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吃不饱的丈夫》作者:莫心伤   文案:   安乐穿越到一本书里,   成为嫁给豪门病弱少爷冲喜的小媳妇。   好吧,蹲等少爷死翘翘,然后携款逃跑。   结果结婚没几天,少爷就从病床上跳起来,   徒手把安乐背后的黑影撕烂,   淋上陈醋与花生碎拌一拌,   就着交杯酒,放进嘴里吃了。   安乐:…………………………   仔细看看原书,原来是01文啊。   安乐:可不可以离婚?   大佬:别想了,离婚我就饿死了。   --------------   想要捕获男人的心,首先填饱他的胃,   厉x味道不错,x兽肉质鲜嫩,   如何挑选新鲜的食材,满足挑食的老公,是一门学问。   大佬一把捞起正在研究食谱的安乐:你最好吃。   阅读指南:   1.人形棒棒糖、非人类都想舔一口的受与抓神奇生物靠嘴巴吃的大佬攻   2.美食文,受负责招,攻负责吃,一路吃吃喝喝、用物理(?)超度非人类。   3.非典型穿书,具体怎么穿越的后面会解释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甜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乐,蒋鸣玉 ┃ 配角:预收《和老虎先生闪婚的日子》 ┃ 其它: 第1章 嫁衣与醋1   安乐拎着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你的丈夫。”旁边的人指着鸡这么说着。   公鸡闻言,雄赳赳地挺起胸,张开翅膀抖了抖金黄的毛,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让安乐抽了抽嘴角。   “不是,我是说你就当它是你的丈夫。”那个人纠正道,“我家先生现在昏迷不醒,没办法出面,只能用这只鸡代替。”   安乐再次看了眼对面西装革履的人,要不是那人穿的是现代西装,他差点以为穿越到古代了。   是的,他穿越了,没有开玩笑。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他跟同学约好去学校外面吃火锅,他们寝室里有一位山西的同学,经常嫌弃外面的醋不好,平时吃面蘸酱必自带陈醋。室友从外面回来,嘱咐安乐一定要把他老家的那瓶醋带上,安乐拎着醋摇摇晃晃地出门,没想到半路上看到地上躺着一本书。   他也没多想,以为是哪位同学丢失的课本,下意识捡起来。   结果那是一本小说,名字叫《豪门冲喜男妻》。   ……这什么沙雕直白封建雷人的书名。   安乐见过同班的女同学看过这类小说,想着是哪个妹子掉的,刚想翻开看书里的内容,下一刻眼前一花,他就穿越了。   他穿越进了书里,成豪门冲喜男妻。   作为一个身体虽然大二,心灵一直中二的青年,他可以接受穿越,但为什么不穿越到升级流网文里当大佬,而是到了这里?   安乐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情况。   蒋家是个有钱的大家族,在当地名气大产业多,奈何家族里有个公子从小体弱多病,最近更是昏迷一个月都没有醒,医生都束手无策。   眼见着少爷气息越来越弱,家里的长辈想出了一个骚操作,就是给这个少爷结婚冲喜。   于是他们在外面找了一个无牵无挂的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嫁进来当冲喜媳妇。   这个人就是原主。   原主本来是个无业的小混混,突然天降横财,什么都愿意干,结果在结婚当天,安乐穿越成了原主。   安乐知道越是有钱人越是相信风水迷信之类的东西,家里的儿子眼见着就要挂了,估计是死马当活马医。   但是再怎么骚操作也不能找个男的来冲喜吧?   安乐在心里翻白眼,没想到蒋家还有更骚的操作,因为那个少爷躺在床上昏着,所以他们找了一只公鸡,给它挂了朵红花在胸前,用来替代新郎参加婚礼。   安乐瞪着那只鸡,鸡也不满地瞪着安乐。   跟安乐说话的人似乎是助理一类的角色,他似乎看出了安乐的情绪,笑了笑,说:“我们找了很多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命格相配就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安乐抬眼看了看守在一边的猛男保镖,蒋家是豪门,有钱有势,他明白助理的意思是不想干也得干,要是不配合,不仅钱没有,人也要被咔嚓掉。   问题是,拿钱的是原主,他连原主的银行卡号都不知道。   那人又说:“只要你配合,就会有很大的回报,比如这间别墅就是蒋家送给你们的礼物。”   安乐一听,耳朵动了动。   助理面带歉意,还觉得有点拿不出手:“不过这个别墅很便宜,就值一千万,但是环境合适,只能凑合了。”   就值一千万?他一点也不嫌弃!房产证上有他的名字吗?不就是跟公鸡结婚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再给一千万,跟驴结婚都没问题。   钢板直男就要能屈能伸,安乐这么想着。   “我家先生在别的房间休息,他目前没有办法清醒,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来打点。”助理说着,“在先生好转之前,你都要在这里。”   安乐不认为光靠结婚就能冲去一个人的疾病,要是真有用,医院都不用开张了。   这整件事都很荒唐啊,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男男之间又不能扯证,这一切都是不合法的,到时候想跑一定能跑掉。   安乐定了定心神,现在穿越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样都没时间去探查,先稳定局面,卷钱跑路的事从长计议。   “所以,现在要干嘛?”他直接问了出来。   以前旧社会成亲,在新郎生病或者出远门到不了场的情况下,会让公鸡代替新郎跟新娘拜堂。安乐本来以为那位病重的少爷人在医院,结果人家就在这间房子里,那找这只鸡来代替干什么?   助理笑了,弯腰一把抓住公鸡往安乐的怀里塞,说:“结婚嘛,总要有个仪式,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过场,主要是做个全套让它们看看。”   说完,他朝旁边的保镖试了个眼色,那些猛男们就夹起安乐,连人带鸡一把推进最近的房间里。   “总之,别害怕,祝你好运。”   在门关上的最后,安乐看见助理脸上诡异的笑容。   这个助理感觉古古怪怪的。   安乐抱着鸡,公鸡扑腾了几下翅膀,掉出几根金色的鸡毛。   安乐:“乖,别动。”   公鸡:“喔喔!”   安乐:“……”太奇葩了。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就愣住了。   这里光线很暗,房间四处挂着红布,桌上点着红烛,烛火跳动,提供着幽幽的黄光,中间的墙上居然挂着一个大红的双喜。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婚礼现场了。   只不过黑洞洞的房间深处,那个红色的“囍”字太过鲜艳,在幽暗的烛光下,红得仿佛能滴血。   安乐还在震撼中,空荡荡的房间里猛地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又让他吓了一跳。   各种民间乐器演奏的乐曲响起来,喜庆而轻快,声音回荡跳跃,分明就是结婚时候的喜乐。   安乐甚至在乐曲里面听到了人们的欢声笑语,有人笑着闹着,开怀又喜悦,可仔细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又分辨不清。   乐曲越是欢快,在空阔的房间里越是惊悚。   这里除了安乐和那只鸡之外没有别人。   公鸡听到了声音,明显变得焦躁,安乐一时不查,让鸡从怀里跳了出去。   这只鸡刚才还算安静,现在却像被打了鸡血——这么形容一只真正的鸡好像有点不对,大公鸡狂躁地扑棱着翅膀跳起来,用嘴去啄安乐。   安乐狼狈地躲避着攻击,感觉非常崩溃。   奇怪的乐曲与笑声仿佛就在耳边,似乎有许许多多的人围在旁边,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嬉笑着围观安乐与公鸡。   安乐分神去看,房间里还是没有其他人。   这种又嘈杂又安静的诡异感觉让安乐后背发毛,他转身往里面跑,公鸡腾空而起,两只鸡爪踩在他的背上,安乐没站稳,摇晃几下,往前扑去,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抓着那瓶山西陈醋,为了支撑自己,最后他一手拿醋,一手撑住,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   安乐:“……”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停止了。   公鸡在安乐背上耀武扬威地喔喔叫了几声,安乐缓慢地抬起头,就看见他们一人一鸡正对着中央那个“囍”字。   他妈的,一不小心对着红双喜拜了拜。   跟一只公鸡拜堂是什么体验?   谢邀,不想再提。   安乐满头黑线地爬起来转身,公鸡知道他生气了,像完成了任务一样从他的背上跳下来,迈开两只爪爪一溜烟跑到房间边上的暗处。   安乐气呼呼地骂道:“跑这么快,把你爪子剁下来做泡椒凤爪!”   公鸡闻言躲到桌子下,死活不出来。   安乐懒得跟一只鸡计较,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刚才嘈杂的声音仿佛是错觉。   一定是那个古怪助理在外面放歌吓唬他。   安乐喘了口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除了那些大红的装扮,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不过安乐记得他刚进屋的时候,那些红布鲜亮得像崭新的,可现在再看过去却是很陈旧,感觉像放了很多年,灰蒙蒙的。   等他走到房间尽头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烛光,他在墙上看到一扇门,刚才怎么没发现,他迟疑几秒,轻轻推了推门。   没想到门一推就开了。   安乐从门缝里往里看。   原来这是一个大套间,里面是一间卧室,卧室面积很大,但没多少陈设。现在已经是傍晚,再加上窗帘全部拉上,整个房间黑乎乎的,只有一盏床头灯提供着柔和的光,照着中间的床铺。   床上躺着一个人。   安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好?”   没有得到回应,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那个人的身份。   安乐走进房间里,慢慢靠近床铺,在床边站稳,低头仔细端详躺着的人。   那个人闭着双眼,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细致,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眼部线条的美好,只不过脸色泛白,薄薄的嘴唇没有血色,反而有种透明感,让他看起来像莹玉做成的一样。   ……这么帅的吗。   躺在床上的人完全没有安乐想象中的虚弱枯槁,除了苍白了点,其他看起来都很正常,好像只是睡着了。   这张脸与其说帅,不如说是精致,安乐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如果安乐没认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他那位病重不起的“丈夫”,蒋鸣玉。 第2章 嫁衣与醋2   安乐看见蒋鸣玉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可惜。   这么漂亮的人居然命不久矣,然后又觉得这个人要是个妹子就好了,那他对于结婚的事举双手赞成。   安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顺手把那瓶醋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等他目光扫过柜子,顿时哭笑不得。   床头柜上有一个果盘,里面装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虽然他连女朋友都没交过,但好歹也参加过亲戚的婚礼,也知道这些点心是谐音“早生贵子”的意思,结婚的时候都会准备这些东西在新房里,讨个彩头。   他们都是男人啊,不用连这种细节都这么讲究吧。   接下来安乐做了一个自己也想不通的举动,他伸出手,放到蒋鸣玉的鼻子下面。   还好,有气……   他竖起食指在蒋鸣玉的脸上戳了戳,看着自己的指尖陷进白玉一样的皮肤里,被他戳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反应。   挺有弹性的,再戳两下。   也不知道这个人得了什么病,安乐凑近蒋鸣玉,跟他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轻声说:“对不住啦,大兄弟,我不是医生也治不好你,别怪我找机会跑路。”   他想了想,又说:“反正你这么有钱,应该也不介意分我点跑路费吧。”   蒋鸣玉自然无法回应,安乐还觉得不过瘾,勾起他的手指跟他拉了个勾,说:“好的,你同意了。”   安乐这才满意,找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信息量太大了,几个小时前他出门去吃火锅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穿越,一般穿书不应该是看过原剧情吗,他当时捡到那本书,还没来得及翻开就过来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想着想着就有点累,刚才在囍字面前磕了个头,起身便有些头昏眼花,他以为这是穿越后遗症。   安乐揉了揉额头,或许这一切只是个梦,等他梦醒来,还能吃上火锅。他已经想好了,要点五盘肥牛卷两盘虾滑,还要金针菇红薯片油豆腐冻豆腐鱼丸酥肉牛百叶等等等等。   把空调打到最足,看着包裹着花椒与芝麻的红油翻滚,再来一打冰啤酒,完美。   安乐这么想着,迅速地跌进了睡梦中。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在刚才那个喜堂了,幽暗的房间里,喜烛垂泪,红色的布从屋顶上坠下来,像血色的瀑布,微微抖动似乎真的有液体在流动。   怎么又回来了呢,他记得他在蒋鸣玉身边睡着了。   墙上的囍字仍然在那里,安乐盯着那个字看,看久了红色快看成黑色。   眼睛都看疼了,安乐愁苦地转身,猛地对上一张人脸,差点叫出声。   那个人面色惨白,嘴巴血红一团,黑色的瞳仁占满了眼眶,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乐。   安乐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一时之间被吓得不轻,动都不敢动。   那人也没动,烛火晃晃悠悠投射在它的脸上,显得它脸色白得像纸,反倒是它身上的衣服非常鲜艳。   它穿着大红的衣服,金线描云、锦缎如霞,衣服上的花鸟虫鱼,无一不精致,明艳华贵,流光溢彩,看着像是大户人家明媒正娶用的新嫁衣。   凤冠霞帔配上那张惨白无物的脸,安乐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阵发凉。   红烛虽然暗淡,安乐还是分明地看到,这个人或者叫这个东西,没有影子。   安乐很想跑,可是腿一点都不听使唤,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这种冷意很奇怪,冷得皮肤紧缩血管僵硬,仿佛下一秒就要冻得皮开肉绽,让血液筋骨从皮下暴露出来。   那个东西手里拿着一个销金红缎的盖头,红得像火,可那只手粗糙而痕迹斑斑,跟身上华丽的衣服一点也不搭。   就在安乐瞪着它的时候,那个东西动了起来,冲着安乐缓缓举起手,把盖头往安乐的头顶上盖。   眼见着红布就要落到他的头上,安乐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候一股酸味飘过来,绵长却不刺鼻,后味还有点苦中带甜。酸性提神,安乐一个激灵,脑子里瞬间清明了起来。   “喔喔喔!”   安乐猛地从椅子背上直起身体,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他迷茫地眨眨眼,看着面前沉睡着的男人发呆。   这个帅哥是谁来着,长得怪好看的。   他缓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穿越了,躺着的人叫做蒋鸣玉。   安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刚才那个诡异的场景原来是梦啊,而将他从噩梦里叫醒的——是外面那只鸡。   雄鸡一唱天下白,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阳光,看来是天亮了。   他竟然在椅子上从昨天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还做了个可怕的梦,一想起那个东西安乐就浑身发冷,他搓了搓胳臂站起来舒展身体。   他随意地往床头柜一瞥,顿时愣住了。   昨天放在床头柜的果盘本来被那四样占得满满,现在居然空了一截,安乐看了看,里面的花生全不见了。   而那瓶陈醋还放在旁边,现在只剩了小半瓶。   安乐记得清清楚楚,同学的醋是新开的,他拿过来的时候还是快满的,怎么睡了一觉去了一大半?   梦中那股酸味还萦绕在鼻尖,那是醋的味道。   他那位山西同学曾经说过,他们老家的陈醋是用六百多年的工艺纯手工酿造,一坛香醋陈化好几年,水份浓缩去之后芳香浓郁,久经不散。   安乐狐疑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男人,他仍旧没有醒,一动不动,跟昨天一个姿势。   安乐思考了几秒钟,还是决定甩锅给外面那只鸡,肯定是它昨晚跑进来偷吃的。   公鸡会吃花生,会喝醋,公鸡还会开瓶盖呢。   安乐这么说服自己,整理了一下睡皱的衣服,往门那边走去。   外面的房间还是跟昨天一样,只是红烛燃尽剩下化成一滩的蜡油,墙上的喜字白天看起来有点黯淡,安乐一想到那个梦就凉飕飕的,再三确认没有别人,才从门后面出来。   而那只鸡依旧躲在桌子底下。   多亏了它刚才打鸣才驱散了噩梦,安乐抓了一把莲子丢给鸡吃,鸡居然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这么挑,果然是昨晚偷吃了花生吧。   公鸡看了看莲子米,不情愿地低下头,默默地吃起来。   安乐也饿了,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而且他也不想吃莲子和红枣当早餐。   安乐准备找那个助理提供点食物,结果等他走出去,发现并没有人。   确切地说,是整栋别墅都没有人。   三层的错落式豪宅,自带泳池草坪车库,房间多得数不清,只要一千万确实很便宜。   可这么大的别墅里,除了安乐、鸡和睡美男,一个人都没有。   助理和猛男保镖全都消失了踪影,这个发现让安乐愣了愣,难道都不留人照顾蒋鸣玉的吗?   他在房子里上上下下走了一圈,这里的装潢整体是浅色调,房间很多,都关着门,白色墙壁反射着阳光,不仅没带来温度,反而让光线看起来有些扭曲泛蓝。   最后安乐在大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部崭新的手机和一个三层的食盒。手机用他的指纹就可以解锁,能正常使用,安乐想着待会可以通过手机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情报。他把手机放进身上,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   哇,这么丰盛。   上层是包子烧麦,中下层是烧菜与主食,够他吃一天了。   安乐拎起一只烧麦丢进嘴里,还是热乎乎的,糯米与碎肉的组合又香又饱腹,安乐满足地吞下去,回味一下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提着食盒回到楼上,在经过哀怨吃莲子的公鸡时,他掏出半碗饭放在鸡的面前,公鸡立刻高兴得张开翅膀。   安乐笑了笑,赶紧走进最里面的卧室,他一点都不想在喜堂里多待。   关好门,他抓起床头柜上的半瓶醋,感叹道:“汤包还是要配醋啊。”   琥珀色的醋淋在晶莹剔透的汤包上,让人看得食指大动。安乐抓起汤包就吃,咬破薄薄的包子皮,混合着陈醋的汤汁流进嘴里,肉馅又咸又香,不得不说醋将肉与油味道提得更鲜。   安乐满足地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把食盒里的早餐吃了个七七八八,等吃饱了他才突然想起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他回头望了望蒋鸣玉,躺在床上的人也一直没有吃东西。   安乐突然有点吃独食的罪恶感,他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粥,端到蒋鸣玉的床头。   重病的人应该输营养液吧,可是蒋鸣玉看起来跟一般的病人又不一样,安乐也有点迟疑,虽然他想卷钱跑路,也不想人饿死在他面前啊。   闭目沉睡的人眉目如画,倒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所以该怎么给仙子用餐?   安乐犹豫地用勺子舀了点米粥,凑到蒋鸣玉的嘴边,小声说:“吃点吧?”   昏迷的人根本不可能开口。   这可愁死他了,总不能用嘴渡吧?   安乐正在发愁,举着勺子半天的手冷不防抖了一下,勺子戳到蒋鸣玉的嘴,里面的粥流出来,流到了他的脸上。   眼见着就要流进鼻子,安乐连忙扯了自己的袖子布胡乱给他擦脸,安乐哪里照顾过人,反而将仙子的脸弄得一团糟。   安乐:“……”   对不起哦,弄脏了您英俊的鼻孔。 第3章 嫁衣与醋3   粥这种东西,越擦越黏,安乐沉默地看着粘在蒋鸣玉脸上的米粒,伸手去给他抓了下来。   “这是你自己不吃,不怪我。”安乐小声嘟囔着,放下粥碗,去旁边的盥洗室拿了毛巾,打湿了给蒋鸣玉擦脸。   蒋鸣玉的皮肤很细,相比之下,毛巾都显得粗糙,搞得安乐不敢用力,他隔着毛巾小心地捏住蒋鸣玉的鼻子,轻轻地将鼻尖上的粥蹭下来,一边大方地夸奖:“鼻子很挺。”   等粘粘糊糊的粥擦干净,安乐看看蒋鸣玉,那人仍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安乐放心大胆地拍拍他的脸,说:“好了,变回仙子了。”   本来安乐很唾弃蒋家这种买妻的行为,大概是因为蒋鸣玉的脸确实长得很好看,安乐自动将他也划成了受害者,对他充满了同情。   但蒋鸣玉实在无法进食,他也没办法,他想着过一段时间蒋家怎么也该派人来了吧,总不能让自家的少爷饿死。   刚才的米粥同样弄了安乐一手,从昨天到现在,他也没洗澡,他扯住休闲衫的领口闻了闻,自己都一脸嫌弃。   安乐从卧室的柜子里翻出来几件男装,拿到身上比了比,都比他的尺码大一号,这个事实小小地挫败了一下他的直男自尊。   算了,凑合穿吧,安乐拿着衣服去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之后,换上了大码的白衬衣,将过长的袖子卷起来,他看着镜子里人模狗样的小青年,吹了一声口哨。   他自己也长得不错呀。   幸亏他穿越带着原身,要是魂穿夺舍换个身体他可不愿意。   安乐收拾好自己,才开始翻看手机。那部手机是新的,里面什么都没有,通讯录里也是一片空白。   安乐连上移动网络,下了几个常用的APP,上网查看这个世界的情况。   他看了一圈下来,发现这里跟现实没什么不同,时间季节还有地名都一样,甚至在千里之外还能搜到自己的大学,连微博热搜挂着的还是那几个眼熟的名字。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小激动,他试着给家人打电话,结果提示此号是空号。   安乐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里是基于现实的全新世界,跟他相关的人都不在这里,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相信所有的穿越都是天降大任,等他升级到顶点一定能突破次元壁回到家里去。   中二的安乐同学没有失落,反而打起精神又搜了搜蒋家,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蒋家居然这么有钱,搜索引擎的本地富豪榜上都有蒋家的人。   安乐了解到蒋家的家主是个中年大叔,不知道跟蒋鸣玉是什么关系,安乐搜了搜他的子女也没看见蒋鸣玉的名字。   安乐瞅着网页上家主一脸的正气,俨然一副杰出企业家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给他会授意给蒋鸣玉买妻冲喜。   真是人不可貌相,果然是越有钱越迷信吧。   安乐窝在可以大得打羽毛球的沙发上看手机,网上有一些蒋家后辈的照片,他一个个看过去,都没有蒋鸣玉长得好看,但是其他人都很健康,面带红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蒋家出了这么一个病秧子,就蒋鸣玉这情况,可以瞬间脑补出一场豪门恩怨大戏。   有钱人真复杂啊,安乐发出吃瓜群众的声音。   看了这些,安乐至少确定了两点,一是蒋家财大气粗惹不起,二是他没有钱和身份证,出去也没有人可以联系。   虽然蒋家给过原主钱,但是没落到他手里啊,住在一千万的房子里,还要面对没有钱的现实问题的,可能他是头一个吧。   安乐深刻地认识到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跟蒋鸣玉息息相关。   至少他要等到蒋鸣玉好起来或者挂掉,才能有自由。   大兄弟,别怪我无情,您要死还是要活,早点给个准信吧。   安乐安静地在别墅里等待,幸好有手机不是太无聊,而且那个食盒里的食物够他一天吃的。他还没有忘记楼上的那只鸡,中途回去一边喂食一边逗鸡玩。那只公鸡也很奇怪,死活不愿意出房间,就待在喜堂里上蹿下跳。   结果直到夜幕降临,也没人过来或者打个电话,蒋家的人真的就把蒋鸣玉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安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不会真的就让蒋鸣玉自生自灭吧,他决定明天还没人来,就打120叫救护车将蒋鸣玉送进医院,再不吃东西,没病的人都要饿死了。   至于今晚,他可不想继续窝在椅子上睡觉了,这个别墅这么大,房间多得是,找一间先睡一晚上。   只是很多房间都锁着,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安乐一间一间地尝试,终于在三楼最走廊的尽头打开了一间房。   他走进去看,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房,里面有全套的家具,床也看着很干净,安乐比较满意,他梳洗了一番,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还是穿越到现代好,要是去了古代没有手机玩不得憋死,他甚至可以在这里继续追他喜欢的番剧。   安乐靠在床头,抱着手机看视频,他无所事事一整天,晚上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就一直刷剧到了半夜。   可能是这个别墅太大了,又都是空的,白天的时候安乐就觉得有点冷,晚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他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换了个姿势,支着脑袋侧躺着。   他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眼前闪了闪,他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床头灯。   放在床边的小灯正提供着黄色的光,安乐狐疑地将目光放回手机上,感觉光线又暗了一下。   安乐瞪着那盏灯。   在他的注视下,灯光开始一明一暗地闪烁,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就像什么东西在眨眼一样,频率还越来越快,最后明明灭灭到了疯狂的地步。   “是因为太久没人住,电路失修了吗。”安乐自言自语道,这种闪光灯一样的闪烁让他眼都要瞎了,他扭过头去看床头的另一侧,他记得那边有房间大灯的开关。   他刚转头,视野一黑,那盏床头灯完全不亮了。   安乐还是坚持开了头顶的大灯,然后才回头查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他一看,头皮都炸开了。   小小的灯上罩着一块红布,歪歪斜斜地勾在灯罩上,猛地一看像挂着的一滩血。   那块布那么眼熟,金线勾边,绸缎似火,就是昨天晚上安乐梦中的红盖头。   如果刚才安乐先去看床头灯,将脑袋伸过去,那现在那块盖头就不是勾住灯罩而是盖在他头上了。   安乐想起梦中拿着盖头的那个东西,咽了咽口水,盖头这个角度罩在灯上,说明是从上方落下来的,而房间的上方是天花板……   他依稀听见头顶上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爬。   那个东西越爬越近,一股凉气自头顶浇下来。   安乐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我思修考全班第一!”   他声音太大,天花板上的东西似乎迷惑了,声音暂停了几秒,安乐扭头转身冲到门口拉开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拔腿就跑。   开玩笑呢!他才不抬头去看头顶是什么,当他没看过恐怖片啊,好奇去看的炮灰全都挂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月黑风高,别墅的走廊上黑漆漆的,许多地方看不清,那些黑乎乎的角落盯久了总觉得会钻出什么,安乐无暇管这些一路狂奔,他身后那个东西追上来了,窸窸窣窣,那种声音像拖着厚重的布料在地板上摩擦。   卧槽!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安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脏话。   身后的响动逐渐急促,音调变高,最后变成尖叫。你好歹也是能边吃泡面边看恐怖片的真汉子啊,安乐强迫自己在恐惧中思考,这里是三楼,等他跑到一楼早就完蛋了,但这一层除了他还有睡美男和那只鸡呢。   在这个寒冷漆黑的夜晚,只有鸡毛还有点温度。   安乐朝着蒋鸣玉和公鸡在的房间冲过去,他再次闯进那间喜堂,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一阵腥臭的风,将喜堂里的红布吹得疯魔乱舞,屋子里本来燃尽的蜡油猛地再次燃烧起来,只是火光不再是红黄,而是白色。   窝在椅子上的公鸡被这番震动吓得抖了抖鸡毛,小动物扬着脖子朝着安乐背后瞄了一眼,立刻一跳三尺高,瞪着斗鸡眼“喔喔喔”放声大叫起来。   半夜鸡叫,还嫌不够邪门!   金鸡报晓,代表着天明日出,追着安乐进来的东西被公鸡唬住,迟疑了一瞬,安乐一把抄起公鸡抱在怀里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扑进最里间的卧室,反手将门紧紧关上,门缝刚合拢就听见巨大的物体撞击门板,发出砰地一声。   安乐抱着大公鸡坐在地上,瞪着门瑟瑟发抖。   他妈的,他穿越的到底是个什么书啊!不是叫《豪门冲喜男妻》吗?看起来像个沙雕恋爱小说啊,怎么变成妖魔鬼怪文了呢? 第4章 嫁衣与醋4   门外自从那一声巨响之后再无声音,安乐紧紧搂着公鸡,大气都不敢出。   公鸡显然也被吓坏了,它可是真正直面了安乐背后的东西,惊得它鸡容失色,毛都飞了不少。   一人一鸡抱在一起僵硬了半天,直到确定门外没有动静,安乐才松开大公鸡,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他转身就看见蒋鸣玉还躺在那里,刚才那么大的响动都没吵醒这个人,确实没救了没救了。   安乐警惕地查看这个房间,生怕从哪个缝隙里再冒出莫名其妙的东西来,他仔细搜寻一遍好像没什么,便一屁股坐到蒋鸣玉的床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今晚的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期,哪怕穿越他都没惊慌,这下彻底傻眼了,这本书里怎么会有非人类啊。   或许是有人装神弄鬼?安乐开导自己,转念一想又苦下脸来。   那玩意可以钻到他梦里吓唬他啊,而且那种阴冷的感觉太过真实,这回是真的撞到邪了。   那个东西的目的似乎是想将红盖头盖到他头上,安乐不敢想红布罩顶之后会怎么样,他记起梦中的那件嫁衣,雍容华贵,虽然很精致,可是让人非常不舒服。   安乐心里一片愁云惨淡,手机也丢在了刚才的房间,否则不管打110、120还是119,他一定要找人把自己弄出去。   他记得昨天那个噩梦在鸡鸣破晓之时消散,那种东西果然是怕白天的,他只要能安全熬到明天,就立刻有多远跑多远。   他刚这么想,寂静的夜晚又传来沙沙声,声音来自房门外。   ……居然还在门口。   门口的东西拖着布料来来回回走——或者爬,那种大面积的摩擦声透进来,安乐都能想象那个东西四肢着地爬来爬去的情景。   他吓得动都不敢动,默默地数时间,快点天亮快点天亮……   结果外面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大了,那个东西似乎焦躁起来,诡异的响动在漆黑的夜里越来越急促。   最后安乐听见一阵“滋滋咔咔”的木头声音,让人心口发麻,浑身汗毛倒竖,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玩意儿在用指甲挠门板!   魔音穿耳,薄薄的门板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安乐简直要崩溃,手往旁边捞了捞,想再抱住公鸡取暖,毕竟这房间里除了那个躺着睡大觉一点用都没有的假仙子,就剩那只鸡是个活物了。   安乐的手扑了个空,没抓到鸡,一回头就看见大公鸡跳上了床,继而扑腾着翅膀跳到蒋鸣玉的身上,用两只爪爪上上下下地踩蒋鸣玉的肚子。   安乐:“……”您这是干嘛呢。   门外神秘物体还在折腾,屋里公鸡蹦蹦跳跳,安乐看了一会才明白它的意图,无奈地对公鸡说:“你跳也没用,你喊不醒他的。”   公鸡闻言终于停止动作,歪歪头,看着安乐,大红鸡冠都耷拉下来,显得很失望。   安乐爬到床上把它抱过来,一起窝在蒋鸣玉身边,安静地等待门那边的东西放弃或者破门而入。   浓墨的夜里,地板布料木头一起弹奏诡异的乐曲,安乐沉默地和公鸡相伴守着蒋鸣玉,他下意识往蒋鸣玉那边靠了靠,似乎这样能安心一点。   安乐强迫自己不要睡着,这种魔音之下还能睡着的人神经是有多粗,不是他自夸,他平时仗着年轻总是熬夜,考试周决战到天明更是家常便饭。   可今天似乎很奇怪,安乐靠着蒋鸣玉,困意爬到他的眼皮子上,他慢慢地听不到那些可怕的声响,身体往下滑,公鸡从他怀里跳出来,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他。   安乐躺在床上,渐渐阖上眼睛,他忘记了所处的地方,还以为自己仍在宿舍里,这床怎么有点挤,是不是寝室的大哥喝多了跑他铺上来了。   安乐推了推蒋鸣玉,迷迷糊糊说:“大兄弟,过去点……”接着就跌入了梦乡。   这次安乐明确知道自己做梦了。   他梦见他到了一间古宅,青砖白瓦,大院深深。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前堂,走到后屋。屋子里点着昏黄的灯,灯火如豆,长明不熄。   屋子深处有一张床榻,上面睡着一个人。   这个场景看着眼熟,让他心跳加速。   床边坐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那身大红嫁衣,背对着安乐,裙褂的后摆轻轻拖拽在地上,如同水波,上面的金银图纹轻轻荡漾。   女人低着头,守着床上的那个人,安乐看了好一会,才发觉她在绣着什么东西。   女人一边绣花,一边轻声哼唱。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安乐站在她背后听她唱了好一会,她就这么几句反反复复来回念,听久了挺恐怖的。   突然她停止哼唱,拿起手里的花绷子仔细端详,说了一句:“褪色了。”   等安乐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他迷惑地望着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的阳光,吓得直接弹起身体。   他怎么睡着了,多危险啊,虽然昨晚的梦里没有奇怪的东西让他盖盖头,可仔细一想也够诡异的。   但安乐显然没有工夫回味梦境,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现卧室里一派平和。   公鸡窝在床脚睡觉,天亮也没有打鸣,可能是昨晚叫累了;而他自己半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暖和又舒适。   安乐失神地坐着发呆,不明白那个梦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再来几次他怕是要神经衰弱,过半晌他才记起床上还有一个人,扭头看向自己的身侧,蒋鸣玉依旧沉沉睡着,只是整个人都睡到床边去了,而且他好像抢了人家的被子。   安乐默默将被子从自己身上拿开,给蒋鸣玉盖过去,然后把他的人拽回床铺中间。   长得跟成仙似的,怎么这么重。   安乐折腾完毕,跳下床,见没有什么异样,才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紧紧握住门内的把手,咬着牙,狠心拉开门。   外面什么都没有。   安乐刚松口气,随意往下一看,心脏又提到嗓子眼。   实木门板上,清晰地留着一道一道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而且痕迹全在门的下半部分。   昨天的一切果然是真的。   ……那还等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安乐一溜烟穿过一片狼藉的喜堂,完全没有注意到昨夜凌乱的红布与家具现在全都归位,还有那些燃烧了一整晚的蜡油,依然发散着白色如同幽冥一般的光。   安乐顺着楼梯向下跑,边跑边想,对不住啦,睡美男和大公鸡,我先走一步,等我脱离苦海再找人接你们。   他跑着跑着察觉到不对,这个房子总共只有三层楼,怎么跑了半天还没有看见一楼大厅?   安乐又下了一层,回头一望,心凉了半截。   他还在三楼。   他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安乐站在楼梯口,看着走廊窗户外的大白天,欲哭无泪。   想不到他这种绩点全年级前十的大好青年竟然会折煞在穿越后的异世界,虽然他为人皮了一点,看不出来是个学霸,可他真的思修考全班第一,绝对没骗人。   等一下,他还有手机啊,安乐刚准备去三楼最深处的房间拿手机就迟疑了。   手机丢在了床头灯旁边,床头灯上有红盖头。   安乐害怕被红布缠脑袋,但是不去不行啊,手机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他镇定心神,安慰自己现在是白天,那个东西不敢出来,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困住他,早跳出来把他吃了。   他这么想着,轻手轻脚朝走廊走去。   他走到昨晚的房间前,他昨天逃跑时没有时间关门,所以现在门还是开着的,可以直接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安乐心跳如擂鼓,根本不敢进去,只敢小心地往里瞧。   他一眼就看见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再瞥一眼床头柜,很好,床头柜的小灯上已经没有红布了。   现在不去晚上也完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安乐屏住呼吸一口气冲进去,准备拿起手机就跑。   可等他踏进房间,周围的景色布置发生了变化,红布双喜,如此熟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仍旧站在那个喜堂里。   安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从头到尾就没出过喜堂。   这个认知让他透心凉,这就是大型连环鬼打墙。   那个东西就是想把他引出卧室,然后一直在玩他呢。   安乐终于发现卧室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东西根本进不去卧室,只能在门口徘徊,而睡在卧室即使做梦也能安全地醒过来,如果在外面他早就挂了好几次了。   安乐心里一阵后悔,不该出来的,可现在想什么也晚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卧室的门边,却死活也拉不开那扇门。   这次真的完蛋了,安乐内心充满绝望,一而再再而三,按照恐怖片定律,第三次绝对逃不过。   安乐绝望地背靠着门,眼睁睁看着从喜堂暗处的各个角落钻出黑色影子,像浓雾一样朝着他缠绕过来。   他闭上眼睛,阴冷的风刮到脸上,带来皮开肉绽的寒冷。   呜,吾命休矣。   安乐紧紧贴着卧室的门,冷不防感觉后背一松,一时之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   怎么回事?门开了?   安乐以为他会这么直接跌到地府去,结果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嗯?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只胳臂从他背后伸出来,替他挡去阴冷的风。   安乐顺着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望上去,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原来那双线条优美的眼睛,睁开来是这个样子,像含着泉水星光,清冷而深邃。   眼睛的主人搂着安乐把他带进卧室里,黑影追随进来,张牙舞爪地想要扑到他身上。   此时,那人将发呆的安乐扶到一边,拿起床头柜上剩下的小半瓶醋,冲着对面的黑影泼过去。   顿时房间里酸味扑天盖地,森冷的气息被彻底掩盖,酸味钻进鼻腔,使人爽快清明。   而黑影淋到陈醋,发出尖利的嚣叫,身体剧烈抖动,眼见着就要退缩回去。   那个人迅速地伸出手,抓住黑影,将它扯到自己面前,然后一只手抓肩膀,一只手抓胳臂,两手一扯,鬼被他撕成两半。   安乐:“……”   旁边的公鸡早就醒了,在一边金鸡独立围观好久,它大概也认为这个场景太惊悚,主动跳进安乐的怀里,陪着一起发抖。   那人似乎觉得两半还太大了,接着将两块黑影叠在一起继续撕,直到撕成碎片,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安乐惊得下巴都掉了的举动。   他把那些鬼碎片放进嘴巴里,吃掉了。   安乐整个人石化了。   偏偏那人吃的姿势很优雅,仿佛不是在吃鬼,而是坐在高级餐厅里,拿着刀叉吃分子料理。   他吃完,甚至还拂去身上的碎屑,抬眼往安乐这边看,幽幽的目光落在安乐怀里的公鸡上,问:“能吃吗。”   安乐和公鸡同时疯狂摇头。   那人顿了顿,似乎有点不满,接着又问安乐:“会做饭吗。”   安乐继续摇头。   他彻底失望,慢慢转身,回到床上他原本的位置,盖好被子闭上眼,就好像根本没有起床过。   安乐:“……” 第5章 嫁衣与醋5   这间别墅里,除了安乐和鸡,唯一剩下的活人,就是蒋鸣玉了。   可安乐万万没想到蒋鸣玉会从床上爬起来,更万万没想到他会从床上爬起来并且把鬼吃掉了。   安乐脑子里一片凌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说好的病弱膏肓药石罔治的呢?吃起鬼来多么生龙活虎,问题是生龙活虎之后,他又躺回去了。   安乐无法想象一个普通人可以吃鬼,就算是天师高人之类的,抓鬼不是画符吗,哪里见过直接用嘴吃的。   安乐抱着鸡小心翼翼地观察躺着的人,一时之间不敢动。   这个人有影子,身体也有温度,这几天相处下来,怎么看都是人类。   要说特殊的地方,可能是他的颜值高于平均水平吧。   蒋鸣玉依然闭着眼睛,他平躺的时候看不出来,站起来才发现他好高,而且安乐第一次听他讲话,古人用鸣玉之声形容声音清冷好听,果然是人如其名。   只不过他一开口就是问吃的……   安乐凌乱之后冷静下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感激蒋鸣玉救了自己,说明蒋鸣玉值得信赖。   吃鬼算什么,他连穿越的设定都接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乐鼓起勇气,对蒋鸣玉说:“谢谢你。”   蒋鸣玉没有回应,让他感觉有点尴尬,在卧室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邪恶的东西已经被吃掉,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到底可不可以走啊,他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别墅里待着了。安乐心念一动,腿也跟着稍微往后走了走,蒋鸣玉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闭着眼睛说:“它还在。”   短短一句让安乐僵住在当场。   意思是那个鬼还在外面吗。   仔细想想,刚才蒋鸣玉吃掉的只是一团黑影,跟安乐几次撞见的东西不一样,说明那不是本尊。   现在是白天,本尊一定在别墅的某个阴暗角落里养精蓄锐。   想通了这一点,安乐简直要疯。   他抱着公鸡慢慢靠近蒋鸣玉,虽然吃鬼也挺可怕的,但总比被鬼吃好。   “那、那要怎么办。”安乐小声问。   蒋鸣玉又没了回应,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一搭没一搭的。   这时候公鸡在他怀里挣扎几下,安乐连忙松开胳臂,让鸡跳到床上。公鸡在蒋鸣玉的身边踱步,刚才还想吃鸡的蒋鸣玉此时此刻根本不理会。   安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蒋鸣玉只是那么躺着,跟安乐第一次见他时的状态一模一样,脸容苍白,那个时候安乐以为他病得快死了。   安乐靠过去,凑近他的脸,他的呼吸一直都很轻,不像是正常年轻人的状态,安乐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臂:“喂。”   蒋鸣玉动也不动。   安乐这才察觉,他不是不想动,是没力气动。   等一下,刚才吃鬼的英勇壮举难道是错觉吗。   莫非是吃坏肚子了?   安乐忐忑不安地询问:“你怎么了?”   过了半晌,就在安乐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蒋鸣玉张了张毫无血色的薄唇,吐出一个字:“饿。”   安乐:“……”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词,所以说所谓的病入膏肓就是饿?体弱多病等于没吃饱?   安乐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两个问号。   然后他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那要吃啥?”   蒋鸣玉终于睁开了那双宛如琉璃的眸子,默默地看了安乐一眼。   安乐顿时心领神会。   他要吃鬼啊啊啊啊啊。   那你站起来自己去抓自己去吃啊。   结果蒋鸣玉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不管安乐怎么问、怎么推,他彻底不说话了,像是又陷入了昏迷。   大兄弟,你醒醒啊,我还指望你逃出去呢。   蒋鸣玉虚弱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刚才那些黑影没有缓解他的病情——或者说是饥饿,助理在这件事上没有欺骗安乐,如果就这么放置不管,蒋鸣玉可能真的会死掉。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甚至冲淡了别墅里有鬼带来的冲击,安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坐在蒋鸣玉的身边发呆。   折腾了半天,窗外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来,蒋鸣玉还没有苏醒的样子,连他的肚子都有点饿了,大公鸡也颓废地蹲在一边,无精打采的。   那个食盒里还剩一点食物,撑过今天应该没问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当务之急还是把手机弄到手,可是他根本不敢出卧室门。   安乐与公鸡面面相觑,突然想到什么。   他看向柜子上的醋瓶子,刚才蒋鸣玉拿醋泼黑影,黑影明显很难受,他还记得他曾经闻到醋味而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说明这瓶陈醋对鬼有影响。   安乐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好歹可以试试。   他看向公鸡,问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公鸡犹豫了一刻,接着站起来,挺起胸膛,张开翅膀,头冲着安乐一点一点。   安乐摸摸它漂亮的金黄羽毛,称赞它:“好哥们。”真是一只有责任感的好鸡。   于是,安乐拿上醋瓶子,将瓶盖打开,瓶子里的醋只剩一个底,仍然散发着浓烈的酸味。   他和公鸡一起走出卧室门。   外面的喜堂满目狼藉,失去鬼力支撑的红布彻底破败下来,一条一条地垂到地面,囍字脱落,要掉不掉地挂在墙壁上,至于蜡烛,这次是真的不亮了。   安乐记起他第一天来这里拜堂的时候,那阵诡异的音乐以及人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如今根本不能细想。   他吃过一次鬼打墙的亏,这次不再急躁,举着醋瓶子像举着照亮路途的火把,慢慢地往前走,公鸡抬着爪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们到了走廊,安乐往楼梯口处看了一眼,便无视之继续往前。   大概真的是因为酸味提神,安乐从始至终都十分清醒,他们走进手机在的房间,床头灯上的盖头真的消失了,安乐没有急着去拿手机,而是捏紧醋瓶子抬头往天花板上看了一眼。   天花板上满是黑色的掌印,还有布拖过的痕迹,一片狰狞。   安乐一阵后怕,连公鸡都发出一阵“咕咕”声。   他收拾好手机与充电器放到身上,领着公鸡慢吞吞出去,他们甚至去了一趟一楼,安乐把食盒拎到手里,往别墅大门的地方看,他迟疑了几秒,选择原路返回。   从穿越到现在,他都没有出过房子的大门,刚才从窗户往外看,他才发现外面的草坪与泳池这几天全都没动过。   草皮不会随风摇摆,池水没有波纹。   真的是被困住了。   等安全地回到三楼卧室,安乐才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那个东西暂时忌惮蒋鸣玉选择蛰伏。   可现在是白天,等到晚上就说不定了。   蒋鸣玉完全失去意识,没法指望上,安乐跟公鸡排排坐在床边,他喂了点东西给鸡吃,自己也胡乱填了填肚子,这种情况下再好吃的美食都没有心思品尝。他掏出手机,没有选择拨打报警电话,而是用手机上网查东西。   他不觉得能在厉鬼缠身的情况下能联系到警察,幸亏鬼没把网络信号掐断,想到这个他愣了愣,鬼会连wifi吗?   他发现自己的思路有点跑偏,连忙拉回来继续看手机。   他首先对这间别墅进行定位,然后把地址输进搜索引擎里,果然搜出几条新闻。   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安乐怎么一点都不奇怪呢,他继续往下看。   出事的是一对新婚土豪夫妇,他们买了这块地在上面建了别墅,结婚之后就搬进来住。   结果没住多久就出事了,妻子某天夜晚死于非命,据说死状凄惨,具体情况怕引起恐慌被马赛克掉了。   因为刚住进来都没来得及聘请稳定的帮佣,所以出事的当时屋子里只有夫妇俩,丈夫被列为最大的嫌疑人,但警方找不到直接证据。   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网上很多人骂丈夫是杀妻的禽兽,特别是当事人很有钱,更加引发了网友愤怒的情绪;妻子的娘家也是有钱有势的人,不断给这件事施压,可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   安乐叹息一声,这里面恐怕有非人类作祟。   怪不得这间别墅这么新,怪不得一千万就能买下来,果然便宜没好货。   真不知道蒋家是怎么找到这里,又用了什么手段买下了这间罪案现场,反正挺神通广大的。   安乐终于知道那只鬼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因为他也是个新嫁娘啊,他和蒋鸣玉几乎就是把在这里发生的事重新演了一遍。   助理在喜堂门口对他说过的话,安乐现在全懂了,怪不得出手那么阔绰,这简直是在玩命。他扭过头狠狠瞪了蒋鸣玉一眼,说:“新郎官你快起来啊,你的新娘要被鬼害死了。”   不说新郎官没有回应,安乐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   他搓了搓鸡皮疙瘩,做了个决定。   安乐爬上床,对着蒋鸣玉正经跪坐,认真地说:“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我也不能眼睁睁让丈夫饿死,你说是吧。” 第6章 嫁衣与醋6   安乐说做就做,公鸡看着他忙来忙去,一脸惊恐。   他先是去楼下搜刮了点东西,然后又返回三楼,将外面的喜堂收拾了一番。椅子扶起来,红布挂好,蜡烛是没办法了,只能象征性地将蜡渣放到该放的位置,至于墙上的囍字,他一咬牙撕下来然后再倒着贴回去。   喜字倒贴十分晦气,这样应该行了。   布置好之后,他坐在蒋鸣玉的床边,反复地查看网上那几则新闻。   因为受害夫妇十分有钱,有八卦的无良媒体将他们生活的细节全部扒了出来,宣扬他们平时是多么奢侈多么铺张浪费,网友们就在这些报道底下冷嘲热讽,甚至还有人说难听的话。   人家有钱跟他们是被害者有什么关系吗,安乐不懂其中的逻辑,不过从那些八卦中,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希望事情是他想的那样。   因为太紧张,安乐坐在房间里一下午都没怎么吃东西,焦急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他的紧张传染给公鸡,可怜的鸡全程发抖,连毛又掉了好几根。   这几天这只鸡飞了不少鸡毛,“冷静点,再掉就秃了,你不想当一只秃毛【消音】?”安乐试图安抚它,话刚说出口,就摸了摸下巴,又道,“说【消音】不说【消音】,文明你我他。”   公鸡:“……”   安乐非常庆幸有大公鸡的陪伴,让他一个人去做接下来的事非要发疯。   终于到了晚上,夜幕笼罩大地,阴冷从黑暗中袭来,安乐站起身,一脸悲壮地对公鸡说:“我们走吧。”   安乐微妙地从鸡的脸上看出不想去,但负责任讲义气的大公鸡还是克服了恐惧,跟在安乐身后出了房门。   卧室对于他们来说宛如一个结界,踏出卧室门之后,立刻就感觉到温度降了一截。   安乐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都僵硬了,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咬肌,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路慢慢往前走。   媒体描写那对夫妇奢侈生活的报道中,关于他们的婚礼有这么一个细节。   他们结婚时举办的是中式婚礼,新娘提前了很久在制衣师傅那里定制了一件钉金绣裙褂,作为婚礼的礼服。报道中说这件礼服是制衣刺绣师傅花了半年时间手工缝制,用的是纯金的金线,裙褂上绘着着花鸟虫鱼大五福,栩栩如生。   反正就是非常奢华。   安乐看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梦中的大红嫁衣。   那对夫妇结婚之后立即住进了这里,那件礼服应该也随着主人一起搬进来。当时出事非常仓促,当事人转移之后,警方对这间别墅进行过大清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人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衣服很有可能还在屋子里。   别墅有三层,下面两层都是各种功能房,第三层是主卧在的位置。而主卧正是蒋鸣玉所在的地方,确切的说是卧室和外面的喜堂一起组成了原来的主卧,原本那应该是个大套间,但是被蒋家的人改造了一番,外面成了结婚用的礼堂。   衣帽间一定在主卧的旁边。   安乐在白天的时候就查看过附近的几个房间,虽然每一间都是锁着的,不过他已经大概确定了目标。   至于为什么晚上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白天没效果啊。   安乐领着公鸡站在一间房的门前,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安慰自己:“不要怕,反正我是处……”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反正阳气足,一定没事的。”他扭头问地下的鸡,“你是不是也是童纸鸡?哈哈,这个问题好冷哦。”   公鸡:“……”别用插科打诨麻痹自己了,说多了更害怕好吗。   安乐干笑两声,也笑不下去了。他看着面前的门,反正是豁出去了,室内木制门的锁一般都比较简单,他好歹也是个二十岁的、正值青春年华的、爱好运动的健康青年,打开一扇门不在话下。   于是他掏出一张小塑料片,低下头,一手拿手机照着,一手将塑料片插进门缝。   平时没带宿舍钥匙,他就这么直接用饭卡开门,这次他翻遍整个别墅,从厨具上拆下来一块隔板,这种带弹片的滑锁只是从外面带上的话,他应该能打开。   不过豪宅的门锁就是比他们那个破宿舍的质量好啊,安乐弯着腰摸索半天,就在他不耐烦想着要不直接用脚踹的时候,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门终于开了。   那声轻响在安静的夜晚特别明显。   安乐屏住呼吸,冲公鸡招招手,一人一鸡走进房间里。   他用手机电筒照着房里的情况,这里果然是衣帽间,里面有好几排衣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女装,每一件都很有设计感,看得出衣服的主人有钱又注重生活。只是在手机白光的照射下,这些长裙外套静静地垂坠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有点发毛。   应该说现在这个情况,任何事物都让安乐觉得毛毛的。   外面这些挂着的衣服没有安乐想找的,一生一次的礼服应该被好好珍藏,不会轻易放在外面。他硬着头皮往深处走,走到墙边的柜子,一个一个把柜子打开看。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件嫁衣。   实际看到比在梦中梦到更加震撼,这条裙褂红得如同云霞,上面的绣纹仿佛是活物,金光流动,熠熠生辉。   安乐盯着衣服移不开眼,直到公鸡啄他的脚背,他才回过神。   安乐小心翼翼地将嫁衣从柜子里取出来,像端着危险物品,他对公鸡说:“走,我们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话音刚落,手机的光照向门口,照出门口站着的人影。   我的妈呀,真的来了。   安乐吓得不敢动,那个人或者不能再称呼为人的黑影,居然开口说话,它问:“为什么拿我的衣服?”   安乐抱紧手里的嫁衣,没有吭声。   凭借他多年博览恐怖片的经验,鬼问话是不能回答的。   黑影显然很不满意他的沉默,朝着他步步逼近,不断地问他:“为什么拿我的衣服?”最后变成凄厉的喊叫,“把衣服还给我!”   它离得近了,安乐才看清它披散的头发、精致的限量大牌长裙,还有惨不忍睹的脸。   安乐认出这个东西应该是别墅的前任女主人,怪不得新闻里要把她的死状马赛克掉,看过之后简直要吐。   不过,安乐在决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无论遇到什么他都选择硬刚。他将衣服挂在拿手机的胳臂上,另一只手变出一把剪刀,剪子锋利的刃对准嫁衣的布料,他威胁道:“敢靠近我,我就毁掉这件衣服。”   其实他本来想用打火机的,用火烧会比较有气势,奈何他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可能这家的主人不抽烟。   大概是没见过敢威胁鬼的人,女主人被他唬住,停顿了一下,安乐抱紧衣服拿着剪刀慢慢地往外走,在快接触到女主人的时候,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酸味,让鬼神勿近。   安乐在出卧室之前将剩下的那点醋涂在自己的额头与鼻子底下,酸是酸了点,但非常提神。   六百年古法酿造的陈醋,此时再次发挥了作用,女主人的鬼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本能地避让,安乐趁机原地加速,朝着门外撒腿就跑,大公鸡见状也跟着他扑腾翅膀,几乎要从地上飞起来。   安乐成功地冲出了衣帽间,接着就听见身后哐当一声,有物体倒在地上,然后是拼命挣扎的声音,女主人疯狂而痛苦地呼喊:“老公!好痛!救救我!”   安乐不敢想她生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回头,只能埋头跑向旁边的主卧。   他抱着红色的嫁衣闯进重新布置过的喜堂。   也许是他的布置真的有用,喜堂里刮起一阵森冷的风,室内一阵呼呼作响,安乐感觉身体冷得僵硬,接着手里的嫁衣以一种无法阻止的力量飞了出去,拦都拦不住。   那只厉鬼的本尊来了。   果然这件嫁衣是关键。   嫁衣像红云慢慢地铺开,如同泼出去的血。   安乐盯着那块红色,又回到了他梦见过的古宅里。   同样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女人依旧守在那个人的床边,嫁衣披在她的身上,她一边哼歌,一边绣花。   与上次不同的是,女人长长的裙摆拖到地面,地上满是痛苦扭动的肢体,它们身上渗透出血,裙摆浸泡在血液里,慢慢地变得更红。   安乐终于明白过来“褪色了”是什么意思。   褪色就要补色,那件鲜红的嫁衣源源不断地以血补色,凡是穿过它的新娘都被厉鬼残害了。   安乐想到自己刚才还把衣服抱在怀里就非常不适,再想到这只鬼千方百计地想给他盖盖头就更加不适。   要是他被盖上盖头,下一步可能就会穿上嫁衣,下场恐怕跟别墅的前任女主人一模一样。   不过……这位厉鬼就没发现事情有问题?   他是个男的啊。   那个女人,应该说那个东西,停止了哼唱,慢慢扭过头,露出空洞的眼睛和血红的嘴。   安乐看着它从凳子上爬到地上,穿过层层血迹,直勾勾盯着他。   安乐知道自己应该还在喜堂,只不过现在被魇住看不清现实。   他镇定地站在那里,气运丹田,用最大的声音吼了一句。   “蒋鸣玉,起床吃东西了!”   他都已经把吃的引到门口了,总不至于让他送到嘴边吧,是男人就起来抓鬼啊。   虽然蒋鸣玉一直躺在床上很虚弱的样子,但安乐直觉知道他很强。   所以这一路上,安乐都没有畏惧,再厉害的鬼又怎么样,在蒋鸣玉眼里看来还不是跟鸡腿一样,这样一想胆子就大了很多。 第7章 嫁衣与醋7   厉鬼在前,其实挺紧张的,可这一幕让安乐莫名想到平时上课到饭点的情景。   每次一下课,必有一个人会吆喝:“吃饭喽!”然后所有的饿小子们就会冲去食堂。   可能是他表现得太心不在焉,让面前的厉鬼很不满,那个东西飞速向安乐爬过来,阴冷的风吹起了安乐的头发。   安乐:“……”   白脸黑眼血嘴的食物还是过于刺激了,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所以——蒋鸣玉怎么还不来?   安乐狼狈地连连后退,如果他被鬼吃了之后蒋鸣玉再出来吃掉鬼,是不是就约等于蒋鸣玉把他吃掉了,那就太可怕了。   安乐胡思乱想着,他涂在脸上的醋似乎挥发了不少,又或许酸味对厉鬼的效果有限,反正那个东西没有任何忌惮,就要抓住他了。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刚才仗着有蒋鸣玉才敢那么大胆,要是让他跟厉鬼单挑,那肯定打不赢啊。   奈何蒋鸣玉迟迟不出来,安乐在虚拟的宅子里到处乱跳,一边躲着追着他的玩意儿,一边避开地上恶心的血肉。   这样下去不行,他抬头看了眼房间深处床榻在的位置。   安乐一直有点在意那张床上的人,如果说这个宅子是鬼制造出来的,那这个人又是谁,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而且他总这么躺着,让安乐想到蒋鸣玉。   安乐心念一动,朝着床的方向跑过去。   身后的鬼竟然表现出慌乱,想阻止他惊扰床上的人。   安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前扑,结果他没有按照预期扑到床榻上,而是落进一个怀抱里。   你终于来了!   随着蒋鸣玉的到来,所有虚妄的假相消失殆尽,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喜堂里。   喜字倒挂,鬼气森森。   蒋鸣玉揽着安乐,眼睛却看向面前的厉鬼,他微微掀了掀眼皮,让安乐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人整个气场完全变了,不再像躺在床上时的那般虚弱,安乐能感觉他非常亢奋。   像闻见食物香味的野兽。   就在安乐以为他会冲上去把厉鬼大卸八块的时候,他突然朝自己这边低下头,并且用鼻子凑近嗅了嗅,说:“酸的。”   “……”因为在脸上抹了醋,确实闻起来酸酸的,可能有点像凉拌小菜,安乐小声说,“我不好吃。”   蒋鸣玉竟然勾唇笑了一下。   鬼气浓郁,让他心情大好,愈发显得面容俊美。   安乐心想,长着这么张脸,爱吃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被晾在旁边的厉鬼似乎觉得他们的互动很辣眼睛,发出了可怖的声响,蒋鸣玉转移了注意力,松开安乐,向那只东西走过去。   厉鬼显然没有意识到蒋鸣玉的可怕,等到它被扯住的时候,它才体会到惊悚。   一只鬼居然能被人徒手抓住实体。   安乐捂住脸,从指缝里偷偷看,鬼遇到蒋鸣玉就像被放了气,变成黑黑的一团,轻易地就被拎起来,毫无反抗的余力。蒋鸣玉甚至还比划了一下,找了个好下手的方向,把黑团团折好,放进嘴巴里。   偏偏他还不是那种嗷呜一下一口吞了,动作甭提多优雅。   唔,再看一次仍然震撼,还是别看了。   安乐扭过头不去看,突然记起什么。   那件嫁衣呢?   那时安乐把衣服抱进来,然后就陷入了幻境,再回来的时候,衣服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心急,很想找到那件心爱的嫁衣,想让它永远保持光鲜亮丽。   蒋鸣玉正在填饱肚子,听见旁边的年轻人那边有动静,转头过去看,就见他迷迷瞪瞪地往前走,他的前面放着一件红色的衣服。   安乐终于找到了他的喜服,一股难过又欣喜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拿起红嫁衣,将它抖开就要往身上穿。   他完全忘记穿上嫁衣的人,最终会变成一滩血水。   蒋鸣玉快步上前伸出胳臂阻拦了一下,大红衣服像有了意志一样,主动缠上被它碰到的活物,不一会,蒋鸣玉就把嫁衣的外衫披到了身上。   可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捏住安乐的下巴强迫安乐抬起头。   平时活泼的年轻人此时满脸迷茫,眼睛里隐隐有泪光,看着蒋鸣玉的脸,喊了一声:“夫君。”   蒋鸣玉:“……”他皱起眉头,说,“怎么这么容易受影响。”他明明就在附近,这个人还是被嫁衣迷惑住了。   蒋鸣玉抬起手,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渗出的血珠抹在安乐的额上,安乐这才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安乐眨眨眼,就见面前站着的男人身披红衣,红衣冒着丝丝黑气,男人不仅不惊慌,反而伸手将那些黑气全部拢在手心里,他垂着眼眸,明明唇红齿白、衣袍明艳,可眼角嘴角满是煞气,让他看起来宛如修罗。   接着安乐感觉一阵脱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安乐以为他还会在梦境里遇到奇怪的东西,结果这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   他睡得很满足,伸了个懒腰慢慢张开眼睛,然后就僵硬住了。   他的脑袋上方悬着一张好看的脸。   再好看也很吓人好吗,安乐爬起来,瞪着脸的主人。   这是这几天来唯一一次他睡觉,蒋鸣玉看着的情况,两个人的位置彻底颠倒了过来。   蒋鸣玉一扫前几日的虚弱,眼眸明亮,嘴唇也红润了许多,他静静地回望安乐,看起来跟个普通人一样。   但安乐知道他一点都不普通。   安乐不敢跟他对视太久,扭头查看身边的情况。他们回到了卧室里,阳光照进来,将室内照得暖洋洋的,气氛祥和得不可思议。   直到安乐看见摆在椅子上的红衣服。   他立即紧张起来,蒋鸣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淡淡地说:“都处理了。”   是都吃了吧,安乐只敢腹诽,不敢说出来。   不管怎样,事情好像结束了,那他应该可以走了吧,这里的经历实在算不上美好回忆,安乐只想赶紧跑路,甚至连钱都不想要了。   蒋鸣玉一直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安乐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咱们就一拍两散吧,就听见蒋鸣玉问。   “所以,你是谁?”   安乐:“……”   他妈的,吃饱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8章 嫁衣与醋8   安乐瞬间有种糟糠妻被抛弃的感觉,顿时一阵气苦,又说不出我是你老婆这种话,想解释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他挫败地比划一下,反而问蒋鸣玉:“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吗?”   蒋鸣玉深深地看着他,缓慢地摇头。   这么想想也够惨的,只不过昏了一段时间,醒来发现多了一个老婆。   安乐抓抓头,干脆把问题甩出去,说:“你去问你家里的人吧。”   说来他也是被蒋家人坑了,什么冲喜男妻,就是给蒋鸣玉找一个活诱饵吧。   这么想着还有点生气,要不是他胆大心细、有勇有谋,换成原主的话,说不定早就被厉鬼拿去祭天了。   安乐不敢抱怨,他还有点怕蒋鸣玉,只能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瞪着对面的人。   蒋鸣玉默默地由着他瞪,没有多说什么。   安乐这才发现这个人的性格有点冷,不像暖玉而像翡翠,平静而清冷,跟他吃东西时的狂热反差太大了。   说起吃东西,安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惊出一身冷汗,脱口就问:“我的鸡呢!”不会被吃了吧?   蒋鸣玉:“……”听起来像在开车,但又没有证据,他低头弯腰,从床下抱出金羽大公鸡放在床垫上,大公鸡满脸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安乐。   安乐连忙拍拍它的脖子,狐疑地看向蒋鸣玉。   蒋鸣玉为自己解释:“刚才天亮它想打鸣,被我阻止了。”   先不管用什么方法阻止的,安乐明白蒋鸣玉是担心公鸡啼叫吵到当时睡着的自己,出自好心,自己错怪他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晨光美好,从窗户看过去,可以看见树木随风摇曳,所有的禁制全部解除,花草树木活跃起来,这是安乐穿越后渡过的最宁静的一个早晨。   “至少告诉我名字。”蒋鸣玉的声音像水滴玉盘。   “安乐。”   蒋鸣玉点点头,看着安乐,皱了皱眉,说:“你很特别。”   安乐:“?”这是什么霸总宣言,下一句就要接“你很特别,女人我看上你了”之类的吗。   再说这里最特别的人应该是蒋鸣玉自己吧。   就在安乐想仔细询问的时候,蒋鸣玉突然脸色一变,短促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然后翻身上铺,拉过被子盖好,闭上眼睛。   安乐被他迅猛的动作惊呆了。   接着有人直接穿过外面的喜堂,闯进他们的卧室。   安乐抬头一看,是他最开头遇到的那个助理。   安乐刚醒,还坐在床上没来得及起来,而蒋鸣玉安静地躺在他身边。   于是助理领着一帮猛男站在卧室的门口时,就看到两个人盖同一张被子的景象。   助理微妙地挑起眉毛。   安乐:“……”这个我可以解释。   他迷惑地瞪着装睡的蒋鸣玉,刚想开口说话,就感觉他放在被子里的手被人碰了一下。   有人勾住他的手指,轻轻地拽。   安乐把想要问的话吞回去,改为瞪着助理,帮蒋鸣玉掩护,说:“你们怎么不敲门的,这里还有个病人。”   助理用目光审视了一圈安乐,又看向闭着眼睛的蒋鸣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只花三天就解决了,果然找对人了。”   安乐一想到就是这个助理推他进火坑的就非常不满,说:“这三天差点出事,这么危险的事情不提前告知,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助理微笑:“当初你答应得非常坚定,还签了合约,中途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后果自负,与我们无关,白纸黑字,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吗。”   奸商,安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原主也太好忽悠了。   “反正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助理揶揄地看向并排的两人,说,“还有闲情逸致享受生活,哪里危险了。”   ……有口说不清,被鬼追着跑哪里有空享受生活。   “而且,我们不是给你派了帮手吗。”助理指指在一边发呆的公鸡,说,“它是吃灵泉水灌溉的谷米长大的,你不觉得它比普通的鸡都聪明?”   这倒是,这次幸好有这只公鸡陪伴,几次报晓也救了他的命。   助理好死不死补充了一句:“肉也比普通的鸡好吃。”   公鸡脖子抻直就要昏过去。   这些人为什么都喜欢吓唬一只鸡?   傻子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这个房子里有鬼他们早就知道,安乐恼火地对助理说:“前面的事算我认栽,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助理还是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说:“那就要问我家先生了。”   他绕到蒋鸣玉的床边,蹲下来,在蒋鸣玉耳边轻声说:“先生之前卧床不起,老爷子实在很担心,就找人算了一卦,说先生需要消灾旺运,最好的方法是娶妻冲喜,老爷子就帮先生找了一个命格绝佳的媳妇,又替先生买了一幢风水极好的别墅,不知道先生这几日新婚生活过得怎么样。”   他说着看了看安乐,笑道:“本来我看这间房子鬼气散去,以为先生已经好起来,谁知道现在一看,先生仍然昏迷着,看来冲喜也没什么用啊。”   安乐感觉被子里勾住他小指的手僵硬了。   冲喜怎么没用,太有用了,他要是昏过去一段时间,人家给他找了个老婆,他气都要气醒了。   那个助理继续气人:“可能是时间不够效果不好,要不你们在这里多住几天?”   蒋鸣玉比安乐想象的涵养要好得多,他终于睁开眼睛,只是冷冷地看了助理一眼。   “太好了,冲喜还是有用的,先生醒了。”助理毫无诚意地表示庆祝,蒋鸣玉不装他也不装,于是他对两个人说,“先生可能饱了,但夫人这几天这么辛苦应也饿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这个提议倒是和安乐的心意。   他和蒋鸣玉在被子底下交握的手默默分开,两个人一人一边低着头下床,都不去看对方一眼。   安乐去浴室清洗了一番,他昨天将醋涂在脸上,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醋溜带鱼。   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额头上有些红色的痕迹,不像是醋留下的,还有点发热。   安乐直觉猜测是蒋鸣玉做了什么,但又记不太清,也懒得再探究,三下五除二洗了个澡,急急忙忙地走出去。   一是他再也不想在这间别墅里待了,二是他也确实是饿了。   安乐踏出别墅大门的时候,精神还有点恍惚。   他回望身后豪华的房子,彩漆白墙,当初主人设计它的时候倾注了不少心血,也灌注了不少的期待,可谁能想到在这间房子的阴暗处,曾经藏着恶魔。   反正他是不想再来了。   这还是安乐穿越后第一次走到大街上,他看着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简直想哭,连街边非法占道的破共享单车都让他心生感动。   助理派车送他们去了一家高级餐馆,蒋家果然是有钱,这车把安乐卖了都买不起。   蒋鸣玉一路沉默不语,不发表任何意见,支着下巴看向车窗外。   安乐莫名觉得自从他知道自己是他从天而降的媳妇之后,态度冷淡了许多。   等到他们三个人坐到饭桌边上,助理才正式进行了自我介绍。   助理姓崔,名叫崔唤,是蒋家家主的秘书。蒋家的家主就是崔唤口中的老爷子,也是蒋鸣玉的伯父,但安乐记得他在网络上看过的照片,这位家主看着年纪并没有很大,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得这么老。   既然安乐都在鬼屋里滚过一圈了,崔唤也不再藏着掖着,把一切都告诉安乐。   蒋家原来是个风水世家,祖上以替人相地定宅、招福避祸为业,曾经还非常有名。   这倒是让安乐愣了一下,看不出来啊,他还以为蒋家是纯商人呢,毕竟在商圈赚了那么多钱。   崔唤笑了笑,解答他的疑惑:“这几代蒋家人才开始做生意,毕竟替人打工不如自己当老板嘛。”   有祖传勘测风水的手艺在身,蒋家的生意自然越做越大。   虽然进军商业,蒋家人依然继承了老天爷赏给他们的天赋,每隔一段时间家里会出现对玄学方面非常敏感的奇才。   蒋鸣玉就是其中一个。   “我家先生从小病弱真的没有骗你。”崔秘书这么说着,安乐偷偷看了蒋鸣玉一眼,蒋鸣玉垂着眼眸,不置可否。   “先生生来体质特殊,平时要用戾气养着,才能维持健康。”崔唤说得简短,安乐感觉没有听懂,到底怎么个特殊法?但显然崔秘书并不想多说,只是道,“反正需要进食狠厉的东西,越是阴邪,越是晦气,越好。”   安乐心想,我见识过了。   “如果不吃,人就会很虚弱。”   这个他也懂,不吃就会饿嘛,肚子饿了能不虚弱吗。   “因为进食的原因,先生无意间替人解决了不少难缠的问题。然后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人慕名来找他驱邪。”   安乐一阵无语,别人以为他是抓鬼的天师,其实他只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这不是很好吗,来找的人越多,说明送上门的食物越多啊。   崔唤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是前段时间,先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将上门求助的人全部都赶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门。然后因为很多天没有东西吃,陷入了昏迷。”   安乐:“……”   所以,饿得昏过去,其实是自己作的。 第9章 嫁衣与醋9   蒋鸣玉听崔唤说这些事,没什么表情反应,依旧淡淡的,仿佛这些事都不是在说他。   自己把自己饿昏过去,俗称绝食。   可安乐上上下下观察他半天,也没看出有需要绝食的理由。   看起来挺正常的啊,也没有情绪低落。   蒋鸣玉察觉安乐在看自己,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从他眼里看出“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省心啊”的情绪。   蒋鸣玉:“……”   安乐确实想象不出需要把自己饿昏的情况,饿着肚子多难受啊。   显然崔唤也是这么想的,他继续说:“眼见着先生越来越虚弱,老爷子才想了办法。”   安乐无法分辨是蒋鸣玉饿昏自己的操作比较奇葩,还是蒋家家主买媳妇冲喜的办法比较刚烈。   你绝食不肯吃东西,我给你找个老婆,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不过这个办法太损了吧。”安乐开口,决定提出抗议,“你们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的人。”   崔秘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当初找到你的时候就说会有危险,你非常踊跃,一点都没有不愿意。”   那是原主,不是他,安乐无法解释,只能摆摆手,闭上嘴。   “而且有先生在,不会让你出事。”崔唤笑着说,“不过你比我想象中要强悍,我以为你会吓得魂不守舍,结果居然还活蹦乱跳的。”   安乐撇撇嘴。   年轻人有活力怎么了?   “你的承受能力也挺强的,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些事实。”崔唤继续夸奖安乐,“不过你大概从小就见过不少这种东西吧,毕竟因为你的体质特殊。”   安乐没听懂:“什么东西?我体质怎么了?”   这下崔唤惊讶了:“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你这种极阴体质,你应该时常能看到那些脏东西。”有一句话崔唤没有说出来,而且还活不长。   安乐莫名其妙,并没有啊,他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思想教育,在太阳的照耀下长大,从没见过鬼怪。   极阴体质应该是原主,安乐突然忧心起来,他穿越过来不会继承原主的体质吧,从今往后走哪都撞鬼怎么办。   安乐的脸色发白。   这个时候,蒋鸣玉突然说:“你仔细看看他的面相。”   崔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跟他说话,连忙按照吩咐看向安乐,这才“咦”了一声:“怎么回事,这个小伙子前额饱满,两耳位高,双眼有神,面相不错啊。”崔唤只懂皮毛,也能看出安乐一点都不是那种早衰的极阴之相。   “文昌俊秀,面若骄阳。”蒋鸣玉专注地看着安乐的脸,说,“眉眼间还隐隐有瑞气。”   安乐迷茫地眨眨眼睛,听起来挺不错的样子。   “今后不说官居高职,也能大富大贵。”   哇,这么好,但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给算命钱的。   这下崔唤彻底迷惑了:“不可能啊,我们不可能出错,当时花了很大的工夫找人,不会错的。”能从面相就看出来的错误是很低级的错误了,崔秘书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安乐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穿越的,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谁知道蒋鸣玉又转折了:“没有错,他确实对那些东西很敏感。”   安乐一听,刚转红润的脸又白了。   “甚至我就站在旁边,他都能被衣服上残留的鬼气魇住。”   崔唤闻言又惊奇了,蒋鸣玉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煞气深重,一般鬼神避让,安乐竟然能不受影响继续被那些东西吸引。   这跟极阴体质又有微妙的不同。   蒋鸣玉和崔唤没有再说话,把安乐弄得摸不清头脑,他抓了抓头发,不明白其中的区别,问:“所以,我会有危险吗?”   崔唤笑了,说:“你要是留在先生身边不就没危险了?”   不说安乐,就连蒋鸣玉都淡淡瞥了他一眼。   崔秘书当没看见蒋鸣玉的眼神,继续说道:“而且先生身上的煞气越来越浓重,鬼见了都要绕着走,现在还不愿意接驱邪的委托,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不挺好。”   他的潜台词是,再这么下去,蒋鸣玉就要饿死了,如果有安乐在,最起码能有吃的。   蒋鸣玉抿了抿嘴唇。   安乐还有点不情愿。   难道他穿越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蒋鸣玉找吃的?没道理啊,他还准备走升级流路线大展宏图呢。   “还有钱拿哦。”   安乐抬起头。   崔秘书笑得像狐狸:“那间别墅送给你。”   安乐立刻缩缩脖子:“无福消受。”   崔秘书责怪他没有经济头脑:“你可以转手卖掉嘛,现在那里已经干净了,光地价都不止一千万。”   话题转到了别墅上,崔唤将来龙去脉讲给两个人听。   那对新婚夫妇出事之后,女主人的家人始终怀疑是男主人害死自家女儿。那件事情太邪门,男主的家人认为儿子是冤枉的,这里面有非人类作祟,就找到了蒋家,希望能探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好蒋鸣玉昏迷需要一个结婚的场所,老爷子干脆贱价把别墅买下来,吩咐崔唤把两个人丢进房子里。   安乐很无语,他再次对蒋家家主刚烈强硬的作风有了直观的认识。   “实际上有问题的不是房子,而是那件衣服。”崔唤摇摇头,“花钱定制的礼服有厉鬼栖身,也是倒霉,不知道那鬼是怎么附到衣服上去的,传出去制衣工作室估计要关门。”   “不是同一件。”蒋鸣玉又发话了,他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说,“现在流行的婚礼礼服更像是大杂烩,不再讲究身份限制,被害的女人订衣服的时候肯定想着要华丽,龙凤五福全都往裙褂上锈。而别墅里的那件是按照严格制式来的,上面有宝相花纹,应该是明清左右官家嫁娶所用。”   安乐吐槽成了习惯,脱口而出:“你这都知道,看来对结婚很有经验。”   蒋鸣玉:“……”他将目光转到一边,不愿再多说。   他根本没有经验,唯一的机会还被一只鸡代替了。   安乐抓抓脸,说:“看来那件嫁衣就是属于那只鬼的了,换句话说,有人调换了被害人的礼服,把几百年前的鬼嫁衣送到了别墅里。”   崔唤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不属于我们的调查范围。”   安乐还有点好奇到底怎么回事,崔唤就安排人上菜:“不说那些倒胃口的了,你应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安乐听见吃东西眼神就亮了,崔唤好笑地问他:“你是山西人吧,今天我点了不少黄河家常菜,你应该爱吃。”   “我不是山西人。”安乐艰难地回答。   崔唤奇了:“我见你醋不离手,还以为你老家山西的。”   安乐硬着头皮干笑两声:“我爱吃醋,哈哈哈。”   等菜上了,居然有一道老醋泡花生,炸过的花生浸泡在棕色的陈醋里,加入少许蜂蜜,酸酸甜甜配上花生的香味非常爽口,只不过安乐最近酸味闻得过多有点抗拒。   一双筷子伸进雕花的碗中,精准地夹起一颗花生,然后放进薄薄的唇里。   安乐看着蒋鸣玉的举动,突然明白过来,真正爱吃醋的人其实是蒋鸣玉吧,往鬼身上泼醋的举动对于他来说纯属多余。   不过安乐还是谦虚地询问:“为什么陈醋有辟邪的作用?”从没听说过啊。   蒋鸣玉本来不想说话,可安乐主动问他,他动了动嘴,最后还是说道:“普通的醋没有,只不过正宗的山西手工陈醋是经过百年工艺熏蒸陈酿出来的,饱含了六百年来每一个制作者智慧的传承与期待。这种太积极专注的东西,厉鬼都不喜欢。”   安乐呆了呆,居然是这样,果然有正能量就不怕鬼了啊,那他思修考得高应该有用。   不过还有件事安乐有点在意:“那只厉鬼那么想保持自己的嫁衣像新的一样是为什么呢。”   崔唤不愿意在饭桌上再提这些,但经不住安乐好奇,他说道:“女为悦己者容,还能为什么,给自己老公看吧。”   安乐一愣,想起梦中古宅里厉鬼守着的那个人,忍不住把这件事说给其他两个人听。   蒋鸣玉沉默片刻,说:“那只鬼执念很深,害了不少人,说不定还禁锢了丈夫的一丝魂魄,也不算奇怪。没了厉鬼的束缚,那丝魂魄可能烟消云散了吧。”   安乐当时还觉得有点惆怅,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了一件事。   那对受害夫妇中的丈夫突然有一天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时常发呆。不久之后,他就抛弃了所有的家产,一个人离家出走,再也找不到下落。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第10章 绳子与粽子1   关于今后去哪里,安乐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   他本来觉得自己是风雨飘摇中的一朵可怜小浮萍,无依无靠,主要是没有钱。   结果崔唤就对他说:“那间别墅真的送给你。”   他甚至当场给安乐的手机里打了几万块零花钱以表诚意。   什么小浮萍,不存在的,见过身价一千万的小浮萍吗。   “不过有条件。”永远微笑着的崔秘书私底下揽住安乐的肩膀,用一种哥俩好的口气说,“只要能让先生好好吃东西,不再折腾自己,你要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   “否则——”崔秘书用了个转折,然后安乐就看见他抬起手,比了个手刀,在脖子处一拉。   安乐:“……”   他果然还是一朵任人威胁宰割的小浮萍。   根据崔唤说的,婚姻也是一种契约,当时那么多神秘的东西围观了他们拜堂,他和蒋鸣玉已经绑在了一起。   以安乐奇特的体质,如果蒋鸣玉不管,很难说后果会如何。   所以在吃完饭之后,安乐找崔唤派人将他的公鸡送过来,然后抱着他唯一的财产乖乖地站到蒋鸣玉的身后。   他不是怂,他只是从心而已。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也没有关照。   蒋鸣玉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只在做科普的时候会多说一些,这时他对崔唤打了声招呼:“走了。”   崔秘书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对两个人说:“再见,请照顾好自己。”   安乐还搞不清楚情况,就见蒋鸣玉迈开长腿往外面走去。他连忙夹着公鸡小跑跟上,看着蒋鸣玉宽阔的后背,问:“去哪里?”   蒋鸣玉微微侧头,露出俊秀的半张脸,说:“回家。”   安乐还以为回家是回蒋家,蒋家在的地方应该是那幢一千万别墅的三倍大,结果他们崔秘书的车送他们到一间院子前,大概有那间别墅的三分之一大吧。   说不清是什么时代的建筑,还是砖木结构,中间是庭院,养着盆景花卉,两侧前后是房间,走廊上还有雕花,青瓦飞檐,古色古香。   莫名地与蒋鸣玉很相衬。   这一路上,蒋鸣玉都没对安乐的跟随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一旦领先半米就会稍微停下来等待安乐追上。   安乐觉得他肯定还沉浸“被结婚”的懵逼里,肯定很后悔,早知道会被塞个老婆,还不如当时不绝食。   蒋鸣玉领着安乐进了院子,立刻有人迎上来。   那个人块头很大,估计有一米九,非常壮实,隔着衣服都能看见纠结的肌肉。   他看见蒋鸣玉欣喜地用大嗓门喊道:“先生!你好了!”   这句话总觉得怪怪的。   他又见他家先生后面跟着个学生模样的小青年,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到处看,怀里还抱着一只大肥公鸡。   那人接着喊:“先生你回来就很高兴了,还买什么鸡啊,是煲汤还是红烧?公鸡还是做烧鸡公煲吧!”   公鸡生无可恋,已经无动于衷,你们说吧,反正我是被吓大的。   蒋鸣玉冲猛男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看向安乐,不知道怎么介绍,只说了句:“他叫安乐。”   安乐笑笑,说:“你好。”   那个猛男连忙说:“你好你好,我叫江虹。”他自我介绍完就要去拿安乐手里的鸡,“交给我吧,我待会就烫毛放血。”   安乐赶紧护住公鸡,说:“这个不能吃,它是我的宠物。”   江虹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抱歉抱歉,我职业病。”   安乐摸不清江虹的职业,他看起来像保镖,态度又像助理,说不定是蒋鸣玉的徒弟。   传说中抓鬼的天师大佬都会有几个厉害的徒弟。   结果江虹说:“我是先生的厨子。”   安乐:“……”   他应该想到,蒋鸣玉这里可以没有保镖,没有助理,但不能没有厨子。   安乐本来以为有钱人家的少爷排场会大一些,再加上蒋家对蒋鸣玉很重视的样子,结果这个院子里只有江虹一个人守着。   这位一米九的厨子还兼任护院打杂外联,多重功能。   江虹花了一会工夫才明白安乐是要长期住在这里,表示非常欢迎,并且乐呵呵地问:“你是先生收的徒弟吧。”   原来他们互相以为彼此是蒋鸣玉的徒弟,但安乐摇摇头。   “那你?”江虹惊讶了。   安乐说不出口自己的身份,只能含糊道:“反正我就来住一会。”   江虹很快就接受了家里多了一个人和一只鸡的事实,并且还专门搭了个临时鸡舍给安乐的大公鸡。   安乐正式给公鸡起了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叫将军。   公鸡很满意这个名字,安乐单纯觉得名字起威风点可以壮胆,保不齐今后会遇到什么。   安乐被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陈设很简单,应该说这整个院子都是冷淡风,但他已经很满意,这里比宿舍或者是鬼屋都好太多。   蒋鸣玉回家之后就在房间里不出来,江虹说先生平时都这样,除非有委托上门才跟别人讲话,但是后来他委托也不接了,有人来就叫江虹把人家赶走。   “后来先生就病了。”大块头很能说,安乐也不是话少的主,两个人一下午就混熟了,坐在小板凳上在院子里一起剥豆子,据说这豆子是江虹老家种的,纯天然无污染,“我觉得是闷病的,先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   安乐将豆瓣掰开,小心翼翼地把翠绿的豆子抠出来,生怕弄掉了,反观江虹就快多了,用大手掌搓动豆瓣,豆子蹦出来落到他的掌心,几下就是一把。   安乐终于相信他确实是厨师。   “他不是饿昏的吗。”安乐一边跟豆子较劲,一边揭蒋鸣玉的老底。   “啊?”江虹不高兴了,“我怎么会让先生饿到呢,虽然他关在屋子里,一日三餐我还是保证他吃了。”   看来这位猛男厨师不知道蒋鸣玉需要吃鬼的事,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蒋鸣玉竟然瞒得好好的。   “你是不知道,先生病倒之后多壮观,门口堆满了蒋家的人。”江虹这么说着,“所以你来这里我还是挺高兴的,最起码能有点人气,别让先生再病了。”   安乐顿时在心里叫苦,每一个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他到哪里去抓鬼给蒋鸣玉吃。   “哎,先生就是太宅了,否则凭他的长相,在这个年纪早有夫人了。”   假、夫人安乐漏了一地的豆子。   晚餐是江虹准备的,这个一米九的汉子居然做的是南方菜系,为了给先生洗尘,江虹做了不少菜。清蒸鲈鱼鱼肉白嫩爽滑,上面撒着葱花,汤汁咸鲜;炒拆骨肉也很好吃,肉被切得细细的,用桂皮料酒爆炒,闻着就特别香。   餐桌上还有安乐的劳动成果,他看着那一颗颗的圆青豆,觉得特别翠绿可爱,吃起来也好吃,外皮柔韧,咬开之后粉粉的。   连将军大人都有了一把小米,开心得原地转圈。   安乐早上刚吃了一餐好的,晚上又有美食,吃得他瘫在桌边不停地拍肚皮,不过他还是懂礼貌的,挣扎着要起来洗碗。   谁知道蒋鸣玉走到他身边,说:“跟我来。”   安乐冲江虹挥挥手,跟着蒋鸣玉去了书房。   书房很普通,是普遍意义的那种普通,有书柜有桌子,桌子上还有电脑,一部台式的,一部苹果本。   安乐还在努力寻找这里有没有属于男人的奇怪东西,就被蒋鸣玉按到椅子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蒋鸣玉就捧起他的脸。   安乐:“?”   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探寻,逐一停留在他的额头、颧骨、下颌,然后朝后探进他的头发里,慢慢地摸索他的后脑勺。   有点凉凉的,安乐傻傻地由着蒋鸣玉摆弄,过了半天,才明白他在摸骨知命。   蒋鸣玉越摸越不解,眉头蹙了起来。   安乐知道他对自己有好奇心,不由地抬起下巴让他方便动作。   过了一会,蒋鸣玉放开安乐,说了一句:“烫手。”   安乐红着脸大方地说:“摩擦生热。所以看出什么来了吗?”   蒋鸣玉摇摇头,说:“太矛盾。”他皱着眉头,走到书桌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铜制匕首,直接冲着自己的胳臂就要刺去。   安乐吓得跳起来,连忙拦住他,说:“你要干嘛?”   蒋鸣玉微微低头,波澜不惊地看安乐,说:“我给你一些我的血,你带在身上,至少能保证看不见那些脏东西。”   安乐用两只手指从蒋鸣玉的手里把匕首拎出来放到一边,说道:“我才不要你的血,再说看不见有什么用,不是自欺欺人吗。如果我碰见那些,就立马跑回来找你。”   蒋鸣玉闻言,神情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安乐发现他其实对吃鬼没什么排斥,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绝食。   然后两个人沉默下来。   蒋鸣玉是不爱说话,安乐是不知道说什么,一双灵动的眼睛到处乱看,坐立难安。   他其实有点怕蒋鸣玉。   比崔秘书的威胁还怕,所以他老老实实地跟来了。   书房里尴尬而安静,蒋鸣玉终于开口,总结陈词般地说:“总之,你先住在这里,有想要的直说。”   安乐听了,眼睛一亮,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蒋鸣玉,问:“什么都可以吗?”   崔唤在他们走之前,也私下找过蒋鸣玉,告诉他安乐虽然看起来长得端正,其实是个小混混,比较贪财,如果安乐今后狮子大开口,也不要太惯着。   蒋鸣玉觉得钱没什么用,反正他有很多钱,给一些也没有损失,所以他对安乐说:“什么都可以。”   安乐非常高兴,说:“我要上学。”   蒋鸣玉一愣。   “我本来上大二,可以让我在这边上学吗?”   蒋鸣玉微微睁大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鲜活了不少,他问:“大二……你几岁?”   安乐老老实实说:“二十,确切说十九,还差三个月二十。”   蒋鸣玉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下半张脸。   ……他们居然找了一个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小妻子给他。 第11章 绳子与粽子2   “你居然这么小。”蒋鸣玉有点无力,安乐看起来确实很年轻,但他面对没遇到过的厉鬼表现得很勇敢,蒋鸣玉以为他至少会有二十二。   而且……还想要上学,这年头爱学习的年轻人不多了。   安乐不满地嘀咕:“我不小啊。”哪个方面都不小。   安乐倒不是爱学习,只是想得很简单,他本来就没毕业,换了个世界,最擅长的还是当学生,虽然现在他有很多钱,在蒋鸣玉这里不愁吃不愁穿,但总要为以后打算,不如先有个文凭。   安乐眨眨眼,说:“你不是说我以后会大富大贵吗,没学历怎么赚钱。”   这倒真是小孩子的想法了,蒋鸣玉这才对安乐的年纪有了实感。   蒋鸣玉突然感受到微妙的责任感,不过对安乐口中说的“大二”还抱有怀疑。   当混混也不容易,还要上大学了。   安乐感觉蒋鸣玉看他的目光又不一样了,幽幽地盯着他,眼睛里似乎有隐忍。   蒋鸣玉顿了顿,才问:“你要学什么。”   安乐摸了摸下巴,说:“我原来学的是通讯工程,虽然兴趣就那样吧,不过还挺上手的,以后准备读研。”   蒋鸣玉:“……”   现在的混混素质真高。   安乐说的是真是假,很容易查到。   他的档案里显示他连高中都没上过,义务教育之后一直在社会上闯荡,好在只是混吃混喝,没有留下违法记录。   没有学籍想上大学十分困难,蒋鸣玉将情况讲给他听,安乐微微失望,但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反而说:“那我重新高考?”   也许是安乐的坦然与期待,让蒋鸣玉微微有点动容,他打了个电话去本家。   安乐不知道蒋鸣玉在背后做的事,每天在院子里养鸡玩,将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了,已经胖到江虹路过看见它,会下意识舔舔嘴巴。   大公鸡吓得不敢再吃。   “亏给你起名叫将军,公鸡不是很好斗吗,你怎么这么怂。”安乐摸着将军油光水滑的羽毛。   将军大人很不屑地抖了抖胖乎乎的身体,怂才能活得久。   鸡也不能多喂,安乐更加无所事事,他在这个世界又没有朋友,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每天躺在院子里打游戏。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天天惦记着打游戏,每天都做日常清体力,现在闲了,支付宝里还有几万块让他抽卡,他却觉得无聊起来。   自从来到蒋鸣玉的院子里,他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晚上连个梦都不做,一觉到天明。   再这么过下去,他都快忘了这个世界有鬼了。   于是安乐开始好奇,蒋鸣玉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不饿吗。   这里的饿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饿,蒋鸣玉一日三餐还是吃的,而且还吃得不少,毕竟家里有个手艺好的厨子。   可他不吃鬼不会虚弱吗?   安乐开始犹豫要不要去乱坟岗之类的地方晃一圈,领几只鬼回来。   他暗中偷偷观察蒋鸣玉。   蒋鸣玉的生活状态比他还单调,长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书房就是卧室。那间书房安乐去过,也没见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而且他始终一副仙子般的神态,什么都淡淡的,说话少,表情少。   不过安乐见过他另一种样子。   在那间别墅时的最后,安乐据说被嫁衣上的鬼气迷惑了,什么都记不太清,但有一个画面总在他脑海里出现。   蒋鸣玉披着红衣,垂着眼眸,黑气绕身,安乐记得那时他的面容,明艳得有点妖异。   安乐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冲着书房发呆。   “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安乐扭头,发现正主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安乐抓抓头发,说:“没干什么,好无聊。”   蒋鸣玉在一瞬间露出古怪的神色,接着就说:“马上就不会无聊了。”   然后安乐得知他上学的事解决了。   因为他没有学籍,很难按照正常的途径进普通的大学,蒋鸣玉动用了蒋家的关系,把他塞进一所国外大学在国内共建的国际学院,课程设置与成绩划定都按照外国的标准,将来拿的毕业证也跟一般大学不一样。   当然所有经手这件事的人都没有考虑那么远,现在先把人弄进去再说。   大家都不认为一个高中都没上过的混混可以顺利毕业,用钱养着在学校里玩吧。   结果安乐听了很开心,问:“只要文凭可以被承认就行,听起来今后出国也很方便,到时候我可以直接申请国外的学校。”   蒋鸣玉:“……”   今日迷惑行为,混混要出国深造。   蒋鸣玉选择这个学院还有一个原因,它靠挂的大学离家不远,安乐不用天天住校,可以直接从家里往返。   不过在入院之前,要交一些申请材料,和做一个测试。   本来这些事情蒋鸣玉可以一手包办,但他还是选择让安乐自己去做。   安乐没有想太多,乐呵呵地写材料,写完还给蒋鸣玉看。   蒋鸣玉看了他写的东西,神情复杂。   因为学校不远,后来有的小手续都是安乐自己去办的,反正他刚好闲得无聊。   蒋鸣玉目送安乐出门,抱着胳臂,沉默不语。   “先生,安小弟是不是你远房侄子啊,你还要管他上学的事。”粗神经的江虹在一边询问。   蒋鸣玉侧目,冷冷地看了自家厨师一眼。   江虹缩缩脖子,哪里说错话了。   安乐背着包走到大路上,准备直接打车去学校。   一开始,蒋鸣玉让江虹送了他几次,后来安乐一路上也没看见什么妖魔鬼怪,干脆都自己出门了。   用蒋鸣玉的话说,这世上大部分鬼都默默轮回,并不会打扰到阳世,否则这个世界每天死那么多人,每一只鬼都闹的话,早就没有安宁了。   安乐想想也是,渐渐胆子大了不少,但蒋鸣玉嘱咐他一定要在白天时就回来,他也照做了。   蒋鸣玉住的院子在城郊的环境示范区,简称富人疗养区,治安挺好的。安乐站在路边,低头用APP叫出租,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附近都没有显示有车辆。   就在安乐准备加价叫车的时候,突然有人拽他。   他下意识扭头,并没有看见人,感觉衣服又被扯了一下,往下低头才看到有一个老婆婆在摇晃他的衣角。   这个婆婆非常矮小,只刚刚到安乐的腰,脸皱成一团,分辨不出五官,像皴了的橘子皮。   安乐连忙问:“婆婆你有什么事吗?”   老人张张嘴,露出一口又细又黑的牙,却没发出声音。   安乐心里有点毛,在想这到底是求助还是碰瓷,或者是别的什么。   老人枯枝一样的手一直抓着安乐不放,猛地看过去像只有骨头没有皮。   两个人僵持着,安乐突然灵机一动,说:“是不是要我送你过马路?”   安乐不由分说就迈开腿,老人也跟着一起走,这下成了他强行拖着老人走在斑马线上。   等到了马路对面,安乐再低头,发现婆婆不见了。   ……真的是要过马路。   安乐连忙再看手机,这时候终于有司机响应他的订单,等车来了,他赶紧钻进车里。   他到了学校门口,一只脚刚下车,面前飞速冲过来一辆电动车,差点刮到他的鼻子。   “喂!”安乐气得骂了几句,他刚才下车之前还从车窗往后面看了,也不知道电动车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他背着背包走进校园,路过篮球场时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他也想跟同学一起打篮球。   安乐叹了口气,决定先办正事,刚扭过头,就察觉耳边呼啸而来一阵风。   他直接往前方扑过去。   旁边立刻传来惊呼:“同学你没事吧!”   安乐站起来一看,刚才一颗篮球从他脑袋的地方飞过。   这是篮球吗?是炮弹吧,哪有时速七十码的篮球。   要不是他躲鬼练就了一身超级好的反射神经,他的脑袋当场就要开花了。   打球的学生跟安乐道歉,安乐摆摆手也没心情多逗留,直接去了交表的办公室。   结果老师在录入的时候,遇上了网络故障,系统怎么也进不去。   老师打电话给网络中心,说是在修,于是安乐就等了一下。   一等就等到快下班。   好不容易办完事,安乐出校门的时候,小心翼翼,什么打球的跑步的骑自行车的,全都绕着走。终于到了路边,安乐接到江虹的电话。   “回不回来吃饭啊,安小弟。”江虹的嗓门永远这么大。   “回啊,我耽误了一点时间,马上就回去。”   他刚说完,哗啦下雨了,浇了他一身。   安乐:“……”   “什么声音?你怎么了安小弟?”江虹察觉不对劲,在电话里问。   安乐抹了一把脸,无力地说:“没什么,下雨了。”   “啊?我们这边是大晴天啊,要去接你吗。”   安乐虚弱地说:“不用,我就在路边,直接坐车走了。”   于是路上碰到堵车安乐一点都不奇怪。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倒霉,出门应该看一下黄历的。   安乐焦急地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如同停车场般的马路,简直无语。这里不是市中心啊,一般路况还好的,今天堵得新闻都报道了。   等到了家前面的路口,雨停了,天也黑了。   安乐从车上下来,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回走,大概是下过雨的原因,路上都没有人。   这里环境好,住宅密度小,植被茂密,树木的影子随着安乐的脚步微微晃动。   好累啊。   怎么这么累。   他特意让司机开进来点,应该走几步就到家了啊,为什么还没走到。   再到不了他就走不动了。   安乐觉得背上的背包越来越重,是不是因为刚才淋雨打湿了。   他停下来喘气,弯下腰休息一会,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厚厚的一团,看起来像个乌龟一样。   好奇怪,安乐仔细地看,明白过来之后额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不是影子像个乌龟,是有东西趴在他的背上。   安乐瞬间清醒,不敢乱动,一双干瘪皮包骨的手顺着他的肩膀伸到他面前,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   安乐慢慢地回过头,对上一张满是褶皱的脸。   那张脸笑了起来,露出漆黑的细牙。 第12章 绳子与粽子3   卧槽。   近距离接触那张脸,只有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下午的那个婆婆正趴在他的背上,现在他明白了,人家既不是求助也不是碰瓷,人家根本不是人。   安乐把头掰正,不去看后面,想直起身体,可是背上的东西有千斤重,压得他的腰越来越弯。   他只有跟它打商量:“婆婆,我再送你过马路好不好。”   背上的东西不说话,安乐心想让鬼说话真是难为它了,特别是人家还这么大年纪。   安乐等了一会,除了后背越来越重之外也没别的动静,他弯着腰驮着鬼婆婆往家的方向走。   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挂掉,他不甘心啊,爬也要爬到家门口。   可能是因为他头埋得太低,没有注意看前面的路,砰地一声,撞到了电线杆。   这里什么时候有电线杆的?是他没长眼睛还是电线杆没长眼睛?   他头上撞出个大包,背上的东西开始笑,嘎嘎嘎的,发出婴儿一样的声音。   没想到长得挺老的,居然是萝莉音。   安乐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吐槽,他废了好大的力气绕过电线杆,刚走了几步,又踩到一颗小石头,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安乐:“……”   那东西笑得更大声了,在寂静的夜色里既恐怖又让人无语。   安乐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无奈地扬起脖子。   接着他就看见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鞋,手工制造上等牛皮纤尘不染,再向上是笔直的裤腿,安乐伸出手抱住那人的脚踝,用脸蹭蹭,说:“大佬你终于来啦,你的外卖到了。”   大佬低下头,先是把安乐背上的东西拎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扶他站好。   安乐终于觉得轻松许多,可以喘口气了,连忙指着蒋鸣玉手里不停挣扎、吱哇乱叫的鬼说:“这个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嫩的样子,但味道应该还可以。”   蒋鸣玉眯着眼睛,看着那只皱皮鬼,作势张了张嘴巴。   鬼就哭了。   可不可以有点做鬼的尊严!   鬼哭得很伤心,口张得老大,发出婴儿般细细的声音,声嘶力竭,安乐担心它的黑牙都要哭掉了。   蒋鸣玉双手搓了搓它的身体,把它团成一个球,说道:“这里也敢来,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他瞄了瞄安乐,又对鬼说,“不准再接近他,有下次就把你吃了。”   说完,蒋鸣玉颠了颠手上的鬼球,又往地上拍了拍,鬼球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怕得不行,最后蒋鸣玉往它天上一抛,长腿踢出去,把鬼给踢飞了。   安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问蒋鸣玉:“不吃吗?”   蒋鸣玉拍拍手,淡淡地说:“不好吃。”他还评价了一下,“没有水分,特别柴。”   安乐:“……”您还挑食呢!   蒋鸣玉走到安乐的身边,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这个动作让安乐受宠若惊,接着安乐听见他说:“这种倒霉鬼没有戾气,只是喜欢附在人身上捉弄人,可能是它发现你能看到他,故意整你。被它沾上除了会倒霉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危险。”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最多会进医院吧。”   安乐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终于发现在蒋鸣玉眼里,戾气重的等于好吃,没有戾气的,等于没有味道。   原来您是四川人啊,这么重口味。   蒋鸣玉领着安乐回了家,江虹看见安乐灰头土脸的,连忙问怎么回事。   安乐疲惫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倒霉了点。”   他一直有点闷闷不乐,甚至对江虹做的美食都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戳,便说去洗澡不吃了。   江虹不解地问:“先生,你侄子这是怎么了?”   蒋鸣玉再次警告:“不是侄子。”他往安乐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青春期是这样的。”   青春期延迟的安乐同学洗完澡直接躺到床上,游戏也不打了,直接睡觉。   但怎么睡都睡不好,翻来翻去,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梦见那张满是褶子的脸。   后来他在睡梦中,闻到一股清香。   像是青草的味道,淡淡的有点苦,可是苦得又很绵长,然后那股清香变成了烟火味儿,一缕一缕钻进鼻子,却不觉得熏,烘得人暖呼呼的,接下来的事安乐就不知道了,只是所有的梦魇全都消失,他睡得特别香甜。   等第二天早上起床,安乐走出房门穿过院子,看见蒋鸣玉和江虹都站在大门口。   江虹正举着一串绿色的植物往门楣上挂,安乐站到一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江大厨告诉他:“这是艾叶,马上就要到端午了,挂艾草在门上,可以驱邪祛毒。”   安乐对阴历不敏感,不知道今年的端午节具体是哪一天,只知道应该还没这么快到,就说:“不是还有段时间吗,早着呢。”   江虹朝旁边的蒋鸣玉努努嘴,说:“先生让早点挂上,说可以安抚不高兴的小朋友。”   安乐一听就知道在说自己,选择不吭声。   蒋鸣玉从装艾草的框里摘了几簇草尖在手里,修长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一会就用草叶编了一只小动物,然后再用草茎串起来,组成个小挂件。   他把挂件递到安乐面前,说:“挂在身上,最起码不会怕恶作剧了。”   安乐接过那只动物,长长一条,看了半天,实在没懂,问:“这是什么,蚯蚓吗?”   其他两个人愣了愣,继而江虹迸发出爆笑,蒋鸣玉面如白玉的脸更加苍白了,扭过头转身就走。   江虹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吭哧半天才说:“这是蛇啊,你没看还吐信子呢。”   原来是白娘子啊,蛇与端午节倒是很相配,江虹又告诉他:“先生亲手做的护身符,再加上艾叶的作用,效果很好的。”   安乐再傻也知道昨晚是蒋鸣玉燃起了艾香让他安眠,受到的惊吓完全被驱散,后半夜他睡得很沉。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白娘子收到身上,追上蒋鸣玉笑着对他说:“谢谢大佬。”   蒋鸣玉依然是那样,不笑也不怒,只是说:“吃早饭吧。”   说起吃饭,安乐突然想起来,问蒋鸣玉:“你不饿吗?”昨天那个倒霉鬼也没有吃。   蒋鸣玉说:“还好。”   他说得淡定,但安乐怎么不信呢。   还没等到端午,安乐就去上学了。   从理论上说他应该下个学期跟新生一起报道,但一是蒋鸣玉塞钱塞得够多,二是安乐很无聊,就提前去大学里旁听一些通选课。   一个星期也没几节课,安乐直接从家里往返,空闲的时候还去操场跟人套近乎一起打篮球。   自从他把小白娘子带在身上之后,就没再遇到倒霉鬼之类的了,但安乐还是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家。   因为他现在算是蹭课,严格来说不算这所大学的正式学生,所以每次都在教室里找个角落,默默听课,随堂遇到的都是不同专业的学生,也没机会交朋友。   他一直独来独往,总能撞到几次同一个学院的学生,次数多了,他发现有一个人跟他一样的情况。   那个学生戴着黑框肥宅眼镜,人却很瘦,每堂课都坐到一边,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上课一直敲键盘到下课,也不跟任何人交流。   安乐对这个人很好奇,好奇的点在他很想去看一眼电脑屏幕,看这位同学到底在写啥。   不过,自从他撞鬼之后,他就懂得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除此之外,安乐还经常能看到有人朝他这边望,等他回报目光的时候,那些学生又会扭开头,装作没事一样,接着聚在一起边笑边讨论。   大部分都是女生看他。   安乐表面上保持着独行侠的高傲,心里简直乐开花。   哥还是有魅力的!   可惜他现在有婚约在身。   等到一次课间的时候,那些女生终于忍不住了,其中一个领头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安乐的面前跟他打招呼。   “你好,总看你一个人,你不是我们院的吧。”女生友好地对安乐说。   安乐点点头,回答:“我是国际学院的,过来旁听。”   女生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程妙秋,是管理学院的,你呢?”   这个女生好主动啊,但是整个人落落大方,非常爽朗,并不令人讨厌,安乐回答她:“我叫安乐。”   程妙秋跟他攀谈起来,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学校里有没有朋友,从国际学院来上课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简直一个知心大姐姐。   安乐开始还耐心地说话,后来就开始奇怪,问这些干嘛。   结果最后程妙秋终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心理协会的副会,如果你没有参加社团可以考虑一下来我们这里,我们定期组织活动,参加的话,可以交到不少朋友哦。”   安乐听了一愣,顿时失望了,本来还以为自己有魅力,原来是社团拉人的,他说:“我考虑一下吧,但现在我住校外,课余时间不多。”   程妙秋一脸遗憾的样子,立马又说:“那行,要不加个企鹅吧。”   安乐简直哭笑不得,他到新大学加的第一个同学扣扣,居然是通过打广告。   安乐跟程妙秋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程妙秋回去到自己的座位上。   安乐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学校的社团这么卖力吗,拉人都拉到课堂上来了。”   结果旁边的男同学们听到笑了出来,有爱管闲事的扭头过来对安乐说:“没办法,这是老师给心协的任务,让他们多关照落单的同学。”   安乐反问:“为什么?”   几个男生互相对视一眼,那位同学说:“你都不上网的啊,因为去年学校自杀的学生有点多,老师们都紧张兮兮的,非常关心我们的心理健康。”   他指指窗外那栋学校最高的大楼,说:“X大行政楼,一跃解千愁。” 第13章 绳子与粽子4   安乐听了没有惊讶,还觉得很熟悉,他原来的学校也有这种说法,不过他们大学最高的楼是逸夫楼,所以是“Y大逸夫楼,一跃解千愁”。每到考试周,这句话的表情包就在为了复习而头秃的学生间发来发去。   不过大多是开玩笑罢了,听刚才这位男同学说的,这个学校还真有人跳楼自杀了。   男同学打量了一下安乐,笑着说:“同学,你要不要加入动漫协会?比加入心协有用得多哦。”   安乐问:“怎么个说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男同学笑着指指角落里那位只会打字的黑框学生,说:“宅男是不会自杀或者犯罪的,因为他们还要追下个星期的番。”   安乐:“……”   安乐看了看码字的“宅男”同学,他仍旧专心看自己的电脑,对旁边的谈话充耳不闻。   这时候课间结束,老师开始上课,安乐才收回目光。   安乐什么协会都不参加,他参加回家协会。   但在放学路过行政楼的时候,他稍微停留了一下。   说他犯贱也好,作死也好,安乐忍不住在楼底下四处张望,结果他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那些脏东西的蛛丝马迹。   可能因为现在是白天,但让安乐晚上来他是不敢的,还有可能像蒋鸣玉说的,大多数鬼都默默轮回了,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到。   安乐刚准备走,发现在行政楼下徘徊的人不止他一个。   几个学生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做什么。   安乐好奇地往那边去看,看见他们手里拎着塑料袋,他眯着眼睛努力瞅,发现似乎是……线香?   接着有人发现了他的注视,转头瞪了安乐一眼,那些人就转移了地盘。   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别管他们。”有人在安乐身后说话,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发现是程妙秋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已经被鬼吓得神经过敏了,安乐松了口气,跟程妙秋搭话:“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吗?”   程妙秋收起笑容,脸上有点厌恶的表情,说道:“都是装神弄鬼的一群人,天天玩那些恐怖游戏,录视频发在网上骗点击。”   她抬头看向行政楼的楼顶,惆怅地说:“确实有个同学曾经在这里跳楼了,那些人大概准备在楼底下玩招魂一类的游戏吧。”   安乐简直无语。   果然灵异文里一定有这种作死的人,本来好好的,非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   安乐问程妙秋:“没人阻止他们吗,太危险了。”   程妙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危险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神神叨叨,总是吓唬人。”   估计程妙秋同学的思修成绩也很高,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不愧是心理协会的副会。   程妙秋叹了口气,像小大人一样:“有这个精力,不如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如果能提前发现同学的心理状态,早点帮助他们,说不定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这点安乐还挺同意的,他说道:“原来你是真心想帮助同学啊,我还以为是老师布置的任务呢。”   程妙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啦,其实是因为我同寝室的同学这学期休学了,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关心她。”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我不想再后悔了。”   安乐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有说:“加油。”   程妙秋打起精神,脸上挂着笑容,盯着安乐看,说:“你真是个好人,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协会吗。”   ……这好人卡发得真够迅速的,安乐连忙摆手:“真的不了,我没有很多时间。”他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说,“我要回家了。”   尽管程妙秋很不能理解安乐这么早的门禁,还是跟他道了别。   安乐刚踏进院子,江虹就招呼他:“快来吃饭,今天有咸鸭蛋。”   安乐心想鸭蛋有什么稀奇的。   蛋类对于将军来说等于另类恐怖片,一到饭点就躲得远远的。季节到了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时候,只要不下雨,不凉不热,空气清新,江虹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三个人围在桌子边吃饭,身边是刚换上新叶的植物,春花也开得最烂漫,美景在侧,饭都能多吃两碗。   江虹拿出一个竹篓,里面放着青皮白皮的蛋,一个个圆溜溜的,看着好可爱。   猛男大厨拿起刀,一手握蛋,一手往下切,刀刃落下,鸭蛋破成两半,露出白润的蛋白与金色的蛋黄,蛋壳边缘光滑,一点都没碎。   江虹递给安乐一半鸭蛋,安乐接过来,金红色的蛋黄冒着澄亮的油,他用筷子尖挑了一块放进嘴里,蛋黄独特香气与咸味相伴,再加上油脂的滑润,在口里化开,沙沙软软,非常好吃。   安乐毫不吝啬地夸奖:“好香啊。”   江虹得意地说:“这是我自己腌的,用的是麻鸭鸭蛋,黄泥里调上油盐,裹在蛋外面,入味之后非常下饭。端午节就是要吃粽子鸭蛋绿豆糕,喝黄酒。家里还有过年时的咸肉,等过几天,我用新摘的箬叶给你们包粽子,肉馅的红豆馅的都有,你可以拿到学校中午吃。”   安乐举起双手表示欢迎,说:“端午节真好,有好多吃的,而且还放假。”   此时蒋鸣玉开口,他说:“端午是阳气旺盛的时候,午月午日又称阳辰,人们在这一天进行祭祀的活动,祈福消灾,所以端午的习俗特别多。”   做科普的时候,蒋大佬总是愿意多说点,不得不说他的声音挺好听的,清冷又不刺耳,安乐想多听一会,就说:“我还以为端午节的食物都是为了纪念屈原。”   他笑了笑,说:“长太息以掩涕兮,可难背了,中学的时候还抱怨屈原写《离骚》。”   又来了,迷惑行为,混混会背离骚。   蒋鸣玉说:“节日的食物本来就饱含了人们对先人的追思,同时还赋予很多寄托与希望。”   安乐眼睛一亮:“那也跟陈醋一样,可以用来驱鬼吗?”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试试。”   安乐见蒋鸣玉这么说,知道没戏,立刻蔫了,说:“好吧,我只知道糯米可以打僵尸。”   蒋鸣玉看他一直用筷子挑蛋黄吃,从江虹那里拿了一颗鸭蛋,蛋屁股朝下在桌面上磕了磕,蛋壳破碎的声音很清脆,蒋鸣玉从磕破的洞里把流油的蛋黄全挖出来,放进安乐的碗里,蛋白则是留给自己。   安乐愣了愣,拿着筷子,立刻喜笑颜开,说:“大佬真好,大佬么m——”   卧槽,网上浪习惯了,差点对着蒋鸣玉么么哒了。   安乐闭上嘴巴,埋头吃饭。   蒋鸣玉抿抿唇角,也没有说话。   江虹在一边说:“果然是小孩子,爱吃蛋黄,不吃蛋白。”   安乐做了个赖皮的表情,美滋滋地用筷子将咸蛋黄与米饭拌了拌,白白胖胖的米粒被染成金黄色,他张大嘴扒了一口,冲江虹竖大拇指。   吃完饭之后,蒋鸣玉率先离开,直接回去自己房里,不是书房而是卧室。   安乐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江虹:“你觉不觉得大佬最近睡得越来越早了?”   江虹也察觉过来,说:“有点,不过先生本来就比较宅。”   提起“宅”安乐就想到追番,然后再脑补一下蒋鸣玉追番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蒋鸣玉平时总喜欢垂着眼,最近他眯眼的频率越来越大了。   安乐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蒋大佬是不是饿了。   崔秘书笑眯眯的脸浮现在眼前,还有他那个拉脖子的动作,让安乐一下子慌了。   怎么办,蒋鸣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不去找吃的不说还挑食,要是再饿昏过去,崔秘书会不会把他给做了。   安乐愁得不行,他自己倒是很安全,每天在天黑之前回家,于是他安全,蒋鸣玉就饿,想让蒋鸣玉吃东西,他就不能图安全。   安乐这才发现这个矛盾的事实,纠结得不行。   不过很快,他就被另一件事分走了注意力。   学校里又有人跳楼了。   最近安乐找程妙秋要了他们院系的课表,按照课表去上课,来来回回几次,跟管院几个喜欢坐后排的人都混熟了。   同样每次也会遇到那个打字机宅男,久而久之,安乐也同别人一样,把他当成背景。   那天安乐一进校园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有的路被封闭不让走。他去上课之后,教室里的人都在谈同一件事。   昨天半夜,有个学生爬到行政楼的天台,从上面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同学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考试不及格所以跳楼的,还有说失恋跳楼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学校管得更严了,老师们讲话都轻声细语,生怕触动学生敏感的神经。   讽刺的是,大概是学校处理这种事处理出经验,风声压得很紧,网上的讨论全被清理了。   安乐坐在教室里,陷入沉思。   他刚来这个大学就发生这种事,不吉利啊。   回去拿艾草从头熏到脚去去晦气吧。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安乐总有意无意往行政楼那边绕,结果他发现还有一个人跟他做同样的事。   安乐看见程妙秋也在那边晃,他走上前,从后面拍了拍妹子的肩膀,妹子吓得跳起来。   安乐心想,原来我也能吓到人。   程妙秋气得要打他,安乐连忙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程妙秋没好气地说:“我就来看看。”   安乐不给她回避的机会,继续问:“来看啥?”   程妙秋欲言又止,瞪着安乐,最后终于放弃,说:“我对那个自杀的同学很在意。”   果然如此,安乐不动声色,说:“你认得他吗?”   程妙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奇怪?”   “别的同学可能不了解,但是我知道。”程妙秋的表情有些不安,“自从去年出了几回事故之后,学校把所有楼的天台全部都封闭了,没有钥匙根本去不了最高层,特别是行政楼的管理最严格。” 第14章 绳子与粽子5   从态度上看,学校对学生自杀的事还是很重视的,老师们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把全校的天台全封掉是很正常的举动。   所以,怎么会有学生半夜突破封锁,从楼上跳下来。   怎么想怎么奇怪。   安乐沉吟一下,追问程妙秋:“我刚才问你认不认得跳楼的人,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程妙秋叹了口气,说:“我确实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那群爱玩恐怖游戏的学生中的一个。”   安乐:“……”   他就说吧,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世界有鬼啊,在鬼的眼皮子底下玩招魂,活腻了吧。   “不过这肯定是巧合,只是恰巧自杀的人以前爱玩恐怖游戏而已。”程妙秋这么说道,也不知道要说服谁。   “既然想要自杀,那还用得着玩恐怖游戏吗。”安乐指出,反正都要去见鬼了,还玩什么招鬼。   程妙秋噎了一下,又说:“那不一定,有的人平时好好的看不出来,把一切都压在心里,某一天突然承受不了,就可能出事。”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一收又打起精神来,对安乐说:“反正我决定去问问。”   “啊?”安乐没明白她的转折。   “一起玩游戏的同学自杀了,说不定对其他人有影响。”程妙秋责任心很重,说,“我要去劝劝他们。”   等等,你劝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去拉他们进心协啊。   安乐根本拦不住程妙秋,她带着严肃的责任感跑去找那些玩游戏的人,安乐想了想,咬咬牙追上她一起去。   “你跟着我干嘛?”程妙秋没想到安乐会追上来。   安乐没好气地说:“我怕别人把你当传销的。”   程妙秋笑嘻嘻:“好哥们。”   谁跟你是好哥们,安乐是想到家里的大龄挑食儿童,忍不住跟着过来看看。   恐怖游戏,听起来很有用的样子,安乐想着要不学几招,半夜在蒋鸣玉的床头招鬼,招一个吃一个,蒋鸣玉躺着就行,不用出门,方便又经济。   那几个游戏伙伴分布在全校各院,程妙秋一个一个地去打听,大概是老师曾经找他们谈过话,那些学生都对程妙秋很排斥,不愿意多说。   吃了几次闭门羹,安乐有点打退堂鼓,但程妙秋仍然不肯放弃,坚持在吃饭、上课的路上堵人。   人家根本不理她。   “要不算了吧,我估计他们是吓到了,好朋友自杀谁都心里不好受,还是别问了。”安乐在程妙秋后面劝她。   在前面的程妙秋顿时顿住,停住脚步没有动。   程妙秋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完全不像一个青春女大学生的身形,反而特别佝偻,脖子勾着,脊柱弯曲,显得胳臂很长,无力地垂在膝盖旁边。安乐莫名心跳了一下,绕到她身边,惊讶地询问:“你怎么了?”   程妙秋抬起头,安乐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你哭了吗?”   程妙秋眨眨眼,莫名其妙地说:“我为嘛哭?”   安乐再定睛去看她,还是那张神采奕奕的面孔,似乎永远都有活力。   刚才他眼花了吗,那一瞬间,安乐看见程妙秋在哭。   程妙秋见安乐魂不守舍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晚上不要打游戏太晚,白天容易魂游太虚。”   安乐哭笑不得,说:“你真像辅导员。你刚才停下来干嘛呢,怎么突然不走了。”   程妙秋摸了摸下巴,说:“我在想办法啊,怎么才能抓到人。”   程妙秋对这整件事的热心程度让安乐惊讶,最后他们终于在图书馆的男厕所门口拦下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实在是佩服程妙秋的锲而不舍,无奈地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程妙秋有点怕刺激到这位同学,斟酌一下,说:“我就是想跟你说别难过。”   学生:“……”   他抹了一把脸,神情憔悴,说:“我不是不难过,但比起难过,我更多的是震惊和害怕。”   程妙秋还没搞清楚情况,说道:“别害怕,只要你们积极地生活,就能从阴影里走出来。”   安乐简直服了她了,程妙秋积极到不会读空气的地步,对面的学生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很恐惧。   安乐主动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普通的学生,竟然能撬开锁死的门去天台跳楼,肯定是有隐情。   那位男同学看了看程妙秋,又看了看安乐,欲言又止,这时候程妙秋知心大姐姐的技能发动,她对学生说:“有什么事说出来,憋在心里更不好过。”   学生可能真的很想跟人倾诉,这些天他一直睡不好,生活在恐惧中,同伴又不让他多嘴,他都快抑郁了。   于是他对安乐和程妙秋说了那天晚上的事。   他们一群人凑到一起,最开始的目的是想把校园十大恐怖游戏逐一玩一遍。   四角游戏、阶梯、耳边的气、镜子、笔仙、碟仙、吃粮、十字路口、进门鬼和通灵,他们按照网上的方法,一个一个地玩,中途有人把他们玩游戏的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立刻就吸引了很多人来看。   点击量越来越高,有人嫌他们的视频不够刺激,为了得到更多的收藏,他们开始故意在游戏过程中人为制造一些令人恐慌的场景,让观众以为是他们招鬼成功了。   “一次比一次刺激,一次比一次新奇。”学生神情恍惚地说着,“有的时候,我会想,那些镜头里的黑影究竟是后期添加的,还是真的就在那。”   后来去年学校出了事,有学生因为学业问题跳楼,当时这件事闹到网上,引发了很多讨论,他们就想机会来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不止一个学生,后来不断有人自杀,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惊喜,死亡校园的故事观众们总是爱看。   于是他们制作了一个特辑,视频内容是在校园里招魂,跟那些自杀的学生通灵,问鬼魂们各种问题。   他们派几个人演鬼在视频里自问自答,本来很顺利,那段时间学生自杀的事热度很高,视频收获了巨量的点击和打赏,他们很开心,可渐渐的,事情有些诡异。   在做视频剪辑的时候,那些扮演鬼魂的学生也一起看样片,结果他们指出视频里多了几段话,他们当时根本没有这么回答。   后期将这段语音剪辑了出来,放大了背景音,所有人都听到奇怪的声音。   “无法形容那种声音。”学生说着说着,脸色惨白,语调都带着哭腔,“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发出的一样。”   就算这样,也没有阻止他们继续拍摄视频的决心。   他们看中了行政楼,本来想半夜去行政楼里玩数阶梯的游戏,但学校管得严,他们进不去,于是就在楼前面的十字路口玩另外一个游戏。   他们准备了红色的碗筷,站在十字路口,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开始敲碗。   安静的夜晚只有碗筷相击的声音,他们围成一个圈,互相使眼色,待会要装得害怕点。   后来敲着敲着,手都敲酸了,碗筷的碰撞声中间混进了其他动静。   嗤嗤咕咕的,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又是谁发出的。   过了一会,才有人反应过来,是有东西在他们旁边咽口水。   他们扭头去看准备装鬼的同学,那个同学一脸无辜。   所有人都僵硬了,但是敲碗不能停,就算筷子断了,碗敲破了都不能停,停了就会被饿鬼吃掉。   这个游戏有一个破解的方法,就是找人在旁边点燃香火,香火燃起后吸引鬼的注意力,这时候趁机丢掉碗筷赶紧跑。   虽然不认为会派上用场,大家还是准备了线香,当时他们示意那个装鬼的同学赶紧点香,可那个同学像傻了一样,动都不动。   眼见着旁边的声响越来越大,身边的东西似乎变多了,它们看着敲碗的一群人,流着口水。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了了,他将碗叼在嘴巴里,一手用筷子敲,一边移动到放着线香与打火机的地方,用另一只手点着了香火。   微弱的火光闪耀的那一刹那,全部人把碗和筷子往后一抛,撒腿就跑。   他们不敢回头,所以跑得分散,最后各自溜回寝室,也没有清点人数。   “第二天,不好的消息就传来了。”一直在讲故事的学生满脸疲惫,“自杀的就是那晚负责装鬼、让他点香却没反应的同学。”   他说完,像是吐出一大团恶气,整个人蔫了下来。   安乐没说话,程妙秋却说:“你们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当时就应该看看有没有落单的同学,如果有一个人去关心他,他就不会死了!”   程妙秋的态度很激动,安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对面的学生被她指责,只能无力地说:“当时我们都很害怕,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他低下头,说:“其实我也很后悔,早知道有鬼我就不参加游戏了。”   “等一下。”程妙秋打断他,“你真以为有鬼呢,还不是你们自己吓唬自己,玩这种鬼神游戏太多,给自己心理暗示,所以才会有幻听。”   安乐无语地拉拉她的衣服,让她不要再说了,然后对学生说:“发生了这种事,你们应该停止玩游戏拍视频了吧。”   毕竟出了人命,虽然这些学生作死,但安乐不想悲剧继续发生。   谁知道那个学生听了这个问话,一阵失神,接着露出惊恐的表情,说:“他们说接连不断的自杀是因为跳楼而死的鬼魂在找替死鬼,大家约好再玩一次游戏,把学校里的鬼送走,否则还会有人受害的。”   安乐简直要昏过去,原来这些人还懂得善后啊,还有那么点使命感,不过用错地方了吧,他问:“你们知道送鬼的方法吗?”   学生终于清醒了点,抓抓脖子,说:“大概吧,百度了一下。”   安乐:“……”   心好累,能专业点吗,这年头百度的东西最不能信。   程妙秋在一边看两个男生说话,突然插了一句嘴:“你们什么时候送那个什么鬼?”   学生回答:“准备今天晚上。”   这么急?安乐刚要劝他们放弃,程妙秋就说:“那好,我们也参加。”   安乐惊了:“什么?”为什么参加?为什么要拉上他?   程妙秋叉着腰说:“我去盯着你们,打破你们的心理阴影。”   “这不太好吧。”学生为难地说。   “怎么不好,人多还力量大呢。”程妙秋狠狠地拍了拍安乐的后背,“你说是吧,安乐,你最讲义气的。”   对不起,他最怂了。   安乐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可不可以先回趟家?”   程妙秋奇怪地问:“回家干嘛。”   安乐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回去找我家家长过来。” 第15章 绳子与粽子6   程妙秋和那位男同学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都上大学了,怎么还要找家长呢。   安乐也有点后悔,怎么脱口而出“家长”这个词了呢,蒋鸣玉也不能被称作家长。   安乐尴尬地咳嗽一声,程妙秋瞪着他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宝宝。”   ……我不是,我没有。   “我是说要找点帮手来。”安乐连忙解释。   男同学很不赞同:“我把事情讲给你们听已经不太好了,还要让别人知道,早知道就不跟你们说。”   他左右为难,最后咬牙道:“如果真的要找替死鬼,肯定是从我们剩下的人里挑选,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不管怎样,总要试试把鬼送走。”   程妙秋还是不相信这一套,但她说什么也要参与这件事,她说:“我没有玩过那些游戏,所以不怕,我还能在旁边帮你们放哨,有什么不对劲提醒你们。”   学生犹豫片刻,就被程妙秋说服了,程妙秋又对安乐说:“安宝宝,别想着去找家长了,跟我们一起吧。”   这真是上了贼船。   结果最后根本没有那么多胆子大的人,一统计要去送鬼的只有四五个学生,其他人都怕得躲在人多的地方不愿意去,所以程妙秋和安乐加入他们也没有反对。   程妙秋仔细地询问了送鬼活动的时间与地点。   那些玩游戏的学生本来想在半夜、行政楼前的老地方展开行动。安乐知晓后竭尽全力制止,他说:“反正是送鬼又不是招鬼,当然是趁白天鬼气比较弱的时候方便啊,大晚上的鬼那么强,人家才不愿意走。”   其他学生被安乐的歪理震惊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纷纷陷入沉思。   同时现实也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学生连番出事,学校加强了管理,晚自修必须本人签到,晚上睡前也会查寝,不准擅自外宿,所以想半夜溜出来太难了。   于是他们决定把时间改在傍晚时分,有个学生振振有词:“傍晚是逢魔时刻,非常合适。”   安乐又是一阵无语,二次元动画看多了吧。   安乐充分体会到这群人的不靠谱,非常忧心忡忡,他想了想,给蒋鸣玉打了个电话。   可直到电话忙音,蒋鸣玉都没有接听。   安乐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他又拨了几遍,还是没有通。   他立即给江虹打电话,电话一通,劈头就问:“大佬呢,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虹有点奇怪安乐为什么这么急,说:“先生在睡觉。”   睡觉睡得电话都听不到?   安乐担心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江虹说:“看不出来,不过他上次病的时候,也是这么越来越没精神,最后昏过去。”   安乐一拍大腿,大声说:“那就是饿了!”   江虹被他吓了一跳,说:“什么饿了?先生在睡觉之前,我还逼着他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安乐跟江虹讲不通,愁得不行,江虹似乎也察觉出什么,问:“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联系蒋家?”   安乐再次拍自己的大腿:“别!给我点时间。”   “什么时间?”江虹彻底不懂安乐在说什么了。   “反正如果大佬醒过来,你就说我给他去找吃的了!”   安乐挂了电话,下定决心朝着那群学生走去。   黄昏降临,残阳如血,正是逢魔之时,行政楼前太显眼了,学生们在学校废物收集站的旁边找了块地方准备开始行动。   曾经参与恐怖游戏的学生个个脸上挂满了不安,面如白纸,安乐则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程妙秋左看看右瞅瞅,一副想对这群同学进行思想教育的样子。   他们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个井字,用来代替现实中的十字路口,然后拿出五彩纸、黄表纸、金元宝和香,还有几个白馒头。   没想到准备还挺齐全的,安乐问:“你们是从哪里弄的这些?”   “淘宝上买的,包邮还多送一对蜡烛。”   安乐:“……”他就知道。   “这里离行政楼有点远,如果真的有鬼魂,人家也是在楼顶上待着,你们在这里烧东西有用吗?”程妙秋嘴巴上说着没有鬼,却还设身处地地提出疑问。   几个学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人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和一个水杯。   “这是我找他借的笔记,本来还说好了,等我抄完就请他吃饭。”那个学生说着眼眶开始泛红,“还有这个水杯,是他放在开水房的,这几天一直就放在那里,我看到就收起来了。”   这些东西属于前几天跳楼的学生,东西还在,人却没了。   虽然这些学生是作死了点吧,但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还是很让人难受。   他们把笔记本和水杯放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说:“这是他生前的东西,这样他应该会过来了吧。”   刚才还在说话的程妙秋,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本子和杯子,面容灰败。   安乐站在她的身边,察觉到异样,问她:“你怎么了?”   程妙秋喃喃地低声道:“我想起了我同学。”   安乐记得她曾经说过,她寝室有一位室友因为心理问题休学了,所以她才致力于关注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   安乐叹了口气,说:“我也想起我同学了。”   说好的一起去吃火锅,结果他拎着醋穿越了,放人家鸽子,也不知道那顿火锅最后有没有吃上。   程妙秋听他这么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学生们围住十字路口,在遗物下方划出一个圈,点燃了各类冥纸元宝,投进那个圈里。   他们一边烧,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无非就是“对不起”“原谅我们”“不要再挂念这里了”“好好地去投胎吧”之类的话。   火焰舔着纸张,纸张卷缩变黑燃成灰烬,安乐注视着火光,皱起眉头。   真的这么简单就能送走鬼魂吗。   按照学生们推测的,自杀而亡的鬼魂会寻找替死鬼,直到找到下一个跳楼的人才能解脱。   安乐想起蒋鸣玉说的,这世上大多数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除非死时怨气深重。   第一个跳楼的人怨念这么重么。   “呜呜呜。”   身边突然响起哭泣的声音,安乐还以为那些学生忍不住哭了出来,扭头一看居然是程妙秋。   程妙秋流泪满面,哭得很伤心,不停用手抹眼泪。   旁边的人有点惊讶,大家以为女孩子比较敏感,容易共情,此时伤心哭出来,也没说什么。   只有安乐瞪着哭成泪人的程妙秋,像不认识她似的。   最后的纸钱烧完,摆上馒头,所有人对着灰烬拜了三拜,然后面面相觑。   “呃,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   “你还想发生什么啊,没有事是最好的。”   学生们小声交流了几句,最后决定各自回各自的学院,毕竟晚自修还要点名。   安乐陪着程妙秋跟那些人告别,两个人走在路上,程妙秋通红着眼睛还在小声抽泣,惹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安乐:“……”误会啊,不是他弄的。   他忍不住对程妙秋说:“你这么伤心啊。”   早先她还说要来破除封建迷信,给那些学生上一课,结果烧纸钱的时候她就只知道哭了。   程妙秋吸吸鼻子,说:“触景生情,我现在懂人们为什么创造出鬼神一类的东西了,是因为感情可以寄托。”   安乐幽幽地想,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鬼。   快到端午,太阳落山得晚了许多,但经过一番折腾,现在还是天黑了。   天一黑,安乐心里就像在打鼓。可能是学生都去上晚自修,校园小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像全都消失了一样。   夜晚还是有点凉意的,安乐搓搓胳臂,对程妙秋说:“你快去自习教室吧,我回家了。”   程妙秋终于收拾好情绪,嘲笑安乐:“安宝宝要回家找家长了。”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安乐冲程妙秋挥挥手,刚想转身走,这时候路灯的光投射下来,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分明地看见程妙秋踮着脚。   确切的说,是脚尖点在地上,整个后跟悬空。   安乐呆住了,这时候程妙秋笑着靠过来,用脚尖走路,说:“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不好。”   ……卧槽。   真的,每到这种时候,只有卧槽能表达心情。   程妙秋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泪痕,表情却是笑嘻嘻的,她过来要拽安乐的胳臂,安乐抬起手本能地挡了一下,他身上冒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一条青色的大蛇从他腰间窜出来,红眼碧麟,有碗口那么粗,朝着程妙秋张开大嘴吐出信子。   程妙秋被青蛇吓住,尖叫一声,此时勇猛的安乐同学使出了他的绝学——拔腿就跑。   他不仅专业课成绩好,体育成绩也好!   他一边跑,一边感觉裤腰上一阵灼热,伸手一摸,摸到了蒋鸣玉给他编的小白娘子草蛇。   艾叶做成的蛇闪烁了一瞬白光,接着化成了灰。   蒋鸣玉经手的东西果然有灵,原来不是白娘子,而是小青啊,谢谢你。   安乐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跑过去。眼见着就要到大路上,眼前的景色变幻,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空阔的平台被栏杆围住,安乐没来过这里,但他认得这里。   他正站在行政楼的天台上。   安乐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跑着跑着变场景的情况,他明白自己是撞了鬼。   他就说傍晚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很奇怪,原来鬼单独等着他呢。   这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慢慢地往天台边上走过去。   行政楼好像有二十多层高,安乐靠着围栏,从上往下看,看见楼下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摔得头破血流,以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画面太血腥,此处又需要马赛克,安乐知道他是跳楼的学生,不忍心多看。   他把目光移开,再次看向天台周围,想着应该有出口可以下楼,结果天台入口的门打开,刚才在地面的跳楼学生,出现在门口。   ……不想看还非要你看。   学生的全身都摔得不成样子,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称作人,安乐自动模糊化处理,可经不住人家挂着脖子非要凑过来。   眼见着它越来越近,安乐步步后退,退到最后无路可退,他后背抵在天台的栏杆上,而栏杆的外面就是二十多楼的高空。   安乐长叹一口气,早就应该想到要选替死鬼,最佳人选是自己。   摔死的学生马上就要跟他进行亲密接触,血腥气扑面而来,安乐侧过头闭上眼睛。   “跳。”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传来,如同清风击玉。   安乐心念一动,转过身,用手撑住栏杆,双脚蹬地轻巧地越过天台的保护屏障,向高空坠落下去。   狂风在他脸侧呼啸,哇,太刺激了,他以后再也不想跳楼了。   安乐闭着眼睛感受急速下楼的恐惧,就在他越来越惊慌的时候,他落进一个怀抱里。 第16章 绳子与粽子7   二十多层楼,一百米,不考虑空气阻力以及其他因素,自由落体需要四秒左右。   这四秒,加速、失序、撕扯、扭曲,复杂的感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幻,最后变成高空失速的恐惧。   安乐跳下来的时候不假思索,在中途竟然惊慌了。   如果那不是蒋鸣玉怎么办。   他就会像刚才的学生那样,摔成一摊肉饼。   即便是他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自杀的学生们从高空坠落之时,会不会有片刻的后悔。   幸而最后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安乐牙齿打战,紧紧地搂住抱着他的人,双腿却一阵发软,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蒋鸣玉扶着他,随着他的坠势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到安乐的后脑,从他的背后扯出一条黑影子,刺啦一声撕下来。   蒋鸣玉松开手,沉声说了一句:“滚。”   黑影一溜烟消散了。   安乐终于觉得舒坦了,靠在蒋鸣玉的胸膛上,慢慢地睁开眼,   他还有点失神,瞳孔涣散,无法聚焦,蒋鸣玉垂目看着他,轻轻拍拍他的脸颊。   平时活蹦乱跳的小孩儿现在虚弱得像只红眼兔子,安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嗨……大佬。”   跳楼真是太可怕了,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跳楼了。   蒋鸣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缓过来。   安乐觉得好些才吸了几口气,眨眨眼,问:“刚才那个不吃吗。”虽然他迷迷糊糊的,但也能感觉有东西从他身上剥离,让他轻松了不少。   蒋鸣玉淡淡地回答:“你想我吃掉你的同学吗。”   “唔……”   安乐回忆起那位跳楼的学生脑袋不是脑袋、胳膊不是胳膊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吧,好歹同学一场。   而且看起来也不好吃。   两个人在校园的路上搂着,有学生从旁边走,认真地过来询问:“他怎么了?要送校医院吗?”   附身的鬼被赶走之后,安乐恢复了力气,这时候红着脸从蒋鸣玉的怀里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有点贫血。”   等路过的同学走了之后,安乐才发现他们就在行政楼的不远处,方才他从程妙秋那里逃走,自己感觉是朝着学校大门方向的,实际上竟然跑向了行政楼。   当时烧纸的人有那么多,跳楼的鬼依旧精准地选中了他,安乐对自己的天赋异禀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看向蒋鸣玉,蒋鸣玉穿着薄薄的单衣,耷着眼皮站在那里,整个人有种没有睡醒的慵懒感。   安乐抓抓脸,有点不好意思,说:“大佬,你怎么来了。”   蒋鸣玉道:“听说有人要给我找吃的。”   安乐脸又是一红,海口夸大了,吃的还没影先差点把自己折进去,他手足无措地指指行政楼的楼顶,说:“这里死了好多人,应该有很重的怨气,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他越说越小声,也觉得自己莽撞了。   蒋鸣玉抬眼扫过高楼,又看了看安乐,说:“把事情讲给我听。”   安乐连忙一五一十地将一切告诉蒋鸣玉,包括他们烧纸送鬼的事,还有行为怪异的程妙秋。   他说完,自己分析道:“行政楼经常有人自杀,怨气深重,跳楼而死的人变成鬼困在楼顶成了地缚灵,必须找到下一个替身才能解脱,这样成了一个循环,越来越多人自杀。”   蒋鸣玉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本来安乐还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一看蒋鸣玉的表情就闭上了嘴巴。   他还是别在大佬面前瞎说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安乐眼巴巴地看着蒋鸣玉,求解惑。   前几天跳楼而死的鬼魂已经被蒋鸣玉放走了,说明它根本不是厉鬼,难道事情就这么终结了?那程妙秋又怎么了。   最重要的是,大佬还饿着呢。   蒋鸣玉没有回答,只是说:“上去看看。”   安乐乖乖地跟在蒋鸣玉的身边,两个人一起走向学校的行政楼。   因为出事太多,行政楼24小时有人值班,安乐知道根本没用,像他刚才那样陷入幻觉坠地,也还是一死。   保安很紧张地拦下他们,询问有什么事,说行政楼晚上禁止入内。   安乐亮出学生的身份,刚想跟保安大哥套近乎,就看见蒋鸣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挂了电话,保安大哥的手机响,保安大哥接了电话又挂了电话,然后好声好气地把他们送进了行政楼的大门。   安乐:“……”万恶的有钱人。   正常情况下,行政楼晚上也有人加班,但刚出了事,所有人都会忌讳,整个大楼空荡荡的。为了节约电力,没有人的地方只有应急灯闪烁,楼顶上还死过那么多人,这里简直完美的恐怖片场景。   安乐跟在蒋鸣玉后面,像大佬的尾巴。   