们在其他有高级主人的家养小兽那里抬不起头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跟真乌龟当兄弟!? 可这乌龟确实不太寻常,竟然因为它引起了一场争夺,来人也是为和重越有过节,但没有一次成功激怒重越并和重越对战的五星驭兽师,不过是看上了重越手上的两头灵宠,借了这个由头跟重越起争执。 试图用自己手上最强的灵虎来钓重越手头的两头灵宠。 吸引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重越又是个息事宁人型的,白妙和狼王脸上无光,当即将计就计,当众狂飙演技,鼓吹重越主人好上天,争先恐后自己忠心——比起被动挡刀,不如主动挡还比较有面子。 那五星驭兽师手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头猛虎,猛虎血统高贵,实力又强,并不太看得起自己的主人,打架还得主人三请四催拿宝物引诱。 白妙和狼王简直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两兽一唱一和,可劲儿地忽悠,那头灵虎本就清高得很不在乎什么外在的虚名,总觉得自己主人好面子爱显摆,总没事找事,身上还有难闻的味儿。 而重越恰恰相反,两头灵兽主动保护他的安危,能好到什么地步,它特别心动,一来二去也被白妙它们说动了,唯一犹豫的是一星驭兽师实力太低没前途。 刚好这次重越太想要那只乌龟了,也不想失去白妙和狼王。趁着人们的注意力被灵兽们吸引,那五星驭兽师觉得只要拿下重越就省事得多,灵虎的实力有目共睹,就是那俩灵兽联手都不是对手,赢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那两灵兽过于机敏,配合默契,打消耗战最后结果就会难说。 对方刚要偷袭,重越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五星驭兽师直接飞了出去,撞倒了后方的水果摊,狼狈地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灵虎猛冲到一半,啪嗒一声躺地。认败。 五星驭兽师气得吐血,你倒就倒得像样点,好歹尾巴先放下来! 那五星驭兽师怒扔这头灵宠,灵虎赶着赶着上去认重越为主,白妙和狼王站定,齐声低头:“大哥!” 灵虎油然而生出自豪感,忍不住热泪盈眶,赞叹你们很上道嘛,放心以后大哥会多多关照你们的,并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重越想让它们认自己新收的灵龟当大哥的提议…… 排位已定,龟小弟悠哉了,白妙和狼王舒坦了,灵虎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陨神谷?”华如真问。 “这里挺好。”重越也挺心疼徐之素的,至圣药尊没有把矛头对准祁白玉,但雾谷至尊这位暴露了身份的新毒师公会会长就成了众矢之的,总之是没好日子过。 至尊也是人,徐之素心有不甘无处发泄,话就多了,而他又不好意思跟祁白玉等心思聪颖的人袒露心声,所以重越这个在他看来的二傻子,就成了最佳倾诉对象。 重越一想到至尊跟他抱怨自己的冤屈,就一阵头大,按了按眉心。 陨神谷暂时没什么可回去的了,祁白玉炼丹修改丹方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想到了个可怕的可能性。 以他的体质为基准,现存的所有丹药师都是毒师。 可现存的丹方体系,又是以谁的体质为基准呢? 天生毒师究竟是怎么判定的? 是否在无尽岁月以前,在这个丹道体系没有出现之前,曾有段岁月,如今的天生毒师就是那时候的天生丹药师? 祁白玉穷尽一生都没有找到均衡自身体质的方法,是这一世一个偶然的机会,借着重越的机缘才得以实现。在他之前也有过无数的毒尊前辈,世世代代,全都没能如愿勘破自身桎梏,可见走到这一步有多艰难。 他觉得如果那个人是至圣药尊,如果他是至圣药尊,那他应该开始慌了,甚至要想着斩杀他以绝后患。 可出奇的是,事态在一点点变化,毒师公会人数逐年递增,各个地方都有着毒师作恶的消息传出。而至圣药尊竟真再没有出现在祁白玉面前。 山上尽是消极避世爱安宁的闲人闲兽,直到一位不速之客降临到上空,打破了宁静。 “重越大公子可在!颜某为求战而来,还请重越大公子出来一见!” 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缩成堆的猛虎发出一声不满的呜咽,乌龟鼻尖上的泡泡破了,华如真看向重越,重越低头不语。 该来的总会来。 第45章 金灵体再次败北 “谁在山外吆喝?”华如真皱眉:“姓颜,该不会是近来风头极甚的那个……” 重越道:“颜环。” 至圣药尊麾下金灵体, 陨神谷年轻一辈中最受瞩目的天才之一。上一世的重越, 如今的颜环有过之无不及。 “你也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嘛,”华如真笑着问, “那你要应战吗?” 重越一万个拒绝:“不战不战。” 昙花一现的金灵半神体早就变成传说, 再加上重越销声匿迹几百年,事到如今更没人把那个久远的称号与如今的重越联系到一起, 甚至记得的人也寥寥无几。 颜环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颜环是把他当成了个心结,想战败他来证明自己的道准确无误, 来找他那无可厚非,但重越十分不愿意牵扯进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命运转轮的重叠,他仿佛看到了颜环接下去的命运。 老实说重越不太愿意这个唯一还记得他的过往、还稍微尊重他的人, 重走他的旧路, 凄惨死去。 但他不知道颜环值不值得他担上彻底杠上至圣药尊的风险。 华如真道:“我去叫祁白玉回来,先封了他的嘴, 再打断他的腿, 免得他再来找事。” “算了, ”重越说,“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 重越道:“如果白玉现身, 可比他要轰动得多, 这地方估计要被掀翻, 以后都别想住人。” 如今两道纷争, 全因祁白玉而起, 可就因为丹会被除名,祁白玉独树一帜的炼丹术也就没有传出来。时至今日打出的名声,也只是因为他在日渐强盛的毒师公会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而已。 药尊所谓的保护他把他排除在外,其实也是在削弱他的影响力,可饶是如此,祁白玉如今的威望早已和年轻一辈翘楚不在一个层面。 “是我考虑不周。”华如真担心重越,“可总不能让他继续喊下去。” 重越道:“就说我不在。” 像颜环这种身份主动上门请战的情况,换做其他有志之士,早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但重越就是乱世中的一株奇葩,任外面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 毕竟这个时代,就连同种丹药的价格,都会因丹药师名气的高低而呈现天差地别的效果。 强者要想获取更多的资源享受更高的待遇,就会向更有名气的强者发起挑战。 可颜环本身就极负盛名的天之骄子,来找一个听都没听说过名字的人,那有多抬举。 这个人该是强悍到什么地步? 不少颜环的忠实追随者来到了这里,准备看一场旷世战斗,连虚空界石传讯都已经准备好。 可半晌,山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书圣的书童亲自出山来回话:“贵公子要找的人不在,我家书圣大人说你既然来了,可有兴趣跟他讨教一番?” 颜环道:“你家书圣不是我的对手,我更不愿斩断一位书圣的双手,我只为重越大公子而来,他若不在,那我下次再来。” 书圣二字一出,不少人好奇:“你家书圣是哪位?” 书童自豪道:“我家书圣姓华,乃瀚域密境主人。” 想不到这小山上竟还卧虎藏龙! 所以能被颜环视作对手的那什么重越大公子,究竟何方神圣? 颜环来得迅猛,走得也爽利,他走的时候旁边的明艳女子还一阵不解,重越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不戳穿,非要自己白跑一趟,这不是贬损自己给别人抬高轿吗,当心着了人家的道,被利用还不自知。 颜环回她,你不满你可以不来,是你自己要跟来那就少废话。 重姗银牙咬紧,气呼呼地跺脚,真是个榆木脑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死不开窍!她冷声说,走着瞧,以后你求着本姑娘来,本姑娘都不屑搭理你一眼。 颜环目不斜视,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 重越想到他当初说的一句“金灵体都是实诚人”,再联想到当年的自己,只觉不是没道理啊。 颜环虽然走了,但闻风而来的其他修士接连在附近落脚,他们不想错过好戏,顺便也想提前观瞻那位隐士高人的庐山真面目。 这处静谧之地多了人烟,也就显得嘈杂。 原本平静的山林间突然间危机四伏,到了傍晚,有妖熊、灵狐纷纷上山来,献上灵果美酒,请兽王出手相助。 它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那些人类到处作乱,捣乱它们老巢,还活抓它们的孩子,欺兽太甚! 白妙和狼王远在外面跟着祁白玉杀戮,而白虎过分清高,不屑跟小山林妖兽们厮混,也无所谓虚名。 随着白妙和狼王的实力高过此地的山王,它们自封兽王,此地万兽敬拜。 眼下白妙和狼王不在,哭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白虎本就心情不好,听得一阵愤怒,想出去却又担心主人怪它惹是生非。 其实这是它不太了解情况,如果是白妙或狼王在,就会直接下山,想办法把重越排除在外,搞事不波及主人就能万事大吉。 华如真倒是有意放虎归山:“你想清楚了再去,你也知道你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个性,到时候按着你的虎头给人认错。” 白虎有画面感了,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收了供奉,连夜下山去。 它转来转去,苦思冥想,终于找了几个非常正经的理由,把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所开辟的洞府,接二连三地端了。 整夜轰鸣声此起彼伏,重越还以为下了一阵晚的雨,雷声那么大。 隔天,那些人个个鼻青脸肿,但好在都安分得多,相互打招呼时说起来还觉得咄咄怪事。 “这地方怎么这么邪门,居然有头兽王专门跑来收过路费!” “是头威风凛凛的白虎,它还说在这儿落脚还得另外收保护费,现在的山林都这么紧俏了吗,还是只有这地方的兽王灵智高擅于发展事业??” “难道在这地方住的隐士高人都给这头白虎交过费了?有没有哪位勇士问过?” “我问了。”那勇士不屑一笑,“好像跟我们一样,也交了。” “我怎么听说好像是白虎就住在隐士高人所在的这处洞府中,这洞府就是专门为白虎兽王开辟的,书圣住在这儿就是想画白虎兽王的画像,至于其他人平时就在洞府里服侍兽王。” “……” 原先对重越有很高印象的人,突然间觉得他形象暴跌。 重越不解地摆了摆头,只见一直郁郁寡欢的白虎,正撅着屁股蹲在墙角时不时抖抖毛皮嘿嘿发笑,似乎心情高兴了许多。 来观战的人迷惑了,打听到的消息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还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就是个一星驭兽师路人甲。 这难道是陨神谷新出的捧人方式? 金灵体要转移火力,或者书圣要大肆出世? 隔日,颜环再次降临在山外,重复前日宣战之余,态度依旧诚恳,礼数也算周到。 书童还是那句话:“重越不在,你改日再来。” 密切关注此地动静的人们蠢蠢欲动,颜环信以为真离开,他们可不信邪,尤其是通过情报得知重越此人,混迹在一堆牛人之中,和书圣交友,和白玉圣子称兄道弟,但他本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软脚虾,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见人怂,不值一提。 当然和他战后死了的人没法告诉他们别惹这个看起来很怂的人。 颜环来了两次,两次都无功而返,还打算再来,颇有种见不到重越誓不罢休的阵势。 这段时间,重越吩咐白妙和狼王想办法去找聂云镜帮忙,让他和师弟颜环另外约好了见面地点。 那是处鲜有人迹的地方,位于崇山峻岭之间的一处盆地,绿草如茵,看起来格外祥和,需要翻山越岭才能见到村落,但进出都拦不到第九重天人境的他们。 可颜环在聂云镜的陪同下到那儿以后,却发现等在那儿的并非是重越,而是个有着绝色容颜的白衣男子。 “祁白玉!?”聂云镜见了他就没什么好印象,“怎么是你!?” 祁白玉不悦:“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药尊不是个好东西,你都从没听进去过,甚至还支持你师弟来找重越的麻烦。” “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聂云镜道,“你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尊主如此看重你,你却辜负他的一番心意,他栽培你,你看你做的好事,毒师翻了天,这世间彻底大乱,多少人死于毒师手中,你难道就没半点悔意?” “那你可知,你们所处的太平盛世,你们所谓的正道,是牺牲了多少人的安宁换来的?六亲不和有慈孝,国家昏乱有忠臣。真正的盛世,各道具立,不分正邪。” 祁白玉道:“药道分丹道和毒道两种,堂堂药尊容不下毒道,也配称至圣,也配为药尊?” “你冥顽不灵!他不配难道你配?”聂云镜对颜环道,“你我联手拿下他,带回去交给师尊处置,只要除了圣子,整个毒道也翻不起波澜。” “晚了。”祁白玉这么多年苦苦炼丹不是白做,只要有他的丹方在,哪怕他死了这个大世也逆转不了,他这样体质的人并非独一无二,甚至能后天造就,死一个他,还会有无数个圣子站起来。 原先的天生毒师会成为天生丹药师,而丹药师们将迎来大清洗,那些引起祸患的所谓毒师,绝大多数原本都是丹药师。 只是他们惹出的祸患,全都被推倒了毒师这个大群体里,引起整个大陆无数势力的愤恨,共同讨伐。 “祁白玉,你把自己当救世主了?”聂云镜怒斥道,“颜环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你不晓得他的厉害,早在百年前他就斩杀过至尊,若是轻敌死的就是你,我既然把你带出来,就一定要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颜环倒还顾及着一对一的原则,神色几分纠结,但又同样反感祁白玉折辱师尊,闻言试着出招,但也不想以多欺少,暂时试探着没有尽全力。 “那你呢,你又把自己当什么?药尊的狗腿子,药尊的卫道士,药尊的传声筒?你自己不忤逆他不怀疑他,也不许别人忤逆他?”祁白玉道,“你的立场又是什么,一个听话又孝顺的徒弟?” “他已经不能对你更好,站在他的立场想想。” “你知道他什么立场吗,你知道他为什么每句话都可以说得那么好听,你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知道他的至圣之名是从何而来,他为了保住至圣之名又做过什么?你知道他跟我什么关系?” “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祁白玉嗤笑道:“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想掩饰你一个人打不过我,想跟人联手对付我的借口罢了。” 聂云镜气得发狂:“我当你是朋友!” 祁白玉道:“你说你把我当朋友,但你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也从来没试图理解过我半分,你劈头盖脸的指责还像以前那样,过于以自我为中心。” 聂云镜眼神恍惚,嘴唇哆嗦着,下手都不那么精准,很是动容道:“我把你们当朋友,但你们没有。唯有尊主对我好……也不如对你好,我曾希望尊主对我,要能有对你的一半就好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祁白玉叹息:“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当年我试图救人却没能救活,毒师公会不容我,丹道也容不下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给义父添麻烦。可人人都说义父被我连累,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下毒,我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不可饶恕的罪过,被孤立被践踏,只有重越一个人告诉我那是情有可原的……” 晚一步赶来的重越听到这话就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说过情有可原的话,以前他听祁白玉讲述小时候遭遇,隐约觉得有点耳熟,但也没往心里去。 可他从窥天镜里看到那年在陨神谷里的小片段,和小祁白玉仅有的交集,只是重越站在众目睽睽的战台上,战败了前一场狠虐祁白玉的那人,而下台后走在人群里的祁白玉浑身鲜血,回过头来望向他的方向。 倔强的面容,就那个复杂的眼神,重越以为祁白玉是因此才对他特别优待。 所以重越知道他们有过这样一段过往后,觉得祁白玉没有和他置气的理由,以及祁白玉跟他哥俩好也是有道理的。 可事实上这样的交集也远远值不得白玉毒尊记恨上千年,再来场苦大仇深的报复,他们之间应该还发生过什么,他依旧想不清楚。 祁白玉道,“可我想问问你,聂师兄,我的父老乡亲们走了,最痛苦的是我,你们这些外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聂云镜道:“对,你一直把我当外人。当年出事之后你也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你听不进去所有话,浑身是刺拒绝与所有人交流。” 祁白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场鸡同鸭讲的对话,道:“罢了,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多说无益。” 颜环战到这里,发现祁白玉特别不好对付,居然能在两人围攻中不落下风,出手诡秘莫测,他这才认真起来。 重越看不下去了,叫上一旁的华如真,说:“你有没有办法把聂云镜拦下?怎么能以多敌少,太过分了。” 他话还没说完,华如真已经展开卷轴,挥笔之间,一道绚丽的古凤划过虚空,冲破聂云镜所布下的幻境。 炽热的火焰凝聚在双翼上犹如两道利刃,割开幻境的幕布,朝着聂云镜所在处席卷而出。 透过那条空洞,只见华如真站在火光的源头,冲他招手:“过来。” 聂云镜对祁白玉诸多不满,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但对于华如真这个他十分欣赏的人却是几乎有求必应,所以重越一让他帮忙,他虽然有不满却也帮了。 此刻见了华如真身边的重越,自觉有了制衡祁白玉的筹码,喜道:“你先对付祁白玉,稍有不妙就立刻撤退,切记不要恋战,他的毒就连老至尊都能引恨,更不谈你。” 祁白玉对颜环倒是没有太大芥蒂,这年头还记挂着兄长,还称呼重越大公子的人,也就这位了。 此次他来应战,其实也是应重越所托,重越想看看他和金灵体的战斗,他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满足兄长这个小要求。 聂云镜是个不开窍的,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可能悬崖勒马。 祁白玉道:“看在你还算正人君子的份上,我不用毒雾,咱俩公平一战。若你赢了,今后我再不阻止你和我兄长之间的较量。” 颜环久闻这位毒道圣子的赫赫威名,知道他最可怕的是他那一手鬼神莫测的毒术。 甚至有传言祁白玉能随手改变丹药师体质把好好的丹药师染黑了拉到毒师阵营,当然这都是妖魔化的谣言。可无数人畏惧他,憎恨他,同时也很憧憬他,却都是事实。 颜环双目大亮:“传言圣子日理万机,已经接近上位者那个级别,早早接触的都是至尊境的大势力高手,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既然有幸,那便有劳圣子赐教!” 聂云镜过去之后才发现重越也在,回头想告诉颜环,却见祁白玉和颜环已经打了起来。 白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交手速度极快,波及较广,尘土飞扬。 华如真往后退到山里,聂云镜跟过去:“怎么,看不惯我以多欺少所以叫我来?你们也可以联手对付我,我不介意的。” 华如真挥笔掠出十大墨兵,更有一群墨鹰挡住聂云镜四面八方的去路。 聂云镜最引以为傲的幻境完全防不出那些无孔不入的墨鹰,无论他藏身在哪处光影,都能被看似毫无章法的鹰群戳中位置。 那十大墨兵也不知是具现化的哪个秘境的古人,均目似铜铃,更开了中间一条竖眼,分列四方八面,任何光线的扭曲都逃不过这些墨兵的竖瞳视角。 聂云镜身负皮肉伤,手持刺鞭劈杀鹰群,冲到距离华如真最近的墨兵位置,动用最强攻击一击必杀,但被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一人,却闪电般蹿了出来。 聂云镜双手一紧,那刺鞭竟然扯不动,重越掌心泛着一层浅淡金光,徒手握住了刺鞭的一角,猛地一震,那刺鞭前半截竟不听使唤般震颤。 重越道:“你可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你的幻境和身法有破绽。” 聂云镜猛拽和他拔河,竟一时没办法把刺鞭从对手手中挣脱,道:“你……” “你太慢了。”重越说完,聂云镜头顶遭受重击,是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古墨兵下的毒手。 接连两下,他眼前一黑,身体倒了下去,只隐约听见重越说:“……你布下幻境的速度还是太慢,远不如白玉的白雾发动速度。” 聂云镜心头一震,他早先发现这个问题,但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快,但那是没有一个同类型的对比,可说起来他的幻境变动速度和稳定时间,的确比不过祁白玉! 重越也是在这里突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祁白玉的白雾发动速度的确太快,而且催动起来似乎丝毫不费力似的,就连现在的聂云镜也远不如跟一开始的祁白玉相提并论。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在天人境,距离至尊境仅仅一步之遥。 聂云镜更是已经半只脚跨过至尊境门槛,但他的幻境展开速度和维持的时间,还是不如祁白玉的白雾快速且稳定。 可怕的是,白玉的白雾发动速度和掌控力,一直都保持在那样一个水平。 重越突然有个非常荒诞的念头,他不由猛地看向祁白玉的方向,眼里绽放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华如真托住聂云镜的躯体,利用从雾谷借来的捆神链设法将他绑起来,封了他的声音,这才让他清醒过来,说:“你别动,接下来你就看着,什么都别说。” 聂云镜皱起眉头不快地挣扎,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竟是动弹不得,他认出身上这道雾谷的至宝,眼睛都瞪红了。 他的法器是刺鞭,但级别还不如这根链条,徐之素连这等宝物都能拿出来,是有多看重这群小辈。 重越眉头紧锁:“与其扭来扭曲,你还不如观摩观摩,想想你跟白玉的差距在哪。” 聂云镜慢慢的安静了不少,闷着脸不情不愿地看向祁白玉的方向。 可祁白玉一直都没有动用白雾,到底差别在哪里呢? “需要我告诉你吗?”重越道。 聂云镜警惕地看向他,坚决不要。 “寻常的幻境和灵决,都是用灵力来催动,消耗灵力和精神力来稳固,”重越道,“白玉的白雾一直是随心而动,意断即止。” 聂云镜瞳孔微缩,埋怨地瞪了重越一眼,眉头皱得极紧。 简直过于夸张,祁白玉到底是个怎样的怪胎。 难怪祁白玉不动用毒雾也能碾压战无敌手的金灵体,药尊栽培这个金灵体多不容易。 如今的颜环实力之强,就连他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能战胜这位师弟。 毒师祁白玉竟然能靠自身实力碾压金灵体,这传出去有谁信!? 聂云镜开始担心颜环的安危,眼神示意重越等人上前阻止,如今至圣药尊看重颜环,比起当年的祁白玉有过之无不及,若是颜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想不出来,但不会平静…… 华如真本就不觉得此战有悬念,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又见重越神情严肃没有说话,他也就继续保持沉默,把聂云镜看得一阵恼火又无奈。 可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神魂仿佛都在震颤。 劫云压境,乌云密布,一抹抹刺眼的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在将败的颜环身上。 “不好!!!”重越猛然起身,那一瞬间产生的紧迫感让他胸口刺痛,扶伤珠涌现出前所未有的白光,照亮了整个胸膛内,他身上好似蒙上一层圣光,在黯淡的天色下有几分显眼。 祁白玉传音:“离远点!” 华如真提笔书就两道凤凰,他抓着重越跳上凤凰背,凤凰爪子抓住聂云镜,堪堪在劫云笼罩的刹那,远离了那片天劫肆掠之地。 而另一道凤凰冲进雷云密布之地,朝着祁白玉冲去,却被从天而降的一丝闪电劈成飞灰。 真是至尊劫! 这颜环的确是千年难见的天才。 重越担心祁白玉安危,脸色大变:“他只是金灵体,要突破至尊必须金灵柱圆满,他的金灵血脉圆满了??” 若是先天九层血脉,就是半神体,将来圆满便是神体,而颜环原先只有六层血脉,竟是在不满千年的时间内,突破了金灵神体,速度大大超过了重越的前世。 要知道那处能弄到纯金灵珠的秘境,还没到开启的时候,颜环竟然已经在乱世中战斗达到了如今的高度,其中若是没有至圣药尊的倾力栽培,可能吗!? 聂云镜再次嫉妒得挠心挠肺,心想:“尊主对他真好。” “再远点!”他的声音低沉中竟然透着一种摄人心魂的平静。 “祁白玉!!!”凤凰携着他们远遁,重越眼睛似乎红了。 “你别慌,我听白玉的声音好像是有把握的,别忘了他的身份,他在外面没少被至尊追杀,身上肯定有保命之物,徐之素至尊应该给过他不低于咱们这捆神链级别的宝物。”华如真安抚道,“他不普通,一会出来的。而且颜环也不一定能渡劫成功,指不定是自取灭亡。” 重越心如擂鼓,竟是完全无法平静,心脏仿佛被揪紧了般,无法呼吸,他有种豁出去疯狂刺激扶伤珠让五重灵柱彻底圆满,以五行神体来渡劫冲进去救人的冲动。 如果祁白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天地间只剩下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逐渐瓶颈。 轰隆! 重越猛地一个寒战。 更猛烈的雷劫卷土重来,地火罡风喷涌而出,可怖阴风如黑雾宛如从阴间涌出,范围更远在他们逃命的身后! 新生的天劫将这片天地彻底笼罩进浓密的黑暗之中,里头的景象再也看不见。 聂云镜瞪大了双眼,心惊:“又是一重至尊天劫!?祁白玉也突破了,渡至尊劫有这么简单吗!?” 重越把牙关咬得出血,一字一顿地道:“是我不好,我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你别这样想,他也不一定是强行提升境界,也许是水到渠成呢。他不比颜环差。”华如真总觉得祁白玉太淡定了,他曾在祁白玉超脱大宗师境时,有幸亲眼见他渡过一次天劫,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那天劫就是他想渡就能渡的。 那些所谓的瓶颈,也是他想突破就能突破的,非常轻车熟路。 半日过去,一人就像破布娃娃般飞出黑气区域,滚落在地。 又过了一日,躺在地上的颜环悠悠转醒,身体还像残破了一般,他看了眼比他的规模更庞大的渡劫地,身体弯曲成虾米咳出混着碎肉的血来,眼里死气沉沉,很是绝望。 他以为能通过渡劫赢过祁白玉,但他的天劫甚至不能伤及祁白玉,更摧残他自信的是,祁白玉笑了。 祁白玉笑着抬手一招,就那么招来了新一轮的劫云。而他已经半步至尊境的肉身,竟然扛不住对方的天劫,若不是祁白玉刻意晚了一步,他或许已经化成飞灰魂飞魄散…… 颜环想战败重越大公子来证明自己的心思已经完全没了。 要知道祁白玉可是规规矩矩地称呼重越为兄长的,哪怕重越大公子自废金灵半神体被嘲笑傻子,祁白玉依旧十分尊敬他,可见重越不同凡响。 至少从古至今,似乎从没有哪个金灵半神体,有那等魄力,敢自费金灵半神体这等天纵神姿的先天天赋。 可重越大公子却敢,或许这也是圣子祁白玉尊敬他的原因之一吧。 他想,原来金灵神体真的并非无敌。 原来他之所以能战无不胜,只是因为那些强悍的存在并没有出世,更有些只是看在他师尊的份上并没有出手罢了。 他就这样惨败,如何对得起精心栽培他并对他给予厚望的师尊?但师尊为何要看重他呢,重越大公子自费半神体或许真的是有理由的,相比而言他这点微末本事哪里有资格抢占那等神人的位置…… 重越悬着的心脏重新活络了起来,就这一日的惊心动魄,竟也刺激他的扶伤珠,使得他自身血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距离五行神体圆满仅差一步之遥。 但他来不及高兴,他满脑子都是祁白玉有没有受伤。 偌大的平地已经被重新翻了一遍,泥地满目疮痍,绿草清香混着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颜环躺在地上,就像断了线穿了孔的风筝,被泥土掩埋了部分,竟连动的力量都没有。 祁白玉悬在半空中,缓缓降临到战败之人的面前。 重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几乎能回想起来那句振聋发聩的话。 祁白玉的确开口了,却只是严肃地叮嘱颜环要小心至圣药尊。 颜环一怔,露出苦笑,挣扎着爬了起来,冲着祁白玉躬身行礼,婉拒了祁白玉给他的疗伤丹药,一脚深一角浅地离开了这里。 相比而言祁白玉一身白衣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但容颜依旧俊美无双,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原先受了伤,但成了至尊旧伤便已经痊愈。对于实力强悍能熬过天劫的人而言,渡过天劫就能恢复巅峰。 此时的祁白玉精气神都处于巅峰状态,而差他许多的颜环是回归巅峰后,在祁白玉的天劫肆掠下受了重伤。 华如真自上而下打量他,发出啧啧的惊叹,脸上毫不掩饰羡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突破至尊,会不会也如此顺利。 聂云镜不能说话,一个劲地挣扎,特别不舒服的样子,华如真打算给他松绑,好像结果也没什么值得封口的。 “先别解,你们暗中盯着颜环的去向,你跟我来一下。”重越一把抓住祁白玉的手腕,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第46章 摊牌 祁白玉有点心不在焉, 说实话他已经预料到了些什么, 可又隐约抱着侥幸心理。 虽说重越不好糊弄, 但这么多年不是好好过来了吗,况且他对付颜环的招数都被笼罩在天劫之中, 外面的人理应是看不到的。 重越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让人盯紧颜环的去向?” 祁白玉想了想,觉得好像没有问的必要,却还是顺着重越的话问了一句。 重越说:“你是知道的。” 祁白玉恰到好处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有事瞒着我。”重越说。 “哪有,白玉对兄长从来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祁白玉语气轻快。 重越停下来, 道:“你确定?” 祁白玉认真道:“不知兄长指的是什么,也许我真有什么忘记说了。” 重越一笑:“在你眼里, 我是如此微不足道啊。” 祁白玉大惊,忙道:“兄长你在我眼里一直都特别重要。其实我一直都想保持和兄长同一境界,方才事出有因, 兄长不会因此……?”他一顿胡思乱想, 但重越并非会在意这种小事之人。 重越立起眉头, 道:“重越, 在你眼里,我是如此微不足道。” 祁白玉一愣。 重越说:“你不记得你初入陨神谷的手下败将们, 你更不会记得你曾怎样待我。” 寂静。 重越:“是你惹我在先,也是你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你怎能不记得!” 祁白玉心疼的表情不尴不尬地僵在面上, 有那么一丝滑稽。 重越收敛夸张的表情, 很平静地说:“有个人非常愤怒地对我说过这番话。” 祁白玉脸皮挂不住。 重越道:“那个人战败了我, 那时候我还是金灵神体。” 祁白玉道:“兄长是做噩梦了吧。” 重越只盯着他的脸, 道:“就像方才的颜环一样,我也是未尝败绩,就连聂云镜也不是我的对手,但他狠狠挫了我锐气。” 祁白玉安静下来。 那是种难以形容的静寂,好像周遭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对面的人连呼吸都没有。 重越也不知哪来的胆气,道:“很久之前,我就一直想问他,金灵神体的缺陷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会惨败?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回答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祁白玉轻叹,道:“要想突破至尊,各属性血脉之力中至少要有一种臻至圆满,而我都已经圆满。到了至尊境,单属性神体的优势会被多属性神体压制。如今的兄长不必担心,一旦你突破至尊,你会是……” 重越道:“会是你的对手吗?” 祁白玉愣住了。 重越迅速解释道:“当然现在的我好像也已经没所谓是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愿得过且过,安闲度日,我也不想再惹什么纷争,我无所谓你是怎么看我的,也没兴趣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在我眼里,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你。出了这里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兄长,我尊重并接受你的决定,但也不会忘记我曾有过一个一心为我着想的好弟弟。” 祁白玉极尽动容:“我一直,一直都在做我想做的事啊。”简直难以想象重越得知真相竟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不敢相信,哑声道,“重越你,你不怪我吗?” 重越想到他隐瞒身份,隐藏实力让人担惊受怕,以白玉毒尊真实本事,颜环落败理所当然甚至都抗不到渡劫。 他犹豫了下,坦白道:“说实话,我还是不记得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唯一记得的,不过是战台上的错过,你回望了我一眼。 “我始终觉得以我的为人,你似乎并没有记恨我上千年的理由,但也不一定,万一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重越郁闷到现在,不吐不快,“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伤害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他忘记了那也无可厚非,但这个人是他看重的人,这个人因为那件事对他心怀芥蒂,重越也会埋怨自己。 他想,这也许是祁白玉明明对他有恨却耐着性子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之一吧。否则白玉毒尊有什么理由对他这么好。 祁白玉嘴角哆嗦,道:“不记得其实也好。”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重越道,“明明我看重的人非常在意,而我却完全不记得我曾伤害过他,遗忘本身就是种伤害,哪怕对方能原谅,我自己也会很过意不去。” 祁白玉听到他那句“我看重的人”就不行了,道:“那是因为,我为了战败你也是煞费苦心,想动摇你的道心,让你怀疑自己露出破绽,这才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 重越反问:“言不由衷的话,你能记住几百年到现在还一字不漏,我一说你就知道是自己的原话?” 祁白玉擦汗:“那是在战前提前打好腹稿,我还是非常重视和你一战的机会,连表情都是提前编排好的,居然能让你记忆犹新,看来我表演得不错。”他着实不太想把自己的糗事再挖出来,说实话重越忘了也算是对当时那人的尊重。 他那个时候正值被陨神谷年轻一辈排挤,正处于极端自我厌弃的时候,外来的人中,也只有重越一个没有落井下石。 有些人他做过的好事他真的不是样样都记得,只是祁白玉以为自己至少应该是特别的那个。 “是这样吗?”重越还是很怀疑。 “当然了,兄长简直不要太厉害,我一直都特别崇拜你,特别想跟你交朋友来着,但我跟你又不同道,你又从来不看我一眼。”祁白玉说,“所以我想只要你能注意到我,我怎样都值了。” “咳咳。”重越很想端得云淡风轻,可嘴角根本控制不住上扬,太久没听人夸他了,想不到这么容易上头。 “其实那一战最关键的还是最后一句,不知道兄长还记不记得?” “忘了忘了。”重越摆手,“瞧把你得意的。” “重越你是真的好。”祁白玉毫无征兆地流出两行清泪,在重越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就迅速擦掉了,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你当真不怪我吗,”祁白玉道,“如果不是因为败给我,你或许也不会死。” 重越说开了很坦然:“你光明正大战败了我,是我技不如人,我没有怪你的理由。倒是你,你怎么也来了?看你这么反感药尊,难不成你也是死在他手里?” 祁白玉听前面几句还很感动,听完猛地跳了起来。 重越见他极尽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却见祁白玉瞪圆了眼睛,嗓音沙哑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你是怎么死的?” 这时,一道墨鹰飞来停在两人间,带来了华如真的传音,消息不太乐观。 “颜环跟丢了,他消失的附近有天然防御屏障,进去后有两条岔道,追还是不追?” “追!”重越对祁白玉道,“绝不能让他再遭药尊毒手!” 祁白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很是挣扎,心里带着隐怒,他跟在重越身侧,低声道:“我不敢相信。” 重越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实在是情况危机。 祁白玉直接撕裂空间去往华如真等人所在的岔路口,却发现里头别有洞天,前方雾霭重重竟是不知所在何处。 “你们把我放了,捆着走多碍事,再说只要颜环无恙,我也没有必须和你们反目成仇的理由。”最主要是祁白玉突破至尊,聂云镜审时度势,还是不要惹这伙人为好,而且他的确不知道这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希望他们打着跟踪颜环的名义准备追上了赶尽杀绝。 “解开你,咱们兵分两路,看到颜环不要声张,最好是能说服他与我们同行。”重越说。 聂云镜发现是和华如真一道也就没有异议。 祁白玉心不在焉,速度极快,可到了尽头扫荡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颜环的踪迹,血腥味也散得干净,眼前的景象极尽开阔,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是……”重越越往里走,有种熟悉感。 历史惊人地相似,虽是不同入口,但这个地方却正是重越当初突破至尊境时所闯荡的秘境,危机四伏,但也伴随着莫大的机遇。 他们目前处在较为边缘的地方,灵气俨然比外界浓郁许多倍,但浓郁的灵气也使得这里的植被、昆虫等妖异化严重。 但有祁白玉在,重越几乎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只管站在他身后就能安然无恙。 四人搜寻了整整半个月,总算在偏远山林间的一块隔离开的空地附近找到了颜环的行踪。毕竟是风光至今一下子被打垮,颜环情绪不太对,并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早已守在那附近的华如真和聂云镜的脸色都不太古怪。 “怎么样?”重越问。 “一个你们绝对猜不到的人到了。”华如真道。 “至圣药尊?”重越道。 华如真一脸佩服,却道:“但我觉得不一定是真人,药尊何许人也,几乎不亲自出面,也有可能是有心人假冒至圣药尊试图趁人之危。” 可是谁敢冒充至圣药尊?若说这世上什么人最难以伪装,那便是至圣药尊。至圣的气场不是那么容易能装得出来的,几乎举手投足间就会轻易露馅。 “进去多久了?” “不长,两刻钟左右。” 重越联想到当时的自己,道:“不好,遭了。” 他猛地站起来,却被祁白玉拦住:“等等,有动静。” 金光劈开一道长弧,巨木倾倒,防御措施尽皆破灭,颜环居然知道抵抗,重越顿有种苦心没有白费的感觉。 重越道:“不能等,冲上去!”重越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没有动。 款步走出的人素面朝天,广袖长袍,一副清风霁月的圣人姿态,眉宇间带着自然随性的温柔娴静,嘴角微微弯起,自然而言流露出圆融的气质,好似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自身美好情绪半分。 药尊柔和的目光很随意地扫向几人藏身的地方,继而一脚迈进空间裂缝中消失不见。 重越的脸色却一下子惨白如纸。 “尊主的气质与生俱来无人能及,必是尊主无疑。”聂云镜还没意识到那一眼的意义,还在那儿羡慕嫉妒恨呢,人比人气死人,尊主太过看重颜环,竟然亲自前来见他,生怕颜环有什么闪失,“这颜环也忒放肆,竟也不出来送送尊主,摆什么谱啊!” 重越道:“你用魂力波动查探,看看颜环是否还在里头。” “没了,”祁白玉补充道,“也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 华如真和聂云镜也纷纷用魂力查探,结果都一样:“颜环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可他们几乎是亲眼见到颜环进去疗伤,而且刚才催动金光的人必定是颜环。 重越道:“很显然被药尊带走了。” 聂云镜:“但尊主身边并没有人。” 重越嗓音低沉:“可能藏在空间神器之中。” 聂云镜:“你放屁,界石空间也没法藏人。” 祁白玉眼皮一跳,道:“比如……” 重越道:“药鼎。” 祁白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重越低头看了眼,目光又落在他坚定的脸上,露出浅笑,没有挣脱。 祁白玉心头荡漾一刹,又没来由一阵心痛。 重越的神情称得上温柔,问得也很随意:“白玉,你很精通鼎炼之术,你觉得药神鼎若要把至尊炼制成一滩血水,把血水炼制成精纯的属性之力,需要多长时间?” 祁白玉打了个寒颤,深呼吸:“至少七七四十九天。” “华如真留在这里历练,你跟我们一同回陨神谷。”重越打算带走聂云镜,却不想让华如真也错过这顶好的修炼机会,如果他没记错,华如真在这里头有场难得一见的机遇,对他将来突破至尊大有裨益。 “我看这地方是个修炼的圣地,你真不想留下?”华如真道。 “我担心颜环安危。”重越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不是已经被药尊接回去了吗。”聂云镜道,“尊主看重颜环亲自给他疗伤,但你们这么看重颜环做什么,他输了还是赢了跟你们有任何关系么?” 祁白玉一脸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就凭药尊杀死了重越,那么药尊就很有可能以同样的方式杀死颜环。 “正因为药尊如此看重颜环,所以我们希望这只是一场同辈间的较量,不希望上升到更高的层面,让你家尊主误会。”重越道。 “尊主一向公私分明,这种小事自然不至于借题发挥,”聂云镜瞥了重越一眼,“太过谨小慎微,难怪到现在还这么没出息。” 祁白玉二话不说挥手就是一巴掌,聂云镜倒退数米,整个脑袋麻木,皱起眉头:“你……” “这次已经是我手下留情,再敢对我兄长不敬,我拧掉你的脑袋!”祁白玉传音威慑,露出笑容说,“手滑,才刚突破没控制好力度,还请聂师兄不要介意。” 聂云镜一阵恶寒,擦了擦手臂上骤然升起的鸡皮疙瘩,不怕至尊太强,就怕至尊不要脸。 此时至圣药尊不见踪影,以他们的实力想要追上去几乎不可能。 但以至圣药尊的谨慎,他会在外面炼化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重越考虑到这点才打算回陨神谷,带上聂云镜只是出于某种直觉,以及有聂云镜在,他们回到陨神谷后比较容易进药香谷,搞不好还有可能救下颜环。 可等到他们找到秘境出口,发现和陨神谷隔着州,借着祁白玉撕裂时空,回到陨神谷时已经五六日过去了。 三人踏入药香谷,聂云镜刚进去就发现下人们看他的眼神不对劲,没人敢和他对视,均有躲闪,他还以为是祁白玉的问题,挺直了腰杆没走出多远。 眼前多出了数百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所有人手持兵器,来势汹汹,毫不掩饰杀气。 “你还有脸回来!”药香谷长老冲出来,扬起扫帚朝聂云镜劈头盖脸一顿揍,说,“你你你,你这个不孝畜生,你做的好事!” “我怎么了?”聂云镜皱眉,“有话好好说,不然动起手来,您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几招。” “好啊,老夫看着你长大,你大了能耐了,来人,把他赶出去!” 祁白玉怎么说也是至尊,至尊一掌压下,在场没人能靠近他们一丈范围,稍有实力不济的却都倒飞出去。 归根结底药尊的地方几乎都是丹药师相关人士,不擅长战斗,但这些人在外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背后不缺势力,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药尊的地盘禁止斗殴。 聂云镜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挡在家门口。 重越在那群阻扰他们的人中瞥见了个白衣倩影。 重姗一直站在人群的后方,并没有出手的意向。 按理说她和颜环是最亲的师姐师弟,她能陪同颜环远赴谷外找他邀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颜环有好感,可颜环死了,据传杀死颜环的凶手到了,别的人都气势汹汹,可她却一脸凄凉躲得远远的。 重越留意到了,却也没有多想。 他不会以为重姗对他这群故人还有恻隐之心。 这女人在动用他的弟子令肆意利用金灵半神体的残余名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呼朋引伴站稳脚跟,起来以后又万分不喜被讨论和金灵半神体的过往,生怕声名不显人缘跌进尘埃里的自己会借着她的东风起来。 重越被迫从姚方砚口中听说关于重姗的许多事,姚方砚是重越最初在重府结识的小驭兽师,如今已经是天才驭兽师,风头极盛,谁都不知道他私下和重越这个一星驭兽师有所来往。 呲溜!藤蔓自底下翻起,好似长蛇乱舞,迅速在两拨人马中间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住手,”申伊走出来说道,“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都退下吧。” “申伊前辈!”重越见他在便是提醒祁白玉不要造次,这个申伊看起来一副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几乎没出手过,此人的处事之风颇有重越想要的模样。重越推己及人,并不太想打断对方的宁静。 “到底发生何事?”聂云镜说。 “你和毒师公会的人搅和到一起,还把这个叛徒领进来,你和他们这帮人联手对付颜环少主,害得颜环少主枉死,尊主宅心仁厚,传话回来,若是见到你,让你远点逃,否则就是他也保不住你。” “什么!?”聂云镜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祁白玉哈哈大笑出声,笑得前俯后仰。 “你笑什么?”聂云镜恼怒,“都怪你们,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帮你们!” “怪我们?哎哟我的聂师兄,你是真没明白现在的状况,还是没听懂这位长老话里的意思?”祁白玉笑得肚子都抽搐发疼。 聂云镜沉下脸来。 “炼化一具躯体要那么久,但死亡只是一瞬!”祁白玉道,“你问他,颜环是不是死了!?” “颜环死了??”聂云镜还是难以置信。 “就在三日前,颜环少主的命牌突然裂开,我们禀报尊主,尊主听说是你领着颜环少主出去赴战,也看到你伙同毒道圣子对付颜环少主,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长老亲眼见他们同行,大怒,“本以为你忠心,可你太让尊主失望了。聂少主,你岂能背叛尊主,对颜环少主痛下毒手!?” 聂云镜脸色青红莫辨,还想辩驳,但颜环之死,确实他们都脱不开关系:“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能说什么呢,真正有可能斩杀颜环的人,你不也亲眼看到了。”祁白玉冷笑。 “这不可能。”聂云镜整张脸都在抽搐。 祁白玉的情绪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临界点,他一直以来对药尊已经仁至义尽,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手下留情。 “哈哈哈……”祁白玉捧腹大笑。 “白玉,你没事吧。”重越担心他。 “我没事。”祁白玉嘴上这么说,可眼里却布满红血丝,“真是药尊,他究竟是怎么,怎么做的?” 重越神情还好,只觉过程不太好描述,道:“总之之后的我就是你当初见到的那样,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祁白玉整个人都被颠覆了认知。 他居然还想着把重越往药尊身边引!? 何其诛心,当年不知是谁散布谣言把重越的死推到他头上,他以为自己害死了重越,他以为他所遭受的报复都是理所当然,却没想到斩杀重越的就是药尊自己,还是以极其狠毒的方式,几乎没有道理的死法。 药尊何等重视重越,普天之下几乎所有势力上位者有目共睹,几乎所有年轻一辈强者都清楚,重越败在他手中的消息一经传出,药尊被逼着清扫毒道,要对他下手时甚至还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祁白玉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太手下留情,他明明有扳倒药尊的实力,却还一直避让、容忍,图什么呢,是他太小瞧那药尊,还是太自作多情。 “尊主现在何处!?”聂云镜实在冤枉,甚至还抱有一丝希望,尊主没有杀害颜环的理由,一定是颜环自己找死,当时那道金光就是他找死的证据,或许只要当众和尊主说清楚就能洗脱他的冤屈。 重越道:“听你们这么说,药尊三日前就已经回来了吗?还请申伊前辈通报一声。” “药尊不在谷中。”申伊道,“他出去就没回来过,只是用别的方法联系而已,你们若要联系他,可以跟我来。” “药尊没有回谷?”重越很讶异,那他能去哪儿呢!? 药尊不在,药香谷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强悍的访客,申伊出面阻止无谓的冲突,有他挡道,重越等三人也不好继续深入里头去找。 “那就有劳申伊前……”祁白玉话还没说完。 这时,一道绚丽的金光冲霄而上,无声地洞穿厚厚云层,照亮了方圆万里,那股浑然天成的金灵之力,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金光闪烁的方向,赫然便是雾谷所在处! 第47章 齐聚雾谷 “那是……”祁白玉瞳孔微缩, 他虽不曾亲眼见过金灵神枪出世, 却听说那景象和眼前这个如出一辙。 毕竟雾谷距离药香谷极远, 还能看得如此清晰,可见那道金光之粗壮, 气势之雄浑。 “那边出什么事了,是有什么稀世珍宝诞生吗。” “神兵现世!” “快去看看!” 天穹之上有强者御空飞去,就连药香谷的人都伸长脖子,蠢蠢欲动。 祁白玉和重越相视一眼, 几乎同时抓着还不在状态的聂云镜,一跃而上,趁机脱出药香谷弟子的包围,迅速赶往雾谷。 雾谷广场上耸立着一尊古鼎,平日里灼烧得猩红发烫, 这尊古鼎乃是雾谷的象征, 雾谷云雾缭绕生生不息,也算是奇景诞生的环节之一。 可离近了却发现里头有股若有若无的血气,阴煞死气弥漫而出,整尊鼎内浓烟滚滚,只有一道金光破开鼎炉而出, 那是极其精纯的金灵神枪, 通体金光潺潺,好似流水浮动, 又仿佛坚不可摧能洞穿虚空界壁。 重越亲眼见到那杆神枪出世, 远远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怆, 似有悲鸣之声经久不衰,重越恍然如隔世,竟有种心念引动就能握住那杆金枪的错觉。 “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你。“重越叹息。 聂云镜认出那杆金枪就下意识不敢往前:“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这玩意是颜环?” 祁白玉道:“单独炼药用的药神鼎炼化至尊级血肉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但这尊古鼎却只需要短短几日。好算计啊。” 聂云镜还是不敢相信:“若是要炼器,不只是需要先天金灵,还需要很多其他材料,以神性冰雪辅佐……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铸就,而是……” 早有预谋! 祁白玉咬破嘴唇一口血腥。 “你们尊主和颜环究竟有什么仇?”聂云镜的固有观念已经摇摇欲坠,“你们尊主和我家尊主一直不对付,你们尊主先是收了你,再对付颜环,这尊鼎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就准备好把颜环炼制成器!?” 祁白玉一脸悲伤:“药尊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到现在你还觉得一切是别人主导。” 聂云镜道:“也许当时去见颜环的人不是药尊,而是你们尊主伪装的,对,一定是这样,那人不是尊主。” “你之前还说药尊的气质无法伪装。” “知己者莫若敌,雾谷至尊是尊主的劲敌,一直跟尊主不对付,别的人伪装不出尊主的分毫,但雾谷至尊也许有隐藏手段。” “那他为什么要把颜环带到家里来杀?还要这样大张旗鼓。” “杀弟子祭旗,不是有这种说法,你们毒师公会和药师公会彻底闹翻,他这么做也是在中伤尊主。”聂云镜突然想到什么,狂喜道,“徐尊擅长使毒,这样一来就算是颜环也会轻易中招,所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但也没有使毒的痕迹,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祁白玉道,“你可知人只有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才会轻易中招,否则至尊没那么容易死的,你相信我。” “徐尊伪装成至圣药尊,等颜师弟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看来你有必要更深一步认识徐之素。”祁白玉不再跟他做无谓的辩驳,看得出来聂云镜自己也十分混乱。 只要内心站定一方,一定有无数个理由来支撑那个观点,哪怕他都已经自身难保。 祁白玉和重越对视一眼,都决定留下聂云镜再做观望。只要跟他们走得近,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就是药尊愿意留下聂云镜这个隐患,颜环的拥护者也会想尽办法弄死他。 重越见聂云镜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其实也能理解对方的感受。 毕竟恶人再怎么恶,无论是自私也好,是娱乐也罢,他总得有个作恶的理由。 没有任何理由地斩杀自己徒弟推到别人头上这是怎样的恶,早有预谋地把活生生的人当温室花朵栽培到金灵体圆满就摘了丢进药鼎炼成神兵,这又是怎样的恶。 两种恶合在一起那是种极致的扭曲的无法形容的东西。 一个固有观念里纯粹的至圣大善人,硬生生扭转成一个十恶不赦无法理解的恶棍歹徒,任聂云镜怎么回想,他也没办法一下子把他最崇敬的药尊和后面那个形容划上等号。 哪怕现实摆在他眼前,他也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现实。 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药尊斩杀颜环不是,没有亲眼见到药尊把颜环丢进古鼎不是,死无对证不是…… 雾谷自身防御挡住了外来的强者们,能进去里头近距离观摩那道旷世神兵的只有雾谷弟子,而绝大多数弟子都被金芒神威刺得没法靠近,只能等着至尊回来。 重越倒觉得自己体内的满级金灵血脉与那金灵神兵共鸣,可他有预感只要他当众掌握此兵,那之后将不得安宁,况且以他目前的实力也保不住这等神器,所以尽管很心动他也没有轻举妄动。 祁白玉见那东西骨子里就透着抗拒,聂云镜就更不用说了,他还在一系列真相中沉浮往复挣扎不休,和祁白玉争辩个没完。 徐之素回来得慢了一步,起初还很惊喜:“哈哈哈,听说我雾谷古鼎诞生了件神器,是什么样的神器,快拿来我看看!” 重越等人脸色古怪。 “这,奇了……”徐之素围着古鼎周围转了一圈,见那金光奕奕的神枪,“这古鼎内集天地灵气,内有乾坤,神料各异只能炼制却取不出来,以前出过一块琉璃血金,但这么精纯的……” 徐之素顿时心头一紧,不好。 “徐尊你还有什么话说!”威严的嗓音从天而降,伴随着可怖威压,震慑全场。 雾谷内修为不够高的弟子全都双膝一弯,轰然跪地,甚至匍匐在地上,浑身骨头被碾得直不起来,脖子弯得厉害,连抬头都难。 祁白玉催动至尊境神识护住重越和聂云镜,鼎炉一开就更明显了,聂云镜表情极度惊骇,他竟然在那隐隐发光的金芒之下,在那巨鼎中,觉出了一抹颜环的血腥气。 他能察觉得出来,在场其他至尊境强者自然感应得更加清晰。 颜环这尊金灵神体乃是整个陨神谷中也是独一份,又是药尊极力栽培的爱徒,竟就这样被扔进古鼎中焚烧成灰。 徐之素道:“等等,这是什么情况,我的古鼎里怎么会有血气,谁往里面丢尸体了,我不是说过古鼎里不能随便丢活人或者尸体的吗!” 一众弟子匍匐在地,道:“不知道啊,雾气里并没有血腥气,没有尊主的许可,谁也打不开这古鼎。” “我明白了,所以死去的这位到底是谁?” “徐尊就别装蒜了,你准备那么多炼器之料已久,岂会不知躺在里面被炼化成灰的人是谁!?” 陨神谷副谷主发威,而至圣药尊就站在他旁边,温柔的面上满是落寞,说不出的哀伤。 徐之素冷哼一声,陨神谷副谷主在内的众谷内高层打圆场,道:“谁都知道你和药尊不对付,但你们在外面怎么闹腾,在陨神谷里还是要安分守己,否则让谷主很是为难。” “徐尊,我姑且敬你一声徐尊,这片雾谷也是谷主特意划分给你,此地地形用来祭奠这尊古鼎作为你的修炼之地,其中也有至圣的支持。若不是至圣豁达,此地早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就算再针对药尊,也该念在他容你的份上,不对人家的徒弟下此毒手!” 徐之素道:“等等,别告诉我是你的那个什么弟子,近来很威风的那个,金灵体,叫什么来着?” “颜环。”药尊温柔的声音透着力量,他没有多余的情绪甚至没有露出过多的悲伤,单单那个故作强硬的寂寥身影以及这个温柔至极的声音,莫名的催人泪下。 徐之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颜环找上门战重越,祁白玉要应战的时候还向他借过东西,那时候他就有预感颜环找上门就是条导火索,否则找谁邀战不好偏偏找最与世无争的二傻子重越? 多半是颜环小子太目中无人,被祁白玉给斩了吧,但为何丢进鼎里给他惹这么大麻烦? 徐之素来后就一直瞪向祁白玉,给祁白玉使眼色,见祁白玉摇头,他了然或许有隐情。 祁白玉等人想上前去跟他说明情况,被他抬手挡在了远处,不许靠近。 徐之素独自负手走上前去,很淡定的说:“哦,我明白了,这也没办法,毕竟也不能让金灵体白死啊。” 场外一片死寂,徐之素道:“如果不是他冒犯我在先,我会屈尊降贵斩杀他吗?药尊你最近包庇药师公会的人对我毒师公会元老下手,我敬那些人为父为兄,你的人杀了我父兄,你的徒弟又来对付我会圣子,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难免会让人以为毒师公会人力不济,活该受人欺负。” 徐之素三言两语揽下所有责,聂云镜大惊失色,看!你们说的鬼话,分明就是徐之素干的,他都承认了!可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祁白玉皱紧了眉头,重越也不说话。 陨神谷高层完全一边倒,都看徐之素非常不顺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堂堂至尊却要插手小辈之争,把公仇下放到个人恩怨上,让药尊痛失爱徒,还死不悔改,我若是药尊,我真是掐死你和你门下弟子都不够解恨……“ “真只要药尊一句话,你的人你的所有东西都会灰飞烟灭。” “药尊不能放过他啊,若是单纯的金灵体,不会有这样的异景,正因为金灵体圆满,又突破了至尊,才会有这样的景象。他竟然将一位金灵神体炼化成了兵器,好狠毒的心!!这是断我陨神谷的前程,金灵神体可是最有望成不死神的体质!就是谷主出关也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那股滔天的怨气仿佛要把整个雾谷掀翻,聂云镜毫不怀疑只要药尊一声令下,陨神谷真就不会再有雾谷的存在了,雾谷邪尊真的算得上是药尊的对手吗?那一直以来所谓对手论调的排挤,其实真的像话吗? 徐之素默默忍受了,就好像真是他做的一样:“那就要看药尊打算怎么报复我了,我这个人其实挺随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豁出去也就这条命。” 这话一出,药尊还没说话呢,其他至尊已经炸翻了锅,杀了人一句道歉都没有,虽说道歉也没用,但基本的表示都没有,什么货色! “药尊,真的只要您一句话,只要您一句话!我以我的名义掀翻雾谷,帮您出这口恶气,也不需您记什么人情。” 有脾气冲的太上长老道:“虽说现在陨神谷声名大噪,因为你们两大公会会长都在陨神谷,但说实话有至圣一人在就够了,谷主那边我们去说服,先斩后奏,出了问题我来扛,老夫也就一条命!” “诸位,稍安勿躁。”药尊悲伤之余,却是在场最沉得住气的一个。 “也是颜环交友不善,我也常常劝诫他不要和毒师公会的人来往,只是没想到……”药尊叹了口气,“颜环他不属于两大公会。我视他如亲子,他待我也很是真诚,很是孝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重越听到这里,不禁压低声音说了句,天呐。 药尊:“我一直希望两大公会的祸乱,不要波及到无辜的小辈身上,事已至此,我仍是不愿意不要把私仇上升到两大公会的层面,再让更多的无辜之人遭遇如我这般的丧子之痛。只望你网开一面,能把颜环的遗物交还给我,让我带回药香谷去,我不与你动手,今后一切恩怨到此为止可好?” 徐之素额上青筋直爆,你的人来找死,你让我背锅,你还想把宝物收回去,你觉得我能同意吗?? 徐之素默了数久,道:“他的遗物可以给你,恩怨也可以罢休,希望药尊说到做到,放过我毒师公会的小辈,他们也不是想当毒师才当的,他们也不是故意害人的。”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毕竟当众出世的神兵,还有着颜环未化完的血气,他保不住。 四下一片唏嘘,都为药尊鸣不平,感叹这至圣还真不是人当的。 药尊有多以那叫颜环的弟子为荣,药尊虽然没炫耀过,但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也没少拿颜环当模范说给自家弟子听。 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很难更进一步就恨不得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弟子身上,能出那么一位有才干的弟子,耗费多少心思,药尊心里的苦,他们都清楚。 可他们也清楚若是把这件私人恩怨上升到两大公会层面,又会枉死很多无辜药师,所以发自内心敬佩药尊。 那件神兵虽然不可多得,但也没人敢用药尊弟子血肉炼制的神兵。 甚至见从不亲手持兵起杀伐的药尊竟然手捧金枪,他们油然而生出一种难言的悲怆之感。 明明是白得了一杆神兵,气氛格外严肃,让人生不起半分眼红的念头来。 徐之素眼睁睁地看着药尊从他这里取走了那杆金枪,而他几乎要被嫌恶的眼刀子割成两半,可想而知今日之后他估计是走到哪儿都被嫌弃,就算药尊不说杀他,也还是会有一些正义之士打着为民除恶的名号对他下杀手。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当众问祁白玉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势必会让祁白玉这些小辈们沦为众矢之的。 重越总觉得事情有蹊跷,其实应该告诉徐之素的,既然颜环突破了至尊,那就算徐之素对至尊境的颜环出手,那也不算是欺压弱小,徐之素却并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口舌好像有点吃亏。 可他转念一想,就算徐之素这样说了,药尊如此能言善辩,难道扭转不回来么? “义父,请等一下,我有话说,”祁白玉朗声道,“这件旷世神兵你拿回去,是打算自己用,还是传给别人?” 药尊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义父?” “如果你要传给别人,我现在跟你回药香谷还有机会得到这件宝物吗?” “你觉得呢?” “你应该不会自己用吧,毕竟来得不干净。”祁白玉说,“放着也是浪费,不知义父打算给谁用?” 说句实话这话就是重越听了都不知道如何回应,怎么回应都不对,他不由看向药尊。 药尊一副像受到很大冒犯似的,呼吸稍稍加重,竟是气得脸都红了,何等巧言善辩之人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重越有种想要鼓掌的冲动,简直了。 果然有人为药尊出头了:“他犯不着告诉你。” “我如今也是至尊,我身为至尊,敬同为至尊的药尊为义父,诸位有哪里不满意?药尊既然认我这个义子,他也非常看好我,诸位何苦管我们的家务事。”祁白玉道,“说起来要不是药尊激怒了我,我也不至于一不小心挑起两大公会争端,两大公会争端,这么多人枉死,说到底也是药尊家门不幸,管教不当所致。” 有至尊听不下去:“他对你好,你若能替他稳住毒师公会,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 “可他对我好,我却不被毒师公会所容啊。”祁白玉道,“他也说他容了徐尊,可看看徐尊在陨神谷的处境,说实话连山中兽王都不如,兽王好歹有忠实属下的供奉。” “我看你们是贪得无厌!药尊对你们好你们不知足,我们没对你们也好过,怎不见你们来冲我们犬吠??” “你……”祁白玉话没说完。 “行了,不必再说。”徐之素知道这些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了,药尊的威望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摆平的,祁白玉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帮他说话,这份好意他心领了,但似乎没必要继续开罪药尊。 只是背了个杀人的锅而已,他此时是这样想的,又不是没背过。 最后,药尊当众说了一声:“云镜,跟为师回去。” 第48章 被支配的恐惧 聂云镜听到这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 突然间浑身发毛, 他身体哆嗦着, 几乎要跪了下去,说:“弟子还有事, 暂时不回去,望尊、尊主不要怪罪。” 药尊叹了口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语气疲惫:“我说过让你不要总跟他们来往, 你颜师弟也是太信你才……”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聂云镜道:“您的意思,该不会是怪我害死颜环师弟的?”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重越和祁白玉均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但这时候去捂住聂云镜的嘴却已经晚了。 药尊道:“你先随我回去。” “您不把话说清楚,我不回去!”聂云镜难得倔了一回。 药尊似乎无力多说什么,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向这伙人, 哽咽叹息道:“……也罢,随你。” 其他至尊唾弃摇头:“又是个拎不清的!药尊要看清人呐,您的时间何其珍贵,莫要再为不该上心的人上心。” 聂云镜在众人别具压力的目光中垂下头颅,汗如雨下。 他抹了下滑到眼皮处的汗珠, 再抬起头来, 不知过去多久,原本挡住上空的那排人影早已离去多时。 看那天色, 见那周遭的景象, 原本来了不少趟却感觉十分陌生, 聂云镜莫名浑身发寒。 有种说不出的诡秘,就连那树丛里都好像隐隐绰绰地藏着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不论如何,今日之事,重越对徐之素刮目相看,他一直以为徐之素是个大大咧咧靠不住的,却没想到这位尊主关键时候足够沉得住气。 换做寻常人早就受不了委屈自寻死路,但他却能扛下来,也难怪能被外界称作“药尊的对手”。 “你们随我进来。” 徐之素洒脱地负手,领着祁白玉等人回殿,背脊挺直,可等到殿门一关,他回过头,一把掀翻了殿内的长案,砸碎了青玉瓷瓶,怒斥道:“你们怎么去招惹他,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让你们不要再招惹他!惹谁不好,偏偏惹药尊,你们惹得过吗!” 祁白玉告诉他:“我没杀颜环,聂云镜可以作证。颜环,很可能是药尊自己杀的。” 徐之素瞪大双眼:“话可不能乱说的!” 重越道:“颜环就是药尊杀的,千真万确。”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颜环死在药尊手上,但重越是死在药尊手上的。 若说谁有重越这样的话语权,莫过于死去的颜环了。 药尊真有那个手段那份魄力抹杀一个真心待他的徒弟。 情理之中啊!徐之素呆愣半晌,闷苦地摇了摇头:“其实颜环找上重越,我就有预感药尊要亲自对我们下手了,但没想到……” 他以前不理解谷中这么好的古鼎,药尊怎么就不拿去自己用,他说要,谷主转而问药尊的意见,药尊虽然心动却还是大方地让了,这让徐之素心里还或多或少遗留了那么点感激。 徐之素头痛欲裂,在屋里狠砸了一通,他怎么就那样放走了金灵神枪呢!他就是让药尊以物换物,掏钱来买都不足以补偿他背的这黑锅! “你们出去吧,重越留下。”徐之素有气无力地道。 重越看向祁白玉,又看向浑然不在状态的聂云镜,他朝祁白玉伸出手。 救命,他实在不想听徐之素唠叨啊,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一个傻子! 他的同理心很严重的,他一听就能跟人感同身受,情绪起伏消化起来非常心累。 祁白玉也想把重越带出去,但徐之素不让:“我传他独门秘技,你眼红?眼红憋着。” 殿门关闭,重越一脸生无可恋,罢了,他自顾自地找了块软和的垫子坐下,又拿了两盘瓜果,手肘磕在长案上,姿势摆好,百无聊赖地等他开始抱怨。 徐之素看得目瞪口呆,情绪都不太通畅,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憋得脸红发紫,气得想摔东西砸椅子。 重越给他开了个头:“我觉得药尊真不是个东西!” “对,他真不是个东西!”徐之素提起药尊来就滔滔不绝,满肚子苦水没地方倒。 偏偏重越是个很好的听众,既不会外传,也不会说重话怼他,让人很放心。 说到最后他扯了扯自己的纯黑镶金纹袖子,道:“我最反感药尊钝刀子伤人,他真的脑子有病他多管闲事对内堂管衣袍的人说雾谷至尊独爱黑色,从那以后我谷中再不见其他颜色,全谷上下黑不溜秋,全是些又暗沉的颜色,我想换别的颜色都被驳回,气得我吐血。” “黑袍很隆重啊,黑袍不好吗,我觉得如果我上位我也穿黑的。”重越真心觉得徐之素穿黑色挺好看,换成别的还真镇不住他这个神神叨叨的个性。 “我原先也觉得还好,衣袍嘛虽然我不喜欢这个色,但什么色也都还好,可全都是黑色就很烦了!而且是药尊吩咐御衣堂做的,他多管闲事专门给那边的人吩咐说我喜欢黑色只要黑色,我想换都换不了,他们不听我的只听药尊的。” “以至于从那以后我自己换别的颜色的袍子,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跟见了鬼似的。我发自内心反感药尊,我反感的人逼我不得不选穿这颜色的衣袍,我越想越难受,你能明白吗?” 重越说:“好像能明白,但我看你不像是那种会纠结衣袍颜色的人。” “我原本也不纠结,”徐之素越说越气,“但我反感的人逼我穿黑色,黑袍就莫名其妙成了我的象征,我想换都换不掉,我换个色别人就以为我心情不好,看到我就绕道走,相熟的见了我还会特地问。很烦你知道吗。这分明只是件小事,可为什么要让这点小事烦到我?” 重越放下手中的瓜子,拿干净的绢布擦了擦手,听他说着,其实心里的扶伤珠也在冒着光。 重越说:“这就好比华如真当年被欺负的时候,就是戳一下不痛,就一直戳,就是把你的眼界把你的心胸局限在狭窄很逼仄的地方,让你不得不去在意一些很小的东西。你想想连衣袍这种玩意都能让你烦恼,你平时穿着它不也高兴不起来吗?” “你不在意的时候,它就只是件小事,当你在意了,它就不小了,如果真是件小事,药尊有必要亲自对御衣房的人说并给你这么个优待吗。”重越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黑色,干脆以后就想穿什么色穿什么色。” 徐之素以前对黑色的观感也还好,但药尊这个讨厌的人真让他把一件不怎么讨厌的东西也变得讨厌了,以至于这个小事没有一开始扼杀在摇篮里,等到他名声差乱没啥威信,下人们不听他的,他就没辙了:“可是真的很烦,如果有人特地来问,尤其是那些真正关心我的。” “你确定那些是真关心你的?” 徐之素惆怅:“其实也没几个关心我的,我只是不太想他们绕道走,我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过得很好。” “以后多的是人看到你绕道走,既然黑色是你的象征,也许你换成别的颜色,准备找你寻仇的人就认不出你了。” 徐之素眼睛一亮,拍了拍重越的肩膀:“有时候聪明人也会撞进死胡同,还不如二傻子的脑袋灵光啊。” 重越:“……”谢谢你这么配合地接受我给自己的身份哈。 短短几日,雾谷闭谷不见外客,但前来拜访或者送来请帖的不在少数,看似都规规矩矩,实则为民除害而来,祁白玉等人都心照不宣。 他们暂时没有出去,可想而知外面几乎全是等着狩猎他们的人,哪怕是同门也都得小心提防。 聂云镜不信邪出去了趟,回来脸色都惨白如纸,身上染了血,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祁白玉早就从别处得知目前陨神谷内的情况,聂云镜这个祸患,药尊肯定是要除去的,虽然药尊没有明说,但他的话和态度上就没有保聂云镜的意思。 而那些为死去的颜环打抱不平的人,更多的把目标对准了同样不属于两大公会,却跟祁白玉他们走得很近的聂云镜身上。 似乎是认准了他就是罪魁祸首之一,而药香谷也有不少弟子可以证明的确是聂云镜带走了颜环,必是他把颜环送进敌人口中。 聂云镜有嘴说不清,如果是他害死了颜环那还好说,可关键是害死颜环嫁祸他人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他连提都不敢提! “重越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聂云镜回来后魂不守舍,没提他的遭遇,也没说要走的话。 “闭关呢。”祁白玉随口回道,“雾谷至尊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他一般跟兄长倒完苦水以后会给他点好处,虽然好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华如真呢,他在哪儿,他什么时候回来?” “在秘境,你不是知道吗,”祁白玉道,“你喝口水吧。” 聂云镜魂不守舍地接过茶杯,整只手都在颤抖着哆嗦,好不容易才递到嘴边抿了口,烫得呛到咳嗽,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喝水做什么,他好像并不口渴。 可杵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端着杯子除了喝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如果要问他害死颜环的是不是尊主,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茫然席卷了脑海。 “我可不可以承认我也有错,如果是我杀的颜师弟,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聂云镜脸上带着淡笑,“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祁白玉嫌弃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药尊有那么可怕吗?”他说完,目光落到聂云镜身后,换了副面容,欢快地说,“兄长!” 重越刚出关,气息雄浑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收敛。 聂云镜看直了眼睛,他一直觉得重越是祁白玉一伙人中最不争气的一个,可上次他没能在重越手中讨到好,就发觉这人藏了拙,现在看来又比上次肉眼可见地强悍了很多。 聂云镜吃惊:“这就是雾谷至尊寥胜于无的手笔?哪有你说的一点好处!?不小吧!” “徐尊是很大手笔,”重越说,“只是白玉眼光高。” 祁白玉嗤之以鼻,多高都不算高。 重越倒是很能理解聂云镜的感受,他着实发自内心佩服祁白玉敢和药尊抗衡的勇气,相比而言就连徐之素都是破罐子破摔颓废至极,和祁白玉的淡定不能比。 重越道:“其实你也可以服输的,就像我们尊主,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他就是承认他早有预谋弄死了颜环,结果也没什么,他名声一直都那么坏,传出去顶多不过就是欺负药尊,药尊大度,为了大局不跟他计较原谅他的恶行,惹怒的不过是颜环仅有的死党们。 “但如果他要反抗,‘污蔑’药尊害死颜环,那下场更惨,触怒至圣药尊的拥护者群体,出门都得担心冷枪暗箭。” 聂云镜打了个寒战,感觉直戳肺腑,他就是担心惹怒药尊,他的下场不会比祁白玉好到哪里去。 “我以前不懂你……”聂云镜的感叹刚开了个头,就被祁白玉打断。 “好了你不用说了,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 “我的情况和你很不一样。”祁白玉不太耐烦地道,“总之呢,投降的下场就是徐尊这样,他其实也有好处,要没有药尊的抬举,他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力压毒师公会元老一头,坐上毒师公会会长的位置,其实他没那么聪明也不够坏,可传闻中的他无恶不作,敢跟药尊叫板还能活到现在,你说厉害不厉害?” 聂云镜灰心丧气地点了点头,厉害个鬼啊,不就是被药尊牵着鼻子走。 药尊才叫厉害,培养了个提线木偶当名义上的对手,拿人销账还能赚一波好感度。 什么为了大局放下私仇的无上至圣,都是别人给他背的杀人锅好不好,他要是徐之素估计都要气得没脸活在这世上。 “竟有人比我还怂,他都有脸活,我凭什么要死??”徐之素换了身花花绿绿的袍子,取下高冠,换了个随意点的头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重越等人差点没认出来,只见他气急败坏地说,“他能活的那样坦然,我为什么要因为他的无耻来折腾我自己。” 聂云镜噗地喷出水来:“……” 聂云镜擦干茶水渍,颓废不堪:“至尊都过得这般凄惨,突破了又有什么意义,只要他还在这世上,这片天地真能安然呼吸吗?” 可是如果药尊能几刻钟内轻易拿下颜环,还不留下任何痕迹,那药尊的真实实力……毕竟那时候祁白玉已经提醒过颜环要提防药尊,这样还是没能保住对方性命,下手之人的本事可见一斑。 重越默哀,叹气。 祁白玉见兄长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个徐之素卖惨也就罢了,再来个死了没埋的聂云镜,还想不想兄长好了。 反正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得想办法出去。 “现在觉得你自废金灵半神体也是明智之举,否则……”聂云镜说到这里不由一愣。 “你们!!?”聂云镜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重越,盯了半晌,在重越和祁白玉期盼的目光中,他那股斗志又逐渐萎靡了下去,换上了难看的苦瓜脸。 聂云镜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撞了又撞,喉间发出痛苦又无可奈何的哀嚎,他没办法说清楚那种痛苦,就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徐之素见他这般丧气样就一阵嫌恶,斜睨道:“还以为来了个有用的,没想到又是个废物。我没说你们,祁白玉你够了。咳咳,药尊说了争端到此为止,你们有什么想法?如果想到此为止……” “没门!”祁白玉道。 重越心说,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他知道祁白玉在等一个时机,但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时机。 “好戏才要开始,”祁白玉道,“你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是希望争端到此为止,拿到了你口头许可,他也口头承诺恩怨一笔勾销。他后来又跟我说他一人之力有限,所以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徐之素挑眉:“这么多年祁白玉也黔驴技穷,公会里也着实不太看好初代圣子,准备铺长线,打持久战。”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回禀圣子大人……”他低声耳语道,“药尊离开了药香谷。” 祁白玉让他下去,对徐之素摊手道:“那真让各位元老们失望了,我这还没出手呢,怎就技穷了呢。我等的时机到了。” 第49章 釜底抽薪 雾谷有着天然屏障, 若徐之素不主动打开防御, 寻常弟子进不去, 其他至尊又没立场直接进攻,于是派人轮番守在雾谷外, 只等他们出来。 而徐之素等人早已换好行头,隐藏身形,闷不做声地悄然从小径离开,径直去往药香谷所在处。 不少人经常在外面兜兜转转, 却没发现异常。毕竟谁也不会料到那般有胆的雾谷至尊,以及传得神乎其神的毒道圣子们一群人, 竟会不走大道,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能放下身段, 隐藏身形避开耳目, 做贼似的悄然外出。 说实话, 至尊当到这份上, 根本防不胜防。 同样的, 他们若要偷偷潜进药香谷, 甚至都不会打草惊蛇。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反正你们去, 我可不去。”徐之素半弓着身子,躲在最后头,踟蹰不前。 “我也……”聂云镜颤抖着举起手, 声音也绵软无力, 缩着脖子活像只小鸡。 “现在外界传闻, 你们一个个都是牛鬼蛇神, 居然连个没了主人的药香谷大门都不敢靠近,像话吗?”祁白玉道。 “像话,”徐之素稍稍站直了抖擞衣袍,黑着脸说,“传言真像话!” 重越见那药香谷门口已有长老守候,就连申伊竟然也出现在门口,这也是徐之素等人见了这阵容就打退堂鼓的原因。 其实不用祁白玉解释他就已经明白了,其实并不是因为药香谷守卫森严了许多,而是今日比较特别。 恰好药尊不在,又刚好到了百年一度丹药师公会元老前来取丹方要物的时候。 “重要的人都在门口守着,也就意味着里头守卫空虚。”祁白玉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三个都没动。 半晌,重越狠狠心,说:“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祁白玉心头一动,其实他最希望留在外面的人是重越,并不希望重越进去冒险,但转念一想只要药尊不在,他几乎可以在药香谷横行无阻,而重越几乎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他说要进去必定有理由。 祁白玉点头:“好,兄长随我进去,你们俩就在外面盯梢,有事传讯石联系。” 聂云镜顿时松了口气,两人半斤八两,徐之素也就不鄙视他了。 两人绕到后门,祁白玉挥手间迷晕了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重越潜入其中。 药香谷几乎不会有贼人叨扰,更不用说这两位都曾在药香谷待过不短的时间,深谙里头的阵法布局、暗渠密道。 尤其是重越,轻车熟路。 进去后重越带路,上辈子这个时候他还是药香谷中人,身份比聂云镜还要稳。 但重越并非丹药师,所以几乎很少进药香谷核心密地暗藏室,那和功法战技藏经阁分列两地,而且彼此相隔很远,一般药尊攻于丹方,而他们这些修炼人士往往跑向另一边。 藏丹方的暗室唯有祁白玉去过,一间书楼内有个其貌不扬的四方房间,里头空空荡荡,墙壁光洁平整,一盏不灭油灯,以及一道星盘。 重越看祁白玉熟练地扭转星盘,看过一遍要复盘都有点难度,不经感叹此地的重要性。 最后咔嚓一声轻响,左侧墙壁上竟然应声开了一扇门户,原先严丝合缝竟然看不出有门的痕迹。 从门里透出的光线照亮了半间房屋,重越刚进去,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声。 此地藏书室从外面看不过一小木屋,里头竟比修炼功法所在的藏经阁宽阔了百倍不止,规模叫人叹为观止。 药尊的收藏乃是整个丹药师公会的底蕴,目前的丹道可以说是至圣药尊一人独领风骚。 而这里收录了外界流通的几乎所有药方,以及还未流传出去的全部。 药尊亲手整理丹方,并传给药师公会,而药师公会收录新的丹方,也会率先呈送给药尊过目。 以往每隔百年甚至千年才有可能大规模交流一次,但近来毒道崛起,药尊与丹药师公会来往也就格外频繁。 主要是市面上多了许多毒师出手的丹方,药师公会会严加打压那些流通此类丹方的商家,并回收丹方,交由药尊过目,或重新编撰,或进行销毁。 事实上祁白玉的创新速度也赶不上药尊的销毁修复速度。 所以这些年,哪怕毒师人数增添了不少,但丹药师公会依旧占据主导地位。他们底蕴深厚,反击迅猛,使得毒师公会哪怕有先机,也没有讨到太大的好。 “接下来你是准备……”重越隐隐猜到了祁白玉的打算,这是大手笔啊! 祁白玉牵着他的手避开一些肉眼可见的机关,来到一侧书架处,一边迅速浏览书目,全部收进空间,并取出一沓类似但内容绝对不同的古本来,放回原位,只回了两个字:“替换。” 釜底抽薪之计! 此地空间甚广,极大部分位于地下,山体仿佛被掏空,里头极尽阴凉,重越却不禁发毛,他总感觉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盯着他们,如此重地不可能缺乏看管,重越留心脚下,步履维艰。 祁白玉并没有在书架上多费时间,而是绕到房间中央,那里笔墨纸砚俱全,书画墨宝整齐摆放,长桌藤椅上明显还有主人坐过的痕迹。 不知为何重越到了这里竟然有种莫名心悸之感。 空地上摆放着好几口大箱子,其上上了锁,挡在路上,看起来与周围很不和谐。 “就是它了!”祁白玉道。 “丹药师公会的标志。”重越认出这箱子的来历。 “如果我没料错,这应该是药尊整理完毕的丹方,他们等的药师公会来人会进来把这个拿出去。”祁白玉想办法解开锁纹,重越也仔细观摩,两人合力总算在不损坏锁的前提下,打开了这几口箱子。 果然里面整齐地罗列着各式各样的丹方,祁白玉拿出来细看,不禁嗤了一声,他拂袖把所有丹方收入空间,再整齐地码上自己的。 然后关上箱子,消除痕迹。大功告成! “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还真是不舍得。”祁白玉看向这偌大的藏丹室,上次来还是小时候,久违的没来过。 轰隆一声响动,鳞片快速碾擦地面的声音呼啸而来,祁白玉推开了重越,自己无声地翻滚了几圈,扶着书架站好,挡在重越身前,眼神示意:兄长先走。 几乎就在箱子开启的刹那,就伴随着呲呲声,似乎有什么长眠此地的东西开始活动,竟是条布满鳞片的长蛇,足有丈许粗的腰身无声地划过眼前的地面,即将碰到箱子时,身体稍稍腾空,灵巧第避开了各种摆设。 祁白玉早就知道此地有守护圣蛟,只是不想吓到重越,所以速战速决,其实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再进此地,岂能草草了事。 重越见他淡定:“那你呢?” 祁白玉传音:“我得亲眼看到丹药师元老弄走这几口箱子,我才能安心地把这里付诸一炬。” 重越眼皮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是我要把你一个人丢到外面去,我都好意思。” “可是……” 祁白玉露出笑容,他生得过于美艳,笑起来整个房间都璀璨了,重越甚至感觉呲呲作响的蛇行声都别有一番风味。 重越想到方才被他拉过的手,也不知是不是陌生狭小的地方祁白玉也不能乱动不能乱发声的处境给他的勇气,重越伸出双手,搂过祁白玉的肩收拢来,柔软的唇在他耳边碰了下。 祁白玉浑身一震,怂得不行的重越已然抽身远离,就好像趁机吻对方耳郭,只是不经意的触碰。 重越整张脸都通红充血,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背对着祁白玉时才敢提醒:“那你千万要小心!” 祁白玉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好。” 那长蛇般东西非常清楚此地地形,它似乎暂时并没有察觉到人在,而是在例行巡视。 等等,重越几乎是逃命似跳出门去,墙壁恢复平整,他转过身来猛地想到,这地方如此重要,随便什么丹药师元老都能进来取箱子吗? 轻微的脚步声远远传来,重越觉得耳熟,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人来:“申伊!” 药尊不会放不相干的人进来,他会让亲信亲自进去拿箱子,再交给等候在大堂里的丹药师元老! 房间里空空如也连个藏人的地也没有,重越进退两难,他并不知道怎么开星盘,以及,祁白玉还在里面! 若是被申伊发现连同那条圣兽蛇来灭口…… 重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重越竭力回想当时看到祁白玉的解法,但按理说他记忆力不错可关键时候就像生了锈似的只想到一团迷雾,这个星盘如此精密,若是弄错了…… 波动星盘指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外头那个轻快的脚步声一顿,继而没了声音又好像瞬间就要到眼前来,重越快速拨动指针,错了也不敢停,好巧不巧右侧墙壁上一扇拱形小门应声而开。 重越毫不犹豫地冲进门去,余光隐约扫到了一角素衣,可到底还没看清楚申伊全脸,那扇拱门在他进去后消失无踪。 重越来不及庆幸,骤然停下脚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 他竟然置身于一片棺林之中! 四面八方全是棺木,那棺椁通体漆黑,其上有的崭新铮亮,有的布满灰尘,然而让重越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棺椁上雕刻的纹路,每一口细节处都一模一样。 重越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抚上其中一口棺木,推开来里头有混沌雾气掩盖,不知古尸真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没有情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重越一个激灵,转过身去,见了熟人竟有种莫名的恐慌:“申、申伊前辈,我找不到路了。”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重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嗓音干涩。 申伊深深地看向他,像是要看到他神识深处,重越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申伊的目光逐渐平和,朝他走来:“这里确实什么也没有,你若是不胡言乱语,我可以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若你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我只能把你交给药尊处置。” 重越眼睁睁地看到申伊的身体穿过那一道道棺椁,就好像那些触手可及的棺椁如同虚影一般。 难道他真的看不见这片棺林?还是说这些都只是他的幻觉?可他确实触碰到了! “别怕,我带你出去。”申伊挥手间,手上的藤蔓肆意滋长飞舞,打开了一道空间门户。 重越满腹疑虑,留下是死,进去也有可能死,但总比死在棺材林里要好,他干脆跟着申伊离开,眼前豁然开朗,空气清新,令他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这里才算是药香谷,方才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和此地草长莺飞之景截然不同,宛如一场梦。 重越一阵后怕,忍不住开口:“你真的看不见那些棺……” “你说什么?”申伊笑得有种不近人情的意味。 重越竟然有种错觉如果他此刻再问下去,指不定面前这个身不染尘的医师公会创始人会杀他灭口。 “你怎么闯进去的我不追究,劝你最好也别声张。我帮你只是不想给我自己惹事,要想保命你最好当做你没来过这里。”申伊道,“有些东西不是这个层次的你能够触及的。” 重越拱手:“多谢申伊前辈,若将来申伊前辈遇到麻烦,我若帮得上忙,必义不容辞。” “有你这句话,我也不算白忙一场。”申伊弯起唇角,看着他下山去,之后申伊才回去,按照药尊的嘱托,从藏丹室里将提前备好的箱子转交给了丹药师公会来人。 重越下山后特地在山林间转了好大一圈,这才绕回原处和徐之素他们会合。 “你一个人回来了,祁白玉呢?”徐之素见到他忙不迭地问道,“祁白玉可不能有事!” 重越道:“他还在上面,我们再等等,如果有变故,他会用传讯石联系我们。” 渐渐的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及至后半夜,月明星稀,蟋蟀长鸣。 这三人也是够毅力,竟然真在这蛇虫蚂蚁到处爬的草地上辗转,苦等了这么久。 徐之素动了动鼻子,说:“有没有闻到什么烧糊了的味道?” “着火了!”聂云镜吃惊,不原处有脚步声传来,徐之素立马捂住他的嘴。 火光照亮长夜,黑烟滚滚,赫然便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 重越看着着火的方向,不禁为祁白玉捏了把汗。 “实在不行我们冲进去救人,”徐之素道,“申伊元老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还是很好对付的。” “其实只要药尊不在,剩下的都好对付,药香谷里没有可以拦住我们的人。”聂云镜说得信誓旦旦,但双脚就像钉在地上似的一步也不挪一下。 三个怂货彼此对视,都对自己和对方感到无语。 重越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就在他望眼欲穿之际,终于有个熟悉的身影跃了上来。 “快走!”祁白玉来不及解释了,见重越安然无恙立刻眼睛一亮,道,“赶紧走!” 徐之素逃命的时候倒是极快,眨眼间便带着他们这伙人贴着地面,往陨神谷外跑,边跑边改变声线大吼:“着火了,快来救火!” “怎么样?你怎么潜伏了这么久,丹药师公会元老早就走了!” 祁白玉也是为了保险起见,要不是申伊一直进进出出,还在加派人手,时间拖得越长可能逃不出来,他估计有毅力潜伏个两三天,等那箱子东西经由医师公会元老的手彻底发挥作用,他再放火,这样一来就会顾此失彼,来不及挽回。 重越问:“这样会不会给申伊前辈惹麻烦?” 祁白玉见他提起申伊,挑眉道:“这也没有办法,申伊也许会失去药尊的信任,可药尊却不一定会彻底开罪申伊。若是药尊和医师公会划清界限,那么毒师公会就有可能多一个巨大的盟友,药尊顾全大局或许会忍下这口气。” “所以你究竟做了什么?”徐之素很是好奇。 祁白玉并没有多做解释,釜底抽薪之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只说丹药师公会就要乱套了,让徐之素派人去他们总会盯梢,这回很可能会让不少元老栽跟头。 毕竟药尊整理出的新丹方,最先有兴趣尝试的必定是那些元老们。 徐之素也很期待,已经通过会长权限传讯下去,问:“接下去咱们也去丹药师公会盯梢?” “不,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药尊到此为止,他们出事,我们露面定会被诘问,不如消失一段时间,”祁白玉道,“最好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我们如药尊所言偃旗息鼓,就等着医师公会自乱吧。”祁白玉笑得没有温度,惹毛了他,他不介意破釜沉舟。 “那我们去哪?”聂云镜一听可以避风头就来了劲。 祁白玉考虑到重越的喜好,道:“不如我们另外找个地方隐居?” “好,好,隐居好。”聂云镜低声道。 徐之素一脸鄙夷,但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毕竟他现在也是人人喊打,出门遮面,御空只敢贴地,生怕被找上门来:“但隐居也要找个好点的地方,如果被发现,再出现颜环那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办?” 重越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发生后,就算是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还是修炼为上,提议道:“不然我们去秘境闯荡顺便提升修为?” 徐之素和聂云镜都看鬼似的眼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重越居然敢以身犯险,麻烦不在他身上吧! 重越道:“就是我们之前才发现的秘境,去找华如真,他一个人在秘境里,我有点担心他的安危。” 聂云镜没了异议,祁白玉眯了下眼睛勉为其难地说行吧:“兄长还真看重华如真。” 重越根本都不太敢跟他对上视线,祁白玉走在他身边离他最近,不时肩膀相撞,重越身体僵直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 当然对于这个提议,最兴奋的莫过于重越的几头灵宠,自从主人出了事,书圣大人又不在,它们自己在外面闯荡也闯不出名堂,正纠结着询问主人有什么办法。 这边重越一张罗,灵宠纷纷响应。 徐之素见白虎背上驮着个绿毛乌龟,白妙和狼王威猛雄壮,一左一右随侍绿龟,一口一句大哥! 如此排场,徐之素见那绿龟如此袖珍,有几分怀疑:“这只绿龟,就是你手上最大的底牌?” 祁白玉道:“可能是因为它走得慢吧。” 重越对自家灵宠的实力也不太了解,从来挡攻击白妙等老手都只会呼天抢地,而白虎也学乖了,唯有这只绿龟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气定神闲从不叫苦叫累。 多半最强的就是它,重越叮嘱白妙等:“你们也要勤加修炼,不要落后太远。” 白妙和狼王神情淡淡,而白虎没防备差点笑出喷嚏把大哥给掀下去。 祁白玉也不由弯起唇角,把灵丹当见面礼分给它们。 徐之素有点小成见:“我什么身份,居然陪你们一群小辈去闯荡,你们怕不是能躺赢?修炼可不能投机取巧!” 虽说祁白玉也突破了至尊,但只是初入至尊,和徐之素这样至尊后期,距离更进一步只差个契机,当然这个契机就好像天地间不存在似的,这么多年也没半点征兆。 重越想说你想多了,这还真不是能躺的,毕竟是个天人境才能进入的秘境,里头诞生天地灵宝,至尊境在里头也不少见:“有您在,我们胜算也大些,不至于特别被动。” 祁白玉嗤了声并未回应。 徐之素又问:“高级秘境门户外多得是各教强者,我们就这么过去不是找死吗?” 重越见他包裹得已经很好了,就算真从人多的门户进去也不一定会被发现,但还是道:“有新入口,那里没人,我们从那儿进。” “那就好。”徐之素收声,恢复高深莫测的模样。 重越总觉得他似乎就是怕被找茬,聂云镜一脸忧心忡忡,还没精打采地难以找到昔日的状态。 他们从颜环一战的地方原路进了那处秘境,刚一进去便听到冗长的长鸣。 和华如真联系的传讯石隔着界壁时无法传讯,而今处在同一片天地,迟来的传讯频繁地涌入石晶之中,竟出现了一道裂纹。 重越等人神念渗入其中,只听得一声惨叫。 那是华如真的声音! 第50章 不死神劫 华如真是个什么样的人,重越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人非常忍得, 哪怕到了生死关头, 也面不改色,气定神足, 他从小受过太多的苦, 没有人施以援手,以至于他直至现在都没养成有危险求助他人的习惯。 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境地, 他才可能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向他们求救。 “华如真你在哪?”趁着那传讯石还没碎裂,重越难得非常严肃地回话。 而另一边除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还有华如真反复说的一段话。 “你们别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去……去一个地方,我把那东西藏在那里, 你们看了就会明白。生死有命, 不必挂念。” 他的声音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好似正在遭受极致的折磨。这句之后, 传讯石应声而碎成齑粉。 重越和祁白玉都沉下脸来。 “这小子背后有人, 真有什么事没道理不找他的至尊亲爹,反而退而求其次找你们,很可能是他的至尊爹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你们去也没用。”徐之素对庄岫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那老小子只是看上去面嫩,实则黑心, 一边跟药尊来往, 一边又跟他们虚与委蛇, 偶尔把华如真当宝,却从来不给他这位雾谷至尊、华如真的顶头上司好脸色,似乎并不介意他给华如真穿小鞋。 要不是华如真这孩子不错,搞不好徐之素都控制不住自己了,说实话去救华如真也没什么,徐之素真不想要庄岫这个人情,道:“他既然已经道别,想必凶多吉少,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先去找他留下的东西,推演看看方位是在什么地方?” “传讯石的留音时间有限,只要还能听到一句,也就意味着时间隔得还不算太远。”重越道,“也许他还活着,现在去救也许还有转机。” 祁白玉道:“确实情况危急,像这种裂开的情况,很可能是一边正在遭受某种法则攻击,两块传讯石内部有阵纹相连,因此才波及到另一边。” “法则的意思是……”徐之素眼皮直跳,“就算想说动我,你也别乱说话!法则之下他还能说这么多话,我信了他的邪。该不会他跟他至尊爹一伙的,设下圈套等你们跳吧。” “那我们赶紧去救人!!”聂云镜慌了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东西是他藏的,他最清楚。不管怎么样,东西跑不掉,他的命却只有一条。” 徐之素瞥了他一眼:“你倒也没废得彻底,突然这么惜命,之前还恨不能自杀……” 几人辨明了方位,迅速前往秘境深处。 可他们越往深处,却看到不少焦黑的荒地,更有些灰头土脸的强者成群结队往外狂奔,这些极其狼狈的人无一不是天人境的存在,居然像丧家之犬似的落荒而逃。 重越等人心生疑惑,赶忙拉住一人询问。 上前问话的是祁白玉,那人本来忙着逃窜可看到这伙人居然反向而行,他忌惮徐之素的威慑力,被祁白玉的绝世容颜吸引,倒豆子般全说了。 “是神人作怪呐!西山出土了件先天神物,被个强悍的少年至尊所得,那少年天纵奇才,竟以此触及到了虚无缥缈之境的门槛,一鼓作气迎来了不死神劫!” 不死神劫!?徐之素呼吸都快不顺畅了,何等宝地竟能让人突破不死神!? 祁白玉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先别管他是个什么人物,肯定只是表面年轻,现如今年轻一辈哪有那样的本事。我看你们几个应该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但劝你们不要触其锋芒。你们是不知道那人有多猖狂!” “现在那片地方已经沦为劫灰,唯有神性物质不被神劫所毁,那少年仗着神劫在这片遗迹里肆无忌惮毁天灭地,狂吞神性物质夺天造化以进阶,所过之处但凡敢挡道者,不管来头身份都照杀不误,若是还不逃,迟早沦为劫灰!” 远远见到雷云滚滚,黑压压的一片,就好像雄川巨山之上生出了大片世界神树,遮天蔽日。可那灰蒙蒙的云层里彩色电弧隐现,人影就像微尘一般,渺小不可见。 徐之素到了这里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再过去点,看不清。”重越道。 徐之素警惕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大胆子,你想干什么?” 祁白玉道:“渡神劫不可能一直处于移动中,一旦当他停下来就是他已经有了渡劫成神的把握,目前还在移动中,就意味着他还没有把握,他还需要清出一片场地,还需要更多的倚仗和天地神物来提升自己,有你这个实力的人估计都离得很近,试图虎口夺食。” 重越道:“跑得快的都不到至尊境。” 祁白玉鄙夷道:“难道你还怕跑不过一个神劫重压下的至尊巅峰吗?” 徐之素又不可避免地被说动了,事实上他是担心对方渡劫渡过以后来清算那些影响他渡劫的人,毕竟那人敢带着神劫扫荡秘境,自身实力非同小可。 因为一般只有稳渡天劫的人才敢利用天劫来杀人,寻常至尊连神劫在哪都不知道,哪敢这么大的阵仗。 可祁白玉说的也不无道理,若真能渡劫成功,那有多少神性伴生物,想想都叫人心驰神往。 徐之素道:“老子就怕你这张破嘴!你有胆跟我一起来?” 祁白玉本身不介意冒险,机遇险中求,但他得确保重越安危,重越留下,他肯定也留下。重越道:“我也去。” 祁白玉挑了下眉头。 “你!?”徐之素有点怀疑了,这人真的是重越吗,想不到这二傻子关键时候还是很仗义的,又问聂云镜,“那你呢?我看你就留下吧。” 聂云镜犹豫再三,一想到华如真,立刻坚定了念头:“我也!” 徐之素脸黑了,那他还不如自己去,一个人过去看看华如真在不在里面,在不在都是他说了算,呵斥那群灵宠:“你们速度不快的远远看着不许靠近,免得拖我们后腿。” “我还可以,”重越打算带上白妙,让狼王带上聂云镜,“它们的实力可能不如绿龟,但速度还是挺快的。” 白妙和狼王想说我们为什么叫龟孙子大哥,主人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但它们都很兴奋,也就不去跟重越一般见识。 那可是神劫!万年难得一见,九死一生也想去看看! 队伍里只有绿龟想要留下来熟悉这边情况,但它的意见却被白妙等灵宠集体无视了,白虎扛着它掠向神劫肆掠之地,速度并不比白妙它们慢。 离得近那种景象极具视觉冲击,庞大的疆域皆被笼罩在神劫之中,远远望去那些秩序神链降下的法则劫难,降下一圈圈神环闪烁不定,但每一节都有着震天动地、开山断石的可怖威力。 地动山摇,大片山川承受不起神劫重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下陷。 各式各样的灵兽凶兽还来不及哀嚎,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一些神性物质散着白色光点,自神劫区域中逸散而出。 重越见那白色光点有些眼熟,可那一大团最小也有成年人拳头大,经过神劫锤炼后极尽精纯,无属性能幻化成任何属性之力。 果不其然,那地方游荡着一些至尊境强者,大多是单独行动,都在抢夺白色无垢的神性物质。 他们看到徐之素们气势汹汹的一大群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不起冲突。 毕竟当下没有足够的利益冲突,不是大打出手的时候。 徐之素瞪大了眼睛,眼红得充血:“渡劫的那是谁!?我没看错吧!祁白玉,你瞧瞧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重越和聂云镜的眼里略逊至尊境一筹,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那身形很眼熟,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庄岫!”祁白玉也震住了。 渡劫的少年不是别人,竟然是他们的老熟人,已经数十年了无音讯的庄岫! “这伙计怎么也能渡神劫,他有什么能耐,他有这么行吗!?”徐之素不平衡了,凭什么他行我不行!? “人家成至尊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祁白玉泼冷水,“人家被困海底绝地无尽岁月,出来后修复了肉身损伤,当然比你先一步渡劫,不然你以为他巴结至圣药尊作甚,你以为人家是真的傻?” “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华如真?”聂云镜指着庄岫不远处一个被困在秩序神链中间的人影,太过模糊不清,看不见正脸。 但他周围绕旋的神凰虚影,隐约发出凤鸣之音,继续宣示了他的身份。 熟悉的人都清楚,华如真最强攻击之一也就是这道神凰。 重越无法平静,华如真竟然真的在神劫之中,那可是就连至尊都不敢踏足的绝境,在那种地方难道不是找死吗!? 徐之素定睛一看,嗤之以鼻:“我就说他跟他至尊爹是一伙的,这是等你们落网呢!如果庄岫真要杀华如真小子,那小子早就没命了,哪来的气力呼天抢地还留下讯息,多半那讯息也是陷阱,还好我们没去上那当!” 祁白玉道:“我看他似乎是被困在那里了出不来,而且只剩一口气,他已经昏了过去,一旦他周身的神凰虚影彻底消散,他也会在一瞬间化作劫灰。” 徐之素怪里怪气地说:“这是庄岫给他的大造化吧,真到了那一瞬,他也会先一步把他的宝贝儿子给弄出来。” “不对……”重越想到以前华如真对庄岫的评价,猛然想到他以前曾看过的秘辛,突然间浑身发寒。 “不对。”重越道,“我相信华如真的为人,如果是机缘,他不会独享不会不让我们过来,除非恰恰相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上古流传下来的秘辛?” 重越陡然想到,华如真知道的东西,他应该都是知道的。上辈子他和华如真曾一路同行,什么秘辛遗迹不是两人都看过。 “什么?”聂云镜担心不已。 “我曾在一块半残的古碑上看过与不死神劫相关的传闻,血脉相连的嫡系血亲可以代为承受劫难,能让渡劫成功的可能性更大。”重越道,“有可能,庄岫在拿他的命挡神劫。” 残缺不全的神凰发出最后一声唳鸣,华如真的生命之火逐渐萎靡,而庄岫本身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暇顾及,或者说根本无动于衷。 秩序神链包覆的人从脚往上正在逐渐化道。 “禽兽不如。”徐之素猛然爆发全部气势,祭出一尊神鼎。 这神鼎正是雾谷广场上供着的那尊,徐之素走之前特意连古鼎一起搬了,他可不想他出去一趟回去发现鼎内塞满了尸体。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古鼎,居然被拿来乱扔尸体,想到这里徐之素都要气笑了。 好在有祁白玉调动白雾遮天蔽日,而聂云镜这个丧志的好歹还有点布置幻境的真本事,所以他们走的时候那尊古鼎还耸立在原地,虚影以假乱真。 “聂云镜留下,灵宠留下,你们俩跟我上去。”神鼎猛然变大,将祁白玉和重越收了进去,徐之素翻转神鼎,罩在自己头上,径直爆发神威,冲进可怖的神劫之中。 被一脚踢出去的聂云镜一脸懵然,而白妙、狼王它们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追随着重越而去,只要主人看了,其实也等于它们看了。 徐之素催动神鼎,逆着神劫,艰难地朝着华如真所在的地方逼近,进到里面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并不是华如真不想出来,而是他根本出不来,这里头就像是实心的,陷进去如陷泥淖,还要挡住四面八方劈头盖脸的攻击,简直防不胜防。 徐之素道:“他身体不行了,祁白玉想办法吊住他一口气,重越你就负责留意周围,有任何危险通知我们。” “谢谢您。”重越低声道。 事实上带上祁白玉是必要,华如真身体状况需要祁白玉这个强悍的炼药圣手来维系,而带上重越这个完全帮不上忙的,纯粹是徐之素大发善心。 是让他进来近距离观摩神劫,给他一场造化的,毕竟这傻子听人诉苦每次说的话也确实慰藉了那人的心灵。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出乎重越等人的预料,华如真并没有晕过去。 他脸色惨白如纸,半截身子化道,依然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他依旧保持着一两分清醒。 但在神鼎轰然出现挡在他头顶的那刻,素来淡薄的华如真还是红了眼睛。 “行了!废话少说,留到外面再叙。”徐之素一把捞起他的身体,整个人也沉入神鼎之中。 祁白玉和重越被神鼎整个笼罩倒是没有受伤,而徐之素浑身衣袍破破烂烂,鲜血淋漓,他拨了下凌乱的刘海,转过身去留给三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继续发力。 神鼎一路飞滚,被劈得震天响,而被稳住的祁白玉等三人却没有随之翻滚,更没有饱受强音摧残。 “小心……”华如真依旧没有松懈,目光极沉,“庄岫。” 徐之素眼皮一跳,猛地吐出仙血,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震人心魂,只见一道金刺洞穿了神鼎。 “谁在攻击神鼎!?”祁白玉皱紧眉头。 重越盯着那金刺,露出异样的神色,心想不会吧。 庄岫对他们下手也就罢了,怎么这东西也会在这里,莫非至圣药尊之所以离开药神谷,也是到了这处秘境…… 重越把自己的疑虑一说,徐之素背脊都挺不直了:“什么?你说药尊在这里!?” “只是瞎猜而已,这种金枪在外面不少见,哪那么不幸恰好撞上药尊,”祁白玉迅速打圆场,“况且你什么时候见药尊出手过,或者说,你什么时候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地出手过?” “这倒也是。”徐之素惊魂未定。 这时,铛地一声脆响。撞击声格外密集起来。重越等人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带丝毫温情的声音在鼎外幽幽响起,是庄岫在说话:“儿啊,为父对你这么好,你岂能就这样把为父留在这里,咱们父子分别那么多年,至少死能同穴吧。” “这孙子竟然把神劫中心迁移到神鼎附近!他是要咱们跟他陪葬!”徐之素破口大骂。 紧接着咔嚓一声,可怖的攻击下,裂纹如蛛网般以那一点破洞为中心,迅速向外蔓延。 “这样下去神鼎也支撑不住。”祁白玉从空间里掏东西出去自爆,接着自爆的威力将神鼎推离中心地带。 “华如真绝不能死。”徐之素救定此人了,庄岫居然这么不想放过华如真,莫非是华如真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莫非真如重越所说,那个有关不死神劫的秘辛是真的? 重越心念一动,他总觉得白色光点和神性物质的白光很相似,极尽痛苦的折磨下,他祭出白色光点,放在神鼎缺口处,白色光点飘散而出,有极少部分被神鼎吸纳,整尊神鼎散发着浅淡的白光,竟然无视神则,迅速跌向神劫范围之外。 察觉到神鼎发光后,神劫对它的阻碍减轻了不少,徐之素豁出去了,停止催动神鼎,不刻意转变方向,借着神劫对外来物的排斥,总算在神鼎彻底报废的前一刻,离开神劫范围。 轰! 徐之素拼命护着华如真,自己承受了全部神鼎爆裂的余波,而祁白玉则竭力护着重越,两人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十圈,重越压在祁白玉身上,祁白玉伤痕累累的手臂还牢牢地缠绕在重越身上,骨关节已经扭曲变形。 “白玉,白玉你醒醒!”重越倒是没有受太重的伤,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够呛,根本不敢乱动。 祁白玉疼得眉头轻轻拧紧,甚至没有余力睁开眼睛。 重越见怎么都叫不醒他,手臂撑着地面不敢太用力,他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祁白玉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沾了些灰尘,几缕发丝俏皮地停留在鼻尖上,随着呼吸略微颤动。 