他们从电梯上楼,封闭的轿厢顶上白炽灯发出冷冷的光,安静的夜里电梯运行发出的嗡嗡声格外明显,安乐可以脑补出一打电梯鬼故事,忍不住往蒋鸣玉那边靠了靠。   蒋鸣玉没有动,他一直神色倦倦的,安乐以为他会就这么站着睡着。   自从在别墅里吃了那只嫁衣厉鬼之后,蒋鸣玉遇到几次小鬼都放它们走了,一直都没有进食。   安乐现在超佩服蒋鸣玉,饿着肚子还能保持原则进行挑食,不愧是能把自己饿昏的人。   电梯一路直上到了顶楼,中途没有停下,也没有鬼站在轿厢的角落里,电梯门打开,门外是黑洞洞的顶楼。   安乐想等蒋鸣玉先走,结果身边的人一直没动。   他看过去,才发现蒋鸣玉眼睛给闭上了。   安乐连忙摇摇蒋鸣玉的胳臂:“大佬,醒醒。”   蒋鸣玉睁开眼,用鼻子“嗯”了一声,然后才踏出电梯。   安乐跟在后面。   顶楼愈发是没人,空阔的空间全是黑的,应急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前方蒋鸣玉的身形慢慢地淹没在黑暗里,安乐怕得几乎是贴着他走。   他们走到通往天台的门口,门上挂着巴掌大的锁,在楼下的时候保安给了他们钥匙,安乐一手拿手机照着,一手开门,哆嗦了好几次才对准钥匙孔。   打开门是一小段楼梯,走上阶梯才到了天台。   蒋鸣玉从容地走出去,安乐却犹豫了。   这个地方跟他刚才的幻境一模一样,就是从这个门里,那个跳楼的学生走出来,一步一步将他逼到绝境。   跳楼的滋味,真的不想再体验。   蒋鸣玉察觉他没有跟上来,转过头问:“怎么了?”   安乐可怜兮兮地回答:“我发现我有点恐高了。”   蒋鸣玉盯了他一会,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朝着他伸出手:“我带你走。”   安乐借着夜色,望着蒋鸣玉白皙清瘦的手,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蒋鸣玉牵着安乐走到天台上,安乐这才发现这里比幻境中真实,夜风呼呼地刮过来,吹得脸上凉凉的。   蒋鸣玉的手同样也是凉凉的,但安乐知道,这双手是有灵气的,折出来小蛇可以保护他。   两个人走到天台边,围栏孤寂地竖立在那里,因为无法阻止悲剧而看起来很凄凉。   蒋鸣玉用另一只手悬空拂过栏杆上面,接着搓了搓手指,他并没有碰到栏杆,手指上却仿佛沾上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尝了一下手指上的鬼气,说:“那些跳楼的人变成了伥鬼,这里恐怕还有一只‘老虎’。”   蒋鸣玉说着,发现安乐没有反应,扭头去看他,结果安乐眼泪汪汪的。   蒋鸣玉一愣:“哪里不舒服吗?”   安乐摇摇头,眼里饱含着泪水,说:“大佬,你都饿得舔栏杆了。”   蒋鸣玉:“……” 第17章 绳子与粽子8   蒋鸣玉承认,他在天台的四周看到了弥漫的鬼气,阴冷、血腥,充满了戾气。   这种鬼气,绝不是那些自杀的二十岁学生能留下的。   而是来自更为古老的东西。   他只是小小地用指尖沾了一点尝尝,想品品到底是哪方的恶鬼,才不是饿了舔栏杆。   不过那鬼气还挺香的……   蒋鸣玉松开安乐的手,咳嗽一下,说:“我没有到那种地步。”   安乐的手被松开,感觉有点空虚,他握握手指,觉得蒋鸣玉在嘴硬。   坐电梯都能睡着,不就是饿的吗。   安乐能体恤高冷大佬的偶像包袱,主动岔开话题问:“刚才你说‘老虎’是什么意思?”   蒋鸣玉这才恢复了淡定,说:“为虎作伥知道吧,这是伥鬼最初的出处。被老虎吃掉的人,变为伥,在路上行骗,引诱路人当虎食。”   安乐听了点点头:“就是替死鬼嘛。被老虎吃掉的人,骗路过的人被老虎吃;溺水的人,成为水鬼,拖岸边的人进水底淹死;死在楼顶的人,迷惑下一个人让他继续死在同一个地方,这些不都是为了找到替身方便自己脱身吗。”   蒋鸣玉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倒是多打量了他几眼,然后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想脱身,老虎同不同意。”   安乐一怔。   蒋鸣玉继续说:“所谓的替身脱身,不过是一厢情愿。曾经有老虎吃了人,那人化为伥,然后引虎归家,使全家人丧生虎口的。”   安乐确实没想到还能这样。   “伥鬼害人是为了脱身入轮回,为了脱身染上血债地狱十殿走一圈,能不能轮回仍旧是未知数,这本身就是悖论。”   安乐被绕进去了,枉死的人找替死鬼,好像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他却没想过找到替死的人之后会怎样。   安乐傻傻地问:“那怎么办?”   蒋鸣玉说:“把老虎杀了。”   安乐想了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蒋鸣玉绕了这么半天是要表达什么,他说:“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一只老虎一样的鬼,不断地将自杀的人变成伥鬼,接着引诱下一个人跳楼。”   他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何必这么折腾,那只鬼为什么不直接去害人。”   蒋鸣玉点点头:“自杀而亡,要么怨要么哀,那些东西喜欢。”   安乐懂了,这只鬼好可恨,将跳楼的同学变成自己的伥鬼,为了吞噬怨气,再去引诱别的学生自杀。   活着自杀而亡,死了还要被利用,同学们太惨了。   他体验过坠楼的感觉,那种绝望与恐惧让人不想再提。   安乐又想起傍晚时分的笔记本和水杯,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地对蒋鸣玉说:“它在哪?我们去把它吃了。”   蒋鸣玉瞄了他一眼,安乐冷静下来,讪笑一下,说:“我不吃,你吃。”   蒋鸣玉再次看向四周,现在其实才八点,可周围的夜色浓重得像午夜,他说:“它还在校园里。”   那只鬼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安乐突然想起一个人,有点犹豫她是否跟这件事有联系,便对蒋鸣玉说:“我刚才提到的女同学,她很不对劲。”   安乐打心底不想让程妙秋出事。   程妙秋虽然性格有点大大咧咧横冲直撞,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位好同学。   安乐回忆最后见到程妙秋时的样子,她应该是有影子的,这说她还是人,不是鬼。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口气。   蒋鸣玉沉吟片刻,说:“带我去见你说的同学。”   “好。”安乐立刻打起精神,郑重地说。   人就是这样,当处在迷雾中时,会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一旦知道吓唬你的是下三滥的恶棍,就会燃起斗志,再也不怕了。   两个人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安乐一扫之前的萎靡,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蒋鸣玉则是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刚才楼顶的鬼气让他的饥饿感缓解了不少。   ……其实他还想多蹭点鬼气进嘴里,但安乐在旁边不好操作。   完全没有察觉大佬复杂心情的安乐同学,在电梯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刚走出行政楼,他就停下来。   蒋鸣玉被他一惊一乍弄习惯了,问:“又怎么了?”   安乐无语问苍天,说:“我不知道程妙秋在哪。”他虽然有管院的课表,可上面没写他们在哪个教室上晚自修啊。   他试着在扣扣上联系程妙秋,但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无助地望向蒋鸣玉。   蒋鸣玉刚准备再掏出手机使用蒋家的威力,安乐就是那么随便往旁边一看,看见不远的地方路过一个人。   安乐眼睛一亮,冲那个人大声喊:“喂!同学!”   那人转过头来,最先入眼的是一副几乎把整个脸都遮住的黑框眼镜。   安乐居然在这里看见码字机宅男,宅男同学背着电脑包,看见安乐冲他打招呼,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在安乐面前站定,单肩挂着包,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上穿着肥宅文化衫,衣服上的大眼睛美少女长着猫耳朵。   他问:“干嘛。”   安乐还是第一次跟这位同学讲话,只知道他也是管院的,就问:“你怎么没去上自习?你知道你们年级在哪里上自修吗?”   宅男同学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回答第二个:“在教四301。”   这位同学其实挺好说话的嘛,虽然态度差了点。   “谢谢。”安乐认真地说。   对方点头,转身准备走,突然又转回来,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安乐面前,说:“送你。”   安乐本能地抬手,那个东西落到他的手掌心。   是一个挂绳。   安乐还没懂他什么意思,宅男同学就走远了。   这是一个黑色挂绳,可以挂手机或者相机,上面印着白色的字母Logo,就是看起来是加长款的,挂脖子上大概能垂到肚皮的位置。安乐拎着挂绳左看右看没有看出什么门道,走到蒋鸣玉的身边,问:“刚才那个同学是人是鬼?”   蒋鸣玉一直没有打扰年轻学生之间的交流,默默在一边看着,这时才说:“哪有那么多鬼。”   安乐心想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鬼比人还多。   可能人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古怪宅男,安乐也对自己的神经质无语,见到奇怪的人就想人家是不是鬼。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走向教学楼,夜风袭人,树木摇曳,不远处的教学楼亮着点点的灯火,夜晚的校园还是挺美的。   可安乐无心欣赏美景,恨不得立刻就抓到那只恶鬼。   蒋鸣玉在他身边走着,安乐敏锐地发现大佬从顶楼下来之后,似乎也有些不同。   他抱着胳臂,手指在手臂上有规律地轻点。   安乐轻微地捕捉到一丝急躁与不耐。   蒋鸣玉的眼角像是挂着一抹红色,在夜色里显得有点妖。   安乐认得这种表情,在那间别墅里,蒋鸣玉披着嫁衣吃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呜哇。   安乐在心里惊叹,这是狩猎时的表情。   安乐面对这样的蒋鸣玉有点怂,安静地跟着走,乖得不行,不敢说话。   他把玩着手里的挂绳,长长的绳子在手腕上绕几圈……   等等,绳子。   他突然想起程妙秋的背影,佝偻着背,低着脖子,双手垂在两侧,就像有一根绳子把她挂起来一样。   再想想她踮起脚尖走路。   卧槽,没人说自杀一定要跳楼啊。 第18章 绳子与粽子9   安乐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扯住蒋鸣玉的衣角,语无伦次地告诉他自己的推测。   安乐急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程妙秋不会、不会已经死了吧。   蒋鸣玉见他这个样子,说道:“不会,从你讲的看,那个小姑娘还没死,没有鬼这么活蹦乱跳。”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刚才没死,现在不一定。”   安乐差点厥过去,说:“大佬没时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看了,她也不一定在教室,赶紧发动你的钞能力找人吧!”   蒋鸣玉花了一分钟才明白什么是“钞能力”,然后带着古怪的表情打了电话。   不一会,就有人来接应他们了。   来的竟然是一位学工办的老师,其实他也不明白蒋鸣玉是干嘛的,只是领导让他招待,说蒋鸣玉可以摆平学生自杀的事。   “我们也在找程妙秋。”那位老师这么说着,“她没有来上自修,电话也打不通。”   这下真的不妙了。   跳楼一定要高的建筑,可上吊不用啊,找段绳子、找个角落,几分钟就能结束掉一条生命。   老师见安乐这么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开始急起来,他说:“我们已经安排人到图书馆食堂一些地方去找了。哎,程妙秋本来就是重点观察对象,这下可遭了。”   安乐愣住,没听说过这个啊,他连忙问:“她怎么了?她不是心理协会的副会吗。”   老师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跟安乐这个学生讲那些,他求助一般地看向蒋鸣玉,蒋鸣玉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天外飞仙的神仙样。   安乐自己想到了,问:“是不是跟她的那个室友有关?”   老师这才说:“你知道?”   “我只听她说,她有个室友因为心理问题休学了,她一直很后悔没有关心自己的同学。”   老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负责学生工作的年轻老师长叹一口气,选择告诉安乐一切,“她确实有个很要好的室友,但是那个学生在去年的时候自杀了。”   安乐沉默了,却并不感觉到意外。   程妙秋对自杀的问题有着诡异的执著,还会为跳楼的同学哭泣,肯定是有这方面的创伤。   老师叹着气,说:“我们又何尝不后悔。那个学生是在寝室上吊自杀的,半夜的时候挂了一条绳子在上铺的床头,早上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   他看向安乐,嘴巴翕动几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那天夜里,程妙秋也在宿舍睡觉,是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安乐很难讲心里是什么感觉。   也很难去推测一觉醒来发现朋友吊死在身边的程妙秋的感受。   “我们请医生给程妙秋进行心理疏导,她表现得很坚强,后来还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似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老师说着,“我们给她做过心理评估,还时刻关注她情况,她的表现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不应该出问题啊。”   老师们又哪里想得到是有恶鬼作祟。   安乐听了这些,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堵得慌。   这时候蒋鸣玉开口,他说:“在寝室,那个女生现在在寝室。”   旁边的大佛终于说话了,老师有点惊讶:“可是寝室我们去找过,她不在啊。”   蒋鸣玉补充:“出事的寝室。”   老师明白过来,说:“那间寝室暂时封起来了,学生都换到别的地方住,门都锁着不应该有人啊。”   蒋鸣玉停顿一下,想跟老师解释鬼障眼,又觉得一时半儿解释不了,就沉默在那里。   安乐发现蒋鸣玉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讲礼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老师说:“老师你别管了,反正一定在那里,我们走吧!”   老师满头问号地跟着他们去了学生宿舍,两个男人一个男生,站在女生寝室的前面。   “呃,这还要麻烦老师了。”安乐抓抓头。   他作为一个纯情的男学生,没有进过女寝啊。   学工办老师顶着问号,走去跟宿管阿姨打招呼,就只剩安乐和蒋鸣玉站在楼底下。   旁边有进出进出的女同学,看见两个人跟门神似的,都好奇地打量。   安乐明显感觉到自己和蒋鸣玉有温度差,女同学的目光跟火把似的往蒋鸣玉身上烧,而他这边则是凉飕飕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   安乐气呼呼地想。   老师返回他们面前,对两人说:“那间寝室在四楼。”   安乐点点头,接着直勾勾看着蒋鸣玉,大佬先请。   蒋鸣玉却转过身,面对着安乐,说:“你先进去。”   安乐听了一惊,说:“里面有鬼耶。”   老师:“?”   蒋鸣玉伸手帮安乐整理了一下衣领,波澜不惊地说:“那只东西手下有伥,我直接去会打草惊蛇,需要你去把正主引出来。”   安乐瘪了瘪嘴,委屈巴巴,说:“一定要我吗。”刚才的豪情万丈是因为有大佬在啊,让他独自见鬼的话,他就又成怂人一个了。   蒋鸣玉说:“是的,在鬼眼里,你比那些怨气还好吃,否则那个姓程的女生为什么会找上你。”   大佬太无情了,打破了他在妹子眼里有魅力的幻想,安乐吸吸鼻子,说:“其实我一直没吃饭,还饿着呢。”   蒋鸣玉拍拍他的肩膀,说:“江虹包了粽子,有肉馅的,回去就可以吃。”   “而且……我也一直没吃饭。”他幽幽地说完,就推了安乐一把。   安乐见装可怜无效,转身朝向宿舍走去,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脸悲壮。   宿管阿姨带着他走向四楼,阿姨让他贴着墙上楼梯,眼睛别乱瞅女生宿舍。   安乐:“???”   他已经结婚了好吗,别把他当色狼,他老公美得很。   等他们到了那间寝室附近,路上遇到的学生越来越少,最后走廊里空无一人,每一间寝室都关着门。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学生不会这么早睡啊。”阿姨想不通为什么。   安乐对于这种情况已经很熟悉了,无可奈何地说:“阿姨,我自己进去吧。”   安乐朝着程妙秋原来的寝室走过去,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门就开了。   他走了进去,刚踏进房间里,他身后的门就狠狠地合上。   安乐抬眼,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寝室因为被废弃,上下铺的床上都罩着白色的防尘布,桌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在房间的正中间吊着一圈绳子,从天花板垂下来,静静地挂在那里。   绳子下面还放着一个板凳。   这种场景不是存心引诱人吗,安乐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转头,在墙角发现了程妙秋。   程妙秋抱着腿坐在墙边。   安乐一时之间有点虚,不知道她是人是鬼,仔细看了半天,发现她有影子,这才磨蹭过去,对她说:“跟我一起出去吧。”   程妙秋埋着头,肩膀微微晃动。   安乐看出她在哭,他不会哄女孩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程妙秋的身边蹲下,说:“哎,其实你很伤心吧,平时强颜欢笑辛苦了。”   程妙秋摇摇头,抬起脸,幸而那张脸除了满是泪痕之外,一切正常,让安乐松了口气。   她说:“我一点也不辛苦。都是我不好,所以才会让宛宛辛苦。”   安乐慢了半拍才听出宛宛就是她的那个朋友。   “我没有关心她,所以她自杀了。”   程妙秋有点大姐头的性格,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安乐劝她:“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无能为力。”   程妙秋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自说自话:“宛宛自杀之后很痛苦,她跟我说,只有我也自杀,替代她,她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安乐听了这话惊得汗毛竖起,连忙说:“别,你们都被骗了,是恶鬼骗了你们。”   程妙秋这才转头看着安乐,问:“恶鬼?”   安乐点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鬼,反正它是罪魁祸首。是它将你的好朋友变成伥鬼,不能轮回,然后还想迷惑你,它是要害你。说不定你朋友的死也是它造成的,你的朋友也许根本就不想自杀。”   程妙秋听了这段话,稍微活过来,轻声反问:“宛宛真的不想自杀吗。”   真相是什么安乐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只能竭尽全力忽悠:“是的,都是恶鬼的错,她是被害的。”   程妙秋露出迷惑的表情。   安乐继续鼓动她:“所以你不用自责,你真的想帮助朋友,就坚强点,我们出去找人抓住那只鬼。”   然后给我家家长吃掉。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程妙秋终于回了魂,眨眨眼,看着安乐,说:“你怎么在这里?”   安乐简直要被她吓死了,说:“出去再解释吧大姐,快走。”这里邪门得很。   安乐刚要伸手去抓她,程妙秋的眼神又是一变,腾地站起来,朝着那根绳子走过去,整个人像块木头,嘴里喃喃地说:“不行,我要代替宛宛受苦。”   不是吧,还来?安乐隐约看见她的背后靠着一个女孩子,模模糊糊的,扶着程妙秋往前走。   眼见着程妙秋就要接触到那根绳子,安乐一咬牙,飞身扑上去,将程妙秋撞倒在地,死死摁住她。   程妙秋背后的伥鬼疯狂地扭动,连带着程妙秋按都按不住,安乐拼命阻止一人一鬼,说什么都不让她们起来。   大概因为是两妹子,还真的让安乐占了上风,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时候从绳子上飘来一团黑雾,长手长脚,形状像一只兽。黑雾朝着安乐在的地方过来,安乐见状攒了口气,大声喊道。   “蒋鸣玉!”   他有没有说过他除了撒腿就跑之外还有一项绝学?就是喊老公的时候嗓门特别大。   房门应声而开,蒋鸣玉快步进来,徒手钳制住那团黑雾,把它从空中拖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安乐:“……”   看把大佬饿的,上次用餐还撕一撕叠一叠讲形象,这次直接上牙啃了。 第19章 绳子与粽子10   这只鬼跟安乐以前见到的不一样——其实他总共也就见过一次厉鬼,嫁衣厉鬼倚仗那件染血的红衣,好歹还能变成人形,眼前这只黑乎乎的东西,却有着长长的四肢以及跟身体比小到过份的头,安乐甚至还能看到它模糊的利爪与牙齿。   这什么玩意。   蒋鸣玉抓住那东西的后颈,把它拽过来,直接咬到它脑袋上。   安乐扭过头,不敢看,觉得脑门凉飕飕的。   那玩意想逃,可蒋鸣玉的手上仿佛有万千力量,它动不了,只剩细长的尖爪在空中挠,天花板上的绳子晃动几下掉下来,落到地面上。   恶鬼被制住,但它还有伥鬼。那个叫宛宛的女生变成伥鬼,附身在程妙秋的背后,一直逼迫程妙秋去自杀。   此时安乐压住程妙秋,她背后的女鬼从程妙秋的后背挣脱出来,捡起地上的绳子,套在程妙秋的脖子上。   安乐被这一幕惊到,他现在相信蒋鸣玉说的伥鬼喊老虎吃掉自己家人的事是真的了。   他急匆匆吼道:“她是你的朋友啊!”   程妙秋一直都对朋友的死很自责,她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很好,这两个女生不应该遭遇这样的事。   伥鬼闻言,顿了顿,安乐心头一喜,看来还有理智。   接着伥鬼勾住套在程妙秋脖子上的绳子往后扯。   安乐:“……”就不该指望鬼能听懂人话!   “大佬,你快点吧!”安乐去抓那条蛇一般的绳子,程妙秋跟疯了一样,自己要往绳套里钻,他还要对付旁边的鬼,他快坚持不住了。   蒋鸣玉提着手里的东西,还在回味刚才咬的那一口,此时听到安乐的话,这才举起那只鬼,掂量了一下,把它四肢捋顺,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折成一个饼,从咬掉的缺口开始,把鬼给吃光了。   蒋鸣玉吃鬼的时候,安乐不太敢看,低头专心对付程妙秋和伥鬼,随着那只恶鬼被吃光,伥鬼再次放下绳子,呆呆地跪在那里,而程妙秋突然失去了力气,昏了过去。   安乐这才松口气,看起来那些控制都解除了。   说实在的,吊死的伥鬼不怎么美观,吐着舌头,脖子有一尺长,此时它缩成一团跪在程妙秋身边,又惨又可怜。   安乐揉揉自己被程妙秋踢到的胳臂,站起来,望着吊死鬼只叹气。   如果他们晚来一步,程妙秋真的被害死了,这对姐妹花黄泉之下不知道该怎么相见。   安乐先没去管发呆的吊死鬼,而是去看蒋鸣玉。   安乐还以为蒋鸣玉会露出酒足饭饱的表情,谁知道他眯着眼睛,似乎有点出神,察觉到安乐在看他,才微微偏头,慵懒地“嗯?”了一声。   ……吃饱了还放电。   安乐脸有点热,指着那个生前叫“宛宛”的吊死鬼,问蒋鸣玉:“它怎么办。”   吊死鬼刚才看到了蒋鸣玉吃鬼的样子,不停发抖,缩得更小。   蒋鸣玉有点漫不经心,没有戾气的、不好吃的,一律不在他的眼里,他说:“它可以去轮回了。”   谁知道那鬼却不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对着安乐伸出它血红的长舌头。   安乐:“……”   他莫名地读懂了鬼的需求,忍着鸡皮疙瘩凑到它的旁边,问:“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程妙秋醒来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安乐靠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手里把玩着两根绳子,而那个男人侧着脸,望着窗户的方向,完全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妙秋还有点迷糊,盯着那个男人,心想,这谁啊,睫毛怎么这么长。   男人微微抬眼,看向她这边,对安乐说:“醒了。”   安乐一惊,这才发现程妙秋醒了,凑过去说:“你还好吧,你被鬼附身现在有点虚。”   程妙秋迷茫地眨眨眼,说:“鬼?”她话问出口后,立即想起了一切,脸色变了。   安乐感觉已经不用再解释了,说:“事情都过去了。”他从身侧拿出一个手机袋,递给程妙秋。   程妙秋怔怔地接过来。   “你朋友在被恶鬼抓去之前,偷偷在寝室里藏了这个东西,刚才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让我对你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程妙秋打开手机袋,里面有三朵栀子花。   因为放了太长时间,花朵已经萎缩变黑,干枯得轻轻一碰,花瓣就从花梗上掉下来。   程妙秋捧着枯萎的栀子花,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往下掉,浇灌在她手里的花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那、那个时候,学校的花开了,我们、我们说好一起去摘的。”   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最近一直在哭,安乐伸出手拍拍程妙秋的肩膀,说:“现在她已经解脱了。”   等程妙秋稍微好点了,安乐和蒋鸣玉才领着她出去找老师。   安乐把绳子藏了起来,免得给程妙秋带来麻烦。   程妙秋情绪还是很低落,不太想回答老师的问题。   蒋鸣玉说这跟曾经被鬼附身也有一定的关系,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现场的几位老师对整件事还有疑惑,但蒋大佬没有答疑的功能,他打了个电话再次发动钞能力,让专人联系学校方面,解释全部的事情。   当他们摆脱一切事情往回走的时候,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蒋鸣玉说他是开车过来的,又让安乐震惊了一下。   他想象不出蒋鸣玉当司机的样子。   他们往停车场走,安乐的精神放松下来,更加觉得肚子饿。他从中午到现在颗粒未沾,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过好歹大佬吃饱了,安乐欣慰地想。   应该是吃饱了吧,总觉得今天的这只鬼没有别墅里的那个厉害,但更为狡猾油腻,不知道合不合蒋鸣玉的口味。   安乐偷偷去看蒋鸣玉,发现他蹙着眉头。   没吃饱?安乐心头一跳,不会吧。   “大佬,你想吃点什么吗。”安乐小心试探。   蒋鸣玉奇怪地看向他,说:“不吃了,刚吃过。”   那怎么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饿的时候是这样,吃饱了还这样。   蒋鸣玉继续皱眉,说:“刚才吃急了。”有点噎着。   安乐:“……”   对不起哦,当时是他催的。   就在安乐无语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喊他。   安乐回头一看,竟然是程妙秋。   “你不是被老师带着去休息了吗?”安乐惊讶地看着程妙秋冲着他们跑过来。   程妙秋的眼睛还红肿着,但目光清澈,她说:“老师在那边等着我,我想过来跟你们说句话。”   她看向蒋鸣玉,对安乐说:“安宝宝,这就是你说的家长吧。”   还没等安乐和蒋鸣玉做出反应,程妙秋就冲着蒋鸣玉打招呼:“叔叔好!”   蒋鸣玉石化在当场。   不会读空气的程妙秋继续说:“叔叔真帅,跟安乐长得一点也不像。”   安乐跟着石化。   程妙秋抽抽鼻子,眼角还有泪痕,但她已经决定打起精神来,她冲着两个人深深地鞠了个躬,说:“我就像跟你们道谢,谢谢你们。”   安乐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蒋鸣玉看着这个小姑娘,说:“那些干花上有很深的善念,你带在身上,可以辟邪。”   程妙秋听了点头,不仅瞬间接受了玄学的设定,还一脸崇敬地望着蒋鸣玉,说:“好的,叔叔。”   蒋鸣玉嘴皮子抽了抽。   “原来你们是天师世家啊。”程妙秋没有看见蒋鸣玉吃鬼的景象,以为他们是抓鬼的天师,佩服不已,“安宝宝,你要多跟叔叔学学。”   安乐被她弄得无语了,说:“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姐。”   程妙秋终于笑了,脸上的红肿,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傻兮兮的,但安乐知道她是从心底笑的。   最后,她再次鞠躬,说:“这次是替宛宛,谢谢你们。”   安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唏嘘不已。   蒋鸣玉沉默片刻,说:“回家了。”   两个人开车回家,蒋鸣玉坐在驾驶室,在安乐眼里,他不是在开车,而是在开高达。   终于回到家,江虹从院子里迎了上来,大块头厨师对两人晚归的行为非常不赞同:“怎么弄到这么晚。”   安乐委屈地说:“我一直没有吃饭,要饿死啦。”   江虹连忙把放在蒸锅里温着的粽子拿出来,用剪子挑开包粽子的绳,再剥开翠绿的粽叶,露出里面的粽子,整个送到安乐手里。   肉粽子,他喜欢,安乐抱着粽子,一口咬下去。   糯米又软又甜,因为微微粘牙,在嘴巴里停留得更久。咸肉的肉汁渗透进糯米里,甜甜咸咸的,一点都不腻,反而很香,咬到中间的肉更是感觉惊喜,安乐几口就吃完一个,眼巴巴地看着江虹。   “慢点,别噎着。”江大厨乐呵呵地又给他剥了一个。   安乐埋头苦吃,江虹转头询问自家的先生:“先生,你要吃点宵夜吗。”   蒋鸣玉轻轻摇摇头,说:“我很饱。”   江虹自动将很饱理解成不饿,又说:“今天的事情解决得不顺利吗。”厨师忧心忡忡地问,“先生,你最近好像很累的样子。”   蒋鸣玉摇摇头:“没有,很顺利。”他一直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蒋鸣玉沉吟许久,认真地看向厨师,严肃地问了他一个问题:“我看起来很老吗。”   江虹:“?” 第20章 绳子与粽子11   在江虹眼里,自家先生就像天仙一样,永远都不会老。   江虹回答道:“先生怎么会老呢,看起来跟刚毕业一样,走出去一堆小姑娘跟着。”   蒋鸣玉幽幽叹口气。   别骗他了,大学生都喊他叫叔叔。   蒋鸣玉不明白,为什么安乐是宝宝,而他就是叔叔。   本来今天蒋叔叔饱餐一顿心情不错的,现在只能神情恍惚地回去自己的卧室,像游魂一样。   江虹目瞪口呆地问安乐:“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安乐只顾着吃,头也不抬,说:“大概是撑着了吧。”   *   从去年到现在,学校里一共有五名学生自杀,短短几个月出了这么多事件,非常令人震惊,据说已经惊动到上级部门,还影响到学校的下一学年招生。   根据蒋鸣玉说的,那只鬼应该以前用养伥的方法害了不少人,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流窜到学校。   学校里的恐怖游戏小分队瞬间瓦解,不再上传视频,但安乐在他们的主页上看到不少留言,网友们自发地约起来找时间继续玩。   人类的好奇心和作死心一样,永远不会熄灭。   安乐询问蒋鸣玉这种游戏到底有没有危险,蒋鸣玉说大部分都没什么效果,不过因为这些游戏都要在晚上或者十字路口这种危险的时间地点进行,有时候碰到无聊的过路鬼,说不定会捉弄他们一下。   安乐:“……”   程妙秋在老师的同意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连着端午假期一起,回去调整心情。   安乐给她发消息,嘱咐她多晒太阳,她都有回复,让安乐放下心。   安乐本来以为自杀恶鬼的事件就这么结束了,结果他竟然在学校里看见了崔秘书。   那天,黑色的轿车鱼贯行驶进校园,在林荫道上缓缓前行,安乐瞪着那些车,总觉得有点眼熟。   其中一辆在路过他的时候,停了下来,崔唤从车上下来,冲他打招呼:“你好呀,小夫人。”   安乐:“?”小夫人是什么鬼。   崔秘书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笑道:“开个玩笑,先生还好吧。”   安乐点点头,蒋鸣玉刚饱餐一顿,现在好得很,他问崔唤:“你怎么在这里?”   崔唤笑着说:“你说呢,前两天夜里,先生往本家连环call了好几个电话,今天我是来善后的。”   那天蒋鸣玉通过打电话发动钞能力喊人,所以他们才能一路畅通无阻,但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啊,还需要什么善后。   崔唤看出了安乐的疑问,邀请他道:“要不要一起?”   安乐问:“到底要干什么?”   “说了是善后啦。”   等安乐跟着崔唤上了车,一起去了行政楼的楼顶,才明白他所谓的善后是什么。   五位自杀的学生,其中有三人是从这个楼跳下去的,还有一个是从宿舍窗户翻出去,最后一个就是那个叫“宛宛”的女生,是上吊死的。   从黑车上下来的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分散地站在天台上,他们寄出幡旗,白色的幡旗上绘着安乐看不懂的符文,他们将引魂幡立于楼顶,在旁边摇起铜铃。   安乐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   “先生解决了恶鬼的事,学校还希望他能将自杀学生的魂魄送走,毕竟他们都算枉死,处理不好说不定会成为校园恐怖传说。但是先生煞气太重,做不来这个,于是就交给我们。”崔唤在旁边这么说着。   安乐呆呆地问:“你们生意人什么都懂吗。”   崔唤说道:“虽然蒋家人大部分去做生意了,但还留着一支专门经营天师的行当。不过到底比不过现在国内的大家族了,三两个自杀学生的魂魄还是可以应付的,如果是更大的阵仗,就要去请庙里的大师来念往生咒了。”   这可比那些玩恐怖游戏的学生烧纸钱送鬼靠谱多了。   安乐仰头看着那面满是符号的幡旗。铜铃引路,白幡无风扬起,在空中飞舞,就像旁边有东西环绕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愿它们成功渡过奈何桥,在黄泉路上不迷路。   等“善后”工作完成后,崔唤掏出手机转给安乐一笔钱,瞬间撑爆了他的支付APP。   “这、这是什么。”安乐惊讶地问,上次崔秘书给他的钱还没花完呢。   崔唤“啧”了一声,说:“这是你们学校给的辛苦费,但是学校嘛,比较穷也比较抠门,你先留着花,多的先放我这。”   安乐简直要昏过去,他参与这件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还有钱拿。   崔唤看着他笑,说:“而且,你的表现老爷子很满意。”   安乐这才想起蒋家还有个时刻关注着蒋鸣玉的家主,顿时有种被婆婆或者丈母娘时刻审视着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不是公公或者老丈人,他自己也说不清。   “最起码先生没有再绝食了。”崔唤转达着家主的授意,“只要能让先生好好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崔秘书的这番话,精准地提醒了安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默默收好手机,给钱嘛,不要白不要。   只不过这几天的经历,让他把蒋鸣玉当成冒险伙伴,他都忘记可以有钱拿这茬事了。   崔唤见他情绪不高,笑了笑,说:“我今天就不去看先生了,替我向他问声好。”   安乐乖乖点头。   崔唤见他又皮又乖的样子,忍不住笑容,说:“不过我们马上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让江大厨帮我沏杯茶就行。”   安乐回家老老实实把这句话转述给蒋鸣玉听,蒋鸣玉听了之后就板起脸,不愿意多说话。   看起来崔秘书不是很受欢迎的样子啊。   转眼就到了端午节。   蒋家好像很重视这个节日,蒋鸣玉一大早就接到来自本家的电话,在书房里说了半个小时。   这对于蒋鸣玉来说已经时间很长了。   小院子里挂着艾草与菖蒲,安乐放假在家,跟江虹一起包粽子。   粽子看起来一个三角形很简单,动手才知道,想包得好看不漏米,还是要点技术的。   安乐笨拙地拿着粽叶窝成一个斗,再往里填糯米,他什么都想往里加,肉啊枣啊花生啊还有红豆,塞得满满的。   江虹见了直摇头:“放太多会串味的,而且待会绳子也扎不上。”   安乐用手把叶子拢上,绑绳子的时候果然封不了口,白糯米都漏了出来。   “嘿嘿。”他一个劲地傻乐,江虹伸出手拿过他的粽子帮他补救。   安乐这个业余选手,只能包出歪瓜裂枣,江虹看着块头大,手上却很细致,大手动动,一个好看的粽子就出来了。   他还依据口味给粽子分了类,甜的是长粽子,肉的是大三角粽,综合的是小牛角粽。   于是午饭的时候特别丰盛,甚至连将军的食物都比平时好。   大公鸡也不减肥了,叼着装杂粮米的小盘子跑到一边美滋滋地吃,其他人则是围在桌子前面。   江虹还拿出一坛花雕酒,他说:“本来端午应该喝雄黄酒驱五毒的,但口感实在不怎么好,大家都是现代人了,直接喝黄酒吧。”   安乐听了拿杯子去接,蒋鸣玉抬手挡了一下,说:“你还小。”   “?”安乐迷惑地说,“我成年了啊,我吹一瓶啤酒只要半分钟。”   蒋鸣玉愣了愣,没有再阻止。   江虹给安乐倒了半杯黄酒,说:“男孩子嘛,喝点酒没什么问题。”   花雕的口感很香醇,带着糯米的香味,酒性温和,还有点甜甜的,安乐一边喝酒一边吃菜,还跟蒋鸣玉和江虹碰杯。   蒋鸣玉还沉浸在安乐小小年纪是个酒豪的震撼中,慢了半拍才举起杯子。   一餐饭吃得好尽兴,下午的时候安乐坐在院子里消食。   他看着院墙上的蓝天,蓝天上挂着棉花糖一样的云彩,他终于懂什么叫岁月静好了,其实就是酒足饭饱。   蓝天白云这么美好,哪能想得到他几天前还在跟鬼怪做斗争。   蒋鸣玉慢慢地走过来,在他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跟着安乐一起抬头看天空。   安乐偷偷用眼角去瞅蒋鸣玉,他微微扬着下巴,侧脸的线条完美得过份。   蒋鸣玉又进入到那种神游太虚的状态了。   其实蒋鸣玉的性格根本不是高冷,而是时常放空,不爱说话,再加上长相加成,让他看起来有点疏离。   安乐对他的感觉有点矛盾,一方面觉得他是个好人,另一方面还是有点怕他。   “因为阳气太盛,太阳毒辣,五毒横生,所以端午节这天又叫‘恶日’。”   蒋鸣玉突然开口说话,让偷看的安乐一愣。   安乐抬眼望望天空,太阳挺可爱的啊,哪里恶了。   他撇撇嘴,说:“我喜欢端午,有很多好吃的。”他冲着蒋鸣玉笑笑,“而且可以大家聚在一起。”   蒋鸣玉定定地望着他看了一会,又指着天上时卷时舒的流云,说:“端午无雨是丰年,人兴旺岁无灾,今年年景不错。”   云彩连绵,天风吹过,瞬息万变,安乐眨眨眼,喃喃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第21章 鸟与蜜汁鸡翅1   端午之后,生活回归日常。   程妙秋在修完假期后也回到了学校,继续进行课业,她看起来更乐观了,安乐觉得是好事。   安乐现在尽量跟着管理学院的课表上课,跟学生们都混熟了,他们都叫他“精神管院人”。   “你干脆转来我们院算了。”课间的时候,程妙秋对安乐说,“姐姐罩着你。”   安乐不屑地说:“谁罩谁啊,我是特殊情况,通选课跟你们一起,等我下学期上专业课,我们就碰不着了。”   “好可惜,不过……”程妙秋是真心实意的,她的眼珠子转转,凑近安乐神神秘秘地说,“我要是你就不上学了,安安心心跟叔叔学抓鬼,我感觉好挣钱的。”   “……”安乐无语,“他不是我叔叔,而且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他这个体质,不被鬼抓就不错了。   “不是叔叔,那跟你什么关系?话说回来,他好好看哦。”程妙秋捧着脸,说,“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年纪小的呢。”   安乐:“……”大概喜欢吧?   安乐没法跟她讲清楚,干脆把她往女生堆里赶:“快去找你的妹子玩。”   程妙秋“哼”了一声,回到她的位置上。   安乐下意识去看手机,就凭他账户上的钱,他还真的不用上学了……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扑在桌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埋头打字的宅男。   他还是那样,一个人在角落里,带着电脑不停地敲字。   安乐抓起手机,站起来,从阶梯教室的长排椅子间蹭到宅男同学的身边。   那个宅男见有人靠过来,碰地一下合拢笔记本的屏幕。   至于这么紧张吗,他又不偷看,安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坐到他身边,对宅男说:“上次那个挂绳,谢谢你。”   对方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安乐想了想,决定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你为什么要送我挂绳?”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不联想。   宅男说:“不想要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   安乐无奈地说:“我叫安乐,你叫什么名字?”   宅男这才正眼看安乐,安乐努力地透过黑框眼镜看他的长相,发现他长得还挺端正的,就是能不能换个眼镜,别穿这种令人尴尬的衣服了。   “晏之南。”   安乐没想到能得到回应,更没想到宅男的名字跟他本人一点都不搭。为了拉近同学间的距离,安乐夸赞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感觉好有文化,不像我的,一听就是随便起的。”   谁知道晏之南扭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说:“才不随便。”   “?”安乐没懂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名字又不是你起的,这么激动干嘛。   晏之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摸笔记本,说:“我要干活了。”   潜台词是你快点走。   安乐讨了个没趣,站起来,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年头,啥样的人都有。   混了一上午的课,中午放学的时候,程妙秋跑来邀请安乐:“我们要去吃肯德基,你去吗?”   哎,凭他现在的身家,吃什么肯德基,多low啊。   安乐想了想,还真的有点馋,他好久没有吃鸡腿堡和炸鸡翅了,他刚想答应,瞬间想起什么,改口道:“还是算了,你们去吃吧。”   程妙秋瞪他:“为嘛不吃,减肥啊?”   拒绝了程妙秋后,安乐下午没课选择回家。   结果在回家的途中,他的馋瘾被勾起,再加上中午肚子饿,脑海里满是鸡翅鸡腿鸡米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等他回到院子的时候,江虹已经把饭做好,就等着安乐回来吃。   将军见到他,知道到了饭点,自觉地跑到饭厅里,在桌子边上徘徊,等着江虹拿剩余的食材喂它。   安乐看着大公鸡肥嘟嘟的身体,露出怜爱的目光,说:“将军,你是不是又重了,你说你是瘦肉多呢,还是肥肉多?”   将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警觉地扬起脖子,用斗鸡眼看他。   安乐转头看着桌子上的菜,唉声叹气。   蒋鸣玉从自己房间过来,看见安乐这个样子,问:“怎么了。”   安乐瘪嘴,说:“想吃别的。”   这时候江大厨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瞪着眼睛说:“我做的不好吃吗?”   安乐连忙拍彩虹屁:“好吃好吃,神厨做的菜哪能不好吃。”   “那是怎么了?吃腻了?”江虹问。   安乐看看胖得腿都快被肚子淹没的将军,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说:“我想吃炸鸡翅,烤的也行。”   将军:“???”   江虹没想到原因如此,顿时愣在那里。   倒是蒋鸣玉在这方面比较迟钝,直接说:“确实,我记得以前总有鸡汤喝,最近都没有了。”   将军悲愤地扬起头,它不敢对蒋鸣玉有异议,转头啄安乐的脚背。   这时候江虹也说话了:“本来端午的时候就想烧一只鸡的。”   将军听了这句话,脖子一伸,翻了个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安乐在它身边蹲下,摸摸它的花羽毛,说:“别人叫我去肯德基我都没去,江大厨也没有做烧鸡,别装死啦。”   将军这才幽幽地醒来,哀怨地看了安乐一眼,扭着胖身体,踉踉跄跄地跳出门去。   安乐抓抓头发,说:“闹别扭了。”但他真的好馋啊。   江虹笑了,说:“它还真的能听懂不成,都是闹着玩。”   蒋鸣玉看了江虹一眼,说:“吃饭。”   所以说真的不能惦记着,安乐一边吃饭还在一边幻想着黄澄澄的炸翅膀。   就在三个人吃饭吃到一半、安乐还在脑补自己咬鸡翅膀的时候,蒋鸣玉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   干嘛?安乐嘴里还有米饭,惊讶地看向蒋鸣玉。   蒋鸣玉放下筷子,快步离开座位,飞速走向卧室,直接把门关了起来。   安乐和江虹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了?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不轻不重,非要有规律,也很有礼貌。   江虹去应门,结果领着崔唤进了院子。   “崔秘书,你怎么来了。”安乐还端着碗,傻乎乎地问。   崔唤目光扫视一遍饭厅,笑道:“在吃饭啊,我有事找先生。”他眯着眼睛微笑着问,“先生在哪里?”   直肠子江虹刚要回答,安乐把碗一放,主动说:“先生啊,他病了。”   “哦?是吗?”崔秘书笑眯眯看着安乐,安乐有点发虚,硬着头皮回望他,说:“他不舒服,所以在卧床休息。”   江虹在一旁看着安乐睁眼说瞎话,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崔唤说:“那我更要去看看他,他在卧室吧。”说着他就往外走。   安乐连忙追上说:“先生病、病得很重!不方便见人!”   崔唤站在蒋鸣玉的卧室前,笑道:“新过门的媳妇果然向着老公,这么快就会帮着打掩护了。”   安乐脸一红,说:“崔秘书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逼着大佬。”   崔唤盯着他,终于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早就跟你打过招呼,我今天来是有一个朋友遇到点麻烦事,需要先生的帮忙。”   安乐望着崔秘书的脸,这才明白过来蒋鸣玉为什么不想见他,说道:“意思是蒋家要先生去抓鬼?”   蒋鸣玉前段时间之所以会饿昏过去,就是因为他不再接委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真的是宁愿饿着,也不出手。   可端午的时候,安乐遇到了鬼,他却愿意去帮忙。   安乐仔细想了想其中的区别与界定,关键点应该是蒋家,蒋家要他去抓鬼,他就不去。   崔唤显然也知道这点,说:“没有,是我的私人关系介绍来的朋友。”   谁信啊。   安乐估计是蒋家家主想的办法,让秘书以私人名义来给蒋鸣玉送吃的。   安乐干脆死皮赖脸,说:“反正就是这样,先生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崔唤直摇头:“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等先生饿昏了,我找人把门撞开吗。”   安乐挺直腰杆,说:“还有我呢。”   崔唤好笑道:“我不是替你减轻负担吗,你还真想一天到晚撞鬼啊。”   安乐:“……”   他们在门口说了这么半天,卧室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崔唤干脆直接对着房门说:“先生,这次真的是我一个朋友来求助,是关于他妹妹的,事情有点邪门,他妹妹是个孕妇,总可以关照下吧。”   哇,还道德绑架。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崔秘书还在酝酿下一波说辞,这时候一道金色的影子突然窜出来,从地面扑腾起来,三两下飞到蒋鸣玉卧室的窗台上,直接从窗户钻进房间里。   安乐瞪大了眼睛,将军?它要干嘛?   接着咚咚咚三声,咔嚓一下,门就开了。   身材有点变形的大公鸡侧着身体顶住门,把门往外推,就暴露了屋子里,悄悄倚在墙角、隔着门偷听安乐和崔唤讲话的蒋鸣玉。   蒋鸣玉:“……”   谁说鸡听不懂人话的?公鸡不仅懂,还小心眼,还知道记仇,叫你爱喝鸡汤。 第22章 鸟与蜜汁鸡翅2   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蒋鸣玉和崔唤大眼瞪小眼,崔唤举起手做出个投降的无辜姿势,说:“不关我的事,门是从里面开的。”   将军抖了抖毛,从门后面出来,安乐哭笑不得地上前抱起它,说:“吃太多,把胆子都吃肥了,你原来不是个怂怂吗。”   将军扑扑翅膀,梗着脖子,原则问题一定要以行动表达自己的抗议。   崔唤要笑不笑的表情,对蒋鸣玉说:“见都见到了,不如聊聊?”   蒋鸣玉盯着他看,最后踏出了卧室。   崔唤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对安乐说:“你也一起来吧。”   安乐把公鸡交给江虹照看,跟着去了书房。   蒋鸣玉坐在椅子上,用指节敲击书桌的桌面,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安乐能感觉到他有点不快。   崔唤主动说:“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真的是我一个朋友找上门,他跟我说了一下情况,我听着就感觉邪门,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想介绍他来这里。”   蒋鸣玉没有直接说答不答应,而是反问:“是个孕妇?”   崔唤点点头,说:“是我朋友的妹妹,她怀孕了,所以比较棘手。”   蒋鸣玉沉着声音说:“孕妇确实比较棘手。”   安乐在一旁听着心惊,孕妇以及小孩都是恐怖作品的青睐对象,随便回忆一下,都有一打以上的恐怖片是这个题材。   “那就让他来,我听听是怎么回事。”蒋鸣玉说道。   安乐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刚才还关着门不肯见崔秘书,现在就同意了。   崔唤也有点意外,但他没有傻到去揶揄蒋鸣玉,连忙说:“我先替他谢谢先生。”   蒋鸣玉摆摆手,表示不用。   崔秘书得到了蒋鸣玉的首肯,见好就收,说明天会带着朋友来访,然后就离开了院子。   安乐踌躇了一下,询问蒋鸣玉:“大佬,你为什么答应了呢?”他想了想,问,“是孕妇特别危险吗。”   蒋鸣玉摇摇头,说:“女人怀孕,也是转世投胎的时候,这时可能发生的情况比较多。如果肚子里怀的是普通小孩,胎儿会保护母亲,如果怀的是人中龙凤,那母体更是金刚不破,比如白娘子怀着文曲星的时候,法海都拿她没有办法。”   安乐听着一愣一愣的,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啊。   “反过来说,孩子也是父母的讨债鬼。如果父母以前造了冤孽,生下的孩子大概率是曾经的仇人或者追债人,这种情况就比较麻烦,孩子就是来克父母的。另外还有一种最坏的情况……”   蒋鸣玉说着,神情认真。   蒋鸣玉做科普的时候,就会话多,安乐还挺喜欢他这时候的样子,特别有大佬范儿,又专注又专业。   “所以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安乐问。   蒋鸣玉停顿片刻,说:“最坏是怀上鬼胎。”   安乐脸色瞬间就变了。   “厉鬼恶鬼正常情况下很难进轮回,怀孕生子是它们来阳世的最佳时机,所以它们总会找机会钻进孕妇的肚子里。”蒋鸣玉这么说着,看见安乐脸色不好看,接着安慰般说道,“这也要看母亲的条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厉鬼就喜欢。”   “可是厉鬼喜欢我啊。”安乐有点紧张,后来转念一想不太对,他夸张地拍拍胸口,说,“幸亏我生不出孩子。”   蒋鸣玉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安乐也觉得自己那句话怪怪的,咬了咬嘴巴。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安乐打破沉默,说:“所以没问题的不会来找,来找的肯定有问题,崔秘书说的那个孕妇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   蒋鸣玉点点头,说:“我想看看。”   那好吧,大佬既然都做出决定了,安乐只有跟着。   将军因为它的背叛行为,被江虹克扣了三分之一的口粮。大公鸡十分不满,一个人——不对,是一只鸡蹲在院子的角落里自闭。   安乐觉得趁机让它减减肥挺好的,否则太胖了出门容易被拐。   第二天,崔唤果然领着人上门来了。   在那之前,蒋鸣玉破天荒地穿上了改良的中式立领西装,甚至在胸前揣了一只金怀表,猛地看过去,还真挺有学院派气质。   天知道他平时就穿一件白衬衫,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宅着。   安乐看见蒋鸣玉这个样子,说不出话。   人们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普通人打扮打扮就会看着好看很多。   那本身就好看的人打扮起来呢?   不给普通人活路啦。   蒋鸣玉调整着领口,对安乐解释道:“要看起来像个专业人士。”   蒋鸣玉抓鬼不靠画符不靠法宝,全凭手抓嘴巴咬,这些无法跟外人说,好歹包装一下,可以唬住外行。   安乐心想,大佬的偶像包袱还是重啊。   崔唤带来的人大概三十多岁,整个人收拾得很得体,就是肚子已经有点发福,啤酒肚微微凸起,看起来应该不穷。   只不过他的神情憔悴,眼下有一圈黑眼圈,好像很久没有睡好一样。   崔唤跟客人介绍了蒋鸣玉,又向蒋鸣玉介绍说:“这位是赵永辉先生,是我的……朋友。”   崔秘书的停顿,反而显得可疑,赵永辉在旁边哈哈大笑道:“我是小崔的牌友,我们在生意上认识,有时候会一起打牌。”   没想到崔唤还有这种爱好,就凭他阔绰的出手,他们的牌局肯定跟普通打麻将不一样。   崔唤笑笑,说:“无聊的时候消遣一下,谈正事吧。”   几个人去了书房,江虹在端茶倒水后退了出去,不得不说一米九大个子“保镖”倒茶的视觉效果很震撼,赵永辉端着茶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在蒋鸣玉身边坐着的安乐,感觉一阵角色错乱。   赵永辉看着蒋鸣玉,说:“我没想到小崔口中的先生这么年轻。”然后看向安乐,“更没想到先生的弟子更年轻。”   崔唤在一边笑道:“所有人见先生第一眼都这么说。”他没有戳破安乐的身份,说,“但是先生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赵永辉是个爽快人,不纠结这些,说:“我没有说不相信先生,这年头除了讲实力还要讲颜值,又帅又强的才能红。”   说着说着就有点歪,赵永辉连忙说:“我有点职业病。”   崔唤解释道:“赵先生的事业跟娱乐圈有关。”   哇,那可不可以走后门当明星啊,安乐这么想着,蒋鸣玉却开口说道:“说正题吧。”   赵永辉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始讲,可能是因为他有点惊慌,叙述得有点乱。   “我有一个胞妹,今年发现怀孕了。”他捏捏自己的鼻梁,说,“我知道怀孕不是稀奇的事,可她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更重要的是她有免疫系统的疾病,医生曾经说她这辈子几乎很难有小孩了。”   安乐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开头,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听赵永辉讲下去。   “因为妹妹的病,我们家从小就很宠着她,按照我们的条件,就算她不能生小孩,为她找个老公也是没问题的。但她心高气傲,对那些男人看不上眼,一直都没有交男朋友,然后年初的时候,她突然告诉我们她怀孕了,我们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惊多还是喜多。”   其实也挺正常的,医学上经常有奇迹发生,赵小姐还年轻,突然好转也不是没有不可能。   安乐很想插嘴评论,但是蒋鸣玉和崔唤都没有说话,他也不好开口,只能忍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赵永辉冲安乐疲惫地笑笑,说道:“家里人还是很高兴的,就算是未婚先孕也无所谓,马上结婚都来得及,于是我们就询问妹妹,孩子的爸爸是谁。”   说到这里,赵永辉顿了顿,露出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滑稽表情,说:“我妹妹说,不存在孩子爸爸,她说这是仙女赐给她的孩子。”   安乐:“……”怎么突然从医学伦理剧变成了玄幻剧。   就,听着有点想笑。   “她说她吃了仙女赐给她的灵谷,就怀孕了,让她非常感激。”赵永辉自己说着都觉得很尴尬,非常羞耻,说出来简直跟疯子一样,可他妹妹就是这么说的。   安乐终于忍不住,说:“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耳熟。”   蒋鸣玉开口说道:“传说鬼谷子的母亲就是食用了未婚夫墓前的稻谷,怀孕生下旷世鬼谋、精通百家的鬼谷子。”末了,他补了一句,“那位母亲刚好姓赵。”   赵永辉听了脸色更差了,说:“当时我们都觉得孩子爸爸的身份可能很特殊,妹妹难以启齿,所以编故事来忽悠我们。家人劝了她好久,说我们不在乎孩子爸爸是谁,都会接纳他,可妹妹还是一口咬定孩子是神仙给的。”   “后来我们想着,等妹妹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亲生父亲如果知道肯定沉不住气,到时候就会暴露了。而且就算孩子没有爸爸,以家里的条件也不会养不起一个小孩,我们也就没再纠结。”   直到这里,这个事件听起来还在正常的范围内,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安乐想建议他们去找私家侦探,而不是来这里找蒋鸣玉。   “妹妹有免疫疾病,照理来说排异特别厉害,能怀孕已经是奇迹,我们怕中途出问题,早早领着她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我们本来都很庆幸,直到第一次做四维彩超的时候。”   赵永辉抬起头,满脸的迷茫与恍惚,他说:“我们发现妹妹肚子里怀的……是一颗蛋。” 第23章 鸟与蜜汁鸡翅3   安乐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一句:“蛋?”是他想的那个蛋吗?   崔唤在一边这么长时间没有说话,如今再听赵永辉讲一遍,还是觉得神奇,伸手摸摸下巴。   而蒋鸣玉则是皱起眉头。   赵永辉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用手比划着说:“就是蛋,圆圆的,下面大上面是尖的,出现在妹妹的肚子里。”   他形容得这么详细,反倒让安乐不好质疑。   可是,人类怎么会怀上蛋呢?人是胎生啊。   蒋鸣玉和崔唤在旁边不说话,安乐感觉赵永辉精神状态很不好,干脆担负起问问题的责任,对着赵永辉说道:“是在医院里发现的,医生没有说什么吗?”   赵永辉叹了口气,说:“医生说可能是瘤子,要我们住院进行详细的检查。可妹妹其他任何激素指标都显示她是一个正常的孕妇,只有那个彩超照片,怎么看都是一颗蛋。”   “妹妹说什么都不愿意检查,她骂那些医生,说他们想毁掉她的孩子。我们也很犹豫,怀疑是肿瘤的话,就要取组织做病理活检,那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他说着说着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我真的疯了,我居然觉得那颗蛋有可能真的是一个小孩。”   安乐安慰他道:“哪吒他妈当年不也是生出一个球,劈开才是哪吒嘛。”   崔唤终于听不下去了,说:“不止是这些,还有其他事,听赵先生慢慢讲。”   确实,如果只是一张彩超照片有问题,赵家人应该会继续采取医学手段,而现在赵永辉来找蒋鸣玉,说明还有别的怪事发生。   赵永辉一脸“我不想劈蛋啊”的表情,继续说:“我说过,妹妹的身体其他都很正常,甚至比她没怀孕的时候还要健康,气色变好了,而且——吃得也多。”   “孕妇能吃是正常的,刚开始我们都没在意,可是后来妹妹越吃越多,多到我都觉得可怕的地步。”赵永辉说着,“几乎是好几个成年男人的饭量,还特别喜欢吃肉类,不是普通的那种肉,而是动物内脏。”   “妹妹原来根本就不碰下水一类的东西,连鸡爪和猪蹄都不愿意吃,可怀孕之后她不停让厨房做肝啊肠子啊给她吃,猪血鸭血也很喜欢。”   本来爱吃这类食物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赵永辉说起来就特别诡异。   “我总觉得妹妹怀孕之后有点变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因为妹妹情况特殊,赵永辉把家里的长辈和妹妹都接过来,住在自己的别墅里,希望能有个照应。   那是一天晚上,因为工作的原因,赵永辉回来的比较晚,他想着家里还有孕妇,一路进屋都轻手轻脚,也没有开灯。   他在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一阵响动,噗嗤噗嗤的,好像是风吹的声音,可外面连树叶子都不动,屋子里怎么会有风。   他对自己花了大价钱的安保系统还是很有信心的,觉得可能是电器没关好。赵永辉皱着眉头分辩出声音来自一楼厨房,于是他直接走过去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刚走进过道,突然有一阵强风吹过来,力量大得他眼都睁不开,让他整个人被吹得后退一步,他用手护住脸,等站稳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   赵永辉心里开始奇怪,这时候风吹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沙沙沙的响动,像是塑料袋摩擦发出来的。   赵永辉心一横,直接往厨房里冲,借着外面幽暗的光,他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   当时赵永辉想的是家里还真的进贼了,他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那个白影,冲着就大吼一声,白影转过身来,露出妹妹的脸。   在手机的白光里,妹妹的手里拿着红红白白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就算知道那是妹妹,还是吓了我一跳。”赵永辉说着,“妹妹的脸色怎么那么白,就、就像没有血色。我赶紧把灯打开,骂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干嘛,她举起手里的东西,说她晚上肚子饿,想起下午的时候厨房杀鱼,把鱼泡都丢掉了,就下楼来找吃的。”   赵永辉都快说不下去了:“我妹妹以前那么讲究爱干净的一个人,就算生病也总把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的,怀孕之后竟然会半夜去翻垃圾桶里的鱼泡吃,我简直不敢相信。”   安乐听了也有点犯恶心,大部分的孕妇在怀孕的时候都讨厌生腥的东西,赵永辉的妹妹竟然反了过来。   赵永辉抹了一把脸,说:“还有。”   安乐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往邪门的方向怀疑,仔细观察妹妹的举动,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她本来是有点傲的人,怀孕后经常突然笑起来,还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   有一天赵永辉在家里,妹妹在卧室里午休,本来很安静的,妹妹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大笑,那笑声很尖很高,像爪子在黑板上挠,赵永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去拍妹妹的门,结果妹妹出来还责怪他打扰到她了。   “后来经常有这种笑声,还是在半夜,我总是被吓醒,过去询问妹妹又说没有什么事。”赵永辉颓废地说,“然后,做卫生的钟点工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发现了一包指甲。”   安乐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有点血腥了吧。   赵永辉连忙解释:“不是整片的,她会把剪掉的指甲收集起来存着,用纸包着。我问她留着有什么用,她说仙女喜欢。”   “眼见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神神叨叨,我都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   赵永辉终于把事情说完,中途他提到好几次发疯,是真的精神紧张到快崩溃。   他求助一般地望向蒋鸣玉,说:“我无数遍地问自己,我妹妹她……怀的到底是人类吗……”   安乐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扭过头瞪着蒋鸣玉,这时候只能指望大佬。   蒋鸣玉敛眸,问赵永辉:“你说你妹妹各项指标正常,那胎儿有胎心吗。”   赵永辉点头:“有有,怀孕前几周的时候什么都检测到了。”   “有心跳,就是活物,那确实是一个胎儿。”蒋鸣玉说着,“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变化。”   “什么原因?”赵永辉急切地问,“是不是撞了邪?”   蒋鸣玉皱着眉头,又问:“你妹妹有没有提过她说的那个仙女是什么名号?”   赵永辉回答:“她不肯说,说怕惊扰了天仙,仙女会生气。”   他被折磨得有点疑神疑鬼,说:“我有时候想不会真的是神仙送子吧,要不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婴儿都是从受精卵长成的,需要母亲和父亲的染色体,每一个人一半基因来自父亲,一半基因来自母亲,独自一个人是生不出小孩的。”   刚才还在说诡异的事情,突然回归科学,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蒋鸣玉说得一愣一愣。   蒋鸣玉见赵永辉呆滞的样子,干脆挑明:“这么说吧,你妹妹肯定跟某个雄性有了关系。”   赵永辉闻言松口气,不管怎么样,婚前X行为总比仙女送子容易接受多了。   “你妹妹的事跟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脱不了干系,你不如去查查妹妹的社交情况,看她怀孕的时候接触过什么。”   蒋鸣玉的一番话让赵永辉茅塞顿开,他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声说:“我被这些事弄傻了!差点就信了仙女送子的故事了!早就应该从孩子爸爸入手啊!”   赵永辉心里顿时有了底,他终于振作起来,激动地说:“我这就去查。”   他说着说着,脸色又一变。   蒋鸣玉只说是雄性,可没说孩子爸爸是人啊。   赵永辉被妹妹的事吓得疑神疑鬼,现在妖魔鬼怪他信,科幻外星人他也信,他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其中确实有别的东西作祟。”蒋鸣玉这么说着,赵永辉脸色白了回去,“嗜腥尖笑,都是凶兆;收集指甲,我倒是知道有鬼怪喜爱吃人类的角质;至于那颗蛋,姑且先称之为蛋吧,只能说蛋里的是胎儿,如果放着不管,很难说后果。”   赵永辉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怎么办,先生帮帮我们。”   蒋鸣玉说:“我要见见你妹妹。”   谁知道赵永辉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呃,前段时间,我怀疑妹妹撞了邪,就在外面请了些大师回家,天天烧纸画符的……搞得妹妹很厌烦,后来再请这些人,她见一个打一个,拿花瓶砸人家。如果直接这么见她,她估计会发飙……”   安乐无语了,说:“别相信那些神棍,要找就找专业的。”   赵永辉对蒋鸣玉苦笑,说:“我早点问小崔就好了,还是小崔见我印堂发黑,主动询问我才跟他聊起来的。”   崔唤在一边微笑,看向安乐,说:“我没骗你,赵先生确实因为我的私人关系来的。”   安乐瘪瘪嘴,不发表意见。   蒋鸣玉依旧是不急不慌的样子,平静地说:“不能实际去看,那我也没有办法。”   赵永辉愁眉苦脸,急得抓耳挠腮,说道:“那只能想个理由了。”   他看向蒋鸣玉的脸,突然眼睛一亮,说:“因为我的职业原因,经常有经纪人带着明星去我那里拜码头。先生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年轻,不如扮成我们公司的艺人,到我家去做客,这样我就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妹妹了。”   蒋鸣玉:“?” 第24章 鸟与蜜汁鸡翅4   赵永辉这个馊主意一出,蒋鸣玉就抿紧嘴巴,沉下脸。   蒋鸣玉冷面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他本来身上煞气就重,脸色不好的时候,就像乌云压顶,自有一番威严,让人心生畏惧。   赵永辉见他这种表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把说出的话吞回去。   人家有名的天师,不至于去演什么别人。   赵永辉头冒冷汗,连忙说:“是我唐突了,看我这脑子,被妹妹的事弄得一团浆糊,先生千万别怪罪我,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永辉比蒋鸣玉年纪大,说话的口气却越来越尊敬,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把蒋鸣玉当救命稻草。   安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子转转,他往赵永辉那边蹭蹭,指指自己的鼻子,说:“看我怎么样?要不我来演艺人?”   赵永辉闻言去看安乐,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为难地说:“这……恐怕有点困难,气质不太行啊。”   安乐:“?”   可恶,他哪里气质不好了?想当年小学的时候写作文,他的梦想就是当个大明星。   安乐气得七窍生烟,瞪着眼睛不说话。   赵永辉见大的小的都得罪了,赶紧补救,对安乐说:“没事没事,小兄弟,你化个妆应该能行。”   争来的不香,他一点都不开心好吗。   气哭,还要易容才能当艺人。   蒋鸣玉一副西伯利亚冷脸,安乐嘴巴撅得比天花板还高,此时万能的崔秘书清了清嗓子,准备当和事佬。他对蒋鸣玉说:“就让安乐去吧,如果赵小姐身上真的有什么邪祟,她见到安乐应该会有反应。”   对哦,安乐这才想起来自己很受鬼怪的青睐,如果他去接触赵小姐,说不定能发现点有用的信息。   赵永辉听见崔唤这么说,立即对安乐刮目相看:“先生的徒弟果然有本事。”   安乐谦虚了一下:“哪里哪里。”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被鬼追着跑。   所有人都扭头看蒋鸣玉,想听他的意见。蒋鸣玉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安乐挺直了身板,矜持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一回小鲜肉。”   其实一点都不为难,反而很开心吧,崔唤笑着说:“我给你去买粉丝。”   说着说着话题就岔开了,蒋鸣玉对赵永辉说:“到时候我也一起去,我要去看看你妹妹在的房间。”   赵永辉连忙点头:“这个没问题,可以安排好。”   蒋鸣玉又从旁边拿出几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绘着繁复的符文,他递给赵永辉,说:“你把这些带在身上,应该会有用。”   赵永辉一脸惊喜,接过符纸,连声道谢,还说一摸到这符,就即刻感觉神清气爽,思维敏捷了好多。   安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蒋鸣玉其实会画符啊,从来没见他用过啊。   等送走了赵永辉,安乐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大佬,你会画符,那你会念咒吗?”   一手拿着符箓,一手拿着桃木,嘴里喊“急急如律令”,想想就好中二好爽啊。   蒋鸣玉眺望着远方,淡然道:“我不会,那符是我瞎画的。”   安乐:“???”   崔唤哈哈笑道:“你家大佬从小就很烦画符,当年让他学,他就睡觉。”他笑眯眯地对安乐说,“他用不着那些,见到他的鬼都进他肚子里了。”   安乐简直无语:“那刚才为什么瞎画几张送给赵先生?”   崔唤替蒋鸣玉解释:“赵先生面相不好,经先生过手的东西总带着煞气,刚好可以镇镇他的衰相。”   蒋鸣玉却说:“行走江湖,总要准备点符纸符水当道具,否则人家不信。”   这才是理由吧!忽悠人呢。   后来赵永辉回家之后,发消息来道谢,说把蒋鸣玉画的符放在枕头边上,晚上睡觉都安稳了,半夜再也听不见妹妹的狂笑,他的精神气头回升了不少。   安乐在心里狂翻白眼。   赵永辉还将他妹妹的所有孕检资料全部复制出来派人送过来,蒋鸣玉在书房里一一查看,安乐抱着将军坐在一边围观。   自从那天将军当面拆了蒋鸣玉的台,两人,不对,一人一鸡的关系就很紧张。   蒋鸣玉个性比较淡,倒不会跟一只鸡一般见识,只不过以前他会顺手喂东西给将军,这几天完全把公鸡当空气。   将军知道自己惹这个家里的老大生气了,想认怂又梗着脖子拉不下面子,安乐干脆把它抱过来,想让他们和好。   蒋鸣玉没有制止也没有赞同,在他眼里,将军仿佛不存在。安乐只能搂着胖鸡,努力地去看蒋鸣玉书桌上的资料。   赵永辉的妹妹叫做赵永宜,看照片是个很正常的年轻女性,应该三十不到,长得很漂亮。   从她的检查报告上来看,的确像赵永辉说的,一切都正常。   然后安乐看到了那张彩超照片的副本。   “这……”实际看到更加震撼,图片上一个圆圆的白色东西,一头大一头小,占据着母亲的肚子。   连将军都认出那是蛋,破天荒地“喔喔”了几声。   安乐在心里给自己做思想建设,鬼都见过了,还怕一颗蛋吗……   “要说是肉瘤好像也可以。”安乐这么说着,小心翼翼地问蒋鸣玉,“会不会是鬼胎?鬼胎长这个样子吗。”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我见过几种鬼胎,有胎儿后脑长鬼脸的,也有后背长一排眼睛的,倒是也有肉球一样的,那种肉球里满是血水,滋生冤孽,感觉跟这个不一样。”   安乐懂他的意思,面前这个,真的很像一颗蛋。   蒋鸣玉定定地看着那张诡异的照片,安乐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淡定,这让安乐有了一个想法,问:“大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蒋鸣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到时候去确认一下。”   大佬这么说,安乐就安心下来,这件事真的又荒诞又诡异,仔细想想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虽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怀着父母的爱意出生,但婴儿诞生代表着新生,而鬼则是人死之后的东西,两者联系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负面的情绪。   气氛有点低落,安乐低头摸摸大公鸡的背,试图开玩笑:“赵小姐说她吃了灵谷,我们将军也吃过呢。”他举起公鸡,往它肚子上看,说,“原来吃了灵谷就会生蛋啊,将军有没有呢。”   将军:“……”   蒋鸣玉:“……”   不会讲笑话就不要讲,贼冷。   将军挣扎着想从不靠谱的主人手里解放出来,安乐抓着它不放,大公鸡被迫撸毛,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   蒋鸣玉看他们玩闹得厉害,闲凉地告诉公鸡和安乐一个事实:“蛋可以吃。”   这下不说将军,就连安乐都吓掉了下巴。   蒋鸣玉站起来,还是那样,冷幽幽的,像游仙一样飘走了。   安乐抱着将军瑟瑟发抖。   如果赵小姐肚子里的真是鬼胎的话,蒋鸣玉不会、不会想吃吧?   这也说不准,比如有的人就喜欢吃羊羔肉。   安乐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觉都睡不好,也没有胃口吃饭,蒋鸣玉爱挑食,也不知道他用餐的频率要维持在哪个水平。   这次赵家的事是崔唤介绍来的,崔秘书的用意就是让蒋鸣玉再吃一顿。   安乐越想越窒息,说不定蒋鸣玉就喜欢嫩的。   他有心事,就食不知味,江虹见了奇怪地问:“你是为了当明星减肥吗?”   安乐:“……”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赵永辉派人来接蒋鸣玉和安乐,并且真的请了化妆师和造型师来给安乐打扮。   安乐的兴致没有之前那么高涨,反正赶鸭子上架,他就是凑数的。   再加上他对赵小姐肚子里那颗蛋的未来非常忧虑,导致他整个人恹恹的,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   造型师们给安乐吹了头发,又给他化了妆,然后替他挑了一套衣服。   安乐顶着微微卷曲的头毛出来,垂着双眼皮眼睛,像刚睡醒的小猫儿似的。化妆师给他五官打了阴影,使他看起来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感,安乐的嘴唇可能是因为经常笑而有点翘,此时唇红齿白,唇瓣跟花儿一样,让人想咬一口。   造型师给他选的衣服一点也不夸张,海蓝色的休闲衬衫配上水洗牛仔裤,他既像邻家的大男孩,又像一棵刚刚开始拔高的小白杨。   江虹见了张大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安小弟不说话的时候,倒是个小帅哥。”   就是平时有点皮,张嘴说话就漏气了。   安乐满心想着那颗蛋,走到蒋鸣玉的身边,低头扯扯自己的衣服,说:“很奇怪吧?会不会被赵小姐看出破绽?”   他朝着蒋鸣玉扬起头,满眼的信赖。顺着阳光,蒋鸣玉能看见他年轻的脸上那些软软淡淡的汗毛,还能看见他脸颊上柔软的肉。   蒋鸣玉捏了捏发痒的掌心,克制住想摸安乐小软毛的冲动,淡淡地说:“不会。”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很可爱。” 第25章 鸟与蜜汁鸡翅5   没想到大佬还会礼节性安慰人。   安乐沮丧地想,他想伸手去抓头发,才记起Tony老师给他凹了造型,老老实实把爪子放下去。   蒋鸣玉盯着他的脑袋顶,造型师给他吹的头发微微翘起,显得乌黑而蓬松,很好揉的样子。   蒋鸣玉半天才移开目光,波澜不惊地说:“走吧。”   他们被赵永辉派来的车一路接到赵家去,赵家的别墅跟普通的豪宅没什么区别,安乐甚至觉得还比不上他曾经遇鬼的那一间,蒋鸣玉从下车踏进这间住宅开始,就又摆出一副冷冷的样子,安乐想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没找到机会。   安乐被领着走进屋子,赵永辉在玄关等着,见他们进来明显松口气。   可怜的哥哥被折磨得神经衰弱,期盼着蒋鸣玉来能解决问题。   安乐一想到蒋鸣玉所谓的解决问题,可能是把那颗蛋吃掉,就焦虑得胃疼。   赵永辉招呼两个人进来,他们坐在偏厅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嘴巴上却说着不相关的话题。   大概过了一刻钟,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有些缓慢迟钝,但也很轻柔,一听就是女人在走路。   为了方便,赵永辉没有关门,赵永宜便出现在客厅的门口。   赵永宜本人比照片上的还要漂亮,因为怀孕剪着短发,发梢顺在耳后,露出圆润的脸。   她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珠圆玉润,气色很好,最显眼的还是她的肚子,按照赵永辉说的,她怀孕六个月了,肚子比普通孕妇大。   安乐从见到赵永宜的那刻起,目光就没办法从她的肚子上移开。   看起来很普通啊,里面真的有奇怪的东西吗。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露骨,赵永宜微笑着摸摸自己的肚皮,说:“这小孩儿真好玩,没见过孕妇吗。”   安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赵永宜在说自己,脸红了红,连忙站起来。   赵永辉给妹妹介绍安乐,说他是公司的新人,今天来家里说事情。   赵永宜笑着说:“自从我怀孕之后,家里好久没来艺人了,看来哥哥很看重你。”   安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傻笑。   赵永辉见状连忙跟赵永宜说:“刚好,我有事要去楼上处理一下,你帮我招待一下小新人,跟他聊会天。”   他说完,就跟一边的蒋鸣玉使眼色。   赵永宜以为蒋鸣玉是工作人员,还想着公司里的幕后都开始要求颜值了,她往沙发这边走过来,对安乐说:“这小孩好害羞,让姐姐跟你说说话。”   被说害羞的皮皮怪安乐同学冲赵永宜腼腆地笑。   这么看来赵永宜很正常啊,很难想象她会有那些奇怪的举动。   一想起蛋,安乐就坐立难安,他甚至开始想吃蛋要不要剥壳。就在这时候蒋鸣玉冲着迎面来的赵永宜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臂。   安乐和赵永辉两个人的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赵永宜的胳臂意识想缩回来,可是蒋鸣玉不让。   蒋鸣玉目光落在她凸起的肚子上,嘴角拉成一条直线,就在安乐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放开手,转身朝外走去。   赵永辉连忙追上他,走的时候转头看了安乐一眼。   安乐了然,对赵永宜打招呼说:“赵姐姐快坐吧。”   赵永宜目送那两人离开,蒋鸣玉刚才吓到她了,她的神情有点惊慌。赵永宜摸了摸鬓发,整理好表情,对安乐笑笑说:“公司里的人越来越奇怪了。”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安乐害怕赵永宜跟他聊娱乐圈的事,他一问三不知,那就露馅了,主动对她说:“赵姐姐,恭喜你马上就要当妈妈了。”   赵永宜对怀孕的事很高兴,安乐的马屁拍对地方了,她说:“你这小孩嘴甜。”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宝宝,结果老天爷赐给我这个机会。”   她的神色柔和,脸上带着即将做母亲的喜悦,让她看起来会发光一样。   安乐在心里想,是不是搞错了,这样一个准妈妈怎么会做奇怪的事,那张彩超照片是假的吧。   “啊,不对,不是老天爷。”赵永宜突然凑近安乐,安乐下意识后背一紧,听她说道,“孩子是仙女给的。”   安乐:“……”   好吧,收回前言,她确实不正常。   安乐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笑着询问赵永宜:“赵姐姐开玩笑吧,哪个仙女这么神通广大?”   赵永宜瞪他,说:“不准不敬。”她回忆着自己的往事,“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医生说我永远不可能怀孕,小的时候我觉得这没什么,可越长大越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抬起头叹了口气,说:“那些男人啊,都是看中我家的钱,嘴巴上说着不在乎没有孩子,其实心里都在想退路。”她看向安乐,笑着问,“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安乐被她问得一怔,差点脱口而出我结婚了,想想又不对,干脆沉默着不说话。   赵永宜盯着安乐看,说:“反正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安乐被她看得发毛,认怂点头。   赵永宜这才满意地继续往下说:“幸亏神仙给了我有灵力的稻谷,我吃了以后就有了孩子。”她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只有孩子才是我的宝贝。”   跟赵永宜聊久了就能体会到她的神经质了,安乐忍不住给男同胞们打抱不平:“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坏的,比如你的哥哥就对你很好。”   如果不是真的担心,赵永辉不会为妹妹的事情这么忧愁,还到处替她奔波。   提到赵永辉,赵永宜就没好气,她说:“他一直想把我送医院,想让医生拿走我的孩子。后来还请一些莫名其妙跳大神的人回家,搞得乌烟瘴气。”   安乐有点心虚,他也算跳大神的人之一,他说:“赵先生都是为你好。”   赵永宜哼了一声,说:“他是你的老板,你当然替他说好话。”她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哥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我都有点饿了。”   她也不客气,立刻叫家里的阿姨过来,说要吃东西,还扭头问安乐要不要一起吃。   安乐记起赵永辉说,赵永宜爱吃生腥的下水,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他可不想吃那些。   赵永宜也没有强迫他,阿姨从厨房端来一个碗,里面有白汤,汤面上浮着白色的絮状物,软乎乎的,袅袅地冒着热气。   赵永宜接过碗,用勺子舀着那些软东西吃,一脸满足。   安乐惊疑地望着那碗,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也许是汤有点烫,烫得赵永宜的嘴唇一片血红,她勾着唇冲安乐笑:“真的不吃吗。”   安乐咽了咽口水,问:“这是什么?”   赵永宜回答:“是脑花哦。”   安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赵永宜见他这个样子,大声笑起来,边笑边抹眼泪,说:“欺负小孩儿太好玩了。”她再次吃了一大勺那玩意,说,“豆花都没见过吗?真的不来点吗,红豆牛奶豆花很好喝哦。”   她用勺子翻动碗里的牛奶,把红豆从底下翻了出来。   可安乐一点也笑不出来。   刚才赵永宜的笑声,就像赵永辉说的那样,又尖又利,非常刺耳。   人类真的能发出这种声音吗。   安乐在心里默默祭出他常用的那个词汇:卧槽。   他很想跑出这个房间,但蒋鸣玉还没回来,他和赵永辉应该还在二楼查看赵永宜的房间。   安乐想着总要发挥作用套出点话吧,硬着头皮问赵永宜:“赵姐姐,你刚才说的神仙到底是谁?”   赵永宜放下勺子和碗,又笑了两声,神秘兮兮地说:“是身披羽衣的神。”   安乐一愣。   就在他想仔细询问的时候,赵永宜凑过来,用黑得像洞的眼睛打量他,说道:“好奇怪,虽然是第一次见你,你给我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忍不住把一切都跟你说。”   安乐心想,完蛋,这下实锤了。   跟我亲近的不是鬼,就是被鬼附身的。   赵永宜越来越诡异,安乐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赵姐姐,我去看看赵先生和我的同伴谈完没有。”   他说完扭头就往外面走,要不是怕露出破绽,他恨不得发挥自己的绝技——拔腿就跑。   可还没到门口,安乐就被从后方拽了一下,赵永宜扯着他的胳臂,逼得他不得不回头。   一转头,就看见赵永宜咧着红色的嘴,那张嘴怎么能张得那么大,几乎要扯到耳根,她笑着说:“我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你亲近了。”   她拉着安乐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一个怀孕的女人,安乐顾及她是孕妇,不敢拼命反抗,由着赵永宜扯住安乐的手接触到她的肚子。   她说:“因为我的宝宝很喜欢你。”   手掌下的触感硬梆梆,孕妇的肚子是这个样子吗?   安乐头皮发麻,管不了那么多了,用力抽回手,这次他再也不矜持,扭头朝着门口跑过去。   身后响起赵永宜的笑声,听在耳里像爪子在玻璃上挠。   他刚跑出门,就撞见回来的蒋鸣玉和赵永辉。   赵永辉听见房里的笑声表情不太好看,而安乐则是一把抱住蒋鸣玉的手臂,躲在他身后,紧紧捏住他的衣服。   蒋鸣玉见到安乐这幅被吓坏的样子,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抬眼看向追出来的赵永宜。   赵永宜对上蒋鸣玉的目光,身体一震,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她捂住自己的肚子,满头的冷汗,对赵永辉说:“哥,我不舒服。”   赵永辉连忙喊人来,送她回二楼的卧室,暂时顾不上蒋鸣玉和安乐。   两个人站在一楼,安乐说出自己的感觉:“和赵小姐说话,跟我前几次撞鬼的感觉一样,浑身发冷。”   蒋鸣玉点点头。   安乐刚想问蒋鸣玉在楼上做了些什么,这时候赵永辉回来了。   “小宜她回到房间就好了。”赵永辉说着,迟疑地看向蒋鸣玉,“她好像很排斥先生。”   那就对了,安乐想,鬼都喜欢他,怕蒋鸣玉。   赵永辉眼巴巴地看着蒋鸣玉,问:“先生,我妹妹到底有事吗?”   蒋鸣玉冷冷往楼上的方向看,说道:“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普通的人类胎儿。”   赵永辉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他之前甚至考虑到异形一类的事,整日吓得魂不守舍,现在听蒋鸣玉这么说,简直要谢天谢地。   不过事情还没解决,他又问:“那、那蛋是怎么回事。”   蒋鸣玉收回目光,看着赵永辉,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有鬼。”   赵永辉吓得瞪大眼睛。   蒋鸣玉说完皱起眉头,又反悔了:“似鬼非鬼,非鬼又是鬼。”   这下不止赵永辉,安乐也不懂了,他问:“大佬,这什么意思?”   蒋鸣玉想了想,对安乐说:“我们走。”   安乐和赵永辉都傻了,赵永辉拦住他,都快哭了:“先生,你别走,到底应该怎么办啊。原先请的道士都没用,只有你画的符能让我睡好觉,我现在只信你。”   安乐:“……”   赵永辉要是知道那些符都是蒋鸣玉闭着眼睛瞎画的,估计会吐血。   蒋鸣玉说:“我留下也没用,那鬼怪是你妹妹自己惹上身的,她用指甲供养那东西,有你妹妹的掩护,那孽障不出来,所有人都没办法。”   赵永辉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整个人愣在那里,跟傻了似的。   安乐见他如此,心有不忍,赵永辉作为哥哥对妹妹真的很好,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妹妹的担心。   安乐忍不住看向蒋鸣玉去求情,蒋鸣玉低头,看见安乐揪着他的衣服,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可怜兮兮的,仿佛会说话。   “……”今天就不该让安乐化妆,结果疯狂被萌到,蒋鸣玉抬手掩住鼻子,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对赵永辉说:“你妹妹做这些事应该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不如去查查吧,说不定跟孩子的父亲有关。”   蒋鸣玉说完,就再也不愿意多说,他用胳臂勾住安乐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赵永辉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握了握拳头。   两个人从赵家的别墅出来,安乐还有点呆,就这么就走了?   这时候还是早上,端午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上午的阳光就有点晒人了。   蒋鸣玉带着安乐在路边的树荫下慢慢走,也不急着叫车。   这里的绿化很好,住的人也多,路边有许多店铺,大早上的,大家也不急着做生意,悠闲地在店里坐着,要不看手机要不看街上的人。   蒋鸣玉和安乐在这种情况下就非常显眼。   一个长身玉立,面容俊美,另一个青春帅气,还带点少年人的活泼。   最重要的是,他们手挽着手。   大概是察觉到路人的目光,安乐脸一红,把手从蒋鸣玉的胳臂里抽出来,说:“大佬,赵家兄妹的事真的不管了吗。”   蒋鸣玉摇摇头,说:“管不了,是她自己招惹的。”   “那……”安乐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那你不饿吗?”   蒋鸣玉:“……”   安乐对蒋鸣玉的饥饿感总抱有很大的责任心,蒋鸣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以前肚子饿的时候,蒋家人会丢给他吃的;后来他不想吃了,饿就忍着,忍着忍着昏过去也不在乎。   头一次有人总问他吃饱没有。   刚才在赵家,他去二楼,趁着安乐在楼下,搜刮了一遍屋子里的邪祟,所以现在不怎么饿,蒋鸣玉没好意思跟安乐讲。   要是被安乐知道自己在一楼跟赵永宜周旋,他在二楼吃零食,估计会气哭。   安乐犹豫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吃掉那颗蛋。”   “那是人,不是鬼。”蒋鸣玉怕被安乐知道刚才他偷吃的事,简短地说,“不至于。”   按照蒋鸣玉说的,赵永宜怀的是正常的孩子,可孩子怎么会变成蛋呢,安乐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为什么。   不过大佬都说不管了,那就算了。   安乐低着头看路,有心事的样子,蒋鸣玉垂眼看他,问:“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安乐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说:“让我想起妈妈了。”   他就这么穿越过来,也不知道原世界的爸妈怎么样了,安乐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   蒋鸣玉不知道他乱七八糟的想法,说:“你从小就是孤儿,对母亲还有印象么。”   ……忘记他的混混人设了,安乐连忙打哈哈,说:“我就联想一下。”他马上转移话题,说到蒋鸣玉身上,“大佬,你的父母呢。”   他问完就后悔了,蒋鸣玉一直是伯父在管,说明父母应该不在了。   蒋鸣玉的情绪并没有波动,还是淡淡的神情,说:“我随我母亲姓,伯父其实是我舅舅。”   这倒是出乎安乐的意料,接着蒋鸣玉说出了更让人惊讶的讯息:“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前几年去世了。”   安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不该出口安慰,他又觉得隔靴搔痒的安慰对于蒋鸣玉来说可能是多余。   他看着蒋鸣玉的侧脸,阳光照在他的鼻梁上,安乐突然冒出一句:“你妈妈肯定很漂亮。”   蒋鸣玉转过头,从斜上方看着安乐,虽然还是没有笑,可目光比平时柔和,他轻轻地肯定安乐的话:“嗯。”   安乐心里的弦被拨动了一下,发出清越的声音,他摸摸鼻尖,说:“从你的长相就可以看出来啦。”   两个人并肩在绿荫道上走着,鸟儿停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啼叫。   安乐听闻鸟叫,突然想起赵永宜的笑声,现在想起来,那笑声有点像鸟……   她又说披着羽衣的神。   安乐连忙甩甩头,别想了。   时间已经偏近中午,说白了就是快到饭点,安乐刚想跟蒋鸣玉说我们吃了再回去,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子里。   他眼睛“噌”地睁大,闪动着激动的光芒,转头抓住蒋鸣玉。   蒋鸣玉:“?”   “是烧烤啊!”安乐大声说,然后拖着蒋鸣玉顺着孜然的油香味找到了那家烧烤摊。   烧烤摊一般都是下午到晚上出来,这家开得比较早,但也才刚支起炉子。   这家烧烤店碳炉电炉都有,店主在外面架了炉子,在烧烤架刷上油,摆好食材准备开烤了。   一大把瘦肉肉筋五花肉混合着铺在架子上,五花肉自带油脂,只用拿刷子补点油就可以,然后洒上孜然和辣椒粉,等冒出香味之后时不时翻面,肉类被烤得卷缩起来,颜色变成金黄,滋滋地冒着油花。   安乐扯着蒋鸣玉的衣服,两个人站在摊前,安乐的唾液腺不受自己控制地分泌口水,他扭过头,看见蒋鸣玉脸上难得露出新奇的神色,突然意会过来,问:“大佬,你没吃过这个吗。”   蒋鸣玉无法将目光从烧烤架上移开,摇摇头。   家里也会吃烤菜,不过都是江虹烤好了的,这种小摊子上卖的街边烧烤,蒋鸣玉没有吃过。   住在深院里的少爷没有接触过市井的东西,安乐顿时在心里升起对蒋鸣玉的同情,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人间顶级的美味都没吃过,太遗憾了。”   店家拿出几对鸡翅膀,鸡翅早就被划过口子放在佐料里腌制过,在油里过一遍之后放到烤架上,用碳火烧烤。   鸡翅的皮渐渐变得酥脆,再刷上耗油和蜂蜜,金色的蜜汁在鸡翅的表面流动,安乐看得口水像黄河水一般泛滥。   这时候将军的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安乐一个劲地扯蒋鸣玉的袖子,说:“大佬,我想吃那个。”   烧烤摊的店主老早就看见这两个漂亮年轻人杵在自己摊子前面老半天了,就挂着笑容问他们:“要吃什么?”   只见个子高一些的男人大手一挥,说:“这里我全买了。”   人家老板开店开得好好的,当然不能说卖就卖,最后在安乐的指挥下,蒋鸣玉把所有的东西全点了一遍,两个人坐在店里大吃特吃。烤韭菜烤香菇,安乐吃得满嘴都是油,他很佩服蒋鸣玉明明嘴巴上也没闲着,还能保持良好的用餐形象。   蒋鸣玉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此时跟他一同坐在路边的小店里,有种仙子落凡尘的突兀,可这种突兀竟然让他觉得满足。   因为太高兴,安乐甚至还拍了几瓶啤酒进肚子,蒋鸣玉本来想劝他少喝点,忍忍还是没有说。   总觉得劝了会更像家长……   饱餐一顿之后,安乐的妆也掉得差不多了,头发没有形象地卷在头顶上,他摸摸头发,嘿嘿地笑:“我还是当不来大明星,果然气质不行。”   蒋鸣玉看着他因为吃辣椒而有点肿的嘴巴,还有微微冒着汗的鼻尖,扯扯唇角,眸色加深,再次重复一大早说过的话:“不会,很可爱。”   两个人酒足饭饱地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中午。   江大厨正在跟将军较劲,见两人回来就迎上去。   江虹吸了吸鼻子,问他们:“你们不是去抓鬼了吗,又去吃饭了?一股油烟佐料味。”   安乐顿时有点心虚,吃了一顿饭,他把赵家的事全忘了。   他拍着肚皮跟江虹说他们去吃烧烤了,惹得江虹酸溜溜地说:“烧烤我也会啊,你们早说嘛,我烤给你们吃。”   安乐想说烧烤不在街边吃是没有灵魂的,但要照顾江大厨的自尊心,笑嘻嘻地说:“下次下次,还有机会。”   可能是喝了酒,让他有点飘,安乐大力拍蒋鸣玉的肩膀,说:“一起在路边吃过烧烤的,都是过命的好兄弟!”   蒋鸣玉直勾勾盯着他。   从家长变成兄弟,不知道是降级了还是高升了。   安乐收回手,讪讪地抓抓头发,又像想起什么,咂咂嘴,回味道:“蜜汁鸡翅看起来真香啊。”   旁边的将军听到了,原地跳起来,疯狂地扇着翅膀,红色的鸡冠都气得竖老高。   安乐忍不住笑起来,将军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候还笑?干脆扭过头去,拿鸡屁股对着安乐。   安乐这才蹲到将军旁边,好声好气地哄着:“跟你开玩笑呢,我们没有吃鸡翅膀,鸡翅烤得可香了,可是我们都忍住了。”   就算这样,将军还是不理他,安乐眼珠子一转,伸手戳戳鸡屁股。将军惊得飞出去几米,气急败坏地跑到院子后面,躲避安乐的魔爪。   安乐今天高兴,看着将军跑路途中掉落的羽毛,又是哈哈大笑。   结果到了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公鸡天亮的时候会打鸣,安乐每天都习惯了这种节奏,有的时候睡沉了,基本自动忽略。昨天去了赵家又在外面跟蒋鸣玉吃了烧烤,安乐的心情上上下下半天,所以晚上睡得特别香,早上没有听到鸡叫,他也没多想,爬下床来准备洗漱。   这时候有人敲门,安乐连忙跑去开门,就看见江虹站在门口,劈头就问:“将军在你房里吗?”   安乐摇摇头,将军有自己的窝啊,没事不会往房间里钻。   安乐还有点迷糊,问江虹:“怎么了?”   江虹冲他勾勾手,让他跟过来,安乐慌慌张张地跟着江虹来到将军的窝前。   江虹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将军不见了。”   “?”安乐还有点懵,啥意思。   江虹指着鸡窝前的地面说:“我早上没有听到鸡叫就很奇怪,刚才想来加饲料的时候,发现鸡没了。”   安乐瞬间清醒,说:“其他地方有吗,说不定晨练去了?”   鸡还会早锻炼?江虹简直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还皮,除了先生的房间,我到处都找了。”   将军和蒋鸣玉还在冷战呢,公鸡绝对不会出现在蒋鸣玉的房间的,安乐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会被偷走了吧?”这年头还有偷鸡贼吗?   江虹摇摇头:“恐怕是自己走的,你仔细看看地上。”   安乐这才睁大眼睛去观察地面。   刚才他就看到鸡窝前面有些米洒着,他还以为是将军吃饭漏下的,现在再去看,竟然能从大米的排列中看到点规律。   那些白色的大米通过努力分辨,可以看出被摆成几个汉字:“我……去也?”   安乐扭过头问江虹:“这什么意思?”   江虹一脸沉重地说:“将军离家出走了。”   没错,将军离家出走了。   它用大米在地上拼出留言,半夜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跳出院墙走掉了。   江虹表示很震惊,一只鸡居然会写字,而安乐被吓傻了。   “都是我乱跟它开玩笑。”安乐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悔不已,“它那么胖,要是在外面被人捉回去炖了怎么办。”   江虹安慰他:“公鸡没有母鸡好吃,没事的。”   安乐一点都没感觉被安慰到。   蒋鸣玉视察了现场,说了句:“不用管。”就跟平时一样飘进他的房间。   怎么可能不管呢,安乐快急死了,将军对于他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想当初他穿越来这个世界,蒋鸣玉还饿昏躺着呢,要不是将军跟着他,他在那间别墅里早就吓破胆了。   结果他嘴贱把将军气跑了。   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安乐自制了一份寻鸡启事,情辞恳切,感人泪下,求求你回来吧将军,我们再也不吃鸡了,风里雨里家里等你。   安乐把启事复制了一打,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合适的地方就贴上去。   将军会认字,希望它看到启事能体会到主人的懊悔,能早日回家。   安乐想着将军可能会往远处跑,就故意绕远路,在偏僻一点的地方也张贴启事。   蒋鸣玉住的地方靠近环境保护区,人一直不算多,可绿化好,各种小动物也多。   安乐非常担心将军被黄鼠狼叼走,又一想黄鼠狼爱吃母鸡,公鸡应该安全点。   他一路胡思乱想,一路走远,不知不觉走到了没去过的地方,这里树木旺盛,旁边就是本市最大的湖泊,周围已经没有行人了。   本来安乐不是很害怕的,反正有导航,回家就好了,可一想起自己撞鬼的体质就有点怂,安乐连忙转头往回走。   可刚要回头,他用余光看到一个认得的人。   赵永宜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乐震惊地站在那里,看见赵家的孕妇挺着大肚子,独自一人走在林荫道上。   安乐下意识躲到树丛后面,赵永宜扶着腰,慢慢地往前面走。   安乐想了想,悄悄地跟在后面。   赵永宜毕竟怀着孕,走得不是很快,安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大概走了有二十分钟的样子,他们越走越偏,等到安乐都打退堂鼓的时候,赵永宜才终于停下来。   她的前方,在茂密的树丛里,居然有一座小庙。   应该是庙吧,安乐看着那间小房子,用砖砌而成,檐角还挂着铃,有点破败,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接着赵永宜钻进了庙里。   那间庙大约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安乐也进去的话绝对会被发现,他躲在外面的树后面,等着赵永宜。   又过了十几分钟,赵永宜终于出来,安乐这才看见了她的正脸,她比上次见到时气色更好了,皮肤白里透红,整个人神采奕奕。   安乐想起她鸟叫一般的笑声就浑身汗毛倒立,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不暴露自己。   赵永宜还是那么慢慢地往回走,安乐没有跟着她,而是等她走远。   直到估摸着赵永宜不会回来了,安乐才从树丛中探出身体。   他眺望赵永宜离开的方向,再次确认没人,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小庙。   庙门像黑洞洞的大口,等着安乐进去。   安乐站在门口,花了一分钟总结他博览恐怖片的经验,扭头就走。   一般这种地方进去准没好事,当他傻子啊。   他在心里吐槽,这时候一阵狂风吹过,吹得他睁不开眼,他伸手去挡风,风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不断后退,最后风打着漩,直接把他架起来,吹进庙门里。   然后他就跌倒在庙里的地面上了。   安乐:“……”   幸好还是白天,安乐平时非常小心不在晚上独自出门,外面阳光灿烂,庙里却黑乎乎的,光线似乎照不进这里,一片阴冷。   安乐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里面的空间其实不小,庙里的地上摆着普通寺庙里常见的蒲团,只不过比较陈旧,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安乐抬起头,想看看这座庙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面前的是一尊仙女雕塑,雕塑的面容和蔼,慈眉善目,一双饱含慈悲的眼睛注视着安乐。比较特别的是,雕塑披着一身羽毛做的衣服,五彩斑斓,非常夺目,跟破旧的小庙格格不入。   这就是赵永宜说的披着羽衣的神啊。   看起来还好啊,安乐壮着胆子跟羽衣仙女对视了一分钟,仙女既没有眨眼吓唬他,也没有变成别的妖魔鬼怪。   安乐把视线放低,看见仙女的脚下放着一张案桌,案桌上本来应该供奉香火,现在上面却放着一个碟子。   安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走近香案,去看碟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里面居然是一捧米。   那些米没有完全褪壳,还带着黄色的皮,突兀地出现在这座小庙里。   安乐突然想起赵永宜口中的灵谷,吓得往后一跳。   这米据说吃了能生蛋的,真可怕。 第26章 鸟与蜜汁鸡翅6   那些米粒,看着就不敢靠近。   安乐想了想,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撤退吧。   他从庙里出来,一路上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寻找将军的启事也贴得差不多了,安乐一溜烟跑回家,居然非常顺利。   搞得他还非常不习惯,他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路上会遇到幻境或者鬼打墙之类的事。   安乐回到自家院子,习惯性地往鸡窝那里去看,结果里面空荡荡的,顿时让他心里又难受起来。   将军平时那么能吃,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有没有饱饭吃,冷了怎么办,热了又怎么办。   安乐不能想,细想就心酸。   他主动去敲蒋鸣玉的门,蒋鸣玉照例每天窝着不出来,安乐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饿了,问他他也不说。   蒋鸣玉拉开门,从上至下看着安乐,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一起吃了烧烤之后,安乐觉得自己跟蒋鸣玉建立了战斗友谊,他对蒋鸣玉的畏惧感也减轻了不少。   虽然他平时很皮,说话大大咧咧,但面对蒋鸣玉还是比面对其他人克制。   可现在他们是一起吃过烧烤的铁哥们啦,不用再那么拘束。   安乐赶紧把他今天的见闻说给蒋鸣玉听,连比带画向蒋鸣玉描述那尊女仙雕塑。   “应该是天帝游女像。”蒋鸣玉听闻之后说,“身着羽衣,穿衣为鸟,脱衣为人,善于飞行,往返于天地之间,传说她们是天帝的女儿。”   安乐好奇地问:“祭拜这类仙女有什么用么。”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大概是容易找老婆吧。”   安乐:“?”   蒋鸣玉说:“偷了她们的羽衣,她们就不能飞了,可以娶回家做老婆。”   安乐:“……”   大佬是在开玩笑的吧,安乐正在怀疑人生中,蒋鸣玉问:“那个庙在哪,带我去看看。”   安乐点点头,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定位了,很容易找到。”   安乐拿出手机来,打开地图,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标记:“咦,怎么回事。”   蒋鸣玉伸手挡住他的手机屏幕,示意他不用找了,说:“出门看看。”   于是安乐领着蒋鸣玉和江虹再次返回他刚才去的地方。   结果安乐怎么也找不到路了。   甚至周围的景色都不同。   家附近虽然是环保区,但树木根本没有那么茂密,到处都是人工痕迹,更别提会有什么庙了。   江虹拍拍安乐的肩膀,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从来没听说过附近有庙,再小的庙,只要存在,我们都应该会知道。”   安乐一听急了,说:“我刚才真的跟着赵永宜进了一座庙,我没有骗人。”   蒋鸣玉示意江虹给赵家打电话,赵永辉接到电话激动万分,以为大佬要帮助他们了,结果江虹问清楚事情之后就挂了电话。   江虹说:“赵先生说他妹妹一直在家,根本没有出门。”   这下,冷汗顺着安乐的后背流了下来。   早就应该想到,赵永宜是个孕妇,怎么可能独自去偏僻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又撞邪了。   他真的没想到大白天的,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大公鸡,也能走着走着撞邪。   可是这次撞邪什么都没有发生,鬼怪把他引到那个庙里是为了干嘛?   安乐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情绪十分低落。   蒋鸣玉见了,轻轻叹口气,说:“回家吧。”   将军没有找回来,自己又再次遇到邪门的事,安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草草地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了睡觉的时间也不敢去睡,害怕会做恐怖的梦。   安乐睁着眼睛,紧紧抓住被子,虽然困了也不敢闭眼。   这时候有人敲门。   “是我。”蒋鸣玉清冷的声音传进来,安乐莫名心口发热。   他爬下床,为蒋鸣玉开了门,门外的人走进来,环视着他的卧室,说:“我陪你睡。”   安乐:“?”   安乐一扫之前的萎靡,瞪着蒋鸣玉。   就算他们是那种关系,也不能干这种事!   结果蒋鸣玉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放到安乐的床头,在椅子上坐下,对安乐说:“你白天遇到那种事,今天晚上必定会做梦。”   安乐听他这么说,紧张得缩起脚趾。   蒋鸣玉见他这样,说:“我在这里。”   安乐这才明白,蒋鸣玉是想守着他,便问道:“不可以帮我驱散噩梦吗。”   蒋鸣玉说:“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梦境不过是映射。”他指指床铺,“睡觉吧,看看你在那座庙里到底沾上了什么。”   安乐吞吞口水,慢慢地爬上床,把被子拉高,盖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蒋鸣玉不说话。   蒋鸣玉坐在床边,垂目看着他,说:“你只要记得我在旁边就行了。”   这句话彻底让安乐安下心来,他心情一放松,睡意就侵袭上他的眼皮,视野中的蒋鸣玉越来越模糊,他望着守护着他的人,缓缓闭上眼睛。   安乐果然做了梦。   他再次回到了那座庙里,只不过外面不是白天,而是晚上。   一切都跟他见过的一样,地上的蒲团与香案上的谷米,全部都在老地方。   安乐抬起头,去看那尊仙女雕像,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那雕塑依然身披彩羽,五彩斑斓,可是面容不再是慈眉善目的女仙,雕像的整个头颅换成了一个鸟头。   鸟睁着黑黢黢的大眼,枯瘦的头上覆盖着灰色的绒毛,喙部长而尖利,鸟头人身看起来非常不协调。   安乐瞪着那尊雕像,雕像冲他张开了嘴。   细长的鸟嘴张到一百八十度,嘴里满是细密的牙齿。   就算有心理准备,安乐还是被吓到了。   还能怎么办啊,老办法,赶紧跑呗。   安乐转身往庙门跑,刚起步就有一阵风从身后吹来,用很大的力量把他扑倒在地。   有东西踩在他的后背上,那触感感觉像鸟的爪子。   安乐听见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鸟翼刮起剧烈的风,吹得他风中凌乱,他艰难地抬头,大声喊:“蒋——”   他刚张嘴只来得及发一个音,天上掉下来一把东西,直接落进他嘴巴里。   安乐:“……”   这口感,这味道,是那些米啊!   安乐疯狂挣扎,呸呸呸地吐出不少,可还是有米粒滑进他的肚子里,安乐简直要疯了,他就知道今天看到那米没好事。   就在这时他感觉后背一轻,压制住他的力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   安乐醒来,发现蒋鸣玉正抱着自己,低着头专注地凝视他。   安乐这次受到的惊吓比前几次遇到厉鬼还大,他抓住蒋鸣玉的衣襟,急得满头是汗,说:“大、大佬!我吃了那个能生蛋的米!”   也许是这种描述太滑稽,蒋鸣玉露出古怪的神情,瞅着安乐看。   安乐急死了,语无伦次地问:“我、我会不会有事?”他还是处男呢。   蒋鸣玉抿着嘴唇,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总觉得蒋鸣玉的表情有点微妙。   不过有了大佬的保证,安乐稍微安心了一些,蒋鸣玉扶着他让他坐直身体,问:“还想睡吗。”   安乐死命摇头,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蒋鸣玉说道:“那我们去赵家一趟,刚才赵永辉打电话过来,说出了事。本来我不想管,可那些东西缠上了你,就不能不管了。”   安乐超级佩服蒋鸣玉此时此刻还能这么淡定,可能是被他的镇静感染,安乐居然觉得没那么惊慌了。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仔细体会,似乎没什么异样感觉,他的这个动作引得蒋鸣玉把目光落到他的腹部上。   安乐莫名红了脸,低着头从床上爬起来。蒋鸣玉喊上了江虹,由江虹开着车一行三人在深夜去往赵家。   一路上,安乐再也忍不住了,询问蒋鸣玉:“大佬,那个鸟头人身的到底是什么?不应该是天女吗,怎么那么恐怖,难道是鬼?”   他记得蒋鸣玉说过是鬼又不是鬼。   蒋鸣玉和安乐并排坐在车后座上,他转过头看向安乐,说道:“人死才能称为鬼,那些东西是怨气聚集而成的妖孽,你也可以把它们叫做怪。怪经常害人,使人惨死,身边就总围绕着鬼气。”   安乐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这么说赵小姐是把怪物当成天帝游女祭拜?所以惹祸上身?”   蒋鸣玉没有肯定,只是说:“是不是这样,就要问她自己了。”他顿了顿,似乎也有点怅然,“人总是贪心无法得到的东西,却忘了跟鬼怪做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们说着话,一会儿就来到赵家的别墅前。   已经到了深夜,可别墅灯火通明,在漆黑的夜里反而更显诡异。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下车,江虹说他在外面等着。   这位厨师简直太多功能了,保镖司机助手什么都能胜任,做饭还好吃。   赵永辉出来接蒋鸣玉,这位赵先生的脸白得像纸,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先生。”他喊了一声蒋鸣玉,“快上去看看吧。”   三个人直接去往二楼赵永宜的房间,上次安乐没有来过二楼,这次上来,感觉到很不一样的气氛。   为了安抚孕妇而贴的暖色墙纸,此时看起来发黄,灯明明开得很亮,光线却带着灰色,整个空间都感觉很扭曲。   安乐跟着蒋鸣玉踏进了赵永宜的房间,看见屋子里的情景之后怔住了。   偌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红色的爪痕,墙壁上,柜子上,地板上,天花板,每一道痕迹都有半米长,红得像血,组合起来像一张网,罩着侧卧在床上的赵永宜。   “这是怎么回事?”安乐问赵永辉。   赵永辉满脸惊恐,说:“晚上的时候,小宜房间里突然传来尖叫,我过来查看却打不开门,等我弄开门之后,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我问妹妹怎么回事,她怎么都不愿说话。”   赵永宜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背对着众人。   蒋鸣玉环视四周,说:“因为上次我来过这里,扫清了所有的鬼气怨气,所以那些孽障发疯了。”   赵永辉一听急了:“先生你这次就斩草除根吧。”   安乐则是在想,怎么扫清?   想来想去,蒋鸣玉不画符不念咒,办法只有一项——那就是用嘴巴。   哇,原来上次他一个人在楼下那么半天,想着蒋鸣玉为什么还不下来,结果大佬是在楼上吃东西啊?   吃东西何必背着他呢,他们都这么熟了。   蒋鸣玉还没发现自己露馅了,对赵永宜说:“你吞食了满是邪祟的谷米,最后即便生出孩子,也是一个怪物。”   结果赵永宜没有动,反倒是安乐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惹得正在办正事的大佬侧过头去看他。   安乐递给蒋鸣玉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有种幻肢痛的感觉。”   蒋鸣玉:“……” 第27章 鸟与蜜汁鸡翅7   就在这时候,躺在床上的赵永宜有了动静,她从床上爬起来,转过头,满脸的泪水。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她说着,“我想要一个孩子,医学不能拯救我,我只有求助于鬼神。”   赵永宜哭得凄惨,可她的哭声和她的笑声一样尖利可怕,像夜啼的鸟儿。   蒋鸣玉依旧冷着脸,说:“你知道自己求助的是什么,就应该能想到后果。”   赵永辉惊疑地左看看右看看,说:“到底怎么回事,小宜,这位是很有能耐的先生,他可以帮助你,你就配合吧。”   赵永宜不说话,只是哭。   她依旧很畏惧蒋鸣玉,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蒋鸣玉走过去,赵永宜慌乱地往床头靠,身体抖得像筛子,嘴巴上说着:“不要过来!”   蒋鸣玉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臂,赵永宜疯了一样的尖叫。   妹妹这么怕蒋鸣玉,赵永辉看不下去了,想过来阻止,蒋鸣玉提着赵永宜的手腕,送到赵永辉面前看:“不仅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连她自己也起了变化。”   赵永辉这才发现妹妹的手枯槁瘦削,手上的皮全是褶皱,指甲也很长,弯曲发黄,整只手细长而苍老,看起来就像……就像鸟爪一样!   赵永辉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   安乐在一边看着,赵永宜的脖子也变长了,再这么下去真的要变成一只鸟。   蒋鸣玉松开赵永宜,赵永宜抱着肚子蜷缩到床头,她这幅样子,怀着孩子的肚子愈发显眼,看起来又有点可怜。   安乐心有不忍,站到蒋鸣玉身边,对赵永宜说:“赵姐姐,我家先生很厉害的,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帮你解决问题。”   赵永宜垂着头过了好久,蒋鸣玉也不急切,站在房间里,如同一座山,压得各路妖魔喘不过气。   赵永宜心中无望,才开口说话:“我一直没有办法怀孕,所以在婚姻路上也很失败。后来,我听说有一座庙,求子特别灵验,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就去看看。”   赵永宜说着她的经历,站着的男人们没有打断她,听她说下去。   “那座庙不大,里面供奉着的不是送子观音,而是身披羽衣的女仙。我刚开始还很怀疑,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看管庙宇的是一个男人。”赵永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点艰难地继续道,“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   叮,得分。   安乐在心里亮了一盏灯,这个男人肯定就是孩子他爹了。   蒋鸣玉说的是对的,人都是爸妈生下来的,没男的,赵永宜一个人也怀不了孕啊。   “去庙里祭拜,可以得到女仙赐予的灵谷,灵谷象征着播种,吃了就可以怀孕。我本来也不是很相信,我当时连个男朋友也没有,怎么知道灵不灵。但是那个男人太好看了,我就经常去那座庙里,想着看看他就行。然后我中途遇到几个跟我一样的女人,她们都说去了那里之后,就怀上了孩子。”   赵永宜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我就想尝试一下,就吃了那些谷子,然后跟、跟他……”   在场的三位男士各有各的表现,赵永辉要气炸了,蒋鸣玉面无表情,只有安乐抬起手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安乐很难想象说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赵永宜会被一个男的迷成这样。   他忍不住悄悄看蒋鸣玉,心想,那男的会有我们家先生好看吗。   赵永宜低头摸摸肚子,干枯的手放在凸起的肚皮上,对比感很强烈,她说:“结果我真的怀孕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喜悦,接着变成惊惧,赵永宜说道:“可是我身体情况太特殊了,根本没办法顺利把宝宝生下来。”   “然后他就对我说,我这样的不是没有希望,只要我全身心地供奉羽衣女仙,女仙就能保佑我的孩子顺利出生。”   安乐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人渣。   作为孩子的爸爸把赵永宜往火坑里推。   赵永辉气得全身血液冲到脑袋顶,咬牙切齿地问:“那个混蛋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   谁知道赵永宜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平时都喊他小师父……”   赵永辉简直要昏过去,他妈的,孩子都六个月了,姓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踪影,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赵永宜低着头说,“我觉得只要有孩子就行,也没想着去找。”   安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收回刚才的话,在赵永宜眼里,还是孩子才是第一位。   “反正我按照他说的,供奉着女仙。”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刚开始还好好的,我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好,可后来渐渐变得不对劲。”   她恐惧地抬起头,说:“女仙变成了鸟。”   “我用指甲供奉那些鸟,它们衔来谷米让我吃。然后我变得很奇怪,喜欢吃内脏,身体也改变了。”赵永宜看着自己快成为鸟爪的手,说,“我知道我变了,可我停不下来。”   赵永辉听到这里,整个人愣住,像傻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蒋鸣玉终于开口,说道:“这种怪物叫夜行游女,同样也是鸟身能飞,又被称为鬼鸟。”他说着,“鬼鸟经过者,小儿必死,这种鸟怪鬼气旺盛,专门祸害产妇和孩子。”   安乐听了蒋鸣玉这么说,连忙对赵永宜说道:“赵姐姐,那些怪物会害你,就算它们给你稻米,也是图谋你的孩子。”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变成了鸟蛋,那些怪物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可是,我的孩子越来越健康了。”赵永宜目光呆滞,慢慢地摸着肚子,语调非常神经质,“如果不这样,孩子就没啦。我知道女仙是害人的,所以我也变成鸟就好了。”   她扬着脸,笑了起来,笑声像鸟叫,面容如恶鬼,她满足地说着:“我变得跟它们一样,就能保住孩子啦。”   安乐呼吸停滞了一秒,原来赵永宜是这么想的。   就像蒋鸣玉说的,赵永宜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而是自己选择继续祀奉怪物,甚至不惜变成怪物。   安乐现在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他茫然地看向蒋鸣玉,蒋鸣玉沉着脸,不说话。   这时候赵永辉爆发了,他冲上来握住蒋鸣玉的肩膀,激动地说:“先生!我求求你把那些害人的东西都杀了,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蒋鸣玉拂开他的手,说:“我可以除去鬼鸟,但是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靠着鬼气养着,一旦鬼鸟没了,孩子也会没了。”   赵永宜听见这番话,尖叫起来:“不可以!我不要!”保卫孩子的信念让她疯了,她拿起枕头往蒋鸣玉那边砸过去,蒋鸣玉微微侧身避让,她退缩到床角,说,“我不会告诉你们它们在哪里,你们别想找到它们。”   到现在了,赵永宜还在掩护着那些鸟怪。   安乐忍不住说道:“赵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不止你一个受害者,那些曾经在庙里祭拜的人们、那些同样吃了谷米的人们,可能全都命在旦夕。”   安乐的话让赵永宜愣住,她定格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把自己越缩越紧。   她还是无声地拒绝了。   赵永辉冲到床边,照着赵永宜的脸打了一巴掌。   蒋鸣玉无意观看家庭伦理剧,对安乐示意,安乐叹了口气,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间。   他们出了屋子走向车辆的时候,赵永辉追了上来,这位心力交瘁的哥哥认真地对蒋鸣玉说:“先生,拜托你,出多少钱我都愿意,不用顾忌我妹妹,把那些妖孽全除掉。”   对于赵永辉来说,这种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根本只有一个答案。   蒋鸣玉差的不是钱,他说:“我自然会去做。”   他调转视线看向安乐,说:“那些鸟也惹到我的人了。”   安乐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心还是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等待多时的江虹开着车送他们回去,安乐坐在后座上,心里很难受。   如果一开始就绝望也就算了,现在赵永宜得到了希望,马上又要失去,真不知道她的精神受不受得了。   可放任这么发展下去,赵永宜和她肚子里的宝宝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就可怕。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悲剧。   安乐忍不住说:“人的执念竟然能强到这个地步,就算自己变成怪物,也想要一个孩子。”   “人的执是有力量的。”蒋鸣玉说道,“所以人死之后,执念重的才会成厉鬼。”   安乐很难过,赵永宜太惨了,他问蒋鸣玉:“大佬,孩子真的保不住吗。”   蒋鸣玉摇摇头,说:“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除去所有脱轨的,一切都会回到最初。”   怎么回得去呢,赵永宜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恐怕再也无法振作了。   蒋鸣玉见安乐神情沮丧,眼睛里满是伤心,说:“不过,发生过的事无法抹杀,付出与回报是相互的,付出得多,有时候会触发另一段机缘。”   安乐没懂:“什么意思?”   蒋鸣玉说:“到时候再看。”   既然大佬这么说了,也只能如此。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鸟和那个男人的错,那个男人好可怕,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害,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鬼鸟把它们除去,保住赵永宜还有那些被骗女人的命。   “大佬,你有什么办法找到那些鬼鸟吗?”安乐问,蒋鸣玉一直都很淡定,肯定是胸有成竹。   蒋鸣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安乐的小腹。   安乐:“?”   刚才经历那些,安乐把这茬忘了,他捂住肚子,震惊地说:“大佬,你别吓我。”   难道、难道他的肚子里真的有颗蛋了?   蒋鸣玉幽幽地说:“比起赵家的那位小姐,鬼鸟更加喜欢你。”   安乐:“……”   怪不得赵永宜不配合,蒋鸣玉什么都没说,更好的诱饵就在这里呢。   接下来的几天,安乐都瘫在院子里。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九九九,比如遇到妖孽,比如他的宠物离家出走到现在还没回来,比如他肚子里有一团莫名的东西。   蒋鸣玉说那些鸟通过稻谷渡鬼气进人的体内,还说鬼鸟之所以喜欢安乐,除了他的特殊体质,还因为他是已婚之躯。鬼鸟们认为他能怀孕,所以才会喂谷子给他吃。   安乐一脸生无可恋。   他怀疑全天下的鬼怪都知道他结婚了。   江虹路过他,批评道:“年轻人,每天都这么萎靡太不像话了,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   安乐捧着肚子说:“我现在是孕妇,需要休息,而且现在最有意义的事就是等着怪物来抓我。”   按照蒋鸣玉说的,鬼鸟们还会来找他的。   “孕个头啊,处男能怀孕吗。”江虹无情地点破事实。   哇,这都能看出来。   江虹到现在还不知道安乐和蒋鸣玉的真实关系,以为安乐是蒋鸣玉捡来的小朋友,他说道:“这院子有先生守着,哪个妖魔鬼怪敢进来,你出去遛弯碰瓷吧。”   安乐知道江虹说的有道理,可是他怕呀,又想想可怜的赵小姐,还是爬起来上学去吧。   到了学校,安乐也还是一副咸鱼样。   他趴在教室的桌上,看着自己写的寻鸡启事,心里思念着将军。   都过去这么些天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将军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   安乐望着寻鸡启事,唉声叹气。   程妙秋路过他旁边,探头来看,问:“你的宠物鸡还没找到呢。”   安乐悲伤地摇摇头。   永远没有读空气这项技能的程妙秋说:“被人抓去吃了吧。”   安乐瞪她:“呸呸呸,乌鸦嘴。”   程妙秋指着寻鸡启事,说:“你要找宠物,好歹配张照片啊。”   安乐听了一愣,他先只想着将军认得字,看到启事会回家,没想过配照片给别人看。   他懊恼起来,居然都没给将军拍过照。   安乐想了想,抓了一只笔,在启事上画起来。   程妙秋瞅着他画的图,问:“你在画史莱姆?”   安乐:“……我在画一只鸡。”   程妙秋无情地说:“就你这绘画水平,拿着这张纸,十年都找不到你的鸡。”   安乐的画工确实差了点,画的公鸡怎么看都像一团外星生物,让这份启事少了点灵魂。   这时候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安乐桌上的纸张抽走,安乐抬眼一看,居然是晏之南。   晏同学顶着他的黑框眼镜,观赏了安乐的杰作,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画鸡?”晏之南问。   安乐点点头,说:“是一只非常威武雄壮的大公鸡。”   晏之南拿起笔,在纸上勾勾涂涂,一会就将那张启事丢还给安乐。   安乐一看,在他写的文字下方,一只红冠金羽的雄鸡跃然纸上,它正在引吭高歌,就像活的一样。   安乐“哇”了一声,说:“画得太好了吧,比原鸡好看多了。”   晏之南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说:“我画的是昴日星官。”   安乐:“……”   宅男就是有文化,别以为他不知道昴日星官就是西游记里啼叫一声、妖怪就死的大公鸡。   不管怎么样,安乐还是要道谢:“太感谢了,我请你吃饭。”   晏之南“嗯”一声,说:“欠着。”然后就又专注到他的电脑上,不理安乐了。   安乐把新版启事重新复印,在回家的路上把他前几天贴的老版本给覆盖了。   其实他还存着点心思,上次他贴着贴着就撞了邪,这次他继续贴,看那些鬼鸟们来不来找他。   他稍微有点怂,不敢往太偏的地方走,来来回回在附近打转。安乐将启事贴在电线杆上,愁苦地上面雄姿英发的大公鸡,心想,晏之南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他画的是“昴日星官”呢?   安乐对着启事说话:“将军,你快回来吧,我再也不吃鸡了,只要你回来,看中隔壁村哪只母鸡跟我说,我去给你讨老婆。”他想了想,补充道,“只要你回来,我就给你挖蚯蚓吃。”   他的话音刚落,安乐就听见旁边响起羽翼扑打空气的声音。 第28章 鸟与蜜汁鸡翅8   安乐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嘴巴上喊着“妖怪来抓我呀”,其实内心还是怂的。   他总共就这么几两肉,还不够妖怪分的。   所以当他听见鸟扑翅膀的声音时,吓得缩缩脖子。   他小心翼翼扭过头,看见一只大公鸡站在他脚边,不停扑腾着翅膀,用斗鸡眼瞪着他。   “哇!”安乐跑过去,一把抱起公鸡,差点没在它脸上亲一口,“将军!你终于出现了!”   虽然在他眼里,全天下的鸡都长一个样,他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将军。   安乐端详着几天不见的将军,鸡冠翅膀尾巴都好好的,只是在家里养得油光水滑的羽毛上沾满了灰尘,他揉揉将军的身体,触感都变了,鼻子一酸,说:“瘦了呀。”   将军有点别扭地在安乐的手里扭动几下,然后就不动了,任由安乐左搓搓右摸摸,安乐直到确定将军浑身上下完整无缺,才松口气。   安乐把鸡放到地上,在它面前蹲下来,问:“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啊。”   将军先是做了个下蹲的动作,然后扇动翅膀跳起来,再原地转了三圈,伸出脖子,指指电线杆上的寻鸡启事。   “嗯……”没看懂,安乐摸摸它脖子上的毛,说,“算啦,只要你没事就行,以后可不准这样,我都快急死了。”   将军不屑地侧过头,安乐知道它对他们吃鸡还总在它面前提鸡翅膀有意见,连忙说:“好啦好啦,我们以后不提就是了,我也不吃鸡肉了,行不。”   将军这才低下头在安乐的手上蹭蹭,跟小狗似的。   看来将军这几天在外面流浪,也吃不少苦,安乐在心里叹气,这是何必呢,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那我们约法三章,不准再这么不告而别了,我多担心啊。”   将军还有点犹豫,安乐连忙补充:“你不是会写字嘛,以后有什么不满就讲出来,总比这么跑掉好。”   将军表示同意了,然后低头用嘴啄地,再用爪子刨泥土。   这次安乐懂了,无奈地说:“好好,回去给你挖蚯蚓吃。”   原来刚才他说的话将军全都听进耳朵里了,结果人家不要隔壁村的母鸡,就要蚯蚓。   一家子吃货。   安乐在心里腹诽,对将军说:“那就回家吧?”   时间已经快到傍晚,不如早点回家吃饭,安乐站起来,将军跟在他的旁边,一人一鸡往回走。   找回了将军,安乐心里很高兴,一路跟将军聊天,大部分都是他在自嗨,也能聊得挺开心。   结果,乐极容易生悲。   安乐走了好久,才察觉他一直在同一个路口打转,抬头看看身边的景色,和他上次在幻境中去庙里时看到的一样。   郁郁葱葱的树木几乎淹没道路,所有的行人都消失了。   黄昏即将来临,正是逢魔时刻。   安乐叹了口气,对将军说:“准备好了吗?”   将军歪着头,不明白,准备什么?   安乐抱起将军搂在怀里,拔腿狂奔:“跑啊!”   树林里的大鸟应声而起,从阴影里直飞冲天,鸟翼铺开,遮蔽了天空,鬼鸟们朝着安乐滑翔过来。   安乐没想到数量居然有这么多!   那些鸟有着灰色鸟头,五颜六色的羽毛,一边啸叫着,一边以缓慢的频率振动翅膀。   连天空都失去了颜色,太阳本来就要落下,现在遮天蔽日的鸟群盘旋上下,更是显得天色昏暗。   鸟的速度非常快,一会就到了安乐头顶上,安乐在地上跑着,阴影笼罩下来,风呼呼地吹过,感觉宛如世界末日。   鬼鸟们张大嘴巴,露出嘴里的兽牙,从安乐上方俯冲向下,张开羽翼直直飞来,想用爪子去抓安乐。   安乐抱着将军往前扑倒,躲过了第一击。   安乐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继续跑,将军主动从他怀里跳出来,跟在他旁边,减轻他的负担。   安乐分神看了眼将军的小短腿,公鸡的时速也不低啊。   扑空的鬼鸟原地拔高,追着安乐又过来。   安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头扎进树丛里,鸟被它们自己制造的虚幻树木挡住,暂时无法靠近。   说实在的,安乐只知道跑,但不知道该往哪跑,这鬼地方哪里是出口都不知道。   按照蒋鸣玉说的,鬼鸟就是想塞谷米给他吃,让他怀孕,夜行游女还是更喜欢小孩,希望女人都能怀上孩子。可他妈的,老子是个男的啊,安乐忿忿不平地想,他又担心这群鸟突然开窍,发现他没办法下蛋,到时候恼羞成怒,直接把他吃了就完球了。   安乐在树丛里穿梭,鬼鸟在上方盘旋呼啸,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把这些怪物引到家里去,去让蒋鸣玉对付,可又无法判断家在哪个方向。   他问将军:“你认得回家的路吗?”   将军一边扑着翅膀跳着跑,一边摇头。   它又不是狗,能靠气味识别路线。   安乐在心里翻白眼,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的,要不直接喊蒋鸣玉的大名?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   安乐正在气运丹田,准备发声大喊老公的时候,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那些鸟终于开始动脑筋,让幻境消失,同时掩护他们的树木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道路。   所以说这些鸟还是笨的,有路了赶紧回家啊。   安乐领着将军飞快地奔跑,鬼鸟没有了树林的阻挡,再次朝他伸出利爪。   安乐矮身避过,后背被鸟爪蹭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鬼鸟似鬼非鬼,在怨气中诞生,害人之后满是鬼气,可以变幻又有实体,也就是说既可以法术攻击又能物理攻击,所以……   好疼啊!   也许是安乐的反抗惹怒了那些鸟,鬼鸟的攻击开始频繁起来,尖利的叫声震动鼓膜,耳朵都要废了。   安乐体力消耗得太大,渐渐动作开始迟缓,狼狈地躲避着鬼鸟们的袭击,一个不查,踉跄一步往地面跌去。   眼见着他就要被怪物们摁在地上,旁边的将军急了。   将军冲过去,挡在安乐的身前,对着天空伸长了脖子。   金红羽毛的大公鸡脖子上的长毛炸开,头顶的鸡冠变得像血一样红艳,将军张开双翼,跳起来狠狠啄了一口天上的鬼鸟,逼退了那些怪物。   公鸡摆出这幅模样,安乐在视频里见过,这是斗鸡的状态。   卧槽,他的怂怂宠物离家出走几天,怎么变得这么威武了。   可惜公鸡到底不能飞,鬼鸟的体型是将军的好几倍,将军势单力薄,落了下风。   安乐心疼自己的大公鸡,跑过去要抱起它,这时候,将军突然扬起头,大声啼叫起来。   在最初的那间别墅里,将军半夜打过鸣,而这次是黄昏时分,同样不是早晨,公鸡仍旧再次唱晓。   安乐为了寻找将军,曾经在附近贴了好多寻鸡启事,今天他刚用新版本的覆盖,上面有晏之南画的昴日星官。   将军鸣叫,那些启事“啪”地一声,齐齐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火光。   接着从每一张启事里都传来雄鸡的叫声,汇聚到一起,响彻天空。   昴日星官,司晨啼晓,一鸣妖魔现原形,二鸣鬼怪即刻死,三鸣破晓天下白。   鬼鸟又叫夜行游女,夜晚才是它们的主场,群鸡在黄昏时分齐唱,似乎生生拖住了即将落山的太阳,四周阳气十足,鬼鸟们纷纷避让,调转鸟头往天上逃走了。   安乐看着这一幕,突然恶向胆边生,他奶奶的,不能白白被打,他趁着鸡叫还在的时候,看准一只飞得最低的鬼鸟,冲刺过去跳起来抓住它的爪子,用惯性把它从天上拽了下来。   鬼鸟大概有半人高,安乐用身体压住这只扑腾的鸟还有点勉强,鬼鸟扭头就要张开满是牙齿的大嘴,安乐伸手一把捏住它的喙部不让它叫,就像捏鸭子嘴一样。   鬼鸟:“……”   其他的鸟全部都飞跑了,只有这一只被安乐捉住,画着昴日星官的启事也渐渐燃烧殆尽,鸡叫声跟着停止。   讲道理,安乐是打不过怪物的,眼见着就要被鬼鸟反制,将军跑到安乐身边,冲着鬼鸟的脑袋叫了一声,那只怪物眼白一翻,失去意识。   妖怪表示,再也不想听见鸡叫了。   安乐压着鬼鸟,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呆呆望着将军。   大概因为大家都是鸟,今天的将军并没有害怕,反而特别冷静勇敢,它啄啄安乐的腿,示意他快走,安乐这才起身,拖起那只鸟,连拽带跑往家里去。   江虹开门的时候,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灰头土脸的一人一鸡,拎着一只大鸟,站在家门口。   不知道是离家出走的将军回来了、还是安乐抓了一只怪物,这两件事哪件比较令人惊讶。   “嘿嘿。”安乐傻笑着,冲院子里喊,“大佬!我们给你带吃的回来啦。”   蒋鸣玉闻声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安乐手里的东西也是一愣。   安乐抓着鸟脖子,提着鬼鸟递到蒋鸣玉面前,说:“给!”   蒋鸣玉打量他就推测出事情的经过,继而示意江虹把鸟接下,抬手替安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下次遇到这种事,直接叫我。”   安乐自豪地说:“这次我自己搞定啦。”他扭头指指身边的大公鸡,“不过大部分都是将军的功劳。”   蒋鸣玉看向将军,将军也看着蒋鸣玉,过了三十秒,一人一鸡对视泯恩仇,蒋鸣玉说:“回家就行。”   安乐添油加醋地把他们遇到的事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将军和他自己的英勇风姿,蒋鸣玉只是淡淡地说:“量力而行,不要逞强。”   安乐从蒋鸣玉毫无波动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丝担心,冲着他笑笑,说:“那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江虹在那只鬼鸟的脑门上贴上符纸,怪物就彻底没办法动弹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问:“这玩意儿能吃吗。”   普通人当然不能吃,这东西满是怨气鬼气,吃了会死人的。   江虹不知道蒋鸣玉能吃,以为安乐在开玩笑。安乐偷偷凑近蒋鸣玉,问:“大佬,这个你真的不尝尝吗,将军不会介意的。”   将军只在意鸡同胞的安危,其他鸟、特别是怪物鸟,管不了那么多。   蒋鸣玉看着他,说:“要用这东西引路。”   蒋鸣玉取下鬼鸟头上的符纸,用明火点燃,投掷到鸟身上去。   那只鸟形的怪物本来有实体,碰到符火便化为黑色的烟雾,黑烟袅袅升起,向东南方飘去。   蒋鸣玉看向远方,说:“知道老巢的位置了。”   安乐怀疑地看着蒋鸣玉,说:“食材被烧掉你真的没有觉得可惜?”   蒋鸣玉:“……走吧,去把那些怪物收拾掉。”说着,他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双手抱臂,手指在胳臂弯处轻点几下,又转了回来,吩咐江虹说,“家里有蜂蜜吧,带上点。”   江虹不明白:“降妖伏魔需要蜂蜜?”   安乐:“……”   江虹不懂,他懂。   上次大佬没有吃到蜜汁鸡翅,这次就要吃蜜汁鬼鸟翅。 第29章 鸟与蜜汁鸡翅9   江虹满头雾水地拿出家里的蜂蜜带上,安乐想了想,偷偷跟江虹说:“顺便拿点孜然。”   江虹:“?”这是要干嘛,出去开烧烤爬梯吗?   因为将军刚回到家,方才又那么辛苦,跟鬼鸟缠斗得毛都掉了不少,安乐让它留在院子里看家,将军回到自己久违的鸡窝,舒舒服服地休息。   然后由江虹开着车,蒋鸣玉指路,带上安乐,三个男人出发去抓怪物。   安乐心里还有点忐忑,询问蒋鸣玉:“大佬,不喊崔秘书来吗。”   蒋鸣玉看着安乐,问:“为什么喊他。”   不是需要崔秘书善后吗,安乐也不懂,他想了想,为了防止江虹听到,他凑到蒋鸣玉的耳边,悄悄说:“有好多只啊大佬,要是你吃不完怎么办。”   安乐靠得太近,蒋鸣玉能感受到他的吐息,像小猫似的在他耳边挠。   安乐接着说:“可以喊崔秘书来,吃不完的打包带回去留着以后吃。”   蒋鸣玉:“……”   安乐的这种生怕他饿死的责任感,常让蒋鸣玉无语的同时,又有那么点享受。   毕竟有个人是关心他的。   如果蒋鸣玉知道安乐是怕被崔秘书抹脖子,估计会心情复杂。   安乐见蒋鸣玉没有要叫崔唤来的意思,缩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这时候蒋鸣玉伸出手扶住他肩膀,让他侧过身去。   刚才出门之前安乐找机会去换了身衣服,毕竟他曾经在地上又滚又爬的,浑身都很狼狈。   他的后背被鬼鸟的爪子抓过,现在还有些疼,他们出来的急切,安乐不想耽误行程,就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可蒋鸣玉还是发现了。   蒋鸣玉自然地掀起安乐的衣服,白花花同时还有点肉肉的背上清晰地印着三道爪痕。   蒋鸣玉沉下脸。   “大佬,没事的,先去抓妖怪,妖怪害了好多人。”安乐觉得当英雄受点伤没啥,他今天多威猛啊,捉了一只怪物回来耶,以后可以讲出去吹牛。   “你平时不是跑得很快吗,这次为什么这么……”蒋鸣玉选择了一下措辞,“鲁莽。”   安乐隐隐察觉到蒋鸣玉的不悦,揪着衣服的前襟说:“那些鸟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感觉可以抓一只回来给你吃。”   蒋鸣玉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妻子都会自己出去打猎,给丈夫抓捕食物了。   安乐不明白蒋鸣玉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后背的衣服这么撩起来有点别扭,他刚想动,就感觉到蒋鸣玉把手贴在了他背部的肌肉上。   蒋鸣玉的手心温度不高,甚至比他的背还凉,但触摸到他的伤口又带来一阵火热,这种火热不烫人,反而很舒服,背上的疼痛立刻就缓解了。   “那些鸟身上带着怨气,如果伤口放着不管,不仅不会自己愈合,最后会烂进骨头里。”   安乐听了这才有点后怕,蒋鸣玉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放下心来:“我帮你把怨气拔除,现在只剩普通的外伤了。”   那就好,安乐莫名感觉搁在他皮肤上的手稍微流连了一下,这种错觉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蒋鸣玉淡然地帮他把衣服扯下来穿好,安乐坐直身体,不说话,眼睛左看右看。   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   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江大厨有点怀疑人生,他有种本能的直觉,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鬼鸟经过符火燃烧后,释放的怨气飘回了它诞生的地方,在天空留下痕迹。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安乐很好奇蒋鸣玉是怎么在黑夜里分辨出那些黑色的怨气的。   车朝着东南方向开着,他们一路出了城,弯弯绕绕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蒋鸣玉终于让江虹把车停下。   蒋鸣玉从车上下来,让江虹在车上等着,对安乐则是说:“跟我来。”   江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去危险的地方要带着安小弟,但先生的安排他不会怀疑,就安静地在车里等。   安乐跟上蒋鸣玉,两个人一起往漆黑的深夜中走去。   这一片是城郊农业区,房屋稀疏,各家之间有不少空地,路灯不算密集,光线也不好。   蒋鸣玉领着安乐一直向前。   本来安乐经过傍晚的一战,对那些鬼鸟完全没了惧意,觉得它们不过是脑容量小的笨鸟,可现在来到这里,四周昏暗寂静,他又开始有点怂。   明明不是漆黑不见五指,远处还有农田,可走在路灯幽暗的光下,还是有点冷。   安乐的牙齿相磕,发出点声音。   蒋鸣玉扭过头,说:“刚才不是很勇敢的。”还要狩猎怪物给他吃。   安乐睁着无辜的眼睛,瘪着嘴说:“晚上就不行了,冷。”   蒋鸣玉示意他靠近点,说:“因为这附近的鬼气浓重,所以你会感觉冷。”   安乐往蒋鸣玉身上贴,说:“哎,我跟探测器似的。”   蒋鸣玉也不在意他碰着自己的胳臂,配合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大约走了十分钟,安乐看见前方有一座小庙,在夜色里孤零零的,显得破败。   “跟我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他告诉蒋鸣玉。   蒋鸣玉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走过去。   与幻境中的不一样,庙有庙门,蒋鸣玉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那些鸟呢。   安乐感觉有点奇怪,跟着蒋鸣玉进了庙里。   庙里面的陈设,安乐非常熟悉,破旧的蒲团,简单的香案,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他屏住呼吸抬头去看香案上方的塑像。   慈眉善目的女仙正凝视着他。   天帝游女披着五彩羽衣,似乎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安乐拽拽蒋鸣玉的衣服,说:“大佬,就是这个骗了赵小姐她们的。”   蒋鸣玉没有说话,微微扬着下巴,看向那尊雕像。   然后他们站在那里,呆了好久。   久到安乐忍不住问:“那些怪物怎么不出来啊,我们就这么傻站着么。”   蒋鸣玉说:“这就要靠你了。”   早说啊,说来说去还是要让他当诱饵,可应该怎么做啊,在女仙面前跳桑巴吗。   安乐瞪着蒋鸣玉,蒋鸣玉指指他吞了灵谷的肚子。   安乐:“……”   安乐要疯魔了,此时此刻,他戏精附体,一手搭在自己小腹上,一手拉起蒋鸣玉的手,冲着女仙像大声说:“女仙,我和我的丈夫来到这里祭拜你,希望你能保佑我们的宝宝健康长大。”   蒋鸣玉:“……”   安乐瞪着那尊女仙像,女仙的脸越来越尖,微笑着的嘴唇渐渐突出,和蔼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   接着安乐听见门外有鸟叫的声音。   来了。   长着兽牙的大鸟飞进庙里,朝着安乐突袭过来,安乐这次动也没动,因为身边有蒋鸣玉。   蒋鸣玉伸手精确地抓住一只鬼鸟的身体,鬼鸟大声尖叫却失去力量,蒋鸣玉抡起它朝着不断飞进来的鸟群砸过去,群鸟撞击,接着破碎成黑影,不断溅射到庙里各处。   安乐接触过这些鸟,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都非常强,可到了蒋鸣玉这里,鬼鸟跟小鸡似的,一抓一个准,轻轻松松就被解决了。   庙里的空间有限,那些鸟进来之后被蒋鸣玉击破化为怨气,一时之间周围满是黑雾弥漫,黑雾里隐隐约约浮现出残肢,有女人的,也有小孩的,怨气四溢带来刺骨的寒冷。   安乐站在怨气里,冻得牙齿打战,看到这一幕又恶心又愤怒。   这些怪物害了多少人啊。   这时候突然有两只手搭上他的肩头,那双手白皙柔软,指腹丰腴,就像青葱一样。   安乐转头就对上一张人不是人,鸟不是鸟的脸。   那张脸上半部分几乎全是黑色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安乐看,下半张脸上的长嘴几乎要戳到安乐的头上。   安乐甚至能看到它脸上长出的灰色绒毛。   那尊伪装成天帝游女的雕塑变成了半人半鸟的夜行游女,它紧紧搂住安乐,手伸向安乐的肚子,安乐感觉到腹部一阵痛,这才明白它的意图。   它是要划破他肚皮,取出他肚子里的孩子啊。   安乐吓得演技爆表,拼命喊:“蒋鸣玉!蒋鸣玉!怪物来抢孩子了!”   蒋鸣玉:“……”   蒋鸣玉一巴掌拍过去,把企图抢夺他们薛定谔的孩子的怪物拍到墙角。   夜行游女在墙角扭动,彻底变成一人多高的大鸟,庙里飘散出浓烈的血腥味,大鸟张开翅膀,几乎占据了庙里的一半空间。   蒋鸣玉朝着大鸟走过去,抓住鸟的翅膀,把它拎起来,这次跟以前的鬼不同,鸟怪有实体,安乐侧过头不敢去看,接着他就听见有东西被撕开的声音。   庙里的怨气慢慢消散,那些血腥的景象也消失了踪影,地板恢复了光洁。   安乐悄悄把眼睛睁开一丝缝,看见蒋鸣玉背对着他站着,安乐无法看到那只大鸟完整的身体,只看见鸟脖子和翅膀无力地垂在地上。   蒋鸣玉没有转身,只是说:“回避一下。”   男人的背影瘦削修长,看起来气质沉静,甚至有点斯文,每一次蒋鸣玉进食的时候,都能保持仪态的优雅,让安乐觉得很奇妙。   安乐怔怔地看了一会,这才从身上掏出带来的调料,放到地上,说:“嗯……佐料我放这了,我出去等你。”   说完他就低着头,从庙门钻了出去。   安乐坐在小庙前的空地上,抬头看夜晚的天空。   虽然这里是农业区,但是离城市太近,光污染严重,还是看不到星星。   不过晚上的风吹着还是挺舒服的。   他来的时候还觉得这里让人害怕,可现在明明是同样的景色,却看起来静谧可爱,有浓浓的泥土气息。   这都是托某人把邪祟全部清理干净的功劳啊。   具体等了多久,安乐也不清楚,当身后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他转身,就看见蒋鸣玉披着夜色朝他走来。   蒋鸣玉迈着长腿慢慢地走着,眼睛半张,看起来慵懒而迷离,安乐知道他这是吃饱了。   他在饥饿和饱腹的时候,都会看着懒洋洋的。   安乐从地上站起来,定定地看看他,然后朝着蒋鸣玉伸出手去,摘掉挂在他身上的鸟毛,再指着自己的嘴角给他看。   蒋鸣玉这才反应过来,也伸手用拇指抹去嘴边的痕迹。   甜甜咸咸的,有点好吃。   安乐问:“都搞定了?”   蒋鸣玉点点头。   怪不得不用喊崔秘书来打包,只用吃大的,小的自己就灰飞烟灭了。   两个人按照原路返回,很快就回到了车辆旁边。   江虹正靠在车门上翘首以盼,看见蒋鸣玉回来,连忙迎上去说:“赵先生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赵家的那位小姐已经进医院了。” 第30章 鸟与蜜汁鸡翅10   安乐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一紧,连忙问:“她怎么样了?”   江虹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说赵小姐突然腹痛,血流不止,立刻就送医院去了。”他犹豫一下,对蒋鸣玉说,“赵先生问你有没有什么嘱咐。”   看来就是在鬼鸟被蒋鸣玉消灭的时候,赵永宜肚子里的孩子同时失去了鬼气的庇护。   蒋鸣玉说道:“她之前吃食了那么多的谷米,如今反倒是害了她,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一切都交给医生。”   最后赵永宜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下来。   虽然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安乐还是很难过。   毕竟那也是一个小生命。   而且听说因为肚子里的胎儿月份大了,当时情况非常凶险,赵永宜在手术室里待了一夜才出来,出来之后就她就失去了宝宝。   后来,赵永辉亲自上门一趟,带了一张大额银行卡,送给蒋鸣玉,蒋鸣玉动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之后让江虹把卡接了下来。   