重越吹了吹,没吹动,他把那根碍眼的发丝咬到一边,将脸贴过去,擦了擦他面上的尘土。 祁白玉还是没动。 重越额上渗出汗珠,说:“你再不醒过来,华如真就快没命了。” 祁白玉眉头挣了挣,眼睛艰难地张开一条缝:“兄长能不能说点稍微不那么煞风景的话,吓得我都不敢再躺一会了。” 重越见他醒了就要起来,祁白玉道:“别动。” 背后骨头挪动的声音,祁白玉抱着他给自己续经正骨,整张脸皱成一团,重越动弹不得,生怕给他加重负担,一滴汗珠不偏不倚滴在祁白玉鼻尖,重越一下子红了脸,解释道:“我这样,脖子比较累。” 祁白玉道:“我脑袋这里没有受伤,兄长可以靠在我肩上。” 不等他说完,重越一头扎进他颈项,感觉舒服多了。 祁白玉愣在那里,交叠的手臂悬空在他后背上方,继续催动灵力续骨接骨的同时,缓缓放在了他后背上,稍微灵活的手指逐渐抓紧了他的衣袍,其实碎裂的胸膛被挤压得很是发闷,但再痛也值了。 祁白玉越过重越的肩膀,看向因神劫而昏暗的上空,居然觉得天色正好。 带着风刃的清风轻轻吹过,祁白玉收拢手臂,喊了一声:“兄长。” “嗯?”重越闷声问。 “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重越默了下,不太乐意地道:“你是说徐之素,华如真,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吗?” “我觉得可以。”徐之素的声音突兀传过来。 “你能不能就听着,别乱插话。”华如真很是无力地说。 “也不是不行吧,只要祁白玉的脾气能改改,他这个没事就爱怼人泼冷水的毛病,真的不太适合长久相处。”徐之素道。 祁白玉起来,抛了瓶丹药给华如真,正好落在徐之素头上。那药瓶砸得徐之素脑袋咚地一声,这才跳到华如真身上。 “我觉得挺好的,我就特别不擅长开玩笑。但其实别人都挺大度的,稍微调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重越慌不择言,确实是打从心底里认同他的处事之态。 祁白玉莫名一顿。 “他哪里是开玩笑,他还特别记仇,我说什么了,他非要这么砸我一下。”徐之素说。 “这不叫记仇吧,有仇当场就报不是很好吗,总比积压到最后突然爆发得好,”重越道,“你看药尊,可能就是坏情绪积压久了,爆发起来才会特别变态吧。” “你说我什么?”柔和的声音伴随着名贵衣料擦过草叶的细响,清晰传来。 徐之素一个鲤鱼打滚起身,把华如真掀到草丛里和伤患祁白玉并排躺在一起,自己也跳进来藏好。 祁白玉稍稍疗好伤,翻了个身,让重越躺下,自己跪在他身上,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半个身体露在草丛外,脸色严峻地看向来人。 第51章 同仇敌忾 听到药尊的声音, 一阵兵荒马乱。 徐之素趴地瞪向重越, 乌鸦嘴!居然真被他料中了, 药尊真的来了这里,为了庄岫?道理呢?! 重越也下意识屏息凝神。 唯有华如真觉得喜感, 轻嘶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疼,莫名笑了出来。 徐之素激出一身冷汗,他拼死拼活救了个怎样的猪队友,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笑! “出来吧, 藏什么?” 药尊身穿素白长袍,宛如闲庭漫步般从林间走出,声音温柔,表情一如既往的娴淡。 很多时候众人眼中的他都是在上位者的簇拥下露面,像这种独自出行没有任何陪衬的情况下出场, 重越等人只在他去见颜环的时候见过。 之后颜环的下场, 在场除了华如真以外,人人都领教过了。 祁白玉无语地叹气,按着重越的头,不让他出来。 如果出手洞穿神鼎的人是药尊,那药尊很可能早就知道他们的落地点, 只是过来痛打落水狗而已, 徐之素最后那一跳,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祁白玉道:“是我说的, 您若是听了不舒服, 我给您道歉?我以前当着您的面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义父您何等心胸宽广,应该不会因为我这几句话而落井下石吧。” 药尊道:“你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出来的,你一向坦荡,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是,背着我却很少议论是非。” 祁白玉笑容有点僵硬:“义父损人还真是不露痕迹。”对方这话的意思看似夸他,实则在贬损他在乎的人,到底是连着他一起中伤了。 药尊往这边走来,道:“不跟你说笑了。闯入神劫九死一生,若留下道伤,后果会很严重的。我正好看到,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们的伤势,若是不打紧,我顺手治了吧。” “您别过来!”祁白玉赶紧制止,“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重越都忍不住倒吸凉气,这什么说辞,活久见了。 你下的暗手,你又扮好人,谁敢让你救,怕不是嫌命长了! 药尊很自然地对祁白玉说:“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救谁不是救呢?我既已与毒师公会会长讲和,只要他安分守己,两大公会的争端自会停止,今后也不会有丹药师或毒师无辜枉死。我若是没有看到你们重伤垂死也就罢了,既然亲眼看到你们重伤,岂能袖手旁观?” 这话也够打脸的,徐之素瞪圆了眼睛,他就是死也不要对方施以援手,半点小恩小惠都不能受,否则会让你挖骨剜肉啼血来偿。 “没必要。”祁白玉道,“我会救人。” “你确定救得了全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担心你又会因此自责埋怨自己,”药尊也不急着走,道,“有我在,你也能轻松一些,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大可让他们来怪我。” 祁白玉想说不用你管,可莫名呼吸不稳,他早就告诫自己不要过心,和药尊打交道就是要比谁不要脸,谁更会虚与委蛇说好话,一旦走心只会内伤,对方只是说说而已,谁当真谁就输了。 重越被这两人间的微妙气氛给弄得心烦意乱。 药尊都快走过来了,徐之素整个抽疯似的俨然一副死也不让药尊动一根手指头,死也不让他看到自己,先往脸上扣了个面具,又把自己缩成虾米,掐祁白玉腿上的肉,祁白玉一动不动,重越看了都疼。 “有完没完!”重越翻身起来,手臂压着祁白玉的脖子,呼吸急促地抬高声音,“这人是不是傻,都不知道要避嫌吗?你都说了不用不用,他还要强人所难!想不到堂堂药尊竟是这号人,也好这口?” 这操作别说徐之素没反应过来,连华如真都惊了,这招简直绝了,这么胆大不是重越的作风啊。 药尊果然顿在那里,错愕之下,竟有些冷意。 重越背对着至圣药尊,脸红到耳根,把头埋在祁白玉肩上,感觉再也没脸见人了。祁白玉一伸手便能碰到僵硬至极的背脊,重越在发抖。 祁白玉抱住他,静静地看着至圣药尊。 药尊负手而立,手心处有金光闪现。 重越体内金灵血脉圆满,清晰地感觉到那一抹熟悉的杀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伤患是药尊的对手,加起来都不够药尊一根手指。 任谁在干那档子事的时候,外人跑来打断,说得再真情实感感人肺腑的话,也十分煞风景倒胃口,让认认真真据理力争的药尊一下子成了个笑话。 真要惹怒了药尊,对方一招了结全部,况且这地方也没有多余的看客,药尊没有任何顾忌。 情急之下,重越灵机一动,慌不迭地推开祁白玉站稳,明显感觉到自己腿肚子打颤,指着药尊喊道:“我说你傻你还不承认!” 药尊弯起唇角,微动手臂。祁白玉暗道不好。 白妙凭空出现在这地方,硕大的躯体还在空中旋转,整个都是蒙的,勃然大怒:“该死的重越,你唤谁不好,偏偏是老子!?” 按照以往惯例,它绷紧每一丝神经准备抵挡瞬息而至的攻击,可攻击没等到,它倒转过来乌溜溜的眼睛里倒映着至圣药尊的容颜…… 白妙瞳孔猛地一缩,头皮都要炸了。 白妙无疑是重越手上最机灵的,眼珠一转张口就来:“我的亲祖母活神仙啊,这不是至圣药尊吗,传说中的至圣!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人族第一人!千年难得一见的至圣竟然出现在这里,小的们快来啊!!!至圣,大陆唯一至圣,最崇高的人族出现了,还不快来拜见至圣!!!” “不要声张!”药尊本不愿高调。 白妙匍匐在地,立刻降低声调,无限谄媚:“好的好的,我不声张!你们不用来了,药尊老人家不在这里!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和您说上话,我真的特别崇拜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只要您有需要,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为您马首是瞻,就是您要我帮您杀了我的傻主人,我都乐意奉上我这条小命的,您请说?” 药尊刚开口:“我……” 白妙摇尾乞怜,无比激动地打断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居然能和人族至圣说话,您真的不用为我考虑,我的命一点也不重要,您的心情最重要,您一定要保持健康,别跟我这傻主人一般见识。” 药尊又道:“你……” “我这傻主人真的特别傻!说话总是没轻没重,连我都受不了!”白妙一尾巴过去,把重越抽得原地转了一圈,捞过来塞到自己这边,试图推给药尊处置,重越自然是牢牢抓住它的白毛不撒手。 “您是不知道,本王带这傻子来这秘境一趟也不容易,他却总是口不择言,我一不在他就给我惹是生非,如今居然冲撞了您,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药尊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它表演。 “您为大陆为万灵,太过操劳,您的时间精力都非常宝贵,千万别跟傻子置气,”白妙满眼崇拜,各种为药尊不忿,“都说别跟傻子理论,傻子总能把别人的智商拉到和他一个水平线,像我平时跟他多说两句都觉得多余,我嘴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真的非常仰慕憧憬您,我们整个荒林所有兽族都敬仰您!” “需不需要我给你留个墨宝?”药尊调侃。 白妙点头如捣蒜:“要的要的。” 白妙扒拉了半天没找出一根笔,却翻出一块记录灵晶:“要是能和您在一幅画面里,我此生无憾了。” “白妙,过来!”重越打断它,让它别靠近药尊。 白妙也不是真的想靠近药尊,立刻回头冲重越吼:“呸!”坏主人,自己对付不了的找我,还说什么不会让我遭遇我承受不了的危险,大骗子。 “药尊没说要跟我计较。”重越道,“你别摇晃了,先把我放下来,再摇我就要吐了。” “不跟你计较,那也是看在我的份上!”白妙冲药尊道,“您真是个如神明降世般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像我都经常忍不了他,您居然能忍得了,不愧是人中豪杰。”白妙夸张地挤出几滴眼泪,感动无比:“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带回去多管教!” 此刻,狼王载着聂云镜远远赶来,附近不少人听到这边动静也纷纷往这边聚集。 药尊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言归正传:“我此次来,也是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庄岫渡劫,无论结果如何,最好能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命,毕竟他是我药香谷的贵客。” 祁白玉眯了下眼睛,道:“您还真是管得宽啊。” 华如真皱起眉头,只觉莫名扎心,就凭庄岫的所作所为,将他五马分尸都不足以泄愤,这人居然要他们放人。 重越只觉这话暗藏玄机,就凭药尊的所作所为,若真看在他的份上,就算庄岫没害华如真,他们也不会善待这个药尊的同伙。可他们若真的弄死庄岫,这难道就不会正中药尊下怀? 明明他们会处置的一个人,药尊偏要来横插一脚,使得一个无论是死是活都跟药尊没干系的人,一下子变得微妙得重要起来。如果庄岫没死成,岂不是还得记药尊一句庇护之恩? 最后,药尊取出一些朱果草药,用竹盘盛着,放在草丛边,温声道:“这些都是我亲自采的,对治愈道伤大有裨益。” “不用,拿走!”祁白玉厉声道,”我没给你什么好的,你也用不着这样。“ “我是我,你是你。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好好的,性命无虞,平安喜乐。”他柔和的眸子里装着祁白玉,似乎有些担忧他身上的伤势,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药尊露出了个明媚的笑容,转身踏入虚空,阵阵空间涟漪消散,他也离开了这里。 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如坠冰川——完全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 徐之素一脚踹翻了竹盘,灵果灵药滚落一地,馨香四溢,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珍。 祁白玉却捡起那些灵果灵草,道:“得了吧,你就算把这些东西踩得稀烂扔掉,对于药尊来说,他的心意已经送到了,你哪怕没用他的,你也还是会记得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好心,他在需要践踏你的时候也还是不会手软。” “你的意思是这就算好处?”徐之素嗤之以鼻,“谁稀罕他这些破玩意!你怎么不还给他!” 祁白玉本就受了伤,维持气息平稳已经耗费了精力:“你若能跑得比他快,你去还!刚才缩得最里面的就是你!”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徐之素扯了扯衣摆避体,小声道,“要被他看到我还得了。” “为什么?”重越见他色彩斑斓的衣袍破破烂烂,但相比于华如真却好得太多,而他伤势虽然严重,但残留实力应该高过祁白玉,可整个过程中这位先前表现最勇猛连神劫都敢闯的至尊却连大气都没出。 重越道:“我怎么觉得,你以前不换衣袍颜色,会不会也是因为你潜意识里怕药尊……” 祁白玉还不知道衣袍是个什么梗,知道以后,没好气地对重越道:“兄长,你才知道啊!” 徐之素恨不能跳脚:“重越!!以前常夸你口风紧,你怎么了你,膨胀了??刚才还没长教训!?” “白玉又不是外人,你不是还说想一直在一起吗,”重越缩了下头嘀咕完,好奇地问祁白玉,“什么才知道?” 祁白玉放缓了语气,解释道:“他第一次抱怨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他就是怕药尊怕到骨子里,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难道兄长听他诉苦的时候不是当笑话在听吗?” 重越才发现,震惊了。 难怪药尊让他穿什么颜色的衣袍他就穿什么颜色的衣袍,不换颜色也不是别的什么理由,而是纯粹怕换了颜色惹药尊不高兴,又给自己招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但越是怕麻烦缠身,麻烦偏偏就会一直找上门来。而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之素:“……”祁白玉我给你拼了!!! 祁白玉被徐之素掐着脖子摇晃,还淡定自若:“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换个衣袍颜色就能惹到药尊不痛快,我肯定天天换给他看,在他眼前显摆。” “那也许他就喜欢你天天换给他看。”重越道,“到头来困扰的还是你。” “他变态啊!”祁白玉发毛。 重越笑了,逐渐收敛神情,幸好白妙反应迅速,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药尊转变心态的速度叫人叹为观止,只要被他影响就会被牵着鼻子走,根本防不胜防,祁白玉心有余悸,方才差点因为那寥寥几句话而着了道,幸好重越解围。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华如真看那地上的朱果发愁。 “这些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灵珍,属于我们用不上,却也没法忽略它价值的东西,可以治疗道伤。”祁白玉说着并看向来人的方向,“我们不用,可以给别人用,让别人承我们的情……” “你你你没事吧!”聂云镜等药尊走了好半晌,才敢让狼王过来,见左右没外人,他从狼王背上跳了下来奔向华如真。 “主人!!”狼王忧心忡忡地看向重越,围着他转圈,它身后还拖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双手被缚,走路踉跄。 华如真有祁白玉直接补充生命力,脱离了神劫束缚再自行疗伤,身体恢复了个三成,脸色还不太好,被聂云镜抓着手腕,起初还怀疑地甩开:“你来做什么?你师尊刚走。” 聂云镜一听师尊不由打了个寒战,赶紧道明来意,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的情况,以及他现在已经跟重越祁白玉是一伙的了。 华如真这才任他抓着手腕围着看,聂云镜见他没事总算放心,满眼哀色:“如果我早知道只要跟你们一伙,你就对我态度好些,也许我会早点叛出师门。” 华如真矜持地收手,得了吧,他可从不觉得自己重要到可以和聂云镜句句不离的尊主相提并论。 “你怎么跟他一起了?”华如真看向那个被俘的人。 聂云镜抓起绳子,把人扯了过来,道:“我原本在原地等着你们,见他鬼鬼祟祟,我以前见他跟你们一起过,也知道这人后来成了庄岫的小跟班,他跟庄岫一伙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华艺脸色极暗:“谁跟他一伙的!” 聂云镜道:“很审时度势,我抓他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反抗之力,白瞎了半步至尊境的身手,倒戈如此迅速,这小子贼机灵,要杀要剐,你们看怎么处置吧。” “算是半个自己人。”华如真看开了就是真看开了。反而是华艺在见到华如真无恙,在听到这个形容时还胸闷发堵不痛快。 “华艺?”重越道,“你跟庄岫处得怎么样,他没认出你吧?”见华艺嗤了一声,重越笑着道,“应该是没认出你,不然你应该早就没命在了。以你的本事应该没这么容易被抓吧,你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该不会是来给庄岫求情的吧?” 华艺冷哼道:“求情?呸!我恨不得他用最惨烈的死法凄惨而屈辱地死去,目前这个死法过于惊天动地,我大仇未得报,岂能善罢甘休!” 祁白玉道:“如果他就这样死了,确实堪称惊世骇俗,会风风光光地在史册上留下一笔。如果他活下来,渡劫成功,成了不死神,就更不得了。” “他成不了的,如果他这样的都能成不死神,古往今来那么多能人异士,就连至圣药尊都没能踏出最后那一步,区区庄岫,何德何能?”华艺道,“等着瞧,我追随他这么久,很清楚他急功近利,一定会失败。” “所以呢?” “我希望他渡劫失败并活下来,我听说古往今来渡神劫失败之人,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不灭的道伤,后遗症严重到有可能半生凄苦潦倒。”华艺瞥了眼上方,道,“我有些期待。” 聂云镜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又是哪来的勇士,怎么对庄岫这么大深仇大恨。 毕竟人是他抓来的,搞不好他也成了被利用的一环,保险起见,聂云镜还是提醒道:“你们小心别被他糊弄,也许他就是庄岫的狗腿,已经被庄岫收服,只是替庄岫来当个说客,就想你们看在华如真没死的份上,饶庄岫一条性命。” 重越也觉得不能太武断地接受华艺的全部措辞,毕竟人是会变的。 虽然华艺说得有道理,若能让庄岫生不如死,他们当然也很满意,可他们没道理看在华艺的份上放庄岫一条活路。在被药尊妨碍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妨碍神劫让庄岫陨落的准备。 徐之素作壁上观到现在,还是觉得华艺不太可信,传音给聂云镜:“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是时,像是应了华艺的话,蓦然间,雷声停,风消云散,汹涌的神劫凭空消失,一道焦黑的身影从苍穹之上猛然坠落,砸向下方形同枯槁的深坑。 第52章 一场幻境 华艺双目如电,整个人就像拉满弦的弓, 蓄势待发。 “给他松绑。”祁白玉动了动下巴。 华艺解开束缚, 便像发了疯似的朝着那焦黑的躯体掉落的地方冲去。 那块残躯犹如陨石天降,将早已被压实的地面轰出巨大的天坑, 裂纹如蛛网般扩散开来, 那是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不少人在外观望, 待火光黑烟渐渐散去,露出中央被点点神辉包裹的人。 庄岫的身体状况可谓是差到极点, 但也很少有人敢第一时间踏足那里。有的人更是另可在外面先跪为敬,万一渡劫成功了呢!? 就算没成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经历过神劫的躯壳注定不同寻常, 就算是伤势也不同于寻常至尊。 神劫斩下的创伤, 至尊境的修为是没办法完全根治的。渡劫者深知前进一步是死,便会后退一步, 退回到原来的境界, 但在神劫中借助神性物质修复并锤炼过的部分体魄强悍至极。 但相应的, 他身上一定存在于至少一处缺陷,是谓神劫道伤。攻击道伤所在的薄弱处, 足以了结这位半步神境强者的性命。 “哈哈哈!”华艺根本是朝着那具残骸狂奔而去, 跪在地上, 神色癫狂地把庄岫的残躯从地上掏了出来, “我弄到你了, 你终于到我手里。” 庄岫的四肢都被炸没了,只剩躯干,面部轮廓还算完整,少年俊美的容颜,眉目紧闭,满脸痛苦。 无数隐藏在不远处窥探的至尊强者伺机而动,见他确实是渡劫失败,都想来抢夺残躯,毕竟这具躯壳里还有神性物质残留,甚至神血也是难得一见的珍稀宝料。 徐之素等人其出手,做出要和华艺抢人的做派,实则也为华艺争取了脱身的时机,祁白玉呼风唤雨,招来白雾遮天蔽日,待白雾散去,那片天坑哪还有人。 华艺非常兴奋地将这具残躯放到削好的木板上,这么大块好似砧板,而他挥手拿出一道铮亮的三尺砍刀,对准了庄岫。 “你来了……”庄岫平躺在上面,缓缓撑开眼皮,眼里余光流转,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感激:“是你啊,不枉我待你不薄。” 华艺手起刀落,庄岫瞳孔微缩,继而宛如蚕蛹般的躯体猛地一个弹跳,被华艺粗鲁地按了回去,激动却又不失委婉地说:“您身上的烂肉若不尽快去除,会留下道伤,那时就算是至圣药尊也回天乏术。” “你……啊!!!”庄岫发出杀猪似的嚎叫,无比怀疑地挣扎跳起,“你给我轻点!” 华艺像是十分清楚渡神劫的后遗症,这处身体边角部分焦黑一片,四肢还在塑形中,断裂部分尤其脆弱,他用砍刀将边缘脆弱部位切开来。 庄岫稍微适应了这种凌迟般的刀法,终于喘了口气,还没等他开口,只见华艺猛地一刀沿着胸膛,将他仅有的躯干一分为二! 泛着淡金色的神血流淌,华艺拿随便的罐子接着,用脚将罐子踢到对准滴血的位置,只管割肉剜骨,庄岫目眦尽裂,喉咙被砍断,发不出声音,整张脸都痉挛了,只能看到砍刀一下接一下,非常精准地分割他的血肉。 华艺逐渐冷峻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庞。 徐之素等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疯魔似的举动,各个心脏抽抽,神情复杂。 事实上从重越的视线看过去,庄岫手持砍刀,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只灵鹿,已经被大切八块,血肉模糊。 神劫没有那么快消散,庄岫也不是半点保命之物都没有,方才那一幕只是聂云镜趁着庄岫心神不宁时布下的幻境,那块庄岫的残躯也只是随便的一道灵兽尸体。 此时他们趁着华艺在幻境中发泄内心的愤怒,确实跟庄岫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这才认准了他半个自己人的身份,顺便谈论起正事儿来。 白妙在地上翻滚,狠拽主人衣袖,道:“重越,我是不是你最喜爱的宝贝灵宠?” “你是你是。”重越道。 “那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只要我好你就好,我高兴你就会高兴的?” “是是是。”重越再度送给它一瓶白色光点,直至现在重越才知道这东西名叫神性物质。 “行了你别吵……” “呜呜呜。”白妙眼睛水灵灵,压低声音很委屈地说,“你还嫌我吵。” “……别吵到聂云镜,他的幻术不太高明,当心打断了他。”重越耐心地在心里解释,不止亲自把那瓶神性物质喂到它嘴里,还蹲下来给它顺毛。 白虎目瞪口呆地看那么大一坨的白妙冲着重越撒娇,明明平日骂得最凶的就是它,连带着白虎也见样学样对重越不冷不热、怨念颇深,自从认了龟孙子当大哥,它出手的机会少,得到好处的机会更是比龟孙子还少。 狼王已经见怪不怪,内心无比羡慕,它要能有白妙一半优秀就好了! 徐之素问华如真:“你说你留下的东西藏在了个什么地方,那是什么东西来着?” 华如真又是一阵感动,原来他们并没有先去找他留下的宝物,而是先来救他了。 他想到自己凄惨的叫声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却很坦然,道:“是块石碑,记载了某种禁忌手段,和渡劫有关。我也是机缘巧合下发现,并不知道是什么层次的天劫,还以为只是谬传。没想到会亲身经历。” “禁忌手段?”聂云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你别说话,专心幻境。”祁白玉提醒道。 聂云镜嘿嘿一笑,瞧不起谁呢,他还留有余力呢。重越安抚好了自家灵宠,狐疑道:“莫非是……” “对,那东西记载渡神劫的禁忌手段,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古老至尊渡神劫能够借嫡系血亲替渡劫者承受痛苦,这样能为渡劫者争取渡劫的时间。”华如真说,“在此基础上,只要能找到一处神性物质极其充沛的宝地,利用神劫葬尽一域,便有些微可能一步登天,成就不死神位!” 众人顿时倒吸凉气,原来如此! 只是让血亲代为承受痛楚,而渡劫之人在没有痛楚的情况下能保持清醒,可以借神劫大杀器来炼化宝地内的神性物质引为己用。 修为虽低些的血亲只是承受痛苦,并没有直接承受劫雷,但太过剧烈的痛楚,身体承受不住,甚至化道。 疼到化道的情况简直前所未见! 难怪就连华如真这么能忍的人,都忍不住哀嚎。 换做寻常人,只怕是在被唤进神劫的那刻就已经疼晕过去,哪还有空给外面的人传音。 “那你是怎么进神劫里去的?”重越问,“你被庄岫忽悠了吗?” “不是,”华如真摇头,“这处秘境大多是以队伍的方式行动,我就一个人,我原本在别处修炼,突然一下子就发现自己进了神劫中,我还以为是我的至尊天劫,见到庄岫发现不是……” 这就好比灵宠召唤,并且不以人意志为转移,渡劫的人只要知晓这等秘法,就能肆意召唤血亲进去给自己分忧。 徐之素道:“那什么石碑,真是祸害人的东西,不能让它流传出去,否则这世道都要乱了,谁知道多少庄岫这样的畜生爹!” “我本想毁了,但以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毁它。”华如真苦恼道。 “我亲自去销毁!你带路。”徐之素气势汹汹。 “慢着,”祁白玉道,“你们看看他。” 众人看向手持砍刀满脸鲜血的华艺,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那里站的不像是个人,而是个凶残的披着人皮的魔鬼。 徐之素很是放心地说:“把庄岫交给他对付,我觉得没问题,你们觉得呢?” 其他人也觉得没问题,太凶残了,那股子杀气不是装的,是真的怨恨到骨子里。 怀揣这么深的怨恨竟然能随侍庄岫左右,藏得滴水不漏,此人也是个人才。 重越觉得很是渗人,莫名觉得这样的结果似乎有那么不太妙,华艺这样就能泄愤了吗,杀了庄岫以后呢,他真能放下内心的愤恨,不再对付华如真? 重越原本这样想着,但看着目前的状况,只觉得心惊肉跳。 一个人内心的怨愤不可能通过凶残的杀戮报复而得到治愈,凶残杀戮的后果使得自己也迷失其中,他会在怨愤的深渊里爬不出来,找不到发泄口自行了断还是好结果,若是祸害人,以华艺这般忍辱负重的耐心和残忍的凶性,一旦把发泄的矛头对准华如真,或者说因为一个不快对准了他们,那他们也是没办法开解的。 唯一能够开解他的只有庄岫。 可若是庄岫真就这样凄惨地死在华艺手中,下一头脱缰野狗会不会就是华艺了…… 重越内心蒙上阴云:“不急,不妨等这边尘埃落定了,再去毁那古碑。我有点事想亲口问问庄岫。” “你可别意气用事!庄岫一旦恢复到能思考能说话的地步,就失去了杀他的机会!”徐之素道。 “我知道。”重越说,“这也是我为难的地方。” 徐之素还在说:“别多想了,药尊心思成结你根本猜不透的,不如就当做没有见过药尊,我们就按之前的想法来行动。你可以反过来想想,药尊或许也是猜到了我们会报仇杀人,所以才出面多此一举,他本意可能就是不想庄岫死!” 祁白玉缓缓点头。 徐之素如受鼓舞:“像庄岫这种败类必须趁他病要他命,拖一时半会都不行。我就是担心你们会因为药尊的只言片语而有所疑虑,平白耽误杀他的时机,还不如这个华艺小朋友杀伐果决!” 重越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药尊是那种行一步看似无用之招,这招会在很多年后或者很多事情以后暴露问题,就好比让徐之素困苦至今的那小小一句“他独爱黑色衣袍”。 药尊既已出招,又是句小小的“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庄岫”,若不能防微杜渐,至少提醒了重越得想想看有没有比原本打算斩杀庄岫更好的处理办法—— 既能给华如真报仇雪恨,又不至于让他们在不远的将来落入药尊的陷阱中。 重越径直走上前,停在华艺身边,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好过许多?” 华艺对别人没个好态度,唯独对重越还算客气,他低头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抹了下自己眼皮上愈渐滴落的血珠,闭眸平复呼吸,静默半晌睁开眼睛感受了好一会,如实地摇头:“没有。” “竟然并没有!?”华艺胸口剧烈起伏,双目瞪得充血,咬紧牙关,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我以为只要我杀了他,我这样杀了他,我就能解脱,我解除怨愤会很快活!但是没有,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快活,可人都死了,也算完了,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华艺回过头来,溅满鲜血的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森冷笑容:“你说这是为什么?” 华如真等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这人是不是疯了?不,这人一直都很疯!? “你看,他还没有死。”重越指着他面前的烂肉道。 聂云镜继续动用幻术,那堆烂肉再次活络起来,组合成有鼻子有眼,庄岫震惊中带着愤怒的神情,以及极致的癫狂与不甘,冲华艺吐掺血的唾沫,咯咯地笑:“你莫非是在给华如真报仇么,你跟他什么关系,要这么为他抱不平,我平日里对你不薄啊,你这个下贱的……” 华艺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张脸分为两半,冲庄岫的脸叫嚣:“你懂个屁!” 重越慢悠悠地说:“他确实不懂你,毕竟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跟他的深仇大恨。” 华艺:“他不配知道!” 庄岫一次次复苏,华艺双目充血,咚咚咚将面前的血肉砍成烂泥。 “我让你死十次,千次,万次!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是你不敢让他知道吧。”重越话音刚落,那刀子嘭地砸在砧板上,华艺目光冰冷至极。祁白玉警惕地上前半步,时刻防备着他对重越下毒手。 重越道:“你担心你暴露自己身份,庄岫就有了中伤你的话柄,你怕他嘲笑你,怕他戳你旧日伤疤,也怕你的复仇大计无法顺利实施,你忍辱负重至今,你痛恨他这么久,但他连你为什么要杀他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死得看似痛苦,但不如你苦。” 华艺面无表情的脸上无端地滑落两行清泪,声音却宛如厉鬼:“那我又能怎么做,我告诉他,我就没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没办法取他性命,我不告诉他,他就这样死去,死得可真轻松。可我就算告诉他了,他就能痛苦了吗?他是个连亲生儿子都能拿去当垫脚石的丧心病狂的家伙啊,他会在意一个,一个……” 华艺泪如雨下,抱住脑袋嚎啕大哭。 华如真头一次见他这样崩溃,低声道:“你也知道他丧心病狂,看来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重越道:“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就看你怎么做才能让他体味到你一直以来的苦痛。” 华如真道:“你折磨我的时候那么多花招,怎么碰到正主却毫无招架之力?真叫人失望。” 华艺思索道:“我之所以能折磨到你,是因为你本质不坏,你会记恩……我明白了。”华艺收敛了哭腔,深吸一口气,冷笑,“可惜我已经给了他这么多刀,再想挽回也不可能。” “你仔细看。”重越道。 聂云镜收起了幻境,华艺定睛一看,面前的一摊哪里是什么人头,不过是一堆碎成泥的兽肉,而他身上的也并非人血,而是兽血。 他所在的地方附近更没有陨石落地的深坑,而是距离草地不远,青草随风摆动。 不远处的清风带着刚猛的罡风刮过地面,卷起飞沙走砾,上空神劫濒临解体,却还在继续。 他方才歇斯底里的砍杀,其实只是一场幻境,他在幻境中尝到了砍杀庄岫的滋味,一瞬间的苏爽过后是无止尽的悲愤和难以遏制的杀念,他在怒杀了仇敌之后,他自己也变得宛如妖魔鬼怪一般,情绪大肆起伏没个人形。 此刻见到真实的景象,见一切还没发生,华艺压抑至极的心灵突然间放空了不少,阴暗的目光逐渐归于平静,整个人像是脱力般坐在地上。 华艺又哭又笑了半晌,拍拍屁股起身,心有余悸地朝着重越拱手道:“多谢您解惑。” 他突然又正常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敢恭维,唯有重越拿他当正常人似的回敬一礼。 “多谢各位相助。”华艺又朝着聂云镜抱拳。 “你不用谢我,若不是看在华如真的份上,说实在的只要华如真一句话,庄岫退一万步都不可能落到你手中。”聂云镜催动幻术的实力见涨,说不兴奋是假的。这也是得益于重越的点拨,让他知道了他和祁白玉布置白雾的差距所在,再加上近来被信任的人抛弃,被诬陷百口莫辩,轮番打击下,他万念俱灰,重新擦亮眼睛看这个昏暗的世道,看那些千疮百孔的人心,他虽然表现得胆怯了,却在心境的感悟上提升了很大一截。 窥探到了华艺的内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借他心口上的破绽布了个大规模的幻境。竟然没有消耗多少灵力。 幻境随心而生,虽然还有破绽,远远没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毕竟此等规模只是困住了华艺,对其他人没有多大影响,但比起以前却有巨大突破。 “接下来有劳各位了,”华艺对付庄岫的决心之坚定叫人叹为观止,他无比诚恳地祈求徐之素、祁白玉等人,说实在的除了这伙人,他也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了,“以我的本事还不足以保下庄岫,恳请各位能将他交给我对付,我对天发誓,只要我尚在一日,我定不惜一切让庄岫付出代价。” 华艺犹豫数久,到底还是略过了华如真,没去看他,此人心里的病根错综复杂,也不知何时才能放下芥蒂。 不过无论他苦闷也好,纠结也罢,都是自作自受,如今的华如真已经完全抽离开,真正痛苦的其实只有华艺一人。 真实的情况和幻境也差不多,但争夺过程远比幻境呈现的更加残酷。 早在庄岫渡劫之际,他的来历身份都已经被打听了个彻底,知道他并非属于哪个势力,背后也没有强者坐镇,也就意味着杀他无需顾忌。 云卷云消,趁着渡劫者失败坠落的那刻,隐在暗处的不少强者都隐藏身份强势出手,而庄岫也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竟然拼着残余的力气,打残了好几位杀上来的至尊强者。 他嘶声怒吼:“药尊害我!!” 声音埋没在震天巨响中,听到的人都觉得他有病,至尊境交手的余波波及数广,尘土飞扬,非寻常人敢靠近。 “我们过去看看。”重越等人尾随其后,徐之素则负责给那些还没断气的至尊补刀,顺便将庄岫没来得及刮走的至尊手头宝物一一收入囊中,不紧不慢地隐藏身形追了过去。 第53章 豁出去 庄岫大杀四方, 避开耳目, 最终躲进一处山洞, 他布置好了一切,隐匿此地天机, 若不是徐之素等人一直在暗中窥伺他,分了几路来记录他的行踪,都有可能被他最后金蝉脱壳的一手给蒙混过去。 徐之素等人隐藏在暗处,留心观察那地方的情况。 许久没人叨扰。 他们原以为药尊会亲自来见庄岫, 可事实上并没有。 祁白玉把药尊留下的灵珍交给华艺,很郑重地道:“这些是治疗道伤的灵药, 如果你确定要那样做,小心为上。” 华艺本没想到他们愿意施以援手, 更没想到他们愿意助一臂之力, 尤其是华如真, 庄岫方才差点弄死他, 他居然不介意他的朋友们这时候一边倒来护庄岫性命:“用不着。” “还是拿上吧,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 你的价值还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 华艺道:“有了这些东西, 他就能彻底痊愈?” “自是不可能,除非用数种灵药相辅相成炼制成神丹或者神药,世上能救他的唯有三人, 药尊, 申伊, 还有我。我不可能救他, 剩下的两位,其实也只看药尊的态度。”祁白玉说到这里,在场的人恍惚似乎明白药尊之前说的那些话的言外之意——他料到了庄岫会渡劫失败,但不打算亲自救庄岫。 这就是重越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药尊怎么会笃定庄岫会渡劫失败呢?” 所有人都愣神,宛如当头棒喝,药尊再怎么心思深沉,未免也太神机妙算了,这就引出一系列的疑惑。 药尊出现在此处秘境的原因,庄岫会在这里渡劫的原因,庄岫和药尊闹翻的原因? 华艺放心了,他对其他人在意的事情丝毫不在意,他只在意庄岫好不好,钻研怎么样才能让庄岫对他敞开心扉,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神力。 只有华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耐心再打持久战,长久陪伴之下的莫逆之交,那是有情有义之人才有的模式,至于丧心病狂的那类,恐怕只能用极端的方式。 那处山洞很是隐蔽,精心防护下更没有外人打扰,转眼半日过去,华艺带着完好无损的身体,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里,他做出焦急万分的模样,进去后没多久,只听到极其微弱的砸地声,华艺被扔了出来,脸肿得不像话。 他跌坐在地,满眼凄苦地看向洞口方向。 “我不会丢下您的,我发誓。”华艺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庄岫闪身而出,他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只有一张脸还完好,其他的地方都包裹在厚厚的麻布披风之下,四肢还没彻底复原。 相比于还算规整的身躯,他的四肢就像虫足般纤细曲折,但他却能飘浮地面之上,行动自如。 “连我费尽心血好声好气供着的亲儿子都不肯为我奉献生命,更何况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 庄岫脸色阴沉,怀疑华艺吃瘪后会叫人来害他,打算离开这片藏身地,可他实在没余力去对付狂蜂浪蝶般的至尊境敌人,再者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庄岫把眼一横,融入到山体之中,他没有走远,而是隐藏在山洞旁边的山体之中静候突变。 整整两日风平浪静,到了夜晚,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栽倒在洞口处,从怀里摸出一株通体碧绿的灵草,那灵草少说也有五千年份,看守此物的凶兽至少也是圣兽级别。 华艺受伤过重,往洞里爬到一半就晕了过去。 庄岫用神识看见,却没有立刻出去。 等了两个时辰,华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外面也没有多余的声响,担心灵药的药性可能有失,他这才走出石壁,直接给了华艺一脚。 那一脚正中肺腑,华艺身体佝偻,一手撑地,疼醒了,朝他露出友善的笑容,把那灵药递给他:“幸好,你没走。” 庄岫面无表情地抽走那株灵草,觉得这东西根本比不上他手上至尊的私藏,那些私藏,他炼化了对身体也没有多大帮助,更不用说这根破草。 华艺道:“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那头圣兽真难对付,我这条腿都被它咬残了,但一想到你,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见你……” 庄岫内心无动于衷,心想你不过是伤了条腿,我失去的一条右臂却有可能长不回来。 华艺在他的山洞里养伤,面上无时无刻不挂着心疼的神情,庄岫问他问题,他非常受宠若惊,总是往风月方向引,听得庄岫想吐。他若是直接动手,庄岫大声呵斥,他顶多打个激灵,好脾气地应了。 伤势差不多痊愈,华艺样貌还是不错的,庄岫看他相当不顺眼,毕竟庄岫自己的样子还是惨不忍睹,眼前有个这样完好无缺的人在他面前晃悠,哪怕是在帮他打理内务,他也感觉万分刺眼,只觉对方的好言好语都是假的,内心肯定也在嘲笑他如今的丑陋。 华艺主动道:“我看之前那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我再去看看,不过那地方比较危险,我可能回不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庄岫目光狠厉,华艺低笑道:“我争取回来。” 他这一笑,整个晦暗的洞府都明亮了,过于美好,庄岫不知哪来的火气,把他拎起来狠抽了一顿。 华艺撞在石壁上反弹在地,磕掉了牙,看起来有些滑稽,庄岫终于高兴地笑了起来。 华艺擦干了血迹,说:“我相信您一定能变回原来风采无双的样子。” 他缺了牙说话漏风,庄岫笑得更大声了。 这一次,华艺耗费了五日,才弄回了一枚散着浅浅绿光的朱果。 他受伤更是严重,只是这回,他没有说自己经历了什么,庄岫更没有问,但因为他带回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灵草,还是狠狠对华艺一顿打骂。 华艺忍着闷不吭声,内心的阴郁几乎要满溢出来,但他还是维持着那一脸假笑,在跟随庄岫的这些年,这个表情已经形成了本能。 结果可想而知,这东西自然比灵草更有用,庄岫身体有所好转,对华艺好了一些。如他所料,华艺果然受宠若惊地对他更好了,甚至保证下次出去会给他带更好的灵药。 庄岫不太高兴,因为这枚朱果已经够好,别的不一定对症,或许会有害。 第三次足足耗费半个月,华艺给他带回了一枚青皮神果,庄岫脸色都跟着青了,这回他还没出手,华艺就已经不堪重负地昏了过去。 庄岫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尝试炼化这枚新的果子,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这枚灵果居然比之前的效果都要好! 庄岫高兴之后,又心有余悸,一个区区小药童居然知道治疗道伤的仙珍,莫非背后有人在暗中操作,是药尊,还是祁白玉那伙人!? “你是不是奸细?你是药尊派来的,他要利用你来对我下手,所以故意让你给我送药,使我放松警惕,用最小的气力取我性命!?” “不是。”华艺道,“我只对你感兴趣。” 庄岫道:“你说什么?” “对我而言,没人比你更重要。”华艺道,“只要我在世一日,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所以你要杀我?” 华艺仿佛被遏住咽喉,艰难地发声:“我不会,我会竭力让你活着。” 庄岫狐疑:“所以你会拿命来保护我?只要是我要的,你会帮我弄来?” 华艺咳嗽道:“只要你需要,我帮你弄来。” 庄岫笑了,笑得很开心,他本就少年模样,笑起来也就更显年轻。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华艺砸去,冷声道:“那就别一颗果子一颗果子地敷衍我,把能治好我的通通都献上来,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华艺弯起眼角:“此话当真?” 庄岫道:“看你确实忠诚的份上,待我重回巅峰,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华艺一笑,说:“我不求好日子,我只想活着。” 第四次华艺足足走了三个月,庄岫等得望眼欲穿,快不耐烦的时候。 华艺回来了,他用外袍包了一大堆的灵药,其中有第一次吃的灵草,也有第二次吃的碧光朱果,更有第三次吃的好像青蛇鳞皮般的半神果,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这里面还有一瓶神性物质,至于其他灵药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神劫伴生物。 “你这次似乎伤势不大。”庄岫道。 “对,我没事。”华艺脸色发白,急促的呼吸带着沉重的混音,好像胸腔内部不够顺畅,他却笑着没解释什么,直接把一大包灵药都交给庄岫,转身就跑。 庄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下意识地皱眉:“闯祸了?” 华艺转过身,故作镇定:“这次没能甩掉敌人,我去把他们引开,你别出来,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 华艺也算是熬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游刃有余,调情对于他这样曾久居高位的帝王来说更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他认真起来决定要拥抱他的敌人的时候,庄岫这个被药尊玩弄于鼓掌间的存在,或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还没等庄岫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修为还不如他,身形也不够伟岸的男子欺身而上,好似爆发出一股无匹的威势,那是生而尊贵久居上位之人,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霸气,是华艺从未在庄岫面前表现过的本性。 他比庄岫要高一些,把庄岫抵在墙壁上时,庄岫的身体几乎看不见,他低下头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情打量着这位新晋的半神境强者,就好像蜘蛛在打量网中的猎物。 只是一瞬的恍然,庄岫就被夺去了自由呼吸的权力,任由对方与他十指相扣,任由自己在对方的引导下沉浮。 等他回过神,胸口一股巨力将他推进了洞穴之中,而眼前已经不见了人影,庄岫震惊地顿在那里,泛着水光的唇上还能感觉到那一抹温软,下意识地拿指腹碰了碰。 第54章 诱饵 庄岫黑了脸, 挥手间彻底封闭了此地的气机, 直接带着手中的灵药土遁, 深入地下千丈,在靠近地下河的地方开辟新的洞府, 清空一切繁杂思绪,炼化灵药修复残躯。 至于华艺,他暂且抛诸脑后。人要为他送死,他何必拦呢。 若那人能有幸活到他恢复巅峰, 那他再去算账也不迟。 这一幕发生在洞府外, 一众血气方刚的青壮年男修惊掉了下巴。 徐之素见势不妙直接去捂身边离得最近的人的眼睛,祁白玉闪得快, 徐之素一手挡住重越的眼睛:“不像话,真是太不像话,这种东西给小朋友看了影响多不好。” 重越只看到华艺刚靠过去, 他好不容易摘下徐之素的手, 那边靠紧的两人已经分道扬镳,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清楚, 也就不太懂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究竟从何而起。 重越错过结局,很着急:“发生什么了?” 华如真默了片刻, 道:“我也不太清楚。” 聂云镜一阵鸡皮疙瘩,也拒绝重复这个话题。 祁白玉抬脚, 很自然地踩了徐之素一脚, 还狠狠碾了碾, 徐之素无声地嗷了个夸张的姿势, 祁白玉凶神恶煞,该挡的不挡,不该挡的尽瞎挡! 待庄岫确实去闭关,华艺这才掠了过来,眉宇间那股子蔑视天下的傲气显露无疑,跟先前所见的那个畏畏缩缩、阴阳怪气的小白脸判若两人,他见了华如真等人如鲠在喉的表情,道:“少儿不宜的东西,不看为妙。” 其他人都被噎了回去,唯有祁白玉嗤道:“倚老卖老。” 华艺看了他一眼,对众人说:“我的耐心已经用尽,建议还是杀了永绝后患。” 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守护珍稀灵药的圣兽,也没有追杀华艺的敌人。 那些灵珍也全都是之前药尊送的,他拿来借花献佛而已。 而且是用了种非常极端的方式,分了好几次送的人情,俨然一副豁出性命只为保下对方的姿态,三番四次身负重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几乎是天衣无缝。 可就算这样,还是没有彻底感动庄岫。 “杀谁?”聂云镜再看到他只觉感觉完全不一样,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转变。 华艺面上冷若冰霜,连多余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目光随意而轻蔑,道:“还能有谁,庄岫啊,他死不足惜。” 聂云镜还以为他要把人收入囊中呢,低声道:“明明刚才都那般亲密,扭头居然就能如此决绝……不过庄岫也够绝的,再忠心的属下死了也不妨碍他疗伤……” 聂云镜只觉华艺绝对不是药尊麾下药童这么简单,难不成是徐之素早早埋下的暗线? “你们也看到了,我就算豁出性命这么多次,庄岫也还是无动于衷,这也就说明我这些年的追随都是无用功,”华艺道,“我劝你们最好是趁他还没复原,斩草除根。” 重越道:“当你上次说,他怀疑你跟药尊联手,他怀疑药尊要害他,他完全没想过要找药尊疗伤,莫非他和药尊之间有什么误解?” “说实话,我不清楚,”华艺说,“我追随他至今,从没见过他和药尊之间又过什么争执。自他上次去见药尊后匆匆离开药香谷,来到这里渡劫,就再没见过药尊。我怀疑他在药香谷见了什么不该见的,或者拿走了什么东西。” 重越若有所思,却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徐之素觉得很不尽兴,白挨了那么多顿打,白受那么多伤,结果到头来只便宜了庄岫那个该死的老小子,道:“你确定要杀他,你不打算继续那什么他了?” 华艺觉得这个问题不值半字。 一个人,如果你死三四次都不能让对方惦记,那就不用再白费力气。 就是块石头也会被热血染红,但白眼狼不会。 重越被他们说得心痒,他都活了两辈子,还有什么不适宜,徐之素自己也没比他打到哪儿去,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居然挡他视线,重越意难平:“什么那什么,华艺到底做什么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其实也没什么。”华如真避而不答,主要是感觉不太好,聂云镜一边说着不太好一边悄悄看华如真的脸色,发现确实难看,他也就一个劲地啧啧满脸嫌恶不予置喙。 重越道:“既然没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祁白玉表情古怪,饶有兴致地说:“兄长真的想知道?” 重越点头:“你就随便说说。” 祁白玉:“说不太好说,得演示一下。” “那就演。” “在这里不太方便,得找个地方。”祁白玉拉着他的衣袖。 “这么麻烦的……”重越不想离开这儿太远,以免又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不然就在这儿,随便演示一下,我了解个大概就行。” “在这儿啊?”祁白玉将尾音拉得老长,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缓缓朝着重越逼近,重越感觉不妙,下意识往后退,退到树干处刚要转向,一手伸至他颈侧,挡住了他的去路,重越要往另一边,又是另一只手抵住他这边腰侧的树干,将他堵在了双臂臂弯的狭窄范围中。 祁白玉目光极具侵略性,缓缓逼近,重越背靠着树干,动弹不得,内心小鹿乱撞,隐隐有几分期待。 徐之素喝止道:“你这坏胚,别教坏重越!” 祁白玉说:“都几百岁的人的,凡人这个年纪,十代孙都有了,就你少见多怪,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开过荤吧!” 徐之素气得脖子粗,恨不得搬起石头去砸他,等反应过来已经搬起石头,扔到一旁去了。 “祁白玉!你不会吧!?”聂云镜也来凑热闹。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华如真这回倒是没半点反感。 祁白玉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占兄长的便宜,平白一饱其他人的眼福,他缓缓靠近到一定距离,重越吓得闭上眼睛,抿紧嘴唇,呼吸都快停止了。 美色近在眼前,好似低头就能一亲芳泽,祁白玉目光深邃至极,额头距离重越半厘处,极具克制力地停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几乎要撞到一起。 祁白玉伸手,拇指指腹拭了下重越的唇角。 一揩即分。身体也跟着后退。 重越睁开眼,皱起眉头,也效仿自己看到的,庄岫做过的姿势,抹了下自己的唇,道:“就这样?不对吧,我明明看到他嘴上有水光……唔!” 祁白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很是局促,满眼无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金灵体还真不是一般的实诚,寻常人动了凡心至少会普及些这方面的知识,或者看看类似的书籍图本,或者听几段风月,好歹同道中人心照不宣吧。但重越或许真的不一样,他被教育得太好了,就算撞见了那种场合,也会讲究非礼勿视。 但这样没有经验,难怪很容易被勾搭走,没个比较也不晓得什么合适不合适,所以连重姗那样的也能凑合。 祁白玉想想又有点气,但这种事讲究循序渐进,想一口气塞成胖子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又不想让重越付出代价。 而庄岫这个事确实没必要隐瞒,与其过会撞上更劲爆的,不如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祁白玉道:“我告诉你华艺做了什么,你听了可别被吓到。” 重越自觉自己胆子不大,但没道理聂云镜看得,他看不得。 祁白玉说完,重越安分了。 过了一会,重越问:“我觉得还好,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祁白玉不太看好华艺和庄岫。 “哦。”重越有心事。 华艺一锤定音:“既然你们一定想从他口中撬出什么秘密,不如拿我当人质,去套他的话,到时我会全力配合你们。” 祁白玉挑眉:“你的意思是!?” 华艺思来想去,一旦庄岫识破他这些日来的“赤胆忠心”不过是诡计,那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以及这段时间屡次三番的疯狂自残之痛,都成了白费心血。 他不希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 其实当时庄岫毫不犹豫地拿着那些灵药去疗伤,弃他于不顾,就足以看出庄岫的铁石心肠坚不可摧。他为何会心声恻隐多此一举呢? 主要是最后他心血来潮身体力行地羞辱对方,对方那酷似没反应过来的破绽百出,比起重越方才的表现来有过之无不及,让他心生了些许微不可觉的希冀。 最后一次机会好让自己彻底看清庄岫的为人,也好彻底死了让对方生不如死的心。毕竟,对彻头彻尾的冷血败类而言,唯有凄惨屈辱地死去才是最可怕的。 华艺道:“如果这段时间来的雪中送炭奏效,以我如今的价值,应该远胜过之前不过是小跟班的我,借此套个话应该有一定可行性,至于庄岫会不会松口,那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重越等人深深地看向他,只觉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也幸好这人不是他们的仇人,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明明是为了报复庄岫,却雪中送炭上演了这样一出,本来该给华如真出口恶气,到头来却成了场笑话,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哪怕华如真不怪他们,重越也会暗恨自己,境界不够一意孤行,着了药尊的道还不自知,之后再要杀庄岫得付出多少代价,这都怪他…… 庄岫在地下修炼到最后关头,原以为这些斑驳的灵药里或许会有一两份对他有害的成分,可没想到他尝试着炼化,到最后发现每一种都有奇效,只是可能他炼化的先后顺序不同,疗效强弱有别。 其实所有灵药能够供他修复残躯的程度有限,同类灵药吃多了效果越来越弱,已经饱和。 他的身体恢复了七成,似乎也只能保持在这个程度,若没有丹圣药圣相助,他体内的伤口必定会形成道伤,到死都别想愈合。 庄岫沉心静气。陡然,地动山摇之声轰然传入地底,经久不息。 “庄岫滚出来受死!” “庄岫败类,滚出来受死!” “你残忍杀害你儿,又险些害我们命丧黄泉,这笔账,迟早要与你算!赶紧滚出来,否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他不在这里……”有个相当微弱的声音传入地下。 地底隔音效果极差,听出这个声音,庄岫烦不胜烦,豁然睁开眼睛,准备横渡万里换个地方闭关,他没必要硬碰硬,忍一时风平浪静,待他重振旗鼓,再来大杀四方,到那时看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我说过他不在这里。”华艺被祁白玉扣住脖颈,嗓音沙哑地说,“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透露他在哪,奉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他这不是来了吗。”祁白玉扬了扬下巴,嗤之以鼻。 “一群狗在我头顶上狂吠,吵得我不得安眠。”庄岫自虚空中踏出,轻巧地降临地面,和徐之素一伙人远远地对视,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群捡漏鼠辈。” 庄岫恢复昔日俊朗模样,面上带着刻骨的冷意,这才是他的本性,先前当着华如真的面表现出的那道慈父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却被祁白玉掐着脖子提离了地面,满脸通红,额上青筋直冒。 他的双手被缚,双腿也隐约被打断,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就连脸上也挂了彩,嘴角带着血痂,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终于出现了,再不来,我可就要杀了他。”祁白玉见庄岫已然恢复,只觉他还真没看错,药尊给的那些灵药,确实每一份都是治疗道伤的宝药,没有一份参假,药尊这般不遗余力对庄岫已经是仁至义尽,庄岫到底为什么不敢去找药尊疗伤呢? 庄岫远在百步开外,这个距离足够他脱身来回百次,道:“随你们生吞还是活剥,我已经半只脚跨进神级门槛,岂会缺少追随者,他这样的货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华艺抿紧的嘴角却溢出鲜血,像是受了大气咬破了皮:“既然如此,你来做什么?为什么不走!” “待我把废话说完,也让你走得顺畅些,”庄岫道,“我先前答应过你,如果你能为我找来让我痊愈的灵药,我便满足你一个愿望,可你找来的灵药到底没能完全根治我的伤势,想必你也明白,你还值不得这个愿望。” 华艺眼眸无光,道:“我听说世上能治好道伤的人不过三个,我只找到了祁白玉。恰好你的儿子也在这里,他既然肯为你挡神劫,想必也愿意治你的,你若愿意稍微放下身段,你就能真正恢复巅峰。” 华艺眼神示意祁白玉,可以将手指穿透他的脖颈,反正他的命门不在喉咙这里,就算喉咙穿了孔顶多不能说话,而且他已经厌倦了说这些无用的恶心之语。 祁白玉不由啧啧了两声,暗叹华艺太狠,自残这么多次都不足以软化庄岫,那庄岫打从一开始就不值得救啊。 “蠢货!我这傻儿子现在只怕是恨我入骨。”庄岫冷笑道,“这伙人是来杀我的。” “如果我们要杀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还留此人一条性命到现在跟你废话,”祁白玉道,“我有话要问你,跟药尊有关。如果你老实回答,我或许愿意放这人一条生路。” “你们杀吧,反正他是药尊的人,”庄岫道,“我没有亲手杀他,你们替我杀了也是一样。” “药尊的人?正好我们与药尊水火不容。也罢,那便送你上路。”祁白玉故意走到一旁侧对着庄岫,收紧了手指,五指如钩刺入华艺的脖颈之中,鲜血汩汩流淌,顺着祁白玉的手腕流下,部分沿着脖颈染红衣襟。 华艺终于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战栗着好似随时都能断气。 庄岫负手走出去十多步,停了下来,转身道:“你们想问什么?” 第55章 一出好戏 起初见庄岫油盐不进,华艺说得口干舌燥都不想继续演了, 跟他一样充满挫败感的还有重越。 徐之素纯粹局外人看热闹, 聂云镜还算比较心系华如真,一直留心观察华如真的反应。 而让聂云镜很是心疼的是, 明明见了庄岫本该意见最大的华如真, 却是他们所有人中反应最平淡的。聂云镜深谙华如真心性,以为他过于体谅别人, 尤其是特别体谅重越,而且华如真这个人, 心里再有苦都不会显露于脸上,聂云镜觉得自己有义务替他把关到底。 聂云镜非常干脆地站到了祁白玉身侧的位置,就看庄岫耍什么花招。 事实上, 此时的华如真正和重越交流着他修炼上的困扰。 原本很内疚的重越也是服了, 只觉这人似乎已经把情绪控制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的憎恨和愤怒不会在身体上显现分毫, 使得他本人更像是个载体, 一个置身事外的神明。 他的自我寄托在了他超凡入圣的书法中,他无匹的精神气只会在战斗中显现得淋漓尽致,却不会反伤自身。 这也是华如真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境界, 最初的时候重越为了安抚他不让他走极端,只是说了个设想,但华如真可怕的悟性把那个设想变成了现实。 现在看来, 华如真当初的本事是在损伤自身的基础上造就的, 他对外的攻击力越大, 他自己就承受了多大的内耗,以至于年纪轻轻就耗光了生命力。 而现在,他的实力随着感悟的提升而逐步增强,达到了天人境巅峰,距离至尊境仅一步之遥,而他的身体却提前进入了保龄状态,不会再衰老。 只不过对于下一步如何提升,华如真就有点茫然了。重越给他出招,如果能反哺自身就更妙。 华如真眼睛一亮,陷入沉思。 徐之素侧身挡住他俩,脸都黑了一截。 没办法,至尊境神识过于强悍,尽管后面这两位已经收敛了魂念,但徐之素还是能探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简直叹为观止。 心大还是怎地,仇人都在眼前,居然还有闲心论道!? ……如果他能有这份定力,至于被药尊玩弄于鼓掌间么?徐之素不禁悲从中来。 所以说虽然祁白玉和华艺在前面演得挺认真的,徐之素主要是镇场子,就他这身搞笑的彩色长袍唯有不说话的时候还有三分威严。 聂云镜盯庄岫盯得一本正经,至于剩下的人和兽,包括正主在内,都完全没想过这出戏能有什么超乎意料的反转。 此刻,庄岫回过头来,心平气和地问出那么一句,气氛有刹那凝滞。 重越和华如真也都不再交流,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前面,就连华艺的思绪都有点不连贯了。 祁白玉收敛面上恰到好处的诧异,道:“你会来这里渡劫,和药尊有什么联系吗?” “我还以为你们要问什么呢,”庄岫不忌惮寻常至尊,但却不得不忌惮至尊境的毒师,眼前这一来两位,其中一位毒道圣子,另一位更是毒师公会会长,这等阵容,哪怕他半只脚踏进神级门槛且处于全盛时期也不敢硬碰,更不用说他此时并非巅峰状态,“这就说来话长。但你们这架势,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 祁白玉没跟他废话,直接收紧了手指。华艺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加不稳。 “还不放人?”庄岫道。 “这不是没用力吗,我这也是为了双方体面点,”祁白玉把人交到聂云镜手里,华艺双腿骨折严重,失去祁白玉的手腕支撑,他便瘫倒在地,被拎起来时宛如无骨之人,半点形象也没剩下。 祁白玉拿出一块手绢擦拭手上的鲜血,道:“就这样说吧。” “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但说无妨。” 庄岫幽幽开口,其实说来也简单:“一年前我在药香谷,不小心闯进了一处密地,那间密室里摆放的都是些不传于世的东西,大多独一无二。” “其中有一则古卷,上头记载各处秘境的情况,其中甚至包括秘境内神性物质浓郁程度,甚至还包括未曾开启的秘境,比如这里。以及瀚域秘境也早就罗列在其中,其上记载和瀚域历史一模一样。”庄岫又道,“对了,我从那本古卷中看到这处秘境的时候,此处秘境还不曾开启,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随便一道古卷的价值,不难知道我进到的是一处怎样的地方。”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暗自吃惊。 但凡秘境那都是价值连城,居然有这样一种古卷记录了从古到今那么多秘境,而且这古卷原先还掌握在药尊手中。 “现在那古卷在哪里!?”祁白玉脱口而出。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庄岫道。 重越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道:“这处秘境是你最先打通的?” “不错。”庄岫有点得意,正因为他开启了这处秘境,这才有后来人进来争夺机缘。 重越总算明白这地方提前面世的原因。 庄岫不紧不慢地道:“药尊当我是药香谷贵客,我跟他关系最好的时候,药香谷九成九的地方我都能随意进出,可就是那个地方,药尊告诫我不要进,说里头危机重重。我觉得他说这话也没安好心,非要这样说,那我就知道里面有宝物,既然有宝物,一旦有机会,我肯定想进去看看。” “可我一不小心引动阵法,使得密室坍塌,不过我想那些独一无二的宝物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毁了,”庄岫道,“只是惊动了药尊,我就没再好意思叨扰他老人家,之所以到这儿来渡劫,是因为我正好记住了古卷里记载的渊渟秘境,里头神性物质极其浓郁,乃是最为浓郁的秘境之一,也就是这里。” 庄岫说到这里就很不高兴,什么叫最浓郁,他扫荡了半个秘境,所获得的神性物质加起来还没有他在药香谷那处密室里得到的多! “渊渟秘境?”重越道,“不对吧,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叫古岳。” 祁白玉也微微点头,他也记得这处秘境名为古岳。 渊渟秘境倒是没听说过,或者说重越上辈子有生之年没进去过。 庄岫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闷着脸没说话。 “你救人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嘛,谎话连篇。”在场不提其他了,就连徐之素都觉得他说的话不可全信。药尊是什么人,这么容易被你坑? 如果真有这一着,药尊理当派人严密看守药香谷,他们在来之前那么轻易闯入药香谷,祁白玉还烧了间藏丹室……怎么听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而且要知道,是药尊提前一步来了这里,甚至还在神劫结束之前精准地预言了你会渡劫失败,而且还提前准备好了给你治疗道伤的灵药,明显都没超出药尊预料,你是被坑了还在得意个什么劲? 庄岫道:“我就说,说了你们也不信,但你们能猜到我和药尊闹翻,或许你们故意试探我和药尊尚且不对付,无论你们盘算着什么,我言尽于此,把人交出来,我还有笔账要跟他算!” 重越道:“还有个问题,莫非关于渡神劫可让血亲相助这一秘辛,也是你在药尊的药香谷里见到的?” “这倒不是,”庄岫很理所当然地看向徐之素,“这不算秘辛吧,神劫里会有神谕降临,到某个时候会提醒你是否让血亲代为受劫,但凡族内有过渡神劫的前辈,都应该有这类秘辛流传下来,你身为一大公会会长,难道你没听过?” 关于这个,华艺也是听过的,但他不曾告诉过华如真。徐之素不乐意了,也没人告诉他啊,自古毒师不长寿,他能有什么办法!? 一时间所有人都相顾无言。 不得不说就凭这个秘辛,他们耗费大量时间折腾这么一出也不算无用功。 重越道:“所以你之所以对华如真百依百顺,也是因为早就想好要他替你挡神劫?” “你们有完没完??”庄岫被戳中,一下子就怒了,“他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我对他稍微一不好,我就十恶不赦了?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居心叵测,都不算数了是吧??他需要我的时候一句话我不远千里飞奔而至,我可曾要他做过什么,我也就要他……” “你也就要他一条命而已。”重越补充说道。 庄岫被噎了回去,华如真本来不太稳定的情绪重新稳了下来。 庄岫很没耐心:“我能有什么办法?像我这等天资到最后都没有别的办法!”他理直气壮地继续:“渡神劫本就是一族的大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旦我成就不死神,我的后代也会跟着受益,总不能只想受益却不想付出吧?自古时候起,就存在这种渡劫方式,当一个人肩负起一族的兴衰,免不了需要一些人要做出牺牲……” 祁白玉问:“所以你也肩负了一族的兴衰?” 庄岫道:“那倒没有。” 所以你扯什么废话! 气氛很有点冷。庄岫暂时没敢过去捞人,他只等着祁白玉们放人,想来可能性不大。言多必失,搞不好他说了这么多也依旧无济于事,但至少他也为救下华艺努力过。 就算最后没救下,那他至少也尝试过了,华艺忠心耿耿的一生到此收手也该没了遗憾。 只是庄岫一想到这人的冒犯之举,又莫名耿耿于怀。 “到底放不放人!”庄岫道。 “你应该问我会不会放过你。”祁白玉话音刚落,就被华如真截下话头,“等等。” 华如真看向庄岫,道:“这次我可以放过你们,你我父子情谊到此为止,但你欠我半条命,将来如果我经历同样的情景,我可以让你还吗?” 庄岫默了下,道:“你可以试试。” “好,”华如真拂袖道,“放人吧。” 庄岫兀地一愣,他眼里闪过一抹喜色,立刻对华艺道:“你还不快过来!” “这就放人了!?”聂云镜不满,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呢,难道真以为靠华艺就能让对方生不如死,这感觉好像不对啊。 “我不走。”华艺稍稍清醒,侧过头来,半耷拉着眼皮,双眸黯淡无光,白皙的面上被一条条血痕分裂得有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你快离开这里……” 庄岫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定睛去看。 华艺动了动嘴唇,缓缓道:“我要留下。因为,这世上能治好你的人就那么几个。既然你已经和药尊结仇,那药尊的朋友势必也不会救你,也就只有祁白玉了。我会想办法说服他,让他给你疗伤。” 华艺已经半点不想跟着庄岫继续颠沛流离,他感觉他的用处最大也就这样,不过是从对方嘴里撬出了一堆半真半假不太有用的废话而已。 这人明知敌方有撕票人质的意思,还一个劲地刺激敌方,庄岫对他的看重仅此而已,着实很有些打击一代帝王的自信心。 庄岫听得愣神,他只是将他和药尊的恩怨避重就轻地说了,但华艺却重点听出了自己和药尊不可能和好的事实。 这人不愧是他最忠实的下属啊,一直以来都是那般贴心。 “别听他的,他现在神志不清,把他弄过来交给我,今后你我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找你们毒师公会报仇雪耻!”庄岫命令聂云镜赶紧的。 “哈哈哈,既然他不愿走,你又何必强求呢,很显然人家不想跟你走,你都听不出来言外之意,可笑至极。” “祁白玉你什么意思!?” “你差点要了我朋友的性命,我不杀你都已经是法外开恩,而你力图保下这个下属,还说些半真半假的鬼话来蒙混过关,我若是被你糊弄,岂不是显得我不够聪明。”祁白玉弯腰,长指轻轻在华艺面上划过,道,“知道你看重他就够了,我会留下他性命,好好折磨。你若敢报复,我会让你最忠心的属下,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你……” 庄岫沉声道:“华艺,听话!跟我走!这些用不着你来操心,你也听到了,你留下只会给我添麻烦,会被他们要挟来对付我,你若真为我着想,就听我的,给我滚过来。” “我还是知道自己价值的。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你不必顾虑我的。” “你又是何苦呢?” 华艺闭上眼,你他妈以为朕想苦吗!? 第56章 最强战队 庄岫苦口婆心,但还是没能说服华艺。 在此之前, 庄岫确实也不想和毒师公会的人搅和到一起, 不想彻底和至圣药尊为敌。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他铸成大错, 但至圣药尊也并没有对外公开并对他下悬赏,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落入寸步难行的境地,自是不希望陷入两大公会较量的漩涡中。 但华艺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身上残余的伤势或许只能寄希望于祁白玉。 恰好这处秘境与世隔绝,能在里头闯荡的强者无一例外都是各处来的佼佼者。 因此里头的机缘争夺也格外激烈。 若能在这个地方治好道伤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庄岫陷入两难的境地, 怎么样才能和这伙人保持距离的同时,又让祁白玉心甘情愿治好他的道伤呢?突然计上心来,他不经意地扫了一人一眼, 身体融入虚空中, 径直消失不见。 下一瞬,庄岫出现在了百里开外, 撞上一支队伍, 他力压这支队伍里的全众,使得队伍成员归附于他,帮忙散布一些消息。 “毒师公会两大巨头在此地出现!” “毒师身上宝物众多!毒师公会早就是众矢之的, 杀他们等于除害!” “听说之前闯入神劫中的就有他们。” “不愧是毒师公会巨头,打劫都打到半神境强者身上了。” “毒师公会的家伙都该死,外面的腥风血雨都是毒师公会搞出来的!” 重越注意到庄岫离开前看了自己一眼, 看似不经意, 他仔细一想, 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庄岫当面带不走华艺,或许会打队伍里其他人的主意,攻敌所必救,再要挟祁白玉不得不拿药换人。 而祁白玉最看重又最好对付的人……重越生怕自己成为拖后腿的,赶紧离祁白玉近了些。 祁白玉等人一出了密林,便险些撞上为歼灭他们而来的不速之客们,避开后陆陆续续听到了些不大友好的消息。 不知有意无意,传言中只说他们是毒师公会巨头,却没说是圣子和会长齐出马。 这世上见过祁白玉和徐之素真容的也没有太多,而至圣药尊和徐之素在陨神谷达成和解的事也只在最近,秘境里头一心修炼的人更是闻所未闻,所以一听毒师,自是人人喊打。 奈何毒师实力高超,而掺杂在一个队伍里,这个队伍更是各有各的长处,若是放在外面无一不是天之骄子级别,随行的还有四头圣兽,整体实力几乎足以横扫秘境。 外人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一开始还都很热情,可战线拉得越长,他们越发现这伙人不好对付,经历了数场战斗下来,那队伍中甚至有人的招数还不为人知,因为直接接触过他们的人都死于非命。 反而让这群人打出了赫赫威名。在所有队伍中排前列。 事实上这处秘境有些地方有着古老阵法,需要多数人同时施法才能开启,因此所谓的队伍一般是某位极强者带领,然后一堆天人境强者簇拥。 有的队伍能有两位实力堪比至尊境的强者,那就妥妥的强队。 可祁白玉这伙人倒好,各个都有至尊境的实力,就连随便出来一头圣兽都特么至尊境实力,风风火火加起来上十位,各个都是狠角色,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的么。 在这个以队伍的形式闯荡的秘境中,重越等人所在的队伍,人送外号“毒蝗”,所谓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白送人头的队伍残余人士对他们简直深恶痛绝,名字自是不太美观…… 接二连三的队伍受挫,好处没得到,反而给送去了自己的私藏,结下的梁子不可谓不大。这些队伍聚集到一起,力量远胜以往,都不用外人继续鼓动,他们一心只想拿下那伙人。 可惜就是找不到突破口。那些人战斗方式迥乎不同,可配合得格外默契,宛如铁板一块,密不可分。 “这里头的人各个深不可测,有个明显没动用全力,非常可怕,剩下的都各有各的战法,其中甚至还有使幻术的,就算把他们围住了,他们要脱身,咱们根本防不胜防!” “这伙人未免太过火了点,真要在外面,他们哪敢这般放肆!可不就是仗着秘境里各大古教来人有限,他们联手实力最强么。” 倒了霉的才知道那群人的可怕,依旧还有不懂事的接二连三往前送,送的越多,他们这些残余势力联手的力量越大,都觉得到了该反击的时候。 “我甚至怀疑这是他们故意投下的诱饵,自称毒师,就为了引我们上钩,好夺我们的宝物!不然他们这样的实力,谁赶上去硬碰!” “那怎么办??我毕生私藏都被他们给弄走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不会一直这般招摇过市,如果突然来个空气遁,我们上哪儿寻仇去!?事不宜迟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只要拿下那个缩头乌龟就行了。”庄岫道。 众人得他提醒,一下子就开窍了:“就是总躲在毒尊身后的那个……” 说起来,毒蝗队伍中除了有个疑似重伤被几头圣兽严密保护起来的人以外,还有个另类。 那个另类基本上是能缩则缩,能避战绝不多动一根手指头,在那群大佬中,表现得太丢人现眼,想让人不记住都难。 一开始动手的都以为那人是故作姿态,看似藏头缩尾胆小怕事,实则是个不要脸的狠角色。 可结果呢,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人就只有躲在绝色毒尊身后,也就只有召唤他的绿龟灵宠挡攻击这一招,可见黔驴技穷不过如此。 而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每当他拿绿龟挡攻击,其他的几头圣兽或多或少看他的眼神都非常嫌弃! “最强战队里居然有个这么个怂货,还真是稀奇。“ “这才正常,怎么可能全队都强,再厉害的人也需要一个抬高轿的,我看那个怂货肯定特别擅长阿谀奉承的小人。” “那个怂货就是突破口!”众人全都来劲了。 话说回来,庄岫没能说服华艺跟他一块走,一怒之下唆使一堆人对祁白玉等人出手,但他自己却没有亲自出手过,反而是很小媳妇似的远远跟着他们,甚至时不时在有不长眼的攻击要落到华艺附近时,他会出手解决。 但华艺每次都巧妙地错过了庄岫出手的场景,而把解围之人胡乱安在圣兽身上,亦或者聂云镜身上,反正就当完全不知道有庄岫这个人。 庄岫真是听得着急,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扯着他略敞开的衣襟说,救你的是老子,是老子! “他这样跟在后面合适吗?”重越道。 “他喜欢那就让他跟,反正他也不敢真的造次,”祁白玉瞥了眼他们这群队伍后面,有个淡淡的黑影一闪即逝。 不是别人,正是庄岫。 就像鬼影似的,突然出没,偶尔也会吓到人。 “兄长只要跟紧我就没事。”祁白玉道。 重越很是感激:“给你添麻烦了。” “不打紧,”祁白玉道,“有兄长在身边,我觉得这一路风光甚好。” 一路上他们遭遇了不少挡道的,其中有好几次危机都得劳徐之素出手的地步,在重越看来,还真算不上有什么好风光,不过心里却好似暖流趟过,使得重越都觉得好像自己躲在他身后就是理所当然,不用为此难为情的事情。 期间遇到的妖异植被,亦或者毒虫凶兽,无一例外都被白妙,狼王,白虎,亦或是书圣华如真以及擅长幻境的聂云镜给除去。 稍微厉害点的圣兽出没,也有徐之素清场,而祁白玉的白雾一旦和聂云镜的幻境配合,哪怕有强大的人族敌人围攻,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唯一的威胁便是后面不知何时会出现,也不知何时会突然出手的庄岫。 而此时,华如真带着他们去往他藏匿上古石碑的地方,入口处也需要至少五人以上同时转动阵盘,这才得以进入另一方空间。 里头已经被扫荡了一便,宝贵的珍品几乎都被挪完,还有些守护此地的死卫傀儡也都散乱在地,身上的铁甲也都被扒了个干净,干尸似的身体不尴不尬地散落各处。 “前面就是了。”华如真引他们去到他藏古碑的地方,可刚转过甬道,便听到一阵吵杂的声音。 那地方已经有一伙人在了。 其中有个声音很得意地道:“……我这宝贝探宝很灵,它指着这里,这地下肯定也有好东西。” “那还等什么,挖啊。”有个极冷的女音命令道。 “好的,您请站远些……你们是什么人!?”六人围着一位身着斗篷的女子齐齐转过身来。 “确定就是这儿吗?”祁白玉问华如真,得到肯定答复后,稍稍站到后面了些。 “这里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劝你们识相的话……”他们怒目而视。 “那又如何,都滚。”徐之素戴着挡住全脸的面具,一声怒吼,可怖威势越体而出,强悍神识横推过去,顿时一阵人仰马翻,那边的人一片呼天抢地,发型都被刮得乱七八糟,有实力逊色之辈甚至大口吐血。 只有那名女子稳稳站在原地,曼妙身体隐藏在宽松斗篷之下,斗篷随风鼓动,而她眉头一紧:“是你们。” “重姗。”重越认出这人,只觉多久不见,此女的气质又略有不同,似乎比之前又稍微丰腴了许多,更多了丝妩媚。 此女的修为肯定远不及徐之素,但她能面不改色稳立不动,想必是身上有防御至宝。 重姗认出徐之素和祁白玉,美眸在重越面上一扫而过,并没有恋战的准备,只是很可惜到手的宝物,她猛地挥手,扬起一阵尘土,却见埋在地下的不过是一个古碑。 碑上字迹过于古老,她一时也认不清,于是皱起眉头,动用秘术离开了此地,竟是完全没管那六位护花使者的死活。 “饶命,高人饶命,我们立刻就走!”那六位追随者深知重姗的身份,连她都不敢硬碰,他们哪敢造次。 “放你们走可以,把你手上的宝物交出来。”徐之素顺带收刮了较为听话的那位手上可以觅宝的圆盘。那个小胡子中年人虽然很舍不得,但为了性命还是双手呈上。 那圆盘如掌中铜镜般大小,里头有图黑雾,黑雾像是活络的,只要侧立圆盘,那团黑雾就会很清楚地呈直线指着地下。 待人走后,这处还算亮堂的天然洞府安静了下来。华如真亲自掀开泥土,露出上面的古字,正是他之前削掉上层石壁所掩埋的古碑。 其实之前听庄岫那么说,他们都发现这东西看不看都无所谓了,可到底还是想亲眼看看渡神劫的捷径,以及不能让这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徐之素认出上头文字,顿时脸色铁青,直接动用倾力攻击将之上部分削去,轰声响亮无比。 “这种东西就该毁了!”徐之素道。 “但你毁之前能不能先吱个声,”祁白玉挥开自己和重越面前的尘土,道,“看把聂云镜师兄吓得一个激灵,跟中风似的还在抖……” 华如真立刻回头看,聂云镜老脸发烫,怒道:“你能不能别只说我,你看重越面无血色!” 华如真道:“重越的脸什么时候黑过??” 祁白玉回过头,声音一下子温柔了许多:“有我在,没事的。” 这个差别对待有够明显,重越默默看向别处:“我知道的啦。” 聂云镜羡慕得眼红,明明都颓废,重越明显更废,怎么他就不能也废得这么清雅脱俗、人人接纳!? “你们见了这个难道没什么想法吗?”徐之素脸色依旧不好。 “能有什么想法,不就跟之前听说的一样,庄岫没撒谎呗。”祁白玉道,“这一秘辛在上古也许是人尽皆知,只是后来不死神断层,许是上位者们封锁了这个不利于家族昌盛的秘辛。” 重越道:“白玉说的有道理。” 徐之素神情严肃:“我认为今后有必要研习传送神通。” “传送神通?”众人神色怪异。 但凡神通都非常高深,难学不说,还可遇不可求,都死贵死贵的。如果有足够的钱财支撑,有足够的修炼时间,他们更宁愿愿意买攻击或者防御的神通,而不是传送神通…… 因为传送神通,是在特定情况下逃命用的。 徐之素咳嗽一声,义正辞严道:“我这也是防范于未然嘛,没有谁是天生地养的,搞不好突然冒出个什么货色来让我们去扛劫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众鄙夷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投向他,祁白玉道:“你自己怕事就直说。你能弄得到,谁拦你了??” 这不是他现在的身份不太方便在各大交易市场露面吗,那些比较高端的场合,哪怕是至尊也是不允许戴面具进出的,买卖都得验明身份,现在毒师公会的人都不太好出席类似的场合,所以需要重越啊,华如真啦,聂云镜这个药香谷叛徒就算了,甚至是华艺啊这些正儿八经的修士比较好买卖。 还有白妙等兽王也可以在驭兽师公会那边想办法。 徐之素再接再厉:“我这也不是为了自己,我血亲估计早就不在了,我主要是担心你们,尤其是华如真,庄岫一次渡劫失败,再来一次怎么办?” 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怂的!“估计”早就不在了,并不是一定就不在了,庄岫渡劫失败几乎就没下次了,恰好是华如真比较不需要操心,最不需要的是华艺,他的后代死绝了,嫡系血亲也早就过世。 至于其他,被至圣药尊收养的,大多是孤儿。 可若是父母亲人中但凡有厉害的强者,他们又怎么可能小小年纪成为孤儿呢。 所以祁白玉和聂云镜普遍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 重越深思熟虑后,道:“徐尊说得对,保险起见确实传送神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说重越消极避战,胆小怕事,但队伍中的人和兽族都很清楚,重越的整体实力搞不好不弱于祁白玉,他基本上是不说话则以,只要他开口,无论有没有道理,祁白玉肯定支持。 他们俩兄弟加上四头圣兽灵宠,队伍投票就过了半,更不用说华如真也偏袒重越,而徐之素虽然是队伍里实力最强的,却还得看祁白玉脸色。 这样一来,就这么说定了。聂云镜叹为观止,谁能想到整个所谓的最强战队,其实就是这个最胆小怕事的最有话语权呢。 徐之素等人正商量好传送神通的购买流程,琢磨着若是能从什么牛人手中抢到就更好了,但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毕竟既然连传送神通都学会了,又怎么可能落入他们手中。 突然,白妙等圣兽警觉起来。 “就是他们,他们这群人夺了宝贝!”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甬道另一侧传来,领头的正是那个双手奉上觅宝圆盘的小胡子中年人。 眨眼间,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族强者挤满了半个甬道。 “想不到毒蝗居然也干这种虎口夺食的勾当!” 领头的人乃是一位黄袍至尊,他身侧有人看到重越,大声喊:“快看,就是那个怂货!” 徐之素和聂云镜唰地转过身来,心里老不乐意了。 平时被祁白玉嘲也就罢了,这都来的什么货色也敢笑话老子?? 第57章 有眼不识泰山 “让你斩草除根,非要留活口, 这下好了。”祁白玉挥手间带起大片白雾, 挤满了人的甬道里逐渐被白雾笼罩。 自从祁白玉声名大噪后,他的白雾攻击手段也被竞相模仿, 毒师中使用毒雾为攻击手段的不胜枚举, 而那些纯粹的修士也从中受到启发,因此这一手也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就这点人马, 还需要我反省?”徐之素很不屑。 “往后站,你就别出手了, 这地方经不住你全力攻击,到时候我们也得埋地下。” 还用得着你提醒!?徐之素不高兴了,人家都指着鼻子开骂, 他能不还手吗, 道:“等你到我这个层次再来指点我如何战斗吧……” 祁白玉没好气地说:“我在提醒华如真!” 华如真好脾气地点头。重越道:“你跟着我,不会有事。” 华如真高兴地点头, 顺便和重越讨论起书法一道更进一步的具体方法, 他发现很神奇的一点是,重越虽然不谙此道,但他的见解总能一针见血地让华如真产生醍醐灌顶的效果。 “……说到底任何道, 都是化简为繁,再化繁为简的过程,越往后期往往参悟的都是最简单的东西。你试试看道法的根源, 你的书法化灵的本质, 墨汁怎么变成攻击力超绝的实体?它需要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还是吸收的是更高层次的东西?” 华如真苦思,不像是吸收灵气转化,因为它没有个吸收灵气的过程,直接从心而发,好像与天地共鸣一般。他脑海中霍然浮现出两个字:规则。 重越道:“媒介只是笔墨纸张,可不可以在上面做文章?你的是字迹直接转化而成,触及到了规则层面,你已经知道如何运用,却不知道具体原理,但这个原理一定存在且只有你能整理出。我只是猜测,也许支撑墨汁蜕变成活物的那样东西本身,也能强化你自己的躯壳。” 重越刚把话说完,觉得这跟创出新的道法一样,若是华如真能创出这一法门,想必离神境不远,或者只有神境才能做到!过于高深莫测。 华如真突然像醒悟了般,伸出左臂卷起袖子,对他道:“你帮我按住。” 华如真取出笔墨,在自己掌心及手臂上写了个一连串的字,那墨字迅速消失,而他整条手臂散着浅淡金光,随意地一甩手,手臂挡住那柄长枪,竟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火花划过皮肤。 华如真只感觉到手臂发烫,仅此而已。 重越都看呆了,要知道,华如真可是远攻选手!虽然没有变老,但自身防御力惨不忍睹。所以他们经常调侃对方聊以自慰——上天给你开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关上一扇窗,再天赋异禀,身体太脆了也不行。 可他亲眼可见,长枪尖端竟然没有划破他那脆弱不堪的皮肤!!只是手臂上的金芒消散了些许而已!就算彻底消散了有笔也能立刻补上! “重越,你简直是天才!”华如真由衷地赞叹。 重越简直热汗都要冒出来了,谬赞了啊!你悟性高到这种地步,作为你的队友,我感到很有压力! 华如真正在兴头上,不由分说地抓起重越一条手臂,在他掌心狂书了个“防”字。 “这也行!?”重越掌心生黑芒,他抬手挡住了一道攻击,那缕无所不破的剑光居然停在了他掌心半寸外,缓缓靠近,剑光渐弱,尖端刺破掌心,流出了滴鲜血。 “看来这个‘防’古字的防御力还不够。”华如真当时是把一连串“固”、“坚”、“防”之类的古字写在自己手臂上,加持的效果比单独一个防字要好。 重越惊叹道:“不错了!我都没动用灵力!!那等剑光,我都要怀疑龟壳能不能挡住,可它居然只是刺破了层皮而已。你的道法未免过于逆天了点!!!” 华如真如受鼓舞,嘴角微微勾起,他捏着重越的手腕,让重越张开掌心。 华如真动用灵笔,就着那滴鲜血狂书,在掌心留下了个在重越看来十分鬼画符的东西。 那字迹猛然间荡起一阵血光,迅速延伸至整个躯体。 重越感觉自己好像身体轻盈了许多,好像轻松一跃就能飞起来,他屈指一弹自己手臂,竟然发出盾与矛撞击的锵锵之音,就好比自身先天战力翻倍,若与灵力攻击的威力相配合,战斗力足以翻上四倍! 这一个墨迹加持的神力大概能持续十个呼吸左右的时间,可以叠加!但往往当实力远高于对方,胜出只需要一刹那!十个呼吸足以扫荡五名同境界强者围袭,关键是当墨迹加持的神力消散,对身体并无损伤! 重越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他都可以感悟墨迹化灵的奥妙,这个化灵的规则所幻化的神通,能作用到他的身上,可见并非只适用于华如真一人! 人族古字博大精深,这样一来若能作用己身,完全可以隐身、隐匿天机,涵盖极广宛如一门全新的道统,而华如真一旦成神便能成为全新道统的创始人!!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他交了个怎样的朋友…… 华如真敏锐地发现重越的血迹所蕴含的威力,似乎比自己的血要强悍一些,心想:“我身上能同时显化、叠加威力的古字是四个,他是八个,岂不是说他境界和我等同,但他的体质和血脉之力是我的两倍?不对,十六倍?可能吗!?”华如真暗自心惊,“书法一道能强化的程度和自身有关,看来我还是不能松懈。” “幸好有你,我感觉我好像随时都能渡至尊劫。”华如真周身波动确实比半刻钟前要更强烈了些,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毕竟体弱,每当渡劫前后,最愁苦的莫过于华如真了。 别人渡小劫跟玩儿似的,就他几乎次次都会被天劫虐得半死不活。 这还是他头一次很期待接下去渡劫,有了这招,他完全可以提前书遍全身,哪怕受伤,只要他不昏迷,他就能持续不断地补充,让自己的体魄维持在巅峰水平。 重越道:“你还是保险一些,你自身防御力太差了,前一次渡天人劫,你就差点陨落。” 华如真笑道:“这回我有十足把握。” “谦虚点,谦虚点……” 不远处,祁白玉盯着他俩的目光忽而炽热忽而冷漠,手指微微握紧,离他近的人撞上他心情不好的当口,都到了血霉。 四处都格外嘈杂,而且舞刀弄枪也耍不开,他们要出去还得杀出一条路。 那小胡子中年人知道他们这伙人实力强,却没料到强得这般离谱,基本上横扫。 “先抓了那怂货!” “找死!”徐之素冷哼。 “就你这点本事,也好意思说人怂?”聂云镜布下炼狱级幻境,挑起人内心最深层次的恐惧,那个喊着要抓人的人接连哭嚎,对着同伴连翻喊叫高人求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谁怂,你说谁怂!?”徐之素跳起来捶爆对方脑袋。 旁边的人被血浆溅了一身,腿肚子打颤,恨不得跪下,若说同是天人境,稍微有点还手之力也就还有还口的余地,可这些人的实力太过不合常理,尤其是徐之素,明显远远不在一个层次的大佬,稍微一个魂压下来,一伙人倒下。 重越跟在祁白玉身后,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暗箭袭来,不等他召唤,白妙和狼王都接连替他挡下,嫌弃的眼神还是有,可都是在重越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才会龇牙咧嘴。行动上可以看出对他的重视。 来的人都快哭了,那怂货太多人护着,竟是连说他一句都不行!确定是强者为尊么,怎么就你们反过来! 这么一耽误,重越离祁白玉远了一些,就在这时,他在人群后方看到了个黑袍女子晃过甬道口往外掠去。 重姗! 这处天然洞府进来不易,要出去也同样不容易。 也就是说重姗所持之物并没有让他离开这片洞府,只是隐匿身形藏在不知何处,竟然瞒过了徐之素的神识捕捉! 重越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件神器来,名为“瞒天神玉”,在上一世是他的所有物,乃是他在圣地盛会的战比中拔得头筹后,至圣药尊送给他的保命之物,那时候他还百般推脱,觉得受之有愧,事后还反赠了一大堆的珍惜灵药。 却没想到那等至宝,这一世居然这么快就落到了重姗手中。看来药尊在失去了个几个弟子之后,对重姗这个女弟子却是很看重。 众人见拿不下重越,相互示意:“那边有个身负旧伤的,先拿下他!” 华艺原本坐在白虎身上,作为队伍毒蝗中唯一一个有坐骑的,而且身姿卓越,气定神闲,一看就很不好惹,最开始没人攻击他。 可渐渐的,有明眼人发现这人就是个花架子,而且攻击这人的时候,队伍里的其他人几乎都视而不见,甚至就连他坐骑白虎都很不安分,这才是那个所谓的突破口啊! 白虎见白妙和狼王在主人身边大献殷勤,而它只能驮着个人质,到现在还没为主人挡过一次攻击,心里特别急切。 它若再不行动起来,搞不好这轮过后白妙它们得了好处就能更强一线,而它这个原本高过它们不知凡几的高等兽族却要被甩到后面去,那还得了! “滚开,滚开!!”白虎总是想跳到毒尊身边去,因为挡道的人特别多,它怒吼出声,虎啸震天动地,动作十分敏捷,还飞檐走壁,好几次华艺都差点被颠下来。 眼看着三道攻击直袭华艺后背,而华艺只顾拽着白虎的耳朵稳住身形就已经占据几乎全部注意力,躲开两道已是不易,第三道准备硬抗。 这时,一只手自虚空中探了出来,轻描淡写地替他拂去了第三道攻击。 “多谢……”华艺话到嘴边,就看到身边多了个人,这人端坐在白虎背上,又好像飘浮在虚空中,始终和动作夸张的白虎保持着相对静止。 庄岫对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 华艺装作没有见到他的样子,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努力拽紧白虎耳朵争取不被甩下去。 本该很狼狈的处境,却硬是被他的帝王气场压得好似漂移。 只是衣襟敞开,白皙胸肌若隐若现,锁骨精致,颈窝也很明显,配上那上挑的眉眼,微微泛红的美景,居然很是性感。 庄岫只觉奇了怪了,难道是他的招数没有施展好,他明明隐身只对华艺可见了? “喂!”庄岫喊道。 华艺眼睛都亮了,迅速看向四周。 “我在你附近,你收敛一下表情。” 华艺无法完全收敛吃惊的表情,好像方才的冷漠全是因为庄岫不在,此刻他面上才有了热度,故作不太想搭理的姿态:“你来做什么。” “我救了你,你难道都没点表示?” “哦,有劳。” “你怎么好像不信?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你觉得你会完好无损么!?” “难道这接连不断的队伍找上门来,不是你挑唆的?” 庄岫不怒反笑:“不愧是我的亲信,果然聪明。” 庄岫见他确实好像看不见自己,也就放下半神境的架子,趴在白虎背上,还翘起两个脚丫子,撑着下巴近距离看他,说话的声音被他刻意弄得很缥缈模糊,叫人辨不清具体方位。 华艺好似担心道:“你还是别被发现,赶紧离开吧。” “我离开了,那你怎么办?他们没有一个关心你的死活,你还有旧伤。” “他们都挺好,我之前遇到危险,他们也都会出手救我,只是这里太混乱,他们忙不过来而已。” 屁,救你的明明都是我!庄岫道:“你怎知是他们出的手,你难道就没想过是我救的?” “不敢想。”华艺道。 “……” 庄岫在白虎背上滚了半圈,换了只手撑着自己下巴,另一只手搁在虎毛上方半寸处,虚敲这手指,两眼发亮,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小半颗虎牙,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嫌弃至极的那种:“话说你究竟伤得有多严重,这么久了居然还没痊愈?” 华艺刻意停顿了下,道:“小伤而已,不打紧。” 庄岫:“你不必逞强,我都了解。” 华艺:“……” 华艺叹了口气:“您都了解什么,您什么都不了解。” 庄岫不快,但这话似乎是要继续他挺感兴趣的话题,一时间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以示愉悦,道:“你好大的胆子!” 华艺尽量不去看他,生怕表情会绷不住,沉声道:“我以为我会死。” “你确实离死不远了。” 听到庄岫阴恻恻的声音,华艺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透着几分无奈,又别具温情。 庄岫看愣了。 按理说单看华艺这副皮相,也就勉强中上,远远没有瀚域秘境海底深处壁画上那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英姿的半分。但一个人的气质的确能为他的姿容加分不少,庄岫承认这个华艺长得确实不错。 华艺缓缓道:“只要别死在您手里就够了。” 庄岫心神莫名为之一荡,深深望了他一眼,是时此处洞府外的门户开启的声音传来,庄岫的身体融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华艺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原来的神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庄岫并没有下杀手,至少他的身份尚未暴露,祁白玉等人替他保守这个秘密连聂云镜都没透露,已经算是帮了大忙,除此之外什么额外的相助大可不必,毕竟他对华如真所做的事罄竹难书,足够对方好友杀他无数遍。 “趁现在,快出去!”趁着门户大开,祁白玉冲着身后不远处的重越大喊出声,可惜隔得有点远,他的手伸不过去。 祁白玉和聂云镜联手清出一条道来,直通门户处,重越不知为何落后他们许多,但还是在大门关闭的前一刻逃了出来,祁白玉在门口等他,顺便收尾,潜伏在敌人体内的白雾发挥作用。 离得近的人身体痉挛,可以看清数股异色的雾气涌出七窍,被祁白玉收进掌心,而离得远的人调转方向,试图离他远点拖延灵力离体的时间。 祁白玉杀戮过重,不自觉地吸收了比较多的灵力,实力提升得明显,徐之素看得格外羡慕嫉妒恨,不同人不同命,有人进步艰难,有人进步如喝水吃饭,不能比啊不能比。 这世上动用毒雾进行攻击的毒师不在少数,但能让白雾形成跗骨之蛆,吸收人体内的灵气壮大自身,再回归主人体内壮大主人先天天赋,这一逆天修炼之法的,纵观大陆,名讳呼之欲出! “我还以为他的白雾只是用来妨碍视线而已,想不到,他竟然是鼎鼎大名的……” “祁白玉!!?” “居然惹上白玉毒尊!!” “是说什么毒师生得这般绝色……”话说到这里就没了音,居然敢调侃白玉毒尊的美貌,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 “都说什么毒师公会两大巨头,在毒道圣子面前,还有什么人胆敢称巨头??” 徐之素扶正面具,咳嗽了下。 门户开了,祁白玉这一手落在里里外外的强者们眼中,绝大多数人都感到惊悚恐慌。 “不用逃了,逃也是一死!他的毒雾能潜伏在体内壮大,迄今能解开此毒的人,整个医师公会就只有创始人一人,其次便是药尊,再次便是他自己,若是向他投诚,此毒能打通体内郁结助人提升修为,若是冒犯他,此毒便会抽空修为,让天才沦为废体!” “圣子大人饶命!我们是被人指使来对付您的,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等的过失!!”原本洞府里厮杀得近乎绝望的残党们此刻无端心生希望,竟是接二连三扑通跪地,朝着祁白玉所在的方向行大礼。 “得了吧,”祁白玉暂且停止收回白雾的动作,静看着门户再开,对那些争先恐后冲出们来的残党们道,“外面这么多人挡住我的去路,你们还挡住后路,要我放过你们也行,要么交出足以配得上你们一条性命的东西,亦或者替我们开道吧。” “谨遵圣子大人吩咐!”这些人吓得魂不守舍,赶紧冲认识的人喊道,“快快给圣子大人让道!” “纯粹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早知道是您老人家在,谁敢不怕死地拦您的道!” 说着便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祁白玉专门转回去,停在重越面前,笑着朝他伸出手:“兄长,跟着我,别散了。” 无数惊愕的目光如利剑般打到他身上,重越浑身不自在,他不太想惹人注目,这点祁白玉也是知道的,所以平时祁白玉又很照顾他,基本上不会特意地把他摘出来。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第58章 事与愿违 洞府之外天色尚早,高手如林, 来人都被祁白玉的名头震住, 不敢触这位圣子的锋芒,当面说话都很好听, 毕竟毒道中人尤擅以弱胜强、以少敌多, 其中更以祁白玉为最。 传言祁白玉的本事,一人抵抗千军万马那都不在话下的, 更何况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呢,于是都打起了退堂鼓。 却万万没想到祁白玉居然如此抬举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年, 而这位青年就是他们公认毒蝗队伍里最不值一提的那个! 徐之素等人也不由瞪向重越,祁白玉这顶高帽子赠的,只怕是世间独一份,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祁白玉这个浑身带毒刺的狠角色如此恭谦有礼面面俱到的, 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待遇! 众目睽睽之下,重越看着祁白玉伸过来的手, 感到头皮发麻, 他喉间干涩,内心非常希望能握住这只好看到无可挑剔的手,大概能想象这只手摸上去会是怎样的温软, 他也想勇敢一点光明正大地和祁白玉并肩作战,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僵硬无比,脑子里像有个闷锤使劲地敲。 一瞬间, 重越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 抬眸注视着祁白玉的脸, 温柔的目光中有种溺水之人不知如何挣扎的痛苦与怀疑,他缓缓往后一步,让自己陷入足以窒息的深水,在自己和祁白玉之间隔开了一道明显的界限,然后坚定而不失礼貌地摇了摇头。 祁白玉的手顿在那里,手指稍微动了下。 重越受不了了,哑声喊道:“白妙。” “主人,有何吩咐?” 厮杀中表现得最为凶悍、无比神猛的白毛圣兽唰地回过头,闪电般落在重越身边,殷勤无比。 “你别跟来了。”重越坐上白妙,神情惊惶而抗拒地抬手,制止了祁白玉正欲上前的动作,很难受地移开视线,便化作一道白光远去。 狼王紧随其后,一直昏昏欲睡的绿龟瞬间清醒,趁着狼王转身的瞬间,跳到狼王背上,它虽然很少参与谈话,但它很心细,一直以来接触过的人族兽族都不待见它,唯有重越主人看好它。 在跟随重越之前,它从没受到过以防御著称的上古玄龟血脉后代该有的尊重,自是跟主人同进退。 白虎想跟可刚挪动脚步,就被脑中的声音喝止顿在那里。 华如真强忍住恼怒,指责祁白玉道:“你明知道他不喜欢,又何必逼他呢!” 祁白玉冷冷地看向华如真,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对他什么感情,你们知道吗?” 徐之素和聂云镜都还算有心理准备,华艺坐在白虎背上,稍稍睁开半只眼,一副被迫看好戏的样子。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一直以为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坚强,也更有耐心治愈他,可你……”华如真叹了口气,挥笔即出一道凤凰,托着他腾空而起,“可能这太难为你了吧。” 祁白玉羞愧难当,其实华如真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也是看好祁白玉的,他一直很希望重越能振作起来,以为祁白玉是那个可以救他出深渊的人。 “你帮我去看看他,别让他出事了。”祁白玉被重越拒绝后仿佛抽光了精神气。 ”他也是我朋友,应该的。“华如真头也没回地掠向重越所在的方向。 祁白玉蹲下来,一手挡着脸,道:“我还不够,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安全,所以他不愿意,他不愿意……” “你还叫实力不足,那你还想怎样??明明是他胆小怕事,敢做不敢当!”徐之素道,“我说这重越也真是的,他需要你的时候各种死乞白赖躲在你身后,一觉得你会给他惹麻烦,他就跑得比谁都快。” 祁白玉恼怒地看向徐之素。徐之素不由闭上了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人说他!不过祁白玉也是,确实以重越的真正实力,若他有那个胆量,确实也用不着藏着缩着。 “你怎么还不走?”聂云镜问白虎。 “主人让我留下,你们有需要再叫他。” 白虎带着歉意对祁白玉道:“主人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是他不行。主人一直觉得你很好,他特别特别看好你。” 祁白玉愣愣地,很是沮丧。 白虎真的觉得自己很难做,道:“对了,我背上这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实在不行就扔了吧,我也好去追随我的主人。” 华艺:“!!?” “重越这么不负责吗?保下庄岫明明是他先提议的,现在他撒手不干,我们岂不是白费苦工?”徐之素这话一说。 不远处虚空中,正要追上去的庄岫突然顿住,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最容易用来要挟祁白玉的人离去的方向。 可就是那个人保下了他吗? 真的假的? 如今他已经确定华如真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执意追随重越,他好意思在儿子手里抢人吗?虽然儿子已经不认他了,好歹血脉相连…… 祁白玉看徐之素像看个傻子,道:“你也算是说了句人话。” 徐之素正不高兴来着,我帮你说话你怎么还怼我,他猛然一想,不对啊,现在人质在他们手上,而且以庄岫如今的处境也只有祁白玉可以治好他的道伤,岂不是说庄岫基本上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保下庄岫的结果是把庄岫这个半神境拉拢到了他们阵营!?重越难道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点?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徐之素不信自己看走眼,问一旁:“你觉得呢?” 聂云镜摇了摇头,从头到尾不认为重越有这份心智,或许是规避矛盾天性使然阴差阳错的结果,毕竟重越这时候离开他们队伍,绝非安全且明智之举! 因为,就算他没和祁白玉当众拉手,但他也没有回避祁白玉兄长的这个身份,已经算是毒师公会亲近分子,在这片秘境里里外外都不安全。 这些人忌惮祁白玉的实力,当面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指不定背地里会怎么样来。 毕竟这片秘境内更有上位者级的人物出没,那些人和至圣药尊有所往来,并不忌惮祁白玉的毒术。 祁白玉面无表情,对胡思乱想的聂云镜道:“幻境。” “多大?”聂云镜下意识问范围。 “一个不落。”祁白玉说。 周围看热闹的人正惊叹于那个怂货的身份,他们追还是不追? 白玉毒尊尊称他为兄长,所有霸主级圣兽都是他一个人的灵宠,没听说过驭兽师公会里出了个这样逆天的人物!? 难道胆小怕事都是装的,未免装得太像了吧!图什么呢? 众人隐隐有了退意,很想去见识一下神人的本事,可他们往那边掠去,却发现祁白玉等人在他们正前方。 他们往后逃,可掠出去数远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四面八方如烟如梦的白雾席卷而至,飘浮在地面之上,就好像置身于云端仙境。 众人如坠冰川,嘴角哆嗦道:“圣子大人这是为何?” “我们都已经求饶了,你为何还要杀我!”这群人顿时惊呆了,他们想逃到洞府里去躲避这场风波,可洞府就在祁白玉等人身后,而他周围的人全都是早就中招了的,此时大气不敢出,静看着其他人呼天抢地,无论怎么跑都逃不出白雾笼罩的怪圈。 “只有死人才能严守秘密啊。”祁白玉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他只是在重越身边的时候,收敛了残暴的一面。而知道他本性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 “白玉毒尊你……”在他周遭不敢动谈的人听出这话里的杀意,顿时变了脸色,可中毒已深,这时候想反抗也已经晚了。 他们越是挣扎,体内伏蛰的白雾吞食他们灵力的速度越快,体内毒雾在壮大,肉身却像失去生机般迅速干瘪下去。 一棵棵生命之树扎根于脊椎,从背后生长而出,宛如一条华丽的尾巴。 一朵朵绚丽至极的血脉之花扎根于心脏,在胸口之上徐徐绽放。 而更可怖的是,那些人的头顶上方也长出一株灵芝似的东西,那是魂力聚集而成的瑰宝,由虚到实。 所有灵芝除了大小形状不同以外,其本质都是灵魂之力,食之可直接补充魂力。 遭难之人感受到自己体内血脉之力,生命力和灵魂之力的迅速流失,看不见自己身上的异常,却能看到别人身上多出来的东西,被那浓郁的生命力、魂力、血脉之力所吸引,猛扑过去,摘下那些奇异之物囫囵吞入腹中。 而他们身上的也在被其他人吞食,一旦某一朵离体,他们能感觉到命都去了半条,可服下别人身上的奇异之物,失去的东西又会迅速补充回来,而且吃得越多,好像实力越强。 这些人不再努力去找出路,而是把目标对准了那些并肩作战的同伴们,他们眼里凶狠无比冒着贪婪的绿光,如饿狼扑食一般,相互厮杀,拼命抢夺。 不出一个时辰,遍地尸体,最终只剩下两位至尊境强者,个个眼眶下限,眼里只能看到对方身上多出来的无比绚丽迷人的奇异之物,他们的身体力量等各方面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甚至只要拿下对方身上的宝物,他就能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将是最强! “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那个被尊为大哥的至尊境强者斩断对方的生命之树纳入体内,折断头顶灵芝吸入鼻腔,又踩在对方胸口,一把将那血脉凝聚的花卉摘了下来塞进嘴里,底下那人生机全无,死不瞑目。 这位至尊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哈哈大笑,”祁白玉,白玉毒尊,出来受死!“ 而他看不到的是,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徐之素等人依旧站在紧闭的洞府门口,静静地看着那具行走的骸骨。 只见他脸皮凹陷,浑身皮包骨头,脊椎后面拖着一条青翠欲滴的长尾,头顶一口丈许长的伞盖,胸口生长着的花卉几乎挡住了他半个身体,过于干瘪的面庞,重重褶皱堆叠,表情格外狰狞。 尽管迷惑方位的幻境是聂云镜布下的,此刻他都不由咽下一口唾沫,发自内心感受到祁白玉的可怕。 祁白玉径直走到那人面前,那人手舞足蹈地跑来杀他,可他倾力一击,却被祁白玉的两根手指挡住,他的手指被轻而易举地掰断,犹如脆骨一般。 祁白玉收割了他身上的三株灵异之物,吸收了生命力和魂力,剩下的血脉之花被他捏在手里转过身来:“你们谁要?” 华艺率先反应过来,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他竟然也没说出声来。 徐之素眼观鼻鼻观心,看向别处,他虽然有点心动吧,但至尊巅峰没道理为这点好处低头,尽管他在祁白玉面前已经够抬不起头的了…… 聂云镜……聂云镜特么根本不敢搭话,太凶残了祁白玉这人! “我!……”白虎舔了舔唇,两眼放光,如果它没看错那花朵蕴含的血脉之力和它正好吻合。 祁白玉把那朵花送到白虎嘴边。 “我先问问我主人可不可以哈。”白虎很怂地缩了下头,生怕惹祁白玉不满意,态度放得极低。 祁白玉也不恼,居然真的维持着送花的姿势,乖乖地在那儿等。 过了一会,白虎带着颤音道:“主人说不用了,让你留着自己用。” “我先天的血脉之力已经圆满,用不着。” “那……” “我不告诉你主人。” “可是他们……” “他们也不会多嘴。”祁白玉环视一圈,目光极冷。徐之素等人全都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那,那好吧!谢谢,谢谢你啊。”白虎抵抗不住诱惑,直接吞下那朵血脉之花,只觉这东西比之神性物质有过之无不及,就算它不能跟着主人身边鞍前马后,若能跟着白玉毒尊,它的修为也不会落后! 白虎顿时变得无比乖巧,任由祁白玉摸了摸它的脑袋,内心陷入背叛主人的苦恼之中,它总算明白白妙那么机灵的一睿兽,怎么不敢在那么温柔可亲的祁白玉面前造次,应该……也没少拿好处吧? 不过真到了分阵营的时候,白妙老大也还是毫不犹豫地追随主人,这或许就是身为灵宠的天职吧,只要那个时候没有到来,那它最首要的任务还是提升实力。前辈的经验已经告诉了它最佳处世之道,白虎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 做完这一切,祁白玉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声:“出来了,别藏了。” “想要我救你,又想动我重视的人,以为我会任你摆布?你觉得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还是你觉得我这么愚蠢会着了你的道?”祁白玉一把按住华艺的肩膀,视线很随意地望着地面,道,“趁我现在还有说话的心情,劝你自己出来把话讲明白,否则……” 徐之素神情紧绷,庄岫居然没有去追杀重越!?是他之前无意之语起了作用庄岫良心发现,呸,难道华艺的重要性提升了? “误会,都是误会!我已无意与你们为敌,”庄岫从虚空中走出,甚至还面带笑意,朝着祁白玉拱手致敬,“这些人岂会是你们的对手,我若真想对付你们,早就把你们的真实身份宣扬出去,到那时找上门来的也许就不是这个层次的敌人!” 祁白玉继续道:“否则和你彻底撕破脸,你既触怒了至圣药尊,又冒犯了毒师公会,你还想在这个世道上立足,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庄岫收敛了神情,脸色渐渐阴沉:“如果我拿你们的人头去和至圣药尊讲和呢。” 气氛格外沉重,华艺坐在白虎背上,一脸忧心忡忡。而祁白玉已经把手从他项上移开,似乎很惊诧于这个新奇的说法。 聂云镜这么颓丧的人都忍不住要被逗笑了,你拿药尊义子的头颅去和药尊讲和???你知道药尊平时都怎么跟祁白玉说话的吗? 有些人真的是不能发脾气,一旦把心里那点事说出来,别人就会发现原来你也就这点本事而已。 华如真追出去没多久,却发现重越已经没影了,心里暗自出奇:“没道理白妙的速度能快过我的凤凰……” 他一眼瞥见狼王的身影,撞上巨石,身体竟凭空消失,华如真不疑有他,又挥笔而出一头神凰,追了过去。 他没在那块看似极其普通的石头边多做停顿,而是极速撞了上去,仿佛撞上虚空,竟是直接出来了!很明显外界的灵气比秘境里头要稀薄得多。 置身于密林间,周围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华如真呼吸都有点不畅快。 林外空地上有两拨人马正在对峙,处于弱势的乃是一位黑衣女子,而重越坐在白妙背上,正隐在林边没有动弹,见了他,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第59章 再遇重姗 重越看到华如真的身影,下意识比划这个“嘘”声手势, 但想到这手势前不久祁白玉对他做过, 又悻悻地收了回去,回头对华如真一笑:“你来啦。” 华如真看他的样子, 传音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会过来。” 重越道:“终于有借口可以不跟华艺为伍了吧, 我说你。” 华如真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重越哪能不清楚这一路上华如真都在跟他论道,无非是想转移注意力,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几乎所有的不如意, 归根结底,无非是自身实力不足。 以重越对华如真的了解,华艺那般折磨他, 他都能忍下来, 甚至明明能杀夺舍后的华艺也还是让他活了下来,更不用说欺瞒他试图弄死他的亲爹庄岫了。 这两个对他的伤害半斤八两, 对付任何一个, 都没法放过另一个。 所以重越提议保下庄岫,并说服华艺去对付庄岫的时候,华如真感觉松了口气。 再没有比把仇人交给另一个仇人去对付, 让他们相互折磨,更省心省力的了。 毕竟就是要了这两人的性命,也没办法填补亦或者抚平那等程度的伤害。 非要恨的话, 他自己也会变成个阴郁的人。不值得。 所以他选择不盯着伤害, 自行疗伤。 至少如果当年华艺再狠一点, 他连性命都没了,连思考的能力也没了,那也就遇不到重越他们; 虽然庄岫是虚情假意居心叵测,但至少这么多年来这个人也一直扮演着慈父的角色,无论自己内心多怀疑表面多冷漠,对方也始终一如既往……最后的真相,就当是代价吧。 就当他生来就不存在不付出就能收获的疼爱,但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有努力就能收获的爱戴,有只要走出去就就会欣赏他的人们。 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他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 他有出类拔萃的能力,有广阔而光明的未来。 华如真想到在他满身是刺还不自知的时候,重越曾安慰他的话,可他对重越的过往一无所知,大概知道他以前无所畏惧,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之所以不留下继续看好戏,大概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待着吧。 重越也不挑破,道:“你现在跟过来也没用,不如回去,渡劫了再来。” “你不会是想丢下我自己走吧?”华如真表示怀疑。 “不会不会,我让白妙和狼王跟你过去,等你渡完劫再来找我。”重越道,“我可不想你因为我这点破事,耽误你好好的修炼时间,秘境里的灵气足够浓郁,最适合渡至尊劫。” 华如真道:“没关系。” “那你就赶紧去吧。还有,你可千万别因为我跟他们吵起来,不然若是我跟他又和好了,那你就里外不是人了。”重越见他表情古怪,道,“你该不会真说了吧?” 华如真道:“没有,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白玉和好?” “以后吧,以后再说。”重越想到这个就头疼。 按理说祁白玉也没做什么特别伤他的事,他当时的反应有点伤人,可他确实没有办法和祁白玉并肩作战。 连那样一个小小的请求都满足不了,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理所当然地接受祁白玉的各种照顾。 有他这样的兄长,太丢人现眼了。他不怕自己丢人,但不想给祁白玉丢人。 如果有人说重越是个废物,他觉得没什么,可如果说祁白玉有个稀泥扶不上壁的兄长,祁白玉有个明晃晃的软肋长在他身上,他不行…… 他怎么觉得这个“以后”会遥遥无期呢。 “你赶紧回去渡劫吧!”重越对华如真给予厚望,示意他走的时候小点声,道:“动作轻点,别惊动那边的人。” 华如真被催促这么多次,见他确实还好,也就不瞎安慰了,凑近了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离得太近了,重越猛地一抬头,险些撞到华如真的头,深吸一口气。 “什么人!?” 那边对峙的两拨人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重越示意白妙动身,白妙和狼王很机灵,一个掩护华如真,还有一个露出了一角白毛。 见只是兽族出没,重姗等人也就稍稍收回了视线。唯有重姗认出那头圣兽,直接越看越眼熟,稍稍收回了视线,面上也多了丝成竹在胸的淡定。 在她对面的也是一位女子,只是和她一身漆黑素衣不同的是,那是个打扮得极其华美的女子,一颦一笑,明艳不可方物,从她身侧的年轻男子倾慕神往的目光中,大概能知道这位很吸引人了。 重越看来其实也就还好,自从习惯了祁白玉的相貌以后,他对好看的人都不太敏感。 不过重越一直记得他上辈子曾有幸结识过一位好看得不像凡人的女子,隐居于山林之中,给他疗过伤,但那位过于出尘脱俗,高不可攀,重越甚至没听她开口说过话。 他以前还想着,或许也只有那位女子,能配得上祁白玉吧,只是后来出于私心还是什么原因,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一直想着等以后吧。 说起来这一世还没去拜见那位朋友…… “重姗,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也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贱婢罢了,拜了个不得了的师尊,仗着一身法宝这才可以和我打个平手,你有本事不用法宝,我们公平一战!”那华衣女子气势汹汹地说道,“若是我赢了,你把你手上拿块神玉交出来!” “能得到法宝也是本事。”重姗轻飘飘地说,“你能拉拢一大群来对付我一个,也是你的本事。” “你是在嘲笑我以多敌少吗,我也不想的,但你太不识好歹!” “你不想,你只做。”重姗道。 那华衣女子皱紧眉头,手一挥,她身后的一群追随者们迅速追上,嘴上说着对不住了重姗小姐,面上带着浪荡子的笑容,下手却丝毫不手软。 重姗身体仿佛融入虚空般,来人带着阴风的五爪抓向她胸脯却抓了个空,而重姗手中一抹金光,刺入对方的心脏,溅出的鲜血也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半分。 斩杀一人后她身形一闪,便跨过百丈之距,来到林边,红唇上扬:”谁还没有个帮手呢。“ 重越见她好死不死往这儿跑,左右见也没有别的出路,眼看着猛烈的火光在她身后席卷而至,树林边沿泥土翻起,树木焚烧成灰烬,一直波及到重越所在之地。 重越迅速后退,保持着速度上和重姗相近,他算是最了解神玉瞬移方式的,基本上只要跟重姗比较近,她身上有能抵挡至尊境攻击的防御之物,只要逃在她身前,就不会被后面那伙人的攻击波及。 重姗见他反应这么快,居然毫不客气地借着自己来隐藏身形,不由瞪大了美眸,道:“重越,你就这么的……难道不打算出个头吗?” “不打算。”重越脸不红气不喘,借着对方神玉的威力,目前为止华衣女子所带领的那伙人甚至还没发现他的存在。 重姗没想到他会回答自己,又试着问:“你队伍里的人呢?” “就我一个。”重越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重姗无论有没有那个本事,也不太想一个人到底还是懒得对付不了那么多人,赢了也没多么了不得的好处,对方都还在眼红她身上的宝物呢,不小心输了那更是没必要,当然能省力则省。 她自然不是打算靠重越,只是如果重越在,那重越队伍里的那伙人应该也都在附近才对,结果,并没有。 “我什么也不打算做。”重越道。 “那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说来话长,但肯定不是为你而来,你千万不要多想。”重越道。 重姗一愣,道:“你这话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你的行为确实……我信了。”她好久没跟重越这样正儿八经地聊些什么,居然比起那些后来接触的所谓朋友,却是跟重越交流起来最是自然。 这人了解她的过去,她原本以为重越是恨她的,但看来,她似乎小看了重越的脱线程度。 从来都是男子们争先恐后地为她们出力,就好像但凡在外闯荡的女修无论多有本事,都需要男子保护似的,不然就是全靠法宝,却从不想想要催动厉害的法宝也是考验悟性的。 重越完全没有要保护她的意思,很好意思地让她保护,重姗整个人都有点错乱,尤其是重越转过身,只见一个绿壳乌龟趴在他背上呼呼大睡,俨然就像这人背后多了个小号龟壳,重姗冷漠脸都绷不住了。 她心道:“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重越注意到那个华衣女子,道:“追杀你的那女子是谁,什么来头?” “你关心她做什么!”重姗道,“重越,你变了好多,你以前都会见义勇为。” 重越道:“没大没小,我把见义勇为的机会交给你。” 重姗听到前一句,又是一愣,抬高声音道:“你倒是好意思!” 你都好意思找上我,我有啥不好意思的。重越如今却是极端不想惹麻烦的类型,反正那伙人是冲着重姗来的,他俩既然同行了,总有人得出手应付,不是他就是重姗。 “我也想见识一下,你如今都有些什么本事,怎么能惹上这么多敌人?”重越道,“按理说如果你水平太差,先前应该也不可能从我们手中逃脱,怎么现在反被这些人追着跑,不至于吧!” “既然你都这么厚颜无耻地说了,那么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重姗猛地一顿,直接转过身去,自手心向外抽出一道电弧,其上蔚蓝色火焰蒸腾。 “厉害啊!”重越道。 重姗高傲地扬起脸,挥手间又是一道火电长鞭,中招的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坠向山林。 “不错!”重越又道。 重姗如受鼓舞,几番战斗下来,确实那伙人中绝大部分追随者都不是她的对手,行动过于剧烈,她突然皱起眉头,脸色煞白了许多。 不等重越发现,她猛地收起烈焰及电弧,鞭子上的倒刺如数收敛,探到重越面前:“抓住它,我带你隐身。”说实话一般情况下她这么说,在心高气傲的男修听来会是种羞辱,所以哪怕她是好意,对方也一般会拒绝。 重越照做,而且毫不犹豫。 重姗一愣,径直动用神玉隐于虚空中,静看着那华衣女子气急败坏。 “你这个贱婢,又勾搭了什么人?劝这位大哥可别被此女骗了,这女人只是生得好看蛇蝎心肠,靠着那个废了的哥哥起来,又仰仗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先借着他们的势,狠狠利用一笔,再踩着他们往上爬……” “奉你这个贱人,要不是有你师尊给你兜着,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吗!” 重越看着她,还没说话呢,重姗挑眉,很是不在意地道:“你们男人没见识过这种骂法吧,女人的嫉妒是这样的,有些男人嘴也缺德,攀不上我就说我段位高,事实上我都没正眼瞧过他们一眼。” “别逞强了,”重越打断道,“看你脸色不好。” 重姗收敛故意作出的姿态,调整气息,待那些人离开后,这才问重越:“无事献殷勤,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我确实有事想问你,是这样的,我想买点东西,你知道最高级的交易市场在哪里,要怎么进去吗?” “知道啊。” “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路,我和我朋友想去。”重越道。 “你哪个朋友?”重姗警惕道,“如果是祁白玉他们,我可不敢。” “不是。” “最好别是毒师公会的人。” “你见了他就知道了。”重越让她在原地等等,没多久不远处空间荡出波纹,华如真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从虚空波纹中走了出来。 他刚渡完至尊劫,甚至连衣袍都没来得及换上一身,就跑了过来,神色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这次算是他最顺利的一次渡劫!可见重越身边还有一位,那女子很是面熟,华如真脸色一变,迅速换上干净的衣袍,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他来了。”重越道。 “这位是……” “我妹妹,重姗。”重越道。 华如真从没听说过重越还有个妹妹,但这个女子,他之前在洞府里见过的,咋一眼以为重越被要挟。 重姗久仰华如真大名,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书圣互道姓名,竟是难得地露出小女子的姿态,让重越看得直摇头。 “这两头圣兽是……”重姗看到浑身银毛威风凛凛的狼王就抑制不住喜欢,但看到白妙出现,顿时就觉得狼王也没什么,抑制不住喜欢,简直像长在她的审美上! “主人!”白妙冲重越喊道。 “主人好!”狼王也效仿。 重姗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所以重越其实很有本事,就是很好意思让她来保护是吧。 “你是想坐坐骑,还是坐他的凤凰?” “我都行,”重姗想要摸白妙,白妙认出了这个女人,毫不掩饰嫌恶地避开那一双柔荑,它的脸就像只高傲的狐狸,拖着毛茸茸的长尾,全身白毛如华缎,哪怕冷漠的神情也十分可人,重姗道,“还是凤凰吧。” 华如真笔下的凤凰速度极快,而且更为华美,以前唯有一点美中不足的是隔段时间就会消散,需要他再次挥笔,可突破至尊以后,凤凰存在的时间再度延长,速度更快。 “你没事儿吧?”华如真压低声音问重越:“是她威胁你还是……” “当然没事,”重越道,“我想买传送神通,这才让她带我们来这交易之地。” 华如真愣神,不得不称高明。 药尊的徒弟,且不是丹药师,身份清白,很受各大势力正规场合的掌控者们看重,毒师公会的人很难进去的高等交易之地,她不只去得了,所受到的待遇和寻常人天差地别。一般散修买不到的东西,她都能轻易找到渠道…… 第60章 神炼师 所谓高级交易之地也是各大势力建立,半神级以上宝物也会在里头流通, 也就是至尊境才能踏足的地方。 这里既不对毒师开放, 也不接纳穷凶极恶之徒,修为低于至尊境的散修甚至都不知道有这种地方的存在。 重越会知道这里也是因为上辈子的经历, 而华如真才突破至尊境, 还没被陨神谷所记录,不过就算被陨神谷记录只怕也没有这个优待,毕竟雾谷已经被陨神谷边缘化,雾谷弟子的待遇一直就很低下。 重越, 华如真等人也算是雾谷古鼎出神枪之后,仅有的没有叛出雾谷的战将, 锅被徐之素顶了,但徐之素麾下的一干人等也早就被唾弃。 他们走在这里, 听到不少有关陨神谷内部的传言, 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徐之素, 其次便是称得上雾谷首席弟子、毒师公会数一数二巨头的祁白玉了。 至于他们这些小虾米,尤其是重越, 几乎是无人提及。 而跟徐之素走得近, 以及雾谷弟子这一身份, 华如真的画作价位倒是还保持在原有的水平, 甚至还因为水平确实够高的原因而隐隐有上升的迹象。 不过到了至尊级的交易之地,华如真的画并不在这里流传, 毕竟他那时候并不是至尊级, 还画不出能让至尊收藏的精品。 重姗带着华如真和重越等一行, 先去了天人境级别的交易之地,华如真新出的画在这里卖出了高价,甚至都不用署名是谁画的,都会有识货之人过来问价。 华如真全程都不好意思露面,他书法才是一绝,自觉这些画没有活过来,都不算是上乘佳作,可没办法,如果不卖画,他们也凑不出钱来买神通。 忙了半个月,才凑齐了可以进更高一层交易地的财力。 重越上辈子来过这里,对这里的情况还是稍微有点熟悉的,基本上主动来跟重姗打招呼,或者知道重姗身份并热情了一截的管事们,也这样招待过他。 “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华如真还是觉得药尊的女弟子会帮他们很不可思议,确定没有和药尊勾结么,若是药尊派人在这里堵截他们呢,如果有人为药尊出头围杀他们呢? 重越几次见他脑门冒汗,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回道:“我觉得她会保持中立。” “你了解她吗,有几成把握?” “直觉。”重越道,“不管怎么说,先拿到传送神通,如果我们都拿不到,那以后就更拿不到了!” 华如真也无话可说,毕竟如果只靠他们俩,甚至都进不来这么隐秘的地方,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望洋兴叹。 重越只是觉得,药尊教出来的人几乎就没有什么邪恶到无可救药的存在,而重姗只要还保持着那份良知,应该会想到还他的人情吧。 应该不会选择舍弃全部过往,无脑地护着药尊。 说来药尊似乎对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他的那类人很冷淡,比如上一世的重越,比如这一世的聂云镜,舍弃的时候不带丝毫犹豫。 但对祁白玉这类有主见敢叛变的人,却过于看好了些。 药尊好像一直都很看好祁白玉,而祁白玉好像也只会对药尊恶语相向。 想到这里,重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重姗已经和这边卖场的场主商量好,过来问他们俩人要买什么东西,听完表情就有点说不出的怪:“你们特地过来一趟,就为了买传送神通?不是别的神通,而是单纯是传送神通?” 每种神通都是天价,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多买点。重越道:“有吗?” 被重姗带过来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回答道:“目前在卖的攻击防御类神通不一定有完整的,但传送神通有,都很稀疏寻常,只能逃过至尊境以下,都是长辈给资质不太强的小辈买了保命用的,要的话得等两天。” 重越和华如真相视一眼,重越道:“还有更高级的吗?” 老者思索了下,道:“倒是有种禁器,能传送到特定位置,哪怕身处秘境深处都能逃脱,但只能用一次,一次传送的人数绝对不能超过五人。” 重越问:“价位多少?” 那老者说了个价,据不还价,在场的人都倒吸凉气。 重越道:“这么贵?” “虽然用途鸡肋了点,毕竟炼制此物的神炼师侥幸融入了一道法则在里面,这不是等有缘人吗,诸位若是要的话,老夫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取来。” 重越不假思索地道:“要!” 接着让人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那老者立刻打开空间,翻出一个造型精美的小匣子。 上头雕刻了五颗宝珠,这每颗宝珠都是珍品,蕴含着不同属性的灵力。 重越见那所谓的禁器就躺在锦帛上,形如木雕,纹路古怪,拿起来又很沉重,造型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样子,怕不会有问题吧,虽说这地方的东西应该有保障,没保障也能扯皮,可他们不能能跟人扯皮的身份,道:“老伯,要不然您还是给我们引荐一下将此物寄存在这里的人吧……” “你已经见到了。”老者捋捋胡须。 华如真愕然。 重越肃然起敬:“该不会您老就是……”话虽然这么问,但重越已经把钱交出去了。 黄逝水眉开眼笑:“老夫在这聚宝楼蹲了这么多年,总算遇到个冤……识货的!” 见他这般爽快,黄逝水心情极好,随手甩给重越一枚黑环:“这就算我送给有缘人的了。” 那小环缩小可戴在手指上,最细可以轻易穿破耳垂,需用五行灵力方可催动,攻守兼备,坚不可摧! 重越灌入灵力一试,前所未有的顺手,令他叹为观止,这竟是至尊境的宝物! 这等至宝居然只是个搭头,而且恰好适合他的体质。该不会是最关键的传送禁石其实不太中用吧!?而且要了这个,到时候传送禁石出了问题,也不好意思来问这位老人家。 “多谢黄老前辈!!!”重姗截过话头,生怕重越说话不好听冒犯了这位神炼师。 对寻常人来说至尊级圣器可遇不可求,但对神炼师来说,只要有充足的材料,这种宝物送出去还能再炼制一个。 “你小丫头小点声,若被知道我在,我还走不走得了了,”黄逝水道,“你家师尊近来可还忙着?” 重姗心里一个激灵,神色如常:“师尊很好,师尊还时常说起您,您若有空可要去药香谷走走。” “我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哪走得了那么远的路……” “正好让师尊给您调养身体。” “小丫头倒是嘴甜。”黄逝水道,“等你师尊接我老头子去,我老头子再去叨扰,否则还真不好意思蹭药,你师尊人好心善,给人行方便总不收好处,我欠他的人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 黄逝水看她就像看自己闺女似的,满面慈光,嗓音都温柔了许多:“你一个人在外,身边就俩随从怎么像话,要不我给你打造一套盔甲怎么样?保证好看!” “不用不用,我的宝物已经够多了!”重姗在他提起至圣药尊的时候就一阵心虚,生怕这人知道她跟重越、华如真他们混到一起,“他们也不是我的随从,只是碰巧遇到,以前欠他们人情,想找个机会还上,您老去忙吧,耽误您这么长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好吧,替我向你师尊问好。”黄逝水怅然若失,负手往内堂走去。 他这次来是想买个东西回去装饰墙壁的,可这偌大的交易之地,刀枪棍棒法术神通应有尽有,可就是没有什么可供观赏的东西,更没有像样的摆件能提升家里的品位。主要是访客都说他家珠光宝气俗气至极,真是气煞他了。 来来回回这么多趟,竟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的眼,可见来这儿买卖的这些个至尊们,不也都俗么,家里只是少了珠宝,没了贵气,怎么也称不上多有品味吧。 “神炼师很难见到的,”重越提醒华如真,道,“你若有什么想炼制的,最好趁现在去找他,以后想找都找不到。” 市面上流通的一些法器都不完全适合于某个人,若想完全契合自身体质就得量身打造。可越是高级的炼器师越难遇到,一般只有至圣药尊那个级别,亦或者各大势力掌权者,才有那份殊荣。 华如真也很心动,但这人跟至圣药尊关系好,他担心……重越道:“你若担心这个,那就没法在这世上生存了,笔墨纸砚的东家都跟至圣药尊关系不错。” “别了吧,你们别给我惹麻烦。”重姗有点慌。 “放心,不是借你的名头,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或者现在离开也行。”重越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怕至圣药尊。” 重姗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确实她已经没必要和重越他们继续同行了,她临走前却还是忍不住问重越:“所以我以前欠你的人情……” “两清了。”重越直接道。 重姗在原地愣了许久,她本想说的是还剩多少,毕竟她欠重越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最开始要不是重越的陨神谷弟子令,她进不了陨神谷,若不是重越金灵半神体的名头,以及那么多还惦记着重越的陨神谷核心弟子,她前期也没法走得那般顺畅——那些早年认识重越的人,记得金灵半神体的人,或多或少或私下或明面上都给她特别优待了。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区区一个重越,小地方来人,十五岁进的陨神谷,到底是怎样的品行、怎样的能耐,竟让陨神谷年轻一辈天之骄子们惦记数年,赞不绝口。 她是长大以后才明白,的确是小小的重越牺牲了金灵半神体,保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她。 “你能想到还人情,就已经很不错了,比小时候懂事了很多。”重越道,“刚才也帮了我,足够了,你再跟着我们,或许会给你自己惹麻烦的。” 重姗突然觉得好像自己的担心都成了多余,她解释了不是她随从就已经算是划清界限,而此时的转身,也就意味着再一次的分道扬镳。 重姗走向一旁,去翻看摊位上摆放的兵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立刻就走,她后来再回想或许是想让分别来得稍微迟一些。 因为,真的很难平复那种心绪,当你自私自利到最后却想做个好人的时候,那个你曾千般对不起的人,用一种很温暖的方式支持了你。他没说你是个多么不像话的人,他只说,你只是当时不懂事…… 其实她还什么也还没有做,她只是带了路而已,其实还算不上还人情。 华如真对那老人家道:“您请留步,请问您能炼制圣笔吗?我有一些神料,不知可否劳您……” “不干!”黄逝水眉头一掀,摆手道,“你当老夫是什么人,岂容你小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黄逝水已经多年不出山,到了他这个境界,从来都是他想炼什么就炼什么,反正炼制出的东西,不愁没人要。 除了那块传送禁石。 传送禁石能炼成确实机缘巧合,他总共炼成了三块,成器的时候还引来了劫云,靠着一块石头顺利逃脱,亲试有效,结果无人问津,还被传成笑料。 现在总算是能卖出去了,他一时冲动送出去了件至尊级至宝,现在就有点后悔了,脾气自然不太好。 尤其是问了这两人的名讳,他竟是听都没听说过,原来是把宝物卖给了俩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不指望他们给他扬名立万了, 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华如真很是失落。 重越道:“要不,咱们再去找找其他炼器师?” “算了,到时候随便买一打,灵笔本就是消耗品,也不指望一支笔能够一直用。走吧。”华如真拿出一根灵笔。 重越从来只注意他挥笔而出的古兽,却没有注意过他手头的笔,那笔确实破旧不堪,上面还有烧焦的痕迹。 华如真挥笔而出的字,引起整个大堂内部灵气紊乱了许多,一线火光的尽头,火焰凭空出现在堂外,幻化成一只绚丽多姿的火焰神凰。 两人刚腾空不出片刻,突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等会,你说要炼制什么来着?”黄逝水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61章 绝境医馆 交易之地上空,神凰扇动翅膀停在半空, 和一位老者交流。 华如真道明了他的要求, 黄逝水顺势问了这笔给谁用的,貌似不经意地问出了华如真的身份。 华如真和重越都很自然地提到他们来自陨神谷, 但没说是哪一脉, 只是没有人脉,这才劳驾重姗引荐…… 黄逝水这么长时间地探听文人雅士的宝物,或多或少听过书圣华如真的大名,但可惜这位书圣尚且年轻, 所画作品还不足以让他这个境界的强者耳目一新,所以当他发现华如真已经突破至尊就迫不及待赶上来拦路了。 但身为神炼师的骄傲不容许他在小辈面前放低身段。 此刻, 黄逝水满面慈光地很是惜才地打量华如真,又重新审视重越, 似乎还是很后悔似的, 道:“就当老夫心软, 给你个机会。这样吧,要老夫给他炼制圣器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愿意把那个黑环还回来, 我就给你朋友炼制圣器, 怎么样?” 黄逝水把这个意见提出去本以为能看到一番纠结的场面, 结果重越毫不犹豫地摘下来递了出去。 黄逝水老脸挂不住:“你知道它是什么级别的法器么?你知道它适用于什么体质么?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以为我老头子只是随便拎了件小物件给你了吧!” 重越听完后, 嗓音平静地道:“我大概知道它的价值, 也知道它太贵重了, 我实在受之有愧,既然您说了只要把这东西还给您,您就帮我朋友炼制圣笔,还请您说话算话!” 黄逝水见他这品性,反而没了克扣他的心思,掩饰似的咳嗽了声,道:“老头子送出去的东西岂有随意收回来的道理!你且拿着吧,别让我这件得意之作在你手里积灰就行。” 重越一脸真诚,躬身道:“多谢黄老前辈!” 黄逝水见他的表情就以为他上心了,殊不知重越想很有压力,也许这宝物真的会在他手里积灰,虽然的确是件非常好的宝物,但在他手里或许派不上用场,岂不是很对不起这老人家一番心意?可若是不接下来,也许这喜怒无常的老头子突然又翻脸不给华如真炼制圣器,那该如何是好。 黄逝水抬起下巴,负手问:“我炼制圣兵需要一段时间,你们可有兴趣来我府上住上一段时日?” 华如真和重越相视一眼,都有点犹豫,都不太相信世上有这等好事,难不成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怕会叨扰阁下,还是算了。” “欸,怎么能是叨扰呢,你不来等着,难道等到时候我亲自送到你手里??”黄逝水还真没见过他亲自邀请,别人还不愿意去的情况,道,“就这么说定了,要圣兵,就跟我走,不要就算了。” 黄逝水掀开一只眼皮留意华如真的表情,道:“我是个风雅之人,我对画作很感兴趣,听说你画画不错,这才想让你给我画几张。” 华如真道:“我才突破至尊,恐怕拙作入不了您的眼。” “炼器需要时间,你可以继续深造。我的居处珍藏不少,比如上古神兽壁画,各族古字,古老阵纹等等,不说应有尽有,也都各有涉猎,其中不乏孤本,”黄逝水这话一出,华如真很是心动,但又不希望重越跟他一起犯险。 “不然我过去,重越你就……”留下。 “别,要去一起去!”重越想着他的虎王还跟着祁白玉他们,如果真要是这边出了什么事,至少可以告诉祁白玉他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华如真一个人去,也没个照应,很不好。 两人正纠结着,黄逝水眼睛都看直了,恨不能抹汗,现在神炼师的邀请这么不好使了吗?还是他的名头不够响了,怎么连两个小辈都诱惑不了?? 眼看着这边凤凰停驻数久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黄逝水略带焦急:“赶紧走吧,还想被围观不成。” 见这老叟比他们还担心被围堵,重越这才点头,华如真欣然前往:“那就去吧。” 黄逝水愉快地带他们回隐居之地,一路上还问了他们许多问题。 华如真只要神炼师能帮他打造圣笔,除了毒师公会之外的话题,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路上竟是安安稳稳,到了目的地,也没有重越臆想中的仇敌埋伏。 只见那居处所在云雾环绕的圣山密林之中,富丽堂皇的殿堂延伸至山体内部,形成了座鬼斧神工般的洞府,可不知是这位神炼师创造力有限,还是怎么的,外头山清水秀,浑然天成的美景,内部硬是被他折腾得不伦不类。 重越听到一些细微的议论声,乃是此地过往的童子在说话。 “据说前不久还说会消停,也不知陨神谷那边出了什么事,好像说药尊弟子惨死在毒师公会会长手里,结果药尊忍了下来,两人当众达成和解,可结果一转眼,居然就闹出这样的事!” “……毒师公会真不是东西,居然到丹师公会捞人!事情闹大,非常不好收场,可毒师公会会长及圣子居然都不在,到处都找不到人,要说这不是早有预谋,谁信!” “可关键是没有证据,现在丹师公会闹开锅,好多长老居然都是毒师。” “你觉得这像话吗?” “是不像话,可是好好的丹方炼制出毒丹了,又怎么说?” “世道乱了,世道太乱了,幸好我们不是炼丹的……”他们相互摇头,还是自己这里住得安稳,不用管外面的惊涛骇浪,也都波及不到他们炼器师这边来。 黄逝水咳嗽了声,来往的炼器童子们止住话头,纷纷过来问好:“师祖您回来了!”“拜见师祖。” 黄逝水道:“这两位贵客会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你们可要好生招待。” 年轻童子们笑着道:“遵命!””师祖大可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有点规矩,回个话怎么这么多种说法。”黄逝水挥手赶人,这群弟子作鸟兽散,弟子没什么规矩,可见此地的主人也是个很随性散漫之人。 黄逝水想着让华如真掌掌眼,以堂堂书圣的品位,也不知能不能把他的居处布置得稍微高雅些。 重越听他说话,大概就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纯粹是想多了,老头子找上来就是主动想给华如真炼器的,只是没好意思直接说。 重越也就对这位神炼师的印象好了许多,总之能不提及他们和毒师公会巨头的关系就不提及,以免再生祸端。 时间过得飞快,华如真沉浸在修炼感悟中无法自拔,他以画画相佐书法,进步飞快,重越百无聊赖,也一门心底修炼。 虽说,炼制最好的圣兵不是一日之功。黄逝水对华如真各方面都非常满意,巴不得让他多住一段时间,再加上这位神炼师对自身要求非常之高,就是炼制圣笔也希望能炼制出独一无二的珍品来,期间炼制出了不少根,华如真觉得都行,比他以前用的那些好很多,但黄逝水很不满意,觉得不足以强化持兵之人自身威力的都是残器,不值得流传于世,就算带出去用也是丢他的脸面。 于是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这炼器洞府中,度过了二十二个春秋。 这二十多年来,重越在炼器之地还是籍籍无名得很,童子们几乎都知道他性格温吞怯弱,从不惹事,也很乐意助人为乐,是个并不介意吃亏的二傻子。 重越听到了不少有关祁白玉的传言,这些童子们有外界的秘辛,都不介意说给他听。 无非是毒师公会怎么恶贯满盈,可其中徐之素的名头却隐隐被另一个人给掩盖,那人便是祁白玉。 都说祁白玉杀人不眨眼,一手毒雾杀遍天下无敌手,乃是不折不扣的大魔头,无冤无仇也会肆意杀戮,已经屠尽了一个州的无辜之众……简直丧尽天良,而他的毒相当诡异,能把人抽成干尸,就连至圣药尊也很难解开。 世间毒瘤,白玉毒尊,叫人闻风丧胆,人人得而诛之。 所谓三人成虎,更不用说所有人都这么说,相关消息传到华如真耳朵里,他也忧心忡忡,跑来对重越道:“你听过祁白玉的事迹吗,你怎么看?” “这些年提到他的好少吗?”比起一开始的情绪起伏,恨不得给祁白玉平反,到现在重越已经淡定多了。 “最近更夸张,说他一怒之下屠了一整个教众,令一千年大教,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隔天去看地上全是干尸。” “确定是祁白玉做的吗?”重越听得心里漏跳一拍,反应很平淡。 华如真原本有怀疑,但仔细一想他亲眼见过祁白玉怒起杀戮,若都成了干尸,还真是却有可能,道:“不知道,但万一是真的呢?外面都说他,你可能没见过他那样的一面……” 重越通过兽魂印问了白虎,得到的答案是毒尊大人挺好的,除了庄岫和华艺怪里怪气,其他人都挺正常的,没怎么搞事情,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重越没回答,并让它别把自己联系它的事告诉祁白玉,白虎黯然地嗷了一嗓子。 白妙亲身体验过祁白玉的可怕,道:“白虎也堕落了,不敢说真话。” “你说堕落是什么意思?”重越问。 “总之就,被收买了呗,当然也不能怪它,主要是对手比较可怕,你在的时候他还算克制,你一走,他本性就暴露了,或许他真的是视生命如草芥的那种人。”白妙道,“重越,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重越道:“别说得好像他好不好纯粹看我在不在一样。我觉得一个人的品性,不是靠另一个人来维系的,也许那些事情都是讹传,祁白玉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夸张,就算有……我觉得也不是我一人之力能够解决的。” 重越听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祁白玉这个人。 白妙特别害怕祁白玉,华如真提起祁白玉来也有点忌惮,至于其他人更是没有一句好话,闻风丧胆般的威慑力,比之上辈子更甚。 可在重越看来,祁白玉就是个挺会为人着想的人,一向敢作敢当,从不畏惧什么,认准了目标便义无反顾的那种勇者,心理上的强者,无可挑剔。他还是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朋友,他只是有些茫然。 “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一见他吗,”华如真说,“有没有可能,我只是猜测,他是因为你离开了,才变成这样的。如果你在的话,他会好很多……” 就好像祁白玉是因为他的离开才突然之前无可救药的,可他越是这样无可救药,重越越觉得和他的距离遥远。 “不见。”重越道。 原本以为时间久了,自己就会看开,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和祁白玉言归于好,再以兄弟相称,回归正轨。 可结果时间拖得越长,他渐渐习惯了祁白玉不在身边的日子,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过不下去。烦恼少了许多,除了起初听到名字的时候会咯噔一声,如今已经能从容面对。 重越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他觉得当时的情景其结果是不可避免的,可能两人确实是不合适,他给不了祁白玉想要的,他要的祁白玉也给不了,再喜欢再欣赏,那份好感也会因为不合而逐渐变成负担让彼此都很心累,若强忍着不适再进一步,恐怕最终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当时那样各退一步,其实是好的。 此地远离纷争,除了修炼只能修炼,重越总算也触及到了至尊境门槛,和华如真说了声,便离开这处古殿去别处渡劫。 或许是有过一世经验,他渡劫到至尊境都比较顺畅,他几乎都没有找到瓶颈,可当他踏足至尊境的那刻,重越霍然明白了当初他单属性灵体突破至尊后,和其他灵体的差距在哪里了。 识海中的五重血脉灵柱合一,形成一座九层金字塔基座,其上还应该有层数,至尊境修炼等级一目了然! 而灵识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血脉之力以五行灵体为基础,还有无限上涨空间! 至于金灵神体之所以是最容易修炼成不死神的血脉,但在至尊境这一级别时,战斗力会大打折扣!这个境界上的金灵神体的血脉极尽升华,已经没有了上升空间。 可谓是不成神,唯有死路一条! 这么明摆着的答案,重越上一世竟没从任何地方翻看过相关记载,像是金灵半神体的这个秘辛鲜为人知,但药尊绝对清楚! 知道了这些以后,重越稍稍淡定下来,其实祁白玉当初说得很笼统,或许不知道金灵体是个什么情况,现在重越算是弄明白了,这一世没了之前的困扰,一身轻松。 渡劫的地方距离印象中那位女子隐居之地不远,重越闲来无事,便坐上白妙,遵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一处隐逸之地。 那里是一处村落,生活的都是普通人,充满了凡尘气息。 “真的是这儿吗?”白妙很是怀疑,这地方只有烟火气,寻常人靠近这里也只知道是凡人居住的地方,这地方能藏着什么能人异士? 这村子里的人都很排外,像乱世其他地方的村民一样都特别担心修士叨扰他们的安宁生活,重越问他们有关医女的消息,得到的答案都是:“这里没有什么医女!” 但还有些妇女,对重越很是热情,请他进去做客,并把自家小鬼头叫过来让仙长看看都有没有修炼天赋。 可当重越问起医女,这家女主人就说,当然没有,这等小地方能有个术士大夫就不错了,哪有什么能治修士的医女,你一个修炼人士难道不知道从古至今就没有医者这个说法吗。 白妙也感到很怀疑,但来都来了,说来这地方也有点说不出的怪,四周都是绝境,这村子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住到这上面来的,难道祖辈都生活在这里么?这等钟灵毓秀之地,不至于半个有修炼天赋的都没有吧。 重越听它嘟囔,也不搭话。 村子边沿是一丛花树,落英缤纷,却又别有一番风采,曲径尽头,绕过绿竹,就到了一处绝壁。 对面山峰更为险峻陡峭,彼此隔着天堑,连唯一的索桥也早就被砍断了。而下方是风谷,飞鸟从此过会粉身碎骨。 林间,有一排排竹楼乃是童子居,最中间的是个两层高的竹楼,沐浴在阳光中,珠帘叮当作响,很是别致,平日里就能嗅到草药味。 这里也有身着白衣的童子在打理收拾,乃是方圆百里村子里唯一的一处医馆,偶尔这些童子们会下山医治,平日里却很少有普通人能跨过天然风谷,去到深处的医馆。 白妙缩小后停在重越肩头,重越徒步行走在竹林间,就在这时,他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看到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祁白玉掰断一根竹笋,放进一旁的竹篓里,刚侧过头来,并和重越对了个正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重越有种扭头就跑的冲动,但莫名的双脚被盯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只觉好久没有见过祁白玉,觉得很神奇,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祁白玉开口打破沉寂:“兄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重越觉得这说法很有点怪,道:“我记得这儿是一位出尘脱俗的仙女医者隐居的地方,你说你这儿是什么意思?” 祁白玉立刻笑道:“哈哈我说错了,这不是我的地方,我也只是途经此地,巧得很。”说着便暗自一脚把竹篓扒到一边,收了起来。 这时,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匆匆跑来,扑到祁白玉跟前,扯了扯他宽大的袖子,泫然欲泣道:“馆主馆主,我的药炉突然就炸了,您能不能来帮我看看呀!” 祁白玉看向重越。 重越:“……” 第62章 探伤疗法 祁白玉摸了摸那童子的脑袋, 对那小童说:“我这儿还有客人, 暂时不方便跟你回去。你只看到了我, 却没有向这位客人问好,很没有礼貌哦。” 这地方太少见到外客, 那位小童怯生生地朝着重越见礼,飞快地跑了回去。 重越见他对个小朋友这么友善,都不太能把传闻中那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祁白玉,和眼前这个被小朋友扯衣角还笑盈盈的人联系到一起, 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这地方是祁白玉的!?难道祁白玉早就认识那名绝色女子, 该不会那位女子是祁白玉的姐姐?娘亲?? 听说那个村落里的人大多是各个地方无家可归的难民,被那位心地善良美若天仙的医女救回此处, 安居乐业,不问世事。 所以那儿的人们提到医女都一口咬定没有,也是为了保全那位女子。 若天仙医女真和祁白玉有关系, 那上辈子他之所以能到这儿来疗伤, 祁白玉会完全不知情么??可他怎么一次都没有见过祁白玉!? “你是这儿的馆主?医馆馆主?”重越问。 祁白玉笑着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我炼药术高, 这里的童子会调侃我的化名, 比较没大没小,让兄长见笑了。我化名姓管, 名著,暂时住在医馆里。” 重越怎么听着这么像笑话呢, 可祁白玉一脸认真, 重越问:“那这儿的主人呢?” 祁白玉:“我来的时候恰好没有, 好像听说云游在外, 我暂时就住在医馆里,” 重越道:“那位医女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祁白玉道:“这儿哪有什么医女,只是些寻常炼药之人。兄长大概是记错了吧。” 重越道:“我不可能记错。”他记得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甚至那竹楼,乃至竹楼里的摆设都很有印象,唯独不该在这里的祁白玉却出现在了这里。 祁白玉调侃道:“行吧,兄长说有就有,那兄长千里迢迢来拜访这位所谓的医女,难道这位医女会是兄长的心上人?” “那倒不是。”重越说,“只是上辈子,她就在那处竹楼里给我疗过伤,我想着该来拜访一下故人。” 祁白玉眼眸暗了一刹,道:“说起上辈子,哪有什么人的医术能高过药尊,当年兄长有伤不找药尊,却舍近求远找隐居山林的人。如今一个人来拜访,也没带上华如真……” “那又怎样?”重越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吗?” 祁白玉道:“我没说不……”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越说。 祁白玉顿住了,干笑道:“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兄长。” “可你也没有对我的行踪说三道四的资格。”重越又道,“你可以随便说,我也可以选择不听。” “我还非说不可了呢,”祁白玉道,“兄长和我一别二十多年,杳无音信,却惦记着一个医术还不如我的人,甚至亲自前来拜访。兄长完全不记得我,却记得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所谓医女。” 重越的反应很平淡。 白妙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很多余,很想留两人独处,它去别处转转,可重越却没有要它避嫌的意思,而祁白玉话没说完,那股子压迫感没对准重越,只是对准了它,就是不让它走呗。 祁白玉道:“兄长几乎能体谅所有人,却容不得我一丁点不合心意。二十多年,你一气之下一走了之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心转意,什么时候能原谅我,而你呢,你可曾有一时片刻想过我?” 重越心想,你的一丁点伤害,就已经够我受的了。真是无可救药啊,他竟会在别人抒发痛苦的时候,感到一丝被重视的眷念和自得。 祁白玉见他冷漠至极的神情,感到窒息,他没有过多少经验,也不知道如何跟喜欢的人相处,他只知道再亲的人无论怎么利用他残害他,他都能冷眼以对,但重越一个皱眉,他就扛不住了。他在等待的这些年里,还想着也许重越也是这样的…… “我以为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不去打扰你,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祁白玉道,“可我突然发现,如果不是这次偶遇,也许下次再见到你,你连我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重越扫了眼竹楼,示意白妙该走了,再不走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来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祁白玉挽留道,“难道你怀疑我的医术不如你记忆里模糊不清的所谓医女么。” 祁白玉丝毫不介意提及那医女,语气颇为轻慢,令重越费解的同时,也很是不是。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并非是祁白玉在诡辩,真是那女子出于云游了?祁白玉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下次吧,”重越道,“打扰了。白妙,我们走!” “重越!” 重越听到他的声音,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回头。 祁白玉从后面抱住了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瓮声瓮气地说:“你别走。” “……”重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酥麻从背脊蹿上天灵盖,整个人仿佛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祁白玉感觉到他身体僵硬,叹了口气,神色黯淡:“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以及我在这里过得如何吗?” 重越无法呼吸,也不能说话,他觉得只要一说话,音颤就暴露了心虚的事实。 祁白玉眼神示意白妙暂时别在这儿碍眼。白妙识趣地退到一旁,去啃别的脆笋去了。 “你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还来这套。”重越深呼吸。 祁白玉攀着他的肩膀,说话间重越后脑一阵酥麻,只听低沉的声音道:“我也还是比你小。” “才两三岁而已!”重越陡然想到刚出东城重府的时候,祁白玉好像还跟他撒娇来着,如果是当时十八岁的祁白玉也就罢了,壳子里装着的是尊老魂。 “兄长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也没错。” “真的吗,”祁白玉道,“可我确实错了,我知错能改,兄长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我说你没错,”重越道,“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祁白玉很疑惑。 “我对你太苛刻,我自己太怯弱,没魄力站在你身边,甚至连当众应你一声这个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实在是愧对兄长这个称呼。”重越道,“可我又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这样,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兄长对自己要求太高啦,就按自己舒服的状态来就好。”祁白玉道,“不高兴就不要客气地拒绝,但不要为此晾着我这么多年,你想见我的时候只需要一句话,我就会来见你。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我永远不会因为你而不高兴。” “你的话总是说得很好听,但话别说得太早。”重越微微弯起唇角,眼里满是苦涩,可你终有一天会厌倦的,你总有一天会还完你铭记的恩情,当你做到无可挑剔,你觉得可以放手了,那时的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上工治未病,防范于未然。 重越握着祁白玉搁在他颈项处的手腕,扯了下来,转过身去看他,道:“我刚渡完至尊劫,重伤未愈,这才找到这儿来……” “我帮你。”祁白玉迫不及待地说,“跟我来。” 重越眸子里映照着祁白玉的俊颜,脸上写满了拒绝:“别了吧,主人不在,我在此叨扰多有不便。” 祁白玉沉吟片刻,道:“我医术高,实力强,大不了把这医馆抢过来。” 重越:“别了吧!” 祁白玉笑道:“兄长放心,这里的人都很好说话。” 祁白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重越被他一拽,向前倾了下,猝不及防啊了一声,他胸腔处的内伤被拉扯得巨疼无比,仿佛千百根针扎入肺腑,脸色顿时白了下来。 “怎么了,没事吧?”祁白玉还是那个体贴入微的祁白玉。 “无妨,只是疼。”重越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他发现自己脸皮变厚了,在跟谁索要安慰呢。 祁白玉心疼极了,搀扶着他,径直撕开空间裂缝,一步踏出,便出现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正是重越记忆中的那屋,所有摆设都和记忆力吻合,唯一不吻合的是面前站着的这个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好看得不像话的男子。 不过说起来,那位天仙般的医女好像也很高…… 祁白玉让他平躺在床上,亲自点燃了熏香,香味也是重越记忆中的样子。 每次那位女子来给他疗伤都会点这样一根神香让他睡着,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医术手法,以及不太想跟人接触。 “你这里有神香吗?”重越主动问,“点了能睡着的那种,我实在太疼了。” “哪里疼?”祁白玉问。 “背脊。”重越轻声喘息。 “有安神香,我这儿就……去给你拿来,”祁白玉止住了立刻掏出神香来的动作,安抚重越,“兄长把上衣脱了,我给你先按按,疏通经脉可以缓解疼痛?” 伤在脊椎还是头一遭,这种情况比以前要复杂些,大概就是正面胸膛穴位刺激刺激,再调理后背,当然解决脊椎内的伤势还是最疼的。如果不点香不睡着,那种折磨估计会让嗷嗷交出来,之后估计更没脸见祁白玉。 重越解下里衣的时候还很是扭捏,祁白玉倒是一脸正直,他通晓全身穴位,手法确实很到位,毕竟还是有伤在身,有的地方按下去特别疼,重越有种想要把脸盖起来的冲动。 其实“探伤”疗法就是寻常童子都会做,堂堂白玉毒尊、毒道圣子来给他做……说不出的羞耻。 “要不随便叫个人来给我弄吧。”重越道,“以前我来这儿应该也是叫药童来探伤的。” 在重越看不到的地方,祁白玉表情很是古怪,但他声音倒是很镇定,道:“不行……我怎么能让别人摸你。” 重越光顾着忍疼了,没听清楚后面的话,道:“你不行后面还说什么?” “就是疼的这几个地方,我知道你伤在哪个范围,”祁白玉说,“我要点香了。” “嗯嗯……” “兄长先躺会。”祁白玉出去准备东西,让重越光着上身躺在暖石床上。 重越见他毫无尴尬,离开时也没有半点犹豫,就让他在安静的环境下嗅着神香,心情也安宁了许多,就很容易睡着。 事实上一般情况下渡劫不会出问题,但重越或许也是道心上的原因,以至于每次渡劫之后总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以前有祁白玉在身边,他从没有过类似的困扰,这次也正好趁着有伤在身的机会,来拜访那位出尘脱俗的医女,毕竟谁好意思毫无理由地来拜访一位独居女子…… 重越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还是不够好,太过畏首畏尾,没有那个魄力站在祁白玉身旁,更没有那个心力助他一臂之力,他就像是块沉铁,一份累赘,祁白玉只是记着他的恩,一门心思对他好,过于在乎他的感受,以至于会因为他的反应而踟蹰不前,反复挣扎。 如果他自私地放任祁白玉一直体谅他,祁白玉总有一天会厌倦的吧。 安神香最慢半个时辰起作用,半个时辰又一刻钟后,祁白玉这才推门而入,与重越想象中他的淡定自若不同,此时祁白玉的神情甚至有些狼狈。他的目光也很是飘忽,轻声呼唤了两声兄长,没有得到回应,房间里只能听到舒缓的呼吸声,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为了谨慎起见,他甚至都没打算用安神香,可重越主动提起,让他提心吊胆的同时也让他心猿意马。 祁白玉在床头坐下来,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这人熟睡着的模样,手指点着眉心向下,顺着挺翘的鼻梁,再到形状极好的上唇线,按下去软软的。 他低下头,额头磕在重越右胸处,一手握拳轻轻捶床,叹道:“祁白玉啊祁白玉,前后两辈子,你也只有这点能耐。这辈子怕是都难得偿所愿了啊……” 重越熟睡后,在梦里他回忆起上一世在这间医馆里养伤的日子。 那位医女从来都用淡桃色面巾半遮着脸,露出勾魂夺魄的双眸,高耸的鼻梁,面容白皙,皮肤吹弹可破,身姿窈窕,行动处又香风阵阵,很是高挑,长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他同样背朝上躺在床上,床边放了个面盆,只听得清水清冽,医女揭下面纱,梦中的他稍稍睁开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面盆里倒映着那女子的面容。 重越心里咯噔一声。 那赫然便是祁白玉的脸! 第63章 坦白从宽 面纱坠在后背处, 略痒也很清凉。 对方确实还戴着面纱, 他怎么可能看得见祁白玉的脸? 淡色纱裙在眼前晃悠, 那女子抬手附上他后背,隐约间似乎有雾气顺着经脉融入他的体内, 那女子俯身低头,冰凉的长发末梢及柔软的面纱落至重越身上,头皮发麻的触感难以言喻。 手法很轻柔,不像寻常的疗伤之法, 但确实有效。 哪怕是梦里, 他也能感觉到背脊处的剧痛在逐渐减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穿行, 就像清泉在经脉中游走,又顺着毛孔移出体外。 几次下来,他身体通透, 伤势也复原了许多, 痛觉逐渐消失。 但那人并没有停下来, 而是翻身, 重越感觉到了重量,如同鬼压床一般。 !!? 这又是什么疗法!? 这不该是印象中超凡脱俗的天仙医女该有的姿势吧! 难不成是他不了解的医术?? 炽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重越后脑发麻,那手再度开始在他身上游走, 途径不好形容的地方, 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遍体鳞伤到了尾椎骨上。 可确实又很舒服, 前所未有的体验。 重越一动也不敢动, 与身体上的酥麻悸动不同,他感到非常难为情。他看不到身上那人的脸,脑子里代入的是一位相貌神似祁白玉动作非常奔放的女子,但对方那身体构造让他没办法说服自己那是位女子。 对方只是按了按,没多久便起身下了床。 重越没有睁开眼,他感觉那人好像已经离去了,又好像并没有离去,正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把他浸湿的鬓角拨到一旁。 重越猛然回想这个时候他不该认识祁白玉,之所以印象深刻,是他在做梦的缘故。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该醒了,可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句虚无缥缈的呢喃。 “重越……” 这个声音直袭心灵,重越竭力让意识重新陷入混沌,后面的话清晰入耳。 “我在阴沟里抬头看你。” 是个男人的声音。 重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着,只是房间里安神香的香味变了,和记忆中的香甜不同,十分提神醒脑。重越迅速掀开薄被一看,发现很干净,而他全身衣袍都已经换了新的,穿戴十分整齐,只是不可言说的地方硬邦邦的。 重越盖住自己,运功调息,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在这个地方,做那种梦,而且梦中对象还是祁白玉。 重越把脸埋进双手中,重重地吸了口气,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幸好祁白玉不在房间里,若被发现他真的没脸见人。 重越平复心绪,那梦里有真有假,略过春梦的部分,他记得那女子给他治病的方式,像极了祁白玉给别人下毒并解毒的过程。 他脑海中一晃而过了个可怕的念头,莫非祁白玉的毒雾出处就是这里?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重越起身开门,药童端着面盆站在门外,重越从他手里接过面盆,放在木架上洗脸洗手,问他管公子去哪儿了? 那药童很不理解,道:“你是说馆主么,他下山去了。” “下山?”重越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那药童摇了摇头,他们馆主经常十年百年不回来,只是偶尔回来住上一段时间而已。 重越问他有关此地真正主人的事,对方也很茫然:“你不是见过吗,一直都是我们馆主啊。” “一直都是他,不曾是别人过?” “我来这儿没几年,以前的事不清楚,但我听说几百年来,一直都是馆主。” 重越整个人都有点混乱,祁白玉为什么要瞒着他呢,他猛然想到了一点,把自己都吓到了。 重越心说不会吧,他赶紧叫上白妙,跃过天堑,来到山崖另一边的村落边沿,动用神识去搜寻,还没注意到祁白玉的所在,就听到了一声“祁公子”。 被称为祁公子的人有张俊美无双的面容,村民感念他救死扶伤,千恩万谢。 祁白玉拜别了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发现有人跟着。 “祁白玉!”重越面色冷峻。 祁白玉立刻加快了脚步,身形融入虚空,正要消失。 “你给我回来!”重越闪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却抓了个空,干脆重新打开那处还没来得及闭合的空间裂缝,也跟了过去。 听到这个声音,祁白玉到底还是站住了。 重越道:“我有话要问你,你跑什么。” 祁白玉等他走到跟前来,这才苦笑道:“你问吧,但我答不答得上来是两码事。” 重越问:“你当年与我一战,为什么不动用毒雾来对付我?” 这原本在重越看来是个彼此心照不宣、不值一问的问题,他一向以此解释祁白玉本性并不坏。 祁白玉额上冷汗冒了出来:“当然是因为我不想用阴险招数来对付你。” 重越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祁白玉一阵心虚:“我说的是实话啊。” 重越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呢,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早就接触过那毒雾了,你之所以不动用毒雾攻击,是你知道它对我根本没用,我在疗伤的时候就已经接触过这东西了……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祁白玉转过身去,语速极快地道:“是,我承认,上辈子扮成那样靠近你是我不对!但我真是只是为了给你疗伤,完全没想过换个身份来欺骗你的感情,我早就想到这地方会有此隐患,但我还没准备妥当,谁知道你会突然过来!” “这真的很难坦白,说实话若被你知道我那样的一面,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我只知道你肯定不会认我这个弟弟了,我就是不想听你这么说,才先走的……” 仅仅是认可兄弟关系失败,都让他们分开二十多年,祁白玉不知道自己一旦坦白他有非分之想,而且到了那等几乎疯魔甚至丧心病狂的地步,重越会怎么看,会不会因为怕他而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我谢谢你主动找上来,其实说开了也好,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啊,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会永远对你温柔体贴,你离开我真是明智之举,祝贺你。以后,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半天没动静,祁白玉也没敢去看重越的样子,径直撕开虚空,一步踏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他说话的时候能回头看一眼,他会看到重越瞪大眼睛震惊到无法言说的样子。 重越虽然天马行空地幻想着祁白玉和那医女的关系,他猜测那医女是他娘亲,是他姐姐,甚至是他各种梦中情人,或者手下亡魂,他都没敢想祁白玉就是那个人。 这简直,这……他完全没敢深入去想! 他还以为如果梦境里有部分是真的,医女戴着面纱,但面盆里却倒映着祁白玉的脸,会不会那时候祁白玉就悬在屋檐上方? 祁白玉最后出现在房间里,说了那句阴森的话,弄死了那个医女,抢走了白雾,以此作为毒雾的基础,他曾被医女用类似的手段救过,所以白玉毒尊动用毒雾也毒不了他。 而这一世祁白玉早早得手了白雾,入主了这个地方,也就不存在医女一说。他以为祁白玉隐瞒的是这个,他只想不想被骗,只想祁白玉告诉他真相,他再相机决断…… 但如果说祁白玉不惜扮成女子的模样也要对他好,事后甚至正儿八经地找上他邀战,也没有动用毒雾,只是因为毒雾根本伤不了他,一用就会露馅。 祁白玉哪里算是个勇敢的人啊。 他隐藏了一辈子暗戳戳地帮他也不说,自以为活在阴沟里见不得光,到最后才敢出现在他面前,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没有一句在点上。 想自己认出他来,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回想起来。不过是故作坚强着。 重越倒吸凉气,心疼得无以复加,暗恨自己怎么就是不会看人呢,撕裂空间追了过去。 但那里一望无际,竟是片大草原,重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那里无比开阔,景色很美,茵茵绿草间还有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生长。 神识范围内没有人烟,他坐着的是唯一一头圣兽,足以威慑此地地下生灵不敢冒头。 “祁白玉!!!!” 重越放声大喊,他重活一世好像从来没有用这么高的声音说过话。 “啊!!!!!!” 但是没有回应。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找不到一个不想露面的人。 没有人是天生的勇者,每个人都有怂的一面。 他一直在担心有朝一日祁白玉会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开他,可当祁白玉真的离开了,他却突然发现,好像也不过如此,他胆怯的东西本身似乎也不过如此,这世道没有任何改变。 人也不会突然间变得狰狞可怖,只是有些人本身就是狰狞可怖的模样。 至圣药尊只是个特例,重府城主夫妇也是特例,只是戴上面具,他没有意识到那些人面具下的真实模样。 如今他看穿了,他连至圣药尊的嘴脸都能看得真切,他难道还能畏惧祁白玉隐藏着的东西吗,有些东西剥开了伪装展现出血淋淋的一面,而有的只是故作坚强隐藏着一个哭泣的小孩,亦或者一个蒙面的救死扶伤的女子。 他畏惧的东西本身,原来就是如此微不足道。 重越原路返回到双崖附近,跃过天堑,走向竹林。白妙跟着他,只听他道:“我不走了,我等他回来。” 白妙觉得也没什么,反正最近各有各的造化,华如真也好,聂云镜他们也罢,他们在哪住不是蹭住呢,只要别说咱们回重府隐居吧,它都很乐意接受,道:“行啊,我陪你。” 重越很感动地奖励了它一瓶神性物质。白妙高兴地蹭了蹭他的腿。 医馆里的药童见馆主亲自带回来的人又回到这里,热情地领他到客房里暂住,其实也是给后来的童子预备的居处,满是灰尘,药童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给他收拾,很好奇他和馆主什么关系。 之前那个拉着祁白玉衣袖还给他见过礼的药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噘着嘴不高兴地对他说:“这还是馆主头一次带人回来,还亲自在自己卧房里给人治病。” 重越一听那是祁白玉的卧房,差点没把含入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手里捏着的茶盏都快不稳了:“你们任务做完了吗?听说你们每日都有炼药任务的,我闲来没事,可以尽督促之责。” 药童们迅速收敛了八卦之心,一窝蜂逃离了重越的居处。 祁白玉不在,主竹楼大多数时候都空着,每隔段时间就会有人打理,重越偶尔会进去看看,发现里面有祁白玉的墨宝,写了一半的药方,及画了一半的人像。 还有一幅图,上面一片绿草青青,像极了重越之前追着祁白玉去的地方,他把那片草原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祁白玉留下的蛛丝马迹,可见祁白玉对那片地方很熟,应该不是第一次去,那里没人作为空间跳跃的过渡之地倒是很熟悉。 画上有蝇头小字,大致意思是我路径此地,见景色很美,就想到了你,想让你也看看。 重越不知道这个你是指谁,该不会祁白玉心里有人了吧…… 重越住在这里,让狼王带话给华如真,让白妙回去带了一副祁白玉的画像来,他要找人,说起祁白玉的大名,别人只会觉得他是疯子,但带上栩栩如生的画像去,能认出此人是谁的却几乎没有。 不知为何,从那日之后,祁白玉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连徐之素也不清楚,整个毒师公会都没有他的踪迹。 可这一年来,各地还是时不时传来祁白玉纵容麾下毒师搞事的传言,重越每每赶去一看,当地的人破口大骂毒道圣子不是东西,他拿着祁白玉的画像挨个去问,没人认识这人是谁。 重越还能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他就枉活两世了。 第四次无攻而返,重越回到竹楼,很是疲惫。 他待在祁白玉的书房中,坐在祁白玉以前坐过的位置上,闭目养神到半夜,心想他一言不合晾了祁白玉二十多年,那这回祁白玉晾他两百多年都不算过分。 上一世祁白玉隐忍了千年才敢真身出现在他面前,那这一世会不会也隐藏个千年不露面呢。 怎么现在才一年半载,他就觉得好像过了成百上千年那般漫长。 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唯有行动才可以。 重越睁开眼准备回房,却看到窗口闪过一道黑影。 “什么人!?”重越追出去。 林间打盹的白妙猛地钓鱼又抬头,倏然看清那人正脸,立即露出惊喜之色。 第64章 如在梦里 白妙突然变化挡住那人去路, 兽瞳在黑暗中发光, 那人隐于黑暗中的面容清晰可见, 转瞬竟又消失在眼前。 竹影横斜,晚风浮动, 静谧至极,唯有蝉虫鸟叫,以及重越加重的呼吸:“人呢?” “哪里有人?”白妙改口,却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那是我看错了, ”重越道, “你先下去吧,我在这里吹吹风。” “好嘞, 你有事记得叫我。” 白妙一阵旋风扫落叶般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重越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更没有任何生灵回应。 白妙在山崖边巡视,这处双崖中间的天堑浑然天成, 无法撕裂空间, 生灵要从这里经过, 必须有个天人境带着飞,否则会坠入风谷粉身碎骨。 重越道:“我能问你一句为什么吗?” 没有回应。 重越道:“如果你不回答, 我就在这里枯坐一整夜。”他顿了下或许是觉得这个说法太不够分量,又补充道, “一整夜不够, 那就三天三夜, 十天十夜,一直静坐在这里,直到我想知道的心情没了为止,我会自行离开,不会再来打扰你。” 重越继续道:“这里本就是你的地方,走的怎么说都不该是你。” 依旧没人回应,只有竹叶簌簌坠落的声音,乱人心绪。 “其实你也知道的,我只是个再微不足道的人物,以前心比天高,结局却不太美妙,到头来我畏首畏尾,觉得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暗藏杀机、可怕至极。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你知道我有多不会看人,你也知道我沉浸在自己的安乐窝里有多无可救药,那你又是为什么?” 一个黑影徐徐从竹林中露出真容,竟然是蹲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纤细的竹枝,枝叶随着手腕轻摇而颤动。 重越也没有抬头去看,怕惊扰了那人,继续道:“如此聪明的你为何要做那些愚蠢的事来取悦我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呢?”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那人闷声说道。 “报恩?” “哈哈,”那人觉得可笑,“若我是个如此知恩图报之人,药尊也对我有恩,怎不见我这般报答?” “那是为什么?” “没有理由。” “怎么可能没有理由!”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该有原因,但药尊杀他原因何在,重越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你没有像我这样过,所以你理解不了也很正常,”那人道,“但喜欢一个人,原本就是很无厘头的,突如其来,霸道地占据了一切制高点。你觉得你黯淡了,但在我眼中,整个世界,只有你在闪闪发光。” 重越愣在那里,久久无法回神。 祁白玉道:“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误解你、轻慢你,连你自己都厌恶你,至少还有我不会那样。你会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吗,你介意有个这样的人待在你身边吗?” 重越道:“我……” “可无论我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待在你身边。” 祁白玉歪着头问:“兄长觉得呢?” “这……”哪种待法?? “大概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是我离不开你。” “你让我把话说完!”重越很无奈地说。 “好,等会,”祁白玉缓了口气,站起来扶着竹子,低声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我也很喜欢你。”重越鼓起勇气。 祁白玉霍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彩。重越原以为这种时候他会有很多想法,会有各式各样的担忧与恐慌,可他盯着祁白玉那双因不确定而惶恐的双眸,突然发现不只是他,谁都一样。 每个人都有担惊受怕的事情,只是有的人不介意显露于外,有的人深深埋藏在心里。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从未向任何人说明留在这里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传说中的祁白玉,也有这样的一面。 祁白玉嗓音干涩,道:“你不用敷衍我,我不用你安慰,我说的喜欢不是你这种喜欢,我说的喜欢是……很不像话的那种。” “能有多不像话?”重越被晾的这一年里也想通了很多东西,或许时间再长一点、再短一点他都不会有这份冲动或勇气,他只知道如果这次不把祁白玉留下,或许他会彻底失去这个人,如果连这个人都可以失去,他这荒诞的一生中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呢!? 祁白玉只是望着他,欲语还休,轻咬唇瓣,道:“我会想着你入睡。我会点上安神香,渴望能在梦中与你相会,我……”他死死盯着重越没有变化的神情,说不下去了。 “会比我爱你更不像话吗。”重越道。 祁白玉僵在那里,他强悍的语言辨别能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是判断不出这句是挑明他的意思,还是直接的陈述句,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语。 还是重越走近了,抬手撩起他被风吹动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手捧着他头侧,按向自己颈项,并在他耳边重复了那三个字。 祁白玉整个人想被震住了一般,身体像是脱力了般,摇摇欲坠,重越顺势揽过他的后背,手深入他后脑处的发丝中,在他颈边亲了一口。 好闻的木调清香萦绕鼻尖,他恨不得把这个人揉进血肉中,永远不要分开,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想得到祁白玉,以及祁白玉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柔软,比梦境中更真实,醉人。 和祁白玉的没有理由不同,他喜欢祁白玉的样貌,喜欢祁白玉说话的声音,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甚至生气的模样也不讨厌,被祁白玉调戏也很习惯成自然。 他总在想祁白玉值得上最好的,想着不能让自己妨碍到祁白玉的前途,所以不可告人的心思从不敢露半分,他从没敢肖想祁白玉的。 却没想到祁白玉早在上辈子一开始就栽在他这个坑里,完全没打算爬起来…… 跟做梦一样。 “我不是在做梦吧!!!”祁白玉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但手没伸过去就被重越拦住了。 “真的,真的。” 祁白玉几乎瘫在心上人怀里,天知道这一幕早在多久之前他就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但真实完全没让他失望,甚至还给了他大大的惊喜,他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迎来了超乎预料的好事,以至于完全无法平静。 祁白玉一路抱着他不撒手,生怕重越只是随便说说,对着唇啃了好几口,确定兄长这一世的初吻到手,就很美滋滋地挂在他身上,一手伸到重越脑后,抓过那粗壮的竹子,让重越后退着靠在上面,这才居高临下,放心大胆地捧着他的头各种亲吻。 重越都快喘不过气来,就连识海中有谁的呼唤也被他完全无视了。 白妙和其他兽宠间也有专门的联系方式,这边主人和祁白玉的事情还没结束,另一边白虎请它回去看好戏,还想让白妙联系狼王,最好能带上华如真大人,这边着实太解恨! “什么好戏,不是太精彩的我可不看。”白妙很挑剔。 “还有主人怎么了,我跟他说这边的情况,可他完全没回应,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白虎总在担心重越冷落它,所以时不时总要汇报一些事情,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的它觉得有趣的事,都会跟重越汇报,当然除了祁白玉的事一字不敢提以外。 关于这个,它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而且相处久了它也大概知道主人只是看起来不机灵,实则内心跟明镜似的,若是知道它背信弃义收了别人的好处帮着隐瞒,它可没有白妙那个本事能让重越谅解,并心甘情愿多给好处的…… 话说回来,当初在秘境里,庄岫带领一大帮队伍来对付祁白玉等人被祁白玉给强势反杀了以后,庄岫露面,祁白玉有意策反他,被庄岫以一个很荒唐的理由给拒绝后,众人大概心里有数。 徐之素莫名地在庄岫身上找到了莫大的心理安慰,哪怕都到这一步了,还想着斩杀毒师公会两大巨头跟药尊和好的人物,其实说穿了庄岫就是不想彻底和至尊药尊敌对呗。 说到底不都是怂么,谁也别瞧不起谁了。 当时庄岫见说话有失,干脆不说话了,暂且与他们同行,却完全没有出手相助华艺之外其他人的打算,而且看聂云镜,徐之素等人的目光很有杀气。 搞得聂云镜担心小命,暗自后悔没跟着重越和华如真走了算了,隔三差五问白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就是聂云镜了。 两大公会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而徐之素杀害药尊弟子,徐之素和药尊假意和好,药尊居处被大火烧毁,医师公会丹方被掉包等一系列的事被曝光之后,徐之素的日子就很不好过,根本没法回陨神谷雾谷待着,于是干脆回了原先重越等人隐居的山头。 二十多年相处下来,洞府内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虎算是发现华艺的段位太高,几乎声不响地让庄岫和他地位完全调转了过来。 “妈呀,这么劲爆的吗,你等等!我过会去看看重越主人。”白妙自认为不是热衷于看好戏的八卦兽,但它却听白虎叙述就很热血澎湃,可见是何等好戏,稍微盘算下就是华如真彻底解恨的景象,对于解除华如真的心结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快啊!你那边什么情况?为什么主人不搭理我?主人是不是生我气了?” “劝你别乱叨扰,主人心情不好。你就别问原因了,总之就是去了一些地方,见了很多无谓的死亡场景,主人啥德行你懂的。” “回来啊,不高兴回来啊,我这边轻轻松松让他高兴起来!” “我去问问。”白妙很识趣地没有动用主人与灵宠间的魂念沟通,而是远远地靠近,刻意放轻了步伐。 那里比它想得要安静得多,靠得近了,隐约听到一阵压抑的喘息声。 白妙觉出好像有两种声音,鬼使神差往声源处一看,才切断联系的传讯石晶不自觉地从爪中滑了出去。 第65章 假装听不懂 传讯石落地啪嗒一声, 白妙差点吓得魂归天外。 “祁白玉!!!你这个阴险歹毒卑鄙小人, 还不快给老子住手!!” 草丛里的人正欲抬起头来, 祁白玉抬起白皙如玉的手臂,漂亮的长指微动, 一阵白雾升起,笼罩了那片地方,而他一双眼睛充斥着好事被打扰的恼怒,布满红血丝, 看起来十分狰狞。 白妙更是气得浑身白毛倒竖, 它本就不怕白雾,直接扑过去要撕咬祁白玉, 把柔弱老实的儍主人救出来。 重越赶紧喝止了它,不怪白玉,其实算是同流合污来着。 白妙:“重越你……” 白妙很受伤, 扭头冲进竹林深处。 重越去看它的时候, 天刚微亮, 白妙趴在那里, 精神萎靡不振。 “怎么突然不开心?”重越在它身边坐下。 “重越,我们回重府去吧, 我继续当我的岐山小霸王,替你守护东城, 咱们就回去隐居, ”白妙道, “咱们不掺和了好吗, 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你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外面大千世界,其实也就那样,搅弄风云的手长在少数上位者手中,只要不参与,就能安稳度日。” 白妙难得收敛做戏本性,认认真真地跟他说:“有些人有些事,没办法看透,咱们就不看了,好吗?” “很多人并不是咱们不惹他,他就不会找上门来,很多事也不是不参与,就能免祸的,”重越说,“而且我免祸了,我看重的人们却还在水生火热之中,又让我如何过得心安呢?” 白妙突然开始怀疑兽生:“所以你打定主意要正视这一切了吗,为了区区一个祁白玉?” “不单单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重越感觉自己缩久了,也到了该舒展的时候,“我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它究竟厉害在什么地方。” 白妙隐隐有点不安,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它本该非常希望重越有天能够重拾斗志,但它看习惯了重越波澜不惊与世无争的模样,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它总在怀念着重越以前,可真当重越打算回去,它又开始舍不得这个温柔至极、软弱可欺的重越了。 “祁白玉也是像我这样的吗?”白妙道,“他不是一直记着以前的你吗?” “他不是,他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他都那样,”重越说,“可能为了喜欢的人变成更好的模样,就是我想要的吧。” 白妙肉麻得哆嗦,眼红羡慕又嫉妒,道:“慢慢来,你高兴就好,其实我一开始是很不看好祁白玉的,他过分偏执,擅于伪装自己,在你面前总装得纯良无害小绵羊,实则阴险狡诈大尾巴狼,但他能隐忍这么多年还能虏获你的芳心,我其实并不怎么看好他。可既然你满意,就凑合着玩玩吧。” “我很认真的。” “不管认不认真,以我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祁白玉这个人不值得托付。” “那还有谁值得托付呢?” “其实我觉得,你如果不介意公对象,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我。”白妙用爪子尖尖指着自己漆黑的三角鼻头。 噗!重越:“……” “我可以化成人形,以我这么长久的审美眼光,人类好看的外表我早就把握得无懈可击,将来的人样估计比祁白玉还要好看十万八千倍,像祁白玉那样,很容易看腻,你不觉得吗?”白妙苦口婆心很认真地分析跟它的好处,它永远不会背叛,它会永远站在重越这边,无论对错,而且它不介意重越找很多灵宠,它还会帮着找,多深明大义。普天之下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伴侣了。 重越被逗笑得直不起腰,白妙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有点重要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隔了千百里,就听到你在讲我坏话。”祁白玉犹如仙人,手里却倒提着一头绑了腿的小羚羊,和他翩翩姿态格格不入,“坏话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想撬我墙角。” 白妙冷哼一声偏过头去,道:“你不爽,打一架?” 祁白玉很是自信地笑笑:“自己人,话可以随便说,但撬墙角不可以,最好想都不要想,不然以后重越脖子上的位置,也没你的份了。” 白妙被一指头弹中鼻子,往后翻了好几个跟头,无比忌惮地看着祁白玉,眯了下眼睛:“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 祁白玉也不接话,看得出来心情颇佳,白妙眯着眼睛只觉得他在装模做样,当着重越的面,从来不敢对它太过分,背着重越就不一定了。 “你方才去哪儿了?”重越道。 “去买了这个,”祁白玉道,“给你熬汤,补阳气。” 重越一顿,然后以手挡脸,微微红了耳朵。 白妙听不懂内涵,只觉得祁白玉又要臭显摆秀手艺,简直一点人族美德的谦虚都没有。 不过祁白玉也不纯粹是熬汤,炼药师手法总是比寻常厨子要多了点,用炼丹的炉鼎来熬汤自不必多说,毕竟古时候这些鼎啊,炉啊什么的全都是用来烹饪飞禽走兽,越是高级的炉鼎就能炼化越强悍的飞禽走兽,而祁白玉的药鼎来熬制这等级别的羚羊,放了许多味补药,不出两刻钟就香味扑鼻…… 白妙态度坚决,祁白玉放到它面前的食盆,冒着腾腾热气,灵气四溢,它也目不斜视。 “慢着!我先帮你试试有没有毒。”白妙抢过重越手里的碗,囫囵吞下,恶狠狠地瞪着祁白玉,“现在没事不代表明天后天都没事,少说过个三天,不,也许是慢性剧毒。” “白妙别闹。”重越哭笑不得。 “没关系。谁让我抢了它最喜欢的主人呢。”祁白玉自己也喝,道,“如果我是它,我肯定比它闹得更凶。” “胡说!谁、谁最喜欢了!”白妙道,“你少吹,你能比我凶吗!!?” 不知为何,祁白玉把它当自己家的,看它顺眼多了。 言而总之,最后那一鼎的好汤,祁白玉喝了两碗,剩下的绝大半都进了白妙的肚子,重越反而是喝得最少的。 祁白玉会的东西太多,别说煲汤了,有朝一日他若是能拿出亲手绣的一对鸳鸯,重越恐怕都不会太惊讶。 许是美味喝了很上头,白妙脑子都灵光了许多,猛地一拍脑门,道:“重越,我们赶紧回去!白虎说有大事情发生,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重越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而且传送禁石在华如真手上,也是时候看看交到谁的手里比较合适。 祁白玉说:“那就回去吧。” “保密。”重越的意思是他和祁白玉的关系,还是不要传出去为好。 祁白玉已经很满意现在,也就无所谓其他,毕竟对目前的重越而言,连当众认可他的弟弟身份都那么为难,更不用说别的。 “放心。”白妙举起爪子在重越拳头上轻轻碰了下,瞪眼看祁白玉,又重新握紧拳头往祁白玉那边晃了晃,敢辜负重越,我绝不放过你! 祁白玉伸手,也与它轻轻击了一拳。 白妙莫名觉得祁白玉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但这人就是好起来的时候特别好,坏起来的时候坏得人牙痒痒。 原先那处隐居的山崖,重越等人回去的时候,华如真和狼王、绿龟已经到了,白虎也蹲在那里,却只是站在外面,犹豫着并没有进去,见重越等人过来,这才神情缓和,向他们打招呼,等他们过来,这才结伴同行。 重越很快就被灵宠给围住了,都一副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的模样,又是蹭裤腿,又是抢肩膀盘颈项的,唯有绿龟抓着他后背处的位置,笑得很得意。 “你怎么不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和好的?”祁白玉说了一句。 “这还用问吗,一目了然。”华如真丝毫不诧异两人和好,虽说祁白玉很凶残不假,但他却很顺着重越,这两人的关系,是分开还是和好,基本上都是重越说了算。在重越要他画祁白玉的画像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两人会和好。 还没走出多远,一行人就听到了个烦闷暴躁的声音。 “拿走!!让你别跟着我,你听不懂人话??” 几人面面相觑,只有白虎无语摇头,它都习惯了。三人都很奇怪,尤其是华如真,眼里罕见地露出一丝愉悦,这说话的是华艺吧! 华如真对华艺这人再了解不过,华艺变态发福以后,擅长阴阳怪气擅长反讽擅长笑着挖苦,他会用绵里藏针,亦或者满是刺的方式去扎人,却很少直接表现愤怒,这个恼羞成怒毫不掩饰的嫌恶,却是久违了! “可是小艺……” 三人又乐了,这小媳妇似的嗫嗫喏喏真是那个半神境的庄岫!? 然后华艺的声音:“你又不是没含过,大还是小,你心里没点数吗?” 众人静默片刻,有人差点直接喷了。 华如真眉头紧皱,侧过头来看重越,他觉得重越算是他们中最单纯的一个,不太想让他被荼毒,好在重越反应很正常,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重越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这时,旁边树丛中传来异动,树叶唰唰声。 聂云镜从草丛中露出半个头,见了重越,华如真,很是惊喜,但看到祁白玉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白玉毒尊的赫赫凶名实在是熟人见了也胆寒。 虚惊一场,重越传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聂云镜原本在洞府里,绕远路横穿树林到外面来的也是不容易,见了他们如见亲人。 “这华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就别瞒着我了吧!”聂云镜快憋出病了。 第66章 不得安宁 聂云镜没问道答案, 急了:“你们三个别看来看去, 说啊, 是不是你们都清楚,就我不清楚?”他很受伤, “你们也太不够朋友,连徐尊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要不是徐尊说露嘴……” 祁白玉抬高声音:“什么!?” 聂云镜一顿, 后面的话给吓忘了。 重越问:“他说漏嘴了?” “是啊,我还没来得及求证, 他溜了,到现在没回过。”聂云镜提起徐之素就一肚子火, “他那话也不靠谱, 我亲眼见到瀚皇死得不能再死, 他怎么可能活过来,要不是他说华艺是瀚皇, 这两人也不至于吵得更凶,甚至大打出手!” “打架了?”重越是发现这地方好多位置被夷平了, 跟以前不太一样,树林也稀疏了许多, 原来是出自这两人的手笔。 华如真道:“但是华艺还活着。” “这就有点名堂了。”祁白玉啧啧出声。 庄岫如果动真格的,肯定能要了华艺性命, 可华艺不仅没死, 目前还趾高气昂的, 庄岫反而落了下风。 “百闻不如一见, ”重越来了点兴致,“既然已经挑明,有点好奇他俩现在的情况。” “哪里视野比较好?”祁白玉问。 “这样不好吧。”聂云镜话是这么说。 可不等重越等人发问,他已经往旁边带路,道:“有个不错的地方,跟我来!” “说真的,这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聂云镜抱怨个没玩,“他们太能折腾了,以前就三天两头大吵大闹,现在更是天天都不得安宁,华艺这人也是有病,明明是他先对庄岫出手的吧,你们都看见了的吧。那时候他好话说得比什么都顺溜,一脸深情不悔,把庄岫哄得一愣一愣,堂堂半神境强者,什么人要不到,居然心甘情愿躺下了。结果华艺爽完之后翻脸比翻书都快,我真没见过这阵仗。” “庄岫在他翻脸之后没什么反应?”华如真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能不能稍微含蓄、隐晦些。 “没有吧,就以为是普通打情骂俏,主要还是华艺把握的度很好。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庄岫半神被他连哄带骗坑着了魔,恨不得腻在他身上,他们俩最腻歪的时候,大白天都不干正事。” 聂云镜注意到华如真的脸色,见他听到庄岫一点难堪的反应都没有,不过也很正常,华如真骨子里亲情观念十分淡薄,以前庄岫追着赶着叫儿子的时候他也不冷不热,后来神劫那一遭,基本上算是恩断义绝了。 聂云镜这才继续道:“但连我都看得出来,华艺就一彻头彻尾的老手,他应该没对庄岫动过真心,而庄岫却是彻底栽了,哪怕华艺身份有问题!” 说到这里重越等人都很认真地听,聂云镜也讲得更起劲:“庄岫跟华艺战过一场后,华艺重伤,庄岫居然日夜守在床头,握着华艺的手,那样子简直……” 聂云镜都没法描述那种他存在就实属多余的感觉,道:“徐尊说的到底真的假的?我看他们打得那么凶残,就以为或许是真的,但以华艺的段位,我怀疑觉得华艺有可能是故意不反驳,就是激怒庄岫错手伤他,然后让庄岫悔不当初更倾心于他!” “是真的。”华如真道。 “啥?”聂云镜惊愕。 “华艺就是被庄岫斩杀过一次的瀚皇。”重越补充道。 聂云镜重拾心理阴影:“那个体型庞大、肥头大耳,说话特别不中听的,害华如真早年凄苦的罪魁祸首??” “就那个死胖子。”祁白玉直说。 聂云镜眼睛都直了:“不会吧!” 重越言简意赅地给他讲了瀚皇死而复生的经过。 聂云镜瞪大眼睛,他早就知道重越得到了那枚界石,界石空间的确可以藏魂魄,却还是有点被重越的多管闲事吓到,可虽说他自作主张很容易翻船,却刚刚好让华如真脱离苦海。 此刻华如真听到惨淡过往,全程神色温和,时不时点头甚至还加以补充。 就算聂云镜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试着接受,那位丰神俊朗的华艺,原来就是那个死胖子!庄岫得知这消息的时候究竟什么心情,以及事后决定理解华艺,那是种怎样的心理!? 如果真像华如真所说的那样,瀚皇自己也快不行,弃壳假死,夺舍药香谷童子重生,见折磨不了华如真,便把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的庄岫。 几百年如一日,好可怕的耐心。 那人贵为九五至尊,却能忍辱负重,直至后来用他们借花献佛的道伤仙珍救好庄岫,耗费多少心机才入了庄岫法眼,更是苦心经营,步步蚕食庄岫的心灵、肉体,再彻底占据主导地位。 最冷血莫过于帝王家,而华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初他有那份闲心因为怨恨不惜把自己赔进去,也要让华如真活得痛不欲生,自然也能赔一具新躯体,来讨庄岫欢心。 可以说把庄岫交给他对付,简直绝了。 聂云镜莫名一阵恶寒,怎么也难以把那个满嘴喷粪的肥瀚皇,和这个渣得浑然天成魅力四射的华艺联系到一起,可见人对于皮相的观感何等影响喜好。 他终于不再觉得庄岫无辜,毕竟庄岫抢了华艺最爱的女子,玷污了她还让她怀上了孩子,后来庄岫甚至直接下手要了华艺性命。 虽然有华艺自愿舍弃肉身的成分在里面,但到底是一条命。 以及庄岫摧毁了几乎整个瀚域,并将之据为己有,这血海深仇,身为瀚域秘境末代瀚皇的华艺有足够的理由把庄岫往死里整。 庄岫除了接受那个凶残膈应的事实,还得心疼华艺因为他而失去的一切。 华艺虽然可以用对方来发泄身体上的压力,但精神上的折磨依旧伴随着他。 而且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华艺根本打不过庄岫,他肆意散发魅力把庄岫迷得七荤八素,他就算不想上庄岫,也得当心庄岫反,以及被庄岫缠着…… 聂云镜觉得这现状简直是绝了,道:“恶人还需恶人磨,渣滓跟渣滓是绝配,真是报应不爽!” 可见徐之素最多只是知道华艺身份,却根本不太清楚这些内幕,如果早知道这个,他哪会嫌这俩太折腾,这两个折腾得越欢,就越解恨啊! 想到这里,聂云镜不禁看向重越,这个胆小怕事的家伙居然能想出此等绝妙的解决办法,事到如今他怎么发现好像看不透重越呢。 这二傻子其实根本不傻吧,但若要因此说重越聪明,聂云镜又万万夸不出口的,他宁可相信重越救下瀚皇魂魄是个巧合,可重越放瀚皇魂魄出来夺舍别人得以保下华如真,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此刻重越站在祁白玉身后,一副很没有存在感的样子。 他们刚到了高处视野不错的位置,重越还没站稳,一左一右两只手伸过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重越这回反应很快,唰地扯了下来:“你们够了啊,要捂捂你们自己的去。” “兄长,这个真的不太适合你看。”祁白玉挡住他的视线。 重越盯着他半晌,也不争辩了,转身坐下,闭上眼睛,借着灵宠的双瞳,他也能“看”清底下的景象。 下方偌大的空地上只有庄岫和华艺两人,华艺坐着,庄岫跪在他膝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埋首在长辈腿上忏悔。 华艺双手抓着他的手法,一会摸他的后脑,时不时头往后仰,微微眯起眼睛,一脸很复杂的神情,既纠结又愉快。 好像也不太忍心欺负庄岫的样子。 这地方视野好,下面的人也很轻易看清上面的他们。华艺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做了件非常叫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衣料被扬手丢到一旁,庄岫的样子很有点狼狈,但他本人却丝毫不觉得,好像只要能让华艺高兴,他怎么样都没关系,半神境强者的颜面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那一幕就是华如真看了也忍不住皱眉。但庄岫好像很无所谓,挺开心的,只有华艺面上布满阴霾。 重越印象中的庄岫原本是少年模样,但许是渡劫失败后仅仅是半神境,身体开始生长,如今已经是个器宇轩昂的青年,身体消瘦,不如华艺壮实。 “这样的情况已经多久了?”华如真问。 “二十年了吧,就你们三走了以后,我们盘踞此地没多久,华艺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庄岫骗到手。”聂云镜回答。 “一开始其实是华艺这么对他,后来就反过来,现在正如你们所见,基本上就这情况了。” 华如真心里有了点数:“你说他们这样能过下去吗?” 祁白玉道:“能不能都得过,他们已经纠缠不清了,我们能干涉的十分有限,至此他们会走到哪一步,我也猜不准。如果最终他们真能相互理解并达到某种和解,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华如真与其说解气,不如说他已经解脱了,看那两个跟他有过深刻恩怨的人,就像看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与其留着这俩分别去祸害其他女子,不如互相折磨一世,道:“但也没什么坏处吧。” “暂时是没有。”祁白玉不太希望这两人能够彻底言和,否则这将会是多大的威慑力,能是他们一方吗,不尽然吧。 毕竟不能算是完全的自己人,看这情形,庄岫还好对付些,而华艺这人,诡计多端,若不趁早斩杀,必成后患。 重越没有说话,他在思考一些事情。 庄岫勾着华如真的脖子,很不满足对方怎么不碰他了,食髓知味以后,所有的浅尝辄止都像折磨与煎熬。可华艺就是不肯给他。 华艺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说我骗你,我也承认了,你杀我一次还不解恨,差点再杀我第二次,你既然知道我没安好心,何苦又来作践你自己呢。” “我当时也只是被吓到,以为又是被骗,想得有点多,气昏头了。”庄岫瞎到家以后觉得华艺只要在搭理他,就是心里有他,就是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过是吵架而已,以前经常有过,但杀两次真的是冤枉,或许他当初在瀚域大开杀戒的时候不小心害死了华艺? “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你其实也是在乎我的,不然你不会对我有反应。” “我憋久了就是对只狗都有反应,更何况你姿色不错,能生出华如真那样的孩子,你的容貌、资质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华艺连骂带夸,一句句将庄岫的满腔热血砸得支离破碎,“你抢占了朕此生最爱的女子,是你害她被万人唾骂!就是你这个身体碰到了她,她的一切都是朕所有,包括她的奸夫,也是朕的所有物。” 庄岫脸色唰地一下惨白,表情无比惊悚,他知道华艺是哪位瀚皇了! 第67章 势均力敌 华艺见庄岫的脸色变化, 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玩味, 对方的双唇还因为刚才卖力地干活后, 撕裂的嘴角有残留血迹,唇瓣殷红似血, 更显脸色苍白,长睫微颤,直愣愣的双眸,那模样何等脆弱不堪一击。 华艺的表情毫不掩饰嫌恶, 心情苏爽到了极点, 就像一个堆叠了几百年塔罗牌的人,就等着最后那轻轻的一推, 轰然坍塌的那刻,酣畅淋漓。又像精心抚育了几百年花朵,待花朵开得最美艳的瞬间, 倏然掐断了茎, 再把那花朵一把捏碎, 捏出猩红的汁液, 揉成渣碎。 他都能想象到庄岫崩塌的固有印象,和爱错了人被耍了的痛苦, 哪怕下一刻死去他都觉得值了, 几百年的苦心孤诣, 可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么。 高处, 一大群看戏的人也都伸长脖子屏住呼吸, 尤其是聂云镜。 他还当庄岫心宽似海, 搞了半天原来庄岫根本都不知道他被头猪给抱了!! “我就说这是好戏吧,没骗你们吧。”聂云镜一副老手做派,给他们热情讲解,“搞不好他俩今日就要分个你死我活,轻则两败俱伤,重则死一个,剩下的,你来补最后一刀怎么样。” 华如真没有说话,若不是亲眼看到庄岫以无比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取悦华艺,他或许都难以相信庄岫是真的被修为还不如他的华艺玩弄于鼓掌间。 这两人的戏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看,也不存在所谓的势均力敌。 最终到底还是华艺占了上风。 那个他曾经放在心间恨不得穷尽一生去血恨的对象,依旧是那般深不可测、高高在上,哪怕几百年的隐忍不发,被奴役被践踏,也丝毫未损他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华艺瀚皇在位太久了。 久到寻常帝王或许会贪念皇权,而他舍弃得毫无留念,他甚至借庄岫之手血洗整个瀚域,血洗的因果全在庄岫一人身上,还要让庄岫反过来亏欠他。其手段比起药尊来,似乎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庄岫垂下头去。 华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傲视苍生的帝王,蔑视着眼前这只蝼蚁。 什么半神境,什么天纵神姿,不过是只任他脚踩的杂碎,不值一提的贱种。 庄岫两边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哭了?这就承受不住地哭了?华艺眼里的轻蔑更盛,他就是要让庄岫气到斩杀挚爱,此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恶魔,被人人喊打,至死不得解脱。 突然间,放肆的笑声自下方传来。 重越等人顿时就惊了。 庄岫双肩起伏,他用大拇指揩拭干净眼角的泪,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犹如利剑般直直地打向华艺,笑着说:“真的是你。” “你不信?” “我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庄岫话音未落,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欺身而上,搂着华艺的腰身,在他脸上吻了下,华艺面上还带着轻蔑嘲讽的神情,两眼向看鬼似的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庄岫。 庄岫声音温柔似水,眼里写满了近乎疯狂的笑意,含情脉脉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惊愕的俊脸,然后重重堵住了华艺的唇。 华艺整个懵了,在对方的手更放肆的前一刻,猛地甩开他,还给了他倾力一掌,庄岫硬生生扛了下来,那一掌的余波如扇面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尘土下沉,砂石粉碎,石桌被拦腰斩断,落地成灰。华艺微微喘气,面上还维持着惯有的威严仪态,眉头皱得很紧。 庄岫几乎看痴了,那一掌只在他衣袍上留下了个穿孔形的掌印,皮肤甚至都没破皮,他很无所谓地笑着,看华艺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痴迷。 别说华艺搞不清楚状况,上面的重越、华如真等人更是一头雾水,庄岫是对猪情有独钟吗,不然为什么这么高兴!? 聂云镜更是头皮发麻,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戏,庄岫从来都是伤了华艺回头服软被上还特高兴,说实话他一直都不太清楚庄岫高兴的点在哪儿,他只能解释说华艺技术很好。 此刻他发现自己太太太小看了庄岫。 被头猪给抱了是个什么样的体验,换作是他都要吐了好吗,这能狂笑着去亲猪两口,庄岫怎么这么狠,他知道华艺想让他痛苦所以故意反着来!?半神只有这等凶残的神人才能当的么!他这辈子恐怕都突破不了了好可怕! 庄岫神采飞扬,看华艺的眼神,好似化作随时都能扑食的饿狼,浑身携带的攻击性比起之前有过之无不及,以前的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和爱,却也都没有这么热情似火过。 “好笑吗?”华艺脸都绿了,眸光也极其阴沉,心情已然沉入谷底,莫名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东西,他感觉似有万针在穿刺他的五脏六腑。 “不好笑,”庄岫居然回答了,“我只是很开心啊,太开心了就很感慨。” 华艺:“……” 重越等人看得心急,有什么好感慨的,感慨什么你倒是说啊! 庄岫跳上一块石头蹲着,差不多能和站在地上的华艺平视,不至于被他过于强势的威严给压下去,也随时能阻止他逃走。 庄岫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道:“初次见现在这样的你,你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听说是去想跟华如真争药尊的宠还是怎么的失败了被赶出来,后来就一直跟他不太对付。你知道我为什么乐意接受你的示好,后来又为什么答应把你带在身边?你又不擅长端茶倒水。” 庄岫呵呵道:“一个小虾米不擅长端茶倒水,还要我教你系衣带,当时本尊还真的教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华艺眉头紧皱,庄岫话语里的轻蔑是他以前切身体会过的,他知道这话或许是真心实意的,十分难听,所以并不搭话。 庄岫挑眉道:“因为你叫华艺。” 华艺的表情变得很诡异,他觉得庄岫是在故意挑衅他,但他没有真凭实据。 “我对你有兴趣,是第一次你暴露本性亲我的时候。”庄岫话匣子一打开,想关都关不住,“我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心想你拿腔作调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帝王腔调,还学得挺到位,我还偏偏就吃这套。” 华艺:“……” “你勾引我,我本想忍个三年五载,却没想拜在你的魅力下,那么快就咬了钩。我担心你身体比较弱经不起我折腾,就给你喝我的东西,想尽办法给你送这送那,都是补药吧。” 庄岫道:“我怕损了你身上那股子气场,甘愿委身于你,你以为只是你在调教我吗?我当年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也挺想让你一直保持这个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气势,我怕你只是个拿腔作势的,一不小心把我这好好的替身给毁了,我的人生也就少了许多乐趣。” 华艺脸色黑得一塌糊涂,也就是说他这么多年自以为在折磨庄岫,其实这人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越说越荒唐,庄岫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以前呢,面都没见过! “如果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伤你的。”庄岫声音温柔,兴奋不已。 “华艺陛下,你竟会落到我手里,我被困海底的时候做梦都想着你呢。” 声音太温柔,表情也十足温柔,说这话的时候庄岫甚至眼含泪光。这如果是装的,华艺自叹弗如。 “荒谬至极!”华艺冷嘲热讽,“你我唯一一次见面,是你灭我的时候,那时候我肥成一头油腻腻的猪猡,你糊弄谁呢。你我之间,灭国之痛,夺妻之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少给我胡言乱语。” “我见过你的,”庄岫完全没被华艺的怨气与憎恨所印象,缓缓地笑着道,“你在壁画上,可真神圣啊。你喜欢的女人是能工巧匠一族的圣女吧,禁忌之地上的阵法就是她们一族的人在维系,瀚域传承的壁画也是她们一族精心绘制。她画的你,可真美啊,美得天怒人怨,栩栩如生。我被困在深海神壁之中,看着你的画像肖想你本人大概是我唯一的乐趣所在。” 华艺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挚爱,整张脸都崩得有些吓人。 “但那女人后来居然跟你厮混了,”庄岫嗤鼻,时至今日他眼里居然冒出了杀气,戏谑地打量华艺,“其实也能理解,她那样冰清玉洁,天真单纯,不通世事,她能画出世上最纯粹的美,若是她喜欢的人,她能画出最本真的爱来。我的陛下居然喜欢这样的女子,想必内心向往单纯善良吧,我好喜欢,我发现自己很向往那些本身凶残却还想占有天真纯善本身的人。” 华艺呼吸都不畅快了,尤其是庄岫说话的时候眼里仿佛闪着星辉,让他恨不得把这人眼珠子给挖出来,冷森森地道:“画毕竟是画,你看上的只是你的想象而已,禽兽如你,肮脏下流!你不配提她!” “你谦虚得我好喜欢,”庄岫手撑着下巴,缓缓道,“有一天,那画里的人走了出来,我说,真好看啊。但那女的说,画只是画,不及陛下真身万分之一。那女的就一直在我耳边赞叹你的好,我说那是她没见过男人,不知道我比这画上的更好。可我其实在想,画中人已经足够吸引我,若是真人该是怎样动我心?” 华艺强忍着恶心,满眼冒火。 “她跟你见面的事,我都知道,我不想让她太早进宫,我想让她画更多你的画像,是真的好看啊,越来越好看,但她却还是说,不及你万一。” 华艺听到这个眼眶有些微湿润,道:“关押你的地方的确有我的画像,但跟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同。” “那是后来人画的吧。那女人的画不存于世,都成了真人,可惜她本事有限,画中人顶多只能存在三日,”庄岫弯起殷红的嘴角,道,“你猜我都对画中人的你做过什么?” 华艺的怒火冲上脑门,被他狠狠压下,这人就是想激怒他,他偏就不能让对方如愿!他并不在乎画像显化之人被怎么样,他只恨卿若的画被糟蹋,他就连他都没看过卿若所画的他,这人怎么可以!? 重越等人顿时就惊了,听起来华如真的娘太单纯,只会画画而已,并非什么修士,可她的画显化真人却能存在三天时间这么长!哪怕是至尊境的华如真也没法让笔下火凤存在三日之久! ……这难不成是画与字的差别? 华艺痛心不已:“所以你就对她下手了,就为了让她画画这么个不值一提的理由?” “我说,男人就喜欢那份遗世独立的单纯与清高,一旦被雨露滋润,很快就会跟后宫里媚俗的争宠女子们没什么两样,我让她切记成亲之前都不能跟你亲密接触,她什么都听我的,她真真是个单纯得不像话的姑娘。我告诉她,进了宫以后她得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进了宫以后就不能来见我了,只要她听我的话别想着救我,我能助她提升血脉,能让她宠冠后宫。” “我没告诉她什么叫雨露滋润,我让她跟我神交双修,怀上了个孩子。”庄岫笑着说。 华艺双眼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直冒,牙关都要咬出血来。 庄岫还在感叹:“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大概叫卿儿,还是沁沁什么的,我也没有用心记过。我叫她妹妹,还经常给她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花啊还是钗儿的。我说我不记也是为她好,这样如果被发现我也不知道是谁在和罪人交流,我从来只关心她的身体和心情,我逗她开心。她不知道我的险恶用心,以为我是全心全意为他好,真是单纯啊。” “其实我一开始发现她能感知到石壁里的我,就想着要利用她来助我脱困,但我从来只说让她离我远点,不要告诉别人她和我交流过。我以为她肯定能助我脱困呢,谁知她怀上孩子后没多久,就突然消失了。” “我听其他画壁画的匠师们说,有个女人险些入宫为妃,结果肚子大了起来。是她,真是可惜啊。” “可惜?你就仅仅是可惜??”华艺气到吐字不清。 庄岫带着憧憬的神情,继续道:“我想,她画的那壁画里的男子可真好看呐。可惜见不到了。” 重越立刻侧头注意朋友的神情,担心他听了母亲的往事会难过。 华如真只是微微失神,所以母亲只知道父亲在哪,却不知道父亲是谁。 瀚皇华艺迁怒母亲族系,唯一一次下到深海禁地,斩杀了所有传承一族的能工巧匠,之后大力推行武术,在母亲含怨自杀后,就用各种办法来对付那个孩子。 这两人,谁也好不到哪里去,通通丧心病狂。喜欢上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一种不幸。 “你来过禁地一次,我见了你真人,真好看啊。”庄岫神情缱绻,目露眷念,说话时还带着无穷回味,“真真好看啊!” 别说当事人华艺听了这话不舒服,其他离得远的重越等人都感觉到浑身鸡皮疙瘩。 这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说可能是一桩美事,但从血海深仇的对象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噩梦。 庄岫恨不得把所有好的词汇加在华艺身上,帝王之气,生而尊贵,顶好的皮相跟他的一切经历相比甚至都是次要的,主要是那股子揉在一起无懈可击的气质,见之难忘……只能说出好看这个词。 他由衷地赞赏道:“我听过瀚域的历史,瀚域诸多纷争,改朝换代极快,但华艺陛下不愧是一代大帝,平定了瀚域乱局,整合了分崩离析的各大部落,坐拥天下无尽岁月,在位那么多年活到了最后,居然把自己折腾成那副德行,你真可爱啊。” “闭嘴!”华艺气得一张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甜刺激得他险些发作。 庄岫满不在乎地说:“你的那群儿子,他们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杀一百遍都不带眨眼的。” “闭嘴!” “你那副身体被里里外外的人糟蹋成那样,也是该换身新的。” “闭嘴闭嘴!” 庄岫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特别开心地朝着华艺走去:“而你现在这具身体,初吻是我的,初次牵手是我的,你第一炮是在我里面,你第一个拥抱的男人也是我,你骨子里已经刻着我的印记,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华艺头重脚轻,头晕眼花,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别生气别生气,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随你玩儿,我所有儿子都是你的,一滴都不会交代在别人那里,”庄岫瞬间就特别心疼他,“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以前的都不算,我真的非常爱你啊,你也爱我的对不对?” 华艺喉间鲜血上涌,怒道:“我不爱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看上你,我嫌你恶心!” “不爱我?哈哈谁给你不爱这个选择的?老子就是上你女人了,华艺陛下,”庄岫完全无赖样,死皮赖脸地笑着说,“你能怎么样我?