安乐在一旁看着,觉得真好啊,客户们提供好吃的食材给蒋鸣玉,最后还要倒贴钱感谢他。   这生意怎么想都稳赚不亏,所以蒋鸣玉为什么宁愿饿着也不愿意接委托呢。   赵永辉说赵永宜小产之后,身体就恢复了原状,那些鸟化的现象全部消失,他对蒋鸣玉表达了感谢。   安乐忍不住问:“赵姐姐精神状态还好吗。”   赵永辉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不是很好,她几乎不说话,也不肯吃饭,就靠营养剂吊着。”疲惫的哥哥抹了一把脸,说,“我请了心理医生跟她沟通,最起码要让她主动吃东西。”   安乐说不出话。   赵永辉依旧郑重地再次道谢:“不管怎么样,至少妹妹她还活着,没有变成怪物,非常感谢你们。”   “我去见见她。”蒋鸣玉突然说。   赵永辉没想到蒋鸣玉会要求见赵永宜,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毕竟蒋鸣玉和妹妹的几次接触都算不上愉快。   但他知道蒋鸣玉一定有理由,立刻安排了车辆接蒋鸣玉和安乐去探望赵永宜。   赵永宜现在住在市郊的疗养院里,当安乐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房间里,朝着窗户发呆,根本无视来人的存在。   赵永辉说不能让她看见鸟飞过,否则她就发疯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   安乐在门口看着赵永宜一动不动的单薄背影,心头发酸。   每个人在乎的事物都不一样,赵永宜家境优渥,长得漂亮,哥哥对她没话说的好,可她仍然执著于孩子,最后得到这么一个结局,不得不让人唏嘘。   蒋鸣玉本来安静地站在安乐的身边,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道:“仔细看,你应该能看到。”   安乐不懂蒋鸣玉让他看什么,瞪大眼睛望过去,看了半天终于在赵永宜的身边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一个小孩子正坐在地上,抱着赵永宜的腿。   它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它,转过头来,露出灰色的脸和没有眼白的黑眼睛。   安乐呼吸一窒,抖着声音问蒋鸣玉:“那是什么?”   蒋鸣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赵永宜身边,赵永宜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   蒋鸣玉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些话,赵永宜像突然活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抓着蒋鸣玉的胳臂问:“是真的吗?”   蒋鸣玉点点头。   赵永宜的眼里迸出泪水,她低头往自己脚边看,可什么都看不到,她扭转身体,求助般的望向门口的安乐。   安乐大约体会到蒋鸣玉的用意,对赵永宜说:“真的有一个小孩子,现在就在抱着你的小腿。”他主动隐瞒了那个小孩长着鬼脸的事实。   赵永宜欣喜地趴下去,摸着自己的腿,一边呜呜地哭。   蒋鸣玉直起身体,走到门边,示意安乐他们可以走了。   他们出了房间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安乐还有点不明白,找蒋鸣玉确定一下,说:“那个鬼小孩是不是赵小姐小产掉的孩子?它不愿意去投胎,想陪着赵小姐,是不是这样?”   安乐思考了一下,郑重地对蒋鸣玉说:“大佬,你可以传授一些养小鬼的方法给赵家兄妹,不过听说养小鬼可能会反噬呀,这可麻烦了。”   蒋鸣玉盯着他看,说:“有时候,觉得你内心的想法特别多。”安乐光凭自己脑补,就能完成一部电视剧。   安乐:“?”啥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吗。   蒋鸣玉解释了小鬼的来历:“那是个早夭鬼,在赵永宜怀孕的时候就来到她身边准备投胎,结果阴错阳差,赵永宜流产了,它本应该继续寻找下一个投胎的机会。”他说着,顿了顿,“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它想陪着赵永宜,想当她的孩子,愿意等她再次怀孕,所以一直没走。”   安乐惊讶地张大嘴:“可是赵小姐没有办法怀孕了啊。”   蒋鸣玉平静地说:“有个目标,就能活下去。”   安乐明白了蒋鸣玉的意思。   与其让赵永宜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不如让她燃起生存下去的斗志。   种下什么样的因,得到什么样的果,赵永宜在怀孕时对宝宝的关爱,小鬼看在眼里,心甘情愿地想成为她的孩子。   对于赵永宜来说,最起码有一个小鬼在等着她,怎么也要继续努力一下。   赵永宜现在还年轻,医学技术又发展得快,赵家有的是钱,安乐觉得一切都有可能,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   而蒋鸣玉则说,要看造化。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其中有一个环节,安乐始终想不通。   就是赵永宜肚子里孩子的渣爹到底是谁。   那个男人跟鬼鸟勾搭在一起,到底是鬼鸟控制了他,还是他在驱使鬼鸟?他不仅帮助鬼鸟伪装成天女害人,更是明明知道赵永宜怀着他的亲生孩子,还继续让她供奉鬼鸟。   想想实在太可怕了。   安乐担心这个男人流落在外还会继续害人,他把自己的担忧讲给蒋鸣玉听,蒋鸣玉说他已经回报给蒋家,让家里的天师们去查这件事。   安乐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其实蒋鸣玉跟蒋家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愿意接蒋家的委托。   安乐刚这么想,蒋鸣玉就吩咐江虹把赵永辉送来的那张卡丢了。   安乐眼睁睁看着钱就这么成了死账,不知道赵永辉多久能发现。   好心痛,不如给他拿来打游戏。   看来蒋鸣玉还是很在意这其中的界限,他只把赵永辉当成崔唤的朋友,私底下帮个忙,不想牵扯到利益关系。   这整件事可能是蒋鸣玉伯父对崔唤的授意。   有钱人真复杂,安乐这么想着,怪不得他穿越的这本书叫《豪门冲喜男妻》哦。   安乐一想到这点就有点气,这书不知道是谁写的,他奶奶的,明明是灵异文叫这个名字,坑死他了。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中午在街上走都能汗流浃背,在这种气温下,安乐拿着小铲子,蹲在院子里给将军挖蚯蚓。   大丈夫承诺过的事,说到做到。   安乐在泥巴里吭哧吭哧地挖,将军像大老爷一样在旁边看着,虽然安乐挖蚯蚓的速度很慢,还不如它自己动手,但是将军就是要体会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   安乐看了眼将军老爷,忍不住说:“我可是带着身孕给你挖蚯蚓,看我对你这么好,你可要感动一下,以后不准再闹脾气。”   江虹路过挖蚯蚓的孕妇,嘲讽道:“哟,还怀着呢,啥时候生啊,对了,一直忘记问,孩子是谁的啊?”   同样路过的蒋鸣玉:“……”   安乐看向孩子他爸,拿起铲子戳到泥巴里,做了个丑脸。   大概是体恤孕妇挖蚯蚓很辛苦,江虹今天搞了个家庭烧烤派对,除了电炉子,还用上了铁板。   安乐坐在旁边看江大厨在食材上洒孜然辣椒粉,呲溜呲溜地流口水。   只不过有点可惜,他吃不了鸡翅膀了。   提到这个,安乐就有点忿忿不平,蒋鸣玉还能吃蜜汁鬼小鸟呢,而他就要与鸡肉说再见了。   他哀怨地看旁边的将军,大公鸡正翘着屁股埋头啄蚯蚓,才不管主人复杂的心情。   江虹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满,递给安乐一个盘子,说:“除了蜜汁鸡翅,蜜汁别的也很好吃嘛,比如蜜汁叉烧、蜜汁鱿鱼。”   安乐接过盘子,里面有烤好的鱿鱼。   被烤得焦黄卷边的鱿鱼须淋上烧好的棕色蜜酱汁,再撒上酥香的白芝麻,盘子边配上美乃滋玉米粒和黄桃切块,江大厨的烧烤跟路边摊的风味不同,同样也很好吃。   安乐抱着盘子不停地吃,蒋鸣玉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总觉得安乐吃东西的时候啃啃啃的,像仓鼠……   蒋鸣玉自己没发现,他已经开始把安乐比作各种可爱的小东西了。   安乐吃得太饱,今天很早就爬床睡觉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安乐是个粗神经,普通人经常在梦里见鬼的话,早就失眠睡不着,可安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等夜深了,蒋鸣玉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到安乐房间的窗外。   他拿出一小块沉香木,用火点燃,香料受热释放出蕴藏在里面的香味,从窗户飘进安乐的卧室里。   晚睡的江虹听见动静出来看,见蒋鸣玉在燃香,连忙捂住鼻子。   “先生,怎么了,为什么要给安小弟熏安眠香?”   蒋鸣玉说:“让他睡深点。”   江虹问:“他又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江虹也看出安乐容易沾染脏东西的体质了。   蒋鸣玉摇头,先专注于手里的香料。   沉香木这么点燃其实有点暴殄天物,但现在来不及用炉子了。香味里夹杂着烟火气,气味浓郁,迅速散开,蒋鸣玉见差不多了,才熄灭香料,将剩余的木头递给江虹,让他拿着。   这时候蒋鸣玉才说:“虽然开玩笑说安乐怀孕,但其实他肚子里还真有鬼气。”   鬼鸟们给女人喂食谷米,一方面是养怪胎,另一方面是做标记,所以鬼鸟才能一直追着安乐跑。   “赵家那位小姐小产之后,邪祟排了出去,但安乐体内的还在。”   江虹这才明白先生是要替安乐祛邪,但为什么一定要在沉睡的状态下?清醒着不行吗?   江虹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先生,要用什么方法把安小弟身体里的鬼气弄出来?”   蒋鸣玉看了江虹一眼,不答,只是道:“你回去睡觉。”   好吧,被赶了,江虹没那么不识趣,打了声招呼就回去自己的房间。   蒋鸣玉等江虹彻底离开之后,这才转身推开安乐的房门,走进他的卧室,然后把门紧紧关好。   房间里弥漫着香木与烟火的气息,绵长馥郁,闻起来有点甜甜的,就像蜂蜜一样。 第31章 尺郭与火锅1   时间一不注意,就到了期末的时候。   学生们开始进入修罗的考试周,自习室里人山人海,整个校园弥漫着紧张焦灼的秃头气息。   只不过这一次期末因为自杀事件,老师们监管得很严,同学们也有点忌讳,那些“一跃解千愁”的表情包,没有在群里传播了。   安乐因为没有专业课,比其他学生轻松不少,很多课程只需要提交ppt或者结课报告就好。   即便如此,他还是比平时忙很多,回到家就开始写作业。   蒋鸣玉依旧我行我素,每天在屋子里关着,而将军闹了一次离家出走之后,也安份了不少。   外面的伙食远没有家里的好,还是不要离家出走了。   于是这些天每到晚上就特别安静,江虹都有点不适应。   本来安小弟来了之后,吃完饭后都很热闹的,他有时候甚至会喊江虹一起打游戏,这些天他都乖乖在房间里看书。   那天先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安乐体内的鬼气逼了出来,第二天这小子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啃猪蹄,还是蜜汁猪蹄,又咸又甜,好香的,他在梦里一口气啃了十个。   不愧是吃货家族中的一员,先生正在辛苦地帮他祛邪的时候,他居然做梦都是吃猪爪子。   皮皮仔安乐突然开始刻苦学习,让所有人都不习惯。   他甚至还说:“因为晚上要回家,去图书馆的时间太少,我周末也会去学校啦。”   因为安乐一直是走读,江虹总觉得他是个中学生,原来人家上大学了。   蒋鸣玉没有反对,只是说:“路上小心一点。”   安乐自从鬼鸟一战之后,自信心爆棚,觉得普通情况自己也能应付,最起码跑应该可以跑掉,所以大胆地说:“放心啦,我现在警觉得很。”   而且他估计这附近的鬼怪都知道他和蒋鸣玉结婚了,普通的鬼怪谁想不开来招惹他啊。   蒋鸣玉没有多说,还是清冷的样子,走路用飘的,一阵风来一阵风去,没事就在屋子里待着不出门。   不知道的以为他就要成仙了。   安乐仔细观察他的状态,认为他现在应该不饿。   连着吃了三只鬼怪,每一只都是戾气很重的厉鬼或者怪物,从理论上说应该可以维持一阵子。   本来安乐以为蒋鸣玉只吃鬼,可上次的鸟怪虽在怨气中诞生,但是是有实体的,他照样吃掉了,于是安乐开始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蒋鸣玉他……到底是个啥?   普通的人类真的可以消化那些邪祟吗。   安乐看到鬼鸟幻化成天女的样子,就想蒋鸣玉会不会也是别的东西变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安乐相信蒋鸣玉平时一身仙气,吃鬼时一身煞气,可能是很厉害的神兽。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饕餮。   传说中饕餮是凶兽,最大的一个特质就是贪食,饿起来连自己都吃,鬼啊妖啊更是不在话下,只不过蒋鸣玉那么挑食,非戾气重的不吃,还能把自己饿昏过去,看起来也不太像什么都吃的饕餮。   安乐又想到了貔貅,貔貅是瑞兽,能吞食万物,同时只进不出,可以招财辟邪,好像还挺符合的。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安乐找了吃饭有汤的一天,不停地给蒋鸣玉盛汤水,嘴上还说着:“大佬,天气热,多喝点汤补气。”   蒋鸣玉看不出他在打什么算盘,他一天到晚满脑子的奇思妙想,蒋鸣玉也不点破,接过汤碗,慢条斯理地喝完了。   吃完饭之后,安乐跟在蒋鸣玉后面,蒋鸣玉去哪他就去哪。   蒋鸣玉终于转身劝阻:“你不是要考试复习吗,还不快去。”   安乐睁着大眼睛,问:“大佬,你也会想上厕所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肯定没有好事,蒋鸣玉说,“人吃五谷杂粮,每一个人身体里都有水液电解质平衡,有平衡就有循环。”说完,他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大佬就是大佬,把上厕所都说得这么科学有道理,安乐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说好的只进不出呢。   虽然确实是期末,但安乐也不是没有空闲,他去图书馆借了许多神话书籍,拿到教室里翻看,中国古代的神兽太多了,故事也多,看得他眼花缭乱。   “你还有时间看这个,我都快忙死了,一整本书都是重点,老师是魔鬼吧。”程妙秋在他边上抱怨,把课本从头翻到尾,就当自己看过一遍了。   “我又没有专业课。”安乐这么说着,他的注意力还在神兽画本上,“而且我平时成绩很高,不用担心期末。”   “好装啊。”程妙秋嗤之以鼻,“有多高啊,看你平时也没在学,难道还能全班第一?”   安乐把自己的课程设计成绩给程妙秋看:“因为我不算你们院的,我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全班第一,不过你看这个成绩够么。”   程妙秋瞅着他的设计评分栏,上面写着大大一个A。   “哇,这门课老师很严的,去年那级一个A都没有。”程妙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敬失敬,没想到您还是个隐藏学霸。”   安乐哼了一声。   程妙秋还有点不服气:“可恶,这年头不看书的都考得高吗。”她指指角落里坐着的晏之南,说,“我们年级第一是他,看不出来吧,所以老师们都不怎么管他。”   安乐看向晏之南,突然想起什么,抱着书本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   上次晏之南在他的寻鸡启事上画下昴日星官,接着那些启事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安乐问过蒋鸣玉这是怎么回事,蒋鸣玉说那些启事实际上成为了一种符,他还说这种符不是一般人可以画出来的。   比如蒋鸣玉自己浑身煞气,但他没有认真学画符,所以不管在符纸上画什么图案,最后的效果是一样的。   但真正的制符高手,绘制不同的图纹会有不同的效果,在启事上画出昴日星官,便可以使用星官的力量,击退鬼怪,震慑妖邪。   “你那个同学不简单。”蒋鸣玉当时是这么说的。   安乐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个高手,他小心翼翼地坐到晏之南的隔壁,说道:“上次谢谢你。”   晏之南照例把电脑盖合上,不让安乐看他在写什么,转过头,推推眼镜说:“不是谢过了吗。”   安乐说:“上次谢是感谢你帮我画启事找我的宠物,这次谢是因为你画的启事救了我。”   晏之南“啧”了一声,说:“麻烦。”   安乐对他的阴阳怪气早有心理准备,想问他是不是也是天师,又觉得唐突,就说:“我说了请你吃饭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晏之南说:“继续欠着。”   又聊不下去了,安乐抱着神话书本有点局促,他摸着书脊,突然心念微动,晏之南这么厉害,那他是不是懂很多。   于是安乐问晏之南:“你知道有什么神兽爱吃鬼吗。”   晏之南闻言,定定地看着他。   宅男的凝视好可怕,安乐被他看得有点虚,刚想打退堂鼓,就听见晏之南说:“有一种神怪,朝吞恶鬼三千,暮吞三百,以鬼为食,以露为浆,叫做尺郭。”   安乐没想到会得到他的回答,愣了愣,赶紧又说了一句:“谢谢。”   晏之南挥挥手,说:“别谢了,谢一次就多一餐饭,我都替你亏。”   安乐还想继续问,晏之南打断他,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安乐:“……”怎么感觉跟蒋鸣玉说一样的话。   安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开借来的书籍查看关于尺郭的情报。   “长七丈,腹围如其长。”是说尺郭的身材是个正方形吗,“脖子上围着红色的蛇……”   感觉长得不是很好看。   在安乐的心中,就算蒋鸣玉是神兽,也应该是龙那种威风漂亮的。   回家的路上,安乐还在想这件事,想着想着就开始自我怀疑,说不定真的是他脑补太多。   蒋鸣玉只是一个有点特殊的男人。   安乐抓抓头,决定放弃思考,管他呢,反正他在蒋鸣玉的院子里住得很舒服,想那么多干嘛。   他在思索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路上的情况,冷不防有一个人迎面跑来,差点和他撞上。   安乐连忙侧身,刚想跟对方说注意看路呀,结果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立马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人浑身漆黑,像焦炭一样,从安乐的身边擦肩而过。   安乐咽了咽口水。   那人跑着跑着,从身上脱落一些残渣,掉在地上,仔细辨认,似乎是人类身上不可描述的组织残块。   他路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脚印里还有红色的东西,安乐只瞄了一眼就抬起头,那些似乎是血。   那人已经跑到安乐背后,安乐不敢回头,僵硬地继续往前走。   幸而那人过去就过去了,似乎没有返回,安乐刚准备松口气,又看见一个人冲着他跑过来。   这人同样一片焦黑,不过比刚才那个身形矮小,看起来是个女人。   她就这么跑着,笔直地朝安乐撞过来,安乐悄悄侧身,她和前面那人一样从安乐的身侧朝着后方跑过去了。   接着安乐迎来了第三个奔跑的人。   等安乐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江虹来为他开门,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连忙问:“怎么了?”   安乐不知道如何讲述他在路上遇到的事,无措地看着江虹。   江虹把他扶进门来,这时候安乐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吓得他跟着哆嗦。   他低头看手机,才发现是新闻APP在推送实时消息。   “本市xx区xx路发生特大连环车祸,车辆损毁严重,有人员伤亡,目前道路堵塞,具体伤亡人数正在统计中。”   安乐喃喃地说:“十一。”   江虹没听懂:“什么?”   安乐抬起惨白的脸,露出惊惧的表情,说:“死亡人数是十一个。” 第32章 尺郭与火锅2   十一个黑漆漆的人陆陆续续从安乐的对面跑过来。   安乐一路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多去看那些人,只能一个一个地数他们的个数。   最后数出十一个跟他相遇的人,里面甚至还有小孩。   他们直直地往前跑,安乐害怕自己稍微表现出动摇,他们就会围过来。安乐只能咬着牙,心里想着回家回家,凭着这股意志走到家门口。   “你遇到的就是发生车祸的那些人吗。”江虹替他倒了杯水,安乐坐在院子里喘气。   安乐抱着水杯瑟瑟发抖:“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是的。”   发生车祸的地点离这里不近也不远,刚好跟学校还有家里组成了一个三角。   安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他们会跑向哪里。   蒋鸣玉抱着胳臂站在旁边,安乐明显被吓得不轻,无助地望向他。   蒋鸣玉安慰他道:“这种突发事件死去的人没有怨也没有冤,一般就直接去地府等着投胎了。你遇到的就是那些人的鬼魂,它们一路去往地府,刚巧被你撞上。”   安乐要吓哭了:“怎么这么巧啊,车祸的地方离这里也不是特别近啊。”   蒋鸣玉说:“这点确实奇怪,可能是你体质的原因,看到了远处发生的事。”   安乐疯了:“这么远死人我都能看到,那以后我不是要天天撞鬼?”   蒋鸣玉继续安慰他:“这次是一次性死亡的人太多,阴气重,所以被你察觉了。”他抬头往远处看了看,说,“它们一起往同一个地方跑,说明附近应该有阴差引路。”   安乐听了这句话才觉得心里好受点,毕竟从那些鬼魂的状态来看,车祸现场一定很惨烈,希望它们能跟着阴差顺利到地府,可以早日投胎。   安乐本来以为经历了鬼鸟,他不会再害怕鬼怪一类的事,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   这场车祸非常严重,一时之间网络上到处都是消息,甚至有人上传了现场视频,安乐根本不敢点开来看。   他只是不停地刷着官方消息,等着公示最后的遇难人数。   因为这件事,安乐晚饭都不想吃,看见食物就恶心,坐在院子里抱着手机刷新闻。   直到十一点,官方才正式公布,截止到目前,那场车祸一共造成十一人死亡。   确认了这个数字之后,安乐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闷闷地回到房间,爬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   江虹见安乐回到了房间,才对蒋鸣玉说:“安小弟这体质真麻烦,他还算坚强的,普通人遇到他这种事,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蒋鸣玉也看向安乐在的方向,没有说话。   上次没用完的沉香木派上了用场,蒋鸣玉在院子里再次燃香,不过今天仅仅是为了让安乐睡个好觉。   第二天安乐起床,觉得心里稍微顺畅了点。   人有旦夕祸福,每个人的命运谁也说不清,出车祸谁也不想的。安乐觉得这个世界有一点比较好,就是明确知道人可以轮回转世,蒋鸣玉跟他说过,每一个鬼魂到了地府,都要清算它一生的功过,如果这辈子是个好人的话,下一辈子投胎可以投得好些。   他希望昨天遭遇车祸的那些人可以投个好胎。   安乐双手合十,朝着车祸地点的方向拜了拜,这才打起精神去上学,在他出门之前,江虹询问要不要送,被安乐拒绝了。   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学生,要是被程妙秋知道有人送他上学,怕是会笑掉大牙。   说是这么说,去学校的路上,安乐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直到他安全抵达学校,才松口气。   虽然是考试周,大家都很忙碌,可昨天的车祸太严重,学生们都在谈论这件事。   “据说超惨的,车都烧得只剩架子,更别提里面的人了。”   “好像有一个面包车,坐着六个人,全都没了。”   “很少有直接死十一个人的车祸吧。”   安乐这段时间都不想听到十一这个数字了,那个学生接着说:“学校附近又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要开会讲交通安全。”学生悄悄地问隔壁的同学,“咱们学校这一片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怎么总死人。”   安乐沉默着,心想,可能不是风水不好,而是他的事故体质。   抱歉啦,在这里上学。   因为是考试周,基本没什么课上,学生们全窝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安乐从家里上学,根本抢不过住校占座的学生,他只能去图书借阅区,人还少点。   刚好他可以去书架上找鬼怪神话的书看,说不定可以搜索出关于蒋鸣玉身份的蛛丝马迹。   安乐站在高高的书架前面,仰头照着书脊上的名字寻找自己想看的书本。   期末人多,这里除了安乐还有别的学生在找书,他也没在意,他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博物志》,感觉有点兴趣,想拿下来看。   那本书可能是有点老,放在最上层的角落里,需要用梯子才能接触到,安乐刚想去推梯子过来,就见到那本书动了动。   安乐定在原地。   那书本左右晃动一下,然后慢慢地从书堆里挤出来,就像是有人握住书本把它从架子上抽出来一样。   安乐不敢低头。   眼见着那书完全脱离书架,从上面落下来,安乐下意识伸出手去接,那本书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安乐屏住呼吸去看那书,只见书的封面上清晰地印着黑色的指印,仔细去分辨,那些指印似乎是……黑色的粉末。   安乐吓得把书丢到地上。   “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不要破坏书籍。”图书管理员这时候循声走过来,批评了安乐,将地上的书捡起来,问,“你还要这个吗?”   安乐拼命摇头,管理员就把书放到了书架上。   安乐不敢久留,飞速走到桌子边,抄起书包就走。   学校的图书馆有六层,安乐在最高的一层,来这里的人少,他从楼梯下楼,一刻都不敢停留。   他连走带跑,不经意间看了眼地面,吓得呼吸都快停了。   楼梯上印着他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飞速往下,而他影子的后面,还跟着一个黑影。   安乐不记得他下楼的时候后面有别的学生。   那个黑影紧紧跟着安乐,似乎想抓住他一样,可安乐跑得飞快,黑影怎么也追不上。   安乐看见黑影朝着他的影子伸出了手,眼见着就要触碰到,安乐恨不得把自己的影子从地上卷起来。   “哇!”安乐一直看着地面,冷不防突然撞到一个人,撞得他鼻子都扁了。   “图书馆里不要瞎跑。”   安乐捂着鼻子抬起头,看见一个黑框眼镜瞪着他。   不对,是戴着黑眼镜的晏之南正瞪着他。   安乐简直看见了救星,一把扯住晏之南的衣服,转头指向地面,结结巴巴地说:“影、影子!”   晏之南嫌弃地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跟着看过去,说:“什么影子?”   安乐定睛去看,地上除了他自己的影子,哪还有其他,那个黑影不见了踪迹。   “就刚才……哎,算了。”安乐宁愿麻痹自己,说自己眼花了,他继续揉着鼻子,问晏之南,“你怎么在这里。”   “你为什么总问傻乎乎的问题。”晏之南背着他的电脑包,迈开腿往楼上走,“来图书馆当然是自习。”   安乐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不是上自习吧,肯定是来码字的。   安乐一溜烟跑出图书馆,来到太阳底下,晒着阳光蹦蹦跳跳半天,想把身上的晦气全晒掉。   他看着太阳下自己的影子,再跳了几下,影子也跟着他的动作舞动,似乎恢复了正常。   安乐算是怕了,走出校门就打了个出租,说什么都要司机开到大门口,他抱着书包从车里下来,直接扑进家门里。   江虹看到他这么早回来,料到恐怕又出了事,问他:“又遇到鬼了?”   安乐点头点得像啄木鸟。   蒋鸣玉从房间里走出来,安乐跑到他的身边,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蒋鸣玉抬手扶住安乐的下颌骨,强迫他扬起头,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脸摆过来摆过去,最后让他转了个圈。   “大佬,我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安乐由着蒋鸣玉摆弄,紧张地询问。   蒋鸣玉得出结论:“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附身,没有怨气,没有戾气。”   可是他真的又看到鬼了,安乐突然抱住蒋鸣玉的胳臂,把脸贴在上面,左左右右来回蹭。   蒋鸣玉僵硬了几秒,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蹭蹭大佬的煞气。”安乐说着,“为什么啊,我已经跟大佬结……”他突然想到江虹在旁边,把“婚”字吞了进去,改口道,“我已经跟大佬住在一起,怎么还能遇到鬼魂啊。”   而且昨天蒋鸣玉不是说它们已经在去地府的路上了吗。   书本上黑色的手印,跟昨天安乐看到的脚印一样,都是那些漆黑的人留下的。   蒋鸣玉听了也皱起眉头,说:“一般这类鬼魂都不会主动靠近这边。”他拍拍安乐的脑袋,“你跟我一起待久了,虽然体质特殊,但普通的鬼魂是不敢动你的。”   可是今天不是这样啊,安乐抱着大佬的胳臂,欲哭无泪。   蒋鸣玉若有所思。   到了晚上的时候,蒋鸣玉拿着沉香木走到院子里,刚准备燃香,安乐就从房间推门出来,直勾勾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叹息一声,说:“怎么不去躺着呢。”   安乐看着他手里的香木,咬咬下嘴唇,说:“我知道你每次都想办法让我睡个安稳觉。”他又不是傻子,他非常容易被梦魇住,可好几次白天撞鬼晚上都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那些恐惧荡然无存,肯定是蒋鸣玉为他做了什么。   安乐朝蒋鸣玉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说:“我没有那么脆弱的。”   蒋鸣玉拿着香料,看着小孩儿太阳般的眉眼,眼眸里闪过莫名的情绪,最终还是收起了熏香,说:“那就去睡吧。”   安乐没有走,而是有点害羞地眨眨眼,说:“大佬,你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跟我说话我就睡着了。”   蒋鸣玉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点点头。   安乐领着蒋鸣玉去了自己的房间,他掀开被子爬上床,乖乖躺好,蒋鸣玉找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垂目看着他。   安乐抓着被子,从下至上看着蒋鸣玉俊美的脸,眼睛亮晶晶的。   蒋鸣玉这才察觉他根本就不想睡觉,而是真的有话想说,便道:“所以,要说些什么。”   讲睡前故事不是他的长项。   安乐咬咬下唇,以一个问题起头,开始了他们的聊天:“大佬,这个世界上有鬼、有怪物,那么有神兽吗?” 第33章 尺郭与火锅3   安乐的这个问题让蒋鸣玉惊讶了一下,蒋鸣玉料想他又在胡思乱想,便说:“当然有,万物皆有灵,只要有灵气存在,上古时期天地间孕育而出的生物,就会一直繁衍存续,只不过现在人类的活动比较活跃,那些古物很难见到了。”   安乐一听,来了精神,不敢直接问蒋鸣玉尺郭的事,于是就挑了个耳熟能详的,问:“那也有龙吗。”   蒋鸣玉说:“有,就算到现在,人们也喜爱借助龙的力量,神龙凶悍,主水主雷电,可以降服鬼怪,龙纹祥瑞,刻在很多器物上用来镇邪。这些都是龙存在的痕迹,如果这世上没有龙,又哪来的紫气东来。”   “哇。”安乐发出惊叹的声音,“好想见一见真的龙。”   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蒋鸣玉身上打转。   所以,蒋鸣玉会是什么?   安乐一想到书上关于尺郭的描述就纠结,尺郭爱吃鬼,跟蒋鸣玉好像。可是蒋鸣玉长得这么好看,尺郭是个身上挂着大蛇的胖子,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安乐纠结得眉头打结,蒋鸣玉以为他是想看龙,就说:“想见到那些古物的话,要看机缘。”   机缘这件事,安乐倒是很自信:“妖魔鬼怪这么喜欢我,我说不定也能吸引神兽。”他说着说着,继续瞅蒋鸣玉,心一横,干脆直接问出来,“大佬,你知道尺郭吗。”   安乐说完就想咬自己的舌头,大佬当然知道尺郭,他这是什么怪问题。   蒋鸣玉怔了怔,稍微联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抬手照着他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说:“尺郭又叫黄父吞邪神,是神又是怪,别的都不吃,只吃鬼,比龙更难见到。”   安乐脑门被敲,不敢再继续探寻,只能抓着被子,换了个问题:“大佬,你有见过那些古物吗。”   蒋鸣玉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遮住他好奇的目光,说:“早点睡吧,说不定在梦里你就能见到了。”   搭在眼眶上的手凉凉的,却让人安心,安乐闭上眼睛,蒋鸣玉感觉他的睫毛刷过掌心,带来微痒的感觉。   “那我睡了,梦里啥都有,晚安。”   不一会,安乐的呼吸就变得绵长,呼呼地睡着,像小猪似的。   蒋鸣玉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他睡熟了,才起身离开。   那天晚上,安乐梦见他乘着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在天空翱翔,天风在身后追逐,它们穿过层层的云彩降落在地上,接着安乐爬上了饕餮的背,饕餮张开大嘴吼叫一声,带着他在原野上奔跑,然后旁边追上来一只貔貅,貔貅用身体撞击饕餮,安乐从饕餮的背上滚落下来,落进尺郭的嘴巴里。   安乐早晨是被将军的啼晓叫醒的,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咂咂嘴回味一下,果然梦里啥都有。   今天其实有一门考试,安乐很早就出发去学校,他也想开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躲是躲不掉的,蒋鸣玉说没有戾气也没有怨气,那就说明不是很危险,安乐相信蒋鸣玉说的,大佬一定不会错的。   安乐很快就把试卷填完了,他估计能得个九十多分,有两道题不会,让他有点遗憾。   安乐提前交了卷子,从教室里走出来。   现在时间还早,今早一切都还挺顺利的,可能是昨晚的梦给了他勇气,安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走出校门叫了一辆车,没有回家,而是去往车祸发生的路口。   他觉得不能逃避,应该主动出击。   到了地方,安乐从出租车上下来,在街边站定。   他抬头往路口看过去,据说那天的车祸是因为车辆失控,造成连环碰撞,多辆车当场起火爆燃,现场非常惨烈。现在过去了两天,道路已经被清理完毕,车辆行人来来往往,一点都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事故。   除了街边路灯下放着的花束。   黄色与白色的菊花静静靠在那里,与旁边的车水马龙格格不入,自带着平静与萧索。   安乐心里难受,那些死去的人们也有自己的亲人,他们奔跑进了地府,家人该有多难过啊。   安乐在路边站了大约二十分钟,除了不停有车辆从他身边开过,他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那些人真的跟着阴差走了吧?图书馆里的那个又是什么。   安乐想半天想不明白,干脆还是回家吧,他沿着马路走了几步,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小弟弟,马上要吃午饭了,来我们店里吃吧,新店开张有优惠大酬宾哦。”   喊谁小弟弟呢,你才是小弟弟,安乐瞪着拦住他的人,那人身上穿着厨师服,身上挂着红色的迎宾条带,手里拿着宣传单就往安乐手里塞,看着也没比安乐大几岁。   安乐接过宣传单一看,底色是红的,上面印着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红油汤水,汤里满满都是肉片以及辣椒,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居然是家火锅店的广告,安乐抬起头,那人见安乐认真看了自家的宣传单,连忙对他说:“我们家店就在旁边,很实惠的,味道也好。”   火锅有啥味道好不好的,而且现在大夏天的,吃火锅多热啊。   安乐朝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店就在路边,顶着大红的招牌,上面还挂着红绸子,门口摆着开业的花篮,可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顾客。   都没人去吃,估计味道不怎么样。   安乐收下传单,婉拒道:“我再看看啊。”然后准备转身就走。   谁知道那人似乎看出了安乐的想法,一把拉住他,一定要替自家店解释一下:“小弟弟,我们家火锅真的好吃,老板家流传上百年的秘制底料,食材也新鲜,花椒都是从四川运过来的,又麻又香,涮锅可好美味了,保准你吃了从头爽到脚,吃了还想吃。而且还便宜,只用七折的价格,让你享受海底捞的服务,还有针对年轻人的时尚锅底,咖喱锅番茄锅海鲜锅都有,不来尝尝吗?”   安乐听了忍不住说:“说得这么好,可是店里没人啊。”   那人立马沮丧下来,说:“小弟弟,没办法啊,也是我们倒霉,我们店刚开张门口就、就……”   安乐转头看看路口,立刻就明白了,刚开张店门口就发生了车祸,事故现场那么惨,谁还来这里吃火锅啊。   这……确实有点同情。   那位店家小伙子见安乐有点松动,掏出一打优惠券往他手里塞,说:“今天不吃也没关系,以后带同学来,店里有空调,冷气打得很足的,夏天吃火锅,再来一箱冰啤酒,多有滋有味呀。”   安乐见店员非常诚恳,就把优惠券收起来,说有空过来。   他走的时候,店员还冲他挥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太惨了,遇到这种事,这家店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本钱,安乐抹了一把同情泪。   被店员拉着说了半天话,来时的忐忑一扫而空,安乐离开之前再次往路口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放下心来,回到家去。   眼见着考试周都要过去,安乐也没个班级,他平时跟管院混得多,现在没课也见不到那帮一起打游戏的哥们了。   再拖就放暑假了,安乐不知道晏之南是不是本地人,如果他要回老家的话,那两个月都见不到他的面了。   于是安乐揣着那天拿到的火锅优惠券,到图书馆门口堵晏之南。   进去是不敢进去的,只敢在门口等。   安乐面对晏之南莫名有点怂,他觉得还是当面邀请比较好。   晏之南肯定在图书馆里码字。   果然,安乐在接近饭点的时候,看见晏之南背着电脑包从里面走出来,他今天照例穿着宅男文化衫,只不过胸前的图案从大眼美少女变成了三头身包子萝莉。   安乐觉得晏之南应该改改自己的品味。   “晏之南!”安乐赶紧冲上去把人拦下来,晏之南双手插着裤兜,扭过头,安乐从他眼神里看到“怎么又是你”的嫌弃。   安乐清清嗓子,说:“说好了请你吃饭,都要放暑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晏之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估计觉得不答应安乐会一直来骚扰他,于是就说:“就今天吧,吃什么?”   噔噔!安乐亮出优惠券:“吃火锅!”   晏之南简直想把他拎起来倒过来抖抖,看他脑子里都装了啥,说:“大夏天的吃火锅,你傻不傻?”   “你这个老思想不行,就是夏天才要吃火锅,有冰淇淋和啤酒啊。”反正晏之南已经答应了,安乐很开心,“走吧走吧,想吃啥吃啥,管饱。”   晏之南拿他没办法,跟着他一起去了那家火锅店。   等所有人在桌子边坐好,晏之南指着对面的程妙秋说:“为什么她也在?”   安乐说:“多一个人吃得热闹些嘛,我在学校就你们两个要好的朋友,一起请你们吃个饭。”   等一下,他什么时候荣登“要好的朋友”这个位置了?晏之南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两个总共就没说几句话吧?   比安乐更大大咧咧的程妙秋说:“哎呀,跟我这个美少女一起吃饭,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安乐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晏之南低头扶住眼镜,自言自语道:“还是这么喜欢强攀关系。”   安乐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问:“你说啥,你吃辣吗?”   晏之南对着他的脑袋大声说:“啥都吃!”   这家火锅店里还是没什么顾客,服务员们对安乐他们三个特别热情,还多送了他们一个拼盘。   他们点的是鸳鸯锅,麻辣底料与清汤,程妙秋还想要咖喱锅底,但被两位男同学否决了。   火锅最讲究的就是汤底和调料,汤底要五味俱全,层次丰富,既要遮盖食材的生腥又不能夺味,特别是传统的辣锅,各种香料的搭配非常讲究,炒过的辣椒与一粒一粒的花椒在红汤里浮动,上面还盖着一层鲜亮的红油,看着就嘴里自动分泌口水。   程妙秋从网上抄了一份网红蘸料配方,对着自己调酱料;在蘸酱方面,安乐有点北方口味,喜欢麻酱和韭菜花,把两样调在一起,再加上蚝油,而晏之南则是直接拿了一碟干辣椒粉。   薄薄的肥牛片入汤的那一刹那,就由红变白,瘦肉的部分卷起,白亮的油边变得透明,烫熟之后立马捞起来,沾上调好的酱料,吃下去肥嫩鲜香,安乐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两盘牛肉。   晏之南刚才还在嫌弃,开吃起来也不客气,端起盘子用筷子把虾滑分隔成一块一块的,一股脑全下进锅里。   虾滑下锅就熟,他拿着漏勺往汤里捞过去立刻就把白得晶莹的虾滑全捞上来了。   瞬间就有两双筷子伸过去,从勺子里抢了不少吃的进碗里。   晏之南瞪着两个人,安乐和程妙秋就看着他傻笑。   三个年轻人吃火锅,吃出了十个人的气势,最后吃得撑了,安乐拍着肚皮说:“呜呜呜,好感动。”   程妙秋不解地问:“吃个火锅你就感动了?下次去吃日料吧?”   安乐摆摆手:“你不懂,少瓶醋。”   “醋?那边有啊。”程妙秋确实不懂。   安乐这顿火锅,从穿越之前到现在才吃上,一起吃的同学也变了,还有他穿越带来的那瓶醋,大部分被蒋鸣玉用来蘸厉鬼,吃进了肚子里。   安乐想起这些事,竟然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家店看起来是真的缺少客人,甚至还白送了他们冰淇淋,程妙秋舀着朗姆球说:“这家店味道不错啊,还大方,怎么没人来呢?”   晏之南一个大男生,居然喜欢绿茶口味的,安乐看着他用筷子挑绿油油的冰淇淋放进嘴里,觉得他不愧是宅男。   程妙秋自己说着说着领悟过来:“哦,我知道了,前段时间这边出了很大的车祸。”   安乐连忙阻止她:“求你别提,刚吃完呢。”   他刚摆脱十一个鬼魂的心理阴影,别让他再想起来了。   吃完火锅之后,三个人的肚子都涨了一圈,他们走出火锅店,店里的人齐齐恭送他们:“欢迎再来!”   程妙秋被火锅店强烈的求生欲感动了,表示回去会帮着做宣传。   程妙秋和晏之南要回学校,安乐干脆说:“那我就直接回家了,晏之南你要负责把美少女送回去啊。”   晏之南挥挥手,表示不用多说。   程妙秋也跟着挥手:“谢谢乖乖回家的安宝宝今天请吃饭,替我向美貌的叔叔问好。”   安乐:“……”   安乐告别了两位“好朋友”,独自一人回去,他吃得太撑了,准备在路边喊个车。   今天这餐火锅吃得好高兴,特别是跟穿越后交到的朋友们一起吃,更加开心了。   吃火锅果然是促进感情的好方法啊。   安乐心口感觉涨涨热热的,非常开心,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视线随意往路口一瞟,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泼了盆冰水,差点让他心肌梗塞。   不远的路口处,站着参差不齐的漆黑人影,高矮胖瘦都有,仔细数数……   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个。 第34章 尺郭与火锅4   安乐几乎背过气去,上次他特意过来看,没有发现有鬼魂,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不是说好投胎去了吗,怎么还在出事的地点?安乐站在马路边上看着那些黑影,它们甚至动了动,一动那些漆黑的身体就掉落碎片。   安乐简直要疯了,他转身想跑,可是吃太多跑不动,他抱着肚子,看到来了一辆出租车,赶紧拦下直接爬上去。   “司机快走!”他坐在后座上痛苦地催促。   “别慌啦,小兄弟,把门关好撒。”   安乐这才发现车门没关上,扭过头去关门,车窗的玻璃上出现一张脸,黑乎乎一片,看不清五官。   “哇!求求你啦司机大哥!快开车吧!”   安乐砰地把车门拉上,扭过头不敢再看,一个劲地催司机。   他甚至听到那东西敲玻璃的声音,“扣扣扣”非常规律。   哇,不用这么有礼貌,别敲啦!   在安乐的催促下,司机莫名其妙地发动汽车,车辆行驶远离那个路口,安乐不知道甩开那些鬼魂没有,目光都不敢往后看。   安乐恨不得司机能直接开进院子里,但显然不行,等看到院子的大门,安乐直接跳下车,兜着他装得满满的胃,连蹦带跑冲进院子。   江虹见他这幅样子,都有点审美疲劳,问:“又又又见鬼了?”   安乐简直想哭,他也不想这样的。   偏偏他还吃多了,见到那些鬼魂之后犯恶心,现在处在不上不下的状态中,好想吐又忍着不吐,超级难受。   江虹这次给他弄了山楂水,酸酸甜甜的,健胃消食,安乐喝了之后坐着大喘气,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缓解了腹胀,终于活过来。   安乐每次出门撞邪,回来就特别惨,蒋鸣玉站在他身边,低头望着他平复。   安乐给自己顺顺气,开口跟蒋鸣玉描述事情的经过。   “为什么啊,上次我去的时候那些鬼魂明明消失了,可今天它们还在,那些鬼魂还挑日子吓人的吗?”安乐一边打嗝一边说,“他们什么时候去地府投胎?不会一直就这么站在路口吧?”   说是站在路口,可刚才还有一只鬼贴在出租车上追他,甚至还曾经跑到学校图书馆里吓唬他过。   蒋鸣玉上下打量安乐,还是那个结论:“没有怨气,没有戾气,什么都没有。”   安乐简直欲哭无泪,只有他一个人见过那些车祸丧生人的鬼魂,每次撞鬼回来还什么都没有,搞得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可是真的很可怕啊,黑漆漆的鬼们排成一溜看着他。   蒋鸣玉见他这幅样子,沉吟片刻,说:“我跟你一起去现场看看。”   安乐听了,马上跳起来,说:“好好好,快去,免得它们又消失了。”   蒋鸣玉说:“不急,要是那些鬼魂徘徊在路口附近,肯定会残留鬼气。”   有道理,如果那些鬼魂真的滞留在人间,大佬不会发现不了的。   安乐这才定下心来,干脆又坐了一会,等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了一些、身体恢复了灵活,才站起来跟蒋鸣玉一起出门。   这次蒋鸣玉让江虹留在家里,自己开车带安乐去往事故路口。   每回蒋鸣玉开车,就会让安乐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蒋鸣玉坐在驾驶室里,从不问世事纤尘不染的上师,变成了开豪车的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的小媳妇老老实实爬到后座,由着霸总开车,一起去抓鬼。   那个路口真的不远,十分钟就开到了,车水马龙的路口不是很好停车,安乐想起那家火锅店,让蒋鸣玉把车停在店门口,然后去跟店里的服务员打招呼。   安乐刚消费过,店员爽快地同意他们停车,并且不收钱。安乐是从蒋鸣玉的车上下来的,店员看见那辆车,顿时眼睛一亮。   安乐中午在店里请客的时候,就看得出不差钱,现在坐着豪车又来了,说明开车的家长一定是个土豪。   店员准备发展土豪,对安乐说:“小弟弟,下次跟你爸爸一起再来吃火锅啊。”   被当做爸爸的蒋鸣玉停好车下来:“……”   店员一看,连忙改口:“啊呸,原来是哥哥啊,哈哈哈,哥哥好帅。”   这还差不多。   安乐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当他年纪小,他明明二十了啊,但他现在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拉着蒋鸣玉径直去往路口。   因为蒋鸣玉在身边,安乐的胆子大了许多,他鼓起勇气领着蒋鸣玉站到路边,指着不远处说:“就是那里,刚才那些鬼站成一排。”他这么说着,自己也望过去。   可是那个地方现在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鬼魂。   安乐以为自己眼花了,努力地去看,仍旧看不到任何不属于阳间的东西。   “它们一定是逃走了。”安乐信誓旦旦地说,“因为察觉大佬来了,所以跑掉了。”   蒋鸣玉还是那么沉稳,没有太多波动,他迈开长腿,朝着安乐指的地方走过去,安乐惊讶地喊了起来:“小心车!”   蒋鸣玉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他从斑马线上穿过马路,一直抵达那些菊花摆放的路灯下才停下来,然后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又按照原路返回,这么来回走了一遍,最后站到安乐的身边。   安乐紧张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没想到蒋鸣玉摇头,依旧是那句话:“什么都没有。”   这下安乐彻底懵了。   这是蒋鸣玉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   每次安乐看见车祸鬼魂,蒋鸣玉查看他身上残留的痕迹,都是同样的结论。   安乐急切地问:“不是厉鬼恶鬼,就是普通的鬼气,感受到了吗。”仔细想想那些车祸鬼魂除了吓唬一下安乐,也没做别的坏事,说不定是因为没有害人,所以鬼气很淡。   蒋鸣玉回答:“这整个区域,一丝鬼气都没有,非常干净。”他想了想,补充道,“算算日子,已经过了头七,它们应该早就上路了。”   可是刚才他还看见它们了啊,安乐急得语速飞快,说:“我没有骗人,我真的看见黑色的鬼魂,刚好十一个,它们的样子很可怕。”   他真是有口难辩,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见过那些鬼,连蒋鸣玉都感觉不到鬼气,安乐不知道应该怎么证明自己。   蒋鸣玉看着安乐鼻尖上冒出的汗珠,说道:“我没有说你骗人,这个地方干净得过份了。”   他抬头扫视着四周,冰冷冷地说:“真的是一丝鬼气都没有留下。”   蒋鸣玉特意强调干净,安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被闹糊涂了。   蒋鸣玉对安乐说:“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不过如果它们真的还在人间,一定还会来找你。”   安乐咬咬嘴唇,感觉自己是那个喊“狼来了”的小孩,非常憋屈。   他再次朝路口望去,那里依旧只有来来回回的车辆。   本来咋咋呼呼的小孩儿此时像霜打的茄子,蒋鸣玉性子冷,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只能默默陪着他走。   他们走到停车的位置,安乐去跟店员打招呼,说他们把车开走了。   店员还是那么热情:“没事的,小弟弟,以后常来我们家消费就可以了。”他说着说着也有点愁苦,“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不仅要看运气,还要防小偷,就靠各位回头客多照顾啦。”   安乐心情不好,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家店跟他一样倒霉,莫名其妙就受到了牵连。安乐匆匆跟店员告别,便跟着蒋鸣玉一起回去了。   本来今天跟朋友一起吃火锅很高兴的,如今这么一搅和,好心情全没了。   回家之后安乐无精打采的,甚至连将军都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主动靠近他,安乐把公鸡抱到膝盖上,摸它漂亮的羽毛,跟摸小狗似的,整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江虹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对蒋鸣玉说:“先生,他每次撞邪之后就这样,要不你干脆教他几招退鬼的方法,平时走在路上也放心点。”要不这每次回家都遇上鬼,这谁受得了。   蒋鸣玉沉默着没说话。   江虹以为先生自有考量,便没有再多说。   其实蒋鸣玉自己抓鬼全靠一身煞气,采取物理方法,实在是没办法让安乐学。   到了晚上,安乐爬上床睡觉,本来他心情烦乱顾不上别的,可天幕一黑,白天被压抑住的害怕渐渐翻涌上心头。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车窗上那张黑色的脸,整个人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早知道就不逞强了,让蒋鸣玉继续燃安眠香就好了。   但安乐也知道靠香料不是长久之计,就像失眠的人吃安眠药一样,最后总越吃越多。   他试着平心静气,没有鬼会敢来这个院子里的,而且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厉鬼怪物的人,也算经验丰富。   这么想着稍微好受一点,安乐到底还是年轻,折腾了一会觉得累了,眼皮子开始打架,自动闭上眼睛睡过去。   没有鬼会来这个院子,可是他能做梦。   安乐梦见自己来到那个路口,这里跟白天一模一样,只是被夜色笼罩,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路灯亮着淡淡的青光。   抬眼望过去,甚至能看见那家火锅店,店门口挂着大红的招牌,垂着开业的红绸,那些红绸在晚上看起来红得发黑,一点都不喜庆,甚至很诡异。   安乐吞吞口水,扭过头。   他身边出现了十一个漆黑的人,那些黑影环绕着他,安乐不敢偏头去看,怕被它们发现自己跟它们不一样。   接着黑影动了起来。   它们开始往前跑,一个一个地从安乐身边掠过,安乐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明白怎么回事。   眼见着最后一个就要超过安乐跑到前面去,安乐突然打了个寒颤,迈开腿跟着它们一起跑起来。   安乐有种直觉,一定要跑,不跑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安乐跟着黑影一路向前,不知道会去向哪里。   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团白光,白光虽然明亮,但森冷异常,像喷着冷气的大口,安乐的骨头里都凉透了。   那些漆黑的人朝着白光跑过去,安乐则是迟疑了下来。   他的脚步放慢,迷惑地望着前面。   他脑子里又有了直觉,不可以,他不可以去那边。   蒋鸣玉平时睡得不早,这个时间还在房间里看书,只不过他望着书页有些心不在焉。   安乐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睡觉,蒋鸣玉有点担忧。   安乐面相平安富贵,甚至带着瑞气,可表现出来的却是骨重偏轻,神魂轻飘游离,很容易吸引鬼怪,夜晚也易做梦。   平日有这院子镇着还好,一旦在外面撞邪,他晚上必定会陷入梦境。   被梦境困扰事情不算大,蒋鸣玉担心的是另一点。   安乐再这么反反复复被惊吓几次,说不定魂魄都会偏离正体。   蒋鸣玉手指抚着书页,陷入沉思,冷不防此时有人来敲门。   蒋鸣玉起身打开门,就看见安乐抱着一大团被子站在门口。   做梦吓醒的安乐抱着被子像搂着大白云,他可怜兮兮地望向蒋鸣玉,扯着嘴角说:“大、大佬,我可不可以在你房里打地铺?” 第35章 尺郭与火锅5   安乐穿着睡衣,拖着拖鞋,不安地看着蒋鸣玉,白白的脚指头拼命缩在一起,暴露了他的恐惧。   蒋鸣玉问:“又做梦了?”   安乐揪着被子,点点头,他咬咬牙,说:“我梦到那十一个人领着我往前跑,它们好像在躲着什么,然后它们似乎想跑到一个很冷的地方去,我觉得很害怕就醒了。”   蒋鸣玉叹了口气,对他说:“进来吧。”   安乐抱着被子踏进屋,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蒋鸣玉的卧室,他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在他心里,蒋鸣玉的卧室应该跟仙境似的,地上铺着云彩,天花板是星空,蒋鸣玉每天就睡在一根绳子上,跟小龙女一样。   结果一进去,实木地板,原木家具,床是床,柜子是柜子,材料是用得好,一看就很贵,设计也很独特,低调奢华有内涵,就是不符合安乐的想象。   而是更像一个普通男人的房间。   这种认知让安乐感觉有点别扭,就像仙子突然下了凡,地上的牛郎一脸懵逼。   突然可以把仙子娶回家做老婆了,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唯一符合蒋鸣玉气质的是,就算是卧室,房间里仍旧有许多书。那些书籍堆在床边的架子上,各种类型的都有,安乐甚至看到一本名字叫《血族食谱》的书,简直惊呆了,大佬不会想尝尝吸血鬼的食物吧。   安乐站在屋子中间边观察边想七想八,蒋鸣玉以为他还怕着,开口说道:“梦境不是现实,你不属于那个阴冷的地方,所以自动醒来了。”   安乐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拿着被子,连忙将被子往地上铺,说:“我还有点怂,有点不敢一个人睡了,我就在你这里蹭一晚上,绝对不打扰你。”   安乐心里很不安,说不需要燃香的是他,现在巴巴地来叨扰大佬的也是他,蒋鸣玉会不会觉得他很烦?   蒋鸣玉拦住他的动作,接过他手里的空调被,往自己的床上一丢,说:“睡床吧。”   安乐傻了,连忙说:“别别,我睡床你睡哪里?”怎么能让大佬睡地上呢。   蒋鸣玉平静地说:“床很大。”   安乐张大嘴。   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蒋鸣玉是什么意思,瞬间红了脸,倒不是别的,而是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来占床的,我只是做噩梦很害怕,想着离你近点能睡得安稳点,真的睡地上就可以……”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欲盖弥彰,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沉默下来。   安乐这几天着实被吓得不轻,经常一惊一乍,整个人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情绪大起大落,非常敏感。   此时他抱着被子来蹭地板,被惊醒之后眼神迷离,眼眶发青,头发也睡得乱糟糟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蒋鸣玉对鬼怪之事很习以为常,从小到大,从来都是鬼绕着他走,他不是很能对这种惊吓感同身受。   但江虹说,如果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早就魂飞魄散了,安乐已经非常勇敢难得。   蒋鸣玉伸手揉揉安乐鸟窝一样的头毛,说:“我明白。”   蒋鸣玉把安乐带来的被子平铺在半张床上,也不多说,甚至从自己那边拿过来一个枕头,放到安乐被子上方,指挥安乐道:“睡觉吧。”   再拖延天都亮了,两个人都别想睡好了,安乐跑到床边,呲溜钻进被子里,乖乖躺好,只占床铺三分之一的面积,老老实实地望着蒋鸣玉,说:“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挤到你。”   蒋鸣玉把刚才看的书收好,也上了床,关上灯,躺到安乐身边。   现在是夏天,家里的冷气开得足,大家盖的都是空调被,看起来大而蓬松,其实又薄又透气,两个人各盖各的被子,安乐却有点局促。   蒋鸣玉平时看起来冷冷的,现在跟他并排躺在一起,安乐却能感觉到他传过来的热度。   哇,大佬的存在感太高了,这样也睡不着啊。   安乐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和蒋鸣玉的关系不一般啊!   他平时嘴巴上拿结婚开玩笑,有事没事大佬顶着,时而把蒋鸣玉当兄弟,时而当家长,现在想想,以他们的关系躺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啊?   其实最开始在那间别墅里的时候,安乐也偷偷爬过蒋鸣玉的床。那时也是这样,外面有厉鬼,安乐怕得不行,不自觉在蒋鸣玉的身边睡着了,可一码归一码,当时蒋鸣玉还昏着,现在却是清醒的。   越想越在意,甚至觉得枕头上都有残留着蒋鸣玉的气息,烘得他脑子乱糟糟。   安乐闭着眼睛,瞎想一些有的没有,呼吸也不平稳,过了一会,他察觉身边的床铺动了动,蒋鸣玉翻身过来,将手盖住他的眼眶,就像上次哄他睡觉时一样,说:“晚安。”   蒋鸣玉的手微凉,掌心却温温的,覆盖在眼睛上很舒适。   大概是蒋鸣玉的手真的有魔力,抹平了安乐心底的恐惧与骚动。   但还有一点不放心,大佬最近没有吃东西,甚至连鬼气都没有舔到,那他现在应该不饿吧?   “大佬,你晚上不用吃宵夜吧。”安乐想了想,还是要再声明一下,“我不好吃。”   “……睡觉。”   安乐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再做梦,连将军打鸣都没有吵醒他,一直睡到第二天自然醒。   这床不冷不热,不软不硬,睡得好舒服啊。   安乐闭着眼睛用脸在床上蹭蹭,还有点舍不得起来,过了半天睁开眼,然后就对上蒋鸣玉幽深的目光。   蒋鸣玉正偏头看着他。   安乐这才发现自己跟八爪鱼一样攀在蒋鸣玉的身上,把蒋鸣玉逼到了床角,自己占去大半的床铺,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点热,被子都被他踢到了床角,肚子上反倒是盖着蒋鸣玉的毯子。   呜哇,他刚才蹭的不是床,是蒋鸣玉的胸口。   “说好的睡觉很老实呢。”蒋鸣玉一双眼睛,像潭水又像琉璃,此时凝视着安乐,让安乐心里发虚。   安乐讪讪地翻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抓抓脸说:“我又没见过自己的睡相……”   强盗逻辑,瞎打包票。   蒋鸣玉不跟小孩儿计较,从床上起来,他穿着简单的睡衣,背影有些瘦,但他肩膀宽,依旧撑起了衣服,安乐知道他没看起来那么瘦,刚才抱着还有点软软的。   安乐还在回味着蒋鸣玉身上的肌肉,蒋鸣玉见他躺着不起来,走到他那边,卷起被子,将他连被子带人打了个包,拖起来推出门去。   “回你的房间换衣服,我跟你一起去上学。”   安乐懵了,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上学:“可是我今天不用去学校啊,只差最后一门考试就放假了。”   蒋鸣玉定定地看着他,说:“你不想弄清鬼魂的事了吗。”   安乐这才想起来那些鬼,他睡了一觉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顿时有点汗颜,没办法,谁叫蒋鸣玉的床太舒服了。   安乐夹着被子一跳一跳地蹦出卧室,刚出门就撞上院子里的江虹。   江虹本来拿着饲料想去喂鸡的,看见安乐从蒋鸣玉的房间出来。安乐身上穿着睡衣,睡衣有点乱,甚至还裹着被子,江虹失手打翻了将军的食物。   “你你你——”江虹惊得话都说不顺溜了,“你怎么从先生的房间里出来?”   安乐理直气壮地说:“我撞邪了,找先生祛邪,睡一晚上怎么啦?”   他说完,就蹦去自己房间换衣服。   一米九的汉子玻璃心了,瞬间有种失宠了的感觉,江虹气得跺脚:“可恶,我都没在先生房里睡过。”   两个人吃过早饭就从家里出发去往学校,按照蒋鸣玉说的,那鬼应该是看中了安乐,但是又不敢靠近家里,只能在学校里堵安乐。   至于为什么十一个鬼魂在路口出现又消失,原因还须进一步调查。   于是现在事情有两条线索,一条是十一个鬼魂没有按照常理进入地府,还在出车祸的路口徘徊,但路口并没有鬼气。   另一条线索是,有鬼在图书馆接触安乐,而这只鬼是十一个鬼魂里的一个。   蒋鸣玉说一般刚死的新魂很难离开生前最后的地点,那只鬼能去找安乐已经是奇迹。   至于它为什么要费劲工夫拦截安乐——   “直接抓起来问问就知道了。”蒋鸣玉稀松平常地说。   还是跟着大佬一起抓鬼好,又刚又彪,安乐一个人的时候简直要吓死了。   他们去了安乐的学校,这是蒋鸣玉第二次来到校园。   因为临近暑假,考试也考得差不多了,有的年级的学生已经离校,学校里人少了许多,天气渐渐热起来,绿荫葱葱的校园有了些悠闲的气氛。   可惜这次跟上次一样,安乐无暇让蒋鸣玉欣赏学校的绿化。   安乐带着蒋鸣玉去往图书馆,直奔最高一层。   “大佬,鬼真的会在这里吗。”安乐心里没底,小声地询问蒋鸣玉。   蒋鸣玉说:“它没办法追你到家里,出事的路口你也不会再去了,它只能寄希望于这里。”   鬼还会思考哦,好厉害。   “那我应该怎么做?”安乐问。   图书馆的最高层放的是冷门学术书籍,中间的木头架子放书本,两侧是铁架子放杂志期刊,阅读桌上有一些学生在上自习,借书的很少。   蒋鸣玉看向层层叠叠的书架,说:“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它碰面。”   安乐又问:“那你呢?”   蒋鸣玉找了个椅子在桌边坐下来,长腿交叠,风度翩翩:“在这里等你。”   ……他就知道,每次都是这样,最后还是要让他一个人先去把鬼引出来。   安乐认命地往书架的背面走。   今天图书馆里的人比上次少多了,更不提最高层借阅区,书架前基本没人。安乐尽量往偏的地方走,警惕地边走边看,就怕突然跳出一个漆黑的人影。   他抽空透过书架的空隙看蒋鸣玉在干嘛,结果不看就算了,一看好气啊。   居然有个女学生走到蒋鸣玉的身边,跟他搭话。   蒋鸣玉虽然一看就不是学生,但长得好看,气质清冷,坐在那里像一幅画一样,有人去搭讪很正常。   安乐没办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很忿忿不平。   他在这里冒着危险吸引鬼魂的注意,蒋鸣玉居然在一旁跟美少女聊天,真是不公平。   安乐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也不知道他在酸哪边。   其实他不用酸的,在鬼怪圈子里,他自有他的一派簇拥。   比如当安乐刚收回放在蒋鸣玉那里的目光,继续看向书架时,立马就对上一张黑脸。   安乐:“……”   下次能预告一下吗?   期刊书架是铁制镂空的,安乐一眼就可以看见杂志的后面蹲着一个黑影。   书架与墙之间的空隙那么小,它就挤在里面。   安乐不动,它也不动。   安乐往旁边移动,它就缓缓地从缝里挤出来,朝着安乐这边过来。   可不可以不要掉黑色的粉末了啊啊啊……   安乐贴着墙,往蒋鸣玉那边走,眼睛盯着那鬼不敢移开目光。   大佬,别光顾着跟妹子聊天了,快过来吧。   图书馆里安乐也不敢喊,只能悄悄地走。   那鬼在后面慢慢跟着他。   于是安乐走一步,鬼走一步,安乐停下,鬼也停下。   一人一鬼都靠着墙,只不过鬼很薄,像一张纸一样挂在墙上。   安乐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滑稽,跟以前那种厉鬼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同。   安乐瞪着那只鬼,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这鬼是不是跟他一样也有点怂? 第36章 尺郭与火锅6   安乐有了这个想法,胆子就大了起来,他倚住墙直起身体,那鬼反而缩起来看着矮小了好多。   安乐不再向蒋鸣玉靠近,而是往拐角的地方走,安乐记得那里有一个小影印室,里面有一台投币打印机。   安乐把鬼引进了那个小房间,然后和鬼面对面待在房间里。   安乐觉得自己升华了,他现在敢跟鬼对峙了。   鬼似乎也意识到它和安乐在单独相处,缓慢地朝安乐凑近。   ……太近了,还是有点刺激。   就在这时候,蒋鸣玉终于进来,他反手把影印室的门一关,挑着眉毛看着里面的安乐和鬼。   蒋鸣玉身上的煞气连最邪恶的厉鬼都害怕,更别提这只普普通通的小鬼魂。   鬼一见蒋鸣玉跟纸见了火似的,疯狂扭动,这个房间本来就不大,它无处可扭,甚至想从门缝里逃走。   蒋鸣玉是不会让他逃的,只说了句:“别动。”鬼听了就真的不敢动了。   动是不敢动了,可是发抖控制不住啊。   安乐新奇地看着鬼影抖得跟筛子似的,有种自己是校霸,在欺负低年级学生的错觉……   安乐扭头对蒋鸣玉说:“能不能让它变好看点?”这个样子还是有点可怕,无法交流啊。   “……”蒋鸣玉对鬼说,“你已经知道自己死了,不用再保持这个样子。”   就算是鬼也想体面一点,那只鬼闻言,彻底变成了一团烟雾,虽然还是黑漆漆的,但比刚才好很多。   安乐这才问它:“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安乐结合眼下的情况已经想明白了,这鬼看起来也不是想害他,恐怕是有别的事,不如人鬼沟通一下,有事咱们好好说,别总吓来吓去的了。   可是,鬼不会说话。   安乐看向蒋鸣玉,蒋鸣玉抱着胳臂不吭声。   他估计大佬也不明白鬼要干嘛。   那鬼见蒋鸣玉没有要消灭它的样子,哆哆嗦嗦地移动向打印机,居然从纸盒里拿出一张打印纸。   安乐震惊地瞪着它,看着那鬼用冒着烟的爪爪在纸上比比划划。   安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冷的想法,这是不是真正的鬼画符?   洁白的纸上留下黑色的印记,鬼本来在认真地写字,突然黑雾般的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剧烈抖动,接着虚晃一下,那只鬼当着安乐和蒋鸣玉的面消失了。   安乐再次受到冲击,非常莫名其妙,问蒋鸣玉:“这是怎么了?”   蒋鸣玉皱着眉头,走了几步从地上把掉落的纸捡起来,只见白纸上写着一个黑黑的“求”字。   “这什么意思?求我干嘛?”安乐整个脑袋都在云里雾里,刚才发生的事太匪夷所思,他怀疑自己没睡醒。   “旁边还有一撇,不是求,是救。”蒋鸣玉这么指出。   这下安乐愈发惊讶:“救谁,怎么救?”他认真地品品那个字,不敢置信地说,“那鬼是要我救它吗?”   “不是它,是它们。”蒋鸣玉纠正安乐的话,“那鬼恐怕是那十一个鬼魂的代表,它们应该因为某种原因被束缚住了,无法去投胎,刚才鬼消失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原因到底是什么?”安乐还有点迷糊。   一只鬼,不对,十一只鬼向他求助耶,安乐顿时觉得身上背负的责任重大了起来,自己的形象也跟着高大了。   原来他在鬼怪圈子里还挺有声望的。   蒋鸣玉瞄了安乐一眼,打破他的幻想,说:“原因还未知,应该是最开始的时候你看见了它们,它们就想到找你帮忙,再加上你对于鬼怪来说比较香,所以它们千方百计地接近你。”   在鬼怪圈子里当万人迷,实在是心情复杂。   安乐看向那个写了一半的“救”字,说:“那些鬼也挺可怜的,出车祸而死已经很倒霉了,大佬我们救救它们,让它们去投胎吧。”   虽然那些鬼找上的是安乐,但想解决问题还是要靠蒋鸣玉,蒋鸣玉沉思片刻,说:“这件事确实奇怪,十多个应该去地府报道的鬼魂游荡在阳间,照理来说阴差不会放任不管。”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鬼魂们还在。   “走。”蒋鸣玉简单地对安乐说道,转身拉开影印室的门。   安乐跟上他的步伐,问:“去哪里?”   “还是要回到那个路口看看。”   两个人驱车从学校前往事发的路口。   蒋鸣玉说,最可疑的还是那里。   “你曾经去过事发地三次,两次没有看见鬼魂,一次看见了。”蒋鸣玉一边开车一边跟安乐分析。   “是的啊,它们为什么有时候在那里有时候不在?”安乐到现在也不明白这点。   蒋鸣玉说:“说明鬼在那里时隐时现。”   安乐一愣,有点明白了蒋鸣玉的意思,但又不是那么懂。   蒋鸣玉告诉安乐,路口这种地方,对于阴间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地点,鬼魂们来来往往,在路口点燃一炷香,奉上一碗饭,就会吸引很多鬼凑上来。   甚至在西方,在十字路口进行仪式,可以召唤出恶魔。   那场车祸刚好发生在这么一个位置。   这种位置不会一丝鬼气都没有,更别提刚出车祸新魂在徘徊,路灯下还放着菊花。   他们抵达了目的地,繁忙的交通路口还是跟平日一样,车辆从四面交汇,匆匆路过。   两个人站在路边查看,依旧没有发现鬼魂的踪迹,那十一只鬼到哪里去了?   蒋鸣玉抱着胳臂立在那里,安乐担心打扰到他,没有出声。   蒋鸣玉一直都是那种气质出众,很显眼的人,就算只是静静地站着,也能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   “诶,小弟弟,你又来这边啦,你是不是住附近?”   安乐转过头,看见火锅店的店员小哥拿着宣传单走过来。   碰见过几次,也算是老熟人了,反正大佬还在旁边思考,安乐干脆跟店员小哥搭起话来。   “我住得不算远,今天过来有事。”安乐看向店员身后的火锅店,“你们开张这么早啊。”   店员朝安乐笑:“昨天你中午来过之后,下午我们生意就好起来啦,所以今天提前了点准备,托你的福!”   他这么说安乐也很高兴,他还挺喜欢这家火锅店的:“那挺好啊,祝你们生意兴隆。”   “谢谢谢谢。”店员这么说着,看起来却没有那么高兴,反而叹了口气,说,“生意是好转了,可是还有问题。”   “还有什么事呢?”安乐主动询问店员,反正现在也没事干,跟店员聊聊天。   店员说道:“火锅很重要的部分就是佐料,我们店的辣椒花椒真的是老板从四川运过来的,本来放在厨房仓库里好好的,可最近总是莫名其妙丢失,老板为这件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到现在也没找到犯人。”   安乐听了更加同情这家店了,怎么接连不断出事故,太倒霉了吧。   店员这么说着,安乐就这么一听,除了表达同情也没有别的办法。   谁知道旁边的蒋鸣玉转过身来,问小哥:“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东西的?”   店员没想到这位像明星的哥哥会插话,连忙说:“每天晚上我们清点一边存货之后,早上就会发现东西少了,安装监控也没用,这种情况就是从车祸发生之后开始的。”   提到车祸店员还发抖:“那场车祸真是心理阴影。”   蒋鸣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讯息之后,再次把头转回去,不理会这边,专心致志地想他自己的。   安乐抱歉地冲店员笑笑,说:“我哥哥就是这样,特别高冷。”   店员表示明白:“帅哥都这样。”   店员再次嘱咐安乐要常来吃火锅,并且又给了他一打优惠券,就拿着宣传单到别处派发了。   等店员小哥走后,蒋鸣玉偏过头对安乐说:“走吧。”   安乐跟不上他的节奏:“又去哪里?”   “回家。”蒋鸣玉说着,“我们晚上再来。”   他看向安乐,安乐难得在他的眼里看到几分兴奋,让他的面容多了点神采,蒋鸣玉说:“这个地方跟家里的院子是一个情况。”   接着,蒋鸣玉和安乐一起回到家里,安乐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在想那个路口跟家里有哪里像了。   蒋鸣玉则是淡定中带着一丝不平静,他回来嘱咐江虹做一些准备,江虹满脸狐疑地去做了。   安乐不明白怎么本来一部闹鬼的恐怖片渐渐开始有点变味,先是鬼来求救,现在蒋鸣玉又浑身轻松,搞不懂怎么回事。   但是安乐不会去质疑蒋鸣玉,只是乖乖等待夜晚的来临。   等着等着,他就犯困,干脆爬回房间又睡了一会。中午的时候,江虹喊他起床吃饭,安乐吃完午饭,可能是吃太饱,又倒进床铺里睡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快晚饭。   江虹酸溜溜地对蒋鸣玉说:“他不是昨晚睡先生房里吗,怎么白天还这么缺觉。”是不是昨晚没睡?到底干嘛了?   蒋鸣玉没听出来江虹的意思,说:“他这些天受到惊吓,昨晚噩梦缠身,去我房间之后才睡好。”   蒋鸣玉皱起眉头:“后半夜他一直睡得很沉。”   江虹听出不对劲,收起开玩笑的心思,严肃地问:“那他怎么今天还睡了一整天?有这么累么。”   蒋鸣玉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他走进安乐的房间,安乐正靠在床上呼呼睡着,甚至连鞋都没脱,就这么侧着身体,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姿势。   安乐今天休息了一整天,本该气色不错,可现在仍然跟昨晚一样眼眶发青,满脸疲惫。   蒋鸣玉伸出手指,戳在他的眉心,帮助他聚气,就算这样,安乐还是没有醒。   蒋鸣玉改为拍拍他的脸,拍了半天依旧没动静,蒋鸣玉就差上手揪他的腮帮子了,安乐这才在睡梦里抽抽鼻子,慢慢地睁开眼睛。   人们说从眼睛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安乐的眼睛平时总是灵动清澈,胡思乱想的时候喜欢左看右看,非常古灵精怪。   可现在那双眼睛迷茫呆滞,过了好半天才聚焦,安乐眨眨眼,见蒋鸣玉在他身旁,迷迷糊糊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蒋鸣玉眸色微动,叹了口气,对他说:“起来吧,要吃晚饭了。”   “哇,这么晚了。”安乐这才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本来只想吃完饭小憩一会的,“大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抓鬼?”   蒋鸣玉不动声色:“先吃晚饭,等半夜。”   安乐还有点意识涣散,为了让他清醒一点,蒋鸣玉说:“你不是想看上古神怪?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看到了。” 第37章 尺郭与火锅7   安乐一听就来了精神,连忙问:“什么神怪?”   蒋鸣玉不答,说:“去了就知道。”   安乐随着蒋鸣玉一起去饭厅吃了晚饭,吃完饭之后他还有点困,努力强迫自己不要睡着,强撑着等待半夜的到来。   蒋鸣玉见他不停揉眼睛的样子,抿紧嘴唇。   终于到了十一点钟,蒋鸣玉推推打瞌睡的安乐,说道:“走。”   安乐连忙起身,跟在蒋鸣玉身后去坐车。   江虹问:“要我去吗?”   蒋鸣玉摆摆手,说:“你就在家里,按我说的做准备。”   江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做那些准备,还是按照蒋鸣玉的吩咐去做了。   蒋鸣玉开车带着安乐第N次去往那个路口,安乐坐在车上看窗外的夜色,城市的夜晚总不会太昏暗,就算到了半夜街上还会有车辆。   安乐盯着街边的景色,想着鬼喜欢聚集在路口,那现在光污染这么严重,鬼怪们会不会觉得太亮?   这个想法太滑稽,安乐自嘲地笑笑,旋即想到些什么。   等一下。   安乐终于明白蒋鸣玉所说,路口跟院子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出事的路口和他们住的院子同样一丝鬼气都没有,家里没有鬼气是因为有蒋鸣玉坐镇啊。   所以那个路口也一定有什么别的东西让鬼气一扫而空。   到底是什么有这么大的威力?安乐瞪大眼睛望着蒋鸣玉,蒋鸣玉专心开着车,察觉到他的注视,说:“到了。”   这里确实离家很近,在这么近的地方有神怪出没,让安乐有种世界真奇妙的感觉。   蒋鸣玉依旧直接把车停到火锅店的门口,安乐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往路口的方向去找那十一个鬼魂,蒋鸣玉却说:“走这边。”   蒋鸣玉反身朝火锅店走过去,让安乐措手不及。   安乐连忙跟上,两个人没有走店的正门,而是从侧面绕到火锅店的后面。   这里是街边,店铺后面是住宅区,总体来说人气都很旺。蒋鸣玉绕着火锅店的外墙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个位置停下来,冲安乐招招手。   安乐凑过去,仔细看那面墙,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他刚想询问蒋鸣玉,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古怪,胡噜胡噜的,沉闷又粗粝,连地面都被影响得震了震。   刚开始的时候,在夜晚听见这种声音还有点可怕,可安乐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有点像什么东西在吞口水啊。   接着墙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音,还有一系列奇怪的响动,感觉是有人在吃东西。   安乐明白火锅店的食材是怎么丢失的了,大半夜的,有人进店偷吃。   安乐刚在想什么样的人可以绕开监控,蒋鸣玉就拉住安乐,两人齐齐往后面退了一步。   安乐猛地感受到空气发生了巨大的震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四周冷了好几度,明明是夏天的夜晚,人却像浸在冰水里一样。   安乐反应过来,这是鬼气,鬼气回来了!   蒋鸣玉拉着安乐急匆匆回到街边,深更半夜,车辆稀少,路灯的光芒由暖黄变为青色,洒在十字交叉的路口。   那个路口处,分明地站着十一个漆黑的影子。   刚才下车时,安乐还看了一眼,路口什么都没有,现在这十一只鬼在一瞬间再次出现了。   安乐惊讶地看向蒋鸣玉。   蒋鸣玉让安乐在路边等着,自己返回火锅店的后面,安乐就瞪着那些鬼。   鬼也从对面看着他。   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甚至冲着他招手。   安乐认出它就是那个在图书馆里求救的鬼。   此时,安乐一点也不怕它们了,仔细想想它们从头到尾只是想接近安乐向他示意,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至于他被吓到,纯属有点误会。   安乐想通了之后,简直哭笑不得,他前几天那么恐惧到底是图什么啊。   这时候蒋鸣玉再次走到街边,不过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等安乐看清那人后差点惊得跳起来。   那个人身形魁梧,比蒋鸣玉还高一大截,只不过他除了高还胖,腰围几乎跟身高一个样,显得整个人像球一样平行着往前方滚动。   他身上穿着火红的衣服,头顶上挂着血红的大蛇,蛇一直盘绕到他的脖子处,蛇头与蛇尾在他头上相交,看起来又恐怖又威严。   安乐曾经查过他的资料,知道他是谁。   这个神怪或许应该说是异人,就是尺郭!   安乐没想到传说里的鬼神真的会出现在现实里,又惊又喜,心头一阵难言的兴奋,同时又有着担心,这个上古的神人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另一方面,蒋鸣玉真的不是尺郭啊,安乐看着尺郭本尊圆形的身材,稍微松了口气……   尺郭一来,路口的十一只鬼魂吓得到处乱窜,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到没有,最后叠在一起躲到路灯的后面。   尺郭看向那些鬼,抓抓肚皮,准备往鬼那边走去。   蒋鸣玉伸出手把他拦了下来。   安乐见尺郭对他们两人也没什么恶意,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位神人,一边问蒋鸣玉:“大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大佬的解谜时间又到了,他对安乐说:“尺郭以鬼为食,朝吞三千,暮吞三百。那天这里出车祸之后,尺郭路过,就把这些新鬼魂们吞进肚子里了。”   安乐:“……”虽然他看见尺郭就猜到了,现在听还是会觉得无语。   这里之所以一点点鬼气都没有,是因为全被尺郭吃干净了。   “那吞进去了,为什么它们还在?”甚至还跑到学校里去找安乐。   蒋鸣玉神色难明地看了尺郭一眼,说:“尺郭路过这里,同时刚好有一家火锅店才开张,仓库里堆满了香料,味道很香。他就跑到人家后厨里,把人家的佐料全吃了。”   安乐觉得头顶上飞过一群乌鸦。   “不是说尺郭只吃鬼吗……”安乐无力地问。   传说中吞邪的大神怪尺郭,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在一旁呆呆的,看起来不是很机灵,时不时还抠抠自己的肚脐眼。   连蒋鸣玉都不赞同地摇摇头,说:“传说是这样的,我刚才问他,他说闻起来很香,忍不住。”   看来是日子过得久了,总吃鬼也很无聊,尺郭先生也想试试别的美味。   “尺郭平时只吃鬼,吞食了别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太刺激……”蒋鸣玉顿了顿,脸上有淡淡的无奈,“他就把鬼又吐出来了。”   安乐:“……”   所以那些鬼魂才在路口时隐时现是吗!   安乐有种观看走近科学栏目的感觉,前面闹得神秘兮兮,最后揭露结局的时候竟然是这样。   不能吃辣就不要吃辣嘛,吃吃吐吐又算什么?   而且尺郭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对,在自己身上左摸摸右掏掏,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安乐顿时对那十一只鬼、火锅店还有他自己充满了同情。首先是发生了车祸,产生了十一只新鬼;新鬼本该去地府,却遇到了尺郭;尺郭早晨吃鬼,晚上偷吃火锅店的食材,鬼被吃吃吐吐无法去地府,于是想找安乐帮忙,反而把安乐吓得不轻;而街边的火锅店先是门口遭遇车祸,生意受损,然后又丢失佐料,继续损失,从头到尾,火锅店纯属躺枪,这些事情实在是无妄之灾。   安乐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个比较倒霉……   好疲倦哦,在这个鬼怪的世界里生存。   安乐扯扯蒋鸣玉的衣服,问:“所以现在怎么办,放着不管尺郭是不是明天还会继续这种吞吐的循环?”那些鬼太可怜了,这么多天不仅不能去地府,每天还要被反反复复折腾。   蒋鸣玉看向尺郭,这位神奇的异人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马路对面的十一只鬼看见尺郭张嘴巴,吓得抱成一团。   蒋鸣玉说:“我跟尺郭做了一个交易,让他放这些鬼走。”   蒋鸣玉冲十一只鬼做了个手势,说:“你们可以上路了。”   鬼魂们迟疑了一下,毕竟蒋鸣玉身上也全是煞气,让它们很害怕。过了一会它们见尺郭和蒋鸣玉都没有动静,才一个一个地从路灯后面出来。   它们在路边排成一排,还是高矮胖瘦各式各样的都有,只不过全是黑黑的影子。   它们扭头互相看看,似乎还不敢相信已经自由了。   安乐抬起手,冲着它们挥了挥手。   那些鬼这才反应过来,到了该去地府的时间了。   所有的鬼魂再次奔跑起来,它们从命运的十字路口起步,按照顺序依次跑向该去的地方。   前方亮起了一团白光,白光跟安乐梦中的一样,寒冷渗人,却是鬼魂们的归宿。   “那是阴差在引路,过去就是另一个世界了。”蒋鸣玉站在安乐的身侧,这么说着。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冷,可在这样一个夜里,蒋鸣玉的话语听在安乐耳朵里,却带着温度,像温泉水流过鹅卵石发出的声响一样。   安乐望着黑色的影子鱼贯跑进那片光芒里,接着被一一吞噬,这场面太震撼,让他说不出话。   最后白光渐渐黯淡下来,半夜的路口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乐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惆怅。   还没等他收拾好情绪,旁边的尺郭就啪啪拍着自己的肚皮,好像放那些鬼走他非常不情愿。   安乐连忙询问蒋鸣玉:“大佬,你说的交易是什么,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这位拿蛇当项链的胖大哥满意啊。   蒋鸣玉淡定地说:“我们先回家。”   安乐满脑袋问号,跟着蒋鸣玉上车,他们开车回家,安乐还有些事情想弄明白。   “大佬,不是说尺郭高七丈,腰围也是七丈,可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啊。”七丈不应该跟一座小山似的。   蒋鸣玉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想要让他那么高吗,我可以跟他说让他变回去。”   安乐摆摆手:“别,还是算了。”   大佬好厉害,可以跟各种妖魔鬼怪交流,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   半夜不堵车,几分钟就到家了,安乐从车上下来时,发现尺郭就在门口等着。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愧是异人,神出鬼没。   蒋鸣玉将尺郭引进家门,安乐看见自家的院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口大锅,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白色的高汤汁。   奶白色的汤里猪肚浮浮沉沉,旁边还点缀着各类肥嫩的菌子、花胶还有各种参类。   与川派麻辣为主的火锅不同,江虹准备的火锅结合了粤系以及潮汕锅的特点,注重食材本身的鲜味,热气带着咸香扑鼻而来,搞得安乐大半夜的有点饿。   尺郭一见就扑上去,抱起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进自己的嘴巴里。   等一下,不怕烫吗,再等一下,重点错了。   安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问蒋鸣玉:“大佬,那是啥?”   蒋鸣玉气定神闲:“他显然对火锅很有兴趣,我叫江虹准备了养生锅,不伤胃,他就可以放心地吃了。”   安乐瞪着蒋鸣玉,蒋鸣玉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安乐小声嘀咕:“我发现你也挺多骚操作的。”毕竟是曾经把自己饿昏的人。   蒋鸣玉淡淡地说:“多谢夸奖。”   尺郭抱着锅——这是什么奇怪的绕口令,反正就是尺郭满足地吃到了火锅,彻底把那十一只鬼魂的事忘到了脑后,最后甚至舔起了锅底。   安乐看着酒足饭饱的尺郭,觉得他也挺不好过的,一直就只吃鬼,都没能享受到大好的美食。   尺郭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火锅,最后摸着自己的肚皮就这么从蒋鸣玉的院子里消失了。   地上只留下一口空锅。   安乐傻傻地问蒋鸣玉:“他就这么走了吗。”   蒋鸣玉点头:“他要换一个地方继续他的生活。”   安乐问:“他就一直这样吗。”   蒋鸣玉看向远方,说道:“尺郭以鬼为食,鬼吃得多了,万鬼在他的肚子里挣扎,最后挤破他的身体,他就沉没进地下,化身为地藏。”   即便是神怪,也都有他的归宿。   安乐依旧有种在梦境之中的错觉,那位奇怪的异人可能只是一个奇幻的梦。   安乐扭头,只有身边的蒋鸣玉如此真实。   蒋鸣玉同样吃鬼怪,却有些不同,他更加挑剔。   尺郭最终化为地藏,而蒋鸣玉又会怎么样。   安乐望着蒋鸣玉,他侧脸的线条好看到过份了,这般如玉的人,是不是也是虚幻,这种担心让安乐下意识抓住蒋鸣玉的袖子,说道:“大佬,尺郭吃到了鬼吃到了火锅,你这次什么都没吃哦。”他有点担心地看向蒋鸣玉的腹部,“会不会很饿?”   又来了,时刻关心丈夫饿不饿的小媳妇。   安乐自己没意识到这点,蒋鸣玉低垂着眼睛,轻声说:“我还不饿。”   那就好,看来上次那只大鸟很管饱,这个夜晚实在太神奇,安乐有点累,他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说:“我好像又困了。”   蒋鸣玉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今天还是睡我房里。”   安乐:“?”   虽然他是很乐意啦,但大佬不是嫌他睡相不好吗。   安乐晚上搬到蒋鸣玉的房间里睡觉,他尽量在睡前不挤到大佬,不过睡着就不知道了。   在蒋鸣玉身边总是特别安心,睡眠质量很好。   但今天他仍旧做梦了,做的是一个好梦。   他梦见他回到那个路口,十一个黑影向他道谢,它们进入轮回各奔东西开始了全新的人生。火锅店的生意变得好起来,每天都爆满,安乐荣升店里的svip,享受终身高级会员服务。   可惜蒋鸣玉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吃到美食,下次要跟他一起去吃美味的火锅,安乐这么想着。 第38章 丝线与状元豆1   惊魂的考试周之后,安乐彻底放暑假了。   他这学期本来算是试读,根本不是从第一周开始上课,比别的学生少很多课时,但他依旧参加了考试。   “考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啦。”江虹这么安慰安乐,“学习不行的话,可能长处在别的地方。比如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可烂了,但我会做菜啊。再说不管你能不能毕业,先生都会养着你的。”   安乐抬起头把成绩拿给江虹看:“可是我都考九十啊。”   江虹:“……”打扰了,告辞。   安乐摸着下巴说:“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养着大佬。”   江虹拍拍他的肩膀,说:“有志气,加油。”   人就是这样,平时上学的时候好想放假啊,计划着放假之后做这做那,等真正有时间了,天天瘫在家里觉得无聊起来。   再加上安乐最近时常想睡觉,每天更是过得浑浑噩噩,几乎变得跟蒋鸣玉一样宅。   说起来,蒋鸣玉已经很久没有吃鬼啊怪的了,安乐不禁想,是不是因为他总这样有一顿没下顿,所以才这么宅着,可以减少能量消耗。   已经是暑假,天气逐渐炎热,夏天这个季节多好啊,阳光沙滩冰淇淋冰啤酒比基尼,充满了热情而闲适的气氛。   以及,夏天还有很多很多的鬼。   七月鬼门开,到时候地府里的未投胎的鬼返回阳世,蒋鸣玉是不是就有好多吃的。   这段时间蒋鸣玉的肚子没开张,安乐稍微有点急,主要是蒋鸣玉又开始变得恹恹的,没精打采,游魂的情况更加严重,他自己说是夏天热精神不振,安乐担心他是饿的。   结果,安乐犯困,蒋鸣玉也犯困,两个人经常关在房间里空调一开睡大觉。   安乐忘记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关心蒋鸣玉是否吃饱,当初蒋鸣玉把自己饿昏的时候,来探望的蒋家人可是排了长队的。   于是万能的崔秘书再次来到院子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崔唤那天来的时候,天气正热,树叶子都被晒得耷拉下来,他走到院子里只有江虹和鸡在。   “先生和安乐呢?”崔秘书直接询问。   江虹的表情十分难以描述:“在睡觉。”   “都快吃饭了,还在睡觉?”崔秘书已经有了经验,“是不是又找借口不见我。”   他还记得上次将军的倒戈帮忙,对一旁的公鸡说:“你去房里把他们叫起来。”   将军经历离家出走事件之后也服帖了,在外面流浪哪有跟着安乐好过,于是扭过身体把屁股对着崔唤,不听他使唤。   崔唤:“……”   哎,他只是个给蒋家打工的打工仔,连鸡都给他脸色看。   崔唤就坐在院子的外廊下等着,等到即将吃饭的时候,那两个人终于起来了。   崔秘书还以为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卧室里睡午觉,直到他看到蒋鸣玉与安乐同时从一间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崔秘书这么稳重的人都惊呆了。   那两个人的脸上挂着同样的表情,迷离而朦胧,似乎可以立刻返回床铺继续睡一样。   崔唤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夫妻相。   “他们这是怎么了?”崔唤问家里唯一一个正常点的江虹。   江虹也很奇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安乐放暑假两个人就一直这样。刚开始是安小弟每天睡不醒,后来先生也加入了,整日都很萎靡,我努力地给他们做补气的东西吃也没有用。”   江大厨忧心忡忡,甚至反过来问崔唤:“崔秘书,他们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去看看吗?”   蒋鸣玉为什么会这样,崔唤倒是能猜出一二,可安乐平时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怎么也跟着一起迷迷糊糊。   安乐见到崔秘书就想起自己必须喂饱蒋鸣玉的使命,瞬间清醒了过来,而蒋鸣玉掀起眼皮看了崔唤一眼,就当作他不存在。   “崔秘书,你来啦,这次又是什么事?”是给蒋鸣玉送吃的来了吗?   崔唤见安乐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笑道:“看来你在这里待得不错,和先生关系这么好了。”   安乐知道崔唤是指他在蒋鸣玉房间里睡觉的事,清了清嗓子,说:“先生说我魂魄不稳固,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一魂一魄,所以让我经常待在他身边,怕我出事。”   崔唤意味深长地说:“那确实要小心了,曾经有个人魂魄离体,隔了二十年才找回来,最后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老婆早改嫁了,还生了个儿子都上大学了。”   安乐:“……”崔秘书就是故意吓唬他的吧!   崔唤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是老爷子让我来找先生的,我有些话要对先生说。”   崔唤搬出了蒋家老爷子,蒋鸣玉不得不看向崔唤,说:“去书房。”   两个人去往书房,蒋鸣玉虽然态度冷淡,但没有像上次那么排斥,安乐见了很惊奇,难道蒋鸣玉又想开了?   江虹却说:“崔秘书来应该是为了蒋家祭祖的事情吧。”   安乐一愣:“祭祖?”   江虹点点头,说:“以前每年七月先生就会回蒋家去住一个月,等八月祭祖完毕再回来。今年到了时间,我还奇怪为什么先生一动不动,果然崔秘书就上门来找了。”   原来是这样。   蒋家作为有玄学背景的商业大家族,肯定非常重视七月半的祭祖,蒋鸣玉在蒋家的地位一看就不低,无论如何都会被请回去参加祭祀活动的。   只不过蒋鸣玉正在跟蒋家闹别扭,所以今年才拖延了。   安乐问江虹:“大厨,你会跟着一起去吗?”   江虹连忙摆手:“当然不会,我又不是蒋家的人,祭祖很讲究的,不能乱拜。”他给安乐举了个例子,“在我老家有这么一件事,有一年清明,离家多年的亲戚从外地回来上坟,因为隔了太久,祖坟在山上,他们不会认路,又是请了假回来的,时间紧迫,就请了远房的一个叔叔领他们进山。”   安乐认真地听江虹讲:“那天本来天气很好,路况也不错,那个带路的叔叔对山里的情况特别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可偏偏他们上坟回来的时候,晴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山路瞬间变得湿滑,那个叔叔平时爬山跟走平地一样,结果那次一行人就他一个人摔了一跤,他用手撑住身体,两只手腕当场就骨折了。”   安乐没听懂,说:“人总有失手的时候,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江虹看着他,神色里很郑重,说道:“叔叔回家之后将这件事讲给别人听,村里的老人知道了把他大骂一顿,说你自家的父母都不先祭拜就去给别家亲戚上坟,你父母在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当然会不高兴,让你断两只手是给你这个不孝子一个教训。”   “那个叔叔听了,连忙带着香火贡品就去自家祖坟上给父母祖宗磕头,跪在那里骂自己不懂事,祖宗们别怪罪。回来之后,他那两只断手恢复的挺好,也没留什么后遗症。”   安乐听着一愣一愣的,心想原来还有这种讲究,怪不得说不认识的坟头不要乱拜。   以前他对于这类故事都是听听就好,如今见鬼见得多了,不信也得信。   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每年清明都跟着爸妈去上坟,爸妈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没注意过这些事宜,这么看从现在开始应该多留心了。   他想着到七月半的时候,给安家的老祖宗们烧些纸钱表个心意,只是不知道换了个世界,他们收不收得到。   安乐对江虹说:“那大佬回去,你也要回老家吗。”   江虹摇摇头,跟安乐一个想法:“我不走,到时候在外面烧纸回去就行。”   安乐冲江虹笑:“那暑假就我们两个在这里了。”按照江虹说的规矩,蒋鸣玉自然不会带外人回家祭祖,安乐就只能跟大厨和鸡一起相依为命。   谁知道江虹闻言白了脸:“那惨了,你这个招鬼体质,先生不在,鬼门开的时候,院子里还不搞得群魔乱舞。”   安乐拍拍江虹的肩膀,说:“你放心啦,大佬在走之前一定会想办法的,说不定布个结界啥的,你就负责每天做好吃的就行啦。”   蒋鸣玉跟崔唤在书房里谈了很长时间,安乐在外面都等饿了,好不容易蒋鸣玉出来了,还是和平常一样,看不出喜怒。   而崔唤则是望着安乐,笑眯眯的。   蒋鸣玉走到安乐的身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安乐扬起脸,准备认真地听讲,他以为蒋鸣玉会嘱咐让他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之类,谁知道蒋鸣玉低下头,说:“你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回本家一趟。”   咦?不是外人不得去祭祖吗。   安乐懵逼地看向江虹,江虹也一脸错愕。   这时候崔秘书凑过来,在他耳边说:“好歹你也是蒋家的新媳妇,第一年怎么也要回去祭拜,让祖宗们认识一下。”   安乐瞪大了眼睛。   等等,不是,他们又没办法领证,他以为他们结婚只在鬼界算数,原来在蒋家的祖宗面前也算的吗?   安乐无助又无措地看向蒋鸣玉。   安乐年纪小,不喜欢这类事是正常的,而且严格说起来,安乐跟那些姓蒋的根本没有关系,强行要他去不过是一厢情愿。   蒋鸣玉邀请安乐,是出于另一个考量,如果安乐不愿跟着一起走,他会另外想办法。   蒋鸣玉掩去眼底的情绪,问:“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不强求。”   安乐摇摇头,绷紧唇角说:“没有不愿意,就、就很紧张。”   他低头摸摸自己的身上,说:“我要不要去买几件新衣服?”又抬头拍拍自己的脸,“我会不会被嫌弃,会不会被说我的长相配不上你,现在去整容还来得及吗?”   真的很紧张啊,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第39章 丝线与状元豆2   蒋鸣玉没想到安乐是因为这个原因犹豫,缓和了神色,说:“不用,没有那么可怕。”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挺好的。”   安乐对自己几斤几两非常清楚,有的长辈就不喜欢他这种小皮孩儿。他想起他曾经搜索过的蒋家人,那么多那么有钱,到时候人人指着他说,蒋鸣玉就找了这么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媳妇,太让人失望了。   想想就令人窒息。   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安乐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崔唤乐了,他说:“我们当时真是捡到宝了,捡了你这么一个好玩的人,角色进入得快,思路也很清奇。”   意思是他戏多又奇葩呗。   安乐不由自主地往坏的地方想,甚至脑补了蒋鸣玉的伯父拿着钱对他说那句古早偶像剧经典台词:我给你钱,你离开我家蒋鸣玉。   所以,要多少钱好呢?   蒋鸣玉要是知道安乐在心里对他估价可能会吐血。   而且安乐也忘了,他是蒋家从人堆里千挑万选找出的特殊命格之人,家主是不可能让他离开蒋鸣玉的。   安乐还真的拉着江虹去置购了些衣服,他想穿得稳重些,毕竟是去祭祖嘛。江虹对安乐可以参加蒋家的祭祀活动很震惊,他已经察觉到安乐的地位似乎有点特殊,他开始怀疑安乐的身份,安乐闭着眼睛忽悠他说自己是蒋家的远方亲戚,也不知道他相信没有。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江大厨实情,一是江虹把安乐当小辈,这么生活着自在一些;二是万一牵扯出蒋鸣玉喜爱吃鬼怪的事实就不好了。   反正就是做了一些准备之后,安乐跟着蒋鸣玉上路回蒋家,留着江虹和公鸡在院子里相依为命。   说得兴师动众,其实蒋家就在隔壁的N市,坐个高铁他刚睡着就被摇醒说到了,还没市内堵车用得时间长。   他们一出高铁站,就有车来接,安乐看着豪车就开始胃疼。   他感觉贫穷的自己完美符合狗血偶像剧的条件,就像那本书的名字一样——《豪门冲喜男妻》,多么沙雕,多么狗血。   可惜这本书是个灵异文。   蒋鸣玉一路上不言不语,脸色不算很好,可能一部分是饿的,另一部分是不愿意回家。   但祭祖事大,就算再有意见也不得不回。   安乐和蒋鸣玉坐在车后座,安乐的坐姿规规矩矩,特别乖巧.jpg,惹得蒋鸣玉都偏头去看他。   安乐很紧张,问蒋鸣玉:“大佬,我是不是应该穿西装?”   蒋鸣玉:“……不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安乐可能不是把自己当丑媳妇,而是当成上门来见丈母娘的女婿。   反正不管怎么样,车辆载着他们驶向蒋家家主蒋述怀的宅邸。   蒋家的这位家主,安乐在百度上见过,是个长相非常端正、正气十足的中年大叔,但远不到崔秘书嘴里“老爷子”的程度,也不知道蒋家的辈分是怎么算的。   作为从小经常被师长们教育的小皮孩,安乐对这类严肃的长辈有点畏惧心理,特别蒋述怀还是蒋鸣玉的伯父。   按照蒋鸣玉说的是应该是舅舅,在规矩多且严格的宗族里,蒋鸣玉能直接被承认姓蒋,而且还被尊为“先生”,说明他的能力真的很强。   “祭祖的话要回去祖屋宗祠那边,我们先在城里待几天,等七月再过去。”蒋鸣玉在路上这么跟安乐说,他半眯着眼睛,语气漫不经心,嘴角却拉得平直暴露了他的烦闷,“我本来想直接去祖屋,但是硬被接到这里来了。”   蒋鸣玉也不想直面他的伯父。   这让安乐更加紧张了,万一蒋鸣玉和蒋述怀吵起来,他夹在中间不是要当炮灰。   大概真的是不能念叨,车辆行驶的路上,遭遇了堵车。车慢慢地在道路上往前蹭,这种拖延对于安乐来说简直是酷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点到蒋家来个痛快。   安乐最近阴邪的东西接触得多,再加上暑假之前受过几次惊吓,魂魄有些不稳,极度嗜睡,俗称“魂不守舍”。   车辆的进程缓慢,安乐本来盯着道路在看,大约是紧张过度后来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蒋鸣玉察觉到身边的人脑袋越来越下,最后靠在他的肩膀上。   蒋鸣玉微微偏头,就看见安乐闭着眼睛,浅浅地呼吸。   安乐的眼睫毛微微有点翘,蒋鸣玉知道他眼睫毛刮过掌心的触感,也知道他睡着时看起来乖巧,其实睡相超级差劲。   还是要早日解决安乐魂魄的问题。   蒋鸣玉这么想着,伸手扶住安乐的身体,让他直接靠在自己怀里,这样睡得安稳一些。   于是蒋家家主见到安乐的第一面,安乐是睡着的。   蒋鸣玉把安乐从车上抱下来,不让别人搭手,抱着安乐大摇大摆地走进蒋家的宅邸,他们在大厅里遇到蒋述怀,蒋鸣玉不动声色地说:“我先送他回房。”就带着安乐先去了自己的房间。   蒋述怀挑起眉毛,蒋鸣玉走得太快,他对蒋鸣玉怀里的人就那么惊鸿一瞥,这位家主转头问自己的秘书:“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崔唤一本正经地回答:“当初是您找来的人,送到那间凶宅里给先生冲喜,虽然用了替身,但他们是正儿八经地拜过天地的,关系当然好。”   蒋述怀说:“那是因为鸣玉绝食,只能找个极阴体质的人绑着。”   虽然结婚确实是阴阳调和的好方法,但冲喜什么的绝对是恶趣味吧,还不就是叔侄两闹脾气,崔唤在心里腹诽,老爷子应该没想到蒋鸣玉会把安乐当宝贝一样护着,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蒋鸣玉将安乐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返回大厅。   叔侄照面,蒋述怀沉着脸,说:“去书房。”   蒋鸣玉与蒋述怀两个人单独去了书房,连崔唤都只能在外面守着。   蒋鸣玉坐在椅子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面容有些疲倦。   蒋述怀从小看着蒋鸣玉长大,知道他的这种倦意代表着他正在忍耐饥饿,顿时那些套话也不用多说了,蒋述怀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蒋鸣玉不说话。   他认为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   蒋述怀知道蒋鸣玉吃软不吃硬,也不逼他,而是开始回忆过去:“你小时候明明很听话的,家里的天师们抓来厉鬼,你吃得很开心,还认为是除魔卫道,非常自豪。”   这位一点也看不出年龄的蒋家家主,眉目之间与蒋鸣玉有些像,年轻的时候一定也非常英俊,只是没有蒋鸣玉那么精致,自有一派家主的严厉与大气。   蒋述怀说着说着口气变得和蔼:“你生来带煞,体质特殊需要进食戾气恶意,否则就会煞气反噬衰竭而亡。你需要那些负面的东西,而那些厉鬼妖邪祸害人间,刚好一并除去,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蒋鸣玉听着这些从小就听厌的东西,还是不吭声。   他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除了跟安乐讲解的时候多说点,平时根本是能不说就不说,更别提现在,让他去跟长辈争辩是不可能的,他懒得开口。   蒋述怀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继续说道:“所以,本来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绝食,把自己弄成那样。”   蒋鸣玉这时才抬头看着自己的伯父,唇角下拉,下颌线紧绷,展露出不悦的神色。   蒋述怀抱着手臂,也望着蒋鸣玉。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蒋述怀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去了宗祠,看到了那个牌位。”   蒋鸣玉的脸色变得难看,此时再也不愿意忍耐:“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也不用再说那些道貌岸然的话。”   蒋述怀再次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会知道这些事。”家主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此时神色没有变,反而继续宽慰蒋鸣玉,“我可以向你坦言,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蒋家的家道永远昌隆,我从不避讳这一点,坦坦荡荡。”   蒋鸣玉皱起眉头,难得流露出厌烦的情绪。   “就像祭祀之时,为了得到庇佑,供奉供品,总是会有牺牲。”蒋述怀这么说着。   这种说法让蒋鸣玉更加厌恶,几乎无法在书房里待下去了。   “可是你不是供品。”蒋述怀在蒋鸣玉起身的时候说道,“你是我妹妹的孩子,是蒋家的一份子,是我们的亲人。我们遵从祖训,但不至于连自己亲人都坑害。”   蒋鸣玉站在那里,没有动。   蒋述怀上前一步,逼近蒋鸣玉,说道:“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了解的也不是事情的全貌。”   他郑重地说:“蒋家不会害你,你只要记住这一点。”   蒋鸣玉看着蒋述怀,神色难明。   两个人都很高,蒋述怀是长辈,又是家主自带着让人生畏的威压,而蒋鸣玉本来气质就很冷,此时周身更是万物勿近的寒凉。   就在空气都焦灼的这一刻,书房有人敲门。   过了几秒钟,蒋述怀沉声吩咐:“进。”   房门打开,从门缝里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脑袋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查看。   蒋鸣玉见到安乐,神色缓和下来。   安乐推开书房门,在门口站好,吸口气,中气十足地冲蒋述怀打招呼:“伯父好!”   他想了想,开始背诵他老早就想好的登场词:“我叫安乐,我是跟着先生一起来的,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如果有叨扰到,请多多关照。”   说完,安乐抓抓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呜哇,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蒋家的宅子里,简直吓傻了,急急忙忙跑来打招呼,也不知道迟了没有。   安乐看着蒋鸣玉和蒋述怀,总觉得书房里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只是担心这下蒋伯父对他的第一印象肯定很差。   哪有睡着觉见公婆的丑媳妇。   蒋鸣玉不想继续在书房停留了,迈开腿准备拉安乐一起离开。   蒋述怀先他一步走到安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据说“极阴体质”的晚辈。   安乐紧张兮兮地由着蒋述怀看。   “你叫安乐对吧?”蒋述怀地问。   “是的。”长官。   蒋鸣玉见状挡在安乐前面,戒备地看着蒋述怀。   就在安乐以为这位严肃的伯父会批评教育他的时候,蒋述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安乐手里。   安乐懵逼地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个红包。   ……他一直说公婆和丑媳妇什么的,真的只是开玩笑,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伯父这里收到新媳妇上门红包。 第40章 丝线与状元豆3   不仅安乐懵逼了,蒋鸣玉也微微一愣。   他看着自己的伯父,唇角的线条没有压得那么厉害了。   蒋述怀满意地看着两个人的表情,终于有种赢了一局的感觉。   安乐拿着红包,心想,不愧是想出冲喜“妙招”的伯父,果然有够出其不意。   这个红包也可以解释成长辈给晚辈的打发钱,虽然有点不能确定这份见面礼的含义,安乐还是礼貌地回应:“谢谢伯父。”   蒋鸣玉有点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对安乐道:“你还是要多休息。”   提到这点,安乐就很难为情,竟然在做客的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屋子的,他连忙对蒋述怀说:“伯父,我刚才不是故意睡着的,只是最近精神不太好。”   蒋鸣玉打断他:“不用解释。”   蒋鸣玉看向蒋述怀,经过安乐的这个插曲,他对伯父的态度也恢复平心静气,他说:“我会带着安乐在这里住到去祭祖。”   他说这样的话,代表着他不会跟蒋家公开撕破脸皮,就这么冷处理着。   说完,蒋鸣玉就把手搭在安乐的肩膀上,推着安乐往书房外面走。   “可是……”安乐看了看蒋述怀,有点拿不定主意,见蒋述怀没有阻拦他们,就冲伯父挥手告别。   等两人离开书房之后,崔唤从外面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雇主,说:“您这到底走的是什么棋,所有人都看不透啊。”   那红包恐怕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蒋述怀“哼”了一声:“鸣玉现在不接受我的好意,我就给他身边的人。”   崔秘书没好意思说这种想法也太幼稚了吧。   “而且我看那小伙子还挺可爱的。”蒋述怀这么评价安乐。   崔唤笑了:“确实,安乐很讨人喜欢,他总能活跃气氛。”   说笑完毕,蒋述怀深深地叹气。   这已经他今天第无数遍叹气了,他说:“如果那孩子更让人讨厌,可能会好一点。”   崔唤收起笑容,说:“也是,毕竟是诱饵一般的角色,一不小心会被鬼怪吞噬,如果放太多感情,未免令人伤心。”   蒋述怀道:“希望他能顺利让鸣玉达到该到的境界。”   崔唤忍不住说道:“安乐的面相骨相与实际的命格有差异,说不定这其中会有另外的转机。”   “你先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毕竟是找了那么久的人,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过,结果今天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感觉他身上有瑞气,这点确实奇怪。”蒋述怀这么说着,“就怕这点不是转机而是隐患。”   蒋述怀背着手,脸上的表情庄重而谨慎,他说道:“我们蒋家一直以来恪守祖训,当家道越来越昌盛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有个感觉,神明庇佑我们不是无偿的。鸣玉出生之时,我就知道这一刻终于到了,老祖宗向我们讨债来了。”   他看向崔唤,说:“鸣玉就是我们需要还的债,这债不还,蒋家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崔唤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安慰雇主,又觉得唐突逾矩,最终只喊了半声:“述——”就干脆闭上嘴,沉默下来。   蒋述怀纵容了秘书的放肆,继续说:“总之,我看那孩子在鸣玉身边待得挺好的,最起码鸣玉没有再闹绝食,就先这么相处着吧。”   崔秘书心里想,就怕好过头,假戏真做,到时候又麻烦了。   所以相处得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反正现在急也没用,一切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再考虑吧。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走出书房,再次回到蒋鸣玉的房间里。   蒋述怀的宅邸跟安乐想的那种山水园林几进几出的大院不一样,而是比较现代化的别墅洋房,带着泳池啊草坪啊,比起蒋家家主,这个房子更加符合蒋述怀企业家的身份。   按照蒋鸣玉说的,蒋家人分布在各个地方,每年只会在有大事的时候,一起回祖屋。   比如七月的祭祖就是蒋家的大事件。   这里严格来说是蒋述怀的私人府邸,但蒋鸣玉青少年时在这里生活过的,还留着房间,而且面积不小。   安乐刚才就是从这个房间里醒来,他一醒,发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一阵惊慌失措,跑出去遇到崔唤才知道他已经抵达蒋家,崔唤带着他去了书房,就撞见蒋鸣玉与蒋述怀剑拔弩张的样子。   现在再次回到这个房间,安乐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里。   同样是豪华而低调的陈设,依然有着蒋鸣玉的简约风格,没有多余的东西,残留着蒋鸣玉以往的生活痕迹。   蒋鸣玉成年后一直住在外面,蒋述怀还保留了他的房间,并且维护得很好,安乐不知道为什么蒋鸣玉会和伯父闹不愉快,但他觉得伯父的为人并没有那么差。   毕竟蒋鸣玉从小没有父亲,是蒋述怀教导他长大的,如果伯父很坏,蒋鸣玉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恐怕蒋鸣玉也知道这点,所以没有跟蒋述怀正面冲突,就算跟蒋家有了间隙,也只是绝食折腾自己。   安乐看着蒋鸣玉,大佬虽然平时冷冷清清,实际上是个温柔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安乐望着蒋鸣玉发呆,蒋鸣玉伸手过来轻轻触碰他的脸颊,问:“还不舒服吗。”   安乐的脸微微有点发热,摇摇头,说:“没有。”他连忙举起手里的大红包,笑着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   蒋鸣玉见到那个红包脸色就古怪,说:“你留着花。”   安乐笑嘻嘻:“不要白不要。”他低头拆开红包,里面都是崭新的连号纸币。   伯父可真讲究。   安乐把钱收好,抬眼看四周,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问:“这个画的是什么?”   蒋鸣玉的房间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副画了,画上绘着一个青衣女子,女子手捧着一块锦缎,锦缎花色繁复,颜色亮丽,上面花鸟祥云交织,璀璨夺目。   画上的女子不是在屋子里,而是身处一座小庙,庙前有一条清丽的小溪,小桥流水,恬静闲适,仿佛能听见溪水潺潺的声音。   女子手里华贵的锦缎与闲雅简单的居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不觉得突兀。除了画得很好之外这幅画看起来也没有其他特殊的,但安乐莫名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去就移不开目光。   蒋鸣玉硬生生掰过他的头,不让他再继续盯着,说:“那是青溪小姑,相传是云锦织神,成神之前也是姓蒋。云锦是一种昂贵的织物,华丽富贵,早年多用于宫廷,蒋家曾经有人是织布局里的,一直祭拜小姑。后来到了现代,蒋家也做云锦生意,与小姑渊源很深,这幅画就是流传下来的青溪小姑图。”   安乐的眼睛没有看那副画,这才从图画的意象里走出来。   蒋鸣玉见他这样,说:“青溪小姑是位神女,再加上这幅画年代久远,画上有灵力,你对这类东西很敏感,很容易被吸引,还是不要多看了。”说着,蒋鸣玉就把图从墙上取下来。   安乐正觉得看不到了很可惜,就听蒋鸣玉说:“你本来就神魂不稳,看多了说不定会被吸进画里。”   ……那还是算了,别看了。   安乐没有傻到过问蒋家的事,每天就跟着蒋鸣玉,刚巧两个人都犯困,于是在蒋家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睡觉,还睡在一间房里。   蒋述怀狐疑地看着蒋鸣玉关着的房门,问:“他们真是只是在睡觉吗。”   大概吧,睡觉这个词含义很丰富,崔唤回答道:“安乐有魂魄离体的先兆,所以爱睡觉。”至于蒋鸣玉,大家都懂的,他又饿了。   蒋述怀说道:“怪不得这次你一去,鸣玉就答应跟着回来,他惦记着祖屋那边的东西给那孩子固魂用。”他说着若有所思,“这还是鸣玉第一次对别人这么上心。”   崔秘书掩住嘴咳嗽,说:“那不是很好吗,先生看起来有人气了。”以前跟神仙似的。   蒋述怀和秘书在门外怀疑这样是不是真的很好的时候,蒋鸣玉在房间里睁开眼睛起身。   安乐侧躺在他旁边,正浅浅地翕动鼻翼,很像睡着的小猪……蒋鸣玉盯着小猪瞄了一会,才去拍安乐的脸,让他清醒过来。   “天亮了吗。”安乐揉揉眼睛,他已经习惯从从天亮睡到天亮了。   “没有,还是下午。”蒋鸣玉拉着他从床上下来。   “那是要吃饭了吗。”安乐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精神点,在伯父这里做客,总是这么萎靡也不好。   “也不是,还有段时间。”蒋鸣玉说道,“我们出去一趟。”   安乐立即进入警备状态,打起精神,说:“要去哪里抓鬼?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蒋鸣玉无奈地说道:“不是去抓鬼。”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跟平日游刃有余的样子略有不同,“我们就出去走走。”   “走走?”安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去哪里走?”   蒋鸣玉说:“你应该没来过这边吧,我带你逛逛。”他不是很会介绍景点,“N城是有名的古都,保留着许多古迹,如果你喜欢可以去看一下。”   啊,安乐懂了,蒋鸣玉是要带他出去玩!   安乐跟着蒋鸣玉来祭祖,本来没想过会有时间干别的事,结果他们先要在蒋述怀这里住一段时间。安乐只能安安分分待在大房子里,说实在的,真的有点无聊,他又不敢说,干脆就每天睡觉。   现在蒋鸣玉主动提出带他出去,真是太好了。   安乐像浇了水的旱地一样,立马活过来,顿时也不萎靡了,举起双手赞成:“好呀好呀!我第一次来N城,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蒋鸣玉见安乐喜上天的样子,知道这两天把他憋坏了,暗暗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两个人说走就走,还是安乐过意不去,离开前跟蒋述怀打了声招呼,蒋述怀要派人跟着他们护卫加付账,被崔秘书阻止。   人家两个人出去玩,要什么保镖啊。   蒋鸣玉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车,安乐这次直接坐到副驾驶座上,兴致勃勃地系好安全带,满脸兴奋,哪里还有什么魂魄不稳的样子。   等他们的车滑出蒋家大门,在道路上行驶的时候,安乐才想到一件事。   这是他第一次和大佬单独出去玩啊。   虽然他经常跟蒋鸣玉一起行动,但基本上不是抓鬼就是捉妖,他要么怕得要死,要么气得要死,心情哪里有今天这么愉快自在。   与蒋鸣玉的第一次同游,安乐莫名想到一个不恰当的词——约会。 第41章 丝线与状元豆4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安乐就有点别扭。   以前又不是没有跟同学两个人出去玩过,怎么这次就有些不一样呢。   大佬只是尽地主之宜好心想带他去玩一玩,不要发散太多。   大不了下次再请回去,安乐这么想着,他早就想回到穿越之前住的城市去看看,到时候可以喊蒋鸣玉一起。   有了这个念头,安乐自在了许多,看着车外的风景又开心了起来,甚至哼起了歌。   蒋鸣玉见他高兴,微微牵起嘴角。   著名古都N城,历史悠久,文化气息浓厚,有很多古迹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蒋鸣玉对这座城市很熟悉,开车载着安乐走的都是有意思的路线,沿途的景色让安乐应接不暇。   对于安乐来说,没有比蒋鸣玉更好的向导了,他知识渊博,很多东西都懂,讲起历史和典故来,条理清晰趣味性也高。   而且安乐喜欢听蒋鸣玉说话,他声音好听,平时话又不多,这种时候多讲点,听起来就像洗涤耳朵。   年轻人游玩走走停停,不像旅行团那样到景点一定要下车拍照,安乐坐在车上看风景,听蒋鸣玉讲解,又惬意又舒适。   不过因为今天时间有限,他们仅仅是环绕市区逛了一遍。   “钟山我们没有时间去了。”蒋鸣玉一边开车一边说,“那里是个大风景区,有很多有名的景点。”   “这个我知道。”安乐同学举起手,那里有明朝以及当代著名人士的陵墓,还有声名远播的寺庙,“反正离农历七月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改天去。”   蒋鸣玉点点头,说,“钟山在某一段时期又叫作蒋山,附近有蒋王庙,青溪小姑也姓蒋,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被这里的神明与山山水水庇佑,蒋家才成了今天这么大的家族。”   这还是蒋鸣玉第一次用“我们”代指蒋家,安乐不知道他和宗族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蒋鸣玉对蒋家还是有感情的。   提到青溪小姑,不得不说本地特色的织锦——云锦。   蒋鸣玉带安乐去了云锦陈列馆,看到了超级大的织布机,需要两个人一起操作,丝线在木制的机器中穿梭,接着还要经过多重手工工艺,最后才能成为雍容华贵的布匹。   蒋鸣玉说云锦织造业鼎盛的时候,秦淮河畔织机好几万,由官家统一管理,非常壮观。   蒋家那时有不少人参与云锦的织造,所以对青溪小姑特别尊敬。   果然不愧是抓鬼和商业两手抓的家族,啥赚钱就干啥,再加上家族里有人从事天师的行当,通晓鬼神,祭拜某个行业的祖师爷比别人都勤勉方便,赚到的钱也比别人多。   那时候只有官宦贵族才可以使用云锦做衣服,龙袍也是由云锦制成。   “所以那时的云锦,从丝线到工艺都很讲究,做出的衣服也是有灵的。”蒋鸣玉让安乐看橱窗里的龙袍,说,“直到现在龙纹图案上还有紫气缭绕。”   安乐瞪大了眼睛去看明黄色的长袍,除了龙形的绣纹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蒋鸣玉见他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抿抿唇角,说:“比较淡了,看不到正常。”   安乐失望地说:“哎,贵气我看不出来,鬼气应该就能看到了。”   蒋鸣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过我能理解,上次那件嫁衣不也是这样,上面聚集了怨气,就变得有灵,只不过是怨灵罢了。”   蒋鸣玉点点头。   说起那件衣服,安乐记得当时是被崔唤带走了,他问蒋鸣玉:“那件嫁衣后来怎么样了?”   蒋鸣玉说:“被带到本家,由人除去上面的怨气,然后烧掉了。”   竟然是这样,安乐有一点点可惜,毕竟那件衣服很漂亮,可转念一想,就是因为它吸取了很多人的血,所以才能保证颜色常新,便又觉得仅仅烧掉还不解恨。   安乐在云锦馆里看到了现代制式的嫁衣,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大片大片的金红撞色,龙凤呈祥,彩云万里,只不过价格让他瞠目结舌:“好贵啊。”他啧啧地说,“结婚都结不起。”   蒋鸣玉平淡地说:“婚礼只是个形式,贵有贵的方法,没钱有感情也能结婚。”   安乐听了他的话,思维一下子跑偏,想到他刚穿越时直接就被推进了喜堂,新郎还躺在床上,找了一只鸡来替代,确实也挺简单的。   蒋鸣玉似乎也想起什么,没有说话。   对于他来说婚礼更简单,直接昏过去睡一觉,醒来就多了一个老婆。   两个人想的是同一件事,却没有交流,气氛默默地有点尴尬。   安乐悄悄去看蒋鸣玉,那时候他没穿嫁衣,但蒋鸣玉穿过呢。   不得不说蒋鸣玉穿什么都好看。   蒋鸣玉也回眸,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又齐刷刷移开。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转转?”蒋鸣玉望着远方,征求安乐的意见。   “好、好啊。”安乐当然同意。   他们又去看了许多N市著名的东西,比如他们绿荫参天的梧桐大道,比如烟雨朦胧的雨花石。   无论是树木还是石头,都蕴含着历史,是经过时光的沉淀传承下来的,蒋鸣玉说这种地点或者物品旁边,灵气总会旺盛一些。   再加上这里有钟山和长江,山河交汇,生气丰茂。   蒋鸣玉说着说着,总会讲到玄学上去,他说恶鬼虽然不喜欢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不会在有灵气的地方出现。但七月鬼门开的时候,有的鬼魂喜欢往生气旺的地方跑,假扮成普通人玩玩闹闹,也没有什么大害。只不过有人不懂,无意之间跟着鬼魂们玩到一块,鬼门关闭那天,说不定就被带着一起去地府了。   说得安乐又毛毛的:“七月前后我都会贴着你,绝对不离开你身边半步。”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心,问蒋鸣玉,“万一去了地府还能出来吗。”   蒋鸣玉一本正经地说:“出不来了,只能在地府等到阳寿耗尽,再转世投胎。”   安乐吓得往蒋鸣玉身边靠拢,几乎要挂到他身上。   蒋鸣玉眼睛的弧度稍稍弯曲了一下。   两个人一路游玩,眼见时间不早了,现在是夏天,太阳落山得晚,到了饭点天还是亮的。   安乐问:“我们要回去吃饭吗?”   蒋鸣玉回答:“当然不。”   这几天在蒋家,安乐吃了不少好吃的,蒋述怀宅子里的厨师不比江虹差,做的都是本地风味的宴席大菜,安乐每天都吃得很饱,如今出门了他就想换个口味,对蒋鸣玉说:“大佬,我们去吃小吃好不好。”   蒋鸣玉曾经跟他一起吃过路边的烧烤,知道他的口味,说:“当然好。”   来N城,怎么能不来秦淮河畔夫子庙,这里是古时贡院所在的地方,自古以来学子汇聚,学子们在这里供奉孔夫子,以求学业有成,仕途通达。学生多,因而养活了很多做生意的商贩,如今已经发展成商业圈,照例有各式各样的店家,也有很多好吃的。   安乐就喜欢这种吃的玩的多的地方,拉着蒋鸣玉一路看一路吃。   蒋鸣玉虽然是本地人,但路边摊真的没怎么碰过,被安乐拉着依旧看得多,吃得少。   安乐就不一样了,见到啥就想吃啥。   N城的鸭子非常有名,在蒋家安乐吃过盐水鸭,去掉鸭子的腥臊,留下的只有肥嫩,鸭肉白里透红,吃进嘴巴里既有卤汁的咸味又有鸭肉的鲜味,特别好吃。   这次到外面来,安乐想吃大名鼎鼎的鸭血粉丝汤。   蒋鸣玉很少出门逛街,到了这里反而是安乐拽着他进馆子。   蒋鸣玉坐在桌子边,再次一副神仙下凡样,而安乐对着大腕,拿着筷子,双手合十,说道:“将军,我没有吃鸡,只吃了鸭子,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所有的鸟都不能吃的话就太惨啦。   蒋鸣玉神色淡淡的,与这家店稍微有点不搭,但他十分泰然,道:“你说将军是鸭子,它会不高兴的,放心吃吧。”   安乐闻言,高高兴兴挑起粉丝吃起来。   粉丝汤又热又烫,粉丝上面铺着鸭血鸭肫,再撒上香葱与香菜,粉丝晶莹,鸭血红润,配料新鲜,看起来特别美味。安乐吸溜了一口粉丝,粉丝爽滑顺口,一下子就钻进了肚子里。   “好好吃哦。”安乐一边吃一边说。   蒋鸣玉盯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很想伸手去戳,但忍住了。   安乐吃了半碗,有点为难:“太好吃了,搞得我不敢吃了。”   蒋鸣玉问:“怎么了?”   安乐说:“现在吃饱了,待会还有好吃的怎么办,吃不下那么多。”   蒋鸣玉说:“那就不吃了,去吃别的。”   “可是好浪费。”安乐愁眉苦脸。   蒋鸣玉伸手把他的碗拿过来,很自然地挑起安乐剩下的粉丝放进嘴里,说:“我帮你吃,你留着肚子。”   安乐呆呆地看着大佬帮他清扫剩饭,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啊啊啊,怎么能让仙子吃我吃剩的东西呢。   蒋鸣玉的动作依旧优雅,垂着眼睛,像在吃什么昂贵的料理一样。   他的这种不介意,让安乐涨红了脸。   总觉得这样的蒋鸣玉又变得接地气了一点,好有男友力哦……   蒋鸣玉抬起头,见安乐脸红扑扑的,问:“是很热吗。”   安乐拼命摇头,只知道傻笑。   因为安乐说想吃其他的,蒋鸣玉后来又买了很多特色食物。安乐吃东西总是吃得很香,蒋鸣玉喜欢看他嘴里含着食物的样子,看起来像仓鼠,有点可爱,总忍不住劝他多吃点。   蒋鸣玉不习惯吃这些,但不妨碍他拿着食品纸袋,直接喂安乐。   安乐刚吞下一口东西,接着下一块又递到嘴边,他下意识张口,修长的手指捏住食物送进他的嘴巴里。   大佬就这么当街喂东西给他吃,搞得安乐有点不好意思,但蒋鸣玉脸色冷淡,手上动作却不停,安乐依稀从他这种反差里看出点乐在其中,也就没有拒绝。   到最后安乐抱着肚子,实在不行了,苦着脸哀求:“不行了不行了,真的吃不下了,已经胖了好几斤了。”   虽然他说得夸张,蒋鸣玉看过去感觉安乐的脸真的像圆了点,这才停下投喂的手,眼眸里飘过惋惜的神色。   酒足饭饱之后,夜色已经降临,夜晚的秦淮河是N城最负盛名的风景线,两个人肩并肩在河畔散步。   秦淮河畔是古时文人云集之地,自古以来,十里秦淮“礼乐秀群英”,河边一半是文人雅客,一半是教坊名伶。笔墨与烟花,才子与佳人,交相汇聚于此,这里是个美妙的地方。   晚上秦淮河边还有表演,非常热闹,安乐捂着肚子和蒋鸣玉边看边走,虽然撑了点,但是很开心。   因为人很多,安乐的胳臂时不时和蒋鸣玉的擦碰到一起,他后来干脆偷偷扯住大佬的衣角,蒋鸣玉发觉了也没有吭声。   蒋鸣玉平日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不喜欢凑热闹,很少出门。   这次和安乐在一起,四周虽然吵了点,竟然也不觉得讨厌,反而因为被牵着衣服,蒋鸣玉的步伐变得更慢了。   多待一会,也未尝不可。   秦淮河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游船,河边的建筑与游船上挂着各色的彩灯,桨声灯影,美轮美奂。   古时候这里有很多歌女,每日在游船之上,夜夜笙歌,安乐心想,他要是古代的文人,也喜欢往这边跑,喝酒听歌,吟诗作对,多好玩啊。   他刚这么想着,就被旁边一个卖东西的吸引了注意。   那个小贩摆了个摊,摊子上挂着一个简易的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状元豆”。 第42章 丝线与状元豆5   安乐对这个东西的名字产生了好奇。   状元豆是什么。   那个小摊摆在河岸边的阴影处,被旁边的建筑笼罩着,不仔细去看很容易被忽略。   生意是怎么做的,摊子摆成这样会有人买吗。   不过这摊子的广告倒是有点新意,招牌上“状元豆”三个字是用毛笔写的,还是繁体,字体飞扬,行云流水,写得很漂亮。   安乐扯扯蒋鸣玉的衣角,拽着他一起往摊子边靠过去。   小贩见人来了,连忙招呼:“客官,来点豆米不。”   这小贩挺入戏,还喊他客官,安乐看见摊子上摆着一口锅,旁边放着油纸,就问:“是什么样的豆子,为什么要叫状元豆?”   小贩嘿嘿地笑,揭开锅盖,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豆香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锅里正煮着黄豆,饱满的豆子泡在酱色的汤汁里,汤里还放着红枣八角,咕咕冒着泡,豆子好像已经煮烂了,看起来软软的。   安乐本来已经撑得不行,看见那些豆子居然又咽了咽口水。   小贩告诉安乐,城南的秦状元原来家境贫寒,吃不起别的,他母亲每日就为他煮黄豆,豆子里加上红枣,期盼他能高中。后来秦状元真的中了状元,这种豆子就叫状元豆。   夫子庙贡院旁,在古代住的都是考科举的学子,做生意的抓住考生心理,卖这种豆子讨个好彩头,就跟现在涂答题卡的铅笔上印着“满分”一个意思。   “吃了状元豆,好中状元郎,我家招牌是秦状元亲手写的,保管正宗。”小贩拍拍胸脯,他说着说着,看见一旁站着的蒋鸣玉,突然截住话头,黑漆漆的眼睛里一片惊疑。   安乐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心想卖东西的吹牛吹上天,还亲自写,不知道这个秦状元是考了清华还是北大啊。   但是豆子是真的香,安乐扭头看蒋鸣玉,蒋鸣玉没有说话,他就对小贩说:“帮我包一点。”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笑起来,“我不用考状元,当状元太累,我当个探花就行。”   安乐笑得开怀,小贩却不笑了,惊惧地愣在那里,安乐不解地看过去,他才哆哆嗦嗦地用油纸包了一包黄豆,上面放了一颗大红枣,塞进安乐的手里。   安乐问:“多少钱?”   蒋鸣玉从头到尾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小贩看着那一尊煞神,哪里还敢收钱,连忙摆手:“不要钱不要钱,祝你高中。”   “那怎么能行,你这里怎么没有收款码。”安乐上上下下打量小摊子,根本没看见二维码。   就在这时,蒋鸣玉终于动了,他拉起安乐的手,牵着他往外走,直接离开那个卖豆小摊。   “诶,我还没给钱呢。”安乐懵逼地拿着豆子,被蒋鸣玉拖着走。   两个人再次回到灯光下的明亮处,蒋鸣玉才说:“不要吃。”   安乐满头雾水,蒋鸣玉回头指指刚才小贩在的地方,安乐跟着转头望过去,那里只留下一片阴影,哪里还有什么小摊和小贩。   跑得再快也不可能瞬间消失,安乐低头看看手里的黄豆,再看看蒋鸣玉,这下子明白过来,又被吓结巴了:“不、不是人?”   蒋鸣玉点点头。   他是说那个小贩怎么穿得古色古香,还以为是为了吸引眼球。   安乐捧着豆子,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些豆子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变的,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哭丧着脸对蒋鸣玉说:“大佬,怎么一开始不提醒啊。”   蒋鸣玉淡然道:“也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吃了最多拉肚子,而且看你挺开心的。”他看了安乐一眼,说,“不是要当探花郎?讨个好口彩。”   安乐欲哭无泪,大佬在逗他玩呢。   最后那些豆子被蒋鸣玉拿走丢掉了,安乐心情复杂,黄豆真的很香……   幸而他们发现了现代卖豆子的店铺,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状元豆”三个字,可比刚才那个鬼摊气派多了。   店铺里各种豆子名目繁多,不光有黄豆,还有蚕豆、花生,炒的煮的都有,安乐买了几包拿在手上,准备带着回去吃。   安乐抱着真豆子,还在感慨:“为什么人这么多的地方还会有鬼啊。”鬼连做生意都惦记着他。   蒋鸣玉说:“虽然七月鬼门才开,但阴气已经比平日浓重,在阳间游荡的鬼魂此时聚集在一起,等待鬼门打开。”   人家也想去地府看看好吗,提前摆摊赚点路费。   安乐想到那小贩卖豆子收钱,怕是要收冥币,脸色白了白,又问:“它为什么那么像普通人,还会说话。”他记得上次的车祸鬼就不会说话,样子也吓人,否则也不会闹出那么多误会。   蒋鸣玉说:“这种鬼因为某种原因逃避了阴差,跟普通死去就进入地府的鬼魂不同。它们在阳间游荡久了,已经有点像精怪,有时候还会混在人群里生活,普通人很难分辨出来。”   但是它们也不怎么害人,不是恶鬼,所以很多时候无论阴间还是阳间都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   这让安乐想起他很久以前遇到的倒霉婆婆,估计也是这种鬼怪。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再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个人玩得尽兴,但体质问题他们都会困倦,蒋鸣玉对安乐说:“回家吧,改天再出来。”   安乐点点头。   两人顺着河岸往回走,要走到停车的地方。   夜晚的秦淮河太美了,沿岸的灯光如同六朝金粉,投射在河水上,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古时的歌女在雕花的画舫吟唱,歌声靡靡,吸引着来游玩的公子文人,美酒美人美景,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组成了河上特别的风景。   就算沿岸的景色变幻,秦淮河里流淌的河水不会变,它时时刻刻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从古至今从未停歇。   安乐和蒋鸣玉一起走着,在现代化的灯光里探寻到一丝古意,他今天真的非常开心,和大佬一起出来玩真的是太好了。   今天一定会成为他的宝贵回忆,安乐这么想着。   时间不早了,这里的人还是那么多,安乐抱着豆子走着,冷不防有人撞到他的肩膀,他被撞得身体一歪,手里的豆子飞了出去。   “小心点啊。”安乐一边抱怨,一边去捡买的食物。   蒋鸣玉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那包豆子也是神奇,一飞飞到了河边,力的作用有这么大吗?安乐跑过去,看到河岸边停着一条很大的游船,雕栏画栋非常华丽,不知道船票要多少钱,应该不便宜。   安乐这么想着,豆子就落在游船前方的岸上,他刚弯腰去捡,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乐声,有个人边笑边说:“哟,这不是探花郎吗?来这里游玩呢,快进来快进来!”   安乐还在奇怪谁在开他玩笑,接着就闻见很重的粉脂味,然后他被人从岸上拉起来,直接扯进那艘大船里。   跟在安乐身后的蒋鸣玉,眼睁睁看着他过去,本来好好的,结果在捡东西的时候,头一栽,直挺挺地倒在河边。   蒋鸣玉几步上前,从河边抱起安乐,发现他双目紧闭,昏了过去。   蒋鸣玉探他的鼻息,非常清浅,几乎是气若游丝。   这么多天蒋鸣玉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此时安乐的三魂之中,命魂离体,身体衰弱,如果不找回灵魂,恐怕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蒋鸣玉看着前方的河面,河水在灯光的照射下静静流淌,河上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荡荡。   蒋鸣玉抱着安乐的身体,沉下脸。 第43章 丝线与状元豆5.5   安乐被拉上那艘大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船竟然离开岸边,向着河中心驶去。   “喂,等一下!”大佬还在岸上啊。   身边的人“呵呵”地调笑,脂粉味呛得他想打喷嚏,那人贴在安乐的身上,说:“探花郎,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在这里讨点乐子。”   拽着他的是一个女人,穿着古代的衣裙,颜色艳丽,脸上浓妆艳抹,非常花枝招展,搞得安乐的眼睛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   安乐简直惊呆了,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对,现在是晚上了,她竟然强抢良家妇男。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个女人的力气怎么那么大,他好歹也是男的,她一手就把安乐从岸边拽上来了。   安乐看着船里的装扮,到处都挂着布,还是那种红色粉色的,再看看这位衣着暴露的女士,安乐瞬间想到了那些挂着粉灯的小发廊。   当年他刚上大学,学长神秘兮兮地告诉他,门口有粉灯的发廊都是那种场所,他晚上偷偷摸摸跑去看,果然有裙子短到屁股的姐姐站在门口,看到他在旁边,还想拉他进店里。   这下子上了贼船,估计要被狠狠坑一把。   安乐想着破财消灾,问那位不庄重的女士:“你们这里怎么收费啊?”   女人掩着红唇嘻嘻笑道:“探花郎文采斐然,我们这里的姐妹早就神往已久,你来就是蓬荜生辉,我们哪敢收钱呀。”   啥文采斐然啊,安乐除了中学背的那些诗词,其他就都不会了,要说光电信号的各种机制倒是可以讲一讲,不过估计这位大姐不会喜欢听。   不愧是做生意的,嘴巴够甜,安乐没有信她的不要钱,估计是先灌迷魂汤,等你迷迷糊糊之后死宰一顿。   安乐掏出手机想给蒋鸣玉打电话求救,谁知瞄了一眼屏幕发现没有信号,接着他就被女人推着走进了船内部。   这艘船是艘很大的画舫,内部倒是比门口强点,四周挂着轻纱帘幔,夜风吹来,掀起轻纱就能看见外面的灯影水光,还挺浪漫的。   靠近船头的位置,有一些乐工在演奏乐曲,他们同样身着古装,拿着笙箫琵琶,还有人敲鼓。   船舱中间坐着衣装轻薄的女子,个个言笑晏晏,旁边还有几个男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穿古装的,也有穿现代装的,男人和女人亲密地靠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哎,这里真的是粉灯发廊啊,看来这些都是歌伎和恩客。   安乐一屁股坐在船里的条凳上,唉声叹气。   拉安乐上船的女子坐到他身边,问:“探花郎为何叹息,可是有烦心事?”   安乐心想眼下最烦心的就是你们啊,本来他跟大佬在一起好好的,突然被拽上船,能不叹气吗。   女子见他不说话,道:“我让妹妹唱首小曲给探花郎听吧,好散散心。”   说着,她举起纤纤玉手拍了拍,就有一个面容清丽的小姑娘抱着琵琶上来,坐到安乐的对面,腼腆地冲他笑了笑,开口唱起来。   说实在的,她唱的啥安乐听不懂,只觉得她的声音婉转如同鸟儿,非常好听。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调笑,专心致志听她唱歌。   一曲完毕,那姑娘谁也不看,就望着安乐,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甜甜的笑意。   安乐:“……”   坐在安乐身边的女子笑着说道:“探花郎看我家妹妹如何?”   安乐继续叹气。   如果他刚穿越,估计会搞不清楚情况,现在他也是经历过鬼鬼怪怪的人,没傻到没发现这些女人们不是人。   如果不是鬼怪怎么会喊他“探花郎”,而且这些人也太专业了,无论是服饰还是乐器绝对不是现代那种模仿复刻可以比拟的。   还有这艘船也很奇怪,就这么飘在河上,还传出歌声,可旁边的游船仿佛看不见他们似的,没有一个人看过来。   安乐偷偷用手指抠抠屁股下的凳子,结果抠出纸屑。   这船是纸做的。   安乐好歹对付过一些鬼怪,至少目前这些艺伎鬼们没有动手的意思,敌不动我不动,他干脆跟身边的女人聊起天来:“不瞒你说,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这个样子不合适的。”   鬼怪都能看出安乐身上的姻缘痕迹,他说有家室是不假,可那女子笑得像狐狸,指指不远处几个东倒西歪的男人,说:“来这里的大半都有家室,也不妨碍公子们寻欢作乐啊。”   安乐一阵无语,一本正经地说:“我家娘子美若天仙,虽然很打击你们的自信心,但我说句实话,你们这些人里还真没一个有他好看的。”   女子奇了:“若探花郎家娘子真如此美貌,早应名扬本城,为何从未听过?”   安乐满嘴胡说八道:“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你们不知道。”   他看向河畔,继续胡说:“我家娘子脸长得好看,心眼比针尖还小,被他知道我上了教坊花船,我回去就要跪键盘啦。”   女子问:“键盘是何物?”   安乐:“……”你们这些鬼都不知道与时俱进吗。   “反正你们停一下船,我要上岸。”安乐觉得这鬼不是不能沟通,便说了自己的要求。   女鬼呵呵地笑:“那可不成,来了我这里就没有回去的。”   安乐无奈了:“你们现在不放我走,待会我家娘子来了,可是很可怕的。”   女子笑个不停:“你家娘子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   安乐:“……”别说,还真能。   女子见安乐油盐不进,说道:“这里又有什么不好。”她再次示意那些沉迷酒色的男人,“在这里能忘却一切世俗烦恼,夜夜歌舞,令人乐不思蜀。”   安乐摇摇头,念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那女鬼听闻这首诗,终于收起笑容,她神色冷凝,说:“我们又怎会不知亡国之恨,我们姐妹在乱世中苟且,好不容易才寻得这艘画舫,能继续平静的生活,再让我们回到外面被人轻贱,万万不可。”   想来这些女人是战乱时死去的歌伎,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亡之后回到了秦淮河上,日日夜夜就在这画舫上歌舞,保持着她们生前的模样。   安乐心里生出怜悯,忍不住劝道:“你们不用被困在这里的,时代已经变了,现在普通的女孩子过得可好了。”他撩起纱帘,让女鬼看向河岸。   河岸之上,身穿各种裙子短裤的女孩子来来往往,自由自在的样子令人神往。   女鬼被困在画舫上,从未想过去看外面的世界,如今被安乐点醒,这才看到岸上的情况与她生前大有不同,一时之间迷茫起来。   “你们也能跟她们一样。”安乐说着,“只要你们去地府重新投胎。”   可惜安乐见鬼的次数虽然多,经验还是不足,面对这种不自知的鬼魂,最忌讳的就是直接告诉它:你已经死了。   安乐身边的女人听见“投胎”两个字,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变得又青又白,同时瞳孔放大,整个眼白被黑黝黝的瞳仁占据,暴露出鬼相。   ……安乐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刚才她长得跟人一样,还能好好聊天,这下彻底成鬼,安乐怂了。   “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安宁,为何要去投胎?”女鬼将大白脸凑近安乐,说道,“投胎也不过再世为奴。”   安乐知道跟有执念的鬼讲不通,连连后退,直到背部抵住画舫的栏杆。   女鬼不放过他,继续靠近,黑色的眼睛越变越大,嵌在白色的皮上几乎占去大半张脸。   “探花郎不也跟我们一样?我们的客人都是徘徊在河边,因轻生而魂魄出窍之人,既然不愿意活在尘世,不如跟我们一起。”   安乐叫苦不迭,他只是去河边捡豆子,真不想投河,至于他神魂不稳,还不是被你们这些鬼吓的。   这鬼看起来也不是想吃他的样子,可他不能永远留在这船上啊。   女鬼身上散发着寒气,让安乐牙齿打战。   “你别过来了,再靠近被来救我的娘子看见就完蛋了。”安乐忍着冷气,到这种关头还好心地劝女鬼。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一样,画舫船舱门口出现一个人。   那人长身而立,身形挺拔,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英俊面容,只不过脸上的神色不怎么好,眯着眼睛阴沉沉的,森森地望着靠在一起的安乐和女鬼。   安乐见了那人,心头一喜,连忙打招呼:“娘子,你来啦!” 第44章 丝线与状元豆6   来的人自然是蒋鸣玉。   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安乐和鬼身上。   此时,鬼紧紧地贴着安乐,一人一鬼很亲密的样子。   如果女鬼还是刚才那副明艳动人的容貌,安乐跟她靠在一起可能会有误会。   现在女鬼青面獠牙的,安乐就像一只待宰的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旖旎的联想。   反而因此安乐看起来很可怜。   蒋鸣玉的脸色更难看了。   蒋鸣玉的出现让船里的其他人——或者说其他鬼,慌了神,这人身上的煞气太重,一看就惹不起。   不管是歌女还是轻生的恩客纷纷化成黑影,从船舱上的花窗穿过,一溜烟不见了。   坐在安乐身旁的女鬼也受到了惊吓,本来也想逃的,可蒋鸣玉几步上前将她抓在手里。   害人的厉鬼都在蒋鸣玉手下毫无反抗之力,更别提这些河上游荡的鬼魂了。   女鬼像被放了气一样,变成黑乎乎一片,无力地被蒋鸣玉提着。   “我就说等娘子来了,你就惨啦。”安乐喃喃地说。   你也没说你家娘子是个男人,还浑身煞气啊,女鬼简直想再死一次。   蒋鸣玉:“?”到底谁是娘子?   安乐赶紧转移话题:“大佬,你要吃了它吗?”   蒋鸣玉望着安乐,安乐能察觉到他很生气。   安乐可以理解,他也生气,本来两个人在一起享受美好时光,这些鬼一定要出来打扰他们。   “可是它们有点可怜。”安乐这么说着。   这些曾经是歌女的鬼在秦淮河上飘荡,一路捡轻生投河人的魂魄回来,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错。   女鬼们迟迟不去投胎,恐怕就像它们自己说的,是害怕再世为奴。   蒋鸣玉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鬼,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恐怕塞牙缝都不够,说:“取决于你。”   安乐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可不可以放了它?”   蒋鸣玉看着安乐清澈而期待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那只鬼立即飘向船外。   安乐冲着外面喊:“鬼门开的时候记得去地府投胎,下辈子一定能过得好,相信我,我不骗你!”   黑影在空中停滞,似乎在犹豫。   “否则,我就喊我家娘——”安乐想了想,还是心虚,说,“喊我家相公来河边把你吃了!”   到底是娘子还是相公啦,黑影听了吓得差点变成烟雾,赶紧跑走了。   安乐将脑袋收回来,讨好地冲着蒋鸣玉笑。   蒋鸣玉看着他的笑容,终于放柔了神色,反而对安乐说:“那鬼怨气不够,也不好吃。”只不过他刚才很生气,一怒之下很想把它吃了。   蒋鸣玉生气不是像安乐想的那样,因为被破坏了游玩的兴致,而是因为它们竟然胆敢在他眼前把安乐的魂魄拉走了。   即便是当时在河边没有感觉到戾气,蒋鸣玉依旧怒火上升。   作为最担心蒋鸣玉温饱问题的安乐十分过意不去,说道:“马上鬼门开了,我就算在鬼门前面跳桑巴,也会让你吃上东西。”   突然有点想看鬼门桑巴舞是怎么回事……蒋鸣玉被他的说辞惹得抿紧唇角,最后说:“不用。”   安乐还想继续下保证,他突然感觉脚底下凉凉的,低头一看,竟然有河水顺着船舱的木板渗透上来,几乎淹没他的脚面。   他这才想起来船是纸做的。   “哇,大佬怎么办啊,我不会游泳。”安乐手足无措,抬起脚来想避开那些水,却发现无处可躲。   蒋鸣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你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不会被淹到。”   安乐听了一愣。   就如同对不知道自己死掉的鬼说“你已经死了”,它会立刻现出鬼相一般,安乐知道了自己是灵魂的状态,他的身体就变得透明,河水直接穿过他的腿脚哗哗流过,他没有任何感觉。   “天啦。”安乐发出惊叹,“好酷!”   其他人灵魂脱窍会怕得要死,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好酷”,蒋鸣玉也有点无奈了,说道:“你可以试着飘起来。”   这简直完美击中小皮孩的兴趣点,安乐瞬间掌握了漂浮技能,从这边飘到那边,在船舱里玩得不亦乐乎。   安乐是魂不怕水了,可是蒋鸣玉还是人身,河水浸透纸船,淹没了他的腿。安乐想去抓他,蒋鸣玉摆摆手,表示不用。   “等我。”说完这句话,蒋鸣玉干脆从窗户跳出去,安乐飘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呼:“大佬!”   夜色中的秦淮河静静地流淌,只有蒋鸣玉入水的时候溅起水花,接着河面恢复平静。   安乐不知道他要干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游泳,心里焦急,在河上空转来转去。   那艘纸船慢慢下沉,被河水吞没,旁边的游船擦身而过,像根本看不到这一幕一样。   大晚上的,只有岸上以及游船上的花灯提供光源,安乐依稀见着纸船沉没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河底缓缓游过。   黑影大约跟那艘沉没的画舫轮廓相当,安乐看着黑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刚想凑近去看,河水突然猛烈地震荡起来,从河底窜出一阵黑气,搅得水面掀起波浪。   那黑气在夜晚不是特别明显,但能感觉到强烈的气流,平静的河面起了波澜,岸边的人们都纷纷惊呼,围过来观看。   其他人看不到,安乐却能看见河底的黑影剧烈地扭动,黑气四溢,寒气逼人。   安乐直觉这些都跟蒋鸣玉有关,却看不到蒋鸣玉的身影,急得不行。   过了一会,河水平复,黑影也消失了,安乐还在寻找蒋鸣玉,猛地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扯,接着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蒋述怀的宅子里,他睁开眼,看见蒋鸣玉坐在床边,正垂着眼眸看着他。   安乐眨眨眼,眼里全是茫然。   蒋鸣玉摸摸他的头,说:“你魂魄刚归位,会头昏。”   安乐仔细品品,确实觉得想吐。   灵魂状态的时候,他还在河面上蹦蹦跳跳,此时回到身体里,才尝到恶果,越琢磨越晕,抬起头都天旋地转。   安乐再次闭上眼睛,想缓解这种晕眩。   蒋鸣玉见他虚弱的样子,拉下嘴角。   最近安乐被折磨得越发厉害,随随便便走在大街上就能遇到鬼怪之事,这次只不过和他一起游玩就弄得神魂离体。   还是他在身边的情况下。   那些鬼不一定是恶鬼,但到底有阴气,在看不见的地方侵蚀着安乐。   每次出事,蒋鸣玉一定会去救安乐,但负面的影响却已经造成了。   安乐闭目养神,察觉到身边的气氛低沉,嘴上说着:“大佬,我身体强壮得很,过几天就又能跑十圈了。”   瞎吹牛,没出事时都跑不了十圈,现在更别想了。   蒋鸣玉用手指点在他的额上,帮助他聚气,安乐感觉舒服了很多。   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摸摸看蒋鸣玉。   蒋鸣玉似乎刚洗过澡,发梢上挂着水滴,水汽让他的头发显得更黑,发丝贴在他的颊侧,衬得他的眉目更加迷人,带着清浅的慵懒。   他的眼角有一抹红。   等一下,安乐睁大眼睛,问:“大佬,你是不是吃东西了。”   蒋鸣玉饿的时候困,饱的时候也困,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安乐能把握住这种微妙的不同。   蒋鸣玉也不遮掩,说:“那艘纸船之所以能在秦淮河上来来回回,是因为底下有条鱼驮着。”   安乐惊了:“那么大的鱼?”跟船一样大的鱼,在繁华地段的河里游来游去,竟然没人发现。   蒋鸣玉抬起手,比划一下:“大概这么大。”   安乐:“……”看起来就一米啊。   “那条鱼本身不大,寿命也不长。古时人们有在河中投放纸船祭祀的习俗,它钻进纸船底部,常年吸食河里的阴气,变成了水鬼一般的精怪,身体因为阴气膨胀了数倍,那些歌女的鬼魂回到秦淮河上,发现了这条鱼,就住到它驮着的纸船上,久而久之鱼越来越大,纸船也变成了鬼船。”   安乐反应过来:“所以,你把那条鱼吃了?”   蒋鸣玉点点头。   安乐目瞪口呆,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问:“好吃吗。”   蒋鸣玉神情从容,不急不缓,说:“还行吧,有点淡,还是凉的。”   安乐:“……”早说要吃生鱼片,就带点酱油去了。   安乐觉得头更晕了。   大佬看起来不是很满足,他还是逃脱不了鬼门前面跳桑巴的命运。   算啦,好歹垫了肚子。   蒋鸣玉继续用手指触碰他的额头,安乐再次闭上眼,睁眼就眼花。   安乐小声说:“我马上就好,等我好了,我们再去玩。”他还想去钟山,还想吃别的好吃的。   谁知道蒋鸣玉却说:“那些以后还有时间,我们提前去祖屋。”他摸着安乐光洁的前额,沉声道,“不能再拖了。”   蒋鸣玉说的提前,居然是立刻出发,本来安排好是七月回去,这下计划全部被打乱,蒋鸣玉带着安乐先行启程。   蒋述怀对他的安排有些不满,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但蒋鸣玉执意先走,没有人能阻拦他。   蒋鸣玉临走之前,带上了他房间墙上的那幅青溪小姑图,接着就和安乐一起去往蒋家的故乡。   长长的车队从N城开出去,安乐的离魂后遗症还没好,倦倦地靠在车里,蒋鸣玉坐在他身旁。   安乐明白蒋鸣玉这般兴师动众是为了自己,一方面非常不好意思,另一方面隐隐有种自己是祸国小妖精的错觉……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戏多。   蒋家的祖屋并不是太远,开车走高速两个小时就到了,安乐本来以为祖屋就是一间老宅子,结果等他下车来一看,眼前是一片建筑群。   白墙青瓦,连绵不绝,每一间宅子精致而古朴,并排在一起,组成大的镇子,既秀致又很壮观。   蒋鸣玉扶着安乐一起进了镇中心的一座园林里。   这里很像蒋鸣玉那个院子的豪华放大版,四面环绕着屋子,中间有山有水,有堂有亭,绿树葱葱碧水潺潺,整个园子的结构错落有致且并不繁乱,走在里面让人心旷神怡。   不愧是以园林闻名天下的地方。   安乐初来乍到,还想多看看,可蒋鸣玉不让他多走动,领着他进了整个园子位置最好的主房。   安乐再次对蒋鸣玉在蒋家的地位刷新了认识,他年纪轻轻,竟然能住主房里,一般这种都是宗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辈住的。   不知道蒋述怀这个家主来了会在哪个房间。   蒋鸣玉让安乐坐在床上,安乐乖乖坐好,睁着眼睛望向蒋鸣玉。   蒋鸣玉这才说了他们急匆匆来祖屋的原因:“我要替你修补魂魄。” 第45章 丝线与状元豆7   “啥?”安乐没听懂。   蒋鸣玉耐心地对他说:“魂魄离体这种事跟脱臼一样,如果不去管会越来越容易发生。你本来就吸引鬼怪,再这么发展下去,在路上走着走着都会突然倒地灵魂出窍。”   安乐抓抓头,说:“那再回到身体里呗,魂魄离体除了头晕想睡觉,好像也没有其他副作用。”   说实在的,变成魂体在天上飘着还挺好玩的,那天他在河面上飘了好久,还有点意犹未尽。   蒋鸣玉伸出手弹他的额头,说:“这就是浑话了。很多灵魂出窍的人,最后无法跟身体融合,只能随着阴差去往地府,而且——”   蒋鸣玉想让安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人有三魂七魄,长期魂魄离散,恐怕会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安乐点点头,又摇摇头。   听说过,但是不了解。   蒋鸣玉吓唬他:“魂飞魄散就是再也不能轮回,所有的痕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无论是天上地下,永远没有这个人了。”   安乐听了,朝后面的床上倒去,老老实实躺好,闭上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大义凛然地说:“我准备好了,大佬,来修理我吧。”   蒋鸣玉:“……”   无时无刻都在皮,也算是一种本事。   安乐躺着见蒋鸣玉没有动静,又睁开眼,问:“大佬,魂魄要怎么补啊。”   蒋鸣玉坐到床边,俯身看着他,说:“所谓修补,就是把你的三魂七魄牵引到一起,固定在你的身体里,神魂稳固,可以让人身体健康,意志坚定。对于你来说,就不会轻易被鬼怪迷惑了。”   安乐眼睛一亮,说:“是说我再也不会撞邪了吗?”   可他还没在鬼门前跳桑巴呢。   “不是。”蒋鸣玉解释其中的区别,“不被鬼怪迷惑和鬼怪不来找,是两个意思。”   ……懂了,就是说以后被鬼吓的时候,能更清醒,估计好处就是可以跑得更快吧。   蒋鸣玉看着安乐,没有说话。   他以后会明白,面对鬼怪,保持心志坚定、神思清明,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所以到底要用什么方法?”安乐再次询问。   蒋鸣玉只是道:“你睡着就行,只不过我会触碰到你的魂魄,你必须信任我,如果你有排斥……”他顿了顿,说,“我仍然会强硬地继续下去,但你就很辛苦。”   安乐眨眨眼,眼睛里有东西闪烁,说:“我信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这个世界,当然是指穿书的世界啦。   蒋鸣玉却不知道他的界定,摸摸他的头,“嗯”了一声。   安乐以为蒋鸣玉要开始作法,谁知道他去将那幅青溪小姑图拿了过来。   蒋鸣玉带这幅画上路的时候,安乐就很奇怪,现在就更好奇了。   这图有什么用?   蒋鸣玉不让他看那幅画,坐到他身边,说:“睡吧。”   安乐听话地闭上眼睛。   他现在这个情况,睡觉是件很简单的事,他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怎么也睡不醒。   所以安乐一会儿就跌入梦乡。   过了一会,他在睡梦中听到一种声音。   起初,安乐没听出来那是什么,吱吱呀呀的,富有节奏与韵律,虽然有点枯燥,却不难听。   接着,在那片声音中,安乐感觉什么东西碰到他了,轻柔而纤细,穿过他的身体。   不对,应该是穿过他的灵魂,很多很多的那种东西穿越过他的魂魄,带来轻微的拉扯感,让他起鸡皮疙瘩,脚指头都蜷缩起来。   哇,这种灵魂被触碰的感觉太微妙了,就像最隐秘的部分暴露出来,被、被人摸似的,很害羞……   安乐就想,修补魂魄……不会是双修吧?   一这么想,他就有点别扭,不由自主地脑子里一辆车飞速开过。他稍微分神,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痛,安乐猛地想起蒋鸣玉说过的话——不要抗拒,赶紧摒弃那些有的没的,再次放松下来。   什么双修啊,在睡梦中脑洞都能这么大,安乐佩服自己。   大佬才不会不靠谱。   那些东西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安乐的神魂里不停穿梭,时间久了,安乐有种错觉,这感觉非常熟悉,他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他,让他安心,随着灵魂里的东西不断起作用,他的精神越来越爽快,之前那种萎靡困顿一扫而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台清明。   最后安乐再次进入香甜的梦乡。   安乐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他从床上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通体舒畅,简直想大喊大叫。   修补魂魄看起来也不是很复杂,早知道这么爽,应该多补几次。   他偏头去找蒋鸣玉,蒋鸣玉却没在屋子里。   安乐跳下床铺,跑到屋子外,转了一圈才找到蒋鸣玉,崔唤居然也来了,他们正在假山流水前面说话。   崔唤见安乐过来,笑着说:“看来恢复得不错,在N城的时候整天迷迷瞪瞪的,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安乐嘿嘿地笑,朝着蒋鸣玉说:“谢谢大佬!”   蒋鸣玉从安乐出现开始,就一直盯着他出神,此时仿佛没听见安乐说话一样,动也不动。   安乐疑惑地冲蒋鸣玉招招手:“哈罗,大佬?”   蒋鸣玉这才说:“饿了吧,自己去厨房吃东西。”   不提就罢了,一提真的饿,毕竟他睡了一天一夜,安乐揉揉肚子,说:“那我就先去吃饭啦。”   崔唤笑着做了个赶人的手势:“去吧去吧,我和先生还有话要说。”   安乐欢天喜地地跑去厨房,崔唤问蒋鸣玉:“安乐不挺好的吗,看来固魂很成功。”   蒋鸣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崔唤不明白了:“你怎么还像有心事。”   蒋鸣玉看了崔唤一眼,说:“我替他修补魂魄的时候,发现他的魂魄破散得比我想象中厉害。”   崔唤皱着眉头分析:“是他总撞邪造成的吧?”   “大概是吧。”   蒋鸣玉很少用“大概、可能”这类词语,他永远那么淡定,如今这种不确定词汇暴露了他的敷衍。   崔唤见他这样,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说起祭祖的事宜。   蒋鸣玉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一边思考着安乐的事。   刚才他对崔唤没说实话。   蒋鸣玉在探寻安乐灵魂的时候,震惊地发现他的魂魄有曾经支离破碎的痕迹。   安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导致魂魄之上千疮百孔。   更加奇怪的是,安乐破碎的魂魄被人重新拼好了。   也就是说,蒋鸣玉不是第一个为安乐修补魂魄的人,在他之前还有另一个人,对安乐做过同样的事。   那人手段之高,将安乐所有的神魂全部补好,除了灵魂里淡淡的痕迹,平时的安乐看不出一点异样,要不是这次安乐被鬼弄得灵魂出窍,蒋鸣玉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蒋鸣玉想着想着,垂下眼睛。   对于安乐来说,把神魂补好这事就完了,以后他再碰见鬼怪,可以思维敏捷跑得更快了。   紧接着蒋家祭祖的日子就快到了,门外镇子上的人越来越多,园子里进进出出的蒋家人也多了。   有好多人安乐都在百度上见过,街边的豪车成排停放,就算富可敌国,那些人也无法住进蒋鸣玉所在的园林里,只能找时间登门拜访。   经过安乐观察,蒋家的人对蒋鸣玉都很尊敬,这种尊敬里又带着畏惧,十分矛盾复杂。   具体表现就是,他们几乎不跟蒋鸣玉正面说话,但不停往园子里塞礼物进来,还都是蒋鸣玉喜欢的。   论蒋鸣玉喜欢什么,无非就是吃的与书籍。   吃的一大半进了安乐的肚子,书就他自己留着看了。   连带着安乐都沾了光,收到了不少的礼物。   比如某款游戏的典藏版CDK之类的。   最让安乐震撼的还是蒋家天师一脉的人也来了。   所谓天师,在道家是指得道之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叫天师,只不过外面的人不懂,把风水阴阳家、降妖伏魔的人全笼统喊作天师。   蒋家的天师是在道观中有籍的,也拜师收徒,每隔一段时间,蒋家选一些家族里天资聪颖的孩子拜师学习阴阳之术,延续家族的传统。   除了蒋鸣玉是个例外,他从小不学画符不学用卦,只吃鬼。   那些天师们年纪大的穿着道袍,年纪轻的穿着改良中式西装,走在一起,安乐可以察觉出他们身上笼罩着一股气场,非常强大非常有安全感,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罡正气吧!   作为一支鬼怪眼里的棒棒糖,安乐很羡慕这种正气,眼巴巴地望着器宇轩昂的天师们。   好炫酷哦,好中二哦,好帅气哦。   安乐与蒋鸣玉身上的姻缘关系,天师们自然都知道了。   他们对家主蒋述怀的做法不置可否,但对安乐都很友好,甚至给安乐带了见面礼。   安乐比接到蒋述怀的红包还受宠若惊,因为天师们的礼物……   是一堆法宝!   安乐望着桌上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东西,惊得嘴巴能吞下一颗蛋。   有铃铛、令旗、项链手环,甚至还有天师印、捆仙锁。   这么大方的哦。   安乐一眼相中了其中的一把宝剑,那剑长三尺三,剑鞘上写着符文,安乐用力将剑拔出鞘,青锋寒芒,锐气逼人,差点闪瞎他的眼。   居然是开了刃的,这是怎么过安检的啊?   安乐很喜欢这柄剑,开始琢磨应该挂在背后还是腰间,结果蒋鸣玉伸出手,将剑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回桌子上。   蒋鸣玉面无表情地揭露了事情的真相:“估计是仓库里用不着的东西塞不下了,拿出来骗小孩。”   安乐不满地撇嘴:“那就让我拿着玩呗。”   蒋鸣玉无情地说:“你带着这些撞上鬼,跟老弱病残揣着刀去斗歹徒一样,就是给人送武器的。”   安乐无法反驳。   蒋鸣玉在一堆东西里翻了翻,挑了个小的,丢给安乐,说道:“这个对于你来说,还有点用。”   安乐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亮晶晶的粉尘,瓶口塞着小木塞,瓶子上拴着一根绳,可以挂在脖子上。   这玩意好像小学女生喜欢的那种星星沙……   安乐满脸嫌弃:“这是啥?”   蒋鸣玉示意:“有说明。”   安乐这才看见小瓶上贴着个标签,上面的字小得连他都要眯起眼睛看。   “凌波仙子尘,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使用之后神思清明,足下生风,可口服可外用,涂抹在脚部,让你拥有博尔特般的速度。”   呜哇,凌波仙子的脚气,谁会口服啊?   不得不说这玩意对他来说真挺有用的,遇到鬼他还能有啥作为,跑快点才是最要紧的事。   安乐望着其他炫酷的法宝,不情不愿地把小瓶子挂在脖子上。   蒋述怀是最后一批来的蒋家人,他作为家主,这次是祭典的主祭,反而在后面压轴。   蒋述怀同样住进这个园林里,与蒋鸣玉的屋子位置对称。伯父一来就把蒋鸣玉叫进房间谈话,蒋鸣玉虽然一脸冷然,还是去了。   安乐就只能无聊地在园子里打转。   自从他魂魄补好之后,再也不嗜睡,可能是之前睡多了,现在的精力超旺盛。   进了七月,鬼门已开,可这里天师坐镇,安全得不得了,蒋鸣玉由着安乐到处跑。   安乐好想拉着蒋鸣玉再去游山玩水,但蒋家的祭祖典礼即将开始,蒋鸣玉很忙。   安乐百无聊赖地乱逛,再好的美景看多了也没意思,他想着还是去上网打游戏吧,就往书房那边走。   安乐进了书房,本来想找一台电脑来玩,却看见书架上挂着一个框。   那个框上包着一层牛皮纸,看着好生眼熟,安乐走过去,根据形状认出这是那幅青溪小姑图。   这图他印象很深刻,他神魂不稳的时候被深深吸引,蒋鸣玉不让他多看。   然后蒋鸣玉将画从N城带到这里,他修补魂魄的时候,还奇怪蒋鸣玉为什么要拿出这个画。   如今他神魂稳固,应该可以看了吧。   安乐这么想着,拆开蒙着画框的纸,将小姑图拿了出来。   画上依旧是小桥流水过庙门,青溪小姑身处庙里,捧着那块云锦。   云锦本来图案富贵色泽绚丽,如今却生生少了一半,织好的布仿佛被人拆脱线一样,留下一根线头,从小姑手里落下来,落到地上。那线九转弯曲一直蔓延至画外,安乐拿着画,竟然就像拽着线头一样。   安乐终于记起修补魂魄时他听到的声音是什么了。   那是织布机发出的声响。 第46章 丝线与状元豆8   安乐这才明白那天在他魂魄里穿梭的,是从青溪小姑的云锦中拆出的丝线。   怪不得一定要到祖屋这边来,这里一直祭祀着云锦织神,才能得到更好的庇佑。   蒋鸣玉用那些丝线,借用小姑的力量,把安乐的魂魄重新织好了。   安乐一把抱住青溪小姑图,紧紧搂在怀里,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为嘛,他有点心跳加速。   他再次记起修补魂魄时的那种熟悉感,心里暖乎乎的,又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蒋鸣玉可怜他神魂飘散,为他取线补魂这份心意让他感动。   安乐重新将小姑图拿到眼前,青溪小姑的那块云锦只剩一半了,看着有点可惜。   青衣的神女依旧待在画里,安乐轻声对她说:“谢谢。”   安乐小心翼翼地将画包好,放回书架上,就当没有发现这件事。   后来到了七月半的前一天,是蒋家祭祖的日子。   所有蒋家人在这一天去往宗祠,在祠堂中设立香案贡桌,四周挂着彩旗条幅,香火的烟气袅袅,人们按照位次立于享堂前的空地上,正对着享堂里祖宗的牌位。   安乐没见过这种阵仗,跟在蒋鸣玉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实际上他在来之前都还想,他真的可以参加蒋家的祭祀吗。   蒋家的族谱与列祖列宗的牌位就在前方,安乐看一眼就心里发慌。   总觉得有无数的眼睛审视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言行。   安乐跟着蒋鸣玉在侧首的位置,没人对安乐的存在提出异议,安乐再皮也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站着。   蒋家的祭典程序繁多而庄重,所有人脸上都严肃而恭敬。   虽然不是自己的祖宗,在这种气氛下安乐自然表情肃穆,反倒是蒋鸣玉还是跟平时一样,脸上没有冷一分,也没有热一分。   一套流程下来,安乐发现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蒋鸣玉参与祭典,但是他不跪拜。   其他人,包括蒋述怀都拜蒋家的祖先,但是蒋鸣玉没有。   连带着安乐也不用拜,安乐站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实在是匪夷所思。   蒋鸣玉不拜祖先,却能参加祭祖,蒋家人还很看重他,简直不可思议。   即便想不通,安乐也不会傻到去问,蒋家家大业大,里面的门门道道太多,他搞不清也懒得去搞清。   反正他跟着蒋鸣玉混就行了,蒋鸣玉没说动,他就不动。   而蒋鸣玉,从头至尾定在那里,目光穿透享堂的门楣,直直望到里面的案桌上。   那上面有蒋家祖先的牌位,一块一块依次陈列,远远望过去并不能清晰地看见名字。   蒋鸣玉盯着堂屋内的某一点,心事重重。   祭祖典礼结束之后,晚上蒋家人在这块故乡的土地上开设宴席。   就算在外面赚再多,回乡了还是要吃流水席,富商们捋着袖子坐在大桌边,瞬间接了地气。   这么一来就到了好晚,安乐回到园林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看了看时间,对蒋鸣玉说:“大佬,我想出去一下。”   蒋鸣玉皱眉:“这么晚了。”   安乐有点不好意思,说:“不是七月半嘛,我想给我家祖宗们也烧点纸钱。”   他们小门小户就不用像蒋家排场那么大了,安乐一个人就行。   蒋鸣玉一愣,过了一会才说:“是我疏忽了。”   他们曾经调查过安乐,安乐是个无父无母的小混混,所以他一直默认安乐来了N城就一切随他,没想到安乐自己也有想要祭奠的人。   “没有没有,我就跟你打声招呼,我去去就回。”   这些天他空闲时间很多,就去买了纸钱香火装进塑料袋里,这个时候拿出来,准备去外面找个地方烧了。   蒋鸣玉拿过他手里的袋子,说:“我跟你一起去。”   安乐有点惊讶,一想蒋鸣玉就是这种不会放着他不管的人,便唇角上扬露出笑容:“那好呀。”   他们在园林外面的路边找了块空地,安乐用旁边的石头在地上画上两个圈,嘴上说着:“一个给奶奶,一个给爷爷。”   他的外公外婆还在世,安乐有些想他们了。   安乐在圈里点上蜡烛,蹲在地上烧纸钱。   蒋鸣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然后也加入他的行列。   一家人才能一起烧纸,这个认知让安乐心里痒痒的。   安乐买了好多那种面值一亿元的冥币,蒋鸣玉见着略无语。   他掏出锡箔折成的银锭,放进火堆里烧。   安乐瞪着他的举动,大佬什么时候带上这些银锭的。   “地府过了这么多年还流行以前的银子吗。”安乐问,他还以为地府会与时俱进喜欢一亿元的大额纸币。   “金银始终是硬通货。”   安乐:“……”好吧。   两个人靠在一起烧纸,蒋鸣玉动了动嘴唇,问安乐:“你……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安乐莫名地回答:“以前的事是什么事?我经历过最大的事可能是高考?”   众所周知,当混混需要高考。   蒋鸣玉看着安乐火光映照下的无辜脸庞,说:“没什么。”   等烧完纸钱,安乐拜了拜,火星熄灭之后,和蒋鸣玉回到园林里。   “大佬,之后我们要干什么?是回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安乐在路上问蒋鸣玉之后的安排。   蒋鸣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思片刻,这才说道:“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   安乐直觉反问:“去哪里?”   蒋鸣玉简短地回答:“外地。”   安乐这倒是没想到。   他以为蒋鸣玉口中的别的地方是指这附近,毕竟蒋鸣玉平时在家里很宅,几乎足不出户,去外地旅行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还没等安乐问是哪个外地,蒋鸣玉就说:“离你开学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就待在这边。蒋家的天师们不会这么快离开,你在这里会很安全。”他顿了顿,还考虑了安乐的娱乐问题,“如果无聊的话,就喊崔秘书陪你,他玩乐的手段挺多的。”   毕竟棋牌高手崔秘书。   蒋鸣玉主动把安乐安排好了,可是安乐并不愿意,他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讲道理,安乐从穿越之后就没跟蒋鸣玉分开过,只要想到蒋鸣玉在身边,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鬼怪,安乐的心里总是有底气的。   除此之外,安乐在感情上也不想跟蒋鸣玉分开,他就想跟大佬待在一起。   “这次我是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有些危险。”蒋鸣玉这么说着。   安乐瘪嘴:“你是嫌弃我了。”   安乐知道他这样有点无理取闹,蒋鸣玉这次一看就是去办正事,他这种撞邪体质跟着去,不仅没有助益反而会拖累,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不想被独自丢下。   安乐沮丧地低下头,说:“那我宁愿回家。”   安乐说的家,是那个小院子,那里最起码有江虹,还有他的鸡。   蒋鸣玉看着他的脑袋顶,说不出不要任性的话。   于是刚修补好魂魄的安乐,又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成一团。   祭祖之后,蒋家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祖屋,蒋述怀和崔唤不急着走,还住在园林里。   他们看着安乐在假山前踢石头,蒋述怀问崔唤:“小朋友又怎么了?”   蒋鸣玉为了给他修魂魄,连祖传的青溪小姑图都给拆了,怎么小孩反倒闹起了别扭。   崔秘书答道:“先生要出发了,想把他留在这里,他不愿意。”   蒋述怀背着手,说:“鸣玉这段时间一直抵触为蒋家干事,我好不容易才让他接下这次的请求,人家指名道姓要他去,所以不能有差错。”   崔唤点头表示明白,但是说道:“也不是说安乐跟去了就一定会出差错嘛……”   蒋述怀看了秘书一眼:“你怎么总是替那个小朋友说话。”   崔唤噎住,清了清喉咙,说:“我是一切都为先生着想,有安乐在,先生不是比较有人气了嘛。”再说你不也挺喜欢这个小朋友的,还给人家包红包。   当然崔秘书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敢当面点破。   “而且,你不觉得自从安乐来了,先生变得好说话了吗?”   蒋述怀怔忡一下,认同秘书的话。   早先蒋鸣玉抵触蒋家到了绝食的地步,安乐来了之后,最起码他肯回来参加祭祖,甚至肯接下别家的请求了。   蒋述怀望着远处将一块石头踢来踢去的安乐,终于松了点口风,说:“他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   崔唤连忙继续吹风:“是啊,先生最近又饿着了吧?让安乐去,还能引一堆吃的。”   蒋述怀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两个人凑一起?”   崔秘书心想,这就是恶人先告状了,最先开始把两个人塞一个房子里的不是您自己吗。   于是蒋述怀又找蒋鸣玉谈了一次话。   蒋鸣玉已经不知道是该烦躁还是该无奈。   他暂时把蒋家的事压在心里,消极配合,但不代表蒋述怀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   结果没想到蒋述怀这次居然是给安乐当说客。   蒋鸣玉神情复杂地从堂屋里出来,在园子的假山旁找到了将石头一个一个踢进池子的小孩。   安乐察觉到背后来人,也不转身,深吸一口气,问:“大佬,你什么时候走啊?”   蒋鸣玉看着安乐的背影,一开始没有说话。   其实蒋鸣玉又何尝不想把安乐带在身边。   安乐体质特殊,蒋鸣玉探寻他魂魄的时候,想着可以在他的灵魂深处找出问题的答案。   谁知道却发现了更多的谜团。   安乐的魂魄为什么曾经破碎到那种地步,要知道魂魄碎了跟离体不同,会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普通人遭遇这种劫难多半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安乐被人救下来了,那人将安乐的神魂修补好,让他跟没事人一样。   这个人又是谁。   太多的事情需要弄清楚,安乐在随时能看到的地方,蒋鸣玉才安心。   踢石头的安乐并不知道蒋鸣玉复杂的心情,只以为大佬是来向他告别的,郁闷得不行。   “你准备准备,后天跟我一起出发。”   安乐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惊讶地转身,就看见蒋鸣玉望着自己。   蒋鸣玉挑眉:“又不想去了?”   安乐欢呼一声,怕大佬反悔,连忙说:“去去去,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蒋鸣玉应了一声,说:“这次会比较刺激,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安乐到现在都不知道蒋鸣玉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是直觉不想跟大佬分离,便问:“所以目的地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蒋鸣玉答:“湘西。” 第47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1   自从安乐知道他们即将去湘西,就开始做准备。   提到湘西,安乐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尸!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印象,反正脑子里全是穿着清朝服饰的僵尸串成一排举着双臂,跳啊跳啊。   怪不得蒋鸣玉说刺激,别说一排了,就随便来一个,安乐也打不过僵尸啊。   崔唤见他进进出出忙来忙去,很好奇,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蒋鸣玉都没动,安乐反而忙活半天,他能忙出个啥啊。   安乐理直气壮地叉腰,说:“买糯米啊。”   崔唤一愣,继而笑起来:“糯米?”   “是啊,要去湘西啊,肯定要准备糯米打僵尸。”传说僵尸不是怕糯米么,安乐想了想,说,“就我这样的,扎进僵尸堆里,估计需要八百十斤的糯米吧。”   崔唤边听边笑,说:“可以,你自己背着吧。”   这戳到了安乐的痛点,这么多糯米怎么带啊?   当天这些糯米蒋鸣玉让留下给厨房做八宝饭了,大概能吃个半年吧,说不定能用到明年的端午,还可以包粽子。   安乐前所未有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跟蒋鸣玉一起出门处理灵异事件,还是那么远的地方。   他不想被丢在这里,又担心自己拖累蒋鸣玉,只能尽量提高自己的能力。   至于是哪方面的能力,当然是心理素质啊。   他好歹是补过魂的,这次跟蒋鸣玉出门,遇到僵尸也要保持淡定。   安乐在心里下定决心。   而事情的起因是这个样子的,湖南的阙家在鬼月向蒋家发来求助,指名道姓要请蒋鸣玉出山到湖南走一遭,说是发生了怪事,请蒋鸣玉去看看。   安乐这才知道蒋鸣玉在外居然这么有名,安乐知道大佬很强,可是平时他人那么宅,看不出来啊。   崔秘书告诉他,蒋鸣玉之所以名声在外,是因为他处理灵异事件不留后患,很干净很省心。   安乐:“……”   懂了,都被吃光了,能不干净吗。   当时阙家打电话过来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一定要蒋鸣玉去了才讲。   现在这个世道,蒋家阙家这种身怀异术的家族平时都有联系,两家的子弟行走江湖也会互相照应,人家放下面子开口来求助,肯定是遇到了麻烦事,蒋述怀理应派人去湖南。   麻烦就麻烦在,人家只要蒋鸣玉过去,不要别人。   蒋鸣玉自从在宗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之后,就拒绝所有的委托,还把自己折腾得昏过去,直到安乐到来为止。   祭祖蒋鸣玉是来了,可蒋述怀拿不准他是否会答应帮阙家这个忙。   没想到蒋鸣玉竟然答应了。   也许真的像崔唤说的,安乐改变了他吧。   时间很紧迫,安乐还没来得及在网络上多了解湘西文化,他们就要出发了。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带。   蒋鸣玉说的是湘西,他们却先坐飞机到湖南C城,从N城到C城只要一个半小时。   蒋鸣玉在出发之前一直很忙,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安乐才有机会询问关于阙家的事。   阙这个姓,听起来就很牛X很专业,说不定是阴阳世家。   “大佬,阙家是干什么的啊?”   “做生意的。”   安乐怔了怔,好吧,又是做生意的,他想错了。   “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   蒋鸣玉停顿一下,说:“物流。”   安乐:“?”   一家湘西的快递公司千里迢迢找蒋鸣玉来,到底是干嘛?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下了飞机。   本来安乐还觉得他们总共才两个人,没什么排面,伯父也不多弄点手下让蒋鸣玉带着,会不会被别人看轻。   结果他们一进了接机大厅,就看见一个大大的牌子非常醒目地出现在人群里,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蒋老师莅临指导工作。”   安乐:“……”   安乐有点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确实是来抓鬼降妖的吧?   举着牌子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身材魁梧,皮肤有点黑,看起来很结实,他这种结实跟江虹那种天生大高个不一样,像是常年干体力活锻炼出来的。   至于长相嘛,属于丢人堆里认不出来的那种。   旁边两个人看起来是他的手下,他们正翘首以盼蒋鸣玉的到来。   这种欢迎队伍,跟安乐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还以为来的人会是仙气飘飘的天师,不说别的,至少应该是蒋家天师那样的吧,结果却是三个愣头青小伙子。   蒋鸣玉领着安乐走过去。   领头的人一见蒋鸣玉,眼睛一亮,冲上来说:“是蒋老师吧,你好!”   他哈哈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蒋老师,但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跟我爸说的一样,人堆里最显眼的就是咯。”他说着说着,也发现自己自来熟,连忙打补丁,“蒋老师,我没别的意思撒,只是觉得你帅的嘞。”   人们都说湖南妹子是辣妹子,很泼辣,安乐见了这人,觉得湖南汉子也挺爽朗的,说起话来有种湖南人特有的口音。   蒋鸣玉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道:“走吧。”   那人领着蒋鸣玉往停车场走。   半路上,他做了自我介绍:“我叫阙玄青,是阙自武的儿子。”   名字倒是有点玄学风骨。   阙玄青看向安乐,眼里流露出好奇,问:“这位是蒋老师的弟子吧,好年轻,肯定很有天分。”   他的天分是歪的,安乐非常汗颜,不否认当默认了,冲着阙玄青笑笑,报了自己的名字。   “蒋老师,你们刚过来,也到饭点咯,我们先恰饭。”阙玄青笑呵呵地说道,然后纠正自己,“是吃饭,吃饭。”   蒋鸣玉却说:“不用,先去把事情说说。”   谁知道阙玄青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我父亲正为了那件事焦头烂额,现在在外面,到下午才能回来。他揪我耳朵,念了我半天让我好好招待蒋老师,吃过饭,我们就去公司在C城的办事点等我父亲过来,到时候还是由他来讲最近的事吧。”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勉强同意了。   阙玄青跟他的小弟开车载着蒋鸣玉与安乐去吃饭,到了餐厅安乐才松口气。   好歹是高级餐厅,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口挂着潇湘诗词和红灯笼,服务员们穿着花布衫,围着素色围裙,头上扎着蓝白色的布巾,每一个都是甜甜的小圆脸,冲客人们微笑,把他们带进包间里。   刚才阙玄青说吃饭,安乐很担心他们会去路边的饭馆吃三十块钱的炒菜……   怎么说呢,小阙确实很热情,就是太接地气,安乐不是嫌贫爱富,只是阙家的人跟他想象中的有差距,让他精神恍惚。   好在阙玄青看着普通,点菜很大手笔,一副不缺钱的样子,在水产区点最贵的江鱼,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蒋老师、安老师,来尝尝我们湖南的湘菜,味道好的嘞。”他说着想了想,“蒋老师是江苏人,吃不得辣哈,我们吃微辣,微辣可以撒?”   蒋鸣玉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顿了三秒,然后才点点头。   等菜一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安乐眼睛都花了,有好多菜好红。   湖南人喜辣,口味重,放辣椒,也爱紫苏、香菜与茶油,做出的菜香味十足。   阙玄青见菜上了,不停地催蒋鸣玉:“蒋老师,吃菜吃菜。”   蒋鸣玉不动筷子没人能开吃,他深知这一点,抿抿嘴唇,把筷子伸向了中间的那条紫苏桂鱼。   桂鱼在身体上划出口子煎得皮变酥黄,再放进锅里烧到收汁,汤汁里有酸菜紫苏,又酸又辣,鱼肉却还是鲜嫩的,白色的鱼肉沾沾汤汁放进嘴巴里,真的好吃。   蒋鸣玉吃了一口,不动声色。   他动了其他人才动,这些菜超合安乐的胃口,茶油鸭、干锅鳝鱼、红烧肉,个个都是安乐爱吃的。   安乐吃得欢快,阙玄青就很高兴,他性子来了,一个劲地劝菜,让蒋鸣玉也多吃点。   蒋鸣玉伸筷子去夹白瓷碗里的雪花牛肉,牛肉切得很薄,在开水里涮涮就捞出来,放在碗里颜色淡而纹理清晰,就是什么都没加,光溜溜的一碗白水牛肉。   他刚夹了一片,阙玄青就递上旁边的料碟,热情地说:“蒋老师,蘸这个吃的。”   蒋鸣玉:“……”他当然知道是蘸料吃的,只不过故意忽视了那碟又黑又红的东西而已。   蒋鸣玉看看料碟里的红油,又看看阙玄青热切的眼神,用筷子尖拎着牛肉在碟子里掠过,将将蹭了一层红色下来,这才吃下。   “没有放辣椒,不辣撒。”阙玄青还在那里说。   蒋鸣玉吞下牛肉,缓了缓,“嗯”了一声。   后面还上了不少菜,其中有一道秘制口味蛇,通红的干煸辣椒里蛇肉细嫩,香油从蛇肉上流过,看得安乐瞪着眼睛。   C城人爱吃蛇,安乐还没吃过呢。   阙玄青劝蒋鸣玉和安乐吃,还下了保证,说:“口味蛇不放辣椒,厨师就不会做菜咯,就一点点,微辣微辣。”   一餐饭下来,安乐是吃得尽兴,嘴巴都变得红通通,他扭头去看蒋鸣玉,蒋鸣玉还是那般仙人的样子,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安乐的错觉,大佬的脸色变白了点?   还没等他询问,蒋鸣玉就放下筷子催促:“去你们的公司吧。”   阙玄青赶紧结账,估计花了不少,他还在问:“吃饱了冒?”   安乐疯狂点头:“饱了饱了。”   一行人再次坐上车,安乐摸着肚皮从车窗看外面的景色,不得不说阙玄青确实上道,一来就拉他们吃一顿,安乐都快忘了他们是来干正事的。   按照阙玄青说的,他们在C城有一个办事点,其实就是一个仓库,做中转用。安乐想他们这物流公司不太行啊,C城这么大这么多人,就一个仓库,能周转开吗,估计公司的规模很小。   果然,仓库在偏远的郊外,旁边几乎荒无人烟,而仓库本身藏得很深,刚才在路边根本看不到这里有个建筑,转进来才发现有个铁皮子包着的房子,如果不仔细找绝对找不到。   应该说仔细找了不一定找得到。   安乐心里开始疑惑,物流仓库有必要这么偏僻吗,运输中转都很不方便。   “你们在这里设了障。”坐在安乐旁边的蒋鸣玉突然说。   蒋鸣玉自从吃完饭就苍白着脸,一直很沉默,这时候说话,让副驾驶座上的阙玄青扭过头来,阙玄青苦笑着说:“我们这行不容易,要掩人耳目。”他指指车外面的几棵树,说,“这些树里都埋了桃木桩,路边的地里钉着魂钉。”   他们的对话让安乐突然有了实感,他和蒋鸣玉确实是因为灵异事件而来的。   这时候阙玄青补了一句:“这里设了阴阳逆转的阵局。”他从车前面望向车后座的人,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些阵局的效果就是,让活人迷路,让死人归家。” 第48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2   安乐听了一愣,这阵法为什么给死人指路,让活人迷路,反了吧?   阙玄青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把头扭回去,叹了口气,道:“哎,也不是么子有用的东西。”   他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挺得意的,现在又沮丧了起来。   安乐估计还是跟他们公司发生的事有关。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阙玄青让手下在外面等着,对蒋鸣玉说:“蒋老师,你没得忌讳撒?”   本来阙玄青认为蒋鸣玉这样的大师,不会有这方面的偏见,可蒋老师跟他们吃了一餐饭之后,脸色就很不好,搞得阙玄青担心蒋鸣玉接受不了他们这种物流公司。   蒋鸣玉平静地说:“没有,走吧。”   阙玄青见他神色未变,这才放心地领着蒋鸣玉和安乐去往那个仓库。   蒋鸣玉淡定,安乐却在心里打鼓,他隐隐约约猜出阙家的物流公司是干什么的了,习惯性地犯怂。   可是他好不容易当一次“安老师”,还是他自己吵着要来的,怎么也不能给蒋鸣玉丢面子,只能假装硬气。   他们走到仓库前面,只见铁皮屋子的门侧挂着招牌,上面写着:“自武物流公司。”   嗯,一目了然,是阙自武的创业公司。   阙玄青打开挂在门上的大锁,三个人走进仓库。   这个仓库不是贯通的,进去之后首先是一个小隔间,里面有办公桌沙发衣帽架,看起来像个接收室,陈设挺普通的。   阙玄青指着沙发转头问蒋鸣玉:“蒋老师要休息一会吗?”   蒋鸣玉摇头,阙玄青就直接走到第二道门边,这一次就跟外面不一样了,从第二扇门进去是一段过道,里面有第三道门。   门上贴着符咒,安乐照例看不懂符上写着什么,只是觉得这符跟他在蒋家见到的不一样。   蒋鸣玉同样看到了,说:“辰州符。”   “蒋老师好眼力。”阙玄青扭过头冲着两人自豪地笑笑,然后推开第三道门,蒋鸣玉和安乐一起走了进去。   安乐一眼就看见里面放着的三副棺材,心里哀嚎一声。   为什么每次都是刚吃饱就立马看见这些东西,下次能不能等他消化再来啊。   棺材通体乌漆,每一副上都贴着辰州符,前面放着油灯,整个房间前方设立香案,上面点着香火,旁边的桌子上则摆着幡旗与铃铛。   与这些割裂的是,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办公桌,上面有电脑和标签打印机,桌面上散落着条码纸,甚至还有一把扫码枪。   这种混合风格特别诡异。   安乐紧张地瞅着那些棺材,阙玄青看出他的想法,说道:“自从出事以后,生意就停了,里面是空的哈。”   安乐松了口气。   阙玄青抹了把自己的头发,这个质朴而大方的湖南汉子,冲安乐微笑,说道:“安老师不要怕哈,我们是正经生意,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   安乐有点汗颜,摆摆手说:“别叫我老师了。”反正他这么怂,内行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没什么本事,说道,“我经验少,看什么都很新奇,没有别的意思。”   阙玄青好奇地看着这个小伙子,小安老师身上透着机灵劲儿,可是看着确实不像他们这一行的人,但阙玄青相信,蒋鸣玉这次独独把他带在身边,安乐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蒋鸣玉知道他们的底细,但安乐看起来像没接触过,阙玄青就向安乐简单介绍了一下“自武物流公司”的起源与营业范畴。   公司使用的技术确实是从湘西赶尸文化里继承下来的。   在清朝及之后的战争时期,因为政策还有战事的原因,湖南人口变动剧烈,很多人流动去了外省,湘民生活在外面,希望能在死后回到故土入土为安,于是那些客死异乡之人的亲属会请有本事的人将家人的尸体运回老家下葬。   山高路远,那时候交通条件不好,尸体千里迢迢搬运回来谈何容易。湘西也是苗人的生活区域,苗人善巫蛊,人们就从苗族的“造畜之术”中演化出赶尸的方法,让尸体能自动行走,翻山越岭从外省抵达故乡。   赶尸的人被称为“赶尸匠”,赶尸匠用麻绳将尸体串到一块,尸体的脑门上贴上符纸,赶尸匠手持引魂幡,拿着摄魂铃在前方带路,那些尸体就会跟着铃声自己动起来,一路跟随赶尸匠走过山路,穿过小桥,直到回到故土,亲人来接应下葬。   那些尸体虽然能动,但四肢僵硬,关节无法弯曲,不腐不败,有僵化之相,属于僵尸,只不过赶尸匠用符纸和朱砂镇住僵尸,可以控制它们行走。   僵尸不能见到生气,赶尸匠都在夜晚赶路,于是战事频繁土匪横行的那些年,门外有赶尸匠路过,会喊“湘西赶尸,生人回避”,所有人都会关紧门窗不出来。   “那时候的人们也不容易啊。”阙玄青一边说一边感慨。   安乐正觉得恐怖,阙玄青突然发出唏嘘,让他愣了愣。   “确实如此。”蒋鸣玉说着,“军阀割据土匪横行,百姓颠沛流离,所以才诞生了赶尸之术。”   安乐听蒋鸣玉说,心里的恐惧慢慢消散,就像他们说的,需要赶尸归乡的都是穷苦的老百姓,这么一想就对那时代的人心生同情,也不觉得害怕了。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人们的思维转变,全国推行火葬,就用不上那些,赶尸的技术慢慢就失传咯。”阙玄青这么说着。   现在想葬回老家,可以选择火化之后将骨灰运回来,的确不用那么麻烦了。   谁知道蒋鸣玉却说:“要是真的失传,你们还开什么公司。”   阙玄青闻言一笑,再次露出大白牙。   安乐看向阙玄青,阙玄青说:“当年的赶尸匠大多数都是独行侠,身上阴气重,不娶妻不生子,后来赶尸行业没落了,湘西有一位赶尸匠金盆洗手之后收养了一个小孩,那孩子就是我爷爷。”   安乐恍然,所以阙家确实是赶尸匠后人。   “太爷爷活着的时候不愿意多讲过去的事,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爷爷,所以真正的赶尸技艺确实是失传了。”阙玄青这么说着,“但他教给爷爷一些对付僵尸的术法与技巧,在特殊的情况下用以防身。我老爸继承了那些本事,就开了这个公司。”   人类死亡的原因千奇百怪,有些尸体在某种条件下会变成僵尸。僵尸没有神志,经常会害人,赶尸匠最懂怎么应对僵尸,阙家就继承了这种其中的法门。   “哪家新去世的人有尸变迹象可以喊我们,我们过去处理之后,保管送到殡仪馆,一点差错都不出。”   阙玄青拍拍胸膛,非常自信。   安乐一阵无语:“所以你不会赶尸?就是那种让尸体自己行走的方法。”   阙玄青摇摇头:“现在都是封进棺材里,直接用车运。”   前面铺垫半天,原来阙玄青并不会赶尸啊。   大概是看到安乐脸上失望的神情,阙玄青说:“我们业务很广泛的好不咯,同城送到殡仪馆是快递;有的客户要求特殊,一定要回家土葬,跨省就是长途运输;连考古挖出古尸,都找我们运到博物馆,如果没有我们,诈尸啦尸变啦很麻烦的啦。”   安乐彻底服气,对“自武物流”的业务范围有了深刻的认识。   用阙玄青的话说,他们的作用就是保护尸体防止尸变,让人们入土为安,和以前赶尸匠的精神一致。   安乐无话可说,承认他们是新时代的快递员。   自武物流应对的都是可能会僵尸的尸体,情况凶险,所以收费也比较高,公司经常处于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状态中。   等阙玄青彻彻底底地把公司介绍了一遍,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时候蒋鸣玉发问:“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哦,他们不是来旅游而是来处理事情的,安乐这才记起来。   阙家的物流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找蒋鸣玉来帮忙。   经过刚才阙玄青说的,公司可能遇到的最危险的东西就是僵尸,所以他们这次要抓的是僵尸咯?   安乐的神情立马变得古怪。   抓鬼就算了,抓僵尸会怎样,难道大佬会吃僵尸吗?   鸡肉味,嘎嘣脆。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安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偷偷去看蒋鸣玉。   蒋鸣玉侧过头来回望他,两人的视线对上,安乐抖了抖。   蒋鸣玉:“……”这小孩又在脑补啥子玩意。   阙玄青回答刚才蒋鸣玉的问话,说:“哎,还是等我老爸过来说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仓库的门那边传来一阵声响,阙玄青眼睛一亮,说:“门口有符,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他个子跟阙玄青差不多高,尽管中年,身材依旧健壮,容貌同样不出众,气质更加沉稳。   安乐听了阙家的身世,就知道了为什么阙自武和阙玄青看起来很普通。与阴尸冥体打交道的人,就需要这种放进人堆里找不到的平凡,可以掩去阳气。   虽然他们看着普通,可内敛稳重,实力绝对不俗。   阙自武看向蒋鸣玉,走上来伸出手,蒋鸣玉同他握手。   阙自武主动说:“先生能来一趟,真是太好了。”   阙自武反倒比他儿子说话字正腔圆,没什么口音。他年纪比蒋鸣玉大,先握手先开口说明他很看重蒋鸣玉,蒋鸣玉也不推脱,自然地接下这份尊重。   只不过阙自武望着蒋鸣玉有点疑惑:“先生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他转头骂自己儿子:“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招待先生。”   阙玄青冤枉:“我招待蒋老师吃饭了啊,点的都是特色菜,为了照顾老师的口味,特意做的微辣,老师吃得很好咯。”   蒋鸣玉:“……”   蒋鸣玉向阙自武介绍了安乐,说是自己的助手,阙自武没有问别的,只是多打量了几眼安乐。   安乐脸上挂着大方的笑容。   跟在大佬身边,感觉自己也变牛逼了不少。   寒暄完毕,阙玄青对父亲说:“老爸,你把事情跟蒋老师说说吧。”   阙自武劈头就骂:“你怎么办事的,把客人带仓库来就不说了,对着棺材板怎么谈事情。”   阙自武简直说到安乐心坎里去了,刚才他就很想吐槽……   旁边就是三棺材啊啊啊,他们还那么淡定地说半天。   几个人满头黑线地转移到门口的接收室,在沙发上坐下,阙自武终于开始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乐以为阙自武会像他儿子那样先来一段背景介绍,谁知道阙自武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们这次丢单了。”   安乐:“?”   阙自武解释:“就是我们运送的东西不见了。”   快递员丢单,是什么情况? 第49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3   普通的快递员丢单,顾客会索赔,公司按照保价赔钱。   经常有那种寄贵重东西的,中途快递丢失了,赔偿的价格远远低于货物的价值,寄快递的客户就会跟快递公司吵起来。   那自武物流送的东西丢了,又应该怎么算价?   而且……丢掉的快递流落在外,真的没问题吗?   说不定真的变成僵尸到处游走,安乐想想就要窒息了。   蒋鸣玉闻言,皱起眉头,问:“是什么样的订单?”   阙自武和阙玄青对视一眼,阙自武说道:“哎,因为我们家应对僵尸有一套方法,所以很多人上门来找,我就干脆开了这么个公司,一是顺应时代,二是方便走账。我们对死者还是很尊重的,对鬼神之事也很敬畏,绝对不会胡来,运输途中都会保证安全,也非常看重信誉,这次丢单,实在让我颜面扫地,传出去砸了我们家招牌,我刚才就是去安抚客户。”   “这次的订单,本来挺普通的,可是运输的途中遗体起了变化。”阙自武话锋一转,先谈起了僵尸。   所谓僵尸,其实有两种。一种是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尸体留下,此时如果周围有生气,造成尸体尸变为僵尸,就是人们俗称的诈尸,这时候的僵尸六亲不认,连亲儿子都能杀;而另一种是久死不腐成为僵,这种僵尸更加像一种怪物,怪物还会升级,变成飞僵毛僵,甚至可能成为旱魃,危害一方土地。   不管哪种僵尸都是害人的,自武快递通常处理的是第一种情况,死前接触过阴气或者有怨气的人,死后很容易诈尸,客户们就请他们上门处理,防止尸变,让死者顺顺利利地去往殡仪馆,火化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我们很少接触第二种僵尸。”阙玄青此时插话,“那种僵更加凶恶,有的地方喊这种僵尸叫做‘尸仙’。”   此时不明白的好奇宝宝安乐举手提问:“可是博物馆里有很多古尸啊,几百上千年保存到现在,也没有变成怪物啊。”   阙自武闻言笑了笑。   蒋鸣玉此时偏头对安乐说:“古时富贵之人下葬都会采取措施防止尸变,比如七窍用玉器堵上,也基本杜绝了僵化,只要开棺之时做些防护,没什么大问题。”   安乐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他在阙家父子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无知,给大佬丢人了。   蒋鸣玉却不在乎,继续给安乐讲解:“但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故意修炼尸体,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阙玄青打量着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不由地说:“蒋老师对待学生好温柔的咯,不像我家老头只晓得骂我。”   安乐脸更红,阙自武骂自己儿子:“这能一样吗,你能像小安一样乖巧吗?”   误会啊,我真没那么乖,我只是怂。   安乐怕越说越歪,只能不再吭声。   阙自武咳嗽一声,说正题:“反正这次的快递,中途可能发生了僵化。”他迟疑了一下,说,“订单丢失了,我们没办法确认。”   阙家经验多丰富啊,他们都无法确定又是什么情况。   阙自武幽幽地叹口气:“其实那订单根本不赚钱。”   起因是前段时间,湘西偏远的寨子里,有个老乡死了闺女,请他们将遗体送到县里的殡仪馆。   一般这种是用不上自武物流的,毕竟阙家只对付僵尸,但老乡的闺女有点特殊,是一位落洞女。   安乐也不嫌丢人了,主动问:“什么是落洞女?”   阙自武对自己儿子很凶,对安乐却好脾气:“湘西地区有很多山洞,人们传说山洞里住着洞神,有年轻美貌的女子从洞口路过,被洞神瞧见,洞神看中了就会拿走女子的魂魄,女子丢了魂,回到家目光呆滞精神失常,这种现象就叫‘落洞’。”   安乐:“……”这洞神有点不地道啊。   阙玄青插嘴:“其实落洞女大部分是精神有疾病的女人,大家不注重心理健康,得病了就说被洞神勾了魂。”   阙自武瞪了儿子一眼,接着说:“反正老乡担心洞神会不放过他女儿的尸身,就托我们送他姑娘一程。”   阙家人不好跟老乡争辩洞神是否存在,而且乡亲间的情谊在,就接下这个订单,只收个油钱意思意思。   本来不复杂的事,阙玄青就能完成,阙自武都不用出马。   当时确实是阙玄青带着人开车去接那位姑娘,谁知道他们抵达湘西,遇到了在那里搞研究的一位女研究员。   阙玄青说:“那位女老师在湘西研究民俗,发现一些器物,就委托我们把那些东西带进城里送到研究所去。”   安乐惊讶道:“她独自一人吗?”一位女性在深山里搞民俗研究,也挺奇怪的。   阙玄青回答:“我起先也很奇怪,那位老师说她本来只是来走访几个寨子记录文字,没有多大危险,结果有寨民在一个山洞里发现古物,她觉得有研究价值,就买了下来,让我们帮忙送回去。”   阙自武没好气地说:“那老师很漂亮吧?”   阙玄青有点不好意思,说:“漂亮是漂亮的咯,就是个子高了点,比我还高。”他说着说着就沮丧起来。   阙玄青目测快一米八的身材,比他还高的女老师,到底是有多壮啊,怪不得敢一个人在深山里搞研究。   “反正顺路又可以赚两份油钱,我就答应咯。”阙玄青这么说道。   这才是事情的开始,阙玄青领着人接到了老乡的闺女,按照他们的流程,贴符纸燃命灯,将遗体放进棺材里放好,棺材上印上墨,便这么出发了。   同时车里还放着女研究员买来的古物,那些古物大部分都是古时湘民生活使用的器具,碗啊缸子啊之类的,研究价值比实际价值大。   湘西山多水多路难走,地图上直线距离很近的地方,开车过去时间要翻好几倍,阙玄青的车在山道上开着,没有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地方。   他估摸着九点差不多就能到了,便让司机继续往前面开。   不得不说我国的基础建设搞得好,现在很多偏远的地方都有了道路,翻山越岭比以前安全多了,到晚上路也很亮,阙玄青坐在货车的副驾驶座上,紧紧盯着路况。   他们干这一行的,胆子都大,同时也小心谨慎,容不得出任何差错。   阙玄青帮忙看着路,本来车前方的路一片空阔,开了半天也没见对面来车,开着开着白色的路灯光下突然闪出一个影子,刷地跳到路中间,吓得阙玄青连忙喊“停车停车”。   眼见着就要撞上那影子,司机连忙将方向盘侧打,一边踩刹车,车辆滑到路边,差点翻出围栏滚下山去。   在惊魂的一瞬间,阙玄青看向影子的方向,在那里见着一个妇人,身穿大红袄子,头上包着头巾,拢着袖子朝车辆的方向笑。   阙玄青看了那么一眼,吓出一身冷汗。   那妇人脸上扑着白乎乎的粉,惨白一片,只在嘴巴上点着朱红,一笑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阙玄青不是普通人,知道事情有异,镇定心神,拿上辰州符,准备下车去看看那到底是人是鬼。   妇人见状转过头扑进路边的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在她消失的一瞬间,阙玄青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女人,那分明是一只红毛的狐狸。   阙玄青立刻知道他们是遇到“胡某姑姑”了。   所谓胡某姑姑其实是狐狸变的女子,亦仙亦怪,道行比较深,接受人们祭拜,同时非常小气,谁冒犯了它们,它们就出来害人。   狐仙拦路,不是吉利的事,阙玄青心里打鼓,还是下了车,绕到后面的车厢查看那具遗体。   “我在半路上打开棺材,发现了古怪。”阙玄青边说边皱眉。   蒋鸣玉出声:“什么古怪?”   “那姑娘变好看了。”阙玄青的眉头揪成一个结。   安乐一愣,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错觉?”难道是单身久了……   阙玄青为自己辩解:“绝对没有看错!”   那姑娘本身长得清秀,要不也不会被洞神看中,不过也仅仅如此,死亡之后就更不用提容貌了,满脸死气只让人觉得哀戚。   可阙玄青开棺查看的时候,女子脸上的死气一扫而空,白润有光泽,栩栩如生就像睡着了一样。   仔细看五官也有了变化,变得立体精致,虽然轮廓大体还是原来的样子,细节却丰富了许多。   “反正就是好看了,像整了容。”   阙玄青搓搓脸,很崩溃的样子。   那天他惊疑不定,从没见过人死之后还变美的,担心是尸变,这姑娘要是半路变成僵尸就麻烦了。阙玄青连忙再次封棺,这次多贴了符纸,甚至在棺材旁边用朱砂画了一个圈,守住遗体。   他让司机赶紧开车,快点赶路。   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他们的车开了好久,眼见着九点都过了还没到达目的地。   阙玄青盯着路面,记下路面上的每一个坑洼,然后发现眼前反反复复却是同一个景色,他们怎么行驶都开不出那段路。   “鬼打墙。”安乐脱口而出。   作为鬼打墙的资深受害者,他很有话语权。   这时候阙自武说道:“说实话,我们跟僵尸打交道多,见鬼却没几次,大概是因为僵尸是凶煞之物,与鬼神井水不犯河水。这回玄青见到狐仙已经很罕见,接着又遇到鬼打墙,实在是不同寻常。”   安乐这才明白阙家为什么会求助蒋鸣玉,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僵尸,还涉及鬼怪。   谈及鬼怪,谁人不知鸣玉先生。   安乐压下心里淡淡的自豪,专心听阙家父子讲述故事。   阙家对付僵尸的法门是从苗家秘术中演变而来的,应该也能驱逐鬼怪,阙玄青点燃辰州符,往道路前方投掷。   符纸燃烧发出白光刺破前方迷障,阙玄青喊司机加大油门冲过去。   就在这时候猛地刮来一阵狂风,击打着车体啪啪作响。   驾驶室的车窗没有关严实,风灌了进来,让司机迷了眼睛,松开了油门。   阙玄青七手八脚地去关车窗,后面的车厢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阙玄青顾不上其他,让司机停车,再次下车去看。   狂风吹得他差点站不住,他扶住车辆往后面一看,差点没把他给急死。   车厢的门被打开了,四面八方窜出无数黑影,朝着车辆飞过来,钻进车厢后部,从里面将那具棺材抬了出来。   黑影裹着棺材在狂风之中向天空飞去,顺带把女研究员的锅碗瓢盆也给顺走了。   安乐听傻了,愣愣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没听懂。   阙玄青满脸颓废就不说了,阙自武也很挫败,他替自己儿子解释:“有鬼把我们的快递抢走了。” 第50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4   哇,安乐本来还以为这起事件是快递员丢单,没想到居然是劫镖。   还是被鬼劫走的。   等一等,到底怎么确定是鬼干的。   阙玄青说了那时候的详细情况。   他见棺材飞了出去,便急得不行,也没工夫胆怯了,在狂风大作之中翻身进了车厢,拿出摄魂铃,迎着风摇起了铃铛。   阙玄青无法驱动尸体,但想着棺材里的姑娘刚断气,说不定对铃声会有反应。   谁知道铃声一响,旁边的黑影炸了。   “你们知道那种场面吗?”阙玄青抱住脑袋,“黑影们随着铃声漫天乱舞,寒气逼人,跟六月飞霜一样,差点冻死我咯。”   到处都是黑影,连路灯的光线都遮蔽住了,阙玄青无法描述那种情景,只能说用“很多很多”描述黑影的数量。   “那是阴气。”安乐很想拍拍阙玄青的肩膀,他懂那股寒冷,他被冻过好多次。   “确实是鬼。”蒋鸣玉这么说着,“还不止一只,是一群。”   安乐顿时对阙玄青充满了感同身受的同情。   阙玄青无奈地说:“我没有办法对付那么多只鬼,只能停止摄魂铃的铃声,眼睁睁看着黑影将棺材卷走了。”   于是他们就丢单了。   事情远没有结束,接下来轮到阙自武出场:“玄青回去后说了这件事,我把他大骂一顿,可已经没有用了。那个老乡知道姑娘的遗体丢了,又气又急,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哎,我们失去了信誉,损失还挺大的。”   中国人最为看重死后的入土为安,出了这种事,谁也没办法保持平静。   阙玄青闻言更加沮丧:“我真的没料到最后会这样,以为只是很平常的一宗生意。”   他们只想平平安安地将那姑娘送到殡仪馆,谁知道会出来一群鬼抢快递。   阙自武早就骂过儿子,心里也知道儿子在那种情况下并没有做错什么,此时他恢复淡定,说道:“为了挽回信誉,我向老乡打了保票,一定会将的他姑娘找回来。”   那就要趁早了,否则夜长梦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安乐问:“怎么找?”   是用阵法还是法宝?   阙自武说:“我们是专业的物流公司,在每一副棺材上都安装了定位系统。”   安乐:“……”   科技与玄学相结合,不愧是专业公司。   阙自武说道:“我们追踪信号一直到大山深处,那是一片洞穴很多的山区,然后信号就消失了。”   这位经验丰富的中年人,脸上挂着凝重的神色:“那片地区阴气弥漫,形成雾障,连八卦罗盘都发生混乱,我们万万没想到会有那么浓郁的鬼气盘踞在那里,不敢贸然行动,就向蒋家打了电话。”   这次一定不能出差错,不能留下后患,否则以后生意都做不下去。阙自武虽然年纪大,但不是死板的人,自知他们需要帮手,也没什么拉不下面子的,思来想去觉得找蒋鸣玉最合适。   蒋鸣玉点点头,说道:“领我去看看。”   安乐在一旁听阙自武说话,抓到了几个关键词“山区”“洞穴”“阴气”,他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你们说那位姑娘生前是一位落洞女,那些黑影会不会是洞神?洞神见你们把它看中的女人带走了,就过来抢人。”   阙玄青摇了摇头:“我小时候住在山洞旁边,经常在洞口跳桑巴,想引洞神出来,没发生什么事啊。”   他这话一出,阙自武差点没揍他:“你小时候还干过这种事?就你这长相,哪个洞神瞎眼看上?”   阙玄青委屈地说:“长相还不是爹妈给的咯。”   阙自武真的揍人了。   而蒋鸣玉则是神情古怪地看了安乐一眼。   安乐心想,他和阙玄青倒是臭味相投,一个想在鬼门前面跳舞,另一个已经在洞神面前付诸实践。   蒋鸣玉开口把阙家父子跑偏的思路拉回来,他对安乐说:“不会是洞神,洞神的话,应该会忌惮辰州符。”   所谓辰州符,是古时辰州地区盛行的符文。辰州放在今天就是湘西这一带,是苗族、土家族聚集的地区,巫傩文化兴盛,辰州符的咒语就是从族巫和祝由科里衍生而来,威力强大,所以赶尸匠才能使用辰州符驱动尸体。   辰州古时还盛产朱砂,又叫做辰砂,驱邪辟邪的效果是最好的,洞神是湘西地区的地域神怪,不会不懂辰州符辰砂的作用。   出事的时候,棺材上贴着辰州符,阙玄青还在四周布上朱砂,可棺材还是被鬼抢走了。   “它们不是不怕,是太盲目且数量太多。”蒋鸣玉对阙玄青说,“如果你当时不用摄魂铃,而是用符火与辰砂,效果可能会好些。”   阙玄青听了捶胸顿足:“我当时只想着用摄魂铃控制鬼魂,没想到、没想到——”能用辰州符直接大开杀戒。   阙家到底只是开物流的,对付厉鬼恶鬼经验少。   蒋鸣玉宽慰阙玄青:“也不一定有用,毕竟数量太多了,而且还是七月鬼月,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他说着,“这不是洞神能做出的事,那些小鬼背后一定有别的东西主谋,比如祸害一方的大恶鬼之类的。”   安乐再次抓住了重点:“数量多”的小鬼和很“大”的恶鬼。   哇,好多吃的啊,湖南这趟没白来。   安乐看向蒋鸣玉,目光移向他的肚子。   蒋鸣玉:“……”   这时候阙自武补充道:“我怀疑这件事还有人的参与,棺材上的信号系统是靠卫星定位,不管遇到什么天气都能正常工作,信号突然丢失,大概率是信号发射器被人为破坏掉了。”   安乐说:“也可能是被野兽当晚餐吃掉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   ……好吧,他不瞎说话了。   安乐紧紧闭着嘴,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在场的其他人,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蒋鸣玉知道他的个性,不让他说会憋死他,便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安乐举手:“最后一个问题,那些鬼为什么连研究员的碗都抢走?”   其他人沉默了,答不出来。   那些器具满是泥巴,几乎没几个完好的,只能用来丰富古时湘民的生活习性资料,根本没有任何收藏价值,对鬼怪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为什么那些鬼抢棺材就算了,连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都要拿走?   “总之,这件事起因简单,最后却很蹊跷。”阙自武做出了总结陈词。   还有那位姑娘遗体的容貌为什么会发生变化,也是一个谜团,只有早日找到棺材才能一探究竟。   他望向蒋鸣玉,“麻烦先生跟我们一起去湘西一趟了。”   蒋鸣玉点点头。   “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早晨我们立即出发怎么样?”   蒋鸣玉继续点头。   阙自武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了一点。   湘西这个地方,说大很大,说小也小,他们丢单的事情传出去,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实在让阙家颜面扫地。   有蒋鸣玉相助,他们找回丢失快递的把握大了许多。   “那先生和小安今天就休息休息吧。”阙自武吩咐自己的儿子,“你带着两位老师到C城里转转。”   他和气地冲蒋鸣玉笑:“晚上我再请先生吃饭。”   蒋鸣玉本来神色已经缓和,此时听到阙自武的话,脸再次刷地一下白了。   安乐也惊了,他们刚才一会僵尸一会鬼怪地这么聊,棺材这个词都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还能吃得下饭菜?   一大一小两位客人的脸色变化太快,阙玄青向安乐解释:“我们干物流的,吃饱了才好干活,对鬼神的敬畏埋在心里就行,饭还是要吃的。”   阙自武也大方地说:“中午这小子没招待好,晚上我来好好招待先生,让先生品尝一下真正的湘菜。”   安乐听阙玄青这么一说,心里释然了许多,的确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抓鬼嘛。   而蒋鸣玉微微牵动嘴角,最终没有多说,收下阙家父子的好意。   下午的时间还有一半,阙玄青开着车带蒋鸣玉与安乐返回市区,蒋鸣玉对逛街游玩兴趣不大,纯粹是陪安乐。   安乐第一次来C城,新奇得很,可惜只有半天时间,拉着蒋鸣玉到处转。   当然有阙玄青当车夫。   阙玄青浑然不觉他夹在里面有什么不对劲,乐呵呵地给两个人当向导。   他们先去了岳麓山的岳麓书院。安乐对于岳麓书院很有好感,在孔子像前驻足,朝着夫子拜了拜。   蒋鸣玉发现安乐在这类地方会停留很长的时间,他在N城的贡院附近也是这样。   “真的想当探花郎么。”蒋鸣玉看着安乐的侧脸。   安乐摸摸鼻尖,知道蒋鸣玉在打趣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古代读书的地方就有种肃然起敬的心情,骨子里有种本能,想要拜拜孔夫子。   从书院出来,一行人往市区走,接连去了火宫殿还去了橘子洲头看湘江。   安乐是玩的很开心啦,只不过每次这种时候他就会忘记他们是来抓鬼的。   因为中午吃得太多,他们一直游玩到太阳落山后天黑,阙玄青才带着两个人去了一家新的餐厅,在那里阙自武正等着他们。   这次的餐厅是一间院子,环境非常好,没有大厅全是包间,位置需要预定。院子中间绿树流水布置得隐蔽而清新,只不过门楣上挂着一串一串的辣椒,一看就知道味道很正宗。   蒋鸣玉在辣椒下站了一会,阙家父子来催促他才动腿。   阙自武比他的儿子更加能劝饭,除了拿酒杯的时候根本不让你放下筷子。   阙自武还再三强调:“我只让厨师放了一点点辣椒,我们湖南人不用辣椒不会炒菜的,真的是微辣,我放在嘴巴里都没什么味道,外地人全部可以吃的,先生多吃点。”   安乐深刻地体会到湖南汉子的热情,吃得嘴巴都快没有知觉。   安乐吃得浑身大汗,热气直冒,脸蛋红扑扑,再加上他能喝,深得阙自武的喜爱。   反观蒋鸣玉越吃脸色越白,到最后面容白得像一张纸。   安乐察觉到不对劲,替蒋鸣玉挡下不少劝菜进攻,最后这餐饭局才平安地结束了。   几个人约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往湘西,因为目的地偏远,开车需要五六个小时,所以要早点出发。   蒋鸣玉吃了饭之后更加沉默,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阙家父子给他们订了酒店,不过是两套房间。   安乐在蒋家的时候都是跟蒋鸣玉住同一个屋子,如今在外人面前不好明说,再加上他魂魄已经修补好,没有大事不会做梦也不会灵魂出窍,就失去了和蒋鸣玉一起睡的借口。   也不是说非要一起睡觉啦,只不过旁边有人习惯了。   安乐洗了澡后一个人在房间里,他肚子里全是湘菜,经过热水冲刷,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剁椒鱼头,又烫又辣。   也不知道大佬怎么样了,安乐还以为蒋鸣玉会就房间分配问题发表意见。谁知道蒋鸣玉到酒店后第一时间就进了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将安乐隔绝在门外,一句话也不跟安乐多说。   这样子的蒋鸣玉安乐还是第一时间见到,他不敢去打扰,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别别扭扭。   他将被子一拉,盖住身体,算啦,他的神魂都补好了,还闹什么脾气啊,自己睡相也不好,大佬可能早就想摆脱他了,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一夜倒是无梦,安乐早早地订了闹钟,第二天准时爬起来。   抓鬼不能迟到啊。   他将自己打点好,发现蒋鸣玉还没有动静,心想大佬居然起得比他晚,便走出房间去按蒋鸣玉套间的门铃,按了半天却没有反应。   安乐掏出手机给蒋鸣玉打电话,同样没人接。   安乐这才慌了,蒋鸣玉从不会这样的。   他再次敲门依旧没人来开门,他赶紧联系楼下前台,前台给房间里拨座机,在他们即将放弃准备直接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蒋鸣玉终于接了电话,说没事。   没事怎么不开门呢。   安乐焦急地在房门前等待,门开了,安乐第一时间看到蒋鸣玉惨白的脸,蒋鸣玉为安乐打开门,接着原地转身返回,直直走向床铺。   安乐呆呆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轻飘飘地爬回到床上,静静地躺下来。   ……这种游魂一般的状态,比在家里更加严重!   安乐在蒋鸣玉的床边俯身,低头看他面无血色的容颜,心里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问:“大佬……你是饿了吗。”   看来秦淮河里的那条鱼不顶事啊,看把大佬饿的,惨白飘忽,真的要成仙啦。   蒋鸣玉掀开眼皮,冷冷地看着安乐,嘴唇翕动几下。   安乐凑近他,努力去听他说了什么。   蒋鸣玉说:“湖南人说的微辣,都是骗人的。” 第51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5   安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蒋鸣玉这个样子不是饿的,恐怕是被辣椒辣的。   安乐瞪着蒋鸣玉的脸,嘴角抽了抽。   蒋鸣玉眯着眼睛看他,说:“有什么就说吧。”   安乐忍了半天才压下笑意,问:“大佬,你不能吃辣怎么不说啊。”   现在回忆一下,他们那次去吃烧烤,蒋鸣玉也尽量不碰辣椒面,江虹做的菜也没有特别辣的。   蒋鸣玉平时吃的都是淮扬菜,突然来到湖南难免不适应湘菜,人家的微辣对于他来说就是重辣,强行吃下去能舒服吗。   可是从头到尾,不管是面对阙玄青还是阙自武,他都没有拒绝,默默地承受。   蒋鸣玉面对安乐的问话选择不吭声。   安乐大约可以明白他为什么逞强,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大佬的偶像包袱太重啦。   蒋鸣玉见安乐笑,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大佬的背影还是那般清冷,带着淡淡的寂寞与难受——和大概是错觉的赌气。   安乐看着蒋鸣玉的背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食烟火、出尘脱俗,遇到什么都不动声色。   其实只不过是不好意思拂人家阙家父子的好意呀。   安乐赶紧把笑容憋回去,去倒了一杯水来,递给蒋鸣玉。   “大佬喝点水呗,会舒服点。”安乐好声好气地哄着,一想到昨晚一整夜蒋鸣玉都忍着不适,安乐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汗颜。   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跟蒋鸣玉一个房间了,还可以照顾他。   蒋鸣玉这才不继续躺在床上装神仙,坐起身接过安乐手里的水杯喝起来。   安乐见他把水都喝了,询问:“肚子痛不痛?”   蒋鸣玉放下杯子,脸上有了点血色,说:“不痛。”   肯定是骗人的。   安乐没有去戳蒋鸣玉的偶像面具,想了想,跪到床边,将双手伸向蒋鸣玉的肚子。   蒋鸣玉身体稍稍僵硬,但没有避让开来。   安乐把自己的手捂在蒋鸣玉的腹部,小声说:“我小时候胃痛,我妈就这么帮我捂着。”   蒋鸣玉靠在床头,安乐贴得很近,蒋鸣玉低头只能看见他脑袋顶上的发漩。   蒋鸣玉到底没有动,由着安乐将爪子搁在自己的身上。   安乐按着手,感觉手掌下的触感很奇妙,刚开始有点软,接触到肌肉之后又很结实。   大佬有几块腹肌?   安乐这么想着,用上力气去探索蒋鸣玉的肌肉。   眼见着安乐的手越来越边缘化,蒋鸣玉抓住他的爪子,拎到面前。这爪子很暖和,像有魔力一样有效缓解了他的不适,不过……   “……在摸哪里呢。”   “嘿嘿。”安乐装傻,眨眨眼,问,“好些了吗。”   蒋鸣玉被他这么一折腾,觉得好了许多,身上的仙气退散,脸色恢复,再次变成了人样。   蒋鸣玉这个特质也是很神奇,不管是饿或者不舒服,身体有恙就会变得迟钝而不近人情。   安乐看了看时间,说:“快到约好的时间了,大佬你能行吗?”   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蒋鸣玉淡淡地说:“没事,还是按照原计划走。”   幸亏酒店早餐有西式的,安乐帮蒋鸣玉拿了热牛奶和甜面包,他吃了之后看起来又好了几成,等阙家父子到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如常了。   阙玄青见他们已经吃过早饭还略带遗憾地说:“还想叫你们去吃湖南米粉的,湖南米粉好香的咯。”   安乐尴尬地笑笑,他相信米粉真的很香,只是蒋鸣玉要吃了,估计今天不用出发了。   阙家父子开来两辆车,一辆是越野,一辆是货车。   安乐盯着那辆车身印着“自武物流”的货车目不转睛。   “如果找到棺材总要有车拉回来嘛。”阙玄青给他解释。   果然如此,虽然有心理准备,安乐还是搓搓鸡皮疙瘩,阙家父子的信念也挺坚定,去了就一定要找到棺材,所以带着货车。   他们从C城出发,驱车前往湘西,阙自武带着蒋鸣玉和安乐坐越野,阙玄青领着手下开着货车跟在后面。   这里需要再次夸赞我国的道路基建,偏远的地方也有了马路,更不提贯穿省内的高速公路了。   阙自武最有发言权:“我小时候哪里有这么好的路,如果有人在外面去世,想回乡里下葬,要费好大的工夫,他们的亲人就去我家求我爷爷。”   阙玄青的太爷爷、阙自武的爷爷是做过赶尸匠的人,安乐顿时有了好奇,问:“阙叔叔,你见过真正的赶尸吗。”   阙自武笑了一声,不回答,只是道:“那时爷爷已经不见客,就打发我父亲开车去帮忙,我从小这种事见得多,才起了开公司的心思。”   安乐点点头,只不过后来生活条件变好了,运输不再成为首要问题,公司专心对付起僵尸。   到路途的后半部分,进了山区之后就没有开始那么快了。   安乐把脸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色。   所谓山水如画就是这样吧!陡峭的山壁上植被是翠绿的,山壁脚下的流水也是翠绿的,绿山与绿水交织在一起,是浓浓的清新隽永,在依山傍水之间,一片一片的民居在绿意中探出角。   安乐这才懂什么叫做优美,什么叫做秀丽。   湘西苗人和土家族多,过去的建筑形式大部分都是吊脚楼,依山建造,三面悬空,底部用木料支起来,有助于通风干燥和防止毒虫。   湘西的村落多半称为寨子,一个一个的寨子散落在山间,与山水相伴,美丽又梦幻。   “现在木楼少了。”阙自武这么说着,“很多寨子迁到了新地址,通水通电上学方便门口有路还是水泥房子,老寨子就废弃了。”   安乐感觉有点可惜,但是生活条件进步又是好事。   湘西山多水多,处处是溪流,山上的水流下来,途中腐蚀山体形成了溶洞,人们说“湘西无处无山,无山无洞”,这种溶洞就成了湘民生活中重要的部分。   很多寨子都是建在大山洞的边上,在旧社会军阀割据之后湘西诞生了很多土匪,有的土匪就把山洞当作窝子,可见湘西的洞有多么大多么多。   万物有灵,好多洞穴都有自己的传说,湘西的人们相信洞中住着洞神,会在洞前进行祭祀活动。   但是女子出嫁的时候,如果路过洞口,乐师停止吹奏,人们停止说笑,所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人们害怕惊扰了洞里的神,洞神出来查看,看见美丽的新娘子,会勾走她的魂魄,让她变成落洞女。   阙自武一路上都在给安乐讲解风土人情,安乐一边看风景,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而蒋鸣玉在车后座闭目养神,安乐以为他睡着了,他又会间或开口插几句嘴。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在到地方之前,阙玄青的那辆货车拐了个弯下了道路,停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怎么了?”安乐疑惑地问。   “以前赶尸匠夜晚赶路,会有专门的甬道给他们走,现在也是那样,乡民们忌讳这些,那辆货车不要进寨子为好。”阙自武这么解释道。   这个插曲让安乐有点小紧张,他跟着越野车进了山寨。   那是一个大寨子,建筑物基本都是用木头和竹子建造而成,还保留着原始的寨门与门前的吊桥,安乐下了车,才发现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坐在门口的老人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阙自武说道。   这点跟其他农村没有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阙玄青带着人赶上来,阙家父子跟寨子里的人打好招呼,包了几间民居做落脚点。   “这里离信号消失的地方最近。”阙自武对蒋鸣玉和安乐说,“我们明天再上山。”   蒋鸣玉说:“今晚就可以出发。”抓鬼当然要晚上,哪有在白天的道理。   阙自武愣了愣,说:“距离还有点远,山路也不好走,而且……先生你不用准备一下吗?”   蒋鸣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准备什么。”   阙自武皱眉,困惑地说:“比如摆个阵法或者画好符咒之类的,毕竟那么多鬼。”   阙自武早就奇怪,蒋鸣玉来时两手空空,什么法宝器具都没有,人家旅游好歹还背个包呢,蒋鸣玉一路上就带着安乐。   蒋鸣玉闻言,顿了顿,接着顺着阙自武的话说:“那就准备准备,明天去吧。”   安乐在心里疯狂翻白眼。   大佬一定是把装饰门面这件事给忘了,蒋鸣玉上次鬼鸟的时候都会打扮打扮,带点并没有什么用的符纸在身上,假装自己是个正经天师。   这次估计阙家人都是内行,他懒得装,结果被人家指出来了吧。   蒋鸣玉哪里会什么阵法符咒啊,他只会用嘴巴吃。   于是半个下午蒋鸣玉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阙家父子还以为先生在布置阵法卜算八卦,不敢去打扰。   只有安乐知道,他昨晚吃辣没睡好,现在肯定在关起房门睡大觉。   阙家父子正儿八经去做准备工作了,山路不好走,他们雇了几个乡民去除草钉路标,安乐就在寨子里无所事事。   幸好这里有意思,也不无聊。   这个山寨保留着湘西原汁原味的风情,寨子里有很多吊脚小木楼,年代久远又保存完好,到处都有苗族风格的装饰,让安乐觉着很有意思。   安乐绕着圈子边走边看,寨子里的人对于外来人也见怪不怪了,有的老人甚至把他当做生意的货郎,拉着他要跟他换东西。只可惜方言他听不懂,要不跟老人聊聊天听听故事挺好的。   安乐晃晃悠悠地逛着,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哭声呜呜咽咽极为伤心,在风里摇曳,听起来像恐怖片里女鬼的悲泣一样。   要不是现在是白天,太阳就在头顶上,安乐就以为自己又撞鬼了。   寨子里人虽少可不至于空荡荡,安乐扭头看四周,那哭声随风传播,却没有人过来查看,搞得安乐怀疑只有自己能听到这声音。   安乐的胆子大了不少,沉住气循着声音走过去。   终于,他在一棵树下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垂着头不停地哭。   女人穿着花布上衣和黑色的裙子,脖子上戴着苗族的银饰,身上干干净净打扮得利落得体,再加上她身段好,一股子民族风情。   这么一个女子独自哭泣,本来是很吸引人的场景,却没有人管她。   她哭得伤心,树上的叶子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纷纷落下来,飘到她的肩头又滑下来,铺得满地都是。   现在是公历八月,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那些叶子下雪一般地落下来,有种是被那女子哭掉的一样,有点邪门。   安乐首先去看了她脚下,发现有影子,这才松口气,走过去询问:“你好,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人像是没听到安乐的话,继续哭着。   安乐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女子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却神采奕奕像有光含着一般,她紧紧盯着安乐,冲着他痴痴笑了笑。   女人露出脸,安乐才发现她可能只有二十出头,脸庞清丽,眉清目秀,却因为又哭又笑,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扭曲而诡异。   安乐本能地后退一步。   “她是落洞女哦。”   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人声,安乐吓得一跳三尺高,他扭过头,就看到一个女的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那人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掩住嘴笑个不停:“胆子这么小。”   安乐稍微有点脸热,这才发现来人虽然是位女性,可是个子好高,甚至比他还高点。   最起码有一米八以上。 第52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6   那个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扎着马尾,穿着T恤和登山裤,外套绑在腰上,裤腿扎进靴子里,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打扮得跟古墓丽影里的劳拉一样,正笑盈盈地看着安乐。   这么高的妹子,安乐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直觉往人家胸口看,一眼就看到弯曲的曲线。   有胸……真的是女的啊……   高个女性察觉到安乐的视线,收起笑容,柳眉倒竖:“看哪里呢,小色狼。”   安乐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近视眼。”   谁知那女子哈哈笑出来,双手叉腰,自豪地说:“姐姐身材好,想看就看吧。”   安乐:“……”别这样,他是有夫之夫。   这人这么一打岔,安乐的那点惊惧情绪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转过身,看向树下又哭又笑的女人,喃喃地问:“她也是落洞女吗。”   “也?你见过别的落洞女?”一米八的姐姐走到他身边问。   “没有,只是听说过。”   “噢,我倒是见过好几个。”高个姐姐静静地说着,“这里的人把年轻漂亮但是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叫落洞女。症状轻的多跟她聊天能缓解病情,像这种症状重的,几乎就没救了。”   树下的女人对他们的聊天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安乐心里为这些花样年华的美丽女子觉着惋惜,又问:“她们是真的被洞神勾了魂吗。”   高个姐姐说:“谁知道,也没有人给她们请好的心理医生。”她朝安乐眨眨眼,“甚至洞神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安乐盯着她,突然问:“你是谁?”   长腿姐姐拽住脖子上的工作牌,朝安乐扬了扬,然后微微一笑:“你好,我叫余梦。”   余梦就是委托阙玄青运东西的研究员,安乐没想到这位研究员居然这么年轻,还追着阙玄青到这个寨子里来了。   要不是大家知道事情的底细,还以为阙玄青欠了她几千万。   当然自己的失误自己承担,阙玄青没有想不认账,愿意照价给余梦赔偿,结果余梦不要,她说:“我不要钱,就要那些东西。我已经给所里打了招呼,大家都腾出地方来准备接收,结果东西就这么没了,你说怎么办吧。”   阙玄青简直要哭给她看了,说:“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撒,要不我翻三倍赔你?”说着他就去掏手机准备转账,“你花了多少钱把那些东西从乡民手里买下来的?”   余梦动动嘴皮子:“三百。”   阙玄青:“……”他跑回C城的油钱都不止这么多。   “这不是钱的问题。”余梦再次强调,“我就要那些东西。”   “我勒个姑奶奶,等过几天我再给你花三百块买一堆回来好不咯?随便去山洼子里转一圈,绝对蛮多人卖这些破玩意。”阙玄青简直求求她了,当初就不该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结果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事。   余梦瞪他:“才不是破玩意。”她弹了弹自己外套上的灰尘,将衣服搭在肩膀上,说,“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东西?那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   阙玄青吓得口音都忘记纠正:“要不得咯,我们是克办正事的。”   余梦眯起眼睛,危险地说:“我的东西丢了就不是正事咯?”   安乐远远看着阙玄青和女研究员纠结半天,扭头指着余梦问蒋鸣玉:“大佬,那个能吃吗?”   刚刚睡醒还在神游太虚的蒋鸣玉猛地回过神:“?”   安乐抓抓脸,说:“我是说那位女士没问题吧?”   别怪他神经过敏,毕竟他是走在路上买豆子都能遇到非人类的神奇体质,现在这个关口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缠着要一起上山,难免让安乐多想。   蒋鸣玉瞅着高个长腿的余梦,说:“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就好,只要不能吃,一切都好说,让阙玄青去跟她较劲吧。   晚上他们在寨子里吃饭,几个人在露天摆了张桌子,老乡拿出了他们风干的腊肉,烟熏的肉带着松枝以及茶叶的清香,再用茶油炒一炒,色泽发红油润,看着就下饭。   剩余的茶油再炒一只仔鸡,鸡块切得小小的,一口一个鲜嫩入味。   连余梦都闻见香味凑过来了,她抱着胳臂,看着几个人似笑非笑地问:“几位绅士,介意我来蹭个饭么。”   她个子高,杵在饭桌边特别显眼,她来蹭饭大家没什么意见,只是别再提一起上山的事就行了。   这时候安乐有话说,他对阙自武说:“阙叔叔,可不可以做点没有辣椒的菜?”   阙自武一愣,说:“一点辣椒都不放吗?”   安乐再三强调:“一点都不要。”他露出“求求你”的表情对阙自武说,“我吃了辣椒之后就肚子痛,明天上山会影响战斗力,阙叔叔麻烦你跟厨房说一下啦,一个菜就行,非常对不起。”   安乐年纪最小,别的本事没有,撒娇卖萌倒是有一套,实际年龄可以当“伯伯”的阙叔叔被大学男学生纯真的脸迷惑了,连忙跑去跟做菜的老乡打招呼,做了两个不辣的菜。   安乐拉着蒋鸣玉的手,理直气壮地说:“先生,你陪我吃。”   他这个举动在外人看来是撒娇,可蒋鸣玉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便承了他的好意,轻声说:“嗯。”   余梦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突然笑笑说:“你们关系真好。”   安乐的身形僵了僵,蒋鸣玉淡淡看了她一眼。   阙玄青在旁边絮絮叨叨:“好羡慕啊,蒋老师对学生好的咯,哎呀,没有辣椒的菜是没有灵魂的,真的不来点辣椒酱吗。”   不要相信湖南人的微辣,也不要相信湖南人的不辣,就算不放辣椒,酱汁啊佐料啊总带点辣味,吃在安乐嘴巴里等于微微辣,对于蒋鸣玉来说则是刚刚好。   这餐饭伴随着柴火味,几个人都吃得很饱,算是为明天的上山积蓄体力。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安乐的错觉,余梦的眼睛经常往蒋鸣玉身上瞟。   这一堆人里,就蒋鸣玉长得最好看,在山洼里简直像美玉,安乐可以理解这种不由自主的目光吸引,但是可以收敛一点不,这位姐姐?   吃完饭后,余梦帮着收拾好桌子,就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边嚼着口香糖望向远方。   她一脚踏在石头上,微微扬着下巴,发尾随着夜风在她背后晃动,身影看着健美修长。也许是常年在外面跑,她的皮肤有点黑,这一点都没有对她的气质造成影响,反而让她更加神秘而有御姐范儿。   这么一个女人独自在山川间行走,实在令人不解加好奇。   余梦不来缠着说要上山,阙玄青就松口气,他们约定好明天出发的时间,早早就各自回去休息。   这一次安乐名正言顺地跟蒋鸣玉住一个屋子,他靠在竹子床上,举着手机四处找信号好的地方。   “干什么呢。”蒋鸣玉坐在床边,侧着身体看安乐。   “大佬,你不觉得那个女研究员怪怪的吗。”安乐努力用手机上网搜索,“出现得太突兀了,而且她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走。”   那堆丢失的锅碗瓢盆谁都看得出是借口。   蒋鸣玉没什么特别的感想,说:“不捣乱就行。”反正又不能吃。   安乐抱着手机,终于查到了想要的讯息,还真有这么一个研究所,研究湘西的各种古文化,安乐在研究所的页面搜“余梦”两个字,过了半天才加载出人员介绍页面。   嗯……履历超级精彩呀,是博士哦。   确定了余梦的身份是真的,安乐稍微安心,窝在竹床上跟蒋鸣玉一起睡觉。   ……总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安乐扭扭屁股,凑到蒋鸣玉身边,脑袋抵住他的胳膊,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安乐醒来的时候,蒋鸣玉已经起床了,他瞄了眼屋子里面没有人,想着大佬起好早,伸个懒腰起身梳洗自己。   等他走出屋子的时候,看见阙家父子和蒋鸣玉站在寨子里的空地上,安乐靠过去打招呼:“早啊,各位。”   阙自武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安乐愣了愣,刚想问怎么了,阙玄青就告诉他:“寨子里昨晚死了人。”   这下安乐呆了,怎么这么巧。   等安乐知道刚好去世的就是昨天他遇到的那个落洞女之后,震惊得说不出话。   落洞女一个人住在小屋子里,早上她母亲给她送饭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她在夜里孤单地死去了。   “女人一旦有了‘落洞’的症状,一般都活不了多久。”阙自武这么说着,“这里的乡民都相信女人死后,魂魄就彻底属于洞神了。”   昨天看到她的时候,虽然她疯疯癫癫,可会哭会笑那么鲜活,怎么人说没就没了呢。   安乐心里一半悲伤一半极为不舒服。   又是落洞女,这整件事的起因就是阙家接了运送落洞女棺材的快递单。   果然,阙自武说:“这里的人托我们将遗体运出去。”   就连阙玄青都不安地说:“爸爸,这简直是上一次的翻版,太蹊跷了吧。”   阙自武也犹豫起来,这种事在每个人的心上蒙了一层阴影。   “我们依照原计划上山。”蒋鸣玉开口道。   蒋鸣玉的神情一直很平静,他不爱多说,可他一说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两天后等处理完事情,你们再送她出去。”   他们要在两天内赶回来,才能赶上第三天出殡的日子。   蒋鸣玉这么说,等于他能保证只用两天的时间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晨间水洗一般的天空,说:“死去女人的鬼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有了大佬的保证,大家都像吃了定心丸,按照计划从寨子出发,前往定位信号消失的地方。   他们的车刚出寨子,就有一个人拦在路中间不让他们走。   那人穿着薄款冲锋衣,双腿分立,堵着路,一动不动,只有大马尾在背后晃来晃去。   阙玄青见了发出头痛的呼喊:“我早上没见着她还以为摆脱了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   拦路的人当然是余梦了。   山路狭窄,她不让道还真过不去,大家伙哪里见过这么固执的女人,僵持了半天,最后蒋鸣玉说:“让她上车吧。”   “可是让她跟着真的好吗。”安乐担心地问。   不说她会不会拖后腿,他们此行是去抓鬼耶,被人看见没问题吗。   蒋鸣玉看着路上的女人,定定地说:“她不一定比你弱。”   安乐:“……”   好啦好啦,他知道自己是所有人里最没战斗力的,不用总提醒他。   于是余大博士就这么被捡上车。   余梦梦想达成,冲各位大哥拱拱手,说:“请多指教。”   阙玄青简直想哭。   一行人开车走了一段,然后就要下车徒步。   阙家父子让手下留在车上,和其余三人一起组成一个小队往山上攀爬。   这还是安乐第一次组队打怪,还是野外副本,感觉非常新奇。   阙自武不用多说,他虽然人到中年,却是大山里走出去的汉子,走在山路上如履平地;阙玄青自幼跟着父亲一起锤炼,在湘西往返了不知道多少次,自然不在话下;蒋鸣玉平时飘飘乎遗世独立,到了山上居然还能保持仙君风度,脸不红气不喘,跟他以往一个样;就连唯一的女性余梦,常年在野外搞民俗研究,爬山也跟玩似的。   只有安乐,此时暴露了当代大学生四体不勤的体虚本质,竭尽全力才能勉勉强强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蒋鸣玉回头,伸手拽住安乐的手臂拉了他一把,难得批评了一句:“平时打游戏打多了吧。”   安乐不服,嘴巴上还要皮回来:“师父教育的是。”   前方的余梦听到了,转过身望着这对假师徒,勾起嘴唇笑了笑。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安乐是最先察觉不对劲的。   “好冷哦。”他搓搓手臂,牙齿都开始打战,“是不是快到地方了,阴气好重。”   阙自武惊讶地看向这位年轻人,安乐一直都没表现出什么很强的能力,阙自武还疑惑为什么蒋鸣玉要把他带在身边,现在倒是有点明白了。   “确实快到了。”阙自武说道,“有小安在,我们都用不着八卦罗盘了。”   他们继续深入,安乐感觉越来越冷,忍不住拉住蒋鸣玉,小声问:“大佬,你觉得怎么样?”   蒋鸣玉皱起眉头,迟疑片刻,说:“还行,就是有点辣味。”   安乐刚开始没懂,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   他是问这里的情况如何,不是问这里的鬼气好不好吃! 第53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7   从另一方面来讲,大佬确实是饿了吧,刚才肯定又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吃,否则怎么会知道鬼气是辣的。   这么一想,安乐唯一的那点担忧情绪都没了,遇到再可怕的鬼又怎么样,吃了呗。   不过这地方真的很怪异。   树木茂盛得过了头,连阳光都遮蔽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看路不小心就会摔跤。   路越走越黑,在山腰上还能听到的晨鸟啼叫,此时完全听不到了,四周一片寂静,不说其他动物,就连虫鸣都没有,这在毒虫肆虐的湘西山间是不同寻常的。   怪不得阙自武不想夜晚出发,来了之后安乐发现,这里白天晚上没什么区别。   无声无光,所有的树木没有动静,树叶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一片,像黑色的网,捕捉着他们的步伐。   安乐冷得需要咬紧牙关才能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最前方的阙自武陡然停住脚步,对其他人说:“到了,这就是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   安乐屏住呼吸。   也就是说那副棺材可能就在附近。   装着遗体的棺材从省道上跑到这里已经够诡异了,昨夜还有另一位落洞女死去,而且还发生在离这里不远的山寨里,说这个地方不蹊跷鬼都不信。   “这里原本是山水交汇之地,生气旺盛,先不说水口好不好,能不能成龙气,最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阙自武早就做过勘测,对这块地方有些了解和推测,此时他说给蒋鸣玉听也是做个确认:“这幅场景不说风水宝地,阴气浓重到我看快成养尸地了。”   所谓养尸地,就是用阴气护养尸体的地穴,在养尸地里存放的尸体经久不腐,会生成僵尸,还容易凶化,滋养出毛僵飞僵等凶煞的凶尸。   安乐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地下钻出来窜进他的脚底,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不应该啊,如果有人要改风水局,肯定要阻断水流开山炸地,也没看见最近有这样的新闻啊。”阙玄青提出问题,一夜之间逆转风水,不会没有动静。   蒋鸣玉低头看了看地表,说:“这里的地势利于聚气,也不排除有人设立阵法,强行隔绝生气,然后将阴气引进来,在地穴之中畜养阴尸,人为造成养尸地的地貌。”   阙自武和阙玄青对视一眼,脸上均是震惊。   哪个人能设那么厉害的阵法,造成灵气改道,逆转阴阳,有这种法力的人全国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出来,在心里过一遍名单,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安乐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只觉得冷得直哆嗦,总停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   他慢了半拍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扭过头去看余梦,谁知那位长腿博士正直勾勾地盯着蒋鸣玉看,连眼都不带眨的。   喂喂,看帅哥要收费的。   安乐清了清嗓子,开口打断她的凝视:“余小姐你怕不怕?”   那三个男人一直都在讲阴气啊尸体啊之类的,余梦听了没有一点反应,说明她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   余梦这才将视线从蒋鸣玉身上收回来,看向安乐,微笑道:“不怕,我在乡野间走动多,经常遇到这类怪事。”   就在这时候,蒋鸣玉说:“既然地下可能布着阵局,就一定会有入口。”   阙玄青眼巴巴地望着蒋鸣玉:“先生需要罗盘定位吗。”   蒋鸣玉连个包都没带,看着也不像能变出罗盘的样子。   蒋鸣玉转头,牵过安乐,对安乐说:“带路吧。”   安乐:“……”我又不是狗。   安乐认命地往最冷的地方走去,这山上真的邪门,旁边的景色几乎一个样,多走几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在这种条件下,安乐依然在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一个洞,他指着那洞口说:“应该就是这里。”   好他娘的冷啊。   阙玄青好奇地打量安乐,说:“小安老师这功能挺好用的啊,自带阴气导航。”   安乐没好气地说:“羡慕的话可以送给小阙先生。”天天被鬼追得嗷嗷叫。   阙玄青直觉没好事,连忙摆摆手。   湘西的山上到处是洞,有的洞大有的洞小,还有的洞口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内部空间广阔,蜿蜒连绵,甚至会有暗河。   他们面前的这个入口大概是有一人多高,说句不好听的,刚好是一副棺材可以穿过的宽度,望进去漆黑一片,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只感觉森森的阴气从洞内冒出来。   连阙玄青和阙自武也体会到冷了。   讲道理,安乐看到这种地方,进都不想进,一脸的痛苦,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里面肯定没好东西。   阙自武和蒋鸣玉没说话,阙玄青见了安乐的脸色,安慰他道:“宽容点撒,来都来咯,就进去吧。”   阙自武很想揍他:“又不是来旅游!”   阙玄青说的对,来都来了,还能咋滴,硬着头皮进呗。   阙家父子做了万全的准备,拿出强光手电筒,安乐见了询问:“里面会不会缺氧?”   蒋鸣玉说:“这种原本生气充沛的地方不会空气不流通。”   原来如此,这时候阙玄青再次表达自己的不安,对余梦说:“你真的要跟着吗?”   余梦丝毫没有胆怯的神色,摆摆手,说:“来都来了。”她笑道,“如果我出事的话,不会让你负责任的。”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除非把余梦原地打昏,否则根本无法阻止她。   但阙玄青怀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余梦,她还真不像一般人。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依次进入洞穴。   因为洞口大小有限,他们排成一条队,阙自武走在最前面,蒋鸣玉紧跟在第二个,本来安乐想跟在蒋鸣玉后面,但绅士精神发作,要让女士在中间,余梦笑着推了他一把,让他贴住蒋鸣玉,说:“乖学生就是要跟老师在一起。”于是余梦第四个,阙玄青殿后。   强光灯的冷光打在山壁上,接着被黑暗吞噬,空间逼仄狭窄,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阴冷的空气让人踹不过气,耳里只有众人的脚步声与远处传来的水滴声。   安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非常紧张,心跳很快,身上又很冷,这种矛盾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也许是他的紧张传递给了前方的蒋鸣玉,蒋鸣玉稍微顿了顿,空间太小,他没法转身,只能往后递出手给安乐。   安乐心头一热,紧紧抓住那只手。   他们在洞内的通道里走着,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还没看到出口或是别的东西,安乐心里开始打鼓,就在这时候,最前面的阙自武好像发现了什么,队伍的步伐突然加快了,安乐赶紧跟上。   脚下的地面也不知道是泥土还是岩石,混合着水渍,踩上去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这种声音随着他们的加速越来越频繁,安乐牵着蒋鸣玉的手,被他拽着往前,到后来他们几乎跑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安乐一阵惊恐,愈发不敢松开蒋鸣玉,紧紧跟着他,害怕被抛下。   他跑着跑着发觉哪里不对。   通道那么窄,真的可以像这样肆无忌惮地奔跑吗,而且讲道理,蒋鸣玉一直都很淡定,安乐还没见过他这么急促的样子,好奇怪,跟平时的大佬一点都不像。   一旦有了迟疑,安乐的步子就慢了下来,可前方的蒋鸣玉还一个劲地扯他,想把他拽到前面去。   安乐看着蒋鸣玉的背影,猛地觉得那背影很陌生。   牵着他的那只手仔细体会,触感冷硬冰凉,安乐接触蒋鸣玉的身体好多次,大佬虽然为人冷淡,可是身上却是温暖的,他有煞气护体,从没觉得寒冷过。   旁边的光线应该是由强光手电提供的,炽白而集中,此时变成了青幽的绿光,笼罩着安乐和蒋鸣玉的身体。   安乐彻底停下脚步,不愿意再走了,咬着牙想把自己的手从蒋鸣玉的控制中抽脱出来。   可蒋鸣玉拉着他不肯放。   在青光中,身前的蒋鸣玉转过头,用没有眼白的鬼眼看着安乐。   安乐差点叫出来。   黑眼,大红嘴,青白的脸,这种典型的鬼相安乐见过好多次,他吞下惊叫,思维在那一瞬间飞快地转动。   大约是他灵魂中的云锦丝线发挥了作用,此时他觉得神思清明,虽然恐惧却没有惊慌,反而能想明白很多事。   他们是串成一行走进洞里的,安乐夹在最中间,前有蒋鸣玉后有阙玄青,如果鬼正面进攻,这队伍里都是玄学大佬是不会让安乐先出事的。   所以面前这只鬼一定是幻觉,它是想勾他的魂。   那鬼化成蒋鸣玉的身形还在死命拉安乐,想将他拉进黑暗之中,安乐想明白之后抬脚狠狠往鬼身上踹过去,同时抽出自己的手,吼道:“老子才不会被你勾走,去死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如何让鬼再死一遍,反正这么一吼效果明显,安乐摆脱了束缚,鬼晃动几下成了虚影,安乐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安乐!安乐!”   安乐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蒋鸣玉正抱着他。   安乐死死瞅着蒋鸣玉俊美的脸,蒋鸣玉以为他被吓到了,摸摸他的脸颊。   安乐抓住蒋鸣玉的胳臂不让他动,说:“让我多看看你的脸洗洗眼睛,哇,那鬼太丑了。”   蒋鸣玉:“……”   安乐缓了一会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山洞里的一块平地处,据阙玄青说的,本来大家走得好好的,安乐突然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好在安乐昏迷的时间不长,还没等蒋鸣玉去追他的魂魄,他就自己醒过来了。   安乐叉着腰,自豪地讲了他如何察觉鬼在骗他,又是如何一脚踹飞鬼的经过,然后拉着蒋鸣玉求表扬:“大佬,我是不是变强了,我发现只要不害怕,对付鬼也没什么难的嘛。”   蒋鸣玉抬手揉揉他的头。   阙家父子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撒娇与宠溺的气氛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师徒都这么黏糊吗。   阙玄青忍不住说:“那是没遇到恶鬼,恶鬼哪里是踹一脚就能对付的哦。”他指指蒋鸣玉,“你鬼没踹着,全踢到你师父身上去咯。”   安乐这才看见蒋鸣玉身上的脚印,大窘,连忙帮蒋鸣玉拍干净衣服。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余梦突然说道:“所以看这里的情形,你们在门口说的阵法是真的存在。”   她一出声,提醒了众人,大家立刻收起玩笑的情绪,阙玄青用手电照向四周。   只见他们所在的空地周围,赫然摆放着黑色的棺材,刚好围成一个圈,数一数数目,足足有八口。 第54章 快递员和微微辣8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盯着那八副棺材,没人说话。   安乐不懂那是啥,只觉得场景邪门。   棺材用的是乌沉的木料,看起来比较陈旧,样式全都一模一样,每一口棺材的正面刻着符文,八棺散开围住中间那块地。   “八棺镇尸啊。”阙自武年纪最大,率先开口。   蒋鸣玉皱着眉头,望着那些棺材沉默不语。   蒋鸣玉不解释,好奇宝宝安乐只能询问阙自武:“阙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阙自武说道:“这是一种很凶煞的阵法。穷凶极恶之人死后下葬,极容易变成凶尸,这时候在尸体的上方按照八卦方位摆放八口棺材,每个棺材里装着与下葬之人命格相克的死人,命理相冲,就能死死镇住埋在中央的凶煞之尸。”   阙自武话音刚落,余梦说道:“这是广州的那个传说?”   她抬起手,捏捏自己的下巴,这个动作有种莫名的妩媚,她说:“相传广州有个广场就埋着八口棺材,每隔一段时间在那里会死去八个人。”   民俗学家这种传说应该听得很多,只是没想到这次能实际见到八棺之阵。   安乐愣了愣,说:“是说这八口棺材是为了镇压某个东西?”   阙自武点点头。   安乐继续问:“那东西在正中央?”   阙自武神色难明地继续点头。   安乐看向自己脚下。   八口棺材的中间,不就是他们站的地方吗?他们正踩着凶尸?   安乐顿时觉得脚踩在烙铁上,连忙往旁边走,可外围又有那些黑色的棺材,也不敢靠近,于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简直毫无立足之地。   “没道理啊。”此时阙玄青说,“这里的风水一点都不像镇煞,反而像养尸,再说了,如果真的镇住的是凶尸,那抢我们快递的鬼又么样解释?”   刚才企图勾引安乐的鬼一定是那些鬼中的一员,所以镇尸法阵旁边徘徊着那么多鬼是干嘛的。   阙自武也觉得说不通,说道:“只能看看中间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知道答案了。”   阙玄青呆了呆,问:“怎么看?刨地吗?”他胆子大,用脚尖点着地面,说,“这里是溶洞,地上都是岩石,挖也挖不开啊。”   阙自武骂他:“你是不是傻,肯定是石板盖着,掀开不就行了。”   阙玄青竟然有勇气顶撞自己的父亲:“人家水泥筑死了怎么办咯,凭我们几个人也撬不了啊,到哪里去找挖掘机?”   都啥时候了,这父子两还能斗嘴,安乐深感佩服。   他扭头去看蒋鸣玉,蒋鸣玉正盯着棺材一脸深沉——别人肯定觉得大佬在思考对策,但安乐觉着他可能单纯在发呆。   安乐叹了口气,又去看余梦,而余梦仍旧在看蒋鸣玉。   安乐:“……”   所以姐姐你是干嘛来了,纯粹是来观赏美男子的么。   阙家的快递员们吵着吵着已经开始展开行动,他们用手电照着地面,蹲下来仔细寻找地上有没有什么缝隙。   如果这里真的埋着凶尸,肯定会留下人工开凿的痕迹。   可是阙玄青一寸一寸把那块地摸了个遍,别说缝了,连个印子都没见着,感觉这地面猛地一看很平整,留心去看凹凸不平,就像天然生成的一样,不像是人为制造的。   “是不是搞错了。”余梦微笑着对阙家父子说。   阙自武也迟疑起来,可不愿在儿子面前服软,说:“可是这八口棺材在这里一定有用意。”   “不是八棺镇煞。”蒋鸣玉突然开口,他一出声,其他人都向他望过去。   蒋鸣玉终于从入定的状态里出来,沉着地说:“八棺镇煞里的八棺,必须头朝内、脚朝外,这里的是反着的。”   阙玄青将手电的光再次打到棺材上,所有人这次才看清,棺材的确是头部向外的,仿佛绽开的恶之花,中间这块平地就像是花心。   “这是八仙抬棺。”蒋鸣玉说,“这些棺材里应该装的是‘男、女、老、少,富、贵、贫、贱’之人,象征着八仙,八仙共同抬起中间的尸体,这不是镇压,而是飞升之阵。”   蒋鸣玉讲话的时候,没有人打断也没有人提问,他淡淡地继续说下去:“这里阴气浓郁,鬼怪横生,想要飞升的恐怕不是善人。”   “而且。”他平静地说着,“既然是抬棺又是飞升,说明那东西不在我们脚下。”   他伸出手,朝天上指指:“是在我们头上。”   蒋鸣玉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冻住了。   一时之间,这山洞里一片寂静,只有滴水穿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安乐的喉口发紧,他看着蒋鸣玉,蒋鸣玉也看着他,安乐鼓起勇气,慢慢抬起头。   与此同时,阙玄青也将手电筒的光打了过去。   只见他们的脑袋上面,有一口更大的棺材悬在漆黑的洞顶处,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棺材底部,像一片乌云压在他们的上面。   安乐吓得跑到蒋鸣玉的身后。   哇,他们刚才就在这棺材底下说了半天话,还谁都没发现。   显然阙自武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马上就定下心神,承认刚才自己判断失误,说:“幸亏我们请来了先生,要不还不知道要灯下黑多久。”   “那怎么办啊,大佬。”安乐躲在蒋鸣玉的肩膀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上方的悬棺,他现在也懒得在外人面前装胆大了,他就是怂。   蒋鸣玉依旧淡定:“弄下来看看。”   安乐一愣,不敢置信地问:“怎么弄啊。”   蒋鸣玉指指地面上的八口棺材:“让抬棺的人将主棺放下。”   这时候阙自武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吆喝自己的儿子过来,说:“那八口棺材是按照八卦顺序陈列,只要我们打乱抬棺人的顺序,让他们远离抬棺的位置,中间的东西自然就落地了。”   阙玄青身强力壮,胆子也大,率先找了一口棺材,用力去推,幸而那棺材并没有钉死在地面上,加上阙玄青力气大,竟然真的推动了。   棺材偏离原本的位置,他们的上面传来“吱呀”一声响。   安乐望过去,头上的那口大棺材似乎稍微倾斜了一点。   阙玄青继续往下一个地方走过去,安乐想了想,克服恐惧,主动过去帮忙。   这里就他和阙玄青是小辈,余梦又是女孩子,让他站着看阙玄青一个人出力,他可做不到。   阙玄青见安乐出手,说:“我天天送快递力气大得很咯,让我一个人来吧,没关系撒。”   安乐说:“我就搭把手。”而且运动运动就不会冷了。   阙自武在一边说:“以前赶尸匠还要挑体格好的,有时候遇到跨不过去的坎,尸体没办法弯膝盖,必须由赶尸匠将尸体背过去,只有结实的人才能干这行。”   安乐扶着黑漆漆的棺材,头皮发麻,说:“阙叔叔,求求你这时候别说这些了。”   阙自武笑了笑,冲蒋鸣玉说:“小安就是胆子小了点,倒是个好孩子。”   蒋鸣玉望着安乐的身影,轻声肯定:“嗯。”   而余梦看着出体力的两个人,弯着眼睛,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支持:“加油哦。”   阙玄青和安乐一起推开了同侧的三口棺材,与此同时头顶上的东西不停发出声响,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摇摇欲坠地在上方晃悠,眼见着就要掉下来。   其他人远离正中央,阙玄青和安乐准备去推第四个。   就在这时候,洞穴之中猛地生起狂风,夹杂着阴气呼啸着朝众人吹来。   安乐差点被掀翻到地上,阙玄青大吼一声:“鬼来了!”   那天他送快递途中遇到的风就是这个样子的!   阴冷的风发出尖利的啸叫,贯穿山洞撞击在众人身上,一时之间安乐连眼睛都睁不开。   阴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安乐的身体上,他体质有问题,比其他人受到的攻击要猛烈得多,几乎快要被吹跑了。蒋鸣玉大步过去捞起他,将他拦腰定在怀里。   安乐一接触到蒋鸣玉的身体,就感觉风变小了,他反手抱住蒋鸣玉的腰,平定心神,然后抬头去看蒋鸣玉的脸。   蒋鸣玉还是跟往常一样,发型一点都没乱,那风遇到他自动绕道,根本不敢吹掉他一根头发。   安乐:“……”他奶奶的,鬼吹的风都欺软怕硬。   蒋鸣玉搂着安乐,和他一起堵住上风口,让其他人站到他们身后去。   阙自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反正鸣玉先生就是有本事,他赶紧去了蒋鸣玉后方避风头。   阙玄青抓着手电狼狈地跑过来,被风吹得七荤八素,头发成了鸡窝,他跑到安全地带后不忘关怀女性,问身旁的余梦:“你没事吧?”   余梦早就在蒋鸣玉的背后站定,还是那样长腿玉立,施施然说:“没事啊。”   阙玄青瞪着她,为什么她的大马尾一点都没乱?   所有人好歹都安全了,结果那狂风只是个幌子,在他们避风的同时,山洞的上面飘来一大团鬼影,铺天盖地,朝着空地上空奔袭而来,急匆匆地包裹住洞顶上悬挂的那口大棺材,连拖带拉,将棺材抢走了。   阙玄青看着黑色的影子,急得大骂:“又来这一套?给老子放倒!”   鬼能听他的话才有鬼,鬼影托着棺材也不恋战,迅速地与山洞的黑暗融为一体,连同棺材一起消失了踪影。   阙玄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强光电筒向鬼影跑走的方向照去,结果不照就算,一照白光破开黑暗,竟然照到了洞穴深处的另一个东西。   阙玄青看清那东西,吓得手一抖,手电筒差点飞出去。   山洞暗处,一个白脸女人正看着他们。   阙玄青没拿稳电筒,光线晃动,等他调整好角度再探照过去,那女人就不见了。   安乐也被吓得不轻,哆嗦着嘴唇问:“你们看见刚才那人了吗。”   阙玄青跟着回答:“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当然看到了。”阙自武的肯定让两个小年轻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此时阴风停歇,安乐还被蒋鸣玉搂在怀里,他靠着蒋鸣玉的胸膛,没有那么害怕,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个女人的长相。   他甚至看清了女人的衣着,花衣服黑裙子,脖子上戴着银饰。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安乐皱着眉头说。   阙玄青摸摸下巴,说:“我也觉得眼熟。”   安乐陡然想起来,阙玄青也恍然大悟,两个人同时出声。   “她是昨天我在寨子里见到那个落洞女!”   “她是那天被抢走的那个落洞女!”   两个人话音落下,错愕地互相对视。 第55章 快递员和微微辣9   “到、到底怎么回事。”阙玄青这种胆子大的快递员也懵圈了,“她、她的遗体当时在棺材里就被抢走了,小安老师肯定没见过。”   安乐跟着他一起结巴:“我、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个落洞女,我说的是今天山寨里死去的落洞女。”   他急促地呼吸一下,说:“昨天我在寨子里见过她,所以有印象。”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看向余梦:“余小姐当时也在,你也见到了吧。”   余梦点点头,说:“确实是她。”   这就很奇怪了,安乐和阙玄青见到的不是同一个落洞女,可那两个落洞女长着同一张脸。   这张脸刚才还在洞穴的黑暗处看着他们。   这件事越想越让人毛毛的。   安乐此时依旧缩在蒋鸣玉的怀里,余梦的目光瞟过他们,笑笑,说:“我比你们早到寨子里,之前还跟那位落洞女说过话,我能确定当时她是活着的。”   可阙玄青见到的却是遗体,并且时间线早太多。   本来蒋鸣玉对余梦的存在没什么感觉,这个人跟着就跟着,只要不捣乱就行,可当蒋鸣玉听到余梦说的话时,竟然破天荒地扭过头瞄了余梦一眼。   余梦友好地回望他。   “什么意思?”阙玄青怂了,“是说她死了又活了然后又死了吗。”   阙自武想锤他的脑袋:“不是同一个人。”这种时候经验丰富的人说话比较让人安心,阙自武对自己儿子说,“你不是说过运送那姑娘的时候,发现她变漂亮了吗。”   傻儿子阙玄青点点头。   “那说明身体发生了变化,两位姑娘越来越像了。”阙自武说道。   安乐和阙玄青再次对视,这种说法可比死了又活了容易接受多了。   阙自武看向山洞的深处,说:“刚才那个应该就是我们送丢的姑娘,至于为什么跟寨子里的落洞女越来越像,这个问题恐怕就要问洞神了。”   两个姑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落洞而死,所谓落洞,是被洞神勾去了魂魄。   安乐抬眼打量着这个黑黑的洞穴,所以洞神就在这里?   洞神跟那棺材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   安乐正在思考,冷不防被阙玄青打断思路。   “辣锅,蒋老师、小安老师。”飙口音的阙玄青抓抓脸,“我们还是去追鬼影和棺材吧,要不搞不清楚么子状况啊。”   安乐奇怪他一脸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说:“好啊。”   阙玄青指指蒋鸣玉和安乐,说:“你们一直这样有点不方便吧。”   安乐这才察觉他还被蒋鸣玉搂着,而他自己也紧紧箍住蒋鸣玉的腰不撒手。   安乐连忙从蒋鸣玉的怀里跳出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胆小哈……”   阙玄青羡慕地说:“蒋老师真好,我老爸就从来不会护住我,小时候为了让我练胆,直接把我丢墓地里过夜。”   安乐:“……”深表同情。   “别废话了,快走。”阙自武想踢儿子的屁股。   就在所有人准备出发去追踪那些鬼影时,蒋鸣玉阻止了他们。   蒋鸣玉早就对这种追踪游戏感到厌烦,他说:“我问问路。”   其他人都呆了,在这种洞穴里怎么问路?   蒋鸣玉向阙玄青讨要了他背包里的摄魂铃,走到地面上陈放着的八口棺材旁边,抬手摇起铃铛。   这棺材里的八个人,一直抬着顶上的大口棺不得解脱,如今肩上的重担终于被卸下,蒋鸣玉此时摇铃引路,它们也就能从被禁锢的地方出来了。   八个魂影从棺材里飘出来,浮在上空,安乐看过去,真的是男女老少各种都有,象征着八仙。   蒋鸣玉开口问它们:“囚禁你们的人在哪里?”   哪知道那些鬼魂没有反应。   蒋鸣玉微微蹙眉,换了个问法:“刚才那个棺材在哪里?”   这一次,鬼魂们齐齐为蒋鸣玉指路。   蒋鸣玉松开眉头,说:“你们可以走了。”   八个魂影慢慢变淡,安乐根本不敢想它们是怎么被放进棺材的,只知道现在它们会跟那十一个车祸鬼一样,通过充满白光的入口去往地府。   “走吧。”蒋鸣玉已经知道具体的位置,这次由他来打头阵,安乐连忙跟上,阙家父子护着余梦也追了上来。   鬼魂指路,用的是罗盘方位,山洞里全是石头,无星无月,也不知道蒋鸣玉是怎么认方向的。   反正他走的路一定是对的。   因为他们走着走着,听到一阵歌声。   那歌声婉转清脆,像黄鹂啼唱,说不出的娇羞温柔。   湘西民风淳朴,少数民族多,以前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喜爱用山歌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劳动时唱,有大事时唱,走着走着兴致来了,也能张口就唱起歌。   特别是年轻的妹子和汉子们,会用山歌传递情谊,山间对歌成了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这时候听到的歌声,让安乐脑海里蹦出这么一副画面:女孩子坐在溪边,抬头望着山头,山上的心上人正在劳作,她对着大山唱起了歌谣。   “这是落洞女在唱歌吗。”阙玄青问出了安乐的疑问。   歌声里完全听不出痛苦,只有无尽的爱意与羞涩,在黑漆漆的洞穴中回荡,反倒显得恐怖。   那歌声反反复复,让安乐想起了他刚穿越时的那个别墅,那只嫁衣厉鬼也在他的梦中也这么唱歌。   她们的歌声同样柔情似水,却有着共同的东西。   安乐从歌声里听出了疯狂……   “人们对落洞女还有另外一种解释。”这个时候,余梦突然说话。   她是研究湘西民俗的专家,对各种民间传说了若指掌,她说道:“正值妙龄的女子因为某种原因陷入寂寞的情绪,她们就会幻想自己和洞神订了亲,终日与情郎在虚幻中相守,贪图虚假的甜蜜,因为太过沉迷于美梦中,她们在现实中渐渐憔悴,最后会慢慢死去。”   安乐听了一愣,这是安乐头一次从落洞女的角度来听这个传说,余梦看着他,说:“所以,落洞女对洞神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洞神给了她们爱情,却也夺走了她们的生命。”   安乐还来不及体会这种传说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蒋鸣玉就带着他们抵达了地方。   前方有一个转弯,走过去竟然是一间小石室。   “我们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过来了吗。”阙玄青还不敢相信。   那些鬼不出来较量一下?   安乐小声嘀咕:“那是因为大佬走在最前面。”   鬼怪们跑都跑不赢,还敢出来阻拦?   转眼他们就进了石室。   石室里居然有着各种居家的陈设,整整齐齐地摆在山壁下方,猛地看过去还以为是小两口住的小屋子。   在中间的石床上,白脸的落洞女正守着那口巨大的棺材,静静地坐在那里。   那棺材太大了,几乎占据了整张床铺,落洞女手扶着棺材,看向来人。   她身上还穿着出殡的寿衣,顶着一张惨白的脸,面容却是清丽动人,眉眼就像湘西的山山水水,跟水墨画一样。   安乐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两个落洞女都慢慢地变成这张脸。   这恐怕是洞神最喜爱的样子。   而阙玄青看着那脸、那衣着,简直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丢失的快递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他本来以为是被劫镖,这么看其实是快递自己跑了吧?   “她到底是个么子玩意,僵尸?”阙玄青还是不解。   “僵尸你个大头。”反正不管儿子说什么,阙自武都骂,“你见过这种僵尸吗?这明显是鬼附身!”   一行人站在落洞女和棺材面前,居然还能讨论起来,落洞女显然听不下去,突然松开棺材,朝他们扑过来。   几个人下意识避让开,安乐觉得心惊,蒋鸣玉在这里它不可能不怕,这时候还主动出击,应该是想护住棺材。   安乐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鬼不是直接过来,而是附在尸体上,朝他们张牙舞爪。   阙自武连忙招呼儿子,喊道:“用辰州符!”   阙玄青刚掏出符纸,准备施法,就看见蒋鸣玉绕到落洞女的身后,朝着它的后脑一巴掌拍过去。   落洞女重重地倒在地上,接着身体里呲溜冒出一团黑影。   阙玄青:“……”   每次他们如临大敌的时候,蒋鸣玉都解决得特别简单,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那鬼被蒋鸣玉拍出附身的容器,露出本来的鬼相,青面獠牙,冒着黑烟,哪还有刚才的美人样,在空中尖叫着,生起阵阵阴风。   只不过这次没有小鬼帮它,风的威力减小了不少。   蒋鸣玉伸手抓它,被它侥幸逃脱,奔着门口就过去。   那里站着的阙家父子、余梦和安乐齐齐后退,鬼似乎急于寻找下一个身体躲进去,它看了一眼面前的四个人。   “完了,它要找替身。”阙玄青察觉了鬼的意图,第一反应是捏住符纸护住余梦。   女鬼当然先找女的。   可鬼绕了一圈,直直往安乐那边冲。   安乐:“……”   好啦好啦,他都已经习惯了,反正有女的在场也撼动不了他在鬼怪眼里的地位,他认命地朝蒋鸣玉挥挥手。   蒋鸣玉却没有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直接抓住鬼怪,而是用手隔了一下,把鬼逼进石室里面。   安乐心领神会地挡在石室门口,对其余的三个人说:“我家先生抓鬼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看,你们回避一下,马上就好。”   余梦听了,二话不说,拖着两位阙家的绅士转过那道拐弯,消失在石壁后方。   安乐还听见他们懵逼地说:“不需要帮忙吗?”   “是不是独门法术不让我们看?”   管他是啥,反正终于清场了,蒋鸣玉这才伸手擒住那鬼,那鬼到了蒋鸣玉手上就蔫了,跟以前的那些鬼魂一样,毫无反抗能力。   安乐期待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扭头看他。   等了半天,蒋鸣玉都没有动静。   安乐疑惑地问:“这次又不吃吗?”   不知道该说挑食还是有原则,蒋鸣玉非厉鬼恶鬼不食,已经好几次放过普通的鬼怪,让它们去投胎。   这次的鬼附身在落洞女身上,安乐到现在也搞不清楚它的来历,也不知道它的味道淡不淡。   蒋鸣玉说:“倒也不是,它身上戾气非常重,洞穴里的其他鬼是它的杰作,它害人之后,再控制鬼魂替它做事,那八口棺材里的人也跟它脱不了干系。”   安乐想起那八个人常年托着棺材,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月,其中甚至还有小孩,心里就不舒服,问:“那为什么不吃掉。”   蒋鸣玉顿了顿,首次露出为难的神色。   安乐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醒悟过来,接着心情非常地复杂。   “那个,大佬……你是不是嫌辣?” 第56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10   蒋鸣玉扯扯嘴角,安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一阵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啊?”   看来这鬼是湖南土生土长的,生前没少吃辣椒。   门口还有三个人等着呢,蒋鸣玉也很久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了,这鬼不能放过啊。   早知道随身带奶糖了,安乐挠挠头发,替蒋鸣玉想办法:“阙先生背包里有矿泉水,要不我找他借点,给这鬼冲一下?”   鬼:“???”   怕辣的人估计都干过这事,把辣菜放清水或者清汤里涮涮,虽然涮过的菜不好吃,好歹没那么辣了。   蒋鸣玉拎着鬼,思考了一下,叹口气,说:“不用。”   然后他就把那个鬼吃掉了。   安乐还没见蒋鸣玉吃得这么快过,他以往吃之前都是先整理整理,叠起来或者撕开,然后找个好下嘴的地方一口一口慢慢吃,可这次吃得特别急,看都不看塞嘴里,瞬间吞下去。   鬼一进蒋鸣玉的肚子,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   唔,看着就好辣啊。   蒋鸣玉捂住嘴,咳嗽起来,安乐连忙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安乐在来湖南之前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蒋鸣玉居然会因为口味问题吃鬼吃得这么艰难。   安乐一方面觉着大佬好辛苦,另一方面又认为好神奇哦,蒋鸣玉一旦不舒服,整个人清清冷冷,这种矛盾和反差,显得有点可爱……   蒋鸣玉白着脸偏头,就看见安乐又露出那种闪亮而新奇的眼神。   ……这小孩每次吓到的时候怕得要死,过一会遇到点别的好玩的事,立刻就把害怕抛到马里亚纳海沟里。   这个性想想也挺不错的。   蒋鸣玉吃鬼之后变得更加虚弱,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他一边咳嗽一边皱眉,精神有点恍惚。   石室外的人听到动静,再也忍不住了,阙玄青一马当先,闯进来问:“怎么了?”他见蒋鸣玉面容疲倦,冷恹地站在那里,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说,“鬼呢?我们来帮忙!”   安乐对他说:“鬼已经解决啦。”   阙玄青一愣,扫了一眼石室,哪里还有鬼的影子,不敢相信地说:“这么容易?”   他们追了那么久的快递,废了好大工夫才来到这里,就这样解决了?   阙玄青百思不得其解,阙自武却清楚地明白要不是有蒋鸣玉哪有这么简单,对自己的儿子道:“我们的目的就是找回快递,现在目标已经达成了,其他的就别多问了。”   安乐这才想起来厉鬼出窍之后,落洞女的遗体还在地上,他们刚才就在遗体边上待了半天。   安乐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   阙自武蹲下来查看那位姑娘,厉鬼离开她的身体之后,遗体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青灰而死气沉沉。   阙玄青还是没有懂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那鬼为什么要抢夺落洞女的身体?”   蒋鸣玉苍白着脸说不出话,余梦站在一边,见着这一幕,眼里闪过笑意,她开口对众人说:“我对落洞文化曾经做过研究,倒是可以猜测一下事情的经过。”   女子落洞,在湘西的文化中可以说是一个悲剧。   女人被洞神迷惑,将灵魂献给洞神,从洞神那里获取爱情,同时失去了生命,便对洞神又恨又爱。   余梦说,那鬼生前应该也是一位落洞女,她被洞神迎娶进这个山洞,灵魂困在暗无天日的石壁深处,对洞神充满怨恨。她一直默默等待,直到某个机会来临,洞神消失了,她得到了自由的同时,又发现她已经无法忘怀洞神,就陷入了疯魔。   她不断害人,力量越来越强却变成了厉鬼,无法保持容貌,就附身在别的落洞女身上,吸取她们的精气,维持着洞神最喜爱的样子。   “我是这么猜想的。”余梦说完,看向蒋鸣玉,问,“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呢。”   那鬼已经被蒋鸣玉吃进肚子里,百转千回也只有天知道,安乐倒是信余梦说的,他跟鬼怪打过几次交道,好多惨剧的发生都是因为“执念”这个东西,一旦陷入“执念”的疯狂中,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钢铁直男阙玄青,对女性细腻而纠结的心思似懂非懂,说:“我无法理解哈,不过害人就是不行。”   地上的姑娘还静静躺着,这么推断,她生前就被那鬼看上了,她本不用这么早死去。   蒋鸣玉缓了一阵,觉着嘴里的辣味褪去了点,这才开口:“有两点。一是那鬼用的是炼尸的法门,通过炼化尸体获得力量,她炼化一具身体之后就要换下一个,所以才会有两个落洞女长得一样。二是……”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看向余梦,余梦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蒋鸣玉这才说:“二是洞神不是消失了,是被害了。”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均是惊讶。   安乐早就隐隐有感觉,他慢吞吞地将视线移向石室里的石床上。   那里还放着那口大棺材。   阙家父子也反应过来,阙玄青问:“所以,那棺材里的就是洞神吗……”   居然将洞神的身体放进棺材里,以八仙抬棺的阵法炼化他,想让他成为尸仙,这种做法不知道是爱他还是害他。   “这也是那鬼做的?”阙玄青不安地询问众人,其他人无法给他肯定的答案。   也许女鬼害了洞神,又后悔了,就把他封进棺材里,保存着他的身体,永远地陪着她。   可是那鬼生前只是湘西民间的一个普通农家女,真的会懂那种阵法与邪术吗。   “不管怎么样,反正鬼也被先生制服了,我们先把姑娘的遗体运出去,给老乡一个交代。”阙自武说着。   阙自武说的对,可安乐还是迷惑,喃喃地问:“洞神究竟是什么呢。”   仿佛为了响应他的话,石床上的那口棺材突然发出咚的一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接着那里传来“吱吱吱”的声音,像有人在挠木头一样。   棺材板猛地破裂,一双青紫的手伸出来,还没等安乐反应过来,从棺材里就跳出一个庞然大物,直直扑向安乐。   安乐连忙撤脚,那怪物来得太快,安乐还是和它撞了个脸对脸。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安乐简直要吐了,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谁都没料到这种突变,阙自武见状吼了一声:“尸变了!快憋气!”   安乐连忙屏住呼吸,瞪着面前的怪物,生气消失,怪物迟疑片刻,这时蒋鸣玉拉了安乐一把,将他救了出来。   安乐这才看清怪物的模样。   那东西身高过了两米半,满身青皮,皮肤上缀着虎纹。它有着人形身体,脸却是兽脸,此时脸上的眸子毫无生气,脸皮子皱成一团,干瘪而生硬。   安乐被蒋鸣玉扶住,再也憋不住了,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气。   怪物循着安乐的方向再次扑过去。   本来蒋鸣玉吃饱之后,体力应该非常充足,保护安乐完全不在话下,奈何那鬼太辣了,勉强吃下至少损失了他一半的战斗力,蒋鸣玉带着安乐向后退去,阙家父子上前挡在两人身前。   “洞神应该就是山里得道的精怪。”跟狐仙姑姑是同类,阙自武快速地说着,“他死后尸体被炼化,现在女鬼消失,山洞里阴气消散,我们这些活人的生气让他诈尸了!”   安乐来湘西之前,曾经想过可能会遇到僵尸,可他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一个半兽人僵尸啊!   “我就说要带糯米吧!”安乐见蒋鸣玉脸色还是那么白,知道他肚子里还辣着,反手拉住蒋鸣玉。   “糯米去尸毒效果好,阻止僵尸就慢了点。”阙自武说着。   “阙叔叔,都这时候了就别教学了!”安乐一边喊着,一边和蒋鸣玉一起避让开来,蒋鸣玉明显动作不是很顺畅。   安乐简直想哭,其实辣椒才是最大的boss吧!把他们无敌的金手指折磨成这样!   两米多的大僵尸力气惊人,身板像钢铁一般坚硬,手指像钢叉,伸向众人,呼呼呼的,擦过就是一道血印子。   只是它的身体不是很灵活,众人才能找机会躲避。   “要不我们溜吧!”安乐啥都不会,逃跑一流。   那僵尸左扑右抱,他们躲得狼狈,阙自武说:“不行,我们一定要把那姑娘的遗体带出去!”   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保不齐僵尸会把遗体啃了,到时候一变两,两变三,这山洞里就全是僵尸了。   僵尸看着笨拙,跳一步有两米,转眼就可以追上一个人,用铁扇一样的巴掌发动攻击,拍到山壁上,山体都震了震,瞬间留下一个大坑。   阙自武和阙玄青到底是僵尸专家,他们知道再这么躲下去,体力就要消耗尽了。   可这僵尸体型巨大,生前又不是人,不知道他们的方法管不管用,事到如今只有试试了。   阙玄青从背包里取出一段由铜钱编成的链子,将一头甩给父亲。   阙自武接过铜钱链,牢牢握在手里,阙玄青则是拽住另一头,两个人向着僵尸包抄过去,同时俯低身体,让那铜钱链离地十厘米的样子。   僵尸扑过来的时候被绊脚绳绊住,僵尸的身体僵硬,膝盖无法弯曲,此时居然被拦在原地,怎么也过不去那道铜钱链。   阙玄青一手牵着链子,一手拿出朱砂朝着僵尸的脸面上撒,朱砂腐蚀了僵尸的皮肤,僵尸发出动物般的吼叫。   “快!就这时候!”阙自武冲着儿子喊,阙玄青松开铜钱链,咬着牙冲向僵尸,抬手就将辰州符贴在僵尸的脑门上。   符纸终于贴上去,僵尸定格,不再动弹,阙玄青刚松口气,僵尸突然朝着阙玄青张大嘴,阙玄青吓得连连后退。   “不行啊爸爸,定不住它。”   “法力还不够。”蒋鸣玉在一边说。   符也贴了,朱砂也洒了,阙自武指挥儿子:“上全套!”   阙玄青居然从包里拿出一块布和一个伸缩杆,当着其他人的面组装起来,最后成了一面幡旗。   安乐:“……”   现在啥都有便携式的,好方便哦。   阙玄青一手执着引魂幡,一手拿着摄魂铃,在僵尸的前方引路。   僵尸似乎迟疑了一下,原地晃动,一副要走走不动、动不了却还能挣扎的模样。   阙自武大声吩咐儿子:“念正气歌!”   阙玄青愣住:“啊?”   阙自武气得跺脚:“我叫你背诵正气歌!”   阙玄青更呆了:“我不会背啊……”   阙自武差点被傻儿子气出心脏病:“小时候不是叫你背过吗?”   阙玄青不好意思地说:“平时都用不上就忘掉了。”   眼见着阙家父子要上演大义灭亲的戏码,安乐瞅了一眼僵尸,眼见着僵尸就快挣脱出来,赶紧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今日份每日迷惑,混混会背诵正气歌。   阙自武说:“你念没用,要引路的赶尸匠念。”   安乐说:“那我背一句,阙先生跟着念一句。”   “好好好,我现在稍微记起来一点。”阙玄青连忙说。   安乐清清嗓子,开始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   旧时湘西的赶尸匠,就是凭着这一首正气歌作为赶尸的口诀,以正气牵引尸体,领着尸体翻越山山水水,回到久违的故土上。   石室里的巨大僵尸在湖南口音的正气歌口诀中彻底停止了动作,像机器没了电一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蒋鸣玉从阙玄青的背包里抽出一张辰州符,不用明火,直接用自己的煞气引燃,将燃烧的符纸投掷到僵尸身上,僵尸见火立即焚烧起来。   煞气点燃的火焰是正红的颜色,象征着无尽的业火,熊熊地燃烧着,最后僵尸化作一团灰烬。   这山洞里的洞神与落洞女,各自走向了自己的归途。   解决掉僵尸,所有人都像蜕了层皮,几个人互相对视,好半天说不出话。   几个人修整了一会,都不愿在山洞里多逗留,最后由阙玄青背起他们遗失的快递,一行人按照原路走出了洞穴。   再次见到光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晚阳的余晖铺洒在翠绿的山上,秀丽而壮美。   这里盘踞的阴气早已散尽,花草树木露出原本可爱的样子,空气一片清新。   阙玄青背着姑娘的遗体,阳光照在她脸上,遮盖住青灰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自武物流的两位老板,终于可以给自家客户一个完美的交代了。   等他们下了山,坐上越野车返回寨子的时候,阙玄青才突然想起来:“忘记给余小姐找她那堆破罐子了!”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余梦大方地笑笑,说:“看你们这么辛苦,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算了。”   阙玄青:“?”   当时是谁认定非要那些锅碗瓢盆,缠着要跟来的?结果说不要就不要了?   安乐坐在车里,撇撇嘴角,才知道那堆东西只是个借口啊,人家的目的是一路观察帅哥来着。   方才在石室里,大伙竭尽全力对付僵尸,让余梦找个安全的角落待着,其他人都灰头土脸,只有余大美人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余梦看了一眼蒋鸣玉,对阙玄青笑眯眯地说:“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谢谢你们,这次不虚此行。”   他们回到山寨休息,所有人洗了个澡,然后准备吃晚饭。   蒋鸣玉说什么也不吃任何带辣的饭菜了,安乐和他坐在一起,抱着瓦罐喝肚片稀饭。   辣椒吃多了,确实要养养胃。   吃完饭后,天色变黑,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安乐一时还睡不着,拖了把竹躺椅到寨子的空地上,靠在上面看星星。   阙自武说他在石室里正面接触过僵尸,尸气入侵,最好用糯米拔除体内的尸毒,否则对身体不好。   他找老乡要了糯米,平躺着,小心翼翼地将米粒贴在脸上,自制了个糯米面膜。   祛毒顺带美容,挺好的。   安乐躺在椅子上,望着夜晚的天空,这里有城市里见不到的繁星,点缀在夜幕上,一闪一闪,明亮美好。   夜风轻轻拂过,安乐担心脸上的糯米,小心地用手挡在脸侧,他看着星空,哼起了歌,脚尖随着节拍一晃一晃。   蒋鸣玉走到他的身边,见他敷着面膜哼歌抖脚的惬意样子,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大佬,你还好吧。”安乐脸上全是糯米,头也不能动,就这么梗着脖子问蒋鸣玉。   蒋鸣玉知道他是问辣不辣的事,便说:“还好。”   湖南的鬼真的给他很深刻的印象。   “下次我们去海南吧,那里的鬼是芒果味的,你应该喜欢。”   蒋鸣玉伸手敲安乐的脑袋。   安乐嘿嘿笑笑,又问:“大佬,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从家里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先是去了江苏接着来到湖南,安乐的暑假都快过完了。   “想回去了么。”蒋鸣玉垂眼看着他,问。   “这里好吃好玩,景色也美,可我们出来太久了。”安乐说着,“我有点想江大厨和将军了。”   虽然江虹会跟他视频聊天,还会发将军的照片过来,可安乐还是希望能直接回去抱抱他的鸡。   蒋鸣玉说:“阙家父子还有些问题要善后,等他们处理完,我们就跟着他们的车回C城,大概两三天的样子,然后我们就回家。”   “好。”两三天他还是等得了的。   安乐和蒋鸣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说:“大佬,你给我补了魂魄之后,我感觉好多了,这次遇到鬼和僵尸我表现得很不错吧。”   蒋鸣玉没有戳穿他看到悬棺时的怂样,只是说道:“有进步。”   得到大佬的表扬,安乐很开心,这回跟阙家父子联手闯副本还蛮顺利。两位湖南汉子虽然总斗嘴,但大方热情又爽快,本事也强,这次安乐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亏,事情解决了,他最后只染了点尸毒,用糯米敷敷就好。   “就是不知道这个糯米要敷多长时间。”安乐的脸埋在米粒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大晚上的看着有点骇人,还容易引发密集恐惧症。   蒋鸣玉见着他脸上的糯米有慢慢变黑的趋势,知道他体内的尸毒已经在拔除,但糯米面膜什么的,效果实在太慢了。   幸好安乐的尸毒不是很严重,这次不必用熏香将他迷倒,蒋鸣玉突然说:“张开嘴。”   “诶?”安乐没懂。   “张开嘴巴。”蒋鸣玉说。   “可是张嘴面膜就皱了。”   蒋鸣玉:“……听话。”   安乐奇怪地张大嘴,他一动,糯米粒就顺着他的脸滑了下去,他刚想抱怨,就看见蒋鸣玉的身体俯下来,遮挡住他的视野,让他无法再看到璀璨的星星。   蒋鸣玉的眼睛比星辰还明亮漂亮。   蒋鸣玉低下头,凑近安乐的鼻子,和他脸贴脸,他们呼吸交叠,安乐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蒋鸣玉在他的唇瓣附近深深吸了一口。   安乐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他们的嘴唇在最接近的时刻,大约只有半厘米的距离。   蒋鸣玉轻易地吸走了安乐身体里的尸气,品了品,皱起眉头:“一股咸菜味。”   而安乐则是石化在躺椅上,怎么也合不拢嘴巴。   “=口=!!!” 第57章 快递员与微微辣11   安乐简直不敢相信。   刚才在蒋鸣玉靠近的那一刻,安乐以为、以为蒋鸣玉是要亲他!   结果人家只是想吃掉他身体里的尸气。   安乐被自己的自作多情闹了个大红脸,他从躺椅上起身,白色的糯米滚了一地,他低着头,不让自己滚烫的脸颊被发现,磕磕巴巴地说:“什么咸菜啊……”   蒋鸣玉见他躲躲闪闪,伸手扶住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说:“沉积的尸气味道还想要多好。”   安乐红扑扑的脸暴露在蒋鸣玉的视野里,蒋鸣玉问:“还不舒服吗。”   安乐本来就没什么事,被蒋鸣玉这么一折腾,尸毒也没有了,通体舒畅,好得不得了。   只不过心脏跳得好快,浑身发热,有些气短心慌。   “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啊。”安乐抱怨道,害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蒋鸣玉说:“不是让你张嘴巴了吗。”   张嘴能干的事多了去了。   安乐瘪瘪嘴。   蒋鸣玉见他这样子,突然又凑过去,作势要贴住他的脸,说:“看来是还没好,再来一次?”   蒋鸣玉的身影笼罩下来,安乐吓得抖了抖,身体往后倒,跌回躺椅上,由下至上瞪着蒋鸣玉。   蒋鸣玉的手撑住躺椅,搁在他的脑袋两侧,人却低头俯视他。   安乐被禁锢在躺椅里,望着蒋鸣玉的眼睛,紧张地抿紧嘴巴,摇摇头。   他已经好了,真的不用了。   蒋鸣玉低垂的目光扫过他的嘴唇,掩去自己的眸色,抬手扣了扣安乐的脑门,这才起身,顺势把安乐也拽了起来,说:“早点去睡觉。”   蒋鸣玉从始至终都是从容清冷的样子,安乐呆呆地由着他动作,直到他站起来,先回去房间,离开先听见他说:“睡觉之前,把这些糯米打扫了。”   安乐这才意识到蒋鸣玉是故意逗自己。   安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蹲在地上将糯米拢到一起捡起来,心里还懵懵的。   平时一直平平淡淡的大佬居然会这么逗弄他,安乐怎么也想不通。   幸亏只是逗他玩,不是真的要再来一次。   ……可是为什么在松口气的同时会觉得失落?   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中毒了,大佬给他解毒,为什么会弄得气氛奇奇怪怪?   安乐崩溃地攥紧白白胖胖的糯米,然后扬起胳臂,将糯米撒出去,在满天飞舞的米粒中,他对着星空仰天长啸:“啊啊啊,不懂!”   路过的阙玄青看见这一幕,好奇地问:“小安老师,拍快手呢?”   安乐:“……”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吃早饭之前,就发现余梦在他们的屋子外留了一张“后会有期”的纸条,人不见了影踪。   这么一个女人连夜从寨子里离开,进了大山,也不知道去向哪儿。   “好奇怪啊。”阙玄青不解地说,但他并不担心余梦的安全,总觉得她神神秘秘的很强大,不会需要别人的担心。   “确实奇怪。”蒋鸣玉难得对别人发表评论,“她在我们来之前就在这个寨子里等着了。”   他看了眼阙玄青,问:“你们有透露过自己的行踪吗。”   阙玄青呆滞地摇头:“选这个山寨是因为离定位信号消失的地点近,事先我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   所以,余梦又是怎么未卜先知的呢。   这个谜团一样的女人让大家困惑,但人家留下纸条走了,也没办法强求。   阙自武给省内的玄学协会报告了他们经历的事,同时雇佣了当地的人手再次返回山洞内,清理里面的物品。   他们无力将所有的尸体全部转移出来,只能先清点了一下数量,洞里居然三十多具遗体。   那个女鬼真的是害人不少。   八口棺材里那八个人,都是这几年附近山寨里失踪的乡民,奇怪的是在山洞的角落里还发现了另外八具尸体,那些尸体年代久远,身上残留的饰物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看制式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   阙自武带去的人还找到了余梦的那些破碗与破罐子,他们将东西带回山寨,蒋鸣玉在查看之后说:“上面被人用黑狗血画了符文。”   他用辰州符的灰烬泡了一碗水,喷在器物上,立即就浮现出红色的符号。   阙自武和阙玄青见了脸色大变。   安乐看不懂,问:“这是什么?”   阙自武铁青着脸,说:“这是酆都招鬼的鬼纹。”   这下终于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个落洞女在死后容貌才发生变化,另一个在生前就开始改变了。   重新整理一遍时间线,事情是这样的。   一开始,阙自武要阙玄青去接老乡死去的姑娘,结果阙玄青运送遗体的时候,遇到了余梦。余梦托他捎上这些器物,当时器物上就已经绘着酆都鬼纹。   阙玄青的货车上载着落洞女的遗体与招鬼的器物,在夜晚走山路,引来了山洞里的女鬼,它看中了车里的遗体,附身在上面,然后指使小鬼们抢走棺材回到洞穴。   这么回想,当时阙玄青遇到狐仙姑姑,就是姑姑在警醒他货车里有鬼。   器物上的鬼纹让阙玄青的符纸与朱砂效果大打折扣,所以当时阙玄青设的结界才那么容易被打破。   阙玄青丢失了快递,阙自武出马追查,找到了鬼气弥漫的山洞,决定给蒋家打电话。   接着蒋鸣玉带着安乐跟阙家父子会面,他们一同来到了这个寨子里。   而余梦,则早就提前在这里等着他们。   安乐震惊地问:“所以,那个鬼纹是余小姐画上去的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乐问了一个所有人都困惑的问题。   先不提余梦画符的能力,她绕了这么一圈,害他们丢了快递,又陪着他们进山洞把快递找回来,究竟是图什么?   阙自武立马给余梦的研究所打电话,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确认了他们那里确实曾经有“余梦”这个人,但是她在几个月前就离职了,至于网站上的介绍网页,是他们更新落后,没有及时地撤换下来。   阙家父子和安乐面面相觑。   蒋鸣玉思考了一会,淡定地说道:“我不认为她对我们抱着恶意。”   阙自武有点生气:“是她害我们丢单的。”   “如果不是她,女鬼不会选择你们的快递作为下手对象。”毕竟阙玄青是赶尸匠的后人,“那么女鬼继续躲在大山深处的洞穴里,恐怕还要多害几个人。”   阙自武抽抽嘴皮子,最终还是接受了蒋鸣玉的说法。   但他比其他人多活二十几年,隐隐约约察觉余梦之所以绕这么大一圈,是为了试探什么东西。   余梦就这么消失了,谁都找不到她。   大家虽然困惑但也毫无办法,事到如今,也没有追踪她的理由。   于是后续的事宜就留给玄学协会,他们在第三天的早上出发回到C城。   蒋鸣玉订了当天的高铁准备回家,阙家父子说什么也要再请蒋鸣玉和安乐吃顿饭。   蒋鸣玉一听就白了脸,他不会推却别人的好意,内心里再为难也不表现出来。   阙自武见他这样子,哈哈笑起来:“先生,我向你保证,这次绝对不辣,一点辣椒都不放。”   蒋鸣玉决定再相信他们一次。   阙家父子不是傻子,后来也看出来不能吃辣的不是安乐,而是蒋鸣玉。   这次去的餐厅在湖边,环境优雅,气氛舒适,最起码门口没有挂着辣椒,也没有花布裙服务员,侍者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让蒋鸣玉稍微放下心。   “湖南也和广东相邻嘛,也不是所有的食物都那么重口。”阙自武这么说着。   于是这一餐饭上的都是花胶鱼冻、野菌肉汁这类菜,就连花猪肉也是盐煎的,烧鹅的卤汁也以酱香为主,没有辣椒。   菜品虽然不辣,味道同样不错,只是对于阙家父子来说淡了点,他们说总吃重口的也不好,容易得三高。   安乐超级喜欢红糖糍粑和水果冰粉,糍粑糯糯的又不粘牙,表面煎得酥黄,淋上红糖,甜中带点咸,糯米的香气塞了满嘴。   阙玄青见安乐爱吃,忍不住说道:“湖南的米制品好的很哦,都是真材实料,明胶放得少,哎,我们应该去吃米粉的。”   阙自武锤他的头。   米粉十几块钱一碗,好意思请人家吗。   这餐饭吃完,就真的到告别的时候了,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安乐真的很喜欢阙家这两位汉子,他们身上的豪迈与热情就像湘西的大山一样,让人难忘。   阙自武跟蒋鸣玉握手:“这次非常感谢你,先生。”   蒋鸣玉依旧平静,只不过眸光温柔了许多,说:“何足挂齿。”   阙玄青蛮舍不得安乐,说:“小安老师,你回去之后,我给你寄米粉哈。”   安乐笑了,到最后还记得吃。   两个人辞别了阙家父子,踏上回家的路途。   刚上车,蒋鸣玉就接到了蒋家的电话,蒋鸣玉报了平安,便强硬地表示需要休息,挂断了通话。   安乐小心地看他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不高兴,这才放下心。   安乐坐在蒋鸣玉的身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自从那晚,他们的嘴唇就相差0.5厘米之后,安乐和蒋鸣玉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怪怪的。   蒋鸣玉的存在感被放大了好多,他的一点小动作就让安乐精神紧张。   蒋鸣玉本来在闭目养神,此时掀开眼皮就看见安乐僵直的脊背。   他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后背与腰勾出一道流畅的线条,蒋鸣玉神使鬼差地伸手戳戳他的后腰,安乐跟泥鳅一样打了个挺,差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后腰的那个点火辣辣的,安乐瞪着蒋鸣玉,蒋鸣玉在他注视下再次闭上眼睛,说:“休息一会。”   安乐这才将后背靠在座位上,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放轻松。   高铁非常便利,一会就到家了,江虹在出站口等着他们,安乐兴奋地冲他招手。   江大厨立刻迎上来,看看蒋鸣玉又看看安乐,第一句话是:“你们出门一个多月,怎么还都胖了?”   安乐听了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走到哪吃到哪,能不胖吗。   江虹开车载着蒋鸣玉和安乐回到家,安乐跑在最前面,率先冲进院子,大声喊:“将军!将军!”   将军从鸡窝里探出头,腾地跳出来,扑动着翅膀,两只爪子撒欢似的边跳边飞,朝安乐跑过去。   安乐一把抱住大公鸡,摸摸它的红羽毛,哈哈哈地笑:“有没有想我!”   蒋鸣玉和江虹走在后面,看见人鸡团聚的场面,脸上都挂上轻松的表情。   就在他们在小院子里欢聚的时候,余梦坐在酒吧的桌边,她不用再扮演女研究员,穿上长裙,披散着长发,白皙的手指轻轻扣着桌子。   她点了一杯酒,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喝,酒杯印上她的唇印,更显得妩媚。   这时候有人过来搭讪,问:“美女一个人喝酒?”   余梦温柔地说:“是呀。”   那人见余梦没有拒绝,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朝着她使眼色调笑道:“一个人喝酒多寂寞。”   余梦摇摇头,说:“我见到一位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很高兴,就来喝一杯。”   对面的男人显然不关心余梦的朋友,盯着她的脸痴迷地看着,心不在焉地说:“是吗,你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余梦笑眯眯地说:“男的。”   男人立刻失望起来,说:“男的啊。”   余梦支着下巴,风情万种,说:“男的有什么不好。”她甜蜜地笑道,“我也是男的啊。”   对面的人立刻露出惊恐又古怪地表情,低低骂了一句,站起来就走。   余梦撑着头,呵呵笑着冲那人说:“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小心,你背后有一只女鬼,看起来像你的老婆。”   男人当余梦是疯子,骂骂咧咧地跑走,余梦再次端起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回忆起蒋鸣玉的样子,嘴角牵起微笑。   “确实好久不见了。” 第58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1   自从安乐和蒋鸣玉从湖南回来之后,两个人相处就有点别扭。   首先,安乐竟然不跟蒋鸣玉一起睡了。   