你干架干的过我吗?你还能怎么报复我呢?” 华艺上去就是一巴掌。 庄岫笑着问:“手疼不疼,我帮你吹吹?” 华艺搬起石头劈头盖脸地往他头上身上乱砸,庄岫一边躲一边笑,硬生生把施暴现场变成了你追我赶的情趣游戏,娇声道:“你好有力气,留在床上使劲不好吗。” 华艺气得发疯,一个石凳砸在庄岫脑门上,庄岫仰面倒地,额头撞地磕碎了尖锐的石子,他夸张地哎哟一声,说媳妇打的一点也不疼。 华艺捏着他形状优美的脚踝,提起他一条腿,铁青着脸把人往洞府杂物房里拖。 第68章 大巧若拙 聂云镜听到庄岫反反复复提及华艺原先的相貌, 好奇地向华如真求证:“你见过华艺以前的样子吗?” 重越也看向华如真, 他记得华如真曾中肯地评价过瀚皇的辉煌过往, 猜测他诈死复生的可能性,和庄岫所犯杀戮并非为子。 前一个猜测只有间接依据——那时候瀚皇魂魄确实是找上重越险些夺舍。 后一个已经从庄岫的所作所为中被证实了是对的, 而听庄岫方才所言,搞不好庄岫大开杀戒,只是以为他杀的那瀚皇是颠覆了华艺治下的大帝,或大帝后代, 或后代的后代……杀起来根本不带眨眼的。 那上一世庄岫会乖乖镇守瀚域,堂堂至尊自立为王, 甘为药尊所在的陨神谷效忠,也就在药尊麾下,难不成也是因为华艺!? 重越脑中猛然想到了个可怕的可能性,头皮瞬间发麻。 瀚皇魂魄是弃尸逃魂, 主动找上的他,而上一世先找去瀚域救下华如真的人,其实是聂云镜! 重越心惊肉跳,说起来他一直都有这么个疑惑——这辈子的聂云镜和他上辈子接触的聂云镜判若两人。 上辈子的聂云镜早早就知道了幻境从心而发, 这一世的重越所谓的指点聂云镜幻境, 其实只是照搬对方所创之法而已。 他印象中上一世的聂云镜没有这么活泼, 说话尖酸刻薄的程度不比祁白玉差。 可这一世聂云镜在目睹颜环之死前,一直都是药尊死忠, 说话也都是直来直去畅所欲言。 好像唯一的相同点是, 前后两辈子聂云镜都不受药尊器重, 都被边缘化了。 华如真迎上聂云镜的视线,点了点头:“小的时候见过的,后来他胖了,越来越胖。” 聂云镜有心理阴影,脑海浮现那个肥瀚皇的虚影,胃里一阵翻滚,道:“不是说后来,是之前那个,正常的华艺,能有多好看,比他还好看吗?” 这个他指的就是祁白玉了,但聂云镜只敢眼神示意,他已经没了小时候冲着祁白玉各种叫嚣的胆气,岁月是把斩胆刀啊,年纪越大,胆量越小。 要知道祁白玉已经足够好看得无法忽视,庄岫这等食色之人居然对祁白玉的美色视而不见,却始终惦记着华艺,甚至不惜找个同名同姓有类似气质的人当替身,执念不要太深。 祁白玉本来从来不在意自己容貌的,见状昂起下巴,他绝色皮相并非浪得虚名,眸光流转间,勾魂夺魄般摄人心魂。聂云镜作势挡眼:“何方孔雀在开屏!过闪了啊!” 祁白玉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生气,聂云镜却心有余悸,不敢再开他玩笑。 华如真道:“个人观感比较影响审美,就比我我们肯定是觉得白玉更好看。华艺主要是手腕出众吧,整合瀚域大大小小部落,史书夸他的骂他的都有,他无所谓史官对他的评价,但他无疑是瀚域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以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怎么说呢,改天我画给你们看。” “其实我不是特别好奇,就是想洗洗脑子,”聂云镜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画?今晚?” 华如真说:“你怎么不说就现在?” 聂云镜面露纠结,很是犹豫地扫了眼洞府方向, 此时,杂货房里传来货架被砸烂的声音,以及清亮巴掌声,还有庄岫恬不知耻的浪叫与哈哈笑,还有华艺怒火中烧的“贱货”“闭嘴”。 聂云镜道:“再等等,再过不到半个时辰,里头就有人就要哭了。” 重越和祁白玉几乎同时露出古怪的神情,华艺不愧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大帝,后宫佳丽三千,子嗣成群,技术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好。华如真道:“你很有经验嘛!” “那是,看多了……”聂云镜说到一半,立刻正色道,“如果是你们在这地方天天饱受魔音灌耳的侵扰,多半比我更懂。真不是我夸张,看到堂堂一半神这么不务正业一天到晚没个正行,我的道心受到了严重摧残!” 祁白玉道:“所以你是在解释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突破至尊境也是有理由的。” 聂云镜被戳中软肋,恼羞成怒:“你们都不负责,徐尊也不靠谱,三天两头去外面晃荡,一晃恨不得三五个月,要不是得守着他们,我早就去渡劫了!” “所以也不是你畏惧至圣药尊,不敢渡劫的缘故。” “祁白玉你够了!” “连华艺都突破至尊了,你居然还原地踏步,怎么他不务正业和修炼两不误,而你却在分心。” “他有庄岫,我……我不跟你扯!”聂云镜脸色青红莫辨,闷气生了一会,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被戳疼,确实是因为都被对方言中了,他百无聊赖,明明幻境有很大提升,修为却没有丝毫进步,自己也发愁,这才转移注意力的,结果越参看别人越一头雾水,退堂鼓打得越严重,别说神级壁垒,就连至尊境门槛他都有可能跨不过。 重越越了解聂云镜越觉得不像上一世的那人。 他实在是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至圣药尊的。 如果至圣药尊连忠于自己的徒弟都能任由他人夺舍,不只没把人赶出去,甚至还和对方狼狈为奸,让对方继续保有药尊弟子身份,享有药尊弟子的一切便利,纵容对方继续以各种方式折磨华如真,那还是人吗,禽兽不如吧! 可至圣药尊后来却又让华如真与他同行了,他似乎也没有特别特别坏,可重越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加大华艺对付华如真的难度,不就能同时掣肘华如真,华艺和庄岫三人,全都是他麾下全都为他一人效力,他什么都懂,但他一句也没有多说! 上一世的华艺同时报复了两个人,而至圣药尊轻轻松松驾驭了三个,乃至更多,他仿佛处在风暴中央,难以估量的关系网汇聚在他身上,而他掌控全局。 聂云镜已经恢复如常,道:“华艺真有你说的那样厉害?但我看那个胖子也就那样,能把自己折腾成那副德行,又能聪明到哪里去!” “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华如真说,“真正的聪明人,你往往看不出他有多聪明。” 其实很好理解,这就像高手出招,境界低的根本看不透。 聂云镜不说话了,只是不由自主地看了重越一眼,只一眼便摇摇头移开视线。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至圣药尊。那人简直是绝了,哪怕自己被他算计过,在心里说千万遍要忌惮,可再度见到对方本人再听他说话,又会动摇之前的想法,又会觉得那或许就是个好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情有可原的,也许是自己认知狭隘……狭隘在哪不知道,只是宁可希望是自己错了,也不希望对方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 祁白玉问:“既然如此,你画得出来吗?” 华如真觉得自己画技一般,但画个画像还是不成问题,他知道祁白玉什么意思,叹道:“但做不到让活人从画像里走出,我可能永远也达不到我娘那般境界。” 重越不由抬眸,上下两辈子,这还是他头一次从华如真口中听到他娘,不由为他高兴。 有些说不出口的人或事,一旦能说出口,就意味着看开了,都过去了。 “正常,你对华艺的观感跟你娘不同。”重越道,“你娘是位奇女子,心思单纯能画出最纯粹的美,而你历经苦难,你在书法上的造诣,别人也无法望其项背。” 华如真露出浅笑:“嗯!” 如果不是这两人活到了最后,或许他永远也不会谅解他娘。 或许她娘并没有怨恨庄岫,她娘怨恨的或许只是灭他全族的华艺。或许他娘到死都以为庄岫是位好哥哥,也许她娘发现被骗,发现自己爱的是魔鬼,自己信任的是恶魔,固有观念完全崩塌,还没来得及承受这些,就断送了性命…… 世上并没有所谓的一帆风顺,大浪要么在前面,要么在后面,迟早都要经历苦难。 所谓的痛苦折磨与劳累,几乎都只是在为昔日懵懂无知时纯粹的快乐还债而已。 突然,哭喊声穿透众人耳膜,掺杂着许多污言秽语。 祁白玉上前捂住了重越的耳朵,重越也配合着不挣脱,其实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没有当过驭兽师的,难道不知道兽族的耳力更好么??借用圣兽的耳朵,重越觉得自己听得应该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 庄岫又哭有笑,又爽又不满足,哀嚎声让在场的人脸色都煞是精彩,之前在想什么的都给忘了。 聂云镜得意洋洋地打量祁白玉等人。 隔日一大早,那边华如真书房的大门紧闭,而杂货房的门开了。 庄岫神清气爽,穿着宽大的华袍,一看就是从华艺衣柜里翻出来的,昂首阔步地向外走。而与以前相反的是,华艺还待在屋里睡得很沉。 庄岫目光扫到他们这伙人,转到重越面前,换上笑脸,拱手道:“多谢你了,听说是你救了我家华艺,若不是你高抬贵手,我也就再也见不到心上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重越小友尽管开口,庄某义不容辞哈哈!” 重越道:“客气,好说。”他看了眼华如真的方向,又加了句,“你高兴就好。” 庄岫特别得意,脸上写满了满意。 日上三竿,华艺出门来,心情不好,戾气颇重,他看这地方的其他人都还算淡漠,唯独瞄着华如真的目光很是阴暗。 还是祁白玉注意到他的眼神示意重越的,重越心头一紧,难道这人发现对付不了庄岫,又想迁怒华如真? 庄岫带得美酒美食回来,无视了古怪气氛,就只能看到那个人,他将好东西一样一样呈到桌前。 华艺掀翻在地,冷冷道:“可惜了。”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拂袖的姿势都这么优美,”庄岫道,“都是些凡俗之物,你想摔多少摔多少,再让我看看你动起来的样子。” 可他再拿出来,华艺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真是气得肝胆俱裂。 庄岫又跑到另一边蹲下,翻出一朵淡黄色的花,递到他眼前来:“回来的路上看到这花开得茂盛,煞是好看,送给你。” 华艺只觉那香味刺鼻,避开视线,在心里回了句滚。 “华艺陛下别跟自己过不去,你看看你这么较真,又是何苦呢,可别把自己的身体又拖垮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有我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就连我都不可以。” 华艺心说你在我身边说话就是种伤害,你笑也是种伤害,你活着也是种伤害,你就是伤害本身就是痛苦源泉,凭什么就你这么快活! “你觉得我是疯了吗?”华艺道。 “怎么会呢,您这么英明神武。”庄岫看他入迷,笑得很痴。 华艺道:“既然我没疯,我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是真喜欢你啊,”庄岫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你去死你呢。” “我就喜欢你把我说的话当真的样子。”庄岫笑着道,“你除了让我高兴,你也只能让我高兴。” 华艺险些吐血,他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庄岫想去抚他的背,被他一巴掌挥开,华艺就是看不得他高兴的样子,越看越揪心,目光非常尖锐而嘲讽:“可你在我看来是如此令人生厌。” 庄岫笑着凑上去:“我还可以更生厌点。” 华艺恨不得把自己被亲的半边脸上的皮给剥下来:“恶心。” 庄岫笑嘻嘻,华艺骂他也好说他也罢,只要是华艺这个人以华艺的气质说出来的话,都让他感到十足的兴奋。 他觉得他可以被这个人玩死都心甘情愿,他想把他能弄到的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献给华艺,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治愈华艺内心的创伤,他觉得他一个人的爱就足以填满华艺整个人。 因为他实在太喜欢这个人了,太喜欢太喜欢,只是抱着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就发自内心感觉到一种充斥肺腑的幸福感。 这种幸福感让他有种以前那么多年都白活了的感觉。 和华艺在一起的时候,让他重新活了过来,他想跪在华艺身前,亲吻他的脚趾。 哪怕华艺踹他一脚,他也傻兮兮地笑着,俨然一副被彻彻底底冲昏头脑的模样。 就这种货色,自己居然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就这种只需他勾勾手指就跪舔的货色居然把他的苦心孤诣视作笑话,华艺越看庄岫越不顺眼,一想到就是这种人有预谋地抢了自己的挚爱,害他一步步沦落到现在这样,一步步变成了个魔鬼,在炼狱里挣扎,痛苦不得解脱,华艺就恨不能癫狂。 这种人也配得到幸福? 贼老天未免太不公平! 接下来几日,华如真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一副丹青耗费了数日都没完工,也不知是记忆模糊,还是以前的华艺让他无法下笔,怎么也画不出那股神韵来,又或者他陷入了和自己较劲还想更进一步的泥沼中。 同样的戏码看上数遍就没太大意思了,祁白玉隔三差五出去趟,聂云镜也专注着提升自己的境界,重越把祁白玉送出山林便回来,跟着聂云镜顺便开导一番。 聂云镜着实悟性不错,几乎重越点醒,他就找到了突破至尊的契机,美滋滋地把洞府居处的庄岫华艺两人交给接班的家伙们看着,自己去修炼了——说实话华如真都能在那种环境下一心画丹青,他却不能静心修炼,可别又被祁白玉取笑。 聂云镜去渡劫,重越也就闲下来,去风景优美的地方走走,偶尔祁白玉也跟着他左右。 最开始一段时间,还算平静,庄岫缠着华艺,激得他没办法,想让他把内心的抑郁都在床上发泄出来,自那之后华艺看他没有好脸色,更没有一句好话。 庄岫起初还因为得到了垂涎已久的心上人,高兴得无以复加,可时间一长,却总会不满足。 长久的不满足下来,庄岫也有那么点空虚寂寞孤寒,因为华艺不开心。华艺特别不开心。每次在床上干哭的都是庄岫,可突然有一天,华艺哭了。 见他眼泪无端地淌下。庄岫怔住了,忙问他怎么了。 华艺也不说话。庄岫吓得够呛,忙嘘寒问暖,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对了,终于让华艺这块冰疙瘩融化了一点点? 就在庄岫万分期待之时,只听华艺开口道:“没意思。” “你是觉得我没意思吗?”庄岫试图自省。 华艺好似没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地道:“活着真没意思啊。” 出了房间,坐在石桌边,手臂随意搁在桌面上,华艺精神状态萎靡了许多,身体消瘦,眼下青黑,整个人好像没了生气,皮下青筋清晰可见,憔悴不堪。 “华艺,华艺,小燕子,穿花衣……”一旁庄岫逗他,他也不搭理,刺激他,只是提到卿若的时候他会微微愣神片刻,也没有其他更大的反应,吃他豆腐占他便宜,华艺犹如雕塑般随他便,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了。 唯有庄岫无比走心说情话的时候,华艺会插刀:“恶心。” 庄岫听多了觉得不以为意,这回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个绝佳的回法,或许能让华艺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他回道:“既然我恶心,你怎么肯上我呢!” 华艺笑着说:“因为我也恶心啊。” 庄岫险些被扎破肺腑,前所未有地疼。 他缓缓在华艺面前蹲下,抬眸看他:“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不知道你有多好。被困在海底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你是我唯一的慰藉。” “好?看不起谁呢,”华艺道,“这也是我反感自己的原因啊。” 庄岫顿时心疼得揪了起来,比自己被骂还要疼百倍,他很想让华艺别这么想。 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人为什么会讨厌自己呢,他不理解,他宁可华艺恶语中伤他,也不想要华艺自己伤害自己。 庄岫伸出双手,目露憧憬,道:“你在我眼里永远那么光鲜亮丽。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尽办法给你弄来。” ”可我只想要你惨死啊。”华艺说,“你愉快地活着,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 庄岫不是听不懂他的话,他只是不愿意懂,他若是伤心失意,日子岂不是过不下去?但能看见华艺的日子总比以前好。 最多不就是求而不得吗,只要还在一起就够了。 他原本这么想着的,但没想到求而不得本身就是这么的苦。 华艺疲乏不堪,感到可笑至极,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自己骂自己,竟会有人心疼他。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痛苦的根源。 庄岫很崩溃地对华艺说爱,但华艺从里到外都透着不爱,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只有在亲近的时候才会有消融的迹象,但那迹象也只是错觉而已。 庄岫哽咽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华艺道:“晚了。” “求你原谅我!”庄岫崩溃道,“那女的的爱究竟有多了不起?” 华艺道:“你的爱又有多了不起呢。” 庄岫道:“她不了解你,她到最后甚至已经不爱你,但我还是始终如一!” 华艺似乎回忆起什么,目露柔光:“可我爱她。” 庄岫嫉妒得无以复加,自己的心上人对个女人千年如一日,无论怎么样他都比不过一个已故的女人在他心里地位的万分之一。 华艺冷漠地见他泣不成声的模样,指尖抬起他的下巴,说:“你最好能一直哭下去,看看你的眼泪能不能洗清你对她犯下的罪孽。” 华艺转过身去,换了个背对着庄岫的位置,自顾自地喝茶,在脑子里追忆往昔。 陡然,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庄岫瞬间消了音,他的身体仿佛被抽离了所在虚空,猛地腾空扭曲折叠成环形,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涌上庄岫心头。 他可是半神境,什么东西能无视他意愿强行将他转移!? 天地法则!? 庄岫惊恐万分,急了,华艺,华艺,再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 书房的门开了,华如真拿着画轴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僵在了那里,他竟然看到庄岫的身体呈现噩梦般的姿势融入虚空,表情惊恐地伸手伸向华艺所在的方向,所在虚空扭曲着旋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华艺只是披着件长袍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坐在那里,听到开门声,甚至还侧头看向华如真所在的方向。 华如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华艺像变了个人似的,都快瘦得脱形了。 华艺第一次神色如常地跟华如真打招呼:“你的画画完了,拿来我看看。“ ”我都快忘了我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他叹了口气,低磁的声音竟然称得上轻柔。 第69章 天涯何处不兄弟 事实上徐之素时常不在居处出现, 也并非只是因为聂云镜所谓的原因, 其主要还是两大公会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毒师公会各大元老商议要事,总需要他这位会长掌大局, 可想而知徐之素这个靠不住的,根本不是对面的对手。 而祁白玉消失的一年里,除了重越难受以外,最难受的莫过于毒师公会元老们, 说得好听点毒道圣子是精神支柱类的存在,说得不好听就是个活靶子。虽然死了他一个, 对目前的局势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他的传承已经传播极广,少了他还能有下一个毒道圣子。 但这个活靶子暴露在整个大陆无数正义之士的眼皮底下,却怎么也死不了, 不得不说很叫人膈应,也令人钦佩。 元老会叫苦不迭,一听说祁白玉回来了,恨不得亲自到洞府门口来迎接。 祁白玉时常外出处理正事, 在他销声匿迹的一年多时间里, 积攒的正事一箩筐, 还有徐之素这个决策者被牵着鼻子走后的烂摊子又是一大堆,全都得他来想办法收拾。 尽管他总不在身边, 重越也很能理解他, 其实这也是重越特别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这人最初和药尊闹上或许原因很多, 这样一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强拉硬拽了那么多丹药师到毒道阵营来,祁白玉并没有图一时之快任那些人自生自灭,而是接受了毒道圣子的身份,让自己暴露于人前,与之抗争到底。 而他不想自己的事情影响到重越等人,甚至置办了数个居处,重越感叹他俩正儿八经地相处,都疑似私会,别提多刺激。 为了不被外人认出来,祁白玉甚至还得乔装打扮,重越每次见他都得强忍笑意,祁白玉就一脸哀怨地把他抱住,堵住他的嘴。 “天知道我就只是想跟你好好在一起啊,早知道跟药尊闹起来,会让我们连相处都这么难,我当初就该答应你留在重府不出来!” 重越笑着说:“但龙游浅滩,岂不逼仄?我不觉得难受,两人相处并不只有朝夕相对一种形式,早早有像这样的经历也不失为一种好事,你想啊,知道难见面会有这么想念,就会更加珍惜以后朝夕相对的日子,也会很期待,而期待本身就是好的心情。” 祁白玉觉得重越变了很多,他很喜欢重越看问题的角度以及说话的方式,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整日的疲惫就会烟消云散,越来越喜欢。 他也想正大光明地和心上人手牵手来往于各种地方,他不想因为在乎的人因为他是毒师,而受到多般迫害,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以及很多和他一样的人,能有正常的不受偏见的日子罢了。 祁白玉和重越说起一些让他烦闷不已的事情。 重越开导他,让他保持好心情。并说:“毒师对丹药师们的怨恨之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祁白玉道:“其实这么多麻烦处理下来,有些就是反反复复,总那样好像没有尽头。一些涉世未深的丹药师只要被冠以毒师的名头,哪怕只是嘲讽,哪怕只是误炼了一回毒丹,还有挽回的余地,被指指点点的时候,他们心理上不接受,试图逃避现实,甚至会将知情者通通杀害!” “通过毒术?”重越道。 祁白玉点头,毕竟涉世未深,又不知天高地厚,凭炼药术没法杀人,实力又不足以斩杀同辈,就只能靠毒术了。每每东窗事发,这些罪孽无疑都得累加到毒师公会头上。 重越沉吟片刻,道:“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众生皆以毒师为耻,视毒术为下三滥,不入流。” 祁白玉苦涩道:“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不是轻易就能扭转的。” 重越疑惑道:“不是有句话吗?” 祁白玉问:“什么话?” 重越理所当然地道:“丹药师不一定是毒师,但毒师一定是丹药师!” 祁白玉瞠目结舌。 重越见他一脸震惊,心里倍感疑惑,他从一开始就对毒师没有什么偏见,好像也是源自于此。连他都知道,没道理祁白玉不清楚。 “就是它,就这句话!有这句话就足够了!”祁白玉喜疯了,困扰他和整个毒师公会这么多年的问题,一下子就有了近乎碾压似的破解之法,毒师甚至可以凌驾于丹药师之上,毒师甚至能被世人接纳,“兄长,你简直是毒师们的福星!你怎么这么会想!?” 重越有点困惑:“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没有啊!怎么会呢!”祁白玉欣喜若狂,“如果早早就有这个观念,毒师怎么可能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一旦这个观念广为人知,毒师和丹药师的立场哪怕不会调转个头,至少也不至于被丹药师们看低。局面将会被彻底掌控在他们手中,毒师公会一直以来的尴尬地位也将逐渐扭转。 祁白玉恨不得跳起来把重越扑倒在怀,可他刚挪动半步,身体便像融入虚空一般,致命部位很是模糊,他的表情僵在了最喜悦的那刻,继而双脚离地,所在空间倏然扭曲旋转,他像是被吸进了某处异时空,笔直的身体像是弯曲成了一盘,然后迅速缩小。 “白玉!!”重越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他的手穿过了那个扭曲成环形的东西,身体跳过去,毫无阻碍,他没办法握住祁白玉,祁白玉张张口更是说不出声音。 重越恍惚间好像有种熟悉感,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祁白玉的样子刺痛了他,他听到自己在喊,白玉,回来!! 那一刻他脑子非常清醒,这东西是什么,他好像应该清楚,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石碑! 他在秘境里见到华如真所藏的那块古碑,上面记载着渡神劫的办法,就有类似于这样的图案,人影扭曲成环形慢慢缩小,这是被法则召唤的前奏! “谁在渡神劫,谁有渡神劫的本事?能让白玉却给他挡神劫??”重越的大脑在惊恐中飞速运转,快到几乎没有推导过程,就已经得出答案。 一定要赶上啊,重越双脚离地撕裂空间往他印象中的那个地方飞掠而去。 渊渟。 真正的渊渟秘境。 一望无际的灵液凝聚而成的磅礴大海,海浪滔天,金光闪耀,雷云掩盖了整片大海,神性物质化作点点白光形成无垢的云层上浮入雷劫之中。 犹如海上仙境,雷电翻滚,云雾缭绕,全是大片大片的神性物质。 此处秘境在上古时期便是种传说,若要开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此刻这里竟有人在渡劫。 祁白玉才刚出现在这里,剧痛袭身,一瞬间他险些晕了过去,但习惯了却还不算特别疼,他被一根光绳似的雷电吊在虚空中,他周身半米处都没有超过手腕粗细的雷电,但有一指左右的雷电逸散而至,令他浑身痉挛。 祁白玉打量着周围的景象,暗自惊心。他去过庄岫的神劫,隔着古鼎看过外界雷电长蛇狂舞的可怖景象,简直生平罕见的可怕,可这里无论是范围还是程度均是有过之无不及,还要可怕成百上千倍,一眼望不到尽头! 视线范围内,神性物质无所不在,祁白玉心念一动就能拘来一片白光纳入体内,只是他突破至尊后与生俱来的几种天赋血脉早已臻至巅峰,这些神性物质就是给他也没什么用。 但这种东西却是渡劫成神必备之物,也许到了更高层次他的身体才能吸纳这些东西变强,祁白玉拿出空间装备,将身边的白雾吸进瓶瓶罐罐之中。 奇了怪了,他虽然感觉很疼,却也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在雷劫中行动受阻,半个时辰过去,他才挪动了百米距离,耳边终于听到了哀嚎声。 有不认识的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还有修为较低的人刚进来就被雷劫劈成飞灰,绝大多数都是被雷电光绳束缚,动弹不得,陷入昏迷的状态。 祁白玉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看到这些三教九流之徒,心里又有点奇怪了,这里头有老人有青年,有老妪也有美妇,大多被剧痛击昏,有的才刚进来,身体已经在化道之中。 “祁白玉,你可是白玉毒尊!”有个声音传来。 “你是谁?”祁白玉问。 “太墟神朝大长老,原也曾是陨神谷一员,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甚至还有过一战的,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对方很是惊讶,惨叫着说道。 “可别说你也曾跟过药尊,其实是药香谷的一员。”祁白玉大概已经知道是谁做的好事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弄来这般庞大规模的神劫,也不是什么人能丧心病狂地召来这么多人挡劫,或者说丧心病狂地拥有这么多嫡系血亲,“要我告诉你,你给我什么好处呢?” “你怎么知道!?少卖关子,人都快死了,还要什么好处,”那年轻人气得暴跳如雷,“你若出现在这里,那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化道消失殆尽,神魂也化作飞灰。 祁白玉眉头皱紧,缓缓向着神性物质飘动的方向行进,不知前进了多远的距离,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好像一直在前进中,中途遇到了一些还顽强地活着的人,这些人无一不跟药尊有点关系。 其中更有老者神态极尽安详,看他的目光极为憎恶,甚至有挡他去路想大打出手。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有一道白色雷电缠绕着——如古碑记载,都是被召唤进来的。 有的甚至是一方势力之主,更有声名显赫的上位者。 只是祁白玉暂时不知道的是,这些实力强悍的老前辈,大多是联手药尊打开此处秘境的至尊境巅峰大佬。 祁白玉越看越心惊,这些人盘腿坐在神劫中吸收神性物质来修炼的,为了能让渡劫之人顺利渡劫,他们甚至没有吞食太多,只是借由神劫中的奇景来感悟天地之力,提升自己。 看他们的样子甚至不知道正在经历什么。 祁白玉感觉自己还不算特别痛苦,这种级别的神劫造成的痛苦一定非常可怖,但他自觉自己承受的痛苦还及不上那时候的华如真,而那些安然盘腿修炼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就有个疑惑,谁在承受最痛苦的部分,还是说是渡劫之人自己温水煮青蛙? 就在这时,祁白玉听到了个熟悉的惨叫声。 “吵什么吵!”祁白玉难得心头一喜,他大喊一声,扒动双臂,朝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游去,没多久便和那人四目相对。 两人都盯着对方狼狈的模样,默了许久,徐之素抬手,手指哆嗦道:“祁白玉你……你!?” 祁白玉耸了耸肩。 徐之素又指了指前面神劫中央被神性物质笼罩着的那个人影,长发狂舞,衣袂翩飞,那柔和的眉眼在浓浓白色雾霭中若影若现,似乎并没有痛苦,只是很悠闲地利用神性物质在重塑神体。 祁白玉点了点头。 徐之素嘴唇哆嗦,眸光说不出的复杂,半晌猛地一拍大腿,长舒一口气,百感交集。 祁白玉静静地看着他抓狂的样子,简直很好地完现了自己内心的感受。 徐之素无限感慨地道:“天涯何处不兄弟!” 祁白玉黑了脸。 “咱俩居然会是兄弟,亲兄弟!这谁敢想!?”徐之素上前跟他套近乎,很好奇地问,“你哪儿的人,你娘亲是谁,肯定跟我娘不是同一个吧,你年纪比我小,你得叫我哥……” 祁白玉没好气地打断道:“你脑子还能更脱线点吗!” 徐之素道:“难道我说错了,咱们也不是亲戚?那我们是怎么被召唤来的?” 祁白玉简直后悔来找他:“都什么时候了!这么喜欢认亲戚,你赶紧挨个去认,整个神劫里全是你亲戚!”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等等,别走啊,”徐之素赶紧跟上他,“我当初说什么来着,防范于未然,怎么都错不了!” 祁白玉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呵呵了:“你可真是药尊的好儿子啊!” 徐之素一顿,脸色灰败,沮丧道:“我真想一死了之你知道吗,他怎么对我的,我居然是他的亲生骨肉,我……在你来之前,我真心觉得没脸活了,可一看到你,我突然生龙活虎了起来。天涯何处不兄弟!更何况咱俩还是亲兄弟!” “滚!” “别这么冷淡啦,”徐之素都要笑了,“你对我是不是该比对重越要稍微好那么一点!我也不贪多,有他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祁白玉道:“血亲兄弟没法选,兄弟是我自己选的,能一样吗。” “这倒也是。”徐之素也不纠结这些了,他用手肘戳了戳祁白玉,眼神示意,重越是不是给了你一块传送禁石的,可以从这里出去? 祁白玉微微点了下头。 徐之素总算松了口气,神色也恢复正常,眼里冒着精光。 既然来都来了,如果不多弄点神性物质回去,那岂不是白挨了这些疼痛…… 况且他们也好奇,兄弟姐妹究竟有多少,要知道夺舍的死去的通通不算,渡神劫古法中能召唤来的人都是以血脉为标准。 他俩往更深处游去,避开了一些充满敌意的至尊巅峰强者,来到神性物质较为浓郁的地方,他们无所谓药尊渡劫能不能成功,神性物质东收收西收收,还一个劲地哀嚎惨叫,作出好像特别疼得样子,从化道的倒霉老弟身上收剩下的宝物,有多少收多少。 控制速度,尽量不引起渡劫之人的注意。 这时,徐之素猛地顿住,他一直忌惮着中央区域最浓郁的神性物质百团,只敢用余光留意,甚至不敢让余光触及至圣药尊身上半分,突然让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除了至圣药尊,中心区域竟然还有个人。 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老熟人,就绑在至圣药尊身前,此刻恰好面朝着徐之素所在的方向。 那人身体消瘦,一道宽如熊腰的雷电将他整个束缚,嘴上被雷电白线给封了起来,就连神识波动也被雷电法则整个屏蔽,就在他震惊的那刻,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瞳孔猛地一缩,甚至冒出了一丝希冀。 而这一点细微变化惊动了正在重组肉身的至圣药尊,他飘浮在碎肉上的头颅缓缓转过来。 徐之素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抓着祁白玉的手臂,蹲了下去,而此刻祁白玉也停了下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女子面色苍白,正瑟瑟发抖,双腿齐膝以下已经化道了。 如果他没认错,或者说他绝对不会认错。 居然是重姗! 第70章 状况感人 祁白玉非常清楚,重姗毫无疑问就是重府重丰夫妇的亲生女儿, 怎么可能跟药尊有任何血亲关系! 他定睛一看, 重姗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袍中,那防御力极高的衣袍也在神劫中逐渐化作飞灰, 狂风鼓动之中, 祁白玉隐隐看到她手掌张开横在自己腹部…… 重姗神色极尽复杂地看向药尊所在的方向,身体摇摇欲坠,嘴唇泛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昏迷。 祁白玉整个人都差点被某种猜测给震翻了,猛地转过身不想去看, 他恨不得这女人死了算了, 但心里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倍感压抑, 就一脚掀开了抱着他腿用衣袖挡脸的徐之素,道:“放手。” 徐之素悻悻笑着, 靠着自己弟弟,不算丢人。 “那不是重越的妹子吗?”徐之素也见到重姗了,道,“听说那什么也是多亏她才弄到了, 要不我们去把她救下,搞不好能为揭开药尊真面目添砖加瓦!” 祁白玉嗤笑一声:“救你后妈!你要去自己去!” “我认真的, 你怎么还骂人呢。”徐之素还以为那是妹妹, 对那些药尊身边有着同样遭遇的人深感同情, 见重姗身体即将化道, 他不管不顾上去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祁白玉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徐之素扶着奄奄一息的重姗,像个兄长似的很体贴地让对方靠在他肩上,已经把灵丹妙药塞对方嘴里了,回头还很疑惑:“你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看着我?” 祁白玉一口气堵了许久,很粗鲁地抓起重姗的手腕,把了下脉,一把甩开,这才把古怪的目光移开,道:“……随便你。” 徐之素见他这么奇怪,也像他一样去碰重姗的手腕,并道了声得罪。 祁白玉道:“不过我可提醒你,你确定要救她,那我们能带走的人就很有限了。” “什么意思,我说你,这种情况还需要把脉吗,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是喜脉!?” 徐之素差点把人从身上掀了出去。 “你可小心点,一尸两命。”祁白玉眼皮都没掀一下。 徐之素表情一下子黑到了极点,打趣的闲心消失殆尽,目光也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道:“你看那里,那个人,我们救还是不救?” 徐之素下巴示意最中心浓雾围绕的地带,祁白玉也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地方。 神性物质聚集着的地方偶尔会有些许空缺,透过那个空缺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庄岫似乎不能说话,他的痛苦从他扭曲的表情和痉挛的身躯上能感觉出来。 此时,药尊的头颅正好转了过来,面上依旧带着惯有的温柔,祁白玉感到无法言说的嫌恶。 什么样的父亲会将亲生儿子收做义子,什么样的人物会认陌生人作亲子,养在膝下好好对待然后炼死对方。 药尊虽然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但他似乎很反对自己和重越在一起。 祁白玉上辈子叛出药尊一脉前就知道他是药尊亲子,也曾在药尊的暗示下,误以为他和重越是亲生兄弟,为此心存芥蒂,各种避嫌。 可到头来当他发现他和重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兴冲冲地找上门去,谁知一转眼药尊竟亲手弄死了重越,并把重越死的原因归结到他身上。 他在知道庄岫会用亲生儿子来替自己渡劫时,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降临到他头上。可在药尊做出某些难以想象的事情之前,他都觉得那些事似乎不可能发生。明明这就是个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什么人人都以为这个禽兽还有救呢。 祁白玉有点想念重越了。徐之素对于庄岫也感到牙疼,这人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时的他突然发现,有重越在的时候不觉得,可回想起来好像每当到了抉择的时候,大多是重越一锤定音,现在抉择的关头,关于庄岫是死是活为好的问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如果庄岫就这么死了,死了其实也挺好。可留下一个华艺,华艺若还未解恨,会不会故态复萌? 祁白玉得想想,就对徐之素说:“因果报应屡试不爽,先让他尝尝苦痛,你且盯着,等他快死的时候再告诉我。” “哎哟,你咋不自己看呢,”徐之素真不想往药尊方向看,以前是怕,现在是又怕又呕,他赶紧对自己肩膀上的人说,“丫头你快醒醒!你盯着药尊,盯着药尊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快死的时候你告诉我。” 重姗吃了灵药又被渡了灵气,睁开眼睛都很勉强。 “现在咱们要救人吗,能跟我们一起走的人好像就一个空缺了吧,这要怎么救,这其中有多少是知道神劫可以用嫡系血亲来挡的?” “说实话你被召唤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外面了!”祁白玉道,“话这么多!当然是把药尊的恶心公诸于众,能救多少人就看有多少明眼人吧。像你这样的,你真不是药尊安插进来的奸细吗。” “开玩笑!!!你可以笑话我但别侮辱我,”徐之素道,“事不宜迟,赶紧行动。”说罢一把拉住他,“不要分头行动。” 这片雷劫之中有不少上位者,乃是和药尊一起打通这处秘境,不惜以身犯险来成就他的。 “你们给我放开重姗丫头!”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杀光,祁白玉和徐之素迅速避开。 “别动手,”重姗半睁开眼睛,道,“他是黄逝水老前辈,是神炼师。” 祁白玉和徐之素对视一眼,他们或许没有亲眼见过黄逝水真容,却听说过他的大名,也知道重越和华如真那时候离开他们后,就去了神链师的,如今华如真手里那支爱不释手的圣笔就是出自这位前辈之手。 重姗喘了口气,又向来人介绍道:“这二人乃是书圣华如真的好友。” 祁白玉和徐之素见黄逝水脸色不善,也就没有行礼示意。 “交友不慎呐。”黄逝水啧啧摇头,“丫头,你是非不分,岂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徐之素以前和这位有过几面之缘,道:“您老可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夫当年欠药尊不少人情,此番渡劫他需要人手,老夫帮着药尊打通此秘境门户,这是药尊许诺我们的报酬,让我们进他的神劫里领一份小小的造化,”黄逝水很理所当然地说,“说到时候也许会有毒师公会的人趁机打扰他渡劫,药尊料事如神,老夫佩服。” 祁白玉和徐之素相视一眼,在心里冷哼一声,别人渡个神劫都要担心被其他势力捣乱,药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那么多人都参与进来,甚至还给了份所谓的造化,但这造化…… “您老人家可知身上这道绳光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原理?” “你们身上不也有么。”黄逝水瞄了他们一眼,只觉得这两人居然跟他一个待遇,想必是知道此等法门的,问他或许只是想炫耀一下自身也懂。 “我们的来源和您的一样。”祁白玉道。 “少糊弄老头子我。药尊说,有了这东西就能在神劫中畅通无阻,”黄逝水道,“药尊不愧知识渊博,竟也知道这种法门,叫人佩服!” “这位前辈,我们也不瞒你,我们是被召唤进来的,你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身体扭曲直接被召唤进来,我俩也是。”祁白玉道,“我也见过一块古碑,上面写着渡神劫的捷径,能召唤嫡系血亲。没子女可召爹娘,没爹娘可召子女,代挡天劫。” 黄逝水听得吹胡子瞪眼,道:“歪门邪道,毫无道理!这小丫头难道也是药尊的子嗣?难道咱们大家都是亲族!?” “药尊说什么就信什么,药尊的话难道就是真理了么!” “老夫也曾在古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若有绳光牵引,就能更近距离地参悟神劫。” 徐之素便觉得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记载。 祁白玉轻飘飘地说:“人活得久了,有心写的东西就成了古籍。” “你!”黄逝水哆嗦着手,颤巍巍地放下,真是小朋友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肆意诋毁至圣药尊。 “是真的,”重姗哽咽着说,“我听他们说过那块石碑的内容,我有爹娘,但是……但是……”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捂着自己腹部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黄逝水表情古怪,忙跟她说别被人蛊惑,你这丫头中邪了,肯定是毒师公会这两人搞的鬼。 “我应该把那块石碑留下来!”徐之素悔之晚矣。 “留了也没用。”祁白玉算是看出来了,“连你都能毁得了的东西,谁看了能信。” 徐之素不信邪,传音问了好些人,没得到任何好的回应,隐约感觉到数处传来腾腾杀气,说他危言耸听,药尊怎么可能蓄意害他们,还说什么血亲能挡天劫简直无稽之谈,他们虽然不比药尊年长,但论地位论势力无一不显赫,如果是血亲,他们怎么完全不清楚! 戏弄他们也就罢了,居然敢侮辱药尊!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之素感到非常难沟通,流着汗对祁白玉说:“你之前猜对了,我们之所以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或许是因为有人正承受着绝大多数痛苦。你说药尊这样做的目的会不会是……” “他在温水煮青蛙。”祁白玉直接把徐之素想说不敢说的话点了出来。 “早点出去吧!”徐之素苦口婆心地对他们道,“你们联手或许还能出去,再晚点可就出不去了!药尊想要你们的命!” 那些老鬼们承受着愈渐加剧的痛苦,也要感悟神劫更进一步,道:“放屁,药尊怎么可能会要我们的命!” “究竟是谁在这里危言耸听,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有的见祁白玉他们身上也有雷光绳缠绕,不禁痛心疾首:“这场造化,乃是至圣药尊赠予我们这些老朋友的!像他们这种货色,出现在这里竟还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待遇,仗着药尊心软大肆妨碍他渡劫,见一个杀一个!” 还有的大骂出声,甚至开始寻找声源处,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道:“你们这些毒师,乱世毒瘤,你们不配!” 徐之素苦口婆心一顿游说下来,效果也很感人。 那些人甚至心系药尊,纷纷朝着中心区域聚集,谨防危言耸听之人靠近那里。 药尊能让这些人进到自己神劫里来,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们呢,徐之素只觉得自己说了再多,好心没好报,吃力不讨好,他不禁对身边的老者道:“您怎么还跟着我们呐!既然不信我们,怎么不走呢?” 黄逝水背着手一脸悠闲,别人在参悟雷劫,只有他在借劫雷及劫火锻造神兵,口口声声道:“老头子我得防着你们,也是不想你们妨碍药尊大人渡劫!” 徐之素一口老血。 “他快要死了。”重姗突然提醒道,“我看到那个人只剩下半截身体……” “要救吗?”徐之素问祁白玉,“那边全是药尊的人,就算要冲过去也不容易。” 祁白玉脸皮崩得很紧,扭头对黄逝水道:“前辈,我们身上这根雷光绳呢,是用来替药尊分担渡劫时的苦痛的。您若不信,我会证明给您看。” “你想做什么,”徐之素察觉到他的企图,心惊肉跳道,“你可别丢下我!” 祁白玉一脚掀开徐之素,径直挥出金鳞剑,劈开面前的雷霆,朝着人头攒动的中央区域掠去。 那金鳞剑从祁白玉修为很低一直用到现在,徐之素倍感惊奇,之前在庄岫的神劫中,他的古鼎都挡不了,更何况这把烂剑。 果然,几乎是他拿出来的瞬间,金鳞剑的表皮在神劫雷霆的侵蚀下,迅速开裂,大片大片的裂纹布满了整个剑面,一道道金光从裂缝中迸发而出,削开劫雷,锐利逼人的金灵之力震人心魂,无所不破! 好似一眨眼,祁白玉就掠向百米开外。 “好剑,好剑呐!!”黄逝水移不开眼睛,忍不住赞叹不已,“小兄弟手里竟有此等神剑!用神劫锤炼它,正是该用神劫锤炼它!” 徐之素紧随其后,见了那东西,忍不住惊叹:“这玩意怎么会在你手上!?不对,你怎么会有这玩意,这不是药尊用他弟子的躯体炼制的……” 祁白玉两眼充血:“闭嘴。” 那道金芒极尽刺眼,摄人心魂,比之药尊手中的金枪还要更加锐气逼人,不可直视。 这柄金剑竟然也是最精纯的金灵血脉之力锻造而成,比起药尊手里那道后天培育的金灵,祁白玉手中这道原本一开始就是金灵半神体级别! 金芒无所不破,在祁白玉手中更是所向披靡,他劈开挡道的雷霆,朝着那些束手束脚的老者们掠去,如游龙之姿,几番径直斩断一位蟒袍中年人身上所连接的雷电光绳。 几乎是光绳断裂的刹那,与之相连的蟒袍中年人便发出凄惨的惨叫,被中心处的雷劫劈得外焦里嫩,毫无反手之力地往下方坠落而去,落到一半未出神劫中心区域就被无尽雷霆劈成劫灰。 剩下的人胆战心惊:“这东西当真是保命之物,药尊诚不欺我!” “正是保命之物,千万不能被他斩断了,若没有这东西,谁又能进到神劫中呢!” 祁白玉道:“你们这些,被药尊蒙蔽不自知,糊里糊涂到现在,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黄逝水只觉身上更痛了:“你这是作甚,你怎么能杀了他们!” “您老别忘了我说的话,碰上您想救的,就在他死前带他走。” “人多时,痛得不那么明显,人数减少,痛苦就会加剧。”祁白玉一边催动金剑斩雷光,一边道,“尤其是最中间那位,是位半神境,替渡劫之人承受了最多的痛楚。只要他一死,剩下所有人身上分担的痛苦都会加剧,药尊会为了自己渡劫成功,一点点磨死你们所有人。” “药尊多好的人,岂会做这种事,”黄逝水也见到庄岫更加痛苦的模样,身体化道的速度更快了些,但他还是一头雾水,有点理不清头绪,不太敢相信谗言,“况且我们都是真心实意助药尊,他岂会忍心!” 祁白玉道:“你们毕竟也因为他拿了不少好处,留下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他内心并不亏欠你们什么。” 最后的那几位硬是不让祁白玉给他们斩断那根光绳,嘲讽道:“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至圣岂容你诋毁!” “别一个一个上了,这位是白玉毒尊,联手弄死他,为民除害!” 祁白玉道:“庄岫死后,下一个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也许是他,总之一定会有个遭罪之人。” “你个小娃娃,当老头子我是被吓大的!”黄逝水道。 眼看着庄岫只剩个头颅,快不行了,祁白玉发觉自己根本不可能杀进药尊所在的中心区域。 庄岫被药尊牢牢绑在身边,而药尊身体被神劫击溃,以神性物质来重塑神躯,他正处于最不稳的阶段,可庄岫却连反击都做不到。可想而知就算他冲进去,有那个时间救下庄岫,还不如直接给药尊致命一击。 所以祁白玉说的是去救庄岫,实际上却是冲着至圣药尊去的,只要杀了这人,也就一劳永逸,事后哪怕遭到再多诋毁,再多谩骂,除掉了这毒瘤,世间依旧。 可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尖叫。 重姗突然捂着肚子惨叫出声,大口喘气,热汗淋漓,站都站不稳了,“孩子,我的……孩子,好疼,疼啊啊……” 徐之素祭出又一尊药鼎把重姗笼罩其中,催动灵力形成防御光罩为她护法,却半点用处也没有!重姗疼得死去活来,身体像虫子般毫无形象地蠕动着,喉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祁白玉头皮都要炸裂了,他以为药尊会先熬死庄岫后,再对下一个人出手,却没想到药尊打算养着庄岫,让他持续不断地化道到最后,再给他喘息时间复原,再让他继续化道。 确实在场有谁在神劫下硬抗的时间能胜过半神境的庄岫呢! 药尊想要庄岫活着,其真正目的就在于此! 他们考虑了非常多,可到头来竟还是如了药尊的意…… 可祁白玉更没想到庄岫之后下一个承受最大痛楚的人,不是大开杀戒的他,也不是大吵大闹的徐之素,更不是摇摆不定的黄逝水,也不是帮着他的那些蠢货们,而是…… 一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祁白玉总算受不了了,小孩是无辜的啊! 他要药尊颜面扫地,他要这个衣冠禽兽暴露真面目,这人想要隐藏的,他要通通公诸于众…… 第71章 悔之晚矣 祁白玉想退走, 却被挡住去路, 祁白玉将金灵神剑锤炼到最锋, 砍向来人:“滚开!” 以他如今的修为,若是动用毒雾在外面, 这些人绝不敢与他硬碰,可神劫中,就是毒雾也会被雷劫焚烧成灰,所以这些人为了护着要尊, 都不介意动用最强手段联手斩杀祁白玉。 可祁白玉对毒雾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将毒雾附着在金剑上,金剑摄人的威势震开了雷点半寸, 就这半寸范围里填满了毒雾,只要被金剑割上,就会轻易中招。 祁白玉让他们身上开出了一朵接一朵的血脉之花, 生命之树, 以及神魂灵芝, 他也没来得及摘下, 任由那些形同枯槁的人在神劫肆掠下,灰飞烟灭。竟是在短时间内, 将挡道之人全部斩杀! 剩下的敢怒不敢言,更不敢靠近, 只能眼睁睁地祁白玉踏着骨火飞身而去, 一手按在徐之素肩膀上, 一手揽过重姗, 径直捏碎传送禁石,祁白玉最后扫了眼药尊所在的方向,身影瞬息消失。 传送禁石确实能带人脱离神劫,但或许是药尊的神劫过于强悍,也或许是黄逝水过分夸大了传送禁石的传送距离。他们出了神劫却发现依旧在秘境之中,远处是一望无垠的灵海。 祁白玉一脚踩空,半只脚踏进水中,揽着的重姗险些滚落出去,她呼吸极轻,睫毛上的汗珠眨落,拧紧的表情稍稍缓和。 “你撑着!”祁白玉让她平躺在砂石上,给她灌入生命力,徐之素从水中冒出头来,突然瞪大了眼睛。 “重、重越……” “乱喊什么,她叫重姗!”祁白玉话音刚落,蓦地顿住了。 重越就站在小洲另一边,迅速往这边掠来。祁白玉道:“兄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见你消失,就一路赶到了这里。”重越长发凌乱,还没来得及整理,面上写满了焦急。 祁白玉总算松了口气,徐之素默默把头缩回了水里,只觉得此时的情景比较尴尬,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药尊的关系,实在是难以启齿,不如让祁白玉去解释。 不过话说,重越怎么知道到这儿来,按照方才那群老鬼所言,此处秘境才开没多久,祁白玉在秘境外被天地法则转移,而重越当时在他身边,竟能找到这里来!? 聂云镜想不通,越发觉得自己小看了重越。这小子不是个简单人物,简单人物根本驾驭不了祁白玉。 可说实话,现在要问重越怎么找到这里的,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 重越见了祁白玉仿佛找回遗失的珍宝,不禁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可看到奄奄一息的重姗,重越又缩回手指,把手收了回去,重越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平视祁白玉,问:“她怎么了,你们怎么会碰到?” 祁白玉咬牙切齿道:“还能怎么样,还不就是那个东西!” 重越听他说着,表情都有点挂不住,尤其是见了命悬一线的重姗,就更加凌乱,道:“你说药尊,怎么会,你是说药尊跟她……那药尊是把你,把你们置于何地?” 祁白玉笑了笑,道:“惯犯了,黄逝水老前辈也在里面,老前辈跟我是一辈,所以,你想啊。他何曾在意过旁人的感受,他眼里没别人。” 重越一听说黄逝水老前辈,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这都不是一个时代的,还能有同一个爹。 药尊活了那么长,居然连重姗这样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那可是至圣药尊啊! 若说他沉溺女色,他身边也未曾有过女子,甚至从没见他多看女人一眼。这能是他最大的弱点?横看竖看都不像。 尤其是……说得不太好听一点,这世上多得是好看的女子,多得是心仪药尊,恨不得给他生一窝小崽子的热情女修。 怎么偏偏是重姗? 这下把自己的弟子们置于何地,可这状况着实非常膈应重越和祁白玉。偏偏他们暂时除了瞠目结舌以外,还真有点无从着手。除非有重姗配合作证,和他们联手对付药尊…… 可问题是祁白玉好不容易救醒了重姗,在救治的过程中他觉着,药尊也不像是那种强迫人的人,师徒屡见不鲜,谁又规定药尊不能动凡念,有了孩子明摆着有点你情我愿的意思,而且谁能证明重姗在神劫中肚子疼,是药尊搞的鬼,而不是胎疼呢?? “至圣怎么会是这样的……”重姗神色凄楚。 ”这个问题我们也很费解。“重越说,”你感觉怎么样了?“ 重姗摇了摇头,孩子虽然保住了,但是她感觉不太好。 “这还不算是他最过火的,”祁白玉看了重越一眼,道,“更丧心病狂的你都不知道。” 重越却直接挑明了说:“你以前跟颜环关系很好,既然都在说颜环是聂云镜和我们害死的,你却没有找我们报仇,为什么?” 重姗闭上眼睛又睁开,并没有开口。 重越问:“你那时候没怀疑过药尊?” 重姗:“够了!” “你怀疑过。”重越还记得他们为了追颜环回到药香谷被截杀,他曾看到重姗状态很怪。 “可那又如何呢?”重姗眼里流下泪来,“我对颜环师弟,我其实一直对颜环师弟……可是师尊他,他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很快颜环就死了,你让我怎么想,若我说连一丁点都不怀疑,肯定是假的。可连师尊都没有追究,让我如何去追究,我有何立场追究?” “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药尊是为了你才会对颜环下手的吧。”祁白玉面露嘲讽。 “我……不敢想,”重姗吓得眼泪都快流不出来了,“但真的是他下的手吗?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我真的不敢想。” “事已至此,那就别想了。”重越的安慰也能苍白无力,毕竟他自己也还没彻底扛过来,药尊的真面目确实会令人崩溃。 好比聂云镜一直到现在都谈药尊色变,让他接触新的伙伴打死不去,以前多活泼的一人,人脉很发达,结果现在各种消极,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在他被药尊陷害以后,他的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们都纷纷跟他断了往来…… “你跟药尊到底是怎么回事?”重越问,“你被他欺负了?” “师尊……药尊对我很好,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碰过他,我感觉好像只是做了个梦,师尊那等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而我,我无颜面对颜环。”重姗精神很恍惚。 重越和祁白玉对视一眼,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药尊会用混淆记忆的药来让当事人失去意识,第二种便是庄岫的老伎俩,神交。好像无论是哪一种,有了孩子,药尊就绝对不是清白的。 但他那么多后代,至今没有东窗事发,目前的状况,在他俩看来并不乐观。 药尊敢做就一定万全的准备,他们若要以此攻击,就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否则没弄倒药尊,反倒惹了一身腥。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重越叹了口气。 重姗难受得无法呼吸,孩子虽然保住了,但她感觉不太好,太多杂乱无章的思绪让她痛苦无比,一会哭一会自嘲地笑笑,想一死了之,又痛恨自己无能。 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反应过后,陷入自暴自弃的旋涡中。 她想她拼了命地往上爬,丢尽了尊严和脸面,吃尽了苦头,结果呢,她又得到了什么。早知道就不求那些命里没有的东西,短暂的一辈子会不会更快乐? “真后悔啊,”重姗回想起小时候,说,“其实我娘说得对,我娘说重越就是极好的。可我不信,我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在后头,外面那么多人总会碰到更好的,可到头来发现,重越哥哥,还是你最好了。” 重越一阵鸡皮疙瘩,想让她别这样。 重姗道:“我好想回到一开始,我若不抗婚,如果听爹娘的,就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祁白玉半阖着眼睛,眼里闪过危光,重越站在他身边,稍稍握了下他的手,传音说:“反正我觉得幸好你来了。” 祁白玉这才弯起唇角。 “只是暂时的,以后你会走出来,别这么自暴自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重越突然客气起来,生怕重姗再说出什么话来,祁白玉听了会不高兴。 “我夸你,你怎么说话的。”重姗道,“你觉得你不好吗!” 重越见她居然还这么有活力,有点刮目相看,反观自己和聂云镜,被药尊摧残后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他也不想跟重姗太亲近,当着重姗的面,直接拉过阴沉着脸的祁白玉的手,在唇边吻了一口,道:“我跟他在一起,感觉很好。” 且不说重姗,祁白玉直接愣住了,这还是头一次重越当着外人的面承认和他的关系,而且还是他非常介意这个险些和重越成了的女子,祁白玉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很想抱住重越在他脸上亲一口,满眼宠溺,笑容甜腻至极。 “你们……”重姗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一开始见到祁白玉来出现在成亲大堂时,就觉得这人怪怪的,绝色容颜抢尽风头,特别像是来给新娘难堪的,一个特别看重新郎官的正常兄弟,不可能那么不给兄弟面子。 “是你先……”看上重越的? 祁白玉歪了下头,并没有否认。 重姗咬紧唇瓣,只觉得重越这么好的人,居然被白玉毒尊给祸害了,可就算不是祁白玉,也早就轮不到她过问了,没办法谁叫重越是个几乎来者不拒的人呢,这人自视极低,完全不介意将就的,便宜祁白玉了。 她扫了祁白玉一眼,也不知自己都这般惨烈了还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没好气地说:“谢谢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关系。这事儿应该没有别人知道吧,以我哥哥这么大的胆量,以及白玉毒尊这么好的人缘!” “你不错嘛,居然还知道反讽,”祁白玉道,“刚才还要死不活的。” 重姗沉眸,才刚涨起来的兴致再度消弭。 一想到至圣药尊,她就忍不住一个劲地干呕,身体整个痉挛,祁白玉给她灌入生命力,力求保住那个小婴儿的性命。 感受到里头的生命熬过危险期,生命力旺盛,祁白玉道:“不愧是药尊的种,没出生就扛住了神劫那么重的疼,啧啧……” “噗,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自夸!”徐之素一个甩头从水里钻出,“我都憋不住了不是故意打断的咳咳咳……” 重姗毫无形象地躺了许久,也无所谓狼狈形象被外人看了会有多难堪,她似乎已经对难堪这个词没有太大的想法。 就在重越等人以为她会就这样自我放弃下去,重姗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把披在外面的衣袍裹紧了些,警惕地看了徐之素一眼。 徐之素不乐意了:“我招你惹你了!我这不也想看看新弟弟,还是妹妹?有没有想到要取名字,还没生出来,但男孩名和女孩名都的要吧……” 重越问:“你怎么了?” 重姗道:“只是突然觉得好像怎么样我都不亏,白得了一个天赋上乘的孩子,我娘以前要我嫁给你,不也是为了不错的后代吗,药尊论血脉天赋算是最顶级的那一层了吧,或许我的孩子也会非常聪明,不亚于你。“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祁白玉。 怎么听起来有种他被占便宜的感觉,这女人倒是个狠角色,比聂云镜那货硬气多了。祁白玉冷笑了声:“还有可能像他一样脑残呢。” “你被夸,怎么还骂人!”徐之素一脸受伤,“真是没大没小,要像他这样没礼貌,不如趁早掐死省得受气。” 祁白玉没以为意,突然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 第72章 大动作 重姗一脸喜色, 捂着小腹, 眼角弯起, 真的开始想名字了。 重越见重姗这么快想通,只觉人与人还是不一样的, 遭遇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意识到的事物也大相径庭。 徐之素被他吼得一个激灵,道:“又、又怎么了?” 祁白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药尊给他挖了个坑,他浑然不觉地踩了进去,若不是救下重姗, 他或许很难意识到。 为什么那么多孩子都活着, 但为娘的一个都没有站出来指认药尊——一个都没活下来。都是怎么死的呢? 竟是才意识到如果他保下了那个小孩, 可能保不住另外一个人。 祁白玉一只手搁在重姗头顶,他之前一直想着保住孩子, 可眼下他竟然发现重姗头顶根部一圈细密白发,触目惊心。他试图灌入生命力给对方,却敏锐地发现那些生命力全都流到了幼小的生命那里。 他救了个人, 却害得对方出生就没了娘,这孩子就算长大了也不可能会感激他分毫。 以及往更深处去想,他们这些人从生下来起, 就已经夺走了一条至亲的性命…… 重越一把抓住祁白玉的手臂, 迎上他的视线, 对他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开。如果真是那样, 他们也没办法化解,不如让对方怀着这个天真的想法快乐道最后。如若不是,说这些也只是无端添愁。 祁白玉思绪混乱,只觉得无形之中好像被药尊又狠狠扎了一刀,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完全无视药尊的一切言行举止,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还是小瞧了对方。 “你来看看她。”重越示意徐之素看看重姗的异常。 “他看过就够了,还需要我来,我也就阴纹火咒之类的东西胜过你几许……”徐之素不明所以地仔细查探了一番,瞳孔猛地一缩,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情绪很快就低沉了许多。 祁白玉独自站在一旁,陷入沉思。 “不是你的问题,是下咒术的人有问题。”重越按着他双臂,安慰他。 祁白玉深呼吸,回头挤出一个浅笑来:“你怎么知道是咒术?” 重越一愣,道:“……徐尊,徐尊告诉我的。” 祁白玉见他局促的样子有些动人,转念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 “运气,真是运气,我看你消失的样子像极了神劫古碑所载,庄岫说他在古卷上见上面记载最佳渡劫之地是渊渟秘境,而前段时间庄岫欠我人情我就问他要了古卷,随便看了看……就想到了这里,这里又刚好开了,我进来恰好看到你。真是万幸。” 祁白玉一头磕在重越肩上,抱着他说:“兄长,我们回去吧。” 重越道:“好。” 祁白玉又道:“你觉得,药尊能渡过神劫吗?” “不管他,我们先把我们的事情解决了。” “我们什么事……”祁白玉说完就愣了下,想拍自己脑门。 重越抓住他的手腕,在他额上吻了下,又迅速弹开,眼神飘移看向别处。 祁白玉噗嗤笑出声,真觉得自己糊涂了,往事不可追,药尊的陈年旧疮算是遮不住了,能不能渡过神劫只看他的造化,再说药尊若能渡过神劫,他们体内流有药尊的血脉,成败与否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祁白玉突然反应过来药尊为什么要召唤他们来挡劫,其实或许并非是他没有自行渡劫的实力,而是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丑事。 可想而知,药尊最后一定会弄死神劫里的那些人。 无论他最终造化如何,眼下这段时间正是绝佳地为毒师平反的时机,况且徐之素也在! 事不宜迟,祁白玉觉得很有必要离开秘境,他们已经弄到了足够的神性物质,这些灵海里承载的灵液虽珍贵,但至尊境却也看不太上眼。 重越带着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怎么反击?”徐之素答应先叫人照顾重姗,还没想明白,“这还能怎么反击?” 祁白玉也在思考,左思右想,道:“想办法宣扬出去,越多人来渊渟秘境越好,药尊想要避开众人的耳目渡劫,那就让这件事人尽皆知!” 徐之素深吸一口气,眼里冒出精光。 正在他俩商量的时候,重越已经手绘好了一份渊渟秘境的地图:“不知道有没有用。” 祁白玉:“……”简直不要更简单省事了好吗! 两位毒师公会巨头亲自拓印了好多份。 重姗带领着他们的人进了最高等级的交易之地,将这些地图源源不断地传了出去。 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渊渟秘境开了,至圣药尊亲自带领一些人开启了秘境,却没有告诉我等,至圣大人好像有些偏心啊!” “怕是药尊自己也不知道那地方乃是确切的秘境入口,只是去探探路。” “您也太天真了吧,什么事能劳烦至圣亲自出马,至圣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之事,我看他这次渡劫是十拿九稳,我们终于要引来一位真神大人。” “但为何要避开我等,只带那么些人进秘境渡劫,至圣有私心!” 伴随着渊渟秘境开启的消息,另一个惊天言论传播得却不是那么顺畅。 毒师公会内部讨论的结果是还需要一桩大事,好让这句话广为人知,具体方法,也让各大元老焦头烂额。 祁白玉提议号召全体毒师炼丹。如今就连天生的毒师如祁白玉之流都能炼制出正常丹方,更不用说那些后天的毒师们,那万千丹方中,也一定有不只一份丹方适合他们的体质,能让他们完美地炼制出来。 只要毒师能当众炼制出正常的丹药,也就应了重越那句足以让毒师公会扭转局势的话。 这场毒师号召大会,在毒师公会总部及分堂所在的各大城池全面召开,轰极一时。 而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厉害的强者,尤其是上位者们都赶往渊渟秘境,观摩一场盛大恢弘的神劫,绝大多数则是前往那等灵海里寻找突破契机,流连忘返。 以至于毒师公会在外面的大动作,引来了无数尚且没资格前往渊渟秘境的寻常修士,以及所在城池方圆千里内的寻常人们强势围观。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场大围剿,可直到大会结束,所有丹药炼制完毕,也没有什么大的乱子发生…… 成千上万的毒师们盛装出行,光明正大地出席这一场场大会中,展现了精妙绝伦的炼丹术。 没有排名,没有优胜劣汰,仅仅只是用自己所擅长的,炼制出了正常的丹药,并大方地赠给了远道而来的道修们。 “只要你们说一句话,这枚丹药就送给你们。”平日里不敢见光的毒师们郑重其辞地说,“如果此丹出了事,我就在这里,任打任骂任砍头不还手。” 丹药圆润光亮,馥郁清香,令人神志清明,百骸俱通。 他们非常看重这次能为自己正名的机会,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但求所炼丹药完美无缺,他们也很紧张。 这边的道修还在犹豫不决,另外一边便有不少勇者已经服下丹药,红光满面,修为大涨,无比感激地抓着那位白衣毒师的手,说:“听说您成了毒师,我想您真是厉害啊,以为您不能炼丹了,原来您还是可以的!” 另一边又有人说:“我以前还在铺子里买过您炼制的丹药呢,老贵了,效果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毕竟这些毒师们原先也曾是响当当的炼药师,他们怀疑自己之前,也曾炼制出不错的丹药,乃至圣丹。他们为洗脱自身污名所炼制的丹药,无一不是大手笔,有的甚至还炼制了好几种,分给在场的不少人。 不需要钱,也不需要灵药,只要那些人一句话。 人群中有服下丹药的人得了好处,忍不住高喊:“说就说,事实如此,丹药师不一定是毒师,毒师却一定是丹药师啊!” 震人心魂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一时间世间各处得了毒师好处的人,这些淳朴的道修们,绝大多数在底层摸爬滚打,也难以打通体内桎梏难以更进一步的人们,发现原来毒师们炼制的丹药,甚至比高价购买的一些炼药师的丹药效果还要佳,岂有不惊喜之理。 这些人的思想被上位者们左右,因为一些固定思维对毒师都抱着畏惧,抵触的心理,但事实上他们一边骂着毒师不好,一边又觉得毒师离他们很遥远。如果修毒就能更进一步,他们宁愿能更进一步。 “你们既然会炼丹,为何要炼毒呢?” “因为炼丹实力不足以斩杀修为比我更高的敌人啊。”那些毒师们被围追堵截这么多年,何曾正儿八经被问过话,何等有人愿意听他们回答。 “你们还需要斩杀敌人么,炼药师不是只需要坐着炼药就可以财源广进。” “要的,炼药师也想更进一步的,毒术只是杀敌的手段,炼药术是我们立足之基,”这些毒师们挺直了腰杆,说,“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毒师的。” “元老,长老!你看我有毒师的潜质吗?”有些修炼上很难更进一步的人跃跃欲试,“我能加入毒师公会吗?听说毒术杀人于无形,而且毒师越级杀人不要太厉害!” 那长老也是幽默,竟还真是替他拍了拍身子骨,捋捋胡须道:“嗯,你可以到毒师公会打杂。” 顿时引起一阵大笑。 发现恶名昭彰的毒师们原来也挺好说话的,不少人起哄得更欢了。 与其修为低被高阶修士看不起,又进不了厉害的大教,进了大教也出不了头,还不如有一技傍身,毒师本就很不错嘛,又会炼丹又会战斗,还能越级战斗。 如今毒师风头正盛,以后毒师的境遇自会越来越好,如今加入怎么也不算亏! 徐之素哈哈大笑:“来者不拒,来者不拒。” “咳咳,”毒师公会高层出面喝止,“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毒师公会,仅仅是一般毒术不行,我毒师公会从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以为毒师作恶,其实他们都还没到毒师门槛。只有会炼丹的毒师才是毒师,不会炼丹的所谓毒师通通以不入流处理,逐出毒师公会。” 这场大清洗下来,其实只有祁白玉等高层元老清楚,真正的天生毒师毕竟是少数,而且早就被作为元老会后补成员核心培养,这些人只要能找出一套适合自己的炼丹术,那么就是下一个毒道圣子祁白玉。而真正那些只会胡乱下毒,不会解毒,更不会炼丹的,那就是充数的滥竽,杀之都不用眨眼的。这样的人,在进毒师公会之前,肯定没少犯过事。 而毒师公会的名声,除了上头有意引导,也大多是这些人在搞鬼。 徐之素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看了看到这样的盛景,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忍不住对祁白玉道:“不管怎么说,幸好有你。” 祁白玉笑而不语,心想那我就幸好有个好兄长。 话是这么说,可徐之素隐隐又有些不安,正因为药尊不在所以这边进行得很顺利,可若是药尊渡劫成了神,丹师公会的气焰又会暴涨,他们的门槛定得高了当真能一下子扭转人们对毒师的印象么?眼下或许还不到缩减人员的时候,他担心适得其反。 就在这时,两人浑身一震,体内血脉沸腾,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药尊,渡劫成了!? 第73章 凑合 这边毒师公会整顿全员, 炼丹大会顺利展开, 在整个大陆范围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丹师公会一直没有反应,让祁白玉感到有些不对劲。 果然, 此行刚结束没多久,丹师公会以类似的方式进行了反击,他们嘲笑那些炼丹的毒师们。 “用毒术杀人,又要借炼丹术为自己正名, 既要做坏事又要得到尊重,真是不堪!” “炼药师炼制的上好丹药居然还要求着人去吃,毒师的脸都被这一代元老会给丢尽了。” “毕竟可能有毒, 听说送也没人吃!” “听说他们磕头求人吃!” “哈哈好惨呐, 毒师原本我行我素, 何苦这般悲惨。” 转眼间,毒师公会此举, 倏然变成了场旷世的笑话。 而那些低境界的修士被这么一教唆,担心自己吃进去的丹药会不会有潜伏的毒,还有的为了向炼药师们投诚, 扭头就去了炼药师公会,不知怎地就传出了那些人中毒被解毒的消息。 几乎所有吃过这边所炼丹药的人,都被丹师公会拉拢过去, 美其名曰要给他们检查身体清空可能潜伏的毒。 这个世道并非是一门心思为人好, 人们就会领情的, 有时候你越是把自己身段放低, 越是看重对方,那些人反而不会领情。 当着毒师们的面都说得很好听,但回过头却狠狠吐了口水,再把要他们说的话全部抛诸脑后,他们不会宣扬出去,只会用来嘲讽。 不少毒师们的心都被伤透了,认认真真掏心窝子对别人好,却被人把真心踩在脚下碾。他们原先也曾是高傲的丹药师,被这般嘲笑后怀疑自己所行究竟有没有必要,甚至还有失去理智之人对发起此事的毒师公会元老们怀有怨气。 毒师们内部不和,元老会也很不安稳。 “若是放任置之,元老团的决策受到严重质疑,毒师公会内部会被分裂,他们是想让我们内部自破!后面的事也会很难办……” 元老会上,祁白玉说:“如果此举,丹师公会不回应,对我们而言自然是极好,可既然他们回应了,那也不全是坏事。” “如何不坏?”元老们吵个不停,“未能达到预期效果!” “肃静肃静。”徐之素开口叫停。 “毒师们这么多年不公都忍耐下来,没道理被这点嘲讽打垮。让新来的都淡定点吧。”祁白玉道,“首先我们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好的,初衷也确实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只要稳住就会越来越好,该这样来……” 祁白玉的话确实对毒师们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可能绝大多数新来的毒师们都没有过这种白送丹药还要被倒打一耙的经历,感到万分委屈。 而一些过来人们都已经见怪不怪很淡定了,他们没抱希望能通过这么点小事就能扭转世人对毒师的刻板印象,但尝试过也就没必要后悔,也不知道新毒师们都在扭捏些什么。 这不是有效果了吗,没见到丹师们都慌了。 毒师炼制的丹药,有人吃就已经不错了! 毒师们以前的日子这么惨的吗,新来的毒师们越发有种义愤填膺之感,不到自己身上不觉得,凭什么?凭什么有实力还得过这种憋屈日子。 另一边嘲笑个不停,这边也不是好惹的。 “丹师们被戳中软肋跳脚了哈哈,看不惯我们炼丹,还是看不惯我们给需要的人提升境界?有空嘲笑别人,不如好好提升炼丹术吧!” 他们只对丹师公会回话:“我们毒师都会炼丹这是不争的事实啊,有的丹师炼丹水平连我这个毒师都不如。” “能及得上我们祁白玉的丹师,整个丹师公会屈指可数!” “我们很认真地想要为大陆之人做点贡献,但凡毒师确实都会炼丹,不只会炼丹,还能炼制极好的丹药,只是炼丹术大多因为世人的误解而埋没了,浪费了这个本事,”徐之素见缝插针地做起买卖来,道,“我宣布,从即日起,毒师公会正式授药。”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可能会有一定风险,所以咱公会炼制的丹药品级高,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你们也可以选心仪的毒师所炼丹药,出了问题也可以给我们反馈,让我们解毒,就比如白玉毒尊的毒就是能洗精伐髓甚至提升修为,其他毒师或许没这个本事,但让毒师解毒顺带得了毒师一个人情,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丹师公会骤然沉寂了。以往由于上位者对市场的把控,他们这些所谓的正统没有任何竞争势力,毒师们连生存都难,炼制的丹药都不能用自己名字对外贩售,卖价低廉,若要买东西也进不去较为高级的交易之地。 现如今若是毒师公会也能进行交易,也就意味着毒师公会在大陆上有了立足之基。丹师公会为何扳不倒,正是因为有需求,毒师公会摇摇欲坠,也正是因为不被主流所需,不算有上得了台面的正经营生,倒是总在祸乱,在被剿灭的边沿来回试探。 毒师们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都很欣喜,但徐之素难得正经起来,让他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以往丹药师们没有竞争者,整个大陆对丹药的需求之大,供不应求,而各大势力也都跟丹师公会有合作关系,如今毒师公会想要分一杯羹,不只是让毒师的处境好起来,更要跟丹药师抢资源,瓜分利益。 “接下来想必是场的持久战,诸位可要做好准备,”徐之素道,“不可惹怒任何看似普通的买主,也不必忌惮任何主动找茬的敌人,谁要摧毁我们的丹药买卖,就不惜以死也要守住,因为毁了买卖就是毁了我们的生存之道啊。”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以往的冲突仿佛小打小闹。 可出奇的是,丹师公会那边却突然偃旗息鼓,一切悄无声息。 毒师公会走出第一步似乎很顺利,真正的灾难却也接踵而至。 和祁白玉等人所料想的不同,药尊已经突破成神的消息并没有公诸于众,这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祁白玉等人也按捺住了在这件事上和他唱反调的冲动,毕竟一旦药尊成神的消息宣扬出去,必定会让他的名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毒师公会也就很难有和他的丹师公会抗衡的资本。 真正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药尊刚出秘境,就径直降临到了毒师公会总部上空。 缥缈身姿如仙凌尘,广袖翩飞,长发随风轻摇,来人面如暖玉,唇若桃染,眸光温柔得好似要渗出水来,一来就无视了其他,只对一处道:“姗儿,随为师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重姗如在梦里,推开楼阁的窗户,看向来人。 她既害怕,又有些希冀,横眉冷对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接你。” “你……”重姗仿佛难以启齿,道,“你还有脸来!?” 药尊温声道:“我从未有过道侣,不知姗儿可愿意?” 重姗整个人都呆滞了,如果她没有幻听,这句话的意思是…… 药尊面向她,露出笑容:“跟我回去,回去成亲。” 比她还要惊讶的是祁白玉等人,药尊不按常理出牌,磨死了几乎所有子嗣,下一步不是来对付他俩,却是盯着重姗,不等着重姗自然死亡,却是要把人接回去。 他们竭尽全力救下来的女人却会成为药尊的妻子?从古至今只有这一个人有这个待遇吧!药尊到底要怎么戏耍他们才会罢休! 药尊深不可测,说话总是没一句准的,但他只要确切说出口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最好别。”重越沉下脸来,提醒她,“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和你的骨肉吗?” “可是……”重姗犹豫不决,她捂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脸色煞白。 这大概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画面,一个温柔似水强悍尊贵的男子,亲自降临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自己伸出手说,跟我回去,回去成亲。 “药尊好美!”有人感叹。 “想不到至圣药尊也是性情中人,还以为他早已忘俗,实在羡慕那白发苍苍的女子。” “你敢娶她试试?”祁白玉冷冷道。 “我为何不能?” “你敢娶,我就敢杀。”祁白玉怒视至圣药尊,浑身气得战栗,“我娘哪里不够好,她凭什么!?你要跟她凑合?” 重越觉得祁白玉怒得好像很没道理,就好像还是在乎药尊一样,就好像药尊的所作所为还能牵动他的情绪。 按道理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就算知道自己是对方亲儿子,也应该死心了才对。 难道说那份情绪又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死灰复燃。 就只是药尊不认他,更没有避开他们,而是非常坦荡地出现在了这里,就像一个没有不可告人之秘的人,无所谓他们对外宣布,不介意他们以任何形式反击。 药尊居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道:“人生在世,哪样不是凑合,凑合之后一再凑合。只准你们凑合,我就凑合不得了?” 祁白玉收敛怒火,对重姗冷冷道:“你听到了,他只是跟你凑合,这样你也要跟他回去么?” 重姗静默半晌,弯起眼角看了重越一眼,道:“若说师尊会喜欢我,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本来不就是这样么,他们这样的人,跟谁不都一样。师尊这点居然和我重越哥哥挺像的,你有没有发现?” 祁白玉皱起眉头。 药尊貌似不经意地扫了重越一眼。 重越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下,他极力避免被药尊盯上,可真到了这一刻好像也就那样。 按理说他这一世非常低调,应该不至于被药尊记住名字。 除非,药尊依旧关注着祁白玉的一切,这才顺便知道了他。 “我走啦,重越哥哥保重。”重姗笑着跟他打招呼。 重越总觉得这一别大概就不会再见面了,道:“你其实可以留下的。” 祁白玉皱眉。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更不用顾虑别的。”重姗对重越一笑。 “你太高看你的价值了,劝你最好别动手动脚,他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染指的。”祁白玉冷声道。 “我就偏要染指,”重姗作势就要抱药尊的手臂,“我在乎的,被你抢走了,你在乎的,我也要试着让你不那么舒服看看。” 祁白玉怒视药尊:“你们敢在我面前拉手,我就让她在你面前变成干尸!” 重姗就要去牵药尊的手,药尊稍稍抬起手臂,避开了对方的触碰,他看着祁白玉,乖乖听话的样子。 祁白玉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脸色冰冷至极。 重越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总算明白药尊怎样不动声色地掣肘祁白玉了,这样下去,祁白玉还是会被他牵着走,迟早会着他道的! “别在意。”重越道,“你越在意他,他越知道怎么对付你。” “你跟我说什么话,”祁白玉正在气头上,“没看见这么多人吗!” 重越顿住,微微低下头。祁白玉走到前面,只见药尊和重姗并肩而立,甚至还亲自给他们下请帖,说得也自然是场面话,让他们到时候去捧场,面容含笑,羡煞旁人。 祁白玉目光冰冷,他只觉如果重姗此时此刻死在他手里,或许就正中药尊下怀。 这女的以前差点跟他唯一喜欢的人成了亲,如今居然飞上枝头即将成为他亲爹的对象? 重姗也配拥有享有超过他母亲的待遇,堂而皇之地踩在他头上!? 药尊真是会啊,太会了,换成娶任何一位女子都不足以让他膈应到这等地步。 这人当真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当他出现在你面前,过往的一切好像都可以忽略不计,哪怕你明知道他待人那般,却莫名觉得也许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那两人走后,祁白玉在原地站了数久,这才想到要跟重越道歉,重越笑着说没事没事。 祁白玉道:“我若是杀了重姗,兄长也觉得没事?” 重越一顿:“这,不该你动手吧,你动手就正中药尊下怀。” “那又如何?”祁白玉说,“我们不是已经中过很多次了吗,还差这一次?” 重越实在是担心他,忧心忡忡地喊他:“白玉……” 祁白玉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说:“兄长,是我冲动了,这些事你都不用管。你只要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付出性命也要守护。至于其他的,有些事,我没办法放下,更没办法不在意,我尊重你的全部,也希望你能稍微尊重我一下。” 重越一开始以为那一个人是在说自己,可听完后又不那么确定。 也许祁白玉说的那个人是生他养他的至圣药尊。 虽说祁白玉一直很反感药尊,但唯一能让祁白玉有剧烈情绪波动的也只有药尊,要说祁白玉不看重药尊,想必是不可能的。 重越过后很后悔自己只回了句好,竟是连问也没敢多问。 祁白玉摸了摸他头侧的墨发,道:“你还是回洞府去吧,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插手毒师公会的事情为好。” 重越乖乖点头。 第74章 袖手旁观 山林洞府, 郁郁葱葱, 原先被摧毁的山林早已经重新生长得格外茂盛。 至于药尊成亲的消息, 传得人尽皆知,一度成为全大陆的佳话, 却莫名因为外界大乱的事搁置,而重姗腹中胎儿无声坠地,竟是个非人非鬼的妖异之物, 形同干尸。 传言胎儿精血被生母炼化来强大自身血脉,药尊的这个徒弟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从哪里怀了个野种,居然也要师尊来维护。 后来此女发了疯, 而那场疑似药尊护犊不惜牺牲名誉和清白也要维护女徒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自那之后祁白玉再没跟他提过公事,重越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哪些真哪些是假, 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药尊过于心软以至于是非不分总被弟子们蹬鼻子上脸的事例引起了外界强烈不满。 明知祁白玉自幼心狠手辣却还相信这人会痛改前非,始终没有将之逐出门户; 明知徐之素是害死金灵体颜环的罪魁祸首甚至将之炼制成金枪, 违背停战承诺,依旧对丹师公会下手, 却还是没有痛下杀手,还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明知女弟子道德败坏, 品性低劣, 踩着别人往上爬, 却还包庇纵容甚至不惜搭上自己…… 最后出了这种事, 药尊竟还觉得没什么,还觉得那女弟子情有可原,外面的人通通看不过去! 您的境界太高,说实话,没人能理解! 尤其是毒师公会有意瓜分丹师公会利益,损害各大势力利益。药尊淡泊名利,却说只要能让毒师公会收敛,不做坏事,被大陆接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其他各大势力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根本不顾药尊的“意愿”,毫不客气地讨伐他的“义子”祁白玉,和“前义子”徐之素起来。 而药尊虽不忍,却秉持着公私分明的原则,从未阻止过。 这位神级强者坐视天下大乱,好话和道理都被他说尽,赚足了好名声,得到的痛心疾首之言,也不过是“太心软”而已。 但药尊“天下大同”的理念和丹师公会目前处境严格冲突,自然而然二者分离,药尊在大乱前夕,于整个大陆各大势力见证下,失去了对丹师公会的掌控。 丹师公会得到了各大势力的倾力支援,丹药交易的大头利益很难流到毒师公会这边。 这边只在为底层修士供应丹药,鱼目混珠,数量庞大,更令他们心惊肉跳的是经过这些事件后的毒师们完全戒骄戒躁,懂得抓住机会,待人接物恰如其分,见缝插针扩大人脉。 可想而知那些草莽之间的年轻修士成长起来,到了比较高的层次,发现毒师公会的丹药更加有用,价格又不高,自然而然会继续支持毒师公会的买卖。假以时日,必定让毒师公会的地位进一步得到稳固。 想要维持原状的上位者们自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们明里暗里派出大量杀手,对毒师们下手,抢夺毒师公会炼药之地,控制灵药的提供,更直接禁止那些药庄提供灵药,进行大规模垄断。 这样釜底抽薪,引起更大的冲突,以及无可避免的大规模厮杀。 而毒师公会名下药庄也有一些,这些药庄也同时遭到了各种各样的荼毒,那些道义至上的上位者们终究露出獠牙,双方抗争如火如荼,波及范围极广,利益之争,好似永无宁日。 外头风云变幻,山林中的日子倒是安宁闲适得很。 山上的洞府被华艺给占了,华如真下山另外置办了居处。聂云镜突破了至尊以后就觉得人生已经达到巅峰,无需继续努力,反正也进步不了,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甚至给华如真当起了书童,纸墨笔砚之类的都由他采办,书画买卖也由他操手。 重越一段时间不见他,再见对方俨然市井小贩打扮,哪里还有修炼之人不沾烟火气的做派,配上他话多的个性,居然毫无违和感。 但最让重越惊叹的还是山上的另一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重越很惊讶。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我。”申伊转过身来,眉头一挑,说,“也不知是谁害得药香谷吵闹非常,我只能出来转转。” “转到我们这儿来了……”重越感到匪夷所思,毒师公会和丹师公会闹得不可开交,同样需要用到灵药的医师公会,却半点没被波及,这位医师公会创始人竟还跑到这儿来治病。 “主要是华艺有求于医术高超之辈,可你也知道这世上医术高超的也就那几个,都忙得不见踪影,我想申伊前辈医术高超,古道热肠,就给他捎了信,没想到真把人请来了!” 聂云镜话匣子一打开,关都关不住,说事情还得从你下山和祁白玉私会说起。 事实上药尊渡劫事发突然,事后也没有对外声张,以至于这边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庄岫突然消失,华如真刚好看到,离得最近的华艺却没有反应。 华艺是第一个见了自己画像的人,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华如真,目光逐渐温和,既像回忆往昔,又像被画中人所吸引,半晌才开口,道:“我……吗?” 华如真并没有说话,他的画作并不能让人影显化真形,而没有什么字能够完现某个人,除非那个人得天地认可已然神化,其名方可代表那个人。所以可想而知他的画,不如他的书法,更不如他娘亲的作品。 但从这幅画里,华艺竟不知他是被画作吸引,还是被画画的人所惊叹。 同样是观摩一幅画,庄岫会被画中人吸引,但华艺却只会欣赏画画的人。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大概是画他的人胸中有丘壑,眼里有星光,使得他这个俗不可耐的人变得高贵了起来。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生不逢时,遇人不淑,多灾多难……”华艺想着自己才是造成对方多灾多难的罪魁祸首,低声道,“你当真不怪我吗?” 这话问得多余又矫情。如果还心存怨恨,是画不出这种画来的。 华如真道:“我本该是恨你的,可出来以后,我见识到了太多的人,发觉自己还是涉世未深懂得太少。你也有苦衷,你也很难过,你其实并没有特别坏,特别坏的人是不会因为伤害了人而自损的。” 就像至圣药尊,伤透了人心,可他自己笑得好开心。把看重他的人给活活弄死了,也还是好开心,完全不受影响呢。 华艺的目光黏在那画上,嘴唇微微哆嗦,到底还是没有接他不算特别坏这句话,道:“你对人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这世上有人会因为别人骂了他一句,恨不得杀人全家来泄愤。” “也有人因为别人不经意间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就怀恨在心把人大切八块。” 华艺说:“我曾那般对你,你却不怪我。你越是不怪我,我越是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怪不怪你,跟你原不原谅你自己是两回事。”华如真道,“我不会喜欢你这个人,但也不会讨厌你。你只是一个过客,跟我生命中无数的过客没有什么两样。” 华艺拿着画卷,怅然若失,会理解他所作所为的人,能客观地欣赏他好的一面的人,却并不想跟他深交啊。 华艺始终觉得书圣的天赋是来自于苦难,而如今华如真过得这般清闲,悠然自得,也许会耽误修炼,道:“你的修为怎么样,渡劫还会很为难吗?” “挺好。”华如真言简意赅。 华艺在心里轻叹,书圣的天赋并不是因为受苦受难来的,原来打从一开始,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那这画……”可以送给我吗?华艺话还没说完。 “重越他们说要看的。”华如真从他手里抽过画,把画给卷了起来。 聂云镜那时候渡劫成至尊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去看了那画,赞不绝口,怀疑华如真过分美化了的,简直难以置信那居然就是当初他们见到的死胖子瀚皇。 “总之你们就没回来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庄岫也完全没有消息,我闲来没事就一直调侃华艺,华艺脑子里也不知怎么搭的弦,居然……” 重越听得瞪大了眼睛:“他把自己脸给毁了,然后呢?” “变得跟鬼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聂云镜道,“华如真不想理他,实在也不想跟他和好,都下山眼不见心不烦了。我怕庄岫回来对付我,就想了个办法,和华艺很艰难地沟通了下,是他说服我,我才把申伊前辈请来,这不才刚时机成熟,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聂云镜把那幅皱皱巴巴的画展开来给重越看:“你看,你先看了也有心理准备。” 重越只瞥了一眼,一把推开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是问你现在华如真呢!” 聂云镜一拍脑门是在想忘了说什么,原来忘了说这个。 “谁来了?”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重越倍感陌生,只觉他们隐居的洞府来了个申伊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别的至尊,他回头一看,顿时倒吸凉气。 他猛地拽过画像来看了两眼,又看向来人,只觉好像画中人活生生地走了出来,只是穿着打扮与画上的不同,风光霁月。 这谁啊! “你猜。”聂云镜卖起关子。 “华艺!?”重越反应极快。 华艺穿着朴素,却难掩贵气,笑着朝他点了下头:“重越回来了,华如真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 华艺隐隐有些紧张。 聂云镜实在有点不知道如何直视对方,就问重越,其他人怎么样了,问到祁白玉,徐之素这两个大忙人自不必多说,提到庄岫,重越简单说了俩字,惨死。 聂云镜啧啧出声,真是没那个命,庄岫一直念叨着华艺原来的模样有多俊多好看,可惜到死都没能见到真人。 华艺看了眼山口方向,移开视线,竟是连问都没再问。 只是重越却敏锐地发现华艺好似有几分失落,不知是因为华如真没来,还是庄岫可能已经死了的消息。 重越瞪着聂云镜,不是说华艺要死不活么,怎么看起来精神这么好,形象大变,就连身形也好像比之前更加伟岸了些。 “这都多亏了申伊前辈妙手回春。” 申伊摆手:“惭愧惭愧,还是不及原容万一,我毕竟只是一介医师,疥癣之疾不在话下,削皮画骨还是太难为我了。” 重越道:“您倒是谦虚。” 申伊:“哈哈过奖过奖。” 申伊此来治好了人却并没有急于离开,山上住的地方多,聂云镜等人也就随他,而他人也随和,时间一长居然就习惯了,也没人提让他离开的话。 旁人不在,申伊拔了根野草,弹指丢掉,貌似不经意地问他:“我听他们说,白玉毒尊只听你的话,你就不打算管管吗?” 重越反问:“为何要管?” 申伊道:“药尊坐视不管,你也坐视不管。毒师闹事并不以他们被世人接纳而止,你让毒师的存在合理化以后,会给世间带来多大灾难,你可想过?” 重越道:“想不到申伊前辈除了会治疥癣之疾,还关心人间疾苦。” 申伊道:“若毒师不被世人接纳乃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呢?你非要打破这种平衡,纵容祁白玉乱来,你不信祁白玉是在作恶。但你不信,他所率领的毒师全众就真的不是在作恶了么?” “我?” “你。” 重越笑笑,道:“那什么叫作恶呢?您说他作恶,请问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又是以怎样的标准呢?远近亲疏?” 申伊也不说话。 重越道:“我始终认为,一个恶人的评判标准,不该是以毒师这个身份。您去说服药尊都比说服我要好吧,他有做到他所说之言的能力,但他偏偏袖手旁观,或者说他根本只是说说而已,目的就是打垮毒师再维持原状。” 申伊道:“他若真想打压毒师,亲自出手必能完胜,但他没有。那我问你,毒师太过强悍,如果人人都修炼毒术,改走歪门邪道,这世道又会变成什么样,谁又是下一个稳定局势的至圣?” 重越道:“世间需要至圣吗,没那么需要吧。歪门邪道没那么好走,毒师的门槛一向很高,并不是炼制出一种毒并能解,就是毒师了。只是这世间的偏见,或者说药尊的一己私心,迫使只要是个人把丹药炼错成毒丹,就会被冠上毒师的名头。” 申伊道:“你是站在毒师公会一边的?你认为药尊错了?那他该如何做才能让众生满意,你有何高见?” 重越道:“那您是站在药尊一边的么?您认为药尊没有错?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众生满意,未免太狂妄了。” 申伊轻叹:“你明明都懂,可你却……” “其实申伊前辈不必太过消极。”重越只觉得他的担忧不过杞人忧天,以前只是表面的平和,暗藏着的汹涌澎湃总会因为积压而爆发,现在只是为那么多年的太平安稳还账而已。乱局只是暂时的,等到毒师公会也能出位真神,两边必能达到平衡,万道争锋,必能走向真正的繁荣。 重越道:“今后出现了难对付的毒师,丹师公会和医师公会就该想办法更进一步,而不是故步自封,一味地聚众打压不接受。各道之间本该是此消彼长,相互掣肘,丹师独大药尊为至圣,本身就不利于万道争鸣。” “所以你还是无法理解药尊么?” “我说这么多,申伊前辈不也照样没理解我么。” “你不理解药尊,你还是没达到药尊的境界。” “申伊前辈能理解?”重越也套他话。 “我一介闲散人,不参与你们间的纷争。”申伊说,“不过我提醒你,药尊并不赞成你和祁白玉在一起,他一直很希望你们分开。” “所以申伊前辈是来替药尊棒打鸳鸯的?” “我自然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申伊笑着道,“只是若你还执迷不悟,这样下去,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相爱之人彼此想好未来,最忌讳外人说不吉利的话,重越也不例外:“申伊前辈还打算留到几时?” 申伊从怀里掏出一物来,递给他,道:“我确实得走了,药尊的藏丹室被烧得一干二净,只有这本残留了下来,你若看不懂就转交给白玉毒尊吧。” 重越见这本古扎上还有烧过的痕迹,翻开两页却见上面写着一些草药名,都是些丹方,字迹潦草,像是祁白玉开心时的字迹。 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着,面前的人化作清风离开后,他才从这本完全看不懂的丹方里抬头起来。 此人口口声声说着不参与,却还是一而再地插手了,句句都在为药尊开脱,却做法跳脱甚至连华艺的内伤也肯治,可是如果不是他,重越也弄不到扶伤珠,只觉自己可能也没有这第二条命…… 重越着实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做没做手脚,心道:“还是得问问白玉吧。” 话说回来,祁白玉没有把乱七八糟的公事拿来劳烦他,每次回来却都会给他带些能提升他修为,或者让他开心的东西。 灵丹妙药就不用说了,神性物质可遇不可求,但最有用的其实是一些穷凶极恶的魂魄。 乱世战事极多,逸散的魂魄就跟骸骨一样,到处都是。修为高的也许能找到新躯壳,但绝大多数都是在找的过程中,要么被反杀,要么在刀光剑影中湮灭。 重越觉得只要有足够的魂魄,他甚至可以给祁白玉他们提供神性物质,谁还没点隐藏本事呢,祁白玉也没有多问并给他保密。 两人心照不宣的地方多得去了,不谈公事以后,他俩在一起大多时候就没羞没躁。 重越有时候会担心祁白玉嫌单调,总想找找话题逗他开心。 那本丹方重越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掺杂小纸条之类的东西,只是一本丹册。 这里头有一张丹方,内容很熟悉,正是重越以前在窥天镜碎片里见到的残本里记载的,他还抄下来的最先交给祁白玉过,这大概是祁白玉炼丹术的开始。 这还是重越头一次看到祁白玉手书版,竟有些感触。 是日,祁白玉回来,心情还不错。重越把那本丹方转交给他,说:“好像是你写的丹方,药尊藏丹室里没烧完的一本,不知道让我拿给你看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怀好……”祁白玉接过来一看,顿时瞳孔微缩,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第75章 两位药尊 祁白玉刚听说是药香谷藏丹室没烧完的,还是他写的, 特地让重越来交给他, 那就是感情牌,药尊惯用伎俩。 可接过来一看, 他疑惑了。 他亲手写过无数份丹方, 唯独除了重越给他的那份。 那是他此生炼丹术的开始,被他完好地珍藏着, 从未外传。 可这的的确确是他的笔迹,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慎重中透着狂喜, 是他在极度狂喜且极度认真的时候才会有的笔法,就好像这丹方是他所创的一样…… 此生的祁白玉在撰写丹方的时候前所未有过——他的炼丹术源自于古老的传承,并非他独创,何来欣喜若狂一说。 他只在和重越在一起的那天, 在自己的拙画上题字时, 才有类似这样的字迹,所以印象深刻。 重越见他僵在那里表情非常难看, 想去细看他看的东西, 祁白玉一把合上书, 抬指打火,将之灼烧成灰烬, 动作迅速得让重越咋舌。 重越一脸可惜, 他还想收藏来着, 却听祁白玉又问:“谁给你的?兄长居然背对着我跟别人这么要好, 还帮着他带东西给我?” 重越道:“我没有, 是申、申伊前辈……” “他就只让你带了这东西,没有跟你说什么话?” 重越在他手下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祁白玉一直都知道药尊从中作梗,莫名其妙非常反对他俩,道:“以后不许兄长再背着我见他。外面几乎没人知道我有个软肋在兄长这里,他却主动找上兄长,可见此人不简单。不管怎么说,他站在药尊那边,肯定不是一路人。” 若放在平时,重越多半会觉得祁白玉小题大做,但枕边风就是不一般,别说让他不见申伊,就是让他以后别出去见人,他或许都会说好好好,但他也知道祁白玉没那么过分。 第二日清晨,外头传来窸窣响动。 重越和祁白玉在一起后,类似这样的响动很常见,意识到自己是在洞府居处时,重越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真是扰人清梦。”祁白玉道。 “到底还是找到这里来了,”重越有点担心聂云镜他们,对祁白玉道,“要不你还是悄悄离开,最好还是不要下杀手,以战止戈,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们知道种树有多难吗!”聂云镜骂骂捏捏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轰鸣声,层土翻飞,地动山摇。 “晚了。”祁白玉长身玉立,推门而出,狂风席卷而至,掀翻了桌椅板凳,珠帘被刮得掉落在地。 祁白玉站在门口,回过头:“很多时候,这个世道就是不讲道理的。很多事无法两全,总有一方要妥协让步,受些委屈。” 此处洞府已经被洞悉,也就不再是安身之所,房屋摇摇欲坠,重越肯定不能待在屋子里,祁白玉一如重越所愿地想把他严密地保护起来,但终究不能两全。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 “快别这么说。”重越见他神情凝重,就知道事情严重性,此时此刻,他也拿不出来什么万全之策来,道,“你能顾虑我就已经很不错了,但现在不是顾虑我的时候,我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你性命为重,我会跟在你身边,跟不上我也会努力跟的。” “兄长总是过分低估自己。”祁白玉低声说,“但你想把自己藏起来这点,原本是我对你的期盼。” 在上一世,在重越极尽招摇傲视苍穹的时候,他想着如果毒师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他能光明正大地和这个人并肩作战就好了,不然,就让这个人乖乖收敛锋芒只待在他身边吧…… 重越正在跟自己界石空间里的强者魂魄交涉,隐约没听清:“你在嘀咕什么呢?” 祁白玉挥手间,朦胧雾霭将重越团团笼罩:“兄长,我还是不想要你受委屈,我也不要你妥协让步,你就按你喜欢的方式活着。我若没本事对付那些人,反过来要求你改变,那我实在太无能了,值不得你多喜欢。” 重越觉得值了。他其实不介意让步,他也不介意受委屈,他甚至可以把委屈合理化,认为是应该的必要的,但是只要有人愿意包容他的一切,他就很想为了这样的人变得更好。 “您就出手吧。”重越苦口婆心地跟他界石空间里一位钉子户商量,“其他魂魄说,只要您愿意出手,他们也都是愿意的。” 重越的界石空间里乃是魂魄厮杀的场所,作为他储物的倒是很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都被较强的魂魄霸占,他们甚至占地为王,彼此抢夺,俨然成了一个小型世界雏形。 而界石空间里最早的一位,便是个年纪老迈的魂魄,尤其胆小怕事,但他却是最稳的,几乎所有后来魂魄都很是忌惮,不敢招惹他,但这个最强悍的古老魂魄口气最小,为魂最和气,半点追求都没有,别的魂魄倒是想出来找新躯壳,只有他得过且过,半点斗志都没有。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外头太可怕了,人人都厉害,我这点残魂,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可您若是不出手,我可能就没命了。” “我太老了,不行不行!” “恳求您。”重越道。 “没见过你这样的宿主,人家都是强迫加威胁,就你最软和。”其他残魂都巴不得赶紧出去,出去就不回来。 唯独老人魂魄很纠结:“我若是要回来的时候,你不让我回来呢?” 重越道:“这倒是不会,您就往我身上撞。” “宿主要小心了,这老东西可能是想夺舍您呢!” “我请老人家出去,就相信老人家,若真如你所说,那也是我命里终有这一劫。”重越修为低的时候就不怕夺舍,如今修为高了自然更是不怕,但凡在他身体里出事,界石空间就是放逐之地,夺舍他的都会被关进界石空间。 情况比重越想的还要严重,隐在暗处杀来的竟还有至尊境高手,数量不确定,虚空中遍布杀机,他们联手禁封了空间,早就埋伏在附近的人可以杀上来,但里面的人却无法撕裂空间出去,远在他方的人更没法确定此地准确空间,无法横渡空间来救援。 若要出去,除非杀出一条血路。 人们很聪明,报复手段也在与时俱进,祁白玉的招数必须的是吸入了白雾才会中招,来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事先布下了毒药。 虚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是至尊不小心吸入过多时间长了也会饮恨,这跟白雾异曲同工,更毒的是它目前没有解药。 不过这毒只对人体有害,却挡不住魂魄。 重越待在祁白玉的白雾屏障中很是安全,正欲杀过来的三大杀手隐匿身形,杀伐只在一瞬,就要冲着祁白玉而去,这时,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在雾霭中颤颤巍巍地起身。 “这谁??”那杀手正疑惑,“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小心,这些都是魂魄!这地方竟然有精通生死术的鬼修!” 老人顿时吓了个激灵:“你们谁,别过来!救命啊,别杀我!!!” 仿佛破风车的声音在众人耳朵里响起,尖锐至极,叫人头晕目眩,恶心反胃。 “找死!”几位杀手反应过来杀了上去。 “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要死了!!!”老者还在大叫,“不要过来,我不打了不打了,诸位饶我老汉一命,感激不尽呐!” 一颗头颅滚落在重越脚边,正是追杀那老头的杀手之一,至尊境强者。 他双目滚圆,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头颅就离开了躯体,见了重越,这人只犹豫了片刻,就化作一道白光冲进重越身体。 重越只是晃了下神,就很快恢复清明,那道朝他而来的魂魄被他关进了界石空间,嚎叫声接连不断,而他胸口处的扶伤珠正持续不断地冒出白光。 “兄长没事吧!?”祁白玉担心。 “我没事。”重越忙道,“你小心!” 其他随着那老头飞出去的魂魄并没有单凭魂魄就能杀人的本事,他们倒是小心翼翼地顺着空间裂缝,去抢夺杀手的躯壳。 接着魂力境界方面的优势把原主挤出体外,几道魂魄相互配合,就把夺来的杀手魂魄挤到了重越所在处附近,那些杀手有的甚至还不知道重越是谁,见他居然被祁白玉小心翼翼地保护在白雾之中,都争先恐后地冲进他身体中,被重越接连关进界石空间。 见那么多魂魄都没能拿下重越,才从界石空间出来的人魂道:“宿主你也够狠的,不让人偿命,却要人拿魂魄来偿。” “人死如灯灭,留魂尚有一线生机。”这样说好像有点假慈悲,他可能只是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而已,重越道,“我想那些主动找上门来犯杀戮者,大概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心理准备了吧,你们觉得呢?” “您言之有理。”那些从他界石空间里出来的强者魂魄突然间偃旗息鼓,不再打夺舍宿主的心思,这还是同一个把界石空间演化成炼狱小世界的存在,看似彬彬有礼毫无杀伤力,但绝非好惹之辈。 战况极尽激烈,隐藏着的杀手似乎源源不断。 重越突然有点怀疑,原先这里从没暴露,毕竟居住此地的人没有两大公户相关人员,而申伊来过一趟后,这里突然就暴露了,这会不会和申伊有关系? 可就算没有申伊,这地方就不会暴露了吗?祸乱是没有底线的。 重越能动用的魂魄也就那些,真正能夺舍成功的也没几个,重越建议他们不必立刻帮忙反杀,不如蛰伏下来看看幕后黑手有哪些势力,以后再来合计。 所以那些安插进去的祸乱分子同样知道他的存在,乃是一把把双刃剑。这样下去他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时间拖得越长,引来的强者越多,就更没有逃出去的希望,重越被祁白玉身上多出来的伤口刺痛了眼睛,暗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场祸事。 唳!—— 凤鸣之音惊天而现,重越猛地抬头看去,远远看到一抹火光从山下传来,华如真! 华如真突破至尊后他的凤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头凤凰,华如真来了。 “让他别上来……”重越刚开口,突然一口咬破嘴唇,尝到一抹血腥味,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了个绝妙的念头。 “此地能进不能出,他来添乱吗!”华艺咯血。 “不,他来得正好。”重越翻出可以和华如真联系的东西。 书圣能具现化上古神兽,因为龙凤这些古老的生命早在上古之际就已经成过神,它们的名字已经得到了天地认可,书之即可显形,那么人呢? 人若是成了神,是否名字也得到了天地认可!? “重越,你的意思是……”华如真像是被雷电劈中了般,直接僵在那里,立刻勒令凤凰不要靠近。 凤凰在天际盘旋,发出嘹亮的凤鸣之音,华如真站在凤凰背上,简直膜拜起重越来了,神一般的想法! “为什么要华如真上来,他来了也出不去的,反而会有危险,毒气更浓郁了些……”祁白玉扭头问重越,却见重越表情复杂,正带着小鹿般的目光望着他:“我问你个问题啊。” 祁白玉想笑:“什么?” 重越问:“药尊,药尊叫什么名字呢?” “你不知道?”祁白玉难以置信地说,“兄长你别开玩笑,他叫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啊。” 重越:“我……” 祁白玉道:“他跟你一个姓。” 是啊药尊跟他一个姓,不然怎么都以为他是药尊亲子呢,重越都急了:“我想不起来,你快告诉我!” 祁白玉刚要开口。 “等等!你别说,”重越内心倏然生起强烈的排斥感,仿佛那东西已经足够久远,终于不记得却非要他记起来似的,他把传讯石抛给祁白玉,道:“给你,你直接跟华如真说,他的名字!” 祁白玉何等聪明,几乎只要一点拨,他就明白了重越的意思,不由眉飞色舞,这简直了,这若是可行那简直了!!! 祁白玉以白雾为屏障把重越护了起来,让他免除毒气侵害,但聂云镜和华艺率先闻到那股清香,此刻战斗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 “白玉毒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有你们这些人,还执迷不悟,纵容毒师危害天下,今日休想免祸!” “杀你一个,保全苍生!”洪亮的嗓音响彻云霄,却飘忽不定,不知声源处在何方。 祁白玉当着重越的面,却也不好拿出那柄金剑,他的毒雾不好使,寻常法器又不足以和至尊级圣器分出胜负,实在不行,他一咬牙,手中金光一闪。 白雾中的重越看不清形势,却猛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他体内血脉都在叫嚣着欢快,像极了以前好像有过一次类似的共鸣,但这一次更加强烈! 他想让祁白玉收起白雾,见他样子的人已经不少,他露不露面已经关系不大。 但祁白玉没听他的。 咔嚓一声脆响,对方袭杀而来的古刀被劈出裂纹,竟是一个照面就毁了至尊圣器! 那人骇然:“你手里怎么会有药尊的至宝!?” “是啊我怎么会有呢?”祁白玉道,“药尊慈悲为怀,他也有心让毒师一道作为一个寻常道统被世人接纳,他虽然不曾出面,但他其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不对,药尊弟子的遗物是一杆金枪,他这是一把剑。”但谁能笃定金灵神体炼制成的神器不能改变形态呢,无论怎么变化,都是金灵神体血脉凝练之物无疑。 