照理来说安乐的魂魄好了,不会被鬼吓得出窍,不用再跟蒋鸣玉挤一起,但是出门在外那一个月,安乐就喜欢蹭大佬的床,觉着睡得特别香。   哪知道一回来,安乐主动回到自己的房间,再也不钻蒋鸣玉的被窝了。   因为蒋鸣玉比较宅,每天在房间里不出来,不同房睡觉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那时候安乐刚来这里,和蒋鸣玉接触不多,可即使那样,两个人在家里照面了,安乐都会翘起嘴角,随便找个话题,拉着蒋鸣玉说上几句。   可现在安乐反而绕着蒋鸣玉走,两个人撞见了,安乐就低着头,含含糊糊地打个招呼,直接跑掉。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暑假完毕,在九月份开学之后更加严重。安乐这学期正式编入班级,开始上专业课,他想快点修学分,把课选得满满的,再加上他体质特殊,晚上不敢在校园或者路上逗留,一定要回家,只能把选修塞到周六周日,所以几乎一周七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门,中午也不在家里吃饭,只能晚上见到。   上学期的时候,安乐还会边吃晚饭边说说学校的见闻,这学期只知道埋头苦吃。   蒋鸣玉有一个推测,安乐只是想减少跟他一起吃饭的时间,所以低头吃饭,吃得特别快。   这种推测,让蒋鸣玉有点受到打击。   连江虹都看出不对劲,问蒋鸣玉:“你们暑假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安小弟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蒋鸣玉回忆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便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江虹说,“难道是青春期?”   蒋鸣玉瞥了他一眼。   江大厨认真地说:“有的人青春期可以到二十五岁,大龄叛逆,很难搞的。”   本来蒋鸣玉并不相信江虹的青春期学说,直到有一次蒋鸣玉看见安乐在院子里喂鸡。   半大的青年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米却在发呆,本来要喂到鸡嘴里,结果戳在了鸡屁股上。   安乐连忙抱起将军,给它顺毛,从背影看有点垂头丧气。   蒋鸣玉走过去,在他身后弯下腰,从后面用手背碰了碰安乐的脸颊。   哪知安乐一把扔开鸡,腾起一下跳起来,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卧室。   那幅样子跟见了鬼似的。   蒋鸣玉站在鸡窝前,望着安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另一方面,开学了安乐确实忙。   虽然穿越到这个灵异文的世界,目前衣食无忧,唯一的威胁就是随时随地可能被鬼掳走,可他并不想放弃自己的学业。   大概这就是学霸的坚持吧。   这学期安乐被编进了班级里,不过他在国际学院,好多外国留学生,其他的中国学生大部分跟他差不多情况,纯粹用钱塞进来的,有的富二代根本就不在校园里出现,再加上安乐不在学校住,他空有一个班的同学,却依旧独来独往。   但就算这样,学院依旧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班导。   很多导员都是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安乐以前大学里的班导就是个女老师,看起来没比他们大多少,如果不是班干部的话,平时基本见不到她。   这次来到国际学院,班级松散,安乐更是觉得这个导员估计会一直隐形到毕业。   结果他被导员叫去谈话的时候,还一脸懵逼。   等他看见导员长啥样之后就更懵逼了。   班导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安乐,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和煦地说:“安乐同学吧?坐下来我们聊聊。”   安乐的这位新班导姓君名叫君弈,不说这个威武的姓氏,就说他的长相就让人印象深刻。   君弈长着一副温柔的眉眼,眼睛细长眼尾有点低,默默看着人的时候像春风吹过,同时他的下唇微厚,嘴唇是爱笑的形状,整个相貌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想把目光多在他脸上停留一会。   如果说蒋鸣玉是像瓷器那般漂亮,君弈则是像木艺一样好看。   安乐一下子就被君老师震住了,老老实实坐到椅子上,问:“老师,有什么事吗。”   君弈微笑着说:“放轻松,只是因为你是外宿的学生,我了解一下情况。”   君弈询问了安乐一些家里的问题,安乐编造蒋鸣玉是自己的亲戚,一顿胡说八道,君弈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微笑,没有表现出质疑。   “你没有申请学校的宿舍。”君弈这么说着,“等过几周课业重了,晚上可能会回去很晚,这样也方便吗?”   安乐连忙说:“我没有选晚上的课,每天必须回家,要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君弈笑道:“怕家人担心的话,也可以住学生宿舍啊,我认为多跟同学接触才会对你的大学生活有所帮助。”   安乐知道在外人看来他走读这点很奇怪,但他必须坚持:“家里人要求我晚上必须回去,而且是在天黑之前。”他抱歉地冲君弈笑笑,一脸爽朗的无奈,“抱歉啊,君老师,我们家门禁很严的。”晚一步进门就会被鬼怪抓走啦。   君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和和气气地说:“你们家的特殊情况已经在学工处备案,我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毕竟我希望你能多跟同学交流。”   安乐用好学生的“乖巧”向君老师保证:“我一定跟同学好好相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谈话就结束了,君弈起身送安乐走出办公室,安乐这才发现君弈比他想象得要挺拔,体格应该也不错。   学校里居然还有这样的老师,估计国际学院的薪水很高吧。   安乐冲君弈挥挥手:“君老师,我先走了。”   君弈点点头。   就在安乐转身要走的时候,君弈突然说:“下半年往冬天走,太阳落山会越来越早,想要在天黑之前回家的话,会很困难。”   安乐望向君弈,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君弈笑着,桃花眼很迷人:“路上要小心哦。”   安乐从班导那里出来,除了老师是帅哥这个印象之外,也没把这次谈话放在心上。   为了见管院的老朋友们,安乐故意选管院的课,奈何他的专业差太多,一星期就能只能碰见他们一次。   安乐走进教室,远远看见晏之南坐在角落里敲键盘,蹭蹭几步跑过去,亲昵地坐到他旁边,打招呼说:“哟,大文豪。”   自从他们一起吃过火锅,就发展起了伟大的友谊——虽然只有安乐单方面这么认为。   晏之南嘴角拉得超级低,很不高兴被人打断,合上电脑盖,说:“能不能让我把东西写完。”   安乐无辜地说:“你写啊,我又不吵你。”   晏之南一脸想打他的神情,安乐知道晏之南不愿意别人看他写的东西,好奇地问:“你到底在写什么,小说吗?”   这么长时间码字,除了小说,安乐想不出别的了。   说不定晏之南是X点大神,每天日更一万,才会总在敲键盘。   晏之南“嗯哼”一声,算是默认,安乐就更好奇了:“是什么类型小说?”   就在安乐以为晏之南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什么都写。”   “哇。”安乐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说,“恋爱小说也写啊。”   晏之南真的很想打他。   晏之南抬抬黑框眼镜,猛地凑到安乐面前,阴森森地说:“其实我写的是恐怖小说,灵异的那种,走着走着鬼就把你的头咬掉了。”   安乐:“……”   安乐被吓老实了一会,安静地坐在晏之南旁边玩手机,晏之南也没赶他,改为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过了一会,安乐小声问:“你谈过恋爱吗。”   晏之南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安乐扭捏地说:“刚才提到恋爱小说,我就随便问问。”   他说着说着,深深叹口气。   晏之南对他这种跳跃思维简直无语,又不想当他的恋爱导师,干脆不理他,这时候有人朝着他们过来。   来了三四个男生,把安乐团团围住,说:“乐哥,你知道新出了一款逃生对战游戏吗?”   安乐上学期跟喜欢坐后排的几个男同学因为打游戏混熟了,在这些学生们眼里,安乐是国际学院的大土豪,氪金不眨眼,限量皮肤必买,新英雄必抽,谁打他他拿钱砸谁,专属客服每天为他叫早,简直就是粗壮的金大腿,他们就尊称安乐为“乐哥”。   安乐没想到自己也能混到“哥”字辈,平时就总带着这群人一起开黑,俨然成了他们的老大。   晏之南不跟他们一起玩,主动转过身体用屁股朝着他们,安乐也不以为意,对同学们说:“知道啊,绝境生还嘛,现在还在内测。”   同学们立刻露出羡慕的目光,说:“内测邀请码一码难求,淘宝上都炒到几百了,你肯定有办法弄到。”   潜台词是“乐哥,你搞到号之后,让兄弟们一起爽爽呗”。   不就是几百块嘛,去了湖南一趟,阙家父子居然也算了他的报酬钱,通过崔唤打到他的账户上来了。   这还是安乐自己拿到的第一笔佣金,是他“辛辛苦苦”降妖伏魔赚到的,目前只能拿来打游戏。   安乐立即说:“没问题,我今晚回去就去买,一人一个邀请码。”   男同学们笑嘻嘻:“开黑,走起。”   这时候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一哄而散,安乐掏出笔记本准备认真听讲。   晏之南见他瞬间从游戏boy切换到学霸模式,嘴角抽了抽,接着又无奈地笑了,还是老样子。   安乐放学的时候,蒋鸣玉正在书房里研究“大龄青春期的成因”以及“如何帮助孩子走出叛逆期”这种问题。   他没有意识到他对安乐的定位稍微有些偏斜,他应该看“婚姻冷战了怎么办”“教你搞懂妻子的心理”这种资料才对。   听到安乐回来的声音,蒋鸣玉关上网页,走出书房。   他们在院子里相遇,安乐一见蒋鸣玉的脸,就紧张地低下头,轻声说:“大佬,我回来了。”   蒋鸣玉“嗯”了一声,他本来就不是善于嘘寒问暖的人,如今酝酿半天,才问了一句:“在学校好吗。”   安乐乖巧地回答:“挺好的。”   于是两个人就沉默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又有点黏糊,安乐察觉到蒋鸣玉在打量自己,浑身热烘烘,让他想拔腿就跑。   蒋鸣玉刚想伸手让他抬起头,江虹就在旁边吆喝:“吃饭啦。”   蒋鸣玉收回手,说:“吃饭去吧。”   安乐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一餐饭吃得安静,马上要到中秋,是栗子上市的季节,江虹用新鲜的板栗做了一道栗子烧肉。   黄澄澄的板栗和五花肉烩在一起,栗子沾着肉汁放进嘴里,又粉又糯,安乐全程吃得专注,眼睛就盯着菜,也不看别的。   蒋鸣玉欲言又止,见他吃得香,最后还是没有多说。   吃完饭,安乐收拾了碗筷,往自己房间钻。   蒋鸣玉忍不住喊住他,说:“我们聊聊?”   谁知安乐惊恐地后退,摇头说:“下、下次吧,我还有点事。”他转身跑进卧室,一边跑一边喊,“我跟人约好了,要打游戏!”   蒋鸣玉愣了愣,江虹在一边摇头:“哎,我就说是叛逆期吧。先生,安小弟根本不想理你。”   噗地一支箭扎在蒋鸣玉的身上。   “与其和我们这种长辈说话,还不如跟同龄朋友一起玩。”   又中了一箭。   江虹同情地看向自家先生,决定让他认清残酷的现实:“在大龄中二少年心里,还是游戏比较重要。”   蒋鸣玉感觉自己被扎成了筛子。 第59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2   安乐躲进房间里,像跳水那样,扎了个猛子扑到床上。   他不是故意躲着蒋鸣玉,只是最近大佬越来越喜欢碰触他,揉揉头发啊、摸摸脸啊、搂着他啊,这些代表着蒋鸣玉的爱护,以前觉得没什么,可自从湖南回来之后,亲昵的小动作就变得让人无比在意。   安乐甚至害怕起来,害怕蒋鸣玉靠近,大佬一靠近,他整个人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体温飙高非常想逃跑。   在他刚知道蒋鸣玉吃鬼的时候,他也怕过,那时候蒋鸣玉性子冷,安乐很怂,每天跟在蒋鸣玉背后跑,小心翼翼地看大佬脸色。   后来相处下来,安乐才慢慢体会到蒋鸣玉清冷下的温柔。   照理来说温柔的蒋鸣玉,安乐不应当畏惧,但安乐现在就是很怕,这种恐惧跟以前的害怕又不同,哪里不同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与此同时安乐依旧仰慕蒋鸣玉,在安乐眼里,蒋鸣玉就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只要有他在,就能放心地将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   这种依赖与惊觉的矛盾让安乐无所适从。   “啊啊啊!”   安乐在床上滚来滚去,抱起枕头狠狠揍了几拳,觉得满腔烦躁无从发泄,想了想,还是打游戏吧。   他靠在床头,把手机充上电,上网搜索白天跟同学提到的那款游戏。   游戏的名字叫《绝境生还》,是一款逃生类对抗游戏,经典式的一对四竞技。主要背景内容是四位普通人误入猛鬼入侵的场景,需要在恶鬼等boss的追捕下逃出生天。   玩家玩游戏时可以选择两种视角,一方是四位人类,游戏任务是顺利逃脱,另一方是恶鬼,玩家操作恶鬼将四个人类全部抓到就是战斗胜利。   目前这个游戏还在内测,限量发送测试码,安乐去淘宝看了看,果然测试码的价格有点高。   安乐玩游戏消费多,早就有游戏厂商的高级vip,其实可以直接申请内测资格,但他有点抗拒。   在现实中被鬼吓得魂魄差点飞了已经够崩溃了,为什么打游戏还要被鬼抓啊?   不过转念想想,可以选择当鬼嘛,可以体验一下追着人到处跑的刺激,安乐这么想着就在淘宝上买了几个码,发给小伙伴们。   几个人迅速拉了个语音,准备组队开黑。   这个游戏目前开发了三张地图,主题分别是古墓僵尸、无人村恶鬼,还有一个是凶宅怨灵。   安乐看着客户端上这三个“屠夫”的立绘,嘴角抽抽。   好眼熟啊,都是老朋友。   这类游戏也没什么开黑不开黑的,反正组队肯定是扮演人类角色一起大逃亡。   安乐和同学同时登进游戏,选择是无人村地图。   他们面对是一只游荡在村子里的恶鬼,他们需要一边躲避恶鬼,一边收集能破除迷障的护符,然后打开通道逃出去。   加载界面过后,呈现在安乐眼前的是夜晚的村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白色的迷雾飘荡在破旧的建筑间,风吹过破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脏乱的物品散落得到处都是,破碎的木头与瓦片底下藏着老鼠的尸体,从缝隙中露出腐烂的半张脸。   “卧槽,这地图做得好逼真。”语音里传来同学的声音,“有点怂啊。”   安乐翻了个白眼,连这都怂,真的撞见鬼叫都叫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四个人不能抱团,各自分散在村子的角落,寻找着能让他们出去的线索。   不同角色有不同的技能,每个人还可以捡攻击道具,比如这个地图里的道具就是桃木剑、香灰之类的东西。   安乐运气好,开场就捡了一把桃木剑,他拿着剑四处晃悠,走着走着就听见语音里一声惨叫“啊!鬼啊!”。   屏幕下方一个同伴的血条瞬间就空了,安乐没好气地说:“怎么死得这么快?”   同学不停“卧槽卧槽”地叫:“这鬼做得太恐怖了吧,真的能过审核吗。”   “反正公测会改的。”安乐提着剑往倒地的队友那边跑,想去救他。   结果他在半路就撞上了鬼。   那鬼披散着头发,七窍流血,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张嘴一口细牙,穿着破布衣服,也没有脚,手跟爪子一样,朝着安乐就扑过来。   安乐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桃木剑就砍,看得地上的队友目瞪口呆。   “这么猛啊,乐哥。”   鬼虽然长得可怕,数据底下也是真实的玩家,被安乐的一顿操作搞蒙了。   ……居然有人看见鬼不跑,反而一上来追着砍的。   安乐心想,奶奶的,现实里遇见鬼怂他认,游戏里还不准多打打啊。   我砍我砍。   毕竟逃生游戏,“屠夫”与“人类”之间的技能和数值是不一样的,安乐这么莽肯定不行,玩鬼的玩家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把安乐放倒了。   不过安乐还是爽了一把。   玩了一晚上,安乐终于明白这游戏为什么还没公测就这么火了,场景确实做得好,很有代入感。   安乐玩得太晚,第二天差点没起来,他急匆匆穿好衣服,拎着书包跑到饭厅里,用嘴叼了个包子就走了,暂时忘记了昨天对蒋鸣玉的纠结。   ……果然游戏的麻痹效果很好啊。   玩游戏的副作用就是在课堂上会打瞌睡,安乐撑着眼皮子努力想保持清醒,最后还是没有成功,趴在书上睡得流口水。   安乐睡了一早上,中午跑去找晏之南一起吃饭,也不知道为嘛,他很喜欢跟晏之南待在一起,虽然晏之南总是脸臭臭的,但相处起来很舒适。   晏之南见安乐不停打呵欠的样子,嘲讽道:“昨晚做贼去了?”   安乐迷迷瞪瞪地说:“打游戏太晚了。”他极力安利晏之南跟他一块玩,并且保证赠送他内测码。   晏之南嗤之以鼻:“不玩,我要码字。”   安乐不懂晏之南在写什么长篇巨著,怎么每天都在码字。   两个人走向食堂,现在正是饭点,下课的学生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人挤在打餐窗口,每一个窗口前面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要不是下午有课,安乐绝对会去外面吃。   晏之南对这种事倒是有耐心,一点都没有流露出厌烦。   两个人各自排了个队,食堂人多,信号也不好,看手机都卡得烦,好不容易到了安乐,安乐目光扫过那些菜,看中了水煮肉片。   上面都是肉,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打菜阿姨拿着大勺,一勺子下去舀了满满的菜,拿起来的时候手腕一抖,勺子最上层的肉片哗啦啦掉回去,空留打底的大白菜放进安乐的餐盘里。   安乐抱着一盘大白菜:“……”   每一个大学的打菜阿姨都会抖手腕的绝技嗷。   安乐和晏之南找了半天才找到别人腾出的空位,晏之南望着安乐的餐盘,说:“吃这么素,减肥?”   安乐:“……我也不想的。”   这大白菜还没叶子,净是菜梗。   食堂人多,大家都挤在一起吃饭,坐在安乐和晏之南旁边的是一对小情侣。   周围太挤,小情侣也没心思粘粘糊糊,女同学反而一个劲地数落男朋友。   “昨天给你微信语音你都不接,又在打游戏了吧?”   “到底我是你女朋友还是游戏是你女朋友啊?你要不跟游戏谈恋爱呗。”   女生气得不行,饭也不吃了,拿筷子戳男生的餐盘,啪啪啪地一阵响。   男生只是低着头扒饭也不说话。   “你又这样,每次吵架都不吭声,这是冷暴力懂不懂?”   “你再不说话,我回去就把你的帐号给销毁了。”   男生听了这句话终于火了,说:“你敢?”   女生一下子就哭了:“你还凶我。”她突然站起来,抛下餐盘跑走了。   男同学咬咬牙,起身追上去。   安乐看着这一幕一脸羡慕:“真好啊。”   晏之南像看疯子一样地看他:“吵架还好?”   安乐叹口气:“恋爱的酸臭味,当然好了。”   晏之南瞪着他:“现在已经秋天了,别发spring。”   晏同学虽然有宅男外表,但内心硬核,他指着小情侣遗留下的东西,不满地说:“谈恋爱就能不收餐盘了吗?”   钢铁直男,不解风情,说的就是晏之南这种。   安乐整日在无处安放的少男情怀以及中二游戏魂之间来回切换,遇见蒋鸣玉时像受惊的小鹿,跑回房间打开游戏客户端,喊打喊杀又是一条好汉。   蒋鸣玉被这样的安乐弄得很困惑,这才承认叛逆期实在太复杂了。   他回忆自己在十几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似乎比较单纯,每天只担心有没有鬼,能不能吃饱。   安乐回到家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应该还是在打游戏。   他每天都这样,也不跟蒋鸣玉和江虹交流,在江虹眼里跟自闭网瘾少年一样。   “到底是什么游戏啊,这么上瘾。”江虹疑惑。   蒋鸣玉穿过院子,走到安乐的卧室旁边,抱着胳臂。   将军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狐疑地望着蒋鸣玉,张开翅膀,竖起鸡毛。   蒋鸣玉瞥了鸡一眼,没有感情地表扬它:“为安乐守门?挺忠心。”   将军扑扑翅膀,表示想进安乐的门,必须过它这一关。   蒋鸣玉与将军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当初跟安乐拜堂,他是正主,鸡是替身,这件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不过此时蒋鸣玉愿意抛弃前嫌,和将军商量个事。   他蹲下来,掏出一包地龙干,递过去,明目张胆地贿赂大公鸡。   “这些都是你的。”蒋鸣玉对公鸡说,“不过你要告诉我安乐在玩的游戏叫什么名字。” 第60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3   将军和蒋鸣玉对视着,过了一会将军看向蒋鸣玉手里的地龙干。   蒋鸣玉挑眉。   将军歪歪头。   它像是那种为了食物出卖主人的鸡吗?   对不起,它是的。   安乐在房间里,还真的是在打游戏,每天一到时间,同学们就拽着他组队。   蒋鸣玉的这个院子,房间都分布在两侧,每一间房的窗户都对着中间的走廊,所以很容易从窗户进出。   特别是对于一只古灵精怪的鸡来说,更容易了。   安乐听见窗户那边一阵响,心里咯噔一声,鬼不会跑到院子里来了吧,又想哪只鬼有这么大胆子,就抬头看过去。   将军费力地挤开窗户,扭动着身体进入房间。   安乐连忙去接它,将军直接跳进他的怀里,安乐抱住鸡问:“你怎么来了?”   将军缩缩脖子,安乐以为它冷,抱着它坐到床上,摸了几把羽毛。   这时候同学催他点确认,安乐抱着鸡,回到了电脑前。   “不要干扰我哦。”安乐这么告诉将军。   将军顺从地蹲在安乐怀里,伸长脖子看主人打游戏。   安乐这回用了模拟器,在电脑上玩,屏幕更大,效果更震撼。   在地上游走的头发,冒着黑烟的镜子还有沾着血的菜刀,这些东西在游戏里看起来都非常真实,安乐操纵着人物在屏幕上跑,冷不防身边冒出白色的鬼脸,把将军吓得往安乐肚皮上钻,瑟瑟发抖。   安乐哈哈地笑:“都是假的。”   将军深刻怀疑主人有被虐倾向,怎么玩个游戏也要被鬼追呢。   不过公鸡就算害怕,为了地龙干,还是牢牢地记下了游戏名字和安乐的玩家账号。   《绝境生还》这款游戏越来越多人知道了,好多大主播进行了评测和直播,这种未公测先火一把的现象还是挺少见的。   安乐连着几天晚上熬夜打游戏,白天便很萎靡,好几次早上都没爬起来,还是江虹开车送他去学校。   江虹严厉地批评了他这种行为,让他别总每天打游戏,多跟大家说说话。   安乐心想,他不打游戏的话,就会撞见蒋鸣玉,每天更难受。   安乐明白自己的心结要自己结开,蒋鸣玉对他那么好,他不能总这样。   安乐中午找晏之南吃饭的时候,一阵唉声叹气。   晏之南皱起眉头:“你好烦啊,非要拉我一起,缠着我就算了,还对着我叹气,我才不会问你叹气的原因。”   安乐确实总找晏之南,一方面他们是好朋友嘛,找朋友吃饭天经地义。另一方面,蒋鸣玉曾经说过晏之南不是普通人,他会画符,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安乐想着在校园里多跟他待一会,也比较安全。   不过这件事安乐还没找到机会跟晏之南挑明,安乐曾经无数次猜测晏之南的真实身份,认为他可能是某个秘密宗派的天师传人。   一个会写网络小说的大天师,白天是普通的大学生,晚上披上道袍降妖伏魔,半夜回家之后还要码字更新,然后写的文天天挂在销售榜第一的位置,想想就好酷好中二哦。   这么厉害的大师,当然要抱紧大腿啦。   要是晏之南知道安乐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   不过晏之南总是嘴巴上嫌弃,实际上一次都没有拒绝过安乐。   深知这一点的安乐笑嘻嘻地对晏之南说:“你看我多跟你待待就不叹气了,一个人容易闷坏的。”   晏之南嫌弃地说:“我才不是你的精神导师。”   安乐点头:“好好好,是饭友。”他眼珠子转了转,说,“要不跟我成为游戏战友吧?我最近玩的游戏挺有意思的。”   晏之南不屑地说:“就是那个跟鬼躲猫猫的逃生游戏吧,不玩。”   “试试嘛,总码字也需要休息。”   晏之南掏出手机放在桌面上,指着界面上的养成游戏图标说:“我要养成我的兽耳娘。”   安乐:“……”   不愧是宅男,魔法少女才是他的归宿。   晏之南的真实身份还需要加一笔,一个身兼网文大神与天师传人的宅文化大师,牛。   食堂的人还是那么多,安乐怕了打菜阿姨了,吃的是自助称菜。他们后面也没再说话,赶紧吃完给别的同学让位置,谁知道居然碰见到处找座的程妙秋。   “你们要吃完了吧,正好。”程妙秋拉着一个人站到安乐和晏之南的身边。   安乐曾经也邀请过程妙秋一起吃饭,但被她拒绝了,安乐还以为她是要和女生一起吃,结果这次身边的人居然是个大男孩。   安乐打量着这位斯斯文文的男同学,问程妙秋:“这位是?”   完全不会读空气的傻大姐程妙秋同学,居然露出小女生的羞涩笑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安乐惊得筷子都掉了。   不就过了一个暑假吗,在安乐努力跟鬼怪做斗争的时候,程妙秋居然恋爱都谈上了。   程妙秋的男朋友也是心协成员,与程妙秋的大大咧咧不同,非常礼貌安静,他们在开学的时候刚确定了关系,目前正在热恋中。几个人聊了几句,安乐他们就让出位置,那位男同学体贴地让程妙秋先坐下,自己去拿餐具。   安乐和晏之南一起从食堂出来,安乐还处在不可思议中:“程妙秋都嫁出去了。”   晏之南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还没结婚,不算嫁。”   也对,只是恋爱阶段,安乐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已婚人士,终于有种赢回一局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他和蒋鸣玉相处了这么久,最近关系还被他闹成这样,忍不住又叹起气来。   晏之南见他这样,突然说:“所以你叹气是因为感情问题吧?”   安乐脸刷地一红,连忙说:“才、才不是,跟家里人闹了点矛盾。”   晏之南古怪地看着他。   安乐抓抓脸。   晏之南问:“是不是闷骚大叔欺负你?”   安乐吓了一跳,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晏之南“哼”了一声:“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安乐在跟晏之南分开的时候还在想,告诉他了他又能怎么样,晏之南那口气怎么好像小媳妇的娘家人一样。   等一下,安乐走在学校的道路上突然迷惑,他想到一个问题。   晏之南认得大佬吗?   晚上的时候,安乐依旧登上了游戏,同学们组好队,在语音里聊天。   “最近不要去网吧玩了。”有个学生说。   安乐问:“为什么?”   “乐哥你不知道吗,昨天本市的网吧死了个人,好像是玩游戏时在包间里被杀的,现在还没找到犯人。”   “据说超级惨,被砍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血,手脚都快砍断了。”   “反正挺危险的吧,主要是罪犯还没抓到,还是别去网吧了。”   “哎,可是校园网太烂,卡得要死。”   “还是乐哥好,回家打游戏速度快,乐哥,带我们飞。”   安乐哈哈笑着说好,跟同学们一起建立的房间,等待“屠夫”入场。   不一会鬼怪玩家就排进来,游戏开始加载动画,玩家切换到了场景里。   这次的地图是三层凶宅,这张地图跟别的地图不同,凶宅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有不同的作用,在固定的地点会刷新道具,道具价值很大,玩家会努力去抢,但怨灵boss也可能在那里守株待兔,所以冲突的可能性很大。   凶宅在晚上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窗户里漏进来,房子;哦铺着地毯,地毯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污渍,这个地图因为空间小,为了游戏的平衡性,人类玩家走在地毯上是没有声音的,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   走廊墙壁的上方挂着家族挂像,有的画像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头,每一个房间都关着门,谁也不知道推开门,里面会出现什么。   这个环境让安乐想起嫁衣新娘的那个别墅。   他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操纵着人物在一楼游荡,结果半天也没看见怨灵的动静,屏幕下方队友的血条也是满满的。   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在语音里交流起来。   “这个屠夫好像是个新手啊。”   “是啊,我刚才已经看到他了,他居然没来追我。”   “好像真的耶,他走路都不熟练,也不认得地图。”   “哈哈哈,是不是还在找技能按键啊,怕不是个憨憨。”   安乐听了,觉得这局稳了,悠哉悠哉地寻找可以逃出地图的钥匙碎片。   他从一个房间里出来,刚好撞见了怨灵玩家。   怨灵是个女人形象,披着白色的衣服,半张脸血肉模糊,行动方式是在地上爬,爬行速度比其他两张地图的boss要快速一些。   安乐躲在转角的花架后,看见怨灵在走廊上反复移动,似乎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过一会怨灵剧烈地扭动起来,朝着空气放了一个大招,然后往后跳了一步,似乎是按错键了。   安乐看着笑了出来,故意将身体探出去,露出自己的行踪。   他都暴露得这么明显了,怨灵当然看见了,可它没有立即上来抓安乐,而是远远地看着。   安乐想了想,搞了一个皮操作。   他走出花架,彻底暴露在怨灵的视野里,当着趴在地上的怨灵面,扭动身体,来了一段桑巴。   这个游戏就是这点好,自由度还挺高的。   怨灵:“……”   虚拟的人物在黑漆漆的恐怖场景里,对着一只白幽幽的怨灵热情地跳舞,这一幕又滑稽又诡异。   最后安乐花式转了个圈,背对着怨灵,扭扭屁股,摆了个收场pose,一溜烟跑掉了。   安乐一边跑一边切换视角看身后,怨灵玩家依旧匍匐在地毯上,没有动。   都这样挑衅了还不追,真的是个铁憨憨哦。 第61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4   安乐跑走之后,那个憨憨怨灵还在原地测试快捷键,等他们都快找齐钥匙碎片准备逃出去时,怨灵才开始移动。   安乐以为那个玩家是新手,毫无威胁,可他开始动了,居然迅速地找到了四个人类玩家的方位。   看得出他操作还有点不熟练,可他精准地堵住了一个同学,甚至发动技能,让那位同学倒在地上。   但现在才出手太迟了,队友们集齐碎片,打开逃生通道,这局对战人类这一方取得了胜利。   弹出结算界面的时候,安乐看了一眼怨灵的ID,那个玩家叫Mr.J。   他们出来后,同学说:“刚才的屠夫太憨憨,没意思,我们再排一局。”   大家一起点了排队,这次换成了无人村地图。   照例一开始各跑各的,这一次的“屠夫”是恶鬼,那只鬼似乎站在村口发呆。   这个举动有点眼熟呀。   “不会还是上一局的憨憨吧。”同学问。   “呆呆傻傻的,有点像啊。”   “下次我们等一会再排吧,组排遇到菜鸡,说我们欺负新手。”   菜鸡玩家在村口徘徊,他刚熟悉了上一局的怨灵,立马换成恶鬼,角色的技能和特性都变了,地图也跟上局不一样。   这次他没有像上一把那样从头发呆到结尾,仅仅浪费了几分钟阅读技能,就出发狩猎无人村里躲藏的四个人。   无人村地图很开阔,建筑物破旧,很多房子都没有顶,倒塌了一半,没什么遮挡,这个地图容易跑却不好躲,同时恶鬼还有穿墙的技能。   安乐靠着墙边慢慢磨蹭,这次要找的是开阵的符咒,他选的角色有一个技能,可以开启通灵眼,容易找到符咒,同时也会吸引恶鬼,在恶鬼眼里更容易暴露。   倒是跟他现实中的特性有点像。   安乐还在摸墙,语音里传来同学的声音。   “卧槽,我遇到屠夫了。”   “绕墙跑啊,他是个新手,追不上的。”   “卧槽,我绕了啊,甩不掉啊。”   “你行不行啊,菜鸡都甩不掉。”   接着安乐就看到同学的血条空了。   “……这个屠夫换人了吧,突然这么猛。”   “说不定我们搞错了,跟上局不是一个人。”   虽然有一个人被放倒,语音里依旧一片悠哉,恶鬼玩家虽然技能用得准,但是对地图很陌生,安乐开动技能寻找符咒的方位,告诉队友之后,自己跑到一边吸引恶鬼的注意力。   安乐这个人类角色的技能组队开黑很好用,但是没有自保能力,要是组野没有默契很容易引来屠夫就容易团灭。   安乐独自在村庄边缘跑,开过技能的他在地图上就是移动光标,很快恶鬼就追了上来。   安乐干脆放弃墙,死命地跑,恶鬼紧紧跟在他后面。   安乐这些天沉迷在这个游戏里,对地图太熟了,哪个角落有绊脚的东西,哪个屋顶会掉下来,哪里有沟哪里有死老鼠啥都知道,他依靠这些障碍物顺利拖住了恶鬼。   恶鬼在后面时不时被陷阱坑到,怎么也摸不着安乐。   一般这种情况就不应该死磕了,明显的调虎离山嘛,但恶鬼依旧跟在安乐身后,死活不愿放弃追赶。   “乐哥,这鬼好爱你哦,一定要追到你。”   “哈哈哈,乐哥,你就从了吧。”   安乐一边操作人物,一边翻白眼,他就是招鬼喜欢,怎么了?   这位恶鬼玩家真的执著,死活不愿意看别人一眼,就撵着安乐跑,结果他们就这么“啊哈哈来追我呀”“啊哈哈别跑呀”,缠缠绵绵一路到其他同学将符咒收集齐全,打开法阵逃了出去。   人类玩家再次胜利。   安乐这局基本就满地图跑来跑去,结算的时候他看恶鬼玩家的ID,果然还是那个Mr.J。   “还是那个新手耶。”其他同学也发现了。   “这次操作有进步,就是爱上了乐哥,哈哈哈。”   安乐没好气地说:“老子魅力大,嫉妒啊?”   同学们一阵哄笑。   也许是内测玩家没有那么多,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这一整晚安乐他们经常排到Mr.J。这位J先生在一次次的历练中,操作越来越得心应手,每一局都在进步,几局之后几乎看不出是个刚玩一天的新手。   “可以啊,这哥们。”   “卧槽,我看出来了,今天我们就是来给他陪练的。”   “怎么总排到他啊,他是不是跟我们同一个网络啊,也是我们学校的吧?”   今晚的最后一局,又回到了凶宅地图,屠夫是怨灵。   安乐的直觉告诉他,这次还是那个J先生。J先生练了一晚上,跟几个小时之前恍若两人,操纵着怨灵飞速地在房间里里外外爬行。   白色的影子一不留心就移动到面前,四肢软软地搭在地毯上,顶着半张血肉模糊的脸,速度却很快,又恶心又恐怖。   几个队友被追得吱哇乱叫,安乐也有点顶不住,最后被逼进一个房间。   他看着地上的怨灵,又看看身后的墙,这房间里也没有道具,完蛋啦。   他双手离开键盘,放弃挣扎,等着怨灵把他放倒在地。   结果怨灵玩家却没有动。   敌人不动,我不动。   于是两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互相注视着对方,就这么发呆了两分钟,安乐盯着怨灵扭曲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网络那头的J先生会是啥样。   两个玩家控制着各自的游戏角色含情脉脉地对望着。   要不……再来段桑巴?   安乐刚操纵小人扭扭屁股,怨灵玩家突然调转方向,从房间里爬走了。   安乐:“?”这么看不起他的舞蹈吗?   “怎么回事乐哥,你怎么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反正没杀我。”   “卧槽,真爱啊。”   这局结束的时候,安乐盯着结算界面的Mr.J,按右键选择“添加对方为好友”,对方几乎是秒通过。   但是安乐没有跟他交流,让J先生躺在自己列表里,跟同学们打了声招呼就下线了。   因为玩到太晚,第二天安乐再次爬不起来,江虹无奈地拍门:“快起床!真是的,怎么今天先生也起不来。”   安乐迷迷糊糊地下地,游魂一样的穿衣服洗漱,走出门的时候,刚好撞见同样迷离的蒋鸣玉。   安乐见蒋鸣玉半敛着眼睛,目光飘忽,神色厌倦,浑身的疏离,瞬间所有的困意都跑了。   大佬这么轻飘飘成仙似的,不会是又饿了吧?   安乐连忙走到蒋鸣玉身边,急切地问:“大佬,你还好吧?”   安乐最近一直在躲着蒋鸣玉,突然这么关心,让蒋鸣玉还不适应。他平静地看着安乐,说:“我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昨天睡晚了点。”   安乐这才放下心来,他刚松口气就反应过来,脸一红,转头跑走了。   蒋鸣玉盯着安乐的背影,目光往下落在他的臀部上,咳嗽一声。   安乐中午照例跟晏之南一起吃食堂,他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昨天同学说的那个网吧砍人事件上了新闻。   凶手到现在都没找到,但是被害人的身份被人捅了出来,据说是一个每天泡网吧打游戏的网瘾少年,不知道得罪了谁,居然遭遇这种横祸。   网络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围绕着被害人爱打游戏这点,有人说受害者是跟人在游戏里起了冲突发展到线下,也有人说被害人天天泡网吧没有生活来源,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被追债人砍了,反正各种说法都有,基本都是负面的。   “切,又是受害者有罪论,爱玩游戏怎么了。”安乐不屑地说,“偏见,网络暴力。”   网上流出不少现场照片,即便是打了马赛克,仍然能看出很惨烈,晏之南扫了一眼安乐的手机,说:“吃饭的时候别看这些行吗。”   安乐关掉页面,说:“不看了,看着生气。”   两个人一起吃饭,安乐瞟了眼晏之南餐盘里的菜愣住了:“这是啥子?”   晏之南不动声色地说:“中秋节嘛,吃月饼。”   安乐指着那些月饼,手指都在抖:“为什么里面有番茄啊,居然还有香菜!”   晏之南耸耸肩膀:“食堂的时令新菜,西红柿炒月饼。”   安乐对晏之南五体投地,这种可怕的菜只有他会去买吧?   安乐正在佩服晏同学,冷不防周围发出一阵欢呼,他抬眼去看,食堂里的男同学们个个举起手鼓掌,甚至有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疯狂起哄。   他扭过头,就看见食堂中央的大屏幕上居然在播放《绝境生还》的游戏画面。   空中飘浮的恶鬼正追着玩家跑,恐怖的地图以及恶鬼邪恶的模型让女同学们发出短促的尖叫。   安乐一看就乐了,跟着男学生们一起欢呼起来。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就被切掉了,开始正常滚动播放学校的宣传片,大伙一阵嘘声,回到自己的饭桌边继续吃饭。   “应该是负责大屏幕的人上班摸鱼打游戏,切错窗口了。”安乐乐不可支,“这下要扣工资了。”   晏之南看了安乐一眼,说:“少玩这种暴力游戏。”他扶了扶黑框眼镜,一本正经地向安乐推销他的美少女养成,“和我一起养女儿,才能让世界和平。”   呃,死宅蒸鹅心。   白天食堂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晚上的时候安乐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打开了模拟器客户端。   马上要到中秋国庆,管院好像在组织排节目,同学们都去参加了,今天安乐自由活动。   安乐想着好不容易一个人,他要去玩屠夫,他也要体验追着人砍的爽感。   安乐刚准备排队,突然游戏客户端跳出一个弹窗。   他还以为是更新提示,仔细去看居然是这么一段话。   “请选择是否进入新的专区,该专区采用全新的规则,带来全新的体验。”   “一旦进入专区,立即开启‘不死不休模式’,直到游戏结束,无法退出。” 第62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5   安乐迷惑看着那几行提示,没听说会有隐藏专区啊,最近这游戏关注的人很多,官方一有动态,游戏咖们立刻在论坛上一顿分析,如果开新分区的话,不会没动静的。   在没穿越之前,安乐一定会点进新专区去尝试一下,但他接触过鬼怪之后,好奇心降低了不少,不愿意尝试新鲜事物。什么叫“不死不休模式”?听着就不吉利,要不先去看看论坛讨论吧。   安乐这么想着,想把那个提示框叉掉,结果看了半天,没找到退出按钮。   安乐:“……”这么流氓的吗?   安乐想强制关掉模拟器,在键盘上找快捷键,他刚按了个Alt,屏幕上立刻显示“恭喜您,您已进入新专区”。   安乐:“???”   按任何键都会确定吗?这么坑?   安乐无奈地点鼠标进入游戏,新专区的选人界面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安乐想进都进了,干脆就试试吧,因为是一个人,他依旧选择当屠夫,过了一会系统为他匹配了四个玩家。   到目前为止,安乐没看出新专区的特别之处,他点选准备好了,系统将他的角色加载进地图。   他切换进去,新的提示跳了出来。   “不死不休模式开启,此模式下游戏无时间限制,直到一方死亡游戏结束。”   果然是死斗模式啊,安乐有点理解为什么要开这个专区了。   为了不教坏小朋友,现在的游戏和谐得厉害,游戏里被攻击只能倒地,不可以死亡,画面也不能太血腥,这个专区看来就是游戏的非和谐版本。   这次的地图是古墓,安乐的角色是千年僵尸。   他刚从湖南回来,对真正的僵尸还记忆犹新,那庞大的身躯,巨大的力量,手指跟钢叉一样,还有咸菜一样的尸气。   一想起尸气,安乐就浑身别扭,坐立难安,无可避免地回忆起山寨的那个晚上,以及星空下蒋鸣玉灿若星辰的眼眸。   他甩甩头,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努力让自己通红的耳朵凉快下来。   安乐操纵游戏角色在地图上走,游戏里的僵尸有着紫红的皮肤,身穿破旧的铠甲,行动缓慢,跟真正的僵尸一样力量惊人,拥有斩杀的技能。   不得不说这游戏几个屠夫做得各有特色,还挺用心的。   古墓是由石头砌成,石壁玄黑而坚硬,石道两旁有人鱼灯提供青幽的光,人鱼张着满是细牙的嘴,嘴巴里伸出灯芯,灯火千年不灭,照出四周倒着的人形枯骨,应该是殉葬人的遗体。   这个古墓按照制式分出大大小小的石室,石室里摆放着棺材,僵尸就是从最大的棺材里爬出来的。   安乐沿着石壁走,去寻找四位人类玩家。   这个游戏地图做得好,恐怖气氛浓厚,平时安乐和同学组队时会语音聊天不觉得,现在一个人在地图里走还有点怂。   玩屠夫其实挺考验心理素质的,毕竟单打独斗没有办法组队。   他刚走到一间石室门口,想进去探查,冷不防从里面冲出一个人。   安乐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跑了几步才察觉不对劲,他是屠夫跑个什么劲,于是满脸黑线地转回去,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人类玩家,安乐冲着他攻击过去,那人躲开之后却不逃,朝安乐洒糯米。   糯米是这张地图的道具,可以延缓僵尸的动作。   安乐的角色顿了顿,等糯米的效果过去,再次扑向人类玩家,人类玩家还要攻击他,安乐一巴掌将对方击倒在地。   哇,当僵尸有点爽。   僵尸行动慢却力量大,技能一击必杀,安乐看着地上的玩家,他只能等同伴来救了。   安乐准备在附近徘徊,守株待兔,谁知道地上的人抽搐几下,居然爬起来了。   安乐一愣,这跟普通区的规则不一样啊,那人起身,歪歪扭扭地继续朝安乐攻击。   僵尸与人类悬殊的数值差距,让安乐很轻易地再次击倒他,他躺在地上四肢扭动,接着顽强地起身。   游戏视觉效果好,那人被安乐拍得浑身是血,依旧不放弃,一而再再而三地倒下起来、起来倒下,每一次站起来必然会袭击安乐。   安乐有点明白“不死不休模式”是什么意思了。   必须完成击杀才算游戏结束,可僵尸能杀人,人类玩家怎么击杀僵尸?   就在安乐迷惑的时候,他们的动静吸引了其他玩家,一下子冒出三个人,团团将安乐围住。   安乐按着键盘,在石室里一挑四,屠夫在数值上有绝对优势,一打四完全不虚,而且不是安乐吹牛皮,他打游戏还是挺厉害的,一下子就把四个人类击倒了。   可他们爬了起来。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血,直勾勾盯着安乐。   这一幕有些诡异,安乐莫名想逃走,可一想他是屠夫啊,怎么能逃。   他略微有些烦躁,不想继续缠斗下去了,他想着结束条件是有人死亡,干脆照着一个人往死里揍,打死一个就能退出这局游戏。   可是让安乐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玩家怎么也打不死,不管使用多少次处决技能,他们都能站起来。   安乐有点怂了,就在这时,一个人类朝他丢了一张符,符纸贴到他的胳臂上立即燃烧起来,僵尸在石室里嘶吼着,庞大的身体向墙壁歪斜。   四个人朝他投掷更多的符纸。   安乐见状不妙,赶紧用身体撞开那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石道上。   被他操纵的僵尸非常狼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乐觉得自己的胳臂也跟着疼起来。   僵尸往外跑,四位人类浑身是血,有的人甚至脑袋都被打扁了,仍然紧紧跟在后面追,局面完全逆转。   卧槽,这游戏究竟谁追谁啊?   僵尸行动缓慢,根本跑不过四个人类,眼见着就要被追上,冷不防安乐放在桌上的手机猛地震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安乐分神去看了眼手机,发现居然是晏之南给他发了条微信。   等他再次抬眼看电脑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显示他已经断开连接。   这是搞毛啊。   安乐却莫名松了口气,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见晏之南戳他:“还在打游戏?”   安乐抠字回复:“是啊,怎么啦?”晏之南居然会主动联系,真是稀奇。   “给你看个新闻。”   晏之南发来一个地址,安乐点进去,发现是一则速报,就在今天又有一位青年在家中打游戏时死亡,胸口被扎了一个大胸,心脏都破碎了。   安乐脸一黑,晏之南给他发这个是什么意思。   “别玩了。”晏之南说。   安乐发了个卖萌地表情过去:“再玩一把。”   “哼。”晏之南回复了一个小埋的包子脸。   两个人聊了几句,安乐这才知道管院还在进行节目选人,每个人都必须去。晏之南嫌无聊看到新闻,便想起了安乐,想着他一定在打游戏,就把新闻发过来骚扰他。   安乐简直无语,跟晏之南聊了一会陪他解闷,等晏之南不得不去选拔的时候,才结束了闲扯。   电脑上的游戏早掉线了,安乐的帐号被踢回了主界面。   安乐想起刚才那局莫名其妙的游戏,心里有点不舒服,想着再也不玩“不死不休”模式了。   他伸了个懒腰,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胳膊处好痛,掀开衣服一看,手臂的上方通红一片。   刚好就是游戏里他操纵的僵尸被符纸烧中的位置。   安乐盯着自己发红的皮肤,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游戏突然传来一声提示音,安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瞪着电脑屏幕,再三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凑回电脑前。   他的帐号断线掉出专区之后,回到了平时的常规界面,系统提示他有一则短消息。   安乐点开通讯目录,Mr.J通过密聊给他发了一句:“在吗?”   安乐没想到这位随手加的好友会来找他,立刻笑出来。   这位J先生年纪应该很大吧,他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最讨厌别人发“在吗”这句话吗。   安乐回复:“在。”   J先生问:“有空吗。”   安乐被这种老古董式的问话彻底逗乐了,微笑着打字过去:“没空。”   J先生立刻说:“打扰了。”   对方的头像一瞬间就黑了。   “喂!”安乐懵了,下线这么迅速的吗?   就在安乐哭笑不得的时候,J先生的头像又亮起来,他补充了一句:“再见。”   安乐居然从“再见”两个字里看出一股委屈巴巴的落寞,连忙抠字过去拦住他下线:“我逗你玩呢,我现在有空,怎么了。”   Mr.J:“哦,我想问你要不要组队一起玩。”   刚才玩新专区,安乐受到了惊吓,本来他不想再打游戏,现在J先生邀请他,他又心动了。   J先生看起来是个年纪大的新手玩家,安乐莫名不想让他失望,踌躇了片刻,回复:“好。”   J先生发了个默认的微笑脸过来,就没了动静。   安乐等了半天:“?”   对方迟缓地说:“我不会建房间。”   安乐差点没笑到椅子底下去,这位先生真是可爱死了,安乐边笑边打字:“我来建,我拉你。”   安乐新建好房间,拉J先生进来。   J先生问:“今天就你一个人吗。”   安乐:“是呀。”   Mr.J:“上次跟你一起玩的是谁。”   J先生的语气有点生硬,安乐不觉得反感,脑补一个大叔在电脑前认真打字的样子,反而觉得可爱,说:“是我的同学,他们今天有事。”   Mr.J:“哦。”   安乐心念一动,问他:“你进过这个游戏的新专区吗。”   Mr.J:“那是什么?”   想想也对,新专区挑选玩家怎么也不会挑新手,安乐含糊地回答:“没什么,好像是新功能。”   这时候房间里来人了,他们凑满四个加上一个屠夫,按了确定,进入地图。   没想到这次还是古墓,安乐刚从这张图里掉线出来,有点心理阴影,开局玩得比较保守。   等他适应了一会,发现这局游戏跟平时一样,依旧是屠夫追人类跑,跟专区里的模式完全不一样,这才安下心来。   J先生似乎对人类视角不熟练,一路横冲直撞,还想着硬刚。   安乐连忙在他旁边的棺材附近徘徊,示意他回来。   J先生看见安乐从棺材旁探出的头,立马走到他的身边。   安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可以抱团懂不懂,会一起死的。   但J先生不愿意走,默默跟着安乐。   两个人蹲在棺材的后方,挤在一起。   安乐无奈地看着屏幕上两个紧紧挨着的小人,J先生的角色有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安乐盯着那张脸,绝望地想,他一定是单身久了,看游戏模型都觉得眉清目秀。 第63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6   安乐和J先生一起玩了一晚上,安乐发现J先生不是太在意游戏输赢,玩得比较随性。   J先生的话不多,两个人就在出地图的时候聊两句。   安乐可以看出他不适合玩人类,每次逃生,躲得不情不愿,但他依旧陪着安乐,耐着性子去找出路,而不是跟屠夫正面刚。   要是可以双人屠夫就好了,跟J先生一起追别人肯定很有意思。   每当安乐有危险的时候,J先生一定第一个过来救,这种安全感让安乐很熟悉,比跟同学语音开黑还放心。   他知道,不管他在哪里,都有一个人在守护着他。   安乐搓搓脸,玩游戏也能玩出矫情的情绪,他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两个人一直玩到很晚,安乐眼皮子开始打架,困得意识模糊,但他舍不得说下线。   直到有一局出来,J先生主动说:“太晚了,睡觉吧。”   安乐这才应了一声:“好。”   他们也没有约下次,各自断了线。   安乐直接把自己丢进床铺里,闭上眼睛。   如果人生能像打游戏这么简单就好了。   安乐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任自己跌进梦乡。   第二天中午,安乐准时在午饭之前碰见晏之南。   不合群的晏之南被管院的集体活动折磨得不成人形,头发乱糟糟的,眼镜挂在鼻梁上,双肩包沉甸甸的,里面一定装着电脑,他看起来更加御宅族了。   安乐见状大方地说:“我请你吃饭吧。”   也许是巧合,幸亏昨天晏之南发了那条微信,打断了安乐玩游戏,否则他还陷在那个专区里出不来。   那个专区气氛太古怪了,不死不休,不适合他这种佛系玩家。   昨晚后来安乐跟J先生一起玩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那个专区仿佛是安乐的一场梦,早上他去论坛上搜索这方面的讯息,居然一点都没搜到。   其他人全都不知道有这个专区存在,只有安乐进去过。   不对,至少还有四个人也玩过,安乐对面的那四个人类,不也是玩家吗。   难道他们五个人是天选之子?   安乐想不明白,不过唯一确定的是,他再也不想进专区玩了。   晏之南此时有种颓废艺术家的气质,他说:“请食堂没意思。”   安乐笑了:“那我们出去吃?”   晏之南摆摆手:“算了,没胃口。”   两个人最终还是去了食堂,晏之南嘴巴上说着没胃口,背着书包就站到那个卖奇葩菜的窗口边上。   安乐把头伸过去,看见窗口里的香蕉炖萝卜简直无语。   晏之南淡定地让阿姨打菜,转头问安乐:“要尝试一下吗?”   安乐连忙摆手。   吃饭的时候,晏之南主动询问了昨天的事:“你一晚上都在打游戏?”   安乐边吃边说:“是呀。”   晏之南打量着安乐,见他能吃能喝,说:“我还以为昨晚你……”   安乐抬头,问:“怎么?”   晏之南透过眼镜瞪着他,说:“没什么,大概是我搞错了。”   “昨晚你发的新闻好吓人哦。”安乐说道,“发给我是啥意思,阻止我打游戏吗?”   晏之南放下筷子,说:“你不觉得你打游戏打得太废寝忘食了吗。”   安乐这段时间确实状态很不正常。   回到家不跟蒋鸣玉还有江虹交流,整晚整晚关在房间里打游戏,第二天来学校精神萎靡,在课堂上趴着睡觉。   他以前虽然不说热爱学习吧,但把成绩看得很重,会经营自己的学业,计划自己的未来,从没这样浑浑噩噩过。   安乐有点心虚,说:“反正刚开学又没考试。”   晏之南盯着他,一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他心里在想什么,问:“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安乐咬咬下唇,不吭声。   晏之南“啧”了一声:“真麻烦。”   安乐慌乱地四处乱瞟,看到了程妙秋和她的男朋友,两个人甜甜蜜蜜地一起吃饭,程妙秋本性难移,举手投足还是控制不住地豪迈,对面的男生完全不介意,反而露出纵容的神情。   好酸啊。   安乐看不下去了,喃喃地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想交一个女朋友来着。”   交一个女朋友,好好上学,争取拿到保送研究生的资格,这就是安乐的规划。   “之前,我的十九年人生真的很普通。”安乐说着,“平平安安地长大,父母很爱护我,一直比较顺利,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人生之中遇到的最大的事件就是高考。”   “然后突然世界就变了。”安乐对晏之南说。   谁能想到他穿越了。   穿越之后,他过上了全新的人生。   这个世界的阴影中,藏着各式各样的鬼怪,他也有了各种奇遇。   刚开始他很害怕,但渐渐地,他开始习以为常,现在虽然还是会恐惧,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慌了。   这都是蒋鸣玉的功劳。   想起蒋鸣玉,他的心里就酸酸甜甜的。   安乐的目光清澈而明亮,他望着晏之南,说:“我现在不确定的是,要不要让我的世界继续改变。”   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有鬼怪,在面对蒋鸣玉时却困惑了。   晏之南静静地听他说话,说起来也奇怪,安乐总是不由自主地亲近晏之南,这些心情他连蒋鸣玉都没告诉过,却愿意说给晏之南听。   晏之南过了一会才开口:“所以你果然是在烦恼恋爱问题吧?”   安乐脸一红,说:“你可不可以正经点,我在跟你探讨人生。”   晏之南用筷子敲他的头,说:“纠结烦恼、故作深沉不适合你,还是随心所欲吧。”   安乐捂着头,小声说:“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   晏之南说:“就是这么简单,反正你一直就这么过来的。”   晏之南摘下眼镜,用餐巾纸擦擦镜片,他低垂着目光,不经意地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堆人护着你呢。”   “什么啊,哪里有一堆人。”安乐听不懂晏之南的话,他现在可以依仗的只有蒋鸣玉而已,“说的我好像是个惹事精似的。”   你本来就是,晏之南抽抽嘴角,重新戴好眼镜,说:“总之,少打游戏,提高绩点。”   安乐这才想起晏之南好像是管院的年级第一,顿时被激励起了斗志,说:“好,回去就卸载游戏。”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每天上线,J先生会来喊安乐一起组队,安乐怎么舍得卸载。   安乐跟晏之南聊过之后,心情舒畅许多,准备按照晏之南说的随心所欲,便愈发觉得J先生可爱起来。两个人一起组排慢慢有了默契,经常安乐在心里有了个计划,等他跑到地图上的时候,发现J先生早就在那里。   每当这种时候,安乐就在电脑前面会心一笑。   同学们来喊安乐玩,安乐一口推辞,他们却能看见安乐在游戏里在线。反反复复被鸽几次,同学们察觉到异样,在群里问安乐。   “乐哥,你好不地道,明明在线不跟我们玩,是不是在带妹?”   “什么?乐哥网恋了!”   “羡慕,我也想网恋。”   “等一下,真的有妹子玩这种恐怖逃生游戏吗,不会是变声器吧,乐哥!你要小心是乔奶奶!”   安乐翻白眼,直接关群懒得解释。   自从跟J先生一块玩之后,安乐再也没收到奇怪的弹窗,也再没有进去那个新专区。   只有一次安乐回家打开游戏客户端,游戏提示正在连接服务器,等刚连上,屏幕闪过一个画面,接着一瞬间他的帐号又被弹回主界面,同时安乐收到J先生发来的消息,邀请他组队。   仔细回忆那个画面,似乎是古墓地图,屏幕上依稀有四个人影。   很像安乐在专区玩的那局游戏最后的画面,那时候他正在被四个人类玩家追赶。   画面太短暂,安乐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他忙着跟J先生打字,一下子就把这件事忘了。   那局游戏他早就掉线,其他四位玩家应该跟他一样退出了,怎么可能还挂在服务器上。   J先生不太习惯网络语言,每次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的,安乐很喜欢逗他。   比如安乐会和颜悦色地给J先生抠字:“我们开房吧。”   Mr.J:“……不要说这种有歧义的话。”   安乐笑着打字:“用你的身份证开,还是用我的?”   Mr.J:“……”   大概因为知道对方是男的,安乐反而放得开,时不时撩一两句,在电脑前面看J先生的反应大笑。   这比玩游戏本身还有意思。   J先生似乎知道安乐是个学生,会有意识地控制娱乐时间,到点就散伙。   J先生下线之后,安乐也不玩了,退出游戏准备刷刷网页睡觉。   他去了《绝境生还》的游戏论坛,想看看官方有没有什么新动作。   这游戏毕竟是内测,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官方时不时就来个补丁,进行各种调试。   结果安乐在首页看到这么一个帖子。   帖子列举了两起杀人案件,刚好安乐都知道。   一起是网吧一位少年在包间被人砍杀,另一起是在家中玩游戏的青年被开胸杀害。   帖子详细说明了案件的情况,安乐重点看了看第二个事件。   那位青年被发现的时候,独自倒在家中电脑旁边的地上,胸膛破了一个洞,刚好在心脏的部位,似乎是被碗口大的圆柱形物体贯穿身体而死。   和第一个事件一样,现场非常血腥。   安乐将帖子往下拉,不懂为什么这种案情分析贴会出现在游戏论坛,仅仅是因为死去的两个人都爱玩游戏吗。   接着发帖人就点出了一个事实:两位被害人在死亡的时候,都在玩同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就是《绝境生还》。 第64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7   安乐看了这个结论心头一跳。   下面不少人质疑,怎么杀人还扯上打游戏,然后发帖人贴上了详细的证据。   第一个案件发生在公共场所,当时有不少现场照片流出来,楼主在照片上打了马赛克,重点在被害人身旁的电脑屏幕上画了个圈。经过放大处理之后,可以清晰地看见,当时被害人的电脑上确实是《绝境生还》的游戏画面。也就是说被害人在遇害时,刚好在玩《绝境生还》。   第二个案件是发生在被害人家中,警方抵达之后迅速封锁了现场,网上没有找到事件照片,但网友扒出了当事人的帐号ID,他的游戏好友证实,在案发的时间点这个ID确实在线,还有人想拉他进组,可惜当时显示他在游戏中。   这个巧合挺让人膈应的,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好多人回复说楼主发这个是没事找事,只能代表《绝境生还》这个游戏火爆,很多资深游戏玩家都在玩,刚好这两个玩家出事了。   楼主继续贴了他的分析。   第一个被害人死于砍杀,全身被砍得体无完肤;第二个人的死因就比较奇特了,有人用柱状物体穿过他的胸膛,造成他的死亡。   《绝境生还》目前开了三张地图,分别有三个屠夫:恶鬼、怨灵与僵尸。   在游戏里,屠夫是无敌的,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消灭屠夫,这是游戏的设定,通过屠夫的绝对优势制造恐怖的困境,这就是逃生游戏的精髓。   但人类并不是毫无反抗能力,可以通过道具阻碍屠夫。   比如在无人村,桃木剑能砍中恶鬼;在凶宅,则是设定复杂点,怨灵的尸体埋葬在凶宅院子里的白桦树下,玩家需要在房间里找到白桦树木桩,这种木桩能让怨灵定身数秒。   而在古墓,符咒燃烧的业火可以挡住僵尸。   那个帖子指出,两个被害人一个死于砍杀,一个死于木桩,刚好对应恶鬼和怨灵,在游戏中无人能杀掉屠夫,在现实世界却有人做到了。   安乐看帖子看得目瞪口呆,楼主的结论与推测有点牵强的同时又有些道理。   发帖人在最后说,按照这个推断,应该还有第三位被害人,这个人象征着僵尸,会死于纵火。   安乐看完帖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也太诡异了吧,玩个游戏还能与凶杀案联系到一起,那个帖子被顶得楼层很高,一堆人在底下回复争吵,有的人说楼主造谣会被抓,有的人觉得楼主说的有道理。   安乐阅读了几个回复就关掉网页,慢吞吞爬到床上去,拿被子盖住脑袋。   为什么玩个游戏也能遭遇这种事,安乐以他的直觉断定,发帖人说的是真的。   只不过安乐无法判断这里面是有鬼怪作祟,还是单纯有人心理扭曲,拿游戏设定当噱头,恶意杀人。   安乐想到了自己曾经进过的专区,那时候他玩的就是僵尸,和四个人类斗得难解难分。   在游戏的过程中,他的手臂曾经被符纸烧中,发红疼痛了好几天。   按照楼主说的,第三个被害的,会是玩僵尸的玩家。   不怪安乐联想力丰富,他遇到的怪事太多了。   安乐心里闷闷的,紧紧抓住被子,不敢把头伸到被子外。   他有些害怕,很想去找蒋鸣玉,躺在蒋鸣玉身边的时候,是他睡得最香的一段时间。   可闹别扭是他,他怎么好意思再去找蒋鸣玉。   安乐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没事的,大佬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的灵魂里有蒋鸣玉留下的丝线,这么想着,安乐镇定了许多,他回忆着他们在N城渡过的时光,美好而甜蜜,这才慢慢地睡着。   从那之后,安乐不敢玩《绝境生还》这个游戏了。   他跟同学打了招呼,说他要发愤图强好好学习,同学们简直震惊了。   “感动中国啊,乐哥!”   “其实学习只是幌子吧乐哥,你是不是网恋失败了?”   “难道是见光死?真的是变声器?默哀。”   安乐口头上表示学习才是他的女朋友,心里却想着,要不干脆跟晏之南去玩美少女养成算了,最起码又萌又安全。   下定决心戒游戏之后,安乐还是上过一次线,主要是跟J先生打个招呼。   虽然他挺舍不得J先生的,但还是小命要紧。   他对J先生说,他要A掉这个游戏了。   J先生困惑:“什么是A?”   安乐:“……就是不玩啦。”   J先生诧异了:“为什么?”   “好好学习。”   “哦。”   告别的时候,J先生也这么淡定,安乐向他讨要联系方式:“加个好友,以后有新游戏可以再一块玩啊。”难得碰上有意思的伙伴,安乐不想失去联系。   谁知道J先生沉默着,并不愿意给出他的社交帐号。   安乐在电脑前面愣了愣,顿时失望的情绪淹没了他。   他还以为他们很有默契,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安乐想了想,一咬牙,干脆单方面敲了自己的手机号发过去,说:“可以联络我。”   说完,他就下线了。   结果安乐等了好久,也没有等来联络。   然后安乐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每天奔波于学校与院子之间,认真上课,回家看看书看看剧,按时睡觉。   游戏什么的,又危险又伤心,还是学习好,从不会辜负人。   “安小弟最近情绪起起落落,到底干嘛呢。”江虹看着安乐颓废的身影,一边对蒋鸣玉说。   他看起来作息正轨了,可心情始终很低落,时常看着手机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鸣玉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在想要不要再去买一个手机号。”   江虹没懂:“要那么多手机号干什么,有人骚扰你吗?”平时蒋鸣玉几乎不出门,外人来找也是先通过蒋家,根本没那么多电话。   蒋鸣玉说:“没事,也对,没必要。”   蒋鸣玉没想到安乐会这么失落,心情非常复杂。   他将这个话题揭过去,问江虹:“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   江虹一听,来了精神,说道:“非常妥当,到时候给安小弟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他高兴一下。”   蒋鸣玉的神色柔软下来,静静地说:“那就好。”   安乐放弃了游戏,也没有再去论坛看那个帖子,《绝境生还》本来只是内测阶段,掐指一算测试期限快到了,游戏马上要关服。   不过这些与安乐无关,只要不玩游戏,就算有鬼怪,还能从电脑里爬出来吃他不成。   安乐每天依旧恪守着家里的门禁,在天黑之前回到院子里。   但就像君弈导员说的那样,早已入秋,太阳落山得越来越早,每天必须一下课就往家里走,否则会来不及。   这天下午只有两堂课,安乐比较悠哉,四点就从教室里出来。   他先去了趟学院拿了点东西,刚要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君弈。   君弈还是那么温文和煦,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安乐望着他下垂的眼角,心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招人呢,天生让人心存好感。   安乐跟君弈打招呼:“君老师好!”   君弈看着安乐,说:“你好。”他自然地招呼安乐,“刚好我这里有点事,你来帮个忙。”   哇,果然不能随便跟老师打招呼,否则很可能被捉去做事。   大概是安乐脸上的表情太露骨,君弈一下子想起来,拍拍脑门,说:“对哦,你要回家。”他冲安乐微笑,“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老师这么说安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道:“还有时间,老师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君弈迟疑一下,也不纠结,立刻爽快地说:“我实在找不到人,不是很复杂的事情,就耽误一会。”   于是安乐跟着君弈去了办公室。   做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着一下子能做完,实际完成时一看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安乐连忙说:“君老师,我先走了!”   君弈抱歉地说:“本来还想请你吃饭,看来是不行了,快回去吧。”   君弈长得好看,又一点架子都没有,安乐挺喜欢他的,笑嘻嘻地说:“吃饭就不用了,老师评奖的时候给我打高分就行了。”   君弈哑然,然后好笑地说:“我倒是给你开后门了。”   安乐笑着冲君弈挥手:“那就这么说定啦,老师再见!”   君弈望着安乐离去的背影,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安乐急匆匆地离开学院,向校门口走去,现在五点半,太阳落山在六点多,快一点应该来得及。   他路过食堂的时候,被食堂里传来的香味稍微分了一下心。   奇怪,今天的包子味闻起来特别香。   平时安乐还挺嫌弃学校食堂的饭菜,现在饿的时候,闻到香味忍不住吞吞口水。   要不去买个包子?   算了,还是不要作死,早点回家。   安乐这么想着,贴着食堂的墙壁,从屋檐下跑过去。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安乐为了避让一直都在蛇形前进。   他越来越偏离路线,差点被挤进食堂的大门里。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安乐顺着人潮步入食堂。   他刚想骂人,旁边的同学在一瞬间不见了。   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都消失了。   安乐呆呆站在门里,旁边一片空荡荡,这种拥挤到冷清的落差让他错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食堂的玻璃大门在他面前合拢关闭。   熟悉的寒意从头浇下来。   安乐望着紧闭的玻璃门,门外学院的景色熟悉又遥远,安乐凭借经验,知道自己已经出不去了。   他的身后响起曾经无数次听过的背景音乐,恐怖而神秘,可以营造紧张的气氛。   他转过身,看向一楼中央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出现《绝境生还》的游戏场景,是古墓那张地图。   同时屏幕上的游戏界面跳出提示。   “欢迎您重新回到专区,游戏将从上次离线的地方继续进行。”   “‘不死不休’模式再次开启,直到一方死亡视为游戏结束。”   安乐站在食堂大厅里,抬头望着那些文字,终于懂了什么是“不死不休”。   如果不死人的话,这个游戏是怎么都不会结束的。   无论他在哪里,都会被拖进游戏。   可是在这里他要怎么玩呢?如果继续上次游戏的话,他的四个对手又在哪里。   四位人类玩家没有出现在屏幕上。   安乐刚这么想着,身边吹过一阵寒风。   他再次回头,就看见四个影子从空阔的大厅穿梭过来,每一个影子浑身是血,脸色却是青白一片,眼睛漆黑又无机质,向他步步逼近,带着阴森森的鬼气。   安乐这下完全明白过来。   所谓的新专区就是专门为鬼准备的,而不死人不结束——他妈的,从一开始五个玩家里就只有他一个是人类。   它们就是想让他死。 第65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8   安乐站在食堂的大厅里,被四只鬼包抄围住。   周围满是吃饭的桌椅,打饭的窗口保持着安乐进来那一刻的模样,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安乐知道这一切应该是幻觉,如果他在幻境里被鬼追上的话,同样会死。   安乐下意识后撤一步,觉得腿好沉重,像绑着沙袋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他试着调动身体,发现每一处都很僵硬,关节甚至无法顺利地活动,就像……僵尸一样。   不是吧,大家都挑明身份了,还玩游戏那一套?   安乐看着四只鬼,它们大体上还是游戏里的穿着,代表着人类玩家,而他自己行动僵硬,代表着僵尸。   设计这个游戏的幕后黑手到底是有多恶趣味啊,一定要把鬼和人反过来。   这件事也说明,这个专区确实是提供给鬼消遣的,有人专门设计了这个区域,将安乐这样的玩家拉进来,陪着鬼怪玩角色扮演,不知道底细的人类卷进来之后,一开始还会追着鬼跑,然后被鬼扮成的玩家反杀。   那两个死去的游戏青少年就是这么被害死的吧。   安乐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个鬼怪游戏的原理是什么,不过眼下那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如何活下去。   安乐试着握了握拳头,这里延续着游戏里的设定,他的身体僵化,相对应的力量也得到提升。   安乐先发制人,不对,是先发制鬼,拔起身边的桌子往四只鬼身上丢过去。   鬼同样遵守游戏规则,可以被安乐击倒,只不过它们跟那天在游戏里一样,被击倒会反反复复爬起来。   反正现在有的是力气,安乐不厌其烦地重复攻击着鬼影们。   真正跟鬼面对面之后,安乐发现自己反而镇定了。   他想起蒋鸣玉说的,在面对鬼怪时要时刻保持神思清明。   鬼没有实体,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只要不被迷惑,能总支撑下去。   安乐透过玻璃门扫了一眼食堂外,现在刚刚天黑,他没有准时回家,电话又打不通的话,蒋鸣玉一定会来找他的。   虽然他很没用,总需要大佬来救,但是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自己的。   四只鬼围着他,被安乐击退又爬回过来,那些鬼明明是鬼魂还要保持着玩家的模样,红色的血液流得到处都是,四肢扭曲,头都快从脖子上脱落,依旧不肯放弃,这场景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安乐别的不怕,就怕它们使用游戏道具和技能。   果然,鬼掏出糯米向他投掷过来,安乐转身避让,撞倒了不少食堂的桌椅,因为他行动慢,后背被糯米沾到,一片火辣辣的疼。   鬼们接着开始用符纸,大家都知道西方的僵尸怕爆头,中国的僵尸怕火烧。   符火就是游戏里克制僵尸的东西。   安乐想起那个帖子的分析,如果有第三个受害者,会死于纵火。   前两个人凄惨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安乐浑身冷汗,左右闪躲,奈何身体太笨重,他最擅长的急速狂奔都发挥不了作用。   这可咋整呀。   安乐身体摇晃,突然察觉到脖子上有东西在跟着动,立即大喜过望,他还有法宝啊!   在蒋家祖屋拿的那瓶“凌波仙子尘”他一直当护身符放在身上,虽然瓶子看起来幼稚了点,但里面是货真价实的法宝。   安乐一把拽下脖子上的小瓶子,打开盖子。   他记得这玩意可以外用也可以口服,外用是来不及了,直接吃了吧。   恶,凌波仙子的脚气,就算是美女的脚也受不了啊。   安乐捏着鼻子吃了一口粉尘,身体立马轻盈了起来,果然“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他一步跳上餐桌,接着跳到另一张桌子上,就这么边跑边跳窜出去老远。   居然不是虚假广告,真的能拥有博尔特的速度。   那四只鬼看到这种情况傻了,安乐跑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卖饭窗口。   就在这时,食堂的广播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请玩家不要使用外挂,否则后果自负。”   简直无语,用法宝怎么就算外挂了。   我呸,恶人先告状,说我用挂,你整个游戏都不科学。   四只鬼在后面追,安乐在前面跑,这幅场景多么熟悉,好像从他穿越到现在,遇到鬼的时候都这么逃跑。   跑了这么久了总要有点长进吧!   安乐这么想着,又吃了一口凌波尘。   哇,他要给生产厂家写投诉信,可不可以把味道做好一点。   安乐的速度变得超级快,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凑到鬼玩家的面前,趁它们没有反应过来抢走了它们手里的符纸。   这符纸既然能烧僵尸说明是真的有用。   虽然游戏里他是僵尸,在现实中他是人啊!   安乐引着四只鬼跑进打饭窗口,接着纵身一跃,翻过柜台,一下子又跳到了外面,接着将符纸投进窗口的饭菜里。   食堂的卖菜窗口都是一条一条的,符纸沾到菜油立刻燃烧起来,符火顺着蔓延到两边,刹那间在安乐与鬼之间筑起了一道火墙。   可惜了番茄炒鸡蛋与水煮肉片。   安乐揉揉肚子。   四只鬼同样害怕符火,被困在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   这些鬼玩啥不好,非要玩逃生游戏,还沿用现实设定,自己坑自己了吧。   安乐终于松了口气,刚想休息一会,食堂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周的凉意比刚才更盛,入侵他的四肢百骸。   安乐惊惧地看过去,只见从地板里冒出数不清的黑影,无数的鬼魂慢慢出现在食堂里,静静地盯着安乐。   一眼望去,原本空阔的食堂里到处都是鬼,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分布在桌椅之间。   安乐被这一幕惊呆了。   果真是不死不休,这游戏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   四个鬼安乐还可以勉强应付,一下子来这么多,安乐连恐惧都忘掉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绝望与苍凉。   哎,早知道不纠结了,他还有好多话想跟蒋鸣玉说,还没等他整理好心情就要在这里挂掉,实在是太亏了。   安乐慢慢地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鬼影们收拢包围圈,漫天的黑色与阴冷就要吞没安乐,食堂门口的玻璃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   安乐和食堂里的鬼同时被按下暂停键,纷纷朝门口看过去。   有一个人打开玻璃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安乐心头一喜,难道是大佬来了?等他看清来人,下巴都要掉下来。   那人背着双肩包,背包带子压在肩膀上,看起来包里的东西很沉的样子。他穿着运动裤,身上罩着深蓝的外套,外套没有拉好,露出里面的T恤,T恤胸口处印着一个大脑袋萝莉,正甜甜地冲着食堂里的鬼影们笑。   那人像没看见鬼一样,大步走向安乐,嘲讽地说:“怎么这种表情,看见是我很失望?”   安乐转惊为喜,冲他大力招手:“怎么会!我见到你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来人正是晏之南。   本来帅气的出场,因为他一副宅男打扮搞得有点滑稽,但安乐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晏之南也很厉害就是了,终于有救了。   鬼影们见到晏之南似乎有些忌惮,飞速地开始漂移,一时间,食堂里群鬼乱舞。   晏之南见状,将背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找了个角落小心放好,然后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把键盘。   安乐瞪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晏之南将键盘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接着拿起键盘照着旁边的鬼影挥舞过去。   那只鬼被键盘击中之后,砰地一下在空中消散了,就像被打碎了一般。   安乐被这一幕震惊得风中凌乱。   晏之南以键盘作为武器,所到之处鬼魂破散,安乐反应过来,朝着晏之南的方向跑过去。   晏之南替安乐消灭了几只鬼后,两个人顺利汇合。   安乐看向晏之南的目光里满是崇拜,晏之南则是劈头就说:“我真佩服你,居然引来这么多鬼到学校,食堂都塞满了。”   安乐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本事这么大。”   晏之南好想打他:“我不是在夸奖你!”   有救星在,安乐就放心了,说:“晏大师快带我出去吧。”   晏之南却说:“出不去。”   安乐一怔:“你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啊。”   晏之南没好气地说:“有人在这里设了一个阵,闯进来容易,出去难。”   安乐傻眼了:“那怎么办。”   晏之南说:“凉拌,要么找出口,要么破坏这个阵。”他拎着键盘,对安乐说,“跟紧我。”   那是当然,安乐别的本事没有,抱大腿还是很在行的。   晏之南一马当先,在前方开路,鬼魂们很害怕他,却不愿意放弃安乐,他的键盘一拍一个准,鬼影们毫无反抗能力。   安乐依稀看见晏之南的键盘旁有墨水的痕迹,他挥动键盘时,那些墨迹晶晶亮亮,泼墨一般,生出一朵朵黑色的莲花,非常好看。   这键盘果然是法宝一类的东西吧。   安乐再次确定晏之南肯定是大师级的人物。   “只要是阵法一定有阵眼,这么多鬼是怎么弄进来的。”晏之南横扫群鬼,可鬼怪源源不绝,怎么打都打不完,“这里一定不是完全封闭的,跟外界的连接点是哪里?这件事跟你有关,你有没有头绪。”   安乐望着晏之南,又看看那些鬼,瞪着眼睛说:“游戏。”   安乐瞬间明白过来,对晏之南说:“我最开始接触这些鬼是在游戏里。”   晏之南咋舌:“你真牛b,坐在家里玩游戏,鬼都能通过网线找到你。”   “……”安乐也很想吐槽,可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他指着食堂大屏幕上的游戏地图,说,“你还记得有一次食堂的工作人员失误播放的游戏画面吗,就是同款游戏,我想食堂办公室的电脑里一定安装着游戏程序。”   晏之南是聪明人,一听就懂,他在清扫鬼影的间隙转过头来跟安乐对视一眼,说:“走。”   两个人一起跑向食堂的二楼,晏之南由开路变成断后,不停地将追着他们的鬼击退。   两个学生哪里知道食堂办公室的位置,绕着跑了一大圈浪费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地方,晏之南让安乐进入房间,自己则是拎着键盘,站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你去看看,我守着。”晏之南这么说着。   安乐看着这样的晏之南,问出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晏之南提着键盘,转过身,黑框眼镜盖住他的表情,他“哼”了一声,用嘲讽的语气对安乐说:“我是你爸爸。”   安乐:“?”   这个人怎么回事,不想回答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 第66章 中二游戏少年与食堂9   安乐不高兴了,说:“别装我们老安家的人。”   晏之南转过头去,自言自语:“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么个坑爹儿子。”   “哇,谁是谁儿子呢?”越说越离谱了,安乐气呼呼地要跟晏之南扯清楚。   晏之南服了他了,说:“你是我祖宗!快点干正事。”   安乐这才生着闷气去查看办公室里的电脑。   电脑果然运行着《绝境生还》,跟一楼的大屏幕是同步的。   安乐想操纵电脑退出游戏,可是不管怎么按键盘鼠标都没有用。   “要不直接把电脑砸了吧。”安乐看着游戏界面,摸摸下巴,转过去征求晏之南的意见。   晏之南站在门口,来一只鬼打一个,他挥舞着键盘,动作行云流水,淡雅而朦胧的墨莲绽放又凋零,有种点墨江山的感觉,好像在绘画秀致的烟雨。   晏之南手里拿的仿佛不是键盘,而是一只笔一样。   安乐怔怔看着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   晏之南一键盘一只鬼,说:“阵眼砸了我们就真出不去了,想别的办法。”   安乐无奈地说:“你是玄学专家,我不是啊,我哪有什么办法。”   晏之南没好气地说:“爱打这种游戏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平时不是自称游戏高手,这都搞不定?”   安乐抓抓头,只能继续研究那台电脑。   客户端上的画面依旧切放在古墓地图上,地图里空无一人。   肯定是这样啊,玩家现在都在食堂里呢,安乐是屠夫,四个鬼被困在一楼。   游戏界面可以进行各项操作,但无法退出,安乐握着鼠标到处乱点,并没有作用。   专区的规则是“不死不休”,有人死才算游戏结束,实际上五个玩家里只有安乐是人类,要死只能是他死,其他四只鬼怎么再死一遍嘛。   也就是说这个阵法的破解之道,是安乐的死亡。   太恶毒了。   那两位受害者也是这么被害死的。   安乐一屁股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锁紧眉头。   不能让游戏继续害人。   安乐问晏之南:“如果我们出去了,这个专区还会存在吗,还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受害者吗?”   那些鬼源源不绝,晏之南打着还算轻松,安乐觉着他拍一晚上都没问题,晏之南说道:“我估计有人将阴邪的咒语写进了程序里,以木马的形式挂在这个游戏的客户端中,通过这种方式来害人。”   安乐听着一愣一愣:“这么高级呢。”   晏之南抽空扶了扶滑下去的眼镜,说:“你以为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不是工科生吗?这都不懂?”   安乐感慨科技与玄学均发展得如此之快,说:“我懂了,找个懂玄学的程序员将这段编码破坏掉,专区就会从游戏里消失了。”   安乐这才松口气,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从食堂里逃出去。   晏之南打的这些鬼感觉像是外挂惩罚,关键还是在那四只玩家鬼身上。   如何消灭那四只鬼,才能让游戏系统判定人类玩家死亡……   安乐想着,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道,“哎呀!让大佬吃——”   安乐喊了一半,想起晏之南在这里,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不死不休模式,让蒋鸣玉把四只鬼吃掉不就完结了?   安乐不信都吞进肚子里了,还能不算数。   晏之南问:“吃什么?”   安乐咳嗽几声,忽悠过去,说:“我是说等大佬来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我这么久没回去,他应该来找了。”他跟晏之南解释,“大佬就是我家先生,抓鬼很厉害的,他叫蒋鸣玉。”   既然晏之南也是玄学界的人士,应该听说过鸣玉先生的大名。   不过晏之南之前透露过,他早就知道蒋鸣玉的存在。   晏之南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最好祈祷他不要进来,否则也是被困住的份。”   “才不会,我家先生可厉害了。”安乐无比相信蒋鸣玉,一定要维护蒋鸣玉的高大形象。   晏之南动了动嘴唇,把不服气的话语憋了回去。   安乐开始在办公室转圈圈,满脸急切:“大佬怎么还不来?”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当门外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安乐冲出办公室,晏之南拉都拉不住。   蒋鸣玉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拐角。   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是第几次了,安乐总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危险的境地,在路上走着会见鬼,上学也会遇到鬼。   这所大学在自杀事件结束的时候,崔唤曾经领着蒋家的天师彻彻底底地打扫过一遍,别说恶鬼了,就连地缚灵都给请回去,所以蒋鸣玉才会放心地让安乐在这里念书。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安乐本该在天黑之前回家,眼见着到了时间,却没见人影,蒋鸣玉打电话也没人接,他立马意识到又出事了。   蒋鸣玉一路寻到学校,发现食堂的方向有着铺天盖地的阴气。   那一瞬间蒋鸣玉就怒了。   哪个孽障竟然敢无视蒋家的清退,到学校里来找安乐的麻烦。   蒋鸣玉一方面想把这世上所有的鬼怪全灭了,另一方面又想把安乐关起来,不要去上学,不要走到外面,乖顺地待在他身边就行。   这种不理智不是他的风格,让他更加烦闷。   蒋鸣玉踏进食堂,所见之处,到处都是鬼,他差点没把这里给掀了。   直到他上了二楼,看见安乐跑出来,冲着他笑。   蒋鸣玉一愣。   他有一段时日没有看见安乐笑了,自从安乐跟他闹别扭以来,见着他低头就跑,如今安乐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蒋鸣玉的火气奇迹般地被扑灭了。   还是笑着好,安乐的笑容很可爱。   安乐跑到蒋鸣玉的跟前,开心地说:“大佬,等你好久了。”   蒋鸣玉伸手抓住想要干扰安乐的鬼影,随手丢到一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安乐比比划划地讲述事情的经过,蒋鸣玉沉默地听着,晏之南站在两个人的身后,瞪着手舞足蹈的安乐。   辛辛苦苦打鬼的人是他好不好,闷骚大叔一来,立刻就把他丢到脑后了。   时间有限,安乐简短地讲完来龙去脉,凑近蒋鸣玉,不让晏之南听到,小声说:“所以大佬,你把那四只鬼吃掉,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蒋鸣玉低头看他近距离的脸,他们好久没有贴得这么近,安乐似乎忘记他在单方面冷战,变得和以前一样依赖。   蒋鸣玉简短地说:“走。”   两个人就要往楼下走,晏之南冷冰冰地在后面咳嗽。   ……对哦,还有晏之南,安乐这才不好意思地回头,给蒋鸣玉介绍:“这位是我的同学晏之南,虽然不知道他是哪门哪派,反正抓鬼也很厉害。”   晏之南和蒋鸣玉这才正式打了照面,晏之南狠狠瞪着蒋鸣玉,说:“闷骚大叔。”   蒋鸣玉:“?”   现在的学生是怎么回事?   晏之南高傲地把键盘举起来,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拍鬼。   蒋鸣玉莫名其妙,跟在后面收拾漏网之鱼。   安乐被两个深不可测的人护着,有种打游戏躺赢的感觉……   三人回到一楼,那四只鬼被安乐困在买饭窗口,此时符火已经燃烧殆尽,四鬼似乎知道外面有威胁,一直在里面不敢出来。   蒋鸣玉直接走过去,与鬼面对面。   四只鬼吓得瑟瑟发抖。   安乐见着它们就有气,说:“就是它们害人。”吃掉它们。   谁知蒋鸣玉蹙眉,说:“碰不到它们。”   安乐睁大眼睛,问:“什么意思?”   晏之南在一旁闲凉地说:“我们是在阵法里,这个阵法以游戏为媒介,就要遵守游戏的规则,你根本不是游戏玩家,当然没办法接触它们了。”   总觉得晏之南对蒋鸣玉有种敌意,这敌意又没有恶意,感觉非常微妙……   安乐没想到会这样,无言以对,说:“那怎么办。”   两位大佬在这里,他是不用操心啦,他相信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的,只不过耗时间嘛。   蒋鸣玉看了晏之南一眼,说道:“我可以登录。”   两位同学齐齐看着他。   蒋鸣玉领着两人返回二楼,走向办公室的电脑。   他俯下身,握住鼠标,在游戏界面熟练地操作,到头像那里按下切换账号,接着输入账号密码。   界面跳出提示。   “请选择是否进入新的专区,该专区采用全新的规则,带来全新的体验。”   跟安乐进专区时一模一样。   蒋鸣玉直接点了确定,然后从电脑旁边站起来,说:“好了,现在我也是玩家了。”   晏之南“哼”了一声。   安乐望着电脑屏幕上的账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蒋鸣玉的头像下方,明晃晃写着“Mr.J”。   J先生沉默而年长,安乐觉得他很像蒋鸣玉而感觉亲切,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大佬居然会打游戏……   安乐的世界观人生观被颠覆了,如此同时,蒋鸣玉不识人家烟火的人设也崩了。   安乐想起他曾经对J先生说过的话就涨红了脸,啊啊啊,超级尴尬,早知道就不那么浪了。   蒋鸣玉瞄了安乐一眼,对两位学生说:“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再次去往一楼,这一次没用多长时间,办公室的电脑上跳出提示:“本局游戏已结束。”   甚至还弹出了结算画面,安乐看着Mr.J的高分,精神恍惚。   接着笼罩在食堂的迷阵消失,等安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正站在食堂门口。   饭点时间早就过去,食堂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吃饭,阿姨们在一边打扫着卫生,大厅里传来油烟气味,一片祥和安宁。   安乐知道那四只鬼被蒋鸣玉吃掉了,可他还沉浸在蒋鸣玉就是Mr.J的震惊中,像个傻子似的。   蒋鸣玉出来就给崔唤打了个电话,让他彻底地查查这件事,首先要将游戏里的恶鬼代码除去。   晏之南出了一口长气,找回自己的包,将键盘塞进包里,对蒋鸣玉说:“鬼怪虽然喜欢这小子,但不至于这么狂热,是有人故意针对安乐。”   他望向食堂二楼的方向,说:“能在食堂电脑里动手脚的,一定是学校内部的人。”   他背好背包,说:“在学校的时间我可以守着安乐。”   安乐听闻这句话,心怀感激。   这一次要不是晏之南,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安乐刚想道谢,晏之南就说:“这些问题以后再说吧。”   晏之南抬了抬眼镜,望着安乐,说:“生日快乐。”   安乐怔住。   晏之南是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的……   安乐穿越过来,用的是混混的身份,他想着反正没人知道他真实的生日,到了日子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他本来以为今天会这么过去,可现在晏之南却祝他生日快乐。   安乐喃喃地说:“谢谢。”   晏之南深深看了安乐一眼,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安乐站在夜风里发呆,蒋鸣玉望着他翻飞的头毛,低声说:“回家吧。”   安乐看着蒋鸣玉,呆呆傻傻愣了半天,最后才点头:“好。”   安乐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蒋鸣玉也没有打扰,带着他回到院子里。   江虹从门里迎出来,对两个人说:“怎么弄到这么晚,等得我急死了。”   大约是看见安乐神色飘忽,江虹突然掏出一个拉花,对着安乐一拉,五彩缤纷的彩带飘到了安乐的脑袋上。   安乐又是一愣。   “惊喜吧。”江虹笑着拉过安乐,直接穿过院子去往饭厅,蒋鸣玉静静地跟在两人后面。   安乐踏进饭厅,就看见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粗略扫过去都是他爱吃的,中间放着一个大蛋糕,上面插着二十这个数字的蜡烛。   就连将军都戴着纸制的尖帽子,看得出帽子勒到它的鸡冠有点难受,它一见到安乐,立刻扑腾过来。   安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眶有点发热。   他原来想,没人知道生日就不过了,提都没提一句,就算生日当天被可恶的鬼追得四处跑,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他的日常,跟普通的每一天一样,不会因为他过生日,鬼怪就会放过他。   可现在突然接到连环惊喜,安乐错愕的同时,内心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一颗心沉甸甸的。   “生日快乐。”蒋鸣玉低下头,温柔地对安乐说。   “恭喜你二十岁啦。”江虹抓起大公鸡,把它凑到安乐面前。   安乐眨眨眼,忍住情绪,摸了摸将军的羽毛。   他突然有个想法,也许那个混混的生日跟他是同一天,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安乐看向蒋鸣玉,蒋鸣玉也垂着眼睛正望着他。   天上的星星都没有这双眼睛漂亮。   安乐这么想着。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安乐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他这段时间纠结了这么久,还是输给了蒋鸣玉。   他放弃了,什么未来的规划都见鬼去吧,就算踏上不同的道路,他也认了。   也许是长大了一岁,到了二十,安乐觉得是男人应该有担当,要勇于承认自己的心情,就算性向变了也要敢于接受。   就当他自己掰弯自己吧,因为他喜欢蒋鸣玉啊。 第67章 龙吟与海鲜1   阳光照到安乐的眼皮子上,他慢慢地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抓住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傻不拉唧地嘿嘿笑了起来。   昨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蒋鸣玉和江虹为他精心地庆祝了一番。   江虹亲手做了冰淇淋蛋糕,白白的冰霜奶油就像安乐的心情,轻盈而甜蜜。   每年的生日父母都会为他庆祝,安乐把过生日当过节一样,直到昨天渡过人生二十年的第一天,他才明白了诞生日的意义。   有人会因为你出生在这世界上而快乐,为你庆祝生日,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安乐记起昨天蒋鸣玉温柔的目光,蒋鸣玉的眼神里满是纵容与爱护。   想到这个,安乐就像泡在柠檬汽水里,浑身酸酸甜甜。   蒋鸣玉那么好的人,厉害又体贴,长得也好看,万里挑一,没有一丝一毫的缺点,谁会不喜欢呢。   除了是个男的。   不过这点心理障碍,安乐已经克服了,男的就男的吧,都啥年代了,性别不是问题。   安乐对蒋鸣玉的心情,有倾慕尊敬,但也有单纯的喜爱。   安乐虽然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可自己的心情是不会搞错的,他想多跟大佬在一起,想碰碰他,也想被他碰触。   想明白了的安乐,通体舒畅,他红着脸再打了一个滚,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毕竟已经二十了,是个成年人了,从今天开始要沉稳一点,在蒋鸣玉面前多表现表现。   安乐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蒋鸣玉对他真的没话说,要什么有什么,在危险面前保护他,要不是有大佬,他都不知道死在鬼怪手里多少次了。   可是这份爱护,有点像长辈对待小辈。   安乐翻身下床,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脸。   唔……眼睛是不是太大了?头发睡成了鸡窝,他的发质太软了,一不注意就成了卷毛,还有脸是不是胖了点?最近吃得有点多,脸蛋都鼓了起来,一看就不成熟。   哇,不能让大佬总把他当小孩子。   安乐伸手扒扒自己的头发,努力让造型变得阳刚一些。   他要让蒋鸣玉意识到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成年人,可以做很多小孩子做不到的事。   安乐想到这点,就脸红,脸一红,镜子里的人显得更嫩,安乐连忙拍自己的脸,默念“成熟、成熟”。   啊啊啊,恋爱果然让人患得患失。   安乐走出房间,发现蒋鸣玉竟然在院子里守着。   他们在晨光中打了个照面,蒋鸣玉的身形挺拔修长,眉眼像工笔画,精致而克制,安乐看得眼睛都忘记眨。   蒋鸣玉长得好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更重要的是他成熟。   这种成熟让他跟玉器一样,清贵而矜持,让人心折。   安乐再一次感受到两个人的差距,脸一会红一会白。   蒋鸣玉担心他还在闹别扭,怕他转身跑掉,走到安乐面前,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出来吧。”   蒋鸣玉至今都不明白安乐闹别扭的点在哪里,至少在他披马甲跟安乐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安乐看起来挺正常的。   甚至更活泼。   一想到安乐在J先生面前特别放得开,蒋鸣玉就心里不是滋味。   安乐连忙摇头,说:“没有不舒服。”   他是有点想跑啦,因为一看见蒋鸣玉就很不好意思,但安乐还是抬眼直直望着蒋鸣玉的眼睛,表达出自己的坚定与不退缩。   安乐突然的坦然让蒋鸣玉怔了怔。   小孩子的心思真的难懂,跟夏日的天气一样,一天晴一天雨。   不过,心情好了就行。   想想安乐也不是小孩子了,昨天就已经二十岁,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蒋鸣玉招呼安乐:“去吃早饭吧,待会我送你去上学,今天崔唤会派人去学校一趟,我也去看看。”   安乐知道昨天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鬼利用游戏杀了人,他们破坏了食堂里的法阵,还没找到幕后的黑手。   安乐问:“植入程序到游戏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应该是人,或者是被附身的人。”   大游戏厂商的保密性很好,这种内测游戏外人想入侵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安乐想了想,期待地问蒋鸣玉:“大佬,你还会跟我一起打游戏吗?”   蒋鸣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起自己临时起意建的游戏账号,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可以啊,不过玩游戏不能过度。”   安乐欢呼一声。   打游戏他还是强的,他可以在游戏里带大佬上分,在大佬面前秀一手,找回自己的雄风。   后来崔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跟游戏公司沟通,将那段鬼代码从游戏主程序里摘除出来,进行了销毁,同时他们在游戏公司内部找到了一个程序员,就是这个程序员写了这段魔鬼代码植入游戏,将合适的人引入特别专区,供鬼魂们玩乐。   只不过在代码被销毁的同时,那人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自杀死掉了。   安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是自杀吗,真的不是被鬼附身逼迫的吗。   游戏公司请了蒋家的天师做了一次彻底的清查,而《绝境生还》内测结束之后删除了玩家档案,改动和谐了不少,等游戏公测的时候,几乎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游戏。   这些都是后话了,关于食堂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在食堂里设阵的应该不是那个自杀的程序员,按照晏之南说的,学校里有内鬼。   可是食堂办公室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每天光是吃饭时丢东西去找的学生就有不少,根本没办法进行排查。   安乐这才知道,崔唤曾经安排人“打扫”过学校,学校从理论上来说是很安全的。   这一次出了人命,安乐差点在食堂里被鬼杀了,让蒋家被打脸,崔唤很生气,来来回回又检查了一遍校园,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鬼怪的蛛丝马迹。   这件事蹊跷的地方太多,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一点。   有人在针对安乐。   游戏与食堂的结合太巧了。   这种针对与安乐被过路鬼抓走不同,是经过周密的计划,充满了恶意与刻意。   一天不找幕后黑手,蒋鸣玉一天就放不下心。   他甚至想让安乐换一所学校。   可安乐说:“学校里有晏之南啊,去别的地方更危险。”他看向蒋鸣玉,“而且如果学校里真有人想对我不利,肯定会再次行动,到时候露出马脚就能把他抓住了。”   说起这个,安乐很奇怪:“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除了被鬼喜欢烦恼了点,一没钱二没势,为什么会找上我?”   蒋鸣玉望着他,想到了他魂魄里的痕迹,连灵魂都曾经支离破碎的人,哪里普通了。   蒋鸣玉抬手揉他的头。   安乐被他摸到头发,蒋鸣玉的动作不轻不重,让安乐一阵纠结。   蒋鸣玉碰他他好喜欢,甚至想多被摸一下,不过这种动作跟摸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又令安乐很沮丧。   少男怀spring的心思太复杂,复杂到安乐一边上课,一边发呆。   安乐一想到蒋鸣玉嘴角就忍不住上翘,眼睛含光,微微笑起来。   “你好恶心啊。”坐在他身旁的晏之南鄙夷地说,“老师在讲电路原理,你还能笑得一脸春心荡漾,可不可以给知识一点尊重?”   晏之南同学履行诺言说到做到,安乐上学的时候时刻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他甚至还陪着安乐来上通讯专业课,安乐问他管院的课业没问题吗,他完全不放心在心上,说:“我是年级第一。”   牛B哦。   听到晏之南这么说,安乐收起脸上的笑容,说:“我哪里不尊重知识了。你懂什么,每天抱着纸片人的宅男是不会懂的。”   “?”晏之南直起身体,不允许有人诋毁他的纸片女神,说,“纸片人怎么了?三次元的人好恶心,艺术创作中的二次元才是完美的。”   安乐心想,蒋鸣玉才是完美的。   他不跟晏之南争这些,看了眼讲课的老师,小声说:“你就生活在二次元吧,我要去现充了。”   晏之南打量他,说:“玩游戏差点把自己玩死的游戏宅,怎么现充?”   安乐被戳中软肋,说:“我现在打游戏,先生都陪着我。”   晏之南继续说:“打游戏都要人陪,小学没毕业吧。”   又说中了安乐的心事,蒋鸣玉不会也觉得他小学生吧?   “你好烦啊。”安乐终于受不了了,晏之南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嘴巴坏,总是高高在上,怪不得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晏之南不屑地“哼”了一声。   “国庆假期,先生说要带我出去玩。”安乐说,“这样算现充了吧。”   晏之南忍了忍,没有泼他冷水,问:“去哪里玩?”   “海边。”安乐说。   其实不止带安乐,蒋鸣玉说暑假把江虹一个人丢在家里让他无聊了,这次趁着国庆,干脆全家出去走走,连将军都带上。   虽然不是二人世界有点遗憾,但安乐还是很高兴。   阳光、沙滩以及海水,想想就充满了热情与浪漫,到时候可以找机会跟大佬加深感情,超级期待。   晏之南听到“海”这个字,沉吟不语。   “怎么了?”安乐问。   “哪个海?”晏之南询问。   安乐说:“我们要去X城。”   “东南海啊……”晏之南拿起笔,俯在桌子上开始涂涂画画。   安乐好奇地看着晏之南,没有打扰。   安乐曾经问过蒋鸣玉,可不可以看出晏之南的身份。   蒋鸣玉说晏之南身上有星宿之力,应该是出自得道的仙家名门,可仔细查查,修仙家族里没有姓晏的,也没有这么一个年轻人,所以晏之南的身份仍旧是一个谜。   直接询问晏之南你是谁,他就会说“我是你爸爸”,搞得安乐也不问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晏之南很关心安乐。   安乐感激晏之南,所以可以忍受他的坏嘴巴。   而且晏之南总给安乐亲近的感觉,就像他们真的是亲人一样。   晏之南在纸上画了好一会才抬起头,他把带着图案的纸递给安乐。   安乐看着那张画,晏之南画得简单,几乎全是简笔小人,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群青面獠牙的人影,一看就知道是鬼。   那些鬼正在接受各种各样的刑罚,线条简单,姿态动作却很形象,栩栩如生。   安乐看得汗毛倒立,冷汗都出来了。   “这是地狱变相图的一部分。”晏之南说。   安乐莫名觉得灵魂深处一阵疼痛,好像那些刑罚是用在自己身上一样,他问:“为什么画这个给我看?”   晏之南说:“因为地狱在大海海底之下。” 第68章 龙吟与海鲜2   安乐错愕地看着那张图,鬼魂的身体以各种不可能的姿态扭曲,那些刑罚诡异而残酷,看得人头皮发麻,胳臂疼舌头疼。   也许是图上画得太生动,安乐的脑子一炸一炸的,像是有尖锐的刀在他灵魂里死命地戳刺,他恼火地对晏之南说:“你这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去度假,谁会跑到海底看地狱啊?”   晏之南瞄了他一眼,说:“你不记得了吗?”   安乐莫名其妙,多看一眼那张图都不舒服,他将画纸朝下,画面盖在桌子上,说:“记得什么啊。”   晏之南说:“只要死后进入轮回,每个人都去过地狱。在那里一个人一生的功过都要进行评判,有罪的就要受罚。”他指指那副画,“地府有十殿,除了第一殿与第十殿,每一殿都有相应的大地狱,大地狱下分设十六小地狱,一旦有任何罪过都逃不过刑罚,都必须在地狱里走一遭。”   安乐回忆一下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冷笑着问晏之南:“小时候玩过蚂蚁算有罪吗?”   晏之南:“……”   安乐将那幅画塞还给晏之南:“地狱旅游什么的,还是等我死后再说吧。”   晏之南说:“真的不要么,遇到鬼可以拿出来吓唬它。”   晏之南会画符,他画的东西一定有作用,但安乐见到那画就不舒服,说:“我才不要。”   “好心当成驴肝肺。”晏之南说着,“你们要去X城,那边是东南,东南海海底是黑绳大地狱,由宋帝王司掌。”   安乐听见这些脑子爆炸一般地疼,说:“我不想知道。”   晏之南见安乐满头冷汗,眉头紧皱,十分难受的样子,知道自己逼他逼得狠了,再次拿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完成之后哄着安乐:“好吧,给你看这个,这个你应该喜欢。”   安乐害怕他又画些有的没的,眯着眼睛看过去,才发现纸上画着一条龙。   那条龙修长矫健,在层层的云海间穿梭,腾云驾雾威风凛凛,眼睛如同明灯,龙角巨大雄伟,好像下一秒这条龙就会刺破纸张,飞出画面来。   安乐睁大眼睛,把画拿到手里。   “我就说你会喜欢。”晏之南得意地说,“海里除了有地狱,还有龙。”   安乐扭头问:“真的有龙吗,我可以看见吗。”   晏之南说:“那就要看机缘了。”   安乐终于找回了对旅行的期待,将晏之南画的龙收好。   晏之南望着安乐认真的侧脸,哼着说:“我的画千金难求,你还挑内容。”   晏之南会写文章,会画画,学习成绩也好,连法宝都是开着墨莲的键盘,同时热爱宅文化,嘴巴又臭。   安乐心想,说不定晏之南其实是文韬武略的键盘侠。   本来一次普通的旅行,被晏之南说得有点奇妙起来,安乐心情复杂。   他知道自己爱出事啦,可是不能就这么自闭哪里都不去,这次蒋鸣玉提出要旅行,安乐知道有一部分是为了让他换个环境,学校里危机四伏,总是喘不过气,不如出远门散散心。   “你好烦啊,我们只是去海边玩一下。”安乐没好气地说。   晏之南拿出自己的电脑,让安乐转过头去,开始码字,他说:“提到海我就想起这些,我没别的意思,祝你旅行愉快。”   不管怎么样,安乐从晏之南那里得到龙符一枚,他身上还带着逃生神器“凌波仙子的脚气”,再加上学校里有任何鬼气波动,晏之南都能感受到,安乐最近一段时间生活得还算风平浪静。   他数着日子等待假期的到来。   因为安乐的班级是混合班,有很多外国同学。他们班在假期之前开了个班会,统计长假学生的出行情况。   安乐夹在一堆留学生里,感觉很新鲜,他特别想问国外的学生,你们那里有没有吸血鬼。   这个班会还有一点特殊的,就是班导君弈全程使用英文。   不愧是国际班级,安乐成绩好,还可以跟得上,其他几个混日子的中国学生就百无聊赖,安乐干脆给他们当翻译,有重要的指示就讲给他们听。   君弈看到这一幕,冲安乐微笑。   在汇报假期计划的时候,安乐说要去X城旅行,君弈切换了中文,跟晏之南说了一样的话:“祝你旅行愉快。”   过了几天就放假了,安乐带着晏之南画的龙符,与蒋鸣玉和江虹一起,踏上了这次插满flag的旅途。   因为是家族旅游,三个人甚至还带上了将军。   安乐本来担心将军要走托运,这样它就要跟猫猫狗狗待在货仓,会不会吓得鸡毛脱落,结果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他们坐私人飞机直接飞过去。   对不起,穷人是没有想象力的。   私人飞机的航线申请非常麻烦,这次动用蒋家的飞机,纯粹是为了将军。   安乐抱着公鸡坐在宽敞的内舱沙发里,揪着将军的羽毛,说:“不敢说全世界,你大概是全国最有排面的一只鸡了。”   将军自豪地扬起脖子。   到X城实际只用飞行两个多小时,短暂的旅途安乐就在研究飞机里的豪华内饰是啥牌子中度过了,其实安乐看中了酒柜里的酒,但蒋鸣玉不让他喝,他只能请空乘为他挖了松露球冰淇淋。   私人飞机的飞行高度很低,从机舱的窗户可以看见白色的云与蓝蓝的天,安乐含着冰淇淋望着窗外,苦味与甜味在嘴里交织,随着飞行时间越来越长,安乐甚至可以感觉鼻腔里有一股海洋的气息。   虽然他知道只是心理作用,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   一行人在机场落地之后,蒋鸣玉走在最前面,江虹悠哉地跟在后头,显然也见惯了这种场面。   只有安乐抱着花公鸡,小跑着在最后追赶,感觉自己像乡村小媳妇。   要是手上再挎一个装满鸡蛋的篮子就完美啦。   安乐在自我吐槽中坐上轿车,蒋鸣玉坐在他的身边,察觉到他的情绪,侧头问:“怎么了?晕机?”   安乐摇摇头,掐住将军的胖肚子,说:“没事,只是太高兴。”   安乐才不会承认,他因为发现自己跟蒋鸣玉的差距更大了而沮丧。   人真是奇妙,在没有动心的时候,总想着抱大腿啊之类的,动心之后又怕自己太差配不上对方。   安乐第一次确定自己这么喜欢一个人,他没有恋爱经验,心情起起伏伏。   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心情怎么变化,还是待在蒋鸣玉身边最开心。   他抱着鸡,往蒋鸣玉身边蹭蹭,蒋鸣玉没有阻拦,由着他靠近。   这次出门本来就想让全家换个风水,散散心,安乐能高兴是最好的了。   他们去往酒店,临海酒店有着自己的私人沙滩,节假日酒店的生意火爆,蒋鸣玉是怎么订到海景房的,安乐不清楚,不过肯定是动用钞能力了。   蒋鸣玉订了顶楼的两个套间,房间分配就成了问题。   江虹本来以为他会和安乐住一起,让先生享受私人空间,但安乐飞快地把将军塞进江大厨的手里,说:“我要跟大佬一起住。”   江虹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呆了,当初是谁闹别扭从先生的房间里搬出来要自己睡的。   将军也很不满,它是被嫌弃了吗?   蒋鸣玉稍微有点惊讶,毕竟安乐之前还很排斥他的。   安乐怎么可能放过跟蒋鸣玉相处的机会,他还要趁着假期追大佬呢,绝对要挤进蒋鸣玉的房间,他扭过头,冲着蒋鸣玉装可怜,说:“大海底下有地狱,我有点担心,晚上会睡不着。”   蒋鸣玉听闻他的话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对江虹说:“安乐跟我一起。”   装可怜卖惨最鄙视了,江虹鄙夷地看向安乐,安乐偷偷冲他做了一个赢了的手势。   被主人抛弃的将军则是哀怨地看向蒋鸣玉,蒋鸣玉冲它挑起眉毛。   替身永远就是替身,就算一起拜过堂,躺着的才是正主。   这场悄无声息的争宠战争,以安乐的胜利告终。   其实顶楼的套房是家庭套间,就算江虹和将军全住进来空间也够,但安乐想跟蒋鸣玉单独在一起,只能让厨师与公鸡委屈一下,在另一个房间里相亲相爱了。   他站到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美景,眯起眼睛,扬起双手。   他们抵达的时间是下午,现在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刻。   楼下就是酒店的无边泳池,再望过去是银白色的沙滩,然后花边一般的海浪将沙滩与大海连接到一起,慢慢地延展铺陈与天际融合,满眼满眼的蓝白两色,既闲适又迷人,让人想脱掉衣服一头扎进海水中。   安乐沉浸在浓浓的海洋风情中,张开双手舒展身体。   蒋鸣玉在他身后走过来,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问:“是谁告诉你,地狱在海底的。”   安乐转过身,也许是映上了海与天的颜色,安乐的眼眸看起来有点蓝,像晶莹的宝石,他对蒋鸣玉说:“是晏之南说的。”   他幽幽地说:“大海海底有地狱,所有有罪的人都会去那里。”   大海这么美,地狱在底下似乎也可以接受了。   只不过一提到这件事,安乐的身体深处就泛起疼痛,他灵魂里的丝线仿佛在扯动。   两个人身处同一个空间,安乐的心跳得很快,他走到蒋鸣玉身前,披着从窗户外照进来的阳光,抬头问蒋鸣玉说:“大佬,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吗?”   蒋鸣玉低头,说:“大海海底是很遥远的地方,阳寿未尽的话,一般人是无法抵达那里的。”   安乐笑了起来,说:“我也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这里。”   蒋鸣玉轻轻应了一声,碰碰他耳边的碎发,说:“你的骨相与面相都说你会长命百岁。”   安乐知道自己的面相与表现出来的体质是矛盾的,他望着蒋鸣玉,问:“那你呢,你有给自己算过吗。”   蒋鸣玉稍微怔忡,想起一些事,含糊地说道:“我比较特殊。”   安乐非常心疼,蒋鸣玉一定因为他的这种特殊吃了不少苦。   他拉过蒋鸣玉放在他耳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装作看得懂手相的样子,认真地说:“嗯,我看了,你的生命线很长,一定可以跟我一样长命百岁。”   大佬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好性感哦。   安乐偷偷用自己的指腹蹭蹭蒋鸣玉的手背,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揩油。   青年的手温暖而柔软,他们接触的地方有点痒痒的,让蒋鸣玉的心念微微一动。   蒋鸣玉从安乐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说:“承蒙安大仙吉言。”   安乐捂着额头笑。   “去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出去转转。”蒋鸣玉吩咐道。   安乐敬礼:“好的,长官!” 第69章 龙吟与海鲜3   安乐把带来的包往柜子里塞,然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个套间满满的地中海风格,浪漫而清新,没想到蒋鸣玉居然选了这么时髦年轻的一间,看来早就顾及到安乐的喜好,想跟他一起住。   安乐看到浴室有半封闭的露天浴缸,瞬间有了想法,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蒋鸣玉在外面喊他,安乐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   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主要就在酒店的沙滩上转转。   阳光,沙滩,必然要配上美人,酒店的无边泳池里有不少美女在游泳,她们游完了会披上丝巾在沙滩上走走。   安乐抱着将军,将军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泳装美女的身上流连,惹得江虹在一边骂:“流氓鸡。”   为了防止将军被人抓走吃了,安乐特意挂了个牌子在它身上,上面写着:“我是宠物,不能吃,如果捡到我,请联系我的主人。”在上面附了手机号码。   没想到这个牌子让将军出尽风头,路过的美女看见宠物大公鸡,个性活泼的会上前来逗将军,将军摆出一副绅士样,在美女面前秀自己的金红羽毛,脖子伸得老长。   江虹对将军无耻的行为非常不屑。   将军在勾引美女,安乐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的目标自然是蒋鸣玉。   蒋鸣玉就算来到海边,也保持在家时的风范,找了个躺椅坐下来,脸上盖着墨镜,悠哉地吹着海风。   就算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下颌线优美的线条依旧暴露了他的长相,再加上他身形好,沙滩上好多人都转头往他那边看。   安乐想了想,把上衣脱掉,露出上半身,走到蒋鸣玉面前,问:“大佬,一起去游泳吗。”   他挡住蒋鸣玉的光线,蒋鸣玉微微抬头,就看见安乐的身体。   安乐将衣服搭在肩膀上,一手搁在裤腰上,一手扶住蒋鸣玉的躺椅,半弯着腰,用自己的身体笼罩着蒋鸣玉,从背后望过去想是把蒋鸣玉圈起来了一样,非常潇洒。   蒋鸣玉透过墨镜也能看见他的胸膛抵在自己面前:“……”   这小孩又在想什么,为什么摆出这种土味霸道姿势。   这时候江虹走过来,哈哈笑着,一巴掌拍在安乐的后背上:“安小弟,你看你跟白斩鸡一样,平时要多锻炼啊。”   安乐扫了一眼江虹花衬衫里时隐时现的腹肌,再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肚子,在心里嚎叫。   可恶,为什么他的身材这么没看头啊。   江虹完全没发觉自己打击到安小乐,豪迈地脱下衬衫,丢到一旁,露出纠结的肌肉,一把揽过安乐的脖子,说:“走!我们游泳去。”   安乐被江大厨钳住挣脱不开,绝望地看向蒋鸣玉,蒋鸣玉朝他们挥挥手,说:“去吧,我在这里待会。”   安乐本来想跟蒋鸣玉一起在泳池里来个亲密接触的,如今只能被壮汉厨师夹着丢进泳池。   作战大失败!   安乐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一眼蒋鸣玉,便跟着江虹一起走了。   蒋鸣玉这才拉下墨镜,看着安乐的背影。   安乐已经是青年身形了,只不过他性格太皮,有时候看起来像没长大。   可他实打实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肩头圆润,腰细腿长,身上的肌肉紧绷而有活力,整个人像会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蒋鸣玉盯着安乐跳下泳池,他站在浅水区,水珠滑过,他撩起额前的头发,冲着江虹露出灿烂的笑容。   蒋鸣玉被那个笑容闪到,再次戴上墨镜。   虽然没能成功勾引到蒋鸣玉,玩了一下午还是开心的,太阳渐渐偏斜,安乐穿好衣服,跟着蒋鸣玉和江虹一起去吃饭。   在去餐厅之前,他们先把将军送回了房间。   没办法,宠物不能进餐厅,不过安乐保证会给公鸡带海里的虫子吃。   酒店的餐厅晚餐是半自助海鲜餐,满足远道而来客人第一顿想吃海鲜的需求。   安乐一进餐厅就被各种虾蟹贝类闪花了眼,蒋鸣玉侧头问他:“想吃什么?”   安乐老老实实回答:“啥都想吃。”   江虹在旁边大笑。   来海边怎么能不吃海鲜,尤其是这次江虹一起来了,有大厨在,不怕吃不到新鲜的海产品。   江虹去挑了一只活的帝王蟹,厨师在一边剪脚剥壳,按照日式风格处理,一部分清蒸,一部分炭烤,另一部分做了蟹肉刺身。   安乐好喜欢蟹肉刺身,连着蟹腿壳抓起蟹肉沾着酱汁一口咬下,蟹肉绵密细致入口即化,嘴里满是海鲜的清甜。   蒋鸣玉喜欢看安乐吃东西,很有满足感,忍不住拿勺子舀了鲜黄的海胆,递到安乐的嘴巴旁边。   安乐下意识张嘴,柠檬汁的酸甜、芥末的辛辣与海胆的滑嫩混合在一起,激得他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缩了缩脖子。   蒋鸣玉问:“好吃吗。”   安乐说不出话,点点头。   蒋鸣玉不怎么笑,此时眉眼的线条柔和下来,代表着他心情不错,他看了看,挑了一道虾肉芝士,继续舀着投喂安乐。   安乐乖乖一口吃下。   江虹在一边瞪大眼睛。   ……平时从不管闲事的先生居然会亲自喂安小弟吃东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安乐吃着吃着,思考一下,也学着用勺子舀蟹酱蒸蛋送到蒋鸣玉的嘴旁边,鼓起勇气说:“大佬,你也吃。”   蒋鸣玉垂眼看着那个勺子,大概是拿着它的人有点紧张,勺子在他面前微微发抖,蒋鸣玉伸手扶住安乐的爪子,稳住勺子,顺着安乐的动作把食物吃了下去。   江虹看着他们你喂我,我喂你,简直惊呆了。   三个人的饭局,为何他没能有姓名……   吃海鲜哪能不配酒,安乐抱着气泡甜酒喝了不少,他的心情也满是泡泡,跟蒋鸣玉一起吃好吃的食物是全天下最开心的事。   三个人正在享受美食,冷不防有人凑了过来。   “请问是鸣玉先生吗?”   安乐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们的桌边笑眯眯地看着蒋鸣玉,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秘书一样的人。   蒋鸣玉用纸巾擦了擦嘴,抬眼说:“请问你是?”   旁边的秘书立刻给蒋鸣玉递上名片,安乐微微倾身凑过去看,名片上写着:“梁义海。”后面跟着一大堆头衔,似乎是本地有名的商人。   蒋鸣玉不动声色道:“原来是梁老板。”   梁义海不请自来地套近乎:“先生来X城怎么不早说,我好安排人接待啊。”他招来侍者,说,“先生在这里的费用我全包了。”   蒋鸣玉皱起眉头,说:“不用,我来这里是私人原因。”   江虹连忙将侍者又打发回去。   梁义海不是没眼力价的人,他的身家也不用讨好蒋鸣玉,便说:“我曾经跟蒋家做过几次生意,早就听说鸣玉先生的大名,今天正巧遇上先生,来打个招呼,你们慢慢吃。”   蒋鸣玉点点头。   安乐以为他打完招呼就该走了,谁知梁义海接着说:“我最近精神不好,夜不能寐,恐怕是宅子里的风水有了问题,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先生去府上坐坐。”   这下连安乐都皱起眉头。   太没礼貌了吧,一上来就指明家里有脏东西要蒋鸣玉去处理,凭什么啊。   蒋鸣玉不是风水先生,直接拒绝:“我这次出门行程安排得比较紧张,你要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蒋家吧。”   说完,他就转过头,一副冷淡的样子。   梁义海呵呵笑了两声,说:“改天请先生吃饭。”便带着秘书走了。   安乐见他走远了,才问蒋鸣玉:“大佬,他是谁啊。”   蒋鸣玉说:“不认得,第一次见。”   安乐:“……”那装得跟蒋家很熟的样子。   “我知道,他是本地有名的贸易公司的老板,靠船运发家的,很有钱。”江虹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说,“可能跟蒋家做过生意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蒋家家大业大,接触过几个沿海贸易商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为什么这个姓梁的主动来跟蒋鸣玉打招呼。   蒋鸣玉这次带着家人来旅游,是私人行动,安乐不信会这么巧,梁义海出现在酒店餐厅真的是偶遇。   安乐说:“我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安乐对阴邪方面的事情很敏感,这个梁义海虽然衣着华贵,声音洪亮,可安乐莫名不想待在他的身边,非常排斥。   “他戴着好多玉器首饰。”江虹说着,“各种观音如意,经商的喜欢讲究这些,可他身上的饰物也太多了。”   蒋鸣玉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那个人确实奇怪,他有早衰的面相,现在却红光满面……”   蒋鸣玉说了一句便停下来,道:“不谈他了,我叫崔唤打发了就行了。”   天底下风水先生那么多,没必要非要来骚扰蒋鸣玉。   安乐很快就把这位梁老板抛到了脑后,捧着肚子继续吃海鲜。   生冷的东西吃多了总不好,到后来蒋鸣玉不让安乐吃了,江虹端来生滚粥让安乐喝一点养胃。   安乐找侍者打包了一些小虾仁和扇贝裙边,带回去给将军。   除了中间那个小插曲,三个人吃完饭兴致都挺高,酒店夜晚的娱乐活动也多,江虹问安乐要不要一起去玩,谁知道蒋鸣玉强硬地把安乐留在自己身边。   “他都二十了。”自家先生对安小弟看得太严了,江虹说,“二十岁是男人了,男人就应该放纵。”   蒋鸣玉板着脸,说:“要放纵你自己去吧。”   江虹打了声招呼就自己跑去玩了。   安乐站在蒋鸣玉身边,蒋鸣玉问他:“你想去放纵么。”   安乐摇摇头,笑嘻嘻地打直球:“我想跟你在一起。”   蒋鸣玉抬手揉他的后脑勺,两个人一起回到楼上。   安乐先去隔壁房间喂将军,将军对带皮的虾仁很满意,安乐把吃的留下,就往外走,将军啄他的鞋面,想让他留下来。   安乐搓搓将军的胖身体,说:“我要跟大佬去过二人世界,你自己吃吧,无聊就看电视。”   于是将军再次被无情地抛弃。   安乐回到他们的房间,蒋鸣玉正靠在沙发上翻手机,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去了那么久。”   安乐说谎不打草稿:“将军好粘人。”   蒋鸣玉听见那只鸡粘安乐,掀起眼皮,顿了顿。   安乐不知道蒋鸣玉与将军之间的纠葛,直接进了浴室。   套间的浴室非常宽敞,在靠近外侧的地方有一个超大浴缸,浴缸三面挂着白色的纱帘阻挡视线,前方是露天的,泡澡的时候可以望见夜晚的大海。   很好,很浪漫。   安乐一边往浴缸里放水,一边在盥洗柜上找到了消毒泡腾片和浴盐,浴盐旁边甚至还提供了玫瑰花瓣,安乐将浴缸消了一遍毒,然后将浴盐洒进热水里,只是没好意思用花瓣。   他折腾半天走出浴室,对蒋鸣玉说:“大佬,我放好了水,你先去洗澡吧。”   蒋鸣玉没想到安乐这么体贴,说了声:“谢谢。”也没多想,站起来走向浴室。   直到他看见满浴缸的泡泡,稍微愣了愣。   他转头看向安乐,安乐顶着一脸无辜的表情说:“泡澡不是要这样吗,可以缓解疲乏。”   蒋鸣玉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罢了,蒋鸣玉没有拒绝安乐的好意,关上浴室的门,脱下衣服,躺进浴缸里。   但以蒋鸣玉对安乐的了解,他这么殷勤地准备这些,必然有幺蛾子。   果然,过了一会,浴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安乐毛绒绒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他目光闪亮,对蒋鸣玉说:“大佬,我帮你搓背吧。”   蒋鸣玉:“……” 第70章 龙吟与海鲜4   说实在的,泡泡浴跟东北大澡堂子里的搓背运动实在有点不搭。   泡澡讲究的是泡字,搓澡则是两大老爷们吭哧吭哧地去死皮,一静一动,还是有点区别。   但安乐管不了那么多,他就是想看蒋鸣玉洗澡,想理直气壮地耍流氓。   蒋鸣玉靠在浴缸里,瞪着安乐。   水汽弥漫在浴室里,蒋鸣玉的胳臂搭在浴缸的边缘,勾勒出有力而完美的线条。   安乐知道蒋鸣玉身材好,他曾经在早晨的时光里从蒋鸣玉的怀里醒来,体验过臂枕的舒适,可惜这种机会被他白白浪费掉了。   他站在浴室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犹犹豫豫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见他一会莽一会怂的样子,叹了口气,冲他勾勾手:“进来。”   安乐这才走进浴室,来到蒋鸣玉身边。   蒋鸣玉坐起身体,带动着浴缸里的水,大概是有点嫌弃那些泡泡,蒋鸣玉开着花洒,不停地交换浴缸里的热水,水面上浮着浅浅的泡沫,感谢这些泡沫,阻挡了安乐的视线。   否则安乐看见水下的风景,说不定会因为太刺激断片。   安乐嘴巴上嚷嚷着要给蒋鸣玉搓背,实际上只敢盯着蒋鸣玉脖子以上的部分,稍微瞟到蒋鸣玉健壮的胸膛他就面红耳赤。   他不是没见过蒋鸣玉结实的肌肉,只是那时候多半是羡慕与向往,现在他对自己的心情有了自觉,眼中的世界立马不一样了。   只可惜安乐有贼心没贼胆,提枪上阵,一到前线反而怂了。   蒋鸣玉的头发是湿的,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安乐望着他的喉结,红着脸自豪地想,这么漂亮而成熟的人,是他喜欢的对象。   “怎么不动?”比起安乐的手足无措,蒋鸣玉十分淡定,他问安乐,“不是说要帮我?”   安乐这才坐到浴缸的边边上,拿起毛巾,放在蒋鸣玉的后背上。   唔……完美的线条,让安乐头晕目眩,脑袋顶都冒出白烟。   蒋鸣玉沉默着,由着安乐动作,比起安乐的紧张,他身体放松,反而有些惬意。   他们住的楼层高,稍微抬头,就能从水汽朦胧中看见外面的景色。   酒店的景观灯彻夜长明,点缀在沙滩上,像荧光的贝壳,海浪静静地拍打着岸边,卷走银色的沙子,下一刻又吐回来,如此往复。   安乐看向夜晚的大海,海面静静地摇晃,静谧而温柔,就像他和蒋鸣玉之间的气氛一样。   “真好看。”安乐不知道在说美景还是在说人。   蒋鸣玉也望着外面,说:“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安乐一愣,眨眨眼,说:“我很开心啊。”   蒋鸣玉应了一声:“那就好。”   安乐这才领会过来,蒋鸣玉说的是他之前打游戏闹别扭时候的事,再加上安乐的安全一直受到威胁,蒋鸣玉担心他心情不好,所以领他出来玩。   安乐心口一甜,就是因为蒋鸣玉总这么关心他,他才会喜欢上大佬。   安乐清清嗓子,又发了一个直球:“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开心。”   蒋鸣玉却说:“你前段时间还见着我就跑。”   安乐:“……”   所以他那时候为什么要为了性向问题纠结啊,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安乐刚想为自己辩解,冷不防目光扫到了浴缸里,花洒一直开着在换水,水面上的泡沫都快冲干净了,没有了泡泡的阻隔,安乐猛地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脸涨得通红。   想来揩油的是他,觉得尴尬的也是他,安乐都觉得自己好麻烦。   蒋鸣玉察觉到安乐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对上他红扑扑的脸。   蒋鸣玉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说:“你不是很主动的么,怎么停了?”他扬起头,伸手将头发捋到一边,露出深邃的眼睛,看着安乐,“时间也差不多,我要穿衣服了。”   他将胳臂搁在浴缸的边缘,慵懒而有魅力,逗着小孩玩:“还是说你想帮我穿?”   安乐腾地站起来,一溜烟跑出浴室:“你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蒋鸣玉望着安乐的背影,微微牵起唇角。   姜还是老的辣!安乐撩人不成反被撩,只能一个劲地捶桌子。   输了呀。   蒋鸣玉从浴室出来之后,用毛巾擦拭头发,安乐根本不敢看他,低着头走进浴室,接替他的位置洗澡。   安乐靠在蒋鸣玉刚才待过的浴缸里,回忆起刚才的事,猛地将半个脑袋埋进水面下。   蒋鸣玉在外面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安乐出来,有点担忧,推开浴室的门查看情况,就看见安乐晕乎乎地趴在浴缸上,皮肤绯红,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   大约是喝酒喝多了,接着被刺激,安乐居然泡澡泡得晕过去。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用浴巾将他裹起来,擦干他的身体,把他抱到了床铺上。   安乐一沾到软绵绵的被子,立刻就昏睡过去。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而安稳的梦乡,安乐梦见自己漂浮在大海之上,海洋宽广而壮丽,一望无际的蓝色美得像绸缎。   可渐渐地,安乐在睡梦中听到一种声音。   那声音雄厚洪亮,好像落雷,又像野兽嘶吼,在遥远的地方响着,引发了一片地动山摇,从天边浩浩荡荡地传播过来。   声波奔踏而来,掀起海浪,大海像煮沸了一般翻腾,白浪滔天,拍击天空,一时间水声吼声不断轰鸣,让安乐头痛欲裂。   第二天早晨安乐醒来,脑袋像被人踩过一样。   做梦还带配音的啊?   他挣扎了一会才从床上爬起身,他睡相不好,经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四仰八叉的,今天也是如此,整个床铺被他弄得乱糟糟。   他抓着头发,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只记得他泡澡泡着泡着头有点晕,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蒋鸣玉走进来,他似乎也刚起床,衣服都没换好,对安乐说:“起床,吃早饭了。”   吃了睡,睡了吃,安乐还沉浸在理想生活的呆滞中,他迷茫地抬头,问蒋鸣玉:“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蒋鸣玉停下扣扣子的手,走到他身边,摸他的额头,说:“又做梦了?”   安乐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那能不能叫做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只有那种声音,穿透千山万水,传进他的脑海里。   像是什么东西在嚎叫,安乐不觉得讨厌,除了有点耳鸣头晕,也没有阴气缠身浑身发冷的感觉。   蒋鸣玉托着他的下巴,左右看看,说:“昨晚我就在你身边,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乐猛地回过神,立马抓住了重点。   这么说,昨晚蒋鸣玉应该是跟他睡同一张床?   安乐顿时捶胸顿足,他期待了那么久和大佬同床共枕,结果自己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   “那应该是我听错了。”安乐沮丧地说道,“可能是海风的声音。”   反正他的作战计划又失败了,不过没关系,假期才刚开始。   放纵的成年男人江虹几乎是玩到天亮才回来,此时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将军作为室友非常受不了,早晨蹲在江虹的耳朵边打鸣都没把一米九的大块头吵醒。   安乐见江虹这个样子,也没去打扰他,抱起公鸡跟着蒋鸣玉一起走出酒店。   瘫在酒店的沙滩上是很舒服啦,但好不容易来趟X城,安乐还是想出去转转。   安乐奉行旅游的金色宗旨:来都来了,景点总要去看看。   只是十一期间人太多了,到处都是人山人海,长假出来玩就是找虐,但大部分人除了长假没有其他时间,大家盼了一年就指望这个假期出来玩,挤也要硬着头皮上,这种矛盾也挺难处理的。   好在蒋鸣玉有钞能力,他们去任何地方都是车接车送,安乐抱着将军,吹着空调,坐在SUV的后座上,车载冰箱里还有可乐。   最起码坐在车里堵比在外面排队要舒服的多。   虽然已经到了十月,这里的气候依旧很宜人,海风温暖而潮湿,吹得人一片湿润,成片成片的红顶洋房和各式各样的生意人让这个沿海城市充满了活力。   蒋鸣玉领着安乐在著名的出海码头看帆船。   白色的帆船队伍漂浮在蔚蓝的海面上,像蓝丝绒上的珍珠,一群一群,非常壮观。   安乐抱着将军,激动万分,跟着人堆在岸边欢呼。   蒋鸣玉站在人群后面,远远盯着安乐。   此时安乐满脸的雀跃,冲着大海举起双手,将军差点没被他甩出去,最后踩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他一起起哄。   这里人气旺盛,又是白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安乐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早上他说的奇怪声音让蒋鸣玉有点在意,一刻都不敢让安乐脱离自己的视野。   “有一个小情人很辛苦吧。”   突然有一个人在蒋鸣玉的身边说话,蒋鸣玉循声转过头,微微怔住。   那人穿着大长裙,随意地靠在码头的围栏上,黑长直的发丝随风飘扬,她个子很高,还踩着高跟鞋,显得更加挺拔了,看起来跟时尚模特一样。   她望着蒋鸣玉笑:“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把他含在嘴里。”   蒋鸣玉刚开始有点惊讶,随即立刻镇定下来,冲她点头示意,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从湖南回来后,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模特般的大姐姐眯着眼睛,笑道:“太无情了,好歹我们曾经是共同战斗的战友。”   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在湘西消失了踪影的余梦。 第71章 龙吟与海鲜5   蒋鸣玉和余梦其实没说过几句话,谈不上很熟,而且在湘西的事情,几乎全是余梦一手搞出来的,蒋鸣玉对她没什么感想,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蒋鸣玉看了看远处的安乐,他正安然地看帆船,这才问余梦:“你为什么在这里?”   余梦失笑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当然会在。”   “原来你是X城人。”蒋鸣玉随口说道。   余梦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说:“这里风景不错。”   蒋鸣玉没有追问湘西的事,他知道追问也不会有结果,只要余梦不给他们实质性的伤害,他就不会管。   余梦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自来熟又保持着疏离,身上的谜团很多,蒋鸣玉却不觉得讨厌。   但也仅限于此,其他的就不关蒋鸣玉的事了。   余梦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偶然,蒋鸣玉一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等着她自己说。   余梦靠在栏杆上,叹了口气,说道:“哎呀,这么冷淡,完全不体恤女性,眼里只有你的小情人。”   蒋鸣玉瞄了她一眼,问:“你是女的么。”   余梦抿着唇笑。   寒暄结束,蒋鸣玉时刻关注着安乐,余梦也不废话了,从栏杆上起身,走到蒋鸣玉身边,说:“你们这次既然来到东南海,不如帮我做件事。”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让蒋鸣玉挑眉。   “闲着也是闲着嘛。”余梦用女孩子的口气说话,“反正你的小情人也隐约察觉到了,干脆就帮我一个忙。”   蒋鸣玉总觉得余梦并不需要帮忙,她只是没事找事。   “凭什么。”蒋鸣玉问。   余梦笑道:“作为报酬,我告诉你关于你小情人的事。”她想了想,纠正自己的话,“应该是小妻子吧。”   蒋鸣玉终于正眼看她。   余梦说:“你想知道安乐为什么会吸引阴邪之物吧。”   蒋鸣玉盯着余梦。   余梦道:“因为这是他欠下的债,他的命格本来应该大富大贵,却犯了一个错。直到他将欠的债还完为止,他都会被鬼怪惦记着。”   “罪必罚,债必偿,这就是轮回之道。”余梦这么说着,“这也是安乐的命。”   蒋鸣玉深深看着余梦,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余梦笑笑:“因为我本事大咯。”她整理整理自己的裙子,动作翩然,跟真的女孩子一样,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帮我做件小事,对于你来说举手之劳。”   蒋鸣玉问:“什么事?”   余梦笑眯眯:“跟着你的小妻子就知道了。”   等安乐看帆船看尽兴了,从岸边回到蒋鸣玉身旁时,蒋鸣玉正迎着海风一个人出神。   大佬就算是发呆也好看。   安乐没有察觉到异常,对蒋鸣玉说:“大佬,我们可以出海玩吗?”   蒋鸣玉回头看着他,眸光由涣散变得温和,说:“可以。”   两个人带着宠物鸡玩了不少地方,他们一起坐快艇在临海的区域转了一圈,上岸之后去街边的店铺吃饭。   昨天几千块的帝王蟹很好吃,今天路边的饭馆也自有它的美味。   安乐喜欢沙茶酱配白灼大虾,沙茶酱又咸又鲜,还有点甜辣,复杂的口味让虾肉的味道丰富起来。   将军也吃虾吃上了瘾,安乐动手剥给它吃,蒋鸣玉在一旁看着土笋冻,一脸困惑。   两人一鸡,倒是其乐融融。   他们一直玩到傍晚才回到酒店,一到房间门口,江虹就从旁边的屋子里钻出来,说:“哎,你们可算回来了。”   安乐以为他一个人在酒店里无聊,领着将军,鄙视地望着他说:“谁叫你昨晚放纵通宵的。”   江虹抹了一把寸头,嘿嘿笑:“我不是说那个。”他稍微往旁边闪开,安乐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长相普通,满脸谦卑的神色,安乐愣是没想起他是谁。   那人开口冲蒋鸣玉说道:“蒋先生,我是梁义海先生的秘书,鄙姓张。梁先生让我来,是想请蒋先生去府上吃个饭,希望蒋先生能赏脸。”   哇,那个土豪老板还惦记着蒋鸣玉呢。   就连安乐都有点不开心,他们本来是来度假的,还要被缠着看风水。   蒋鸣玉也微微不悦,说:“我早就说过如果有事直接联系蒋家,我很忙,没有时间吃饭。”   张秘书似乎早有准备,知道不会一次成功,也不气馁,说:“梁先生说今天没空也没关系,过几天也行,蒋先生可以多考虑考虑。”他转过身,指着江虹房间里一地的东西,说道,“这些礼物是梁先生的一点心意,他作为地主,没有好好招待蒋先生,请蒋先生不要怪罪,收下这些东西。”   蒋鸣玉皱眉,责备地看了江虹一眼。   江虹无奈地说:“当时来了好多人,死命往房间里塞这些,我也不好为难人家快递员啊。”   安乐好奇地打量送过来的礼品,大部分都是海里的珍品,有珍珠珊瑚,挺漂亮的,还有一部分玉器,润泽光鲜,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又是何必呢,送这些过来,蒋鸣玉还要找快递再送回去。   这个场合安乐插不上话,只能盯着那个秘书打量。   张秘书说话客客气气,存在感真不高,就算身上穿着高级西装,他看上去跟地铁里的上班族一个样子,丢进人堆里保准找不着。   安乐想起了崔唤。   崔大秘书可有排场多了,在蒋家权利很大,好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简直是意气风发,多半都是蒋述怀惯的。   果然秘书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要看上司啊。   张秘书的姿态一直放得很低,蒋鸣玉没有办法冲他摆脸色,说道:“回去跟梁先生说不用破费了,我找人把东西还回去。”   张秘书听了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梁先生为人坚持,一定会再来的。”   蒋鸣玉眉头皱得很深。   万万没想到出来玩,被一个土老板缠上了,安乐在一边撇嘴。   张秘书见安乐这个表情,友好地冲他笑笑,搞得安乐反倒不好意思了。   蒋鸣玉摆出送客的阵势,张秘书见他们不为所动,最后从包里拿出一副画卷,递到蒋鸣玉手边,说:“蒋先生,这幅画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蒋鸣玉扫了他一眼,没有动。   张秘书吃了好几次铁板冷面,仍然没有放弃,极为有耐心,说:“这幅画你一定会喜欢。”   他执意要把画送给蒋鸣玉,不管蒋鸣玉怎么冷脸以对,他都不退缩。   张秘书手里的画卷不大,大约有一尺长,卷得好好的被拿出来,只能看到白色的纸背,看不到画面。   “请务必收下。”张秘书非常执著。   蒋鸣玉见他这个样子,顿了顿,这才接过画卷,慢慢打开来。   只见那画上画着一个身披古代官服的人,正高坐大堂,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卷宗,他正打开一卷仔细查看。   而大堂的底下,满是青面獠牙的鬼,它们痛哭流涕,朝着堂上那人俯首叩拜,似乎在求饶。   安乐见到那画面,猛地感受到身体深处一阵疼痛,一直疼到了灵魂里。   蒋鸣玉看了那副画说:“这是地狱变相图的一部分,画的是地狱十王中第三殿宋帝王审判恶鬼的情景。”   又是地狱图,安乐脑袋爆炸一般地疼,他咬紧牙关盯着那画,画上宋帝王身形威严,仔细看他的脸却看不太分明,只觉得似乎眉清目秀,太秀丽了,看着有点眼熟,跟想象中不一样。   蒋鸣玉察觉到安乐不对劲,问:“怎么了?”   安乐捂住头,说:“看了这画不舒服。”   蒋鸣玉快速把画卷起来,抛给江虹,抬手点在安乐的额上,帮助他聚气。   张秘书看了这一幕,没有询问,只是补充道:“宋帝王司掌的黑绳大地狱在东南海,正好是我们这里的海洋,将这个画卷挂在宅子里,可以辟邪消灾,恶鬼邪灵绕道走,能保佑家宅平安。”   卧槽,他看一眼就头疼,挂在宅子里让他死了吧。   安乐没看那画,深吸几口气,这才觉着好了点。   蒋鸣玉见安乐这个样子,若有所思,他转过头问张秘书:“梁老板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找我。”   蒋鸣玉有所松动,张秘书心头一喜,连忙说:“梁先生最近晚上总听见奇怪的声音,睡也睡不好,精神不振,想请蒋先生去看看。”   安乐腹诽,大佬出手都是收拾恶鬼厉鬼,睡不好的话,应该找医生开点安眠药。   蒋鸣玉沉吟一会,说:“画我收下,其他的带回去。”   蒋鸣玉已经退让一步,张秘书连忙见好就收,打电话叫人上来将那些珊瑚玉器弄走,只留下那副画在江虹手里。   “蒋先生如果想去梁家看看的话,请联系我。”张秘书在江虹那里留了名片,便告辞了。   蒋鸣玉这才进一步问安乐:“是哪里不舒服?”   安乐不看那画就没事,说:“我没啥,我可能就是不喜欢地狱。”看见地狱图就脑仁疼。   江虹在一旁说:“哪个活人会喜欢地狱啊,谁都想上天堂。”   安乐被江虹的话逗笑了,蒋鸣玉见他没事,让江虹把画收起来。   安乐问:“大佬,你要管那个梁老板的事吗。”毕竟收了画。   蒋鸣玉说:“看心情。”   不愧是大佬。   既然蒋鸣玉这么说了,安乐也没多想,三个人一只鸡换了衣服,下楼到酒店沙滩上去玩。   今晚酒店搞了露天烧烤爬梯,海鲜刷酱烤起来也很好吃,鱿鱼须卷起来酥酥脆脆,海鱼用油煎一下,没有刺又很香,安乐连着吃了好几条。   安乐还吃到了神奇的烤牛肉丸,牛肉丸表面焦黄,咬破之后里面有肉汁,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安乐坐在沙滩的小凳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想,好像每次跟蒋鸣玉出来都在吃。   当初明明是为了让大佬吃饱才带着他,结果不知不觉变成他在蒋鸣玉身边蹭吃的,他都快把自己的使命给忘记了。   反正不用他费力去找,恶鬼也会冲着他来。   安乐咬着Q弹的丸子想,那个梁老板家不知道有没有鬼可以吃,不过那鬼折腾来折腾去,仅仅让人睡不着,估计味道很淡。   他们在沙滩上玩了一整晚,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安乐照例是跟蒋鸣玉一起。   这次安乐先洗澡,且没有昏过去,他洗白白之后躺在床上娇羞地等蒋鸣玉过来睡觉。   蒋鸣玉从浴室出来后,自然地躺到安乐的身边。   安乐“哈哈”笑着翻身过去抱住他,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睡相不好,睡着了也会妨碍你,不如现在就抱着。”   蒋鸣玉没有推拒,反而替他把被子盖好。   安乐以为抱着大佬就能睡一个安稳觉,谁知睡着之后,他又听到那种声音。   低沉而响亮,从远方传来。   认真听听,像什么动物在嘶鸣吼叫。   嗷吼吼? 第72章 龙吟与海鲜6   安乐静静地听着那声音,指望有什么后续发生。   结果除了被吵得耳朵疼,好像也没什么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一动,蒋鸣玉立刻就醒了,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臂。   大佬有力的手让安乐安下心,他扭头对蒋鸣玉说:“我又听见声音了。”   蒋鸣玉清醒过来,坐起身,和他肩并肩,问:“是什么样的声音?”   安乐努力回忆:“好像是什么动物在嚎叫,有点像狮子?老虎?”   安乐贫瘠的拟声词词库实在无法很好地模拟出那种吼叫声,他想了想,说:“感觉是从海上传来的,上次我听了之后做了关于大海的梦,这次就没有。”   蒋鸣玉掀开被子,牵着他从床上下来,说:“我们去看看。”   每次安乐做梦或者察觉到什么,都会有原因,跟着安乐,就能知道余梦需要他帮忙的事到底是什么。   安乐顺着蒋鸣玉的动作站起来,两个人换好衣服,蒋鸣玉顺手拿了外套披在安乐的身上,说:“夜晚风凉。”   安乐心里暖烘烘,动手替蒋鸣玉拢了拢衣襟,说:“你也要注意。”   蒋鸣玉眸色暗沉,拉着安乐走出房间。   现在是半夜两三点,沙滩上依旧有彻夜玩乐的人,但主要集中在酒店一侧,靠近大海的岸边空无一人。   蒋鸣玉领着安乐往海边走。   夜晚的海洋与白天不同,蓝色更为深邃,已经转变为黑色,海面上的波浪比白天更大,海水来来回回涌动,充满了力量。   安乐站得离海很近,他甚至能感受有海水溅到自己身上,蒋鸣玉抓着他,他没有害怕。   他仔细地聆听,可除了海浪的哗哗声,再也没听到那种吼叫了。   安乐失望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睡一觉?睡着了就能听见了。”   “不用。”蒋鸣玉指着远方,“看那边。”   安乐抬头望过去,只见黑蓝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五颜六色的大船,船只被海浪载着上下颠簸,从远处晃晃悠悠地飘过来。   海是黑的,天也是黑的,只有那船,泛着五彩的荧光,从黑幕中驶来。   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安乐之所以能看得这么清晰,是因为上面点着蜡烛。   与船身的彩色不同,那些蜡烛全是白的,插在船舱的四周,发出幽幽的光,在黑色的夜幕里,宛如幽冥。   “那、那是什么。”安乐磕磕巴巴地问。   蒋鸣玉说:“你还记得秦淮河上的那艘船吗,有水的地方人们喜欢用纸船来进行祭祀。”   “可是,这船好大。”安乐震惊地说。   秦淮河上的那条鱼本来只是普通的河鱼,钻进了纸船的船底,吸取了鬼气才变成画舫,想必那纸船本身也就一条河鱼那么长。   而眼前海面上的船,大约有一艘渔船的大小,绝对不是幻象化成,而是实打实用彩纸扎出来的。   “这种规模的祭祀船确实比较少见了。”蒋鸣玉说着,目送着那艘船从他们面前飘过,顺着洋流驶向远方。   “现在是农历九月,有什么需要祭祀的日子吗。”安乐问。   蒋鸣玉摇摇头。   安乐扭过头,看向酒店的方向,那里还有人点着灯彻夜纸醉金迷,这纸船离岸边这么近,那些人全都没看到吗。   安乐越想越瘆得慌,问蒋鸣玉:“所以这船是在祭奠什么?跟我梦中听到的声音有关系吗?”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我们要去梁家看看。”   安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梁义海也是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而精神不振,恐怕跟安乐听到的是同一种声响。   不过安乐并没有精神萎靡,那声音也不像阴邪之物发出的,反而带着一份威严。   燃着蜡烛的纸船无声地飘过,烛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彩纸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发青,安乐盯着那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船上的东西。   两个人等彩纸船飘走了才回到房间,安乐爬到床上继续搂着蒋鸣玉。   他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得多了,也算是有些经验。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休息好才有精神去抓鬼。   这一次,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蒋鸣玉坐在床边拿着昨天张秘书送来的画卷出神。   画卷不打开,安乐就不怕,他凑过去问:“这画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蒋鸣玉说:“没什么,起床吧。”   蒋鸣玉将画收好,安乐则是从床上爬起来。   安乐还以为他们会直接去梁家,结果白天蒋鸣玉带着一家人去了海洋馆。   也对,此次出行,玩才是正事。   沿海城市的海洋馆内容之丰富,是内陆地区无法比拟的。   玻璃栈道内四面都是五彩斑斓的鱼,人走在里面,就像徜徉在海洋里一般。   只可惜将军没办法进馆,只能跟江虹一起在外面玩。   出来玩吃吃喝喝也必不可少,江虹沿路从市场及店铺里买了好多东西,有调料有鱼干,一包一包地塞在车上,他说带回去可以做菜吃。   不亏是大厨,后几个月有口服了。   几个人一只鸡玩乐了一天,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蒋鸣玉这才让江虹把将军带回酒店,他和安乐要去一趟梁家。   江虹迟疑地说:“这个点去好吗。”   蒋鸣玉说:“去去就回,不想占用大块时间。”   江虹立马懂了,带着鸡离开,蒋鸣玉打了个电话给张秘书,张秘书立刻欣喜地安排人来接他们。   安乐跟着蒋鸣玉坐上车,被带往梁义海的豪宅。   梁义海是本地富商,不动产应该不止一处,但他讲求风水,最爱的宅邸在临海的半山腰上,除了出差他几乎不会在别的地方过夜。   他们的车行驶到山脚时,安乐就可以看见山上的豪宅了。   果然设计复古华丽,依山看海,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直到安乐坐着车进入宅子,他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对劲。   海风挺暖和的,一点都不阴冷,没有鬼气。   张秘书在宅子门口等着他们,见到蒋鸣玉后歉意地说:“梁先生还在外面,他接到讯息后说马上赶回来,让我先招待蒋先生。”   蒋鸣玉抬眼扫了一眼这间宅邸,对张秘书说:“带我四处看看。”   张秘书领着二人围着屋子巡视。   这房子确实不错,主体建筑是洋房,洋房红顶白瓦,充满了海洋风情,前面是花园,花园里花团锦簇,鸟蝶流连,生机勃勃。   在房子的每一处抬头就能眺望到山下的大海,海风冬暖夏凉,屋子里温度宜人,再加上房屋背靠大山,山上树木茂盛,可以固存水脉,活水穿流,灵气滋生,确实是间好房子。   蒋鸣玉一边看一边说:“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地为皮肉,以草木为毛发,在这里建屋舍,如同富人戴衣冠,能旺家宅。我们进门的时候是从东南方向进来,高桥大路在东南能出权贵;宅子西南方种植桑树,可庇佑子孙;花园里放着玉雕,如同主人腰间带佩,可以聚气生财。”   他们一路走过,每到一处,蒋鸣玉都能将陈设的道理讲出来,安乐听得一愣一愣,一方面说明蒋鸣玉懂行,另一方面说明这房子风水机关之多,几乎处处都设了局。   张秘书惊讶地称赞:“蒋先生好厉害,将屋子的格局看得一清二楚,这房子是当年梁先生找了有名的风水先生协助建造的,自从住到这里之后,梁先生的事业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而且从不出差错,所以梁先生非常喜爱这间房子。”   蒋鸣玉点点头,不再吭声。   他们绕了一圈,梁义海还没有回来,张秘书带两人到会客室等候,洋房里面也是装饰得金碧辉煌,到处摆放着玉器挂件,说明梁义海真的很看重风水。   安乐不懂这些,一路都跟在蒋鸣玉屁股后面,这时两个人单独相处了,他才问蒋鸣玉:“大佬,你有看出什么吗。”   蒋鸣玉反问他:“你的感觉呢?”   安乐摇摇头说:“没有阴气也没有鬼,这里很干净。”   蒋鸣玉说:“那就对了。”   这么好的房子,没有任何阴邪之物,梁义海到底为什么睡不好啊。   就在安乐奇怪的时候,梁义海从外面回来了,安乐见到他吓了一大跳。   虽然只见过一面,安乐记得他是个身材发福,油光水滑的中年人,整个人意气风发,得意洋洋,怎么才过两三天就瘦了一圈,神情憔悴,眼下发黑,而且他似乎很惊恐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时刻在提防着什么。   梁义海见到蒋鸣玉后,松了口气,激动地说:“鸣玉先生,你可要帮我解决问题。”   就是这种口气很让人讨厌,安乐心想,话虽说得客气,但是不容你质疑,一定要顺着他的话去做,应该是平时被人拍马屁拍多了。   蒋鸣玉不吃他这一套,直接说:“首先,你要说明问题在哪里。”   梁义海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刚才他进屋的时候,张秘书已经跟他讲了蒋鸣玉来这里说的话,说明蒋鸣玉深谙风水之道,再加上鸣玉先生在圈子里的大名,梁义海现在非常信任蒋鸣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听到一种声音,那声音咕咚咕咚,哗啦哗啦,像是什么东西在吐泡泡。因为常年住在海边,梁义海本来没放在心上,以为是海潮声听多了,有点耳鸣。   结果这种声音天天晚上出现在他的睡梦中,而且越来越响,他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好像有人把他按在水里,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甚至有一次他差点在睡梦中憋死。   幸亏人无法自己淹死自己,梁义海从睡梦中惊醒,因为缺氧全身发紫。   从那以后,梁义海变得不敢睡觉,吃安眠药也没有效果,每天只能找零碎的时间一次睡个十几分钟,否则他怕自己死在梦里。   安乐听了怔住了,梁义海听到的声音跟他不一样啊。   他听到的是野兽的吼叫,而梁义海听到的是水声。   安乐看向蒋鸣玉,蒋鸣玉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冷冷淡淡,没有任何波动。   “而且奇怪的是,我最近变得非常不顺。”梁义海说道,“有好几个项目黄了,而且经常遇到小事故,比如头顶上掉东西,车辆刮蹭,下属顶撞,有一次我被关在电梯里,电梯急速下坠了五层楼,要不是物业紧急制动,我差点摔成肉饼。”他比了一个烦躁的手势,说,“自从我住进这间房子后,还从没这样。”   梁义海信风水,平时对这方面很注意,每年都会去烧香拜佛,从没遇到过邪门的事,自从他在夜晚听到怪声之后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他说完这些,期待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不动声色,问他:“你希望我做什么。”   梁义海一愣,指着自己的屋子说:“我最近这么倒霉,一定是这里的风水出了问题,先生帮我改改屋子的格局。”   安乐有点没懂梁义海的逻辑。   他撞了邪,第一反应是这间宅子风水出了问题,他为什么不考虑是在外面被鬼缠上了。   这里干干净净,鬼肯定不在屋子里。   他应该请天师驱邪,而不是想着改动房间的格局。   果然,蒋鸣玉对梁义海说:“你这间宅子格局极好,没有什么要改的。”   梁义海却依旧坚持:“先生,你再看看吧,一定有哪个地方疏漏了。”说着,他就站起来,“小张他没那么熟,我带先生走一遍再仔细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满头大汗,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颤动,头发也因为出汗而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富商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邋遢。   “不用。”蒋鸣玉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梁义海说,“你鼻梁低陷人中浅窄,双目凸出眼皮下垂,从面相看,浮虚衰弱,你本来是早衰的相貌,应该不会有今天这个成就,但这个宅子庇湖了你,一直在保佑你顺遂平安。”   蒋鸣玉神色平静淡然,甚至有点冷漠,他说道:“这里龙气丰盈,紫色的瑞气缭绕,根本不用我出手。” 第73章 龙吟与海鲜7   龙?   安乐听了蒋鸣玉的话起了兴致。   梁义海的宅子里为什么会有龙气?安乐仔细打量梁老板,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天子之相啊。   梁义海抹了一把汗,说:“先生好厉害,立刻就看出来其中的门道,你也看到我命格不好,我做这些只不过为了保命和保家宅平安。”   梁义海说得诚恳,安乐挑不出大错,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看向蒋鸣玉。   蒋鸣玉说:“你没有天子命,却享受紫气东来的格局,怕是会承受不住。”   梁义海苦笑道:“可是不这样我更加没命。我一直以来烧香拜佛,花在慈善上的钱占了我赚到的一半,都这样了,只求个平安不过份吧?”   他这么说把安乐也给说懵了,安乐本来以为梁义海是那种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人,毕竟他布置宅邸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每一处都讲究风水格局上的完美,这样的人超级惜命自私,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又说自己愿意拿钱出来搞慈善换平安,安乐一时之间挑不出错。   蒋鸣玉迟疑一会,最终还是说:“你可以先搬出去住,换个环境,说不定就好了。”   谁知梁义海神色大变,说:“果然还是风水出了问题吧,先生帮我改格局就行,我不能搬出去。”   梁义海对他这间吉宅的执著程度,让安乐心惊。   蒋鸣玉见他冥顽不灵,也懒得多说了,起身就要告辞。   梁义海当然是百般阻拦,但谁能拦得住蒋鸣玉,蒋鸣玉带着安乐离开了梁宅。   他们走出大门,张秘书追上来,他叹息着说:“我送你们下山吧。”   蒋鸣玉没有拒绝。   张秘书开着车送两个人回酒店,秘书主动开口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先生的宅子里有龙气。”   安乐也很好奇,问:“是真的龙吗。”安乐虽然不懂风水,才也知道龙脉的说法,“这里是不是龙脉所在的风水宝地?”   蒋鸣玉说:“龙脉是有的,不过分布在山川深处或是大都市的底下,龙脉关乎着国运,升龙之穴都有国师布局镇守,这些哪里是小小的地方商人能接触到的。”   他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的大海:“这块地皮风水虽然好,也仅仅是利于敛财与家宅平安,远远不到能吸纳龙气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到现在安乐还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整件事的缘由,他看了看开车的张秘书,凑近蒋鸣玉,趴在他的耳边,小声问,“大佬,那我晚上听到的声音是龙在叫吗。”   刚才蒋鸣玉提到了龙气,安乐才想到这个可能,那种野兽般的嘶鸣,可以掀起惊涛骇浪,不正是龙吟么。   青年人暖暖的气息喷在耳边,像羽毛挠过,蒋鸣玉半眯着眼睛,说:“是的。”   哇。   安乐坐回自己的位置,在心里发出惊叹。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龙嗷嗷。   张秘书还是关心着自己的雇主,询问蒋鸣玉:“蒋先生,梁先生应该没事吧。”   蒋鸣玉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这附近是不是曾经出过海难。”   张秘书被他问得一愣,说:“没有啊,这里虽然是港口,渔船多,但挺安全的,每年台风都会预警,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蒋鸣玉沉声问:“以前也没有吗,再久一点。”   张秘书努力回忆,终于“啊”了一声,说:“在我小时候,海边是有一次船难,大概是在十几年前了吧,一艘小型游船在近海区域沉没了,我记得是死了五十多个人。”   蒋鸣玉从后方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事情具体的经过吗。”   张秘书抱歉地说:“我那时候还小,详细经过不太了解,只记得当时好多人在海边哭,一年之后海面上还经常能看到祭奠用的纸船。”   安乐闻言,也抬头看张秘书。   只可惜张秘书无法说出更多的情报。   在豪宅里逛了一圈,连餐饭都没混到,两个人回到酒店,江虹替他们端来两碗面,说:“我借酒店厨房做的,你们试试正不正宗。”   江大厨今天出门在外,买了一堆调料,回来之后厨师魂发作,不惜借厨房也要给蒋鸣玉和安乐下碗面。   安乐一见面碗就乐了。   居然是沙茶面。   沙茶酱是江虹白天买的,酱料调进高汤里煮出的面,咸鲜中带着甜辣,满是海味。   面是咸水油面,吃起来很劲道,面汤里配料丰富,基围虾红中透着白,鱿鱼Q弹爽口,还有肥肠、蛤蜊,泡在浓浓的汤里,跟面一起吃进嘴里,好吃又饱腹。   安乐喜欢吃吸满汤汁的油豆腐,咬一口外酥里嫩,汁水流进嘴巴里又入味。   安乐不是X城人,不知道面正不正宗,只觉得挺好的,跟他在外面吃的一个样,他捞着面碗里的基围虾,一边吃一边跟蒋鸣玉说话。   “大佬,你这个不嫌辣吗?”   蒋鸣玉有那么一丝丝尴尬,说道:“这比湖南的辣椒强多了。”   酱香里的辣是调味的,蒋鸣玉可以吃下。   安乐这就放心了,又问:“大佬,我们不管梁老板吗。”   蒋鸣玉说:“管,当然要管。”   安乐愣住,大佬对梁义海说的话,不像要管的样子啊。   蒋鸣玉见安乐爱吃虾,从自己碗里挑出一只大虾放进安乐的碗里,说:“明天再管。”   “噢。”安乐听话,夹起虾放进嘴里,在沙茶酱的包裹下,吃出了甜甜的味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乐轻车熟路地抱住蒋鸣玉,就像呼吸一般自然,蒋鸣玉对他说:“你今晚应该还会听到龙吟,明天讲给我听。”   “遵命,长官。”   安乐靠着蒋鸣玉,安然入睡,果然过了一会,龙的咆哮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在梦中,安乐又来到了海边,龙吟和海风交织在一起朝着他扑过来,安乐被吹得风中凌乱,还要一边听龙嗷嗷。   龙吟让海面升起波浪,翻滚的白浪之间,一艘彩色的纸船飘过来,这一次因为海面不平静,纸船上下颠簸,船上的白蜡烛在海风与海浪的共同作用下东倒西歪,蜡烛倒在纸做的甲板上,烛火立刻引燃彩纸,纸船瞬间燃烧起来。   水面上着火,那场景矛盾而离奇,纸船冒出熊熊的火光,与黑色的海水、白色的浪花形成鲜明的对比,火焰慢慢吞噬整个船体,远远望去,就像大海在燃烧一样。   此时龙吟依旧连绵不绝,像滚滚的落雷。   安乐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知道现实中蒋鸣玉就在身边,所以不是很害怕。再加上奇奇怪怪的事见得多了,安乐比最开始镇定了不少。   这一切展现在他面前,一定有原因。   安乐在海边的沙滩上蹲了下来,喃喃地说:“到底要我做什么,看不懂。”   他的话音刚落,纸船燃烧殆尽,渐渐只剩下黑色的灰烬随着海风吹向远方,海面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好长一条,蜿蜒好几里。   安乐紧张地等待那东西出水,却没有动静。   没有生气,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怎么回事,安乐站起来,朝水下望去,看了一眼,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他就醒了。   安乐睁开眼睛,立马摇晃蒋鸣玉:“大佬!”   蒋鸣玉早醒了,搂住他,拍拍他的背,给他压惊顺气,问:“你看到了什么?”   安乐咽下口水,说:“骨头,我看到了好大的骨头。”   安乐将梦中的一切讲给蒋鸣玉听,蒋鸣玉听完沉思片刻,说:“那是龙骨。”   他神色有点落寞,但那丝失落转瞬即逝,他说道:“龙是很高傲的生物,除非是天子,龙是不会认同普通人的。我还在疑虑为什么梁家会出现龙气,现在倒是明白了。”   他看了看时间,对安乐说:“还早,你再睡会,我去处理点事。”   安乐哪里还睡得着,翻身窜起来,要跟蒋鸣玉一起。   结果蒋鸣玉说的处理事情,就是坐着打了几个电话。   “不用出去调查吗?”安乐问。   蒋鸣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蒋鸣玉打了电话之后就没管了,问安乐想去哪里玩。   安乐呆了,还要继续玩?   这次果然是出来旅游的,因为安乐惦记着事,他们就在海边公路的沿线转悠,参观了古时的炮台,顺路去看了博物馆。   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蒋鸣玉需要的情报传来,安乐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大佬又发动了钞能力。   钞能力这个东西,能让你在离家千里的地方也可以迅速搜集到想要的讯息。   还不用你亲自动手。   蒋鸣玉主要是想知道十几年前那起海难的事。   那起事故,昨晚安乐在网络上搜索过,因为遇难者很多,当时这件事还挺轰动的。   遗留的新闻上说一共有五十三个遇难者,事故原因是因为船只突然遭遇海上强风,船长处理失误,导致船舶颠覆,同时船的发动机起火,事发突然,造成人员围困,没有一个人能从船里逃出来。   太惨了,就算过去十几年,依然能想象当时的惨状。   “那艘游船当时是梁义海在经营。”蒋鸣玉说出他找人查到的事。   梁义海那时还没现在这么有钱,包了几艘游船在海上搞旅游运营,结果偏偏这艘船出事了。   出事之后,作为事故公司老板,梁义海赔偿遇难者家属赔得倾家荡产,车子以及其他船全卖了,唯独留着山上的那块地皮。   据说当时他到遇难者家属面前痛哭流涕、磕头谢罪,再加上赔偿到位,这件事居然没让他受到太多责难。   几年后,梁义海东山再起,这一次生意比之前做得还要大,很快他就成为了当地的富豪。   因为当年处理得当,也没人翻他的旧账,偶尔有人提起那件事,梁义海就说,他一直在赎罪,每年都不忘记为事故中逝去的人祈福,并且专注于慈善事业,就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他还说,如今他的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一定是船难的遇难者原谅他了。 第74章 龙吟与海鲜8   梁义海这话好让人不舒服,原不原谅是靠自己说的吗。   五十多条人命太重了,理应背负一辈子,虽然给了钱,自己替自己开脱是什么意思。   至于那些遇难者到底宽恕没有,恐怕要等梁义海下地府的时候再去清算了。   安乐听了这些,问:“出事的缘由写得十分含糊,‘遭遇海上强风,船长处理失误’,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新闻看多了,大家都懂的,司机船长临时工这种经常容易被甩锅。   蒋鸣玉说:“时间太久远,档案被封存,一时半会也拿不到调查记录。”   安乐又问:“船难跟梁老板倒霉的事有关系吗?”   当时在车上,蒋鸣玉直接就问张秘书附近有没有船难,应该是那艘纸船让他想到的,所以纸船、梁义海与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鸣玉回答他:“当然有关系。”他顿了顿,说,“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也逃不掉。”   安乐继续询问,蒋鸣玉就说时机未到,有些事还要确认,不愿多说了。   安乐知道蒋鸣玉每次都有他的道理,不到尘埃落定不会随意下结论。   这么认真的大佬,让安乐好喜欢,蒋鸣玉为人处事冷冷清清,但安乐知道只要他承诺过的,无论什么事他都会放在心上。   安乐每次想到这些心里就很开心,连带着身体都暖洋洋的。   只不过有时候他会想,这么好的人,他这种菜鸡配不上怎么办,不过这种患得患失,也无法阻止他的喜欢。   有蒋鸣玉在,安乐放心下来,他们依旧按照计划继续自己的旅行。   这次最快活的就是将军。   作为一只鸡,坐私人飞机到海边玩,算是很有排面了,它玩得特别开心。   安乐带着它在沙滩上抓蛏子。   安乐蹲在潮湿的沙子旁边,用铲子挖出一个个的坑,然后在沙坑里倒上盐,过了一会坑里冒出一个尖尖的小东西,小东西顶破盐分过高的沙子,冒出头来,将军在旁边见了,迅速地朝那东西一啄,把它从沙子里全部扯出来,叼在嘴里转身放进安乐身旁的小桶里。   沙滩上的蛏子怕盐,洒上盐就会自动钻出来,一抓一个准。   将军很喜欢这项活动,只可惜他们围着沙滩转了一圈,最后的战利品没有安乐想象得多。   “我看网上的视频,明明随便洒一把盐,蛏子就跟春笋一样往外冒,为什么我们只抓到这么一点。”安乐百思不得其解。   江虹无情地告诉他真相:“好多视频都是先把蛏子埋进去摆拍的,你当蛏子傻啊,躺着让你挖。”   安乐:“?”蛏子不就只能躺着吗。   反正他们的战利品大半进了将军的肚子里,将军出来玩了几天,体重不减反增,安乐很担心它会因为过胖娶不到老婆。   除了海边,他们还去了当地的古村落,体验独特的建筑与人文风情,蒋鸣玉民俗懂的多,他们都不需要导游,安乐凑在蒋鸣玉身边听他讲历史讲故事。   安乐喜欢蒋鸣玉的声音,也喜欢他做科普时缓缓说话的样子,冰凌一般的声音下有着活水般的柔和,让人从耳朵一直痒到心里。   越是相处就越是沉迷,安乐心想,他彻底被大佬迷住啦。   就在他们继续着假期生活时,张秘书突然打来电话。   如果不是特别紧急,张秘书一定会选择上门拜访,现在他直接来电,说明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张秘书急切地告诉蒋鸣玉:“梁先生出事了,他最近依然没办法入睡,反而更加严重,只是闭上眼睛就会听见水声,导致他精神情况非常糟糕。早上的时候他去浴室洗脸,因为太虚弱竟然跌倒在水池边,他的头撞到了水池,又埋进了水里,幸亏声响很大,发现得及时,我们把他拉出来之后,让他卧床休息,可、可是……”   张秘书在电话里说不下去了:“出现了无法形容的状况,蒋先生请你过来一趟吧,拜托你。”   蒋鸣玉挂了电话,安乐望着他,眼里满是疑问“去吗”。   蒋鸣玉说:“走吧。”   于是这次是蒋鸣玉自己带着安乐开车去往梁宅。   一路上他将车开得很慢,并不急着赶过去,沿路跟安乐讲解风水格局。   “梁义海在宅子的西南方修过路桥,实际上修的是升龙道,引龙气入他的家宅。”蒋鸣玉一边开车爬山一边说,“他的宅子里应该供养着海底明珠一类的东西,龙最喜欢珠圆玉润的圆形事物,龙气被圆珠引诱,借由着升龙道进了他的宅子。”   “所以这附近真的有龙?”安乐这次坐在副驾驶座上,靠着蒋鸣玉,“梁义海把龙困住了?供他吸龙气?”   感觉也不太对,真有本事抓一条龙,干什么不成,还吸什么龙气啊。   蒋鸣玉说:“真龙凭梁义海是对付不了的,我本来也在疑惑,但你见到了龙骨。”   安乐恍然大悟:“所以说梁义海宅子里的龙气是龙骨残留的,他埋在一段龙骨在周围?哇,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蒋鸣玉沉默了半晌,才说:“龙骨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他用了一些手段。”   安乐问:“什么手段。”   蒋鸣玉说:“下十八遍地狱也死不足惜的手段。”   安乐被蒋鸣玉这句话震住了,蒋鸣玉很少流露出浓烈的情感,安乐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严重的话。   他们进入了梁宅,张秘书正焦急地等候着,他看见蒋鸣玉来连忙将他们领到梁义海的房间。   安乐一进屋便往床上望去,尽管有心理准备,他在看到梁义海的样子后,还是被吓到了。   梁义海躺在床上,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气,就像一条晾在岸上即将被晒干的鱼。他全身上下都是红紫的颜色,身体肿了起来,他本来就胖,此时看起来好大一滩平铺上床上的红肉,看得人犯恶心。   张秘书无措地看向蒋鸣玉,说:“梁先生这样,就像、就像溺水了一样。”   梁义海虽然痛苦但还有意识,“溺水”两个字听到他耳朵里,让他起了剧烈的反应,在床上拼命扭动,但他又没有力气,所以最后的效果是一滩紫红的肥肉在那里抖。   安乐看不下去了,扭过头。   蒋鸣玉见了神色未变,走到床边,低头对床上的人形生物说:“你是不是想活命。”   梁义海看向蒋鸣玉,眼里充满了渴望,喉咙里发出一阵“喝喝”声。   “那就把你用来引龙的东西给我看。”   哪怕在生死关头,梁义海听到这个要求,依旧迟疑了。   可就在他稍微愣神的片刻,他的气管忘记呼吸,差点让他活活憋死,梁义海猛地喘了一口气,立刻咳嗽起来,咳嗽让他的呼吸更加困难。   这种恶性循环折磨得他快疯了,梁义海终于挺不过去,让张秘书扶他起来。   安乐挺佩服张秘书的,可以毫无芥蒂地扶住这种形态的雇主,也不知道年薪多少万。   张秘书和宅子里的帮佣共同托着梁义海去往他的书房,蒋鸣玉和安乐跟在后面。   梁义海书房里的安保措施堪比007电影,在经历了一系列让安乐叹为观止的开锁措施之后,梁义海终于弄开了藏在书房墙里的保险柜。   在拉开最后一道防弹门的之前,张秘书扭过头询问梁义海:“梁先生,真的要给他们看么。”   梁义海命都快没了,顾不得那么多,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开、开。”   张秘书这才打开了保险柜。   “啊!”柜子一开,安乐就发出惊呼,后退一步。   只见里面放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明亮润泽,莹白的珠体上折射着五彩的斑斓,在白天也散发着璀璨的光彩,一点也不输于阳光。   这么大的珠子,集天地的精华,充满了灵力,别说龙喜欢了,哪种生物不想要。   可安乐后退不是因为圆珠明亮,而是柜门打开,浓烈的鬼气从里面扑了出来。   保险柜里怎么会有鬼气?   蒋鸣玉上前一步,走到柜子前面,梁义海惊慌地阻止:“不、不!动!”   他估计是想说不可以动,可惜他现在这幅样子无法拦住蒋鸣玉,蒋鸣玉拿起那颗明珠,安乐立刻感觉空气震动,震得他四肢百骸咔咔作响,接着蒋鸣玉没管那珠子,伸手去摸保险柜的底部。   蒋鸣玉仔细研究保险柜好一会,才从一个角落找到突破口,从保险柜的内部揭下一层纸来。   那纸紧紧贴在柜子里,与柜子内部同一个颜色,贴得严丝合缝,不认真搜寻根本看不出来。   壁纸只不过是伪装,撕开伪装才是真正被藏住的东西。   蒋鸣玉从纸与壁的夹层里拿出一张图出来。   安乐上前瞄了一眼那图,立马跟有应激反应一下,浑身发疼,半眯着眼睛不敢多看。   那副图居然是宋帝王审判图,画面中的宋帝王高堂威坐,审视着手中的卷宗,堂下众鬼跪地叩首,纷纷求饶。   梁义海没想到自己放着引龙宝贝的保险柜里有这种画,顿时惊得差点又忘记呼吸,在椅子上疯狂发抖。   蒋鸣玉将画面翻转,只见画的背后密密麻麻地写着符文,安乐慢慢伸头过去阅读,他当然看不懂意思,只觉得那些字符非常阴气逼人,满满的诡异邪门。   “这是什么。”安乐问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蒋鸣玉深深叹了口气,道:“酆都招鬼引路的鬼纹。”   安乐心念微动,这个东西听起来有点耳熟,他想了一会才记起,在湘西的时候,余梦就是把这种鬼纹画在器具上塞给阙玄青,结果引来了落洞女鬼。   这种鬼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梁义海就激动万分地吼:“烧!烧!”   他瘫在书房的椅子上,整个人像旱地里的鱼那般挣扎跳动,此时他发现了鬼纹,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恨不得要吃人一般。   梁义海发现了他撞邪的罪魁祸首,有人在他引龙的宝贝旁贴了鬼符。   蒋鸣玉没有听他的,将明珠与宋帝王像一起放回了柜子里。   梁义海立刻用古怪的声音催促家里的帮佣,喝喝哈哈的,听着怪诞而恶心。   梁宅的佣人拿来火机,将那副画点燃。画纸遇到火焰,立刻燃烧起来,不一会就烧成了黑灰,安乐看着那火光,联想到梦中纸船着火的情景。   就这么烧了,宋帝王不会发怒么。   画被焚烧干净,梁义海立刻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张大嘴巴拼命呼吸新鲜空气,渐渐地身体平稳了下来,看着没那么可怕了。   蒋鸣玉见状,招呼安乐道:“走吧。”   大佬说什么就做什么,安乐立刻跑到蒋鸣玉身边,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得救了的梁义海看到蒋鸣玉离开,力气稍微恢复,冲着蒋鸣玉喊:“钱!”   安乐明白这是要给蒋鸣玉酬劳的意思,但蒋鸣玉像没有听到,大步走出屋子。   安乐有点摸不准大佬为什么要救梁义海,紧紧跟在后面,随着他快步走。   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时,张秘书追了上来,安乐还以为梁义海派他塞钱来了,可张秘书只是静静看着蒋鸣玉,没有说话。   秘书的眼睛里有着复杂的情绪,让他整个人从平凡变得尖锐起来。   “只差一点了。”他这么说着。   安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蒋鸣玉望了张秘书一眼,说:“还没结束。”   说完,他就让安乐坐进车里,驱车离开梁宅。   安乐从车窗里望了一眼,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张秘书隐忍的脸。 第75章 龙吟和海鲜9   蒋鸣玉在走之前,对张秘书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快点走吧。”   两个人从梁宅里出来,安乐坐在副驾驶上,望着山下的大海,犹豫了半天,实在憋不住,问:“大佬,你来的时候说梁义海做了下十八层地狱都死不足惜的事,为什么刚才还要救他。”   蒋鸣玉一边开车一边沉默,他没有直接回答安乐的问题,而是说:“梁义海宅子里的那颗明珠非常重要,除了可以吸引龙气,结合宅邸风水还有画龙点睛的作用,有了那颗珠子,梁宅里的龙气就活了,所以他那间屋子比一般的吉宅还要厉害。”   怪不得要锁在重重的保险柜里。   “而在龙的眼睛上绘上鬼纹,龙气迷失,梁义海身上的保护壳就破了。再加上那符文召请的是第三殿宋帝王,宋帝王掌管东南海黑绳大地狱,但凡在凡间犯了罪的人,死后坠落进黑绳地狱,会被狱卒按在热烙铁上,身上用黑色的铁绳纵横画出痕迹,狱卒会按照痕迹切割罪人的魂魄,如此这般,罪人反反复复承受着切割之苦,直到赎清罪孽。”   “嘶。”安乐坐在座位上,抖了抖。   蒋鸣玉分心问他:“怎么了?”   安乐用手指抵住太阳穴揉揉,说:“听见地狱这个词就幻肢痛,可能是我太胆小了吧。”   蒋鸣玉听到他这么说,恍惚片刻,继而想起什么一样皱起眉头,说:“抱歉,下次不提了。”   唔,安乐就是受不了蒋鸣玉这个样子,平时冷冷清清,该有礼貌的时候有礼貌,体贴起来说的话,简直直戳心窝子。   安乐赶紧说道:“没事没事,胆子嘛,多吓吓就好了,我现在就比以前进步许多。”   蒋鸣玉的神色柔和下来,说:“我宁愿你永远不要受到惊吓。”   听了这句话,安乐有点扭捏,无形撩人最为致命,他努力把球直直打回去,说:“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不害怕。”   蒋鸣玉调来的车其实空间挺大的,此时安乐却觉得好窄啊,让人坐立难安,他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事:“召请宋帝王威力会更大吗,梁义海那样子如果不救就真的活活憋死了。”   蒋鸣玉说:“那倒不是,请了宋帝王也不一定来。”   安乐:“……”太真实了,领导很忙的。   蒋鸣玉说道:“只不过召请的是宋帝王,而不是别的神,说明这件事有冤情。”   安乐怔了怔,原来如此。   惩恶发罪,是地狱十王的天职,而宋帝王又离得近,有冤找他准没错。   “加注在梁义海身上的怨念非常大,才能让他出现溺水的表现。”   “果然是那起船难吧。”安乐喃喃地说。   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不可能不联想到十多年的事故上,梁义海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说话间,车开到了山脚下,蒋鸣玉打方向盘进了滨海路,速度稍微开快了点,他说:“梁义海非常依赖他那间房子,宁愿死在里面也不愿意搬出来。”   蒋鸣玉早就提点过他,让他避一避,可他死活不动。   安乐说:“舍不得他的大宝贝吧。”   蒋鸣玉道:“这就像有的怕鬼的人,遇到鬼第一反应是躲进被子里,以为在被子里能安全,哪怕被子一点用处都没有,怎么都不肯出来。”   ……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他担心外面的邪物会害他,其实害他的东西实际上在宅子里。”蒋鸣玉说着,“他马上就会找到贴鬼纹的那个人。”   安乐心头一紧,说:“是张秘书吧。”   仔细想想,梁义海家里安保系统那么周全,有机会能打开保险柜的外人,只有张秘书了。   而且张秘书送蒋鸣玉宋帝王画像的时候就很奇怪,这种礼物不像是梁义海的风格。   梁义海也不是傻子,估计现在已经怀疑上秘书了。   “梁老板会好起来吧。”安乐问。   蒋鸣玉点点头,说:“暂时。”等红灯的时候,他用手指敲敲方向盘,“现在还需要他。”   安乐看着蒋鸣玉:“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要帮别人一个忙。”   安乐懵了:“啥?”   余梦让他帮的忙,肯定跟梁义海的安危无关,而是另有其他事。   “还要靠梁义海找东西。”蒋鸣玉说,“比如那段龙骨在哪里,还有那五十三个阴魂又在哪里。”   安乐的心往下沉,当年梁义海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个人回到酒店,安乐在路上知晓了一些事后不再问了,一切都要等待时机。   倒是另一件事让安乐心生恐惧,那就是假期要结束了!   这简直是最可怕的恐怖片,飞机7号来接他们回家,然后他就要重回校园,面对课程、面对学分、面对那个想要害死他的邪祟。   一想到这些就不想回去,他还想跟大佬一起看海。   结果老天爷好像在挽留安乐一样,居然下起了大雨。   安乐在出来玩之前还看过天气预报,预报说十一假期一直都会是晴天,现在却下雨了。   雨势越来越大,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到沙滩上,沙子四处飞溅,海洋因为雨的作用变得暴躁而愤怒,墙一般的巨浪从天边扑过来打到岸边,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安乐窝在酒店的沙发里,端着热巧克力从落地窗看着外面壮观的景象。   海洋温柔的时候,蓝得迷人,发怒的时候,力量也惊人。   雨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的游玩计划暂时停止,所有人都待在酒店里,等着7号那天会不会放晴。   安乐没事可干,拿着手机刷微博。   他想了想,在搜索框内输入“梁义海”三个字,立刻就跳出有关新闻,发布日期就在上午。   因为猛降大雨,下面的乡镇有一些损失,不得不说梁义海在这方面的敏感性好强,立马捐献了一批物资给被水包围的受困群众。   地方新闻写了一篇实时报道给他,还配上他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实时拍摄的,照片上面的梁义海握着灾民的手,满脸沉重,刚好他脸色不好,鼻子还有点发紫,身体看起来很虚,整个人像站不稳一样,完美配合了他此时忧国忧民的心情。   稍微好转一点就出来抛头露面,看来宅子里的龙气又回来了。   蒋鸣玉走到安乐身边,手搁在沙发的椅背上,说:“无聊了吧。”   安乐摇摇头,扬起脸,冲着蒋鸣玉笑:“我宁愿在这里发呆也不想上学。”   蒋鸣玉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帮他别在耳后,说:“当初是谁说要好好学习,将来读研究生的。”   安乐拍拍胸膛说:“研究生当然要念,现在先放松一下。”   蒋鸣玉知道安乐成绩好,不是很担心:“我知道你厉害。”   说起来安乐也是神奇,不管遇到什么事,成绩都没有落下,就连前段时间打游戏打得那么厉害,交上去的PPT也能得A。   安乐第一次被蒋鸣玉夸赞厉害,高兴地拍拍蒋鸣玉的胳臂,说:“说定了以后我养你。”   蒋鸣玉不吭声。   安乐适时地谦虚一下,说:“不过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你是没见晏之南,我几乎没看到过他听课,他都能年年拿第一。”   晏之南……蒋鸣玉将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回味,说:“他跟你关系很好。”   安乐没法说晏之南把自己当他爸爸,只是道:“是挺好的,他成绩好,能力又强,非常厉害,总是不嫌弃我,我很喜欢他。”   蒋鸣玉:“?”   蒋鸣玉抿抿嘴唇,眯起眼睛。   很好,现在除了那只鸡,又多了一个同学。   “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多把心思放在功课上,别总想着和同学一起玩。”   安乐奇怪地看着蒋鸣玉,说:“大佬,你也会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十分在意年龄差的蒋叔叔胸口被暴击,他强忍着把喉口的血咽下去,说:“我可以跟你一起打游戏。”他想了想,努力用年轻人的语气,道,“组队开黑。”   那位晏之南同学占着跟安乐同龄人的身份,与安乐有共同语言,实在是太狡猾了。   安乐没有想那么多,说:“好啊。”   蒋鸣玉刚想邀请安乐来一局,安乐突然说:“说起晏之南我想起来了,在放假之前,他给我画了一幅画。”   安乐站起身来去行礼里翻晏之南的龙图,还没等他找到,房间门口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江虹在门外大声喊:“先生,梁老板又派人来了。”   安乐瞬间被吸引走注意力,是张秘书来了吗。   蒋鸣玉和他对视一眼,两人走到房门口,拉开门,看见江虹满脸无奈,他指指身后的人,说:“他非要见你。”   结果来的人并不是张秘书。   那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跟张秘书的普通平凡完全不是一路,看起来精明而强悍,他嘴角扬起完美的微笑,对蒋鸣玉说:“蒋先生你好,我们董事长派我来给你送谢礼,董事长非常感激你,他本来想亲自前来,但身体有些不适,只好委托我上门。”   这人说话说得滴水不漏,安乐心里哼了一声,什么身体不适啊,在新闻上摆拍倒是生龙活虎的。   他掏出一张黑金卡,恭敬地递到蒋鸣玉面前。   蒋鸣玉没有收,此时安乐插话进来,问:“张秘书呢。”   那人笑笑,说:“张秘书已经被革职了,我是顶替他的人。”   安乐闻言脸色变了。   这个人用的是革职而不是辞职。   新秘书脸上挂着可惜,说:“张秘书私吞公司财产,数额巨大,董事长已经报了警,不过他畏罪潜逃了。” 第76章 龙吟与海鲜10   “张秘书利用工作便利从公司的账目上转了不少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还利用董事长对他的信任,连董事长的私人财产都偷窃,梁董平时对他那么好,从没亏待过他,张秘书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新上任的秘书这么评价着前任,安乐听了狐疑地看着他。   张秘书那张普通而质朴的脸仿佛就在眼前,说他私吞公款,安乐想问证据呢,不过又想到以梁义海的背景,什么证据伪造不出来。   新秘书说完那些话,继续笑起来,对蒋鸣玉与安乐道:“不过两位放心,他的工作我全权接手,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安乐也不客气,直接呛他:“可是我比较喜欢张秘书那种风格。”   新秘书顿了顿,看了眼安乐,尽管他笑眯眯的,但安乐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你是谁啊”的不屑表情,秘书想了想,补充说:“张秘书吞钱就算了,还想坑害董事长,他在梁董的家里布置陷阱,诅咒董事长,实在是忘恩负义。”   安乐不乐意了,扯扯嘴角,说:“假如张秘书真的私吞公款,照你说的,梁先生对张秘书不错,那他老老实实地在梁先生身边躺着拿钱不更好?这个时候跑去害自己的金主,导致自己被发现,是他傻了还是你傻了?”   新秘书脸上的笑容崩出一丝缝,蒋鸣玉伸手揉揉安乐的头发,对来访的人说:“你先把东西带回去,替我转告梁先生,事情还没解决,这些东西等结束之后再说。”   如果安乐的言语只是让人不快,蒋鸣玉说的彻底让新秘书错愕了,他反问一句:“还没结束?”   蒋鸣玉说:“远远没有,让梁先生做好心理准备吧。”   新秘书这才收回了黑卡,神情复杂。   蒋鸣玉三言两句把人给打发走了,安乐等关上门才说:“畏罪潜逃总比被抓到了强。”   蒋鸣玉看了看安乐,说:“张秘书不傻,能保全自己。”   那也说不定,梁义海那么有钱,张秘书一旦落到他手里估计就出不来了。   虽然搞不明白张秘书和梁义海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安乐莫名站在秘书这边,而且蒋鸣玉也是这个态度,他放心大胆地担心起张秘书的安危来。   安乐望着蒋鸣玉,说:“所以我们要在张秘书被梁义海找到前把事情解决。”   蒋鸣玉再次伸手揉安乐的头,刚才在外人面前蒋鸣玉也这么做,让安乐又高兴又惆怅。   高兴的是大佬跟他亲近,惆怅的是这种动作是不是代表着蒋鸣玉还把自己当小孩子。   蒋鸣玉说:“是的,我有安排。”   大佬这么说,安乐就放心了,可是蒋鸣玉说的有安排不过是打几个电话,接着继续跟安乐待在酒店里混日子,在家的时候蒋鸣玉就很宅,现在出门在外,他们被大雨困在酒店里,他更是静得下心。   安乐估计蒋鸣玉发动了钞能力,便安心跟蒋鸣玉一起等待。   两个人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倒是其乐融融,江虹整天泡在酒店的酒吧里也很快活,唯一很不满的就是将军,好不容易带它出来玩一趟,结果最后下起雨来,几个人类懒懒散散,还不如它这只鸡有精气神。   将军从隔壁跑过来,在窝着打游戏的两个人身上上蹿下跳,掉了安乐一脸的鸡毛。   安乐找准时机一把抓住它,将它抱在怀里,将军这才不动了,委委屈屈地蹲在安乐的大腿上。   鸡毕竟跟猫猫狗狗不同,每次安乐抱着将军都是托着它的肚子,将军也很配合,几乎不会反抗,鸡爪子从没挠过安乐。   安乐让将军蹲在他身上看他打游戏,一边随手给游戏里的j先生套了个buff,一边说:“下大雨了,没办法出去玩,你也不想变成落汤鸡吧?”   他抬起头,改口说:“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蒋鸣玉和将军:“……”   “反正待在这里看看雨也挺不错的。”安乐顺着羽毛的方向摸毛,安抚着将军,“出去玩以后还有机会嘛。”   安乐跟哄孩子似的哄一只鸡,惹得蒋鸣玉频频侧目,没注意手机上的战况,安乐连忙喊:“大佬大佬,对面来偷塔了!”   蒋鸣玉低头去看手机,发现自己的线丢了,然后听见将军“咕噜”一声。   蒋鸣玉再次抬头,挑起眉毛,将军扭过头,往安乐怀里钻了钻。   搞不清楚状况的安乐还在一旁说:“大佬快回来。”   眼见着就要到7号回程的时间,蒋鸣玉的安排还没有动静,安乐心里有点点急切。   梁义海一定不会放过张秘书的,也不知道张秘书现在怎么样。   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酒店前台突然打电话上来,说有人在前台放了东西给蒋鸣玉,等江虹下去拿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走了。   留下来的是一个包裹,为了防止有问题,江虹让酒店方面过了一遍安检,确定里面只有纸张才带上来交给蒋鸣玉。   蒋鸣玉拿到手里没有迟疑,立刻拆开了包裹。   说是包裹,其实是一打塑料袋缠绕的快递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小叠文件。   安乐伸着头凑过去看,只见那些文件里有复印件、有照片,安乐看见上面的内容心里一惊。   那些资料是关于十几年前那场船难的调查报告。   好多纸质材料全都很陈旧,被翻拍成照片,电子文档也很零碎,打印出来缺页情况严重,最终搜寻整理出这些需要花费多大的工夫啊。   安乐跟着蒋鸣玉翻阅纸张,越看越心惊。   那场船难根本不像媒体报道的那样是天灾加上船长失误,而是在游船出海之前,就已经存在隐患。   当时梁义海从海外买了几艘低价二手船,回来x城做近海观光的生意。   他为了让船容量扩大,更能吸引游客,请人对船体进行了改装,拆掉了不少组件。   资料里附上了几张改造图纸与游船完工时的实物验收照片,安乐不太懂这部分,出声问:“这种改装对船的性能影响大吗。”   蒋鸣玉回答:“相当于把海船改成了内陆船,抗风抗浪等级都下降不少。”   安乐恍然大悟,怪不得。   其中一艘船在运营的途中,遇到了罕见的近海涡旋,游船在瞬间就倾覆了,船上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包括所有的船组人员。   当时船上有许多外地游客,船难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很多游客的家属千里迢迢过来,等待一个事故调查原因。   最后给出的结果是天气原因以及公司管理不善,船长关键时刻操作失误导致的这起悲剧。   后来的事安乐知道,梁义海赔了很多钱,渐渐将这件事平息下去。   “事故调查报告里根本没提船体改装的事啊。”安乐指着一份复印件说。   蒋鸣玉点点头,说:“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梁义海用钱摆平了某些环节,也可能是把锅甩在已经死去的船长身上比较方便,反正当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果然是梁义海黑心吧。”安乐说道,“如果不是他想降低成本,说不定当时的船可以抵抗住风浪。”   蒋鸣玉说:“谁也不知道,反正主要原因肯定是船改装上,而不是因为船长。”   船长好冤啊,死无对证,就被拉来顶罪。   本来安乐以为这些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后面还有更加震撼的东西。   蒋鸣玉从文件的最底部抽出一封信,打开来阅读。   信是张秘书写的,安乐早就猜到这些东西是他送过来的。   通过前面发生的那些事看来,梁义海与张秘书的恩怨,一定牵扯到当年的船难,张秘书现在出逃在外,恐怕是害怕自己被抓到,才将手上关于梁义海的把柄交出来给蒋鸣玉。   安乐对这件事不是很惊讶,令人惊讶的是信的内容。   张秘书开篇就写道:“蒋先生,我跟在姓梁的身边很久,对玄学圈的事情听说过一些。”   安乐在这里打了个岔:“不止是听说过吧,都会画鬼纹请宋帝王了,比我都牛逼。”   蒋鸣玉说:“人家只是谦虚一下。”   安乐乖乖承认:“哦,抱歉,这方面我是学渣。”   接着看张秘书的信:“我早就听闻鸣玉先生的大名,先生因为降妖除魔出名,我愿意相信你浑身正气,为人正直,绝对嫉恶如仇。先生救了梁义海,我担心先生被蒙蔽,特意将这些证据交给先生看,以此证明梁义海是个人渣,死不足惜!”   安乐有点困惑,张秘书为什么不把这些捅到媒体上,去揭露梁义海的真面目,而是来找蒋鸣玉。   信里接下来的内容解释了安乐的疑问,并且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张秘书说他就是事故船只船长的儿子。   当年调查结果公布之后,他的父亲成了替罪羊,所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与遇难者家属包围了他的家庭,谩骂与攻击让张秘书与他的母亲饱受折磨。他们顶着失去父亲与丈夫的悲痛,从x城逃离了出去,到了另一个城市隐姓埋名地生活。   因为切断了所有联系,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母亲总是一边哭一边对张秘书说:“你爸爸绝对不可能失误的,他平时最小心谨慎,每次出海之前都会做好检查,别人催他都不肯敷衍。”   张秘书也不相信父亲在那种情况下会惊慌失措,在灾难面前,父亲一定是尽了全力。   张秘书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后来考上大学学了新闻,一边学习深造,一边通过各种手段调查当年的真相。   当他终于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事实、想还父亲一个清白时,结果因为梁义海的势力,所有媒体都不愿意刊登张秘书提供的资料。   张秘书反倒被人通风报信给梁义海,差点暴露了自己。   “他奶奶的。”安乐看到这里骂了一句。   蒋鸣玉侧首望着他,安乐连忙捂住嘴,这还是安乐第一次当着蒋鸣玉的面骂人。   “看着很气愤。”安乐嗫嚅道。   蒋鸣玉沉着地说:“继续看吧。”   张秘书非常愤慨又心灰意冷,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很绝望,他想念父亲,时隔多年来到父亲出事的海边,蹲在沙滩上愁苦地看着大海抽烟。   他在海边待了好久,心里祈祷着,如果父亲在天有灵,请保佑他能将新闻发出去。   他待着待着,海边的风浪越来越大,风呼呼地吹几乎把他撂倒,海水也浑浊了起来,浪花高得惊人。   张秘书察觉到不对劲,刚想离开,就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而雄浑,从远处传过来,让大海和地面都发生了震动。   张秘书从没听过这声音,仔细听,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吼叫一般。   安乐突然喊出来:“是龙在嗷嗷!” 第77章 龙吟与海鲜11   蒋鸣玉偏过头来,瞅着安乐。   安乐咳嗽一声,说:“我是说,张秘书描述的,是龙在叫。”   蒋鸣玉略微想了一下龙吼声,确实有点像嗷嗷叫,被安乐说得不由自主嘴角想往上翘,他压住嘴唇,说:“没想到张秘书也听到了龙吟。”   安乐连忙附和:“是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能听到。”   蒋鸣玉沉吟片刻,说:“龙吟并不是龙发出的,而是来自那段龙骨。”   安乐愣了愣,想起他梦中所见的龙骨。   “龙骨为什么会有声响?”安乐问。   蒋鸣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因为那是幽冥之声。”   安乐望着蒋鸣玉深邃的眼睛,这才明白过来。   那条龙已经死了,只留下骨头,骨头发出的声音是虚幻的,所以不是任何人都能听见,龙骨中残留的意念,单单选中了安乐和张秘书。   “梁义海家里的龙气就是从龙骨中来,龙骨发出声音吸引我和张秘书,它到底想向我们传递什么讯息?”安乐问。   “信还没有完。”蒋鸣玉提示道。   安乐将脑袋凑过去,和蒋鸣玉一起接着看张秘书的信。   张秘书听见龙吟,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当时还以为是海啸,便急匆匆地从海边回来。   然后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梦。   安乐还以为张秘书跟他做的梦一样,可是张秘书在信里是这么描述的:“梦里的情景,对于我来说是地狱。”   张秘书没有仔细说明那个梦是什么样子,只是写道:“在梦里我看到,父亲与其他五十二个人没有得到安息,他们的灵魂全被梁义海控制住了。”   安乐没懂:“啥意思,什么叫控制住了?”   蒋鸣玉没有多解释,指指信件说:“继续。”   从那之后张秘书过上了另一种人生。   他隐瞒身份慢慢地接近梁义海,同时学习玄学方面的知识,梁义海信这些,张秘书投其所好,最后竟然爬到了梁董事长贴身秘书的位置上。   张秘书一步一步地深入梁义海的生活,在梁义海身边慢慢地实施着他的计划,他已经不满足于揭发梁义海的真面目,他想要梁义海的命。   读到这里,安乐有点心惊,梁义海到底对那五十三个的魂魄做了什么,导致张秘书对他有这么大的恨意。   最后,张秘书在信的末尾说:“蒋先生神通广大,一定能让我父亲以及船上其他人的灵魂得到解脱。为了这个目的,先留着姓梁的一条狗命,事情终结之日,就是他还债之时。”   看完整封信,安乐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只能扭头看蒋鸣玉。   蒋鸣玉将那些文件资料收回到信封里,他对安乐说:“张秘书人找不到,梁义海一定很急,我告诉他事情没结束,他估计会坐不住了。”他让安乐坐到沙发上,“应该马上就会有消息。”   果然,到了下午的时候,蒋鸣玉就接到电话,他在酒店的落地窗前面朝大海讲了一会,挂掉电话后就过来让安乐穿好外套,说:“找到了,我们走。”   安乐也不知道找到什么东西,只能按照蒋鸣玉的吩咐用衣服裹紧自己,紧紧跟上大佬的步伐。   他们下了楼,在酒店的大堂里,安乐居然看到了崔唤。   “崔秘书,你怎么来了?”安乐见到崔唤很吃惊,看来看去,还是崔唤这个秘书当得最开心。   崔唤冲安乐微笑:“没办法,谁叫我是个跑腿的命呢,这次事情牵扯比较多,老爷子直接派我过来。”   想来也是,梁义海不是普通人,他的事也不是普通人能搞定的,都已经惊动到蒋述怀。不过崔唤都过来了,说明事情十拿九稳。   蒋鸣玉开口问:“地点确定了吗。”   崔唤点头,说:“梁义海果然沉不住气,亲自去往那个地方查看情况,我们的人已经做好了标记。”   蒋鸣玉吩咐道:“那就走吧。”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上了车,崔唤坐在副驾驶上,车辆在雨幕的冲刷中里离开酒店,开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路上大雨还在下,雨点砸在车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雨刷要很努力才能扫开落在车窗上的雨水,给司机停供片刻的视野。   安乐总觉得这场雨是龙神在发怒,也或许是老天爷流下的悲伤的眼泪。   因为天气不好,司机开得不快,蒋鸣玉在车里说:“梁义海心里没底,一定会去龙骨所在的地点做确认。”   梁义海对龙气看重得不得了,他害怕张秘书会打龙骨的主意,再加上蒋鸣玉旁敲侧击,他忍不住会自己去看看。   坐在前面的崔唤说道:“我们盯了他好几天,今天他终于动了。”   安乐说:“他那么看重龙骨,那个地方不会派人守着吗?”   崔唤在副驾驶座上笑了,说:“恰恰相反,他越是看重越不敢让人守着,怕别人起疑心,而是布置了其他东西在那里。”   安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阵法?结界?”   “应该是障眼法。”崔唤说道。   这对于蒋鸣玉来说不是小菜一碟。   安乐看向蒋鸣玉,蒋鸣玉的神色却并不轻松,他说:“龙骨,在船舶上还有另外一种含义。”   “我知道,是指船底中央的那一根起固定作用的大木料或者大钢材。”安乐说。   古时的大船,最先制造的部位就是龙骨,有了龙骨才能确定船的主体,龙骨是船最核心的部分。   蒋鸣玉看着车外的大雨,大雨滂沱,冲刷着大地,雨水最后融进海洋,汹涌浩荡铺天盖地。   蒋鸣玉凝重地说:“梁义海用龙骨当‘龙骨’,把五十三个人的魂魄困在了船上。”   安乐怔住了。   “梁义海用龙骨制造船舶的幻境,那五十三个人以为自己仍在船上,十几年无法超生,同时五十三个人又构成了‘困龙局’,将龙骨牢牢固定住,任由梁义海抽取龙气进入宅邸,形成龙气环绕的风水局,让他十几年顺风顺水,迅速敛聚了大量财富。”   是说经过了十几年,那五十三个人还没能去往地府吗。   安乐问蒋鸣玉:“我可以骂人吗?”   蒋鸣玉再次揉他的头发,看着他因为闪动着愤怒的火光倍为明亮的眼睛,说:“我们去破掉这个局。”   车辆在瓢泼的大雨中前行,像破开风浪的小舟,安乐焦急地望着车外,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到地方。   过了一段时间,车速终于缓慢下来,安乐透过重重的水帘看到他们又到了海边。   这里的海岸线与酒店附近的不同,大海被陡峭的山石悬崖环绕,海水被高耸的山壁围起来,像在锅里煮沸的汤,不停地冒泡沸腾,掀起波浪拍打着石壁,似乎想冲出束缚,但石壁稳稳地屹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车辆在侧面停下,外面的雨没有停歇,雨太大,车辆无法靠近海边,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人手一把伞走进雨幕里,风夹带着水滴立刻把衣服打湿,伞像没打一样。   安乐眯着眼睛,迎着风雨的洗礼往山岩海边看过去。   在山崖的底部与海水交汇的位置,石壁上开了一个口,形成了一个崖洞,海水扑腾着倒灌进去,海水上方是黑黢黢的空间,也不知道这山洞有多深。   “就是那里么。”安乐问。   风雨太大,开口都很困难,他们站的地方下面就是海洋,安乐不敢太靠近边上,怕一个风吹来把他刮下去。   蒋鸣玉点点头。   崔唤在一边说:“这上面有几个梁义海的人守着,不过我们都处理掉了。”他在风雨中艰难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安乐想起他曾经这么恐吓自己,顿时神情复杂:“不会把人都做掉了吧?”   崔秘书被冷冷的冰雨拍打一脸也不忘保持笑容:“哪里,我是那么凶残的人嘛,我们是文明人,不犯法,就是让他们休息一下而已。”   安乐无言以对。   “我们要怎么靠近?”现在风浪那么大,船也无法下水,那山洞在悬崖底下、海面之上,是最凶险的位置。   蒋鸣玉望着安乐。   安乐:“?”为什么要看他,这次又没有厉鬼,难道让他跳进海里跳桑巴?   蒋鸣玉说:“你听见了龙吟,说明龙骨里残留的意念想跟你交流。”   安乐:“……是让我跟龙去打声招呼吗。”   蒋鸣玉点头:“去吧。”   可是他不会嗷嗷叫啊,要怎么跟龙聊天。   安乐无奈地说:“我要怎么做。”   蒋鸣玉说:“再睡一觉。”   自从下起大雨,安乐就没再听见过龙吟也没有做梦,不知道现在行不行。   安乐和蒋鸣玉又回到车里,安乐浑身都被雨水打湿,湿衣服贴在身上又滑又凉,非常不舒服,幸亏车上有干燥的外套,蒋鸣玉帮安乐把衣服脱下来。   大家都是大男人,照理来说这几天在海边游泳也习惯了,但在这个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安乐还是无法控制地脸红了。   大概是因为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太久,安乐的身体被泡得发白,皮肤白皙而明晃晃的,非常抢眼。   蒋鸣玉低头看着青年柔润的肩膀,目光往下,背部顺滑的线条在腰间下凹,画出一道弧线,收进裤子里。   安乐脱掉上衣,红着脸不敢看蒋鸣玉,伸手去外套,蒋鸣玉拿起外套盖在他的身上,然后一把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安乐被蒋鸣玉连衣服带人裹在怀里,睁着大眼睛不敢动。   外套的布料摩擦着他的皮肤,蒋鸣玉的体温隔着这层薄薄的布传递过来。   安乐浑身僵硬,脸上的红色顺着脖子蔓延向下,胸膛都被染成粉色。   蒋鸣玉将手掌盖在安乐的眼睛上,低声说:“睡吧,一会就好。”   听着蒋鸣玉清冷的声音,安乐渐渐安下心来,靠在大佬的怀里,闭上眼睛。   刚开始蒋鸣玉还能感受到掌心被睫毛刮过的轻痒,慢慢的,怀里的青年呼吸开始平缓下来。   安乐进入梦境,再次来到海边。   梦里的天是黑的,海水也是黑的,海里的龙骨依旧是黑的。   只是那些阴影有着不同的层次,龙骨的颜色明显最为深沉。   安乐听见了龙吟,这一次,龙的声音悠远绵长,在海天之间回荡,荡气回肠,不再充满着暴戾与愤怒,而是像倾诉着什么。   安乐一步一步走进梦中的海水里,任由汹涌的水淹没过他的头顶。   他朝着那段龙骨游去,梦里的海底明亮而温暖,四周有不知名的海底生物发出温柔的光芒,视野非常清晰。   他的前方,龙骨在海水里蜿蜒,那是长长的一根脊柱,有着跟动物一样的椎骨,只不过这些骨头都是漆黑的,像墨一般浓黑,任何一丝光线照在上面都被吸进去。每一个骨头关节比安乐整个人还大,一节节地拼接起来,占据着整个海底。   在龙骨的两侧,一团一团的黑影静静地悬在海水里,整齐地排列着,就像按照座位次序安排的那样,一个一个地坐好。   黑影随着海水轻轻摇曳,铺陈在龙骨两边,连接起来像巨大的黑翼,在海里缓缓扇动。黑影边缘模糊而虚幻,但是那种轮廓,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人。   五十三个人的鬼魂以龙骨为中心,分散排布,就像被一艘船载着一般,静静地沉在海底。   这一沉,就是十几年。   安乐看了这幅场景,喉口被堵住。   这就是张秘书在梦中看到的场景,那些黑影里有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留在这里,死不瞑目,这种景象让他宛如抵达地狱,也让他毅然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安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卧槽他妈的。”   梁义海这个渣滓,真的是下十八遍地狱都不够。 第78章 龙吟与海鲜12   安乐在海里看着这个画面,心里满满的难受。   梁义海改造船只让游船倾覆在大海里,造成了他们的死亡,人都死了梁义海还不放过这些魂魄,利用它们为自己制造风水局,实在是太可恨了。   龙骨也很可怜,原本好好地躺在海底等待化为天地精华,却硬生生被梁义海惊扰。   蒋鸣玉让安乐与龙骨中残存的意识沟通,可没告诉安乐具体怎么做。   安乐看了看面前巨大的骨头,只能自由发挥,冲着龙骨的方向大声喊:“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龙骨上附着的黑影闻声剧烈晃动一下,就像黑色的翅膀猛地扑动。   安乐吓得想后退,然后才记起这是在梦里。   没办法,他看见鬼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他继续跟龙以及鬼魂们打商量:“跟我一起来的人很厉害,他一定可以把你们救出去,外面风浪太大,可不可以给我们提供点方便?”   鬼影与龙骨在海里沉默着,安乐抓抓头,心想难道真的要嗷嗷叫,龙才会回应他?   安乐望着那些鬼影,不知道哪一个是张秘书的父亲,他忍着心头的难过,说:“船长大叔,你的儿子正在外面努力,他在努力给你报仇,我们跟他站在同一战线,所以帮帮我们吧。”   他的话刚说完,身旁的海水震动起来,本来安乐在梦里应该没什么感觉,现在却察觉到震荡,在海里几乎无法保持竖立,海水变得浑浊起来,阻隔了安乐的视线。   接着海底掀起巨大的浪潮,朝他凶猛地扑过来,安乐眼见着一团大浪要扣到他头上刚想大叫,就猛地呼吸到一口空气,他发现自己醒了。   蒋鸣玉抱着他,手从他的眼睛上移到额头,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   安乐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蒋鸣玉的手臂,说:“大佬……”   “嗯?”蒋鸣玉调整了一下姿势,揽住他的腰,让安乐能更舒服地靠着,“你只睡了十五分钟。”   安乐的脸上飘过红云,眼下正事要紧,他清了清嗓子,将梦中看到的讲给蒋鸣玉听。   “梁义海那个狗——”安乐对上蒋鸣玉的眼睛,连忙把话吞回去,“我是说,梁义海太可恨了,大佬你一定要替那艘船的遇难者主持公道。”   蒋鸣玉点点头。   接着安乐愁眉苦脸起来:“不过我跟它们沟通好像没什么作用。”   蒋鸣玉扶起他的背,让他看向车窗外,说:“怎么会没用,你看,雨停了。”   安乐惊讶地向外看去,雨水真的比刚才小了许多,再过一会,雨彻底停了。   安乐着急地想下车看看,刚一动,身上披着的外套就滑了下来,露出大片肩膀与背。   蒋鸣玉见他“香肩半露”的样子,眸光闪了闪,动手替他穿好了衣服。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安乐扬起头往上看,乌云在短短的时间内散去,露出藏着的碧蓝天空。   人们说,神龙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原来是真的。   崔唤见两个人出来了,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揶揄道:“我们在外面淋雨,把车让给你们二人世界,我这个人不错吧?”   安乐有点不好意思,脸上还要装镇静,说:“说明崔秘书你能以大局为重,吃苦耐劳。”   蒋鸣玉越过两个人朝着山崖下的海洞望过去,说:“我们走。”   崔唤立刻正色,吩咐人安排船只。   雨刚停,海水还在涌动,照理来说这种情况仍旧不适宜船下水,但安乐莫名觉得,龙神会保佑他们的。   崔唤就像蒋鸣玉的便携式提货机,想要什么跟他说一声,他立马会弄来。   比如现在他就变出两艘快艇。   安乐瞪着那两条船,问崔秘书:“你是不是有个随身口袋,里面装着无穷无尽的东西。”   崔唤“谦虚”地说:“我又不是哆啦A梦,成功的秘书就是要老板需要啥立刻变出啥。”他见安乐一脸古怪,这才解释,“我们跟着梁义海来到这里,自然会想到可能用到船,提前准备了嘛。”   不愧是成功的秘书。   安乐和蒋鸣玉、崔唤在一艘快艇上,另一艘上带着蒋家的手下们,一行人从远处的岸边下水,飞速驶向那处洞穴。   快艇乘风破浪,刚下完雨的空气粘稠而潮湿,夹杂着海水的咸味扑到脸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挺爽的。   安乐突然想到,蒋鸣玉要什么没有?这次度假他本可以弄艘游艇,在海上漂一个礼拜,吃吃喝喝看看鱼,结果净陪着自己瞎折腾。   安乐扭头,在风中冲着蒋鸣玉喊:“大佬!下次我们去大西洋上坐游轮钓鱼!”   蒋鸣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时候说这个,反正答应就是了。   海面并不平静,快艇经过激起飞浪,一下子就到了海洞前方,在原地画了一个大圈停下来。   “里面可能有暗流漩涡,船不敢进去。”崔唤说道。   蒋鸣玉拿起望远镜向洞穴那边看看,说:“这个距离就可以了,把东西拿过来。”   万能的崔秘书这次变出了一叠符纸与一把青铜匕首,递给蒋鸣玉。   安乐头一次见蒋鸣玉需要道具,看来这次有点麻烦。   安乐看着那些符纸,上面写的啥他依旧不认得,不过他想起一件事,突然说:“我这里有晏之南画的龙符。”   崔唤问:“晏之南是谁?”   蒋鸣玉同时说:“拿出来看看。”   晏之南是谁一时半会很难跟崔唤解释,安乐在裤兜里掏了掏,摸出自己的票夹,从里面抽出那幅画来。   本来那副画被安乐好好地放在行礼里,自从知道张秘书的事后,他就将画叠起来放进票夹里随身带着。   结果刚才淋了雨,此时再拿出来,整幅画变得皱巴巴的,纸张像咸菜一样,幸好没有破。   安乐艰难地解释:“本来是一条画得很好的龙,被我弄得有点惨。”   蒋鸣玉拿过来抖抖,小心地展开,即使纸张皱得不成样子,还是可以看出上面的龙线条流畅,栩栩如生,鲜活得似乎马上就要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画布一样。   “就用这个吧。”蒋鸣玉说。   崔唤搞不懂这张破破烂烂的画哪里比他带来的符好了,不服气地在一边看着。   蒋鸣玉拿起青铜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安乐瞪大眼睛差点喊出来。   崔唤拦下他,说:“没事的,不用很多血,回去喝点海带汤补补就行了。”   又不是韩国人,喝什么海带汤。   安乐心疼地看着蒋鸣玉,舍不得让蒋鸣玉身上有任何一点伤。   殷红的血液从绽开的伤口处冒出来,顺着蒋鸣玉修长的手慢慢滴落,流到那张龙符上,像鲜红的花。   红色沿着墨迹的方向蔓延,浸染了画上的龙。   空气变得燥热起来,周围的水汽瞬间被蒸发,连海水都平静下来,所有的游鱼纷纷退避,一时间居然风平浪静。   刚才这里还在下大雨,狂风大作,波浪滔天。   安乐不可思议地看向四周,崔唤解释道:“先生血液里释放出的凶煞,镇住了这里。”   安乐惊讶地望着这一切,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接触到蒋鸣玉身上的煞气。   常年吃掉阴邪诡异的东西,让蒋鸣玉的体质越来越凶煞,安乐望着大佬的身影,心里有种难以言语的怜惜。   煞气附在画中的龙身上,一道墨色的影子从画纸上一跃而起,朝着空中飞腾出去。   黑色的影子在天上越变越大,最后变成树桩那么粗,赫然是一条龙的形状,那条墨龙朝着海洞的方向飞去,所到之处留下点点墨痕,洒在水洗一般的碧空上,宛如星辰闪耀。   “那里的障眼法不仅骗过来来往的路人,还骗过了地府的阴差,这么多年,这个位置一直被遗忘了。”蒋鸣玉这么说着。   快艇上的人目送着墨龙穿过海洋上方,飞到了洞穴里,墨龙在水面上盘旋片刻,朝着水底一头扎进去。   众人立刻感觉到脚下的船随着海水摇晃起来,安乐差点站不稳。   蒋鸣玉伸手扶了他一把,安乐反过来抓住蒋鸣玉的手,心疼地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问:“疼不疼。”   蒋鸣玉依旧是那么淡淡的,说:“没事。”   就在安乐想给蒋鸣玉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响,所有人抬头看过去,只见几艘快艇朝他们包抄过来。   安乐定睛一看,打头阵的不正是体重超标的梁老板吗。   梁义海察觉到异动,领着他的手下赶过来了。   安乐见到梁义海的第一反应是骂了一句:“卧槽,狗东西来了。”   还没等他说下一句,蒋鸣玉就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捂住他的嘴。   安乐:“……”   蒋鸣玉平静地说:“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弄脏自己的嘴。”   其实最近安乐有点故意的,故意粗声粗气,这样也许看起来会man一点?   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完蛋了,在大佬心里,他成了不讲文明的小屁孩了。   安乐在蒋鸣玉的掌心里吹气,沮丧地说:“对唔起……” 第79章 龙吟与海鲜13   安乐说了“对不起”,蒋鸣玉就把手从他嘴巴上拿了下来。   安乐感觉自己像被家长教育的小学生,不过此时不宜聊这些,梁义海带了三船的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速驶来。   安乐刚才骂归骂,看到这架势略微有些担心。   梁义海这时候来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难保不会跟他们硬碰硬。   安乐看着对方满满的三船人,又看看我方的两艘快艇,比较了一下两边的实力,感觉实在不容乐观。   安乐的脑海里瞬间冒出许多动作片情景,盯着步步逼近的梁义海紧张起来。   他会不会突然吆喝手下掏出机枪冲着他们扫射?然后在大海上上演快艇追逐战,弹药齐飞,水花飞溅,双方的快艇互相碰撞,还要来一段激烈的打戏,安乐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小身板,梁义海带来的人好像个个都人高马大,他打不过怎么办啊。   再看看蒋鸣玉和崔唤,他们虽然长得高吧,感觉还是走文化人路线,特别是蒋鸣玉,清贵大老爷怎么能亲自下场跟人打打杀杀。   不管打不打得过都不能让大佬吃亏,安乐这么想着,主动上前一步,拦在蒋鸣玉面前。   要来就冲他来吧!   蒋鸣玉见安乐摆出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气势汹汹地站在他前方,挑了挑眉毛。   这小孩又在脑补些啥有的没的。   就在安乐紧张地等待冲突发生的时候,梁义海的三艘快艇居然直接越过他们身边,停都没停,笔直地朝着海洞的方向开去。   安乐望着梁义海绝尘而去的快艇带起的水花,呆若木鸡。   蒋鸣玉和崔唤也没料到梁义海会直接无视他们,崔唤嗤了一声:“这个人目的性好强,眼里只有最在乎的事,其他的管都不管。”   梁义海知道跟蒋鸣玉他们纠缠会耽误时间,现在在他眼里最重要的事是保住“困龙局”。   蒋鸣玉吩咐崔唤:“我们跟上去。”   崔唤立即让开船的人跟上那三艘快艇,他们的位置离洞口不远,洞穴附近水文环境复杂,梁义海的船明显受阻,船身摇晃,没能成功进入洞穴内。   梁义海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喊着自己的手下:“快!快!”   只见他们也拿出符箓、纸钱一类的东西,想往水里丢。   蒋鸣玉对崔唤说:“阻止他们。”   崔秘书笑眯眯答应:“好嘞,抓稳了。”   他说完,就指挥快艇朝着梁义海的船冲撞过去。   快艇撩起水花,飞速前进,梁义海的手下们见到他们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操纵自己的船躲避。   梁义海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嚷嚷:“别停下!别停下!”   可这边的快艇跟不要命一样哪里人多往哪里撞,梁义海那边勉强侧过船,船上的人被快艇激起的浪花溅了一身水,哪里还顾得上撒纸钱。   崔唤这边的船调了个头,继续去碰瓷梁义海的船,梁义海的手下狼狈避让。   安乐想过可能会发生快艇追逐战,只是没想到不是别人追他们,而是他们追别人。   两拨人的快艇在海面上兜着圈子打转,一时间浪花四起,场面非常热闹,梁义海抓着船,肥胖的身体随着船的动作摇晃,他急得大喊大叫:“别绕了!给我进洞!”然后一阵叽里咕噜的破口大骂。   安乐不服气地扭头问蒋鸣玉:“只准他骂脏话,我不能骂回去吗?”   “……”蒋鸣玉看了看那个海洞,说,“他马上就骂不出来了。”   就像是回应蒋鸣玉的话,海洞里的海水突然喧嚣起来,咕咕地冒着泡,紧接着动静越来越大,最后洞内的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梁义海见了这幅场景,脸色大变。   洞里的海水颜色比外面深,只见从黑色的漩涡里一团庞然大物一跃而出,朝着洞外冲了出来。   安乐定睛一看,那团黑色的东西是数不清的黑影,那些黑影从水里飞出来,腾空而起上了天空。   安乐仰着头,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寒意,喃喃地说:“好重的阴气。”   五十三条鬼影在墨龙的帮助下,挣脱束缚,从海底解放出来了。   积累了十几年的怨气让海面上方寒意逼人,黑影们徘徊在水面上方,满满铺开,遮蔽了大海。它们身上的阴气潮湿而寒冷,连天光见了都暗淡了几分,快艇上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   梁义海的手下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鬼。   冤有头债有主,鬼影们立即锁定了梁义海,呼啸着朝他冲去。   梁义海吓得一屁股跌坐在船上,大声喊:“快走!”   手下们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立刻发动快艇,飞一般地向岸边逃去,在海面上拉出三道白线。   蒋鸣玉示意崔唤也跟上,他们紧紧跟在鬼影的后面,一起追逐着梁义海。   梁义海疯了一般大喊大叫,他的手下看到鬼追在后面也快疯了,驾着船拼命逃窜。   黑影穷追不舍,安乐从没想过会看着别人被鬼追,感觉还挺新奇的。   梁义海的快艇冲到了岸边,梁义海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跳到船外,屁滚尿流地往岸上跑。   他刚跑了几步,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照着他的头脸就是一拳头,狠狠地将他撂倒在地上。   蒋鸣玉他们紧跟着也上了岸,安乐一看,半路杀出来的正是张秘书。   梁义海的手下早就被一大群鬼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哪里还有精力管自己的老板,张秘书揪起梁义海的衣领把他丢到一边,整个人骑在他的身上,一拳地一拳地揍这个人渣。   梁义海被打得吱哇乱叫,嘴里喊着:“我就是想活命而已!算命的说我命格不好,活得不长!刚好那时候我的船出了事,有人告诉我这个办法!我只是想保命!我不要钱!我的钱全都捐出去了!”   张秘书听了毫无波动,沉默地殴打着梁义海。   蒋鸣玉带着安乐和崔唤走上前来,看着这一幕,说道:“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每个人的命运生死簿上记得清清楚楚,以这种阴邪的方法改命,你以为拖延着就不用去地府了吗,人总有下地狱的时候,那时你所欠下的命债,一笔一笔,全部都会算清楚。”   张秘书不停地揍着梁义海,拳头扎扎实实打在梁义海的身上脸上,刚开始梁义海还反抗,到了后面被打得口吐鲜血,几乎快不能动了。   蒋鸣玉拉住张秘书,说:“不用脏了你的手。”   张秘书被蒋鸣玉拽着,盯着梁义海一塌糊涂的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久才站起来,退让到一边。   他一让开,那五十三个黑影向梁义海扑了过去,鬼魂们将他淹没,寒冷笼罩下来,梁义海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四肢疯狂地蹬动挣扎,但是于事无补,在白日青天之下,他的声音听起来起来特别恐怖。   那副场景,简直让人提前见识到了地狱。   过了一会,梁义海喊不动了,慢慢地没有了声息。   安乐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问蒋鸣玉:“他会死吗。”   蒋鸣玉答道:“会,但不是现在,他会被阴气折磨直到死亡。”   安乐想起之前梁义海曾经出现过的溺水现象,想来这次只会比那更加厉害。   黑影们离开了梁义海的身体,一个一个地排布在沙滩上,蒋鸣玉望向大海的远方,说:“它们自由了,阴差要来了。”   张秘书愣愣地看着那些鬼,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父亲。   其他的黑影退让开来,只留其中一个站在那里,因为时间太久了,鬼泡在海里这么多年,早就无法变幻出生前的模样,张秘书怔了怔,继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蒋鸣玉说:“时间到了。”   五十三个鬼魂,在迟了十几年之后终于踏上了去往地府的路,天边亮起来白光,安乐知道白光那头就是另一个世界。   张秘书凝视着黑影从浓到暗的过程,望着它们消失在了大海的彼端,露出惆怅而释然的表情。   那天蒋鸣玉他们直接从岸边回去了,留下昏迷的梁义海独自一个人躺在那里。   反正后来有人把梁义海给弄回去了,只不过姓梁的从那时候开始就大病不起,花了很多钱请医生来治都没有治好,没过多久在医院里一命呜呼。   梁义海在地府报道的时间同样推迟了多年,这一次,他可以和那五十三个人一起,在地狱十王面前好好地把账算清楚。   刚开始梁义海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地方媒体还进行了报道表达惋惜,称赞梁义海是慈善企业家,然后突然横空出现了一条新闻,里面详尽地揭露了梁义海罔顾人命的事实,其他媒体立刻哑巴了,这则新闻还引起了官方的重视,官方派人调查梁义海的财产情况,没收了他公司的不正当资产,还查出了他与某些不法分子勾结的证据。   这些都是后话了,蒋鸣玉他们还在X城的时候,张秘书就向蒋鸣玉与安乐辞别,他说他是学新闻的,还是想回去当记者。   张秘书说着这些话,脸上的表情宁静而平和,大概是不用再隐姓埋名,他平凡的脸似乎也立体了起来。   现在的媒体与之前有很多不同,不过以张秘书的能力,搞新闻工作应该不在话下,安乐在心里祝福他。   在安乐看来,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正好第二天就是7号,他准备坐飞机回家上课。   住在酒店的最后一个夜晚,安乐依旧搂住蒋鸣玉不撒手,说什么也要抓紧一切机会揩油。 第80章 龙吟与海鲜14   安乐像豆虫一样地抱着蒋鸣玉,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蒋鸣玉也不说话。   安乐偷偷摸摸大佬的腹肌背肌,将触感记在心里,蒋鸣玉见他跟小狗似的,左挠挠右抓抓,低头问:“不睡么。”   安乐遗憾地说:“明天就回家了,不做点什么吗?”   蒋鸣玉坦诚地说:“明天回家,所以要养精蓄锐,早点睡吧。”   蒋鸣玉伸手把他的爪子抓起来,按到他的身侧,摆出乖顺的姿势,还给他盖好被子。   安乐:“……”   算了,来日方长。   安乐就着这个姿势,老老实实地睡着。   他靠在蒋鸣玉身边安然睡着,呼吸平缓,只不过安乐睡觉不老实,时不时往旁边蹭蹭,胳臂大腿随意地搭在蒋鸣玉的身上。   蒋鸣玉也不在意,由着他在睡梦中折腾。   这不过这一次,半夜的时候,蒋鸣玉睁开眼,把安乐搁在他腰上的大腿放回去,从床上坐起来,替安乐掖掖被子,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去。   下了一场大雨后,天气明显转凉,特别是夜晚的海风,不再温暖宜人,而是湿湿的非常刺骨。   海边的人也变少了,深夜的大海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尽,神秘而深不可测。   蒋鸣玉走到沙滩上,那里有人等着他。   “辛苦了。”余梦穿着长风衣,遮住了她内里的长裙,扬着红唇对蒋鸣玉说。   蒋鸣玉在她身边站定,说:“你让我帮的忙,结果你满意吗。”   余梦笑笑:“非常感谢。”她望着海天一色的黑暗,说,“那条龙死在我家门口的海边很久了,空留一具枯骨躺在海床上,龙骨依旧环绕着龙气,有时候兴致来了,骨头会随着海潮一起鸣叫。”   “刚开始我还嫌吵,后来慢慢习惯了。”她对蒋鸣玉说,“结果最近突然发现好久没听到龙吟,掐指一算,那龙骨已经十几年没有动静。”   蒋鸣玉发表评论:“你真够细心的。”十几年后才发觉。   余梦笑得花枝乱颤:“你别讽刺我,我很忙的,不可能事事惦记着。”   “正好这时候有人面朝西南方大海,祭祀召请宋帝王,他说在大海海底有五十三个冤魂,求宋帝王解救他们。”   余梦说的,应该就是张秘书。   张秘书在海边听到龙吟,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向宋帝王请愿,希望能严惩梁义海。   “人家有求于你,你怎么不自己出手。”蒋鸣玉说着。   余梦低头轻笑,说道:“阳间事,管不了。”   梁义海虽然可恶,可到底还是个活人,他扣着生死簿上的五十三个人,阴差也拿他没办法。   “我教那人酆都鬼纹的画法,已经仁至义尽。”余梦说道。   张秘书拿着宋帝王画像与酆都鬼纹,踏上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蒋鸣玉听了连连摇头:“你真够轻松的。”   余梦抬手看看自己的指甲,说:“怎么会,再次强调我很忙的,特别是我有个同事翘班了……”她说了一半,转了话头,“不提那个,话说你是怎么发现了我是男的?”   余梦搔了搔自己的长发,她——应该说是“他”一直对自己的造型很满意,也不知道蒋鸣玉是怎么看出来的。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还是这么无趣。”余梦抱怨着,真有种小女儿般的撒娇。   蒋鸣玉侧目看着他,感觉略微无语,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明天就回去了。”   余梦“哎呀”一声,说:“怎么不多玩玩呢。”他没什么诚意地说着,“我还没尽地主之谊呢。”   蒋鸣玉懒得听他虚情假意,转身就要离开。   余梦连忙喊住他,说:“感谢你帮我这个忙,送你一个礼物。”   蒋鸣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余梦笑道:“你忙活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   蒋鸣玉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上了狐疑。   余梦不以为意,抬起手,说:“这条龙剩下的东西,你吃了吧。”   海潮的尽头,靠近天的方向传来龙的鸣叫,余梦的手边缭绕着淡淡的紫气,随着龙吟的声音越来越响,紫气也愈见浓厚。   “它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怜它躺在海底没什么危害,一直没有管,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时候让它回归幽冥了。”   余梦说着,牵引着紫气递到蒋鸣玉面前,笑着说:“你送它一程,它生前也算威风,能被你吃掉,它应该倍感荣幸。”   “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让它带着你的小媳妇看看一下这里的风景。”余梦越过蒋鸣玉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笑眯眯地说,“欢迎来到东南海旅游。”   余梦说完话,就消失了踪影,蒋鸣玉望着那团紫气,没有吭声。   “大佬?”   蒋鸣玉转过身,看见安乐裹着外套,哒哒哒地向他跑过来。   “我半夜醒过来,发现你不在旁边,差点吓死。”安乐喘着气跑到蒋鸣玉的身边,稍微有点惊慌,问,“发生了什么,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   安乐没有看到余梦,蒋鸣玉替他拢了拢衣服,说:“没什么,我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安乐有些不相信,不赞同地看着蒋鸣玉,忍了忍才没有追问到底。   他侧过头,这才发现蒋鸣玉身旁围绕的紫气,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蒋鸣玉回答说:“这是那条龙残留的龙气。”   就是梁义海一直渴求的东西。   “哇。”安乐看着那一片如烟如雾的紫云,说,“好漂亮。”   蒋鸣玉拉着他的手,领着他走到海边,他们一边走着,紫气亦步亦趋地追随在后面。   安乐不明白要去干什么,只觉得被大佬握住的手暖得发烫,驱散了他身上的凉意。   两个人站到离海最近的位置,海浪几乎能拍到他们的脚面上,身边的紫云向大海飘去,弥漫在海洋的上方。   夜晚黑色的大海本来十分平静,这时候海水慢慢地翻滚起来,过了一会有什么东西从海里钻出来。   安乐见了惊呼:“是那段龙骨!”   漆黑而庞大的龙骨划开海水冒出水面,海上缭绕的紫气包裹住龙骨,龙骨丰盈了起来,渐渐地变成了一条紫黑色的巨龙,横亘在海面之上。   安乐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蒋鸣玉:“大佬,这是真的龙吗?它活过来了?”   蒋鸣玉摇摇头,说:“这是幻象,龙骨里最后残留的意念投射出它生前的样子。”   这是一条属于幽冥的龙影。   曾经在安乐梦里嗷嗷叫的就是它。   幽冥龙看起来跟真的一样,身躯巨大,一只眼睛就比安乐整个人还大,它把头凑到蒋鸣玉与安乐身前,压迫感十足,安乐望着威武的龙角,紧张地扭头看蒋鸣玉。   蒋鸣玉叹了口气,说:“走吧,我们去海上夜游。”   安乐没有懂什么意思,蒋鸣玉不由分说,拉着他踏上了那条龙的龙头。   安乐又惊又喜,站在龙的脑袋上,虽然蒋鸣玉说这是龙的影像,却像站在实地上一样,非常稳妥。   接着巨龙腾空而起,飞到了夜空中。   紫黑色的龙翱翔在海面上,安乐刚开始还有点怕,等他发现龙飞得非常稳,就开始好奇地到处看,他从上至下望着宽广的海洋,发出惊叹的声音。   风在耳边穿梭,下面的大海波浪起伏,广袤美丽,深邃得像可以将人吸进去一样,抬头往上看,星辰满天,离得那么近,好像伸手就能摘到,美得让人心颤。   他们在海天之间飞翔,安乐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只觉得到处都是苍茫,苍茫之上星星点点,一切喧嚣全被抛到脑后。   “太酷了!大佬!”安乐兴奋地抓紧蒋鸣玉的手。   海洋、天空与龙,安乐所有的中二幻想得到满足,兴奋万分。   “好像每次出门都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安乐高兴地说,“有让人害怕的,不过也有好的。”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遇到这些事,他也无法跟着龙一起乘风破浪,观看夜晚的美景。   他感叹道:“这么看,我的事故体质也不一定是坏事。”   他这种一定要把麻烦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的口气,让蒋鸣玉心软了一下,蒋鸣玉摸摸他的头,说:“下次我们换个地方再好好玩玩。”   大佬越来越喜欢摸头杀了,安乐微微低下头,耳尖染上一丝红色,说:“下次说不定还会遇上怪事。”   “不过遇到也没事。”他笑着说,“也是一种经历,以后回忆起来可能还会觉得怀念。”   蒋鸣玉没想到他年纪小小说出这种话,说:“这么小就开始回忆过去了。”   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啊,安乐没有吭声,望着广袤无边的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情此景,应该能称上浪漫了吧。   安乐望着大海的波浪与天上的星星,紧张地吞咽口水,拽着蒋鸣玉的手里冒出汗。   “大、大佬,不对,那个,先生。”安乐望着身边的人,一顿手足无措。   “怎么了?”蒋鸣玉担心他不舒服,问,“是太高了吗。”   “不、不是,我就是觉得现在气氛挺好的。”安乐嗫嚅着,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蒋鸣玉,说,“所以……那个,我对你……”   就在安乐刚鼓起勇气的时候,海与天的交界处突然闪出一道白光,接着白光蔓延开来,铺在海面上似乎是有白色的火焰在燃烧。   白光熊熊燃起,寒意铺天盖地,安乐抖了抖,惊恐地问:“那是什么。”   蒋鸣玉脸色变了变,说:“那是西南地狱。”   西南海大海海底,有着黑绳大地狱。   也许是这条龙即将回归幽冥,他们居然看到了从地狱里烧出来的业火。   白炽的火焰,阴森寒冷,象征着地狱的权力与威严。   安乐怔怔望着那个遥远的地方,猛地感觉到浑身剧烈的疼痛,就像有人在他灵魂深处拿锯子切割他的魂魄一样,剧痛让他松开蒋鸣玉的手,身体摇晃着从龙头上跌落下去。   “安乐!”   安乐听见蒋鸣玉的声音,可是他好疼,疼得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疼痛他曾经经历过。   他记得有人警告过他:“发配黑绳地狱会比你想的还要痛苦百倍。”   当时他多么天真,对那人说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日受罚,早日超生,不是极好?”   那人沉默不语,他反而去安慰,等到了地狱,他才知原来极端的痛苦,真的没有边境。   安乐从高空坠落,那条紫黑的龙调转龙头,俯身下去接住他,阻止了他的坠势,与他一起钻进海里。   海水冰冷,封住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冰水就像地狱里的寒气,那个时候他经历了刑罚的洗礼,魂魄被切割,支离破碎,躺在黑色的礁石上,连话都说不了。   那人望着他,问:“你后悔吗。”   他当时想,幸亏他无法开口,否则后悔的言语就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那人怜他倒霉,将他的灵魂修补起来,他看着那人严肃而温柔的脸,又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错乱的画面在安乐的脑海里交叠,海水环绕着他,带给他沉闷的窒息感。   他在海中慢慢下沉,蒋鸣玉跟着他进水,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捞了起来。安乐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咬了一口,他下意识张开嘴,温热的空气渡了进来,从他的口腔流入到他的肺里。   安乐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印象就是钳在他腰上的手,与覆盖住他嘴巴的唇,同样火热。 第81章 孽镜台1   安乐因为看到了地狱的景象,从龙头上掉落进了海里,蒋鸣玉把他捞上来,他就昏了过去。   他在落水的时候,脑子里飘过不少纷纷杂杂的画面,大部分模糊不清,安乐最后只搞清了两件事。   一件是地狱很可怕,二是他曾经去过地狱。   然后他记起有人在地狱里跟他说话,那人最后还救了他,可那个人是谁,安乐在记忆里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   安乐感觉浑身酸软,脑子昏昏涨涨,喉咙撕扯一般地疼。   他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个缝,看见蒋鸣玉守在他的身边。   蒋鸣玉伸手触碰他的脸颊,低声说:“你发烧了,再休息一下吧。”   安乐还惦记着第二天要回家,很想说话。   蒋鸣玉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说:“不用担心那些,都安排好了,再睡一会。”   安乐这才放下心来,沉沉地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还在酒店。   再傻也知道绝对错过飞机的时间了,安乐眨眨眼,想从床上起身。   一只手阻止了他,将他按回床上。   安乐对上蒋鸣玉的眼睛,蒋鸣玉低垂着眼眸,说:“你需要休息。”   安乐脸有点红,可能还在发烧,他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声,蒋鸣玉从旁边拿来一杯水,安乐用水润润喉咙才说出话:“我想上厕所……”   蒋鸣玉:“……去吧。”   安乐爬起来去厕所,因为睡久了还有点头重脚轻,蒋鸣玉扶了他一把,安乐连忙说:“我自己去。”   从厕所出来,他又被蒋鸣玉按到床上,安乐摸着自己的额头,好像已经退烧了,除了嗓子疼,浑身发软,没有什么大问题,他问:“现在几点了?”   蒋鸣玉看着他,没有回答他时间,而是说:“你睡了一天一夜。”   安乐吃惊地瞪大眼睛,现在已经9号了?他们一直待在X城的酒店里?   蒋鸣玉说:“你烧得很严重,我请了医生来,给你打过针,学校那边,我已经安排人替你请假了。”   安乐这才看到他手背上的针眼,他甚至都没有感觉。   安乐无力地倒回床上,说:“怎么回事啊。”   “不要再着凉,我也想问你怎么回事。”蒋鸣玉替他盖好被子,说,“你一见到地狱的业火就掉了下去。”   提到那时候的事,蒋鸣玉也有点错愕,当时安乐本来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好像有话要说,结果下一秒他就松开手,摇晃一下就掉了下去。   他们当时在高空中,普通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进海里绝对受不了,蒋鸣玉带着那条幽冥龙接住安乐,却因为惯性一起冲进到水面之下,接着蒋鸣玉将安乐从水里捞出来,龙带着他们回到岸上。   那时安乐已经因为溺水而昏迷不醒,蒋鸣玉抱着安乐返回酒店,安乐就开始高烧。   他们推迟了回程的计划,等着安乐退烧。   安乐听到蒋鸣玉描述这些,脸上挂上抱歉的神色,说:“对不起,我耽误了大家。”   蒋鸣玉说道:“这没什么,只是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吃惊,你想对我说什么?”   安乐这才记起他们在乘着龙飞翔的时候,他觉得气氛很好,想跟大佬表明心迹,结果他突然看到地狱,摔了下去,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到底是有多么粗心大意啊,安乐的脸迅速地红起来,现在显然不是说那些的好时机,他赶紧转移话题,说:“没什么,我说过我一见地狱就浑身疼。”   安乐将坠落时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讲给蒋鸣玉听,蒋鸣玉听完皱起眉头。   安乐小心翼翼地问:“大佬,我看到的是不是我的前世啊。”   蒋鸣玉摸摸他的额头,说:“也许吧。”   安乐小声说着:“哎,谁还没有个前世啊,最近妖魔鬼怪见得多了,我倒是不奇怪。”   安乐说这些话像在宽慰蒋鸣玉,也像在宽慰自己,他自嘲地笑笑:“只不过我去过黑绳地狱,大概上辈子不是什么好人。”   蒋鸣玉仔细地摩挲他的前额,帮助他聚气到头顶,没有吭声。   安乐灵魂中破碎痕迹原来是在地狱里造成的,普通人进入黑绳地狱虽然会受切割之苦,但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整个灵魂全碎掉,他是承受了多少次铁锯的折磨才会那样。   换句话说,他是曾经犯过多大的错,才换得那一身罪孽。   蒋鸣玉盯着安乐清澈的眼睛,怎么也看不出他单纯的内里可能藏着一个穷凶极恶的灵魂。   还有安乐说有人救了他。   蒋鸣玉很在意替安乐修补魂魄的那个人,总觉得那人跟安乐之间有很深的羁绊,才会让安乐即使转世也念念不忘。   那人到底是谁,比他还早接触到安乐的灵魂深处。   想到这里莫名有点不悦,蒋鸣玉的手从安乐的额头滑到脸颊上,在他脸上反反复复地摸,安乐是很欢迎大佬摸他啦,只不过蒋鸣玉明显在神游太虚,他的脸皮子快被搓掉了。   “没事啦大佬,可能是这次离地狱太近了,我回家躺几天,说不定立刻就把前世给忘了。”安乐说。   其实对于前世什么的,安乐有些在意,却没那么执著,让他惊讶的是另一点。   他是穿越的啊,所以那个前世是什么鬼,是原主的记忆还是他自己的?   不愧是灵异文,穿越还能有前世,安乐怎么想也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干脆懒得想,都能穿越了,还怕有前世?   就在这时候,安乐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军从床边冒出来,三下五除二跳到床铺上,用身体挤开蒋鸣玉的手,让他到一边去,自己凑到安乐旁边。   蒋鸣玉:“……”这只鸡,真的是,很想吃掉。   安乐居然从大公鸡的豆豆眼里看到了担忧,他笑着对将军说:“没有陪你玩,无聊了吧,我没事的。”   将军拼命往安乐脑袋上蹭,想表达它的关心,但是它太胖了,肚子上的毛差点把安乐的脸全盖住,让安乐憋死了。   蒋鸣玉忍无可忍,出手把大公鸡拎到一边,说:“他还是病人。”   将军不满地在原地跳来跳去,安乐见状,说:“它应该是想家了。”   他望着蒋鸣玉,眼里满是真挚,说:“大佬,我也想回家了。”   于是迟了几天,他们终于踏上了归途。   自从那场大雨之后,X城的天气一直放晴,非常适合飞行,只不过过了一个假期,气温猛地降下去一截,再加上安乐落水发烧,有点畏寒,此时在蒋家的私人飞机上,他裹着毯子,抱着热的甜牛奶,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年人。   “身体太差了,水里泡泡就烧得这么厉害,回去给你炖汤补补。”江大厨这么评价安乐。   安乐吸吸鼻子,往牛奶里倒甜酒,说:“我是特殊情况。”他估计是被地狱吓到了,才病得这么厉害。   蒋鸣玉伸手把酒瓶子拿过来,说:“不要多喝。”   安乐瘪瘪嘴,捧着牛奶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问:“对了,崔秘书呢。”   蒋鸣玉说:“他先回N城了。”   崔秘书真是个好秘书,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安乐背对着江虹,悄悄凑近蒋鸣玉,又问:“还有件事,那条龙呢?”   跟龙一起乘风破浪实在太爽了,可惜安乐还没玩够就掉到了海里。   蒋鸣玉掀掀嘴皮子,说:“吃了。”   安乐:“?”   “本来就是残留的龙气,那条龙本身早就死了。”蒋鸣玉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算如此,安乐还是觉得震撼,前一秒还骑着人家到处飞,后一秒就把人家给吃了。   所以……“好吃么?”安乐呆滞地问。   “还行吧。”蒋鸣玉矜持地说,“咸咸的,没什么实感。”   在海里泡了那么多年,能不咸吗。   安乐试图想象那个口感,估计大佬吃下去的是那团紫紫的瑞气,他好奇地继续问:“吃那个吃得饱吗。”   蒋鸣玉皱起眉头,说:“其实很多,还有点撑。”   他掩着嘴,一回忆就有点难受,说:“今年再也不想吃海鲜了。”   总之,他们的假期旅行就这么结束了。   江虹从X城带了一堆海产品回来,准备屯着慢慢做东西吃,他们拖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里,说起来只离开了十天,安乐居然觉得想念。   这几天院子里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房间都还是干干净净。   江虹迫不及待地将他带回来的食物放进厨房里,将军张开翅膀,飞速跳进自己的鸡窝,美滋滋地缩起脖子。   因为安乐还病着,蒋鸣玉要送他回房间,让他多休息。   安乐顶着微红的鼻尖,揉着眼睛装可怜,用鼻音说:“回来了就要分开睡了吗。”   蒋鸣玉愣了愣,领着他在他的房间门口转了个弯,直接去了主卧。   安乐私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再次成功混进大佬的房间。   蒋鸣玉让他坐在床上,说:“你先睡会,吃饭的时候喊你。”   安乐突然伸手扯住蒋鸣玉,抬着眼睛看他,眼睛里有着微光闪动,说:“我还有点不舒服。”   蒋鸣玉皱起眉头,摸摸他的额头,说:“还在发烧么。”   安乐揪着蒋鸣玉的衣服,咬咬下唇,心里一横,说道:“没有,但是就是不舒服。”   这下蒋鸣玉察觉到他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有话要说,便耐心地等着他。   安乐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过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蒋鸣玉:“……”   安乐坐在床上,蒋鸣玉在旁边站着,因为安乐低着头,蒋鸣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揪着他衣服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那时候你都亲我了。”   安乐记得在海里,蒋鸣玉咬开他的嘴唇给他渡气,他一直不好意思提这件事,蒋鸣玉也就不提,他思前想后,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会当成没有发生过,安乐不想这样,这才鼓起勇气跟蒋鸣玉说,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蒋鸣玉叹了口气,说:“那时你溺水了,我不得不那么做。”   噢,是“不得不”,换句话说,那只是人工呼吸,大佬是被迫的。   安乐松开蒋鸣玉的衣服,依旧没有抬头,说:“我可能脑子烧糊涂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就算他一直低着头,也能看出他的羞耻与沮丧。   安乐像霜打的茄子,坐在那里,心里想着,快点走吧,让他一个人静一会。   蒋鸣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扬起头来,安乐紧紧咬着牙,目光闪躲,他强迫自己挤出笑容,说:“大佬,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这就是蒋鸣玉的房间,顿时很后悔,他拼命挤进来是图啥呢。   该走的人是他。   安乐想站起来出去,蒋鸣玉捏着他的下巴不松手,接着俯下身体,凑近安乐,朝着他的脸颊亲了上去。   安乐瞪大了眼睛。   脸上的皮肤感觉到温热,这是一个安抚性质的亲吻。   安乐想,这样就能满足了吗?   安乐恶向胆边生,来都来了,不可以错过机会。   安乐在蒋鸣玉退开之前,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侧过脸,将嘴巴凑上去,精准地对上他的唇。   安乐小心翼翼地贴着蒋鸣玉,等着他将自己推开,可是他没有。   过了一会,两个人分开,蒋鸣玉扶着安乐的脖子,低声问他:“这下舒服了?”   安乐傻子似地点点头。   蒋鸣玉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开房间,安乐呆呆坐在那里,过了好半天直挺挺躺到蒋鸣玉的床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第82章 孽镜台2   蒋鸣玉匆匆从房间里出来,他怕继续待下去会出事。   他掩着嘴唇在院子里撞见江虹,江虹见一副他被抢劫了的样子,问:“先生你怎么了?被安小弟传染感冒了?”   蒋鸣玉这才放下手,压着嘴角,神情非常复杂,说:“没什么。”   江虹还是没懂发生了什么事,问了一句:“安小弟呢。”   蒋鸣玉说:“他在房间里休息。”   江虹是看着蒋鸣玉从卧室出来的,问:“他在你房里?”   蒋鸣玉点点头。   江虹搞不清楚情况,只是感慨地说:“照理说也是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喜欢挤一块。”   江大厨想了想,分析了一下安乐的行为模式:“安小弟在你面前尤其像个孩子,天天围着你转,特别特别依赖你。”   蒋鸣玉愣了愣,恍惚地说:“怪不得我总有种罪恶感。”   “什么罪恶感?”江虹问。   蒋鸣玉不愿意多说,摇着头往书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摸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虹从没见过一向淡定的先生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安乐抱着蒋鸣玉的被子,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他一辈子都不要洗嘴巴了!   不行,不能这么没志气,搞得像没下次一样,不仅要有下次,还要有下下次。   大佬没有推拒他,说明对他是有好感的。   安乐咬着嘴唇,心情轻飘飘的,大佬应该察觉到他的心意了吧,他没有贪心到一下子得到回应,但也不愿意就这么满足。   安乐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揪住软乎乎的被子,下定决心再接再励,让大佬把他当作对象来看待。   吃饭的时候,江虹察觉到一丝奇妙的气息。   蒋鸣玉安安静静地吃饭,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还要冷硬。   反倒是安乐,一边吃饭一边扬着嘴角,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江虹问他有什么喜事,他就说感冒了鼻子不舒服。   鼻子不舒服还笑得这么开心?   安乐一边扒饭,一边抬起头偷偷摸摸地看蒋鸣玉,蒋鸣玉侧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安乐又羞涩地低下头去,嘴角的弧线怎么压都压不住。   江虹:“……”谁能告诉他这种青春洋溢的粉红气氛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安乐还病着,提前一步爬上床,乖乖地躺好。   蒋鸣玉洗完澡出来,自然地躺到他身边,以为安乐会像在X城酒店时那样黏上来,结果他没有动。   安乐虽然是侧躺着,脸冲着蒋鸣玉,可本本分分睡在床铺的一侧,一点要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蒋鸣玉想了想,偏过头,开口喊了一声:“安乐。”一副想跟安乐聊聊天的样子。   安乐睁开眼,主动帮蒋鸣玉扯好被子,说:“早点睡吧,在外面九天,你也累了。”   蒋鸣玉顺势被他拽下去躺好,安乐有模有样地掖了掖被角,给两人安安稳稳地盖好,反倒照顾起蒋鸣玉来,等确保被子暖暖和和,他才带着一脸满足闭上眼睛。   蒋鸣玉等了一会,发现安乐居然真的睡着了。   蒋鸣玉有点无措,本来想跟他说说话,结果他就这么睡了?   蒋鸣玉侧过身体,盯着安乐的睡颜。   小孩儿的脸上有着进入梦乡的甜美,只不过他还病着,鼻尖和眼角有点泛红,再加上知道他灵魂的事情,总觉得他年轻的面容有点脆弱。   蒋鸣玉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么望着安乐出神,不知不觉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是不是被小孩儿玩了一招欲擒故纵?   蒋鸣玉顿时心情复杂。   他将睡梦中的安乐揽进怀里,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多鬼心思。   怀里的青年安然而甜蜜,就像江虹说的,依恋地靠在蒋鸣玉的怀里。   蒋鸣玉嘴里喊他小孩,可安乐身形修长,已经有了青年人的阳光帅气,在他这个年龄,个头还能往上窜一窜,他以后会变得更加吸引人。   确实不能再当成孩子看了,蒋鸣玉这么想着。   安乐第二天去学校上学,他刚踏进学院,就被君弈叫去了办公室。   还是那么帅的君老师打量着他,笑着说:“你家里人来替你请假,说你生病了,现在看着还行啊,是不是装病逃课?”   安乐连忙摆摆手:“君老师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真的病了。”他指指自己还有点红的鼻子,说,“我国庆出去玩,掉海里去了,被捞上来发了几天的烧,刚好就急着来上学,还有比我更勤学上进的学生吗?”   君弈听了他说的吓了一跳,说道:“我不知道细节,掉进海里?怎么这么危险?”他皱着眉头,严肃地批评安乐,“不要贪图刺激,玩一些危险项目,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安乐没办法向君弈解释那些事,只能双手合十,冲君老师抱歉地说:“我知道啦君老师,就别教育我了,我已经很惨吃到苦头了。”   君弈见他除了有点感冒症状外其他还好,这才放下心来,说:“下次销假点名的时候不准再不见人影,其他同学都按时报道了。”   安乐连连做保证,满脸笑嘻嘻。   君弈眯着桃花眼,脸上又是无奈又是纵容,他伸手揉了揉安乐的头顶,说:“你这次去的是X城吧,应该吃了不少海鲜。”   君弈做了一个蒋鸣玉经常对他做的动作,让安乐有点精神恍惚。   同样是揉头发,蒋鸣玉做起来宠溺而自然,安乐很喜欢,可被君老师摸头,安乐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正头顶有点凉,怪怪的,有些排斥。   安乐还以为自己挺喜欢这位辅导员的。   君弈扬着嘴角,脸上带着怀念,似乎回忆起什么,安乐还以为他曾经去过X城,在怀念过去,可是他却说:“我没有去过X城。”   他看着安乐,下垂的眼角闪过柔光,满脸的温柔:“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有机会去看看,但阴错阳差没有去成,反倒是让别人抢先了。”   安乐说:“现在去X城很方便,飞机只要两个小时。”   君弈笑了,说:“也对,现在我想去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拦不住我了。”   安乐又跟君弈聊了聊海边的见闻,等快上课了才从学院里出来。   在跑去教学楼的路上,安乐突然想起来,他有跟君弈提起他这次是去X城吗,君弈怎么会知道?   再想想,可能是蒋鸣玉找人给他请假的时候说出来的,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安乐一进教室,就看见晏之南坐在角落里,他大大咧咧地跑到晏之南旁边,说:“你一个管院的来上什么电路课啊。”   晏之南撩起眼皮打量他,说:“我来看看我儿子。”   关于这件事,安乐一直很想跟他打一架,说:“走,出去决斗,看到底谁才是爸爸。”   晏之南把他扯下来,让他坐好,说:“你又打不过我。”   安乐刚想说有种不用法术,比纯武力,他还真不一定输,晏之南就指指讲台,说:“要上课了。”   安乐这才不服气地坐好,晏之南盯着安乐的红鼻子,说:“那个闷骚大叔,怎么没好好照顾你,搞得这么狼狈。”   安乐替蒋鸣玉开脱,说:“是我自己弄的,跟他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晏之南嘀嘀咕咕地抱怨,“也算他的半个地盘,哼,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也在吧。”   安乐没懂他在说什么,说:“有啥直说,含含糊糊的听不懂。”   晏之南抬手摸了一把安乐的头毛,说:“听不懂算了,傻子比较快乐。”   好奇怪,晏之南摸他头发,他也不觉得别扭,不过晏之南的嘴巴太爱占别人便宜了,安乐咬牙切齿地说:“看在你画的那条龙很有用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那是,我画的画天上地下无人能比。”晏之南不屑地说。   安乐望着晏之南,天气转凉,他在T恤外面罩着厚外套,终于看不到那些可爱又可怕的美少女头像了,只不过黑色的外套配上黑色的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像阴天里的蘑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御宅族的气息。   谁能想到这个宅男那么厉害啊。   安乐碰碰晏之南的胳臂,有事跟他商量:“你再画地狱的景象给我看。”   这下晏之南也惊讶了,从座位上直起身体,说:“你还没被折磨够么。”   果然晏之南知道他的事。   其实安乐还是有点在意那些前世的画面,可他怕蒋鸣玉担心,不敢多提,他有种感觉,晏之南一定知道些什么。   安乐抓住晏之南,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晏之南没有回答,从书包里掏出本子,说:“你想知道地狱的事?我讲给你听。”   他拿着笔,在纸张上勾勾画画,迅速地勾勒出十个人的轮廓,说:“地狱被划分为十殿,每一殿都有掌管秩序的阎罗大王坐镇,一共有十位,称为地狱十王。”   晏之南停下笔,想了想,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说:“那十个地狱大王各有各的稀奇古怪。” 第83章 孽镜台3   安乐看着晏之南,表情里带上狐疑,问:“你和地府工作人员很熟吗?”   晏之南连忙撇清关系:“我可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低着头继续画画,说,“他们在地下,我在天上,相隔十万八千里。”   他在画纸上勾出十个剪影,那十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每一个都有独特的地方,只不过全看不清脸。   晏之南说道:“人呢,死了之后就变成鬼魂。”   安乐心想你不是说废话吗,但他没有打断晏之南,继续听他说。   “每一个鬼魂去了地府,首先要去地狱第一殿秦广王那里报道。”晏之南用笔在画纸上的第一人身上画了个圈,意思是这就是秦广王,他继续说,“秦广王掌管人的寿命长短,同时评判人一生的功过,决定人何时生何时死。如果那鬼魂生前是善人,下一世能寿终正寝,甚至有可能飞升;如果功过相抵,就会被发配到第十殿转轮王处,继续轮回转生,男变女,女变男,体验人间百苦。”   他说到这里,休息了一下,安乐想起在海上见到的情景,那些痛苦的刑罚,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安乐喃喃地说:“生前犯下大罪的人,就会进入地狱,承受刑罚。”   晏之南深深看了安乐一眼,说:“秦广王殿上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面镜子,那个高台叫做孽镜台,凡是生前犯下的罪恶比行善多的人,押解到孽镜台上,镜子会照出他一生做过的所有恶事。秦广王看了镜子,再评判他犯下哪种罪孽,接着根据那人的罪名将鬼魂发配到第二殿到第九殿受罚,二到九殿每一殿的地狱大王司掌的范畴都不一样,刑罚也各有各的,总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安乐听了晏之南说的,神情恹恹。   这么说他前世也曾经照过那面镜子,那时候镜子不知道照出他多少丑恶的过往。   这种认知让安乐感到不适,他无法想象自己曾经是那种大恶之人。   一想到地狱里的场景,大颗大颗的汗就从安乐的额上滚落,安乐想,地狱设置这么多刑罚是有效的,让他打心底感到害怕,这一世怎么也要做个好人。   安乐勉强笑着问晏之南:“那我这辈子多做好事,还能改过自新吗。”   晏之南见他这幅样子,拿出纸巾让他擦自己的额头,说:“孽镜台只能照出罪孽,如果一个善人站到镜子前面,镜子里是空的,没有任何影像,所以孽镜台上悬挂着七个字‘孽镜台前无好人’,意思是照不出好人,只能照出恶人。”   安乐苦笑说:“大善人早就升天了,怎么会去孽镜台。”   晏之南突然笑了笑,扶着自己的黑框眼镜,认真地说:“那也不一定。”他叹了口气,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好人有时也不长命,总有命运不公的倒霉时候。”   他说了这句话,不再言语,而是低下头涂画着地狱十王的各种细节,安乐望过去,他只见过宋帝王的画像,晏之南笔下的宋帝王跟那画像一样秀秀气气,是十个人中最精致的,带着一股秀致的气度。   安乐将视线从宋帝王身上撤离,多看了几眼秦广王。   就是这位大哥评判着一个人一生的善恶,也就是说安乐曾经被他亲手判去了第三殿黑绳大地狱。   安乐看着秦广王的剪影,心里有点别扭。   晏之南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这位地狱大王的神韵,他威严而严肃,身材高大匀称,排在十王首位,惩恶扬善,定然正直而铁腕。   安乐想着这辈子他多做善事,再去地府见到这位大人的时候,会不会得到通融。   晏之南顺着安乐的目光看到自己画的秦广王,哼了一声,拿起笔盒把秦广王的小人给盖上,不让安乐看,说:“别看了,反正说给你听地狱的事,是让你多了解,了解了就不害怕了。”   他指指课堂上的老师,说:“与其纠结什么前世今生,不如好好过日子,比如担心一下自己的期末成绩。”   安乐这才拿起课本,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说:“也不知道分考得高点,会不会是加分项,到时候让秦广王多通融。”   “……”晏之南古怪地说,“会的,他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要不是去X城碰到梁义海,安乐也不会接触到地狱烧出来的业火,也不会想起以前的事。现在梁义海的事解决了,干脆当没看到地狱得了。   安乐抱着这种精神胜利法,安安心心地上课回家。晚上洗漱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左看右看,除了镜子里有个小帅哥之外,也没看出其他的。   安乐冲镜子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帅哥也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真的有镜子可以照出人一生做过的坏事吗,那看着镜子的时候,是不是就像看电影一样?   说起来关于镜子的鬼故事有很多,据说镜子能够吸走人的魂魄,要不是在家,安乐还真不敢大晚上的照镜子太长时间。   他收拾好自己,换上睡衣,走到蒋鸣玉的房里,爬到床上去躺好。   安乐安安静静地等蒋鸣玉从书房出来。   蒋鸣玉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安乐笔直地躺在床上,被子方方正正,盖在身上整整齐齐,他整个人睡在那里,闭着眼睛,表情恬淡安详,简直就像沉睡的天使。   蒋鸣玉嘴角稍微勾起,不动声色地靠近床铺。   什么沉睡的天使,根本不可能,安乐要是真的睡着,那睡相四仰八叉,哪里会这么安分。此时他规规矩矩地躺着,说明他还没睡着,只不过在装睡。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蒋鸣玉轻手轻脚拉开被子睡进去,等候了一会,旁边的小孩还是没有动静,他伸手关掉床头灯,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起来。   身边的安乐突然翻了个身,支起身体,摸着黑,迅速地在蒋鸣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晚安,好梦。”然后躺回去,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装沉睡天使。   蒋鸣玉慢吞吞地抹了一把前额,额上还残留着温温湿湿的触感。   这个小朋友,果然撩人的花样多。   蒋鸣玉起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吻了吻安乐的额头,低声说:“晚安。”   安乐表面上闭着眼睛,实际上高兴得被子里的脚指头都卷起来跳舞。   每次他想撩大佬,反而会被大佬撩得不能自已。   蒋鸣玉的晚安吻有魔力,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   天气越来越凉,有一个问题也越来越突出,就像君奕曾经说过的,日照时间变短,天黑得更加早,安乐每次下课就要往家里冲,才能恰好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院子里。   这挺麻烦的。   安乐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拦路小鬼了,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感觉,并不是很害怕。   只不过蒋鸣玉不放心,学校里企图伤害安乐的人还没找出来,不能存着任何侥幸,坚持着小院子的门禁时间,一旦安乐晚归就会打电话,或者派江虹去接。   连江虹都对自家先生的神经质感到不可思议,对安乐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先生对别人这么紧张,估计就算把你含在他嘴里,他都怕含化了。”   安乐听了不发表意见,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因为平时在外面上课,国际学院又管得宽松,学生很少聚在一起,每次有事情,班委在群里通知一下,跑腿交表还是要自己去做,所以安乐跑学院跑得挺多。   每次回学院撞见君奕,君奕都会把安乐拦下来,有时候聊聊天,有时候塞东西给他吃。   虽然安乐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投喂他,但老师的好意他不会傻到不接受,他还指望评奖呢。   再说君老师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安乐乐于跟他打交道。   这次安乐去学院里办事,中途想去上厕所,便走到学院里的卫生间解决三急问题。   学院的楼不比教学楼,进进出出的人少,厕所的人不多,安乐进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   楼里的卫生间在楼道的尽头,最外面的隔间中间是洗手池,池子上挂着镜子,然后两边才是分开的男女厕所。   安乐经过水池的时候,随意看了眼镜子,镜子被擦拭得很亮堂,上面映照着安乐的影像。   安乐没有多想,进去男厕所方便,等出来的时候,在水池子边洗手,他抬起头想欣赏自己的脸,结果一看愣住了。   他屏住呼吸,任由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忘记去关掉,死死盯着镜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面前的镜子里,是空的。   说是空的也不确切,镜子反射着他身后的走廊,甚至连走廊上的窗户都照得一清二楚,其他东西均完好地投射在镜面上。   独独没有他这个人。   他明明就站在镜子的前面,镜子却照不出他。   安乐吞咽着口水,慢吞吞地往旁边移动,可不管他怎么动,他的影像就是无法出现在镜中。   安乐瞬间想起很多恐怖传说。   比如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削苹果,苹果皮不能断,断了就会见到鬼;还有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喊三遍“血腥玛丽”,然后镜子里会出现满脸是血的女人。   可那些恐怖故事有一个要素是要半夜,现在大白天的,镜子里会有鬼么。   安乐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生怕声音大了,灵魂会被镜子吸走。   他慢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厕所门口,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影像始终没有出现在镜子上,待他的脚一接触到走廊,他立马转身狂奔,头都不敢回。   安乐心脏砰砰地跳,跑得太快了,没注意到前方,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不要在走廊上跑这么快。”含着笑意的责备从头顶上传来,安乐抬头一看,对上君弈的脸。   “怎么回事,跑这么快干嘛,被鬼追了么。”君弈随口开玩笑,却戳中安乐的软肋。   安乐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揪住君弈,扯着他把他往厕所带。   君弈疑惑地跟着安乐,这才察觉不对劲,问:“发生了什么?”   安乐不由分说,把老师拽到厕所门口,指着里面说:“镜子!”   君弈站定,望着水池上的镜子,摸了摸下巴,过了一会,他看向安乐:“镜子怎么了?   安乐愣住,小心翼翼地扭头看过去,他和君弈并排站在水池前面,只见镜面上好好地映着他们并肩的模样,非常清晰。 第84章 孽镜台4   安乐愕然地望着镜子,说不出话。   刚才镜子还照不出他,现在又能照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安乐满脸震惊,君弈见他这个样子,侧过头来问:“所以,镜子到底怎么了?”   安乐不是没见识的人,此时迅速地镇定下来,说:“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镜子里跑过去一个人,突然被吓到,刚好碰见老师你,就拉你过来看看。”   君弈失笑道:“学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你看到的说不定跟你一样是个冒失鬼。”他拍拍安乐的肩膀,说,“是不是最近看恐怖片看多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安乐稀奇古怪的事见了不少,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眼花,当下也不好跟君弈解释,便说:“可能是最近熬夜学习太刻苦了吧,眼睛花了。”   君弈笑得眯起眼睛,桃花眼像含着春水,他显然被安乐逗乐了,说:“别吹了,我才不信你是为了学习熬夜,熬夜打游戏吧。”   安乐嘿嘿笑着,嘻嘻哈哈地将这件事就这么忽悠过去。   但他心里总惦记着那面镜子,他将事情讲给晏之南听,晏之南也觉得奇怪,亲自跟着安乐来到国际学院一探究竟。   安乐拉着晏之南来到学院的那间厕所前,说:“就是这里。”   晏之南盯着那面镜子瞅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没有看出什么古怪的地方。”   安乐皱着眉头,望着镜子里的他和宅男,非常不解。   晏之南问:“你是不是听我说孽镜台的事,就开始在意镜子?”   安乐叉着腰,瞪了他一眼,说:“你是说我出现了幻觉?不可能的,当时这面镜子里,绝对没有照出我的影像。”   晏之南背着他的电脑包,穿着过长的外套,活像一只大乌龟,说:“那很好啊,镜子照不出,说明你是个好人。”   莫名收到好人卡,安乐一点也不开心,晏之南趁机在国际学院转了一圈,查看情况,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后才说:“这里没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学院建筑,“与其说没什么,不如说是干净得过份。”   安乐抓抓头发,说道:“可能是崔秘书找人来清理过,先生总是担心我在学校的安全问题。”   安乐已经默认晏之南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懒得跟他解释崔秘书和先生是谁。   果然晏之南“啧”了一声,说:“我早就说过学校里我来负责,这么看不起我吗。”他恼火地踢了一脚地面,“该死的闷骚大叔。”   安乐:“……”不明白为什么晏之南总对蒋鸣玉抱有敌意,两个人明明不熟的。   晏之南没有找出奇怪的地方,两个人相伴走出学院的小楼。   后来安乐在别的地方尝试过照镜子,因为有了那种经历,看着镜子的时候总有点怂,结果照了好几次,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搞得安乐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神经过敏。   蒋鸣玉最近似乎比较忙碌,他这种状态在安乐眼里看来是很神奇的。   因为蒋鸣玉以前一直足不出户,天天悠闲地窝在院子里看书,也没别的兴趣爱好,就连饿得不行了,也直接昏倒,不愿意多走出去一步。   这样的蒋鸣玉这几天在书房里不停地接电话,好像在处理着什么大事。   想来是玄学相关,安乐没有去打扰,掰着手指头数大佬都吃了啥,根据以往的情况推断大佬的肚子还可以维持几天。   那么大一条龙的龙气,照理来说应该很管饱,只不过安乐发现蒋鸣玉还是更加喜欢阴邪的东西,龙气太祥瑞了,在蒋鸣玉眼里应该算不上好吃。   幸亏那龙骨在海里泡了很多年,还有点海水的阴沉味儿,否则蒋鸣玉大概不会吃下去。   想着想着又回到那个问题,大佬为什么需要阴邪的东西维持他的煞气之身?   蒋鸣玉身上的煞气,真的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吗?   安乐支着脑袋,摸摸鸡屁股,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太复杂了。   将军在他手边扭屁股,安乐羡慕地望着它,说:“还是你好,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多单纯啊。”   将军不满地啄安乐的手,它又不是猪。   安乐心里还惦记着镜子的事,再次来学院的时候,心里掂量了一下,要不要再去那间厕所看看。   一个人去的话,有点作死,可他找过晏之南,确实没有检查出异样,安乐怀疑可能有别人在场时,镜子会不灵。   安乐思考片刻,毅然向着厕所走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因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安乐非常在意镜子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镜子可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   晏之南也说过,学院里很干净,应该问题不大。安乐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知道鬼怪有好的有坏的,就像晏之南说的,越是了解就越不会害怕。   他连地狱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阳世的鬼怪又算得了什么。   安乐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深吸一口气。   唔……厕所外面深呼吸,味道有点不好闻。   好吧,安乐承认他在心里哔哔这么半天,本质还是给自己心理建设,他就是怂。   怂包安乐同学扒着墙边,探出脑袋往里面看,瞅见那面镜子,心一横,大腿迈出站到镜子前面,让镜子照到自己。   结果镜子照出一模一样的小怂包。   安乐举起手,镜子里的人也举起手,做个鬼脸,镜子里人跟着做鬼脸。   好像挺正常的。   就在这时候,厕所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安乐吓了一跳,蹭地一下跳回墙后。   那人也被安乐吓到了,差点跌倒在地上,接着他恼火地说:“那边的学生,毛毛躁躁的是干什么呢。”   安乐定睛一看,顿时苦着脸,完蛋了,好像是学院的老师。   安乐站出来给老师道歉,老师批评了他一顿,教育他不要在学院里蹦蹦跳跳,安乐虚心接受。   好不容易送走了受到惊吓的老师,安乐垂头丧气地进入厕所解放自我。   哎,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了。   有凶巴巴的老师在学院里镇场子,任何鬼都会跑掉吧。   安乐刚这么想着,边洗手边往镜子里一瞟,整个人定住。   来了。   镜子里的画面上,没有人影。   安乐盯着镜子,不敢移开视线,放下书包,摸摸索索地从里面掏出符纸。   他特意让晏之南给他画了各种各样的符箓,功能齐全应有尽有,里面还有桃花符,安乐还想着找机会贴到蒋鸣玉的床底下。   安乐摸出一张镇邪驱鬼的神荼像,一边瞪着镜子,一边往镜面上贴符。   他的手接触到镜面,镜面从他触碰的地方荡漾出一圈一圈地波纹,往四周扩散出去,就像丢了一颗石头进水里。   安乐见状愣住,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多想,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镜子里似乎有一个漩涡,漩涡急速地转动,从镜子内部拽着他。   卧槽,真的能吸魂!   这是安乐在镜外的最后一个想法,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一家酒楼,高朋满座好不热闹,只不过装潢古色古香,全部都是木头的,坐在桌边的宾客个个穿着古装长袍,举着酒杯欢声笑语,整个一古装片拍摄现场。   安乐想,这是在开汉服爬梯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果然也是一身长衫玉带,腰间挂着玉佩,好一身翩翩贵公子的打扮。还没等他搞清情况,有个人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哈哈大笑:“我们的探花郎原来在这里,大家都等着你上席呢!”   那人不由分说将安乐拉到了酒楼的二楼包厢,包厢里坐着三五个年轻公子,一见安乐来了就开始起哄,纷纷朝着他说恭喜的话。   安乐过了一会才弄明白,他在科举殿试中得了第三名,此时风光回乡,被少时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拉出来吃饭。   安乐有点迷糊,几番试探,和他同桌的人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让他最终确定这既不是演戏也不是整人节目,他确实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探花郎。   说起来,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时在秦淮河边,安乐被歌女的亡魂拽上了画舫,那歌女也喊他探花郎。   安乐瞪着包厢里的人,想分辨他们是不是鬼,朋友们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反而给他倒酒,个个欢天喜地,对安乐说:“以后就要称为安大人了,大人飞黄腾达,不要忘记父老乡亲们。”   所有人互相对视着大笑,酒杯递到安乐手里,安乐试着喝了一口,白酒香气浓郁味道辛辣,跟他平时喝的有点微妙的不同,再看看那些菜式,也不是现代饭店里的流行菜。   安乐突然出手在身边坐着的一位友人脸上揪了一把,那人立刻“嗷”地一声叫出来。   那位朋友委屈巴巴地捂着脸,说道:“被探花郎的金手捏,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其他人又笑起来,安乐搓搓手指,摸了一手油下来,这才认定这些人都是真的。   所以,他这是又穿越了?   安乐顿时一片混乱,这可咋整啊!   他扫了一眼菜肴,好歹认得红烧狮子头,他用筷子戳了一只放进嘴里,七分瘦三分肥,软糯又弹性十足,肉汁滑溜溜的,咸鲜风味十足。   安乐一口气全吃了。   吃点好吃的,冷静一下。   肚子饱了,人也冷静了,安乐开始琢磨,也不一定是穿越了,他这种情况更像是进入了镜中的世界。   镜中花,水中月,说的就是缥缈幻境,他当时照镜子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镜子里面有这么一个桃花源。   安乐浑浑噩噩地跟着朋友们一直吃喝玩乐到深夜,最后结账的时候,店老板大手一挥替探花郎免单,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每个人都很高兴,除了安乐。   酒楼外侯着马车,安乐被家仆搀扶上去,那家仆对安乐说:“公子,天色已晚,这么晚回去,老爷定然又会不高兴了。”   安乐哀戚地想,到了镜中世界还是一样有门禁。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几个小时,如果这里跟原来的世界时间流逝相同的话,那边也早就天黑了,他晚上没回家,蒋鸣玉肯定会去学校里找人。   大佬神通广大,能不能把他从镜子里拽出去?   马车哒哒哒地在石板路上走,安乐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世界。   街道旁边两行大大小小的房子,每一间都是砖瓦木头造成,很多家门口挂着灯笼,安安静静的,在安乐眼里有一种古朴的气质。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打更人,他拿着竹梆子在街上来来回回地巡夜,他探出头看了一眼,那人认出这是探花郎的座驾,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过了一会,马车在一间大宅子前停下,宅子高门大院,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门口挂着的灯笼上写着“安府”两个字。   安乐从马车上下来,踏进宅子里,他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训斥他:“将来是要在皇上面前当差的人,还这么一天到晚想着玩乐。”   安乐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他见了那人的长相,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那里。   这时旁边又有人插话:“最近大家伙儿高兴,一起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话的是一位美貌妇人,笑盈盈地看着安乐。   中年男人不赞同地说:“都是狐朋狗友。”   他们在说什么,安乐全部都听不到了,他颤抖着声音冲院子里两个人大喊一声:“老爸!老妈!” 第85章 孽镜台5   安老爷见安乐没个正经,立刻骂他:“什么老爸老妈,爹娘是你这么喊的吗?喝酒喝糊涂了吧。”   安夫人连忙拽住自家老爷,说:“乐儿如今是探花郎,已经是半个官员,你关起门来骂还好,要是被外人听了去,会说我们家没有规矩。”   安老爷嘟嘟囔囔:“这还没赴任呢,就已经比他老子地位还高了。”   安乐望着这对夫妇,眼眶发热,冲到他们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们。   这两个人跟他爸爸妈妈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自从他穿越之后,他一直不敢去想自己的父母,每次稍微提起就会想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一时心情激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好想你们!”   老爷愣了愣被他这么直白的话闹得有点别扭,夫人则是笑着拍拍安乐的手,说:“马上就是要当官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安乐看着妈妈的脸,每多看一秒都感觉自己贪心又奢侈。   以前在父母身边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等到他穿越了,突然离开他们的庇护,才一点一点地回忆起父母对自己的好。   幸亏他穿越后遇到了蒋鸣玉,日子过得有惊无险,除开总是撞鬼甚至还挺滋润,但他依旧在空闲的时间,想念爸爸和妈妈。   现在能见到他们真是太好了,安乐管不了那么多,将安老爷和安夫人当成自己的父母,就算是幻境,他也甘之若饴。   既然镜子里的世界有父母,安乐不介意多待一会。   他在安府里住下来,了解了一下情况。   他在镜子的世界当然也叫安乐啦,因为他已经二十成年,还有个表字叫做“子悦”。   镜中的安子悦,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他出生在大户人家,安家祖上有人当过官,父亲安老爷虽不在官场,也是一方的大地主,家里良田万顷。安子悦从小不差钱,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给他请了不少先生教育他,其中不乏当代的名师,指望他能中个进士,光耀门楣。   结果他还真的在科举殿试里得了第三名,摘了个探花回来,这可大大出乎安老爷的意料,更是让全乡人民喜出望外。安子悦骑着高头大马在红花朱旗里回乡,安老爷嘴巴上对儿子嫌弃,实际上从心底对儿子引以为傲,在安子悦高中之后便宴请四方,一时之间安家好不风光。   安子悦虽然书念得不错,可从小锦衣玉食玩乐惯了,也是个爱玩的主,所以总有些狐朋狗友喊他去喝酒,安乐穿越之后反倒将那些酒席全推了,每天就守在屋子里陪父亲母亲。   安老爷和安夫人的性格跟安乐的爸妈一样,安乐很难把他们当外人,天天腻在他们身边。   而且安府不差钱,每天有好多好吃的。   安乐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吃着梅子酱凉糕。   新摘的梅子去核制成泥,用冰糖调味,放在冰块里冻着,凉凉的,酸甜爽口,冲水喝解暑,沾凉糕更是美味。   古时候的凉糕不放明胶,大米磨成浆用卤水沉降,最后成为糕点,不是那么紧实却松软滑嫩,淋上梅子酱,大中午的来几块,再睡个午觉,实在是美滋滋。   安乐这才相信自己除了爱招鬼,命其实真的好,因为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吃的,从来不会饿肚子。   安乐在家里吃吃喝喝不干正事,安老爷又开始不满:“马上就是混迹官场的人了,不多出去走动走动,整日困在家里成何体统?”   安乐心想当官有什么好,皇帝能比爸妈大么,笑嘻嘻地对安老爷说:“我去了京城就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一次了,眼下多陪陪你们不好么。”   一提到这个,安夫人眼眶就红了,说:“以后在圣上面前当差一定要注意分寸,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千里之外的爹娘,保重好自己。”   安老爷瞪着她:“还没出发呢,就先说丧气话。”   安夫人望着安乐,说:“我担心啊。当年算命先生说乐儿在投胎时被文曲星点化过,弱冠之年必能高中,如今不久应验了?他还说乐儿今后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那不挺好的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安乐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娘亲说话。   安夫人继续说:“可是他也说乐儿在当了翰林之后会有一次大劫,经历过九死一生才能步步高升。”她忧愁地说,“我是怕孩子吃苦头啊。”   这么邪乎吗,大劫是什么,会比连环撞鬼还可怕吗?   安乐吃着点心,不是很放在心上,可能他还没等到大劫就被蒋鸣玉拽回去了。   哎,这里好是好,有吃的有喝的,有父母,除了上厕所不是很方便,没有手机玩,其他都很好,可是他开始想大佬了。   安乐尝试过照镜子,没有什么用,他似乎被困在镜子里。   他还发现一件事,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鬼?他曾经大晚上出门乱转,并没有勾引到任何鬼魂来见他。   安乐不知道是世界没鬼,还是他的体质失效,反正一切风平浪静,直到他进京赴任的日子来临。   在这个时代,抗旨是要被杀头的,安乐只能做戏做到底,硬着头皮启程去往京城。   安夫人在安乐离家之际,一边笑一边哭,安乐见妈妈这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一家三口围在一起辞别了几个时辰,安乐才终于踏上路途。   对于安乐来说,他留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父母,如今见到父母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过得很好,现在他又离开家,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满腹经纶的是安子悦,他啥也不懂啊,做几道高数题讲讲信号理论还凑合,让他写文章不如杀了他,进翰林院真的不会穿帮么?   安乐现在只害怕他必须在镜子里渡过一生才能出去。   安乐一路上闷闷不乐,甚至被随行的内侍提点,说他的脸色太丧了,传出去恐怕会被人抓住话柄。   哇,当官真的好难,还没见到皇帝呢,就得先摆出欢天喜地的笑脸做给别人看。   于是安乐白天假笑,只能在晚上喘息一会,他在官道的驿站里坐在床上唉声叹气,拿着镜子左照右照,指望着能通过镜子穿回去。   结果跟往常一样,镜子并不回应他。   难道是要画一张符?   可这个世界没有晏之南,他还得费力去物色靠谱的道士,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进京,一切等安定下来才能谋划。   安乐这么想着,叫人来送了一盆水洗漱。   出门在外,古代不方便的地方就暴露出来了,没办法天天淋浴好不爽,但也没办法,安乐撩起盆里的水浇到脸上,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如今他束着冠,穿着长衫,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他蛮适合古装打扮的,早知道之前买几件汉服穿穿了。   他这么胡思乱想排解情绪,将头脸埋进水里,仔细清洗,刚想抬起头拿帕子擦脸,猛地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把他往水盆里拉扯。   安乐先是一惊然后一喜,放任自己被那股力量拽走。   下一秒,他醒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学院的厕所外,面前是熟悉的水池与镜子。   安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   他回来了!   安乐掏出手机看时间,时间居然和他进学院时的一样,他在镜子里渡过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他再次看向镜子,镜子里照着他的影像,一切都那么正常。   安乐心跳得飞快,不敢逗留,收好手机立马离开学院,课也不上了,直接飞奔出校门拦了辆车回去。   蒋鸣玉当时正在书房里,冷不防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他听见江虹在外面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蒋鸣玉循声走出来,就看见安乐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神色焦急。   安乐一见到蒋鸣玉,立刻朝着他跑过来,直直地扑进蒋鸣玉的怀里。   蒋鸣玉和江虹一起愣住了。   安乐搂着蒋鸣玉的腰抱得紧紧的,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说话,恨不得将自己揉进蒋鸣玉的身体里。   蒋鸣玉望着他毛绒绒的头顶,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问:“又被吓到了?”   安乐摇摇头。   江虹望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他很想问问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现在男人和男人之间流行一言不合就拥抱吗?   安乐揪着蒋鸣玉的衣服,脸贴着他的胸膛,吸吸鼻子,吸取大佬身上的力量,终于感觉到了安心,他这才说:“我大概是想念父母了吧。”   所以才会进入到镜子里来了一场穿越之旅。   安乐这话一说,江虹的表情就变了,变成恍然大悟。   他看向蒋鸣玉,眼神里带着了然与同情。   他就说吧,安小弟特别依赖先生,如今想爸妈了就直接抱住先生,这不等于把先生和爸妈划等号吗。   蒋鸣玉看着自家厨子,看他那样子就觉得他没想好事,江虹走上前来,拍拍蒋鸣玉的肩膀,说:“先生养孩子辛苦了。”   蒋鸣玉:“……”   无法跟江虹解释他与安乐不是长辈跟后辈,他们是拜过堂的关系。   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罪恶感啊。 第86章 孽镜台6   安乐抱着蒋鸣玉不撒手,好像一只攀在树上的树袋熊。   蒋鸣玉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干脆一把将他抱起来,往自己房间走。   江虹被先生的后续操作惊呆了,就、就这么把人抱进房里了……   江虹望着蒋鸣玉怀里的安乐,又看着蒋鸣玉看似淡定、实际关切地揽住安乐的腰背,这幅亲密的景象让他对世界的看法受到了颠覆。   两个人一起进入房间,蒋鸣玉把安乐放到床边,让他坐好,扶住他的膝盖问:“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每次这种时候,蒋鸣玉就非常恼火,有种不知道应该拿安乐怎么办的感觉。   真的想把他含在嘴里。   安乐则是精神恍惚,他碰碰蒋鸣玉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指,蒋鸣玉就在他面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镜中的那个世界,也是真实的。   镜子里的母亲甚至记得他喜欢的口味,做出来的饭菜都是安乐熟悉的味道。母亲的爱操心,父亲的爱面子,都跟安乐记忆里的一样。   那些都是假的么。   安乐在见到蒋鸣玉的第一面时,心里松了口气,他这才有终于从镜子里出来了的真实感,同时又有点淡淡的惆怅。   安乐不回答蒋鸣玉的问题,蒋鸣玉看出来他情绪不高,不像是被吓到,稍微安心,坐到他身边,侧头望着他。   安乐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问:“大佬,你会想你的父母吗?”   蒋鸣玉曾经提过他是随母姓,不知道父亲是谁,蒋鸣玉的体质特殊,安乐直觉他的身世应该不是很愉快,一直都没有提,今天却强烈地想从他那里得到共鸣。   蒋鸣玉微微怔忡,没想到安乐会问这个,放柔神情,说:“当然会想。”   安乐没想到蒋鸣玉回答得这么爽快,惊讶了一下。   蒋鸣玉说:“我没有见过父亲,没什么感觉,但我会思念母亲。”他这么说着,与安乐对视,“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这四个字瞬间安慰到安乐,原来这种感情每个人都会有的,所以他才会进入镜子里的世界。   那个世界说不定是他内心的映射。   只是安乐没想到蒋鸣玉会坦然承认自己的这种“平常感情”,毕竟蒋鸣玉平时淡定而自持,很少表现出情绪的波动,似乎对任何事物都认真,又像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   安乐望着蒋鸣玉美玉一般的脸庞,心想,大佬既然会思念母亲,那会对另外一个人抱有“喜爱”这种感情吗。   安乐知道自己喜欢大佬,当然希望大佬也能喜欢他,他竭尽全力地亲近蒋鸣玉,想给两个人制造机会。   可安乐内心深处知道,蒋鸣玉对他好,关怀他爱护他,也许并不是因为那种喜欢。   那种炽烈的、热烈的、浓烈的喜欢,安乐从来不敢想,蒋鸣玉会将这种感情投注到他身上。   蒋鸣玉也是人,他会思念母亲,同样的,他一定也会爱上另一个人。   安乐想着,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有机会让那个人变成自己。   安乐打起精神来,冲蒋鸣玉笑笑,说:“我今天突然想父母了,在学校待不住,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见你。”   ……所以真的是从父母联想到他么,蒋鸣玉神情复杂,这种辈分差带来的罪恶感,一时半会是消解不掉了。   安乐看着蒋鸣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把镜子的事说出来。   他进入镜子与其说是灵异事件,更像是做了一场梦,安乐现在还没有心理准备将这个梦境分享出去。   为了让蒋鸣玉不再担心,安乐牵着嘴角笑起来,冲蒋鸣玉撒娇,说:“大佬,我馋了。”   蒋鸣玉纵容地问:“想吃什么?”   安乐回忆了一下镜子里的食物,说:“想吃梅子酱凉糕,要那种酸酸甜甜的梅子。”   蒋鸣玉没有多想,立马答应,说:“我去叫江虹做。”   他走到房间外,江虹刚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蒋鸣玉吩咐自家的大厨:“做一道梅子酱沾的凉糕。”   江虹一愣,直觉问:“有谁怀孕了么?”想吃梅子酱。   蒋鸣玉:“……安乐想吃。”   江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说:“现在哪里去摘梅子做酱?直接去超市买也来不及了啊。”   蒋鸣玉继续说:“安乐想吃。”   江虹解释:“现在已经快十一月了,凉糕是夏天吃的东西。”   蒋鸣玉只是重复:“安乐想吃。”   江大厨要崩溃了:“我变不出啊!”   蒋鸣玉:“安乐想吃。”   江虹:“……”   后来到底是没做成凉糕,江虹做了一道快手糕点牛奶小方,给安乐当替代品。   虽然没有凉糕,牛奶小方也不错。   全脂奶粉、玉米淀粉和糖做成的小点心,看起来不复杂,更需要厨师的手艺。奶冻不软不硬,Q弹软嫩,跟布丁一样,和凉糕的口感有些区别,将奶冻切成一粒一粒的小方块,分别裹上椰蓉、可可粉与抹茶粉,三种口味的牛奶小方就做成了。   安乐一口一个,入口即化,像吃了一块液体牛奶,醇香顺滑。   安乐一边吃一边赞叹:“说我命好,我真的信了。”   走到哪吃到哪,真是最实在的大吉命格。   安乐调整好心态,平静地渡过了几日,然后就开始蠢蠢欲动。   上次他贴在镜子上的是晏之南画的神荼像,神荼可以驱鬼,同时也是门神将军,安乐怀疑镜子打开通道有门神的功劳,便让晏之南多画些神荼像给他带着。   晏之南一边趴在桌子上画画一边说:“你怎么还使唤起我来了?”   晏之南嘴上抱怨,手中的画笔却没有停,安乐早就发现他就是口嫌体正直的典范,毫无愧疚地体验他的画符服务。   “你要这么多这个干什么?”晏之南随口问,“最近又遇鬼了?”   安乐有点心虚,装作不经意地说:“无他,这种符箓多多益善,方能关键之时有备无患。”   晏之南放下笔,狐疑地瞅着他:“你怎么说话文绉绉的,电视剧看多了么?”   他堂堂探花郎,说话当然有文化啦。   安乐没敢说他是一时紧张憋出来的,连忙冲晏之南说:“辛苦辛苦,有空请你吃饭。”   晏之南哼了一声。   安乐得到了晏之南画的符,找机会再次来到学院的厕所前。   他知道自己在作死,可他莫名惦记着镜子里的世界,总是在想镜子把他拽进去,到底想让他看什么。   安乐故意找了个人少的时间,厕所附近果然没人,他背着书包站到水池前方,本来以为镜子会像前几次那样虚晃几枪,谁知道这次它特别直白,直接就照不出安乐的人影。   虽然镜子里空荡荡的有点恐怖,但安乐见了几次有免疫力了,硬着头皮从书包里翻出神荼像,伸手贴在镜面上。   然后,他回过神来,场景就转换了。   这一次安乐身处一间屋子里,房间内飘着提神的熏香气,他面前摆着一排桌案,上面放着厚厚的卷宗。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拿着一卷文案,奋笔疾书。   安乐低头瞪着面前桌上的纸张,上面的字认得他,他却不认得那些字。   原来他这次进入镜子,没有接着上次的剧情走,而是直接跳到了安子悦在翰林院任职的时期,此时他正和同侪一起修撰文书。   安乐对穿越的时机简直哭笑不得,就不能等安子悦下班他再穿过来吗?他是个工科生啊,怎么懂这些鸟文字。   “咳咳。”这时候旁边的人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话,“若安大人继续神游,我们怕是没有时间用膳了。”   这是指责安乐偷懒的意思,安乐怕被同事向上司告状,连忙抓起笔低下头,管他三七二十一,写了再说。   古时的字认起来特别费力,史书又艰涩难懂,安乐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啥,秉承着认字认半边的原则,连懵带猜瞎写一气。   幸亏小时候上兴趣班练过毛笔字,否则他连笔都不会拿就穿帮了。   至于文书上他写的内容,抱歉了,等被人发现时,他应该已经从镜子里逃走了。   安乐没想到穿进镜子里来,提前体验了一把社畜生活,好在这样的日子不是天天都有,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宽松。   安乐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休息的时候,在京城里到处转,想看看有些什么。   他觉得镜子让他来到这个时间点,肯定有它的含义。   上次他遇到了父母,这次不知道会遇到谁。   其实安乐很想辞官回家陪爸妈,估计皇上不会批的吧。   京城不愧是京城,街道宽广,各式各样的房屋分布在不同的区域,生意人很多,大白天的,热热闹闹。   安乐从马车上下来,漫无目的地到处走,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巷子的背面,看见一座小小的庙宇,虽然不大却很精致,修葺完善打理得很好,装饰有一股弄弄的书卷气,门口养着梅兰,蕙质兰心。   此时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安乐有点好奇,拦住那书生,指着庙宇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书生见安乐一股贵气,不敢怠慢,连忙说:“这里面供奉着一座文曲星像,是附近大户人家捐的。”   安乐一听“文曲星”,想起母亲曾经说安子悦投胎的时候被文曲星点化过,瞬间来了兴致,问书生:“这里灵么?”   书生朝着庙宇拱拱手,说道:“心诚则灵,愿星君保佑我来年高中。”   安乐打发走书生,踏进庙宇里。   只见中间有一尊铜像,表情和蔼,慈眉善目,铜像左手里拿着长长的书卷,一直垂到地下,右手则是握着一支笔,一副书写春秋的架势。   这就是文曲星啊,安乐想着。   南斗文昌,北斗文曲,都是主文运的天上星官,这里供奉的是文曲天权星君,传说文曲星君最喜欢点化爱读书的灵魂,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自己亲自下凡体验人生。   算命的说安子悦曾经被点化过,安乐想,点化后不应该考状元吗?怎么最后只拿了个探花,这个文曲星靠不靠谱啊,怕不是个大忽悠。   他刚这么想着,听见“哼”的一声,冷不防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砸到他脑袋上,让他“嗷”地叫出来。   啥玩意?安乐捂着头,那东西从他脑门上掉到地上,安乐望过去,顿时一愣。   地面上赫然有一支笔。   再抬头看向文曲星像,铜像右手空空如也,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支笔,如今砸到了安乐的脑门上。   安乐:“……”   卧槽,在心里说坏话都能听到。 第87章 孽镜台7   安乐瞪着文曲星的铜像,揉揉自己脑袋上的包。   北斗七星中的天权星君又被称为文曲星,文曲星掌管文运之事,庇护着天下的读书人。在古代,读书人总是想通过科举考试实现自己的报复,而文章写得好才能在科举中考得好,文曲星君就是管写文章的事,所以学子们经常向文曲星祈愿能考取好功名。   这座庙里的文曲星君面貌是一位中年人,头戴纶巾,手执笔墨,浑身书卷气,看着和善而可敬。   所以……这位和善的星君刚才用笔打他!   安乐非常不服气。   人们把才学上惊才绝艳之人称为文曲星下凡转世,还说每一个状元都是在投胎时经过文曲星点化过的。   为什么安子悦经过点化只考第三名?   安乐望着文曲星理直气壮地想,他有这个疑惑不是很正常吗?   从文曲星左手的书卷里再次蹦出一团东西打到安乐脑门上。   安乐低头去捡击中他的东西,一看是揉成一团的纸,他打开纸张一看,勉强能认得上面的字:“贪玩。”   安乐:“……”   就在他低头看字的时候,第二团纸击中他脑袋,安乐又去看,写着:“贪吃。”   ……所以安子悦即使经过点化,但因为太贪玩贪吃,才没考中状元么。   这个安子悦,颇有吾辈风范。   安乐心想,文曲星老爷爷看着好说话,要求可真高,跟他小学班主任一模一样。   “啪”文曲星手里的整个书卷都砸到安乐头上。   哇,这位神仙好小气,安乐怕他又丢东西,连忙朝着铜像双手合十拜了拜:“星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贪玩贪吃的人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等安乐抬起头,那些揍他的笔啊书啊全部回到铜像手里,文曲星端庄地站在那里,目视远方,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安乐:“……”   铜像做这些事,一定是文曲星显灵了。安乐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既然会有鬼怪,一定就有神仙,只不过神仙高高在上很难见到,这位天权星君个性倒是“平易近人”,或许就是这样,才能在庙里显灵。   从侧面说明,这个镜中的世界,同样是个灵异世界,只不过此时安子悦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容易撞鬼。   有了这个奇遇,安乐一有时间就跑进星君庙里来玩。   反正这里是镜子世界,父母又离得远,那些同侪个个说话引经据典实在是难以沟通,然后安乐又不敢得罪人,害怕说错话会杀头,所以在翰林院的日子特别辛苦,他有空就到这个庙里来吐吐苦水。   “工作真的好累啊,我还没毕业呢,为什么要来这里当社畜。”安乐将揣着两包吃的拿出来,一包是红豆饼,一包是萝卜丝丸子,“而且我根本不会写文章啊,幸亏本人聪明伶俐,照葫芦画瓢还能糊弄一下。”   反正没人,安乐也懒得憋腔调,想说啥说啥,面前的神仙除了在他说坏话的时候显灵过,其他时间一点反应都没有,安乐觉得很放心,十分轻松。   红豆饼和萝卜丝丸子都是安乐在街上的铺子里买的,装在油纸里带过来,他在庙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吃一边跟文曲星讲话。   红豆饼是甜的,内陷软得像丝绒,外皮酥得像脆皮;萝卜丝丸子是油炸的,萝卜切成丝,裹着碎肉与淀粉一起炸过捞起来,咸鲜解腻,和红豆饼一口一个交替着吃,爽就一个字。反正这里没人,只有一尊神仙,也不用讲究形象,安乐吃饱以后就困了,干脆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打了个盹。   零食还有一半没有吃完,隐隐约约的油香甜腻味儿从油纸袋里飘出来,似乎有种安神的作用,安乐就在这种香味里睡着了。   等他醒来,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说:“谢谢星官借地让我睡了一觉。”   安乐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回去,他伸手去拿自己的零食袋子,抓到手里猛地一愣。   袋子空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油纸袋,在他睡着之前,里面绝对还有一半的食物。   于是问题来了,他不可能睡着了梦游把东西吃掉,中途也没有其他人进过这个庙里,所以是谁把他的红豆饼和小丸子给吃了?   安乐抬头看向文曲星君。   安乐:“……想吃直接说嘛。”   这星君还说安子悦贪吃,自己不也偷别人东西吃吗。   安乐刚这么想,连忙举手护住自己的头,说:“星君饶命,别打我,哎,你说你多见外,想吃东西了跟我打声招呼不久行了?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   安乐再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供品来,什么烙饼啊银丝卷啊酱牛肉啊,甚至还在铜像前面放了一壶酒,他摆好那些吃食,望着铜像,铜像没有反应。安乐想了想离开了庙宇,过了一会再返回查看,那些吃的东西一扫而空,只留下空空的酒壶和碟子。   星君大人还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吃东西啊。   