那人呵斥道:“你竟然抢了药尊弟子的遗物,你手里捏着一条命,你还是人吗!” “诸位不行人事,却还要求别人做个人,”祁白玉嘲笑道,“你们难道不曾想过,药尊那样聪慧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对我这般看重?连药尊这位真神都不愿与我为敌,你们倒是胆子大。” 祁白玉挥动金剑,再次将杀来的冷箭一分为二,道:“我无意滥杀无辜,也不希望有人因为我而平白丧命,劝你们还是留几个可以制衡我的人吧,诸位对我的恩德,我会铭记在心,不会对你们麾下势力动手的,也不会让你们变成孤寡老人。” “药尊人好,你却自以为是!竟敢威胁我们!”有人恼羞成怒,还有绝大多数人沉默,觉得祁白玉说的不无道理,但多半是虚张声势。 他们也是有备而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处,隶属何等势力,他们中不少人都是上千年未曾出山,隐匿的年月比祁白玉年纪还大。 祁白玉若是迁怒他人出去滥杀无辜,正中他们背后之人下怀。不怕毒师公会疯狗乱咬人,就怕毒师疯狗缩起头来假装人! “少跟他废话,杀了他。” “这是你们来找死,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祁白玉手持金剑,金光刺眼,威势无双,他身上的杀气到了巅峰,随时都能大杀四方,金灵神剑与他的白雾相辅相成,一个无所不破,一个无孔不入,他有把握让杀来的人头上长蘑菇,背后长尾巴,胸口开出花来。 “住手——”石破天惊。 聂云镜和华艺均听到了华如真的声音,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祁白玉和重越都是一顿,在场所有人都有片刻失神。 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人身姿卓越,面如暖玉,神情温和,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都给人一种在笑的错觉。 但最让人胆寒的并非是他一无既往的模样,而是那一抹神威,几乎压断了在场不少强者的头。 “至圣药尊!” “至圣大人,您怎么来了!” 药尊走到祁白玉等人身前站定,面露慈悲地望向四方杀手,温声道:“诸位,停手。” 重越和祁白玉都快愣住了,若不是事先华如真打过招呼,他们都要以为来的就是至圣药尊本人!不愧是真神,居然能开口说话,而且确确实实是药尊的声音。 这是怎样的情景,若非亲眼所见,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从来与世无争的药尊居然会亲自降临在血腥之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阻止一场正胜邪几乎稳赢的战局,而且还是站在毒师们那边,好似站在看重的义子祁白玉那边。 几乎药尊一出现,那个呼天抢地叫救命,却杀遍四方无敌手的老魂魄嗖地跳到重越身后,小心翼翼地抓着重越衣襟一角,戳他肩膀,一脸瑟缩地让他快开门。 重越在背后打开界石空间门户,老人家猛地一低头进去都没带半分犹豫的。 重越暗道出奇,难道这个老人家也被药尊戕害过? 隐于暗处的至尊境巅峰老者出手:“您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难道祁白玉手中的金剑是出自您之手,您当真是站在毒师公会一方?” “听说至圣突破了神级,看来不是假的。” “您既然选择不插手,那就干脆不插手到底,现在这样是为哪般?您若真站在他们这边,我们确实也得给您个情面,但是药尊,这样不大好吧,为了您心中的大义,这至圣名头,您莫非是看不上眼。” 这可是各大势力筹谋已久,盯梢多少年好久不容易才瞅准时机打进祁白玉老巢来,几乎都要除掉祁白玉及其狗腿们了。 一旦杀了这里头随便什么人,白玉毒尊都不会善罢甘休,装温顺的毒师们回归了疯狗,斩杀起来才叫为民除害! 但药尊非要在这时候横插一脚,来主持这个公道,他们无论是看在神级强者的份上,还是单纯至圣这个名头上都得给对方个情面就此收手,可问题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暗杀者们打落牙齿和血吞,相当不甘心,却还是不得不让出一条道来,眼睁睁地看着祁白玉等人离开,由药尊亲自殿后。他们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快走!祁白玉收起金剑,撤下白雾,挡在重越身前。 重越等人面无表情,下山过程中彼此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幻影随时都会消散,华如真的神凰已经在山林外等着了! 可他们刚走出包围圈,来到洞府外的林荫道中间,原本被封住的虚空荡起阵阵波纹,从中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神级魂压闪逝。 “诸位别被幻象骗了,”高挑的来人长袍翩飞,面容柔和至极,道,“重诤来迟,十分失礼。” 只见他身后瑟缩着个白净青年,抓着他的衣袖,伸出半个脑袋,水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这么多人。 竟跟庄岫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脸天真,气质干净纯粹,竟也是神境。 重越等人仿佛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第76章 逃脱 前有不死神挡道, 后有数量不明的至尊境杀手伏蛰于虚空中。 重越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懵然, 重诤重诤, 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 不亡其家。委实讽刺。他怎么会不记得呢,或者说他为什么要记起来呢,这名字让他如鲠在喉。 连重越自己都费解, 通过药尊之口,重新忆起药尊的名字, 他内心更多的不是恐惧,而是……郁烦。 重越不想直面药尊的那张脸,下意识地低下头往祁白玉身后藏了藏——其实在药尊出现的瞬间,祁白玉就已经挡在他前面了。 跟他反应一致的还有聂云镜,他就比较惨, 也没别人可供他隐藏起来避嫌, 实在没办法,这才很难受地拽了拽华艺,脸面和自尊什么的都给抛诸脑后……救命, 他还没到可以直面药尊的程度。 华艺神色复杂,药尊倒是次要的, 但药尊身后吮手指的那个,跟庄岫到底是什么关系? 庄岫也呆呆地打量着他们, 见他们的反应, 一脸天真无辜, 甚至还弯起眼角笑出声,嘲笑对面那么大的人居然还跟他一样藏起来。 后面那个幻化出的药尊终于快要到了极限,重越额上遍布冷汗,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位药尊!?” 如果这位药尊所言是真,前一个是假的,现在来的这位才是正主!?在场的那些杀手们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居然假冒至圣药尊, 祁白玉瞬间反应过来,冲药尊说:“药尊是否该给我们个解释!?” 至圣药尊敛容,道:“你们弄出我的幻象冒充我,来蒙骗其他人,却还要我解释?” 祁白玉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冒充您啊,那个药尊难道不是您自己弄来给我们解围的?” 至圣药尊道:“我无意插手纷争,你不必倒打一耙。” 祁白玉大怒,“药尊好手段!弄出一个虚影站我们,发现影响不好,又突然亲临站他们,现在又说不插手纷争,一句不插手,两边不得罪。既然真不想插手,您为何不敢承认幻象也是您自己弄出来的!?” 药尊:“什么?” 饶是药尊能言善辩,被诬陷的时候,竟也会反应不过来。 祁白玉道:“亏我还觉得您深明大义,对您的体量心怀感激,并没有对这些人下杀手,也不打算报复他们背后势力,只要药尊您知道我们确实是想和各大势力和睦共处,我们确实不想引起太大纷争,也能息事宁人,可您为什么如此这般坑害我们!” 至圣药尊噎了下,对众人道:“我素来不喜纷争,只望天下安宁,众生喜乐,但我的殷切期盼可能和旁人的想法相悖,这种时候除了相信事态会走向好的方向,暂时也没别的办法。我既然说了不插手就不会插手,希望诸位不要被任何假象所迷惑。” 众人气恼:“药尊您早被毒蛇咬过,为何不干脆除掉毒蛇,或者把毒蛇逐出家门,为何还要纵容他,任他打着您的名义胡作非为呢!” 药尊叹道:“没把他教好,也是我之过。” 祁白玉深呼吸,这话说的真是软刀子伤人,看似在自省,实则在在附和说他不好。 至圣药尊道:“放他出去,他也会伤害别人。留在我这里,他伤害不了我,但他可能会打着我的名义胡作非为,只希望诸位辨明是非,不要被他的迷障所惑。这也是我不能插手争端的原因之一。” 祁白玉笑了。 “药尊无愧巧舌如簧的个中高手,您这话说的,好像您就真的完全不会插手一样,是不是争乱期间,哪怕是您做了影响不太好的事,也能借我之手完全推卸责任?”祁白玉道,“可您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亲身出来,亲自拦住我们的去路,您确定没有插手争端?那您此时此刻,挡住我的去路,还跟杀我的人解释这么多,是为哪般?” 药尊对身边的青年道:“我要走啦。小朋友,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和庄岫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气呼呼地道:“我忘了,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对你的态度一点也不好!” “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就已经不错了,”药尊说,“对人的要求不要太高,人生在世都很不容易的。” 说这话的人看似无心,让绝大多数听的人自惭形秽。 “他们不好,他们是坏人,他们欺负你!”那青年抬手一指,怒视祁白玉道,“尤其是他,他们既要利用你,给你惹麻烦,又要怪你坏他们好事,明明是他们冒充你,却反过来指责你,指责你的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啊。”药尊很客气地说。 “我才不要这样的朋友,我没有这样的朋友!”青年气得跳脚。 “不要意气用事。”药尊皱起眉头,不悦道,“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青年恼了:“就因为你脾气太好,他们才踩在你头上!强者为尊的世道,他们欺负到你头上,就该动手将他们降服,打到他们不敢再随便以你的名义坏事为止,你不出手,我来,我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可!” “庄岫,回来!”药尊高喊,可想而知已经晚了,那青年毕竟是神境,动用法则之力,径直跨过了时空距离,就来到祁白玉等人面前。 “小心!” 无声无息的一掌,地面穿了个窟窿,地面震颤不停,半片山地往下垮。 祁白玉拉过重越,华艺拎起聂云镜,迅速腾空,这才不至于被尘土掩埋,而这一掌波及太广,虚空也隐隐崩塌,隐在暗处的人被迫现身,哀嚎出声,都很狼狈。 “当真是庄岫?”重越道。 “庄岫,你亲爹怎么不认你。”祁白玉笑着说。 “你认识我爹?”青年狐疑道。 “带你来的那人就是你爹,你不知道吗?我也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亲兄弟呀。”祁白玉挖苦道。 “你胡扯!”庄岫道,“药尊明明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他,我也没法突破神境。” 有人嘲笑道:“白玉毒尊脸皮够厚的,居然跟不死神称兄道弟,这位庄神王,您若缺兄弟,我等个个都可以!” “你问你爹,问我是不是胡扯!”祁白玉道,“你喊他爹,看他应不应你!” “你实力不如我,省得说我持强凌弱,我让你几招,只抓你回去关押,不取你性命!“庄岫五指如钩,飞身而至。 祁白玉脸色铁青,传音对重越道:“兄长离我远些,去找华如真,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来对付他。” “那你呢……”重越话音未落,嗓子仿佛被堵住。 祁白玉祭出一道泛着金光的长剑,正是这东西和重越体内血脉产生着强烈的共鸣,好似一本同源般,重越浑身血脉都在沸腾,他得抵抗住强烈的吸引力,才能稍稍离祁白玉远一些。 旁人盯着那抹金光会双目刺痛,他能清楚地透过金光看清剑上纹路,很艰难地移开视线。 祁白玉手持这道金剑,才堪堪和收敛了神威的庄岫战成平手,两人对战速度极快,波及甚远,躲藏着的杀手闪避不及也得中招。 适时一声凤鸣响彻云霄,凤凰羽翼掠过高空,云层仿佛灼烧了般泛着猩红金边。 落下庄岫这枚惊雷,正欲离开的药尊抬眸往上看了一眼。 重越留意到他的神情,蓦然瞳孔微缩,一摸传讯石发现不在自己身上,便对祁白玉道:“让华如真小心,药尊可能最想对付的是他!” 药尊微微眯了下眼睛,只一眼,那凤凰便一寸寸解体,逐渐湮灭成虚无,露出背上的人影。 华如真身体失去平衡,很艰难地稳住身形,犹如陨石天降,轰然落地。 “此人是谁?” “这人也是白玉毒尊那边的,杀了他!”隐在虚空中的强者们纷纷出手对付华如真,“别让他把人劫走!” “我看谁敢动手。”华艺忍无可忍,一股可怖的威势从他体内爆出。 这世上有种空间不以肉身为媒介,和神魂直接相连,只要魂魄不灭,就能开启空间,那是瀚域皇族传承,里头放着整个瀚域皇族最珍贵的底蕴,乃是华艺统一瀚域的基础。 当然,瀚皇也有一枚象征帝王身份的空间扳指,但那东西里放着的也都是寻常宝物,以及华艺坐上瀚皇宝座后重新名工匠打造的新圣器,都在华如真那里。 早先华如真实力弱的时候尚且还能用之保命,但实力强大到至尊境的现如今,那枚代表着瀚皇虚名的空间扳指几乎派不上用场。 并非是瀚域藏品太少,而是真正的宝物都在华艺这里,以前他从不动用唯恐暴露身份,现如今过往一切恩怨,都以庄岫的痴情惨死疑似失智,以及华如真不喜无厌的平常心,渐渐烟消云散。 众人围杀之下,华艺宝相森严,身披暗金帝甲,手持帝剑,劈开一道虚空通道,帝剑瞬间消失在他手臂之间,仿佛与他的肉身融为一体,而他面前浮现出一枚四四方方之物。 “古帝印!”古老至尊大惊失色。 四方之物各面均有兽纹浮雕,亘古沧桑之意,一经帝血激发,猛然扩散出一道庞大的虚影,形成一座实心的宛如城池般规模的道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压下。 飞鸟惊起,撞上道台虚影,发出凄惨的哀鸣,从天而坠。 隐在虚空中的强者被压得险些头断,被硬生生挤出所藏身的空间,当场喋血。 “好宝物,我的了……”庄岫本该是唯一可以拦截华艺的人,他也这么做了,可和这位年轻帝王面对面,庄岫迟疑了一刹,蓄势待发的杀招对准华艺命门即将脱手而出的瞬间,他手指微微抖了下。 华艺没跟他废话,径直绕开他,祭出一道光带,卷起华如真。 庄岫失神了片刻,祁白玉见状面露玩味之色,竟也没有趁此机会对他下手,而是挑眉看向药尊所在的方向。 庄岫低头看向自己双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他是谁,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大概是你喜欢的人吧。”药尊告诉他,“尽管你忘了,但你潜意识里的感觉是变不了的。” 重越始终留意着药尊,只见他虽然没有动手,他却在影响着庄岫,而他的存在本身就给了杀手们更大的斗志——哪怕是见不得光的杀手也盼着能得药尊青睐。 他们虽然很反感药尊对祁白玉过分宽容,但这更刺激他们想跟药尊套近乎,谁不想让神级强者对自己宽容呢。 华艺接住华如真,跳上帝印台,就要趁机离开,华如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道:“放我下去,得救重越!” “伪君子不会放过你,你是他的克星,他此次很可能是为你而来……” “你想多了,我也才刚领悟!” 华艺犹豫片刻,闪身落地,埋怨道:“这下好了,一个都走不了。” “我没让你也下来。”华如真说。 “我下来还需要过问你的意见!”华艺道,“又没怪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庄岫定睛看向那个身穿帝袍的伟岸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触动,但见他和另一个人很亲密地交谈,竟还面带笑意,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自心脏席卷全身。 庄岫没来由一阵怒火上涌,面色阴沉地朝着华艺走去,一把将华如真推到一边,对华艺说:“他跟你什么关系?” 华艺眉头没抬一下。 庄岫没来由有点兴奋,道:“我跟你是不是见过?” 华艺依旧不答话。 庄岫:“你为什么不搭理我?是不是怪我把你忘了?” 华艺祭出帝印,虚影将庄岫笼罩其间,如陷泥淖,很难靠近。 庄岫道:“奇怪,你这样对我,我却完全不讨厌你,这是为什么呢?” 华艺道:“你去把药尊杀了,我再告诉你。” 庄岫一怔,道:“……我打不过他。” 华艺嗤鼻:“没用。” 庄岫见他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呆了。 药尊似乎还在等着庄岫,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站在一边旁观战局,谁也不敢贸然把攻击抛向他那边,而那些杀手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嘴上说着药尊这样不好那样不行,实则一个个争先恐后使出最强攻击,吸引至圣药尊注意,见他面上偶尔露出微笑,都恨不得豁出性命更进一步,只觉得自己和药尊徒弟的距离就只有一步之遥。 反正药尊收弟子从不看重身世来历甚至是人品,他们这些人虽然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却自认为比祁白玉的人品好很多。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他们也发现了祁白玉的软肋,就是那个实力最普通只会躲来躲去的重越。 重越躲避都够呛,其他人也都分身乏术,数量上实在相差悬殊,聂云镜已经处在昏迷的边沿,要不是祁白玉给他生命力吊命,可能他已经站不起来。 同样,杀他们的人也希望能尽快拿下,时间拖得越长,毒师公会的救兵赶到,那就更难对付了。 “不然就进瀚域躲藏。”华艺提议。 “不行!”华如真拒绝。庄岫当初打穿瀚域屏障来找药尊,药尊多半已经清楚瀚域的所在,一旦瀚域暴露,现如今残存在瀚域的那些民众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兄长,接着!!”祁白玉突然尖声叫道,举起手里保命的金灵神剑,似要掷去。 重越浑身汗毛倒竖,有攻击自地底传来,不只一道,形成落网,头顶上方也有暗杀者,他避无所避,惊恐地看了眼祁白玉手中的金光,心里有那么点释然,看似可怖的攻击他应该挡得住,如果金剑真到了他手里,可能眼前所有攻击没有他挡不住的。 千钧一发之际,强烈的空间波动猛然荡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杀光落网中探出,抓住重越的手腕。 “相互抓牢了,走!”苍老的声音无比焦急。 “是您!您老无恙!”重越认出来人,传送禁石就是这位神炼师炼制的,他和华如真还曾在老人家的住处叨扰过数年。 祁白玉抓住重越伸出的手,也一阵唏嘘,当初在神劫中唯一有可能逃出来的倒霉强者,就是这位借神劫炼逃命禁器的老者。 “老夫无能,没能救下最中央那位……”黄逝水一脸凄色,却在看到庄岫的刹那,变成震惊,“你竟然没死!” “快走快走都走,赶紧的!”黄逝水片刻不想耽搁,待他们彼此接触的瞬间,立刻捏碎传送禁石,带着包括庄岫在内的一伙人离开了那处几乎被夷平的山林。 恐怖的法则波动消散殆尽,焦黑的地面千疮百孔,哪里还有祁白玉等人的身影……众人面面相觑,回过头来却见至圣药尊不知何时也已离去。 ※※※※※※※※※※※※※※※※※※※※ 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东周列国志》 第77章 乱世祸福相依 几人九死一生, 还心有余悸。 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华如真是参战时间最短的一个, 却也是魂魄受创,气息萎靡不振。 华艺习惯了端着看不出太大问题, 毕竟以前他四处征战,作为全军精神支柱,只要还有一口气, 都会维持超然不倒的形象。 几乎站都站不住的聂云镜,眼瞅着重越居然是他们中最活蹦乱跳, 伤势最轻的,目露哀怨:“看白玉都伤成什么样了……” 重越也很心疼祁白玉,环视一周,一片荒芜:“这是哪儿?” “你也是糊涂了,连老夫的地盘都不记得。” 神炼师隐居之地就在不远处崇山之间。 “这也许会影响到您老人家吧。”重越担心黄逝水这样做会给炼器师们带来灾祸, “我们就在另一边开辟洞府就行。” 黄逝水沉着脸思索良久, 影响到他却是无所谓,都血亲兄弟了,他逃出神劫搞清楚一些东西, 还能免得了祸么!但说到给炼器师们带来灾祸,炼器师公会若也被波及, 那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药尊真不是东西!”黄逝水落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重越问:“您何来这般感慨?” “一个都没活下来!当真一个都……”黄逝水回想起那日情景,只觉毛骨悚然, 又看向庄岫, 道, “就剩这一个,奇了怪了,非但没死,还突破了,药尊当真只是坏么?” “不许你这么说药尊!”庄岫道。 “你不记得药尊怎么对你的?” “他对我不够好吗?”庄岫道,“若非是他,我也突破不了神境。” “这倒是事实,可……”黄逝水跳起来给他形容了下当时的情景,数十位至尊巅峰大佬被折磨到化道,其中最惨得莫过于你。 药尊反反复复折腾得这人生不如死,未曾想最后竟留了此人一命,只是失去记忆,成了个二愣子,还给送了回来,这算狠毒还是慈悲? 华艺中规中矩地朝着这位老人道了谢,道:“您不知道他的过去,他曾犯下滔天大罪,杀了我半个域的百姓,还不知悔改。” 黄逝水刚当庄岫是血脉相连的兄弟,道:“他这么坏的!?药尊却还留下他,岂不也坏!” 庄岫完全没有昔日记忆,只听华艺这话,也没有太大的代入感,道:“不知为何你说什么我都信,我想,既然我能活下来,这是否也意味着药尊给了当时所有人一线生机,甚至一步登天的生机,而那些人没能抗住丢了性命,也是实力不济,怪不得别人吧。” 庄岫看向华艺,道:“按理说你们这些坏人,不该因为别人做坏事而苛责他吧,但药尊会,如果我确实作恶多端,那我活该遭雷劈,算是命中该有此劫,我觉得没必要怪药尊,既然我这个受害者都觉得没有必要怪他,那你们这些未曾受害之人,又有何立场怪他呢?” 重越和躺地上的聂云镜相视一眼,竟是无言以对。 祁白玉冷着脸道:“我们是险些受害,临时脱离险境。” 庄岫一脸可惜,道:“也许你们如我一般坚持到最后,也能成为不死神。” 华艺嗤之以鼻:“我看你是想得美!” 庄岫朝他眨了眨眼。 祁白玉道:“不死神哪有那么容易,你蹭别人的神劫突破神境,你也说打不过药尊,若我们也像你一样,不也赢不了药尊了么!” 庄岫想了又想,道:“我觉得还是挺简单的,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太小,一下子就突破了的缘故,自然不比积累很长时间活了足够久远的药尊。” 众人:“………………” 祁白玉等人差点喷了,被那句“我年纪太小”给雷得不轻,您的年纪不一定比黄逝水要小,您还记不记得你叫华艺小家伙!? 黄逝水眼瞅着庄岫,围着他转了两圈,心里更古怪了,若说药尊绝对的坏,好像也说不过去,若说他是一番好心,正常人还真做不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 庄岫见着华艺,心情很好,道:“一人之下也挺好的,我其实不太想当第一,太多人盯着我会让我不舒服,还是自由自在的好。你觉得呢?你们觉得呢?” “毫无追求!”华艺道。 庄岫:“这怎么没追求?” 华艺纯粹只是想堵住他的嘴:“当过第一,再说不想当第一才算是那回事,还没当第一就已然放弃,不是没追求是什么。” 庄岫还想说什么,祁白玉打断道:“放心,你很快就会使很多人之下。” “你们到底对药尊有什么不满?”庄岫还是想不通,但他其实只在乎华艺的想法,跟在华艺身边连番追问,“你呢,你跟药尊有什么过节?” 华艺烦不胜烦:“我跟他没过节,我只是不喜欢他再把主意打到华如真头上。” 庄岫心里早就很不满华如真,此刻看华如真的眼神很不友好,道:“哪有!药尊只是送我过来而已,正好撞上尴尬局面而已。你跟他什么关系?他是你亲戚吗,为什么你这么照顾他?” 华艺偶尔觉得这人天真单纯的模样还好,转眼又觉得烦人:“大概是我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欣赏他这个人吧,但这与你何干。” 华如真道:“你扯你,别扯上我。” “他一番好心,你怎么说话的!”庄岫不快。 听他语气这样,之前还无礼地冲华如真推推嚷嚷,华艺站在华如真身前,挡住庄岫的视线,面露反感,根本是把他当敌人。 庄岫一脸受伤,不得不偃旗息鼓。 “都别吵了吧,现在最关键的是接下去如何突破真神,以及如何布局反击。”重越隐约有哪里感到不安。 药尊每走一步,并非只为眼下,而是为将来布局。 就好比一个衣袍颜色,经年累月到最后,折磨得徐之素头昏脑涨烦不胜烦;一句让他们放过庄岫的话,实则让庄岫给他挡神劫;而今救下庄岫,应该不是单纯的神劫死局留“一线生机”来证明他慈悲,而是……大概还有后手。 “先稍作休整,接下来有他好受的了。”祁白玉表情很冷,却没有当着庄岫的面说出接下来的计划,仅仅只是朝华如真看去,两人相视点头,华如真道:“我得更了解至圣为人才行。” 书圣就是药尊的克星,只要知道药尊的真名,就能具现化出药尊的真形来,若是华如真对药尊的理解更深一层,或许就能让药尊虚影更加真实,存在时间也会更长些。 这边一波未平,祁白玉回归毒师公会,徐之素见他没有三长两短感到万分惊喜,恨不得喜极而泣。 祁白玉这才发现幸好他们逃得及时,因为根本没有外援! 他们隐居的洞府并非是唯一受害之地,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毒师相关人士都受到了牵连! 目前整个毒师公会怨声载道,毒师们情绪完全无法平静。那些人釜底抽薪还不为过,居然连他们相关人士也要一一斩杀,简直欺人太甚。 毒师们都很悲观,感觉这些时日来的安分守己,一忍再忍都是无意义的,他们对人宽厚有礼,却始终不被善待,就连看重的人也被牵连至死,道:“我们完了,败了,对付得了一个丹师公会,但怎么对付得了整个大陆所有势力!怎么办啊,我想杀回去,就是死也别让仇人好过……” “办法还是有的。”祁白玉怒到极致没有表情,道,“他们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如此庞大规模的暗杀,各大势力都不干净。 毒师公会投入到凶狠的反扑之中,这场动荡持续了很长时间,波及的势力之广空前绝后。 但凡纷争,说着不插手战局的药尊却无端出现在各个地方,时而和稀泥,时而宣扬不切实际的理念,几乎都在给毒师们解围,引起了整个世道各大势力的强烈不满。 药香谷被门槛踏破,前去拜访的上位者信他的话,对外宣称插手的药尊是虚影,但祁白玉何等机灵之人,整个毒师公会所有成员团结一气,颠倒黑白,假的也能被说成真的。 药尊的威信滔天,无论多少人辟谣,也还是会有人信以为真。 时间长了,就连上位者都怀疑到底谁真谁假,不明白药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论多少人前去相劝,药尊就是不对祁白玉等祸害下杀手! 而更逆天的是,华如真不只能动用药尊虚影,还能动用庄岫虚影,具现化的庄岫甚至比如今的庄岫本人还要凶煞狠辣。 众人得知另一位帮着毒师公会的神级强者,就是之前和药尊一同出面的青年,是药尊亲手把人送到了祁白玉等人手中……众人对药尊的怨愤持续高涨,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原先门槛踏破的药香谷,渐渐也变得门可罗雀。 ”你凭什么用我的虚影!经过我同意了吗!”庄岫早就不满华如真,当他知道华如真就是弄出药尊虚影来蒙骗世人的罪魁祸首,那种反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可这人跟他不对付,却还厚颜无耻地借他名头来为非作歹,坏他恩人药尊的事。 药尊不得已来找他不是,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岫只觉脸都被丢尽了,难以做人。 华如真一直避着庄岫,却没想被他主动找上门来,此处乃是毒师公会一处分舵雅居,守卫甚严平日里不会有外人闯入,但庄岫乃是神境,寻常防御自然挡不住他。 “不好意思,当时情况紧急所以……”华如真看向里屋方向。 “谁这么吵!?不知道书圣居处需要安静么!”华艺不耐烦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庄岫怒不可遏,压低声音道:“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对他有意思,叫你识相的话,不要跟他来往,你居然跟他住在一起?你贱不贱!?” 华如真也是有理说不清,这都叫什么事,当爹的失忆了跑来质问儿子离我看上的男人远点,他好脾气地解释道:“他碰巧过来而已,而且我跟他不住一个屋……” “不住一个屋就完事了?”庄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就要上前抓他衣襟,道,“我恩准了吗?我叫你别招惹我,你居然还敢利用我,谁给你的胆子!” “华艺说让我写你,说写了没事,你不信去问他。”华如真避开他的爪子,喊道,“华艺,把你的人牵走!” “你少拿华艺的名头来压我,”庄岫道,“我听不得你嘴里喊他的名字,还牵走,你当我是狗啊!谁说你高雅,你真以为你会写两个字,人人捧着你,就没人敢动你了!?” 哐当一声响,华艺推门而出,庄岫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回头都知道确实是华艺。 华艺各种避着他,却把全部的耐心和温情都给了华如真。 正如药尊的意思,他喜欢的人其实喜欢华如真,华如真只是利用他们而已。可华艺甘愿被利用,只要华如真还活着,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庄岫眼里杀气渗人,手指如勾朝着华如真头颅抓去:“你该死!” “住手——” 劲风袭面,噗嗤一声,庄岫手掌穿透血肉之躯,滚烫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成线滴落,见着眼前多出来的挺拔身影,他猛地怔住了。 华艺挡在两人间,背对着庄岫,双手按着华如真的肩,问他:“你、你还好吗?” 华如真这才反应过来,掌心的字还没写完,握紧手掌,垂入袖中,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知道怎么形容眼下的情景,哪怕华艺替他挡了一击,他内心也平静得没有太大波澜。 华艺见他表情也就明白了,他这么做其实也没想让华如真感动,他对华如真做过的事恐怕就算他偿命,也很难换回对方一滴眼泪。 华如真冷漠地扫了庄岫一眼:“你别动,我去叫白玉过来救你。”毕竟是神级攻击,伤势没办法自行愈合,若不及时治疗,轻则留下道伤,重则毙命。 庄岫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颤抖着手,道“对、对不起,如果你真的喜欢华如真,我也会尊重你的,我、我……”庄岫眼泪狂掉。 华艺疼得咬牙,心里疲惫到了极点,他缓缓闭上眼睛,回过头来,换上一脸无奈的苦笑:“华如真是你儿子,亲生的。” 庄岫一僵,脸上挂着泪,表情很是滑稽。 华艺脸色惨白,晕倒在他身上,事实上他对懵懂无知的庄岫感到很无措,不知道如何面对,不挖过去的伤疤已经是众人对他最大的宽容。 突然发现若是药尊有意为之,那药尊不是送他回来见朋友的,而是送他回来遭罪的。 庄岫该受的苦难其实并没有结束,他在神劫中扛过身体上的痛苦,记忆空白回归最本真的状态,该是他的过去一样没有变,该他承受的心理折磨,他还得用他最脆弱的本真状态重新承受一回。 此时,祁白玉也很脱不开身,正巧徐之素身负道伤被抬了回来。 他身为毒师公会会长,非常清楚他们急需一位不死神来稳定局势,而庄岫这个靠不住的,注定不能长久,徐之素也算是为了麾下毒师们,硬气了一回,乃是所有人中最快触及神级门槛的。 他找了个十足隐蔽的地方渡神劫,却还是没能瞒过各大势力的眼线,那些上位者动用逆天手段上古神器接连复苏,直接冲溃了他的神劫。 徐之素被迫脱出,头破血流,神魂险灭,至今昏迷不醒。 元老们紧急商议着需要一块新的渡劫之地,原先拟定的是瀚域,最是需要华艺的时候。 华艺却又倒下了。 徐之素暂时醒不过来,祁白玉替他稳住一口气,竟敢过来,恨不得干脆把庄岫给抽干了来救活华如真,庄岫倒是不介意一命换一命,祁白玉却还是稳住怒火,没取他生命力来补给华艺。 “药尊把庄岫送回来,目的之一大概是想借他之手弄死你。”重越总算明白他一直以来的不安在什么地方,嘱咐华如真道,“今后就让聂云镜跟着你吧,你离他俩远一点,庄岫就交给华艺来对付,我感觉华艺其实是很懂大局的,他一开始就说药尊是冲着你来,这大概也是他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你的原因。” 华如真道:“重越,谢谢你。” “是因为你好。”重越知道他在谢什么,谁会想到那样的瀚皇有朝一日竟然会拿命来护他呢,尽管华如真看起来不为所动,但哪能完全不受触动。 “徐尊都能渡劫了,这次受伤不会有事吧?”华如真担忧。 “没事,这只是一次试探而已,”祁白玉私下告诉他,“知道哪些势力从中作梗,知道他们有多少底牌,我们才能更好地应付,这次他们底牌尽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想应对之法。徐之素还没渡劫就被打断,看似受伤惨重,实则也就那样,等他伤势复原以后还能继续渡劫。” “这么说,只需要徐尊渡过神劫,就会结束!”华如真道。 “这边一有人渡劫,各大势力都会联手压制,他一个人渡劫,成功的几率不大,况且……”况且徐之素就算成了神也不是至圣药尊的对手,重越继续道,“你也要努力啊,到时候若能多人一起渡劫,各大势力的联手也将自破。” 华如真深知重越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说多人,那就意味着整个毒师公会里,只怕不只一个徐尊接近了,他不由看了眼祁白玉,如果说一定有人,祁白玉一定是其中之一。 他也绝不能落后!庞大的压力促使人飞速进阶,多人成神的奇景似乎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看来乱世也有乱世的好,能不能脱颖而出,就看这次能不能一鼓作气! 徐之素渡劫之事闹得满世风雨,但华艺受伤的事却被掩盖了,尽管徐之素倒下了,但毒师公会有人在渡神劫关口试探,还是给各大势力敲响了警钟。 当前形势被搅乱得十分有利于毒师公会,至圣药尊成了神反而也各种施展不开,庄岫在华艺养伤期间,尽心竭力为毒师公会办事…… 祁白玉等人居安思危,还是觉得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药尊隐忍不发,很可能在等一个最佳时机。 等他的名声跌到最低,当各大势力支撑不住,开始祈求他的原谅求他出手的时候,可能就是毒师公会的末日,也是药尊重新回归至圣至高尊位之时。 归根结底,没有真正的神级强者坐镇是不行的。 毒师公会众人以大局为重,哪怕庄岫害得华艺险些惨死,也依旧对他很是客气,各种礼数周到,容忍有加。 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庄岫这个立场不坚的,很可能到时候药尊一招手,就屁颠屁颠回去了,到那时候他们对上两大神级强者,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所以一个人成神还不够,他们还需要两个,甚至更多! 乱世风云变幻,各大势力纷纷出手搅弄风云,难得一见的镇教之宝毁的毁,发光的持续发光,辗转于各路强者之手,昔日强悍的古教转眼分崩离析,新的大教重新整合,年轻一辈强者在这个时代陆续崛起。 转眼五百年过去,期间几乎所有公会都无可避免地陷入乱局,战乱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白玉他们在瀚域渡神劫,大概已经开始了吧。”重越行走在沙地上,置身广袤无垠的沙漠,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雷霆气息。 各大势力应该已经通过缺口赶往了瀚域秘境,此时的外界相对安静,尤其是边荒地带更是杳无人烟。 白妙,狼王,白虎,绿龟都跟在他身后,胆战心惊。 别人渡劫都知道要找个神性物质浓郁的地方,怎么偏偏就你偏找灵气最稀薄的、 而且提前也不跟人打声招呼,它们还在跟其他驭兽师的灵宠逛秘境呢,突然被召来,召来就说渡神劫了!? 主人您还能更草率点吗!!! 圣兽们窃窃私语。 白妙感慨:“我觉得像在做梦。” 狼王附和:“我也觉得是。” 绿龟摇头晃脑:“的确,很不真实。” 白虎点头:“我觉得谁渡神境都有可能,除了我们主人。” 众圣兽唰地一下朝它投以敬佩的目光,说出了它们内心想法。 但作为合格的讨主人喜欢的灵宠,它们是不会当着主人的面这么说的。 白虎如受鼓舞:“我觉得主人渡劫很可能会死,可能我们会死在主人前头。” 其他圣兽纷纷移开视线,白虎仰头迎上重越温和的目光,缩了缩毛茸茸的脖子。不等它挽尊,狼王立刻道:”你怎么能咒主人呢!主人,这都是它一兽之词,我们三个都相信您一定行。“ 白虎倏然瞪大双瞳,瞄向一众兽兄弟。 重越朝它一笑,递给了白虎一瓶神性物质,摸了摸它的脑袋。 白虎感激涕零,赶紧递回去,让他自己省着用,关键时候它就不浪费这个了。 重越又递给它两瓶:“再递回来我给你三瓶。” “不,不了,谢谢主人!” 在白妙等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白虎倍感惊愕,主人怎么想的它不懂啊。 等等,主人随手这么多神性物质,他需要神性物质高的地方渡劫吗?可能……不需要啊! 别说它不懂,其他自以为备受宠爱的灵宠也发蒙。 “我,我们觉得,其实不必急于一时,不如等白玉他们回来……”白妙真心觉得不是计较神性物质奖励的时候,它话音未落就把舌头咬出血,几乎绝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重越周身隐约有法则神链流转,整个人透着一股神圣的气息,而万年难得遇雨的大漠上空涌现出无尽暗云。 雨滴簌簌而坠。 重越被雷霆淹没的瞬间,只觉周身像是沐浴在温泉中一样舒服,只有胸口隐隐作痛。 粗如长龙的雷劫对准重越脑袋砸下,白妙等圣兽嗷嗷直叫,叫完却发现它们还在原地,居然是重越亲自抵挡。 而且更让它们震惊的是,居然没事!?还活着!! 它们相视一眼,互相咽口水,不能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第一重天劫,开头主人上,也许后面就让它们上了…… 重越扛住了第一道天劫,脑中浮现大片金字,想必便是神劫的一重馈赠。 上头赫然召唤血亲挡神劫的具体方法,召唤父辈和子辈乃是两种不同的法印。 “看来任何事情都是祸福相依,白玉他们有个磨人的亲爹本是件十分糟心的事,但到了这种时候,就可以毫无顾虑地让亲爹来挡神劫……”重越很羡慕地想着。 原本他还很不在意,后来突发奇想,这好像是很好的认亲方式啊,重越琢磨:“不知我有没有血亲在世?” 第78章 奇怪的神劫 想到这点, 重越收敛了神情。 如果真有父母在世, 就算相认了又能如何呢? 若是知道了亲生爹娘, 再想到他被遗弃重府,上一辈的恩怨, 他管还是不管?目前他一个人掌握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 无亲无故,也无需任何顾虑。 重越这样想着, 却还是按照神劫所载,先催动了其中一道法印。 石沉大海, 毫无动静。 重越哂笑,自觉多此一举,他总共认识的女子都没几个,哪来的血亲后代。幸好没有,他觉得这或许是受庄岫失忆影响, 再联想到据传能显化过去的窥天镜碎片上见到的疑似自己的男子……所致。 重越摇了摇头, 较郑重地催动另一道法印,那法印上的纹路是往上走的,意味着上一辈的血亲。 无形的法则波动融入虚空。 许久过去, 归于平静。 远处灵宠时而狂喜时而焦急地跳来跳去,它们的呐喊淹没在振聋发聩的雷霆之中。 而他所在之地, 除了雷电,空空如也。 重越眼里无意识地露出失望之色。 尽管一个人自由自在, 但当他发现自己真的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油然而生的孤独感, 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重越突然很想祁白玉。 也不知道现在祁白玉怎么样了…… 其实确定渡神劫的人选中其实并没有重越,重越也从没对外宣称过还有自己要渡劫。 以毒师公会如今的实力分开来守护三位渡劫者,已经很是勉强,祁白玉他们经过漫长的权衡协商,才给早已经触及神境壁垒的徐之素,堪堪可以渡劫但因为有庄岫比前一个更有可能功成的华如真,以及祁白玉自己,安排好了一切,每个人均有上十位毒尊随行守护。 对外消息说是在瀚域,可事实上三个人分列三处,渡劫的时间先后顺序也大有名堂,祁白玉这个最引人瞩目的神境苗子被安置在最显眼的秘境,但他渡劫的时间却是最晚的,而最早渡劫的徐之素就在守卫最森严的瀚域密境一角,华如真则在另一角。 各大势力就算想捣乱,也需要满世界赶场子。 重越就比较随便了,没有什么随行至尊守候,更不是什么灵气浓郁的秘境,而是几乎玩儿似的的选在了荒无人烟的外界,他算好时间渡劫,比祁白玉更晚,就算能到这里来的强者,估计只会怀疑是范围过大的至尊渡劫——没谁成神如此草率的! 等大队伍反应过来,大概他都已经渡完劫了。 可重越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渡劫的时间。 雷霆加身,重越疼得麻木。 原来人处在痛苦的环境中时间越长,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扶伤珠隐隐发光,数之不尽的神性物质自胸口处涌遍四肢百骸。 重越肉身上的疼痛有所缓解,雷电炙烤下,他的身体似有彩光流转,他见过多次被雷霆四分五裂的肉体凡胎,可他的凡胎在神性物质的加持下,却很难被洞穿,更不用说用神性物质来重塑! 浑身上下剧痛难耐,重越转变思维,突发奇想:“如果我把肉身视作法器粗胚,以雷劫为火,锻造肉身至巅峰之境,若能稳定在神劫中,神体必成!” 接下来就是熬了,重越越发觉得心脏处的扶伤珠是个好东西,居然连神劫法则都没法伤及分毫,法则雷电穿体而过,心脏内的扶伤珠却好像与法则雷电处于异种时空一般,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他的鲜血流经扶伤珠也毫无阻碍,雷电能伤及他肉身灼伤他的血液,却还是视扶伤珠为虚影般,一晃而过。 重越暗道惊奇:“难道扶伤珠和我融合的方式,是另一种法则?” 他体内的五行血脉之力达到顶峰,至尊境登顶后,很自然而然地触及到了神境壁垒,甚至都没有摸索的过程,重越大概在百年前就有预感,好像随时都能引动神劫的感觉。 五行皆有的杂体随处可见很是普通,但重越修炼到后面,却发现五行灵体的妙处,乃至五行神体更是非同寻常,五行自成循环,每一种都极尽升华,相辅相成。 他单论金属性之力有着媲美金灵神体的攻击力,却被同层次木属性和土属性完美地隐瞒了锋芒,以至于气质内敛,返璞归真。 当年他其他四种血脉之力未能和圆满的金灵血脉相提并论时,还需要刻意装疯卖傻来掩盖自身锋芒,但随着其他血脉之力的提升,已无需任何隐藏,就能很自然地淡出众人视线。 这其中自然也有他周身之人过于出类拔萃的因素在,每一位都在各自领域达到了顶级水平,而他又没那份争强好胜的心,相比于那些个性十足,气场各异的朋友们,他就很容易被忽略存在。 这也是重越一直以来追求的。 重越旁观战局,旁观争端,至今几乎没有看不透的,随着他对五行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他的界石空间里的小世界几乎能以假乱真到让人魂以为置身真实世界。 而他每日都能目睹界石空间里的人魂是怎样的虚与委蛇、勾心斗角,以及怎样演变的事态格局,他学到了太多,心智越发沉稳,外界的祸乱几乎很少真正影响到他的判断。 如果痛苦能换来天赋,重越能在极致的折磨下稳坐如钟,也不会喊一声疼。 他能理解当年的华如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类似这样的人。 他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过得舒心,过得自在,但他开导得了旁人,启发得了旁人,让旁人脱离苦海,他自己却没有办法脱离这个旋涡。 也没办法和其他人说,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加诸在他身上的规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倒是委屈他的灵宠们陪着他受苦。 重越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他起初适应了以后认为正常,可此时此刻莫名心痛得无法呼吸的情况下,让他对这些视若理所当然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如果他的修炼全凭苦难获取,痛苦这种东西当真能够成就人么?是苦难在成就他,还是其他的什么? 既然华如真的实力稳步提升,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使然,那他呢? 他自己痛苦,他的灵宠给他分担痛苦,界石空间内的魂魄相互厮杀来刺激扶伤珠,稍稍解救了重越,缓解了他的修炼压力。 但为什么界石空间内魂魄遭罪,能够等同于他在受苦? 恍惚间,他好像置身于界石空间,成为了那一个个魂魄,脆弱的魂魄很容易成为他魂口粮,智力低下亦或城府不深的狂魂,也很容易被围攻成齑粉,魂光如雨点般落下,惠及各方。 重越感觉自己好像亲身经历了被撕裂,被咬碎,自爆……一系列的死亡,他的意识寄托在一道道魂魄中,体验着无数人魂或短暂或漫长的生涯,每死一次,他的魂火似乎就熄灭了许多,他的意识就会忘掉一些事情,乃至连自己是谁也需要长久思考。 “我是重越,我不是在渡劫吗……”他的意识离体,只在忆起自己的刹那有了些许清明,肉身依旧在雷劫锻造下,摇摇欲坠,他却无法感受到肉身的存在。 “这是心劫?很熟悉的场景,我怎么好像进到我的界石空间,成了残存魂魄之一……” 周身十分凶险,容不得他片刻分心,重越想活命,但他的实力也就只有栖身的魂魄这么点,能动用的技能也只有对方会的那些,他起初压根就不知道,需要适应,就得隐忍,挣扎,险之又险,稍有不慎就会死掉。 重越发现自己战败一人就能意识取代对方,改变阵营。 他慢慢熬成了瓜分地盘的部落首领,再抵挡部落间的厮杀,敌军的反扑来得极快。 仿佛一日之内每一刻钟,都有接连不断的冲突波及到他。没法躲!只能扛! 时间一点点过去,好像无比漫长,重越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到了部落之上,领主层次,和其他领主平起平坐的地步。 意识栖身的魂体越强,他保命的技能越多,但与他接触的人魂也非等闲之辈,城府有够深沉,在他周身的明争暗斗让他置身更加凶险的境地。 外敌入侵反而能松口气,他与其他任何一位领主对上,都能意识降临取代对方,再去面对对方遭受的困境,并为之解决。 解决之后方可再换下一位,好像没有止境。 重越周转于各个领地,但这片空间总共也就那么点,就像个囚笼一般,他是被困在其中的囚徒。 几乎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魂都轮了个遍。 起初还死了多次,后来他跟上节奏,越往高处,他存在的时间越长,蛰伏的时间也长,彻头彻尾成了另外一个身份,几乎没有人魂能察觉到他的异样,属下也听他号令,唯他马首是瞻。 重越终是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境地。 景象一转,重越重新回到神劫之中。 漫天雷霆加身,他心头一紧,赫然发现他竟是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仿佛置身于温泉活水之中,身心舒畅。 意识流转的速度飞快,饶是如此,重越渡过他所以为的心劫,却也耗费了远超出他预料的时间。 春去秋来,起初边荒大漠疑似有人渡劫的消息还是引来了一些至尊巅峰强者,但时间拖得越长,持续不断的暴雨致润了大漠,这里长出茵茵绿草,远处竟搬来了一批牧民。 绿洲居民习惯了那处大范围横向千里纵向千里形状莫测雷电交加的异景,只当是自然现象。 雷劫锤炼沙地诞生的宝贝,自然是上天馈赠。 白妙等圣兽在外头徘徊了数久,发现好像真没它们的事,而且随着重越渡劫时神识忽强忽弱,他烙在灵宠身上的魂力印记也忽强忽弱,让白妙它们提心吊胆,好在都是有惊无险,尤其是熬过了前三个月,后面基本上那魂力印记的力量稳步增长,就连它们都咂舌。 主人这么厉害,它们怎么全都不知道??那还怎么做主人的暖心小棉袄?? 重越说了不通知毒师公会,它们也知道凶险,这种时候别说毒师公会没有厉害的毒尊坐镇,一旦有毒尊插手,那重越低调渡劫的愿望势必会落空,搞不好还会被影响得渡不成。 再加上危急关头,它们确实也没心思走开——一不小心重越殒命,它们也会死在奔波的半道上。 何苦不守着呢! 不过白妙它们倒也没闲着,帮着重越赶跑并打劫了一轮又一轮凑热闹之徒,以维持基本生计。凭借它们的聪明才智,胡搅蛮缠,硬是把雷霆说成了天降异象,让远道而来在此绿洲定居的人们相信了神劫区域就是天然禁区。 这一日,听到脑海中传来加长的呼吸声,白妙热泪盈眶:“主人,你醒了!!” “大事不好了,你终于醒了!!” 这场神劫简直前所未见,时长三年,如今外界传言渡劫时间最长的是药尊,历时九个月,已经破了古籍记录,而祁白玉也是九个月,堪堪和药尊并列。 虽说实力强弱不能单凭渡劫时长,但能坚持时间越长,也许是自身实力有问题,上古时期有人一步成神,照样力压八荒。 华如真最短只有三个月,但华如真却是公认的最不好惹,任你自身修为高,你跟人书圣对战,人家片刻弄出好几个你,怎么打? 而且让白妙等灵兽啼笑皆非的是,众人普遍认为药尊的实力也许是所有不死神中最弱的。 “出什么事儿了?”重越穿戴整齐,再次出现的时候,白妙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一般,扑过去的动作顿在半空中,啪嗒脸朝地。 就是一眼看过去十分惊艳,是重越的面容,感觉她整个人气质大变,仔细一看与之前好像又没什么区别,看起来更顺眼了点。 “徐尊渡劫失败了!”白妙抬爪扒开面部白毛上沾的草叶,说,“其他两个渡劫成了,华如真提起你,但我没让他过来,就只是说你在隐居。” “你做得不错。”重越不吝夸奖。 徐之素确实也倒霉,身为毒师公会会长,每次都是被重点招待的那个。事实上他虽然总被药尊牵着走,但他心思堪称纯粹,也非常看得开,反而保有一颗赤诚之心,以他的积累,渡劫成功本该是水到渠成的。 不死神境乃是传说中的境界,人人都说遥不可及,古往今来无数惊才绝艳的强者栽在门槛上,直至垂暮,郁郁而终。无形夸大了难度。 真到了这一日,跨过那一步的重越回想起来,好像真如庄岫所说——确实没那么难。 “我本想若能最先渡完劫,或许可以去帮他们其中一个,其实我最担心的也是徐尊,但我相信若无意外,他肯定行。”重越道。 白妙也不跟重越唱反调了,主人说行就肯定行,道:“重点不是这个!” “我听白虎说徐尊也问起你了的,连庄岫那个脑子有毛病的也提过你,华艺也有意无意问过,唯独祁白玉竟完全没提过你。”白妙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三年看似太平,实则暗潮汹涌,毒师公会一下子冒出两尊不死神,加上庄岫是三尊,各大势力都慌了神。 “有问题?”重越不觉得这是值得拿出来说的事,“白玉也有他的考量。” “不是,他怪怪的,”白妙道,“都以为他渡劫成了以后会报复药尊,但很奇怪,他下来后郁郁寡欢,而且行踪不定,不只没对付药尊,还和药尊的人有接触。”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是有了别的算计,需要作出分裂的假象来误导外人,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重越道,“也许是想讲和,一旦和药尊血战,最后遭罪的也是无辜百姓。” “不是,主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白妙都急了,“其他人都没问题,就祁白玉有问题!他和徐尊虽然都是药尊亲生儿子,但好像没有人能成功召唤药尊!” “哦?”重越沉思了下,道:“药尊已经能掌控法则,也许不受法则限制。” “不对,庄岫都进了!”白妙道,“很不对!!” “是药尊亲自出现在祁白玉的神劫外,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走进祁白玉的神劫中,看他渡劫!!还跟他说了好一会话,好像还不让别人妨碍……” 重越后期在神劫里都感觉不到疼痛了,此刻莫名头疼起来,他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心想为何药尊特殊,实力问题?其他问题?以及,药尊还真会见缝插针送人情。 他只是出现就足够威慑力,他不摧毁神劫就已经算是做好事,逼得祁白玉不得不跟他交涉呢。 重越问:“目前各大势力对药尊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白妙没想到他一语戳到重点,道:“态度很……迷。” 按理说药尊当众这般维护祁白玉,各大势力理应非常排斥反感才对,但他们并没有。 这也在重越意料之中,他们对药尊的反感在那场神劫之前就已经达到了极限,当一直中立的药尊开始反过来对他们的敌对势力示好时,各大势力上位者们终于开始知道害怕,不敢轻举妄动。 “兄长。” 重越听到这个呼喊,立刻转身,见了来人,目光温和,盛着盈盈笑意:“你来了。” 祁白玉依旧还是绝色模样,只是眼下青黑,目光非常冷淡,开门见山地道,“重越,我们到此为止吧。” 第79章 变故 完蛋!说祁白玉坏话被正主听到了怎么办!?难道祁白玉因此迁怒主人?? 白妙很慌, 道:“是我乱说的!不关主人的事, 主人一直都很信任你, 想必你也听到了,你们慢聊, 我就不打扰了。主人,有事叫我!祁师勿怪,都是别人在乱说, 我心里其实还是向着你的!!” 白妙说完便闪了。 留下祁白玉和重越两人。 重越回神,笑着朝他走去, 道:“不愧是白玉啊,也只有你能直接找到我这儿来。” 祁白玉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冷漠地重复道:“我来也只是为了说那句话而已,不要会错意。” “你是知道我要渡劫的,我之所以不联系你们, 也是因为……”重越才刚渡劫完, 他的神劫时长着实夸张,经过也很离奇,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干脆放弃解释,道,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很想你, 能这么快见到你, 我很开心。” 祁白玉后退着避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 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客套地道:“你高兴就好,你想隐居,那就一直隐居吧。我走了。” 重越一帮抓住了他的手,只觉如在梦里:“我是还在渡劫吗?” 触碰的手很是柔软,没有雷电化形人的狂暴打击,祁白玉扯下他的手,道:“你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吗,就这么不想面对现实吗!?” 重越瞬间心痛到无法呼吸,反省自己这些年来,祁白玉一直忙于公事,两人连亲密的次数也远不及一开始,重越一是担心他耽误正务,二是担心那种事太频繁会让对方过早厌倦他的单调,不希望祁白玉太早开始嫌他索然无味,也就秉持着端庄大气的姿态,有意地减少了独占他的时间。祁白玉虽然有些微哀怨,但也尊重他的意愿。 而且或许因他洁身自好,不排除是有欲求不满的成分,总之待他更加贴心周到。 重越以为这般细水长流,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足以相伴永久的地步,此次小别,他一度想念祁白玉到希望神劫快点结束的程度,甚至觉得这么舒服的神劫真想和祁白玉一同分享。 实在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重越道:“白玉,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你问问你自己!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祁白玉眉头拧紧,额上青筋直跳,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扫视重越,就像扫视一件想丢又舍不得的物件,道,“不管你有没有受够,我真是受够你了!” 重越百思不得其解,临行前都一切正常,那时祁白玉还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说着以后如何如何的期许和软绵绵的情话…… 他来渡劫也并没有瞒着祁白玉,别人不清楚,唯独祁白玉最了解他的真实实力,甚至还开玩笑说会有压力,生怕自己渡不过,让兄长笑话。 重越被他忽悠得信了,还发誓绝对不会,嘱咐他任何时候性命为重。 正因为祁白玉让他别跟去看渡劫,他百无聊赖又着实担心不过,这才跑到这等地方来渡劫,想体验下究竟多大难度,边荒大漠这地方,以祁白玉的聪明才智一定也是能猜到的。 渡劫之后,一切都变了。 重越问:“是药尊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祁白玉道:“你连这都知道了,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和至圣药尊串通一气,试图背叛毒师公会啊。” 重越道:“你不会!我信……” “事实如此,”祁白玉随意地扫了他一眼,道,“我大概是真的背叛了,兄长要告密的话随便。” 重越道:“你别听药尊胡诌,他给你送人情,是他自作多情,你不需要记恩,甚至不需要在意,但凡他所为都是有目的的,你都不要被他左右。”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祁白玉呼吸急促,脸色铁青,道,“你不就是要我跟他反目吗,这就是你的目的!?”他自嘲地道,“我听你的跟药尊反目,我听药尊的跟你分开,既然终究不过是这结果,那我们何必继续那个过程,直接分道扬镳不就好了吗!我答应你,我满足你啊!” 祁白玉道:“无论是你还是至圣药尊,我一个都不要了,行了吧!” “白玉你冷静点,”重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嫌我不够冷静?你也觉得是我疯魔了吗!”祁白玉道,“对,你想得没错,我的确很不可理喻,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啊!你到底看错我多少?不要再把你的幻想加诸在我身上!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你也该醒醒了!” “我们就此分开好不好。”祁白玉神情脆弱。 重越见他这般难受,心疼得无以复加,道:“你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跟我分开吗,还是因为我没听你的话,依旧参与了毒师公会的筹谋,你其实一直都很介意,但你一直忍着没说吗?我……以后不会了,你想要我怎么做,我或许都可以的。” “不是。”祁白玉皱眉,加重了语气,“不用!” 重越道:“你不要难过啊,我一直觉得此生能认识你这样的人,是我的幸运,若是失去你,也是我该痛心的事,你想舍弃我,最好能愉快地舍弃,你一难过我就觉得何苦分开呢就想挽留了……” 祁白玉万分痛苦地看着他,见他面上若有若无的苦笑,听他不疾不徐的口吻,说着仿佛能撕裂心窝的话,道:“你好可怕啊。” 他连难过都不可以,还得要他愉快地分开呢。 重越脸上血色尽褪。 在他印象中,祁白玉不曾怕过什么,哪怕是至圣药尊,也肆无忌惮想骂就骂,按理说祁白玉比他懂得都多,行事比任何人都洒脱,这样的祁白玉却变了个样,一定是有什么变故,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变故,足以颠覆认知的那种。 他上次见到祁白玉做出他不理解的举动,还是在对方毫不犹豫烧了申伊给的那本他想收藏的丹方的时候…… “你别……”重越小心翼翼地道,“虽然我特别难过,完全不希望跟你分开,但我希望你好,胜过我自己。” 他以前曾不止一次因为忍受不了祁白玉一丁点的冒犯,选择逃避和远离,怕的也不过是此时此刻。但出奇的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竟还扛得住。他没有崩溃,他还能站稳,比起心疼自己,他更心疼他喜欢的人会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 扶伤珠持续不断地往外冒白光,使得他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玄妙气韵,衬得他肤白通透,别具神韵。 祁白玉仿佛头一次认识重越这个人一般,瞬间啼笑皆非,他就没办法描述他的感受,他没办法用一个词一句话来描述他渡劫以来的心情,他一个这么能说会道的人,发现当人真正处于痛苦中,是没办法描述那份感受的。 对嘴上说着难受的这个人而言,可能真正的痛苦,早就已经过去了。 祁白玉道:“重越,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你没发现吗。” 重越垂眸,柔声道:“你可以反悔,我给你很多次机会,我等你回来。” 祁白玉脸色煞白,眼里惊悚之色一闪即逝,转身就走。 “白玉,我喜欢你。” 祁白玉脚步一顿,只觉好像被狠狠扎了一刀,可能没有什么是比因为无法述说的理由提出分开后被直截了当地告白来得更痛彻心扉的了,他哑声道:“你放过我吧。” “白玉,我爱你。” 祁白玉背对着重越,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垮,那种盛气凌人的无理取闹的神色被沮丧颓然所取代,近乎残酷地道:“你放过你自己吧!我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你就当我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丢下你了吧,事实也的确如此。” “白玉,我……”重越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像是逃也似的融入虚空,瞬间横渡千里气机全无,重越垂下头,低声道,“特别喜欢你。” “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别的人。”重越轻叹,身体像是脱力了般,缓缓蹲了下来,抱住膝盖。 劲风吹过,雷霆区域消失无踪,晴空万里,雨后地面依旧湿润,水珠在绿草上颤颤巍巍地滑落。 “主人!”白妙一见重越这样就炸毛了,“他是不是很奇怪!?他是不是疯了!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 “你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重越实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妙听出了重点,祁白玉说要倒戈到至圣药尊那边,又说两边谁都不要,然后又隐射重越和至圣药尊的关系,最荒唐的是居然说重越可怕。 真有那么可怕,你还敢这样随随便便甩人,难道不是看人好欺负么!? “肯定是在至圣药尊那里受了气,有气无处发,拿你发泄!”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重越觉得这一切肯定是至圣药尊在背后捣鬼,一定是药尊说了些什么鬼话,让祁白玉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他甚至觉得也许祁白玉尚处在心劫之中还没彻底脱出,又或者药尊给祁白玉下的套,如今才开始起作用。 “他不是这样的人。这里头一定有蹊跷。始作俑者或许就是想看着我们反目,而且早就已经出手了,我以为药尊在最后决战中只会把庄岫拉拢过去,却没想他所图甚大,竟是把主意打到白玉头上,”重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你不觉得吗,药尊一直以来对白玉很好,好过了头。”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白妙道,“想不到祁白玉也拎不清的,说他完全不在乎这个爹吧,还对爹的夫人有要求,这不是管得宽么!” “行了你,你再说他不好,我不高兴了。”重越道:“我会在此隐居,你去跟着祁白玉,你告诉他,无论是我的想法,药尊的想法,还是其他人的想法,都不要太在意,让他多听听自己的想法,我会尊重他一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甚至如果祁白玉选择站在至圣药尊那边,重越觉得自己也许会放下芥蒂,下一步就是想办法让毒师公会与药尊麾下丹师公会握手言和,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虽说药尊弄死了他,但在他死前,药尊对他确实也无可挑剔,就当是收点回报,重越觉得这关可以过去。 但药尊不让他和祁白玉在一起,就管得太宽了。 如果药尊不在这上面让步,他就没法放下芥蒂,他或许会考虑把祁白玉抢过来,但具体方式需要等祁白玉沉静下来以后,再做具体打算。 其实他说他没有人理解是错的,祁白玉就是唯一理解他的那个,是祁白玉的理解支撑着他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才有余力将自己感受到的温暖传递给下一个人。 白妙嗷呜一声,泪汪汪地看着他:“重越你真好。” “我不好,”重越严肃地说,“如果我真有你觉得的那么好,他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 白妙还想说什么,重越抬手让它去吧,去晚了怕是有什么变故。 绿洲上的民众见不远处的雷霆消散,紧接着来了位俊美无双的公子,停在了村里疑似闹鬼的空宅门口。 重越本想随便建个茅屋,但他来到人烟之地,一眼相中这间宅子,觉得布局竟有点像被毁掉的洞府,就想买下,或者暂住也行。 宅子里没有人,他问了行人,各个都讳莫如深,好像在恐惧着什么。 “这地方邪门了,一夜之间突然多出了个宅子,以为会有什么高人,结果里头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什么时候的事?”重越问。 “大概两年前。” “也就是说这里头荒废了两年多?”重越所有所思,他渡劫耗费三年时间,祁白玉渡劫耗费九个月,他就说以祁白玉的聪明才智必定能算到他在什么地方渡劫。 “还新的很,一点不像荒废了的样子,多邪门!” “都说这地方闹鬼,误入里头的流浪汉都吓得连夜奔逃再也不敢踏足半步!” 重越好奇:“有鬼?什么样的鬼?” “好看得不像话的鬼!” “好看成那样肯定不是人!”众人不敢在此逗留,让他也别触鬼神的眉头。 待人走后,重越步入正堂,见屋里挂着字画——“静候有缘人”。 字写得不怎么样,但屋里却很是干净,家具一应俱全。 重越进屋后嗅到若有若无的木调清香,联想到那个闹鬼的传言,不由露出浅笑道了声谢:“此处无人居,那我就住这儿了。” 重越在此地住了数月,几乎与世隔绝,隐约觉得即将有大事发生,但祁白玉不想让他参与其中,他也乐得清闲自在,盼着事情很快结束。 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令重越大惊失色:”什么,你说祁白玉伙同药尊来对付你们了!?“ 第80章 坐视不管 白虎亲自过来传消息, 重越端着茶盏的姿势顿住。 然后将茶水端到唇边, 抿了一口, 又不疾不徐地放下,重越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太师椅上, 继续翻看古籍《凭心经》。 这本平心经书名就错了个字,既不是什么上层功法,也不是难得一见的法门, 小摊上仅售一两碎银,专门写给普通人看, 却少有普通人会看的修身养性之类的东西。 “主人……”白虎想过很多种主人知道后会有的反应,比如不相信,比如伤心欲绝,就在白虎想好了数套说辞,甚至做好了安慰主人, 以及长途跋涉接主人回归的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重越的反应会是这样的……随意。 半晌过去,只听到书本翻页哗哗声,白虎如同石像杵在那里, 眼巴巴地见他表情居然没有丝毫松动,小心翼翼地问:“您要回去吗?” 重越目光不离书本, 道:“毒师公会当前形势如何?” “炸开了锅,讨伐白玉毒尊的声音非常响亮, 都觉得是被背叛了。” 重越又翻了一页, 道:“徐尊呢?” “主人, 以您如今的境界,叫徐小子都行了。” “少嘚瑟,”重越道,“徐尊又是什么态度?” “徐尊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跟您一样不太相信祁白玉会背叛,始终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只是下面的人闹得欢。” 重越却沉下脸,道:“不妙。” “是不太妙……”白虎试着说,“感觉像假的。” “是真的。”重越始终盯着书上的字样,说话也是不咸不淡。 “什么真的?祁白玉真的倒戈了?主人你话可不能乱说!外边都在乱传谣言,什么说法都有,虽然毒师公会很愤怒,但另外那边的人也都炸开了锅,都在劝说药尊不要信,当心毒蛇反咬一口……” 重越心想如果换做是白妙,只需要他只言片语的点拨就足够沟通。 如果徐尊和祁白玉私下有密谋,那么当祁白玉反叛,以徐之素一贯作风,肯定是大吵大闹,公然直接谴责祁白玉,恨不得跳起来指着他鼻头骂,但徐之素居然沉寂下来。 当初有祁白玉在并为毒师公会镇场时,徐之素各种不管事看似十分不靠谱,但这位怎么说也是毒师公会会长,该有的责任感还是有的。 唯有当祁白玉真正靠不住,徐之素就只能赶鸭子上架稳住军心。 也就有了这种奇怪的反应。 “如果祁白玉真的倒戈了,主人你怎么没反应?” 重越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道:“我问你,我跟祁白玉什么关系?” “兄……”它赶紧摇头,道,“没关系啊。” 重越啪地把书拍在桌上,不高兴地道:“谁说没关系!” “这、这不然要怎么说?”白虎脑袋里转过无数道弯,特么主人不是被甩了吗,祁白玉那个该死的欺负完主人不负责,穿好衣服随便扯个理由就溜之大吉,简直不是人! 可主人这么淡定,难道这边分开也是假的?难道祁白玉和主人是一伙的,是听从主人的意愿才……但不应该啊!祁白玉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独自做主让主人歇息了! 重越黯然神伤,挣扎地道:“就……有过关系。好歹是有过的,至少我是他第一个喜欢过的人,这难道不是永久的关系了吗,第一次只有一次,第一个人,也就只有一个人。” “谁知道祁白玉以前有没有过,就他这个水性杨花的恋父情结严重的家伙!”白虎凉凉地说,虽说算起来祁白玉和重越主人一伙了千余年,在一起也有几百年,但跟至尊,甚至不说神级强者漫长的寿命看来,就这几百年光阴,如同蜉蝣之于王八。 重越瞟了它一眼,再次拿起了书:“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白虎呆滞了,忙道:“主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主人您别转边啊,主人我专门为您来的,是想让您小心祁白玉那个家伙……” 白虎缩了缩脖子,重越翻了一页,道:“给我拿纸墨笔砚来,我需要写一下东西。” 白虎顿时下巴着地,这玩意值得您动笔摘抄吗,这难道是失传已久的…… 白虎把脖子凑过去,道:“主人我们圣兽都不拿笔的,我这空间里也没有……”可横看竖看不过就是本普通的还错了名字的破杂书而已。 “没有就去找啊,”重越笑着抬头,认真地加了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还麻烦你,若是实在找不到你再回来吧。” “这么点小事哪能办不成,包在我身上!” 这还是头一次重越要它做事,白虎嗖地一下掠了出大堂外,落地后化作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推门而出,去大街小巷找卖纸笔的地方。 可翻遍整个绿洲都没见到一个读书人,更不用说读书人用的东西。 它莫名好奇重越这坊间传抄的小本哪里来的,但都出来了不好意思回头再问。 等到日落西山,魁梧大汉站在绿洲边沿,眺望广袤无垠的沙漠,眼里无限凄凉。 着实是它考虑不周,跟着主人居然从没想过要备好这些人类常用的东西。 难道它要回去一趟,买点文房四宝再回来? 往返都得十天半月了吧! 它还没触及半神境呢,不如白妙兄弟它们…… 白虎冷哼一声,什么兄弟,渡劫前被它们当面捅刀! 而且它们的血统明明不如自己,曾经也曾不如自己时还叫它大哥,如今实力走在它前头以后,越来越没大没小。 本来就没什么尊严,那么点小事都办不成,被其他灵宠知道了,它没脸了! 白虎犹豫许久还是没办法,拿出了传讯圣石,带着哭腔道:“白妙兄弟!老哥以前没求过你什么,这回你可要帮老哥一个小忙……” 另一边的白妙听他说完,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主人手里怎么可能没有纸笔这种小玩意呢,所以说找不到就回来。 虽然这么想着,但白妙还是在来之前特地找华如真,要了上好的灵墨。华如真听说重越受了情伤深居荒远之地,买不到什么好东西,立刻给了满当当一大箱子,让他不够就再来,说自己多得是,也好买。 白妙火急火燎耗费三日时间才赶到那处绿洲。 “你怎么这么慢!”白虎化作人形在原地等了五日,此刻才恢复原形,道,“我的皮毛都发霉了!” 白妙也是考虑到盯着华如真的眼线极多,它都很容易被盯梢,一路上绕了很大的远路,数次改变方向,金蝉脱壳才来到这里,道:“你来的时候应该也注意没有被什么人跟踪吧。” 白虎一阵心虚,它没有刻意避过,但它想到自己翻遍了整个绿洲,都没发现隐藏着的杀手,况且它是变成人形后悄悄来的,想必不会引人注目。 白虎重新变回人形,跟变小后蹲在他肩头的白妙交流:“你说,主人是不是觉得被人抛弃了很丢脸,不愿意面对现实,这才不愿出世的?” 白妙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道:“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过他丢脸丢到家的时候。他不是不想面对现实,而是没有可以很好地面对的人吧。你想想他帮着毒师公会是为了谁,如今那谁谁反水成了药尊的跟屁虫,他哪有出世的理由。帮着祁白玉,跟徐尊、华如真他们做对?还是帮着毒师公会对付祁白玉?” “主人都说尊重并支持祁白玉了,他不跟着祁白玉一起叛出毒师公会,就已经是在保护毒师公会的毒师们了!”白妙当然知道对主人而言,祁白玉很重要,但它不会提醒白虎让它不敢再中肯地评价祁白玉。 毕竟主人仅有完全听令于他的灵宠之中,需要有那么个忠义的诤臣。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是我们,主人是主人,你看主人什么时候硬性要求过我们,除了我们兜不住让人折腾到他那里,他就出来给我们擦屁股……以外。”白妙道,“祁白玉的事你可以随便怎么跟他讲,但没必要非要为难他。咱们已经成年了,让他过点安逸日子不好吗。” 白虎思来想去确实想不出重越主人除了胆小怕事以外的其他较大的缺点,道:“所以现在就是把纸笔交给主人,我们就回去?” “可不吗。” 白妙成年之后才渐渐发觉,他的主人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不计较罢了。 其实白妙最近也闲散许多,除了帮着毒师,可真当祁白玉出面打散华如真的神印虚影时,它也不知道该帮哪边,只能扭头避战,尽量保全双方。 说起来祁白玉的做法不厚道也确实很迷,他如果真的想成事,利用重越三言两语的事不是很简单么。 他自己接近至圣药尊,把自己陷入漩涡中心,直面药尊的恐怖,这可是如今的重越主人都不能做到的。 可祁白玉没有把重越牵扯其中,就好像,他在赴一场死局,独自面对潜在的所有凶险。 搞大事之前和重越划清界限,怎么看都是为了保全重越的明智之举。 白妙又没办法单凭猜测给祁白玉开脱。 毕竟分开时的借口找得很荒唐,显得他人已经处于疯魔状态,很不正常。搞不好祁白玉看好药尊,觉得日后必定药尊掌大权,先跟了对的一方,将来也好保全自身…… 白虎来到宅邸,推开朱红大门而入,白妙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还在传音说道:“我觉得祁白玉抛弃了不死神境的主人,简直是他有生以来做过最愚蠢的事,我接触过那么多人,这世上比我主人还傻还好说话的人几乎没有了……” 这时,嗖地一声,又啪嗒了两下,石子落地的声音从一处较矮的墙边传来,两兽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粉色丝帕飘在半空中,悠悠落地。 两兽相视一眼,到了它们这个境界,神识之下墙壁形同虚设,外头的景象本该一览无余,但重越住在这里后,布下了隔绝魂力的无形屏障,它们的神识没办法窥探到外面,却能听到宛如擂鼓般的脚步声。 从落地之物对着的墙壁外,绕着宅邸,一路小跑到正门口。 按照正常人类的听觉,大概会觉得异常轻快,脚步迈得很小,应该不够高大。 白虎和白妙的脑袋绕到刚进来的朱红大门处。 适时那里传来了敲门声。 很规矩地三下,之后又较快地敲了三下。 重越甚至都没出门,声音在它俩脑袋里响起,道:“白虎保持人形,白妙帮我把墙角的帕子捡起来,还给给门外的姑娘,白虎顺便准备三锭银子,等她把话说完了就礼貌地交一锭到她手中,不够就再加一锭。” 第81章 折腾药尊 朱红大门外有个女子, 身着淡绿曳地长裙, 头戴碧玉发簪, 金丝坠链随风摇摆,细白食指指节轻点团扇边沿, 媚眼如丝瞥向大开的朱红门口,婉约中带着点娇羞,有些不太好意思直视来人。 “公子, 方才风大,奴家的手帕不小心被刮进院子……” “咳!”雄浑的声音震得此女消瘦惹人怜的肩膀猛地一颤, 娇羞僵在脸上,上扬的嘴角垮了,不死心地往门内望了一眼,道:“原来公子有客人,我还是改日再来好了。” “慢着。”白虎化作的人身赶紧喊道。 白妙嗖地掠到墙角, 尖细的爪子勾起那个丝帕, 那东西纤薄柔顺,凡间之物毫无防御力可言,爪子伸过去就戳了个洞, 回到白虎化作的人身肩上,那丝帕已经穿透了它三根手指, 轻飘飘地盖住了它细小的毛爪子。 白虎道:“姑娘说的,可是这玩意儿?” 手持团扇的妙丽女子嘤嘤切切道:“我的帕子, 你弄坏了我的帕子!你赔……” 白妙很随意地刮了刮脸上的白毛, 那玩意儿一碰就破, 还被裹着石头扔出来,再心爱想必也不及那点心思。 但白虎是个实诚的,立刻奉上一锭银子。 那女子感到很委屈,噘嘴道:“我心爱的丝帕被割坏了,你居然拿银子打发我!”她一脸焦急,朝着屋内朗声道,“我也没有生你们的气,你叫重越公子来评评理!” 白虎往她手上又加了一锭。 那女子一挥手把银子都打落了,泫然欲泣:“你欺负人,你仗着刁蛮妖兽欺负人,你们欺负人家!” 白虎实在忍不住了,捡起银子,把总共三锭都交到她手里,说:“你口中这只刁蛮妖兽不是我的,而是我家公子最喜爱的兽宠,我也不是客人,只是被公子雇来照顾它的而已。” 白妙跳上白虎的脑袋,趴在上面,打了个哈欠。 那女子呆愣,见里屋毫无动静,又看了看这门神似的一人一兽,跺脚咬牙娇嗔一声,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没道理。”白虎简直对自家主人刮目相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重越主人这么讨女孩子喜欢呢。 “什么没道理,他以前就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白妙道,“以前他比现在更榆木脑袋的时候,我们山林里还有几头母兽问我能不能给他介绍一下,做梦都想照着他心目中的夫人形象来化形呢!” 悠闲翻页看书的重越猝不及防,差点喷了茶。 白妙道:“主人,你这样会助长歪风邪气,给她三锭银子,她能买多少条丝帕!” 重越道:“她不会再来了的。” “怎么说?”白妙如今越看重越,越觉得顺眼至极,主人身上好像有它不理解的特点,就方才那件小事仔细想来,他就只是吩咐了件简单的事,就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重越道:“丝帕不是买的,而是亲手织就。这绿洲上有个风俗,只要男子碰了女子亲手织就的贴身之物,就得结成连理。” 自从他来了这里以后,以各式各样的方式飞进围墙的帕子、肚兜,若攒积起来都能堆高一尺。 白虎傻了眼,这特么也太…… 白妙也好奇:“重越你一开始就知道?” 神级强者的神识肯定能跃出府邸,甚至能覆盖整片绿洲,可重越的神识并未外放过,他会被误解为凡人,也是他返璞归真后,与世无争,自然是不知道这个习俗的。 只是第一日有帕子飞进来,他正打算捡的时候,一股怪风刮来,把那帕子给刮到了墙外。 那时,重越头也没回,就弯起唇角:“既然来了,不打算出来见我么。” 四方没有响动,重越道:“走了吗?还是这地方被布置了什么阵法?” 好像只有他在自言自语,似乎外面有女子嗔了声“奇怪”,又将帕子包着块石头扔了进来,怪风来得迅猛,连石头一起直接给刮到天外,后来那晚他做了个有点销魂的梦,可在那之后他答应不碰女子的贴身之物,规规矩矩就再少梦到心上人了…… 重越怅然若失。 白妙搬出箱子,白虎赶在它前面邀功:“主人,纸墨笔砚弄回了一大箱,都是华如真大人的珍品,大人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重越回过神来,道:“多谢,我已经写好了。” 白虎愕然,有点不舒服:“主人你有纸笔啊!” 重越道:“我等你很久,见你没回来。” 白虎顿感愧疚,先前的那点不舒服顿时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道:“主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使唤我!” 重越指节扣了扣茶桌上放着的信封,说:“既然如此,你把这拿去交给华如真,切记一定要交到他手中。” “那我呢?”白妙抬爪指自己,敢情它白跑了个腿。 “你留下来陪我啊。”重越眸光温柔似水,弯腰摸了摸它软滑洁白的皮毛。 白虎看得羡慕至极,好想把脑袋也凑过去,可它也知道手中信件刻不容缓,毕竟旁的人不知道重越主人突破成神,但华如真却不可能不清楚,他手中圣笔通灵,只要写个名字能显灵就是成了神。没把事情捅出去只是没到危急关头,可事实上时时刻刻都处在危机关头。 而且最叫毒师公会的人胆寒的是,徐之素渡劫失败,坐镇毒师公会的剩余两尊神,无论是华如真还是庄岫,都是间接看在祁白玉的份上才帮着毒师公会。 华如真仅有一个雾谷弟子身份,是他不与徐之素反目的理由,但他在重越不曾表态的情况下,他其实没有帮着毒师公会对付祁白玉的理由。 庄岫更是只关心华艺,对华如真仅有的愧疚也在挡神劫中消散殆尽。 换言之,毒师公会的两尊神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各大势力见缝插针,想尽办法给华如真送各种贺礼。 而祁白玉去了药尊那一方,药尊暂时对立。 事实上虽说毒师公会一方这么多人成神闹得动静极大,毒师公会和丹师公会为首的各大势力,整体实力却还旗鼓相当,真要算起来,却是加上了神级强者后的毒师公会胜了一筹。 那些对药尊心生不满的势力见到如今的局势,对于之前药尊如何对祁白玉百般容忍,再也说不出半句不是——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们就从没想到祁白玉这位毒道圣子是可以策反的。 一旦策反,整个毒师公会最强战力几乎分崩离析。 有神级强者又如何,无非一盘散沙。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慨叹,至圣药尊着实睿智无双! 药香谷。 近来至圣药尊有困扰,往昔最喜爱的休闲之地被另一个人给霸占了,那人俯首在药圃前,正摧残着半熟未熟的灵药、圣药、半神药。 药尊目光复杂而温柔,凝视着面前高挑的背影。 祁白玉绝美的面上带着讥诮,手持神剪,给半神药修理出一块不影响它成熟的空间来,道:“他们更是从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你太可恨,两大公会的矛盾原本一开始就不会爆发,更不会有这场席卷整个大陆,历时数百年的大混乱。” “也就只有你会说这样的话。”药尊说,“这场祸乱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祁白玉对准那近乎成熟的果子下刀,哧溜一声,圆润光亮的橙色小果球弹性十足地扁成一条线,毫丝未损地从锋利的刀口处脱出,抖动了几下,恢复成原先光洁圆润的样子。 它发出的光亮笼罩著了原本的形状,像是一根根丝线团成果实状,细丝附着在果实上形成玄奥的纹路,却很有弹性,神剪都扎不破,更不用说直接吃。这儿的灵果大多是入药的。 药尊柔声说:“半神绣球果比较特别,软绵绵的,掐不断,拿针挑也钩不出丝来,单独的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炼化,唯有双融……” 祁白玉摘下来把玩着这东西,剩余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只觉这才叫坚不可摧,看似软软的甚好对付,实则毫无棱角,防御无双,无论怎么揉捏掐剪,眨眼便恢复如初,既无法改变它的内部,也没法让它改变外形,永远光洁柔亮,永远绵软无害。 “像极了你,也像极了兄长。” 祁白玉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可药尊温柔的面上却毫无波澜,眼神半点异样都没有。 祁白玉顿觉有几分无趣,依旧不死心,道:“以前,在这个地方,你对我说过的话,前不久,我从重越口中,听到了一模一样的,你想知道是哪句吗?” 药尊道:“世上这么多人,字总共就那么几个,总有那么些话,被不同的人在不同地方有感而发。不必挂怀。” “你不承认?哈哈你不承认,”祁白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道,“是你说‘你可以反悔,我会给你很多次机会,我等你回来’,然后你就跟个女弟子搞出了个孩子……” 药尊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辩解?”祁白玉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药尊道。 “少装了,你不就是想我认出你,才故意露出那么多破绽,一次次给我暗示吗,不然你怎么策反得了我呢?你也知道我为了扳倒你,甚至联合整个毒师公会搅乱了以你为至圣的大局。”祁白玉一笑,“但我真没想到,你让我明悟以后,居然又不认了。” 药尊道:“你说我对你说的话,谁谁也说过,说他像我,这能证明什么呢?证明你厌了他?” “就算他像你!”祁白玉道,“也是你更恶心,更令人厌恶!” 药尊叹道:“如果重越,有朝一日变成我这样呢?” 祁白玉只觉好像还是这一世头一次从他口中正儿八经地听到“重越”二字,不禁回味了下。 祁白玉面露嘲讽,道:“等到那一日,我在不在还是另一回事呢。” 药尊抬眸看向他,眨眼变成温和的笑脸,好似那一瞬的怔然是旁人肉眼的错觉。 “真够随便的。” 祁白玉笑着继续道:“如果我的重越也像你一样跟随便什么女人搞在一起,还搞出那么多个自己都不想认的孩子,我作为他的伴侣,是作了多少孽要忍受这一切,他是有多看不起自己,又是有多看得起我啊!” 药尊若有所思,并没有半点被戳中软肋的恼羞成怒。 祁白玉道:“你们这种人都是这样随便的吗,随便什么人的贴身之物都接,随便什么人都不轻易得罪,欠下一屁股桃花债,跟谁都暧昧不清?跟谁都可以凑合?” 药尊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道:“你要这样想,也随你。” 祁白玉莫名难过。药尊转移话题,道:“你和重越分开是明智之举,但你不该到我这儿来,就因为你的任性妄为,毒师公会要乱套了,你的朋友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重要吗?”祁白玉打断道。 “我问你,你跟我说的这些,重要吗?“祁白玉道,”重要个屁啊!” “你觉得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吧,”药尊道,“但你跟着我,又能如何呢?” 他越是不想自己跟着,祁白玉就越要跟他唱反调,唯一怕的就是药尊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其实就想他留下,却偏偏劝他离开,不过这也无所谓,祁白玉自觉自己高兴就好,道:“可以看着你啊,顺便说说你们这种人的坏话。” “你可以去跟重越说的。”药尊道。 “他没做过,我跟他说不清,”祁白玉道,“而你呢,你红杏出墙,老树开花,我想问问你年纪一大把了,你究竟想怎么样啊?女人的滋味很销魂吗,我要不要也去尝尝……” “祁白玉!”药尊抬高声音。 祁白玉盯着他如若春风的笑脸,恍惚间见他面上似有一闪即逝的怒气。 “哎哟,你生气了,你终于也生气了,可你生你娘的气呢!”祁白玉呸了他一口,把神剪往他身上一拍,道,“我还就要去找女人了,反正我现在孑然一身,什么牵扯都没有,我为什么非要栽在你们这种人手上,我还这么年轻,是该去寻找另一春。” ”你……“药尊道。 祁白玉当着他的面,撕裂空间,一步踏出,另一只脚还踩在药香谷的地面上,回过头来勾起唇角扫了药尊一眼,回眸生百媚。 药尊面带笑容,眼里却了无笑意,任由神剪掉落在地他也没有去捡,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在空间波动彻底消弭殆尽的前一刻,再次撕开那处空间裂缝,瞬移入内。 一步踏出乃是行人众多的大街,街上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虽是夜里,却也热闹非凡。 “这位客官,里边请!” “哎哟是张修士,您好久没来了,姐妹们都想您得紧呢!” “大仙您来了!哎哟,那可是位极品呐,还是头一次见到那般绝色的客人,今晚谁服侍他那都是赚了……” 药尊布下隐身咒,侧身礼让行人,只见眼前十六级台阶上,最富丽堂皇的那处大楼灯火通明,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挥动着丝帕拉拢上楼的达官显贵。 祁白玉在一众女子羡慕嫉妒恨的殷切簇拥下,停下脚步,看向台阶下方,和药尊对上视线,只觉群芳百艳不如药尊清高寡欲,白衣至圣冰清玉洁,谁能想到内里居然是那等肮脏下流的货色。 ”你居然来了。“祁白玉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挥手让那些女子都走开,朝着药尊招了招手。 说实在的,至圣药尊无论身姿还是气质都过于超然,与周遭流俗格格不入。 待他上来,祁白玉怂恿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吧,今晚就别回去了,我给你找最美的姑娘,你若满意,也可以留……”祁白玉看着他略无措的样子,到底是把”种“字收了没说,冷哼了声。 药尊勉强微笑:“你确定要在这里,留宿么?”说着还特别外行地打量了下那些香肩外露揽客的少男少女,依旧下意识地礼避凡人,不小心把人撞到,他甚至还会下意识地微微弯腰。 祁白玉见这熟悉的做派,眼里的恼怒更甚,讥诮着拽过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来,挡住了那流动的人潮。 药尊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真切,闷声道:“回去吧,这不是什么正经客栈……” “杏春楼这类带春字的不知道,妓院没逛过?你孩子都生了那么多,没道理这么保守吧!”祁白玉存了羞辱他的心思,岂会轻易放他走,拽着他跨入门中,“是了,你的子孙都那么有出息,除了你自身天资高,孩子生母应该也很不错吧,我没你那么大本事,也懒得再谈感情,还是随意些好。” 第82章 一触即发 至圣药尊大概只在被他拽过来习惯性地拽到身后时, 感到不适应, 对周遭熙攘的环境很排斥。 可当他接受了现状, 进了杏春楼,就镇定了下来, 站在祁白玉身侧,还解除了隐身术。 场面有刹那凝滞。 两位堪称超绝的男子突然间出现在烟花之地,吸引了无数男女的视线。 尤其是香软在怀的恩客们, 各个看呆了眼,口中酒水顺着嘴角滴落也不自知, 他们看看来人,再看看怀里的,再看看客人,不由痴了,已经忘了怀里人的长相, 方才还觉得娇艳可人, 眼下只觉扎眼媚俗,味同嚼蜡。 老鸨顶着浓厚的妆容,恨不得以扇子遮面到他俩面前, 见祁白玉手里大把的黄金,眉眼弯弯, 喜不自胜,道:“芙蓉, 翠柳, 快把二位爷请进最上等的雅间!” 两位女子, 一位浓妆艳抹富贵非常,一位略施粉黛清雅脱俗,均身段窈窕,裙摆摇曳地晃下高高的台阶,正是二位头牌娘子。 “这……”众恩客险些又喷了酒水。 祁白玉道:“这就是传言中闭月羞花的花魁?” 药尊看着他,道:“唉。” 祁白玉:“……” “世人哪里比得过神仙!”老鸨也是人精,道,“能伺候神仙,那是她们姐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祁白玉回过头来但见药尊神态自若。 “啊!”哐当一声巨响,水盆落地。有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被人指着鼻头训斥,她趴在地上迅速擦干地上的水渍,低声抽泣。 药尊停在她面前,对祁白玉说:“就她吧。” 祁白玉露出古怪之色,只见那女子抬眸,过长的刘海挡住楚楚可人的眉眼,素面朝天,稚气未脱,痴痴地看着药尊,等回过神来便已经跟了过来,略好奇地打量祁白玉。 “这可是贞洁烈女,宁可干粗活,坚决不卖身的。”老鸨阴阳怪气地笑道,“原来贞洁烈女只是看人的,碰上神仙,什么原则都不顾了呢!” 众恩客眼巴巴地目送他们上了楼,莫名觉得便宜了那两个所谓的花魁娘子。 雅间靠窗,二位花魁一左一右陪在祁白玉身边,赶都赶不走,调侃道:“你们俩向他学点,若能学到他千分之一的温柔,就够你们芳名远播,受益无穷。” 两位花魁完全觉不出半分暖意,只觉那位白衣儒雅男子,与生俱来的温柔仿佛刻在骨子里,流露于字里行间,举手投足之间彰显风度,却宁可跟婢女说话,也不搭理她俩几个字。 看似温柔,却好像有点看不起她们,嫌她们风尘气太重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希望她们待祁白玉过分热切。 而祁白玉,说实话,容貌好看得让她俩自惭形秽,她俩如坐针毡,与其说是伺候恩客,不如说是侍奉主子。 而那含胸低头的婢女规规矩矩跪坐在药尊身侧,比起她俩来更加自如。 药尊神情温柔地问她家里情况,喝着她斟的茶,笑着道:“你根骨不错,若是有心修炼路,我可以帮你。” “您您说我……”那婢女名为聂鱼,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地道,“真的吗,您不是骗我的吧?” 祁白玉道:“他就是个骗子,你可当心了。” 聂鱼道:“我看您不像骗子,若今日我真没了命,也是我眼拙……” “手伸出来。”药尊拿出一套圣针。 祁白玉道:“你可小心了,若是坏心眼的家伙一针下去,你可能就成了傀儡,或者化作血水。” 聂鱼脸色煞白,想把手缩回去,犹豫不决。 药尊说:“放心。” 此女到底是魄力十足,竟是没有缩回去,真信了药尊的三言两语,任由对方给她下针。 几针下去,脸色红润了许多,更让她惊诧的是,臂上的青紫淤青也渐渐消失。 “这瓶灵液,你每日喝一滴,一个月内必定能突破灵士……”药尊塞给她一个小瓶,传音道,“但之后的道,也就靠你自己走。” “多谢恩公,恩公大恩大德,聂鱼没齿难忘!”她直接跪地磕头,眼泪无声地流满整张脸。 药尊赶紧扶起她,说:“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祁白玉简直服了他,到了烟花之地还能劝娼女从良,道:“接下来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他能看得出此女的根骨,其实也就那样,只是相比于其他那些完全没有修炼天赋的寻常人来说,这位女子尚且有一分可能,若是能有贵人相助,打通穴位,还是有希望走上修炼之路的,成为一代宗师也不无可能,但更进一步就难了。 只是在这凡俗之中,一代宗师足以成为一方城主,乃至兴起一个家族,更不谈吃穿和前程,自是远比沦落烟花柳巷直至老死要好得多。 聂鱼双颊绯红,目露胆怯和期待,药尊道:“不必。”他笑着说:“快下去吧。” 聂鱼依依不舍地拨开帘子,缓缓走出去,那两位花魁也坐不住了,银牙咬紧。灵士!这贱婢也配!?但若能成为灵士,那她们坐镇花楼接客的好处也能翻十倍百倍,女修士的身价可远远高过她们这些平凡女子! “您有这手艺,也给我们扎几针吧!” 药尊挥手间,那套圣针便凭空消失。 两位花魁眼皮一跳,空间法器!空间法器乃是无上至宝,此人不过区区一个嫖客,居然用得起这等至宝! 若真让贱婢搭上了个高人,岂不是很快就要踩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芙蓉和翠柳相视一眼,相继找了个理由,迫不及待地离开雅间。 祁白玉没了兴致,道:“你既然要做好事,怎么还挑三拣四。” 药尊不紧不慢地喝了清茶,缓缓放下茶杯,说:“你可知,你聂师兄的娘亲叫什么名字?” 祁白玉不知道他这时候提聂云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药尊笑着道:“聂鱼。” 祁白玉瞳孔猛地一缩。 那一瞬间,尖锐的剧痛再次席卷脑海,他痛苦地掀翻了满桌的美味佳肴,面目狰狞,怒视着至圣药尊,冷汗如瀑,双眼通红:“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如果是真的药尊,两人相互的恩怨纠葛多得去了,如果是真的义父,真的亲爹,或许根本就无所谓他,更不用说费大力气回答这个理所当然的问话。 药尊只是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静静地打量着他,抬手试图触及他的面庞,却只碰到颤动的发丝:“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厌倦了无休止的……”他眸光温柔得好似波光粼粼,道,“对不起,我想摆脱你了。” 祁白玉倏然睁大了眼睛,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他总觉得药尊待他是不一样的,他总有种预感无论他犯下怎样的过错,无论他怎样当众给药尊难堪,药尊都不会与他置气。 而事实确实如此。 他也曾怀疑也许是药尊想要给他一个这样的错觉来掣肘他,但同样是亲儿子,其他那些死在天劫中的人,以及犯下无尽杀孽后被神劫折磨到失智的庄岫…… 相比而言,药尊待他过分仁慈到近乎纵容。 要不是上辈子他憎恨药尊插手他和重越之间的事,害他俩错过了一世,他或许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和药尊杠上。 尤其是得知上一世重越的真正死因,祁白玉这才彻底义无反顾。 祁白玉觉得这个世道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几百年,尤其是他渡劫后实力居然忽强忽弱,极端不稳定,若非药尊亲临替他稳住神劫,可能他就要死在神劫之中。 他在炼心劫中经历了生死,醒来只有至圣药尊陪着他。 依旧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生怕他有事,又生怕他没事。 药尊亲自给他挡下劫雷,雷霆湮灭了药尊的外袍,露出一道洞穿胸口的伤疤,那道狰狞的伤痕仿佛烙印在结实挺拔的前胸后背上,是致命伤。祁白玉见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药尊渡劫时肉身重组,他是亲眼见过的,寻常陈年旧伤肯定早就消散,但这个伤口太过狰狞,位置也足够触目惊心,却始终存在——连药尊都治不好,以及曾受过致命伤,药尊竟然还活着!! 祁白玉越接近真相,好像触及了天道规则的界壁,毫无缘由的剧痛令他无法思考,甚至身体有时也会若隐若现,就好像他即将不存于天地间。 “你别告诉我,你是……”,此刻,祁白玉说不出口。 “放下吧。”药尊打断道,“放下了你也会好的。” 祁白玉怕是他想的结果,可无论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会让他有这个臆想的药尊,哪怕是药尊真身,是他那神通广大、无法琢磨的亲爹,他也无法容忍。 祁白玉不再跟他周旋,祭出金剑,朝着药尊所在方向猛力斩去:“今日就有个了断吧!” 可怖余波横扫而出,花瓶摆设尽数粉碎成齑粉,墙壁被整齐削掉,半个楼顶掀飞了出去,底下人群呼天抢地,抱头鼠窜。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远处传来破空声,竟有道修御剑而来,停在杏春楼中段,目标直指此处雅间,窗帘呼呼作响,外头月明星稀,竟有数道杀气掠向此处。 “谁有空间法器,还不快交出来!老夫留你们一条活……” 话音未落,金芒破空,撕裂虚空,时空乱流如暴风涌动,远道而来的低阶修士就像狂风扫落叶般偏离了原先轨迹,横七竖八地倒飞出去,叫喊声连连。 “智障。”祁白玉动用白雾,笼罩了小半片虚空,而他置身于朦胧雾霭之中,手中金剑摄人心魂,如同不败战神,可若是有眼尖之人便会发现他的境界并不稳固。 祁白玉也恨透了自己这点,明明他渡过了神劫,为什么他的境界会不稳! “你一定要如此,那我也只好奉陪。”药尊本就知道祁白玉并非诚心投诚,与其说祁白玉被他策反,不如说祁白玉就是过去折腾他,顺便试探他的底线,让他不得安宁的同时,想把他提前拽进争端中央。 药尊极力避免,却最多只弄出了个策反的表象,让祁白玉处于争议之中,两头不是人,以逼他赶紧回去,别打自己的主意。 可惜他似乎小瞧了祁白玉的聪明程度,智计近妖,窥探到一些触顶的东西也就比寻常人更加疯魔。 祁白玉手持金剑与至圣药尊对战,招招凶狠,药尊却像软滑的泥鳅般,轻描淡写地避开攻击,甚至还有闲心传音让人群往什么地方疏散,不动声色地把他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引。 祁白玉觉得药尊明显还留有余力,若是巅峰一战,自己很可能不是对手,对方在让他,怒道:“你有杀我的本事,何不动手!” “别怕,你暂时不会有事,我会叫人来治好你。”药尊的语气居然有那么点焦急,他甚至并未拿出金枪来抵挡,就足以在祁白玉密集的攻势中毫发无伤。 祁白玉想笑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要顾及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嘲笑道:“我还能怕什么,不就一条命么!还是你想像对付庄岫那样来惩罚我,让我痛不欲生,以此偿还我所犯下的过错?” 药尊沉默了。 “哦对了,你说我没错,那你究竟想做什么!”祁白玉怒火极盛,“摆脱我?那你动手啊!若你杀不了我,那我就送你上路!” 药尊祭出一道金色长枪,满眼不忍:“如果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做呢。” 祁白玉笑着说道:“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大胆祁白玉,竟敢冒犯至圣!” 一道黑芒破空而出,劈开苍穹,空间寸寸湮灭,铜钟过境,竟是直接撞飞了祁白玉手中金剑,那金剑破空而出,竟是削掉了一位至尊的头颅,鲜血飞洒,瞬间激怒全场。 “找死!我等劝架而来,你竟下此毒手,枉为不死神!” “我看谁敢动手!”伴随着一道凤鸣,神凰从天而降。 空气炽热到无法呼吸,底下一片惊惶,人仰马翻,四散逃命。 华如真凭空出现,挡在那群至尊巅峰强者面前,他挥手而过。 一抹神光乍现,迅速凝聚成人形,那高挑的身影在虚空中凝聚成型,电光火石间掠向那柄金剑,手腕挽花,将之握紧。 祁白玉看清那人的容貌顿时就惊了:“重越……” 这个虚影如同真人一般,神情温和与药尊相似,又有哪里不一样,重越点头道:“有我在。” 这乃是重越写给华如真的信件里头记载的法门,乃是重越隐居时所创的心法,可与华如真所书的神力虚影意识相连,重越的意识完全取代了神力虚影,仿佛真身降临般。 他的手臂仿佛与金灵神剑融为一体,那金剑仿佛从他身体里延伸出来,锋芒毕露,震动不停。 重越一挥金剑,剑尖直指至圣药尊,那股可怖的神力仿佛与天地共鸣,朝着药尊当头斩去。 而药尊竟好像认命了般,金枪在手,却没有抵挡,他背对着重越所在的方向,最后看了祁白玉一眼。 祁白玉脸色惨白。 第83章 论理 空间风暴席卷而出, 在场各方势力都屏息凝神, 有的祭出神器防御, 有的迅速远遁怕被波及。 更惊恐的是华如真挥笔而出的一尊人形战神,竟是一副崭新的面孔。 “这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毒师公会又出了一位新的不死神么!?” “还是说华神又学会了新招式, 可令古老尊神显灵……”那可不得了! “药尊当心!”率先赶到的至尊心惊肉跳, 药尊一人如何敌得过这么多尊不死神!祁白玉果然是条阴险狡诈的毒蛇,居然对药尊狠下毒手! 至圣药尊站在原地,衣袂翩飞, 弧形屏障凭空出现在他周身, 漫天剑芒和空间风暴从透明光罩边沿肆掠, 隐在暗处有心帮忙的至尊境强者发出惨叫,狼狈脱出,飞退数百米。 重越一击失手, 手中金剑震颤不已,而他倾尽全力之后,身体也逐渐淡去, 最后他不由看向祁白玉所在的方向, 见他脸色不好, 精神不佳。 这边重越虚影才刚消散,金剑失去承托, 呈坠落之势的刹那, 凭空消失后出现在祁白玉的手中, 毕竟祁白玉炼化了这柄神器, 哪怕它跟重越一本同源,那也是祁白玉心念一动即可召回的东西。 华如真再度挥笔而出,又一道虚影重新凝聚,而与此同时,药尊身侧不远处的虚空,那里有强悍的空间波动,与药尊方才体表防御一本同源,只一刹便消失了。 有人暗中保护至圣药尊。 重越心头一动,想到某个人,隐约觉得此战恐怕会不了了之。 重越望向祁白玉,很是欢欣,道:“白玉,过来。” 祁白玉满头虚汗,见那虚影神情和重越别无二样,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如出一辙,道:“你……” “是我。”重越道。 药尊瞬移到祁白玉身边,看似安抚,实则挡住了祁白玉的去路。 重越的神情越发凝重。 “我们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至圣一根毫毛。至圣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毒师公会,天地都要翻个边!将会不得安宁!”有人红了眼,他曾受过至圣恩惠,也曾钦佩于至圣的处世之态,发誓若至圣有三长两短,他定会报仇! 重越道:“这片天地并非缺了谁就不行了。既然至圣一心为公,诸位打着帮他的名义令天下大乱,岂非有违至圣初衷。”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少了你们不更加天清地明!?” 至圣药尊侧过身来看向重越虚影所在的方向,并挡住各方来者,道:“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不用为我担心,诸位此来一番好意,重诤心领,但最好能离远些,小心不要被波及。” 有古老至尊老泪纵横:“您总能理解他们,可谁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若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等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 “承蒙厚爱,真要到了那时候,诸位也没办法不是。”药尊温声道,“人各有命,来之则安,去之坦然。” 药尊道:“还望各位尽量远遁,疏散下方百姓,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药尊的声音总有种叫人稳定军心的力量,哪怕非常危险的境地也让人心神宁静。 没有亲眼见到他本人的时候,通过道听途说的方式对他保持中立对敌人仁慈等各种做法,或怨怼或气恼,可真直面他本人,先前的所有印象都会顷刻间化作泡影。 “吾辈俗人啊!”众人皆叹。 这话听得华如真等人脸色古怪至极,恨不得喷血。 “至圣心忧天下,我等心生敬佩,自当竭尽全力挽救!” 至圣一呼百应,那些至尊巅峰强者无论老少莫不听从,毕竟神级战场,不是他们能够涉足的。 “药尊一副交代后事的口气,可真是折煞我们了,谁都没说过要谋您性命,”徐之素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他人未到,声音响彻云霄,道,“您把这些人支开,看来还是不想维持秩序,是想再次放任置之,蒙混过关不成!” 药尊道:“你来得正好,也去出份力,下方房屋坍塌,压倒了不少人。” 徐之素:“……” 本就打算跟其他势力抢着下去救人的徐之素,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还用得着你说!” “你们给我拿下他,至圣这个虚有其名的祸害,早除掉早安稳!”徐之素传音给华如真,重越虚影也能听到,也等同于传给了重越。 “遵命。”毒师纷纷响应。 重越担心伤到祁白玉,但神奇的是药尊哪怕遭到攻击,却也没有拿祁白玉来挡刀,甚至还作出护着他的姿态。重越看得非常难受,药尊还真会见缝插针地送人情!太会了! “白玉,你别被他糊弄,”重越道,“他对你好,肯定没安好心!” 谁知祁白玉听了,脸色更难看了些,甚至也不太想搭理重越,道:“你别说话。” 重越很受伤:“白玉……” “让你别说话,你听不懂人话吗!” “祁白玉,你客气点!”华如真挥笔而出一道神龙,龙凤呈祥,朝着他俩所在的方向呼啸而去。 “小心别误伤……”重越见祁白玉脸色状态不太好,还是担心他的安危。 华如真一脸的无可奈何,颇反感地扫了眼祁白玉,隐怒摇头。 “无妨,我手没断。”祁白玉催动金剑劈开攻击来自保,再加上药尊护着,他倒也没有被波及到,只是神色黯然,也更加沉默。 “闹什么闹!”庄岫破碎虚空而出,替药尊扛了一击,脚步趔趄,嘴角有一丝鲜血滑落,他抬手直接擦掉。 “多谢。”药尊对他说。 “幸好我来得及时!”庄岫严厉道,“你们过分了啊!药尊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未免欺人太甚!” “果真是个靠不住的。”祁白玉嗤了一声。 “你也有脸说我?”庄岫脸疼,这都叫什么事!他跟祁白玉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华如真更是药尊的孙子辈,这晚辈们联手对长辈不敬,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庄岫道:“祁白玉,你我都跟药尊交好,我跟他又……”庄岫瞥了华如真一眼,道,“药尊是长辈,没必要以下犯上吧,何必这样不死不休呢!不如看在我的份上,到此为止吧。” “你什么份?”华如真等人见不得他这个墙头草,他就从没认过庄岫,心说你算什么东西!? “药尊无辜么?不见得吧。”华如真道,“一个有那么多子嗣,踩着那么多子嗣的尸骨登上不死神位的家伙,当真称得上无辜么?” 药尊究竟为这大世做过什么有利决策呢?他不过是放任置之,默许了压制毒师公会,维持着表面上的安定,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给些小恩小惠,然后维持着一个人的岁月静好罢了。 祁白玉目露嫌恶。 药尊还没开口,华如真道:“明明你抛妻弃子,贻误后代子孙,怎么到头来我们找你讨公道,却成了我们仗势欺人呢?” 各大势力在这五百年间,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了有关药尊的不当传言,比如孩子生了很多,都被他抛弃并弄去挡神劫。 当年帮他打通渊渟秘境的那些个强者,除了仅有的一个神神叨叨反水药尊的黄逝水神炼师以外,剩下的都死于非命。 而记载了神境渡劫捷径的古碑或古籍,也以各种形势流落在外,传的人多了,哪怕古碑造假,古籍作伪,也足够三人成虎。 但他们从不信谣言,甚至还会提出令他们无法还口的问题:“说庄岫神者和华神是父子关系,有人亲眼所见做不得假,但你们各自神劫里分明都没有药尊,休要血口喷人!” 对此,重越等人也很疑惑,庄岫渡劫的时候药尊还没有成神,当时庄岫处于神劫中,定然知道召唤血亲挡攻击的办法,向上召唤和向下召唤两种方式都应该尝试了。 可那时候,药尊并没有出现在庄岫的神劫中。 后来和药尊血脉相连的他们召唤药尊没一个奏效,可以说药尊突破成神后实力强悍用某种方式扛住了神劫法则,可之前呢!? 华如真不信药尊能独善其身,环环相扣到最后他们吃了哑巴亏,他们的身份,药尊心知肚明,可至今外人没一个信的。 难道就撕不开这人的假面了不成! 这时,重越笑着问:“药尊,您斩杀子嗣就不羞愧么?” “为何羞愧?”药尊温声道,“规则如此,非我所愿。” “非你所愿,却是你所为!”重越道。 药尊默了下,也笑着道:“我所为难道是不合理的么?” 华如真大惊:“你觉得是合理的?” “既然存在就是合理,我顺应天道规则怎么就不合理了?”药尊道,“你们又是以怎样的标准来判断我的所作所为是合理还是不合理呢?” “人之常情都清楚……”华如真道,“但你不明白,你还在狡辩,你持强凌弱,杀人不眨眼!还栽赃嫁祸,颠倒黑白迷惑众生,你眼里没有众生,更没有慈悲,根本不配至圣称谓!” 药尊笑着说:“我不配,谁配?” “你无恶不作!你……” “世人知我为善,你道我作恶多端。这世上其实并无绝对的好,要么自以为好,要么自以为坏。”药尊耐心道,“所谓善恶好坏对错,不过是世人的抬举和贬损罢了,就连这‘抬举’与‘贬损’,也只是虚妄。” “谁规定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必须相互扶持,不扶持就是罪大恶极?我尊重亲人相亲相爱,我也尊重如你一般不认亲爹,目无尊长的人们,可你却做不到这样。”药尊温声道,“可见你对我的评判,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 华如真成神以来头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话言外之意便是说华如真自己都不敬长辈,却反过来指责他不爱子嗣,本身立场就站不稳脚。 可问题是死在药尊手上的那些子嗣们都是心甘情愿为药尊奉献,死在药尊手上的颜环,也是尊师尊道的典范,却死得何其凄惨。 对方偏偏避重就轻,完全没有丝毫的自责。 几乎所有话语都戳不到他心里,几乎所有的指责,他都能轻描淡写地化解。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药尊还真是舌灿莲花,尤擅诡辩,”重越道,“既然至圣把好坏善恶看得如此通透,合理与不合理也是人为规定,其本身就是没有意义。那您又为您的所作所为找充分的借口,来合理化所有一切在我等看来的恶端,可见在至圣看来,您自己便是顶好的,没错的,哪怕不认亲且灭亲,也是十分合理的。” 至圣药尊神采飞扬,笑着说:“我就是善,我就是大仁大义。众生皆苦,我送你们往生极乐,不也是种慈悲!” 可怖的波纹自他周身荡出,空间几分扭曲,药尊祭出一尊神鼎,右手一杆金灵神枪,形成可怖的杀伐领域,抵御四方。 “那这么说,我们送你往生极乐,也是慈悲!”华如真气急。 “我超脱众生之上,我的功绩举世无双,我活在世间很是快乐,你们对我下手,恐怕会遭天谴。”药尊面容带笑。 至圣药尊说话间以一敌二,同时对付重越虚影和华如真,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祁白玉动用金剑,主要以劈开攻伐余波自保为主,他心情很是错乱,此时的至圣没了跟他在一起时的笨拙、宠溺,口气虽依旧温和,眉宇间却十足盛气凌人,就像印象中的至圣药尊,就好像他这些时日来的所有猜测都是虚妄,都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下场。 可祁白玉却没办法从怀疑的漩涡中脱身,这个药尊不对劲,或者说这个世道很不对劲! “够了啊,你们身体上处在同一层次,心境上相差悬殊,还是别自取其辱了,到此为止!省得两败俱伤,我里外不是人!”庄岫深知华如真的弱点,此人只是攻击连绵不绝,可他自身的境界却也就那样,若能断了他的一臂,没了右臂的书神也就不足为惧。 重越神影力量用尽以后,身体消失的刹那,余光扫过华如真,只来得及喊了句小心。 庄岫不知何时竟然绕到了华如真身后,五指如钩正中他的右肩,洞穿他防御力极强的衣袍,试图卸掉他整条右胳膊。 华如真一边要抵挡药尊的攻击,疲于招架,就那一刹那的空挡,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尖锐的剧痛沿着手臂席卷全身,不由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掉了下来。 一条手臂齐肩扭断,从宽大的衣袖下方落了出去。 “找死!”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庄岫顿时脖子一矮,头低了下去,仿佛泰山压顶般,帝印虚影形成的重压领域将其笼罩期间,庄岫如陷泥淖,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华艺你……还是帮着他,对付我……” “你怎么样了?”华艺见他断臂处的伤势,瞳孔猛缩,杀气逼人。 华如真催动体内神力,右肩上血淋淋的伤口却无法愈合,那伤口骨头处呈现乌黑之色,庄岫必定是往手上涂了什么东西。 这人不是个善茬,哪怕没了记忆,本质上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饶命,饶命啊,我错了!我投降!!”庄岫跳脚。 华艺身披帝甲,手持帝剑,更有帝印加身,瀚域密境无尽岁月以来的底蕴都加持在身上,对付庄岫这个侥幸跨进神境的家伙,尚且还有余力。 “我来对付他,你想办法疗伤。”他对庄岫动了杀心,或许并非纯粹是为华如真,而是庄岫轻而易举就被药尊挑唆,是非不分,帮着敌人来对付他挚爱的亲生儿子,相比而言,他的话都不管用了,那就没必要留下这祸患。 “断臂就能毁了我?异想天开!”华如真吐出心头血,猛地闭上眼睛,敞开了心眼,直接用心神将鲜血勾勒成“龍”字…… 耗费心力甚巨,威力也极尽可观。 龙吟惊天,天穹被染成血红色,呼啸着朝着某个方向蜿蜒而去。 神龙摆尾,绕过药尊,倾盆大口朝着祁白玉当头咬下! 药尊为防止祁白玉脱身,本就在他身侧不远,直接催动神鼎,罩在祁白玉头顶上方,挥动金枪和祁白玉的金剑并在一起,威力十倍暴涨,对抗那道神血凝聚而成的龙尾一击。 前一道神龙虚影还未消散殆尽,藏在神龙之中的雷蛇闪电般窜出。 药尊的视线被神鼎挡了个全,祁白玉见到那深紫色小蛇尖锐的毒牙,灵活地绕过他的手臂,朝着药尊白皙的脖颈而去! 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仿佛慢了下来,祁白玉浑身血液停止流动,不等他细想,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边荒大漠,绿洲。 身着白袍的重越霍然起身,闪身便来到绿洲边沿。 “主人你怎么了?”白妙晚了一步落在他身侧的草地上。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重越望向天边卷积的彤云,眼皮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84章 都是命啊 “去哪儿啊!”白妙落地还没站稳就直接撕裂空间, 重越风驰电掣还面不改色, 它却快被颠吐了, 头晕脑胀,体内神力运转不畅, 随时处在被空间裂缝切割的危险中,完全跟不上,只得在脑子里问主人,还上气不接下气。 “陨神谷境内, 莽城。” 重越平静的声音刚落,白妙眼前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它停下来拼命喘息,不知何时它浑身白毛都湿透了,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举目四望无人迹, 周遭阴风阵阵, 白妙不由打了个哆嗦,内心既兴奋又恐慌:“主人……千万不能有事啊!” 重越赶到莽州时,腿脚都有点发抖,内心极尽不安,眼皮狂跳不止, 待他真身降临到熟悉的城镇, 那处灯火通明的酒楼已经变成一地废墟,原处人潮如蚂蚁般溃散。 半空中已没了人影, 重越神识外放, 笼罩整片城镇, 蓦然表情凝滞。 …… 那雷蛇毫不费力地穿胸而过,祁白玉膝盖微屈,软倒下去,身体被带飞数百丈,胸口穿了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流出。而尽管祁白玉挡了这一击,他本该撞上药尊的胸膛,可他却侧过身,竭力转变方向,没让那雷蛇的余波对准药尊所在的方向。 而当他喋血倒飞出去,那个护着他的高大身影却始终没有跟来,只是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掺杂着无尽温情的目光也在漫天血雨中看不真切。 祁白玉混乱了,可无论怎么混乱,他突然觉得混乱本身似乎都已经不重要。 华如真表情僵在了最惊悚的那刻,内心说不出的崩溃。 “你、你为什么……”华如真耗费了精元,面色苍白,一缕长发由黑转白,在满头青丝上格外显眼,他蓦然想到很久以前在他耗尽生命力垂暮之际,正是这个人治好了他。 他杀了祁白玉,他亲手杀了昔日的救命恩人…… 华如真竭力动用神力,却没办法让手臂愈合,没法幻化出一个重越虚影来,他浑身瘫软,恨不得也跌坐在地,他把脸埋进双手中,双目无神:“你让我……怎么跟重越交代啊。” 祁白玉静静地看向不知何处,嘴唇微动:“重……越。” 时间仿佛放慢了,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剧痛也离他远去。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重越了,焦急地飞掠而至,带起了飞扬的尘土,砂砾被掀上高空,打了个旋儿便碎成晶莹的粉尘,随风而过。 祁白玉缓缓伸出手,一只温暖的手握上了他的,头顶落下阴影,冰凉的水珠一滴滴砸到他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白玉,你撑着点啊,没事的,”重越搂着他,竭力让声音平稳,颤音却不受控制地溢出口,“我找人来救你,我马上去找人来救你……前辈,申……” 重越的衣襟被猛地拽住,脸庞凑近了些,正对着一张面无血色的绝美容颜,空洞的目光很是锐利,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祁白玉一改脆弱无助的神情,调动仅剩的气力猛地揪住重越的衣襟,动了动唇,目光冷厉,哑声道:“如果你将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 剩余的话被堵了回去,重越低下头,含住他染血的唇瓣,湿润的眼角渗着泪。 祁白玉脸色苍白,嘴角擒着一抹苦笑,道:“算了,随你。我从来都随你的,以后你想怎么过,也都随你。” “怎么能算了呢,你不要……你活着!你管管我。” 祁白玉连咳嗽的气力都没有,半截身体缓缓消失,冷厉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就那么看着重越,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个人。 “白玉,你醒醒啊,”重越语无伦次地并起四指,道,“如果早知道你这样看重药尊,我发誓绝不与他为敌,我……” 该醒醒的是你啊,我的重越,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千疮百孔的人世间。连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那么聪慧过人,怎么会想不明白。 祁白玉仅剩最后一口气,将金灵神剑郑重地交到重越手中,再一个一个按紧了他的手指,喘息:“物归……原主了。” 他曾与全世为敌,当众暴揍那个永远带着温柔假面的所谓至圣。 他曾跪在地上,忏悔自己如何愚昧间接害死心上人的过往。 他曾双手握着这把剑,狠狠贯穿自己的胸膛,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做过最疯魔的事,说过最疯魔的话,莫过于这些。 所以重越啊,我怎么可能会突然不爱你呢。 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离开你呢。 我想救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啊。 “来人,来人啊,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鲜血落地,神力滋养下,方圆百里内草木丛生,重越眼睁睁地看着祁白玉的身体化道,却什么也做不来,他慌不择言,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至圣药尊,“你过来看看他,对不起,我求求你!只有你了,他救了你,你看看他!” 华如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至圣药尊若这时候对他下手乃是最佳铲除他的时机。 药尊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依旧是那种复杂的表情,嗓音也柔和得好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摇头道:“我救不了他。” “你……你竟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么,连尝试都不愿意?”重越发怔,展颜改口道,“没关系,还有申伊!你让申伊出来看看!”他仓惶四顾,嘴唇哆嗦道,“我知道他就在附近,最开始布下屏障帮你的那人就是他!你、你能不能让他出来救救白玉!” 药尊神情凝重,却没有多大动静。 重越神识外放,神力爆发震慑百里虚空,隐于其中的强者接连不觉地被震了出来,大口咳血。 终于,有个熟悉的身着道袍头戴木簪的身影总算从虚空中走出。 “唉……”申伊面露不忍,摇了摇头,“都是命啊!” “你说什么!?”重越双眸充血,字字好似从牙缝里迸出来,难以置信,“不过是一击而已,以白玉的实力……” “他本身状况就不太好,就算没有这一击,也撑不了多久。”申伊说。 “你撒谎!” 他们悲痛不已,外人却如过节。 “哈哈哈祁白玉总算是死了,真是活该啊!老天开眼!” “至圣总算硬气了一回,确实不该救,就该让这人死,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神识之下全是极尽扎耳的欢笑声,甚至能看清那些人拍手称快的模样。 重越仿佛听到了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尖锐的剧痛令他头皮生疼,浑身鲜血都在叫嚣着杀戮,像是积压了无数年的情绪倾泻而出,冲溃了他故作的波澜不惊。 可奇怪的是,他的情绪非常糟糕,但他的心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唯有杀意冰冷而明显。 眼前神躯化道后,神血神元倾泻而出,无尽神力沉入地下。 星星点点的光芒随风而逝,他怎么抓也抓不住,泪眼模糊。 百里之地外,草木疯长。而他所在的地面猛地下陷。从外面往里看,就像那块地方遭到了巨重的攻击,被生生夯进地下深处。 而华如真等里头的人看来,就好像周遭的山从无到有,如雨后春笋疯狂生长。 地动山摇,遮天蔽日。着实可怕至极。 要不是华艺眼疾手快,华如真险些跌入地下裂缝之中,到时也想那些弹冠相庆祁白玉之死的人们一样深埋入地底,再想救出来也难…… 重越微微垂着头,劲风挂过刘海,双眸被隐在阴影之下,神情模糊不清。他握着金剑微微战栗,牙关几乎要咬碎。 铮!—— 重越手中金剑仿佛与肉身融为一体,彻底成为他躯体的一部分,几乎能随着心念一动,变软变硬,变长变短,变得极尽锋利。 “想逃?”重越挥动金剑,朝着药尊所在的方向猛力斩去,竟是直接将纵向的空间裂缝横着一分为二! 空间风暴爆涌而出,正欲离开的药尊和申伊被破从空间通道中退出。 两人一个神情复杂而平静,一个略惊悚地看他。 “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可知,我根本没想取你性命,那一招应该杀不了你,可你不该让他为你挡这攻击。你千般算计,让他心甘情愿为你赴死,来还你人情债,你对他所有的容忍宽纵,都是为了今天!” 重越冷冷地道:“你不过只是放任置之,就已经成了除掉他的英雄,普天之下都得感激你,好深的算计。” 药尊神色复杂地杵在那里,握紧金枪,却是没有说话。 “快住手!重越,你误会药尊了。”申伊神色复杂地开口阻拦。 “给我滚远点,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申伊似乎是被吓到了,不敢贸然往前。 重越的金灵神剑对上对方的金枪,金枪巨震,重越手中的金灵神剑竟是压了对方一线,耀眼的火花汹涌而出,两种不同的神力彼此抗衡形成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恐怖劲风横扫四方,剑气波及甚广,搅得空间混乱,风暴涌动,风刃切割四方,天地失色。 华艺按住华如真的头,报废了好几道神器来抵挡可怖的攻击,简直难以置信那个温吞胆怯的重越冲冠一怒,竟会有这般强悍的实力,若是庄岫在,只怕在他手上走不过十招。 申伊忍不住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闭嘴,一丘之貉!” 重越力压金枪不败后,手中金剑一软,如鞭直接缠住那杆金枪,几乎是蚕食般,将那杆金枪给啃食了一块。 药尊目光微动,说:“……我尽力了。” “你尽力了!?你还没治呢,你尽力了?你的本事呢,全长在嘴皮子上了吗!”重越嘲讽,情绪达到顶峰,“是你害死了祁白玉,你拿什么来偿!” 他催动五行圣环来挡住漫天空间风暴的肆掠,几乎所有心神都用在对付药尊上,但凡出来阻止或谩骂之人,皆成他剑下亡魂。 扶伤珠裂开以后,重越只觉自己的实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甚至是面前的药尊,似乎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渡劫时间远超过药尊及其他,他的真实实力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重越的金灵神剑完全压制药尊手中金枪,他的实力更是在药尊之上,直接拎起药尊往死里打。 金剑吞食了金枪,完全融合之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毫不费力地洞穿了药尊的肉身防御,直接把他捅成筛子! 药尊也是够忍得,竟是连闷哼都没有,神色依旧平静,至少在重越要下最后一击的那刻,他眼里流出两行血泪:“如果我劝你收手……” “装模做样!”重越丝毫没被他的眼泪所迷惑,比起心软这种没用的情绪,更多的竟然是快意。 两滴眼泪还不够,你痛哭流涕都不足以抹消半分恨意。 “我要拿我毕生功绩彻底抹消你的存在,”重越露出叫人头皮发麻的微笑,道,“只是死还不够,我要你身魂永寂,身不入土,魂不入狱,永生永世不容于天地间!” 灰飞烟灭之时,药尊面上竟是流露出一丝解脱,眼里始终没有丝毫的恨意。 那抹从容赴死的坦然,并没有震撼到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重越的心间,却烙印进了他的眼中,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 重越看到了对方清澈的瞳孔里满脸血腥的自己,犹如恶鬼一般,把他自己给吓了一刹。 纵使如此,让药尊死无葬身之地,重越内心没有一丝后悔。 只是当他转过头来,看到直至药尊殒命都不曾出手的申伊,重越眼皮一跳,心头莫名笼上一抹挥不去的疑云。 此人最多只是在重越下杀手时,唉地叫了声别,除此之外,这个药尊的死忠就在旁观战局,竟是没有任何施以援手的举动,甚至避开了攻击,以至于毫发未损。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跟随的尊主死了,他只是面露惋惜,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半点要报复的意思都没有。 重越狐疑地打量着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青年,脑中警铃大起。 “华如真,你写个‘申伊’出来看看。” 华如真听到重越低沉的传音,才刚松下的心莫名一紧,心脏狂跳。 第85章 古怪落幕 就在重越压着药尊狠打, 斩杀了几乎所有帮着药尊说话的人。 期间庄岫几次都要冲过去阻扰重越, 话说得非常难听, 华艺脸色铁青,拦着不让他上去找死, 道:“这都怪你,你休想再妨碍!” “这怎么能怪我呢!” “要不是你断了他一臂……”华艺始终留意着华如真,不让攻击波及到他。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谁知道他这么恨心, 你也看到了,是华如真下的手,是祁白玉自己找死,你不怪他们,偏要怪我, 究竟谁是你内心, 你向着哪边!?”庄岫真是受不了他对华如真的过分爱护,只觉华艺多此一举。 华如真毒入骨髓不能肆意动用神力,但也鲜少有神级以下强者打他主意。 毕竟他一击斩杀祁白玉真神,可见实力还是摆在那儿的,谁若敢落井下石, 也得担心背后势力承不承得起真神一怒。 谁担心谁呢!你对华如真那个白眼狼再好, 人家也不曾对你展颜,怎么就是捂不热呢, 要不是他让着华艺, 华艺能压着他打才有鬼! “是你逼得他不得不下死手!”华艺见华如真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再见庄岫这般无赖样,只觉倍感烦闷,“你的毒是哪来的?怎样才能解?” “我什么毒,我没下毒啊!”庄岫非常惊诧,“难道毒师公会有内贼?” “还敢狡辩!”华艺恼羞成怒,若没了祁白玉,谁能给华如真治伤,这若是不趁机跟药尊讲和,华如真断臂上的毒会不会渗透到体内,若是右臂无法复原,书神岂不就此绝迹? 此刻华如真状况着实糟糕,若有什么人对他下手,几乎轻易就能拿下,他又没办法脱身,实在担心华如真的安危。 “华如真突然这么厉害,肯定有谁给他支招,听说重越亲手给他写信,也许那等毒辣的招数就是重越点拨的,”庄岫再不敢小瞧重越,道,“在场除了你,谁都不能说无辜,我是有错,别人也有啊,可你怎么就不怪别人,只怪我呢!” “冥顽不灵!”华艺道。 庄岫担心伤他不敢下重手,但华艺却好像没有半点心软,在他旧伤之上添新伤,下手凌厉至极。 伤口往外冒着血,满心疮痍,仿佛渗着血泪。 疼,钻心的疼。痛不欲生。 “你总是怪我,你总是烦我,还总是欺负我,无论我怎么被你欺负,你也还是这样。”庄岫倍感委屈,哽咽着埋怨道,“是个人都比你对我好,你们都说药尊不好,但在我看来,药尊也比你们对我好一百倍,一万倍。” “你说什么?”华艺皱眉。 庄岫含着泪说:“华艺!你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你国破了,就算再扮做帝王,你也早就不是了,只有我死心眼看上你,只有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在乎你的喜怒哀乐,你怎么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稍微体谅一下我呢。” 华艺道:“你说我不够体谅你?” 他想笑了,如果我不够体谅你,我早就把你如何□□女子,如何卑劣下作,原封不动全告诉你了,你哪来的底气冲着他叫嚣,又凭什么向着外人摘了华如真一条胳膊。 “我是脑子有毛病了还是撞邪了,就你这样的人,也值得我这样折磨自己!”庄岫实在是痛得没有办法,尽管瞒着其他人,可他们的的确确是那种关系啊,难道还没有外人亲么,需要当着外人的面给他难堪么? 往日华艺对他有点耐心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到他眼前任他践踏也无妨,可现实总是冷冰冰的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喜欢一个人注定这般难受,注定求而不得,那他为何不能放下。 他使尽地想华艺身上不好的地方,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人从来不温柔,泡的茶十分难喝,甚至连衣带都系不好,挽发髻从来最简单的那种,说话也很难听,待他没有半点耐心,眼里的嫌恶也绝非伪装和作假,是发自内心地厌烦他…… 庄岫越想越觉得难受,身上疼,更是心痛得无法呼吸,他喉间发出一声嘶吼,目眦尽裂,猛地抬起手掌,动用最强攻击,掌心朝里,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 华艺大吃一惊:“!!” “我们结束了,华艺。” 庄岫努力地挤出笑脸,仿佛耗尽全身气力才说出这句话。 鲜血顺着额头呈好几股往下滑,分裂了俊美容颜,他笑得很难看:“我早想跟你说了,但又不敢想没有你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或许是舍不得吧,就一直心存留念,可我真的……已经撑不住了。 “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你们自相残杀而已,觉得不死不休到最后没有好处,我伤华如真一臂,也是想着以药尊的品性,当着众人的面绝不会趁人之危。可若是我们联手斩杀了至圣,会天地不容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没人会附和,我觉得虽然我成了神,可这天地间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总是惹你生气,我怕你生气,你可能想象不到在我眼里你有多重要,你的每一句话,你每一次蹙眉,我都会害怕。 “欠你的,我以命偿。我本想把性命交到你手上,让你下最后的死手,但是我果然连考验你的勇气都没有,我也不想在你心里刻下一道伤痕,我是那样珍视你,华艺,我希望没了我以后,你能永远快乐。” 庄岫眼角有泪滴滑落,这番决绝地赴死,并非一时兴起,他酝酿了很久,每斟酌一次都要往后再加一段,想到这是最后一段话,传音出来,钻心之痛。 他的身体就像秋风扫落叶般,颓然地跌了下去,满是决绝地闭上了眼睛。 无数记忆或苦涩或甜蜜,随着意识逐渐抽离了脑海,那些记忆的神经随着那一掌劲风灌入,顷刻间支离破碎,内心竟有一丝解脱。 “庄岫!你……”华艺完全没想到这人竟会自裁,古井无波内心竟是泛起一丝涟漪,针扎般隐隐作痛,似乎仅此而已,却让他难以呼吸,“你这个懦夫!” 对这个人毫无感觉吗?毫无感觉还能上那么多次? 人真是个非常矛盾的生物,非常厌恶的人偏偏又是你无法放下的那个,其本身就是种痛并快乐着的折磨。 有时候他甚至会发自内心感谢庄岫的存在,至少他不是独自一人承受那份罪恶,他俩相互折磨就算是赎罪了。 所谓赎罪便是不敢过于快乐,他不想承认那份快乐,怕愧对亡魂。 以前的庄岫尚且还能跟他抗衡,虽说不至于完全压制,却能让他恼羞成怒,但现在这个内心过于脆弱了,华艺自认为已经足够客气,已经足够体谅对方,但对方依旧承受不了。 居然要丢下他,独自离世。 如果没了庄岫,他活着又是为什么呢。 瀚域百姓全都死了,他身为瀚皇罪孽深重,他是不是也该以死谢罪? 但是死,能谢得了什么罪,对得起谁? 不过是逃避罢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华艺眼里露出癫狂之色,把心一横,咬破手指,双手结印,一道巨大的圆盘凭空乍现,古老洪荒之意令不远处的申伊都有所动容,这隐藏手段才叫可怕,之前跟庄岫出的那点招不过小打小闹。 华如真注意到这边动静,发现庄岫死了,惊魂未定,忍不住喊出声:“华艺你冷静一下!!他死有余辜,但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你太天真了,”华艺发现自己居然并不喜欢这句“死有余辜”,以前的庄岫死有余辜,但这个傻子好像并不是啊,华艺催动古老圆盘托住庄岫的身躯,眉眼上扬,锋芒毕露,一如威势无双、尊贵无匹的上位者,道,“都是我的算计啊,我用整个瀚域所有人的性命,去赌他修为止步成不了神,但他还是成了……” “我给他的惩罚已经够多了,到头来他以死谢罪,我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我也该为我的罪孽偿命了。” “华艺!别!你等等,重越这边也快结束了,你等他跟你说,”华如真急道,“你别做傻事,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后还有很长!” 华艺见他竟会为自己焦急,只觉足够了,笑着道:“已经晚了……”他本来就是向天借来的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 “你快收手!”华如真心乱如麻,没人治疗他的手臂,他身中剧毒连神力都没法动用,更没办法阻止华艺! 所谓心术化灵的那招,他必须得是心智非常坚定的时候,才有最强悍的作用,否则就算耗尽心血,也不如之前那惊才绝艳的一招。 “重越,你看看这边!”华如真脖子僵硬地看向重越失去理智般和药尊大打出手,轰鸣声震天动地,场面极尽可怖,透过厚重的光影,他甚至看不清重越的真形在哪里。 而这边华艺的气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如果他没弄错的话,华艺是在动用瀚域密境禁术,据传瀚域这一秘术极尽升华,甚至能扭转时空,但需要皇族以身殉道。 圆盘上布满了数之不尽的古老纹路,每一道都是后人想找都难以找到的至宝,若是烙印在法器中能令法器威力剧增。 可怖的波纹猛地向外荡去,天穹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归整。 漆黑的墙体上遍布荒古禁兽浮雕,暗红的血块凝固在上面,充满了岁月痕迹。 能够镇压不死神境强者,能研磨他们的血肉神力来滋养神壁。 华艺把庄岫的尸身镇入神壁中,再打开瀚域入口,将神壁重新投入海底。 做完这一切,华艺满头青丝变成白雪,面上依旧年轻,只是气血消耗殆尽,身体也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化道消散,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竟很是轻松地回过头,踱到华如真身边,道:“我还可以陪你坐一会儿。” 华如真鼻尖有些酸涩,眼前渐渐模糊。 华艺道:“我以为就算我为你死,你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所以你根本没必要为我,为任何人死!庄岫死,你让他死就好了!”华如真道。 华艺看着上空重越和至圣药尊对战的盛大场面,眼里盛着莹莹光华,道:“他已经走了,希望你能放下。不要再那样说他了,他欠我的,但他不欠你的,他人是不怎么样,可对你已经算不错的了。” 华如真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气庄岫断他手臂也还好,下毒就太过了,但这毒就连徐尊都束手无措,很可能不是庄岫的手笔。 其实归根结底,庄岫对他唯一的冒犯也就是让他挡神劫,要不是徐尊他们来救,他可能已经死在那场神劫中,后来庄岫也还了这笔债。在他挡劫之前,庄岫待他确实也没得挑,虽说对他的好都是为了利用他而已。 不打算认的父亲,他只能当陌生人来对待。 “以后我是不是就没有亲人了。”华如真说。 “也没有牵制你的东西,你本身便如龙似凤,也是时候该翱游于无边天际,大展宏图。” “瀚域呢?” “瀚域于你而言还是太小啦。我将它封尘,你闭上眼睛。”华艺从神魂中取出一物来,以一种复杂的传承秘术,醍醐灌顶般,注入华如真的脑海中,道,“这些年来,我补全了瀚域仅有的缺口,就将它交给你了。” “这里头生命变迁与演变可供你观摩,却与你关系不大,你可以当它是个储存空间,一个可以容纳生命的高等空间。” 华如真的眼界瞬间被打开了,他以为华艺拥有的魂力空间只是一个盛放了大量宝物的格子而已,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瀚域秘境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高等空间!高级界石空间里最多能容纳魂魄,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可一个秘境,其本身就像一个完整的世界,把一个世界拿来当储物空间用,这简直……逆天了! 华艺问他:“你说,这片天地为什么没有活的龙凤呢?” 华如真哽了下:“为什么?” “可能是这片天地太小,容不下真龙活凤吧,”华艺的声音已经有些缥缈,很轻快的口气,“也不知道你臻至巅峰,这片天地是否容得下你。可惜啊,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华如真眉头拧成一团,情不自禁地把头往前面一探,头撞到对方结实的胸口,他紧紧抓住华艺的衣袍,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华艺顿时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搁,忍不住笑着感叹:“重越真是个妙人啊。” 如果不是重越这个天真烂漫,异想天开的家伙在从中调解,也许他此生也想不到这个拥抱了。如果早知道被华如真依赖是这样的体验,他还七拐八拐走那么多弯路作甚。但不经历那些,他也不会知道这拥抱弥足珍贵。 华艺轻轻抚上他的头发,道:“但也只能是朋友。”祁白玉的死就像扎进重越心中的刺,拔不出来的,否则把华如真交给重越,他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华如真说,“怪我,害死了白玉。” 华艺也是担心这个,重越劝他们时看得那样开,好像什么仇恨都能放下,可面对祁白玉的生死,他也做不到淡定。 尤其是眼下,亲眼看到重越给药尊判了永生永世不存天地的死刑,华艺的心脏仿佛提到嗓子眼。 若是怪罪到华如真头上,以华如真目前的实力恐怕不是重越的对手…… 别说可惜看不到华如真大展宏图的那日,就连看到华如真安稳渡过今日困境,能否在重越手下逃过一劫,这点时间也没有给他剩下…… “实在是精妙。”徐之素一门心思想着解毒之法,但他的实力离华如真太近容易被误伤,所以他刮骨取了点毒,用传讯石给他交流,“这毒……” 华如真正沉浸在华艺离世的痛苦中,没头没尾地听到这句夸赞,情绪都不连贯了:“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 徐之素说:“我可没开玩笑,这东西拿去伤人,连真神都得饮恨,按理说该是我们毒师公会的手笔,可没人有这等本事,而且这不是祁白玉的毒,那会是谁下的呢!” 华如真收敛神情,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那边已然尘埃落定,重越拿下药尊,过来时情绪还算淡定,只是带着血腥煞气宛如一尊杀神,华如真带着恐惧略怯弱地看着他,重越被他的表情震住了一刹,连忙缓和了神情,眉眼变得柔和。 华如真听了他的吩咐,内心闪过一丝欣喜,申伊此人的确可疑,至少重越没有不理他!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催动心神。 “申伊”二字在虚空中缓缓成型。 重越注意到了,申伊自然也注意到了:“哎哟,真好看的字……” 这两个字成型以后,依旧停止在虚空中,既没有消散,也没有任何变化。 华如真愣住了,他的字还是头一次在没有反应的前提下保持完整字形,着实好看得令他目眩神迷。 “申”字本身有种中立的意思,让他内心涌现出一股平和之气,抚平了不安于躁动,而“伊”字的力量说不出的微弱,就像一切伊始,似“一”,却没有“一”那般无穷。 重越只觉汗毛倒竖。 申伊能施展出挡住他虚影金剑攻击的防御屏障,可见此人必定有不弱于真神境的实力!可华如真写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字竟然也保持着字本该有的形状!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申伊这个名字是假的,要么申伊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能估摸的范畴。 无论是哪个原因,这人深藏不露,深不可测! 重越没来由有几分心悸。所谓真正可怕之人,是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可怕,而申伊此人,人畜无害得叫人忽略存在。 华如真压低声音传音给重越,他肩上的毒,连徐之素都解不了,那时候祁白玉伤着,药尊在祁白玉附近,庄岫更是自称没下过毒,当时唯一有可能下毒的人…… “是你下的毒?”重越问申伊。 “哈哈这都被你们发现了。”申伊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能解吗?”重越耐着性子问。 “能解的,如果有必要的话。”申伊意味不明地道。 重越和华如真通通心里发寒,徐之素都说不能解,这人却轻描淡写说解得了。 申伊擅长行医,然而毒术比起徐之素,甚至是祁白玉,都有过之无不及!有这手毒术在,足以杀神于无形,自身实力恐怕远在药尊和他们之上,却天天透明人似的跟在药尊身边,外传他对药尊忠心耿耿,可药尊死了他还完好无损。 “你说没必要解是什么意思?” 申伊看了看周围,甚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道:“不是一网打尽的意思,我热爱和平。重越,你仔细看看,你看这周围,不觉得很熟悉吗?还有方才华艺和庄岫的死,你没从中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吗?” 重越大惊,他先前担心摁不死药尊,动用了十成的实力,完全没有分出心神来留意其他。 庄岫和华艺死了?谁杀的?论自身实力,华艺不是庄岫的对手,但整体实力两人最多只打个平手。 “你杀的?”重越面色森然。 “不是他。”华如真把庄岫自戕,华艺以身殉道将他封印进镇天石,镇压在瀚域海底深处,永世不得翻身,之后华艺也消失了的事跟他说了一说。 重越面上露出一丝寂寥,安慰他说:“你别难过。” 华如真听到这话心里一阵暖意,说不出的感动,重越不愧是重越,重越就是重越啊!开罪了药尊,却没有怪罪他,没有怪他直接害死了祁白玉…… 重越细想他说的华艺所作所为,越想越觉得哪里不舒服,神情猛然一滞:“等等你是说……庄岫的尸身被封印进瀚域海底,华艺逆转命盘可以改变时空?” “是啊。”华如真道。 “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重越问。 “哪里……”华如真话说到一半。 重越目露惊恐,他们仿佛回到了一开始! ……就好像只有他们几个活下来,剩下的一个也没有跳出命盘。 重越霍然想到了他在瀚域密境得到的窥天石碎片里见到的画面。 如果窥天石能够窥探到的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去,那么他看到的过去——那个强悍到无法想象之境的他,周遭追随着一干人等。 包括华如真,包括徐之素,包括聂云镜,甚至是白妙…… 唯独少了祁白玉。 “华如真啊,你觉不觉得奇怪……”重越头痛欲裂,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遭没了声音。 非常安静。 安静得让人一度怀疑是自己聋了。 重越侧过头来一看友人,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第86章 时间尽头 华如真的表情凝固在话说到一半的状态, 眼里带着点疑惑, 身体却如雕塑般静止不动, 衣摆和随风飘扬的长发也凝固在虚空中。 他的脉搏心跳通通停止在那个似动非动的状态,无比鲜活地没了生命气息。 而他面前的血字, 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 重越的头皮仿佛被冷气撕裂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背脊僵硬得不听使唤,冷汗唰地掉了下来。 他脖子僵硬地望向四周, 只见被狂风刮得倾斜的大树保持着一个非常恣意的姿态。 飞沙走砾,草木枯叶均停滞在半空中。 房屋坍塌到一半,梁柱以危险的角度定在了那里。 没了风,水也不再流动,草木虫鱼鸟兽全都静止在这个世界中, 均如栩栩如生的雕像, 静谧无声。 重越惊恐地发现一切都静止了,就他还能呼吸还能走动。 他往前走,撞上空气中的沙子,被割得脸皮生疼。他惊恐地伸出颤抖的手,还没触及华如真的额头, 就唰地收了回去。 全世界都静止了, 只有他还能动! 不只是他,重越目眦尽裂, 眼睁睁地看着申伊面露悲悯, 充满同情地朝他走来。 “是你, 你做了什么!?你究竟是谁!”重越满脸慌乱,饶是他也没办法掌控时间至此等高妙境界,竟然能令世界静止,这个申伊,究竟何方神圣。 “这可不是我做的,”申伊一脸无辜地说,“你还没记起我是谁吗?应该快了吧……” “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申伊很随意地说,“你被困住了。” 重越顿时脑袋想被揍了一拳:“莫非是至圣药尊留的后手!?是他以死为代价让时间静止,把我困在这一方天地里?这就是所谓的遭天谴?”是说药尊怎么可能会死得那般轻易! “说句实话,他也没这本事,”申伊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能不能扛住,试着道,“你其实一直都被困在这一方时空里,如今这片时空走到了尽头,时间不再流逝,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他被困住了?是谁困住了他?重越仔细想来,他上一世被至圣药尊牵着鼻子走直到惨死,这一世虽说和药尊做对,甚至弄死了至圣药尊,但他的愤怒丝毫没有减弱,还无端造成了那么多杀孽,仿佛被反将了一军。难道说他杀了药尊,就出不去这个囚笼? 重越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一直都是至圣药尊困住了我?” 申伊扶额,没好气地说:“不是药尊困住了你,困住你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啊!” 死寂。 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其中一人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犹如鼓风机般,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天地间显得万分突兀。 重越表情震惊到惊悚,又逐渐转为困惑,复而平静。 重越道:“你效忠药尊,你的话当不得真。” 申伊道:“不,我追随的不是药尊,从始至终我追随的也都是一个人。” 见重越眉头一皱,申伊笑着看他:“还要我说得更明白点吗,我效忠的人一直都是……” “不用说了,”重越知道他会说谁,“你的目的无非是把我领进死胡同,就像对付白玉那样,让我也不攻自破。” 重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道:“药尊死得太轻易,我强得让我觉得不大真实,我记得你曾用过类似入梦的幻境,或许我现在也处于梦境之中?你们一定也用过类似的招数对付白玉,否则我实在不信白玉会无缘无故受那等严重得几乎无法自持的伤,若非他受伤,那一招要不了他性命。” “哦对了,之所以头痛欲裂,想必也是你用毒的损招,你的毒能让白玉中招,着实让我叹为观止。差点就着了你的道呢。” 申伊无奈抿唇,做出鼓掌的动作,道:“你圆,你继续圆!我看你还能把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圆出什么花来!” 重越一怔,道:“你怎么坐下了?” “站得我腰酸背疼的,咱慢慢掰扯,不急,”申伊道,“给华如真下毒呢,纯粹是他这时候该中毒,我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给他下的毒,反正真实情况肯定不是我。而刚才呢,因为时间还没静止,只要时间还要流逝,你要合理化那个结果,肯定得找个背锅的,就只能是我了。” 反正方才是他下的毒他也不会承认的,他犯不着这时候跟华如真的死党承认,他其实看华如真很不顺眼。 “但你当时却说没必要解毒。”重越盯着他的眼睛,没必要解毒的意思,好像申伊早就知道时间到这里就到头了,华如真会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在这个时间点上永恒静止地活着,解不解毒意义不大。 “我说没必要解毒吗?我好像是那意思,”申伊也不用药尊那套似是而非的说话方式,直接说,“毕竟这个世界确实就是不合理的,华如真呢,他在外面活得好好的,这里头的他本就是你记忆中的,是假的,这个他怎么样其实都不影响的。” 重越如他所说的移开视线,紧抿着唇,却也没有接话。 “就像重姗有身孕,纯粹是现实中她或许就得怀个药尊的崽,你被困的世界它就是这么的蛮不讲理,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你是觉得药尊出了轨,不愿意接受你自己会干的事儿的话,我真的给这里头的药尊说句公道话,至少我看他并没有碰过任何人。你没必要对这个困住你的世界太较真,毕竟都是假的。” “什么是出轨?”重越问。 “就是,外遇啦,”申伊道,“有心上人的同时,还乱搞男女关系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方才死去的那个药尊是我?”重越沉着脸。 “不只药尊是你,这里头的人全都是你记忆中的人,是你所理解的他们,”申伊看他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怜爱,投下一句堪称五雷轰顶的炸弹,“如果你有意,你可以成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你精神的一部分!” 重越只觉五雷轰顶。 “所以困住你的只能是你,”申伊耐心地说,“要想破这个局呢,若能除掉他们所有人,只剩下你一个,其实是最好不过,但那只是理想情况,而且活着的这个你,可想而知会有多凶残。所以说没必要全死,你只需除掉最凶残的那位,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现在最凶残的那位已经被你除去,你已经走到了时间的尽头,结束了这一切,你可以出去了呀。” “是吗?”重越虽然斩杀了至圣药尊,却完全没有赢了他的实感,但他其实好像能理解对方这番不可理喻的话。 比如他能成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在神劫里就曾突兀地成为界石空间所藏的魂魄,当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渡一个那样古怪的神劫,如果申伊此人信得过,那他或许能明白了。 重越总算松了口气:“你是说这片时空,我出得去?” “当然。”申伊道,“按理说,只要你意识到这是个囚笼,你就能出去。” 重越感知了很久没什么特别的动静,道:“我想再看看这个世界。” “可以啊,”申伊提醒他,“不必用走的或飞的,空间撕不裂,你自己构建出的世界,你思维所及之处,就是你瞬移的范围——无限大。” 话没说完,重越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了。 申伊跟不上他思维的速度,干脆就在原地等他,面上十分轻松,手心其实有点冒汗。 重越隐约觉得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他真的已经除掉了最凶残的那位了吗,他真的已经做到最好的结果了吗,他怎么没半点真实感呢,他怎么好像……还是有一大堆的遗憾,却不知从何说起。 但他又偏偏不太想问申伊,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全信申伊的回答,所以不如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 他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来到陨神谷核心地带。 那里一片荒芜。 原先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般的景象,居然已经遍布坑缝,最大的峡谷深入地下千丈有余,古木倾折,几乎所有建筑都坍塌得看不出形貌,只剩下零星的半壁非常落魄的房屋掩埋在断壁残垣中。 他和药尊一战,竟然摧毁了半个陨神谷吗? 他疯起来居然能疯成这样? 重越暗自咂舌到一半,突然发现陨神谷好像没有边际一般,各大势力所在处,好像都跟陨神谷接壤,或者说在陨神谷之中…… “奇了……”重越处在一个逆天的角度,看整片处于静止中的世界,却发现岐山境也就在陨神谷靠近外围的地方,被人所诟病的逍遥宗好像就建在陨神谷内的某一谷内,太墟神朝好像也坠在陨神谷边上。 和浩渺无边的陨神谷大地图相比,那片在他印象中好像十分辽阔的太墟之地,也仅此而已。 但当世界处于静止状态下他自上而下俯视,若说陨神谷是大草原,那与之齐名的太墟神朝好像也就巴掌大而已。 但这不影响他置身于太墟神州之中,那片地形又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壮阔。 他的肉眼好像会误导他。 他思维无论怎么转,人却始终都在陨神谷境内打转。 要知道,毒师公会和丹师公会两大公会上位者都在陨神谷!叫现在的重越完全无法理解的是—— 两大公会开战波及了数之不尽的势力,连器道、画道、乐道等八竿子打不着的道统也都牵扯其中,举世混战,处在核心地带的陨神谷居然完好无损! 就好像陨神谷这个超然的庞大势力游离于争端之外,至始至终太太平平。 局势大乱下,没有一个大势力能免祸的呀,除非……不是在同一时空。 此时此刻,看到废墟般的陨神谷,重越越看越眼熟,越眼熟心里越慌乱,直至心如擂鼓,浑身血脉上涌,他的头皮仿佛撕裂开,剧痛到身体蜷缩,痛苦地闷哼出声:“我……啊。” 他以为死了一个祁白玉,就已经是炼狱,却没想到那不算什么,真正的炼狱还在后面。 整个世界停止运转,芸芸众生只剩下他一个人。 前所未有的孤寂盈满胸口,重越有种深陷泥淖,想要撕心裂肺地哭嚎,却又哭不出声音的感觉。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没有人能救他。 那个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那个会偷偷喜欢他,会照顾他的感受,会跟在他身后乖乖喊他兄长的祁白玉,所谓人间绝色的白玉毒尊…… 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这些过往早就已经尘埃落定。 他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陨神谷…… 何谓陨神谷? 陨落的是哪一尊神? 世人皆以为陨神谷悼念的是至圣药尊,只有他和他的旧部们知晓,所谓陨神谷,只是他念着陨落在这里的那尊堪堪突破不死神境的心上人,而建的神冢啊! 重越半跪在虚空中,当时间停止流动,永恒的空间里,虚空与大地亦没有区别,他思维定在哪里,哪里便是立足之地,不会上升不会下沉更不会偏移。 重越把脸埋进双手中,浑身控制不住战栗。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和故人重逢的机会,他都在磨磨蹭蹭些什么,他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到祁白玉再死一次? 他确实是在梦中啊,然而真实的情况呢? 是他被祁白玉舍身相救,是他战败了药尊,抢走了本该属于白玉的位置——药尊栽培的后继之人其实是白玉啊! 可他成了那个战败了至圣而成为的下一个至圣,但他没办法让自己快活。 他好像很好地接任了药尊,成了第二位至圣,但时间长了尽管无数人赞叹,可他自觉自己做得甚至还不如至圣药尊。 他不起争端,不生事端,依旧有人反他,有势力联手反他,他厌倦争端,厌倦了不得不平息争端。 然后他纵观大世发现,没有一个能接替他的人。 他开始考虑后继之人,不可避免地开始困惑一个十分古老的谜团。 天地间第一位至圣药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甚至怀疑,至圣药尊当初不可理喻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是他为了栽培接班人而设下的局呢? 可直至现在,哪怕他重新经历一次,他斩杀了药尊又一次,他还是一样的观感,依旧没能解开那个困扰后世万千上位者的谜团。 申伊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双手背负身后,脚尖踢了踢石子,踢不动,做做姿势罢了。 重越再次回来,眼角微微弯起,道:“我好像感知到出口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前方十丈处便撑开了一个环形黑洞,黑洞最中心隐约有一抹灵气飘进来,这一抹飘动的灵气便是这片静止的天地间除了他俩以外,唯一可以流动的东西。 “太好了!”申伊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唰地起身,看向那门户,仔细打量轻嘶了一声,好像不太对劲,他以前接触过心牢的出口都没这个色的,不由心生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确定是这个吗?” “嗯。”重越笑着点头。 “小了点,不过不妨事。出去吧!很多人在等你呢!” 申伊刚走过去,重越落在他身后,几乎没有动。 “等等,”重越道,“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说。”申伊悬着的心稍稍收起。 “你说华如真还活得好好的吧。” “是啊。”申伊嗓音轻快,“好得不得了。” “庄岫和华艺呢?” “你出去就知道了。”申伊道。 重越默了下,道:“祁白玉呢?” 申伊沉默了,静静地看着他旁边,只见眼前的门户随着他每问一个问题,便缩小一圈,问到祁白玉,门户越来越小,眨眼之间便只剩拳头大小,申伊眼睛都直了。 重越还是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道:“我之所以不记得至圣药尊的名字,是因为他已经过世很多很多年了吧。” 申伊:“……” “窥天镜碎片里,我所窥探到的过去,我所统领的那些人中,之所以没有祁白玉,是因为祁白玉已经不在了吧。” 申伊道:“……你都知道了。” 重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从容,缓缓地笑道:“我之所以被困在这个地方,其实并非是我出不去,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出去吧。” 申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变得也并非是被戳破后的惨白如纸或者恼羞成怒,而是……垮了,耷拉着脸一副黯然神伤,他看着重越难过,像是在为重越难过。 这一瞬间,重越内心对他垒起的高墙降低了一线。 重越收起那道仅剩拳头大小的黑色“门户”,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悟出生门,只悟出了死门。” 换言之,怎么出去不知道,只知道怎么去死。 说完这话,重越等着申伊秋后算账,毕竟他方才误导申伊进死门,也不知如果对方误入死门,会不会也意识消亡,外面的肉身永远也醒不过来。 谁知,前一秒还高深莫测的申伊突然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呈大字平躺打了个滚,还朝天踹了两脚,啊啊地锤了虚空两下,道:“太难了,我太难了!!” 第87章 取而代之 之所以祁白玉会特别喜欢他, 其原因之一是因为重越这样的人, 总是很有礼貌, 特别能为旁人着想,他不会因为别人的糗态而嘲笑, 这也是申伊觉得无所谓在他面前这样的原因。 果然重越只是神态自如地站在那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需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才能配合申伊这场突如其来颠覆形象的表演。 事实上,他始终也还是淡然无波的表情, 好像面前一个躺地打滚的高手,和负手而立眯眼笑的高手,归根结底也还是高手。 “起来吧。”重越说,“你就算这样,在我看来, 也还是深不可测。” 申伊一秒正襟危坐, 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世上最不好救的人,是心存死志,自己都不想活了的人。 重越笑着道:“没有啊,谁会不想活呢。” 申伊叹了口气,不太相信他。 重越乐了:“你何故要用这种惨淡的目光看我, 我感觉自己状态还好, 我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以及留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这对我而言也是修行, 不知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名而来, 找你有事,谁知道你……”申伊一脸哀怨,“这么的,惨不忍睹。” 重越不乐意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申伊情绪都不太对,你哪里好了!你这哪里好了!?你刚死了心上人,刚还悟出了死门,白苦了两辈子,还曾一念不和对自己下刀,自己把自己炼化成灰还不算,重生之初还拼命往自己身上追究责任你都被无缘无故炼死了,如果真是别人干的,你再错还能错到让别人不那么变态吗……还真能,谁让炼死你的也是另一个你自己呢。 申伊嘴上说着这个世界混乱,其实上这正是说明世界创始人对他所在的世道还有着近乎完美的敬畏心,秩序并非绝对的,正是因为混乱,才造就了世间真实的变幻莫测。 一魂分亿万,心境能构建世界,而且还是个这般完整的世界,尽管作为真实世界来说有出入,但作为一个人的心境而言,可谓是震古烁今,瑰丽之至。 他胸中有万古千秋,锦绣山河,有这浩淼大世,能书写出一段段可歌可泣的史诗。 这个人,内心太敞亮,几乎没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阴暗的念想,有的只是千疮百孔罢了。可那些明晃晃的窟窿,全是他自己给自己捅出来的。 申伊只觉得这般人物,过得忒惨烈却还不承认自己惨,那些比起他来不值一提的人,好比华如真之类的俗人,出了事就很容易原谅自己,还风风光光地活得嚣张极了,而这个真正的巨擘,却被困在自己的心牢中不得解脱,若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委实惋惜。 申伊道:“问题是你想不想醒来。” 重越道:“想的。” “这可是你说的,”申伊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重越只觉这静谧至极的困境中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万分孤寂,冷清至极,他找不到出路,时间已经停止,这片永恒静止的时空中,这片“陨神谷”就像一望无垠的囚笼,所有地方他不用走就能到达,以至于好像转身就能触到边,乍看之下好像庞大无比,于他而言却狭窄得好像无法呼吸。 不过重越在想,他觉得逼仄,因为天涯海角一念可到,但申伊得用走的,还好这片天地也没有太为难除他之外的别人。 申伊蹲着,交叉的手臂随意地上下微幅度晃动,道:“想就同舟共济,现在咱不是共患难么,你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我吧,我要是死了,也有好多人要哭的。你有什么想法,现在?” 重越摇头:“出不去,又没法往后走了,怎么办呢?” 申伊道:“那就只能往前走了呗。” 重越大惊:“我还能回去!?” “但回去也是救不了祁白玉的。” 重越亮起的眸光黯淡了许多:“但我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活着。” “不可以。”申伊严厉禁止。 “你是担心我让他活下来了以后,我会留在这个世界陪他,现实中的我也就醒不过来了是吗?”重越道,“你放心,总会有两全之策,只要存在让他活下来,且彻彻底底放下我,这个可能性,我只要知道这个可能性,我就能解脱,我也并非是为他而来,我知道自己主要目的,我有分寸。” 申伊只觉这人也真的是回回都说一样的话,可到头来都做了什么?你的分寸都被狗吃了! 况且他就算信重越,他也不打算信祁白玉,对重越这个级别的人而言,各个境界的人在他眼里如同透明一般一目了然,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可他唯二摸不着头脑的就是为他而死的祁白玉,以及千古谜团至圣药尊。 祁白玉不在重越掌控范围,回回都看上重越,他能有什么办法! 要说把自己困在这里的重越没存“祁白玉就是喜欢我喜欢得要命”的心思,你好好地跟自己作对提升自己就够了,发展什么感情线呢! “你就死了救他的心,在这个世界里,你无论怎么做,都是救不了他的。因为他喜欢你就是不争的事实,你改不了,也不想改。我就说你们俩最好别在一起,因为在不在一起都生离死别,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你就迷失得越彻底。还不如出去,出去后或许有办法复活他……” 这句话说完,申伊见他的表情,嘶道:“重越,你的性子,比我见你的时候要喜怒形于色得多,还是不够沉稳,稍微收一收会更像你点……你觉得呢?” 重越道:“你说,白玉能复活?” 申伊以前一直都没提过复活祁白玉的话,纯粹是相信了他的鬼话以为祁白玉在他心目中并没那么重要,以为他确实是想放下亡者,试着道:“我可没说得太绝对,毕竟选择在你,也挺麻烦的,我只是说有那个可能性。” 只是麻烦而已?重越道:“多大可能……” 申伊笃定:“至少比你篡改自己记忆让他放下你要大一些。你要出去试试吗,如若不行,你再回来?” “申伊前辈真爱开玩笑,”重越并未把他的话当真,笑道,“来都来了,岂能无功而返,我想知道真正的至圣药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申伊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又有种要扶额的冲动,这次他很慎重地道:“我可提醒你了,你只是想知道至圣药尊的为人而已,那你就只盯着他就好。你是想出去的,你只是过客,是抱着非常确定的目的回去跟真正的药尊好好谈谈,千万控制住自己!” “你放心,我尚且知明事理。” 申伊扶额,道:“我只能口头提醒你,我能帮你的特别有限,杀人放火这种事,我已经很多年不干了……要想出去并更进一步,都只能靠你自己的。” “你能带我往回走,就已经是帮了大忙,感激不尽。”重越道。 申伊见他淡然自若的神情不似伪装,确实到了这一步也没别的路可走,往前无路,只能回头,可回头若又……何时才是个头! 申伊忧心忡忡地祭出一扇古朴沧桑的大门。 那扇门内彩光流转,仙雾氤氲,流动得美不胜收。 “一定要心平气和,你千万别惹他,也别闹起来,不然你一不小心涉足其中,又得重头开始,最后肯定没好结局。”申伊还想再叨唠点什么,但重越一脸他心中有数的表情,明显听不进去,申伊也只好收声,和他一道步入门中。 走过一道冗长的回廊,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终于,双脚落到平地,重越嗅到久违的清香,灵气涌入,眼前景象熟悉而陌生。 竟是在药香谷之中。草长莺飞,瑞鸟齐鸣,安宁闲适,尚有灵药招展,还有个人俯首于药田之中,正亲手摘取多余的子叶。 “本打算今日不见外客,不知何人自来。”至圣药尊整个人散着一股圆融的气质,返璞归真般,乍看之下就好像个普通人,只是相貌身段不普通,笑容和煦,温柔大方。 重越一直从申伊口中听到一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真相,什么这个世界里的药尊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啦,但真正见到这个人,重越只觉似乎和前后两世接触到的那个至圣药尊都有不同之处,更接近于他印象中的那位——圣洁,高尚,从容不迫,宛如谜团一般。 “在下此来,是有一桩烦恼,想请药尊为在下解惑。” 至圣药尊自药田间抬起头来,在汗巾上擦了擦手,叠整齐了搭在药篓边上,这才起身注视着他,笑容温煦如暖阳,给人以无尽的踏实感,道:“既然来了,过来一叙。” 申伊在一旁提醒重越:“你的脸!说好的走个过场,好歹变一下你的脸,别让他知道你长什么样!” 可重越见了药尊就跟上头了一样,径直上前去,申伊想拉都拉不住。 树荫下,石桌旁,药尊为他沏了壶茶。 重越也不阻止他,世间第一位至圣药尊亲自为他沏茶,这份殊荣他还是担当得起的。 药尊给他倒茶,道:“请讲。” 重越也不碰它,道:“若是抛妻弃子,如何才能做到像您这般坦然?” 至圣药尊满面慈光,神情依旧是笑盈盈的,道:“抛妻弃子,可是有什么苦衷?” 重越道:“您都不问问几次抛妻弃子么?” 至圣药尊道:“几次有区别?” 重越顿时笑出声:“不愧是至圣,您可真是通透,确实只要有过一次,几次和几百次差别不大,原来这就是您抛妻弃子几百次的原因呐!” 至圣药尊笑看着他,也不回话,转而问道:“如此说来,想必您有许多烦恼。” 重越被他说中了,道:“至圣阁下难道就没有烦恼么?” 至圣药尊摇了摇头,道:“天地之大,其乐无穷。” 重越道:“您究竟如何做到的其乐无穷?” 至圣药尊道:“等你到了我这一步,你就会明白。” 重越皱眉:“荒谬。世人不识至圣,不知至圣,不懂至圣,岂不曲高和寡,稍有差错,麻烦透顶?” “但凡抉择,必有一方获利,何谓差错?人若只看着苦难,就能感受到苦难,只看着欢声笑语,眼里耳边也就只有欢声笑语。”至圣药尊道,“处世之态各有千秋,本不分伯仲,然夏虫不可语冰。” 答案就在眼前,重越也不顾脸面了,就连这等半懂不懂的话也觉得如聆仙音,道:“还请您把话说清楚一点,道理说得通俗易懂,才能众口相传,药尊把话说得这般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着实无法理解,不如简单一点。” 至圣药尊道:“重诤不才,还请赐教。” 重越抬手示意,道:“您请。” 阳光和煦,清风掠过药田,茂盛的灵药随风摇摆。重越等了许久,至圣药尊却是站着不动。 至圣笑着道:“重诤避世已久,竟是不知大世何时成就了一位真神,着实孤陋寡闻,看来真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重越道:“我只是向您请教,没有别的意思。” 至圣药尊道:“您的请教确实是您的困惑,可见在您看来抛妻弃子实为大逆不道,您虽超脱于世,成见却还是世俗之见,眼界却还局限在世俗之中,您哪能没烦恼呢?” “但也不能不顾人伦,抛妻弃子……”重越就是揪着这个不放了。 至圣药尊淡定地笑道:“你说我抛妻弃子,我没有妻,何谓抛?我实有子,却从未弃。我万分疼爱他们,却无所谓他们将来如何待我。我自诩不合格的父亲,也不奢望他们用亲父之称来唤我。但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好像您真如您所言的这般为人着想,大公无私。”重越被他亲手炼死,后来又见他亲手炼死弟子,那是因为至圣药尊就是无缘无故为了一己之私炼死过一位他们的好友兼师兄弟,还推卸到祁白玉头上,激得祁白玉与他反目,举世不容。 激得他夹在祁白玉和药尊之间里外不是人,激得他和祁白玉不得不为敌,致使祁白玉生不如死,不得不死…… 而这人至始至终,都维持着自己心怀天下苍生的翩翩风采,到最后都没有当众承认过他抛妻弃子这段事实,或直接或间接知道他这段往事的所有人,无一不成了他铲除并排挤的对象,受尽冷眼和不公对待,子孙后代直至后世无尽岁月都不得平反。 “你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败类人渣。”重越也带着笑容对他道,“你口口声声说着退位让贤,可你又扪心自问,世人没人比你更合适,哪怕你乱搞男女关系……” 噗!申伊猝不及防,猛捶胸口:“咳,咳咳……”他转过身去,抬头无语望天……上飘过的云。 “阁下拿世俗之见来诘问至圣,可见阁下眼里没有至圣,您非我意之贤者,如若不是要取我而代之,那就请回去吧,今后不必再来。” 重越道:“你生气了?就因为我说了你这些?” 至圣药尊没有说话,面上依旧温柔,却有一丝拒人于千里的姿态。 “重越啊重越,你淡定点,他可能是故意露出这个姿态引你上钩,你可千万别被他激化。”申伊背对着重越不参与他俩的口舌之争。 细弱蚊音的传音被重越给无视了,他见药尊动了脾气,如受鼓舞:“你做了的事却不承认!你的亲生子女,被你肆意糟践,你自诩至圣,却毫无情感,你自私自利,妄为至圣,你真以为事后被你所用的人被你弄死的人能够称赞你吗,世人没有理解你这变态行径的……” 渐渐的,眼前的至圣药尊收敛了那淡漠的疏离,面带笑意,这种笑容太过自如,好似半点都没受触动,好似重越的指责偏离了戳他心窝的那部分,他的从容淡定反而显得重越不识大体。 重越收敛神情,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取你而代之!?” “你确实有这个实力,”至圣药尊说,“你若现在斩了我,你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我的为人处世之道。” “至圣自保的理由还是很别致,可惜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一句都不会告诉你。”至圣药尊笑得很洒脱,理所当然的口气实在叫人恨。 重越见根本就套不出什么话来,也根本就没抱能套出有用的话来的心思。 若他之前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祁白玉之死迁怒药尊,那眼前这个至圣药尊,他只要想到当年死去的那些亲朋好友,油然而生的恨意能让他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平怨恨。 他俩说话还算和和气气,内容是争锋相对,但语气上都能相互化解,而且高手过招,瞬间就能将仿佛要登顶的怒气给降得分毫不剩。 交涉的时间着实不长,以至于申伊只听得剑出鞘的锵地一声,接着噗嗤一声剑入肺腑的声音, 申伊一回头盯着钉入药尊胸口的那柄金色长剑:“!!!!!!!!!!!” 觉醒了部分真是记忆的重越无愧是心境世界中的绝对强者,至圣药尊别说反抗了,竟是连闷哼都没有,面带笑容地溘然长逝。 世界再度停止运转,蝴蝶煽动翅膀停止在半空中,万籁俱寂。 闲适安宁的美景凝固在了药尊闭眼的那刻,时间不再流逝。 申伊抓住自个脑袋,头皮都要裂开,看看重越,又看看死去的药尊,道:“这这这……” “这是为已故的人斩的,他口风太紧,若这么轻易就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他也不会成为千古谜团,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经得起万千上位者逐条分析,”重越收起长剑,面上没有丝毫后悔之意,“我早就知道跟他交流基本没用,这毕竟是我记忆里的他,如果跟我记忆里我理解的他交流就能为我解惑的话,我早就不苦恼了,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申伊:“…………………………”你说得好特么有道理哦,所以你就是回来砍人的,信你会安分守己的我咋还这么天真单纯呢。 到底申伊见多了这状况,很快平静下来,问有过一次经验显得十分淡定的重越:“怎么?失手了,要不回到刚来的时间点上,咱再来一次?” “仅仅是跟他交谈是没有用的,要想彻底知彼,最短的捷径便是成为他,”重越给申伊找了个台阶,“申伊前辈不是做好了我会取药尊而代之的打算,这才带我来见他的吗?” “重越,你的性子,还是太燥了点。”申伊顺着台阶下,挽尊道,“我确实觉得你还需要再磨一磨,不然就是回归了你也还是不完整的你,只怕不足以服众。” 重越倒是没觉得自己的性子有哪里不好,但还是虚心地向他请教:“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一个这么不安分的人,突然这么安分地顺着我的意图走,我是牵还是不牵呢,心情好沉重。 申伊抱臂挑眉偏过头去,闷声说:“你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还问我做什么?你这么有主见,还看我做什么。” 重越朝他抱拳见礼:“我不是特别清楚具体方法,申伊前辈博学多识,还请前辈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申伊被他一夸,眉头便不自觉上扬,道:“你把金剑取出来,放在地上,我给他的躯壳疗伤。”申伊看了眼那狰狞的伤口,心想重越还真是没留手。 神剑入体的瞬间直接震碎对方神魂,许是还是受制于这片天地上重越的念想,药尊的魂魄一离体,便自动消散于天际,眼看着很快就会死得不能再死。 申伊道:“赶紧的,不然很快就有人来看到可就糟了。魂力入主你知道的吧,我推你一掌,你顺势往前走,直接走到药尊身上,切忌不要回头。” “为什么不能回头?会有什么隐患吗?”重越想到了些可怕的可能性,放慢了动作。 “不是,”申伊咋舌,“主要是魂体太轻,你不小心飘走了,我还得在原地等你很久。” “……” 重越取下金剑,申伊的手像是一种奇特的魔力,穿体而过,竟是直接拘出他的魂魄,重越趔趄一步,好像脱离了束缚般,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魂体轻得好像没有重量一般,而且隐隐有膨胀的迹象,的确是心念一动随时都能飘到天涯海角,而眼前就是药尊胸口穿了孔血淋淋的躯壳。 重越没有犹豫地进入药尊的躯壳内,当他缓缓撑开眼睛,眼前没有多大变化,依旧静止着。 重越问申伊:“现在怎么办?” 申伊低头把刚不知从哪搬出来的棺材放好,擦了擦手,对重越道:“剑取出来封里面,这不是这个时间点上能出现的东西。” 重越如他所言,乖乖照做,只是目光落在那副棺材上,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他的腿脚头皮好像都一下子僵硬了——他曾见过的。 密密麻麻无数排同样的棺材,就在药香谷药尊能进的禁地。 申伊苦口婆心地说:“我说没说过,你都知道这个世界真相了,你回来若只当个过客,就不影响世界运行,可你一旦插手,就很难脱身,不成功便只有死路一条,药尊的结局你是知道的。” 重越听进去他的话,只见对方手腕上的藤蔓唰地肆意生长,如枯木藤蛇般,卷起重越的躯干,放入棺木之中,又见申伊熟练地布上了混沌雾气。 混沌雾气屏蔽了天机,当重越的尸身与金灵神剑一道浸在混沌雾气之中,棺材板彻底合拢的刹那,原本静止的空间再次流转。 申伊打开一道空间门户,任藤蔓将这具棺材送了进去,跟无数口棺材并排放在一起。 空间门户关闭的前一瞬,重越定睛一看,那些棺材的花纹形貌都一模一样。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何等能工巧匠能打造出这么多口一模一样的棺材?唯有时间。 “你感受一下,现在怎么样?”申伊问他。 重越自行调理内伤,却发现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惊诧道:”难怪他受伤流血不吭声,原来药尊没有痛觉……“ 申伊面露怀恋,接口道:“我有个朋友,也是天生没有痛觉,当初都以为这天赋既成就他也毁了他,看来是没有找对路,若是像药尊一样修炼心境,想必他的成就也不亚于我们任何一人。“ 申伊觉得以后等他出去了有机会再见到那位朋友,可以提点一下,至圣药尊的心术的确超然,值得流传千古,可惜他跟了“药尊”这么久都没整理出个完整全本来。 重越对申伊一无所知自然就会心生隔阂,头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往事,正想继续听,这时,耳边传来嘈杂声。 “你不能进去!”“尊主在忙,你休得叨扰!” “我有事要见义父!你们让开。” “尊主说了你还没到下山的年纪,不能下山。”“就是!祁师弟,你天分如此之高,都说你是我们药香谷的希望,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跟尊主交代!” 有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药圃所在地,他皮肤白得发光,身法诡异,又跑到太急,身后抓他的人都扑了个空。 重越一抬头便看清了他倔强的侧脸,一下子顿在那里。 “小师弟!这地方除了尊主,谁也不能擅闯,包括你在内!你别仗着别仗着尊主看重你,你就目无法纪!” “拜见尊主!”众人见了重越,纷纷消声。 重越坐在石桌边,申伊就站在他旁边,外头的人甚至都不认识申伊,见了这个多出来的人都很困惑,但药尊多得是好友,他们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事急从权,还请义父见谅,我家乡出事,我娘她……”那少年远远地停在药圃外,语速极快地说了他娘传来的消息。 他已学有所成,深知那不过是小病小灾,只是所处地方三不管地带,他若再不下山,所有村民都会死。 “我只是来说一声,无论义父你答不答应,反正我去定了!”祁白玉跪下来磕了个响头,甚至看都没看重越一眼,扭头就往外跑去,好像生怕被拦下,或者生怕听到对方说半句话。 “慢着……”重越见他跪下,起身要去扶他,刚动身就被申伊扯住袖子,此刻见人跑走,重越面上不可避免地露出慌乱之色,话音未落,他眼前的世界再次静止! 或急或恼或嫉妒的药童神情各异,如雕塑般,那跌跌撞撞往外跑的少年也停在了那里,眼里的焦虑清晰可见。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又怎么了!?”重越抬高声音道。 申伊也发愁,很无奈地看着他,说:“是这样的,你现在是至圣药尊,你如果做出不像药尊的举动,你就会静止在这里,但这个世界还是在运转,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他所在的画面里,祁白玉还在他眼前,可事实上这只是他的画面定格了,等他能动了,也许祁白玉早就已经下山了!!! 这若是祁白玉十岁那年第一次下山,他肯定是救不了村民,甚至还会觉醒毒术…… 这简直是祁白玉灾难的源头。 重越想到这些,完全坐不住,围着静止状态的少年祁白玉打转,焦头烂额,尤其是细看之下见那少年眼角微红,像是哭过,他只觉心都被揉碎了,竭力让声音平稳,道:“我哪里不像药尊,哪里不像?” 说好的沉稳呢??申伊长叹:“重越啊,你的性子,可能……真的要磨一磨。” 第88章 两难的抉择 说磨一磨性子也是开玩笑, 毕竟这不是他不想磨就能不磨的情况。 重越顿觉乍看之下取代药尊是一回事, 他取代药尊, 搞清楚药尊的行为逻辑这点本身就存在很大的不可抗力。 不是他不行,而是世界不允许。 就像一个清醒的人没办法继续入梦一样, 这个所谓他意识造就的地方,在他清醒的状态下还是能困住他,画面对他是不连贯的。 等待的过程太磨人。 重越心急如焚,以至于很难代入到药尊的心境中, 他的脸色如同吞了十斤秤砣,在那儿憋大招,好像憋着憋着就能憋出药尊来。 申伊劝他说,不然就回到过去,咱放过药尊, 改去见别人。你也可以取代别人的!比如华如真, 他能活到最后,你也能成为他而活到最后,算了他的过去过惨了点…… 重越觉得华如真的烦恼已经解除了,他成为华如真的意义不大。 申伊提议,不然就徐之素徐尊, 他的过往你又不清楚, 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还不如你自己再来一次! 重越觉得让现在的他去取代过去的自己,其难度不比取代药尊要低多少。 申伊道:“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可你再继续下去, 可就没办法回头了!就像你自己说的, 你的意识怎么可能告诉你,药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若是找不到出路,就只能迷失在药尊的躯壳中,重走药尊的旧路,直至死去。” “可我……最后还是知道了啊。”重越想到他在这个世界弄死药尊之前时,药尊说的那番话,如果那都是他说出来的…… 那是只有他弄懂了药尊,说了符合药尊的话,这个世界才能继续运转。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他从药尊嘴里听到的那些话,全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一系列难以理清的东西突然间像是抽丝剥茧般凝成一线。 一具具棺材触目惊心,可见他是耗费了多少心力,死过多少次,才有了一个别具雏形的“至圣药尊”,乃至看似顺畅地走完至圣药尊的一生的。 重越突然忆起了“药尊”临死前说的很不明就里的话。 他说:“……我尽力了。” 重越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偏离轨迹,他一直在试图解读至圣药尊,他甚至能记得药尊说过的每一句话,但要他重复出来,不知其心境,不解其意图,说出来也没有那个味道,不被世界认可。 他始终相信一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若是接触极多却还是不了解一个人,可能那个人心智上高于你。 这世上目前他知道的有三种不传之术,其一是华如真的书法,真正超神入化的书法根本不存于天地间,跟不存于世的高深莫测相比,世间能流传千古的那些字画可见全都是不入流的。 其二是祁白玉的毒术,也不存于天地间,与他自身的天赋悟性相辅相成,几乎出世不多久就能动摇至圣药尊的超然地位,他以一人之力让没落的毒师公会大放异彩,改变了世间格局。 其三便是至圣药尊的心术,无法口传,无法述于文字落于纸上,无法流传于世间,他仿佛触及了世间最深奥的本源,以至于一言一行皆可入道,他一人力压万古,使之他不成神,天地间无一人能成神。 相比于这些天赋力绝的奇人异士,重越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空有武力,名不副实。 第二位至圣的重压下,他担起了担子,但他的心术不及药尊,他需要耗费些许心力才能维持面上的不动声色,时间长了,心力损耗无法逆转。 就好比昔日龙游浅滩的华如真,燃烧生命力险些英年早逝……只是现世的重越,不像华如真那般幸运。 那时世上已无真正的至圣药尊,亦没有总能理解他的祁白玉,他站得太高了,甚至连诉说的对象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现世的他怎么样了,但他有预感,若是不能勘透至圣药尊的心术,他就算醒过来,也只是暂时的。 重越突然明白了药尊对祁白玉的纵容程度,同时脸色一变,道:“你说,白玉会不会……” 申伊见他沉吟至今脸色还能变化这么大,有种想捂脸的冲动,说好的憋出药尊呢,药尊呢? 重越问:“我是说,白玉之所以反常,会不会是因为……” “是啊,”原本申伊就没打算瞒他,他自行发现自然是最好,被告诉反而是没有实感的,道,“祁白玉渡劫后就发觉那个‘药尊’或许不是药尊本人,他甚至发觉被困这地方的人是你,他在乱世中看到完好无损的陨神谷的时候就觉得一切不对劲,这个世界不真实,然后他进一步察觉到继续争端下去毫无意义,我觉得他甚至已经猜到他已经不在人世……” 申伊忍不住感叹祁白玉的聪慧程度,当重越还在自欺欺人的时候,那个本该只是意识载体的家伙却已经洞悉了本源,道:“所以我说就算他不挡攻击,他也必会自行消失。” 重越表情古怪:“所以你给他那份丹方,事实上就是证明,那丹方本就是祁白玉自己创的,我看到的那份只是我自己摘抄的版本,以此动摇他对世界的看法,让他更加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当正主执迷不悟,就需要他人点醒。没有人能持续不断做梦,如果不这样,当梦醒时分,世界突然在你面前停止运行的时候,你就不只是吓得往后坐……”申伊道,“所以我当时就说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你们肯定不会好嘛,敲个警钟,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吓得魂飞魄散。” 重越突然一下子理解了祁白玉对他的冷漠疏离和所谓的无理取闹,不由心如擂鼓。 他跟重姗到底怎么回事,虽然申伊之前说的那些,但他毫无实感,难道他真有可能为了理解至圣药尊不息以身试法,背叛祁白玉跟别的人…… 事实摆在眼前,重越有种想吃手的冲动,祁白玉若连这个都猜到了,对于一个将来注定会背叛他的对象,会提前跟他闹掰也无可厚非吧! 重越恨不得捂脸,好像很无辜但又不那么无辜。 可他突然开始期待祁白玉指着鼻头骂他。确实他做得就不够好啊,那或许都是他该受的。 暖风吹过面颊,带起一缕长发,飘过高耸的鼻尖。 几乎是重越放平心态的刹那,时间终于又开始流动。 “动了,动了!!”申伊比他还激动。 眼前的景象大变,还静止在小道上呈奔跑姿势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药圃附近也没有成堆的药童,更让重越难以自持的是,脚边的灵药长出的花骨朵,竟有了开花的迹象。 “见过尊主,祁白玉下山五天了!”朝他行礼的正是青年时期的聂云镜,闻言很是讶异。 “尊主,您不是也随着祁白玉下山了吗!他一个人下山,多不安全!” “都五天了!?”重越心头一跳,眼前的时间又有静止的迹象,他迅速改变神情,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你说的不错,既然你都说了,我自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聂云镜还想说点什么,眼前的药尊已然乘风而去。 重越的时间静止,落在外人们眼里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祁白玉吵着说要下山,尊主本来可以阻拦,可他偏偏没有,守门的大长老拜见也没见到药尊,也就信了祁白玉的话,就当药尊默许了。 重越迅速隐去身形,避开了与来人接触,径直下山,循着祁白玉离开的方向而去。 他发现这片天地的确混乱得不行,往东方不是东,往西方不是西。 他按照记忆中所指的方向,按图索骥,竟是耗费了足足一个月,这才赶到了那处双崖。 双崖曾是祁白玉隐居的地方,他也在那片双崖内的医馆里,和祁白玉确定关系,而今看来,恍然若隔世。 此时的双崖还能看出往昔昌盛的雏形,古筑恢弘,明显有了悠久的历史,只是突发疫情,城内一片萧索,随处可见行人倒在路边,口吐白沫,满面蜡黄,抽搐不断。 “不知祁白玉在什么地方?”出面问路的还是申伊,重越几乎是每说一句话都要让世界暂停至少三五时辰,原本以他俩的脚程绝对称不上漫长的路,硬是耗费了一个月来走。 直到到了这里,重越已然心累到无话。 “您是说少城主?请问您是?” “我是他同门,听说他在这里,特来找他。”申伊说谎不打腹稿。 “少城主不就在那儿么!听说他有治病方子,正在给人治病呢,我们很快就有救了。” “少城主可是师从至圣药尊,深得传说中的至圣药尊的真传,一定会有救的!” 祁白玉到这儿来才发现舅舅没有骗他,他是唯一一个赶来的炼药师,其他炼药师都没有到这个三不管地带来。 双崖乃是一块必争之地,牵扯到不少宗门势力,它连接着一处古老的秘境,乃是那处秘境的门户,而少城主祁白玉被至圣药尊收归门下后,就被各大势力觊觎,可问题是双崖城并不属于任何势力,这里出了事,若是找上丹师公会,势必会直接传到药尊那儿。 至圣药尊坐视不理,但这边给祁白玉传讯,祁白玉却是不可能不管的。 他回来后发现这边的病情比他想的要严重一些,却也并非不可遏制,以他在药尊手头所学,大致能缓解病情,之后各大宗族族老动用族中秘术,定能助此城脱离难关。 “舅舅您撑着点……”祁白玉扶起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亲手将刚炼制出的丹药喂给他口中,这位便是现双崖城城主,也是他的亲舅舅,祁迩。 重越神识外放,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虽然不知道那药怎么样,但从结果上看,这枚药喂下去,就会要了他亲舅舅的性命! “住手!”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口了。 “义父,您来了。”祁白玉有些慌乱,慌乱之后便是巨大的惊喜,他立刻扭头看向四周,见其他人都神色正常,似乎没听到那个传音。 祁白玉很想立刻喂给即将断气得舅舅,却又顾及不知在什么地方看他的义父,忙道:“还请义父谅解,白玉只是想救人而已,您为何阻止,难道是白玉炼得不对吗?” “……” 重越转瞬发现了个巨大的问题,他是药尊,但他不会炼药啊! “他这丹药是不是有毒?”重越问申伊。 “是毒。”申伊跟在他身侧,隐在虚空,亮出皓月般白皙的手腕,坠着红嫩芽的藤环上伸出一根细小的枝条,随风摆动了下,已然探知到那灵丹的香味,申伊点头,“他救人心切,心乱了,炼药的时候觉醒了也不自知,他是天生毒师无疑。” “你是医师公会创始人,你应该有办法……”说到这个重越又有个想要扶额的冲动,过去哪有什么医师公会,只有不入流的蹩脚大夫,申伊这人真是存在就是大写的不合理。 怎么可能两大公会对立,医师公会这个如此暧昧两边都沾的公会,却还能明哲保身? 他仔细想来,甚至怀疑医师公会这个庞然大物可能只有一个申伊靠谱,毕竟能给华艺削骨改容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毒…… 嘶,如果他记忆中申伊此人不存在,而在最后那一战中,谁给华如真断臂被下的剧毒? 重越清空复杂思绪,问道:“你能解毒的吧?” “不是我不救,而是救了也白搭。就算是我出手给这些人解毒,他们也还是会死。”申伊说,“若我出手了,我所在的世界就会静止,你也就看不到我了。等你真需要我救可救之人的时候,怎么办?可就之人若是救岔或者不救,也还是会死的。” 药尊可不是当着好玩儿的,药尊日理万机,治病救人常有的事情,可重越这个半吊子根本不会炼药。 重越怔怔出神:“该不会以前‘药尊’‘我’救人,也都是你……” 申伊一脸自得,口气谦逊:“区区不才,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重越:“……” 所以搞了半天,都说申伊是药尊的跟班下属,实际上是药尊在跟他学行医问药之术,药尊才是他学徒! 他若想取代药尊继续往下走,申伊是绝对要带在身边的。 “注定会死的人,不救会死,救了也还是会死吗,”重越沉吟片刻,道,“至少不要让他的亲人死在他手中也是好的。” 申伊道:“你如果出手帮着祁白玉揽下这个罪孽,你的世界会在一瞬间静止,他会误以为你是隐藏得最深的毒师,各种反你,直至自责与悔恨中痛苦地死去。” 无论如何,祁白玉都会以毒师的身份举世皆知,要么臭名昭彰,要么闻名遐迩,他不接受自己就会作茧自缚,他接受了自己就能创建不凡伟业。 两人只是以传音的方式交流,重越陷入两难之境。 祁白玉却还是焦心地等在那里,等药尊的回应。 “白玉,我只问你一句。”重越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也不敢做出不符合身份的神情,一旦时间静止,他就挽回不了了。 现实是药尊袖手旁观了,现实是药尊非常好意思地袖手旁观了。 “您说。”祁白玉这时候还是相当尊敬至圣药尊的。 重越道:“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你既已经走上修炼路,过往的一切都跟你没有太大关系,可你若执意如此,一旦出了什么事,你小小年纪,能承担得起么?” “我能!”祁白玉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有话,重点在前一句,拍胸脯保证道,“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来怪罪义父!” 重越心里一阵慌乱,原来祁白玉也有这般天真的时候,可若是太过天真,是没有办法成为独当一面的毒尊的,道:“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 话说到这里,重越叹了一声,眼前的画面再度静止。 申伊见他露出低沉之色,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气得跳脚,道:“不错不错,你的情绪还是有点外放,稍微收一收……” 重越觉得重点在于药尊不会说“我怎么样都没关系”这句话,至于他外放的情绪却是次要的,他可以说是故意的,因为他或许不想看到接下来的景象。 重越道:“我其实不想变的,白玉就只喜欢现在这样的我。” 他不提以后,白玉没有以后。 申伊一愣。 重越道:“如果我像药尊,就会失去他,如果我不像药尊,甚至都不能看到他。” 申伊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无论另外那人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得义无反顾的。这点我深有体会,就好比我家那位,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觉得是我喜欢的那样。” “你有……!?”重越头一次听他说起另一半。 “我有啊。”申伊道,“像我这么好的人,当然会有个特别好的对象。”他也安慰重越,道,“像你这么好的人,你也还会有的。” 重越默了片刻,道:“我还不够好。” 申伊看着他,叹道:“多好才叫好呢。” 重越心里有些受触动,见他似乎不介意提及自己另一半,本来可以顺势问问更多关于申伊的事,可眼下重越着实没什么心情。 申伊道:“他只是不在了,你就以为他会不喜欢现在的你,其实你还是喜欢他的,哪怕时隔无数年直至今日,你还是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 重越收敛了低沉的情绪,道:“够了。” “我能放下他。”重越说得斩钉截铁。 你其实可以不必放下他的……申伊心想,我都已经说了也许有办法在现世里救活他。 可重越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早已死去的祁白玉,而是……他自己。 待重越收拾好心绪,重新站上双崖城这块土地。 硝烟四起,喊打喊杀声刺入耳膜。 “毒师,竟是毒师!” “把毒师赶出城!” “说来救人,不过是来害人的,连父老乡亲都害,好狠毒的心!” 重越找到祁白玉的时候,祁白玉浑身沾满鲜血,正手捧着头,顿在树洞里瑟瑟发抖。 “白玉……”重越喊了他一声。 入目便是一双宛如受惊的兔子般的眼睛,面上还沾着血污,满眼惶恐:“我不是,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毒师……” 见到重越的瞬间,祁白玉抿紧了唇,满眼惊惧地看着他,又往里缩了缩,不敢从洞里出来。 重越朝他伸出双手,宽大洁白的衣袖落到地上,沾了灰,柔声道:“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 “您不怪我吗?”祁白玉道。 “我……”重越哽了下,“永远不会怪你。”他心里一阵惊慌,但好在只是静止了片刻,就回归正轨。 “义父,你去哪儿了?”祁白玉问。 “别怕,你要记住,你是一番好心,所以不要过度苛责自己。”重越竭力在很药尊的立场上,试图安抚祁白玉,抚平他将来可能因此出现的创伤,觉得就算被怨恨也无妨,让他成为祁白玉内心负罪感的一个出口也是好的。 重越抚摸祁白玉的头,温声道:“凡事都有两面性,好坏都是相对的,没有规定说人生下来就必须是好的,有的时候,你得接受自己坏的一面,也许将来就会好受许多。” 心地善良的人会因为自己做过的坏事而过分谴责自己,唯有接受自己坏的一面才能知道如何放过自己。毒师是会不可避免地做坏事的,哪怕你不做,也会被逼着做。 而跟自己作对的下场,除了会让自己受伤以外,没有多大好处。 此刻的祁白玉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受到多大安慰,反倒因为药尊抚摸他脑袋的动作而感到温暖,祁白玉记住了这番他理解不能的话,拽住药尊的衣袍,似乎想到了接下来他可能遭遇到的处境,倔强地强忍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亲人因他而死,他是罪魁祸首。是他一意孤行惹的祸,他答应了需得担起责任。 重越原本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有点奇怪,他说了这么一大段为祁白玉着想话,居然没有让时间静止,难道这话很药尊? 重越陡然想到祁白玉曾回忆这段过往时说过的话,不由后脑发凉。 等会,他这话,该不会被祁白玉以为他在劝说其接受自己是个坏蛋的事实吧!? ※※※※※※※※※※※※※※※※※※※※ 脑补了个小剧场。 申伊是地球人嘛,但不会下棋,拒绝了重越要跟他下棋养性的提议,说,要不我们来斗地主吧。 然后叫上腕上的神藤,两人一藤斗地主。 神藤:对三。 重越看着手中的三个2,三个A,说:要不起。 申伊:…… 发现越哥一直都是,隐藏本事很高,随便来个人挑衅他,他就让让没关系。(并没有说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哈,可能他只是无所谓输赢,是个玩不嗨的个性X) 第89章 重越圣尊 重越想通这个问题的一瞬间, 见到面前的少年那倔强的脸庞, 被那决绝的眼神刺激了一刹, 陡然意识到这件事上他还是没有处理好,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给祁白玉带来了伤害。 祁白玉还是会一个人扛下这件事。然而他小小年纪这般天真, 如何去扛,又如何扛得起? “我闯祸了,会不会给您惹麻烦啊,您别生我的气,”祁白玉嗫喏着, 抬眸看着他, “是我的错,我没有听您的话, 自以为是非要来这里,以为能救人,结果却害了他们,我的手,我炼丹的时候,手好像不听我使唤……” 祁白玉含泪抓着重越衣角,道:“义父,我好像炼制不出丹药了,我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我炼不出丹药了, 他们说我是毒师, 我该怎么办……” “你别……”重越竭力让情绪平稳, 维持着一贯的表情,看上去温和而有耐心,可他刚说出这俩字,手碰到祁白玉拽着他衣袍的手的刹那,天地消音。 祁白玉手中拽着的仿佛能让他心安的软滑衣料空了,眼前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感觉。 义父的手指很冰,说了个“你别”就避开了他的倚靠。 你别什么? 别拉着我? 别说这些丧气话? 别一副软弱的样子? 远处传来树林焚烧的噼啪声,祁白玉抱住自己战栗的身体,总算镇定下来,步履蹒跚地往山下走去……他要回去,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而重越被定在原先的时空中,祁白玉的表情定格在泫然欲泣的那刻。 重越接着道:“你别为难自己!这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鬼头需要承受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没人要求你做事必须尽善尽美,必须成为大众意义上人人称道的大好人,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 重越特别想跟他说,你已经尽力了,哪怕没有你,他们也一样活不下来的……你没有袖手旁观,你冒着违背宗门意愿的风险,不远万里赶到此处,让他们临终前能见你一面,你就已经尽到晚辈的本分了! 可是,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没办法安慰到祁白玉心里去,他所有好心好意的话,都会作为不符合药尊行事作风的东西,被这个世界拒之门外。 他跟过来以后,非但没帮上忙,能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往人伤口上撒盐。 是啊,至圣药尊就算跟过来,又怎么会帮忙呢? 他所谓的安慰,又怎么会真正安慰到人的心里去呢,他的话就是软刀子伤人,乍听之下听不懂,等能听懂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再回头追究反倒显得自身愚昧、里外不是人。 药尊的所作所为都不含多大的善意在里面,一旦他心生好心,就会被定格在那里。 重越行走在这片静止的时空中,双崖城中百姓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对于毒师也十分排斥,就在祁白玉藏身的密林外,聚集了不少脸色苍白羸弱不堪的民众,竟有人扬起火把,燃烧了一片枯木,试图将毒师烧死在密林之中…… 世道待毒师不公,天生毒师哪怕好心也办不成好事,以至于那类人被逼上绝路,站在所谓正道的对立面,周而复始,好似毒道存在,便让世间分正邪,世人分善恶。 重越道:“原来白玉还在世的时候,毒师依旧没有在药尊手上翻身,真正让毒师公会被世道所接纳的,是我。” 有利于毒师的那句话——“丹药师不一定是毒师,但毒师一定是丹药师”,也是他号令群雄,公诸于众的。 只是当毒师翻身足以扬眉吐气的时候,那个兴起了毒师们起义热潮的领袖人物,大名鼎鼎的白玉毒尊,却早已经不在人世。 重越时常想着,若是在白玉有生之年,能看到毒师被世人接纳,能目睹万道俱兴的盛景,该有多好。 重越问道:“前辈你说,白玉他真的喜欢我吗?” 申伊听到这个问题就有点来劲,表面上不动声色:“你的意思是?” 重越说:“就算那个我都已经那样无可救药,可他还是,为那个不像话的我挡下了一击……所以他其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吧。他那么聪明,却仿佛没有原则的样子,他喜欢我什么呢?” 申伊也是无语了,但他很理解这种患得患失,但凡有过感情经历的人都很清楚这种心情,想说你都这样了,你这样的一个人,还给他机会追求到你,他能不喜欢你吗? 这个世界看似是围绕药尊转的,可起始和终结却是由祁白玉决定的,是个错综复杂的心境,却十分敞亮。 几乎所有阴暗面见光后都会逐步走向和睦和平,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敌不过心境主人对自己下的狠手。 “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呢!你不知道你若是死在他前头,他会……疯的。”申伊深呼吸,他曾亲眼见到祁白玉以神剑自戕,当然“药尊”也亲眼看到,事后近乎崩溃,在世界陷入静止后,非要他把祁白玉也弄回去重来一次不可。 申伊一想到这些还要再来一次就头疼,干脆对他道:“你丢下他,他会惦记你而死,你不丢下他,他最终也会因为丢下你而死。” 重越神色凝重,笑容苦涩:“这便是死局。” 若他不得解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祁白玉也会持续不断地陪他受苦。 他想放下祁白玉,一心只求自己突破,会让祁白玉一世求而不得,也会错失白妙……他留下一世记忆,到头来救下不少友人,还是会失去祁白玉。他成了至圣药尊,会一次次伤透祁白玉的心,最终害死祁白玉,再死在自己手中。 ……我尽力了。 他真是尽力了啊。 爱真是世上最强势最无理的东西,让人义无反顾豁出去性命一次又一次,能让他身陷囹圄不自知,九死无悔。 他能放下祁白玉吗,他自己都不信。他只能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发现自己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在乎这个人。 申伊隐隐觉察到重越的变化,轻嘶一声,道:“等会,你一直都叫我申伊前辈,怎么这次直接叫前辈了?” “申伊,神医,”重越看向他,见礼道,“有劳神医了。” 申伊久久注视着他的神情,有种久违的雀跃、苦涩涌上心头,溢于言表,他露出明媚的笑容,目光灼灼,道:“我名吴骇,准确来说,我是心神医。” “……心神医。”重越念起这个久违的名号,露出温和的神情,他的眸光也逐渐沉于平稳,面上波澜不惊,“我是怎么了?” “你病了,”吴骇叹道,“重越圣尊,你病得很严重。” 但你不只想着自救,你还想救很多人。可几乎没人知道你把自己困在这里,也几乎没人知道你正在经历的事,你若醒不过来,终将无声无息地死去。 重越道:“其实,我不用理解至圣药尊,我只需理解我自己就够了。” 咔嚓一声脆响,好似有玻璃碎裂的声音清楚地灌入脑海,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就连申伊也愣了下,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看向重越,眼里露出无限希冀。 这种话!能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人之一生,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类似这句话,但真正面临困境,几乎没办法抽丝剥茧回归到最本质的问题,很难对自己给出最精准的回答。 那是没法被说服的,唯有自己体悟,唯有自己! 重越道:“我从未做过类似他的坏事,我的实力已远远在他之上,我的所为也超出了他能做的范畴,时至今日,我都不曾有过害人之心,也不曾做过损人利己之事,我何来责怪自己的理由呢?” 所谓“极尽所能都不了解一个人,是心智不如对方”这句话,若也是上位者刻意灌注到苍生意识中的呢?若某人为恶,理解并接纳了恶,反倒会变成恶。 “善良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啊,”重越缓缓道,“至圣药尊做尽败坏人伦之事,也能活得自在,心安理得地被众生朝拜,他靠的,其实也只是他内心仅存的那一份微不足道的善良。” 但那就是一块定心骨,只要有它在,就足以原谅自己,也能被原谅。 重越的气息在复苏,道:“若我为善,善之一字于我而言本身就没有多大意义。我从不与人为恶,我也不认为自己好,这本身就是极高的境界了。” 他只需接受自己就够了。 吴骇成了心神医以来最享受的也便是这种时候,简直一通百通,舒畅至极,他脸上笑容灿烂了许多,心说你现在是没做坏事,你就快了,你在悬崖边上,能不能悬崖勒马就等你醒了以后。 重越立于虚空之中,四面八方静止的时空,沿着世界边沿开始龟裂,这片坚不可摧的心牢终于开始坍塌。 重越的衣袍无风自动,眼里似有电光湮灭,神色复杂地道:“我想再见一见他。” 吴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手中藤蔓延伸到重越腰身,缠着他的细腰好几圈,道:“你速度快,也带上我一起。” 虚空静止,重越心念一动便回到了药香谷外的石林草地,腰上的藤蔓也迅速解开来。 静止的时空重新开始运转,重越一眼便看到祁白玉鼻青脸肿的脑袋歪到一边,有人往他头上扔了块石头,祁白玉的表情淡漠得没有反应,重越体内的热血差点凝固了。 “祁白玉下山灭亲,屠戮百姓,坏事做尽,居然也有脸回来!我们尊主那么心慈的人,收你当义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看尊主回来不教训你!听说谷主找尊主,是问责尊主的不是,说他没有管教好你,想考虑逐你出山门的事!” “可笑堂堂至圣药尊说出去多风光,竟收了个毒师当义子,也配称至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祁白玉听到这里,闪身扑过去,五指锋利如勾去撕他的嘴,手中毒雾隐约成型,顺着对方咽喉钻入五脏六腑,那跟他同辈的小弟子躺在地上掐着脖子打滚。 其他弟子纷纷大喊道:“毒师杀人了!祁白玉杀人啦!” 他们联手扑过去,朝着祁白玉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重越只来得及说出口,是想阻止那些扔石子的小弟子。 谁知祁白玉见了他,以为他在怪自己用毒伤人,想往后缩,眼里带着忌惮。 “尊主回来了!拜见尊主!” 这些弟子们统一口径,七嘴八舌地向重越告状:“是祁白玉的错,是他仗着毒术毒杀同门师兄,我们看不过去才出手的,我们绝对没有欺负他,他境界比我们高,是他先欺负我们的!” “对,就是祁白玉先欺负我们的!” 中毒倒下的那弟子脸色确实难看,这里是药香谷,谁都来头不小,也认识一些炼药师,起初都没把中点小毒当回事。剩下那些聚众斗殴的弟子也纷纷哎哟哎哟地捂着被祁白玉打疼的位置呼疼,让尊主为他主持公道。 祁白玉难敌众口,咬紧牙关,一缕鲜血沿着嘴角滑下,他受伤最重却一声不吭,满脸倔强,眼睛通红。 可重越也着手不太绷得住,“闭嘴”的闭字还没说出口呢,他就突然从祁白玉眼前消失,等他再次出现在此地,景象已经稍微变了些,中毒倒地的弟子已经被抬走了,而祁白玉低头不语。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弟,简直丢了我们药香谷的脸!”聂云镜被人从山上请下来主持公道,他年纪大些,小弟子们都服他,他听了那些弟子的话,上去就给了祁白玉一巴掌,拎着他的耳朵往这边扯,“还不快回去跟尊主赔不是,给差点被你毒死的同门师弟赔不是!” 重越怒火中烧,看了聂云镜一眼,他这一记眼刀子还没有甩出去,时空再度静止。 重越已经被暂停得没脾气,罢了,他算是知道“药尊”不爱搭理聂云镜的理由了…… 重越就着时空静止的时刻,摸了摸祁白玉的脑袋,捏了捏他固定不变的脸蛋,额头抵着对方的,就当是做最后的道别,可惜眼下是见不到长大后的祁白玉了。 重越突然有点好奇:“按照世界轨迹,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原本还想着自己记得住药尊说过的话,能凭自己走完全程的,可事实上前因后果都清楚,天然的作弊器吴骇心神医就在身边,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直接问答案来着。 吴骇也很不介意剧透后续,道:“你现在不救,等那小弟子的长辈来问责,你说服祁白玉跟他们挨个道歉,当毒入骨髓几乎无力回天之际,原本咄咄逼人的长辈哭着喊着求你救人的时候,你再出手相救。总归好人都是你来做,吃亏的都是别人。” 重越:“……” 吴骇道:“祁白玉会听这一次,第二次他不会再听,他跟你大吵一架,然后跑出药香谷,但还在陨神谷内。你没办法亲自给他解围,就会想办法把远在重府的你自己弄来给他撑腰。” 与药香谷这等古教内完好的教育不同,重越小地方来的,连毒师是什么都不知道,炼药师于他而言也相当遥远,自然不可能因为毒师身份人云亦云而排挤毒师。 吴骇继续道:“你自己的性格,你自己也清楚,碰到这种很多人欺负一个人的情况,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你会施以援手,而你也有那个本事。” 重越缓缓闭上了眼睛,耳边吴骇充满喜悦的声音缥缈了起来。 凝固的世界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般接连碎裂、剥落,一直延伸到陨神谷,乃至最后的药香谷附近,重越感觉都一丝丝强烈的波动与他肉身共鸣。 一口口棺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一道道金灵神剑共振,金光破开石棺,化作灰黑色信息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汇聚而来,一本同源般毫无阻碍地融入到他的眉心。 他仿佛置身于虚无混沌之中,上天入地均是无尽光华,视线尽头霞光万道,璀璨迷人,周围混沌雾气涌动,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躯体之中。 重越的境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无数次轮回的记忆回归到他的意识,重新整合,形成完整的意识体系。 重越突然想起来了。 他小的时候,刚被接进宗门,曾经接触过一个被欺负得很过分的小丫头。 第90章 曾记当年 “哎哟,”重越按了按眉心, 唇角不自觉上扬, “这真是段很古老的过去了……” 那时候其实是叫药香谷,那里是至圣药尊的地方, 但谷主却另有其人, 自是全权听令于至圣药尊,替他打理内内外外一切杂事。 闲下来的至圣药尊就只需要养养花, 种种药,收收弟子义子, 颐养天年。 那一年,药香谷纳新选拔,内门弟子都要参与试炼,三十岁以内的外门弟子也能参加, 若是表现良好, 便有可能被药香谷看中,直接成为古教的一员。 重越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 穿着打扮还算体面, 但衣料配饰却相当普通, 身形高挑,相貌清俊, 但其他却都是大家子弟, 家世显赫, 生得没有一等一的俊俏, 也有过人的金装。 他们相互称赞各自衣袍配饰防御力, 以及所持武器攻击力,大广场上喧闹非常,内门弟子早已接到消息,两两组好了队伍,外面来的也都是三五成群,抱怨来接药香谷长老好冷漠,都不说话的。 就有人很羡慕,你们居然是长老亲自去接?来我们那儿的只是长我们一辈的师兄,听说是核心弟子,不过挺好说话的,提了下有关初试的事…… 重越独自站在广场边沿,根本无人问津,旁边经过的人见他装扮,以及腰间一把满是铁锈的柴刀,别说过来了,恨不得绕远点。 重越神态自若,也没有挪位的意思,在他不远处就有已经找好搭档的内门弟子,正彼此交谈兽林内的一些凶险。重越不声不响地整合听到的零碎消息,发现哪怕是内门弟子对兽林内部环境也是一知半解、警惕居多,而他自幼便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内心比起忌惮,更多的还是兴奋。 加上带他过来的长老特别和颜悦色,跟他透露说二轮考核成绩直接影响到最终结果,须得慎重对待,莫要藏拙,似乎根本不担心他初试会过不了。 “你就一点也不急?别光站着,赶紧行动啊!”白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各种提醒重越,这个不错,那个好像也不错,可惜又被抢走了,道,“也许外面五行半神体少见,这里头各种罕见体质迭出呢。厉害的都找厉害的人组队了,你还不赶紧找个好的,被特别差劲的同伴拖后腿,吃亏的可是你!” “能获得这等古教提前试炼资格,应该没有次一等的。”重越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才一轮筛选,多半良莠不齐!” “我也是被挑剩下的。”重越说。 “这能一样吗?”白妙心道,你都不知道自夸,也不懂交际和应酬,这些以表象取人的哪里知道你是举世罕见的五行半神体!整日只知道埋头修炼,和妖兽灵兽斗狠,到了大场合歇菜了吗! “我觉得只要有你在,哪怕我一个人考核也没有问题,再多一个人,只要他能安静一点,我可以带他,不然还是甩掉为好。”重越不喜欢太聒噪的人,“妙啊,你该庆幸还好你不是人。” “不、不愧是重越,”白妙不敢再多说了,小声嘀咕道,“能进这等古教的内门弟子,多半不存在次一等,尤其是高手的强强联合,你要想脱颖而出还是很有难度的,千万别太骄傲。” 重越听了也没有反驳的想法,他并不是骄傲,而是有自知之明,以及习惯低调行事。 白妙竖起耳朵,仔细听四下议论纷纷:“内门弟子居然对我们外面来的很热情,以往药香谷内门弟子都不屑跟外面来的世家弟子交谈的,怎么这回……” “这回外面来的不一般,有不止一个罕见体质,其中甚至有长老亲自接回来的,岂能有假!” “而且内门弟子也是双数,听说里头有个特别坏的家伙,赶紧组队,千万别跟那种货色分在一组,否则刚进去就被队友干掉了!”人群中还有人散播耸人听闻的谣言。 “这么吓人的吗,谁啊,到底是谁?” “不可说,不可说!说了会被杀头的。” “肃静。”身着玄色古袍的长老神色威严。 大广场上鸦雀无声。重越听声音耳熟,也看向台上,说话的那位果真是接他来药香谷的那位长老。 “队伍已经分拨完毕,总共一百四十二队,同时进入兽林。此次初试,虽然是两人一队,但数轮考核过后的最终成绩还是看个人,所以不要以为跟了厉害的搭档,自己也能有好结果。” 组队完毕的都在长老那儿登记完毕,来试炼的人数恰好是双数,剩下的正好组成一队,所有写着名字的牌子都被挂在巨大的漆黑幕墙上。 重越来到漆黑幕墙前,看到各自的姓名全都在列,而他的名字在角落处,和一个被涂花了的人名并排列在一起。 那个名字比他的要矮上一截,像是被涂掉了姓氏,牌子两边添了羊角辫,辫子上坠了两朵花,名字也被刻得乱七八糟,依稀能看出是“白姜”二字。 充斥着孩童似的恶作剧,那扑面而来的恶意,让重越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谁跟白姜姜一队,算是倒霉了。” “哈哈哈,乡巴佬和白美人儿分到一队,可要小心了!” “重越,你就是重越!?” “那个五行半神体!” “五行半神体!?没开玩笑吧,真有五行半神体!?”场面顿时有刹那沸腾,不少人投来惊羡的视线,更有人露出敌对忌惮之意。 药香谷内门弟子身着校服祥云瑞纹袍,毫不掩饰欢喜地来到重越面前:“重兄弟,你可藏得深啊!我们问了好大一圈,都没问到你在哪儿!不知哪位有幸能跟你一组……额……” 他们凑过头来,见了他旁边的牌子,都露出或古怪或戏谑的神情,有的甚至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跟他分到一队!” 重越面上的好奇恰到好处,带着几分忧心忡忡,很好地满足了来人的诉说欲,道:“怎么说?她不好吗?” “好?他毒啊!没谁愿意跟他走近的。” “重越兄弟,你说你,组上谁不好,居然跟他,运气实在背!” “唉。”重越面上担忧,内心不以为意,真若坏透了的人,该仗势欺负别人,而不是被欺负吧。 “真的下过毒吗……”在场其他弟子都露出惊悚之色,提醒他,“你小心一点,会使毒的就算不是毒师,也很可怕的!” 还有对重越有敌意的内门弟子也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传说中的五神半神体跟谁组队,对他们而言都是劲敌,但这两个内斗也就少了劲敌,哈哈怕是这回有好戏看了。 “多谢各位提醒我这些,都说药香谷弟子团结友善,乐于助人,果然不假,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清楚,还好有你们提醒,”重越毕竟跟他们不熟,但见他们确实好心,也表面客气客气,又笑着问,“我的这个队友好像没有来这里,没有这木牌也就进不去试炼之地,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诸位能不能指个路?” 众人纷纷劝他:“我看你最好是别去了吧!” “按队伍排名,他没队友,难道一对二?” “所以啊!” “那个人啊,他要是愿意来,会自己来拿的。如果他不愿意,搞不好试炼都随便走个过场而已,反正他的身份,也无所谓试炼结果。” “你也实在倒霉。” 五行半神体毫无疑问是传说中的罕见体质之一,而且重越此人别具亲和力,为人不拘小节,对于那个说他乡巴佬的人,以及之前笑话他绕道走的人,在他这里也没有受到冷遇。 重越始终和颜悦色,但凡跟他交谈的,均不假以颜色,一下子就跟那些本就想跟他打好交道的弟子们混了个脸熟。 众少年为了跟他拉近关系,甚至还跟白妙套近乎,这里也不是没有带灵宠同去试炼的,之前看都不看白妙一眼,此刻也都来夸赞白妙好看,好看,以及乖巧可人——毕竟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上古神兽血统,在白妙不说话的时候,他们着实很难找出夸赞的点来。 白妙听得恨不得捶胸顿足,重越到哪儿都是重越,歇菜的是它,是它啊! 重越坚持要先去找那位姓白的队友之后,再进试炼之地,而其他弟子们都不想跟会下毒的炼药师打交道,只告诉他通过牌子灌入灵力就可以大致找到对方的所在处,别误了进试炼之地的时间。 重越按照木牌指引的方向,来到山泉附近,往前走便是地热涌泉之地,心道:“是这儿吗?这人倒是有趣,别人都在担心试炼,她居然有闲心来泡灵泉。”重越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淡定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淡定的。正打算在外面等对方出来,便听到些许争执的声音。 迎面走来两个侍童打扮的少年,其中有个笑容十分猥琐,手里捏着紫粉纱裙,两人交头接耳,相互推诿,都希望对方给送进去。 那纱裙叠得整整齐齐,被侍童就那么直接拿在手里,重越见了都不太舒服,就是重府里的男侍,都会特别注意不用手触摸大小姐的贴身衣物,好歹对方也是内门弟子,这两个小童倒是胆大得很。 “来者何人?灵泉重地,非内门弟子不得擅闯!”他俩见了重越,立刻上前喝止。 “请问白姜可在此处?”重越拿出木牌来,笑着对他们道,“我来给队友送令牌。” 那两小弟子一见他的装扮,再瞄清楚那牌子,互相挤眉弄眼,似笑非笑,幸灾乐祸地舒缓了表情,道:“原来你是这次从外面来参与试炼的,既然里头那位是你的队友,那这衣物就有劳你给他送去,我们就不追究你擅闯灵泉山谷的责任!” 他们又是一笑,迅速正色起来,趾高气昂地道,“千万要送到那人手里!否则若有人追究起来,可能连你的试炼资格也没了!” ”多谢二位宽待,“重越用袖子盖住双手掌心,接过那身叠得整整齐齐的纱裙,纱裙中间包着的红肚兜,绳子露出一半来,而他目不斜视,只盯着那两人的面容记进脑海中,道:“二位好走。” 那俩药童听他说宽待,又是掩面低笑,说着走了走了,便加快脚步离开。 重越将手缩进宽大的衣袖中,隔着衣料,将肚兜之类的女子贴身衣物藏到纱裙中间,完全看不见了,这才道了声得罪,他闭上眼睛,走进了灵泉池子附近,隐约听到里头的水声停了。 “你再进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说话的声音比较阴柔,不分男女,像是喉咙受伤了般,但明显听得出原先的嗓音应该是挺好听的,年纪也不大,说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怒火。大概是喜怒形于色的类型。 重越站定不动,也不说话。 “谁派你来盗取我的衣袍?胆子挺大!”那声音满是嘲讽,隐隐含着杀气。 重越道:“请问阁下可是姓白,我叫重越,此次试炼有幸跟你分到了一组。我从好像要戏弄你的人那里,要到了你的衣物,不知放到哪里你会比较方便些。顺便还有你试炼的通行木牌也在我这里,上面被人画了几笔,所以我不太清楚你的名字是叫白姜,还是别的什么,如果叫错了,还请你指正!” “……” “有幸?指正?”那人呵呵笑道,“你从外地来的?” “正是。”重越回答。 “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呢?” “那就别告了。只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重越试着道,“不然……白姑娘?” 里头的人像被呛到了,咳嗽出声,半天沉默后,传来一言。 “你进来。” “这……不好吧。”重越很为难。 “叫你进你就进!”里头的人好像发火了。 重越内心无比抗拒。 第91章 苏醒 重越洁身自好,平时无论什么样的女子都不多看一眼, 更不用说素昧平生, 他坚持非礼勿视,就是不靠近那边一步, 道:“还请姑娘自重, 虽说修仙之人不拘小节,但还是男女有别, 我想想用别的方式给你送进去,或者我去找个侍女来……” “好聒噪一男的, 我都不害臊,你害什么臊,”那声音满是嫌弃,“就算真如你所言, 那也是我吃亏, 又与你何干!” 重越只觉这人可能天真烂漫不太懂人情世故,对方可以不在乎, 但他却不能无礼, 道:“姑娘的衣物, 我给你放在这儿了,我去外面守着, 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里头的人咬着牙, 不屑道:“你再磨蹭, 错过了进试炼入口的时间, 我可没什么损失。” 重越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我数三声!你若再不进来, 就自认倒霉直接下山吧。一!” “二!” 祁白玉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树枝被拨得颤动,脚步声停在身后,那人背对着他说话:“你的……” 祁白玉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一道火焰凭空出现,将那套纱裙焚烧成灰,道:“太多人都碰过的东西,看了就恶心。” 重越扑灭袖子上的火苗,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灵泉池子里的人,墨发垂入水中,伸出的手臂犹如皎月般毫无瑕疵,侧脸精致绝美,殷红的嘴唇堪堪上扬到轻蔑的弧度,眼里透着厌世之色。 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重越愣神,竟忘了要避嫌。 “把你外袍脱了,扔过来!”对方只穿了条亵裤,墨发挡住后背,皮肤通透得好似在发光。 “聋了?” 重越没见过这般彪悍的美丽女子,试着开口:“你不是说别人碰过的就不要吗?” “你的衣袍应该只有你自己穿过,难不成你穿别人的?” “没有。”重越说完补充道,“是我的。” “还不快脱!” “白姑……” “姑你个头!”祁白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叫白公子。” 见他要转身来,重越迅速挡住视线,背对着他。 祁白玉简直要被这个呆头鹅给气笑了:“傻子。” 重越解开自己的衣袍带子,脱下外袍给他扔了过去。