从那以后,安乐就时不时带些吃食去庙里祀奉星君,每次的食物都会不见了。   安乐就这么在京城里生活了一段日子,他没搞清楚这次来镜中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好像一切都很平缓,就在这时候,安乐收到家乡的来信。   信件比那些文书好懂多了,安乐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无非就是父亲嘱咐事业,母亲唠叨生活的一些话。   信里再次提到安子悦的大劫一事,母亲很担心,千里迢迢向得道的道观求了平安符回来,随着信件一起寄过来,再三叮嘱儿子要多加小心。   安乐将平安符收到身上,若有所思,揣着信去了一趟文曲星君庙。   安乐站在星君的铜像面前,仔细打量着文曲星,觉着他好像长胖了一点。   安乐摸摸下巴,在铜像前放上带来的食物,朝着文曲星像拜拜,口中念念有词。   “星君那些小吃很好吃吧?好吃你就多吃点,我继续给你带,不过呢……”他笑嘻嘻地冲着文曲星眨眨眼,说,“既然吃了那么多,我有事情请星君帮一下忙,星君应该不会拒绝吧?”   文曲星:“……”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就是这个道理。   安乐说:“我妈说算命的给我算卦,说我命中有一次大劫,安全渡过这次劫难以后就能飞黄腾达。我也不知道那个劫难到底是什么,不过星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能算出来,所以向我透露点呗。”   安乐说完,等着文曲星显灵,可过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安乐继续说好话:“星君不会这么小气吧,就提点一下下,让我好提前做准备。”   文曲星还是没有反应。   安乐假装生气,拿起铜像前的食物就走,说:“不帮忙就没吃的了。”   就算这样,庙里还是一片安静,只要安乐不说话,便没有任何声音。   安乐也没辙了,把食物放回去,说:“好啦好啦,我没有那么小气,东西给你吃。”他这么说着,“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太为难就算了。”   他留下食物,叹了口气,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他刚转身,“啪”地,有一个东西掉在他面前。   安乐愣了愣,弯腰捡起那东西,放在手里一看,是文曲星的那支笔。   只不过铜像上的笔是铜制的,而这一支是货真价实的毛笔。   安乐扬起头,看向铜像,文曲星手里还攥着笔,那安乐手里的是怎么来的?   安乐握住毛笔,笔杆上刻着北斗七星,只是这么拿着就有一股子灵气从手心传到身体里。   安乐立刻明白这恐怕是文曲星的法宝,文曲星虽然没有点破他的劫难,却送他法宝帮助他渡过难关。   安乐大喜过望,连忙说:“谢谢星君!星君真好,我以后还拿东西给你吃,等我渡过大劫之后飞黄腾达了,就把这个庙修大一点,让你的香火旺盛,永远都不愁没供品吃!”   文曲星没有回答,安乐再次朝着铜像拜了三拜,这才抱着笔离开。   他回到家,到了晚上把笔拿出来,仔细端详这支毛笔,笔管上刻着的星辰流光溢彩,让整个笔身看起来像天幕一般。上面七颗明星闪耀如同明灯,看久了只觉得这笔墨就像无穷无尽的黑色天际,那些星辰如同瑰丽的辞藻,拿着笔连胸怀都变得浩瀚,让人想奋笔疾书。   这笔怎么用,安乐还不知道,他握住笔杆沾了点墨,试着在纸上写字。虽然他狗爬一样的字还是像狗爬,但每写一个字从笔尖淌出一朵一朵的墨莲,墨色的莲花孤傲而风姿亭亭,在纸张上绽放,一层一层铺开,旁边的墨迹星星点点,似乎有水波在荡漾。   安乐怔住。   他见过这种墨莲,就在晏之南的键盘上。   这是怎么回事?   安乐拿着笔发呆好久,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沉默地用清水清洗笔毛。   他一边清洗一边继续出神,冷不防感觉洗笔的水缸里传来巨大的吸力,把他往缸子里拽。   卧槽,这就要回去了?他还没搞清楚法宝怎么用呢!   接着,他站在了学院厕所水池的镜子前。   安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了几秒,立刻转身背着书包“噔噔噔”地往外跑。   他有一种强烈的想法,他要去找晏之南。   安乐刚跑过拐角,冷不防被人揪住了衣领,止住步伐。   “你怎么又在学院里跑,跟你说过很危险。”   安乐扭过头一看,君弈正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88章 孽镜台8   可能是因为心里惦记着晏之南,安乐这次被老师逮住,笑得有点勉强,说:“君老师,又被你抓到了。”   君奕拎着他的领子让他站好,说:“既然知道会被抓到就不要总在室内跑这么快。”   安乐抓了抓头发,说:“知道啦,君老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君奕把安乐拦住,说,“你有什么事?重要么?”   他这么问让安乐为难起来,说他有事把,只不过是想去找晏之南说说话,安乐见君奕盯着他,立刻察觉到君弈的意图,无奈地说:“老师,有事的是你吧?”   君奕笑了,冲安乐眨眨眼睛,说:“我正急着呢,出门就看到你跑过来。所以,你能帮我个忙吗?”他看了看时间,“我知道你要在天黑之前回家,现在还有一段时间。”   安乐望着君奕下垂含笑的眼角,叹了口气,说:“老师,你要我干啥?”   君弈见他这副明明不情愿还要装大度的样子,笑出声,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说:“别担心,只占用你十五分钟。”   被老师摸过的头顶凉飕飕的,安乐不习惯地揪着头发,说:“老师,你就别逗我了,到底做什么?”   结果君弈只是让安乐帮他搬东西。   “都是上半学期要归档的作业或者试卷。”君弈这么说着,“让你帮忙辛苦了。”   普通学生哪敢拒绝老师的要求啊,安乐心想,做都做了,就别说得冠冕堂皇了,他心里这么想,面上依旧挂着笑容,说:“别客气别客气。”   两个人搬着试卷袋,安乐想弄快点,一口气将袋子码得好高,抱在怀里几乎要超过他的头顶。   君弈见他这样,只是笑,说:“可惜你有门禁,否则你帮我我要请你吃饭。”   安乐总觉得君弈跟他讲话的语气与内容,越来越脱离师生关系了,让他有点不适应,安乐不知道该不该把君弈当朋友,就说:“哎呀,老师你别总提这个,好像我特别贪吃一样。”   君弈笑出声:“你难道不贪吃吗?”   安乐心想你怎么知道。   君弈说:“学校门口开了家湘菜餐厅,还挺不错的。”   安乐想了想,说:“我暑假刚去过湖南,吃胖了好几斤。”   君弈惊讶地说:“你去了湖南?”他沉默地抱着文件袋在走廊上走,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有点惆怅,“我很久没有回去了。”   轮到安乐惊讶了:“老师你是湖南人?”   君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没有父母,从小在苗寨里吃百家饭长大。”   安乐没想到君弈的身世这么可怜,错愕地说:“老师你真不容易。”完全看不出来啊,安乐还以为君弈是城市里的高材生。   君弈这才找回笑容,笑笑说:“没什么,苗家人对我不错。”   安乐产生了好奇,问:“是湘西的苗寨吗?”   此时两个人走到了档案室,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放下,君弈撩起前额的头发,露出那双春风化雨的眼睛,望着安乐和煦地笑着,说:“是比那更遥远的地方,充满了瘴气与毒虫,阴气浓重,很容易蓄养僵尸。”   安乐一愣,为什么会在老师的嘴里听到“僵尸”这个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君弈见他吃惊的样子,笑得更开怀,说:“逗你玩的,现在那边早就建成了旅游景区,苗家人做旅游生意,生活水平提高不少,什么虫子蛇啊,很久没见到了。”   “哦。”安乐感觉莫名其妙,说,“那边确实风景美。”   君弈笑眯眯地说:“你喜欢那里就好。”   安乐带着一头雾水从学院里出来,君弈说只占用十五分钟,实际上还是花了半个多小时,安乐看了看时间,在找晏之南之前去食堂一趟。   上次食堂里的经历让安乐有点心理阴影,直到崔唤保证说食堂的那台电脑已经处理完毕,不会再有其他问题,安乐这才敢进食堂吃饭。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窗口没什么东西卖,安乐看着买了点吃的,放进书包里。   他背着书包,一溜烟小跑着去男生宿舍,一边跑一边给晏之南打电话。   晏之南被安乐叫出来,在路边双手插兜,一脸不耐烦,问:“干嘛?”   安乐知道他脸上不愉快,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的,怕喊他是有什么事,要不也不会出来得这么迅速。   安乐开门见山说:“把你的键盘给我看看。”他学着那时晏之南在食堂里用键盘拍鬼的动作,“就是一挥就会冒出莲花的那个。”   晏之南愣住,皱起眉头,说:“你看那个做什么。”   安乐说:“就看看,确认一下。”   晏之南虽然嘴巴硬,身体总是很诚实,安乐说啥最后他都会答应,可是今天晏之南却打破了这个规律,怎么也不愿意把键盘交给安乐。   “不给,没必要。”   安乐不满地说:“小气。”   晏之南烦躁地扒扒头发,说:“你要确认什么?”   安乐说:“你的身份。”   晏之南脱口而出:“我是你爸——”   安乐恼火地瞪着他。   晏之南把话憋回去,推了推眼镜,说:“反正不能给你。”他想了想,对安乐说,“你只是个普通人,给你超过你能力范畴的东西反倒会把你害了,同时也会坑到我,所以这次才不会让你碰。”   安乐听到晏之南这么说,突然怔住。   他想过那个镜子里的世界是什么,他以为跟以前一样是一种幻境,最后说不定是鬼怪作祟。   可现在想想,镜子里有个跟他很像的人,贪玩贪吃,本来可以考取功名硬是被自己作到第三名。还有跟他爸妈很像的父母,后来竟然出现带着墨莲的法宝,跟现实世界完全一致。   所以……镜子的世界,会不会是真实的?   是曾经存在过的真实。   安乐被他自己的想法震住,这意思不就是说镜子照出来的是他的前世么?   他一脸震惊,晏之南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傻了?”   安乐瞪着晏之南,问他:“你为什么不用笔了?”   晏之南鄙视的眼神透过眼镜框扫射过来:“都什么年代了,码字当然要用键盘。”他得意洋洋地说,“机械轴的,特别好用,而且很有份量,打起人来手感非常好。”   最后一点才是重点吧!   镜子里文曲星特别喜欢往他脑袋上丢笔,再想想晏之南的升级版机械键盘,简直头都要疼炸了。   安乐看着晏之南,还是无法将庙里铜像中年人的面孔和面前的宅男联系到一起。   可能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安乐这么想着,从书包里掏出刚才买的食物,塞到晏之南手里,说:“不管你到底是谁,总之谢谢你一路关照我。”   晏之南望着手里的食品袋,里面装着几个大包子,嘴角抽抽,说:“你就拿这个感谢我?”   安乐说道:“我买的是最贵的小龙虾包子和黑椒牛肉包,不吃算了。”   说着他就要去把食物袋抢回来,晏之南侧过身护住包子,傲娇地说:“谁说不吃了。”   晏之南从袋子里将包子拿出来,包子一直被安乐捂在书包里,现在还是热气腾腾的。他张开嘴咬了一大口,白白的包子皮被咬开,裹住的香气立刻飘散了出来,馅料的酱香与皮的面香混合到一起,是能勾引出馋虫的味道。   这两种包子是卖得最贵的,同学们戏称它们是包中贵族,因为价格贵,馅料给得特别足,一颗一颗的小龙虾仁饱满白嫩泡在酱汁里,牛肉也是整整一大块炖得烂烂的,跟面皮一起吃进嘴里特别满足。   安乐看着晏之南当着他的面吃食物,想起在镜子里的时候,他送过那么多供品,文曲星一次都没在他面前吃过东西。   包子的热气在晏之南的眼镜上渡了一层水雾,他摘下眼镜擦擦镜片,露出端正的脸,安乐盯着他瞧,仔细看确实能看出点星辰般的光芒与天罡正气……大概吧。   晏之南戴好眼镜,继续吃包子,他们两个站在男生宿舍前的路边,一个埋头吃,一个盯着看,实在是引人侧目。   宅男吃包子,不能称为赏心悦目的场景,但安乐看着就是打心底感到开心。   一直以来他备受关照,却没有什么能报答,哪怕是小小的食物,也是他拳拳的心意。   晏之南解决完包子,安乐看看时间,说:“我要回家了。”   晏之南抬头看天,说:“天色不早了。”   安乐点头说:“所以要赶快回家。”   晏之南望着安乐,啧了一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安乐:“?”   还没等安乐反应过来,晏之南就走出去几步,在前面遥遥领先,说:“愣着干嘛,走啊。”   安乐扯扯嘴角,就算吃了供品也还是这副傲娇样。   说是送安乐,最后仍然由安乐在校门口叫车,两个人坐车回去。   晏之南第一次来蒋鸣玉的院子附近,看着周围绿树成荫的景色,哼着说道:“穷讲究,真正的风雅由心而生,融进骨血,几棵树栽在门口就算是闲情逸致了么。”   是是,论风雅谁能比得过穿美少女大头T恤的晏宅男。   两个人下车,安乐领着晏之南往院子走去,此时已经到黄昏,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月亮就已经在东边升起,今天月圆而亮,估计旁边很难看到星星。   安乐突然开口问晏之南:“我们这里可以看到北斗七星吗。”   晏之南怔住,摸摸眼镜,说道:“城市里比较困难,不过可以去学校的天文社找他们借望远镜。”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安乐,似乎有点害羞,口气却很认真。   安乐笑着说:“那下次你指给我看。”   走了几步就到了家门口,因为带着晏之南,安乐按下门铃,他本来以为开门的会是江虹,谁知道门一打开,蒋鸣玉出现在大门口。   蒋鸣玉见到安乐,本来神色和缓,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了旁边的晏之南。   蒋鸣玉顿住。   ……这位同学怎么出现在这里。   安乐连忙说:“晏之南担心我路上的安全,今天送我回来的。”   蒋鸣玉的嘴角下滑三十度。   好几次他想让江虹送安乐上下学,都被安乐拒绝了,结果现在同学送就行?   晏之南站在门外,目光越过蒋鸣玉,打量着里面的院子,然后转过头对安乐说:“就让你住这里?闷骚大叔对你这么抠门的。”   蒋鸣玉:“?”   这小子就是专程上门来找茬的吧。 第89章 孽镜台9   蒋鸣玉和晏之南互相对视,安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别站在门口,进去坐坐吧?”   蒋鸣玉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站在门口把门堵住。   晏之南哼着说:“我才不要进去,里面都是煞气,让人起鸡皮疙瘩。”他说着抖了抖衣服袖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蒋鸣玉冷硬着脸,说:“寒舍简陋,供不起你这尊大神。”   两个人明明没见过几面,为什么会这么不对付呢?安乐想不通这个问题,说:“别吧,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晏之南:“不要。”   蒋鸣玉:“算了。”   安乐:“……”   两个人异口同声,让安乐非常无语,晏之南瞥了蒋鸣玉一眼,说:“刚才你买东西给我吃,我已经饱了。”   蒋鸣玉一听,脸色更加不好。   安乐还买东西给同学吃,为什么从来没给他买过?   “那好吧。”安乐决定不勉强了,省得大家坐在一起消化不良。   蒋鸣玉转过头,摸摸安乐的脸颊,现在这天气,昼夜温差极大,太阳开始落山,温度就随着降下来,安乐的脸蛋冰冰的,蒋鸣玉用手捂了捂,说:“外面冷,你先进屋去,我跟你的同学有话要说。”   蒋鸣玉的手干燥而温暖,安乐被他捏得像猫一样眯起眼睛,脸上浮现薄薄的红晕。   日哟,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心机闷骚大叔。   大叔两个字前面的定语越来越多,晏之南侧目看着两个人的互动,非常不耐烦,说:“有什么直说吧。”   蒋鸣玉让安乐进去,说:“你去吧。”   安乐不懂这两个人有什么要讲的,非要避开他。他冲晏之南挥挥手,走进院子。   晏之南见安乐离开,抱着胳臂,打量着蒋鸣玉,说:“说吧,把他支开有什么事?”   蒋鸣玉撩起眼皮,这才正眼看晏之南,说:“学校里想害安乐的人,我这边调查得有点眉目了。”   安乐坐在长廊底下,抱着鸡,等着蒋鸣玉。   蒋鸣玉一直在门口跟晏之南讲话,安乐也不去打扰,无聊地揉鸡屁股。   天气越来越凉,将军也怕冷,缩在安乐腿上,把自己伪装成下蛋的母鸡,身体圆滚滚像一个球。   安乐也把将军当暖手包,手藏在鸡肚子下面,一人一鸡互相取暖。   中途江虹去了门口一次,喊外面的两人吃饭,结果被赶回来。   过了好久,蒋鸣玉才从门口走进院子,安乐抱着鸡,在那里坐着,问:“晏之南呢?”   蒋鸣玉说:“走了。”   安乐也没有问蒋鸣玉他和晏之南聊了些什么,只是说道:“要吃饭了。”   蒋鸣玉点点头。   安乐松开手,让将军从他的腿上下来,站起身,跟蒋鸣玉一起去饭厅。   在路上他问了一句:“大佬,人在转世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忘记以前的事?”   蒋鸣玉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问这个,回答道:“是的,能转世的灵魂,都是前尘尽了,一碗黄泉水孟婆汤洗去所有记忆,就能进入阳世了。”   安乐又问:“那知道前世的事有什么影响吗?”   蒋鸣玉以为安乐在担心坠海时想起的画面,说:“没什么影响,有的人执念很深,就算喝了孟婆汤,中途也可能会想起上辈子的事,这都很常见。”   安乐愣住:“很常见吗?”   “常见。”蒋鸣玉点点头,“特别是讨债的,不管过了几世,总能记得债主是谁。”   安乐:“……”   听蒋鸣玉这么说,安乐放心了不少,第二天依旧站到了那面镜子前。   既然镜子里的世界可能是他的前世,那了解一下前世应该也没错吧,安乐理直气壮地想。   晏之南画给他的神荼像还有一打,他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张,贴到镜面上,轻车熟路地再次穿越到镜中世界。   这一次,安乐回过神来时,是在马车里。   他撩起车帘,发现外面是群山峻岭,他的马车似乎在一条山道上艰难地前行。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在翰林院里混日子吗,怎么到这种荒郊野外来了?   随行的仆从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沮丧,一看就知道发生的不是好事。   安乐花了一会工夫才搞清楚怎么回事。   安子悦被贬出京了。   原因是他写了篇文章,让皇帝不高兴,皇帝一怒之下就把他踢出翰林院,踢到西南边陲的城市里当个地方官。   哇,这个安子悦,太不争气,想他大字不识、字都写不好照样在翰林院混得安安稳稳,怎么他出了镜子再回来,就弄成这个样子。   翰林院的翰林出京城到地方上当官,基本就很难再回到皇帝身边,安子悦一生的仕途,已经能望到头。   这就是算命的说的大劫么。   安乐心想,这劫难也还好啊,既没缺胳膊少腿,又没家破人亡,换个地方当官而已嘛,不是大事。   等他跋山涉水,差点在山路上晃掉半条命,抵达目的地时,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   安子悦赴任的地方,比他想象中条件还要恶劣。   这里群山环绕,交通闭塞,人民生活水平低下,甚至还存在以物换物的习俗。安子悦新官上任,无论是民众还是地方的官员全都不买账,对他没个好脸色,还想方设法克扣他的俸禄,安乐生活得很苦。   这里还与西南王的领地交接,至于西南王的故事,看多了古代政斗戏的都能懂:争储失败后的王爷被发配偏远之地,抱着穷山恶水发誓不再回到京城,皇帝才念及手足之情饶他一命。   皇帝让安子悦来到西南,也是存着监视西南王的心思,只要他安分守己就没事,一有风吹草动,安子悦就要立即上报。   所以安子悦一下子从吃喝玩乐模式进入了官场政斗模式,安乐一脸懵逼。   这对于他这个大二学生来说,实在是有点超纲了。   安乐窝在自己漏风的小院子里,愁眉苦脸。   西南雨水丰沛,吹风还是小事,下起雨来,潮湿冰冷,那小破屋子根本不能待,可安乐处处受排挤,没有好房子住。   安乐哪里受过这种苦,躲在床铺上瑟瑟发抖,可是连床都是湿乎乎的,冷到骨子里。   如果说这种经历是他前世曾经发生过的事,不知道当时安子悦是怎么撑过去的。   安乐想起他还有文曲星的法宝,文曲星给他那支笔就是为了帮助他渡劫,安乐下地从行礼里找到毛笔,捧在手心里,心想这要怎么用啊。   他见过晏之南拿键盘拍鬼,这笔应该能杀掉千万厉鬼,可眼下他面临的困难不是来自鬼怪啊。   安乐试着挥舞笔墨,一朵朵莲花在空中绽放,将他住的地方包围起来,渐渐的,安乐不觉得冷了。   卧槽,结界啊,这么高级。   使用星君至高无上的法宝设立结界用来挡风的,安乐大概是头一人。   管他的,暖和就行。   幸亏有那只笔,安乐过得不算那么窘迫,至少冻不死。安乐思考了一下,这里的官员对他这个从京城来的上司完全不放在眼里,指望从那些人身上突破是没有可能的。   安乐同学作为成绩优秀的积极分子,深刻地知晓群众路线的优越性,这里的局势靠那些迂腐的地方官不行,还是要依靠群众。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只有拉拢百姓的心,才能站稳脚跟。   刚开始的时候,这里的人民不信任安子悦这个远道而来的京官,安子悦不厌其烦地跟百姓讲政策,西南地区山多适合种茶树,安乐请了经验丰富的茶农推广种茶,同时想方设法地修路,能让作物产品卖到外面去。   安子悦这么一折腾就是好几年。   安子悦从半大的少年变成了稳重的青年,黑了不少也精干了不少,虽然还是那么爱笑,可脸上的少年气褪去,笑容都清浅了起来。   在安乐眼里,他完全变成了一个乡村基层老干部。   安乐在这段时间内并不是全部待在镜子里,他反复地在镜子与现实中穿越,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脱离安子悦的身体,有时候不能完全控制安子悦的行动,自己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安子悦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安子悦从愣头青成长为进退得宜的青年,举手投足稳健而有力。以前的安子悦笑起来像太阳,现在他站在那里,穿着长衫,把袖子挽起来,整个人英俊而帅气,浅浅地笑着,像平静而奔流不息的大河。   因为安子悦肯为百姓着想发展经济,这里的人民都很爱戴他,他用了几年的时间肃清身边的各级官员,提拔了亲信,将忤逆他的人整得服服帖帖。   经过这段时间,安子悦已经在西南的这个城市里牢牢地扎下根来。   安乐再次从镜子外穿越进来,躺在自家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家仆从外面进来,向安乐询问:“大人,农户送来的茶油,您是想如何食用?”   安乐想了想,最近这段时间,安子悦治理领地的方法他是跟不上了,谈到吃的他还行,茶油到底是用来烙饼呢还是下面呢?   安乐一拍手,说:“一半烙饼,另一半下面早晨吃。”   “好嘞。”家仆得令退下。   安乐一想到香喷喷的茶油肉饼子就流口水,现在他住的屋子虽然不比京城里的豪华,可比刚来时强多了,仆人也有了,吃穿用度全都不缺。   安乐躺着摸摸下巴,算命的果然没有骗母亲,安子悦这命是真的好,即使发配偏远,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安乐幽幽地想,原来他上辈子是种田升级流爽文啊。   如此好的命格,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地狱里去的? 第90章 孽镜台10   安乐从镜子里出来,有点困惑。   他记起在大海上看到的情景,那时候在地狱里的痛苦那么清晰那么分明,他就想他以前说不定是个穷凶极恶的恶徒。   可是当他在镜子里看到安子悦,无法说服自己,安子悦是个作奸犯科的人。   少年时的安子悦虽然爱玩可也勤学,青年时的安子悦被贬边疆却不忘励精图治,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恶人呢。   安乐走在学院里,想着明天还有再来,他很好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有事,走到拐角处没有看见那里靠着一个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君弈倚在墙边,宽肩窄腰长腿,与笔直的墙线相互衬着,非常赏心悦目。   他直勾勾地望着安乐,说:“最近总在学院里见到你。”   这几天安乐确实跑学院跑得很勤,他每天都去镜子里看安子悦,作为一个本科生来说,总出现在这里,确实太频繁了。   安乐发挥他睁眼说瞎话的长处,说:“我以后想读研究生,提前到院里来熟悉导师。”   君弈挑眉:“我怎么不知道国际学院有招研究生的资格?”   安乐:“……”他真的不懂学院的资质和老师的职称这些问题。   安乐知道糊弄不过去了,这才老老实实地说:“我过来这边有点事。”   神奇的是,这一次君奕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笑笑,说道:“有什么难处可以跟老师说。”   安乐抓抓头发,说:“我挺好的,谢谢老师。”   君奕笑道:“那早点回去吧。”   安乐还以为碰到君奕会被逮住帮忙,结果这次君老师什么都没说,反倒让安乐有点不习惯。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没话找话:“君老师,你上次说你是西南人,具体是西南哪个地方?”   安乐想起安子悦任职的那个城镇,不大不小,却地处西南王领地的边界,属于重镇要道,就算那样,那个城池还是环境恶劣得可怜,经过安子悦的整治才稍微富庶了点。   那更加遥远的西南王领地,条件是有多么严苛啊,西南王好歹也有天子血脉,能甘心在穷乡僻壤里待着?   西南王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还有世子,年纪大的人难免会想让后代走出去看看。   特别是山高水远的京城,多么诱人的地方。   安乐出了镜子想的还是镜子里的事,明明是他询问君奕,自己却在发呆。   君奕轻声笑了一声,安乐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他春水一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有时候会让安乐想起落洞女,因为同样都有如画山水的气质。   君奕说道:“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不怎么出名,不用在意那个。”   安乐也笑笑,说:“因为上次老师提到了苗寨,还提到了虫子与僵尸,苗族听说很善于蛊毒,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接触过。”   君奕笑着摇头:“这都是影视小说作品里的刻板印象,哪有那么神奇,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他望着安乐,说,“少看点有的没的。”   安乐心想,要不是他亲眼见过僵尸,他也不信世界有这么神奇。   安乐与君奕告别,走出学院。   他一出学院的门口,居然看见晏之南在路边等着他。   安乐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晏之南看了他一眼,说:“送你回家啊。”   安乐迷惑了,送一次还好,次次都送就太尴尬了,他又不是妹子。   “不用啊。”安乐说道,“我是成年人了,我的天,要是被同学知道我还要人送,简直不用在学校里混了。”   晏之南瞪他:“你同学会走在路上突然掉一只鬼在身上吗。”   安乐不满地说:“哪有那么夸张,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鬼了。”   应该说是好久没有鬼主动缠上他了,从海边回来之后,学校里干净得宛如教堂,哪里还有什么鬼,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反正走就是了。”晏之南不由分说迈开步伐。   “上次你跟大佬……我是说跟先生在门口说了什么?”安乐追上晏之南问。   两个人肯定在密谋一些东西,否则晏之南的态度不会这么奇怪。   晏之南照例用鼻孔出气,说:“虽然我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有一点达成了共识,就是你实在太能招事,要时时刻刻看着你。”   说的他像惹事精一样,安乐想到那个镜子,还真有点心虚,可他太好奇了,想知道安子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探寻镜子里的世界。   第二天安乐照例穿进了镜子里,安子悦的生活已经趋近平稳,他在西南这几年,日子倒是越过越好,这里虽不比京城繁华,但山清水秀,百姓淳朴,只要对群众好,群众就会对你好,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安大人,时不时给他送吃的,安子悦所到之处都会受到热情款待。   安乐渐渐无法控制安子悦,反而像他身体里的旁观者,这样其实也不错,省得安乐还要去憋那些古代腔调。   安子悦站稳脚跟之后,比之前稍微富裕了一点,他有了闲钱,第一件事就是为文曲天权星君修葺一座庙,立了一尊雕像在庙里。   那庙虽然不大,但有模有样,安子悦维持着香火,时不时去拜拜,跟文曲星说说话。   这里到底离家乡太远,安子悦身边没个亲人,只有在文曲星那里得到寄托。   安子悦带着大包小包吃的,在庙里摆了一排,对着文曲星像叩首,说道:“多年以来弟子承蒙老师提点多次,才能屡屡逢凶化吉,弟子无能,不能为老师做点什么,只有寥寥心意希望老师笑纳。”   他指指雕像前面的吃食,说:“这里别的没有,山珍野味挺多,菌子鲜美,柴火烧的野猪腿皮脆肉嫩。”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擦擦口水,“希望老师能喜欢。”   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就认老师为义父吧。”   安乐:“?”   卧槽,敢情这爸爸是你自己认的啊!   安乐痛心疾首,简直亏大了。   安子悦还认为拜文曲星当义父赚了老大便宜,喜滋滋地回去。   安乐捶胸顿足,想想晏之南T恤上的美少女大头就一阵窒息,这爸爸可认得太便宜了。   这几年安子悦在西南一隅安心发展,皇帝好像把他给忘了,天高皇帝远,皇帝可以不管,可他身边还有个王爷不得不理。   安子悦隔三差五就要去西南王那里走动请安,毕竟虽然发配边陲,人家到底是王家之人。   西南王的身体不算太好,经常卧床不起,但安乐看他身体虚弱,眼神却很矍铄,心里总是有点不安。   安子悦去见西南王,自然要备上上好的礼物,但又不能太好,差了会说你轻慢,好了会说贫瘠之地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怕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   安子悦这些年真的长进不少,一举一动妥帖得宜,跟在京城里的那个探花郎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愈发挺拔自持,像山间的一棵参天树。   他一直没有成家,在西南相亲市场上是块香饽饽,前来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均被安子悦一一拒绝。   这让安乐松了口气,要是看见自己的前世成亲有了妻子,他真的会超级变扭。   话说回西南王,也许是年纪大了,西南王开始迷信玄学仙术,这几年招揽了不少方士在身边,为他做法炼药调理身体,结果越整身体越差,可他还深信不疑。   安乐看不出这西南王沉迷方术身体空虚的人设是真是假,只不过安子悦的手下告诉安子悦,最近西南王面前有个大红人,那人从苗疆来,一身苗巫的本领,出手制服了一些邪祟,很得西南王的青睐,他们尊称他为“仙师”。   安子悦以为这位仙师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没太放在心上,带着礼物去见西南王。   西南王依旧病怏怏地躺在太师椅里,脸色憔悴,他那个独子看起来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怪不得皇帝这些年就由着他偏安一隅。   安乐对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没有什么兴趣,趁安子悦跟西南王讲话的时候,在安子悦的身体里发呆。   他依旧在想,安子悦的劫在哪里?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刚开始安乐以为被贬出京就是劫难,结果除了开头苦了点后面也没怎么为难到安子悦,算命的说的大劫到底是指什么。   还有一件事,安乐有点在意。   他的前世……果然跟大佬无关哦。   在遇到文曲星之后,他曾经暗戳戳地指望镜中世界会有蒋鸣玉的存在,可他跟着安子悦晃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人像蒋鸣玉。   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清冷如玉的蒋鸣玉。   安乐微微失落,果然前世有约的浪漫剧情是不存在的,自己因为蒋鸣玉的事变得恋爱脑起来。   他突然想到西南王的那个仙师会不会是大佬?   仔细一想,那人来自苗疆,应该不可能,突然有了一个会巫术懂玄学的人,让安乐稍微有点期待。   西南王留安子悦吃饭,安子悦自然不能推辞,王府的宴席连安乐原来在安家的吃食都比不上,说起来也挺唏嘘的。   在宴席上,安子悦见到了那位仙师。   让安乐没想到的是,这位巫术专家居然蒙着面。   他身材高挑,穿着半苗半汉的服饰,显得腰细腿长,胸腹间隐隐露出的线条和手腕上戴着的银饰让这人表现出独特的风情。   只是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头巾罩住,还是从眼睛上方搭下来的,只留下形状姣好的嘴唇给别人看。   这个样子看得见么,安乐在心里吐槽。   那人见安子悦在打量他,侧过脸来,冲着安子悦扬起薄薄的唇角。 第91章 孽镜台11   安子悦疑惑地望着那位仙师,苗疆而来的巫师开口说话:“见过安大人,安大人声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安子悦没想到他说起汉话来这么字正腔圆,谦虚地说道:“哪里,反倒是我不知道王爷身边还有这般能人。”   仙师的脸遮在头巾下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笑,他说:“承蒙王爷不嫌弃,肯收留我。”   西南王本来恹恹的,此时竟然打起精神,将这位巫师大夸特夸,说自从仙师来了之后,他的头痛大大减轻,还说仙师驱赶了这里的邪祟,并且有人曾经要害他,也是仙师救下了他。   “那人胆大包天,竟敢在本王的吃食里下毒,幸亏仙师精通天下毒理,提前阻止。”西南王说着,神色有些扭曲,安乐看了非常不舒服。   “本王把那人抓起来,让仙师拿去练蛊,毒虫在他身上爬,他被塞进罐子里动不了,只能大声喊,蛊虫就从他的嘴里钻进去,哈哈哈。”西南王大笑着,仿佛觉得那一幕非常让人愉悦,脸上浮现不健康的红润。   安乐想问那人现在是死是活,安子悦明显也感觉不适,饭都吃不下。   “仙师还会占卜凶吉,安大人,不如给你算算。”   西南王这么说,安子悦笑道:“我就不用了,一看我的命就不好。”   西南王却说:“安大人少年时就殿试第三,怎么会命不好。”他吩咐仙师给安子悦看看。   仙师向安子悦凑近,戴着面罩的脸看起来特别诡异,安子悦悄悄退后,惹得仙师又是轻笑。   仙师望着安子悦,说道:“不用多深的道行,都可以看出安大人面相极好,是人中龙凤。”   安子悦这话从小到大已经听烂了,只是微笑,不多言语。   仙师继续说:“安大人仕途亨通,今后怕是要位列三公。”   西南王一听这话,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本王以为安大人跟我一样在这山沟里是难兄难弟,未想今后安大人要弃本王而去,到皇上面前当大红人,本王要先向安大人说声恭喜了。”   安子悦听了,连忙离桌朝西南王一拜,说:“我在这里天天做些挖山种地的活计,做梦都不敢想三公之事,仙师第一次见我,说些吉利话,我心领了。”   西南王在刺探安子悦,看他是不是皇帝那边的人,安乐听着他们你来我往觉得好无聊,不住地打量那位苗疆的巫师。   在这个镜子里的世界,安乐还没遇见过鬼怪,除了文曲星显灵之外,这位仙师是这个世界最接近玄学的人。   他肯定不是蒋鸣玉,气质不对,安乐看着他,感觉他有点眼熟。   就在安乐盯着仙师看的时候,仙师突然侧过脸,对上安乐的方向,把安乐吓了一跳。   安子悦正在和西南王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仙师望着安子悦,又不像在看安子悦,安乐差点以为他能透过皮相看到自己。   那人再次勾唇,不言不语。   从西南王那里回来之后,安子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踱步,来来回回走了一两个时辰,安乐无聊得打呵欠。   终于,他坐到案边,拿起笔给皇帝写了一封信。   安乐在镜子里混得久,古文造诣比一开始强多了,他看了安子悦写的信,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暗暗心惊。   安乐再次来到镜子里的时候,这边的世界到了冬天。   西南不像北方,大雪能封山,下也是下的小雪。一簇簇雪花冰凌挂在山顶的常青树上,雪白晶莹,反而显得可爱。只不过湿冷的空气就不那么可爱了,穿得再厚,骨子里还是冷的,像浸在冰水里,湿乎乎冷冰冰,日子非常难捱。   安子悦在冬天之前,以过冬的名义,在城里隐蔽的地方建了不少仓库,实际建造的数目比他上报的还多。   他开始慢慢往仓库里塞东西,这里湿度大、虫子多,物资难以保存,他就把食物柴火用烟火熏过,再放进仓库里。弄这些需要银两,他就到处搜刮,一时间弄得城里的人怨声载道。   人们不知道安子悦在干什么,就说安大人变了,变得贪婪,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安子悦也不解释,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安乐知道安子悦是故意让这些风声放出去,营造出他终于憋不住开始贪百姓钱财的形象,为了让西南王对他放下戒心。   安子悦站在那些仓库前面,一一清点物资,神色镇定,眉宇间有着坚定的英气,安乐看着这样的青年,心情复杂。   他刚穿越到镜子里来的时候,安子悦跟他一样,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年郎,而他在镜子外过了几天,安子悦在镜子里过了几年,安子悦就成长到他无法企及的程度了。   安乐想,以后自己也会这样么。   再仔细想想,有大佬宠着,估计不可能了。   为了掩人耳目,安子悦今天没有坐车,拢着袄子,踏着薄薄的积雪回家。   南方的雪堆积不起来,过几天就化了,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冰与水的混合物将道路搅成一团泥,化雪带走的热气让温度变得很低,屋檐淅淅沥沥地滴着雪水,特别湿冷。   他的眉毛上都挂着细细的碎雪,安子悦没有心思管那些,只是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他走过拐角,拐角处有一棵大树,夏天的时候,每次安子悦路过这里总喜欢在那棵树下小憩一会,非常阴凉。   今天他照例往树上看了看,一看就愣住了。   西南王的那位仙师居然坐在光秃秃的树杈上。   仙师穿着短袄,腰间别着扎染的花布,大冬天的,居然露着脚踝,细而白的脚踝上挂着银铃,叮铃作响。   同样的,他依旧蒙着面。   安子悦看着他的打扮打了个哆嗦,仙师笑起来,说:“安大人看起来非常怕冷的样子。”   安子悦搓搓手,淡淡地说:“我就是一凡人,比不上仙师有真气护体。”   仙师继续笑。   这段时间,安子悦特别关注西南王,听说了不少这位仙师的事迹,所有忤逆西南王的人,大部分被他拿去喂蛊虫泡药酒了。   安子悦抬头问:“仙师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仙师笑道:“我就是来看看安大人。”   安子悦波澜不惊,说:“这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仙师从树上跳下来,身姿轻盈,翩翩如同蝴蝶,说:“我是被苗人养大的,比你们汉人直接,我非常中意安大人,想大人了,就过来看看。”   卧槽,要不是这是古代,安乐差点以为这位仙师在撩安子悦了。   强行尬撩,最为致命。   安子悦显然也很无语,说:“我与仙师交情没到这种程度吧。”   仙师露出的下半张脸,在雪色的映衬下特别白,他勾着唇角说:“我与安大人一见如故,我看到安大人的第一眼,就看出安大人身上有星耀之力,瑞气护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安乐心惊,他看得出来安子悦有文曲星庇护。   “只不过,安大人命中有一道劫数。”他这么说着。   安子悦点头承认:“曾经有算命的大仙也这么说过。”   “真巧。”仙师说道,“我命中也有一劫。”   安子悦不是很关心,漫不经心地说:“希望仙师与我均能平安渡劫。”   仙师笑了,说:“我跟安大人的劫数在同一天。”   这倒是让安子悦和安乐同时一愣。   “但我的劫与安大人的劫不是同一件事。”仙师见安子悦脸色不好,连忙安抚安子悦,哄着他说,“安大人渡的是人劫,我渡的是仙劫。”   安乐越听越糊涂,这什么跟什么啊,咱能不这么故弄玄虚吗?   安子悦沉下脸,神情变得凝重:“仙师特意过来同我说这些是何意?”   仙师做了个放轻松的手势,说:“我说了,我很中意安大人,怕安大人吃亏,过来提醒你。”他摸了摸下巴,“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冲着安子悦笑,说:“安大人暗中筹划的事,我不会跟西南王说的,请大人放心。”   这下安子悦的脸色彻底变了,跟冰霜一样,说:“凡事都要有证据,仙师切勿瞎说。”   仙师摆摆手,说:“好,我没证据,我眼瞎,任何事情全都没看到。”   “看来安大人不是很欢迎我,那我就告辞了。”他轻笑一声,朝着安子悦挥手,“如同安大人所说,望我们皆能平安渡劫。”   说完,仙师消失了踪影。   这位神秘兮兮的人物虽然令人烦躁,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安子悦依旧紧锣密鼓地囤积物资,同时朝廷那边也有了动作,暗中加派西南守军,调整官员配置。   此时,又到时间了,安乐从镜子里穿出来,背着书包从学院里回家。   晏之南照例在门口等着他,准备送他。   安乐望着便宜捡来的晏爸爸,神情复杂。   连晏之南都察觉到不对劲,问:“你这几天每天往你们学院跑是干嘛?你还是在意镜子的事吗?”   安乐听到镜子两个字,心脏紧缩,过了几秒才想起来,第一次镜子照不到他的影像时,他曾经找晏之南去学院调查过。   安乐胡乱敷衍晏之南,说:“辅导员最近总抓我去帮忙。”   晏之南嗤了一声,说:“你们这什么辅导员啊,投诉他。”   安乐心虚地笑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简单的小事。”   安乐被晏之南送回家,跟平时一样,晏之南不肯进屋,蒋鸣玉在门口接过安乐,和晏之南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个在门口互相凝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关系有多好,只有安乐能看见两人中间噼里啪啦闪烁的火花。   “好啦好啦,把位置让给你们过二人世界。”安乐这么说着,率先进了院子。   “谁要跟心机无能闷骚大叔待一起啊。”晏之南不满地说。   蒋鸣玉:“?”   “无能”这个形容词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晏之南没有蒋鸣玉高,憋屈地昂着下巴,保持自己的高傲,问:“你到底确定没有啊?”   蒋鸣玉说他已经在学校里找到蛛丝马迹,只不过没有完全确认害安乐的到底是谁,在他彻底查清之前,需要晏之南配合,保证安乐的安全。   他照着做了,每天送安乐回家,每天问蒋鸣玉进展,每天蒋鸣玉都说再等等。   这么久还没查清楚,这样还不无能吗?   没想到今天,蒋鸣玉回答:“已经确认是谁了。”   晏之南差点跳起来。   安乐先进了屋,今天蒋鸣玉和晏之南又在门口说了好久,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安乐很好奇,可他的心思被镜子里的事全部占据,无暇去顾及其他。   安子悦写给皇帝的信上,揭露了西南王怀有异心,在暗中策划谋反的事。   谋反在古代可是天字一号的大事,哪一次谋逆不伴随着血洗。   安乐忧心着安子悦的命运。   虽然知道安子悦最后会下地狱吧,可是一想到他会遇到不好的事,安乐还是觉得难受。   安乐以这种方式体验前世的人生,最后竟然无法出戏。   安乐一直心事重重,连蒋鸣玉什么时候送走晏之南的都不知道,吃饭的时候也食不下咽。   连江虹都看出安乐的不对劲,吓得疯狂给蒋鸣玉使眼色。   安小弟又跟打游戏那段日子一样了。   蒋鸣玉望着安乐,皱起眉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乐抱着蒋鸣玉的胳臂闭着眼睛不吭声。   蒋鸣玉见他老老实实,知道他没睡着,侧过身体,抓住他攀在自己身上的爪子,问:“哪里不舒服?”   安乐睁开眼睛,用一种难以言语的目光看着蒋鸣玉。   哎,他比不上安子悦啊。   安子悦凡事靠自己,一步一步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他遇到困难,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靠大佬……   安乐在心里唾弃自己,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就算抱大腿也不能耽误正事。   安乐有个直觉,再不说恐怕要闯祸了。   他定了定心神,从床上坐起来,直直盯着蒋鸣玉的眼睛,说:“大佬,我跟你讲一件事,一件关于镜子的事。” 第92章 孽镜台12   安乐站在学院厕所的镜子前面,沮丧着脸,看着空洞洞的镜子。   在安乐一个人的时候,镜子依旧照不出他的影像,独自站在镜子前面还挺恐怖的,可他现在内心毫无波动。   他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给蒋鸣玉听,除了晏之南与文曲星的关系,其他能说的全都说了。   其实他有想过,蒋鸣玉说不定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   然后他就给大佬解释,他是真的很想看看前世发生了什么,怕惊动了镜子就看不到了,所以才选择先瞒着。   可是蒋鸣玉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当时蒋鸣玉听了安乐说的,盯着安乐,看了好一会,一言不发,让安乐紧张得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安乐不敢跟蒋鸣玉幽深的眼睛对视,心虚地揪着被子,心想不会被赶下床吧。   大冬天,外面好冷,被赶出去的话,只能跟将军一起睡鸡窝了。   蒋鸣玉朝他伸出手,安乐吓得差点把被子给撕了。   蒋鸣玉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床上,安乐还以为大佬要做什么,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结果蒋鸣玉只是沉声说:“睡觉。”   安乐反而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蒋鸣玉动动嘴唇,眼里的情绪难以明了,他说道:“明天你想做什么还是去做。”   说完,他也跟着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安乐。   ……大佬,这样确实是生气了吧?   安乐惴惴不安地看着蒋鸣玉优雅的侧脸,嗫嚅地喊:“大佬……”   “睡觉。”   蒋鸣玉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冷,如今语气里的温度更是到了零下,安乐不敢吭声了。   安乐缩在蒋鸣玉身边,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也许是太紧张,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蒋鸣玉侧过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等安乐一觉醒来,发现蒋鸣玉早就不在床铺上,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也是佩服自己,那种情况下还能睡着。   于是安乐垂头丧气地来到学校,他想了想,实在是惦记着安子悦,在下午的时候依旧去往学院。   奇怪的是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晏之南,连中午安乐喊他吃饭,他都发了个微信过来说不吃了。   平时晏之南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安乐不明白为什么晏之南突然转了性。   但是安乐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追剧追到一半,超级想看到结局。   安乐站在镜子前面,掏出包里的神荼像,这是最后一张了,安乐没有找晏之南画,他莫名有种预感,只用这一张就够了。   他再次穿越到镜子里,这一次,整个西南地区全部笼罩在了阴影里。   西南王真的反了。   这件事不是没有预兆,全部被安子悦写进了递给皇上的密信里,西南王不动,皇帝就师出无名,不能做伤手足的事,只能暗中做提防,反而惊动了西南王,西南王一怒之下,彻底拥兵自立。   安子悦任职的城池,刚好在西南王领地的边上,理所应当成了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西南离京城远,借调的军队在城里驻扎,昔日宁静的小城变得躁动不安,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有能力的富裕一点的,举家外逃,而剩下的逃不掉的,在城里天天担惊受怕。   在这种情况下,安子悦只能尽力配合军队,可安稳的日子过得久了,马跑不快,刀也钝了,人也不全是好人,来到安子悦城池里的武将文官各有各的心思,不少人琢磨着趁机捞一笔。   安子悦只能在其中竭力周旋。   西南王的兵马对潮湿多雨的气候非常习惯,对山多水多的地型也了若指掌,叛军拥有主场优势,比各怀心思的讨伐军善战多了。   西南地区地形复杂,大山河流洞穴到处都是,毒虫瘴气更是外乡人无法想象的险恶。不熟悉的人进入山区,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讨伐平乱的军队在这种严酷的地型与天气中频频折损,士气大减,一时间,西南王居然占据了上风。   安乐心想,这种情况下,那位对毒物了若指掌的仙师一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安子悦不懂领兵打仗,安乐更加不懂,只能陪着安子悦做一些后援工作。   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焦躁,生活日益艰难,安子悦瘦了很多,再也没有当年江南少年郎的模样。   安乐没想到事情会向战乱的方向发展,即便知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心里还是难受。   幸而安子悦平时做了诸多准备,治理有方,城池里没有发生太大的乱子。   可是战线的推进不等人,安子悦的城池地理位置太特殊,没过多长时间,战火就烧到了城门外面。   昔日安子悦费尽心机不惊扰西南王,谁知道还是要兵戎相见。   西南王派人送来文书,允诺安子悦只要打开城门,将来西南王称帝就请安子悦当元老大臣。   “当我是傻子呢。”安子悦冷笑着将文书烧了。   他们读书人,放在第一位就是气节,就是忠君,此时投诚,不是让他无颜见祖宗?   安乐倒是没这种文人想法,只是觉得西南王一看就不靠谱,投靠过去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你给杀了。   安子悦和城里的守军一起死守城门,又过了一段时间,城池就成了孤城,所有的粮草通讯全断了。   孤立无援,没有食物,城门外是乌压压的叛军。   安乐真的没想到最后会面临这个情况,他不由地心慌,想着安子悦是死在这个时间段吗。   他在海上见到业火的时候,回忆起他在地狱的片段,他能感觉出在地狱时,他年纪不大,于是就能推测安子悦应该是在年轻的时候就死了。   所以,他真的是死于这场战争吗。   安乐透过安子悦的眼睛,看着破败的城池与惶恐的人们,心里一阵绝望。   他突然不想看了,不想看镜子中的世界,他想回家,想抱住蒋鸣玉。   可是镜子目前不想放他走,安乐出不去,只能继续陪着安子悦。   幸而安子悦是个聪明的人,他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西南王有异心,在城里隐蔽的地方埋藏了许多物资,此时放出来给城里的百姓用,至少能撑过一段时日。   当今圣上不是昏君,在短暂的自乱阵脚之后,立刻重新整顿军队,再次聚集奔赴战场。   安子悦所在的这座城地理位置特殊,万万不可以放弃,在封城一个月后,他终于收到远方而来的密信,皇帝令他死守城门,等待援军。   好歹有希望了,安乐松了口气。   安子悦平日的威信此时起到不少的作用,他安排人每日定量分发物资,虽然少,但至少维持生命,一切还算井井有条。   尽管有点不合时宜,安乐不由地感叹还是新时代好啊……   最起码有吃的有穿的,不用打仗。   城内的情况暂时稳住了,城外却等不了了。   西南王的兵马本来想等着安子悦这边断粮草,发生内乱,然后不攻自破,谁知道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防守更加严密了。   于是他们开始攻城。   一时间城墙之上战火纷飞,好不容易稳住的民心又乱了。   安乐不忍多看,安子悦在百姓面前坚定而果决,因为他几次稳住局面,百姓当他是神,觉得有他在城池就在,即便是受苦也安心。   可私底下,安子悦同样烦闷不已。   他独自走向供奉着文曲星的庙宇,望着文曲星君像发呆,过了一会,他朝着星君像磕头:“请义父指点子悦,如今应当何去何从。”   喂,便宜爸爸快出来。   文曲星君依旧拿着书卷与笔墨,看着慈眉善目,却一动不动。   安乐忍不住想,便宜爸爸都认了,文曲星君怎么不出来救救安子悦,我不是你最爱的那个崽了吗?   安乐急得跳脚,决定出镜子就把晏之南揍一顿,当然打不打得过另说。   就在安子悦失望地想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突然从天上蹦出团纸落在他的脑门上。   安子悦欣喜若狂,连忙拾起纸团打开看,只见纸上写着:“你是长寿之人,命中有此大劫,只需用我给你的墨笔,便能安然渡过此劫,今后一生顺遂,再无风波。”   安乐和安子悦齐齐松了口气。   有文曲星作保,一定能渡过难关。   安乐高兴起来,看来这个爸爸没白认。   安子悦也明显比进来之前轻松多了,他再次向文曲星一拜,说:“多谢义父!”   这爸爸喊得真亲热,安乐抽抽嘴角,要不回去还是揍晏之南吧?   安子悦刚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向着文曲星问了一句:“那这座城会怎么样?”   文曲星久久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又一个纸团飞过来,安子悦接住打开看,怔住了。   安乐跟着看过去,纸上写着:“只可保你一人。”   ……意思是城池会破掉,叛军会进城吗。   百姓,守军,都会死,而他可以活着。   刚才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安子悦急切地询问:“不可以救他们吗?”   第三张纸条传来:“天道不可违。” 第93章 孽镜台13   安子悦攥着纸条,浑浑噩噩地走出庙宇。   路上他碰见饿得骨瘦如柴的百姓,那些人四肢干瘪,手指上满是脏污,就算还没到年纪也满头银发,脸上的表情憔悴而惶恐。他们看到安子悦,依然颤颤巍巍地跪下来行礼,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他们当他是父母官,因为信任他,才坚持到现在,饥饿与战乱都没有夺去他们眼中渴望生存的光芒。   可自己何德何能。   安子悦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一进屋立刻冲到书房,拿出他珍藏的那支笔。   文曲星的笔此时依旧光彩照人,笔杆上的七星熠熠生辉。   世间万物更迭,只有星辰之光亘古不灭。   星君所说的天道,是不是如同星光一般,不可撼动。   安子悦紧紧握住毛笔,心头突突跳。   他可以靠这个法宝活下来。   可是别人不行。   他拿着笔,跌坐在书房的地上,动也不动,望着地面出神。   直到太阳落山,夜晚降临。   月黑风高,星辰黯淡,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安子悦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门外有人大喊大叫着打破平静,将他拉回现实。   “大人!大人!城门出事了!”   安子悦打了个寒战,这才回过神,他站起来冲出书房,揪住来报信的手下问:“发生何事!”   那人一直在发抖,像是经历了可怕的惊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虫子!爬进来好多虫子!”   安子悦松开那人,拿着笔大步跑出去。   等他到了城门,才看见城门边的道路上爬着好多虫子,密密麻麻地在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它们聚集在一起,挪动着腿,在夜色中跳舞,起起伏伏又像黑色波浪,朝着人们席卷而来。   安子悦在西南这么多年,对这些有些见识,知道这都是毒虫。   西南王久攻不下,开始用旁门左道破门了。   这些毒虫个个巨大而漆黑,口器翕动发出恐怖的声音,估计都是那位仙师得意的杰作。一旦让它们扩散开来,本来就因为饥饿而虚弱的人们瞬间会被毒虫的毒性侵蚀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这城就要变成死城了。   铺天盖地的毒物侵袭着城池内部,与此同时西南王借机发动了夜袭,城门上的守军因为虫子不胜其扰,好多人因为毒虫的啃噬跌落城头,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眼见着城门就要守不住了。   恐怕今晚,就是城破之时。   安子悦大吼着让人用火烧虫子,火焰升腾而起,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天动地,火光中惨叫哀求纷纷传来,连天都被烧红了,可虫子依旧前赴后继,用身躯去扑灭火海,火焰虫鸣与人们的哭喊,让这座城池宛如地狱。   安乐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说不出话。   人们传说地狱可怕,可人间又何尝没有地狱。   安子悦同样也望着这一幕。   他手里紧紧捏着笔,用力得指尖都泛白了。   因为有这支笔,毒虫见着他绕道而走,火焰也无法沾到他的衣角,他身边的所有人、所有物都乱七八糟,只有他是完好的。   “只可保你一人。”“天道不可违。”   何为天道?   安子悦在心里问自己。   所谓天道,就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们去死,而他可以独善其身。   安子悦似乎能看到自己今后的命运,他会在这场浩劫里活下来,然后因为曾经举报过西南王平步青云,官拜三公。   他甚至可以将父母接去京城,说不定皇帝会让公主王女嫁给他,在京城的大宅里,他会和父母妻儿一起幸福地生活。   那时候,他坐在庭院里看花开花落,会不会再想起西南的山、西南的水,会不会觉得心安?   安子悦从激动恢复平静。   他大步从手下手里夺过一把刀,朝着自己的胳臂划过去,一条左臂瞬间变得鲜血淋漓,安子悦忍着疼痛,用手中的毛笔沾上自己的鲜血,跪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既然毒虫源自巫蛊之术,星君神力应该能够克制。   既然天不让他死,那他就拿自己的血救人。   安子悦不会画符,他想着要震慑毒煞就要画龙,但他画技实在是差得不行,他从小只会写文章,画画不管请几个老师教都画得犬不是犬,虎不是虎。   可他不放弃,坚持不懈地用笔画着心中的龙。   墨色的莲慢慢从笔尖绽放,在血与火的夜晚开出一片片星星点点的花。   墨莲淡雅高贵,抚平了黑夜的躁动,铺陈开来,城池像泡在清水里,那些虫子迟疑了起来,减缓了攻势。   墨色的花海里跃出赤红的龙,在夜色里翻滚鸣叫。龙形矫健,如同雷点,红龙所到之处,火焰熄灭毒虫尽毁,红光与墨莲交相辉映,浓重的瑞气随着龙的飞舞四处飘散,一时之间黑夜沸腾,万物觉醒,充满生机。   所有人被这种神迹惊呆了,纷纷跪下来,朝龙的方向叩首。   安子悦却心知还没有结束,不可以停下,他不断地放着自己的血,为神笔补充墨水。   龙越来越大,飘在空中,雷霆万钧,震慑四方。   城墙上的士兵收到了鼓舞,居然逆转了局势,将叛军打下城头。而城门内的士兵再次聚集起来,加固城门,用人肉堆在门的后方。   安子悦放血放得视线都模糊了,可他依旧咬着牙坚持。   要等到天亮,他这么想着,除了这个信念,他的脑海里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头。   神龙华美,雄姿纠纠,穿梭在墨莲之中的红龙身形威武,所有的邪祟毒物全被驱散。   西南王的士兵们看到这种景象,心里发虚,忤逆神龙真的好吗,每一个人都在心里这么想。   心虚则行动弱,守军渐渐取得了上风。   终于,城里传来一声雄鸡的啼叫。   天亮了。   这么多天的坚守,城里哪还会有鸡啊,可就是这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公鸡,让天幕破晓。   残余的虫潮在天亮时退去,冉冉升起的太阳无情地照耀着这座千疮百孔的城池。   安子悦整条胳膊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他终于停下来,抓着毛笔,“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一整晚都在失血,本该无血可流,可此时鲜红的血液从他的七窍奔涌而出,瞬间就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天上的龙慢慢地消散了,只留下淡淡的瑞气。   安子悦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这才惊醒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安大人抬进最近的房屋里,不停地用干布给他止血,可安子悦吐得厉害,血流怎么也止不住。   众人疯了一样跑出去找医生,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骚动,有人狂喊:“援军来了!”   安子悦的手下趴在安子悦的身边,哭着说:“大人!援军来了!有救了!我马上就给你找大夫!”他说着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安子悦躺在床上,嘴角不断地有血液涌出,过度的失血让他冷得抽搐,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他心里高兴。   援军来了,这里的人不用死了。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可安子悦等来的不是医生,而是杀神。   西南王身边的那位仙师,出现在房间里。   他依旧穿着半苗半汉的衣服,戴着头罩,慢慢地朝安子悦走来。   安子悦虚弱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口吐鲜血,说不出话。   仙师望着他,叹息着摇头:“你这又是何苦,凡人根本无法承受法宝的反噬,你以区区肉身使用星君宝物,本就是属于逆天而行,是要折寿的你知道吗。”   安子悦当然回答不了他,他连呼吸都困难,大量的血块堵住他的鼻腔,每一丝新鲜的空气,对于他来说都是奢侈。   仙师继续说:“你阳寿很长,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今后荣华富贵应有应有,何必管其他人死活?”   这个问题安子悦不想回答,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仙师说话很慢,语气婉转,听起来有种异样的风情,如果放到平时,安子悦倒愿意听他说说。可现在安子悦只觉得他好吵啊,吵得自己肝胆俱裂,头像被劈开一般地疼。   仙师望着安子悦渐渐涣散的瞳孔,看着他泡在血水里的身体,冷笑一声,口气变得恶毒起来:“你看你这模样,比最低贱的囚犯还要狼狈。你说你,他人的死活与你何干,又与我何干,你坏我好事你可知晓?”   他走到安子悦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惨兮兮的安子悦,嘴角拧成扭曲的弧度,说:“昨夜那些人死去,亡魂本可助我飞升,却被你搅局。”   “百年难遇的机会,让你给破掉了。”仙师越说越气恼,语气阴森,恨不得将安子悦碎尸万段。   可安子悦听了只想笑,想爬起来大声说:“那真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他现在笑不出来。   仙师抬起手,脱下头上戴着的面罩,露出下垂的桃花眼,那双眼睛本该脉脉含情,就像西南的青山绿水,可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是恶毒。   他怨恨地看着安子悦,说道:“如今可好,我的仙劫渡不了,安大人的人劫同样也别想渡了。”   他说完,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安子悦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安乐猛地回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安乐内心一阵惶恐,那面镜子顿时变得可怖起来。   他转身想跑,一回头就看见君弈站在学院的走廊上等着他。   君弈眨着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如风似水。   安乐望着君弈,又震惊又惊恐。   安乐没想到……君弈就是那位仙师,最后是他取走了安子悦的性命。   错了,一切都错了。   安子悦本该长命百岁,却死在了君弈手上,从安子悦逆天而行用文曲星的笔救下所有人的时候,命运就开始错了。   “安大人,别来无恙啊。”君弈抱着胸,好整以暇地对安乐说。   安乐精神恍惚,喃喃地说:“你杀了我,还想怎样。”   君弈笑了出来,一如既往地和煦,说:“可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安乐心想,疯了,真是疯了。   他还被镜中世界发生的一切震撼着,立马就与上一世杀死他的人在现实中照面,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我看来,明明是你欠我。”安乐咬牙切齿。   君弈嗤笑道:“可以呀,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开玩笑,他又打不过,怎么算。   对自己实力的清晰的认识,让安乐迅速冷静下来,他已经是经历过两世的人了,懂得要保护自己,可不能再死在同一个人手上。   安乐想起他脖子上一直戴着凌波仙子尘,当着君弈的面把那只小玻璃瓶掏出来。   君弈见了,笑道:“你以为用这个就能跑掉么?”   安乐光明正大地把粉尘倒在手心,装作要自己吃的样子,虚晃一枪,将粉末往君弈脸面上撒去。   君弈冷笑着,用手拂开,笑着笑着,变了脸色。   凌波仙子的脚气……脚气这种东西,就算出自美女,同样也是臭的。   安乐借机撒腿就跑。   “安大人重活一世,倒是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了。”君弈这么说着。   安乐在前面跑,突然觉得手脚迟钝,身体有千斤重,无法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卧槽,君弈这是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   安乐慢慢地倒向地面,不敢想落到君弈手里会发生什么事,咬紧牙关,双目赤红。   就在这时候,就像他以往遇到危险的任何时刻一样,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身体,将他揽进熟悉的怀抱里。   安乐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蒋鸣玉和晏之南的身影。   蒋鸣玉抱着他,晏之南站在他的身边,两个人齐齐看向走廊尽头的君弈。   安乐听见君弈说:“这种时候还有救兵,你还是这么命好啊,安大人。”   接着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安乐以为在镜子中看到安子悦的结局,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可他昏过去之后,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段回忆。   他还保持着死时的模样,浑身血污,整个人都是红的,连面貌都看不清楚。他的胸口还破着一个大洞,那是君弈扎出来的,可见君弈是有多恨他,将他的心脏都搅烂了。   安乐站在一团白色的光前,那光芒阴冷刺骨,却又那么耀眼。   安乐见过这团光好几次,知道这是通往地府的路,安子悦死了,鬼魂要随着阴差去往该去的地方。   他这么想着,面前立马出现了一队人,那些人挤在一起,估计足足有百来个,把他吓了一跳。   他们身穿古代的官服,手里拿着铁链,一个个面色惨白,盯着安乐看,安乐被看得浑身发毛。   “只有他一个?”其中一个人发话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用一种不敢置信的口气说:“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一百多个人瞪着安乐。   安乐被瞪得莫名其妙。   “一个就一个吧,一个也得交差啊。”他们这么说着,在安乐的脖子上挂上铁链子,拽着他往前走。   安乐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阴差。   于是,出现了百来个阴差押着一个亡魂的盛况。   这么一个诡异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过鬼门关,走过望乡台,走过三途河,安乐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景色,这里就是幽冥之地啊。   茫茫的黑夜中鬼魂哀嚎,阴差们面无表情地牵引着各式各样的魂魄,血骨一般的红花绽放在路途两边,散发着奇异的恶臭,滚滚的黄泉水波浪滔天,掉进去骨肉分离,魂魄凄苦。   安乐见到这种景象不觉得可怕,反而感到新奇。   他们这一行人,一路遇到各种孤魂野鬼或者其他阴差,其他人全部都盯着他们看。   毕竟被一百多人阴差押送的经历不常有嘛。   直到他们来到一座大殿前。   那殿宇漆黑巍峨,高耸入云,说不出的威严肃杀,安乐此时作为一只鬼,看一眼就想下跪磕三个头。   那些阴差将安乐带进大殿里。   大殿内部空荡荡的,只有好多根擎天的黑木柱子耸立在两旁,柱子外侧看不见墙壁,只有深不可测的黑暗。   安乐一眼看到殿宇的右手边有一方高台,台上竖着一面镜子,镜子上罩着一块布,此时此刻看不清镜面。   大殿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正等着他。   那人身披黑袍,衣角缀着火焰纹样的金线,华贵而稳重。他负手而立,衣袍翻滚如浪,衬得他更为高大肃穆,气势逼人。   面对这样的人,安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狼狈的血迹与胸口霍霍通风的洞,顿时自惭形秽起来。   这么高贵的人,自己这副样子来觐见,实在太失礼了。   只见那人将手从背后抽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卷轴,他低头看着那卷轴,说道:“今日本该有三千七百五十三个亡魂前来报道。”   他的声音清冷,听在耳朵里,像玉石在鸣响。   那人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安乐,说:“可只来了你一个。”他顿了顿,又说,“甚至,你的姓名还不在名册上。”   那人在说什么,安乐其实没太关注,安乐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面容上了。   那个时候,安乐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真好看啊。   于是,这里——才是故事的开始。 第94章 姻缘线1   那人长身玉立,站在殿上宛如神祗,他望着手中的名册,眉头微蹙,似乎思考着眼下的情况。   安乐心想,啊,我让美人为难了。   说美人其实也不准确,那人身材高大,比安乐还高出一个头,但是安乐想,管他的,反正死都死了,他说是美人就是美人。   那人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安乐下意识挺直腰杆,下一刻,他立马想起自己死的时候浑身血污,乱七八糟,腰又软了下去。   胸口还被捅了个洞,看起来一定很丑。   安乐低下头,抬手擦擦脸上的血,恨不得缩成一团。   “让他上孽镜台。”那人说道。   旁边的阴差立刻动起来,拽着安乐脖子上的铁链,牵着他去往大殿右侧的高台。   安乐被扯得往前一个趔趄,实在是狼狈不堪。他想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站稳之后,主动往台子那边走。   他被推到高台上,望着那面罩着布的镜子,只见镜子上悬挂着几个字。   “孽镜台前无好人。”   阴差将布拉开,露出光洁平整的镜面。   安乐抬眼望向那面镜子,镜子里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旁边的阴差发出惊呼。   孽镜台上照出人一生的罪恶,孽镜台前无好人,反过来说好人的影像是不会出现在镜子上的。   安乐下意识扭头看向黑衣华冠的那人,那人也在望着他。   镜子里空洞的画面,让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安乐还想多看看美人的容颜,可是突然惊醒了。   他醒了之后,感觉浑身上下有千斤重,想抬起手脚却怎么也动不了。   蒋鸣玉就在他身旁。   安乐看见蒋鸣玉的脸还有点错乱,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迷茫地眨眨眼。   蒋鸣玉见他醒来,不由分说抱起他。   安乐有点没懂眼下的情况,问:“这是哪里?”   “在家。”蒋鸣玉简短地说道,“但我们马上要走了。”   “去哪里?”安乐软塌塌地被蒋鸣玉抱在怀里,他想着说自己走,可完全动弹不得。   “去蒋家。”   安乐彻底懵了,哪个蒋家,是他想的那个吗?那不是在另外的城市吗?   “你中了蛊。”蒋鸣玉让安乐的头搁在自己的肩窝处,把他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往外走,“由我来解会伤到你,还是去蒋家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又要麻烦蒋述怀和崔唤了。   这种公主抱的姿势让安乐非常不好意思,可他全身麻痹,没有立场扭扭捏捏。   提到中蛊,安乐想到一个人,一定是他下的蛊。   没有谁比来自苗疆的仙师更会使用蛊虫。   安乐又问:“君……”那个人不能再称作老师了,“君弈呢。”   蒋鸣玉说:“跑了。”   “是么。”安乐好像并不感觉到惊讶,君弈要是那么容易对付,何必纠缠两世。   安乐对于君弈的事还有点没有真实感,上辈子他毁了君弈飞升的机会,然后他又被君弈杀死,说起来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君弈说,安乐欠他的还没还清,他一定会再找上门来。   “当时你中了蛊,顾不上他。”蒋鸣玉解释道。   “对不起。”安乐小声说。   他总在拖后腿。   蒋鸣玉抿抿嘴唇,不再说话。   于是,他们连夜赶往蒋家的祖屋,不是蒋述怀在N城的宅邸,而是那个离市区有一段距离的园林。   一路上安乐都不能动,他昏昏沉沉地靠在蒋鸣玉的肩上,脑子里思来想去都是那些事。   他还没从安子悦的经历里走出来,那些记忆说不清是属于安子悦的,还是他的。   或许应该说他们已经密不可分,因为他们同样都叫作安乐。   为什么他转世之后容貌与名字都没有改变,他的穿越又是怎么回事?   安乐无法思考,一想这些脑袋像炸开一般地疼。   蒋鸣玉察觉到他的难受,让他靠得更舒服些,说:“你中的是幻蛊,那人早就将蛊虫植入你的身体,镜子就是引子,你一看见那面镜子,就会产生幻觉。”   原来镜子里的世界实际上是他幻想出来的,可是发生的那些事,一定不是他凭空想象出的。   安乐这么想着,君弈让他想起过去的事,是提醒他欠了债吧。   可谁欠谁的,谁又说得清楚。   “孽债。”安乐疲倦地闭上眼睛。   安乐的嘴里竟然蹦出这种词汇,蒋鸣玉不由地转头去看他。   一夜之间,安乐的下巴似乎尖了点,眼下的疲倦让他看起来成熟了几分,这种成熟让蒋鸣玉有些许不适应。   小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平时蒋鸣玉总觉得有罪恶感,现在安乐真的慢慢在成熟,他又不想让小孩长大。   蒋鸣玉的心思,安乐不知道,安乐想的是有点不舍得把体内的幻蛊拔除掉。   他还有好多事情弄不明白,他知道那些事情的答案全在他的记忆里,他需要幻蛊来刺激他的回忆。   他想再去梦中见那个站在大殿上,身穿黑袍的人。   说起来也奇怪,在梦中安乐对那人有清晰的印象,等他醒来之后再去回味,一切又变得那么模糊不清,那人的身影像笼罩在迷雾中看不分明。   但安乐记得自己上了孽镜台,结合晏之南曾经给他讲过的地狱的事,安乐能猜到那人的身份。   安乐想多了就头痛,闭着眼睛不再去想,跟随着蒋鸣玉去往蒋家。   他们抵达蒋家园林的时候,甚至天都没亮,赶路赶了一宿,安乐沾到蒋鸣玉卧室的床铺,立即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一堆人正围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待他定睛一看,好歹里面有一个认得的,安乐连忙惊慌地喊:“崔秘书!”   崔秘书走上前,安抚安乐:“别害怕,他们都是来帮你把身体的虫子引出来的。”   安乐这才发现那些人里有的他见过,他们都是蒋家的天师。   解开他身体里的蛊居然要这种阵仗,不愧是君弈,够厉害。   虽然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安乐对君弈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   估计解蛊的过程他还要遭罪。   这种结果也算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理应承担后果。   安乐认命地对天师们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天师们点燃符火,在安乐的身边烧着一种药材,那药材好难闻,熏得安乐眼泪都流出来,在这种烟熏火燎中,天师们将安乐的衣服脱下。   卧槽,这是要干嘛?他还是个处男啊!   结果安乐被翻了个面,像咸鱼一样趴在床上,天师们在他身上找准穴位,用银针扎进穴位里。   安乐很快就无法没办法胡思乱想了,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   银针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这种火辣还算小事,令他无法忍受的是银针显然惊动了他体内的某种东西,那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里到处乱窜,每动一下都带来钻心刺骨的疼。   君弈,卧槽你大爷。   安乐趴在床上眼泪哗啦,一想起他之前还觉得君老师挺不错就恶心,君弈肯定是在他们的接触过程中给他下的蛊,那时候他还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师模样,安乐呕得要死。   安乐就这么被折磨了整整七天,这七天里天师们定时过来给安乐施针,他一直朦朦胧胧,却能分辨出蒋鸣玉没来看他。   连崔唤都过来好几次,安乐气若游丝地询问崔秘书:“先生在哪里?”   崔唤帮安乐擦擦疼出来的汗,哄着他说:“先生有其他的事,他在你睡着的时候来看过你。”   安乐不知道崔唤说的是真是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那天他坦白之后,蒋鸣玉的态度开始冷淡起来。安乐后来听崔唤讲才知道,蒋鸣玉一直在暗中调查学校里到底是在害他,实际上蒋鸣玉已经锁定了君弈,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跟晏之南一起赶到,将他从君弈的手里救下来。   安乐心里一阵难受,在蒋鸣玉为他奔波的时候,他还在隐瞒,最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辜负了大佬对他的爱护。   安乐活活疼了七天,在第七天的时候,天师们围住他,用银针在他的穴位里捻动,安乐死死咬着枕头,汗水和泪水糊了一脸。   大佬不来也好,安乐不想让蒋鸣玉看见他这种丑兮兮的样子。   身体的那个东西躁动不安,疯狂钻动,似乎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最后天师们用小刀在安乐的后腰上割了一个小口子,从伤口冒出一只乌黑发亮的甲虫,甲虫的壳上刻着诡异的纹路,虫子被天师们取走用符火烧掉,安乐一阵痉挛,昏了过去。   过了几天,安乐终于慢慢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蒋鸣玉,可蒋鸣玉不在园林里。   安乐迷茫地在冬日的假山与常青树中转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一点。   大佬是真的在生他的气。   安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冬日的园林别有一番风情,冷而静,淡而清,冬风吹过池水撩起波纹,麻雀在枯木上弹跳,在幽静中添了几分灵动。安乐裹着羽绒服蹲在长廊下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等着蒋鸣玉回来。   尽管崔唤总是说蒋鸣玉在处理别的事,等他处理完就回来了,可安乐本能地知道蒋鸣玉就是在躲他。   因为中了蛊还有后遗症,安乐暂时停课不去上学,他抱着手机给晏之南抠微信,晏之南说君弈从学校里消失了,蒋家的人在追踪他的蛛丝马迹,晏之南让安乐在没确定安全之前,老老实实在蒋家待着。   仔细品品,晏之南话里话外总有种爸爸式的爱操心,安乐察觉到这点后,心情复杂。   为什么晏之南会跟着他转世来到这里?   这也是个谜啊。   不明白的地方简直数也数不清,安乐懒得再想,跑回屋子里,拿被子盖住脑袋。   房间里有暖气,一点也不冷,可安乐想念蒋鸣玉的体温,还是觉得不暖和。   他闭着眼睛,心里难受,又不好意思委屈,他有什么资格委屈呢?只能咬着牙,逼迫自己快睡觉。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撩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带进来凉凉的寒气。   安乐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身边的蒋鸣玉,喃喃地问:“我是在做梦吗。”   蒋鸣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问:“身体还疼么。”   这话一出,安乐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做梦,立刻一把抱住蒋鸣玉。   大佬还是关心他的!   安乐紧紧扣住蒋鸣玉的腰,生怕他再离开,慌乱地表忠心,说:“大佬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蒋鸣玉揽住他的背,说:“我没有生气。”   骗人,安乐在心里说,不生气会这么躲着他么。   蒋鸣玉捏着安乐的后颈,似乎在检查他有没有痊愈,安乐的身体还有点麻痹,捏起来木木的。然后蒋鸣玉的手顺着安乐的背滑到后腰上,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摸他腰上的伤口,让安乐微微轻颤。   蒋鸣玉说:“还要调养。”   安乐不敢逞强,说:“好好好,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蒋鸣玉停顿片刻,才说:“早这么乖,就不会受这些苦。”   看吧,一向平淡的蒋鸣玉会说出这种讽刺的话,简直是千载难逢,还说不生气。   安乐往蒋鸣玉的怀里钻,说:“不苦不苦,只要你不走,什么都不苦。”   “你真是……”蒋鸣玉抱着怀里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乐怕蒋鸣玉不解气,急忙说:“不用对我心软,请残酷地对待我!”   蒋鸣玉:“……”   再大的气也被这个皮皮孩哄好了,蒋鸣玉捏着安乐的下巴,让他从自己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怎么舍得。”   安乐听了这话,红晕爬上他的脸庞。   ……大佬说这种话,会让他误会的。   安乐不敢看蒋鸣玉深邃的眼睛,目光到处乱飘。   蒋鸣玉接着说:“但还是不爽。”   他护着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身处危险,让他非常恼火。   不能再因为怕安乐化掉,而不把他含在嘴里。   哇,大佬居然会用“不爽”这个崩人设的词,真的是气疯了。   安乐傻了,终于与蒋鸣玉对视,紧张地问:“那、那怎么办?”   蒋鸣玉修长的手指固定住安乐的下颌,朝着他低下头,啃上他的嘴唇。 第95章 姻缘线2   安乐懵了。   他还在想怎么才能让大佬消气,蒋鸣玉就倾身吻了上来。   安乐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蒋鸣玉退开,望着他的大眼睛,也许是安乐的目光太闪耀,蒋鸣玉伸出手盖住他的视线。   温暖的手覆住他的眼睛,安乐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看不见,只能胡乱地说:“大佬,你消气了吗?”   因为生气才亲他的吧?否则安乐找不到理由,只能这么忽悠自己。   谁知道蒋鸣玉说:“没有。”   安乐大起胆子,拉下蒋鸣玉的手,看着他,说:“那再亲一下。”   蒋鸣玉有时候对安乐在这方面的大胆非常钦佩。   安乐的主动与依赖,甚至笨拙的讨好,蒋鸣玉一直都看在眼里,作为一个狡猾的大人,是时候对小孩的勇敢做出回应与奖励了。   蒋鸣玉抱住安乐,教给他一个属于大人的亲吻。   安乐其实错了,他真的没在生气。   蒋鸣玉只是在思考,他想把安乐含在嘴里,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爱护安乐,关心他……甚至占有他,把他变成自己的人。   这种私心对上安乐无条件的信赖,总让蒋鸣玉有种罪恶感,时刻提醒着他要有年长者的自觉。   这次安乐中蛊,蒋鸣玉心疼的同时也在想,他不再满足于引导者的身份,是不是应该让自己换个位置。   与安乐更加亲近的位置。   安乐脑子里在放烟花,他总以为大佬是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所以这种事情应该由他来主动,可今天完全反过来,安乐这才清楚明白地知晓,蒋鸣玉也是一个男人。   一个比他年长,阅历比他丰富,习惯于掌控局势同时也会宠着他的男人。   面对这样的蒋鸣玉,安乐很快就败下阵来,差点憋过去。   蒋鸣玉放开他,让他躺在床上休息,用手撑着头在他身边看着他。   安乐很不好意思。   他再傻也知道,生气不过是个借口,大佬是凭着自己的心意,主动来亲他的。   安乐的心口被满满的情绪充盈,他望着蒋鸣玉,有点激动,有一卡车的话想对蒋鸣玉说,可临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千言万语憋出小心翼翼的一句:“大佬,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么。”   蒋鸣玉握住他的手,勾起他的小指,说:“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安乐正在奇怪,蒋鸣玉牵着他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说:“你看不到么,我们的手上,缠着姻缘线。”   安乐又败了,败给成熟男人宣示主权时的理所应当,那么轻松同时又那么郑重,这是蒋鸣玉头一次亲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安乐忍不住笑出声,扑进蒋鸣玉的怀里,笑着说:“是啊,好歹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   提起这个蒋鸣玉就沉下脸,让那只公鸡占了便宜。   蒋鸣玉将这种不悦化作占有欲,继续用吻传递给安乐。   安乐的心情轻飘飘的,可他到底年轻,再这么下去要缺氧而亡,蒋鸣玉放开他,让他好好地躺着。   蒋鸣玉低声说:“那只蛊虫对你造成不小的影响,你还是要多休息。”   如今安乐可以大大方方地撒娇:“你多陪陪我,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   蒋鸣玉忍不住回味一下刚才安乐的这句话,这小孩为什么连语气都是甜丝丝的,让人忍不住答应他,甚至给他更多。   蒋鸣玉摸摸安乐的头发,回答:“好。”他想了想,也对安乐提出了要求,“下次不准再这么胡来。”   安乐缩缩脖子,说:“真的不敢了。”谁知道会碰到君弈。   他问蒋鸣玉:“大佬,你是怎么查到君弈身上去的?”   要不是他在镜子里看到仙师的容貌,根本不会怀疑到辅导员身上,君弈很厉害,所以才能一直潜伏在学校里。   安乐不得不承认,要不是有蒋鸣玉和晏之南,他恐怕早死了。   蒋鸣玉说:“你还记不记得赵家的那对兄妹。”   安乐一愣,这才想起那个为了生孩子被鬼鸟控制的赵永宜。   安乐震惊万分:“也就是说……赵姐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   真是震撼全家。   蒋鸣玉点点头,说:“鬼鸟的事一直都在调查,没想到最后竟然追踪到你的学校,结合一下就知道所有的幕后黑手都是同一个人。”   君弈到底是有多心狠手辣啊,连自己的骨血都可以不在乎。   安乐心里泛恶心,再次想起安子悦死亡的时候,戳在他心口的那把匕首,那时候君弈刺一刀还不解恨,活活将安子悦的心脏戳烂了才善罢甘休。   他的额上浮出冷汗,蒋鸣玉扶住他的脸,替他擦去汗水。   安乐的灵魂……实在是受过太多太多的伤,蒋鸣玉无法追溯过往,只能向安乐保证未来:“不会让那人再伤到你。”   安乐点点头,冲蒋鸣玉露出安心的笑容。   两个人贴在一起小声说着话,虽然跟平时睡前差不多,可此时的心境大不相同,只不过小小的一句话就让安乐感觉到甜蜜,他有点舍不得睡着,可是待在蒋鸣玉身边太安心,他抱着这种甜蜜沉沉睡去。   蒋鸣玉替他盖好被子,亲亲他的侧脸,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头。   安乐本来以为拔除蛊毒之后他不会再做梦,谁知道他再次在梦中回到了过去。   他身处一个房间里。   房间没什么陈设,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榻,安乐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才确定他确实还在地府。   他不敢动,独自坐了好久,才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殿下,那鬼魂乱了天道,不应该留下。”有一个人这么说着。   接着安乐听见熟悉的清冷声音说:“孽镜台照不出他的罪过,我无法判决,只能先行收押。”   “说是收押,待遇也太好了吧……”第一个人不满地说。   清冷声音说:“我自有分寸,你退下吧。”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会才走,接着安乐看见身穿黑袍的男人踏进屋子里来,安乐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早知道他是谁,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冲他深深一拜,说:“见过秦广王殿下。”   安子悦死后被阴差带到地府,本应该按照程序在森罗大殿走一遭,然后按照善恶功过转世投胎,谁知道在十殿阎罗的第一殿秦广王处就卡住了。   秦广王为十王之首,惩恶扬善,手握大权。由他来评判鬼魂的功过,所有的亡魂都要在他这里批解到其他九殿。   安乐倒是没想到秦广王会长得这么好看就是了……   安乐这么想着,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地狱王几眼,秦广王抬眼撞上他的目光,安乐忍不住脸一红。   如果鬼魂也能脸红的话。   秦广王负着手,打量着安乐,说:“你阳寿未尽,本该等到寿命耗尽之后再做论断,但你……情况复杂,我将你收押在此,今后再做定夺。”   收押不是应该在牢房么?安乐看着这个小房间,虽然简单朴素,可干净整洁,比外面的阴山恶水好太多了,安乐回想起三途河中漂浮挣扎的亡魂,自己这简直是贵宾待遇。   安乐知道这是秦广王对他的仁慈,他再次拜了拜:“多谢殿下。”   秦广王望着他,目光幽深,如同幽冥中闪烁的业火,安乐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迟疑片刻,问:“我给殿下带来麻烦了吗?”   本该报道的三千亡魂没有来,却来了一个莽莽撞撞的愣头青,安乐不知道违背天道会有什么后果。   秦广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以后便知。”   安乐被秦广王充满玄学的回答弄得摸不着头脑,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死都死过一遍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干脆一屁股坐下,说:“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只能在这里叨扰了,敢问秦广王,我阳寿有几十几?”   秦广王答:“八十有三。”   安乐掐指一算:“那还有五十多年。”他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诚意地冲秦广王拱拱手,说,“这五十年就请殿下多多指教了。”   秦广王面露古怪,最后却没说什么。   多少人殚精竭虑,在地狱里苦苦挣扎,就是为了能投个好胎,来世在阳间过上好日子。   面前这鬼魂本该有五十年阳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却逆天而行,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地府,但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波动,反而坦然地将这里当做新家,不知该说是心大,还是豁达。   安乐抬起眼,透过满脸的血污看着秦广王,眸光闪烁,说:“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秦广王挑眉,好奇这千载难逢的大善人会有什么要求。   他伸手抚住胸口的洞,不好意思地说:“五十年我都必须保持死时的样子么,可否把我变得体面点。”   秦广王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地府里各式各样的鬼魂见得多了,缺胳膊少腿的也不稀奇,还有鬼来到森罗殿时拖着内脏,安乐这幅模样并未让秦广王觉得不妥。   但他还是动了动指尖,随意地让安乐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谁知无意之间竟选了安乐刚中探花,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   那时的安乐唇红齿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脸颊还不像去西南之后那么瘦削,整个人神采奕奕,像早晨生机勃勃的朝阳。   安乐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全部消失,胸口的洞也没有了,终于松口气。他穿着书生袍,抬起清澈的眼睛,冲着秦广王感激地露齿一笑。   秦广王微微怔忡,继而压住唇角,垂下眼眸。 第96章 姻缘线3   安乐早晨醒来,下意识觉得昨晚的梦是个美梦,可比梦境更美的是现实。   他从美梦中睁开眼睛,却发现蒋鸣玉已经不在身边,心里顿时感到失落。自从他到蒋家解蛊,就没见到蒋鸣玉几面,昨天好不容易确定心意,以为能多腻歪几天,结果还是不见人影。   安乐从床上爬起来,默默地开始换衣服,冷不防蒋鸣玉从外面走进来,见他衣服穿了一半,自然地走过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顺手帮他把t恤扯好,拿过外套披到他的身上,说:“吃早饭了。”   安乐呆呆地让蒋鸣玉帮他穿衣服,感觉好不真实。   蒋鸣玉见他这样,问:“身体还不舒服么?要我抱你去吗。”   安乐这才红着脸将外套拉链拉好,说:“不用不用。”   安乐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毛,拖着拖鞋去刷牙,忍不住偷偷看了蒋鸣玉几眼,蒋鸣玉正在亲自整理床铺,宽肩窄腰,就算是收拾枕头的动作也那么赏心悦目。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泰然自若吗,安乐搓着红彤彤的脸皮,有点羡慕这种成熟,转念一想,这份稳重与成熟现在都属于他,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   两个人一起走出房间,冬日的早晨凉意十足,安乐刚从暖气房里出来,不适应外面的温度,打了个哆嗦。   蒋鸣玉替他拢了拢衣襟。   几进几出的院子很大,留在祖屋附近生活的蒋家人不多,特别是在冬天,园林所在的小镇有些冷清。   可真奇怪,明明是同样的景象,昨天还觉得萧索寒冷,今天看在眼里,那些枯枝与灰色的假山也变得可爱起来。   安乐跟着蒋鸣玉去往饭厅,因为现在不是祭祖的时节,照理来说这个时间段是没人的,蒋家的园林里只有一位阿姨在打点。现在多出来两个人,前段时间还有崔唤带着天师们进进出出,她忙不过来,吃食就做得比较简单,还不比在家里的时候江虹做得丰盛。   安乐不是挑剔的人,有啥吃啥,简单的米粥与油条,他就能吃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想到江虹,安乐问蒋鸣玉:“大佬,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如今身体里的蛊也弄掉了,安乐还惦记着上学呢。   他本来就因为穿越的问题比别人迟入学,正在疯狂补学分,现在离校又落下了课程。   “希望能在期末之前赶回去。”安乐一边吃一边说。   蒋鸣玉已经渐渐习惯安乐的学霸人设,说:“你的身体还很虚,要在这里多待一会,昨天只不过亲了几口就昏睡过去。”   安乐的粥差点从鼻子里喝进去。   大佬怎么能这么淡定地说这种话!   蒋鸣玉的口气依旧淡淡的,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他见安乐吃东西呛到,拿起纸巾想要替他擦嘴。   安乐连忙抢过纸巾,抹了一把脸,说:“我自己来,我哪里有那么弱。”   而且他又不是小学生,被蒋鸣玉事事照顾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安乐不知道照顾他是蒋鸣玉的乐趣之一,乐趣被剥夺,蒋鸣玉只能看着他吃早饭。   看安乐吃东西是乐趣之二。   安乐被蒋鸣玉盯着,脸颊发烫,说:“身体的事可以慢慢养着,反正你在我身边。”   这话蒋鸣玉爱听,可他还是说:“这里比较安全,那人还没抓到。”   安乐愣了愣,这才想起还有个君弈,脸上的红润褪去,说道:“我不明白他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安乐一直很想吐槽,搞反了吧?明明是君弈把他杀了,该报仇的是他才对。   “疯子做事不需要理由。”蒋鸣玉说道,“执念太深就容易变成疯子。”   安乐想到君弈的执念……恐怕就是飞升成仙。   安乐问:“成仙不是应该讲修为讲功德,害人算哪门子仙人。”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尸仙也是仙,魔仙也是仙,你还记得梁义海的事么。”   安乐点点头。   蒋鸣玉说:“梁义海就是依仗亡魂的力量汲取龙气,那个姓君的应该也是如此。”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除了鬼鸟与你的事,他应该还做了不少坏事,催生邪祟,利用邪气修炼,这就像苗疆养蛊,以毒攻毒,最后炼出来的是,才是最毒的蛊王。”   安乐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件事没搞懂,君弈他……是一直活着么。”   安子悦死去之后,在地府耽搁多年才转世,君弈呢?他死过吗?   如果他不曾死去,那他现在还是人么?简直不能细想。   蒋鸣玉也沉默下来,说:“没有人可以活那么长的时间。”   安乐闻言抖了抖。   他想起在湖南时,阙家父子跟他讲的知识,久死不腐成为僵,有的地方将这种僵尸称为尸仙,跟蒋鸣玉说的完全契合。   在安子悦死后,君弈身上发生了什么?   安乐的脸色变得难看,蒋鸣玉扶住他的脸,强硬地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望进他明亮的眼眸里,说:“不用担心,害你的会让他还。”   为了让安乐放心,蒋鸣玉继续说:“而且他害人不少,光蒋家调查就挖出不少事,目前已经上报给玄学协会,到时候不管他在哪里,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会受到围剿。”   安乐一愣,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在镜中的过去,而是活在现在,君弈已经没有西南王为他撑腰了,这里没有战乱,只有和平,这个世界的天师们是不会放任君弈这样的怪物为祸四方的。   安乐这才扎扎实实地松口气。   蒋鸣玉见安乐神色缓和,说:“所以,在找到他之前,你好好在这里待着。”   安乐立马苦着脸,说:“啊?要是十年抓不到他,那我不是十年都毕不了业?”   蒋鸣玉捏他的脸蛋儿:“对我有点信心。”   安乐瞬间换了个表情,笑嘻嘻地说:“我家先生最强了。”   蒋鸣玉对着他的嘴吻上去,想着,小孩儿的嘴真甜。   偌大的园林,除了维持清洁卫生的阿姨,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对于安乐来说简直是天堂,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跟蒋鸣玉亲昵。   只可惜蒋鸣玉要去处理君弈的事,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家,安乐窝在书房里,自己做自己的事。   这回他没顾上打游戏,而是让晏之南给他传课件。   可怜晏之南,本来是学管理的,还要跑去信息学院拉下脸套近乎为他弄来讲义。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晏之南在语音里骂安乐。   安乐心想当人爸爸哪有那么容易的。   晏之南嘴巴上不情不愿,行动上却很尽心尽力。   安乐很想问他,你们星君都这么口嫌体正直且接地气的吗?   但晏之南不提他的身份,安乐就不说,还是跟他保持着朋友的关系。   安乐在书房里看课件,他想着要是赶不上,好歹也要回去考试把学分拿到啊,直到看专业课内容看累了,他起身在书房里伸懒腰。   这里是祖屋的书房,严格说来并不是蒋鸣玉独有的,而是历代蒋家家主在使用,只不过后来蒋述怀偏重经商,在n城有了宅邸,很少在这里住,反倒是蒋鸣玉用得比较多。   蒋家说起来也奇怪,明明蒋述怀才是家主,所有人都对蒋鸣玉毕恭毕敬,连蒋述怀吩咐蒋鸣玉去做事都要拐着弯子讲策略讲手段,不敢直接命令蒋鸣玉。   今后蒋鸣玉会做蒋家的家主吧,那时候他就成家主夫人了。   安乐想到这里脸一红,拼命揪自己的头发,想什么有的没的呢,大佬淡薄名利与世无争,除了关心鬼怪,其他事情都懒得管,还不一定稀罕当那个家主。   安乐在书房里转悠,突然想起上次他来这里是为了修补魂魄,当时的那副青溪小姑图就放在书房里。   蒋鸣玉用青溪小姑手里的云锦丝线替他将游离的灵魂补好,所以他现在才能这么活蹦乱跳。   安子悦曾经在黑绳地狱受过魂魄切割的刑罚,那时候也有一个人将他的灵魂补起来。   这么说,安乐的灵魂被补过两次。   安乐想通了这点,感觉不可思议。   他凭着记忆找到放画的那个书架,果然画还在那里,甚至跟安乐上次离开时保持得一模一样,看来除了他之外,没人再动这幅画了。   安乐拆开包着画框的纸,拿出青溪小姑图来。   青溪小姑依旧青衣亭亭,站在溪水潺潺流过的庙里,拿着她心爱的云锦。   整个画面祥和清丽,色彩鲜明动人,就像雍容华贵又不失灵动的云锦一样,安乐看着爱不释手。   让安乐惊讶的是,小姑手里的云锦又重新织好了,变成了完整的一块。   安乐记得当时蒋鸣玉用云锦线给他补魂之后,青溪小姑拿着的那块云锦织布只剩一半了的。   安乐怪事见得多了,看到这一幕不觉得害怕,反而很高兴。   蒋鸣玉说这幅画有灵力,果然是这样,一定是小姑这段时间在画中再次将布织好了。   画里的神女清秀动人,流水涓涓可爱,更不提那块云锦,如烟似霞,美得如梦如幻。   安乐越看越喜欢,将画挂在书房的墙上,坐在一旁静静欣赏。   蒋鸣玉回来的时候,在书房里找到安乐,就见他一脸痴迷地望着墙上的画。   冬日的房间里,柔软的青年坐在椅子上,他微微缩着手脚,穿着厚厚的外套,闲适地靠着椅背,轻松而写意。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让他看起来毛绒绒的,温柔又可爱。   他听见门口的响动,朝着蒋鸣玉扭过头,在看到蒋鸣玉的一瞬间,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闪耀出光彩,露出甜蜜的笑容,说:“你回来啦。”   看了这一幕,蒋鸣玉抬手盖住半张脸,掩住表情。   他头一次认识到自己跟凡夫俗子没什么不同。   年轻的妻子在铺满阳光的书房里等待自己回来,这个画面,恐怕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而他,亦不能免俗。 第97章 姻缘线4   蒋鸣玉镇定心神,走到安乐身边,抬眼看那幅画,说:“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还是少看比较好。”   安乐见蒋鸣玉回来,心都飞起来,瞬间将注意力从画转移到蒋鸣玉身上,说:“我的魂魄不是已经好了吗,现在看看没事。”他摸摸下巴,“我瞪了它一下午也没有被吸进画里。”   蒋鸣玉揉揉他微微卷曲的头毛,安乐的头顶软乎乎像某种动物,说:“要是被吸进去,也会把你拽出来。”   安乐笑笑,望着那副画,眼里满是欣赏的神色,说:“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是因为它有灵力的关系吗?”   蒋鸣玉看了那画一眼,指着画中的神女,说:“因为她也喜欢你。”   安乐一愣,反问:“谁?”   蒋鸣玉说:“青溪小姑,她的线在你的灵魂里,她很喜欢你。”   如今蒋鸣玉也不再瞒着安乐,把事情都说出来:“我借了神女的线牵引你的魂魄,当时她非常愿意,否则我也无法将线从画里抽出来。”   安乐“咦”了一声,再次望进那副画,青溪小姑的面容越发清晰起来,她含着笑意望着画外的人。   安乐朝着小姑挥挥手,说:“谢谢神女。”   说完他有点奇怪,他与青溪小姑素昧平生,小姑就对他这么好,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天生丽质惹人爱?   安乐脸皮再厚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仔细想想,应该还是沾了蒋家的光,蒋家世代供奉这位云锦织神,所以织神才会答应蒋鸣玉的请求。   安乐笑着说:“神女这是爱屋及乌,她关照的是蒋家人。”   蒋鸣玉闻言挑眉,说道:“青溪小姑倒是真跟蒋家有渊源。”   安乐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说过嘛,蒋家以前有很多织机,做云锦生意,受到织神的庇佑。”   蒋鸣玉将视线落在画里的青衣女子身上,说:“那是一方面,其实渊源比这个更加深厚。”他停顿片刻,才说道,“青溪小姑也姓蒋。”   这倒是没想到,安乐一愣。   蒋鸣玉抿抿嘴唇,垂目沉吟,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跟安乐讲,最后他还是说道:“实际上跟蒋家有渊源的是地狱十王首殿秦广王。”   又是秦广王。   安乐听见这个称号,有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也许是因为安乐的表情太过惊讶,蒋鸣玉继续解释:“秦广王姓蒋,青溪小姑是他的妹妹。”   安乐彻底震惊了。   他本来以为他与秦广王的联系只限于地府,在他转世之后就与地狱王没有关系了,谁知道兜兜转转竟然在此时听到秦广王的名号。   他隐隐感觉到所有的事情慢慢围成了一个圆,而他站在圆圈的中心。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领略到事情的全貌。   安乐扭过头看向青溪小姑图。   他的心头莫名冒出一个想法,他真的跟小姑素昧平生么?他本以为小姑是看在蒋家的面子上帮他,如今看来,小姑愿意将自己手中的云锦拆掉为他补魂,也许是因为秦广王。   蒋鸣玉见安乐看着画发呆,走到旁边翻出来一块布,将画给盖上了。   安乐这才回过神,眨眨眼,问:“怎么了?”   蒋鸣玉平静地说道:“不要看了。”   安乐问:“为什么?”   蒋鸣玉说:“反正不要看了,看久了不好。”   蒋鸣玉依旧淡淡的模样,不多说什么,但安乐似乎抓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是不是怕小姑太喜欢我,真的把我勾走了。”   蒋鸣玉瞅了他一眼,不吭声。   安乐没脸没皮地说:“刚才你说了的,我要是被勾走了,你再把我勾回来。”   又不是狐狸精,怎么能勾来勾去的。   蒋鸣玉望着安乐弯着眼微笑的模样,心想,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会撒娇。   简直无法抵抗。   蒋鸣玉倾身将吻印在小孩翘起的嘴唇上。   安乐还想问蒋鸣玉,蒋家与秦广王的事,但蒋鸣玉不是很想说,他只是说道:“都是些传说,已经过去了。”   安乐也不刨根问底,他知道大佬跟蒋家之间还有心结,在心结没彻底解开之前,最好还是别去触动。   也许是因为白天提到了秦广王,晚上睡觉的时候,安乐又梦到了上辈子在地府里的事。   他被秦广王以关押的名义软禁在那个小房间里。   安乐本来以为他会独自一个鬼无聊五十年,谁知秦广王会时不时过来看他。   说是看,其实也很奇怪,秦广王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那里坐一小会,有时候会望着他,有时候不会。   安乐再没脸没皮,也扛不住被一个掌控着他轮回命运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   他就像一个死囚,随时可能被杀头,却不知道刑期,行刑官还时不时过来瞅着他,吓唬他一下。   安乐坐在椅子里,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搁在双膝上,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秦广王。   哎,罢了,虽然他折了阳寿,死得也不是很体面,但到了地府能见到如此美男子也不算太吃亏。   秦广王抬眼看他,吓得安乐以为他神通广大到可以读心,连忙摒除杂念,眼观鼻鼻观心。   秦广王瞄了他一眼,接着闭目小憩。   安乐不敢惊扰殿下,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秦广王日理万机,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小房间有什么好的,殿下要到他这里来休息。   坐得久了,就算是一只鬼,也会觉得无聊。   这房间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唯一光彩照人的只有面前尊贵的地狱之王。   安乐干脆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着秦广王,拿他面如冠玉的容貌排解无聊。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你这里?”秦广王闭着眼睛,突然开口。   安乐正沉浸在对面人的美貌中,冷不防被正主提问,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他想了想,反问,“探监?”   秦广王睁开眼,冷冷地望着他。   安乐摸摸鼻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才端正态度,说道:“请殿下赐教。”   秦广王说:“我在想应该将你如何发配。”   安乐问:“殿下不是说要等我阳寿耗尽之后再做定夺?”   秦广王顿了顿,说:“五十年何其短暂。”   安乐没话说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里,五十年又算得上什么,但对于他来说却是缓刑。   “而且你与常人不同。”秦广王这么说着,“你有罪。”   来往于森罗宝殿的亡魂千千万万,有罪之人何其多,他又与常人有何不同?   安乐不明白。   秦广王不解释,再次闭上眼睛,他斜斜地靠在安乐的床榻之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木栏,在矜贵之外竟有几分风流,只不过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严肃,叫人不敢亲近。   安乐隐隐察觉他确实让秦广王为难了,不敢再造次,低着头,连美貌也无暇欣赏。   两个人沉默以对,就这么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地府常年暗无天日,没有日升日落,安乐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秦广王终于拢起袖子,从床榻上站起来,看样子是要走了。   他在的时候局促,可真的要走了,安乐还觉得舍不得。   安乐眼巴巴地望着秦广王,像勾栏院子里的姐儿恭送恩客那样,说了一句:“下次再来玩啊。”   秦广王又看了他一眼。   安乐第二次摸摸鼻尖。   大概是外貌变成了探花郎时的样子,他的性子也变回去了,他也懒得维持在西南历练几年的沉稳,死都死了,干脆放任自己随心所欲。   秦广王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如此……跳脱的个性,竟然是愿意牺牲自己救下三千人的大善人。   ……孽镜台大概是瞎了眼吧。   秦广王背着手,迈腿准备离开,安乐见状“诶”了一声。   秦广王转回来,问:“还有何事?”   安乐清清嗓子,比城墙还厚脸皮上浮现出一丝羞怯,他小声说:“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秦广王垂着眼睛望着他:“说。”   森罗殿上的亡魂天天都在哀求,秦广王已经听习惯了。   “可否拿几本书来让我看看。”安乐望着秦广王,满眼的期许。   秦广王没想到他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而真挚。   “安乐?”   有人在叫他。   安乐睁开眼,猛地一把抓住身边的人,喊出声:“书!”   蒋鸣玉揽着他,问:“什么书?”   安乐想了想,说:“大概是通信原理与信号传播?”   蒋鸣玉:“……你睡着的时候说梦话了,一直在喊想要书。”   安乐顺势抱住蒋鸣玉的腰,往他怀里钻,懒洋洋地说:“我在梦里还想着看书,可能是太爱学习了吧。”   蒋鸣玉搂着大型玩偶,帮玩偶捋顺睡翘了的头毛,说:“不愧是探花郎。”   蒋鸣玉这么称呼他,让他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再结合刚才的梦,安乐意识到什么,望着蒋鸣玉发呆。   蒋鸣玉替他揉揉太阳穴,问:“还没睡醒么。”   安乐这才摇头,看了看时间:“哇,这么晚了。”   “确实不早了。”蒋鸣玉说着,拉着安乐起床,说,“穿厚点的外套,我们要出门一趟。”   安乐一边伸懒腰,一边说:“去哪里?”   蒋鸣玉说:“去泡汤。”   “泡汤”这个词从蒋鸣玉嘴里说出来,宛如天仙说外星语,安乐瞪大眼睛,满脸惊讶。   “你身体被蛊毒侵蚀,还留着后遗症,泡药汤能排毒解乏。”   幸好不是排毒养颜,安乐在心里嘀咕着。   等一下。   泡汤就是泡温泉的意思咯?所以两个人一起?   安乐的第一反应是,要穿泳裤吗? 第98章 姻缘线5   蒋鸣玉说附近有家私汤,老板也姓蒋,与蒋家本宗是族谱上拐八十个弯的亲戚。   因为跟蒋家有点亲戚关系,老板对玄学方面也很了解,经常弄来神奇的草药,然后取天然的泉水做成药汤,非常有灵性,可以排毒补气,很得天师们的喜爱。   这就是网络小说里传说中的灵泉?   感觉好像不是很对。   安乐管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想的是,穿还是不穿,这个哲学问题。   安乐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按照蒋鸣玉说的找了件厚外套,穿成一只毛绒熊,整个人处在痴傻的状态。   蒋鸣玉邀请他去泡温泉的时候,口气如此稀松平常,就像在说“啊,我们今天去超市买盒蛋吧”。   是他想多了吗,安乐一阵纠结。   普通的恋人们一起去温泉旅行,会做些什么?   安乐头晕目眩,是、是不是太快了,虽然他们早就结婚了吧……   安乐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蒋鸣玉出发去往温泉之行。   这几天他们两个人相处,无人打扰,今天也是,蒋鸣玉独自开着车带安乐出发。   安乐坐在副驾驶座上,幸福得脑壳发晕。   想当初在海边的时候,他想方设法哄蒋鸣玉去泡澡,如今都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泡温泉了,这真是质的飞跃。   蒋鸣玉说的私汤在n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安乐原来以为只有一间小屋的规模,谁知竟然是个大院子,做成了温泉旅馆的样子。   院子依山而建,被树木花草环绕,山上引来的地热泉让空气湿润温暖,一踏进院子,就觉得毛孔都舒张开,大冬天的,烘得人暖洋洋。   院子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有自带温泉池子,且有独立的主题。   私汤的经营者是一对夫妻,老板姓蒋,算得上是蒋鸣玉的远方亲戚,而老板娘跟着丈夫一起打点这个温泉旅馆。   蒋鸣玉带着安乐前来,老板在门口侯着,一见他们恭敬地迎上前来。   “先生,欢迎你来。”老板望着蒋鸣玉,神情有些紧张又有点激动,话都说不利索。   安乐对蒋家人对蒋鸣玉的恭敬态度已经习以为常,蒋家人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们看见蒋鸣玉就像粉丝见着爱豆一样。   蒋鸣玉平静地点点头,权当打了招呼,老板又转向安乐,说:“也欢迎安少爷。”   安乐差点没把早饭喷出来。   他一路跟着蒋鸣玉,在湖南的时候,阙玄青喊他“安老师”,在这里居然还能当上少爷,真是托蒋鸣玉的福。   安乐连忙让老板不要这么客气,叫他小安就行,这时候老板娘走出来,在蒋鸣玉和安乐之间打量片刻,没有去找蒋鸣玉,反而询问安乐喜欢什么主题的套间。   “我们有日本风吕主题,以及泰式风情房,当然还有适合情侣们的粉色房间,自带按摩浴缸哦。”老板娘拉着安乐向他介绍,搞得安乐有点不好意思。   老板立刻插话进来,责备地看着自己老婆,说:“先生是带小安少爷来治疗的,你别瞎安排,先生当然要住最好的房间。”   老板娘望着蒋鸣玉和安乐,欲言又止,可是他们不是情侣么?   直男老板领着两个人去往最深处的房间。   三个人一同进屋,老板交待了温泉使用事项,然后对蒋鸣玉说:“其他的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布置好了。”说完他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安乐打量着这个小院落,感觉很满意。   这个套间自带庭院,外面是个大池子,热气袅袅。池子边栽着常青树,冬日也带着绿色,落叶时不时飘进池水里,在里面泡露天泉别有一番风情;屋子里的池子则是做成木桶的造型,木桶里水花咕咕翻动,底部应该有喷水按摩系统,木桶前方是一卷青翠的竹帘,半遮半透,竹帘上方垂着一只小小的风铃,随风轻轻发出叮铃铃的轻响,浪漫又婉约。   除了温泉池,房间里的另一个重点就是床铺了,安乐看着榻榻米式的床脸一红,还在想东想西,冷不防听见蒋鸣玉说了一句:“开始吧。”   安乐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开始啥?”   蒋鸣玉看他一眼,说:“办正事。”   于是正事就是跳进池子,泡在一大堆药材里。   安乐趴在木桶的边上,觉得自己像一片涮火锅的牛肉,温泉水就是汤底,而那些他说不上名字的药材就是花椒红枣之类的佐料。   什么泳裤啊,想多了,就凭这些药材的密集程度,把他埋得严严实实,能看得到水面底下才有鬼。   蒋鸣玉坐在他的身边,衣服穿得好好的,表情郑重,观察着安乐身体的状态,就像在看肥牛有没有烫熟,哪里有半分旖旎。   鸳鸯浴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安乐心情复杂,百转千回,最后总结自己的心情。   好气!   白紧张,白期待了。   安乐闷闷地趴着,哀怨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只当没看见他的小眼神,问他:“身体觉着好些了吗?”   安乐说:“腰上的伤口热热的。”   说起来也奇怪,蒋家的天师们那天在他后腰处开了个小口子,从中将他身体里的蛊虫引了出来。那伤口不是很大,照理来说不算严重,可过了这么些天还没愈合。   每天蒋鸣玉在睡着之前都会摸摸他的伤口查看情况,也许就是因为总好不了,他才会想带安乐过来泡药汤。   安乐明白蒋鸣玉的心意,不再想其他事,老老实实在药材里泡着。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蒋鸣玉帮他将被温泉水打湿的头发拨到耳后。   “我不怕。”安乐笑着说,“有你呢。”   蒋鸣玉微微压下上翘的嘴角。   果然如同蒋鸣玉说的,安乐开始觉得周身麻痹,末梢神经有点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血管里渗出来一样,非常不适。   与此同时,泡着的温泉水渐渐变得浑浊,甚至有些发黑。   蒋鸣玉见了,神色凝重。   安乐则是暗暗心惊,君弈在他身体里种下的蛊毒影响这么持久,他都以为自己没事了,实际上余毒根本没有排清。   经过了这么多年,君弈的手段一定更加厉害。   为了让蒋鸣玉放心,同时让自己从疼痛中分心,安乐眯着眼睛,跟蒋鸣玉搭话:“大佬,你为什么不像在湖南时那样,直接把我的毒吸出来吃掉不就好了?”   热气与疼痛的共同作用让安乐脸颊绯红,他趴在那里,笑容有点虚弱,两条胳臂跟藕一样攀在木桶边缘,整个人看起来毫无防备。   安乐似乎一直都在受疼痛的折磨,身体上如此,灵魂上也是如此。   蒋鸣玉摸摸他光洁的额头,心想,以后不能再让他疼了,说:“我做了,一次只能一点,否则你会受不了,还是泡汤比较温和。”   所以每次亲吻的时候,大佬真的有吃掉他身体里的蛊毒,安乐的脸更红了,说:“我还以为你嫌味道不好。”   犹记得当年咸菜味的尸毒,让安乐怀疑人生好多天。   蒋鸣玉回味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没有,你是甜的。”   安乐猛地从木桶边滑到水里,蒋鸣玉一惊,以为他昏倒了,连忙站起来,安乐将半张脸埋进温泉水中,抬起胳臂示意自己没事。   过了好半天他才浮出来,扭捏地说:“大佬,你真是……”不自觉地说情话,“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蒋鸣玉认真地说:“我只是实事求是。”   安乐再次扎进水里。   到了后面,麻痹的疼痛变成了胀痛,安乐又热又难受,在心里骂君弈。蒋鸣玉一直守在他身边,中途换过几次水,添加过药材,都是蒋鸣玉亲力亲为,将他抱出水池的。   疼痛分散了安乐的注意力,让他的羞涩感减轻了不少,干脆整个人靠在蒋鸣玉的身上,管他带没带水。   最后安乐体力消耗过大,蒋鸣玉抱他出水,替他擦干身体,将他放进软绵绵的床铺里,用云朵一般的被子裹住昏昏沉沉的小孩。   安乐被体贴入微地照顾着,迷迷糊糊地想,大佬不愧是大佬,都这样了,还坐怀不乱。   难道是自己没有魅力?   安乐悲从中来,果然是平时吃太多有小肚子了吧。 第99章 姻缘线6   蒋鸣玉靠在安乐身边,帮他掖好被子,低声说道:“你先睡会,吃饭的时候喊你。”   安乐裹着被子悲愤地想,还吃啥呢,减肥吧。   安乐抱着满肚子的哀怨睡着了,蒋鸣玉这才站起身,将房间收拾了,水放掉。   温泉已经被染成黑色,蒋鸣玉的神色有些难看。   那个姓君的……从很早之前就在安乐身边埋伏下来。   蒋鸣玉有点不悦,不悦自己没有对这件事有所察觉。   他走回来,查看安乐的情况,小孩刚才满脸不高兴,睡得却挺快。   蒋鸣玉见他脸色红润,气色好了许多,这才定下心神。蒋鸣玉大约能猜到安乐为什么不高兴,无奈地轻轻触碰他的脸颊,回味着刚才抱着他时满手的滑腻触感,抿抿嘴唇。   安乐一觉睡到天黑,大概是泡汤太舒服了,也没有做什么梦,他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饥饿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他揉揉自己软乎乎的腹部,心想减肥什么的,果然是想想就好。   他从榻榻米上起身,抓抓头发,这才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他终于知道广告里吹嘘的“每一个毛孔都清透”是什么感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非常舒服。   这药汤这么神奇的哦,让他精神与身体都焕然一新。   就是好像同时也加快了新陈代谢,让他很饥饿。   安乐望向四周,发现蒋鸣玉不在,他懒得走路,在榻榻米上爬啊爬,一路爬到院落门口,想拉开竹帘看看蒋鸣玉在不在院子里。   结果有人先他一路拉开帘子。   于是安乐跪在榻榻米上,仰着头望着蒋鸣玉,而蒋鸣玉一手托着竹帘,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安乐。   蒋鸣玉穿着浴袍,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发梢还有水滴垂落,顺着脖子滑进胸膛,看起来更加俊美出尘,简直秀色可餐。他这幅样子,明显是刚从外面的露天池泡了澡回来。   安乐四肢着地,趴在棉垫上,姿势实在不是太雅观,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满脑子想的是“大佬趁他睡着的时候去洗澡了”!   蒋鸣玉宁愿背着他偷偷一个人泡澡,也不愿意跟他一起泡鸳鸯浴。   安乐被这个事实打击到。   当初在海边的时候他还能给蒋鸣玉搓背呢,如今不仅没有进步,蒋鸣玉反而躲着他了。   安乐干脆一屁股跪坐在垫子上,脑子飞速运转。   他已经从自己没有魅力想到是不是大佬后悔了?蒋鸣玉主动亲他,他就顺势问要不要在一起,蒋鸣玉就那么顺势答应了,很有可能大佬回过神来发现他就是一臭小孩,又爱吃又怂,还胖,就不想跟他交往了。   等等,他们确实是在交往吧?   安乐开始怀疑自我,在一分钟的时间里心思百转千回,无数悲观思想在脑子里乱窜,表现在脸上就是瘪着嘴角。   蒋鸣玉稍微低头就可以看见宽大的睡衣挂在安乐的身上,安乐一向睡相不好,此时衣服被他睡得乱七八糟,从领口处一眼就能瞅到他细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   蒋鸣玉收回目光,蹲下来,平视着安乐的眼睛,替他将衣服拉好,说:“是不是饿了?我叫人送吃的进来。”   蒋鸣玉语气里的关心与体恤让安乐清醒过来,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嘟哝着说:“睡糊涂了。”   大佬对他这么好,特意带他来泡药汤,他还在这里想有的没的,真是该打。   安乐有个称不上优点的优点,就是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就想开了,他从垫子上爬起来,笑着对蒋鸣玉说:“我是真的饿了。”   蒋鸣玉揉揉他的头发,站起身去叫老板。   晚餐是由老板亲自送过来的,也许是顺应潮流,餐点带些和风口味,有牛舌与海鱼,同时也有粉蒸肉与菌菇汤这种中餐,反正对于一家私人旅馆来说还挺丰盛的。   安乐确实饿了,和蒋鸣玉一起坐在地上的垫子,餐盘摆了一地,他迫不及待地上手抓了一只炸虾丢进嘴巴里。   “好吃。”安乐评价道。   蒋鸣玉伸手抓过他的爪子,用热毛巾包住他的手,从指跟到指尖细细地擦过,然后塞了一双筷子进他的手里,说:“文明用餐。”   安乐将筷子放进嘴巴里叼着,朝着蒋鸣玉笑,还是没个正形。   蒋鸣玉无奈又纵容地望着他。   牛舌是煮过之后再煎的,外焦里嫩,菌菇汤味道鲜美,各类菌类肥厚滑嫩,汤汁煮进蔬菜里,捞出来咬一口,满满都是大山的味道。   蒋鸣玉还是喜欢投喂安乐,在两个人一起吃东西的时候,他更是把这个癖好发挥到了极致。   他用筷子将盐煎海鱼的肚子剥开,挑出那一根主刺,将鱼肉弄碎,用勺子舀着递进安乐的嘴里。   安乐一口吃下,鱼肉的焦香从嘴里钻进肚子里,他咀嚼吞下,说:“大佬,你也吃啊。”   蒋鸣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还是坚持不懈地喂安乐,自己没有吃多少,到后面安乐随他去了,只要大佬开心就行。   两个人吃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晚餐配的酒是江浙地区爱喝的黄酒,黄酒醇厚,喝在嘴里时只觉得甜,下肚之后的后劲还是挺大的。   这次蒋鸣玉没有拦着安乐,而是让他喝了个尽兴。   安乐上辈子当探花郎之前,吃喝玩乐样样都会,经常和狐朋狗友们一起出门喝酒,如今酒量从娘胎里带出来了,小小年纪就千杯不醉。   温酒美食,再配上有情人,冬夜不再寒冷,而是暖意满屋。   两个人吃完饭,这次是老板娘进来,收拾好餐具。   与老板的毕恭毕敬不同,老板娘一边干活,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两个人,安乐被她看得有点毛毛的。在退出房间之前,老板娘偷偷拉过安乐,小声说:“柜子里的东西都可以用。”   安乐懵逼地看着她,老板娘一脸了然地拍拍他的手,说:“经常有你们这样的年轻男孩子结伴来我们这里玩,很普通的,加油。”   ……时代变了呀。   安乐悄悄摸摸地拉开靠墙的木漆柜子看了看,只瞄了一眼就红着脸将柜门关好。   柜子发出的声音有点大,蒋鸣玉偏过头来,问:“怎么了?”   安乐疯狂摇头表示没事。   蒋鸣玉瞟了他身后的柜子一眼,又深深望着他,接着转回头去。   安乐觉着不止他一个人看过柜子里面的东西……   酒喝得多了,胆子就大了,安乐慢慢地蹭到蒋鸣玉的身边,光着脚蹲在垫子上,说:“大佬,反正在这里也无聊,不如我们再去泡泡温泉呗。”   蒋鸣玉回答:“你体虚,热泉泡多了容易昏倒。”说着他掏出手机,“嫌无聊,我陪你打游戏吧。”   安乐:“……”   游戏boy安小乐头一次这么怨恨打游戏。   他还想挣扎,说:“我已经睡了一觉了,没事的,好不容易出来,我都没有泡过外面的露天池,多亏啊。”   蒋鸣玉思考片刻,说:“冬天晚上温度还是太低了,等明天早上老板拿药材过来,你想在外面泡药浴也可以。”   等药材来,他就又成锅里的肥牛片了,到时候哪里还能跟蒋鸣玉一起泡澡啊。   傻子也能看出蒋鸣玉在推脱,安乐气呼呼地坐下,拿起手机豪迈地说:“来吧,搓一局!”   半开放式的房间玻璃门拉好,房间里面供着地热,即便是在冬日也非常暖和,院子里月光照着树影,宁静而祥和,如此浪漫美好的冬夜,两个人窝在一起打游戏,也是没谁了。   幸亏睡觉的时候,蒋鸣玉没有推拒安乐,安乐像平时那样抱住蒋鸣玉的腰,这才觉得安心。   蒋鸣玉摸摸他的头,说:“明天还要继续泡一天,会消耗体力,早点睡觉吧。”   安乐乖乖地点点头。   哎,大佬对他的照顾真是尽心尽力得没话说。   安乐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回报蒋鸣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惊得从蒋鸣玉的怀里蹦起来,问:“大佬,你饿不饿?”   蒋鸣玉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东西,是指那些东西。   仔细算来,蒋鸣玉正儿八经进食邪祟还是十一之前在食堂里吃的那四只扮演游戏玩家的鬼,在海边吃的那条龙只不过是龙气,根本不合蒋鸣玉的胃口。   安乐顿时懊悔万分。   他只顾着镜子的事,忽略了蒋鸣玉的身体,叫大佬饿肚子了啊!   蒋鸣玉在这方面超级能忍,就算饿着也一声不吭,但会精神恍惚像游魂一样,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好,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安乐在心里骂自己,渣男,让老公饿肚子。   安乐急得要站起来,蒋鸣玉连忙拉住他,问:“你要去干什么?”   安乐说:“现在大晚上的正好,我去给你抓只鬼来!”   蒋鸣玉一把将他拽进怀里,说:“别闹,舍不得你撞鬼。”   安乐心口一甜,更是衬托出自己的散漫,他不好意思地问:“大佬,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饿了?”   蒋鸣玉抱着安乐,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安乐以为天都要亮了,蒋鸣玉才说:“……有点。”   安乐绝望地想,这还是蒋鸣玉首次在他面前承认这点,说明他真的很饿!   蒋鸣玉不想让他撞鬼,可不撞鬼哪来的吃的?   安乐想了半天,忍不住说:“要不……凑合凑合吃我?”   他说完这句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反正我身体里还有蛊毒,不要怕伤到我。”哇,越说越歪,他真是太不矜持了,大佬会不会觉得他很猴急?   谁知蒋鸣玉说了句看似答非所问的话:“你还没到二十二,不能吃。”   安乐:“???”   他终于懂为什么蒋鸣玉不肯跟他一起泡鸳鸯浴了,简直哭笑不得。   蒋鸣玉这个人,平静而沉默,却总是在莫名的地方恪守礼节,对普通的人非常客气,没想到在这种方面也这么守规矩。   二十二岁这个规定是依据什么啊?婚姻法吗?   蒋鸣玉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对自己的珍惜,安乐心中一片柔软,抱住蒋鸣玉喜欢得不得了,心里想着回去之后要私下去找崔唤,让崔秘书介绍点抓鬼的委托过来,怎么也不能让大佬饿着。   还有,二十二岁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安乐跟蒋鸣玉靠在一起,两个人不再说话,静谧随着夜色笼罩下来,房间里温暖安静。   可安乐闭着眼睛,一时之间睡不着,想着各种事情,心里的算盘拨弄得啪啪响。   就在这时候,安乐听到几声响动,从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的石砖地上磨蹭。   刚开始安乐还以为是山上的小动物跑进来,过一会会自行离开。   可声音越来越大,还越来越近,刷刷刷,在安静的夜里特别刺耳,似乎发出声响的东西就在他们的门前徘徊。   他们住的房间前方对着院子的地方是开放式的,太冷了可以将玻璃门拉上挡风,然后用可调节的竹帘遮挡视线。因为外面的景色很好,蒋鸣玉没有将竹帘完全合上,而是露出一丝缝隙,月光便从翠绿的竹片中透进来。   本来是风情万种的布置陈设,此时却显得有点不安全。   因为声音还在响,安乐警觉地睁开眼,抬头往竹帘的方向看过去,差点没叫出声。   卧槽,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只见竹帘上映着一个影子,背对着月光,黑漆漆一团。   那东西正站在外面,贴着玻璃门正对着安乐和蒋鸣玉在的方向。 第100章 姻缘线7   人家有名的天师,不至于去演什么别人。   赵永辉头冒冷汗,连忙说:“是我唐突了,看我这脑子,被妹妹的事弄得一团浆糊,先生千万别怪罪我,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永辉比蒋鸣玉年纪大,说话的口气却越来越尊敬,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把蒋鸣玉当救命稻草。   安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子转转,他往赵永辉那边蹭蹭,指指自己的鼻子,说:“看我怎么样?要不我来演艺人?”   赵永辉闻言去看安乐,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为难地说:“这……恐怕有点困难,气质不太行啊。”   安乐:“?”   可恶,他哪里气质不好了?想当年小学的时候写作文,他的梦想就是当个大明星。   安乐气得七窍生烟,瞪着眼睛不说话。   赵永辉见大的小的都得罪了,赶紧补救,对安乐说:“没事没事,小兄弟,你化个妆应该能行。”   争来的不香,他一点都不开心好吗。   气哭,还要易容才能当艺人。   蒋鸣玉一副西伯利亚冷脸,安乐嘴巴撅得比天花板还高,此时万能的崔秘书清了清嗓子,准备当和事佬。他对蒋鸣玉说:“就让安乐去吧,如果赵小姐身上真的有什么邪祟,她见到安乐应该会有反应。”   对哦,安乐这才想起来自己很受鬼怪的青睐,如果他去接触赵小姐,说不定能发现点有用的信息。   赵永辉听见崔唤这么说,立即对安乐刮目相看:“先生的徒弟果然有本事。”   安乐谦虚了一下:“哪里哪里。”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被鬼追着跑。   所有人都扭头看蒋鸣玉,想听他的意见。蒋鸣玉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安乐挺直了身板,矜持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一回小鲜肉。”   其实一点都不为难,反而很开心吧,崔唤笑着说:“我给你去买粉丝。”   说着说着话题就岔开了,蒋鸣玉对赵永辉说:“到时候我也一起去,我要去看看你妹妹在的房间。”   赵永辉连忙点头:“这个没问题,可以安排好。”   蒋鸣玉又从旁边拿出几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绘着繁复的符文,他递给赵永辉,说:“你把这些带在身上,应该会有用。”   赵永辉一脸惊喜,接过符纸,连声道谢,还说一摸到这符,就即刻感觉神清气爽,思维敏捷了好多。   安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蒋鸣玉其实会画符啊,从来没见他用过啊。   等送走了赵永辉,安乐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大佬,你会画符,那你会念咒吗?”   一手拿着符箓,一手拿着桃木,嘴里喊“急急如律令”,想想就好中二好爽啊。   蒋鸣玉眺望着远方,淡然道:“我不会,那符是我瞎画的。”   安乐:“???”   崔唤哈哈笑道:“你家大佬从小就很烦画符,当年让他学,他就睡觉。”他笑眯眯地对安乐说,“他用不着那些,见到他的鬼都进他肚子里了。”   安乐简直无语:“那刚才为什么瞎画几张送给赵先生?”   崔唤替蒋鸣玉解释:“赵先生面相不好,经先生过手的东西总带着煞气,刚好可以镇镇他的衰相。”   蒋鸣玉却说:“行走江湖,总要准备点符纸符水当道具,否则人家不信。”   这才是理由吧!忽悠人呢。   后来赵永辉回家之后,发消息来道谢,说把蒋鸣玉画的符放在枕头边上,晚上睡觉都安稳了,半夜再也听不见妹妹的狂笑,他的精神气头回升了不少。   安乐在心里狂翻白眼。   赵永辉还将他妹妹的所有孕检资料全部复制出来派人送过来,蒋鸣玉在书房里一一查看,安乐抱着将军坐在一边围观。   自从那天将军当面拆了蒋鸣玉的台,两人,不对,一人一鸡的关系就很紧张。   蒋鸣玉个性比较淡,倒不会跟一只鸡一般见识,只不过以前他会顺手喂东西给将军,这几天完全把公鸡当空气。   将军知道自己惹这个家里的老大生气了,想认怂又梗着脖子拉不下面子,安乐干脆把它抱过来,想让他们和好。   蒋鸣玉没有制止也没有赞同,在他眼里,将军仿佛不存在。安乐只能搂着胖鸡,努力地去看蒋鸣玉书桌上的资料。   赵永辉的妹妹叫做赵永宜,看照片是个很正常的年轻女性,应该三十不到,长得很漂亮。   从她的检查报告上来看,的确像赵永辉说的,一切都正常。   然后安乐看到了那张彩超照片的副本。   “这……”实际看到更加震撼,图片上一个圆圆的白色东西,一头大一头小,占据着母亲的肚子。   连将军都认出那是蛋,破天荒地“喔喔”了几声。   安乐在心里给自己做思想建设,鬼都见过了,还怕一颗蛋吗……   “要说是肉瘤好像也可以。”安乐这么说着,小心翼翼地问蒋鸣玉,“会不会是鬼胎?鬼胎长这个样子吗。”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我见过几种鬼胎,有胎儿后脑长鬼脸的,也有后背长一排眼睛的,倒是也有肉球一样的,那种肉球里满是血水,滋生冤孽,感觉跟这个不一样。”   安乐懂他的意思,面前这个,真的很像一颗蛋。   蒋鸣玉定定地看着那张诡异的照片,安乐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淡定,这让安乐有了一个想法,问:“大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蒋鸣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到时候去确认一下。”   大佬这么说,安乐就安心下来,这件事真的又荒诞又诡异,仔细想想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虽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怀着父母的爱意出生,但婴儿诞生代表着新生,而鬼则是人死之后的东西,两者联系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负面的情绪。   气氛有点低落,安乐低头摸摸大公鸡的背,试图开玩笑:“赵小姐说她吃了灵谷,我们将军也吃过呢。”他举起公鸡,往它肚子上看,说,“原来吃了灵谷就会生蛋啊,将军有没有呢。”   将军:“……”   蒋鸣玉:“……”   不会讲笑话就不要讲,贼冷。   将军挣扎着想从不靠谱的主人手里解放出来,安乐抓着它不放,大公鸡被迫撸毛,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   蒋鸣玉看他们玩闹得厉害,闲凉地告诉公鸡和安乐一个事实:“蛋可以吃。”   这下不说将军,就连安乐都吓掉了下巴。   蒋鸣玉站起来,还是那样,冷幽幽的,像游仙一样飘走了。   安乐抱着将军瑟瑟发抖。   如果赵小姐肚子里的真是鬼胎的话,蒋鸣玉不会、不会想吃吧?   这也说不准,比如有的人就喜欢吃羊羔肉。   安乐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觉都睡不好,也没有胃口吃饭,蒋鸣玉爱挑食,也不知道他用餐的频率要维持在哪个水平。   这次赵家的事是崔唤介绍来的,崔秘书的用意就是让蒋鸣玉再吃一顿。   安乐越想越窒息,说不定蒋鸣玉就喜欢嫩的。   他有心事,就食不知味,江虹见了奇怪地问:“你是为了当明星减肥吗?”   安乐:“……”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赵永辉派人来接蒋鸣玉和安乐,并且真的请了化妆师和造型师来给安乐打扮。   安乐的兴致没有之前那么高涨,反正赶鸭子上架,他就是凑数的。   再加上他对赵小姐肚子里那颗蛋的未来非常忧虑,导致他整个人恹恹的,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   造型师们给安乐吹了头发,又给他化了妆,然后替他挑了一套衣服。   安乐顶着微微卷曲的头毛出来,垂着双眼皮眼睛,像刚睡醒的小猫儿似的。化妆师给他五官打了阴影,使他看起来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感,安乐的嘴唇可能是因为经常笑而有点翘,此时唇红齿白,唇瓣跟花儿一样,让人想咬一口。   造型师给他选的衣服一点也不夸张,海蓝色的休闲衬衫配上水洗牛仔裤,他既像邻家的大男孩,又像一棵刚刚开始拔高的小白杨。   江虹见了张大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安小弟不说话的时候,倒是个小帅哥。”   就是平时有点皮,张嘴说话就漏气了。   安乐满心想着那颗蛋,走到蒋鸣玉的身边,低头扯扯自己的衣服,说:“很奇怪吧?会不会被赵小姐看出破绽?”   他朝着蒋鸣玉扬起头,满眼的信赖。顺着阳光,蒋鸣玉能看见他年轻的脸上那些软软淡淡的汗毛,还能看见他脸颊上柔软的肉。   蒋鸣玉捏了捏发痒的掌心,克制住想摸安乐小软毛的冲动,淡淡地说:“不会。”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很可爱。”   蒋鸣玉的皮肤很细,相比之下,毛巾都显得粗糙,搞得安乐不敢用力,他隔着毛巾小心地捏住蒋鸣玉的鼻子,轻轻地将鼻尖上的粥蹭下来,一边大方地夸奖:“鼻子很挺。”   等粘粘糊糊的粥擦干净,安乐看看蒋鸣玉,那人仍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安乐放心大胆地拍拍他的脸,说:“好了,变回仙子了。” 第101章 姻缘线8   安乐和蒋鸣玉:“……”   果然所有不知情的人看见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你们是叔侄吧”。   安乐不开心地松开蒋鸣玉的胳臂,站在一边不吭声。   蒋鸣玉也不见得高兴,他就这么老吗?   老板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蒋鸣玉揉揉安乐的头发,说:“继续泡汤吧。”   老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都准备好了,良耀草、象豆、芒茅都是可以解百毒的仙草良药,全部放进池子里了。”   安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本以为那些药材都是普通的中药材,现在听老板一讲,才发现好多药材的名字根本是闻所未闻,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植物。   这说明这些药材有多么的名贵。   安乐的喉头滚动,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他看向蒋鸣玉,真诚地说:“大佬,谢谢你。”   蒋鸣玉为他做过的事太多了。   蒋鸣玉抬手,自然地摸摸他的脸,拇指在安乐的脸颊上滑动,说:“你受了不少罪。”   安乐摇摇头。   能和大佬在一起就不叫受罪。   老板睁大眼睛看着两个人,脱口而出:“你们关系真的好。”   安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板的近视眼没救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有人一边敲门一边喊老板的名字。   老板立即展开笑颜,抱歉地冲蒋鸣玉笑笑:“可能是那边人手不够,我老婆来喊我了。”   老板左一个我老婆,又一个我老婆,牙都酸倒。   安乐一边酸一边羡慕,看得出老板夫妇真的恩爱。   蒋鸣玉对老板说:“我这边可以自己来,你去忙吧。”   老板还是觉得怠慢了先生,非常过意不去,但门外的敲门声一直没停,可能是敲击声太密集,让人产生一种焦躁感。老板这才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跟老板娘小声地说起话来。   安乐对老板娘的印象也挺好的,她跟老板正好相反,非常敏锐,一眼就看出了他和蒋鸣玉的关系。   老板娘没有遮遮掩掩,反而主动跟安乐搭话,安乐不讨厌这样直白爽快的人。   安乐下意识朝着老板娘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她站在门后,被门板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身影。   老板娘人都到了门口,也不出来跟他们说话。   安乐正在奇怪,想着要不要主动去打招呼,老板跟老板娘说完话,扭过头来,神色有点不对劲,他急促地跟蒋鸣玉与安乐打了招呼,便随着老板娘一起离开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安乐不解地问。   蒋鸣玉说:“可能是生意上的事。”   安乐想想也对,人家老板夫妻开店做生意,现在又是冬季顾客多的时节,忙碌是很正常的。   蒋鸣玉拉过安乐,撩起他的衣服往脑袋上卷,惹得安乐“诶诶”叫唤。   “解毒了。”蒋鸣玉说。   “我知道。”安乐红着脸,“我自己脱。”   安乐趴在木桶浴池边,百无聊赖地撩着水花。   蒋鸣玉依旧在一旁守着他。   他们连泡温泉都要打时间差,要注意不要同时进入温泉池,至于么。   安乐不甘心地说:“大佬,大家都是男人,一起泡温泉怎么了,池子位置大得很,你一起来吧。”说着他就往旁边避开,瞬间腾出一大块空间。   蒋鸣玉瞄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圆润的肩头上,在滑到脖子和锁骨之前,收回目光。   傻小孩,不要高估男人的自控力。   “好好,我知道我还没二十二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安乐见蒋鸣玉没有反应,干脆坐到池子里,头枕着边,整个人飘在水里。   那些药材围绕着他,发挥着作用,安乐比昨天要好很多,再泡进水里也不疼了,只是周身胀胀热热,蒋鸣玉说是正常现象。   泡着还是挺舒服的,除了蒋鸣玉说什么也不肯一起,气哭。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还是个小孩儿。”安乐让水一直浸没到他脖子,说,“虽然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可我们都拜堂了啊。”   蒋鸣玉何尝不想缩短两个人的年龄差,可这是不可能的,只能从心态上调整,比如……   蒋鸣玉将水中安乐飘散的发丝拢到一旁,说:“既然想拉近距离,不如从细节开始做起。”   “什么?”安乐没有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望着他。   蒋鸣玉说:“比如你直接喊我的名字。”   安乐愣了。   说起来他是怎么喊大佬叫大佬的呢?别人都尊称蒋鸣玉为先生,安乐觉着大佬这个词比较有派头,刚开始是在心里这么想,想着想着就从嘴巴里喊出来了。   结果就一直这个样子,成了他对蒋鸣玉的专属称呼。   蒋鸣玉也没有表示异议,这么长时间,安乐都这么喊的。   现在蒋鸣玉让安乐直呼他的名。   只有亲昵的、对等的、信任的人之间,才直呼名字。   安乐紧张得屏住呼吸。   “为什么不叫呢。”蒋鸣玉难得催促,他沉下嘴角,撩着水摸着安乐的额头,说,“真的想叫我叔叔?”   其实叫叔叔还挺带感的……安乐没傻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不好意思地扭捏片刻,最后从鼻子里挤出两个字:“鸣玉……”   哇,为什么这么害羞啊!   这种冒犯感与僭越感是怎么回事!   安乐害臊地想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水里,但蒋鸣玉强势地托住他的头,不让他逃避。   安乐目光闪烁,通红着脸,回味着那两个字在舌尖的感觉,他望着蒋鸣玉,喃喃地说:“还是叫大佬比较自在。”   蒋鸣玉扶住他的脸,低下头,亲吻他的嘴唇,心想,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叫。   这次温泉旅行对于安乐来说又甜蜜又幸福,只不过蒋鸣玉的外套还没找到,这件事始终需要惦记着。   本来安乐泡了两天药汤他们就应该启程回府,但发生了那晚的事,蒋鸣玉延长了房间的入住天数,老板表示非常欢迎。   安乐好久没有看到老板娘的身影,他询问老板,老板只是抱歉地说,这边太忙了,夫人在别的房间帮忙。   老板没有说假话,安乐他们在的这几天,不断地有人入住旅馆,看他们的身形与架势,其中真的有天师一脉的人。   看见生意这么好,安乐从心底替老板开心。   丢外套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安乐反倒没太放在心上,权当跟蒋鸣玉一起出来玩的。   因为心情不错,晚上睡觉都梦到美梦。   他梦见秦广王真的为他拿来许多书籍,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来的时候手里必定拿着书本。   安乐不明白自己一只鬼是怎么看书的,反正那些那些书籍他都有触感,都能阅读。   安乐将书放在膝盖上,眼睛却望着对面的秦广王。   “你不是要读书?为何看的却是我。”秦广王依旧靠在安乐的床榻上,身上带着说不出的华贵慵懒。   安乐的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他说:“书中自有颜如玉,篆息墨香的书籍在我眼前,如玉无双的容颜也在我眼前,我为何不能两者同时拥有呢。”   这句话隐隐有轻薄调戏的意思了,安乐说完就有点后悔,在这地府里,天大地大,十位阎罗最大,秦广王又是十王之首,惹他不高兴了,自己直接吃不完兜着走。   但秦广王听了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评价了一句:“贪心。”   安乐见状,笑嘻嘻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房间小而简单,安乐的生活里真的只剩书本与秦广王英俊的容颜了,幸而书籍常读常新,秦广王殿下时不时会来露个脸。   秦广王见他嘴角时常挂着的微笑,觉着他可能是这地府之中最常笑的鬼,说:“你不是贪心?为何现在又露出满足的表情。”   安乐笑着说:“知足常乐,事已至此不必纠结。”他想想,补充道,“既来之则安之。”   实际上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吧。   秦广王再次怀疑自己的镜子是不是搞错人了,这般崇尚享乐的年轻人,在整座城池生死存亡之际,能站出来保下所有的人。   秦广王望着安乐。   这次安乐低着头,目光落在书页上。   谁看谁,已经不重要了,安乐捧着书,与殿下一起窝在小小的房间里,竟然在地府这种地方,感觉到片刻的安宁。   他摸着书墨的手停顿着,不知道殿下此刻是否能感受到同样的心情。   安乐不停地梦到自己当鬼魂时与秦广王之间的相处片段,琐碎而平静。   在梦里,除了相伴打发时间,安乐时不时会跟秦广王斗嘴。大部分情况下,殿下保持着大度,不跟他计较,他就愈发得寸进尺。   两个人在一间屋子,时而安静时而热闹,全看当时的心情了。   这种与人相处的感觉好熟悉,让安乐有些在意,可是他感觉天要亮了,已经来不及多想。   安乐翕动鼻子,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发现蒋鸣玉早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蒋鸣玉坐在他身边,没有起身,被子半搭在腰间,直直地望向前方。   “早安。”安乐还搞不清楚情况,揉揉眼睛说道。   蒋鸣玉将手放在他的眼皮子上,说:“现场有点特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蒋鸣玉用了“现场一次”,安乐心头一跳,问:“小偷又来了吗?”   “可能吧。”蒋鸣玉说,“说不清是谁做的。”   什么叫可能?安乐拉下蒋鸣玉捂住他眼睛的手,朝着蒋鸣玉看着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他们房间隔绝外部冷空气的玻璃门上,画着一个血红的大字。   死。 第102章 姻缘线9   安乐他们的房间,玻璃门在外面,里面挂着竹帘,此时此刻,竹帘被卷起,防风防冻的双层玻璃上画着大字,从上到下,占据了整整一面。   而且写法还很奇怪,不像现代体的书法。   那个“死”字用红色的液体写出来,字迹上还有未干时的液体流下的痕迹,那么大的红字挂在玻璃墙上,此时被阳光照着,特别显眼惊人,恐怖效果十足。   安乐将心里的想法问出来:“那是用血写的吗?”   蒋鸣玉说:“不知道,要去看看。”   安乐想爬起来,蒋鸣玉却并不着急,拿过旁边的衣服给他穿好,说:“外面冷,多穿点。”   安乐本来看见那字震惊加焦急,此时被蒋鸣玉徐缓的态度搞得冷静下来,问:“那个字是人写的还是鬼写的?”   蒋鸣玉说:“人写的。”   安乐刚想说,要是人写的,这算是死亡威胁了,要报警的啊,就听见蒋鸣玉说:“昨晚我听见动静了。”   安乐惊呆了:“昨晚?那不是又抓个正形?怎么不报警啊!”   蒋鸣玉一件一件地给安乐套衣服,说:“我听见有人在外面,见他没有进来的意思就懒得管了。”   安乐简直要给蒋鸣玉磕头了:“要是他为非作歹怎么办!”血书“死”字,怎么看都是很严重的威胁,大佬还这么淡定!   蒋鸣玉用一种稀松平常的口气说:“外面太冷,而且你睡得跟小猪一样,舍不得吵醒你,就随他去了。”   安乐:“……”   安乐被蒋鸣玉的闲散感染,紧张感瞬间烟消云散,他跟着蒋鸣玉下床,两个人一起走到门边,安乐瞪着那个大红字,液体干涸在玻璃上,痕迹狰狞,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腥味,把安乐的紧张又调动起来,他对蒋鸣玉说:“真的是血。”   蒋鸣玉伸出手,用手指抹了红色到指尖上,搓搓又闻了闻,说了一句让安乐放心的话:“不是人血。”   不管怎样,在旅店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故,肯定是不能再装作没事的,安乐的意思是直接报警,蒋鸣玉却拦下他,说:“鬼怪的事,不用警方。”   安乐摸不着头脑,问:“这也跟鬼怪有关吗?”怎么看都像犯罪分子的恐吓。   蒋鸣玉说:“门上的竹帘被卷起来,那人是特意营造这样效果,让我们早晨一醒就能看到。”他领着安乐往旁边走,指着竹帘的拉绳,“竹帘的拉绳在室内,需要将玻璃拉门打开一条缝,才能将竹帘卷起来。就是因为这样,昨晚我才听到了动静。”   安乐没明白:“所以呢?”   “所以,那人明明可以打开玻璃门进来,却没有那么做,只是拉起了帘子,然后写了个字让我们看,还故意写的古体,只能是装神弄鬼。”蒋鸣玉说。   安乐想起第一天晚上的情景,那个黑影在门外徘徊,很焦躁,却没有进来。   安乐皱起眉头,问:“这两次都是同一个人么?”   蒋鸣玉说:“只能是同一个,而且这人对房屋的构造非常熟悉。”   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知道拉绳在哪里,才会跑路跑得那么快。   