没有衣袍落水的声音,只听得衣料被撕开,而后绑紧的声音,就在重越以为他的衣袍被人泄愤地撕成布条来泄愤后没多久。 一阵席卷着灵气的木调清香袭来,祁白玉光脚走到他身边,看起来还很瘦弱,比重越还矮半个头,略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肩窄腰细,我见犹怜,他特别不满地扫了重越一眼,从他手里接过那木牌,表情一如既往,道:“白姜……”祁白玉嗤笑一声,道,“看来也不怪你眼拙。” 祁白玉道:“你先进试炼之地,怕死的话,就在入口附近等着,我随后就来。” “好,我等你。”重越道。 祁白玉走出去不多远,回望了一眼,原本百无聊赖的面上多了一丝戏谑:“真是个傻子。” 祁白玉走后,白妙终于憋不住了,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拽的,长得好看了不起吗?都说美人如蛇蝎,我看她就是传说中的蛇蝎美人!” 重越觉得这人倒是不坏,道:“她自称公子,也许是不想彼此太难堪。她这般被捉弄,心情不好,也可以体谅。她没有误会是我做的,想必是个心思通透之人。” “可你的衣袍……” “无妨。”重越身上防御力最高的衣料贴身穿着,中衣次之,外袍更次之。 初炼之地内,重越等在那里,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白妙爬上爬下,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焦灼,乃至上蹿下跳,觉得那小妮子真够会折磨人的,搞不好就是故意耽误别人时间。 重越道:“淡定些。既然对方拿走了那木牌,就应该会如约前来。再急躁,来也是来,不来也是不来,何苦因为他人折腾自己。” “如果因为她的任性,妨碍了你的前程呢。” 重越点了下它黑漆漆的鼻头,道:“我的前程,无人能妨碍。” 有年轻弟子还在附近晃悠,纷纷跟他打招呼:“重越兄弟,你一个人啊!” “是啊。”重越笑着回应。 “你那个,那个白小美人呢?不会不来了吧!” “也许她已经来了也不一定,”重越顿了下,道,“她不喜欢被这么称呼,诸位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叫,可以叫白公子。” “哈哈重越兄弟可真是怜香惜玉。”说这话的人警惕地看向四周,只觉背心凉飕飕的。重越见自己队友居然更有威慑力,不由对她更高看了几分。 “那你可当心了,他不一定会来,也许是故意晾着你!” “多谢提醒,你们快去吧,时间宝贵。” “重越兄弟这种时候还操心我们呢,哈哈不愧是五行半神体,哪怕单枪匹马,也非等闲之辈能及!” “诸位也并非等闲之辈。”重越道。 那群年轻弟子被抬得恰到好处,越发觉得重越是个好相与的,还请他到时候多加照拂。他们说过的话,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彼此互为竞争对手,不主动折人性命已经算是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利人呢。 这时,其中有人看向入口方向,迅速脸色一变,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如兔子见了狼一般,迅速跳进密林之中。 重越抬眸看去,只见白衣公子俊美无双。 祁白玉换了身白袍男装,长发高高束起,拎着一大堆法器,背着个大包袱,踩着最后的死线,在初炼之地即将关闭的前一刻,不紧不慢地踏入门户之中。 几样兵器被丢在他脚边,一个厚重的包袱被塞到他怀里。 “背着。”对方理直气壮地指使道。。 幻灭。重越也不含糊,直接拎到肩上。 白妙呵斥道:“你又不是没长手脚,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竟还是只灵兽,就是蠢了点,”祁白玉一脸惋惜,“主人都没意见,你倒是忠心护主,可惜护不到心上。” “你……” “白妙,少说两句。”重越道。 白妙咬着牙气得半死不活,好兽不跟恶女斗! 很快它就悔不当初,祁白玉一路上指使它主人做这做那,洗衣晾衣,煮茶,烤肉,完了自己挑好的,剩下的再丢给他,高兴的时候不见笑脸,不高兴的时候横眉冷对,就没见他用正常语气说过哪怕一句话。 白妙觉得此人刁蛮任性,连重府里头那小丫头都比这人善解人意,分明就是看你好欺负,蹬鼻子上脸。 “喝我倒的水,吃我烤的肉,这也是人家信任我的表现。”重越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情,而且怎么能让人家给他洗衣袍呢,那这人情他还不知道怎么还了,相处起来反而别扭,至于拎东西之类的,同伴之间帮点力所能及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重越很少在同辈中见到这等天之骄子,只觉白姜大概就是做得最多,说话难听,特别吃亏的那种人,但凡有过人天分之人确实大多很有个性,而这么好看的女子为人处世不拘小节,虽说看起来特别生气,可事实上重越觉得对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 祁白玉受伤过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山洞里,嗅到一股血腥味,左右没见到人,忙道:“二傻!重二傻!” “何事?”重越矮身进到洞里来。 祁白玉见他居然真应了,不禁扑哧一笑,又很快收敛:“让你找的灵药呢?拿来。” 重越见过他嗤笑、冷笑、哂笑、嘲笑,还从没见过他发自内心笑过,十足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视线,将捣碎的灵药端到他身边,道:“按之前你的方法弄的,正打算给你敷,既然你醒了,你看你方不方便,若是不方便……” 祁白玉艰难地伸出腿,道:“你看我像很方便的样子吗。” 那腿白皙笔直,膝盖圆润,玉足跟同龄女子相比稍微大了些,形状却十分好看,重越视线落在那毒牙咬中的位置,触目惊心,叹了口气,蹲下道:“得罪了。” 祁白玉已经习惯了被当成女子细心对待,心想如果这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知道他是谁,估计会避之唯恐不及,也就……也就不好使唤了。 祁白玉干脆坐了起来,双臂环胸,换了个比较居高临下的姿势,斜睨着他,冷漠道:“赶紧的,别磨磨蹭蹭。” “叫谁呢叫谁呢,”白妙道,“你这么彪悍,活该被排挤!” 祁白玉不乐意了:“我过得好好的,谁能排挤得了我,我一个人排挤他们所有人!” “你被困在灵泉池子里都出不来。” “我一个人霸占整个灵泉,只要我在里面,就没人敢来叨……扰。”祁白玉的声音一顿,轻嘶了一声。 重越端起他的玉足,正细心地给他上药,闻音立刻停下,抬眸温声道:“抱歉,不小心……” 重越说了什么,祁白玉没有细听,入目一双似水般的温柔眸子,眉眼如画,本该是十分丰神俊朗,神采飞扬间足具杀伤力的五官,硬是被那双眼睛衬出了动人的真挚。 手很温暖,像是能透过足心,渗进心里。 祁白玉蹬了他一脚,道:“你给我轻点,否则本姑奶奶绝不饶你!”他心说祁白玉啊,你可真是够了! …… 重越回忆起那段过去,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淡淡的忧伤。 吴骇内心的八卦欲望得到不小的满足,道:“所以他是从那时候对你态度改变的?” “没有,还是很凶。” 重越一向以礼待人,习惯与任何人保持距离,可祁白玉就像一团火,非常强势地挤进他的小空间里,蛮横无理特别霸道,却偏偏耀眼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你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重越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大概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对他就有了好感。” “后来呢?”申伊问。 后来…… 到底是重越有心在前,小小少年情窦初开,彼此都很青涩,对待感情方面都十分拘谨。 祁白玉本身何等天才,重越又是传说中的五行半神体,他俩强强联手,得个一骑绝尘的第一都不在话下,但是祁白玉特别不喜欢与人接触,那些背地里骂祁白玉特别难听的内门弟子,当着他的面却都哑了,而且但凡人多的场合,祁白玉只要露面,其他人必做鸟兽散,他就干脆不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重越也不为难他,反正他俩不和其他弟子抢杀妖兽,也足以通过初炼。 值得一提的是,最后有灵兽作祟,祁白玉冷眼旁观,倒是重越出手帮着那群人解决了麻烦,之后祁白玉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 重越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隐瞒实力,只是你实力高强,没有给我出手机会……” 祁白玉表情更古怪,他并不是怪重越不帮忙,而是……你传说中的五行半神体,居然被我呼来唤去,各种打杂任劳任怨,你还能更傻点吗?? “你没生气吧?”重越追着他问。 祁白玉没好气地抬高声音:“没有!” 重越见他展颜,总算放心,祁白玉一时血液上涌,伸手拉了下重越的手。两人手指钩在一起,重越惊愕地看向他,祁白玉见他没甩开,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然后拽过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重越发怔地盯着他好看的后脑勺,只听到自己加剧的心跳声。 试炼结束后,重越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臂,邀他到迷雾谷内的广场上,自己有话要跟他说。 当着众人的面,祁白玉夸张地直接甩开,大骂了两句便离开,即将彻底消失在重越视线范围之外时,祁白玉驻足回望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重越浑身鲜血涌上头颅,生平头一次有了非某人不可的念头。 他迫不及待地去了雾谷,在那处据说是私会密地的场中耐心等待。 重越站在那里整整三日,一直等到第二轮考核已经开始,那女子都没有出现。 重越不禁苦笑。 到底是误了时辰,估计已经被除名了,他从雾谷出来,绕道去二轮试炼之地的路上,见到了一位谪仙似的人物。 那人白衣飘飘,神情温柔,他的一颦一笑,众弟子长老受宠若惊地行礼完下去后,小洲之上就只剩下他一人。 重越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至圣药尊,当时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谁。 直至如今重越都能回忆起当时的感受。 世间竟有此等高人,药香谷连这等存在都有…… 抛去身份、名号,至圣药尊单看外表,也绝非凡尘俗世之人。 是了。 他万分想留在药香谷,他求着药尊再给他一次机会。 是药尊给他开了个后门,直接送他去了二轮考核现场。 ……是他主动找上了至圣药尊,是他主动把自己送进了至圣药尊掌心。 也正是见了药尊之后,重越坚定了自己的道途,觉得感情这种事可以放下——可见他的初次心动,还是理智占上风,被掐断在了萌芽里,他甚至庆幸并感谢还好白姜没有出现。 是他昏了头了,差点儿女私情耽误修炼大事。 二轮试炼之地,自行闯关,尽头有着一处战台。 重越刚过去,只见战台四周已经有了不少人,全场都在起哄,祁白玉该死,祁白玉活该!杀了他! 重越见那是个实力不济的男子,也没有多想。 只是被打的祁白玉像是毫无还手之力般,也不说认输的话,赢的那位仗势欺人,竟是前后将对方痛揍了三轮,揍得战台上全是血。 重越平静地看着台上的血腥场景,隐约发现那个被痛揍得面目全非的白衣毒师,白衣被鲜血浸透,一双眸子时不时看向他,目光充斥着说不出的心安。 若是平时,重越定然会不太舒服,甚至心生同情,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心情,白姜没来。 人家都避嫌到这一步了,你又何苦为难人家? 你连人家家世背景都一无所知,人家避着你才是正常的。 重越下一个上台,对手正是那个三轮碾压毒师的那位,叫什么他也忘了。 或许是看不惯人家持枪凌弱哗众取宠,或许只是为了发泄内心的郁愤,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俗人。 他和对方玩了个小游戏,光明正大地应对方要求,欺负了对方三轮,对方三轮惨败,还对他心服口服。 重越三轮均战胜对手,碾压式的战法,四下几乎没有不服的。 只有那个浑身是血的毒师尚未走出人群,停下脚步,回望了他一眼。 毒师周身空空如也,百位弟子围着战台冲着胜者重越呐喊助威,场面别提多火热,对比极尽鲜明。 后来这段懵懂的过往被他当成了年轻不懂事的冲动,虽说三轮试炼下来,重越拔得头筹,还得了药香谷传承的五行神通,但他毕竟是贻误时辰走了后门,药尊给他定下归期,让他回去继续历练。 回归后重越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在放下那女子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回药香谷认祖归宗。 再后来,见了同为药尊麾下的祁白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认出来。 若非梦境还原了当初的全貌,重越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时祁白玉早就来了。 的确换上平常装束,就在迷雾之中,脸色较白,身高居然拉长了许多,足足和重越平齐。 祁白玉满脸纠结,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既想要出去,又没有出去,他比重越先一步离开,他甚至无心参加大比,以至于当着重越的面,丢尽了脸面。 梦境中全都是他意识形态下所希望的,重越也不知道这个是真还是假。 或许祁白玉确实忌于身份没有出现,但他也确实惦记了自己很多、很多年。 只是归根结底,祁白玉追求他总是很容易,勾勾手指,他就上钩了,可他追求祁白玉,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 重越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发现正盘腿坐在殿堂之上,入目极尽宽广,透过巍峨高耸的殿门,外面祥云攒动,仙鹤掠过天际,发出嘹亮的清鸣。 这里便是陨神谷谷主会见十方来客的地方。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比之梦境还要恢弘盛大。 这片殿堂遍布禁制,原本他布下这些只是为了隐瞒他有可能去世的气机,此刻这禁制神纹发威,竟是将他突破的气机也完全挡在其中。 至少陨神谷内,尚且没人知道他醒了。 但天地有见证,修为到他这个层次的人或许能在一瞬间知晓,只可惜不出意外,目前大陆上土生土长之人,还没有达到他这个境界的存在。一个也没有。 门户大开,重越可以看清外界的云朵,外面经过的人也能见到他坐镇此地,却没有人能够跨过大门,进到他这里来。 重越支起头,不禁困惑吴骇心神医究竟是怎么不接触他,直接进到他心境里来的,他的神识向外扩散,几乎足以遍布大陆,这时他听到了个声音,如在耳畔响起。 “陨神谷重地,谷主在闭关,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我是你们谷主的朋友。”吴骇就在山门外,神情还是梦境里见到的那样,如同活力四射的少年,很难把他跟神通广大的心神医联系到一起。 要知道,重越已经处在大世巅峰之境,他所面临的困境与天劫都是前所未有的至高层次,可这个看似寻常的心神医却能解决他的这个层次的谜团,可见真正实力绝不在他之下。 可这人却没有擅闯,重越不禁露出笑容,缓缓起身。 人被困于心牢中时,自身心牢里的时间和外界时间几乎等同。而吴骇心神医对时间的领悟之深,能将心牢的时间流速加快到外界的极高倍数。 因此,在吴骇进到重越心牢中之前,重越几近坐化的时间足有三千年之久,但吴骇过来之后,虽然陪着对方轮回了成千上万次,但由于内外时间流速差被提升到极限,外界的吴骇事实上也就等了三日而已。 但三日时间,对于他所行要事而言,已经非常漫长。 吴骇抬头望向天穹之上,感觉到一股魂力扫过身体,让他头皮酥麻,心生惊喜,道:“我特地来见你们谷主的,还请通报一声!” “世间称得上谷主朋友的,多的去了!但没有名帖贸然前来的你还是头一个!你以为你是华神么,谷主避世多年,拒不见外客!走走走。” “他醒了,”吴骇拍胸膛,道,“你们就报我名字,他肯定愿意来见我,别说召我进去,亲自来见我都不为过!” 整个大陆上下,谁不知道陨神谷谷主重越圣尊早早闭关,至今未醒! “你再胡搅蛮缠,我叫人来赶你……” 守卫长老的声音猛地变调,脸色大变地朝着来人方向躬身行礼:“拜见谷主!” “谷主您竟然醒了!” “您总算是醒了!”坐镇陨神谷入口处的长老也非寻常角色,放在上古之前也是一方巨擘,只是如今重越等人拓宽了天道极境的高度,以至于堂堂半神境强者,也只能为旷世神教陨神谷守山门。 吴骇看向重越,不由露出笑容:“重越圣尊,恭喜更进一步。” “这都多亏了你。”重越百感交集,无法言说。 第92章 天堑深渊 重越圣尊苏醒的消息瞬间惊动了附近陨神谷高层,他们来不及通知麾下全众, 便迫不及待赶到门口处, 各大长老纷纷露出真形,拜见圣尊:“贺喜谷主修为更进一步!” “我此番出关之事, 莫要声张。”重越叮嘱道。 各位长老都心里有数, 丝毫不顾形象,点头如捣蒜, 热泪盈眶道:“谨遵谷主吩咐!” 如此近距离亲眼目睹圣尊的陨神谷弟子们,各个控制不住心潮澎湃, 难以抑制欣喜与敬仰之情。 这种几乎溢于言表的热情与狂热,吴骇看在眼里,只觉重越着实足够谦虚低调,一般人物沉寂个三年半载就已经被大世遗忘, 但重越闭关三千载, 出来居然还是主心骨之类的精神领袖。 “这位姓吴,确实是我的朋友, 也是我的恩人, ”重越道, “今后再见到他,定要以贵宾之礼相待。” 护山长老大惊失色:“属下有眼无珠!愧把圣尊的恩人拒之门外, 着实失礼!”见吴骇笑容如常并未置气, 恨不得老泪纵横, 赞叹道, “这位前辈不愧是谷主您的朋友, 何等身份竟是丝毫没与我等为难!的确宽宏大量!” “请!”重越抬手示意吴骇先行,他特地出来迎接心神医,确实是发自内心感谢对方施以援手,尤其是在知道吴骇不过来了三日之后,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对方耗费短短三日解决了他的困境,实乃无上能人,整个大陆的医术都没有能及他者。 “进去坐坐就算了,时间来不及,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要请你帮忙。”吴骇说,“我的朋友流落于‘东旭’,路径贵地,遭到了大陆至强者率领的千军万马连番攻击,危在旦夕。我冒昧来找圣尊您,实属无奈之举,只听说您的丰功伟绩,认为您应该是个讲道理之人。说句实话,如果我的朋友们认真反抗,必定会导致您的大陆生灵涂炭,暂时局势僵持不休,还请重越圣尊出面叫停,缓解局势。” “可有此事?”重越问属下。 “有……”陨神谷太上长老对吴骇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惊愕道,“你居然是域外来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本地语言。” “都说域外来客是穷凶极恶,模样各个凶神恶煞,想不到其中一位竟是圣尊的恩人,这……” “我朋友各个都挺好看的。”吴骇不乐意听了。 重越看向吴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圣尊居然愿意只听此人一面之词,他们顿时心中有数了,总不能不相信圣尊的判断吧,可这大举诛杀外敌,外敌却又是大陆之主的恩人,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家那位也在那群人之中,”吴骇不止一次跟重越提到过他家那位,为人和品性全都不可挑剔,神情严肃道,“如果圣尊信得过我的为人,就应该清楚我的朋友们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这个人看人挺准,我的朋友全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我相信若我身陷囹圄,他们也都会如我一般,横渡星河百万光年,跋山涉水来到这守卫森严的陌生土地,费尽心力救我于水火。” 吴骇说:“我也信得过圣尊您,却信不过您的朋友啊。” “率领千军的领袖是谁?” “是、是副谷主华如真大人。”“你劳心费神救我,也是为了救你的朋友?”重越记得自己欠吴骇的人情,出于对此人的欣赏,他也很好奇能让此人不惜如此也要相救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尽管外界只过去三日,但心境中的吴骇确实是陪着他轮回重生无数次,好不容易才领他出了心牢。 “正是。”吴骇道。 重越肃然起敬,一挥衣袖,道:“传我命令,停战。你且随我去战场看看。” 吴骇见他如此爽快,顿时完全不后悔救他,甚至有点把他拉到自己阵营来的想法。 “这……”过于武断了吧!陨神谷长老抹了把冷汗,“副谷主大人还说,要继续派兵支援,我们的人已经出发了……” “已经出发的,追回来,未曾出发的,收兵卸甲,原地待命,没我吩咐,一个也不许参战。” 得到谷主号令,所有全副武装正欲出去的真神及以上强者,全都停在了传送光镜之外,眼里带着或憧憬或怀疑的目光,朝着重越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礼。 陨神谷太上长老追着问:“可是谷主,副谷主那边……” 重越道:“我说过,万事以和为贵,身为神明,配得供奉,须得守护天下苍生,不得惊扰百姓安居乐业。是我太纵着他了,今后没有我允许,谁也不许贸然出兵。” 三千年了,整整三千年来,谷主未曾掌事,一律大小事务全都交由副谷主打理。 原本圣尊不曾闭关之前,也许诸多事务由副谷主操持,众人全都已经习惯了重越的不温不火,印象中圣尊雷厉风行的时刻少有,以至于都快叫人忘记了,超然于世俗之上的陨神谷也是圣尊一手造就,天地间第一位至圣,也是眼前这个随和的男人强势斩去的。 此人要么不出山,一旦出山必定是雷霆万钧。 “就是这儿吗?” 重越神识之下覆盖半个大陆,稍稍留意就知道了乱战之地所在处,他带着吴骇,直接通过陨神谷内的神级传送镜,来到乱战之地。 “就这儿,再往里一些就到了。”想到接下来可以和朋友们会晤,吴骇难得紧张又期待。 他们正处在一处天堑,位于星河边界。 陨石穿过地壳,打穿了整片大陆,能看到悬浮着的石块,里头漆黑一片,恐怖的吸力,就连光也逃不过深渊的捕捉,神识和魂力在这里也不顶用,只能用最原始的步行和飞驰。 原先这片天堑并不宽,而今已经形成深渊,毫无疑问经历了一场恶战。这里连血腥味都被吞噬,尸体也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停留在原先死去的地方,乍看之下这里干净极了。 若是以前的重越,到了这等天然禁区,若不佐以其他防御神器,亦或摆上古阵,以神力加持,只怕也会摇摇欲坠,站不太稳,以至于被天堑深渊所吞噬。 可他能稳稳立在这里已实属不易,回头一看却见吴骇也很稳,像是丝毫不受深渊吸力影响一般。 重越毫不怀疑此人所说的,他的朋友们真实实力足以令生灵涂炭,可那群人明明有实力却没有那样做,甚至以讲和的方式还给了他这个“敌方”一场造化,助了他一臂之力,可见吴骇这群人必定极尽大气之至,也有足够的自信,甚至不介意成就敌人。 何等大魄力,重越竟难以想象世间竟有这等存在。 “还是来晚了,他们不在,该不会……”吴骇来迟一步,神情格外难看,重越让他别慌,绕过陨石群,远远感知到一群人中央那股饱含戾气的身影,吴骇停下脚步,露出敌意。 “为何外援还是没有来!”华如真怒斥道,“重越醒了?醒了又如何?他还能来阻扰不成,我说过但凡他没有亲临阻止,那就是默许,我和他什么交情,还能不了解他么……” “华如真。”重越也眸光复杂。 “拜见圣尊!”“拜见谷主!”“谷主您醒了!”见着重越的不少弟子都纷纷问好,唯独华如真身边的一群人有所顾忌,并没有多大表示。 “这人是谁?”华如真审视的目光盯着吴骇。 吴骇也不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你杀的那群人的至交好友,你不分青红皂白联手整个大陆以驱逐外敌的名义试图铲除的那群人中,有一个还是我的相好。我问你,他们人呢?” 华如真神色如常,目光锐利:“敢问阁下名讳?” “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吴骇刚从天外来到这里,他的朋友们刚好打穿了原始宇宙一处“破口”,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宇宙之外,就立刻遭遇了一场几乎肉眼难觅的危机,眼下生死不明,若非他情况特殊,只怕这里就真的血流成河了。 按照吴骇的经验,在宇宙之外,若无特殊际遇,甚至连实物都没法用肉眼看见,肉身亦无法感知,挡在眼前的花草树木,看不见感知不到就能直接穿行,躯体若没有一个宇宙纪时间差的界壁作为防御盾,随便一道光波,就能神魂俱灭,身首异处。 “爱”之一字便是天外通用语,一个人若是内心无爱,到了原始宇宙外,哪怕肉眼能见到生灵,也无法正常交流。 其实也很好理解,就好比原始宇宙内,一个真诚的人和一个不真诚的人也很难交流。 “我也明白,你并不是真心想和我交谈,你只是想知道我名字来对付我而已,虽说你就算知道我名字,你也对付不了我。”吴骇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他翻手间,掌心之上多了一道小巧别致的镂空金樽,道:“我一般不杀生,我只灭世,所以如果情况还没糟糕到需要灭世的地步,我觉得都可以谈一谈,我带着诚意而来,希望你不要蒙骗我。” 华如真蔑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这个外来货色来质问我?” “不得无礼!”重越问,“我也想知道,域外来客都去哪儿了?” “最先降临的那群人不是省油的灯,除此之外其他生灵都像瞎子,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就只斩了他们之后来的一群小虾米,没让他们祸害我域百姓。” 吴骇掌中镂空金樽,名“心灯”,他面无表情地将之举至眼前,朝着华如真的方向,轻声道出四个字:“心境展开。” 一则画面突兀地从华如真的身体外扩散而出,虚无的天堑深渊上,重新浮现出三日前出现得大战景象,熟悉的人影接连出现,吴骇心头一跳,眉头皱紧。 吴骇展开的心境之中,谢宇策等人有在开口说话,试图交流,但意念在华如真的心境中全是无声的。最后华如真这货够狠,一句流放,在他身后无数强者化作飞灰来献祭,打开了一条通路,将谢宇策等人逼了进去! 至于之后殒命的那些人,大概都是扛不住天外过于可怖的时间流速差,与其说是华如真防御有功,不如说是那群人不成器,只是有些人想原路返回,却被半路截杀,这点看得吴骇很是窝火。 尽管原始宇宙内处处争端,但原始宇宙内的生灵被域外之人截杀,身为原始宇宙一份子,也会说不出的窝火。 吴骇瞪着华如真的眸子里渐渐爬上血丝,语气竟还算平静:“你把他们流放到哪儿去了?” “若我知道在哪儿,他们不也能原路返回么,还叫流放么?” “对不住了,”重越先跟吴骇赔不是,“是我的属下不明事理,冲撞了你的朋友们,我会动用所有人脉帮忙寻找,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 虽然不知那小巧的镂空金樽是什么法器,但“心境”二字,重越再熟悉不过,想必这便是心神医的神器,而那画面很可能是真的。 因此看下来,明显感觉到那群人确实是误入此地,却遭到了灭顶攻击,但凡能够好好交流,都能有其他结果,可华如真却用了最尖锐的一种,直接不死不休。 这若不是吴骇有着医者仁心,等那群人回过头来,或者那群人但凡有着深入他们大陆之心,必定会给整个大陆带来灭顶之灾。 以战止戈,终究不能两全! 华如真见此怪异景象,一时没有轻举妄动,但他并没有过于高看吴骇,只觉身体各方面都正常,不过小把戏,毕竟若是吴骇真有他说得那么厉害,怎么还需要告状到重越那儿,搬重越这个救兵来压他呢。狐假虎威。 吴骇对重越道:“与你无关,此事你没有参与,我想替我朋友向当事人讨个说法,当然这个说法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够接受,希望他们无恙吧。”如果朋友有什么三长两短,吴骇不觉得自己能够轻易放过华如真。 重越对华如真说:“吴骇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对付的那群人,正是吴骇的好友,他们没有恶意。如果你不这么冲动,其实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些献祭之人,死在战争中的人,也都可以幸免。你应该谴责自己过于武断,今后你若有心悔改,担起帮忙找人之责,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若有幸能再见到那群人,你最好让你的人给他们陪个不是……” 吴骇冷冷地瞅着华如真,凉飕飕地道:“他可能不是过于武断,而是你宛如土著一般,根本听不懂来人试图交流的意念。” “赔不是?”华如真顿时笑了,“那么多弟子死于非命,你一句是我冲动,让我改过,就算了事了?重越,我不是不道歉,我也不是担不起这个责,若真是我害死了众将士,要我以死谢罪我都不在话下。只是我我想说句公道话。 “这么多人都是在为大陆效忠,也都是在为天下苍生效劳,甚至不惜以死保家卫国。你刚出关,来了既不慰藉亡灵,也不表扬众将士,居然就站在一个外来人的立场上,一句他是你恩人,就要揭过这么多人的雾谷牺牲,好话都由你来说,好人都由你来做,照你的意思,我们大陆的人,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全都白拼命了、白死了吗!” 他说得慷慨悲壮,字字珠玑,说得身边那群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饱含热泪,面露不甘,也觉得重越圣尊这样实在太伤他们心了。 多少年了,毕竟都有三千年了吧,若非陨神谷天下第一教,地位过于超然,重越谷主之位不动摇,世间早就应该变了样。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也不只一个重越。 “所以你的意思是,将错就错,继续厮杀下去?我身边这位也是外来人,你们也联手杀了他,好让这位来使殒命,两边不死绝不消停?就为了一句守护苍生的空话,要让苍生继续遭受灾难!?” 重越对上那些因为华如真三言两语的挑唆,就不会自己思考的战将们,嗓音放缓了许多,眸光也极尽温和,苦口婆心地道:“你们不知道那群人有多少后援,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能逃出你们这么多人的掌控,他们的长处,你们视而不见,更不懂得如何接纳,若不能取长补短,我们的大陆如何能更进一步? “有错不改,执迷不悟,死去的人那才是白死了!不会低头和后退的战将,永远不是合格的战将。我想讲和,是想保下你们这些人的性命,你们和他们想要保护的苍生都安稳地活下去,这才叫不枉费那么多战士的牺牲!” “圣尊言之有理。”“谷主息怒,我等谨遵谷主吩咐就是。”“我等本就是因为仰慕圣尊,这才听华神号令的。” 摇摆不定的那些战将们很快又摆到了重越这边,但华如真身边那群死忠们却始终神情复杂,有的不发一语,甚至还有的嗤笑一声,很不以为然。 华如真厌烦了那群墙头草们,抬手将他们遣散了,道:“重越,这么多年了,你胆怯的毛病还是一样改不了。” “哦?”重越回得很随意,他没发话,那群仰慕他的战将也不离开。 从来对权势没有多大执迷的重越,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分他的权,华如真的脸色相当不好看。 吴骇乐得看好戏,果然要压制住为所欲为的书神华如真,唯有重越一人。 “重越,你还记不记得,”华如真面露回忆之色,道,“以前至圣药尊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曾不分青红皂白按着白玉的头,给那群仗势欺压他的弟子们赔礼道歉,明明白玉是在维护自己的义父,却遭到那般对待,你说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重越这回心情平静得出奇,道:“所以你是觉得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还是你觉得还有比讲和更好的妙计?” “都不是。” “愿闻其详。” 华如真笑着道:“重越,你还真是越来越像药尊了。” 吴骇眯了下眼睛,是说重越处世处得好好地,怎么把自己逼到那份上,被困心牢九死不得出,险些让意识在沉睡中湮灭,死得悄无声息……原来扎心的在这里呢! 重越也不说话。 华如真太熟练了,这次他折了这么大的跟头,还被重越这般对待,心情真是难受到了极点,于是干脆笑得更随意,道:“以前我只是说说玩笑话,现在看来,你跟药尊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不愧是至圣级人物,你们说是吧!” 他身边的人,及不明事理的人也纷纷附和:“是啊,重越圣尊跟第一位至圣简直一模一样。” 重越也笑了笑,其实只要一句“你跟华艺也越来越像了呢”,就足以让华如真体会到和他以前听到这话时一样的感觉,甚至更甚。 华如真有多反感华艺,不亚于他反感至圣药尊,至少至圣药尊早早死在他手中,已经成了往事,而华艺夺舍了……至今逍遥法外,曾耍着华如真玩儿,要不是因为庄岫这个变数横插一脚,掣肘了华艺这个狠人,或许直至今日华如真都会活在华艺的阴影之中不得解脱。 而重越一直以来都不想伤朋友的心,那些扎心的话语,他尝到滋味就会注意收起来,然后想办法用比较温柔的方式来治愈对方旧时的创伤。 然而,都没用。 “诸位谬赞了,我和副谷主有话要说,你们先退下吧,将我的吩咐传令下去,切莫一错再错,那群人不可为敌。” 重越这话只劝退了听他话的那些战将,至于华如真身边的人却还扎扎实实地跟在那里,而吴骇前一刻还在担心自己人的处境,眼下居然也不急,依旧站在重越身边,华如真见他这般脸皮厚,处事作风叫人摸不着头脑,不由眉头紧皱。 重越神色自然,笑着对华如真道:“不了解我的人,说我像药尊,只是他们自身的格局有限;了解我的人,明知我与药尊有怨,却还说我像他,其实是故意要让我不痛快吧。” “你终于听明白了?”华如真居然乐了。 重越面露悲哀之色,也不知是为他悲哀,还是为自己悲哀。 “我守护大陆抵御外敌,何错之有?你一句话就否定我的所有功绩,只因为这个人是你恩人?你的公道呢,”华如真抱怨道,“重越圣尊,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口口声声说着为大陆为苍生,你又何曾做过什么实事,你双手干干净净,一张嘴皮子行走天下,所有需要沾血的事,不都是你默许了我来做?” 重越道:“你秘而不宣,也是我默许?” 华如真笑着道:“我做了你又怪我做得不够好?世上有你这样的朋友么?” 重越道:“我一直在自我谴责,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别这么对我。你联手多方势力反我治下,你包庇纵容作奸犯科之辈,扯谎他们已经改过自新,其实不过是那群人不服我教化,愿意为你所用。那群作恶多端的歹徒,背后总有人帮持,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极尽位高权重的人是谁么?” 华如真眉头挑了一下,不只不慌,竟还隐隐有些期待,他一挥手,总算让自己身边那些人退下了,他的死忠明显反感重越这话,还有些不乐意,似乎是担心主人的安危。 华如真倒是一点不担心被重越这样的正人君子欺压。 重越道:“我总在想,连我最好的朋友都这样对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能救得了别人,可我没办法让你开怀,我总是很愧疚,觉得自己境界还不够,没办法在你的指责下泰然处之,必是我自身心性的局限。但是华如真啊……” “你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觉得够了吗?”华如真道,“真是好话都被你说了。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却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享受着我对你绝对的忠诚,却不愿意给我任何我想要的回应,你回想看看我是从什么时候变的?难道是我想变成这样的吗,是你在折磨我,是你逼我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重越微微蹙眉,道:“是在陨神谷万年庆结束后,你酒后失言,对我说喜欢的那次?” 吴骇猝不及防,差点被劈得外焦里嫩,听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喝点什么,吃点什么才好。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这才是华如真。 他跟着重越兜兜转转这么多个轮回,就从没见过华如真这般真实的一面。 重越心境里的华如真总是十分知书达理,彬彬有礼,跟重越自己特别像,经历诸多坎坷,却始终心怀善念,美好得不真实,跟现世中那个阴狠毒辣、盛气凌人,一笔挥出百万兵,恃才傲物的书神大人判若两人。 每次都让吴骇十分错乱,到底是他看错了华如真,还是重越看错了…… “就是我搂着你说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的那次,你记得啊,”华如真笑得开怀,“你看你,不是都记得么!重越你……” 华如真摇头,叹道:“可真卑鄙啊。” 几乎每次重越都会在他的言语攻势下溃不成军,他实在太了解重越了,简直是宽宏大量、心慈手软本身,无论他怎样做,只要他有充分的理由,有充分的苦衷,哪怕捅个成百上千刀,也会默默承受住,许是他的痛觉神经似乎比任何人都要长,或许对旁人而言特别难以忍受,对重越而言也就那样而已……反正结果总会依着他,理解他,继续包容他。 每次都如此,华如真实在太了解重越,也太清楚自己在重越心里的地位,毕竟……高高在上的重越圣尊,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亲朋好友可以失去了。 “不对,”重越看向他,面上了无波澜,眸光幽暗,道,“你说的不对。” 第93章 谁下的毒 被说成这样,也只会回一句“不对”的重越圣尊啊。 华如真弯起唇角, 继续道:“如果你真有你说的对我那么好, 我怎么会这样对你呢,你确定你说的每句话都是为我好吗?包括按着我头让我给外来人道歉这件事?” “就因为我在你闭关的时候, 按照不太合乎你的方式守护了这一方天地?我不是你, 我当然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 “你说我反你,可见你就是不信任我啊。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没有让那些人改过自新呢, 也正因为有他们在,你不在的这漫长岁月, 东旭神域依旧健在,陨神谷依旧超然。” 吴骇都快听不下去了,扪心自问华如真,你这话是不是太没良心, 重越被困心牢之中, 唯独你华如真最高风亮节,他若不信任你, 他甚至都不会有今天。 好在重越现在心结已解, 叹了口气, 道:“还是不对。你说完了吗?” 重越胆敢闭关那么多年不出,也是因为相信各大势力团结与共, 没那么容易分崩离析, 有他无他, 大陆依旧欣欣向荣。就冲着抵御外敌的凝聚力不难发现这点。 同样的, 就算没有华如真以及华如真麾下那些人, 大陆依旧会顺其自然地繁荣昌盛下去。若真有外敌,哪怕换个领袖,也照样能达到联手对战的效果。 而华如真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用最复杂的方式,最大的牺牲,来解决一个明明可以用谈判轻易解决的小问题,最后还有脸用多少能人异士,用大陆凝聚力来给自己邀功。更没有意识到今日的大陆凝聚力,是由至圣药尊、祁白玉以及无数有远见卓识和巨大魄力的能人异士、前辈先贤耗尽无数岁月缔造的。 真正为大世做贡献的人,不会居功自伟,那些不声不响陨落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多。 “哪里不对了?”华如真道,“是说你并不卑鄙,还是说……” 重越抬眸,道:“你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也并不是被我拒绝之后才开始变的,你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华如真随意的表情总算变了,几分狰狞,几分嘲弄。 重越盯着华如真,继续说:“你之所以会对我坦白所谓的心意,并不是你想跟我关系更进一步的明示,而是你打算跟我划清界限的一次决裂宣言,不带半分戾气,却也不留半点余地。 “你明知道会被我拒绝,自那之后,你就有了死心的理由,恨我的理由,也有了充分与我作对的理由,好似赌气一般,之后所行之事性质却十分恶劣。” “但你要的就是利用自己所谓的那份不纯粹的痴心,来换取我对你的歉疚之意,进一步拔高我对你的容忍度,好让自己之后行事更顺畅点。” 华如真轻嘶一声,震惊之余,很是嫌弃:“重越,你的内心好阴暗啊。” 吴骇顿时有种拍案叫绝的冲动,这段位,他以前觉得药尊已经算是能说会道的极限了,没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重越道:“我原本想说你挺聪明的,可你都这么说了,倒让我觉得你早就意识到自己阴暗面,不愿暴露,小心藏起来,其实有改过自新的余地。这种想法也在你意料之中吧,你真是厉害,既骂了人,又让人体谅你的苦衷。” 华如真摇头说:“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想。” 重越说:“我也一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华如真洗耳恭听,重越道:“当年,你是因何中毒?在最后决战的时候,右臂断口处伤势无法愈合,当真是药尊提前给庄岫的剧毒么?” 华如真理所当然地道:“你们不都说是药尊干的吗,都是陈年旧事了,下次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远处来了一队人,为首的那位器宇轩昂,昂首阔步,眼下余光俯视着一干人等,唇边勾起的弧度也别具嘲讽意味。 “所以,那当真不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毒么?”重越道。 华如真的脸色难看了一刹,笑出声:“重越你过分了!” “你说着不想牵连其他,声称悔恨,黯然离开,都以为你会毒发身亡,可没多久你又活着回来了,说你身上的毒平白无故消失。能让徐尊都束手无措的毒,却在药尊离世后无端消失,有人怀疑药尊,更多的人怀疑是白玉,却从未有人怀疑你。你写个‘毒’字试试,或许也有类似的效果。” “我不下毒,只是不想让你想到那个会让你伤心难过的人!”华如真道,“我发誓从未毒害过任何人!” 重越道:“那是自然,你的毒,毒不死人。你不用,因为一旦你使用这招,至少瞒不过我。” 华如真道:“重越你真是……太会冤枉人了!” 重越道:“那如果你所言非虚,你是真心喜欢我,你会容得下祁白玉么?” “在你眼里我心胸是有多不宽广。”华如真语气埋怨。 重越不受影响,继续道:“你后来悔恨自己若是没有中毒,就能救下白玉,至少也不会让白玉死得那般冤枉,说都怪自己。所有人包括我都说不是你的错,但你执意要离开,甚至不告而别,我一直想不通那样重情重义的你,为何要那样对我,这才一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若是你本性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不是么。” “你把我想得太龌龊了!”华如真一副跟他开玩笑的语气,说,“照你这么说,我反你有什么目的,若是如你所说的是为了取你而代之,那我当初为何要给自己下毒,我处在巅峰之境,我与你一同对付药尊,如今我的威望也不会亚于你。” 重越听到这里浑身血脉都凉了,难以置信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反我的目的是为了取我而代之?” “你敢说你没这意思?”华如真被重越的语气弄得挺不快,陡然反应过来他方才语言有失,但要收回来已经来不及,表情有些难看。 至圣药尊给重越上的最有用的一课,就是他说话乍听之下都是模棱两可,听出什么意思取决于听的人什么品行。 以及是人都知道,成为至圣并不是斩了至圣方能成,相反斩了至圣反而是重越身上一个抹不掉的污点,也是不少老顽固宁死不服他的原因。 此人的心思昭然若揭。重越也不想跟华如真掰扯那些是人都知道的问题,他只是想把一切都说开,直接道:“你当然不想斩至圣,斩至圣可没什么好处!关键是你莫名其妙身中剧毒,下毒元凶自然而然落在了断你手臂的庄岫身上,华艺为了护住你性命,就会对庄岫出手,这样势必会激怒庄岫,说起来,你甚至从未解释过一句你和华艺关系清白的话,庄岫误会你或者就在你意料之中。他趁机扯个由头断你手臂,你的计谋就已经成功一半。” 重越继续说:“成功一半的意思是,他俩恶斗之下,必定会有至少一人陨落,或者同归于尽。活下来一个,极有可能是华艺,毕竟庄岫爱华艺爱得深沉,宁可死也不会忍心伤华艺半分。 “只要让庄岫死在华艺手中,就能成为华艺心中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而你也就一下子解决了两个眼中钉,三个,四个,不,包括我在内,其实是五个。“ “你居然说自己是我的眼中钉。”华如真笑得自嘲又无奈,“你真是……太迟钝了。” 重越道:“你断臂之痛,反击却不是对准庄岫,而是朝着至圣药尊而去,实则隐藏手段对准了我,连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祁白玉替我挡下了攻击,你甚至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率先呼天抢地哭嚎崩溃,喊着让药尊救人,药尊不答应,成功把我的仇恨转移到了药尊身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但就算你说的不错,”华如真道,“但这能怪我吗?” “没人怪你。你的绝招大多总是不耻下问寻求我们的点拨,谁都不介意帮你一把。真是讽刺啊,你对付我们的绝招,正是我们点醒你的,所以这能怪谁呢?” 重越再说起这个,只觉得就像滔天洪水冲垮堤坝般,一泻千里,很多谜团再清楚不过。 药尊为何不过来,其实那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药尊最为器重的接班人死了,稍微大胆猜测,药尊自己或许也是蒙的,以及看到当时复杂的情景,被重越这位“亲儿子”不惜以死拼杀,药尊只说了一句话,意思是你们都不行。 白玉不行是白玉儿女情长还死了,重越不行是他看不穿身边的那人包藏祸心,而那人不行是,他从头到尾没安好心。 “斩杀至圣药尊的我,本该是被人人喊打的那个。”重越道。 “而最无辜,最独特,战力举世无双,新道统的创始者,却遭受无妄之灾被剧毒重点招待的你,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至圣。” 华如真居然听得很起劲,甚至还给他鼓劲:“有趣。” “但你忽略了我这个变数,”重越道,“我不认为至圣是世间所必须的,我甚至不喜至圣这个称谓,我不愿意让我都不愿接的重担落在你头上,所以纵使万般不自在,我也还是临危受命,而且超乎你的所料,我做得居然很好。” 华如真忧心忡忡,关切道:“重越你,不太像你。以往从未听你这样自吹自擂,你总认为自己还不够好,你总在想办法进步,而今你开始骄傲了,真的不太好。” 重越心结已解,已经看透这个人,道:“你不懂。” “以前的他才叫不正常,现在这样多健康积极向上!他也得接受自己不是,他也需要认可自己,一个人若是得不到自己的认可,病急乱投医,岂不是很容易被有心人影响,听信些不够境界的大放厥词之语,平白让自身境界倒退,”吴骇瞥了眼华如真,道,“到了他这个层次,能给他解惑的已经不多,你还远不到至圣境界,哪来的自信指点至圣,狂妄自大!” “我和重越说话呢,你闭嘴。”华如真很恼火,哪怕重越在指责他,那也是在跟他说话,在生他的气,满心满脑子想得都是他,他在重越心里的地位还是无与伦比。 “他是我朋友,你说话放尊重一点。”重越维护吴骇。 华如真的表情变了,对上吴骇,毫不掩饰敌意,见他好像不以为意的样子,立刻冷笑一声,反过来嘲讽重越道:“一口一个朋友,可人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朋友出力,他可曾把你当回事,至于如此捧着他?平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无妨。”重越融合了无数次轮回的记忆,自觉跟吴骇老交情了,交流毫无障碍,不像眼前的华如真,说得半天,对方还继续当他是傻子。 “重越当然是我朋友,”吴骇笑了,“若不是把他当朋友,我何必费尽心力把他请到这里来呢,倒是你,你跟他算个屁的朋友呢。他身边有你这样的人辅佐,倒了八辈子霉,真是祁白玉不在,否则哪有你嚣张的份!” “你连祁白玉都知道,他连这都告诉你,你们什么时候……华如真一阵怒火中烧,只见吴骇得意洋洋,华如真嘴角抽搐,道:“你不是要走了吗,怎么还杵在这里?看来你也是假把式,说着担心朋友,实则也是嘴上担心,你对他们的看重甚至不及眼前这场热闹。” “谁说我要走了,我相信重越圣尊会给我一个交代,我也相信他会帮我把人找到。”吴骇就打算赖在这里,赖着重越不走了。 他算是冷静下来了,那群人明知道他在天外能看见,却并没有留下要他相救的信号,他追过去不一定追得到,还不如等在这里,给这群始作俑者施压,顺便帮那些人计算下回原始宇宙的具体路线,等他们回来。 华如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指不定就是这人挑拨离间,先前那个所谓的“心境展开”神器,或许能展现人内心深处久远的记忆,比窥天镜更加叫人身临其境,借着某个早就已经死了的人,这才稍稍蒙混住了重越吧,三天的朋友?笑话!能跟他比吗? 吴骇只觉这人无法沟通,带着一脸说不出的同情看着重越:“这里过于逼仄了,以至于你身边没什么大气之才,外头好人多的是,兄弟,我都还不算特别好,我还有很多很好的朋友,都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那真是多谢了。”重越听神医说起祁白玉,没来由地一阵酸涩。 对华如真而言,时间都过去几百万年了,当年的事再提起来几乎无关痛痒。可于他而言,祁白玉的死,好像就在昨日,所有细节历历在目。 华如真压低声音对重越:“他还敢提祁白玉,他还说不是挑拨离间,重越,你别被他挑唆,此人跟那群人明摆着是一伙的,他就是想离间你我,再逐个击破。” 吴骇有个大胆的想法,情绪正在酝酿中,有点蠢蠢欲动。 反观重越已经忍耐到极限,他沉默着,脖子僵硬地转过头,目光极尽冰冷地扫了华如真一眼。 华如真被这一眼扫过,如坠冰川,这才意识到重越是来真的了,抬高声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再不过来做点什么,圣尊都要被拐走了!” 不远处的队伍中,为首那人朗声说:“是说谁来了,原来是重越圣尊!圣尊若要当着我的面,与我这位得意晚辈一般见识,那我可就不高兴了。” “聂云镜?”吴骇见那人的相貌毫无疑问是聂云镜,但神态气质、穿着打扮却判若两人,聂云镜着装素雅,而这人却锦衣华服,金缕玉饰加身,他压低声音道,“现世中原来被鸠占鹊巢了?” “他是华艺。”重越道。 吴骇下意识离重越近了些,叹道:“现实不如梦啊。” 这在重越听来都很正常的结论,心神医说得却是百感交集,心牢并非美梦,几乎都是噩梦,可现实却连噩梦都不如。 重越对华艺道:“你也听到了,若你想再见到庄岫,最好一旁待着。” 华艺打着哈哈道:“那是谁?好久远的名字,我怎么会想见他呢,我和他是死敌呀,圣尊大人,难道您忘了。 话是这么说,但华如真暗示他俩联手,至少逃出这里,再做打算,可华艺答应得好听,却硬是没有多余的动静。 华如真脸色铁青。 重越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当年的事,你究竟认还是不认?” 华如真道:“我认了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几百万年前的事情,难道要我为当年我自责到恨不得一死了之,是你们劝我活下来一事,重新开始忏悔吗?” 重越不说话,他手指并拢,只剩出食指中指并起向外,一柄金色神剑好似沿着手臂向外延伸开来,还未出招,剑气便将较近的陨石切出一道狭长的豁口。 华如真收敛了随意的神情,道:“开个玩笑罢了。” 重越始终沉默,左手也同样向外,同样一把金色长剑沿着左臂向外延伸,而重越整个人却仿佛镀上一层金边,锋芒毕露,明显实力更进一步,不同于五行神体的均衡,那股无匹的金灵之气,令他如同一道开了锋的神剑,浑身遍布金灵剑气,无所不破。 闭关竟然突破了,而且实力不在他之下! 华如真不敢打趣了,他也知道时间过去那么长,重越翻旧账不是要他忏悔,而是……想看他还有没有救。 “我不否认。”华如真道,“当年我身上的毒,的确是我自己下的。” 华艺眸子微张,抱臂站在原地,原先随意的神情收敛了。 华如真说:“我只是想让庄岫自食恶果,至于你说我害死祁白玉,我怂恿你斩杀至圣药尊,这些我都不敢想的。但我承认,祁白玉死了,我其实并不太难过,他比我幸运,至少在你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我虽然陪着了你走过这么长的岁月,却还是不及昙花一现的故人。” 重越道:“我没问你别的,我只问你,你是否知错?” 华如真点头:“他是我朋友,我却这样说他,庄岫是我亲爹,我却大逆不道,我确实不够好,我知错。” “愿意改吗?” 华如真点头:“改。” 重越在心里松了口气,吴骇却下意识地提了口气。 重越收起一边神剑,翻手拿出一道白色光团。 那光团在他掌心之上欢快地跳跃,时不时浮现出华如真好脾气微笑的脸庞。 正是重越被困心牢轮回往复到最后一世,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完全走出童年阴影的华如真的那份宝贵记忆! 华如真不明所以,露出疑惑之色,吴骇却忍不住瞠目结舌,重越实在是……被困心牢里想得还是救朋友!他重活一时想得全是如何去救那些陷入苦难中的友人们,他所做的一系列举动全都是在扭转朋友们的命运……这样的人值得交啊! 吴骇已经下定决心把重越拉到己方阵营,到时候这个神域之主都是他们的人,还管华如真之流能翻起多大波浪。 他在后头扯了扯重越的袖子,正儿八经地说:“我不信他会改,他不是说我再挑拨离间吗,我受不了这委屈!重越,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救活祁白玉,你要不要干脆就别给他机会了?你今后的至交好友真不差他这么不厚道的一个!” 华如真站得不远,再加上吴骇并没有回避他,故意让他能听见,华如真的软肋被戳中,脸色十分难看:“复活祁白玉?你开什么玩笑!” “申伊前辈就别开玩笑了。”重越当着华如真的面也并未叫吴骇本名,“我知道你是好心。” “我真……”吴骇真想把华如真给摁死,听他说到现在死不悔改的样子,就觉得浪子回头的机会十分渺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把握之事!” 重越眼睛微亮,但也没当真,毕竟复活死人这种事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而华如真听他这么说,神情比较微妙,情绪格外沉闷——直至现在重越都不曾跟他介绍过此人,一会说是恩人,一会说是朋友,难不成重越之所以稳了许多,以及实力更进一步,都是拜此人所赐? 那真是小瞧此人了。 华如真带着期待看向重越掌心的白色光团。 重越继续方才的话:“我能理解你小时候遭遇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苦难,这才养成了现在的你,你受尽了折磨,却还是放过了折磨你的人一命,可见你心里还是留有一份善意的,人若是只盯着苦难,就只能见苦难,心存怨恨,会成为你自己都讨厌的加害者,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重越习惯了防微杜渐,可他在华如真的问题上一拖再拖,已经拖到此等地步,若继续放任下去,必定会造成巨大的祸患——他毫不怀疑华如真有这等能量。 他之所以会对华如真一忍再忍,着实也是不想跟他为敌,与这人为敌的下场,他自己倒是不担心,担心的是因为他俩的争端,而被卷入无边危险中的无辜百姓。 只怕会是下一个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乱世局面。 重越对他说:“这道记忆光团,是你的心药,我耗费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条能让你从幼时遭遇中解脱的方法,相信我,如果你能接受它,你就能得到治愈,会比现在更舒心快乐,也更坦然。” 华如真听得似乎很受触动,尽管对中间有几句话不太认同,但他也没有出言打断,最后,他颤抖着手从重越手中接过这道光团,稍稍闭上眼心神沉入其中。 “重越啊,你还真是……”华如真粗略地扫过那些画面,猛地握紧了光团,那白色记忆光团在他掌心湮灭成虚无,感叹出声,“一点都不了解我呢。” 华如真表情阴郁,挥手间一道血光,如神箭破空,直袭吴骇而去!与此同时在他身边,迅速爆出千上万道血影战傀,阻挡重越的脚步。 “神医当心!”重越脱口而出,一剑摧毁了小半血傀,剩下的前仆后继涌上来,三角黑瞳满是邪性,血盆大口獠牙狰狞。 “我现在这样感觉挺好,这里头那个宛如智障一样只会唯唯诺诺跟着你的二货,究竟是谁呀?你居然要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也好意思哦!” 华如真嘲笑的声音飘忽不定,他的身影时隐时现,迅速后退,心里琢磨着重越脱口而出的称谓“神医”,满是杀气的目光扫过被血光吞噬的“神医”,转身融入漆黑的光团中,只剩下笑声在回荡。 “哈哈哈你别想拿英年早逝的祁白玉来挡桃花,重越,别忘了你还有一桩婚事未了,你既然醒了,就别打算独善其身,也该正式接纳什么人家了吧!” 不知何时,他的死忠们已经在那地方打开了一个传送门户,门户在华如真之后消失无踪。而更叫人慨叹的是那成片的血傀不只防着重越和吴骇,还防着华艺等一行人,无差别攻击。 第94章 至圣的使命 猩红血光笼罩了吴骇,华如真的境界臻至巅峰, 化简为繁后, 就连攻击招数也看不出原有的形状,一笔一划皆入道, 威力无穷, 皆由他心念控制。 就比如对付重越和华艺的那些尚且留有余地,以阻挡为主, 而攻向吴骇的乍看之下甚是普通,实则是最可怖的杀招。 重越不由屏息凝神, 却见吴骇手中一盏镂空金樽发光,其上有个类似防御盾的东西凭空出现,将血光挡在光罩之外,待漫天血光及滔天杀意消散殆尽, 吴骇周身百丈范围内的陨石块都湮灭成齑粉, 而他本人面不改色气不喘,就好像只是拂过一抹灰尘, 收起袖子, 完好无损。 只是他身上的素袍大变, 露出星纹,点点星辉神秘莫测, 就好像将瀚海星空穿在身上一般, 里头好像另有乾坤, 不等众人细看, 眨眼便又恢复素雅无垢的纯白。 “你没事儿吧?”重越剑斩血傀, 来到吴骇面前。 “好得很,倒是你,”吴骇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饶有兴致地看向重越,明知故问道,“你还有婚事在身啊?” 心牢里的梦境虽然都是假的,但也绝非毫无根据,会出现在梦境里的东西,很大一部分可能是那东西,被心境主人正儿八经地思考过,或者经历过。 “不是我的亲事。”重越反应平淡,道,“回去吧。接下去华如真应该就会有动作。” 华艺站在一旁,朝着重越所在的方向稍稍躬身,重越道:“不必多说,若你对那团白光的兴趣,胜过和华如真一道来对付我的兴趣,可以随我回陨神谷去。” “若我都有兴趣呢?”华艺嘴上这么说,却高抬尊脚,朝着重越踱来。 重越道:“你的人留一部分在此地继续寻找相关线索,一有那群人的下落,立刻告知我,剩下的去找华如真,我需要尽快知道他的下落。” “试探我的忠心呢,”华艺头也不回地对麾下将士下令,“你们可要尽心竭力一些,否则你们失职,我这个头领可就要被问责。” “遵命!” 待人走后,华艺神色放松,调侃重越道:“圣尊就这么放走华如真,该不会还像以前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吧?” 重越道:“此地浑然天成,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空间门户,是我不了解此地地形所致。我不会再给他机会,既成祸患,死不悔改,那还是尽快除去为好。” 华艺道:“说来您是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就因为那笔旧账?还是说你一直以来都能纵容他,现在却无法忍受,就因为这个外人说,能帮你救活祁白玉这句还没实现的空话?重越圣尊,你可曾静下心来想想,现在斩除他是否为时过早?” 重越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华艺道:“三千年了,重越圣尊,你的威望大不如前,而他的威望如日中天。你若因为他率兵抵御外敌一事问责他,又会像以往斩杀至圣药尊一样,没有充分的把柄在握,是被世人所诟病的。” 重越道:“我一直认为我不够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不配圣尊称谓,你可知为何?” “是您对自己要求过高?” “是因为我成了至圣之后发现,普天之下皆是力所能及之事。”重越道,“我总在最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于即倾,救百姓于水火,人们感念我的恩德,这才尊我为至圣。与上一位至圣何异?” “这么说好像没错。”可不就是过高了吗?所谓至圣…… 重越道:“所谓上工治未病。到了那位子上,我从不敢以救世为荣,我总在想若我能防范于未然,在灾难演变的前夕,将源头掐灭在萌芽阶段,那样的局面甚至不会存在。” “如果做不到如此,那世间所谓至圣,其实也不过是世人的抬举与馈赠罢了。真正的至圣不显山不显水,不敢为天下先,却又能为众生之先。你可明白?” 华艺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表示肯定,到:“听你的意思像是已经超凡脱俗了,但我看你似乎还……留有人性?” 重越道:“你是说人情味吗,我接触过彻底抛却人性的神明,发现他们普遍都很难分清人与禽兽的界限。” 吴骇不由咳嗽出声,这话很像他所领悟的宇宙之外生存法则,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真冷血可以在原始宇宙之外混得开的,那种存在千篇一律,就像机械化制造的固定磨具,前期进步飞快,后继无力。 按照他行医的角度来看,死不悔改尚未成气候的华如真,不过是癣疥之疾,若等他的势力形成毒瘤,病入骨髓之后,再在无数人的哀嚎声与希冀的目光下给他致命一击,就晚了。 跟提前拔除毒瘤相比,名声不过儿戏,难的是败坏了至圣的名声,也会引起世间动荡……还是得慎之。 重越道:“你若联系得上他,就跟他说,早死晚死都是死,挣扎只会让他死得更难看。” “话别说得太满,”华艺弯起唇角提醒道,见至圣还会放狠话,着实新奇,“你就不担心我是帮着他来窃取情报的?” 重越道:“你在我身边,最多也就只是个情报探子,若不把你放在身边,你就成了他一杆枪,枪尖对准哪里都是灾祸。” 华艺哈哈大笑:“至圣有分寸便是极好。”双手揣在袖子里,大步朝前,带着他们离开这处陨星地带,并对吴骇道,“你可小心了,若是被带回大本营,可能会很难再出来哦。” “少吓唬人。”吴骇道,“重越才不会这样对我呢,是吧重越!” “是。”重越点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这个字就足够了。 陨神谷内人来人往,谈论得热火朝天,宾客临门,将偌大的山头堵得水泄不通。 真有听闻重越圣尊回归,就有人前来商议先前定好的婚事,排场自是不小,牵扯到两大势力巨头,吸引来的看客更是越来越多。 重越和华艺对此见怪不怪,吴骇初来乍到听什么都觉得稀奇,重越还说不是自己的,这不是来提亲了吗,可他听着却发现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回事。 “当初重越圣尊答应水族大帝的和亲之谈,说会给水族公主安排一桩和美的亲事,水族偃旗息鼓,不日就要商议具体人选,可就在那时候,传来神尊闭关入定的消息。” “圣尊入定三千年不出,水族那边在华神的镇压下倒是没出过半分乱子,和陨神谷关系听说也还不错,都以为这门亲事会这么搁置下去,没想到圣尊刚醒,水族那位迫不及待便来商议婚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是有年轻一辈不太清楚当年的事情,纷纷向年迈之人请教。 “水患万年不熄,海岸附近民不聊生,圣尊亲自出手平息海乱,水族龙帝敬仰圣尊威名,提出和亲,要和陨神谷结成水陆联盟,并答应立下万年合约,永结同好。这个要求不为过,圣尊也就答应了,让他们挑,哪位人族有幸被公主瞧中,就以陨神谷的名义为那位青年举办盛大的婚礼。” “说来圣尊也是大魄力,以前从没有人族和异族结亲还被接纳的先例,所以圣尊算是开了先河,也是大魄力,那时候不知多少水路双栖的人鱼族都来感激人族圣尊的恩德呢。” “龙族公主,肯定不差吧!” 回话的人一脸尴尬地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那公主也不知是那龙王跟哪位螺蛳领主生的,听说被议亲的青年才俊见了公主真容,都疯了!可那公主偏就喜欢人族俊才,非要挑英俊的,天赋低点也没关系,可这都挑了三千年了,还没选中呢!” “现在是选中了?” “可不吗,反正提亲的人都来了……” 重越才刚回归,耳边便充斥着外面的喧闹声,他倒是面不改色,吴骇却不由啧啧出声:“华如真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天堑深渊有些地方的时间流逝和外界有差,华如真经常在那里抵御外敌,比较擅长利用地形。”华艺算算时间,他们不过在那里多聊了几句,回到这里中间少说也有两日了。 两日时间,足够华如真做很多布置。 重越先回了寝殿,让华艺去大殿给他主持大局,水族若决定好了要选哪位驸马,红娘一事,自有太上长老操持。 吴骇刚被领进门就看到庭院里有一株参天巨木,散着柔和的红光,碧绿枝叶间,竟是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状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每次金芒闪过,便会多一颗。 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殿堂中,也不知是古木本身的香味,还是那好似果实尚未成熟时青涩的味道。 “这个可不是果子。”神藤的声音在吴骇脑中响起,“清香是树叶本身的香味,那信件却是没有味道的。” 吴骇将戴着藤环的右手背到身后,问道:“这么多全是信?可别说你闭关多年,积压了这么多事件未处理?” “壮观吧。”华艺道,“这是万古长青树可以连通外界,主要用于通讯,而且全都是写给谷主的……情、信。”最后两个字咬得很旖旎。 “情、情……”吴骇道。“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重越轻声咳嗽了声,示意华艺赶紧走,别让客人等急了。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华艺脚步朝外,身子侧过来并不想走的样子,“太多了以至于招人恨……不,招人议论纷纷!谷主干脆把让人把这树迁移到殿内来,也就少闲话,自从谷主闭关以后,陆陆续续就有了很多,现如今听说谷主醒了,可不就就更多了吗!” 万古长青树高约百丈,树冠呈椭圆形,枝繁叶茂,几乎每根树枝上都挂着通红的信件,宛如果实一般。细看之下确有字迹,而且每一棵果子里闪烁的字迹都略有不同,数量着实壮观。 吴骇道:“之前不是经常有女子往你墙里扔纱巾吗,我还想你这人还挺臭美的,究竟有多不招人疼……看来你一直就很招人,你也确实挺臭美的,搬进来给自己看,这么多人喜欢你,你看了很高兴?” 重越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隐居绿洲的时候,只觉对方对心牢内发生之事几乎无所不知,没有瞒他这点也是挺好,道:“华如真送的,说是可以体察民情,所以保留了。后来他嫌放在外面碍眼,就给移植到我这里。” 华艺在一边听着,竟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什么纱巾,什么墙头,以及重越几次对对方的称呼都是神医。 华艺问:“神医是我理解的那个神医么?” 吴骇道:“正是你理解的那个救死扶伤的神医,但我有规矩,顺眼才治。” “你本事怎么样我没兴趣,但你若是存心想搞事……”华艺眼里的危光闪逝,换上玩味的笑容,“记得叫上我哈哈!我走了,想我的时候记得唤我!” “我怎么觉得……”吴骇啧啧出声,现世中的华艺倒是没有重越心牢里的那个那么尖酸刻薄,倒是有种中年瀚皇自带的狡猾,心眼不少,单从他的话语中根本不知道他是哪个阵营。 重越道:“我有事想请神医帮忙。” “好说好说,”吴骇觉得也是时候改让祁白玉回来了,正色道,“这里太吵,换个地方?” 重越也不问缘由,直接开启传送通道,再落地,吵闹的声音离他们远去,眼前是一片青青草地,入目尽是绿意,多年过去,这里由于地势过高,还是保留在原来的样子。安静,怡人,荒无人烟。 吴骇找了块青石,盘腿坐上去,道:“说正经的,你是不是真想复活祁白玉哦?” 重越一怔,道:“这……神医不是在开玩笑!?” 吴骇道:“事先声明,我还是头一次用它救人,大概只有五成希望,成与不成,你都别说出去,我还想过点清闲日子。” 重越完全没有抱希望,以至于听到“五成”有种被惊喜敲晕的感觉,道:“我,当然,我……想啊!” “这个法子也是初次尝试,能不能保留完整记忆还是得看你,如果你印象不深,就有可能存在记忆不全的隐患,而且他复活也不可能有你现在这般修为,最高也只是他死前的境界,所以……”吴骇顿了下,算是自己的心血来潮,实在是看不惯华如真那般嚣张的模样,某种程度上心疼重越,有那么点感同身受,也更让他庆幸自己身边有那样一个知心人,不禁更爱对方了一点,说,“要不是我在你心牢里走过那么多遭,我也不敢说我可以。总之,重塑肉身需要时间,救不活你就当我吹了个牛,可不能怪我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什么的。” “你放心!”重越道,他不是没想过要复活祁白玉,但这世上就不存在复活这条路。吴骇是外面来的心神医,搞不好真有可能。 吴骇道:“所以你记得有关于祁白玉的一切生平,凝聚成纯粹的记忆给我,就像你给华如真的那团白光类似。” 重越好似猜到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敢想,他缓缓凝聚记忆光团,十分之慎重,最后完全提炼出全部记忆,耗费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天色昏暗,那团光雾在暗色中散着温润的光芒,重越他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吴骇伸过手去接,却又被重越收了回去,道:“这就行了吗,是不是每时每刻的记忆都得囊括在里头,如果我有弄错的地方,会不会对他复活后的记忆有影响?” 吴骇说:“你也可以自行发挥成你想要他变成的样子。” “不,还是不用改造,就让他是他原来的样子。” 吴骇说:“最好不过。你确定是对的?他活过来以后就会拥有这样一团记忆,如果有偏差的地方,可能导致他性情失常……” 重越又把那团白光收回去,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好似重新经历祁白玉的死,精神又有几分恍惚。 吴骇提醒他:“不记得的部分可以删去,因为人的记忆本身就是不完整的,只要保留他的细节和抉择部分,有时候他停下来看了下空中飞舞的蝴蝶,或者他说话时特有的停顿,以及一些微表情……你不用过分剖析他的想法,他能自行将所有你都很难分析的行为合理化。” 重越原本不信的,可听他说得越来越觉得是那回事,好像只要意识形态存在,就能重塑灵魂,乃至重塑肉身,这都不是空谈,只是实际操作非常复杂,就好像迄今为止都没有一位炼药师或者炼器师,能空手炼制出一具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躯体。 哪怕是同样的兵器,分先后来炼制,最终品级一致,形态也会有差异。 若要将一个出生过一次的生命,重新再创一次,那不是奇迹,而是神迹,是神创世人,更不用说吴骇创的还是一尊神。 重越不由问:“白玉临死的时候刚突破成神,创一尊神的难度,会不会比创人更高?” “不是你想的那样。”吴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庆幸他是神,如果是人,我反而不敢说救得了,成了神就意味着而被你们这片天地认可,名字本身就具有一定特殊性。我复活人的本事还没到篡改记忆的程度,所以我说复活他,是想复活死亡那一时刻的他。难度是相对的,但不要想。” “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现在的我?”重越道,“我老了,我已经没有少年意气,我想回归少年心性,还得拜托你用神珠禁器封住我四重血脉和记忆,如果他回来了,却对现在的我毫无好感怎么办,如果他赴死只是为了放下我呢……” 吴骇真是太理解他,不能再理解他了,对于未知的事物,难免提出诸多顾虑,事实上一知半解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想直接照做,道:“这都没复活呢,你就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小心因为这些担心,让他复活失败。” 重越脸色煞白。 吴骇从他手里取过那团白色光团,重越还一脸不舍很想再查查看有没有漏洞,眼巴巴地见吴骇将那团白光融入一块晶石之中,又将那晶石放在镂空金樽的杯体内,这才捏着金樽下端,宛如敬酒般将之伸到重越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道:“你只要清空一切杂念,只想着让祁白玉活过来这个念头就行,别的顺其自然。” 吴骇神情严肃至极,道:“除了‘我想要祁白玉复活’之外,什么念头都不要有!你准备好了就开始?” 重越也被他说的格外紧张起来,理智告诉他复活死人是不可能的事情,相信死人能复活本身就极尽异想天开,这些幼稚的举动也特别不像那么回事。 “你千万别想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吴骇说,“你要相信它,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不天真一点,死人复活这种念头都不会有吧。所以你既然信我,你就认真一点,就这一次,我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碰到这东西的瞬间,你脑海里只能有那一个念头。来!” 重越收敛心绪,吴骇用神力托起他的手,让他的手碰到金樽上端。 到了重越这个境界,确实可以清空一切杂念,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化繁为简,说是一个念头,就非常规范地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祁白玉复活回来,我要他活过来……” 很多年后重越会想到这一瞬间都会惊叹于自己那刻的偏听偏信。 其实重越在回忆祁白玉的时候情绪已经不稳,如果吴骇有心对付他,这么近距离杀他多少回都能成。以及这金樽足有灭世级的威能,吴骇还是头一次把它放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手中,若是重越但凡心生半分贪恋,他的心神器都会保不住,他可能会死,这个大陆也会有灭世级的危险。 正因为这两人都没有任何杂念,重越只需想着那个念头,吴骇的接触是保证只有那一个念头生效。 只是接触了一瞬间,一触即分,重越还没有实感,只见金樽中的记忆圣石消失不见,被吴骇收了起来,而吴骇脸色苍白,好像被冷水浸泡过一般,实则心有余悸——幸好此人确如其人并无邪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重越试着问:“祁白玉呢?” “别急。我方才只是确定记忆圣石准确无误,现在才要去复活他,给我点时间。”吴骇信他过了心灯这关,按捺住激动站了起来,也不提“心灯”许愿即可成功,所以他说他一般不杀生他只灭世,这句也不是空话。 心灯的存在将吴骇的战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也让他永久失去了杀戮的快感,如果一个念头就能让对手死去,那他不熄杀念就能让所有看不惯的生灵接连不觉地死去,杀人如此容易,救人却如此艰难,他得很努力才能让心灯成为救世的神器,而不是灭世级杀器。 不出意外祁白玉已经复活在死去的地方,他得去找找看。 总归不能让重越以为他复活人就这么简单,毕竟借心灯之力复活神确实是头一次,能不能复活,他心里也没底。 吴骇道:“如果能成功,我会带他来见你,如果成不了人形,我不会让他出世,会独自来见你,到时你就当我吹了个牛,水平有限吧。” 重越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只觉得信了的自己实在过于异想天开,但觉得也不能怪神医,道:“你去多久?” “最迟不超过一个月。”吴骇保守估计了下,他其实想说三个月的,但时间太长了别说重越那边或许会起疑,他在外面也很难打发时间的。 “我等你。”重越并非是相信神迹,而是希望神医能快点回来,道,“如果不行,半个月你就回来吧,我不怪你。” 吴骇笑了笑,希望一切顺利,可不能让信他的人失望啊。 吴骇留在了那片草地,就近去了印象中祁白玉陨落的地方,也在陨神谷内。 那片因当年大战完好保留下来的深坑非常有名,地势险要,鲜有人迹,但去那个地方也难不倒他…… “什么事情连你都不能处理?”重越心事重重地回到陨神谷大殿内,只因华艺追魂夺命要他赶紧回来,说这事他还真处理不了。 “事情有变!水族大帝派使臣来提亲了!” “这我知道。”重越刚坐下来。 “来向您提亲,他们要求和亲的对象是您老人家……” 重越抬眸顿住,他目光所及之处,全场骤然鸦雀无声。 第95章 上殿逼婚 重越圣尊尚未从天堑深渊回归之时,一望无垠的海面平静无波。 而底下的海域龙宫, 久违地迎来了一位贵客。 水族大帝亲自来大殿见贵客, 他挺着肚子,捏着长胡须, 笑得恣意至极, 刚进门便朗声道:“这不是陨神谷的华副谷主么!以前请您都请不到,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啊!” 华如真被龙宫里的光亮刺得微微皱眉, 身侧的石桌上摆满了特地为他准备的奇异珍馐,美味佳肴, 闻音起身拱手:“大帝别来无恙,我正是为当年允诺您的和亲一事,为毓秀公主说媒而来。” 水帝喜上眉梢,居然有劳陨神谷副谷主亲自来走这一遭, 莫不是终于提上日程了, 他赶紧命人把公主请来。 “囡囡,快过来见过这位华副谷主, 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他的么!” 一位桃色纱衣也遮不住臃肿体型的水族神女, 头上沉甸甸的金银首饰与粗壮的脖子相得益彰, 似卷非卷的凌乱长发稍稍遮住小半肉嘟嘟的脸庞,眼下雀斑密布, 塌鼻梁, 睫毛长得仿佛能扎人, 见到华如真, 她红唇撅起, 圆溜溜的眼睛迅速眨动:“小女毓秀,见过副谷主。” “久闻毓秀公主芳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华如真面露嫌恶之色,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愿意往那边扫,就好像会沾上什么病菌,表情非常难以形容。 水毓秀被他眼里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给伤到了,眼睛眨不起来,脸颊开始哆嗦,道:“你怎么这样,好歹当着父皇的面,怎能如此嫌弃我!!”她握着水帝的手臂,道,“父帝为女儿做主,女儿素闻书神大人志趣高雅,非凡俗之辈,想不到他也不尊重女儿,又怎会给女儿说些好的才俊呢。” 水帝也注意到华如真的反应,冷哼一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你自己修炼不争气,连副好相貌都变换不出来,又怎么怪别人不高看你。” 华如真也不去看她的真容,目光聚焦到别处,正色道:“公主误会我了,我这次的确是抱着最大的诚意而来,所以才没有刻意伪装情绪,我想让公主知道,饶是备受世人抬举的我亲眼见了公主,也难以控制内心涌上来的情绪,更不用说这世间凡俗之辈,能有几个能忽略公主的外表,看清公主美好的内心呢。” 水毓秀脸色一清二白,没见过这么夸人的,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恼怒,只是想到这些年的种种,以及那些痴心错付的臭男人,她叹了口气:“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改变容貌,就只配孤独终老么?难道人族就全是以貌取人的庸俗之辈?” 华如真心说你外表如此这般,你的内心不一定十分美好,不喜欢你还真不能全怪人家庸俗,面上却和颜悦色道:“主要还是水陆两族文化差异,审美差异所致,人族地域有差也能谈不到一块去,更不用说异族结合,公主执意要找异族人族繁衍后代,但因为一系列的差异,再加上您身份尊贵,若说完全尊重您的人,我这儿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你敢不敢要。” “谁?”毓秀公主听他说得有些不忿,但又无法反驳。 “世间唯一一位不会嫌弃你的人,重越圣尊。” “您在开玩笑吧!?”水族大帝怀疑自己聋了,“圣尊他老人家醒了吗?您是来给圣尊老人家说媒的?” “他醒来的消息还未外传,我特来告知诸位,我想这作为我们合盟的诚意,应该很够了吧。”华如真道。 “你这话圣尊他老人家知道吗?”水族大帝问。 “这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华如真道。 “你继续说。”水帝只觉口干舌燥,眼珠子都瞪圆了,这重越圣尊可是人族第一人,当世至圣,他们说亲都没把主意打到陨神谷掌权者身上,只想着找个有天赋又好看点的普通修士,先让两族姻亲合理化,再让人族过人的悟性和修炼天赋能并入到水族,提升水族的种族实力,却没想到陨神谷这么大手笔的!? 还是说重越圣尊看穿了他们的野心,从三千年前突然闭关开始,就有意向放缓两族姻亲合理化之事,如今更是为了遏制水族的强大,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不惜把自己赔进来,也就是说将来诞生的一批实力强悍的双栖种族,毫无疑问会成为水族强悍的领袖级人物,如果都和人族至圣血脉相连,那它们水族预谋的长远大计都将成空,接下去无尽岁月都别想超越人族! 但不得不说和重越圣尊联姻,短期内对水族力量和地位的提升极尽显著,而水族也将成为万族之中最快与人族联盟的种族之一,有人族至圣这个倚仗,它们强盛是必然结果。 水帝真的心动了。相比而言原先那个计划时间线极尽漫长,中途如果不够低调被察觉到野心,可能又会变个样。 “可是不经圣尊同意,实在过于冒犯!”水毓秀实在喜欢不起华如真来。 “公主殿下,冒犯别人也是冒犯,您选的人既然注定不会喜欢您,”华如真道,“要选就选最好的,本就差劲的凡俗之辈会因为世俗之见不喜你,圣尊是因为自身境界太高心如止水才喜欢不了你,那为何要委屈自己将就那些下等人,而不干脆找举世最高境界之人,重越圣尊呢。” 水毓秀被说得内心蠢蠢欲动,面带桃红,露出女儿家的娇羞,眼里隐隐有些亮光,是啊,既然都会不喜欢她,她为何不直接求最好的,求不到她也不后悔。 水族大帝担忧:“重越圣尊何许人物,我们囡囡配不配得上人家哟!” “大帝过谦了。话我带到了,至于好事能不能成,那就看各位如何抉择了。”华如真皮笑肉不笑,心想你这老龙也够精的,这头猪配我就算配得上,配重越就知道配不上了。 原先很有活力的水毓秀也咬紧唇瓣,蹬了自己父帝一眼,却也没有反驳这句话。 她原本最中意的也是重越圣尊,哪个母体化作人形想找人族繁衍后代若说没有肖想过重越圣尊,那就实在太虚伪了。但她听从父帝之命,为了水族大计,只能如此这般…… 她问:“父帝认为呢?” 水族大帝立刻请华如真住下,并准备上好的佳肴招待,希望他日提亲之时,也能一起去,给指点指点,比较他们和重越圣尊不大熟,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圣尊……他按捺住心动,再三表示:“这是在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冒犯了圣尊,可就影响两组的交情。” 华如真见他老滑头这么说其实就是心动了,找个理由把他留下罢了,而他本就没有别的去处,稍微拒绝,推让了下便却之不恭。 水毓秀借口向华如真请教重越圣尊的一些喜好。 华如真眼下听她说话、行礼倒是挺规范,此女装模做样起来倒也挺有大家风范,但是本性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一时的注意而彻底转变的,想到此女会去重越身边,重越会如何纠结,那真是有趣极了。 “不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请书神大人出言指点,毓秀都会一一记下。” 华如真道:“重越身边有个能将心境具象化的高人,公主去求亲的时候,最好是将记忆封存,不要留不好的记忆,否则可能会被会留下话柄。” “多谢提醒,有劳书神大人了。”水毓秀不由紧张起来,只觉机会就这一次,她只有一处追求心上人的机会,想到就快见到他了,再努力一把甚至有可能成亲,就喜不自胜,完全不能自已。 水族大帝深知此事重要性,简直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请婚失败了都能让人族至圣欠他们水族一个天大的人情! 连夜也不敢召开元老大会,生怕走露了风声。 隔日准备好了一应嫁妆,叫上亲信为使臣,装扮好的女儿送去了陨神谷! 水族公主身着凤冠霞帔,凤銮红轿后有一百零八位水族战将队伍,华如真副谷主只是停在了陨神谷大门外,给守卫长老打了声招呼,说事关圣尊昔日承诺,放行。 如他所料,陨神谷现在还是没有把他除名,重越到底还是不动声色,没有直接把他说成为叛徒,逐出陨神谷,他尚且还有话语权,但这次若进去之后就不一定了,搞不好这是重越请君入瓮之计,因此谨慎起见,华如真站在陨神谷大门外,只对水族公主和使臣授计,进去之后,如此这般,便能让公主得偿所愿,水族昌盛。 听得水族来客点头如捣蒜,感激不已:“若能事成,您便是我们水族的恩人!” 华如真道:“切记,事成之前,千万别透露给任何人说是我给你们出的计。” “我等必定守口如瓶。” “去吧。”有华如真这位副谷主在陨神谷门口给守卫长老打了声招呼,他们这车仗进入陨神谷畅通无阻,一路朝着神御大殿而去。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她要议亲的对象是高高在上的重越圣尊。 来看热闹的人都以为这水族公主迫不及待要嫁人,以为是选定了哪个乘龙快婿,都还在笑话呢。 “这水族公主想嫁想疯了。” “据传此女丑不可耐,从不敢出远门,这回居然跑到这里来,不知为了个什么男人,脸面都不要了。” “话说回来,这公主的嫁妆倒是挺多的,娶了她,建个千年大教不成问题。” “你娶?” “哈哈笑话,宝物诚可贵,道心价更高!” 大红的鸾轿停在神御大殿门口,公主坐在轿中,只能看到丰腴的身体在大红缎子笼罩下露出隐约轮廓,陨神谷长老们三请四催,她都不出面,只说求见重越圣尊。 而那使臣也表示不见到重越圣尊,不好说明来意。 直到华艺出面后,她才肯下轿来。 身形臃肿,头戴红盖遮住了全部的五官,一步一踉跄,好似走不稳的样子,身上的肉一颤一颤。 里里外外吸引来看热闹的人族修士们都在议论,取笑声接连不绝,而那公主胸口剧烈起伏,交叠置于胸前的胖手也稍稍颤抖。 而当使臣从华艺口中得知重越圣尊确实是在陨神谷内,已经苏醒过来的消息,这才道明来意。 陨神谷上下就连长老们的脸色都变了,怀疑自己耳朵聋了,你们……跟谁提亲呢!? 场面顿时就炸开了锅,在此观望的陨神谷弟子们一改之前的委婉,话说得十分难听,都开始明目张胆嘲讽这水族公主癞□□想吃天鹅肉,当初说得好听和亲和亲,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真当人族忌惮你们,再来一战,依旧把你们送回水域去,送上砧板,丢进油锅,端上桌! 水族使臣队伍听得怒火中烧,却还是被他们的公主稳了下来。 但那公主自己也是其强弩之末,浑身颤抖,受了天大的侮辱,好似随时都要在受辱中死去,她每隔一时半刻就会轻声细语地问上一句:“重越圣尊还不来吗?” 华艺怎么劝都不听,被缠得不行,不得不回禀重越,这真是大事不妙,这胖姑娘也太大胆了! 堂堂公主凤冠霞帔已经到位,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琳琅满目的宝物装满了好几十口箱子,箱子里更是装着价值连城的空间宝石,不同宝石里头装着不同的珍稀神液、神珍,大手笔,来真的! 水族大帝嫁女儿就像泼水,东西交出去,自己却没有来,此女抛头露面已经是鼓足了十万分的底气,若再被当众拒绝,只怕是真如她所说无颜活下去。 这一手不给任何回圜的余地,要么成婚,要么决裂,全看重越如何抉择。 重越一身白衣,出现在殿堂之外,抬手让外面那些看客们肃静,这才缓缓走向大殿,他绕过喜轿,白衣飘飘,与那鲜红的绸缎对比鲜明。 “重越圣尊,”使臣在内的百零八战将转身拜见,道,“希望重越圣尊履行三千年前的约定!实在并非水族大帝有意为之,公主倾慕圣尊已久,只愿与圣尊成婚!公主为了您和水族大帝闹得很僵,大帝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重越道:“诸位的诚意我看在眼里,大帝迫切想要将女儿嫁个好人家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我醒来之事未曾声张,不知诸位是如何得知的呢?” “是华……”哪怕临行前华如真千叮万嘱,可见到重越,听他娓娓道来,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回答。 “说来也巧,我们也是行到半路上才碰巧得知您竟已经醒来的消息,”使臣道,“她苦等您三千年,想着无论您醒不醒得过来,她也要来陨神谷内陪着您,水族大帝没办法,说若她执意如此,被圣尊您拒之门外,她就不再是水族公主,若是能成,她便是下一任水族大帝。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帝就这一个女儿,希望无论如何,圣尊能厚待之。” 重越心里有了数,面上不动声色,这大帝是让他在整个水族和公主之间做取舍,得公主得水族,不得公主,水族自然也不会依他。 话说到这里,那水毓秀揩拭眼泪,她朝着重越跪了下来,磕头道:“毓秀仰慕圣尊已久,曾言此生非圣尊不嫁,毓秀知道自己没有花容月貌,更没有婀娜多姿,但毓秀心向圣尊,只求圣尊能与毓秀成亲,只要毓秀有了子嗣,便不会纠缠圣尊,更不会拿水族之事来妨碍圣尊。” “公主,您好歹也是水族公主!还不快起来,您这样是把水族脸面置于何地!”使臣惊慌失措,而那些水族战将也不忍去看。 “快快请起。”重越也道。 “圣尊圣尊,毓秀对您实在是仰慕之情无法言表,还请您……还请您看在毓秀苦等您三千年的份上,恳求您不要赶毓秀走,毓秀来这里已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回头不知如何自处,水族容不下我,人族我也成了个笑话,九死不足以弥补我的冒犯,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喜欢您,也已经无家可归了。” 水毓秀照着华如真说的,几乎是跪在地上膝行到重越身边,撒娇道:“我喜欢您,圣尊,我真的非常喜欢您!您若是不喜欢我的容貌,我会遮起来不让您看到,您若不喜欢我的身体,我会努力修炼,争取变得更苗条一些,我想跟您成亲,哪怕您日后无条件休了我,我也心甘情愿的圣尊!” “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大可以维持你本来的模样。”重越心情复杂,眸光柔和。 “圣尊……”水毓秀听他说话便情愫泛滥,吸了吸鼻子,难以控制内心的欣喜,“圣尊是同意了吗?” 陨神谷正门外,华如真负手等在那里,算算水毓秀进去的时间,等到现在必定已经见到重越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太了解重越,只要足够惨,就能激起重越的同情心,相貌人品全都是次要的,成亲这么容易就能拥有水族这么大帮手,能造就海岸百姓的长久安宁,多符合他一贯作风的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最复杂的难题——水陆争端的问题可是有好几十万年历史,成亲一劳永逸,还能稳固人族绝对的统治地位。 若是能成,重越必栽,水族大帝欠他人情,这个后手依旧存在。归根到最后重越牺牲自己的幸福,也是给他做了嫁衣。 “不得无礼!这位是谷主的朋友,谷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快快放行!”守卫长老殷切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华如真的遐思。 他抬眸往那个方向看去,只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劈中般,僵硬在那里。 “您快快请进!这位小友也请!谷主朋友的朋友,也是贵客中的贵客……” 吴骇身边还有个身形高挑的男子,惯有的冷漠不逊,透着几分玩世不恭,形状姣好的唇瓣并拢,那如画般的眉眼,比女子还绝色的容颜,却是活生生的华如真完全不想书写的名字。 祁白玉! 吴骇给那群长老道:“你们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他吗,他这么好看都不记得了?看来是时间隔得太长……喂,你别走啊!等等我!” 那绝色男子神情冷漠,一言不发地迈入陨神谷深处,吴骇赶紧追了上去。 第96章 不让亵神 吴骇追出去,没过多远, 只见祁白玉停了下来, 待他走近,这才请教:“前辈, 怎么走才能见到陨神谷谷主?” “前辈?”吴骇并非是在这人陨落的故地找到他的, 他过去后怎么都没有找到祁白玉,心情都沉了下来, 这要到哪儿去在回头的路上好巧不巧听人说起个惊为天人的绝色美人,这才抱着侥幸心态追过去, 见到祁白玉的刹那,只觉眼前霞光万道,天清地明——谢天谢地,他的医术又进了一步! 此刻, 吴骇左右看了看, 指着自己鼻头,做出无比惊讶的样子, 对他说:“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一路上你都无视我, 从陨神谷转出去又转回来,我问你去哪, 你不回答, 我差点以为你耳朵有问题!” 祁白玉道:“我也奇怪你这人进进出出, 是不是方位感有问题。但这附近也只有你, 恰好你是谷主的朋友, 你应该知道他在那儿吧?” 吴骇:“……” 吴骇抬手一指:“就在前面,沿着这条路直走,翻过三轮山群,跨过不知海,再往上看,看到霞光万道的玉宇琼楼连成片,你算算紫微斗数,位置最好的那个宫殿,便是神域大殿,一般议事是在那里。他的寝宫是在……” “谢了。”祁白玉客气地点头,便抬脚走向那里。 “谷主叫重越,是当世至圣。”吴骇试着道。 “我知道。”祁白玉反应淡淡,“当世最强者,这当世第一大教的陨神谷是不是就是他创的?” “是他。”吴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因为祁白玉的反应实在太平了,就好像完全对重越这个名字没反应,如果是正常复活为救重越而死的祁白玉,前一秒失去意识,下一秒醒过来,应该对重越这个名字一如既往地狂热才对吧。不过聪明绝顶的祁白玉嘛,喜怒不形于色可以理解,遂跟着他往前走。 祁白玉话很少,有吴骇带路,速度还挺快,四面八方有不少来客都赶往那个方向,听着他们的谈论,吴骇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祁白玉的神情。 “他要成亲啊?”祁白玉道,“今日?” “被女方上门逼婚,真有他的。怎么,要搞事情吗!?”吴骇顿时来劲了,两眼放光。 “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祁白玉神色古怪。 “没有没有,一般一般,你可千万别误会,”吴骇道,“我跟他清白得很,他成不成亲与我没什么影响,主要是你。” 祁白玉陷入沉思,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了句话。吴骇直接一个不稳,身体在半空中垂至走了个圈。 神域大殿内,此女都没懂重越的意思,就恨不得立刻一锤定音。 重越站直了身体,不疾不徐地道:“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如果我不答应娶公主,水族大帝便会发动战争,祸害海岸百姓?” 不等在场逼婚的众水族呼天抢地,重越抬手让他们且先听自己说:“水族大帝爱女心切,这点我可以理解。但你可知,若我开了这个先河,今后其他大族也效仿你们的做法,再以无辜民众的安危让我做选择,我是否也该听从?” “可以的!”水毓秀迫不及待地点头,“我没关系,只要能为您繁衍后嗣,哪怕之后您休了我,甚至不记我入族谱我都可以接受。我知道人族都在乎传承,而圣尊又最为开明,对万族都没有任何偏见,是难得不会嫌弃自己异族后代的得道高人,您不会嫌弃的是吧!” 她怀揣着希冀,重越也不接话。 这话传到外面人听了都觉得未免强词夺理,八字都没一撇呢,都考虑后代了,就是冲着后代考虑,重越圣尊极品天资,多少大家族觊觎他的血脉,如果裂了这条缝,得吸引多少只苍蝇。 “毓秀知道是自己生得不好看,惹圣尊嫌弃了。”水毓秀泫然欲泣,厚实的肩膀抖动,哭声也格外粗犷。 “你误会了,无论你好看与否,性别如何,种族如何,在我看来和其他生灵也没有什么不同。” “你如果不是嫌我不好看,那是嫌我天分不高?我至少有龙族血脉!”水毓秀觉得他只是沽名钓誉,实则还是因为她的相貌,“我除了相貌不好以外,还有哪里不好?” “简直强词夺理,未免太侮辱圣尊!”陨神谷其他人都快听不下去了,这水族存心来恶心人的吗。 “我没有,我没有侮辱圣尊的意思!” “你都没关系,就是喜欢强人所难。”重越道,“你很自信地接受了自己容貌上的缺陷,也对自己的行为非常有底气,以至于意识不到自己的无礼与冒犯,或者说你无所谓。” 外头人人都说此女因容貌而自卑,唯独重越不这么觉得,相反他倒认为这女子有与她所言完全不同的气质,过于自信,也过于傲慢。 水毓秀道:“我承认是我冒犯,可你又不是人,而且我是来提亲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果我不这样,你甚至都不会见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有多愿意为你付出,甚至包括生命……” 重越道:“那在你看来,我是什么呢?” “你是神啊,你是真正的神!” 重越微笑道:“小小水族公主,是想亵神么?” 水毓秀的脸色顿时拉得老长,咬紧唇瓣,偃旗息鼓了,水汪汪的眼睛隔着红盖头看向重越所在的方向,膝盖跪得并不舒服,她需要抬高脖子才能望过去,但重越一直都没有提过让她起来的话。 一直没有。 重越既没有离开,也没有逐客,他就一席白袍很随意地站在那里,好像自己只是个局外人,这上门来的婚事跟他并无关系,一如他进门便穿的这身白袍,又十分和颜悦色让人觉得好似有机可趁……结果到头来他们好像只是出了场洋相,原本理直气壮的状态在静默的气氛中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如坐针毡。 水毓秀突然开始怀疑华如真所言的真假,重越圣尊当真这么容易被摆布么,还是说被摆布的其实是华如真,以及被华如真三言两语高高兴兴顺驴下坡的他们? “我曾听说重越圣尊说话极有分寸,从不伤任何人的心,未曾想圣尊本人说话如此犀利,是单单对我如此么?”水毓秀缓缓起身,她的粗犷的声音逐渐变得清秀、亮丽,犹如仙乐,臃肿的身形也在起身的过程中逐渐变化,短小体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待她站稳,原先五短身材,已然出落得窈窕婀娜,那宽大的红袍也随着她的体格变化而缩小,紧贴肌肤,将那傲人的身材修饰得挺翘有致,引人无穷遐想。 “但你说,你对我的冷漠并不是因为我的皮相,我不信。” 水毓秀揭开盖头,露出真容,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有定力不行之人连魂魄都被钩去,当场瘫软到底,一脸满足,死得透彻。 重越神色如常,看着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毫无变化,无论美丑,看她如看石头。 “哈哈,不愧是重越圣尊。”水毓秀轻笑出声,悦耳的嗓音悠扬婉转,听的人头皮酥麻延伸到脊椎,经久不息,哪怕口念清心经都难以平复躁动。 海妖! 媚术第一的海妖族,还是龙血嫡系! “我就不信你能完全不为所动,我不信你没有美丑之分!” 重越挥出一道淡绿色波纹,形成光罩,屏蔽了声音,扭曲了光影,令那些难以自持之人重新找回清明。 有的,曾有个很好看的人,扭曲了他的审美,自那以后,美是那人,余下的都不算。 水毓秀轻咬朱唇,道:“说实话,但凡你有过人的眼光,能看穿我皮囊和骨骼下真正的资质,都应该知道与我结合所生育的后代,一定会傲世天下,甚至会超越圣尊您如今的境界也未可知。这笔往来,无论对哪一方都有好处,您何乐而不为呢。” 重越慢条斯理地道:“据水族使臣方才所言,你是下任水帝。” 水毓秀顿时脸色一僵:“圣尊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在伪装,我的皮相是假?” 重越也不说话。一个毫无主见、自卑愚钝的水族公主的亲事,会成为人族水族停战合约上,水族大帝提出的唯一条件? “可别说,你三千年前突然闭关,也是以为我会赖上你,或者说误以为我让父帝提亲,就是冲着你来的?难怪防我防得滴水不漏。只可惜我并非你想的这么攻于算计,我也是受人启发呀……” 重越不为所动,甚至连个哦字都没有,似乎并不想从她口中听到所谓幕后之人的名字。 他越是淡然,水毓秀就越窝火,从没有见了他真容还能不为所动的男人,就连她父皇那样久经情场的老龙,也会拜倒在女儿的美貌之下各种偏听偏从,就更不用说其他,这重越圣尊难道是石头做的。 被她所惑的人族强者清醒过来,立刻将她在内的水族战将通通围住:“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我们陨神谷镇守人族,也绝不允许异族在我族土地上肆意撒野。” “动手!水族大帝若敢动人族半分,就休怪我们对公主不客气!” “这就是你们陨神谷的待客之道?圣尊非但不怜香惜玉,还打算开罪于我,把我关起来?”水毓秀泫然欲泣,她的声音连同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直袭神魂的媚态,见了她样子的人全都心驰荡漾,攻击都很是不稳,失去了准头。 而那一百零八将也立刻出手:“护驾!” 话说回来,饶是吴骇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祁白玉听了重越被逼婚,搞不好今日要成婚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那女的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这真是个十分为兄弟着想的问题! 不是吴骇不说,是他也不知道,说实话他也很好奇。 吴骇为了看真正的抢亲桥段,恨不得把祁白玉夹在胳肢窝里飞驰,只要速度够快,应该能赶上。 他带着祁白玉一路飞驰,只见海面上方诸多前去拜见的各方来客,玉宇琼楼就在眼前,都不用算是哪一处了,来人都是去神域大殿的。 若大的广场上人满为患,全都在议论那女子虎背熊腰,膀大腰圆,背影似熊,脖颈有桶粗,丑得惊世骇俗。 “看来是真心的。”祁白玉同情吴骇,“劝你就别抢了吧……” “我抢……个鬼!”吴骇见他居然好像只是来看热闹的,道,“是你,你来找重……大谷主是想作甚?” “当然是拜师学艺啊。”祁白玉理所当然地说, 拜!师!学!艺! 还“当然”!!? 吴骇差点晕厥,什么情况,不会记忆出了问题,但没道理啊,道:“为什么非要是重大谷主,不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还用问为什么,你能购买最好的丹药,难不成你会退而求其次,用同样价位买次等丹药么?”祁白玉理所当然地道,“一样的道理,我出去后听说陨神谷乃世间第一大门派,而陨神谷谷主又是公认的实力最强者,而我从陨神谷出来,见到的身穿弟子袍的人,年纪普遍比我大,天资普遍不如我,我出生便是神境,拜个当世第一人的师尊,应该不在话下。” 吴骇:“…………” 完了完了完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人到底是不是祁白玉?该不是披着祁白玉皮的不知什么东西吧,如果不是真正的祁白玉,他到底是除掉还是不除掉?这么快把这个不明所以的存在带到重越身边是对还是不对? 也有可能是听到重越成婚的消息受了刺激,见了他这个陌生人心生防范为了不暴露自己? 祁白玉道:“你还没告诉我,我未来师娘长什么样呢?” “长什么样,你不会自己看!?” “这有什么好气的。”祁白玉笑他,“我叫她未来师母,你不开心呐?” “鬼扯,”吴骇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新生儿,你的想法十分开放,而且很没有节操。” “我想什么了?” “……” 神域大殿外人满为患,他们半天挤不进去,吴骇还是动用了点技巧好不容易才看到那红袍女子蹲在那儿的样子,忍不住轻嘶一声,道:“辣眼睛。” 祁白玉目视前方,没能勘破大殿防御,视线进不到殿门内,但他不想承认自己实力逊色旁边这人这么多,道:“看人不能看表象,关键还是得看内在的。” 吴骇觉得自己不行了,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道:“有些外在不好看的,内在更没法看。所谓相由心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应该不会吧。”祁白玉道,“如果她当真特别差劲,做出这等不要脸皮的事,但凡那至圣有点头脑,早就把人轰出来了。” “你怎么还帮她说话呢,”吴骇拿出心灯,目光如电看向黑漆漆的殿门内那道红妆丽影,整体心境展开,“如果这人内心是真的不行,你就上去抢亲,呸,抢人!” “难不成你还能看到人的内心?” “我堂堂心神医,这不过小把戏。”吴骇存心要在他面前找点面子。 无形力量一路推向前方,延伸至大殿内,所波及范围内,数百号人的心境接连不断向外扩散,吵闹声接连不觉,几乎都在争吵、抱怨,还有凄声嘶嚎的惨叫声,更有个道貌岸然的修士敞开的心境画面居然是他骑在赤身的肥胖女子身上,挥手拍打,画面十足惨不忍睹,那心里发出的怒斥声也宛如猪猡。 难以置信堂堂陨神谷弟子居然有这样丑陋的一面,一时间祁白玉都不忍直视这些年纪或大或小的弟子。 吴骇自觉对心灯的控制力还有待提高,赶紧挽尊道:“人在情绪不稳的时候会有那样极端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应该都是挺安宁的状态。” “哦。”祁白玉道,“不好看。” “找到她了。”吴骇话音刚落。 那些吵闹至极的心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安静之余,传来管弦丝竹的悠扬音乐,歌声悦耳动听,与先前相比如同天籁。 眼前一片蔚蓝,仿佛置身于无垠海洋深处,水晶龙宫晶莹璀璨,富丽堂皇,鱼群畅游,水女翩翩起舞,宴会上觥筹交错,而那居于右边首坐的女子,相貌平平,体态丰腴,但神情透着点小俏皮,竟有天真无邪的味道。 “如果你这真是那女子的心境,居然挺好看。”祁白玉道,“也很好听。” “……呵!”吴骇骤然察觉到了什么,眸光冷了下来,道,“班门弄斧!” 他手持心灯,猛地一震,那胖公主周身所在的画面寸寸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的美人,好一个美貌无双的倾城女子! 与此同时,殿内的那个跪着的女子似有所觉,浑身汗毛都快竖了起来,好像全身被扒光了一般,她父帝动用禁制给她封住的记忆屏障,直接被某种绝对高境界的力量渗透进来,就好像无形之中出现了一把完美匹配的钥匙,将那把水族镇族之宝的神锁给轻易打开了! 记忆封印开起来太简单了,吴骇严格控制了心境展开的可视对象,只有他和祁白玉能够看到。 海域和龙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 花海一望无际,各种各样的凡花异草遍布期间,草长莺飞,蝴蝶振翅,有小昆虫在花丛间快活地鸣叫,热情地交尾,整个画面笼罩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中,美好得不似人间,格外不真实。 “这也太美好了吧。”祁白玉见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蝴蝶,有点不舒服,除此之外几乎挑不出毛病,他眼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吴骇神情凝重。 “我觉得我还是走吧,这里不太适合我。”祁白玉转身。 吴骇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等等,过于梦幻反而说明有问题。” 祁白玉没有回头,道:“怎么都有说法。” “是真的……”吴骇说,“我最初见到类似这般宁静祥和景象的时候,也以为心境之主是个十足不与世争的人物,后来才发现这只是表象,怎样的牺牲才能造就一片这样的花海?” 吴骇将视角下移,往泥土深处探寻,果然在十丈深处看到还未腐烂殆尽的尸骸,有野兽也有昆虫,更有人骨,也有鱼类化石。 吴骇道:“此女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擅于伪装自己,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亲族及他族,是个铁血领袖级人物,堪当帝王之才。” “有这么夸张吗。”祁白玉原本有点防备他,这就好像看算命的神棍算了别人特别好命之后,就好奇自己是什么样。 吴骇那么爽快地拿出心灯,并非是对那水族公主感兴趣,他主要还是想看看他身边这位的记忆是否有问题,趁祁白玉不注意,他试着将心境展开对准了祁白玉,控制心境只让自己看见。 刹那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参天古木也不知生长了多久才长成那般茂密的模样,山峦巍峨高耸,重峦叠嶂,仿佛无边无际,蔚为壮观。宛如人间,又有仙雾缭绕,阳光普照大地,时不时惊起一群飞鸟,画面说不出的宁静祥和,旷达舒畅。 若说之前的花海美好得不真实,那这个偌大的连头狂奔的野兽都没有的浩淼仙山,完全有过之无不及! 吴骇看向祁白玉,祁白玉也看着他。 第97章 事不关己 吴骇见到那心境的时候,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让那个女子活下来, 人族也不愁没人对付她。 祁白玉这个人没有问题, 他就是祁白玉,也只有祁白玉。 而且这等大气至极安宁闲适的心境无比自然又顺畅, 没有修饰掩盖或锁住的迹象。要知道, 他好歹也是心神医,心病身体上的病症全都不在话下, 治疗失忆这种小毛病根本小菜一碟。 但祁白玉并不存在失忆,复活后的他, 人生好像从现在开始,原先那些前程往事犹如苏醒即忘的梦境,只是融入到他骨子里,形成了他毫无阻碍的思考和行为模式, 他有的只是本能。 而祁白玉本能的不喜欢至圣药尊! 吴骇一巴掌像打眉心蚊子似的拍在面门上, 心里咯噔又咯噔,搞不好重越之前的担心真有可能成为现实!! 一时间吴骇看祁白玉的目光就很复杂了, 很想问你听到重越这个名字, 没半点触动吗?也不想据为己有吗? 祁白玉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 道:“谷主的心境是怎么样的?” 吴骇道:“不好说,但也算独一无二。” 祁白玉道:“我想看看他的。” 吴骇反应极快:“你想干什么?” 祁白玉:“我不要看他整体的心境, 我想看他现在在想什么, 就像你之前不小心打开其他人当下心境一样, 我想知道他现在想什么……” 吴骇打断道:“你以为这么神呢!那些当下想法一目了然的人, 内心还未够成境, 哪怕暴露在外也不自知,像刚才水族公主心境已经成型,所以我展开她的,她一下子就发现……额。” 说到这里,吴骇兀地闭上嘴,只见祁白玉露出看你还怎么说的表情,淡淡微笑:“你看了我的,还不给我看,过分了啊。” “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吴骇突然灵机一动,道,“你想看重越的也行,那你拜我为师,学我道统,我给你看任何你想看的心境,之后还会带你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你想学什么秘术我都教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数一二三。”他特别快地道,“一二三,不行好算了。” 祁白玉在听到数这个的时候恍惚了下,在他喊道“三”的时候,会心一笑,摆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吴骇道:“什么想什么?” “你不就是……”祁白玉道,“我懂。我没说非他不可,也许我见了他,发现不过如此,就不打算拜入他门下了呢,我这人最不喜欢插足别人间的感情了,你不用像防什么一样防我的。” 吴骇道:“你这小朋友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如果我喜欢的人正在被逼婚,我还有心思跟你在这里扯东扯西,未免太心大了吧!” “听护山之人说,你是谷主朋友,看你不介意抢朋友的潜在弟子,可见他当你是朋友让你自由出入陨神谷,你却没有特别看重他,甚至不经他允许就能肆意给小朋友看他的心境。换言之,在你这里,谷主的心境是全透明的,可见你的实力不在谷主之下。更不可思议的是……”祁白玉上下打量了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强悍的我居然跟在你身后转悠???吴骇道:“我可没说不经他允许就给你看他的心境。” “我明白,都很好。”祁白玉道,“你说的话,我考虑考虑。” 吴骇居然莫名有点上头,且不说他并非正儿八经打算收徒,念得那么快显然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后的悬崖勒马,可这人倒好,居然拿他当备选!? 这要是没选到他,他是不是还得小不快一下?? 不过说实在的,白玉毒尊适合当他心神医的亲传弟子吗?吴骇思来想去居然,找不出不合适的理由。 他现在被那盏心灯圈得服服帖帖,半点杀念都不能生,但行走在外难能不碰到一些不长眼又碍眼的,吴骇一想到重越当初捏着“尚方宝剑”还低声下气给三教九流的货色让行,就莫名有种若不未雨绸缪,自己将来可能也要遭遇的感觉。 在他尚未彻底掌控心灯之前,还是要个帮手跟在身边。 恰好祁白玉又会炼药炼毒,心境方面无师自通,领悟力又高,若能将心神医传承下去,那吴骇就更省事了!而且他总不能白做好事儿吧!好歹也是心灯复活的第一人…… 不过说起领悟力,吴骇想到了华如真。 目前这片大陆上他见过的悟性最高的毫无疑问是华如真,尤擅群攻,只是祁白玉在心术方面却是天赋异禀,以及炼药术和毒术…… 是时,那个女子察觉到被破开记忆屏障,就知道藏不住了,露出真容,没多久竟跟陨神谷上位者们打出殿门来,外面也接二连三倒了一大片,不少内门弟子经不住海妖族声波攻击迅速腾空向外远遁,而在地面上行走的他俩反而好走了些。 “打起来了居然,唉,无聊,”祁白玉错过好戏,很惋惜,“可见那女子还是脸皮太薄,沉不住气,或者是给她出谋划策的家伙是个半吊子。” 吴骇被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气得不行,他是欠这对兄弟还是怎么的,复活就复活了吧,怎么还来个形同陌路呢,这不存心难为强迫症么! 吴骇没好气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换做是我,我绝不会给他抓住我的把柄的机会,我一来就承认这不是我本来样子,跟他说我之所以挡住容貌让嗓子沙哑都是不想伤害无辜,反复强调不愿杀生,就那么跟他耗着,僵持着,只要我和我的人不动手,堂堂至圣总不好意思赶客。这送上门的嫁妆反正是别想再带回去,不如就送给他们当房费,如若不给安排住处,这神域大殿占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足以让假的传成真的。对方既然要讲理,可感情这种东西就是不讲理的。连这都不懂……” 祁白玉道:“可见这谷主是个没感情,或者说感情十分淡薄的人,很为他人着想,却不那么能言善辩,整体上是个很吃亏的人物。” “这么肯定?那若他就是跟你僵持呢?” “他开口我就哭,哭得我见犹怜,他给我说话机会,我就说他多年前和我的往事,他若开导,我就扯水族海妖族杜撰的习俗……但凡给我开口机会,那我说的每句话都会是他跟我有过纠葛和暧昧,哪怕都是我单方面的幻想,这他应该也能理解。” “比如呢?要怎么说?”吴骇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确实有那么一类人,过于优秀,自幼在赞美声中长大,认为自己想要的都能得手,一旦看上不喜欢自己的人,都会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都跟看别人有所不同,对方每一次路人般的经过,在他看来都像是特地为他而来命中注定的相遇。 祁白玉道:“比如他恰好以我想要的方式出现佩戴了和我类似的挂饰,哪天和我穿着成对的神纹袍子,然后重复有多少次巧合,我认为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并认定你的前一次和我分别是的回眸,就是给我大胆追求的暗示……用吊胃口的方式去说,说得让除当事人之外的外人都想听下去,说到当事人打断就是欲盖弥彰。” 吴骇点头道:“然后呢?” “反正他就别想从我口中撬出只言片语,只能派人去打听。而我来之前肯定得把一切安排妥当,他去打听的时间里我就住在这里,他的大殿可曾有过女客?不曾有过最好,流言蜚语传出去,至圣沾了女色,那我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从头到尾我是奔着逼亲成功的目的来的,既然我名声要毁,他也休想清清白白……” 吴骇听得一阵恶寒,简直就好像真出现过类似这样心机城府谋略无一不缺的女子,曾仗着此法,逼成过至圣…… 祁白玉道:“这世上最清冽的水,哪怕怎么也搅不浑,只要说它不干净,就会让人以为它不干净。反而是半干不净的那些,一会清冽一会浑浊,最会颠倒黑白。” “有趣!”有个声音从后方传来,“这是否说明,出谋划策之人,只想看他麻烦缠身,却不想他真的成亲呢?” “出谋划策之人难道不是心仪公主,故意出馊主意么?”祁白玉道,“想他麻烦缠身,却不真的成亲,只要说他不近女色其实是心仪男子,把我方才的法子换个说法大肆宣扬出去,不就……” “哈哈哈,”华如真道,“我看你并非是想他麻烦缠身,你是想独占他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祁白玉嗤了一声,道,“这位又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华如真道。 “一直跟踪我们的家伙。”吴骇已经刻意避着他了,就是不想提前让他和华如真碰面,“小心别被他蛊惑,他不是个好东西,重越谷主刚出关消息还没外传,水族就来人,多半是他在挑拨离间。”吴骇压低声音传音道,“他大概算是重越之下第一人,直到不久前还是重越好友,特别想取重越而代之,心术不正却还意识不到自己不是至圣的料。” “哦,就是那种悲惨的万年老二。”祁白玉见华如真的第一眼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华如真带着古怪的目光看向这个和祁白玉长得一模一样,却比阴沉的祁白玉要开朗些的青年,丝毫不把重越当回事的青年,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他心里喜不自胜,原来这外来人竟是用这种方式巴结上重越的,他想到了在那团白雾记忆里,也是这个叫申伊的人给华艺削骨换脸,换言之这人用这招削了个“祁白玉”出来。 堂堂圣尊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外来人,甚至还不惜连替身都用上了,重越啊重越,无需他现在多做提醒,让这个“祁白玉”钩走重越的魂,扰乱重越的心神,这样这位至圣才能倒得更快捷些! 而他的天下终将到来! 想到这里,华如真的身形融入虚空,隐隐看了眼那水族公主所在的方向,如此狼狈,连个替身都不如。 重越旁观战局,大概摸清楚了这位公主的招数,待那位使臣重伤垂死之时,这才恰到好处地喊停,道:“放她走。” “圣尊!”陨神谷上下都还没解气, “为何不斩草除根?”更有太上长老戾气未消,“若此女不除,助长歪风邪气,更让陨神谷颜面无存!” 华如真瞥了那问话的太上长老一眼,这老家伙也是因为孙子方才被勾魂而死而冲昏头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水族大帝派来的是使臣,已然好算计。况且就算要斩草除根,也不能当众斩,至少也得等这一事尘埃落定之后。 “她带着诚意而来,留下她的诚意,放她人走就可以了。”重越说完,那水族公主气得牙痒痒,谁知,更狠的还在后头。 “这一百零八将留下,就为被你杀死的那群定力不足的弟子们赎罪吧。”重越又道,“陈禹,你带人抬上受伤的使臣大人,让公主先去换身衣袍,稍作休整,连夜护送公主回海域,顺便替我送给水族大帝一些延年益寿的礼品,以示赔罪。” 陈禹正是那位死了亲孙子的陨神谷太上长老,按捺住内心的喜色,道:“遵命!” 水毓秀真实实力惊人,但能抵御媚术的最简单办法便是恨意,而陨神谷太上长老无一不是实力高强之辈,不担心被公主算计亦或策反。 水毓秀一怔:“哈哈哈,不愧是重越圣尊,自我出世以来,但凡我想要的,从没有失手过,咱们走着瞧!” 她走了两步,又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谢你们陨神谷副谷主,是至圣您的至交好友吧,若不是他亲自来当媒人给您说媒,我都没敢上陨神谷来,到底也不枉来这一趟,我也祝您万古长青。” 此话一说,陨神谷上下都听得一清二楚,是说华如真副谷主怎么没出现,这么阴损的招数居然是华如真副谷主出的? “嗯。”重越神色微怔,他注意到兵荒马乱的广场上两道岿然不动的身影,其中一个是申伊,而另一个……仅仅是个侧脸,重越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咯吱的声音,脖子仿佛僵硬,不自觉地抬脚朝前走去。 吴骇觉得如果此时此刻展开重越心境,必定前所未有的精彩。祁白玉正好侧身对申伊说:“……没见过世面。” 水毓秀听到重越朝她走来的脚步声,面露美色,放缓了步伐,只听到这个过于悦耳的声音,好奇地望去,正好对上祁白玉的正脸。 “申伊前辈!”重越道。 “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前辈,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吴骇一边摆手,一边眼神示意,表情十分为难,抬手指着祁白玉,又双臂交叉。 重越停住脚步,心如擂鼓。 水毓秀侧过身来,看看重越圣尊,又看看那个随性散漫的绝色男子,只见重越目露希冀又隐隐透着紧张,哪怕隐藏得很好,可就连呼吸都明显不同往常。 “公主这么说,倒是让我里外不是人了。”华如真从虚空中走了出来,略带轻笑地开口打破沉寂。 “都别说话!”重越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华如真,径直绕过水毓秀朝着吴骇两人走去。 华如真不尴不尬地落地,四下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戛然而止,绝大多数弟子都已经回返,都在为亲眼见到重越圣尊而倍感荣幸。 而一众陨神谷高层都被那位青年的容貌给震住了,有的是觉得天崩地陷死人复活了,比如老将华艺之流,还有的只觉此人比起海妖龙血公主都有过之无不及,见了他再看公主,原本那心头的瘙痒也渐渐消失。 吴骇赶紧上前在重越走向祁白玉之前拦住他,重越往左边,吴骇也往左,重越往右,吴骇也往右。 祁白玉的声音:“你不是答应要把我引荐给他的吗!” 吴骇光顾着拦重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 “我跟你一路相谈甚欢!” “一般般!”吴骇不是开不起玩笑,只是出门在外尤其独行的时候,当众最好还是不要留下任何话头,否则要是被家里那位知道了……口头豁达,人人遭殃。 重越站着不动,眸子深邃,古井无波。 吴骇一手搭着重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传音道:“……人是对的,就是出了点小问题,咱们还是下去再说。” 祁白玉不知从哪儿绕出来,掌心往衣袍上随意揩了揩,笑着朝着重越伸出手:“这个,我初……” 不等他把客套话说完,重越伸手握住了他细长的手指,一把将他带进了怀里,素雅宽大的长袖几乎把人遮了个满怀,另一只手十分怜惜地抚上他后脑。 倒吸凉气声、压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从不和人亲近的重越圣尊,先是被人搭了肩膀,而后又主动抱住了一个人,一个特别好看的青年,还是用一种十分不兄弟的姿势。一旁的水毓秀直接黑了脸。 第98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重越的举动引燃了在场无数或了解或不了解谷主的人,喜欢他的人哪怕他做自己不理解的事, 也依旧为他呐喊助威, 而本身对他的行事作风及为人处世有隔阂或意见的人,见圣尊展现出自己不了解的一面, 下意识地提出质疑, 不愿意接受。 “这该不会是圣尊的儿子吧……” “当年第一位至圣也是没听说又过什么姻缘,突然就多了个儿子, 虽然后来听说不是亲生的,但又说确实有亲生的, 还不止一个。” “休得胡扯!诋毁至圣是何居心!?” “有谁见过这位小友,究竟什么来头?” “祁白玉。”华如真绷紧了脸,尽管事情朝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亲眼见到这一幕, 还是心塞发堵。 都说重越与他是至交好友, 但哪怕是一个拥抱,重越也不曾给过他, 尽管这些所谓的大善人口头上总是众生平等, 人人平等, 你是好友看重你,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杆秤的。 当那个真正触动他的人出现, 引出他内心最深层次的感动, 便会有种直观的冲击让你不得不承认——还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在重越眼里, 只有祁白玉最特别。 当年他因为聂云镜才拜入药尊麾下, 也因为“聂云镜”不被至圣药尊看重, 跟他走近的自己也有着上百年边缘化的经历。 至圣药尊的“亲儿子”重越回归,一来就处于陨神谷年轻一辈的中心,却偏偏和最受药尊看重却最为叛逆的祁白玉搅和到一起,好像说祁白玉有个相貌相似的妹妹和重越有过一段并肩作战的经历还是怎么的,重越就一直把祁白玉当弟弟看。 甚至仗着他的义气和能力,为臭名昭彰人人避如蛇蝎的祁白玉撑起了一片天。 在那片小小的蓝天下,囊括了年轻一辈人人称羡的人脉关系网。 那群人所过之处,总是众星捧月般。 备受上位者器重,但凡限制名额进入的秘境,总有他们的预留名额。 他很羡慕,他想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他会成为这个人唯一的至交好友,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都不会高过他的位置,也许在那人身边,他也能有一片自由呼吸的蓝天。 吴骇大概是在场唯一能够理解重越心情的人,这么多年来,能撑着重越圣尊的那块定心骨,他给送来了。 重越当然会控制不住,他强撑了这么多年,几乎瞒过了所有人瞒得滴水不漏,可在看到祁白玉的一瞬间,他还是失控了,就像风中残烛,掏空了气力,只能借之稳住自己。 没有对比看不出他所谓的沧桑,可和风华正茂的祁白玉相比,他又是怎样的死气沉沉。 吴骇突然说不出话来,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那种时过境迁的担忧,也一下子好像感受到比起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形的悲怆在空气中浮动。 又像找到了新的脊梁,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深邃的双瞳,仅一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越按着他后脑的手下移,拍了他背脊两下,道:“你若能帮我解围,我便送你一场造化。” 祁白玉也就不动了,侧过头来看向那脸色十分精彩的水族公主,先死死盯着她的眸子,再向外扩散至她整张面孔,一下子就从被迷惑的状态下脱出,十足赏心悦目的容颜,令那公主都惊羡不已。 祁白玉轻笑一声,很是随意地传音道:“公主,看来圣尊对我的兴趣比对你的大,你要不要跟我比一比,若你的成就不如我,那就别高攀圣尊了。” “天生不死神境?”水毓秀神情平静下来,内心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了一丝敬畏之心,她尚且年幼,对上圣尊倒还有着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可对上同辈中天赋逆天的佼佼者,她却没敢造次,“你有人族至尊的青睐,我有水族大帝的血统,你跟我比?” “我就算没他青睐,你这点天资,也照样比不过我。”祁白玉道,“别太小瞧人族,对这片天地还是多点敬畏之心的好。” “大言不惭!”水毓秀重新戴上面纱,眼里盛着盈盈笑意,随着使臣跟随那陈姓太上长老,走下台阶,还朝着华如真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她不只有水族大帝血统,她还有陨神谷副谷主的青睐,而这位陨神谷副谷主似乎十分反感这位天运加身的年轻人。 要知道,华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这样直接了当把厌恶写在脸上的时候,比初次见她易容后的样貌还要恶心得多。 水毓秀不由露出笑容,只觉书神大人也没那么讨人厌,搞不好将来还是有合作的余地。 华如真觉得今日不能让这公主安然回去,若能让公主死在陨神谷,死在重越手中,那水族大帝将是他手中最大的一杆枪,可偏偏重越这个窝囊废!被逼着成亲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地放虎归山。 他心念一动,暗中做了个手势…… “他是外来人!”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指着吴骇大喊。 随之而来的还有稀泥被扔了上来,稀泥这种东西就很下三滥,就算被泥点打中也不会疼,只是会脏,如果有异味,那就更膈应人。 “什么叫外来人,重点是人!你可知你的祖宗是扎根到这里的,还是流浪到这里的,你知道人从哪里来?”吴骇挥手间将前方空间拓宽了千百丈,原本离他仅百步之遥的人,顿时成了视线中的小点,那砸来的东西飞出百步之距便早早落地,空间恢复如常,那快稀泥离开了手掌,不尴不尬地落到了那人脚边,臭气熏天。场面一度失控。 吴骇道:“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大放厥词。” 祁白玉暗惊,默默看着这个头戴木簪仿佛弱不禁风一刮就倒的青年。 “他就是外来人!!跟那群闯入东旭的外来人是一伙的!”人群中有人指着吴骇喊道,“这诡秘的招数本地人哪有人会,都是外来人才有的手笔!” “是他,就是他找上重越圣尊撑腰,说服圣尊要把副谷主逐出陨神谷!”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华如真的手下,吴骇自报身份诘问华如真时,就有他属下在场,看来陨神谷内早已分派。 “为何要逐副谷主!?” “副谷主这些年镇守大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陨神谷的开山元老,怎么能轻易驱逐,岂不是寒了老臣的心,圣尊怕不是老糊涂了,竟被外来人挑拨!” 华艺本想问重越是否说过这类话,但见他的神情,顿时心头了然。 这算是逼谷主表态了,若重越说过这类话,那他此刻就可以直接承认并说出理由,但他没有。 可见副谷主是想先下手为强,化被动为主动,眼下这些附和之人,都是他的亲信,被挑唆的也是墙头草,动摇军心,不如舍去。 祁白玉早已经从重越怀里脱身,站在他所在的地方,看他所看到的景象。 重越问华如真:“你有什么话说?” “圣尊要给叛徒狡辩的机会呢。”祁白玉悠悠道,“何必呢,无能本身就是掌权者最大的错误。” 重越一顿。 “叛徒?”华如真见祁白玉就不舒服,“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我说是你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对号入座?”祁白玉道,“懂的人一目了然,趁现在闹分裂的人,存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能分裂出去的都是该被分去的,与其勉强留下动摇军心,不如趁早舍去,就像病症部位,割掉就能好,不然后患无穷。” 吴骇立场尴尬,不能多说,而祁白玉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可能是反正还不是陨神谷的人,真出言不逊也无所谓,吴骇听得乐呵呵。 重越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道:“副谷主有心替我为水族公主说媒,还自愿请逐陨神谷,看来你本就有了自立门户之意。” 华如真道:“是你被外来人蛊惑,一心向着外面人,还帮着外人对付我,我也没别的办法!我以为我能让你改变主意,谁知道你居然要逐我出陨神谷!!” 重越话锋一转,抛出诱引,道:“你很有想法,以你的本事,你若开宗立教,我也不会打压你。适逢外敌降临的大事,又正好我出关,也是时候号召陨神谷在内的各大势力召开一次大会,商量具体事宜。此次大会,若有半数以上元老支持,我便不强留。” “你……我没说……唉!”华如真眉头皱紧,只觉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受力。从头到尾重越都没提过逐他的话,但也没提过留他。 他之所以先下手为强是不希望被挑出毛病逐出去后什么都捞不着,可真要正儿八经出走,不能分裂陨神谷,那他要耗费多长时间才能造就堪比陨神谷的势力,随便小势力之主或许还不及陨神谷副谷主这个虚名来得实权大…… 重越这么舍得下他,到头来感觉不舍的竟变成他了,谁要从无到有建立势力,难道他这么多年的付出都付诸东流?若他的势力不如重越,指不定被后世笑话多少年!而他只要留在陨神谷,只要重越无心治世,实权都在他手里。 华如真满心的委屈无处吐,流露出非常不舍的情绪,道:“行吧,随你。反正陨神谷从来你说了算。” 一场争端就这么毫无波浪地稍稍平歇,始终泰然自若的重越圣尊,渐渐的好似一团谜。 华如真再次回到这里,在一众指指点点的视线中,置身熟悉至极的陨神谷却毫无归属感。 水族公主狡猾至极,趁乱立刻溜走,还是没留住,他到底为什么要头脑发热走这一招险棋,居然任由愚昧手下当众说出这般无可挽回的话? 不,不是他的错,是重越!重越一直以来都纵着他任性胡来,他才误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他的错觉是重越惯的,他再小心谨慎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那群开口说话的人不是他的属下,搞不好是外来人冒充,是外来人在算计他,所以在外人看来也不一定是他的把柄,他不必自乱阵脚。 华如真边走边琢磨着,他走可以,但他必须带走部分站在他这边的人,若不能带走,那他为何要走了把创陨神谷的功劳拱手全让给重越呢?其实只要他不犯众怒,重越永远都扳不倒他…… 只是偶尔副谷主的权力还是有些微不足道了,这种无论做什么上头总有个存在给予赏罚的不舒适感…… 重越对着祁白玉,维持着惯有的谦逊礼貌,恰到好处的感激,道:“多谢小友为我解围,自当我欠小友一个人情,不知小友有何要求。” 祁白玉见他这样,也不自觉地恭敬了许多,道:“暂时好像没有,我可以以后再提吧,不知时限多久?” 重越眸光如水,道:“永远。” 祁白玉一滞,调侃道:“难道不是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不止,”重越道,“你的后代,你的朋友,若能带着你的信物来见我,我都会信守今日承诺。” 祁白玉又问:“那我应该够资格进陨神谷吧。” 重越一滞:“你想进陨神谷?” 吴骇瞬间收敛面上的苦涩,看向祁白玉。 “当然啦,不然我来这当世第一大教作甚?”祁白玉道,“不过这可不算人情的,听说您跟我未来师父是好朋友,您可不可以看在我未来师父的份上,亲自看看我的根骨,看我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陨神谷弟子?” 吴骇服了,太会扯着虎皮做大旗,只说未来师父也不提他,这就省得惹上外来人的麻烦平白沾一身腥,听的人估计只有重越懂,而重越居然也没异议? “您都不用摸摸,目测就行了?”祁白玉道,“目测就准吗?” 重越默了片刻,还是靠近了他,祁白玉张开双臂,面前的人半天没动静。 华艺在一旁笑道:“你可为难圣尊了,圣尊的贵手什么时候碰过别人身体半分。” 祁白玉想了想,嘟囔道:“我的尊体,也不是什么人能碰的。” “哈哈哈……” “转过去转过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笑的。”吴骇让华艺少打岔,别叨扰这两个苦命鸳鸯少有的温存时刻,他甚至恨不得简单的摸骨能持续漫长的时间,希望赶紧的坠入爱河,好让他一次捞俩。 祁白玉脸色还很白净正常,重越亲自弯下身子,被墨发遮挡的耳根微红,碰他身体也不去看他的眼睛。 祁白玉目光微暗,周围的人更是连呼吸都静止了,内门弟子们纷纷低头议论,暗道这人好大的来头,居然使唤圣尊。 “圣尊圣尊,我什么资质?”祁白玉轻快的声音传来。 “天生神体,血脉灵柱均圆满,各方面都很完美。” “圣尊亲证,极品之姿。”华艺帮腔。 祁白玉弯起唇角,道:“那我算是过了?” 重越微微点头。 “你这等天资能入我陨神谷,是陨神谷的福音。”一旁的太上长老欲要筹备大会相关事宜,需要谷主过目,特地过来。 重越道:“莫要骄傲,你这般天资当世少有,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身魂境界不够,还是需要勤加修炼才是。” “谨遵圣尊教诲。”祁白玉倒是规规矩矩,跟随长老去和下面那一群弟子们碰面,倒是聊得开,三言两语也完全没有祁白玉幼年时那般的生涩拘谨。 重越还静静看着祁白玉离开的背影。 浮云遮眼,祁白玉回过头,却已经看不见金殿上的身影。 “你这就没了?”吴骇见重越的样子,他原以为重越见祁白玉激动,是总算等到了后继之人,终于有了可以分忧的帮手,可无论他怎么看,那个拥抱反而成了另一种意思……吴骇不禁慨叹:“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许愿的!?” “申伊前辈,我终究还是没有逃脱命运,我好像已经扎根在这片大陆,就像一棵树,一朵花,一株小草,生于斯,长于斯,而他,你看看他,像不像一只鸟儿?” “重越你……” 重越眉宇越发温和,也不瞒他,道:“我要白玉活过来,我愿用我的自由,换他自由。” 吴骇瞪大了眼睛。重越面露歉意,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不用任何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 吴骇脸色特别难看,果然他最初看到重越的时候是说他好像在发光,还感叹过这个世界真特别,至圣宛如佛祖似的居然自带无量光。此刻,他抹了把眼睛,果然“看”到有股与他同源的精神气从他脚下,那所谓的“无量光”正是他源源不断逸散也持续不断被大陆回馈的本源力。 确实正如重越所说,他跟这个大陆连在了一起!!所以他就算病入膏肓,千疮百孔,也只会在石化中意识湮灭,而不会化道。禁锢住重越的并不仅仅是陨神谷,不是大陆生灵的信任和需求,而是这片大陆,这块大陆本身要同化他! 难怪他救得那般艰难,这死局几乎无解! 吴骇难以置信地盯着重越,道:“你,你这样,我真收他当徒弟?我带他走了,你会不拦吗?” 重越道:“只要你不吝赐教,愿意和我联手,我有办法让你和你的人被这片大陆接纳。之后别说你收白玉当弟子,就是要带他离开,那也是我请求你的事,自然不会阻拦。” “当真?”吴骇问。 重越正色应是。 “怎么联手?”吴骇动心了,这对兄弟都不赖,祁白玉那个精明至极的开他空头支票,就空降陨神谷成了“圣尊青睐”的正式弟子,还弄到了重越的一个人情,当然这俩一个愿给,一个敢要,他也没说话。而重越既要他带走祁白玉,还得他帮忙。 吴骇原本有些为难,听完联手之法,他就没意见了。 至圣大会在陨神谷边界处的礼神天召开,各大势力上位者均有到场,陨神谷元老会缺席之人,却也安置了传讯神晶,总人数破千,场面极其盛大。 而叫人非常费解的是,就连那位所谓的外来人的位置也被安置在极尽显眼的位置。 华如真位于吴骇对面,内心的不安早已在几日筹备中消失无踪,耳边充斥着对圣尊此番做法极尽不满屡屡恨不得退场的言论,更让他成竹在胸,如在己方主场,坐姿也就更为随意。 重越道:“我让他出席今日盛会,也是想让他代表一类域外人族,同为人族,与我等进行谈判。” 重越既然这么说了,也就意味着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其实有足以让他们忌惮的实力。 “圣尊可为我证明,我确有搅弄风云的实力,可我依旧选择和平,这边是我愿为圣尊妥协给出的诚意。而我可信与否,自会用行动证明。”吴骇问,“我想问在座的诸位,不知究竟为何反感外来人?” “这些年外来人作乱还少吗?到现在都不曾安稳,还有漏网之鱼在肆意杀戮,要不是副谷主出手,只怕在圣尊闭关期间,就已经生灵涂炭!” 吴骇道:“所谓入乡随俗,不守规矩的杀之,我毫无意见。但没伸手没害人的那些,就没必要主动除掉吧。” “暂时没害人,缺不代表他以后也不会害人!” 吴骇耸了耸肩。重越问:“目前为止的具体应对措施呢?” “杀。” “格杀勿论!”有大势力之主拍桌怒吼:“非我域生灵,其心必异!但凡包庇异族者通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 “不可。”重越道,“制定通缉名单,但凡杀过人的外来生灵皆都在通缉令内,斩杀被通缉者,制定奖励。年轻一辈在内的各境界强者都可以以此为磨砺。” 议论和不满声不绝于耳,有的觉得此法不错,有的觉得年轻一辈争强好胜,若让大陆年轻一辈强者陨落过多,岂不正中外来人削弱我等力量的下怀! 华如真问:“包庇外来人的势力又当如何自处呢?” “切莫因为寥寥外族来人而全域全族自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异族降临的源头,从根源上把控,并收集与域外生灵的一切相关讯息,取其长补己短,譬如目前已经知晓的,域外生灵在时空方面的造诣远在我等之上,”重越道,“我不希望把所有外来生灵,无论善恶,无论种族,无论目的,都像当年的毒师公会一样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在场有兼顾毒师身份却身故高位的掌门或宗主都陷入沉思。 而年近化道久未出世的徐之素,作为陨神谷开山元老之一,也喟然长叹。 重越道:“希望各大势力之主都能有魄力和判断力,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镇定,明确以提升整体实力为首任,越是危急关头,我们人族更要和睦共处,海纳百川,力争上游。无论外来人还是土生土长之人,都有恶徒,外来的并不是绝对的穷凶极恶,这点一定要分清。” 华如真问:“若有人分不清呢?” 重越道:“愿被问责,肝脑涂地。” 关于外来人的处置告一段落,最后便是关于陨神谷副谷主卸任之事。 拥有表决资格的唯有陨神谷元老会,而其他各大势力之人在场做个见证。 最后的结果却令所有人大失所望。 “圣尊老糊涂了,还不如去华如真副谷主麾下,他这样迟早会给人族带来大祸患,迟早是要被推翻的!”各大势力之人大动肝火,大有要和陨神谷划清界限的趋势。 华艺道:“不,我倒认为圣尊此计高明,胡作非为的那些落单外族不过是智力一般的,暴露自己很容易被格杀,交给年轻一辈历练正好能成为年轻一辈的磨刀石。稍微聪明点的就知道隐藏自己聚集起来,建立势力明目张胆地对抗我们,到那时我们再联手也不迟。” 接下来就看看什么实力能活用外来人的力量走到前沿。 他伸了个懒腰,安稳太久,也太久没有活络筋骨……反倒是老家伙们不如少年人有志气。 其实打从一开始,在场各方势力对外来人的态度还是一边倒的敌意满满,认为斩草除根最为保险。 普遍认为就算博取所长只需要抓了人严刑逼供,斩杀他们也能得到他们身上的宝物,研究一番也能有成效,没必要和睦共处给外人活路,让自己人无路可活。 其实到底还是吴骇一个人孤掌难鸣,就算有重越帮他,但重越又是闭关三千年,权力被架空三千年的状态……世界本就不是至圣的一言堂,而能达到最终的结果几乎败光了重越圣尊几乎所有好人气,仅剩的是陨神谷谷主的无敌威势。 吴骇走出去,看了看那暗淡的天色,道:“要变天了。” 重越微微眯了下眼睛,其实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三千年来各大势力在华如真的号召下联手斩杀外敌,收获了莫大威望也获得了极高的评价,他们都不认为守护大陆有错,也不愿承认牺牲是无谓的牺牲。 尽管最开始有关于外来人的处置之法,勉勉强强通过了重越的提议,但所谓上行下不效,当面答应得都不算好听,指不定背地里会折腾成什么样。 若是没有下一步对策,只怕今日之后,重越这个圣尊之位会直接易主。 大陆真正的凝聚力出现在至圣名头身上,而非是陨神谷谷主,华如真若能拿到至圣名头,那他的取而代之就已经成功一半。 “幸好我是个信得过的人,”吴骇说,“也幸好我们确有对策!而你既然能为我这个朋友做到这一步,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重越往前面带路:“话别说得太满,你在我心牢里创立医师公会,但那是世间还没人成神的时候,如今这大世里安身立命都难,更不用说从无到有创立一个新道统,连华如真历经这么多年都没真正做到。尽力而为吧。” “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激我呢……”吴骇走向前去。 他俩是最后离开礼神天的人,重越是礼神天的主人,也只有他这位圣尊有资格开启这片虚空,号召各大势力来人前来拜见,平日里巨大的金瞳门紧闭,会在所有人走后缓缓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在他俩离开后没多久,一个黑影缓缓在礼神天金瞳门边缘处露出实形,修长高大的身影倚靠在龙柱边,抱臂看向最后那两人并肩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极尽无奈的叹息。 ※※※※※※※※※※※※※※※※※※※※ 重越年轻时—— 旁人眼中的重越:bulingbuling 重越眼中的自己:就没什么特长,很普通一人。 第99章 远行不送 话说回来,华如真等人早就叫人守在了各处大城, 但凡重越和那个所谓的外来人有所异动, 他们就会组织群众过去捣乱。不管神医是真是假,只要是外来人, 就很容易激起公愤, 到那时就算他真在做好事,那也可以说别有居心。 他们以为那个外来神医会为了合理化自己, 会迫不及待求人看病,以及重越在上位者阶层中痛失人心, 定会仗着那个神医去到人群中,竭力让那神医被当地人接纳,进一步稳固自己的圣尊地位。可一连数月,神医不见踪影, 就连重越圣尊也没有任何作为。 这可给足了华如真行动的时间。 他被逐出陨神谷后已是孑然一身, 四处走访各大势力,与那些守卫大陆深受民众爱戴的各大势力领袖人物达成一气, 个人威望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而这段时间以来, 重越跟随吴骇, 走访于群山万壑之间,深入不毛之地, 又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峡谷。 吴骇选了块十分幽静的石窟, 很满意地说:“这里就是最后一处。” 重越道:“我以为你说将医师公会开在大陆中央是神都, 那里有陨神谷庇佑下的商铺, 位置更为优越, 神者众多,若我带你过去,将医师公会建在那里,不是可以直接建成?” 吴骇道:“圣尊可曾听说过,无需付出就能得到的逆天法门?送上门的第二条性命?” 重越明白了,道:“我还以为可以见识到神医济世救人的风采。” “你已经见识过了,其他人只怕没这个福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过个千百年之后,哪怕我不在,医师公会自然会落成。”吴骇熟练地开辟洞府,折叠空间将之隔绝尘世,通过掌控时间流速让里头的摆设迅速老化,充满岁月侵蚀后的痕迹。 他动作极其熟练,里头好似过去了十万年,他们在外面不过一瞬,花草树木依旧如初。 重越大开眼界,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神奇,这等手段若用在人族年轻一辈身上,可以在一瞬间让那些年轻人老死! 吴骇道:“能轻易抵达的医师公会,怎会是真正的医师公会?神医不在闹市,而在远山险地,需跋山涉水历经坎坷才能到,唯有那些病入膏肓还有强烈生存意志的生命寻到这地方有一线生机。” 细细想来,不难发现此人的长远眼光,只要有个这样的医师公会存在于某个地方,再加上一份医师传承,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斩获无数弟子。而吴骇只需要留下自己的大名,让后世人知晓他是这一传承的创始人即可。 他这番布置也是恰到好处,就好像医师公会早在上古就已经存在,只是因为不知名原因没落,而将来若有有缘人来到此地,碰巧拾得机缘,修炼至大成之人,必定会为他在外面另开医师公会,到那时医师公会将真正问世,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传承永不会断绝。 吴骇将心神术传承上卷分成四份,打乱顺序放在好几处地方,以无字碑的方式呈现。做完这一切布置,他和重越一道出了山林,在野外行走。 这时,吴骇意味深长地看了重越一眼,叹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有缘上哪儿都能遇上。” 有群年轻弟子斩杀外来祸害,途径此地,他们甚至没发现重越等人的存在,唯独有个十足赏心悦目的青年停下脚步,朝着重越和吴骇隐身的地方望去。 吴骇是时露出真容,祁白玉上前来,吴骇这才咳嗽一声,用手肘撞了下重越的位置。 重越装也装不了不在,他不禁怀疑是不是神医故意的,否则天地之大怎么随便走走就恰好撞上祁白玉所在的一群年轻弟子。 但他绝不会想到吴骇有心撮合他们,而是想着吴骇打算带走祁白玉这件事,心情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 吴骇佯惊:“你不是刚进陨神谷么,怎么会在这里!?” 祁白玉道:“各教弟子都在外出斩杀那些为非作歹的域外敌人,很多师兄师姐们都下山来,我也就跟来凑热闹。” “可有收获?” “还行,你呢,外头盛传你们在密谋大事,你怎么好意思带着圣尊出来游山玩水?” “什么游山玩水,你看他是玩得起来的人么?怎么在谷主面前还这么没大没小。” “谷主可怕,但圣尊好说话,”祁白玉道,“圣尊最好说话了,不会和我置气的吧!” “不会。”重越嗓音温柔,带着一份距离感。 吴骇心说别了吧,都什么时候了再保持距离,以后可就都见不到了。 他还是决定将医师公会这个宛如路标的东西落成以后就远行,总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万一他的朋友们不原路返回了呢。 祁白玉道:“圣尊近来过得怎么样?” 重越道:“还行。” 祁白玉看着他,道:“也是,不论如何你也是陨神谷谷主。” “你快过去吧,别跟门中弟子走散了。” “走散了不还有你们吗!有我未来师父在,应该不会弄丢我的。” 重越觉得自己不能跟他多说,于是跟他讲了他们在这里的原因,都不用过多的暗示,祁白玉是个非常擅于把握机会的人,或者说他之所以说这些也是为了打听关于吴骇的事情,注意力就被很好地转移了。 祁白玉转向吴骇:“原来未来师父背着我想收别的弟子,这么快就物色好新目标了?” 吴骇道:“一边去,这么点传承跟我亲自教的能一样吗!?” 祁白玉道:“那传承石碑究竟什么样,在哪儿,我能不能去试试?” 吴骇道:“你试了能怎样?” 祁白玉很直率:“我若是过关,算不算正式拜师了?” “你倒是想得便宜,得传承了也不算我的弟子,我亲自带走的才算。怎么?你不打算留在陨神谷?以他对你的看重,搞不好将来的陨神谷谷主也有你的份呢!”吴骇看向重越,却见重越没有别的表示,更没有阻止的意图。 祁白玉顿了下,问重越:“我倒是没觉得圣尊看重我,圣尊有意向选我么?” “没有。”重越道。 “这么肯定的,”祁白玉看向吴骇,“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刀子利索的,吴骇都不想去看重越的表情了,反正掩饰得很好就是,道:“你先修行着,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再去找你,你若没改变主意,便跟我走。” 祁白玉先行告退,他走出几步,突然停下,回头一笑:“重越圣尊,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重越陷入长久的沉默。 吴骇道:“其实……” “走!”重越严肃道,“趁现在,你带他走,越快越好,我不会去送,他走了以后不用再回来!”他这不是生气,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受撩拨,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三两句话就冲上去,让祁白玉好端端的新人生又染上昔日浮尘,如他一般难以得到解脱。 这可不是我能左右的……吴骇心里实在为难。 “如果你拜托我帮你出谋划策追求他,我其实也是勉强愿意答应的。” 重越转过身去,独自往回走,道:“申伊前辈,就此别过。” 吴骇:“我这人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俩在我看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分散了你们,我会特别过意不去。这样吧,你追求得到,我就不带他走,你追不到,我再带走?也算了却你一桩心事?哪有不尝试就放弃的!重越!重越你考虑考虑!过了这村,可再就碰不到我这么好说话的神医了!” 重越一步踏入时空通道,身影消失不见。 吴骇沉下脸来,他就算收徒弟也得考虑一下徒弟的幸福吧,他觉得祁白玉再找一个也是好的,反正重越太相信自己逃不掉,已经快要没救了。 可祁白玉单独看来本身就是个祸害,若是有朝一日那小子突然忆起这段往事,又要回来找人救人,而那时候重越还是脱离不了这片大陆,那他徒弟要留下,他也还是得放人。 又或者那时的重越出了什么意外,那同样的遭遇是不是落到祁白玉头上,他是不是得反反复复地救。 吴骇实在为难至极,要么带走俩,要么他一个也不想带。 和重越分别后,吴骇回到神都,买了块地,建了座名为“医师公会”的空馆。 连续数日,无人问津,到最后他打了个哈欠,准备收摊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门庭冷清,趁着没人在,我特地来凑个热闹。”华艺在长桌外边,招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我也没病没疾,不知神医能治什么?” “没病你不会到我这儿来。”吴骇道,“比如你想念你的心上人,想见一见他,又或者你想念以前的自己,想变回以前的样子?我看得出来你的魂体和你的外形不搭,想必这是你入主的躯壳。” “神医好眼力,”华艺存心给他出难题,“我快想不起以前的我是什么样了,可我又不想舍弃现在这副面容,神医是否能让我变回以前的样子,又能变回现在这样?” 吴骇道:“难倒是不难,你一个人来也就罢了,后面怎么还带了一串的尾巴。” “神医若是能帮我达尝所愿,我便保证那些尾巴,没谁敢动神医一根毫毛。” “重越让你来的?” “谷主回谷后就没再出来,但知之者甚少,只要谷主护住阁下的态度不变,其实就算没有我,藏在暗处影响您生意的那些人,也没有谁敢真正对您动手。”华艺道,“陨神谷谷主的情面,还是要给的。就算他至圣名号被分去大头,或许很快就得换人来当,但他也还是陨神谷谷主不是。” 吴骇道:“你问题的关键其实是,你的魂体还是和你以前的体魄最为契合,但这具身体本身的光属性幻术天分也是难能可贵,杂糅起来反而影响了你修为的提升,可这两种优势,你一个也不想失去,想找到平衡点,而不单单是变换容貌这么简单。” “神医果然是神医。”华艺恭维道。 …… 到离开那日,吴骇回到陨神谷年轻弟子所在处,直接带走祁白玉的,他俩下山,一直到离开陨神谷边界,也没有半个送行的人。 “然后呢,你真的帮那谁重塑肉身,让他可以变换本来面目?”祁白玉追着他问。 吴骇道:“还能有假?” 祁白玉道:“这还是治病的范畴么,指不定多少人看到都眼红疯了,然后你就这样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吴骇哼了哼,“重越很快就不再是至圣,现在不走,可能就走不了。” 祁白玉安静片刻,试着问道:“你不打算带重越谷主走吗?” 吴骇道:“我带不走他。” “为什么?” “他不想走。” “他为什么不想走?”祁白玉问。 “这我回答不了你,你得去问他。”吴骇停下脚步。 “我可以去问他吗?”祁白玉试着问,“你觉得他会听我说吗?” “你……”吴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想起什么了?什么时候?” 为什么重越不想走?明明很快就不再是至圣,他也不像是贪念权势之人,名利地位于他而言也不像是能让他开怀的东西,就那样一个似水般恬淡的人物,在得知天外更广阔的天地时,却甘愿放弃了机会,依旧留在那个百般折腾他的世界里。 还不是因为他以为给了心上人自由,他会永远被禁锢在那片天地中,他是如此相信他走不了,他仅凭个人确实无法脱身。 但真就走不了么?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想到他!”祁白玉道,“我就没法控制地很想见他,一想到如果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很难受!!” “你就试试,”吴骇叹了口气,他一伸手,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冰晶色宛如透明的长剑,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拿着这把剑,如果你能说服重越离开,就用这把剑斩他脚下,我带你们走。如果你没办法带走重越,那你就留下吧。别再让他一个人。” 祁白玉顿了下,道:“也就是说,我若是现在回头,带不走他,我也没机会出去了?” 吴骇颔首,神情不容置疑。 第100章 结局上 “至圣,不过浪得虚名!” 礼神天大会结束后, 不少势力来人只觉与外来异族同席是奇耻大辱, 回去后添油加醋与宗门上下那么一说,有关重越圣尊包庇外来异族的传言便如风助火势, 愈演愈烈。 抵御外敌胜利的狂欢尚未结束, 决议讲和激怒了好战分子,激进分子试图另立新的至圣, 扶持华如真上位,并在大陆上掀起新风。 华如真这时候倒是谦逊了:“我才疏学浅, 难当大任,重越圣尊乃谦谦君子,尚有无数拥护者,我若在这种时候陷他于不义, 跟昔日他所为又有何两样!” “重越圣尊斩至圣上位才有今日, 华神却做不出这种事。华神守卫大陆有功,却从不居功自伟, 而那位几乎都没做过什么事, 居然就在位那么多年!” “对啊, 那位自从最初救世以后,就再没为大陆做过任何实事, 身在其位却从不谋其职, 平日只知安闲度日, 毫无担当, 但凡争端也只会退让, 退让只会让外族以为我等好欺负!” “今时不同往日太平,堂堂至圣若不知道与时俱进,不如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 他们揪住圣尊袒护外来人的“错误”,大肆批判圣尊迂腐懦弱的思想。 他们更是趁着神医不备,捣毁了神都初建的“医师公会”空馆,逼近陨神谷内,肆意叫嚣:“圣尊若不带领我等抵御外敌,凭什么不让其他能人异士出头,难道就只是贪念虚名么!” 陨神谷内殿,重越盘腿坐在蒲团,随意地支着头,长发散落至后背下方水池画镜上,内内外外无数的声音尽收耳中。 需要体察民情,他不能闭目塞听,更没法说出半句有力的回应。 因为所谓的防微杜渐,就是尚未察觉到危险便率先将危险铲除。 他安抚下外来人以后,自然没办法向世人证明域外来客究竟有多么危险。 而眼下的情况是,最可怕的那人愿意离开,而那些不知危险的始作俑者还在肆意嘲讽挑衅人家的忍耐力。 重越自认为已经不会轻易动摇。 至高无上本就与孤独为伴,不被理解也在情理之中。 他只需要继续稳定形势,拿下那位兴风作浪之人,就能继续维持长久的安定,吸纳外来生灵的力量就能让大陆万灵进一步强盛,若是失去了华如真,那就更没有和域外来客较量的能力…… 他太清楚华如真不想直接下手杀他的原因——他在惋惜华如真才华能力的同时,华如真也同样在惋惜不愿失去他这个强大助力。 所有的谣言与其说是在拉拢那些思想不坚定的外人,不如说是来针对他的。只要他有一点不坚定,就能被他自己从内部瓦解。 重越觉得这真是个极有意思的时刻,他被选为至圣的时候,他自认为还谈不上,现如今他觉得自己无愧至圣之名,人们却不认可他了。 那棵与外界沟通的参天巨木上原本挂着的十万红信灯,忽闪忽灭,像是无数只猩红的眼睛在眨动,甚是诡异。 人心易变,亦可以理解。 唯独有一点,什么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那谁谁……他很想不在意,但骨子里残存的那一抹感情,就像一柄利剑,穿透他的脊梁,搅乱了他的心池。 “神不需要这种东西……”重越揪住胸口,试图掐灭那抹悸动。 大门被嘭地一下推开了,有个人携着暖阳踏入殿内。 “你在做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 不该出来在这里的人。 重越抬眸望去,那人背着光,容颜蒙在阴影中,等他走到面前来,重越这才看得真切不得不信:“你没走?” 祁白玉怔怔出神,抬手伸到他下巴处,接住两滴眼泪,道:“你在哭吗。” “没。”重越也愣住了,以为是臆想,但又不像,面前的人离他太近,就好像专门为他而来,也正是记忆中祁白玉的样子,依旧是原先不分彼此时才可能存在的情状,久违了。 “哭什么?说来我听听。”祁白玉扯了个蒲团,在他身边坐下。 “我怎么可能呢,”重越笑道,“这只是身体里的水碰巧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你说你,哭就哭吧,又没人不让你哭。”祁白玉拾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见他低头,又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重越目露错愕,见对方只是专注地帮他擦眼泪。 祁白玉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面容看了许久,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因为面前是祁白玉,重越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之处。 烛火摇曳,与外头的吵杂纷扰不同,殿里颇为冷清,而独处一阁的重越圣尊也颇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 “这样碰你,你都不反抗的吗?”祁白玉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是在震惊摸起来很顺滑,还是他居然能摸到圣尊的脸。 重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祁白玉轻轻一挣就挣脱了,他大胆地继续蹲在他面前,双手搁在他肩上。 “别闹。”重越只当他是好玩儿。 “我都这样了,你还准我在你眼前晃?”祁白玉道,“原来所谓至圣,就是挨打不还手,挨骂不还口,那这至圣当得有什么意思?” 重越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没走?” “师父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师父说我若拜他为师,我就可以这个大陆上所有人的心境,包括你的。但师父又说,如果没你的允许,就不给我看。所以我特地回来向您讨要一个允许。” “不可。”重越罕见地有些紧张。 “用圣尊欠我的人情来换,也不可以?” 重越抬头,皱眉:“嗯。” “可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圣尊还欠我一个人情没还。” “我亲自送你走。”重越道。 “我想走就能走,你送我,我可能就走不了了。”祁白玉道,“不说那些虚的,我正好有个想要的,就是不知道圣尊肯不肯给。” “你说。”重越无愧是极有耐心之人,哪怕被个小弟子这样磨,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之色。 祁白玉道:“我可以带你走吗?” 重越虚惊一刹,静默不语,等着对方提下一个可行的要求,祁白玉在等他回答,没等到,就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那就这么说定……” “我不喜欢自说自话的人。” “这么巧,我也不喜欢!”祁白玉道。 “我更不喜欢会让我变成我不喜欢的那类人的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你会给我准确的回答,”祁白玉道,“你知道在我看来,这片大陆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重越道。 “是个笼子,而你就是笼中最金贵的那只鸟。您先别急着生气,好像您也没生气,也好,”祁白玉道,“所以我刚来就很大胆地冒犯你,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人,一尊威严的神明,在被个无礼之人这样冒犯后,为什么半点反应都没有,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可以随意对待,随意触碰。你也不会还手,更不会生气,就好像别人的粗鲁都是理所当然,你高境界之人不跟低俗之辈一般见识,但您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低俗之人并不会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低俗且恶劣,见您不还手,反而还想变本加厉呢。” 祁白玉以身试法,趁着重越分神,直接挑起重越的下巴,在他唇角处啄了下,迅速抽身,弯起唇角,得意地道:“看吧,你不会还手,比起杀人泄愤,你还是会克制自己,不出手伤人。” 重越:“……” 重越默默放下想要搂住他的手,就静静地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举动,以及默默在心里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人,道:“为什么是我?” 祁白玉道:“不然我找谁?” 重越道:“世上有那么多年轻有潜力,模样性格都可人的善男信女,你不去带走他们,却偏要来惹我是何解?” 祁白玉啧啧道:“我为什么要从那些人中选,我为什么不直接找最顶尖层的那位,所谓资质潜力能给出的最高成就不就是您,您难道不觉得您很耀眼吗。” 祁白玉心道:“您当然不觉得自己很耀眼,你要是觉得就不会问出那么没有水平的问题了,或许也正是这份不觉得,才让各路歪瓜裂枣有机可趁,可在一群歪瓜裂枣中,我算是十分优秀的了。” 重越自认为还是很承得起夸的,此刻却按捺住笑意,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老了会被误认为像药尊被厌恶的忧虑一扫而空,祁白玉啊祁白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些什么呢…… 重越很委婉地说:“我的自控力也不是特别强的。” 祁白玉以为他的意思是已经在耐心耗尽的边沿,忙挽尊道:“你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相当不错了,一般像你这个实力这个身份的人,都受不了,不,都没必要受这个委屈。早把我横着轰出去了,但你还是愿意听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鬼大放厥词,我还是挺尊敬您的。” 重越笑着道:“尊敬我的人何其多,所以你算什么,凭什么我要放下整个大陆跟你这个小鬼一起远走高飞?你觉得我已经落魄到这一步,无法翻身只能远遁么?” “哪里落魄了,还翻身?您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人,翻身是往下翻么!”祁白玉恨不得跳起来,道,“主要是您贵为当世第一强者,坐拥当世第一大势力,但您却有个听起来非常了不起,实际上十分尴尬的身份,至圣。” 这话倒是新颖。 重越笑着问:“那你认为什么是至圣呢?” “所谓至圣,不过是人们需要一个帮他们摆平一切灾祸的大能,又不愿意完全听从大能的号令,所以扶持了一个这样的超然存在。既要有平定天下的本事,又要有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还要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人们能给与的只是虚名和权势,却又要人不慕名利以贪念权势为耻,你说既然那人不慕名利,又要背这虚名干啥?”祁白玉就不信邪了,连他都嫌这大陆小,向往更广阔的宇宙,总不能重越这尊大神还觉得这笼子很宽阔吧! 这便是心已经在天外,眼界已经超脱于世,才能说出来的话吧。 重越隐约触及到了些许更上层心境的壁垒,他从不觉得至圣是份殊荣,只当它是种境界,是世人心境的至高层次。 无数心存善念的人都曾在某个瞬间,某个时段有过类似的心境,却无法维系,更难以从中受益,很容易土崩瓦解。 他却是竭力让自己稳定在了这个境界,积累了无数年的创伤才有了三千年意识沦陷将近消亡,这点也无人可说,借心神医相助他破开心牢终于得以彻底稳固在那个层次。 目前情况再糟糕,如今的重越也能平静以待,他认为自己有本事解决祸患,让事情重归昔日平静,让大陆进一步欣欣向荣。 “是他缺了那些人就不能活,还是那些人缺了他就不能活?”祁白玉道,“都不是吧,世界没了你还是照常转,你扪心自问,圈住你的究竟是什么,是别人,还是你自己……” 一切还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若留在这片大陆,他心境的最高境界只能是至圣,至圣源自于世,却无法超脱于世。 “我走不了。”重越说。 “脚长在你身上你爱上哪上哪,师父说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就有办法和我一起离开!”祁白玉道,“如果你不跟我走,那他就不带我走了,我只能留下来陪你。” “你……” 重越顿住,道:“你是在同情我吗?” “我一个小小神,同情一位绝世大能,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祁白玉特别开心地道,“你怎么不说,我是在担心我一个人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会被外面的坏蛋欺负,恰好带个靠得住的大哥,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么。” 祁白玉发誓自己这话只是开玩笑,完全没想到重越为此陷入沉思。 “所以你需要我吗?”重越缓缓抬眸。 “我,当然需要!” “有多需要?”重越又问。 “就……就特别,”祁白玉愣愣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总让人想入非非!” 重越瞳眸微红,弯起唇角:“足够了。” 祁白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辩解道:“还有刚才对不起啊,我就是,那个……就觉得刚才你……”他指了指自己唇角,意思是刚才亲了他还嘲他那个事,实在很难把“觉得你很诱人”这话说出口。 “没关系。”重越起身来,长发被牵动,露出一角微微发红的耳朵。 “没、没关系??”祁白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清雅脱俗的回答,更觉得好像刚才还可以更过分一点,或者说以后可以更过分点,反正圣尊他说没关系…… 祁白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得不对,冲他的背影喊道:“我觉得这里逼仄,所以我想去更广阔的天地,但如果你还是只想留下,其实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留的。” “不必,”重越耽误自己却不打算耽误祁白玉,道,“走吧。” “去哪?”祁白玉难得反应慢了一步才跟上。 “天外。”重越推开大门,阳光扎眼,天高地阔,他缓缓道,“我同你一起。” 祁白玉见他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光下更是毫无瑕疵,美好得宛如不存于世,重越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道:“我静思之地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祁白玉拿出一块玉令,正是重越给神医的那块通行令。 祁白玉身份特殊,再加上这块玉令,较年轻的守卫更不敢阻拦,他一路来到重越圣尊静思之地,而守在殿门外很不严谨地晃悠着的华艺也只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二话没说就放他进去了。 但他刚进去没多久,立刻就有陨神谷太上长老追了过来。 华艺命人拦下众人:“谷主静思之地,不得擅闯!” “非常时期,聂大元老还是放行得好!”事实上重越乃开山祖师,因此真正长他一辈的太上长老大多避世不出,而这些比较活跃的太上长老大多是并入陨神谷的他教势力中,被重越谷主尊为长辈的那些,平日里目中无人,但他们也不太敢对华艺这位开山元老级别的人物不敬。 “怎么就非常时期了?”华艺掏了掏耳朵,“我消极避世,孤陋寡闻,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各位如此火急火燎聚众来此。” “有人亲眼看到那位投靠了外来人的陨神谷小弟子回来了!就上这儿来了!” “谁?”华艺抬高声音。 “姓祁,叫什么白玉,您也见过的,就是谷主当众特别看好的那小子,您说这像什么话!” “那祁姓小弟子是非不分,明目张胆地捧外来人的臭脚,品性恶劣至极,居然还敢回来!” “我们来就是想让谷主拿下那小弟子,当众斩杀他,以平民怨!” “都消消气,”华艺道,“不至于……” “谷主,是谷主出来了!!” 突然人群骚动,主要是见到了重越身前那位绝色弟子,还有的耳朵灵恰好听到了重越说要走的话,感到不明所以的人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是那个该死的捧臭脚的小弟子,仗着脸祸世,拿下他!” “无需谷主出手,维护陨神谷声誉,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所在!都让开!” “住手。”重越开口,“不得无礼……” “都什么时候了,您耳根子还这么软!这若是放任谷主您亲自送这小子下山,指不定陨神谷的声誉又会被牵连成什么样!”说话的长袍长老乃是华如真的亲信之一,留在这里就为了今日,他早就看不惯重越谷主做事温吞是非不分。 话音刚落,他冷哼一声,飞身而上,拂尘一甩阻挡重越,又伸出手掌,朝着祁白玉天灵盖抓去,咬牙切齿地道:“居然敢怂恿谷主护你,你这小东西,好大的贼胆!” 重越后手拉着祁白玉的手腕带到身后,另一手轻轻一推,手掌迎上那记拂尘,碰到对方腹部,只听一声闷哼,那长老的神器细丝寸寸碎裂,腹部下陷,整个人倒飞出去,撞上百米外的山石,轰隆声中尘埃满天,那位神老却半晌没爬起来。 有上去搀扶的,有说活该的,场面十分吵杂。 祁白玉见他出手这么利索,神情有刹那呆滞,就听到耳边传来重越的喃喃自语。 “我也不是不还手的,不下杀手也能让无礼之人尝到教训的不是。我不还手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祁白玉听完浑身像过电一般直接酥到尾椎骨,久久不知如何言语,等他反应过来,重越已经走在他前面,还拉着他的手腕。 第101章 结局下 “你们一定要挡道么?” 重越挡在祁白玉身前,面对一众或急或燥、忧心忡忡的陨神谷长老。 “谷主万万不可啊!” “谷主三思, 您已经走错一步, 切不可一错再错!” 人人都说他错了,重越满心哀伤, 叹了口气。 “您难道还不清楚事情严重性吗!都说陨神谷包庇外来人, 陨神谷名声都快毁于一旦!你却还在包庇这个立场不明的小弟子!” “当初抵御外敌也是我们陨神谷出力最大,结果现在倒好, 人人迁怒陨神谷。” “陨神谷何辜!!” “肃静。诸位阻拦我也是出于爱护宗门的心态,”重越道, “哪怕觉得我有错,还给我悬崖勒马的机会,我该谢谢你们, 但我自有安排。不知诸位是从何得知, 我身边这位小友他立场不明的?是你自己对外宣称的么?” “冤枉!”祁白玉指着自己,道, “说实话, 我明明已经很低调了。” “知你心细。”重越暗想,那就是神医自己说的了。 果不其然,众人怒道:“那个外来人之前来说要带走自己看上的徒弟, 这就是他看上的徒弟!我等看在谷主的份上未敢阻拦,可他走都走了又回来,竟然还让谷主相送, 分明是想陷谷主于不义!” 他们冲祁白玉喊道:“你自己说, 是不是你拜外来人为师, 你说你现在是不是想把谷主带走!” 重越安抚众人,道:“此人先是陨神谷弟子,又是我看好之人,都是自己人,莫要自乱阵脚,于大事无益。”重越又道:“去叫元老们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什么自己人,投靠外来人都是叛徒,算哪门子自己人!”“圣尊糊涂!”“太糊涂了!” “会不会是外来人故意为之,好让我等因此子与圣尊生嫌隙?” “那就更不能留下此子了!” 那些长老退下了大半,有的去请元老,剩下的守着重越,生怕谷主被有心人骗走。 祁白玉默默陷入沉思:“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能是我一开始见到的是他,以至于我认为我跟他比较亲近,如果你跟他并不太熟稔,他为何要看在你的份上救活我,还亲自去接我呢……他知道自己并不得你信任,他想以此得你信任?他想以我来制衡你?” 重越摸了摸他的头,下棋之人,不在棋盘之中。 “有时候,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比较好。”重越道,“重点是你想出去,他能带你出去,以及你欣赏他的本事。” 祁白玉如触电般表情古怪,也摸了下自己头顶被他触碰过的位置,道:“我觉得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走啊留啊什么的,其实关键还是看怎么对你最有利。” 重越已经习惯了。至圣必须是无私的,岂能仅仅想着自己,所以这话听起来倒有些百感交集。 祁白玉被他注视得更是不好意思,继续道:“不是说你出不去吗,总之如果最后都得留下,还是不要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折腾没了,那就算我留下,你也会得不偿失的……” 重越毫无留恋,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一无所有,人们能给与他的都是他得看淡的,荣誉、财富、名利、地位、威望……他所拥有的都是他需要弃之如敝履的。 重越道:“无论我走还是留,我喜欢的人都在我身边,怎样都对我有利,那自然是看怎样才能更开心一些。” 祁白玉耳根发红,小声嘀咕:“圣尊您这样的,若是存心要骗人,真是一骗一个准。” 重越还是牵着他往外走,纵使那么多人说他吃里扒外投靠外敌,重越也还是不放手,道:“方才没听清你说的……” “我说我收回我之前的话。如果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一起呆在笼子里也挺好。只是,”祁白玉很没辙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带你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就只要你这个人就够了。所以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就是我那什么你,你都没关系的那种?” 重越握着他手腕的手下移,和他十指相扣,并握着他的手举到眼前来,示意给他看,坦率得祁白玉恨不能咬牙,道:“居然一直都没人收了你,你明明就……”这么容易到手的一人! 谷主是不是疯了,堂堂圣尊居然经不住美色诱惑,就这样被外来人给笼络!? 吵闹非常,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这时,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这个小朋友长得竟和白玉毒尊一模一样!” “徐大元老!” 徐之素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眸光有种摄人心魂的意味。 在场众人忌惮他这位药师公会创始者身份,知他毒术超绝仅次于某位毒尊之后,而那毒尊听起来似乎正是白玉毒尊,也叫祁白玉!? “还真是一模一样!?” “陨神谷是为谁所建,我等心知肚明。当年若没有白玉毒尊,也就没有今日的圣尊,圣尊若要送他走,老朽并无异议,只是不知圣尊这么做,是否对得起死去的白玉毒尊?” 重越道:“自是问心无愧。” 徐之素冷哼道:“好一句问心无愧,牵着替代之人的手,说着厚颜无耻的话!” 祁白玉道:“你这老头说的话才叫对不起你维护的那位。那什么白玉毒尊自己都舍不得指责重越圣尊,你不帮着他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若是白玉毒尊在天有灵,估计会气活过来对付你这扯着虎皮做大旗的老不死的!” “你!目无尊长,伶牙俐齿,倒是有白玉毒尊三分颜色。”那老者道,“但你终究不是他,奉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离圣尊远些,回到你的外来师尊那儿去,不然就把命留下。” 重越护着祁白玉。祁白玉道:“我是此地土生土长之人,我说了愿意跟随圣尊,你却偏要把我往别处赶,你这老头子安得什么心?” “没脸没皮!” “老倭瓜!皱皱巴巴。” 徐之素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气喘吁吁,双目瞪得似铜铃,手指直哆嗦,挖苦道:“有点本事,否则怎么勾引得了圣尊呢。” 祁白玉:“我有本事我光荣,轮得到您来酸?” 重越这时候就听着,也不说什么不得无礼的话了,他能看得出来徐之素被骂得心情还算不错,毕竟作为开山元老消极避世这么多年,几乎没谁能像当年的祁白玉那样各方面压得他抬不起头,同时又觉得有他真好。 徐之素不说话了,微微躬身,让出一条道来。 祁白玉一脸无谓地走出去没多久,回过头来见他还在原地,大步回去拉他,竟然没拉动,惊道:“你还不高兴了,想怎样!?” “我没有不高兴。”重越还挺高兴的。 “那你怎么不走?” “我好像,走不了。” 很奇怪,重越只觉双脚仿佛粘连在地面之上,很艰难地和地面拉扯开来一道拳头仅有拳头高的小缝,那点小缝在衣摆下看不真切。 按照常理,他一步踏出便是万里开外,可莫名的他想到他要离开这片大陆,脚下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说好的一步就是一步,仿佛每一步都带着丝,似乎底下有什么东西拉着他,不让他走。 祁白玉蹲了下来,重越扶他不及,衣摆已经被对方掀开,一看就愣住了:“这是……” 神识之中,他脚下一无所有,可他竟清楚地“看”到了两道神光自他脚下延伸到下方地面,那两道光从他身上延伸向外,头顶四方也有同色霞光,仿佛他扎根在地里,是大陆的一部分。 “奇了怪了,”祁白玉抱着他的膝盖,拔也拔不动,却也不知道脚下有什么,暗叹那外来神医神机妙算,想必给他的那把剑就是为了此刻。 他慢悠悠地道:“走不了了是吧,那你想不想走?” 重越点头:“想。但实在不行也不用勉强,你先走,我随后就到,不论多久,我会追上你的。” “这么想支开我?好没诚意的。如果我有办法,但你得做件事儿,你愿不愿意?”祁白玉抱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冰晶色长剑,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什么?”重越听后淡定的表情有刹那凝滞,“在这里?不好吧。” “我不管,”祁白玉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连个章都没有盖过,就要我刀山火海都跟你,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挺亏的。” “这里不行。”重越摇头,居然一脸认真,“此番尘埃落定,出去后我补你十个。” 祁白玉心里乐,满脸怀疑:“此番尘埃落不定呢,意思一下也不行?” 重越万般无奈之下,双手捧着他的脸,蜻蜓点水似的,在他殷红的唇上啄了下。 祁白玉感受到唇上的柔软,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独属于重越的清香,只觉这一不带丝毫湿气的吻把他骨子里的痒全给勾了出来,叫人恨不得更深入一些,某种本能驱使之下,他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旖旎的画面,如何继续,如何深入,如何把礼数什么的尽数抛开,尝尽销魂彻骨的滋味,相比而言…… ……圣尊真的好清纯,好清纯的! 祁白玉弯起唇角,单膝跪地,手持冰晶长剑,挥剑横斩重越脚下。 铛!冰剑仿佛撞上了什么实质性的硬物,剑分气运,直接将那股子光芒给斩成两半!重越按着祁白玉的肩膀,一步踏出千里开外,山门便在眼前。 “想走,没这么容易!”华如真赶到陨神谷,封锁了偌大的虚空,后来的各大势力强者穿越空间而来,占据了四方天空,将陨神谷山外土地挤得人满为患,神兽长啸嘶吼,大陆异族也来了,态度不明。 景象极其壮观,几乎这边消息传出,就陆陆续续有无数强者赶到此地,陨神谷防御罩都挡不住那些神尊带领的队伍。 这些人仿佛朝圣般,本身形成了一个硕大的防御罩,阻止重越离开,甚至不惜对陨神谷弟子下手。 各大长老大惊失色:“副谷主这是,仗着外敌兵临此地,打着逼至圣退位的旗号,试图铲除陨神谷!” 华艺道:“他算什么副谷主,不过是个叛徒!” “现在怎么办!?” “谷主,下令吧,先处理了外敌再说!陨神谷这么多年恪守宗规,守卫人族的功绩都算没了是吧,他们要我们谷主倒台,我们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杀出去!坚决拥护重越圣尊!”陨神谷弟子们相当狂热,试图杀出重围。 就这一阻拦,重越赫然发现,才刚被祁白玉手中剑斩断的那道无形束缚,居然又从他脚下生长出来,和地面相连而去。 而地面上也有光上涌,拔地而起数千丈,缠住他的脚踝! 重越迅速闪避,爆发神力,五行之力攻守兼备,却跟那光手彼此交错,互相不受影响!躲过了脚下那条,四面八方虚空中渐渐凝聚成光手的形状,朝他四肢抓来。 与此同时,拥护重越的陨神谷弟子杀上前去:“欺我陨神谷无人了吗,谁敢动谷主分毫,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是非不分的是你们,非常时期挑起内斗的是你们!谷主固然有错,但也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重越抬目望去,只见各大势力逼进陨神谷来,簇拥着华如真,甚至还有异族兽族进来分一杯羹。 可想而知只要陨神谷不弃他,此地便会沦为血腥战场。 就在重越犹豫之际,只见兽群狂奔过来一跃而上,就要撕咬重越,有一头灰溜溜的长毛兽一口咬住同行兽族的脖子,撕扯出血,将之狠狠甩了出去,呲牙低吼。 其他兽族呸道:“岐!你来之前冲兽王喊得最忠心,结果一来就背叛,该死!” 祁白玉出手对付那群不知死活的兽族,道:“不错嘛,居然还有圣兽护你。” “白妙……”重越见到那个熟悉的体型,虽然身上杂毛众多,但他在心牢中曾有过驭兽师身份和自己的小兽待过漫长的时间,很清楚白妙的战姿,这个虽然粗野蛮横点,但白妙这头异种灵兽,普天之下罕有。 况且这头尚未突破神兽的杂毛兽竟然帮他,这本就比较离奇的一件事。 重越又喊了声白妙,那体型颇瘦长的杂毛圣兽被好几头圣兽围殴,疼得龇牙咧嘴,压低嗓子,讶异地说:“圣尊是否认错了兽?” 现世中他并非驭兽师,自幼和白妙分别后,并没有再见过白妙,一直是他的遗憾。 此兽看体型五分相似,听声音便多了两分。 重越试着道:“岐山小霸王?” 那黄白相间的杂毛圣兽一顿,两行浊泪唰地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什么小霸王,早就不是了!” 重越等它止住泪,道:“真是好久不见了。” “混蛋!你你你居然还记得我,我我我我都不敢相信人族至圣就是我以前认识的人,”杂毛圣兽拿爪子擦了擦脸上的白毛,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平复心绪,道,“你说的白妙是谁,是你兽宠吗?” “我没有兽宠。”重越试着道,“那是我打算给你取的名字,我跟你分开以后,时常会想起你。” 这头营养不良皮毛不齐长得有些歪了的圣兽白妙无比呆滞,问祁白玉:“我是不是要走上兽生巅峰了?” “可能要掉下来。”祁白玉微笑,“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白妙满头黑线:“您听我这狂野的声音,像母兽吗?” 祁白玉冲着重越再次微笑:“连残成这样的母兽都不放过是吧。” 重越道:“怕你一个人会孤单,让它陪你解闷。” “我不要,”祁白玉心头一紧,道,“我要你陪我。” 要嘛要嘛嘤嘤嘤!白妙心慌意乱,它就知道!它命途多舛! 祁白玉姑且还能上下活动,重越被光手束缚住,仿佛活靶子一样被禁锢在半空的方寸之地,落在无数人的视线之中,漫天功伐如雨点般朝他砸去,自是没办法破开重越的防御,却能伤及离他最近的祁白玉,以及赶过来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陨神谷弟子。 均是无妄之灾。 元老们几乎都到齐了,是时,华艺脑海中传来一道神念:“若今后我不在陨神谷内,你有把握对付华如真么?” “那当然了,以前有你护着他,我这才没有发挥的余地!”华艺说完便浑身一颤,一股浩荡的神识跃过他的躯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收敛声音,无比震惊地看向重越所在的方向。 “陨神谷全众听令,”重越的神识覆盖整个陨神谷,一时间陨神谷内外的弟子、长老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乃陨神谷开山祖师,仅以开山祖师之名指认下一任谷主人选,今后谷主选拔,均以全宗长老票选为主,不可代为指认,此乃第一条……” 神念恢弘浩荡,直袭灵魂深处,那是种让人无法心生反抗之念的可怖境界,高深莫测得叫人恨不得顶礼膜拜,完完全全望尘莫及。 不死神以上强者悟性超然,对比之下顿觉自己好像一只小小的蝼蚁,压下来的神识稍稍一重,便会被轻易碾碎成齑粉。 这是他们陨神谷谷主的真实实力!是浩瀚的摸不着边际般深不可测,无人能敌! 神境以下至尊亦或其他年轻一辈弟子还因为听到圣尊的声音而倍感愉悦欣喜,他们感觉不到这股神识真正可怕之处,但神境以上的长老们全都震惊乃至吓傻了。 尤其是离得近的长老弟子,再看到那位好似近在咫尺的圣尊,一想到方才自己还在冲他大喊大叫,甚至当众拂他颜面,比如那个被一掌挥开的长老,此刻也不由牙关打颤。 圣尊过于温和好说话,以至于让那么多止步于不死神境的神着都快忘记了,这位早在百万年前便超脱成神,实力心境各方面远在凡俗之上,早已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层次。 他不反击,并不是因为他反击不了,而是因为那些甚至称不上对手的人们扛不住他一击。 在场绝大多数本就抱着捣乱的目的来的长老叫嚣得更猖狂:谷主有真本领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惜谷主也就只能唬唬他们这些自己人。你有本事就去对外撒气,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不得不叫祁白玉心生感慨,叫得甚欢的人恐怕没觉得,在强者为尊的世道上,让人胆敢肆无忌惮嘲讽的顶尖层,也就只有至圣。 “等会,什么叫你不在了!”华艺道,“我跟华如真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要我弄死他我做不到,但同样他也对付不了我……” 重越的声音继续道:“自今日起,我将卸任陨神谷谷主之位,将之交给更有能之人来接任,新任陨神谷谷主原为瀚域帝尊,又是第一任至圣药尊亲传弟子,更和目前声望最高的下一任至圣人选书神华如真交情颇深,他必有能力接任陨神谷谷主之位,并带领陨神谷更进一步。” 华艺震惊不已。 其余元老都慌了神:“谷主三思!眼下还没到无可挽回的时候,莫要走极端!” 重越走向华艺,滴了滴血祭出陨神令,交到他面前,道:“从今往后,你便是陨神谷谷主,要谨记陨神谷职责,确保人族兴盛与安定,你可愿意?” 没给选择的机会,更没给旁人提出异议的时机,那抹蕴含着陨神令的鲜血幻化成陨神纹,缓缓落在华艺的眉心,形成纹路没入皮下。 华艺永生都记得这一刻的心情,他自认重越是很反感他的,他自觉身份尴尬,进到重越麾下,受制于他们这群年轻人,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但他也能随遇而安,毕竟连帝王都当过,做个闲散长老也不为过。 可这世间就是不给闲杂人等留活路,江山代有才人出,位置也迟早会被取代。 多得是服老之人早早收山颐养天年,可心老了,容颜也会跟着变老,说着不会死,可上不去,也就将止步于此,直到被世人遗忘,活着宛如死去。 上位者永远受制于至圣,至圣又受制于万民,只是作为万千上位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好像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陨神谷谷主之位,何等崇高,谁不想当陨神谷谷主,多得是比他华艺修为高深,跟重越关系密切的老者潜藏在密地久不出世等待上位时机…… 能轮到他确实是不可思议,但这或许也多亏了华如真。 如果不是华如真试图上位至圣,或许也轮不到他,毕竟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华如真为人的了。 若要跟华如真硬碰硬,也只有他有不败的底气。 重越朗声道:“陨神谷的祸乱,仅仅是因为有心人想要另立至圣,而谷主和圣尊是同一个人引起。陨神谷能有今日规模,某种程度上得益于谷主乃至圣,当有另一人的威望足以取我而代之,争执之下必有所伤,而我无论输赢,均为人所诟病,陨神谷必定走下坡路。眼下的确是我卸任的最佳时期。” “今后我的所作所为再与陨神谷没有半点干系,”这一大势力是他所创,重越放下它竟无半分惋惜,只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道,“新谷主听令!” 华艺低下了头,在他面前双膝跪地,双手摊开手背朝地,弯起唇角,道:“谨遵太上谷主之命。” 重越道:“其实今日祸端,无非是我与不少势力在对待外来人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但无论其他势力如何明里暗里对待外来生灵,我希望我们陨神谷始终抱着宽和的心态,莫要固守陈规,要牢记海纳百川,取长补短。我希望在我走后,陨神谷屹立在大陆之巅,亘古不灭。” 陨神谷之众深受震撼,被他好不拖泥带水的一番话给震住了久久无法言语,半晌回过神来,匍匐在地,连新谷主都忘了拜,新谷主上任仪式不在此时,道:“恭迎太上谷主!” 各大元老招待其他势力来人,道:“诸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如请进来参加咱陨神谷新谷主继位大典了再走?” 华如真为首的各大势力上位者都傻眼了,道贺不得随礼,这他们是抱着削弱陨神谷战力,瓜分陨神谷势力的目的而来,结果变成不远亿万里前来送礼,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谁也没想到重越卸任得如此干脆,这下子他们便没了迁怒陨神谷的理由,那些只想给他施压的各大势力上位者顿时就慌了。 “重越圣尊要走,走去哪儿?” “难道真是天外,他打算离开了不回来?” 圣尊多大的战力!损失了可是全大陆的损失! “虽说重越圣尊开创新道统,居功甚伟,但不过是被我们置疑了几句,就一气之下卸任,甚至出走,未免太过儿戏!!他莫不是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我们,他到底几岁?” “以前还以为圣尊沉稳持重,想不到竟然行事这般冲动,不只不规范立场,甚至还要和外人为伍,尊这种人为至圣,简直是奇耻大辱!” “圣尊您走归走,谁也拦不住,只是您是不是得再卸个任了一了百了呢?”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毒,落井下石,让重越连至圣的名头也自动交出去,也就省了他们逼迫的过程,也就不担心落人口实。毕竟当年重越斩杀至圣药尊,一直成了他抹不去的污点,被诟病到现在,一直是试图推翻他的人口中最有利的说辞。 可重越闻言毫无反应,或者说他情况糟糕,动弹不得。 华如真的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他想逼重越主动退位让贤,想让他俯首称臣,根本不想放他离开。 他以为一切还能从长计议,以为可以仗着这个“假”祁白玉让重越圣尊的声誉一落千丈,可为什么重越根本不在乎甚至不惜自损声誉,卸任谷主甚至交给了他看不起的华艺。 凭什么重越可以放下一切离开,而他却还在苦苦追求着重越不要的东西! “谁准你走了!堂堂圣尊居然想投靠外敌,谁放他走,同罪论处!”华如真率先掠了出来,进一步封锁虚空,将重越所在的大片虚空团团围住,而在他身边有位年迈的神器师,乃是大陆最顶尖的器神,名为黄逝水,脾气怪哉。重越当年为了求一道五行神器主动登门拜访,却被轰了出来。 这位器神对重越态度极尽苛刻,反而对华如真看重有加,一听说华如真有意上位,立刻给他打造了堪比礼神天的大型神器。 而华如真此次被拥护上山,这位老当益壮的器神更是提供大量神器,乃至发动大半个器道来为华如真助阵。 眼前那三重单向空间封锁,最大的范围笼罩整个陨神谷的时空壁毫无疑问也是这老人的手笔。外头的攻击能进去,里头的攻击却出不来! 这么大范围的空间封锁,其实也困不住巅峰时的重越,但他脱不开身破不了那个口,而其他弟子自是出不去。 重越对这个固执有确实有大本事的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不难想象一旦华如真自立门户,有这老者大力支持,加上这等规模的大型护山级神器,指不定能让多少强者趋之若鹜。 所以说,重越扶持华艺为下一任谷主,也是一手狠棋。 “你可真是我的至交好友!重越!你明知道华艺当年如何待我,可连陨神谷,陨神谷都可以拱手让给我最憎恶的人!”华如真挥笔而出的攻击波及甚广,力度极强,和那些无处不在的光手完全处于两个次元一般,重越被光手困住,一边得抵御光手的勒紧,一边得硬抗华如真的攻击,就好像被困住了不能躲避只能挨打的状态,情况实在是糟透了。 “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华如真驱赶着一众傀儡兵,远远掠来。 重越不是不想还手,而是没办法还手。 “欺人太甚,”祁白玉怒不可遏,“他如果能还手,他早就还了,他不能还手难道没人发现吗!” “说你是冒牌货,你还帮着他说话,真是愚昧不堪、不知羞耻!你以为他是看上你了么,你以为他为什么待你好,可不就是因为你这张和他已故的心上人一模一样的脸!”华如真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让重越痛快。 “连冒牌货替身都不如,你说你是有多难受,”祁白玉笑容如常,“听说你跟他几百万年的好友,还不及我这认识他几个月的新人呢,突然好同情你。” 华如真道:“你就是个冒牌货,一个替身,你被他玩弄于鼓掌还不自知呢你!” 祁白玉道:“他玩的人都轮不到你!你不是该高兴?为何替我打抱不平,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华如真好久没气成这样,蓦地哑然失笑,道:“重越,你可真是有本事!人家这么天真无邪,你也好意思捉弄人家,你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吧,知道什么人能把你痴念故人开宗立教悼念陨神的过往完全不当回事?要么是一时痴迷你表象的傻子,要么是带着目的根本不喜欢你的人。” “我喜欢他,跟他喜不喜欢我没有太大联系。”重越道,“你从来不懂我,而白玉也并不信任你,我不会让你再杀他第二次。” “白玉哈哈白玉,你连名字都一模一样,还杀第二次,他就是把你当那个人了,看你还是别自欺欺人了。”华如真嘲笑祁白玉。 祁白玉尝到嘴里的甜腥味,面上还是无懈可击,道:“你这种见不得人好的人居然也能当至圣,真是侮辱了至圣这个称号!” 华如真被堵得慌,他的口才顶多好过重越,以前就没什么人能争得过祁白玉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就连徐之素那个老顽固也甘拜下风,想不到眼前这个冒牌货也有这个本事。可想而知,若没点真本事,怎么能让重越神魂颠倒呢。 白雾自祁白玉掌心飘出,犹如跗骨之蛆钻进周遭生灵体内,除了墨兵傀儡兵不受影响,生灵吸入白雾的第一时间失去了声音,乃至胸口生花,头顶长灵芝,身后拖尾巴…… 认出这一手的老神都瞪大了双目,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这人不只长得像祁白玉,就连招数也如出一辙! 莫非当真是白玉毒尊转世不成!? 也不是说白玉毒尊多杀不得,但那确实是传说中的人物,是第一任至圣最看重的弟子,也是他以身护住了重越圣尊性命,那是个传奇人物,这等毒术已成绝响。就冲这一手毒术,也不能让他绝技了。 “白玉毒尊活着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究竟怎么回事,莫不是也跟外来神医有关?” “不能让他走,他是我们大陆之人,将来必定能成长到不弱于顶尖层的战力,外来人要带走他们,简就是在削弱我们的顶层战力!” 这样一来针对祁白玉的攻击也就少了许多,至少那些大能不出手,又有些元老,比如徐之素之流暗中助他,祁白玉也就分出心神来斩无形束缚,锵锵之音令他手臂巨震,好像源源不断,根本斩不尽:“难道就出不去了么,有什么办法……” “连这也一样,莫非……”唯有华如真狠下杀手,丝毫不手软,他能杀祁白玉一次,就能杀第二次,反正这个人已经算半个外来人,“死不足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妙完全看不懂,反正也只能对付能对付的,顺便讨好祁白玉,它敏锐地发现祁白玉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怎么感觉那样渗人呢。 越来越多的光手出现在重越周身,重越祭出五行之气,他有形的攻击扫荡四方,大地崩塌,山林尽摧,伤及的也是陨神谷内的建筑。 祁白玉替他斩断缠着他双脚下面的两道神光,被斩断后又重新聚集,连续几次后依旧出现在那里,更多的神光自四面八方窜来,越斩越多,源源不绝。 重越的身体被缠在半空中,周身八面似有千百只手将他牢牢紧扣,这些手都没有人脸,但每被一只手抓住,他就能直接窥探到那只手的主人的生平。 全都是上古赫赫有名的战神! 叫人感觉自己只是万千尘埃之一,就在重越暗叹无力的刹那,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面前光影汇聚成人型,那是个身形高挑,慈眉善目的男人,面上带着和颜悦色的微笑,仿佛唇瓣微张就能发出宛如乐章般亘古温柔的语调。 重越仿佛听到了体内血液停止流动的声音。 至圣药尊!! 重越猛地一挣,金灵神剑在他掌心向外延伸,却像是碰到虚影般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上掠过,对方能缠住他,能束缚住他,但他的攻击却无法作用到对方身上。 祁白玉见他神情突变,便知道那边可能出现了更强悍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持剑朝着那人斩去! “你住手!”重越立刻拦住了他,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祁白玉亲爹,哪怕是虚影都不要沾上半点因果,道:“我来对付,你先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祁白玉虽然看不见那些光手,他手中的冰剑却能砍中,越来越多了,削金断玉般的脆响从剑身上传来,祁白玉不禁骇然,“这些到底是什么!” 重越想说自己不知道,但他见到至圣药尊凝聚的虚影,只觉得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似乎不成体系的东西,好像全都串联了起来! 祁白玉想把冰剑交给重越,可他刚松开手,那把冰剑凭空消失无踪。 凭空消失!毫不夸张! 重越亲眼所见,他的洞察力能快到极致,连他都看不出这剑是怎么消失的,那让这剑消失之人的实力必定不弱于他! 重越心念一动,只见有个人坐在山门边的石雕座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喂!”祁白玉见了吴骇,道,“你给我的剑不见了,是你拿走了吗?” “没礼貌,剑是幻化出来的,到时限就没了,”吴骇翻身而下,“我这右眼皮一直跳,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所以来看看,果不其然。” 重越大惊,剑是幻化出来的?假的? 剑的威力有目共睹,若这等神剑是幻化出来的,那这幻术甩了聂云镜十万八千里,甚至能堪比华如真的化灵术,而那实体化的剑比华如真的化灵术存在的时间都要长! 重越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一切都只是因为对外来人的实力不了解,对方既然连死人都能复活回来,再难以想象的本事指不定都有。 就凭对方复活死人这一手,若是宣扬出去,就能让整个大陆多少势力多少种族趋之若鹜,这绝不是个可以为敌的存在。 华如真等人一看这个外来神医也现身,顿时情绪高亢,今日重越必定要被拿下,只要拿下重越,关起来,斩他羽翼让他留在麾下,让他也尝尝听命于一点都不懂自己的所谓挚友,并从不如自己的人手中接受恩赏或惩戒的滋味,道:“是外来神医,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重越圣尊,呸!重越背叛东旭人族,和外来人为伍,其罪当诛!还望陨神谷全众以大局为重,莫要因小失大。” “陨神谷若不助阵,便以叛军论处!” “说话的人好大的口气!”华艺勒令陨神谷众人谁也不退,道,“我们顶多给你们挪个地,你们能不能去外面打,若是毁了我们陨神谷内的一花一草,我可是要心疼的。” “你们打算包庇圣尊!?” 小小势力掌门竟然敢跟他们叫嚣,真当他是与世无争的圣人了?华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都逼到陨神谷境内把我们这儿当战场了,我们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传出去还以为陨神谷是公有的战场呢!” 陨神谷不退让,场面有片刻尴尬。毕竟来人迁怒陨神谷是想分裂它,现在又为了拿下重越和外来神医要陨神谷帮忙,就很说不过去。 “我可没开玩笑,要战都出去战,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华艺直接命人开赶,“陨神谷好歹也是当世第一大教,重越圣尊也是我们陨神谷的太上谷主、开山祖师,于情于理我们都得避嫌不能出手,否则外人该如何评价我们陨神谷背信弃义。这为下一任至圣打天下的功劳,我们也十分眼红,但也没办法,只能交给你们了,不谢。” 这样一来,重越背靠陨神谷还算安全,也就只需要对上一个半圆范围内的敌人,敌军以华如真为首。 重越已经挣扎到了陨神谷山门外的空地上,依旧被那些光手缠得不行,关键是他的异常虽被看在眼里,但更多的是被当做圣尊不能还手、不仗势欺人的象征。 他的攻击对那些光手无效,杀死一位神尊,他身上的束缚只多不少,总之没完没了,好像要被困死在里头一样。 毫无疑问,在大陆上任何地方,这些光手都无穷无尽,仿佛囚牢,死牢。 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死局,一定有一线生机,他必须尽快参悟。 吴骇早就看华如真不顺眼了,道:“我来对付他。重越,我提醒你一句,你说你不相信世上存在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我告诉你,心灯就是这样的神物。它不存于世,我也差不多。错过了我,可能你今后真的再也出不去了,甚至还会落到和至圣药尊一样的下场。” 重越蓦然瞳孔微缩,其他人看不见他正在遭遇的东西,但神医看得见!神医看得见至圣药尊的光影!但他却不被光影所缠绕,被心灯所救的祁白玉也是一样,世间一定存在某种境界,能够达到破开虚妄的大自在之境。 祁白玉道:“还是先帮忙把重越救下来,他开路,那些人也挡不住的!” 吴骇道:“别病急乱投医。这是他的道,不成功便成仁,我若帮他划破蝶蛹,反而会害了他。” 祁白玉又道:“你还是别逞强,那些人可巴不得杀了你,你一个神医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你还知道关心我呢。不让你见识见识,你还以为让你叫师父是埋汰了你。”吴骇挡在他俩身前,伸出右手,一道小巧玲珑的镂空金樽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外来人竟敢放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华如真一个人身先士卒,率无尽傀儡兵杀进陨神谷半空,朝着重越而去。那密密麻麻的大军几乎就要杀来…… “剑来。”吴骇道。 仅仅是说了两个字,甚至没有半点神力波动亦或是灵力波动,几乎话音刚落,祁白玉面前便多了把和方才消失的那道别无二样的冰晶色长剑! 他一抬头,忍不住倒吸凉气。 更大的抽气声自白妙那仿佛破风车般的喉咙里传来。 重越同样神情凝滞,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神迹。 就在吴骇身前,数以十万计的冰晶色长剑,形成圆球状,与两方中央占据了直径数里的虚空,形成可活动的剑阵,在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就好像那些剑本就存在于那里。 每一道剑都完美无缺,和祁白玉手中那道别无二样,只是缺了个柄,两头尖,明显不是为人手准备的。 那些不长眼的傀儡兵冲上去自戕,就像串糖葫芦似的。 剑毫不费力地穿胸而过,不知疼痛的傀儡兵横冲直闯,前赴后继地化作点点墨迹,消失在天地间。 而那冰剑岿然不动。 每一柄冰晶色长剑,都像世间最瑰丽的珍品,比最锋利的神剑都好要精细,仿佛没有缺陷,浑然天成。 每一柄都如此,而眼前却有成千上万柄。 不会消失,不会破损,只是存在于剑阵之中,好像不需要神力去催动,它自身无坚不摧,无所不破,足以将抵挡之人割头断足。 震人心魂! 所有人都宛如石化了般看向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状景,吴骇的声音如闷雷般无比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箭来。” 听起来好似差不多,可招式又迥乎不同。 无数道短小锋利的神箭凭空出现,破空而出,朝着外头那些墨兵斩杀而去。 一箭一个,正中头颅。 “冲锋!!” 两边都是群攻高手,一边冲锋,一边是无止尽的无缺之器横扫,两边看似不相上下,实则兵败如山倒。 华如真心力交瘁,倍感压力,他发现他得挥笔才能出神兵,那另一边那个外来人什么都不用动,无尽兵器并形成绞杀之阵,一柄都不曾损耗,还在持续不断地补充,仿佛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这是什么剑器,如何破?”随来的炼器师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的神器挡住冰剑,居然能把自己的器给劈残,对方那仿佛幻化而成的冰晶色长剑却完好无损,吹毛即断,锋利至极。断不了,没法破! 华如真惊叹于对方不过是神医居然能催动如此规模的剑阵,几乎形成碾压之势,他的战技毫无破阵的可能。 而他身侧的神器师仿佛痴了,上前用手触摸,被割得血肉模糊,手臂还忍不住直颤抖,恨不得投身进那剑阵中,说:“我想看看那剑!还有箭头,也都拿来我看看!!!” 华如真根本抽不开身,挥笔让麾下墨兵送来箭头,箭头倒是没多久便会消失,而那冰剑存在的时间比较长,一群炼器师耗费巨力拘出一把冰剑来,用好几层防御罩禁锢住,隔绝了天机。 黄逝水细细打量那光滑至极的剑身,神情时而迷惘时而恍然。 华如真挥笔的间隙,回头见他,却见黄逝水老前辈两眼含泪,道:“这剑,这才叫剑!我炼制的那些破铜烂铁如何称之为剑!” “怎么说?”如此灭自己人气势,华如真汗如雨下,道,“这可能不过是幻术化灵……” “幻术化灵出真正的剑,那还要炼器师做什么?”黄逝水恨不能揪光头发,“剑本身即可无坚不摧,无需神力催动即无所不破,老朽自诩器道巨擘,却从未炼制出真正的剑,如今见了这些方知自身技艺浅薄……不如啊,自叹弗如!” 炼器师们感叹神医手中之器高深莫测,无法抵挡,而全场其他修士见华神的群攻战技被碾压,那无匹的大范围攻击力,叫人胆战心惊,根本不是对手,这一个人就可以于万将之中出入无人之境! 那边华如真奋笔疾书,挥汗如雨,写得手都要残了,上十人给他研墨,还忙不过来。 祁白玉看向前方,只见吴骇悠哉地往心灯上哈了口气,擦了擦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心灯,道:“我最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显摆法器了,我都不常显摆,我一显摆,那地方的炼器水平至少要倒退个千八百年。” 你这还不叫显摆呢!你都快上天了,那几万道无柄剑狂舞着还没停呢。 “为什么会倒退?”祁白玉听说华如真那边有个器神老顽固,远远看到那位器神好像跌了下去,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这东西被它主人创出来后,压垮了不知多少炼器师的道心,器道也因此没落了好多年。”吴骇道,“你可以向它许愿,让重越能超脱,也许真的有效也不一定。” 祁白玉心头狂跳,忍不住多看了那心灯两眼,道:“若我拜你为师,将来是不是有可能继承这东西?” 吴骇道:“重越有可能,你比较难。欲壑难平,就会受它摆布。用它用得最好的人,弃它如敝履。” “你好像特别宝贝它的样子。”祁白玉道。 “所以我还没到那境界,不及心灯创始人,”吴骇提到心灯创始人就赞不绝口,道,“它主人想怎么用它就怎么用,想回炉就回炉,捏它如捏橡皮泥,毁它也易如反掌,我就不行了,到底是行医的,我目前顶多只能这样。一个不小心失控,可能就会屠尽生灵。” 祁白玉突然发现有心灯这东西在,持此物之人甚至不能心生坏心,否则全都会通过心灯显形出来,而此时此刻剑阵一切正常,说明此人敞亮,道:“谢谢您。” “不用谢我,”吴骇笑容不热,道,“虽然所有人都说重越做错了,但他们大概不会知道重越救了他们的命,你可知若是重越不接纳我,整个大陆所有人,除了重越比较难弄死以外,剩下的一个都没法幸免。” 祁白玉心惊肉跳,赞叹道:“师父果然厉害!” “那是……” “还是我有眼光,一下子就看中了你。” “也算是你们的造化。”吴骇淡笑道。 “所以师父你开口闭口常说你家那位,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看你这样应该很难找到懂你的人吧,所以师娘是你单相思对象,还是真的存在哦?” “你是在小瞧我的魅力么?”吴骇双手拢到袖子里,斜着眼睛看他,道,“你跟重越什么情况,我为了拉拢他连你都给救了,你俩应该没闹矛盾吧?” 祁白玉神色黯然,没了调侃的心思,表情古怪地看向吴骇。 对面都快累瘫了,眼前这人居然还有余力谈笑风生。 要知道,华如真虽然性情怪里怪气,好歹是大陆首屈一指的绝世大能,就连重越圣尊都不会轻易与他为敌,竟然在眼前这个神医手上毫无还手之力。 可想而知这人说的屠戮大陆绝不是空话,而是他的确有这个本事。 重越被困得死死的,挣脱不出,见祁白玉和神医无恙,他这才不得不收敛心神,集中心力去抗衡无形束缚。 这东西不存在于现世之中,不受神力影响,也不被利器所伤,更是神识之下形同虚无,却有着超脱法则之上的力量,能将他死缠得紧紧地,他看向人形模样的至圣药尊,陡然间有了一丝明悟。 至圣药尊最得意的是心术,至圣超脱寻常人之上的是心力。 他被困的并非是身魂,而是他的心识,他看到了实质性的束缚,心里的束缚缠住了他,正因为至圣药尊的存在,让这些乱七八糟认都不认识的光手有机可趁! 那些光手的力道至少也有神级,还能吸收神力来补充,使之更加凝实,力大无穷。 至圣心境的确是这世间最强悍的心境。原本这世上是存在不死神的,如果世间真有无形的东西束缚着生灵,不让生灵逃出。当年若心境超脱至圣之上的药尊,发现他的身体被缠绕着走不了,只能留在这个土地上,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会遏制这片宛如活灵的大陆的发展,让不死神诞生的道统接连倾覆,不惜斩道自损来对抗这片天地,消耗大陆本身的神力境界! 可最终他也被消磨了气力,再也触碰不到出去的契机,被困住很多很多年,渐渐觉得失去了抗争的方向。 “我以前不懂你为什么不还手。我要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还手,”重越道,“我现在大概懂了。” “你不是没有还手的余力,你是无法还手,因为所谓至圣,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至圣药尊笑盈盈的,好像凝视着最亲近的人,又仿佛被困其中受罪的只是个素昧平生的外人。 “我仍是无法苟同你翻不过天地,便将屠刀对准了一个又一个的神族势力。”重越咬紧牙关。 “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一个又一个道统的倾覆让神族灭绝于滚滚长河,来达到你的目的,但你最终还是没有斗过这片天地。你做了许多人之常情里的坏事,但你真正的罪孽罄竹难书,你算是头一个与天斗,斗到最后你也不算彻底输了的人族至圣。” “因为你还是完全体,你死后天地仍得奉你为尊,如果我被困死在这里,那你应该不一定在我之上,你我之间肯定得分出一个高低来。而你的罪孽多过我,我的功绩高过你,你我之间谁才是天地宠儿,高低立见。” 至圣药尊就那么守在一旁,他是唯一的完全体,也是唯一没有什么动作的光影,几乎所有光臂都避开他所在的方向,重越一开始忌惮他,可现在心里有了个异样的想法。 “您逆天而为至死方休么,您把至圣的担子传承下去,应该是想着,您做不到的事情,希望您的后人能够做到,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您可不可以回应一下我?” 重越端详他的面容,眼前竟有些模糊,说:“爹,我想走。我想带白玉离开这里,您放我走。” 绊住他的其实是界壁,是无形天劫!这是脱出大陆的最后一道关卡。 而所谓不死神,其实不过是死后精神体会被束缚在大陆上。 现世中那些超脱成神的人若不能更进一步,依旧还会老去,意识消亡。精神体以一种看不见的形态永存于天地间,不死不灭。 至圣药尊神情温和,他永远都那样温和有礼落落大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听,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内心想法,更没人能够让他的心绪有半点波澜起伏,他玩弄了全天下人,至死都被人奉上神坛。 明明一开始,是他先去接近的至圣药尊。 是他发自内心憧憬这个人,结果莫名其妙竟成了对方“儿子”。 五行半神体再怎么稀缺,但古往今来并非没有过,他能那样风光地走过他的年轻时代,是药尊在背后给他撑着,那个对子嗣很残忍又对不是子嗣的他极有耐心的人,被他因为这个因为那个而渐渐厌恶的人,好像除了要他喊声爹以外,从未……从未要求他为平白无故得到的喜爱付出过什么。 “爹。”重越喊他。 药尊虚影柔和的眸子就那么凝视着重越,一如几百万年前,那时的他还年轻,不认识至圣时憧憬着的仿佛可望不可即的至圣药尊,变成自己“爹”后,隐隐有些疏远甚至些许芥蒂,他很能理解随便什么外人,和年轻一辈亦或其他长辈们打得火热,可是唯独对至圣,却失去了初见时的景仰。 重越试图和药尊沟通,就在他准备放弃另寻他法时,作壁上观的药尊终于动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药尊来到他身边,近的几乎和他半边身体上的光手凝成的无形束缚融为一体,成为了缠绕他的一环之一! 重越胸口剧烈起伏,他好似感知到了温柔至极的暖风喷薄在他脸庞,近距离观摩药尊的面容,他本该害怕,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泪如雨下。 从没有哪一刻药尊离他如此之近。 药尊手指搭在他肩上,撕开了缠绕他周身的光束,重越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触碰到了温软的东西,他缓缓低下头,只见药尊牵起他的手放在了那不安分的光手上。 重越心念一动,毫不费力地一把捏成齑粉,被他捏碎的光手和被无缺剑斩断的部分不同。 粉尘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重越哽了下,目光火热,药尊!药尊是突破口!这片束缚生灵宛如死牢般的天地,不顺天命逆天至死的药尊是唯一的突破口! 见他已经无法对付,那些光手均有退意,药尊离了他身边,抬手一招,径直带着那无数道光手从重越周身脱离,径直掠向另一边,那个奋笔疾书、身上染墨的身影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重越有种堵了无尽岁月的情绪想要发泄出来的冲动,那是种他总算焕发新生的傲然恣意。 至此他所有坚信自己走过的道,尝过的苦楚,全都有了意义。 是个过程,都是必经之道。 顺应天道按照规矩存活的生灵,臻至巅峰也只会被困死在天地间!药尊的逆天之道才是正道,但他没能超脱,而是困住了自己,有望成就后来人。 可想而知,在他之下的所有土生土长的生灵恐怕全都没办法超脱于世道之外,只要心里想出去,都会受到种种无形阻碍,只得打消念头…… 重越一阵心有余悸,身体一松,险些从半空中跌落。 他轻易稳住身形,调动神力修复残躯,神力越发升腾,像是脱胎换骨了般,玉骨冰肌更加雄浑有力。 吴骇对付华如真几乎易如反掌,甚至不用亲自出手,仅凭心灯就能将华神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华如真沾血而书,可幻化出的血兵却也挡不住那冰晶色无缺剑的连番攻击。 他几乎到了山穷水尽,吴骇神态自如,眸光冷漠地稍稍抬起了手。 “神医,手下留情!”重越喊道。 吴骇皱眉:“你不想我动他?他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手下留情?” “我怕你失控,”重越道,“让他活着,今后会够他受的,而且我不求你救他,已经待他够狠的了。” “你求了我也不会救的。”吴骇要的就是重越和华如真决裂,他就是要华如真尝尝失去至交好友的滋味,“他这样的都能成至圣,真是拉低至圣的层次。” 重越道:“其实当时困住你朋友的,也许跟困住我的是同一种东西。” “是吗,”吴骇通过华如真的心境没看出来,可见华如真自己是看不见那些无形之手的,道,“但是他流放的。” 话是这么说,可吴骇还是收了手。 确实如重越所言,他其实想拿华如真试手看看杀一个人会不会失控,可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眼下的重越确实有拦住他的资本。 吴骇上下打量他,还是忍不住道了声恭喜。 不管怎么说,队友能突破自是高兴的。 华如真险之又险地逃过一劫,神情复杂:“重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记你的恩么!” “我们走。”重越道。 “车来。”吴骇长袍鼓动,几缕长发被刮得肆意飞舞,面前的心灯散着浅淡光芒。 一道恢弘浩荡的古战车凭空出现在虚空之上,可怖威压席卷四方,那龙头别具神威,瞳孔能散出血芒横扫八方血傀。 “翼来!” 两道宽约百丈的长翅出现在战车两旁,神翼上下扇动,刹那间战车腾飞而起,载着吴骇和祁白玉两人,以及适时无比大胆跳上去还战战兢兢的杂毛圣兽,一同掠向高空。 场面盛大,古翼战车极尽招摇,众目睽睽之下强势脱身,景象震人心魂。 临走前,重越不禁回望了华如真一眼:“待我下次回来,也许能多一个朋友。” 旷世大战,眼前的景象令不知真力量的世人兴奋不已,津津乐道:“外来人还是不敌华神,落荒而逃啦!” 不论如何,和外来劲敌巅峰一战的华神,到底还是有了至圣资格,不用重越说些什么,他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至圣。 “重越圣尊敌我不分,已然成为过去!” “华神便是至圣,实至名归!” 华如真累到近乎虚脱,眼前模糊不清,他望向那战车离开的方向,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之感。 但同样的,内心蠢蠢欲动。 重越背信弃义彻底成为过去,能指责他的也几乎都走了,这天下也将是他的天下,他是至圣! 哈哈他成至圣了!!! 只是亲眼目睹这一战的残存强者却都倍感沮丧,无比沉默。重越圣尊就这么被赶走了,当真是对的吗? 重越圣尊不止一次让他们取长补短,很委婉地暗示这群外人不可与敌,眼下这场面不就证明了吗! 人家那是鬼神莫测的可怕实力,真若打起来,一个人足以扫荡全场,唯一能抵挡的也只有华如真,可没见华如真都累脱形了,那人还留有余力,手段没全出么…… “谁有记录神石,有记录下神剑,神箭还有那人脚下战车,手中之物画面的,我都出高价购买!”黄逝水看记录神石中,吴骇手中之器的珍贵画面。其他炼器师也在打抢。 他们细看那心灯,目眩神迷,道:“应该是此物,精美绝伦,每一笔每一笔镂空纹路都精妙绝伦,完美至极。我竟不知其发端,更不知其机理,一件小小的器,便能有这么博大精深的威力,一件小小的器,就能幻化出无数兵器,祖器,母器,此器是生万物的‘一’么,世间竟有如此神器……有了此物,还要炼器师做什么,我等炼器师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您若是喜欢,我便帮您弄来。”华如真不太明白这种心情,只觉得如果有更高深的炼器之道,有进步空间不是很好吗。 “你不是对手,咱们不是对手啊!”黄逝水摇头叹息,一个天,一个在地,那不叫进步空间,那叫望而却步,望尘莫及。 那不是他们这样粗制滥造的防御罩亦或是神器能够抵挡的威力,黄逝水眼力入微,越看越是叹为观止:“你可知越是强悍的器,对执器之人的要求也格外之高,此人绝非常人,此器不是我能碰的,我看了甚至会害怕,想碰但又不敢碰它……” 其他神炼师不到他那个境界,只当那突然出现的战车只是空间里已经有的东西,只是那突然长出来的翅膀或许也只是战车的另一种形态,顶多也就精美了点,假以时日他们也能弄出来。 唯独黄逝水恨不得痛哭流涕:“外来神通果然强悍,外域器道远胜于我等太多,他脚下那能能飞的古战车,那翼……还有这些,这么多完全一致的神剑,究竟如何炼制而成?” 黄逝水神色凄楚:“我这是在梦里吗,我的器,我是废物,是废物啊!” “您始终是我最尊敬的器神,若非有您看好,也没有我的今天,您不要自暴自弃,我会帮您的。那只是另外的器门传承罢了,存在便一定能找到……”华如真不自觉地放缓了说话的语气。 当初重越求这位神器师炼制五行神兵未果,而今却结交了位能炼制更高级神器的存在,尽管放下了大陆上的至高尊位,却也收获了其他。 但那个神医信不信得过还很难说,挑起大陆内乱,又带走了重越,或许会逐个击破也不一定。华如真稍稍收心。 被撞落出阵的寥寥几柄冰晶色长剑,现在被大陆最强悍的神器师们把控,几乎所有不信邪的强者拿手中法器去抵挡冰晶色长剑,犹如鸡蛋碰石头,无一例外全部破损! 而更让在场大陆顶端的神炼师们绝望的是,那冰晶色长剑陡然一变,没有半点时间上的滞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技艺不精的炼器师或许没办法直观地感受到那股,源自于完全无法想象的境界差距,所带来的可怕压力。 黄逝水当场跌坐在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上千岁。 有位跟他岁数相近的神器师冲霄而上,也不管什么外来不外来,敌对不敌对,风驰电掣赶往战车远去的方向,仰天大喊:“您老缺车夫吗!!!” …… 战车一路疾驶,载着重越、祁白玉和白妙,却在离开大陆的前一刻,转道来到一处孤冢。 这里是至圣药尊陨落之地,是至圣药尊的拥护者们为他建的最大的衣冠冢。 重越从未来过这里,这次他带着祁白玉一同祭拜,打算祭拜之后再离开。 祁白玉听说这是他爹的墓,自己也拜是个什么意思。 见他来真的,祁白玉唰地沉下脸来,质问起重越来:“要我拜你爹可以,但你得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成谁了?他们说我长得跟谁一模一样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但我喜欢你是毋庸置疑的,”重越笑着说,“以后有不开心的事记得告诉我,千万别闷在心里,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祁白玉铁青着脸,道:“少来,你给我说清楚!” 重越只是看着他笑,一脸宠溺,眼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瞳眸。 祁白玉满心神伤,如果重越圣尊真是喜欢跟他长得一摸一样的那个人,甚至为了死去的那人创建了陨神谷,甚至没见自己几面,也没听自己说过几句好话,就对他各种纵容,甚至直接表明心意,全都是看在那个故人的份上……那他就能放弃这个人吗。 祁白玉见他笑更来气:“你喜欢我难道只是喜欢我的脸?你都没见过我几面,甚至都不了解我,突然就对我这般殷勤,是把我当故人替身了吗!” 重越想了想,道:“如果一定要对比的话,我大概更喜欢你一些。” 祁白玉很恼火一下消气的自己,冷哼道:“你情话信口拈来!亏我还以为你清纯。” 重越猝不及防噗嗤出声,一边又希望祁白玉永远都不要记起那些过往也好,不要记起至圣药尊,不要想起死去的颜环,也不要忆起华如真,以及那些接连逝去的故友们,吃自己的醋生他的气,就这种话他听一万遍都不会嫌腻,他有足够的耐心安抚一遍又一遍,用一切去证明,我喜欢你,非你不可,极没道理的那种。 祁白玉坐在一旁生闷气,重越蹲在一旁,等他气消了再来拜祭,怎么说祁白玉才是药尊亲儿子,若是出去以后又想起过往,没拜祭过药尊也许会留有遗憾的。 祁白玉见他居然真的乖乖等自己,一点圣尊的架子都没有,就特别让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的模样,莫名开始气自己,居然听信别人的鬼话不信眼前这傻子。 那人以命相救徒留重越一人在世上孤独那么多年,如果那人不心疼,他来心疼吧。 重越垂下头,长睫挡住了瞳眸,祁白玉起身来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了他脖子:“好啦,我答应你了。” 他俩一同俯首,三拜了先父,就当是在先父的见证下结了连理。 重越神色怔然,看他年轻绝美的侧颜,仍觉得不真实。他却不知道祁白玉比他更感到不真实,夭寿啦圣尊跟他拜天地…… 吴骇百无聊赖地在附近转悠,一脚踢飞了石子,莫名觉得带两个人,自己反而成了多余的那个电灯泡,打扰也不是,不打扰那他还要在这荒山野岭站多久。 “心灯啊,拜托你让我快点找到他们吧,不求谢宇策,其他随便哪位都成,修身养性,修身养性,我得心无杂念,无欲无求,无欲无求我还怎么求,哎哟好难,我太难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头小兽是来陪我的吧……” 一旁白妙听从重越不走心的叮嘱,可劲地蹭神医衣角,想到临出去前就它被无形之力拽下战车,不禁泪脸满面,完了完了祁白玉都能出去,它却出不去,说好的兽生巅峰该不会就它被留下到最后没它立足之地吧?? “吴骇!” 吴骇乍一听,以为是幻听。 在这片陌生的天地,知道他本名的唯有重越,但重越只会叫他申伊,或者申伊前辈,祁白玉连他本名都不知道,高兴时叫师父,不高兴就是喂,其他人有点眼力见的顶多叫他神医。 吴骇唰地回过头去,就愣住了,掐住自己手腕上的藤环:“神藤!我没看错吧!!!” 来人一袭黑袍,身后一轮落日,他逆着光,随意地踩碎涌上地面试图缠绕他脚踝的光手,径直朝着吴骇走来。 “我先前在那什么礼神天,就跟你说感觉到他的气息,你还不信!”神藤嘀咕道。 如果重越和祁白玉在这里,见了这一幕,必定会对这个惯有认知里深不可测几乎无所不能的所谓神医,有全新的认识。 不过也无妨,他们接下去还有无限的时间。 另一边,重越和祁白玉并肩坐在一起,祁白玉把头靠在他肩上,又很想体验被靠着的感觉,就坐直了去按重越的脑袋,重越随他折腾,祁白玉一会又盯上了他的腰,连摸带比划。 戏弄过后,祁白玉舒服地枕着他的腿,抬头看满树繁花,视线时不时落在重越棱角分明的下颚,反正就很不把他当回事的感觉。 重越目视远处,没来由地开口道:“白玉,你看我身上的光是不是熄灭了。” 祁白玉道:“我又看不见缠住你的东西。”他翻身而起,“对,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那些东西如果卷土重来,再缠着你怎么办?” 重越轻笑一声,拉着他的手,任由祁白玉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还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重越按住他的手,道:“不用担心,不会了。”自从他理解并放下至圣药尊以后,就明显感觉到这片大陆已经拦不住他了,他几乎心念一动便能来到天外。 祁白玉却倏然睁开眼睛,道:“那你是在问,你不是众人眼中的至圣,也不是谷主,在我眼里你还耀眼吗?” 才刚卸任一身轻的圣尊缓缓点头,居然还有那么点紧张样,差点把祁白玉逗笑了。 “重越,你永远都不要担心我眼里的你是否耀眼,”祁白玉道,“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那年初见,你在众人中央,日月星辰,不及你耀眼。” 曾有同样的人玩世不恭地说,灵泉池畔,初次见你,就像一束光,驱散了漫天阴霾。 重越弯起眼角,与君初相识,犹是故人归。 (完) ※※※※※※※※※※※※※※※※※※※※ 词穷作者重出江湖 这本大概就是突发奇想,想让我笔下的心神医治愈一个被困心牢魂分亿万自损不自知的好人。 就很异想天开的题材,头脑发热就要写。 谢谢你们在我状态特别不好的时候,还愿意在坑底陪着我=3= 有鼓励有关心,还有特别多讨论剧情的评论,我每次回评论都好开心的。 能感觉到特别柔软温柔的善意,很暖心的那种 舍不得大家,熊抱一个 有缘再见啦。 下本不是这个类型,我要写特别强势的主角(x 文名《正宫不让位》,作者特别文案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gMan彡、斯巴达没有节操、禾木ww 2个;略略略、夜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禾木ww 20瓶;一只书怪、爱吞吞爱豚豚 10瓶;枫糖浆拌桂花糖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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