安乐愣了愣,继而不安地望着蒋鸣玉,蒋鸣玉摸摸他的眼睛,宽慰他说:“没事,只是想吓唬我们,不是很高明的手段。”   他们没有报警,而是走出房门把老板喊进来看,老板一见那场景,立刻惊慌失措:“我们这里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老板和安乐一样,觉着是有歹徒,不敢破坏现场,掏出手机就要打110,谁知蒋鸣玉拦下他,说:“不用,你找人过来清理一下就行。”   老板呆了,说:“那这么行!喊警察过来,我们会封店。”   老板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比安乐还惶恐,向蒋鸣玉保证:“房间的费用我会全额退还给你们的,出了这种事是我们的疏忽,没有做好安保。”   蒋鸣玉见老板很慌乱,说:“说不定是我的私仇呢。”   老板愣住,过了一会才说:“那让人溜进来也是我们不对……”   蒋鸣玉依旧不松口,强硬地阻止老板报警,他望着那个血字,说:“应该是鸡血,擦掉就没事了。”   老板被蒋鸣玉淡定的态度搞懵了,不知道是该坚持报警,还是按照蒋鸣玉的要求清理房间,只能愣在那里。   一大早的发生这种事,惊动了旅馆里的其他房客,蒋鸣玉本身足够有名,许多人前来围观,因为老板还在犹豫,那面玻璃一直没有清理,围观人一眼就可以看到血字的全貌。   要是普通的房客大概会被一整面墙的死字吓跑,可来这个温泉消费的人大半跟玄学领域有关,见多识广,奇奇怪怪的事看了不知道有多少,他们见了那血字之后,不仅没有退房,反而安慰老板,让老板放心,他们会帮助蒋鸣玉将搞事的人抓到。   这可是在鸣玉先生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没人会错过。   老板和安乐都有点傻眼,本来是严重的恐吓事件,怎么在这些人看来跟小事一桩似的。   蒋鸣玉跟隔壁的天师进行了确认,血字确实是用鸡血写的,天师因为职业原因,能很准确地分辨人血、鸡血和狗血,他们说是鸡血绝对不会错。   幸亏将军没来,否则恐怕会被吓得昏过去。   因为是温泉旅馆,为了保证隐私,室内和院子里全都没有监控,老板调取了走廊以及各个消防通道的视频,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   最后,在蒋鸣玉的坚持下,老板清理了那面玻璃墙,将血字洗去。   弄干净之后,蒋鸣玉带着安乐继续在房间里住着。   老板彻底被蒋鸣玉的做法弄迷惑了,蒋鸣玉让他不要声张,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平时该怎样就怎样。   安乐倒是可以理解老板的心情,毕竟他们都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难免慌张无措,不过安乐相信蒋鸣玉,对老板说:“老板,你就按照先生说的做吧,先生自有分寸。”   老板这才踏实点。   安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怎么没有看见老板娘?”   照理来说,旅馆里出了这种事,老板娘应该跟着老板一起来查看的,可从一大早到现在,都是老板一个人忙前忙后处理问题,没有看见老板娘的踪影。   老板叹了口气,说:“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正在房间里休息,我担心她看见现场会受刺激,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安乐连忙说:“老板娘生病了吗?”   老板说:“可能是感冒了吧,没事,小毛病,过几天就好。”   最后这件事就这么被蒋鸣玉压下去,安乐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望着那面玻璃门心情复杂。   “会害怕吗?”蒋鸣玉走到他身边,问他。   安乐摇摇头:“不怕,僵尸都见过还怕这个?只不过有点恶心。”   毕竟沾了血。   蒋鸣玉说:“试着忽略它,我们还要多住几天。”   安乐扬起头,看着蒋鸣玉,说:“那人还会再来吗?”   “会的。”蒋鸣玉说道,“第一次他来是想找东西,结果找不到就拿了我的外套;第二次他弄出这些,应该是想吓唬我们。”   “他要找什么?为什么找不到之后会拿你的外套?这次又为什么要吓唬我们?”   安乐问出一大堆问题。   他不是没遇到过怪事,以前的都是鬼怪弄出来的灵异片,只有这次是人搞出的悬疑片。   “他要找的应该是玄学方面的东西。”蒋鸣玉一一回答,“这里住的很多都是天师,天师会随身携带些什么,不言而喻。至于为什么吓唬我们,大概是想赶我们走吧。”   安乐一愣,接着问:“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应该是我们妨碍了什么,或者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藏着,不想让我们发现。”   越说越邪门了,安乐皱着眉头说:“你说那人肯定是对房间构造很熟悉的人,那只可能是旅馆的内部人员。”他望着蒋鸣玉,有点惴惴不安,“自从第一次出事后,就没看见老板娘了……”   蒋鸣玉也坐到榻榻米上,揽过安乐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也不用猜测,那人马上就会有下一步行动。”   除了玻璃门有点膈应,其他跟以前一样,安乐在房间里住得很好,老板为了表达歉意,送过来的食物比以往更加丰盛,让安乐很满足。   安乐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蒋鸣玉不让他继续泡药汤,担心会起到反作用。   温泉这种东西,偶尔泡泡还好,每天都泡的话就不稀罕了。   于是两个人窝在房间里,掏出手机面对面打游戏。   蒋鸣玉是无所谓,反正他宅惯了,安乐却觉得无聊和憋得慌,游戏打多了也没意思,他干脆拖着蒋鸣玉去山上瞎逛。   只是大冬天的,好多树木是秃的,万物凋零,景色没有那么美丽。   就在安乐无聊到发霉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晚上他们躺在榻榻米上,正准备睡觉,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声尖叫,声音很大,穿过墙壁传到耳朵里,凄厉而惊恐。   是女人发出的。 第103章 姻缘线10   那声尖叫在夜晚特别刺耳以及突兀。   安乐和蒋鸣玉对视一眼,一起从榻榻米上起身,蒋鸣玉带着安乐走出房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声音那么大,他们不是唯一出来查看的,天师们因为职业原因,天生好管闲事,此时全都挤在走廊上,将传出声音的房间团团围住。   那里是老板和老板娘的房间。   所以那声喊叫果然是老板娘发出的么。   其他人见蒋鸣玉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蒋鸣玉带着安乐敲了敲老板的门。   没想到的是,门立刻就开了。   老板出现在门口,看见外面围了这么大一群人吓了一跳,说:“出什么事了吗?”   安乐古怪地看着老板,说:“这是我们要问的问题吧?刚才我们听见老板娘的尖叫了。”   老板的脸色确实不能算好,他苍白着脸,说:“哎,我妻子在做事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伤,我们正要去医院。”   蒋鸣玉说:“让我们看看。”   老板想了想,有点勉强,说:“先生虽然神通广大,到底不是医生,她正在流血,我们得快点去医院。”   他说着,立马转身回到房间里,将老板娘扶了出来。   这还是安乐过了这么几天头一次看到老板娘。   老板娘的脸色比老板的还白,她低着头,左手扶着右手的胳臂,右手上包着一块毛巾,素色的毛巾上渗出红色的印记。   她见着外面这么多人,虚弱地笑笑,对大家说:“惊动大家真是不好意思,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注意,被钉子划伤了手,我这就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她这么说着,所有人包括安乐,全都站着没动。   老板娘愣了愣,没想到这些人像听不懂人话一样,这么不给面子,完全不让开,顿时无措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老板也愣住,再次发声:“我们要去医院。”   蒋鸣玉抬起手,做了个散开的手势,门口围观的人们这才站到一边,没有再堵路。   老板说:“今晚我安排了人值班,会保证旅馆的服务,大家不用担心。”说着,他就扶着老婆,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等老板夫妇离开,围在房间外的人们依旧没有走,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其中一位开口打破宁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吃玄学饭的,哪个看不出来有问题啊,为什么要把我们当傻子呢。”   安乐摸摸鼻尖,连他都在老板娘出房门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浓重的鬼气,更不说旁边的天师们了。   老板娘在撒谎,当着这么多风水玄学界的大佬们撒谎,还是那种对于天师们来说非常拙劣的谎言。   “他们只是普通人,未必能意识到出了问题。”蒋鸣玉这么说,为老板夫妇解释开脱。   其他人互相对视,问蒋鸣玉:“先生,我们要出手吗。”   来这里消费的人,多多少少都跟蒋家有关系,所有人都听蒋鸣玉的,蒋鸣玉说啥就是啥。   蒋鸣玉说:“不用,我来处理,你们好好享受假期。”   于是有的人遗憾,有的人无所谓,有的人对蒋鸣玉说:“这种小事我们来处理就好,不用麻烦先生。”   蒋鸣玉摆摆手,说:“我自有安排。”   这样围在老板房间门口的人们才渐渐散去。   安乐再次感叹蒋鸣玉的面子如此大,几句话就能号召一群人,几句话又能将这些人全打发了。   直到房间门口恢复安静,蒋鸣玉盯着房门看了一会,这才对安乐说:“我们回去。”   “啊?”安乐从听见老板娘的尖叫开始就一脸懵逼,此时更加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就这么走了?”   蒋鸣玉说:“他们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他看向房门,似乎能透过门板看到房间内里的模样,说:“他们可能真的不明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是什么含义。”   安乐想说我也不明白。   但安乐跟着蒋鸣玉这么久,知道跟着大佬的步伐行动就完事了,反正他除了能吃之外没什么本事,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干脆不要想了。   安乐咸鱼得理所当然,刚才看见老板娘,她虽然浑身沾着鬼气,但看那样子一时半会没有危险,去医院包扎反而安全,于是他放下心,跟着蒋鸣玉一起回到房间,钻进榻榻米上的被子里,暖暖和和继续睡觉。   这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安乐一觉睡到大天亮,早晨醒来的时候,蒋鸣玉依旧比他起得早,安乐躺在榻榻米上,看着蒋鸣玉的侧颜,心尖尖都痒痒。   不过他还是对蒋鸣玉说:“大佬,我想回去了。”   蒋鸣玉偏过头,望着他说:“出来泡汤也能遇到拖延时间的事,我也没有想到。”   安乐用脸蹭蹭蒋鸣玉放在他旁边的指尖,说:“谁叫我是事故体质呢。”   蒋鸣玉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在想,安乐的事故体质,应该是源自他灵魂深处的伤痕,那些来自幽冥的痕迹吸引着这个世界的邪祟,就连安乐天生的好命格也救不回来。   “可能一辈子都要与妖魔鬼怪亲近了。”安乐说。   蒋鸣玉动动指尖,手指陷进安乐的脸颊,说:“没事,全吃了。”   安乐听出来蒋鸣玉是在逗自己,笑了出来,说:“这就叫啥样的锅配啥样的盖,说起来也是巧,当初蒋伯父千挑万选找到了我。”所以他们才能配上。   其实是安乐刚好在那个时间点穿越过来,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蒋鸣玉闻言,抓起安乐的手,与他手指勾着手指,说:“不是巧合,我们的手上绑着姻缘线。”   这是蒋鸣玉第二次提到姻缘线这个东西了。   他们拜过堂,真的有红线绑在他们的小指上吗?所以那些鬼怪才能一眼看出他们结婚了。   安乐和蒋鸣玉十指相扣,蒋鸣玉的手干燥温暖,安乐望着他们交叠的手指,努力想看到传说中的月老红线,却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安乐一眨不眨,眼睛都瞪疼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敲门的人动作犹豫,以至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声响。   蒋鸣玉看了安乐一眼,安乐连忙爬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蒋鸣玉起身去开门。   拉开门,老板出现在门外。   他精神不是很好,眼下发青,下巴上冒出胡茬子,看起来似乎一宿没睡。他神情有点惊慌,让他看起来不修边幅焦躁不安。   蒋鸣玉让老板进了房间。   老板一脸欲言又止,本来正在酝酿说辞,结果看见房间里的安乐,愣了愣。   客房明明准备了两套寝具,屋里的人显然只用了一套,榻榻米上的被子还没有整理好,说明两位客人是从同一个被子里钻出来的。   老板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两个大男人要睡得这么挤?   安乐倒是落落大方,用脚把被子踢到一边,主动关切地询问老板:“老板,老板娘怎么样了?她好些了么?”   老板猛地回过神来,愁苦的神情再次挂回脸上,说:“去医院包扎后回来了,她现在正在房里睡觉休息。”   安乐看向蒋鸣玉,蒋鸣玉点头默许,他这才继续问:“老板娘的手不是被钉子划伤的吧?”   老板怔住,想了片刻,最后不得不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受伤的……”   老板的样子太颓废,蒋鸣玉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老板捧着水杯,苦笑道:“竟然让尊贵的客人反过来照顾我,我真是太没用了。”   安乐宽慰他说:“没事的,先生对这方面的事情很在行。”他对上老板的眼睛,问,“你烦恼的,是灵异方面的问题吧?”   老板呆了半天,非常错乱,捏着杯子喃喃地重复刚才的话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老婆为什么受伤,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蒋鸣玉说道,“你一定是察觉到什么,就从最开始讲起吧。”   蒋鸣玉的话宛如给老板吃了颗定心丸,他深吸一口气,问:“你们听说过乔玄公半夜见东墙白光的故事吗?”   安乐一愣,伸手抓抓头发,抱歉哦,他文盲,没有听说过。   晏之南要是知道了,恐怕要跳起来敲他的脑袋。   尽给爸爸丢脸。   安乐理直气壮地想,他上辈子肯定知道,这辈子文科转工科了,不知道情有可原。   蒋鸣玉皱起眉头,说:“乔玄见白光是吉兆,为什么提到这个。”   老板先给安乐讲了讲那个故事。   古时有位有名的人叫做乔玄,他在半夜的时候,看见东墙上一片雪白,就像墙上开了一道门那般明亮。他喊人过来查看,结果那些人都看不到墙上的白光,只有他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能看到这种异象。   只要他躺下睡觉,正对着他的东墙上就白亮亮的,他越来越恐惧,几乎无法入睡。   于是有人介绍了精通玄学易理的人给乔玄,那人说:“白光如门明,并没有害处,在六月上旬早晨鸡啼的时候,南边有人家在哭,这就代表着吉利。等到秋季,您会调到名称中有‘金’字的郡府任职,从此往后,您将飞黄腾达,官职直到将军、三公。”   乔玄当时被东墙的白光吓得不行,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可那位先生的占卜屡屡得到应验,乔玄公历任将军以及三公要职,贵不可言。   安乐听完这个故事,呆呆地问:“所以呢?”故事是有趣啦,跟目前的现实有什么关系呢?   老板一言难尽地说:“我也看到东墙白光了。” 第104章 姻缘线11   蒋鸣玉见他这个样子,说道:“不会,从你讲的看,那个小姑娘还没死,没有鬼这么活蹦乱跳。”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刚才没死,现在不一定。”   安乐差点厥过去,说:“大佬没时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看了,她也不一定在教室,赶紧发动你的钞能力找人吧!”   蒋鸣玉花了一分钟才明白什么是“钞能力”,然后带着古怪的表情打了电话。   不一会,就有人来接应他们了。   来的竟然是一位学工办的老师,其实他也不明白蒋鸣玉是干嘛的,只是领导让他招待,说蒋鸣玉可以摆平学生自杀的事。   “我们也在找程妙秋。”那位老师这么说着,“她没有来上自修,电话也打不通。”   这下真的不妙了。   跳楼一定要高的建筑,可上吊不用啊,找段绳子、找个角落,几分钟就能结束掉一条生命。   老师见安乐这么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开始急起来,他说:“我们已经安排人到图书馆食堂一些地方去找了。哎,程妙秋本来就是重点观察对象,这下可遭了。”   安乐愣住,没听说过这个啊,他连忙问:“她怎么了?她不是心理协会的副会吗。”   老师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跟安乐这个学生讲那些,他求助一般地看向蒋鸣玉,蒋鸣玉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天外飞仙的神仙样。   安乐自己想到了,问:“是不是跟她的那个室友有关?”   老师这才说:“你知道?”   “我只听她说,她有个室友因为心理问题休学了,她一直很后悔没有关心自己的同学。”   老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负责学生工作的年轻老师长叹一口气,选择告诉安乐一切,“她确实有个很要好的室友,但是那个学生在去年的时候自杀了。”   安乐沉默了,却并不感觉到意外。   程妙秋对自杀的问题有着诡异的执著,还会为跳楼的同学哭泣,肯定是有这方面的创伤。   老师叹着气,说:“我们又何尝不后悔。那个学生是在寝室上吊自杀的,半夜的时候挂了一条绳子在上铺的床头,早上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   他看向安乐,嘴巴翕动几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那天夜里,程妙秋也在宿舍睡觉,是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安乐很难讲心里是什么感觉。   也很难去推测一觉醒来发现朋友吊死在身边的程妙秋的感受。   “我们请医生给程妙秋进行心理疏导,她表现得很坚强,后来还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似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老师说着,“我们给她做过心理评估,还时刻关注她情况,她的表现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不应该出问题啊。”   老师们又哪里想得到是有恶鬼作祟。   安乐听了这些,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堵得慌。   这时候蒋鸣玉开口,他说:“在寝室,那个女生现在在寝室。”   旁边的大佛终于说话了,老师有点惊讶:“可是寝室我们去找过,她不在啊。”   蒋鸣玉补充:“出事的寝室。”   老师明白过来,说:“那间寝室暂时封起来了,学生都换到别的地方住,门都锁着不应该有人啊。”   蒋鸣玉停顿一下,想跟老师解释鬼障眼,又觉得一时半儿解释不了,就沉默在那里。   安乐发现蒋鸣玉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讲礼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老师说:“老师你别管了,反正一定在那里,我们走吧!”   老师满头问号地跟着他们去了学生宿舍,两个男人一个男生,站在女生寝室的前面。   “呃,这还要麻烦老师了。”安乐抓抓头。   他作为一个纯情的男学生,没有进过女寝啊。   学工办老师顶着问号,走去跟宿管阿姨打招呼,就只剩安乐和蒋鸣玉站在楼底下。   旁边有进出进出的女同学,看见两个人跟门神似的,都好奇地打量。   安乐明显感觉到自己和蒋鸣玉有温度差,女同学的目光跟火把似的往蒋鸣玉身上烧,而他这边则是凉飕飕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   安乐气呼呼地想。   老师返回他们面前,对两人说:“那间寝室在四楼。”   安乐点点头,接着直勾勾看着蒋鸣玉,大佬先请。   蒋鸣玉却转过身,面对着安乐,说:“你先进去。”   安乐听了一惊,说:“里面有鬼耶。”   老师:“?”   蒋鸣玉伸手帮安乐整理了一下衣领,波澜不惊地说:“那只东西手下有伥,我直接去会打草惊蛇,需要你去把正主引出来。”   安乐瘪了瘪嘴,委屈巴巴,说:“一定要我吗。”刚才的豪情万丈是因为有大佬在啊,让他独自见鬼的话,他就又成怂人一个了。   蒋鸣玉说:“是的,在鬼眼里,你比那些怨气还好吃,否则那个姓程的女生为什么会找上你。”   大佬太无情了,打破了他在妹子眼里有魅力的幻想,安乐吸吸鼻子,说:“其实我一直没吃饭,还饿着呢。”   蒋鸣玉拍拍他的肩膀,说:“江虹包了粽子,有肉馅的,回去就可以吃。”   “而且……我也一直没吃饭。”他幽幽地说完,就推了安乐一把。   安乐见装可怜无效,转身朝向宿舍走去,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脸悲壮。   宿管阿姨带着他走向四楼,阿姨让他贴着墙上楼梯,眼睛别乱瞅女生宿舍。   安乐:“???”   他已经结婚了好吗,别把他当色狼,他老公美得很。   等他们到了那间寝室附近,路上遇到的学生越来越少,最后走廊里空无一人,每一间寝室都关着门。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学生不会这么早睡啊。”阿姨想不通为什么。   安乐对于这种情况已经很熟悉了,无可奈何地说:“阿姨,我自己进去吧。”   安乐朝着程妙秋原来的寝室走过去,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门就开了。   他走了进去,刚踏进房间里,他身后的门就狠狠地合上。   安乐抬眼,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寝室因为被废弃,上下铺的床上都罩着白色的防尘布,桌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在房间的正中间吊着一圈绳子,从天花板垂下来,静静地挂在那里。   绳子下面还放着一个板凳。   这种场景不是存心引诱人吗,安乐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转头,在墙角发现了程妙秋。   程妙秋抱着腿坐在墙边。   安乐一时之间有点虚,不知道她是人是鬼,仔细看了半天,发现她有影子,这才磨蹭过去,对她说:“跟我一起出去吧。”   程妙秋埋着头,肩膀微微晃动。   安乐看出她在哭,他不会哄女孩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程妙秋的身边蹲下,说:“哎,其实你很伤心吧,平时强颜欢笑辛苦了。”   程妙秋摇摇头,抬起脸,幸而那张脸除了满是泪痕之外,一切正常,让安乐松了口气。   她说:“我一点也不辛苦。都是我不好,所以才会让宛宛辛苦。”   安乐慢了半拍才听出宛宛就是她的那个朋友。   “我没有关心她,所以她自杀了。”   程妙秋有点大姐头的性格,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安乐劝她:“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无能为力。”   程妙秋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自说自话:“宛宛自杀之后很痛苦,她跟我说,只有我也自杀,替代她,她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安乐听了这话惊得汗毛竖起,连忙说:“别,你们都被骗了,是恶鬼骗了你们。”   程妙秋这才转头看着安乐,问:“恶鬼?”   安乐点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鬼,反正它是罪魁祸首。是它将你的好朋友变成伥鬼,不能轮回,然后还想迷惑你,它是要害你。说不定你朋友的死也是它造成的,你的朋友也许根本就不想自杀。”   程妙秋听了这段话,稍微活过来,轻声反问:“宛宛真的不想自杀吗。”   真相是什么安乐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只能竭尽全力忽悠:“是的,都是恶鬼的错,她是被害的。”   程妙秋露出迷惑的表情。   安乐继续鼓动她:“所以你不用自责,你真的想帮助朋友,就坚强点,我们出去找人抓住那只鬼。”   然后给我家家长吃掉。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程妙秋终于回了魂,眨眨眼,看着安乐,说:“你怎么在这里?”   安乐简直要被她吓死了,说:“出去再解释吧大姐,快走。”这里邪门得很。   安乐刚要伸手去抓她,程妙秋的眼神又是一变,腾地站起来,朝着那根绳子走过去,整个人像块木头,嘴里喃喃地说:“不行,我要代替宛宛受苦。”   不是吧,还来?安乐隐约看见她的背后靠着一个女孩子,模模糊糊的,扶着程妙秋往前走。   眼见着程妙秋就要接触到那根绳子,安乐一咬牙,飞身扑上去,将程妙秋撞倒在地,死死摁住她。   程妙秋背后的伥鬼疯狂地扭动,连带着程妙秋按都按不住,安乐拼命阻止一人一鬼,说什么都不让她们起来。   大概因为是两妹子,还真的让安乐占了上风,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时候从绳子上飘来一团黑雾,长手长脚,形状像一只兽。黑雾朝着安乐在的地方过来,安乐见状攒了口气,大声喊道。   “蒋鸣玉!”   他有没有说过他除了撒腿就跑之外还有一项绝学?就是喊老公的时候嗓门特别大。   房门应声而开,蒋鸣玉快步进来,徒手钳制住那团黑雾,把它从空中拖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安乐:“……”   看把大佬饿的,上次用餐还撕一撕叠一叠讲形象,这次直接上牙啃了。   江虹回答道:“先生怎么会老呢,看起来跟刚毕业一样,走出去一堆小姑娘跟着。”   蒋鸣玉幽幽叹口气。   别骗他了,大学生都喊他叫叔叔。   蒋鸣玉不明白,为什么安乐是宝宝,而他就是叔叔。   本来今天蒋叔叔饱餐一顿心情不错的,现在只能神情恍惚地回去自己的卧室,像游魂一样。   江虹目瞪口呆地问安乐:“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安乐只顾着吃,头也不抬,说:“大概是撑着了吧。”   从去年到现在,学校里一共有五名学生自杀,短短几个月出了这么多事件,非常令人震惊,据说已经惊动到上级部门,还影响到学校的下一学年招生。   根据蒋鸣玉说的,那只鬼应该以前用养伥的方法害了不少人,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流窜到学校。 第105章 姻缘线12   不过那鬼气还挺香的……   蒋鸣玉松开安乐的手,咳嗽一下,说:“我没有到那种地步。”   安乐的手被松开,感觉有点空虚,他握握手指,觉得蒋鸣玉在嘴硬。   坐电梯都能睡着,不就是饿的吗。   安乐能体恤高冷大佬的偶像包袱,主动岔开话题问:“刚才你说‘老虎’是什么意思?”   蒋鸣玉这才恢复了淡定,说:“为虎作伥知道吧,这是伥鬼最初的出处。被老虎吃掉的人,变为伥,在路上行骗,引诱路人当虎食。”   安乐听了点点头:“就是替死鬼嘛。被老虎吃掉的人,骗路过的人被老虎吃;溺水的人,成为水鬼,拖岸边的人进水底淹死;死在楼顶的人,迷惑下一个人让他继续死在同一个地方,这些不都是为了找到替身方便自己脱身吗。”   蒋鸣玉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倒是多打量了他几眼,然后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想脱身,老虎同不同意。”   安乐一怔。   蒋鸣玉继续说:“所谓的替身脱身,不过是一厢情愿。曾经有老虎吃了人,那人化为伥,然后引虎归家,使全家人丧生虎口的。”   安乐确实没想到还能这样。   “伥鬼害人是为了脱身入轮回,为了脱身染上血债地狱十殿走一圈,能不能轮回仍旧是未知数,这本身就是悖论。”   安乐被绕进去了,枉死的人找替死鬼,好像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他却没想过找到替死的人之后会怎样。   安乐傻傻地问:“那怎么办?”   蒋鸣玉说:“把老虎杀了。”   安乐想了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蒋鸣玉绕了这么半天是要表达什么,他说:“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一只老虎一样的鬼,不断地将自杀的人变成伥鬼,接着引诱下一个人跳楼。”   他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何必这么折腾,那只鬼为什么不直接去害人。”   蒋鸣玉点点头:“自杀而亡,要么怨要么哀,那些东西喜欢。”   安乐懂了,这只鬼好可恨,将跳楼的同学变成自己的伥鬼,为了吞噬怨气,再去引诱别的学生自杀。   活着自杀而亡,死了还要被利用,同学们太惨了。   他体验过坠楼的感觉,那种绝望与恐惧让人不想再提。   安乐又想起傍晚时分的笔记本和水杯,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地对蒋鸣玉说:“它在哪?我们去把它吃了。”   蒋鸣玉瞄了他一眼,安乐冷静下来,讪笑一下,说:“我不吃,你吃。”   蒋鸣玉再次看向四周,现在其实才八点,可周围的夜色浓重得像午夜,他说:“它还在校园里。”   那只鬼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安乐突然想起一个人,有点犹豫她是否跟这件事有联系,便对蒋鸣玉说:“我刚才提到的女同学,她很不对劲。”   安乐打心底不想让程妙秋出事。   程妙秋虽然性格有点大大咧咧横冲直撞,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位好同学。   安乐回忆最后见到程妙秋时的样子,她应该是有影子的,这说她还是人,不是鬼。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口气。   蒋鸣玉沉吟片刻,说:“带我去见你说的同学。”   “好。”安乐立刻打起精神,郑重地说。   人就是这样,当处在迷雾中时,会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一旦知道吓唬你的是下三滥的恶棍,就会燃起斗志,再也不怕了。   两个人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安乐一扫之前的萎靡,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蒋鸣玉则是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刚才楼顶的鬼气让他的饥饿感缓解了不少。   ……其实他还想多蹭点鬼气进嘴里,但安乐在旁边不好操作。   完全没有察觉大佬复杂心情的安乐同学,在电梯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刚走出行政楼,他就停下来。   蒋鸣玉被他一惊一乍弄习惯了,问:“又怎么了?”   安乐无语问苍天,说:“我不知道程妙秋在哪。”他虽然有管院的课表,可上面没写他们在哪个教室上晚自修啊。   他试着在扣扣上联系程妙秋,但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无助地望向蒋鸣玉。   蒋鸣玉刚准备再掏出手机使用蒋家的威力,安乐就是那么随便往旁边一看,看见不远的地方路过一个人。   安乐眼睛一亮,冲那个人大声喊:“喂!同学!”   那人转过头来,最先入眼的是一副几乎把整个脸都遮住的黑框眼镜。   安乐居然在这里看见码字机宅男,宅男同学背着电脑包,看见安乐冲他打招呼,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在安乐面前站定,单肩挂着包,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上穿着肥宅文化衫,衣服上的大眼睛美少女长着猫耳朵。   他问:“干嘛。”   安乐还是第一次跟这位同学讲话,只知道他也是管院的,就问:“你怎么没去上自习?你知道你们年级在哪里上自修吗?”   宅男同学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回答第二个:“在教四301。”   这位同学其实挺好说话的嘛,虽然态度差了点。   “谢谢。”安乐认真地说。   对方点头,转身准备走,突然又转回来,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安乐面前,说:“送你。”   安乐本能地抬手,那个东西落到他的手掌心。   是一个挂绳。   安乐还没懂他什么意思,宅男同学就走远了。   这是一个黑色挂绳,可以挂手机或者相机,上面印着白色的字母logo,就是看起来是加长款的,挂脖子上大概能垂到肚皮的位置。安乐拎着挂绳左看右看没有看出什么门道,走到蒋鸣玉的身边,问:“刚才那个同学是人是鬼?”   蒋鸣玉一直没有打扰年轻学生之间的交流,默默在一边看着,这时才说:“哪有那么多鬼。”   安乐心想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鬼比人还多。   可能人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古怪宅男,安乐也对自己的神经质无语,见到奇怪的人就想人家是不是鬼。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走向教学楼,夜风袭人,树木摇曳,不远处的教学楼亮着点点的灯火,夜晚的校园还是挺美的。   可安乐无心欣赏美景,恨不得立刻就抓到那只恶鬼。   蒋鸣玉在他身边走着,安乐敏锐地发现大佬从顶楼下来之后,似乎也有些不同。   他抱着胳臂,手指在手臂上有规律地轻点。   安乐轻微地捕捉到一丝急躁与不耐。   蒋鸣玉的眼角像是挂着一抹红色,在夜色里显得有点妖。   安乐认得这种表情,在那间别墅里,蒋鸣玉披着嫁衣吃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呜哇。   安乐在心里惊叹,这是狩猎时的表情。   安乐面对这样的蒋鸣玉有点怂,安静地跟着走,乖得不行,不敢说话。   他把玩着手里的挂绳,长长的绳子在手腕上绕几圈……   等等,绳子。   他突然想起程妙秋的背影,佝偻着背,低着脖子,双手垂在两侧,就像有一根绳子把她挂起来一样。   再想想她踮起脚尖走路。   卧槽,没人说自杀一定要跳楼啊。   安乐:“……”   白脸黑眼血嘴的食物还是过于刺激了,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所以——蒋鸣玉怎么还不来?   安乐狼狈地连连后退,如果他被鬼吃了之后蒋鸣玉再出来吃掉鬼,是不是就约等于蒋鸣玉把他吃掉了,那就太可怕了。   安乐胡思乱想着,他涂在脸上的醋似乎挥发了不少,又或许酸味对厉鬼的效果有限,反正那个东西没有任何忌惮,就要抓住他了。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刚才仗着有蒋鸣玉才敢那么大胆,要是让他跟厉鬼单挑,那肯定打不赢啊。   奈何蒋鸣玉迟迟不出来,安乐在虚拟的宅子里到处乱跳,一边躲着追着他的玩意儿,一边避开地上恶心的血肉。   这样下去不行,他抬头看了眼房间深处床榻在的位置。   安乐一直有点在意那张床上的人,如果说这个宅子是鬼制造出来的,那这个人又是谁,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而且他总这么躺着,让安乐想到蒋鸣玉。   安乐心念一动,朝着床的方向跑过去。   身后的鬼竟然表现出慌乱,想阻止他惊扰床上的人。   安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前扑,结果他没有按照预期扑到床榻上,而是落进一个怀抱里。 第106章 姻缘线13   一时之间,老板的脸上风云变幻,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书的癌症病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过了好半天,他才问妻子:“你怕我、怕我想不开,所以才瞒着我?”   蒋鸣玉看着这对夫妻,说:“她不仅仅是怕你担心,而且还想救你。”   他看向墙上的白色光芒,说:“她以为用法宝能掩藏住阴气,同时驱离阴差,所以才会擅自去拿天师们的东西。”   安乐听了,心里难受,老板娘夫妇对于玄学都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突如其来的凶相让他们惊慌失措,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老板娘害怕阴差过来勾丈夫的魂魄,整日生活在惊恐中,又不想让丈夫知道他死期将至,强颜欢笑哄着丈夫给他讲乔玄公的故事,最后思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一个笨办法。   来温泉旅馆的天师们个个本领高强,身上的阳气重,她偷偷拿了他们的法宝,用自己半路学来的法术掩去阴气,以为这样能阻止阴差。   她对于旅馆房间的构造了若指掌,偷偷顺走东西实在太容易了,因为丢的东西不算大,天师们一开始都没放在心上,过了几个月彼此之间交流后才发现问题。   本来老板娘一直这么做,倒也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做法有效果的时候,蒋鸣玉带着安乐来了。   蒋鸣玉在蒋家地位高,老板早就向妻子表达过他对鸣玉先生的向往,老板娘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拿到蒋鸣玉平时使用的玄学器具,一定阳气旺盛让能阴差有所忌惮。   谁知道蒋鸣玉不带法宝,那天晚上老板娘反而差点被抓到。   她随手拿了蒋鸣玉的外套,以为好歹能有点用,可当她将外套丢进白光里之后,引起了剧烈的反弹。   “那时候白光里扑出一个东西,将我的手抓伤了。”老板娘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面容憔悴,眼泪止不住地往眼眶外冒,“那应该是阴差吧,浑身强烈的鬼气,它想来勾魂却被我挡住了。”   蒋鸣玉天生煞气护体,他的衣服自然带着凶煞之气,煞气惊动了白光后面的事物,那属于阴间的东西被煞气影响,所以才伤到了老板娘。   安乐不敢把事实说出来,只能沉默地听老板娘说着。   总之,老板娘苦苦瞒了三个月的事,因为蒋鸣玉的到来暴露出来,连旅馆里的天师客人们都察觉到了鬼气,所有人都有了警觉。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命运。   老板的脸色一样的惨白,他望着妻子,说:“你怎么这么傻啊?”   老板娘哭得一塌糊涂,哽咽着说:“我没有办法,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满是伤心与绝望,“我不想你死,你不准丢下我一个人去阴间。”   老板一把抱住自己的妻子,揉着她的头发,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嘶哑着声音说:“你怎么不说啊,我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吗?就算是死,你也要跟我商量着。”   安乐望着这对夫妻,心头复杂的情绪不断翻涌,他低声说:“她不声张,是因为她知道她的做法是逆天而行。”   老板抱着妻子,听见安乐的话愣住了。   生死有命,每个人何时生、何时死,在生死簿上写得清清楚楚,强行增添一个人的阳寿,属于逆天改命。   安乐想起文曲星说的话:“天命不可违。”   又想起秦广王说的:“早日将自己的罪孽偿还,轮回转世才是正道。”   天命与正道,违背了,是有罪的。   这个道理连老板娘都懂,她不想丈夫出事,不敢告诉任何人。   而他呢……   安乐想起了安子悦,安子悦借着星君神力,改变了三千人的命运,这是何等的大罪啊。   安乐这才对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样的事,有了清晰的认识。   他看向老板娘,就像看着从前的自己,眼里满是迷茫与悲哀。   蒋鸣玉见状,摸摸他的头发,安乐蹭着蒋鸣玉的手,想从这份温暖中汲取力量,他问:“大佬,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白光后面是阴间的世界,频繁看见入口怎么想也不是吉利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直接穿过白光去往地府了,安乐不想看到老板与老板娘这么恩爱的夫妻阴阳两隔,向蒋鸣玉求助。   蒋鸣玉说道:“生死是改不了的。”   安乐听见这句话,看着蒋鸣玉,恍惚之间将他与秦广王的影像重叠了起来,他们的语气是这么地相像。   失望的情绪将安乐淹没,安乐知道蒋鸣玉说的是对的,可心里依旧非常难受,为老板,也为自己。   “不过,这件事也不一定是死局的征兆。”蒋鸣玉想了想,补充道。   他这话说出口,其余三个人齐齐望着他。   “大佬!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安乐拉住蒋鸣玉的手,急忙问,“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老板娘一把推开老板,走到蒋鸣玉面前,恳求蒋鸣玉,说:“先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偷你的东西是我疯了,如果你能救我老公的命,我直接去警察局自首。”   老板娘急得语无伦次,老板走过去揽住她,让她冷静,抬眼看向蒋鸣玉,眼睛里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镇定而坚强,说:“先生,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我能承受住。”   没有谁不怕死,可老板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妻子做的事让他感动以及懊悔,平时真是过得太浑浑噩噩了,如今不管会是什么情况,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迎接命运的到来。   蒋鸣玉说:“生与死我也左右不了,白光频繁出现在你身边,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我也说不准。”   安乐还是第一次听见蒋鸣玉说话这么不确定。   “白光可能是预兆,也可能是提醒你什么事,一切只能看天意。”蒋鸣玉说道,“任何人都在随时面临死亡。”   老板有所领悟又不是太懂,皱起眉头。   “不过在你这件事里,从白光后面出来的不是阴差,而是别的东西。”蒋鸣玉说着。   老板娘这才收起眼泪,惊讶地说:“可是阴差将我的胳臂弄伤了。”   蒋鸣玉让老板娘给他看伤势,老板娘撩起袖子,将纱布摘下来,直接她白藕一般的胳臂上赫然印着两道深深的痕迹,目前被医生缝合了,仍可以看出外翻的皮肉,可以想象当时的伤口有多么鲜血淋漓。   安乐在伤口上,看到了一丝丝黑色的鬼气。   “这难道不是阴差的勾魂索弄出来的吗?”老板娘问。   蒋鸣玉的脸上飘过一丝无奈,说:“如果你对阴阳之术有兴趣的话,不如正经地拜师学习,如今学得一知半解,很容易引起误会。”   老板娘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红润,她不好意思地说:“我都是道听途说,加上自己看看书,确实学得不精……”   蒋鸣玉指着她的伤口,说:“这是狗抓的。”   所有人愣住:“狗?”   蒋鸣玉说道:“地府里有很多黑色的恶犬,把守着各类关卡,还有不少在地府的地界里到处游荡。冥界甚至有一个地方叫做‘恶狗村’,里面全是凶煞的恶犬,鬼魂路过村子,里面的狗会扑上来撕咬鬼魂的肚肠与四肢,十分凶悍。”   安乐突然想起他梦里的事。   梦里的阴差也曾经吓唬过他,在地府里四处跑的话,会被黑犬叼走。   “显然这次阴间的入口打开,有一只。”蒋鸣玉顿了顿,“或者一群恶犬在白光后面蹲守,想伺机攻击老板,但是夫人的所作所为恰好阻止了那些犬类,也算是歪打正着。”   老板娘和老板面面相觑。   没想到偷来的天师法宝拦住的,居然是狗?   老板娘始终处在震惊状态,老板倒是说了一句:“玄学领域真是博大精深……有太多神奇的事情了。”   安乐心想,你才知道啊,我早就被吓习惯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老板娘回过神来,还是最担心丈夫的安危,“说不定这就是老公的劫难?”   所有人再次将视线落到墙上的白光上,白光依旧阴森明亮,刺得人目眩头晕。   安乐一想到白光的后面一群狰狞的犬类在虎视眈眈,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问:“能让白光熄灭,将阴间的通道关上吗?”   蒋鸣玉蹙眉沉吟,说:“难,也许只有地府的主人能做到。”   安乐心念一动,秦广王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安乐一把抓住蒋鸣玉的手,说:“你可以做到。”   如果一直放任不管,老板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白光里的黑狗袭击?   安乐刚这么想,冷不防从白光深处窜出一道黑影,笔直地冲着老板扑过来,老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个巨大的黑影扑倒在地,接着安乐听见一声犬吠,难听而邪恶,像一把刀捅进鼓膜,安乐下意识捂住耳朵。   接着黑影仰头从老板的身体里扯出什么东西,它叼着那东西迅速地往后一跃,重新跳回白光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蒋鸣玉根本来不及阻止。   老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老板娘大惊失色,连忙去查看丈夫,却发现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整个人毫无生气。   老板娘颤抖着将手放在老板的鼻子底下,接着跌坐在地上,大声哭出来。   安乐不敢相信地蹲下来,也去探老板的鼻息,老板已经没有进气了。 第107章 姻缘线14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安乐感觉自己像在梦游。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老板,甚至震惊大于悲痛,觉着这都是假的吧,怎么就突然跳出一只狗,扑倒老板,老板就没气了?   这段时日,老板娘每天都生活在惊恐中,夜里睡觉都要惊醒好几次,查看身边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她熬了这么久,刚才听见蒋鸣玉的话,终于看到了希望,以为事情会有转机,谁知道下一秒丈夫就在自己面前断了气,事情太突然太让人难以置信,老板娘哭着哭着,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   安乐连忙扶住老板娘,说:“你别急!事发突然,肯定有蹊跷!那只狗应该是把老板的魂叼走了,我们还能想办法。”   老板娘喘了口气,缓过神来,说:“什么办法?”   安乐说:“我以前遇到过这种事,魂魄及时回到身体就还有救。”   那时安乐神魂不稳,灵魂在秦淮河畔被歌女给拽走了,后来不也好好地回去了。   蒋鸣玉此时正在老板的身体旁边查看情况,说:“确实是魂魄离体,那些狗应该是盯上他很久了,刚才的三清铃大概让这些狗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将老板拖进了阴间。”   安乐问:“为什么会盯上老板啊?”   “地府的黑犬也是鬼怪,鬼怪的事很难说清楚,说不定老板上辈子在地府投胎的时候打过路边的狗。”   安乐:“?”这理由太奇怪了吧?   安乐望着老板死气沉沉的身体,若有所思地对蒋鸣玉说:“这些狗胆子真肥,当着你的面来抢人。”   蒋鸣玉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说:“不能跟畜生多计较,所谓狗急跳墙,就是这个意思。”   老板娘听了两个人的对话,简直要疯,说:“那些事以后再说吧。”她恳求地望着蒋鸣玉,“先生,请你救救我老公!”   蒋鸣玉触碰老板的脖子,老板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说:“他的魂魄已经去了阴曹地府,如果阳寿已尽,天神都救不回来,如果还有阳寿倒是可以试试。”   就算希望只有一半,老板娘也不愿放弃,说:“先生,那应该怎么办?”   蒋鸣玉看向墙上的白光,此时阴间的通道还打开着,他说道:“只有去地府走一遭,看能不能把他的灵魂带出来了。”   安乐听了心里一惊,问:“怎么去?谁去?”   蒋鸣玉望着他,说:“怎么去我自有办法。”后一个问题他不回答,因为不言而喻。   安乐抓住蒋鸣玉的衣服,又问:“活人能去地府么?”   “当然不行。”蒋鸣玉拍拍安乐的手背,说,“普通的人别说到不了地府,就算去了阴阳逆转,活人也会变成死人。”   安乐紧紧抓着蒋鸣玉不放,说:“那怎么办。”   “所以只能我去。”蒋鸣玉说道,“我与普通人不一样。”   他说得点到为止,安乐明白他的意思。   蒋鸣玉能吃鬼,身上带着煞气,只有他这样的,进入地府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可安乐害怕,万一出了闪失呢,蒋鸣玉再神通广大,他现在也只是个凡人,安乐不敢想要是有差错,蒋鸣玉困在阴间回不来的样子。   “地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秦广王都这么说过,安乐揪着蒋鸣玉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手。   蒋鸣玉深深看着他,说:“现在它们应该还没走远,马上去追还来得及,要是耽搁久了,恶狗不知道会把老板的魂魄带去哪里。”   旁边的老板娘听见这话“啊”了一声,发出惊呼,可她看着安乐难受的样子,没有立场说出希望蒋鸣玉去救自己丈夫的话,只能咬着嘴唇,含着眼泪站在一边。   老板娘希望丈夫得救,由己及人,安乐同样不想男朋友出事。   可是老板的身体躺在地板上,越躺越凉,多拖延一刻,老板就危险一分。   安乐咬着牙说:“我去行么,我不也跟普通人不一样?”   蒋鸣玉揉他的脸,说:“以你吸引鬼怪的体质,到了阴间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安乐不放弃:“那我跟你一起去。”   蒋鸣玉无奈地看着他。   老板娘搂着丈夫的身体,眼里又是希冀又是绝望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老板娘让安乐说不出不让蒋鸣玉走的话,只能无声地摇头。   蒋鸣玉扶着他的脸,倾身亲他的嘴唇,在他唇边说:“相信我。”   每一次蒋鸣玉说这句话,都让安乐非常踏实。   安乐扑进蒋鸣玉的怀里,在他的怀里深深吸了口气,补充了电力,这才抬起头说:“小心。”   蒋鸣玉再次亲了他一口,这才转身对老板娘说:“地府环境复杂陌生,我需要你替我指路。”   老板娘连忙说:“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应该怎么做?”   蒋鸣玉松开安乐,走到房间外,在外面守着的天师中挑了两位能力强的进来。   两人看着蒋鸣玉,担忧地问:“先生,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时间紧迫。”蒋鸣玉简短地说,让两位天师各就各位。   他们立刻领会了精神,一位在地上用香灰画着阵法,另一位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符纸,递给蒋鸣玉,说:“先生,这么多够吗?”   蒋鸣玉接过来,看了他一眼,说:“你随身带这么多桃花符?”   天师理直气壮地说:“这年头桃花符最好卖,如果不多准备点,就会断货。”   蒋鸣玉拿着桃花符,走到老板娘面前,对她说:“为了能在找到老板的魂魄后尽快回到阳世,我需要一个路标。”   老板娘不解地说:“什么路标?”   蒋鸣玉一边将桃花符塞进老板娘的手里,一边说:“夫妻之间的联系比你想得还要深厚,你只要站在这里,就能为你的丈夫指明道路。”   老板娘还是不懂。   蒋鸣玉吩咐:“拿好这些符纸。”   老板娘赶紧照做,捏着桃花符不撒手,刚才那位天师过来,变出一条红绳子,系在老板娘的小指上,老板娘拿着符纸,小指上的红绳居然越来越长,拖到了地面,接着蜿蜒生长爬向墙上的白光,穿过白光去往后面的世界。   天师感叹道:“好久没看见这么清晰鲜明的姻缘线了,说明你们情比金坚啊。”   老板娘呆呆地看着那条红线,红线延伸到另一个世界,另一端牵在老板的小指上。   蒋鸣玉见状,转身去询问第一位天师,天师在地上画好阵形,对蒋鸣玉说:“先生,实在是太仓促了,不设香案没有法事,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蒋鸣玉说:“没事,香灰能掩去活人的气息,效果只要能坚持三刻钟就可以。”   说完,他就往白光那边走。   安乐很想出声喊住他又不敢,蒋鸣玉怕耽搁时间,也没有回头,安乐望着他消失在白光里。   老板娘吓得腿都软了,跌坐在地面上,死死攥紧手里的符纸,不敢让红线消失。   她抖着声音问:“阴间是什么样子的,很危险么?”   在场的都是活人,她本来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只不过太担心没话找话问一下。   可安乐却能够回答,他喃喃地说:“那里的天只有红与黑两种颜色,三途河里全是血水,掉进去的鬼魂浮浮沉沉,大声尖叫又爬不上岸,地府的路错综复杂,如果没有阴差引路,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被路边的恶犬叼走啃咬。鬼门关、望乡台、三途河、剥衣亭,每一处都挤满了鬼魂。”   老板娘没想到年纪最小的安乐会说出这样的话,仿佛他去过一样。   安乐确实去过,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曾经去过,只不过大概是安乐喝的那碗孟婆汤里兑了水,前尘旧梦中的情景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渐渐的他感觉不用睡觉,那些事情就能都想起来了。   几个人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希望蒋鸣玉能平安地将老板的魂魄带回来。   安乐望着老板娘小指上的红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对旁边的天师说:“可以看看我的姻缘线吗?”   天师不赞同地说:“现在什么时候了,如果想招桃花的话,我以后帮你看看。”   安乐非常执拗,说道:“拜托了。”   这位善于帮助人们祈求姻缘的天师不明白安乐的意图,以为这个跟在鸣玉先生身边的小伙子是先生的跟班,现在蒋鸣玉处境危险,他只惦记着自己的桃花运,让天师非常不满。   这时候,另一位天师走过来,看看安乐,对同伴说:“你就照他说的做吧。”   画阵的天师在蒋家地位不低,知道安乐曾经跟蒋鸣玉一起参加过祭祖,对安乐的身份有所耳闻,蒋鸣玉平时对安乐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桃花符天师拗不过,叹了口气,取出红绳系在安乐的小指上。   安乐拿着符纸,怔怔地盯着从手指上冒出的红线,只见那红线慢慢变长,竟然渐渐地变成了金色。   “咦,这是怎么回事?”天师都惊讶了,月老的红绳是红色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金色的姻缘线。   金色的丝线流光溢彩,华贵而精致,垂到地面,跟随着老板娘的红线一起延伸到白光中,没入了白光后面的世界,去寻找另一端的人。   安乐将丝线握进手里,这丝线如此熟悉,他曾经在青溪小姑的手里见过。   那幅青溪小姑图,小姑手里拿着富丽的云锦,从云锦上掉出的线头,跟安乐手指上的姻缘线一模一样。   这线不仅是他们的姻缘线,还埋在安乐的灵魂里。   青溪小姑是秦广王的胞妹……   安乐捏着线,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事。 第108章 姻缘线15   安乐盯着那根金线,回忆纷至沓来,满满地塞进他的脑子里,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精神恍惚。   那些回忆,有苦也有甜,每一份记忆对于他来说都非常珍贵。   安乐呆滞地想着,怪不得他梦里全是秦广王。   因为从始至终,他心仪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安乐想起那时候,他不知不觉已经在地府里待了很多年。   其实他算不清日子,那里没有日升日落,鬼魂和阴差的长相也不会变化,根本无法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刚开始他会在墙上刻标记数天数,刻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烦了,再也懒得管。   到后来,安乐都快忘了自己是个鬼魂,他本来应当等着秦广王给他审判,结果一等就是好多年。   在地府第一殿卡了几十年的,大概没几个人。   对于神仙来说几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在安乐这个小小的鬼魂眼里却是好久好久。   安乐目送一批批的鬼魂从森罗殿去往后面八个地狱,然后再到第十殿转轮王处转世投胎,只有他继续窝在秦广王为他提供的小房间里,秦广王每次带来的书籍堆在窗户旁边,都快塞不下了。   秦广王隔三差五地过来,已经成了一项固定的消遣。   殿下坐在安乐床榻上的时间,比安乐自己还多,他斜斜地靠着,支起一条长腿,黑袍披在他的身上,垂到床榻之下,衣角上金色滚边像波浪一样堆在地面。   安乐时常抱着书,装作阅读的样子,实际上却偷偷看着殿下。   安乐一直保持着二十岁刚中探花时的模样,除了脸色跟普通的鬼一样苍白,面容和身形年轻而柔软,他经常乖乖低头,将自己埋进书本里,眼睛却总往秦广王身上瞅。   他自以为小心翼翼,却不知所有的动作全落进殿下的眼里。   安乐也不是全待在房间,秦广王美其名曰收押,并没有限制安乐的自由,在殿下没来的时候,安乐会在森罗殿附近转转。   待得久了,跟阴差都混熟了,只不过他不敢跑远,他怕地府里的黑狗。   这一日——哪一日安乐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很寻常的一天,他在森罗大殿里散步。   为什么要散步他也不知道,鬼需要散步吗?他时常问自己这类问题,却无法参透玄机。   毕竟鬼做的大部分事都是没有意义的。   总之安乐在大殿的黑色柱子旁边走着,突然他看到前面有一个人,那人正站在柱子旁,似乎在等着他。   安乐有点奇怪,刚开始他以为是判官,可走近了才发现那人衣着讲究,与秦广王一样穿着长袍,不过比起秦广王的素黑,他的衣服更为花哨,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花孔雀。   那人长得也很奇妙,长相秀秀气气,却有点女相,要不是他的打扮,安乐差点以为他是个女子。   那人看见安乐,冲着他笑,一笑起来更加雌雄莫辩。   “你就是安子悦。”   安乐点点头,问:“请问阁下是?”   那人但笑不语,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脚步声,这脚步声安乐听过无数遍,如此熟悉,让他眼睛一亮,是秦广王来了。   安乐刚想出声,面前的人竖起手指放在唇上,让安乐不要说话。   安乐下意识闭上嘴,那人动了动手指,安乐猛地被一股气流推到柱子后面,紧紧贴着大黑柱,动弹不得。   哇,这个人法力好高强。   安乐想喊秦广王,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于是他一只鬼就被困在柱子后面,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听见秦广王走了过来,与刚才的那人攀谈起来。   “你怎么不在你的东南海底待着,跑到我这里来了。”秦广王清冷的声音传进安乐的耳朵里,看来殿下与那个人认识。   那人笑着说:“海底无趣啊,哪有你这里快活。”   秦广王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说:“看来宋帝王是嫌不够忙碌,那我多批解一些鬼魂去黑绳地狱好了。”   那人连忙说:“别别,让我清静清静。”   原来这个人是地狱十王中,掌管黑绳大地狱的第三殿宋帝王。   安乐想着,怪不得法力无边。   安乐早就听闻地狱十王的威名,可他待在森罗殿这么多年,只见过首殿的秦广王,其他九王据说要下地狱才能看见,没想到这次竟然能遇到宋帝王。   宋帝王很爱笑,时常发出戏谑的笑声,他对秦广王说道:“我听闻判官们在嚼舌根,说蒋王这边养了一只乖巧的小鬼,我心生好奇,忍不住过来看看。”   秦广王沉默片刻,说:“只不过是暂时收押的一只鬼魂。”   宋帝王说:“真的么,所以蒋王何时会做出批解?蒋王不批解,那只鬼便不能去地狱里赎罪,蒋王准备扣他到海枯石烂吗?”   秦广王回答:“至少等到他阳寿耗尽。”   宋帝王终于收起笑容,幽幽叹口气,说:“蒋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未必不知那人是犯了大罪的。”   秦广王不语,宋帝王接着说:“那只鬼生前忤逆天道,更改了三千人的命运,这三千人在几十年间又影响着无数的人与无数的事,导致星盘失衡、生死簿改写,天上的诸位神官不得不花费大工夫修正天道,这种损失,足够让那位姓安的公子永生永世在地狱里不得超生。”   宋帝王轻笑一声:“可蒋王却以收押的名义,迟迟不肯判决。”   安乐在柱子后面,听得心脏砰砰跳——如果鬼还有心脏的话。   宋帝王已经指名道姓了,说的就是他。   安乐知道自己犯了过错,可不知道他的罪过如此严重,听宋帝王的意思,他之所以这几十年在地府这么逍遥,全部依仗秦广王的拖延。   秦广王表面上说着收押待审,其实是保护他啊。   宋帝王说他罪无可赦,会永世不得超生,这些他听在耳里却没放在心上。   他现在满心满脑想的都是,殿下在保护他。   平日冷淡而尊贵的殿下,无时无刻都在为他着想。   安乐心里的情感就要漫出来,作为一只鬼,本该毫无七情六欲,可现在他却觉得心头甜甜的,很想冲出去,对秦广王说“谢谢你”。   此时秦广王开口说道:“孽镜无法照出他的身影,这是世间少有的大善。我只是觉得身为评判善恶的殿首,如果连这种善意都无法维护,未免也太可悲了。”   宋帝王再次叹息,说:“可你必须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他若有似无地望向安乐躲着的柱子,说:“因为那位安公子救人的时候,动用的是文曲星君神力,文曲星在事后领了责罚,分出三成星魂到阳间,帮助天道回到正轨。”   安乐听了一惊。   文曲星对他爱护有加,为了让他安全渡劫,给了他星君神笔,可他拿着笔干出违背天道的事,让天权星君失去了三成星魂。   安乐首次对他做的事产生愧疚心理,星君待他亲如父子,是他连累了星君。   “还有那时在阳间,那三千人按照命运会被一位修行巫蛊之术的巫师害死,那巫师想凭借怨气飞升,因为法门太阴邪,他本该飞升失败承受天雷,却因为安公子的所作所为让他逃过一劫,那人此时此刻还在世上,继续为祸人间。”   君弈……   居然是这样。   安乐闭上眼睛。   直到现在他也不后悔那时救下一城的人,可他唯一没做妥当的,是没有处理好君弈。   他当时要是决绝一点,先发制人,先对君弈动手就好了。   安乐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事先想到,如果他早做布置,处理掉君弈,说不定西南王也不会谋反,也就不会有兵临城下的险境了。   他这么想着,发现宋帝王解除了对他的控制,他抬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应该是可以说话了。   安乐没有立即走出去,而是继续待在柱子后面,听两位地狱王讲话。   “那巫师不是已经被镇压了么。”秦广王的语调依旧不徐不疾,他没有被宋帝王的话动摇,平静地说道,“前不久那害人的巫师被天兵天将封进了湘西山洞的棺材里,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宋帝王终于又笑了:“我就说蒋王心里明明白白,表面上却在装糊涂。那巫师命运同样被改变,就算天兵天将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消灭他,只能暂且将他封住,保不齐人家哪天就跑出来了。”   秦广王不为所动,说:“到时候不如让宋帝王出马去除魔卫道,反正宋帝王闲得无事可干。”   宋帝王连忙说:“可别,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嫌我多管闲事。”他收起笑意,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再这么拖延包庇下去,恐怕天上的那些木鱼神仙会跑到地府怪罪于你,到时候可不是随便敷衍就能了事的了。”   秦广王刚开口说:“我自有分寸——”   这时候从一旁的柱子后面冲出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冲出一只鬼。   那鬼苍白而虚弱,神色哀戚而坚决,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只小小的鬼魂,生前曾经以一己之力,救下了三千人。   安乐望着秦广王清贵的容颜上带着微微的惊讶,露出感激的笑容,慢慢地跪了下来。   大丈夫敢做敢当,既然背负着罪过,就要自己去承担。殿下让他安稳地在地府里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他不能让殿下为难,不能让殿下因为他的事被旁人非难。   安乐在地上深深叩首,额头抵在森罗殿冰冷的青砖上,他说:“我愿意接受责罚,请殿下秉公判罚。” 第109章 姻缘线16   安乐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拽着金色的姻缘线。   他凝视着那条金色线,心里一片柔软。   那时在地府,破釜沉舟的心情还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末路,再也无法见到天日,没想到那人早已埋下了线,一步一步牵引自己重新走出来。   安乐心神激荡,望着墙面上莹莹的白光,再没有任何畏惧的心理。   白光后面的世界,在活人看来神秘而可怖,可安乐知道那里井井有条、秩序分明,因为地府的主人个个神通广大,管理有序。   安乐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心情。   回忆起过去,让他又难过又激动,难过是因为往事不可追,上辈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对自己的心情一知半解,当时没能好好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激动是因为兜兜转转,他们再次走到了一起。   手上的姻缘线说明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上辈子就注定的。   安乐按捺住激动,等待着蒋鸣玉回来。   身旁老板娘同样牵着自己的红线,呆滞地靠在丈夫的身体边。   安乐走过去,宽慰老板娘说:“不要担心,先生一定能把老板的魂魄带回来。”   老板娘望着死气沉沉的老板,扬起头,忧愁地说:“如果今天是他的死期怎么办?没有阳寿怎么也回不来。”   安乐说不出话。   安慰的话人人都会说,任何话语都很苍白无力。   安乐根本不敢想如果处在老板娘位置的是自己会怎样,要是跟蒋鸣玉分离,他可能会疯。   安乐坐在老板娘的身边,跟她一起守着老板的身体,两个人手指上捆着的姻缘线一起穿过墙上的白光,与他们牵挂的人紧紧相连。   这还是安乐头一次见白光这么持久的,以前在鬼魂被阴差勾走之后,通道就消失了。   也许这次的阴间路真不是阴差开的,说不定是地府裂了缝,阴错阳差被老板看见,然后那些狗才会循着气味追过来。   那这么说,老板应该还有救。   安乐在心里猜测着,没敢跟老板娘说,怕她燃起希望后又失望就太惨了。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白光会出现呢。   安乐想,只有一个可能,地府出了问题。   安乐又开始担忧,是因为蒋大佬在人间的原因么……那这次蒋鸣玉回到地府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安乐的心揪起来,他不知道秦广王是怎么转生成人的,这其中一定有隐情,蒋鸣玉本来就属于地府,要是这次回去,不回来了怎么办?   安乐左想右想,越想越担心,最后甚至想,要是蒋鸣玉不回来,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会追去地府。   反正森罗殿他不是没去过,说不定还能遇到相熟的阴差与判官。   两位拿着姻缘线的人,各怀心思,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另一半,而房间里的两位天师则开始聊起天来。   “那个小兄弟到底是什么身份?”善于替人谋求姻缘的桃花符天师困惑地询问同伴,他还是头一次见金色的姻缘线,而且看那姻缘线的方向明显是连着蒋鸣玉。   年长一些的天师看了他一眼,说:“你瞎了吗,红线都连上了,还看不出来吗。”   桃花天师震惊了:“他和先生真是那种关系?”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样没问题吗?”   年长的天师说:“这些事没有我们插话的份,你我都姓蒋,只要是蒋家人,都曾受到庇护,先生在蒋家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需要我们的时候站出来就行了,别的不用多想。”   桃花天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具体等了多长时间,安乐盯着那白光眼睛都花了,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就在他头晕目眩的时候,他看见墙上的白光闪烁了一下,安乐连忙揉揉眼睛,说:“是我产生幻觉了吗?”   身边的老板娘抱着丈夫,直起身体,紧张地说:“我也看到了。”   几个人朝着光芒围拢,白光闪耀得越来越频繁,安乐感觉手上的金线收紧了一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另一头扯着姻缘线,接着眼前一闪,面前出现几个影子。   蒋鸣玉一手拎着一只黑影,从地府回来了。   他浑身肃杀,周身缭绕着一股黑气,又冷又烈,让人心生畏惧,他右手里的黑影一动不动地垂在他的身边,静悄悄的,似乎在沉睡,与之相反的是蒋鸣玉左手里的影子,那影子明显是兽类的形状,有着红色的邪恶眼睛,漆黑的身体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张大的嘴里露出尖利的獠牙,狰狞而可怖,只不过如此凶悍的黑兽此时只能在蒋鸣玉的手中不停抽搐。   在蒋鸣玉出现的一瞬间,墙上的白光啪地不见了,徒留一堵完整的墙面。   安乐欣喜若狂,跑过去就要抱住蒋鸣玉,却发现他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蒋鸣玉望着两人之间的金色丝线,神情深沉,一脸若有所思。   安乐突然有点胆怯,不敢上前搭话。   “先生……”反倒是老板娘第一个开口,她急切地想知道蒋鸣玉带来的到底是喜讯还是噩耗。   蒋鸣玉拖着两只黑影,朝着老板娘走过去,将右手里的影子拍进老板的身体里,本来毫无生气的老板猛地吸了口气,在老板娘怀里闭着眼睛咳嗽起来。   老板娘大喜过望,搂着老板又哭又笑。   蒋鸣玉转身对两位天师说:“我找到他的魂魄时,他正在被地府里的恶狗围攻,灵魂受到了伤害,需要静养才能醒过来,你们带他去调理一下身体。”   老板娘的心刚落地又提起来,就连她也知道魂魄受损的危害,问:“他会醒过来吗?”   旁边的天师宽慰她说:“会醒来的,不过身体会比以前差些,至于能不能恢复就看今后的康复情况了。”   老板娘这才松口气,眼泪簌簌往下掉,痴痴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蒋鸣玉示意两位天师,天师立即领悟过来,扶着老板娘和老板往外走,说要给老板施法驱除晦气,让他的魂魄快点跟身体完全融合。   老板娘担心丈夫,却也不忘感谢蒋鸣玉,她望着蒋鸣玉说道:“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蒋鸣玉摆摆手,说:“不用。”他停顿几秒,继续道,“去地府走一遭,收获不少。”   这句话让安乐心跳加速,他望着蒋鸣玉,蒋鸣玉也偏头看着他。   天师们带着老板和老板娘离开,房间里剩下蒋鸣玉和安乐两个人。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那个……是恶狗么?”安乐试图从别的地方切入,指着蒋鸣玉左手里的黑影问。   蒋鸣玉点点头,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安乐,没有说话。   安乐被他看得浑身发烫,继续问:“你把它带出来了,要吃掉么?”   即使安乐想起了前世的事,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今生今世蒋鸣玉需要进食邪祟。   蒋鸣玉这才拎起手里的恶狗,看了看,脸上飘过一丝嫌弃,说:“只能凑合了。”   他说着,抓住手里的恶兽,粗暴地抖了抖,过了一会那影子就彻底没有了形状,变成漆黑的一团,就像普通的鬼影一样。   “这些狗不是真的狗。”蒋鸣玉说道,“很多都是邪祟恶气变的,在地府的路上对鬼魂们做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安乐本来想问恶狗为什么会盯上老板,又觉得眼下这种情况,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老板平安,蒋鸣玉回到他的身边就好。   两个人的小指之间连着金色的线,从刚才起安乐就刻意忽略这点,如今与蒋鸣玉面对面单独相处,那根闪闪发光的金线存在感超群,再也不能无视了。   红晕慢慢爬上安乐的脸颊。   上辈子的非分之想,现在已经实现,安乐还有点记忆错乱的感觉,非常难为情。   蒋鸣玉见他低着头,脖子根都是红的,丢开手里的鬼影,顺着他们之间的姻缘线走过去,一把抱住安乐,低头吻住亲爱的小孩。   “我去了地府,感觉非常熟悉。”   安乐紧紧抱着蒋鸣玉,感受着他冷冽的气息与火热的身体,听他在唇边低语。   “我差点以为自己属于那里。”   安乐心脏揪紧,扬着脸,望着蒋鸣玉。   蒋鸣玉亲亲他清澈的眼睛,说:“可我低头看见了手上的金线,想起了你。”   于是,他顺着姻缘线指引的道路,回来了。   安乐笑了出来,眼睛里却带着愁绪,让他的这个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丑丑的。   蒋鸣玉摸摸他的脸,说:“别担心,这根线将我们绑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也许是安乐没有再拿着桃花符,那根金线在视野中渐渐消失,可两个人都知道它依旧存在,紧紧地牵引着两个人的手指。   蒋鸣玉很少说情话,说出口总有点生硬,安乐知道他的话语郑重而真挚,只要说了,就是承诺。   安乐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两个人再次吻到一起,安乐在蒋鸣玉的嘴唇边笑着问:“不饿么?不吃鬼么?”   蒋鸣玉难得开窍,说:“那个待会再说,现在先吃你。”   哇,平时清冷的人说这种话太犯规了,安乐红着脸被热烈地吻着,腿一阵发软,差点跌坐到地上去。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打开,有人迈着急切的步子闯进来,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愣。   安乐吓了一跳,想离开蒋鸣玉的怀抱,却被蒋鸣玉按在怀里。   蒋鸣玉不悦地眯起眼睛,看向来人。   安乐也扭头望过去,接着他就呆住了。   来人……居然是蒋述怀。   目睹两人接吻的蒋伯父,此时跟雷劈了一样定在大门口,后面跟着的崔秘书探出头来,捂住眼睛,做了个不忍直视的动作。 第110章 双世劫,双世缘1   安乐脸皮再厚此时被蒋述怀看到了,还是羞得恨不得钻地下去。   可偏偏蒋鸣玉搂着他不松手。   面对石化的蒋述怀,安乐打招呼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幸好后面还跟着一个崔秘书。   崔唤咳嗽一声,打破僵局,站出来对蒋鸣玉说:“我们听说这里出了事,老爷直接从n城赶过来,担心有什么状况,结果一来这个旅馆,就看到外面围着一群人,还以为事情不妙,老爷立刻就让人开门。”   结果没看到危机状况,反而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玩亲亲。   崔唤顿了顿,冲着安乐笑:“看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能有啥事啊?   安乐把头埋进蒋鸣玉的怀里当鸵鸟。   这间温泉旅馆的老板本来就姓蒋,来来往往的顾客更是与蒋家关系密切,蒋鸣玉带着安乐来泡药汤的事,估计早就传遍蒋家了,后来老板这边出了问题,会引起蒋述怀的关注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问题是,蒋伯父太着急了,关心蒋鸣玉也要先敲门嘛。   蒋鸣玉接下崔唤的话,说道:“事情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他示意门外,“只有老板受了点伤。”   蒋鸣玉说得轻巧,可任谁都能看出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候蒋述怀才慢慢解除石化,将目光从安乐身上调转开,移到房间的角落里。   那里还丢着一只鬼,那鬼黑漆漆一团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唯有两只红色的眼睛还留着,隐隐露出诡异与可怕,鬼气浓烈,让这个房间满是寒意。   蒋述怀与普通人不同,他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鬼来自阴间,不敢相信地望着蒋鸣玉,问:“你去了地府?”   这下连崔秘书也愣了。   安乐不知道蒋述怀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从蒋述怀的脸色可以看出来,蒋鸣玉去过地府的事实比看到两个人接吻,还让伯父震惊。   安乐终于从蒋鸣玉的怀里退出来,老老实实站到一边。   蒋鸣玉看着蒋述怀,点点头。   蒋述怀久久不语,过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一切你都知道了吧?”   安乐心头一跳,蒋鸣玉低头看着安乐,说:“大概吧。”   蒋述怀再次叹息。   蒋鸣玉领着安乐走到蒋述怀面前,说:“不管如何,什么都没有改变,至少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让安乐跟蒋述怀打招呼,“喊伯父。”   安乐乖乖地喊:“伯父好。”   蒋述怀古怪地看着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崔唤左看看右看看,说道:“要不……还是回去再说吧。”   于是几个人这才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蒋鸣玉走到墙角把那只鬼拎起来,崔唤找人拿进来一只匣子,蒋鸣玉把鬼塞进去,带着一起走。   安乐被这个操作惊呆了,崔唤好心地告诉他:“先打包,回去慢慢吃。”   蒋述怀都来了,旅馆的事肯定能安排妥帖。   老板仍然昏迷不醒,但已经安排人手为他治疗,老板娘身边也有人照顾,天师们会将旅馆全部清扫一遍,至于今后老板还会不会看见白光,这就要看他的命数了,好歹这次劫难他暂且渡过。   几个人带着一盒外卖回到蒋家的园林,尽管蒋述怀有很多话想说,他还是体贴地让蒋鸣玉先休息,私底下的意思是——赶紧趁热吃吧。   蒋鸣玉和安乐一起在房间里,安乐坐在对面,看着蒋鸣玉从饭盒里将鬼拽出来,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整理好,一点一点地撕开吃起来。   ……好久没看大佬吃东西了,还是那么震撼。   那鬼在蒋鸣玉手里毫无反抗能力,默默地被处理好,蒋鸣玉吃掉鬼影的动作依旧优雅得让安乐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要是像啃鸡腿那样反倒让鬼轻松点,这么细嚼慢咽真的是违和感十足,鬼估计会想再死一遍。   “一定要吃这些么。”安乐盯着那只体积越来越小的鬼,问。   蒋鸣玉的身份……安乐已经知道了,地府的主人也需要吃鬼么。   “一定要。”蒋鸣玉边吃边抽空回答,“否则煞气压不住,就没办法留在阳世了。”   安乐怔住。   他依稀能够推测出蒋鸣玉是跟着自己来到人间,但具体是什么个过程,即使他想起前世的事,也还是不知道。   毕竟进入地狱之后,他只记得无边的痛苦与责罚。   他的灵魂在地狱里支离破碎,是秦广王为他修补了魂魄,让他免于魂飞魄散,然后他是怎么转生的,他一概不知。   安乐盯着蒋鸣玉,蒋鸣玉此时正专注于手里的美食上,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因为进入室内,他把大衣脱掉了,穿着一件羊毛内衫,底下是灰色的西装长裤,长度刚刚到脚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配上他利落的短发,乍一看就像贵气老爷。   如果忽略他手里的鬼的话。   那个身着黑袍,总是慵懒地靠在床榻上的殿下与眼前的蒋鸣玉形象重叠起来,让安乐看得魂不守舍。   蒋鸣玉最受不了安乐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自己的样子,抛开吃得还剩渣滓的鬼,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安乐揪着蒋鸣玉的衣服,蒋鸣玉身上还有鬼气,凉凉的不是很舒适,但他舍不得松开。   好奇怪,他们之前已经两情相悦了,可蒋鸣玉去了一趟地府后,似乎变得更加放得开。   以前他还纠结二十二岁的法定结婚年龄,从地府回来后,他甚至说出“吃你”这种话。   蒋鸣玉有点变了。   安乐觉着自己也变了,这种变化反倒让安乐心安。   因为这代表着他们记起了初心。   两个人没时间温存太久,蒋述怀还等着呢。   他们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蒋述怀正在和崔唤说话,他见到蒋鸣玉出现,神情凝重,说:“我们去宗祠一趟。”   蒋鸣玉脸上的表情恍惚一下,然后瞬间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安乐想到夏天蒋家祭祖时的情景,宗祠对于蒋家人非常重要,那时候蒋鸣玉的神色一直不是很自然,还在跟蒋家闹别扭。如今蒋述怀这个时候要蒋鸣玉去宗祠,一定是想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   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安乐接触蒋家好几次,从心底喜欢这个家族。最早的时候,他还以为蒋家会充满铜臭味,对蒋鸣玉不好,结果根本不是那样。   就算蒋述怀偶尔的强硬,一定也另有隐情。   所以尽管蒋述怀表情严肃,安乐不是很担心,他紧张的是别的事。   伯父……会不会接纳他啊。   安乐想到这个就胃疼。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长辈面前出柜,会不会让伯父对他印象不好?   超级在意的!   安乐带着纠结跟着一行人去往祠堂。蒋家的宗祠在祖屋附近,步行就可以走到,一会就抵达了目的地。   因为蒋家是名门望族,宗祠规模宏大,几进几出,院落重重叠叠。   蒋述怀望着头上的门额,目光深远,他转头看向蒋鸣玉,蒋鸣玉同样有些感慨,叔侄两个人并排踏进宗祠的大门。   崔唤和安乐跟在后面。   安乐看着前方两个人相似的身形,一个年轻一个年长,同样的稳重自持,心想蒋鸣玉老了以后是不是和蒋述怀很像。   他又想到,以蒋鸣玉的身份,会不会陪他到老。   想着想着,安乐依旧纠结秦广王为什么会来到人间,又是怎么转世成人的。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安乐抓抓头发,冷不防听见崔唤对他说:“一般来说,外姓人是没办法进入宗祠的。”   安乐听了一愣,扭头看崔唤。   崔秘书微笑着说:“除非是嫁进来或者被蒋家承认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才有资格见到蒋家的列祖列宗。”   他抬眼看向前方的两个人,说:“所以,你早就被接纳了,只不过老爷自己都没发现而已。”   崔唤看出安乐的紧张情绪,开口安慰他,安乐感激地冲崔秘书笑笑。   崔秘书拍拍他的肩膀,说:“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收到家主的红包。”   安乐:“……”   他很想问,崔唤同样作为外姓,为什么也能进到蒋家祠堂?   宗祠很大,最里面才是供奉祖先牌位的享堂,外面的院子是进行各项活动的场所。   蒋述怀和蒋鸣玉一起进到里面,而安乐则是被留在外间,崔唤让安乐耐心等候,接着也不见了踪影。   叔侄两的谈话听不到,安乐只能坐在台阶上静静等待。   希望他们能说出结果。   安乐胳臂抱住膝盖,望着院子上方高远的天空发呆。   他现在满心满脑依旧都是蒋鸣玉以及从前的事。   那时候他恳求秦广王将他治罪,秦广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让阴差带他去往森罗大殿的大堂之上。   在那里他待了七天七夜,得到了他应有的判罚。   因为安乐更改了三千人的命数,阻碍了轮回,他必须在地狱中赎清三千个人在尘世间犯下的罪孽。   三千人做的错事太多太多,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名目也各式各样。照理来说,他应该在八大地狱中一一受罚,八大地狱下又分为十六小地狱,等活地狱、合众地狱、焦热地狱、阿鼻地狱等等等等,挖鼻砍手、热铁捶打各种刑罚眼花缭乱,可最后他却只去了黑绳大地狱。   现在想想,仅仅是以黑绳铁锯切割魂魄已经算是从轻处罚,应该是秦广王与宋帝王交好,偷偷让他走后门,在宋帝王管辖的黑绳地狱里,可以稍微好过一点。 第111章 双世劫,双世缘2   安乐去往黑绳地狱,还是秦广王亲自送他,当时他好天真,反过头来宽慰秦广王,以为自己能咬牙捱过去。   他甚至还想,早点把罪赎清就可以转世了。   转世之后,他还能再来地府,再次见见秦广王。   这般天真而美好的愿望瞬间破灭,他连第一轮都没撑住。   地狱里的刑罚具体是什么滋味安乐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满眼的红与黑,黑色的铁绳与红色的血单调而无情,他被绑在石头上,沉默的狱卒用铁绳将他的身体纵横分割,然后用铁锯将他的灵魂切成一块又一块。   刚开始他还会喊叫,到最后只剩下无声的痛苦与麻木。   安乐不知道这种刑罚要持续多久,只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   唯一让他有点盼头的是秦广王会来看望他。   那是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唯一的光。   可他又不想秦广王来。   因为他躺在石头上支离破碎的样子太难看,他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殿下看见,他希望殿下想起他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他赶紧整齐的样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血污,不成人形。   秦广王每次来都沉默不语,只是用深沉而漂亮的眼睛垂目望着他。   安乐想让他别看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连舌头都不完整了。   秦广王从始至终只问过他一句话。   “你后悔吗。”   安乐睁着被红色的血弄模糊的眼睛,看着秦广王黑色的衣袍角,心想,幸亏他说不出话,否则后悔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了。   后来的事太过漫长单调,每天都是同一种刑罚,也许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机制,安乐不太记得那时候的过程,只有很痛苦很痛苦的印象,以及对地狱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以至于现在听到“地狱”两个字都头痛。   也许是时间太长了,有一段时间秦广王没再出现。   对于安乐来说,地狱里唯一的光也熄灭了。   他会被遗忘在地狱的角落,直到灵魂破败得不能再破,然后慢慢地消失殆尽。   或许这样也好。   在那样的环境下,安乐无法再乐观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安乐要彻底绝望时,秦广王又来了。   这一次,他手上拿着金色的丝线,扶起安乐,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安乐听。   “你的刑罚还有很长很长,或许让你就这么魂飞魄散会比较好,这样你就可以解脱了。”   安乐在心里大喊大叫,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不想消失,如果消失了,就再没办法重返人世,就不能再看见殿下好看的眼睛。   就这样消失的话,过不了多长时间,殿下一定会将他彻底忘掉。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秦广王认真地望着不成人形的安乐,说:“可我思索良久,我不愿你就此从世上消失。”   “就算你受不了痛苦想解脱,我也希望你能坚持。”秦广王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说,“这算是我的私心吧。”   听见秦广王的话语,进入地狱以来,安乐首次感觉到安心。   只要有这么一句就够了,那他就可以坚持下去。   秦广王开始用金色的丝线牵引着安乐的灵魂,他说道:“吾妹善于织锦,她用的丝线有神力,我去青溪边找了她一趟,找她借来丝线,可以帮助你补好魂魄。”   他专注地将安乐破碎的魂魄拼接起来,金色的丝线在灵魂中穿梭,安乐在地狱里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秦广王的动作细致而轻柔,安乐的灵魂被触碰,战栗一直传到他的灵魂深处。   他想这样的片刻能持续到地久天长,第一次觉着受罚也不全是坏事。   青溪小姑的丝线真的神奇,安乐本来以为自己没救了,居然能慢慢地变回完整。   他的魂魄终于有了个人样,坐在石头上怔怔地望着秦广王。   秦广王的神色依旧平淡的,刚才说的那几句是难得一见的情绪流露。   “你的刑罚远远没有结束,现在灵魂补好了,马上又要被切开。”秦广王冷静地说着,似乎不带任何温度。   可安乐知道,他对自己做的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他的责任与义务。   “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在你即将消逝的时候出手救你,你会反反复复,痊愈又受伤,可能反倒更加痛苦,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安乐第一次从秦广王眼里看到动摇。   那时候安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盯着殿下,心念一动,居然倾身贴上去,以一个轻柔的亲吻作为回答。   安乐坐在蒋家祠堂的台阶上,想起在地府的事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他胆子真是肥,认定了可能有今天没明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揩油再说。   大冬天的,他在室外用手扇扇脸,驱散脸上的热度。   说起来,蒋鸣玉和伯父去房间里谈话好半天,崔秘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他一个人傻傻等着。   安乐又等了一会,实在是等得时间太久,他从台阶上站起来,循着祠堂往里面走。   在暑假的时候他来过这里,那时候可比现在热闹多了,来祭祖的蒋家人将这里围满,不像现在,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祠堂的建筑应该是按照风水设计的,即使安乐看不懂,也感觉这院子里藏风纳气,在冬天也并不寒冷。   他跨过几道门槛,四处寻找蒋鸣玉的踪影,他们在哪里谈话呢,怎么连声音都听不见?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最里间的院子,他一眼就看到了享堂。   享堂里供奉着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安乐记得暑假祭祖的时候,他站在蒋鸣玉的身边,蒋鸣玉望着这里的时候,表情有点古怪。   安乐并不觉得害怕,认为自己来都来了,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也太没礼貌,好歹这里供奉的是蒋家的先辈,他理应去打个招呼。   他往享堂的方向走过去,大门没有关严,安乐一碰就开了。   他轻轻推开门,冲着里面小声说:“打扰了。”然后走了进去。   享堂里的布置大气而肃穆,中间层层叠叠的香案上摆着一排一排的牌位,猛地望过去非常震撼。   安乐心生敬畏,冲着那些牌位毕恭毕敬地鞠躬,有模有样地说:“见过各位长辈。”   他鞠躬三下,没好意思自我介绍,也不知道各位蒋家的先人对他满不满意。   他这么想着,瞬间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蒋鸣玉的关系似的。   他窘迫地再次在心里说“打扰了”,赶紧准备退出去。   也许是心有灵犀,不知道怎么的,安乐在离开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他愣住。   他震惊地站在原地。   只见享堂正对大门的香案上,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摆放这一个木牌位。   这个牌位相比较于它旁边的其他牌位来说非常新,一看就知道制作时间比较短,造型精致,很显眼。   上面红底金漆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蒋鸣玉。”   为什么这里会有蒋鸣玉的牌位?安乐惊得说不出话。   怪不得蒋鸣玉在祭祖的时候,神情不怎么好,他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跟蒋家闹别扭。   安乐望着那个牌位,怔怔地站了好一会。   他突然走上前,一把将牌位拿下来,看也不敢看旁边,转身就走。   安乐抱着蒋鸣玉的牌位在怀里,埋着头冲出享堂。   他的心跳得飞快,让牌位上烫金的名字紧紧贴着胸口,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   蒋家人知道蒋鸣玉来自阴间,所以一直以来对待他的态度才又敬又畏。   不管蒋鸣玉是怎么来到阳世,不管他有多么鲜活,他都是属于阴间的,在未来他将回到地府去,蒋述怀早就认清了这点。   蒋鸣玉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牌位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认为受到排斥,所以才与蒋家产生了隔阂。   毕竟他是人啊,就算他前世主掌阴曹地府,可现在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就这么活活地被供奉在祠堂里。   安乐搂着牌位,一路奔跑,胸口被牌位上的名字烫得一片火热,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猝不及防被一个人拦住。   “为什么跑这么快?”   蒋鸣玉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看见他怀里的东西一愣。   安乐抱着牌位不撒手,神情复杂地抬头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垂目,说:“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地府一趟倒是明白了。”   安乐眼巴巴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摸摸他的头发,说:“已经没事了。”   这时候蒋述怀带着崔秘书出现,他望着安乐抱着的牌位,叹了口气说:“这块牌位在鸣玉出生之前就做好了,祖训告诉我会有煞气护体的人降临蒋家,家主要尽全力扶持协助他。我遵从组训将鸣玉带大,却对祖训的缘由总一知半解,刚才跟鸣玉聊了聊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位家主的表情难以言喻,他说:“只能说命运很奇妙。”   秦广王姓蒋,他出自蒋家,蒋家依仗他的威名世世代代繁荣昌盛,对待秦广王的转世自然尽心尽力。   蒋述怀将蒋鸣玉抚养成人,一时之间无法转换心理,在他眼里,不管蒋鸣玉多么厉害,总归是他的外甥。   他知道蒋鸣玉来自地府,与阴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没想到他的身份是这样的。   蒋鸣玉拉起安乐的手,转头对蒋述怀说:“我说过,什么都没有变。”他望着蒋述怀,从始至终神色如一,“你依旧是我的家人。”   蒋述怀动容。   安乐一手被蒋鸣玉拉着,一手抱着牌位,同样看向蒋伯父,眼里充满了希冀。   蒋鸣玉扬起与安乐相握的手,接着说:“所以,你会祝福我们吧?”   蒋述怀噎住,半天才说:“一码归一码。”   安乐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此时崔唤终于开口说话,他凉凉地提醒蒋述怀说:“说起来,您还是他们的媒人呢。”当初是谁想的拜堂的馊主意啊。   蒋述怀彻底恼羞成怒,对自己的秘书说:“你就不能让我有点当长辈的威严吗?”   崔唤继续抬杠,指指安乐说:“长辈的威严就是用来欺负小孩的吗?”   安乐怂怂地靠着蒋鸣玉,直直地望着蒋述怀,讨好地喊了一声:“伯父……”   卖萌可耻。   蒋述怀瞪着安乐,转身进入屋子里,过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往安乐手里一塞,说:“这是来自长辈的爱护。”   安乐低头一看,又一个大红包。 第112章 双世缘,双世劫3   安乐现在尽量跟着管理学院的课表上课,跟学生们都混熟了,他们都叫他“精神管院人”。   “你干脆转来我们院算了。”课间的时候,程妙秋对安乐说,“姐姐罩着你。”   安乐不屑地说:“谁罩谁啊,我是特殊情况,通选课跟你们一起,等我下学期上专业课,我们就碰不着了。”   “好可惜,不过……”程妙秋是真心实意的,她的眼珠子转转,凑近安乐神神秘秘地说,“我要是你就不上学了,安安心心跟叔叔学抓鬼,我感觉好挣钱的。”   “……”安乐无语,“他不是我叔叔,而且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他这个体质,不被鬼抓就不错了。   “不是叔叔,那跟你什么关系?话说回来,他好好看哦。”程妙秋捧着脸,说,“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年纪小的呢。”   安乐:“……”大概喜欢吧?   安乐没法跟她讲清楚,干脆把她往女生堆里赶:“快去找你的妹子玩。”   程妙秋“哼”了一声,回到她的位置上。   安乐下意识去看手机,就凭他账户上的钱,他还真的不用上学了……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扑在桌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埋头打字的宅男。   他还是那样,一个人在角落里,带着电脑不停地敲字。   安乐抓起手机,站起来,从阶梯教室的长排椅子间蹭到宅男同学的身边。   那个宅男见有人靠过来,碰地一下合拢笔记本的屏幕。   至于这么紧张吗,他又不偷看,安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坐到他身边,对宅男说:“上次那个挂绳,谢谢你。”   对方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安乐想了想,决定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你为什么要送我挂绳?”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不联想。   宅男说:“不想要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   安乐无奈地说:“我叫安乐,你叫什么名字?”   宅男这才正眼看安乐,安乐努力地透过黑框眼镜看他的长相,发现他长得还挺端正的,就是能不能换个眼镜,别穿这种令人尴尬的衣服了。   “晏之南。”   安乐没想到能得到回应,更没想到宅男的名字跟他本人一点都不搭。为了拉近同学间的距离,安乐夸赞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感觉好有文化,不像我的,一听就是随便起的。”   谁知道晏之南扭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说:“才不随便。”   “?”安乐没懂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名字又不是你起的,这么激动干嘛。   晏之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摸笔记本,说:“我要干活了。”   潜台词是你快点走。   安乐讨了个没趣,站起来,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年头,啥样的人都有。   混了一上午的课,中午放学的时候,程妙秋跑来邀请安乐:“我们要去吃肯德基,你去吗?”   哎,凭他现在的身家,吃什么肯德基,多low啊。   安乐想了想,还真的有点馋,他好久没有吃鸡腿堡和炸鸡翅了,他刚想答应,瞬间想起什么,改口道:“还是算了,你们去吃吧。”   程妙秋瞪他:“为嘛不吃,减肥啊?”   拒绝了程妙秋后,安乐下午没课选择回家。   结果在回家的途中,他的馋瘾被勾起,再加上中午肚子饿,脑海里满是鸡翅鸡腿鸡米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等他回到院子的时候,江虹已经把饭做好,就等着安乐回来吃。   将军见到他,知道到了饭点,自觉地跑到饭厅里,在桌子边上徘徊,等着江虹拿剩余的食材喂它。   安乐看着大公鸡肥嘟嘟的身体,露出怜爱的目光,说:“将军,你是不是又重了,你说你是瘦肉多呢,还是肥肉多?”   将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警觉地扬起脖子,用斗鸡眼看他。   安乐转头看着桌子上的菜,唉声叹气。   蒋鸣玉从自己房间过来,看见安乐这个样子,问:“怎么了。”   安乐瘪嘴,说:“想吃别的。”   这时候江大厨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瞪着眼睛说:“我做的不好吃吗?”   安乐连忙拍彩虹屁:“好吃好吃,神厨做的菜哪能不好吃。”   “那是怎么了?吃腻了?”江虹问。   安乐看看胖得腿都快被肚子淹没的将军,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说:“我想吃炸鸡翅,烤的也行。”   将军:“???”   江虹没想到原因如此,顿时愣在那里。   倒是蒋鸣玉在这方面比较迟钝,直接说:“确实,我记得以前总有鸡汤喝,最近都没有了。”   将军悲愤地扬起头,它不敢对蒋鸣玉有异议,转头啄安乐的脚背。   这时候江虹也说话了:“本来端午的时候就想烧一只鸡的。”   将军听了这句话,脖子一伸,翻了个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安乐在它身边蹲下,摸摸它的花羽毛,说:“别人叫我去肯德基我都没去,江大厨也没有做烧鸡,别装死啦。”   将军这才幽幽地醒来,哀怨地看了安乐一眼,扭着胖身体,踉踉跄跄地跳出门去。   安乐抓抓头发,说:“闹别扭了。”但他真的好馋啊。   江虹笑了,说:“它还真的能听懂不成,都是闹着玩。”   蒋鸣玉看了江虹一眼,说:“吃饭。”   所以说真的不能惦记着,安乐一边吃饭还在一边幻想着黄澄澄的炸翅膀。   就在三个人吃饭吃到一半、安乐还在脑补自己咬鸡翅膀的时候,蒋鸣玉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   干嘛?安乐嘴里还有米饭,惊讶地看向蒋鸣玉。   蒋鸣玉放下筷子,快步离开座位,飞速走向卧室,直接把门关了起来。   安乐和江虹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了?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不轻不重,非要有规律,也很有礼貌。   江虹去应门,结果领着崔唤进了院子。   “崔秘书,你怎么来了。”安乐还端着碗,傻乎乎地问。   崔唤目光扫视一遍饭厅,笑道:“在吃饭啊,我有事找先生。”他眯着眼睛微笑着问,“先生在哪里?”   直肠子江虹刚要回答,安乐把碗一放,主动说:“先生啊,他病了。”   “哦?是吗?”崔秘书笑眯眯看着安乐,安乐有点发虚,硬着头皮回望他,说:“他不舒服,所以在卧床休息。”   江虹在一旁看着安乐睁眼说瞎话,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崔唤说:“那我更要去看看他,他在卧室吧。”说着他就往外走。   安乐连忙追上说:“先生病、病得很重!不方便见人!”   崔唤站在蒋鸣玉的卧室前,笑道:“新过门的媳妇果然向着老公,这么快就会帮着打掩护了。”   安乐脸一红,说:“崔秘书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逼着大佬。”   崔唤盯着他,终于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早就跟你打过招呼,我今天来是有一个朋友遇到点麻烦事,需要先生的帮忙。”   安乐望着崔秘书的脸,这才明白过来蒋鸣玉为什么不想见他,说道:“意思是蒋家要先生去抓鬼?”   蒋鸣玉前段时间之所以会饿昏过去,就是因为他不再接委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真的是宁愿饿着,也不出手。   可端午的时候,安乐遇到了鬼,他却愿意去帮忙。   安乐仔细想了想其中的区别与界定,关键点应该是蒋家,蒋家要他去抓鬼,他就不去。   崔唤显然也知道这点,说:“没有,是我的私人关系介绍来的朋友。”   谁信啊。   安乐估计是蒋家家主想的办法,让秘书以私人名义来给蒋鸣玉送吃的。   安乐干脆死皮赖脸,说:“反正就是这样,先生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崔唤直摇头:“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等先生饿昏了,我找人把门撞开吗。”   安乐挺直腰杆,说:“还有我呢。”   崔唤好笑道:“我不是替你减轻负担吗,你还真想一天到晚撞鬼啊。”   安乐:“……”   他们在门口说了这么半天,卧室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崔唤干脆直接对着房门说:“先生,这次真的是我一个朋友来求助,是关于他妹妹的,事情有点邪门,他妹妹是个孕妇,总可以关照下吧。”   哇,还道德绑架。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崔秘书还在酝酿下一波说辞,这时候一道金色的影子突然窜出来,从地面扑腾起来,三两下飞到蒋鸣玉卧室的窗台上,直接从窗户钻进房间里。   安乐瞪大了眼睛,将军?它要干嘛?   接着咚咚咚三声,咔嚓一下,门就开了。   身材有点变形的大公鸡侧着身体顶住门,把门往外推,就暴露了屋子里,悄悄倚在墙角、隔着门偷听安乐和崔唤讲话的蒋鸣玉。   蒋鸣玉:“……”   谁说鸡听不懂人话的?公鸡不仅懂,还小心眼,还知道记仇,叫你爱喝鸡汤。   这种鬼气,绝不是那些自杀的二十岁学生能留下的。   而是来自更为古老的东西。   他只是小小地用指尖沾了一点尝尝,想品品到底是哪方的恶鬼,才不是饿了舔栏杆。   不过那鬼气还挺香的……   蒋鸣玉松开安乐的手,咳嗽一下,说:“我没有到那种地步。”   安乐的手被松开,感觉有点空虚,他握握手指,觉得蒋鸣玉在嘴硬。   坐电梯都能睡着,不就是饿的吗。   安乐能体恤高冷大佬的偶像包袱,主动岔开话题问:“刚才你说‘老虎’是什么意思?” 第113章   安乐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起床,他是被饿醒的,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想伸个懒腰,刚抬起手就发现浑身上下都在酸痛。   他瞬间脸红了,被窝还是暖烘烘的,说明蒋鸣玉刚离开不久,安乐慢慢地找到衣服穿上去。   他穿好衣服,走出门,刚踏出门槛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安乐循着香气往饭厅走,只到半路就遇到了蒋鸣玉。   蒋鸣玉自然地摸了一把他的脸,当作打招呼,说:“正想去喊你吃早餐。”   现在是冬天,早晨的空气冷冰冰的,安乐的脸依旧隐隐发烫,他没有避开蒋鸣玉的目光,直直地回望,说:“我确实饿了。”   蒋鸣玉从安乐的眼睛里看到了钦慕,让他心头像有爪子在挠,他说:“不想让你吃饭,恨不得再抱你回房间。”   这下安乐的脸彻底红成番茄,大佬真是的,每次说情话都打直球。   嘴上说不让安乐吃饭,不会真的让他饿肚子,蒋鸣玉带着安乐一起去了饭厅,饭厅里蒋述怀和崔唤早就坐好在桌边了。   安乐一见伯父和秘书就很不好意思,崔唤看见安乐的样子,笑得很荡漾,蒋述怀扭过头对秘书说:“你笑得这么恶心干嘛?”   崔唤在心里对老爷的迟钝狂翻白眼,说:“睡多了脸抽筋。”   安乐清清嗓子,冲两人打招呼:“伯父崔秘书早安。”   崔唤让安乐坐下,将桌子上的食物推过去给安乐吃:“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就在睡觉,睡了一整夜应该饿了吧。”   安乐装作啥事都没发生,说:“是有点,谢谢。”   本来园林里只有一位阿姨,蒋述怀过来后带了帮手来,早餐顿时丰盛了许多。   桌子上摆着鱼汤细面与蒸饺面点,还有冒着热气的牛奶,蒋鸣玉拿了一只蟹黄大包,用手掰成两半递到安乐的嘴边,说:“小心烫。”   安乐没有伸手去接,自然地低头就着蒋鸣玉的手咬了一小口,边嚼边说:“好吃,连皮都有点甜甜的。”   淀粉的甜味与蟹黄的咸味搭配得刚刚好,内陷油润不腻,外皮软绵绵的很饱腹,安乐忍不住把蒋鸣玉手里的半只包子全吃了。   他意犹未尽地用纸巾擦嘴,抬起头就对上蒋述怀和崔唤的目光。   蒋鸣玉喂食物这个爱好安乐已经习惯了,可伯父和秘书是第一次见,两个人用一种奇异地眼光瞪着对面。   蒋鸣玉见他吃得快,拿了另外半只包子还想这么喂着,安乐放下纸巾连忙抢下蒋鸣玉手里的食物,说:“我自己吃……”   蒋述怀抽抽嘴角,崔唤大笑出声。   秀恩爱辣眼睛,吃完早饭后,蒋述怀就带着崔唤出门了,具体干什么安乐也不知道。   天气干冷,本来就不适合户外活动,前段时间在温泉旅馆安乐泡得快发霉,本想着出去逛逛,可蒋鸣玉没有让。   安乐这才知道高冷的大佬一旦突破了防线会有多么粘人,他被按在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实际上他也没有力气去,到后来连脑子都渐渐变得不清楚,满心满怀只剩下对方的动作与对方的眉眼。   原来所谓的骄奢淫逸这么辛苦嗷。   安乐趴着动弹不得,看着蒋鸣玉走到窗户边开窗换气。   蒋鸣玉穿着单薄的衬衫,隐隐可以看到背上的蝴蝶骨与肌肉线条,安乐着迷地望着他宽肩细腰长腿的身材,心想古人说妖妃祸国,真的是没有骗他。   他现在就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跟蒋鸣玉一起鬼混。   说起来他上辈子本来有机会当大官,结果还没当成就死了,安乐思考了一下,这辈子好歹抓紧机会,不努力不行了,他还有养着蒋鸣玉这个宏伟目标呢。   于是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蒋鸣玉察觉动静转身回来,将他抱在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问:“怎么了,想要什么东西吗?”   安乐觉着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养得瘫痪了,拉着蒋鸣玉的手,抬起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蒋鸣玉挑起眉:“这里不好么?”   安乐亲亲蒋鸣玉的下巴,说:“没有不好,可是我有点想大厨和将军了,还有我要继续上学啊,晏之南疯狂给我发微信,再拖下去他不肯给我发课件了。”   蒋鸣玉抱着他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说:“你说的对,但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安乐奇怪地问:“为什么?还有什么事吗?”   他因为治伤来到这里,后来又去泡药浴遭遇了一些事,他和大佬之间兜兜转转,如今前世今生的心意已经相通,还有什么事没解决需要留下来的吗?   蒋鸣玉说:“我们找到君弈的踪迹了。”   安乐一下子从蒋鸣玉的怀里弹起来,惊讶地问:“找到了?这么快?”   他还以为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回到家之后慢慢搜寻,甚至想过君弈会再次先对他动手,没想到蒋鸣玉告诉他,他们可以先发制人了。   蒋鸣玉揉揉他的头发,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没用,之前他在暗处,所以我没有察觉,现在他的来历我全部都知道,要找就容易许多。”   现在不比以前,网络这么发达,玄学界在全国各地都有人,彼此之间经常互通有无,君弈赖以生存的是怨气,怨气的产生需要害人,他一旦有了动静很容易被捕获。   就算这样,安乐还是惊叹于蒋鸣玉的效率,他一定是动用了蒋家的力量,再就是蒋鸣玉声名在外,要是换做别人,大家还不一定买账。   “那我们去抓他。”安乐立刻就要爬起来穿衣服,奈何腰酸腿软,身体一歪又倒进蒋鸣玉的怀里。   蒋鸣玉接住他,用被子将他团团围住,帮他揉捏肌肉,说:“不急于一时,已经安排人过去了。”   安乐捂在被子里抓抓脸,老老实实交代:“说实在的,这段时间我都把他忘了。”   说起来,君弈还是他上辈子的仇人,本来是要不共戴天的,可安乐因为被君弈杀死,提前下地狱遇到了秦广王,在地府里渡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对于他来说属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后反而对君弈没什么大的感想了。   “可他一直都惦记着你。”蒋鸣玉静静地说着。   安乐错愕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当初你影响了天道,让君弈这个人跳出了轮回,游离在六界伦常之外,变得无法控制。他继续为祸人间,因为他在各界都没有籍,天兵天将师出无名——”说到这里蒋鸣玉顿了顿,“你知道的,天上的那些人最讲究规矩与名目,无法定义君弈是魔还是怪,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将他镇压在湘西。”   安乐怔住。   上辈子他们发生的所有事几乎都在西南边陲的小城里,那里离湘西很近,君弈又是苗疆出身,落在湘西也不奇怪。   只是……他这辈子也去过湘西,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不怪安乐联想丰富,他各种事   见得多了,知道一切都没有偶然。   果然蒋鸣玉说:“当时那些天兵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借用当地巫师的办法,以邪镇邪,以八棺镇尸的方法将君弈封进棺材里,旁边用八口棺材镇住,放置在山洞深处,试图让君弈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安乐越听越震惊,这不就是他们去湘西山洞看到的事么。   “他们还让一只神兽在山洞里守棺,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   安乐沉默下来,蒋鸣玉摸着他的背,说:“后来的事,你应该猜到了吧,那只神兽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了乡民口中的洞神,人们敬畏它,向它献上新娘。”   “后来君弈跑出来了对不对?”安乐低声说。   “是的,君弈从棺材里出来后,将神兽杀死,转身把尸体封进那口巨棺里,又杀了八位乡民,调转八口棺材的方向,将‘八棺镇尸’变成‘八仙抬棺’,炼化神兽的尸体,让它成为僵尸。”   “可嫁给洞神的落洞女不明白事情的经过,她失去神志,只知道守着夫君,为了保持自己的容貌继续残害其他年轻的女人。”安乐喃喃地说,瞬间推测出所有的事,“原来是这样。”   蒋鸣玉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无须太过纠结,说道:“君弈出来后当然是继续四处提炼怨气修炼,直到他找到了你,就开始针对你。”   安乐知道杀人游戏的事是君弈做的,毕竟身为学校的员工,进出食堂办公室都比较方便,后来蒋鸣玉说鬼鸟也是君弈养的,难道还有其他事?   “你还记得最初你学校不断有人跳楼吗?”蒋鸣玉问。   安乐点点头,蒋鸣玉继续说:“那只恶鬼就是君弈放进来的,恶鬼不停地煽动学生跳楼,帮君弈养伥鬼积蓄怨气。”   “可是跳楼的人在我到学校之前就有了啊。”安乐不解地问,“君弈应该早就在学校里工作了,我刚好去同一所学校上学,这也太巧了吧。”   蒋鸣玉说:“也许不是巧合。”   安乐疑惑地望向蒋鸣玉,蒋鸣玉说:“因为我住学校附近,或许是他找不到你只能找上我,先埋伏在附近等到时机,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   “君弈这么神通广大?连你的事都知道?”安乐不敢相信。   “谁知道呢,可能是当年天兵们乱嚼舌根被他听去了。”蒋鸣玉懒洋洋地说,“天上的神仙们最喜欢议论地府的事。”   安乐:“……”   原来神仙也喜欢八卦啊。   蒋鸣玉安慰他:“没事,地府的阴司们也爱讽刺天上。”   安乐无言以对。   “总之,君弈为了见到你,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守株待兔也在所不惜。”蒋鸣玉说着。   安乐心情复杂,君弈到底是有多恨他啊,哪怕再渺小的线索也不放过,一定要找到他。   幸亏他和大佬在一起,君弈忌惮蒋鸣玉,所以才一直没有得手,否则他在进学校的第一天就被鬼拉着一起跳楼了。   “有一点我没有想通。”蒋鸣玉看着安乐,难得目光里有着奇怪,他说道,“为什么他之前找不到你?照理来说寻找转世的你,对于君弈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可之前二十年他居然都没发现,无奈之下才选择埋伏在我身边撞运气。”   能找到安乐的话,君弈早就动手了,说不定安乐会直接死在襁褓里,哪里还等得到他成年。   安乐噎住,移开目光,闪躲掉蒋鸣玉的注视。   那是因为……他之前在另一个世界啊,他是穿越来的。 第114章   说起来还挺诡异的,安乐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人生未免元素也太多了吧?   妖魔鬼怪,天上地下,再融入穿越不觉得太复杂了吗?   可是安乐怎么也想不通他的这个穿越。   他本来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换了世界,可从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父母开始,他就起了疑心。   前世的爹娘跟今生的父母一模一样,让安乐很奇怪。   安乐在地府待了几十年,曾经偷偷地去找过阴差,让他们留意他的爹娘。   他是亲眼看着爹娘的魂魄从奈何桥走过,确定他们安然通过了孽镜台才安心。   上辈子他身死之后,安老爷和安夫人的命运也跟着一起改变,没能举家搬到京城,而是留在老家。因为安子悦在平乱中早死,皇帝奖赏给二老一些钱财,让他们能安度晚年。   只是最有出息的儿子死了,老爷和夫人下半生过得不是很快乐,但也活到了寿终正寝。   当时在地府,安乐偷偷在奈何桥边等着二老,明明看到了他们却不敢去相认,只能远远地朝他们磕头,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   安乐是看着父亲母亲去投胎的,怎么想怎么不对,他们是怎么跟他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去的?   而且,安乐能确定,他属于这个世界,他有前世的记忆,从前世到今生,他的经历非常连贯,除了中间在另一个世界的那二十年。   安乐渐渐察觉,或许他不是穿越来的。   想想他穿越之前的生活,没有鬼怪没有神魔,普普通通的平常日子,他也没有奇怪的体质,不会吸引阴邪,在阳光与父母的爱护下健康长大,顺利考上不错的大学,与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几乎没有什么不快乐的日子。   按照蒋鸣玉刚才说的,如果他这辈子前二十年在这个世界,恐怕还没等他活着遇到蒋鸣玉,就会被君弈找到杀死了。   想想还挺后怕的。   安乐回忆着最初的事,那时候他约好了跟同学一起吃火锅,然后在地上捡到一本黑皮的书……接着就穿越了。   等等,书?   那书的作者是谁?   “你在想什么?”蒋鸣玉的话打断了安乐的思绪。   安乐回过神来,对上蒋鸣玉深黑的眼睛。   “唔,我在思考一种可能性。”他有点困惑,皱起眉头。   “什么可能性?”蒋鸣玉问。   安乐亲亲他的嘴唇,说:“我也说不准,你应该调查过我的档案吧,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没有家的混混?”   蒋鸣玉停顿片刻,说:“以前以为是,现在不是了。”   哪个混混这么爱学习啊。   安乐虽然性格皮,但表现出来的举止说明他显然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   而且他这么弱,一点打架天赋都没有,唯一在体能上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跑得快。   安乐笑着说:“其实我在遇到你之前真的在上大学二年级,这其中可能有隐情,我要去确认一下。”   蒋鸣玉问:“怎么确认?”   安乐想了想,说:“直接去问?还是先处理君弈的事吧,那个不急。”反正晏之南又跑不掉。   安乐不由地感慨:“我到现在都不懂,君弈在恨我什么。”他回忆从前的事,说道,“如果恨我打断他飞升,他已经杀过我一次,穷追两世到底想我怎么样嘛。”   蒋鸣玉拿过衣服一件一件给安乐套好,安乐觉得在这方面大佬总把自己当小孩子,刚开始安乐还很不乐意,后来就随他去了,也许这是他的乐趣之一吧。   反正是不是小孩子被子里见真章。   “人的执念有时候是很偏的。”蒋鸣玉说,“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蒋鸣玉给安乐穿好衣服,对他说:“你要去收服他。”   “?”安乐没懂,不是他自夸,就凭他对上君弈,保守估计可以死一百次。   “当时让你转世,是让你有机会慢慢修正你的人生,君弈就是其中的一环。”蒋鸣玉说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不能说是因为你,可起因在你,天上之所以同意让你提前从地狱里出来,大半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处理君弈,如果由你终结一切,也算弥补了你之前做的事。”   原来是这样,安乐愁眉苦脸:“可我打不过。”   蒋鸣玉亲吻他的嘴唇,说:“我给你开挂。”   安乐笑嘻嘻地说:“我们快点把怪打了,就可以回家,到时候我耕田来你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   蒋鸣玉品了品他这话,感觉“夫妻”说反了,低头看小孩儿,小孩儿正因为嘴上占了便宜而洋洋得意,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安乐整理好衣服,用手扇去脸上的红潮,终于想起正事,问:“那君弈现在在哪里?”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在湘西。”   于是安乐就跟着他的外挂老公一起出发,再次去往湖南。   君弈从学校逃出来后回到了他的老地盘,所以也不算难找。   安乐可以理解君弈的心理,反正终有一战,不如选在彼此熟悉的地方。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崔唤,蒋述怀吩咐崔唤挑选了蒋家天师中的精英份子,随同两个人一块去。   因为人多,干脆开车过去,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跨省去打反派,安乐心想君弈这待遇真不错啊,这么兴师动众。   当安乐再次进入湖南的土地时,心情有点复杂。   他上辈子就死在更偏西一点的西南交界处,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不知道这里的泥土还记不记得他。   蒋鸣玉似乎看出安乐的惆怅,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安乐打起精神,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等到车辆到达目的地。   他们在C城中转,先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去往湘西。   刚抵达C城的酒店,安乐一下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在酒店门口等着他们。   那人身材魁梧,见到安乐,平凡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大步朝他们走过来,嘴里打着招呼:“小安老师!蒋老师!”   安乐立刻就乐了,居然把自己的名字放在蒋鸣玉的前面,幸亏这人是一个人来的,要是他父亲在旁边,估计又要骂他。   来人正是湘西快递员阙玄青。   阙玄青几步走到安乐的身边,说:“小安老师,你长胖啦。”   安乐:“???”都这年头了,有这么打招呼的吗?   阙玄青爽朗地大笑,蒋鸣玉见他只顾着跟安乐说话,不动声色地将安乐往自己那边拽了拽。   阙玄青这才伸出手友好地跟蒋鸣玉握手:“蒋老师别来无恙。”   这次君弈的事实际上阙家父子帮了不少忙,他们对湘西很熟识,任何一处山洞发生异常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有了物流公司的两个人相助,一切都很顺利。   他们一起进入酒店,安乐迫不及待地询问君弈到底在什么地方。   阙玄青说道:“很难描述,那是很大的一片区域,需要进一步搜寻。”   想到那副情景,他叹了口气,说:“明天去看你们就知道了,虽然我一直跟僵尸打交道,但那种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安乐还有点不敢相信:“君弈真的成了僵尸吗?”怎么看怎么不像,在安乐的理解里,僵尸是那种四肢僵硬的怪物,可君弈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他甚至、甚至还可以有孩子。   蒋鸣玉说:“久葬不腐是为僵,君弈在棺材里待了太久,已经有僵尸化的倾向,或者换句话说他有僵尸化的能力,但他情况特殊,他没有死亡,因为阴错阳差跳出了六界伦常,就算身体不腐也不能称作活人。”   蒋鸣玉想了想,说:“可以这么说,他介于死与生之间。”   安乐愣了,问:“那要怎么收拾他?”天兵天将都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封进棺材里。   蒋鸣玉说:“这就要看你的了,事情因你而起,只能由你终结。”   安乐顿时愁得肠子都打结。   阙玄青投过来钦佩的目光,说:“小安老师果然厉害的咯。”   安乐的压力更大了。   他们在酒店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出发。   一路上,安乐都在看车窗外的风景,山高水长,就算是冬天也能看到隐藏在灰色山脉下的勃勃生机,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但他没有工夫怀念过去,他一直都在想怎么处理君弈。   君弈曾经跟他说过,那场内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劫难,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然那样。   君弈想借由那三千怨魂飞升,帮助西南王助纣为虐,最终被安乐搅局,安乐则是提前进入地府,最终下了地狱,那场劫,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安然渡过。   那一天,他们一起失败,到现在结果却那么不同,安乐稍微能明白君弈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了。   安乐定定心神,是时候了结过去的恩怨了。   阙玄青的车在前方引路,蒋家的车跟在后面,冬天车开得小心,到下午才抵达目的地。   这次跟上次一样,他们在一座大山寨门前停下,安乐望着山寨高高的竹子围墙,想起曾经的落洞女,一阵唏嘘。   还没等他发表感想,就看见前面的阙玄青跳下车,冲着山寨大门的方向大幅度地招手。   从山寨里走出一个人,那人上面穿着冲锋衣,下面却是紧身裤马丁靴,扎着长马尾,大辫子在背后晃啊晃。   安乐看到差点喷出来,而坐在他旁边的蒋鸣玉身体僵硬了一下。   那人施施然走到安乐与蒋鸣玉的车边,用手扣扣他们的车窗,靠在车门旁边,抱着胸,用很大的声音说:“我来找翘班去谈恋爱、把所有工作都丢给我的同事,你们看见他了吗?” 第115章   蒋鸣玉听见外面的人这么说,脸色丝毫不变,淡定地回答:“不知道是谁,没见过。”   安乐简直惊呆了,大佬原来也会装傻。   车外面的人是上次在湘西消失了踪影的余梦,说实在的,他的出现让安乐挺震撼,第一是他记起了过去,知道余梦和宋帝王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第二是宋帝王是男的,余梦……最起码她表现出来的是个女的。   安乐顿时陷入纠结,不知道该称作“他”还是“她”。   余梦似乎早就知道蒋鸣玉不会承认,也不气恼,继续靠在车门边等他们出来。   安乐忍不住小声询问蒋鸣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鸣玉不动声色偏头在安乐耳边说:“大概是在地府闲得无聊跑出来玩。”   果然是宋帝王,可是刚才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他说他很忙,是来押同事回去上班的。   “那他到底是男是女……”安乐非常困惑。   蒋鸣玉说:“男的。”   安乐继续困惑,听见蒋鸣玉说:“在地府待久了,发展出了奇怪的兴趣爱好。”   安乐:“……”   “躲在车里讲我坏话,别以为我没听见。”余梦抱着双臂,懒洋洋地说。   蒋鸣玉这才打开车门,带着安乐下去。   安乐紧张地冲余梦笑笑,笑容非常扭曲,他与宋帝王打交道不多,可他是在宋帝王掌管的黑绳地狱受的刑罚,至今都有心理阴影。   余梦扬起唇角,一语双关地说:“好久不见。”   他说完斜着眼睛瞄向蒋鸣玉,瞪了一眼。   蒋鸣玉装作没看到,抬头望着天空,一副今天天气很好的样子。   安乐心情复杂,想当初余梦一直盯着蒋鸣玉看还搞得他有点不舒服,如今看来,余梦的眼睛里,满是加班的哀怨目光啊。   安乐顿时接受了宋帝王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大家都不容易,他想来玩就来吧。   这时候阙玄青跑过来,冲着安乐和蒋鸣玉说:“我们在湘西调查的时候,余小姐突然出现跟着我们。”他说着有点手足无措,“我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让她离开她也不走。”   老实人阙玄青怎么说得过余梦哟,他只能妥协,好在余梦只是跟着,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阙玄青还怕蒋鸣玉因为上次余梦消失的事而有隔阂,现在一看几个人相处得挺好的,也不懂是怎么回事。   安乐想了想,决定忽略前世,把余梦当作一位老朋友,这样相处起来比较自在。   蒋鸣玉嘴巴上说着不认识不知道,实际上在一起走进山寨的时候还是跟余梦搭上了话。   “你怎么来了。”蒋鸣玉问。   余梦嘲讽地说:“据说我很闲?闲得无聊来围观一下忙碌的同事。”   蒋鸣玉自动忽略他的阴阳怪气,揭露了他的真实目的,说:“是来看热闹吧。”   余梦笑眯眯地说:“答对了,我不能干预阳间事,纯粹是来给你们加油的。”   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地府的十位王掌管阴间事务,不得干涉阳世的事,所以蒋鸣玉才会费尽苦心转世成人守在安乐身边,安乐想到这点,心头发热。   一行人并未在山寨里停留太长时间,万能的崔秘书安排人带好了东西,第二天一早就随着蒋鸣玉与阙玄青一起出发。   安乐和余梦跟着队伍,一同前往君弈在的地方。   现在是冬天,湘西的冬季比平时更加潮湿阴冷,还会下雪,山路上泥水与碎冰混在一起,非常不好走,他们这次带的人有点多,安乐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手,君弈只有一个,照理来说人多反而手杂。   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可是安乐渐渐能察觉到异样。   刚开始出发的时候,安乐觉得很冷,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也不是很暖和,外面树木大半叶子都落了,大山都显得有点光秃秃的,萧索寒冷,在山路上走了一段时间后,安乐居然觉得有点热了。   他忍不住将羽绒外套的领子拉开,过了一会,他热得有点出汗,忍不住问司机:“暖气开得太大了吗?”   司机显然也觉得热,说:“暖气已经关掉了。”   安乐惊讶,大冬天的,车里怎么这么暖和。   蒋鸣玉对安乐说:“你看外面。”   安乐扭头看向车窗外,这才发现沿路的风景发生了变化。原来灰白色的大山变成了枯黄,他们出来得早,路边的草皮上本来垂着露珠冰晶,现在全部消失不见,草木依旧光秃秃,树皮干枯发黄,可看起来不像是冻的,反倒像……被烤的?   前方的山路也变得干燥起来,黄色的尘土随着车辆的行进飞扬,这哪里是冬天的景色,看起来像是夏天。   安乐怔住的同时感觉越来越热,衣服已经穿不住,司机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他甚至犹豫地询问:“要开冷气吗?”   就在这时候,最前方的阙玄青停车,所有人原地刹车,纷纷走下车来。   阙玄青从前面走过来,他已经只穿一件衬衫,对蒋鸣玉和安乐说:“大家把衣服都脱了吧,前面的情况更加糟糕,比夏天还热。”   安乐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阙玄青叹气,说道:“所以我说很好找,那个人在的位置真的很显眼,热得要死的地方就是了。”   蒋鸣玉开口道:“快走吧。”   他们各归各位,阙玄青的车依旧打头阵领路,他的车辆启动,后面的鱼贯跟上。   安乐脱得只剩里面的T恤,就这样还热得冒汗,难以想象现在是十二月,问蒋鸣玉:“大佬,到底什么情况?”   蒋鸣玉说:“久葬不腐是为僵,凶性大的僵尸会异化,长出红毛、白毛,称为毛僵,毛僵比普通僵尸更加凶残,而比毛僵还厉害的是旱魃。”   “僵尸异化成魃,所到之处天干地燥,天无降雨焚风肆虐,所有的植物都会干枯而死。”蒋鸣玉看向外面枯黄的草皮,说,“君弈是活人,却僵尸化了,加上他之前法力就不低,有旱魃的能力也不奇怪。”   哪里不奇怪了,十二月这么燥热,说明受君弈的影响很大。   安乐忧心忡忡,君弈这么不遮掩自己的行踪,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着他们。   明明知道是陷阱,他们也要往里跳,车辆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大汗淋漓,阙玄青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安乐跳下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地面上寸草不生,土地干得龟裂开来,形成一道一道的裂缝,热风吹过,尘沙飞扬,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幅景色哪里还是山水丰饶的湘西,简直就像在戈壁。   阙玄青和余梦一起走过来,余梦把外套脱了,露出姣好的身材,安乐顿时无语,不愧是女装大佬,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让人看不出破绽。   安乐问阙玄青:“君弈就在这里吗?”   阙玄青回答:“应该是的,这里的邪气很重,我们确认了好久。”   可是看过去光秃秃的,别说人了,连一棵草都没有,君弈藏在哪里?   阙玄青踩了踩干旱的地面,解释道:“湘西的洞多,我们怀疑在地面下有一个大型山洞,那人就在里面。”   安乐连忙说:“那我们进去吧。”   阙玄青阻止他,无奈地说:“还没确定入口呢……我们总不能把地炸开啊,环保局林业局会请我们喝茶的。”   余梦笑了一声,说:“这个鬼样子,气象局就能沉住气了吗。”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把崔唤喊过来,大家都热得要死,只有崔秘书依旧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微笑着问:“先生,我们都准备好了。”   蒋鸣玉点点头,崔唤立刻就吩咐蒋家的天师们上场。   天师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罐符水,一路走,一路泼洒,仔细观察地面的情况。   安乐见状不太理解,问:“这是在干嘛?用符水浇地就可以让植物重新长出来吗?”   他这个问题一出,余梦当着蒋鸣玉的面怜爱地拍拍他的头,说:“读书读傻了吧,以后跟着你老公多学学这方面的东西,好歹也是殿首夫人呢。”   安乐窘了一下,在玄学方面,他确实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弱的。   不过……殿首夫人是什么鬼,搞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第116章   安乐红着脸,说:“我以后一定多学习。”   蒋鸣玉把余梦放在安乐脑袋顶上的手拽下来,说:“不用强求,术业有专攻。”   安乐在地狱里走过一遭,就算魂魄被青溪小姑的丝线牵引不散,也早就不适合研习阴阳之术,反而会吸引邪祟,能自保就不错了,抓鬼除妖还是算了吧。   安乐知道自己的极限,抓抓头,说:“好歹看见了要懂。”   蒋鸣玉在余梦摸过的地方揉揉,说:“慢慢来,先以课业为重。”   余梦听见两人的对话抖了抖,明明在谈学习,为什么也像秀恩爱?   只有阙玄青一脸懵逼,永远一副频道外的样子,问:“什么老公?谁是夫人?”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天师发出呼喊:“找到了!”   所有人一起走过去。   他们围住一块空地,天师将符水倒在地面上,符水沾到地上的黄土瞬间干掉,一点湿气也没有留下,仿佛没有倒过水一样。   安乐见了这个景象啧啧称奇。   就算是再热的夏天,也不至于水分蒸发得这么快,而且那水不是挥发的简直就像被尘土吸干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天师说。   安乐呆了呆,问:“就这样?”这样就找到了?他还以为有什么高深的法门。   蒋鸣玉说:“不管什么方法,简单有效就行。”   阙玄青在一边说:“旱魃吸水,水至而干处必有妖尸。”当然这水是要有法力的,普通水还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喊来帮手。   阙玄青的手下们从车上拿来工兵铲,照着刚才确定的地方挖下去,不愧是物流公司的人,体力活干得超快,不一会就在地上挖出个洞,从洞口看进去,里面深黑一团看不清楚,阙玄青拿了一块石头丢下去,半天才听见回响,说明下面有很大的空间。   安乐不由地感叹:“你们好熟练。”   阙玄青有点不好意思,说:“诶,平时没少干挖沙子的活……”   一想到他们从沙子里挖出的东西,安乐就深感敬佩。   “所以我们要下去吗?”安乐指着地下的黑洞问,“君弈在下面吧。”   蒋鸣玉让安乐稍微等一下,崔唤安排天师们拿来器具,说:“先看看底下有没有瘴气。”   这点安乐听说过,以前会用活鸡活羊拴上绳子放进洞穴里,过一会之后拽出来,如果动物都活着说明里面没有瘴气且氧气充足。   幸亏将军不在这里,安乐也没见车上带着家禽家畜啊。   谁知道天师们掏出几台小型仪器,捣鼓几下,将长长的探针伸进洞里,等了一段时间,显示屏上的数值是正常的,指示灯也是绿的没变红,崔唤转头对蒋鸣玉说:“里面的氧气浓度跟外面一样,很安全。”   安乐又呆住。   科学抓鬼,可以的。   这时候蒋鸣玉才吩咐所有人把衣服穿回去,在洞口挂上软梯,这次就不用那么多人了,几个核心人物带着两三个帮手,一行人依次从地面下去。   从上面看那个洞非常恐怖,黑漆漆像墨水一样浓,一眼望过去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像怪物深黑的瞳孔。   安乐被夹在中间爬下去,脚刚踩到地面,就感觉到与上面的燥热完全不同,熟悉的阴冷瞬间浸没了他。   怪不得大佬要他们把衣服穿上。   阙玄青拿着强光手电打头阵,光线照进去的瞬间就被黑暗吞没,只有旁边有限的距离能看到路。   所谓的路也不过是凹凸不平的山石地面,这里是个湘西地区典型的溶洞。   安乐跟着队伍一起往前摸索,忍不住说道:“何必这样呢,大家找个操场光明正大地打一架不就好了。”   阙玄青深以为然,说:“在这里做生意什么都好,就是不管莫子东西全部喜欢钻洞,抓起来累得抽筋咯。”   余梦跟在后面笑了笑。   安乐想到他们这一行人,卧虎藏龙,蒋家的天师、阙家的快递员,然后还有两位地府王,除了他弱了点,哪一个不是高手。   只可惜蒋鸣玉转世成人,神力打了折扣,反而浑身煞气需要养着,而余梦则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根本没想着出力,要不哪里用得着在山洞里抹黑啊,一下子就把人抓到了。   安乐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越走身体越冷,与普通溶洞不同的是,这里的冷很干,干得人皮肤都快要裂开,非常不舒适。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现前方有亮光,安乐有点不敢相信,问:“这就出去了?”   蒋鸣玉让大家放慢脚步,慢慢地靠过去,走过去才知道那不是出口的光,在黑色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幽蓝色的光点,组成荧光的海洋,一直绵延到山洞的深处,将整个空间全部照亮了。   那些光点连接成一片,仿佛会呼吸一样上下起伏,形成波浪,一层一层地缓缓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蓝色的冷光没有温度,看得人越发干感觉寒冷,安乐瞪着眼睛看这幅景象,问:“这是什么?”   阙玄青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回答:“是蝴蝶。”   安乐这才看清栖息在石壁上的是数以千计的蝴蝶,一只一只的蝴蝶趴俯在墙上,翅膀上的鳞粉发出幽蓝的光,因为数量太多,将整个山洞照得透亮。   “苗人善于跟虫类打交道。”蒋鸣玉说。   安乐知道湘西毒虫多,他上次还被君弈在身体里植入了蛊虫,可是这次居然是蝴蝶。   “栩栩然蝴蝶也,那个僵尸还挺浪漫的啊。”余梦点评。   安乐没有余梦这种悠闲的心态,这里的蝴蝶数量太多了,看起来不仅不浪漫反而很恐怖,他询问:“它们会伤人么?”   他的话音刚落,石壁上的蝴蝶纷纷飞起来,铺天盖地,眼前一片蓝光,好像水波荡漾,又像星河闪烁,如梦似幻。   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掉落下来,铺洒到每个地方,好像光雨坠下,冷焰飞溅,幽幽莹莹。   安乐盯着那些蓝光,眼前雾蒙蒙,头脑发晕,似乎看到了一些情景。   安乐知道他又被幻觉魇住了。   他回到了从前的西南。   这里气候潮湿多雨,树木生长繁茂,有的树叶子长得比小孩还大。   他刚出生就被汉人父母用叶子包起来,丢在苗寨的门口。那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清早苗人蛊婆发现了他,把他捡了回去,用米汤喂着,他在叶子里淋了一宿的雨,气若游丝,居然被米汤救了回来。   后来,他就一直生活在竹子搭建而成的寨子里。   苗蛊传女,苗巫传男,他被蛊婆养大,虽然是男儿身,可长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更是水灵透亮,笑起来像山水画一般,小小年纪跟苗寨里的泥巴里打滚的男娃一点都不一样,像精致的瓷器,寨子上上下下的寨民都很喜欢他。   蛊婆怜他身世,偷偷教给他苗蛊,他同时跑去老巫师那学巫术,加上他天赋好,年纪不大就一身本领。   他在山清水秀中长大,喝的是雪山化下的澄澈溪水,嚼的是树梢上最嫩的甜叶子,虽然被父母遗弃,一直过得无忧无虑。   等他稍大一些的时候,他开始养人生中的第一只蛊。   他抓来二十几只剧毒的爬虫,放进宽肚窄口的缸子里,倒入毒液药材这么养着,照理来说等其中一只把其它的虫子吃掉爬出缸子就算养好了蛊,可他不满足,不断抓来新的毒虫往缸子里丢,就算有虫子爬到了瓦缸边缘也被他拨下去,让它继续跟底下的东西缠在一起厮杀。   蛊婆担心这样养出的蛊太毒,他驾驭不好,劝他见好就收,可他不听,看着虫子一次又一次即将爬出生天,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弄回去的样子笑出声。   他说:“这蛊虫几次三番功败垂成,每失败一次怨气就加深一分,这样不是极好?”   苗人对蛊又依赖又敬重,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可蛊婆向来怜爱他,就随他去了。   最后到他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在缸子里养了一年的蛊虫从缸子里爬出来,浑身红黑油亮,一看就是剧毒的蛊。   蛊婆欣喜地让他拿罐子将蛊虫收起来,他端详了半天,突然面带厌恶,用罐子底将虫子砸死了。   一时间,绿色的汁液从砸得稀巴烂的蛊虫尸体里流出来,连地面都被腐蚀出一个洞。   蛊婆惊讶万分,非常不解。   他嫌弃地说:“我不喜爬虫,还是偏爱会飞的。”   西南的青山绿水没有把他养得善良质朴,反而让他越来越喜怒无常,他在蝴蝶的翅膀上涂抹毒药,让它们四处飞舞,毒死了牲畜与植物,此时他本领已经强得无人敢抱怨了。   他想当寨子里的巫师,老巫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于是他顺理成章变成了这座大山里最年轻的苗巫。   他蛊术巫术用得好,许多人慕名前来,找他帮忙,他答应不答应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害人的事他也做,心情不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根本不稀罕。   渐渐地,他不满足于继续待在小山寨里,他抛下养大他的苗寨,一路往东走,进入到汉人生活的区域。   除了是被遗弃的之外,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取得了汉人的信任,后来有人把他举荐给当地的官员,他替官家做了不少事,很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可他不在乎,只要自己舒心就行。   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被西南王知晓了。   西南王亲自招他来府里见他,他们聊了一会后,西南王就决定把他带在身边。   西南王虽然在朝野上看来是偏安一隅,但在西南这块土地上,就是天就是地,是最有权势的。而且西南王心狠手辣很合他的胃口,他可以恣意养蛊制毒,甚至可以把人拿过来炼化。   西南王越是倚重他,给他的东西就越多,他就越感觉无聊,唯一有乐趣的,是看喂了毒的人在地上扭动挣扎疯狂抓挠自己的脸,那种浑身血肉模糊、被蛊虫折磨得自己杀自己的样子才能稍微取悦他。   太顺利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蛊虫养到极致不过还是毒物,金银财宝堆满屋子不过也是世俗。   他开始寻求更高的境界。   他在苗疆长大,苗人敬畏鬼神,依仗大山的力量,万万不敢僭越,他在西南王这里接触到汉人的书籍,上面写着九天之上的各种故事,也描绘着如梦似幻的仙境与仙人不可一世的强大与潇洒,同时记录着得道之人修仙的各种法门。   他立下新的目标,他要成仙。 第117章   他一旦确立了目标,日子就过得轻快许多。   可他看不上寻常书里写的修仙法门,他要更加快捷,更加随心所欲的方法。   比如杀满万人,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怨气,成为杀神。   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再加上西南王蠢蠢欲动的心思,不愁没有活人可以炼化。   他喜欢看毒素在人的皮肤上绽开花朵,喜欢看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来染红沙土,喜欢砍掉人的四肢,在他们的血肉上养他的虫子。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成仙,他这么想着,有了目标,就不会无聊,他的所作所为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他的乖张跋扈让西南王都有了戒备,可是没有关系,他会比西南王先动手,只要能成仙,他连王爷都敢杀。   在他成仙的路上有个小插曲,他遇到了一个年轻人,本来他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上,只不过在他摆弄龟甲算命的时候,看到这人跟自己的劫数居然在同一天。   人们说算命算不出自己,他觉得都是无稽之谈,自己的命难道不是自己最清楚,那些说算不出的,都是只知逃避的蠢货。   他看到他即将飞升,在他飞升那日会渡劫,而那位京城来的年轻官员命中也有一劫,刚好就在他飞升那日。   他不由地多看了那年轻人几眼。   年轻的大人还有几分富庶之地来的贵气,细皮嫩肉的,不说多俊美,倒也清秀过人,只不过到底被西南的湿气浸没了心气,脸上有点浮肿,眼底沉沉的将心里的想法全部掩住。   他看着这人与西南王虚情假意,唱着官场上你来我往的调调,想,在这种人身上种进虫子,应当是极为美妙的。   这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插曲,在西南局势日益演变的时刻,他终于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皇帝在逼西南王反,西南王反了,等于说要打仗了,战争在他眼里,是无数的死人与无数的怨气,等他随着西南王一起出征,杀够了人数,就可以飞升了。   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劫数。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以实现,西南王反了,从古至今那么多乱臣贼子,多西南王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但对于他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他用蛊杀人,用巫杀人,越来越接近他的目标。   他没想过成仙之后要干什么,眼下只有成仙这件事本身。   可是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才能达到他的目标,他的劫数慢慢迫近,等他再次看见那位年轻的官员和他的城池,他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劫数会在同一天。   因为他要屠城,那人在守城。   这种巧合让他兴奋起来,他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   那一天终于到来,城门紧闭的城池就像死死合拢贝壳的蚌,他乐于撬开蚌壳,捣烂里面的软肉,挖出其中的珍珠。   西南王不想损失太多,围住城池,想困死城里的人以逸待劳,这种做法让他嗤之以鼻。   这座城比西南王想象得要坚韧,坚持的时间比他们所有人想得都长。   他想起了那个年纪轻轻的大人,那人在西南王的宴席上轻巧地笑着,恐怕从那时就开始暗地谋划了。   只可惜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是大限将至前微不足道的挣扎。   那人的劫过不过得了无所谓,只要他能渡过仙劫即可。   他放出蛊虫,蛊虫淹没了城门上的士兵,爬进城里,啃噬活人,那些虫子就算被杀死,尸体掉进水里,污染整个城的水源,所有人病的病,死的死,城门打开也是早晚的事。   城门被攻破,他望着军队进城,点燃了整座城池,火光冲天,怨气也如同熊熊的烈火越来越旺盛,他甚至一时兴起,提起刀亲手杀了不少人。   惨叫嚎哭,鲜血肉块,天与地都是红的,生灵涂炭,他想,这大概就是地狱吧。   浓烈的怨气滋养着他,他从红与热的火焰中飞升,让万物惧怕让凡人低头。   那一刻,他才懂他并不是成仙,而是成魔。   不过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痛快与愉悦。   他甚至马上就想到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他要想去九天之上,去见见那些神官仙人,抓一个两个的回来,看看他们面对他的蛊毒巫术是不是跟凡人一样。   他正在想象他的宏图大志,突然感觉喘不上气来,鼻腔处一阵窒息,他张大嘴巴呼喊了出来——   “我日你个狗X,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安乐大骂一声,睁开眼睛,看见蒋鸣玉正抱着他,一只手捏着他的鼻子,低着头看着他。   怪不得他会觉得没气,蒋鸣玉见他醒了,松开手让他自由呼吸,皱起眉头,不赞同地说:“不要骂脏话。”   安乐连忙解释:“我看到了君弈的事,卧槽,太特么变态了,他那变态就是天生的,没救了。”   蒋鸣玉继续盯着他。   安乐在老公的注视下,缓缓地捂住嘴。   好吧,不骂就不骂了。   “你吸进去了鳞粉,产生幻觉。”蒋鸣玉告诉安乐,“刚才喂你吃了解毒剂,没什么大碍。”   这些蝴蝶都是君弈养的,密密麻麻的蓝光鳞粉无论是吸进去还是眼睛看到,都有致幻的作用,一旦陷入幻觉就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甚至自相残杀。   也就是说君弈是故意让安乐看到那些的。   君弈的人生既没有苦衷,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有疯子似的执念。这世上没人对他不好,没人辜负他,甚至相反,所有人都在顺着他,可他连亲人都能加害,视普通人的性命为草芥,实在是太狠毒了。   他甚至在幻境中篡改了事情的结局,让安乐见证城池被屠,他成魔成功,想让安乐感同身受,他就是故意恶心安乐。   “反人类,人渣,垃圾,蛇精病,狗日的。”安乐真是被恶心到了,说着说着开始义愤填膺,忍不住又飙出脏话,蒋鸣玉见状,伸手捏住他的嘴巴。   安乐瞬间蔫了,可怜巴巴地望着蒋鸣玉。   蒋鸣玉低声问:“还骂吗?”   安乐的嘴巴还在蒋鸣玉的手上,只能小幅度地摇摇头。   “我们不骂,我们直接打。”蒋鸣玉这么说着,这才松开手,在安乐的唇瓣上轻轻摸了摸,以示安抚,“我们是文明人。”   安乐感觉自己像被家长打手心的小学生,有一个年长的恋人就会事事管着你,本来安乐还有点少年脾气,如今心甘情愿被管着,还觉得有点甜丝丝。   只是口头上的便宜还是要占回来,他可以说话了,就认认真真地说:“叔叔说啥就是啥,不骂脏话了。”   蒋鸣玉一愣,知道他是故意挤兑自己,唇角压不住,搁在他唇上的手指动作缓慢了起来,非常暧昧。   安乐脸红了。   “我说你们,随时随地就开始发情,可不可以考虑一下那边辛苦杀虫子的大哥们的感受?”   余梦闲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安乐这才惊觉,不好意思地打量周围的情况,洞穴里蝴蝶仍在飞舞,阙玄青和蒋家的天师们奋战在最前线,他们脸上带着口罩,手里拿着一罐一罐喷雾一样的东西对着蝴蝶群一阵狂喷,蝴蝶遇到喷出的气雾立刻纷纷退让。   “那是什么?”安乐好奇地问。   余梦嘴上说别人,实际上自己也不出力,闲闲靠在石壁上,一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笑眯眯地告诉安乐:“杀虫剂啊。”   安乐:“……”   此时崔唤靠过来,他穿着厚实的冲锋衣,里面还正儿八经地打着领带,说:“哎,我早就知道湘西虫子多,我最讨厌虫子了,特意找杀虫剂厂家订了高效喷雾,就是味道太难闻,吸多了对身体不好,防毒面具不够用,早知道多买几个。”   一时之间,安乐不知道该从那个角度吐槽……   再美丽的蝴蝶遇见现代社会的强力杀虫剂也浪漫不起来,被喷到的蝴蝶窸窸窣窣地掉到地上,厚厚地堆了一层,翅膀上的蓝色光点还在,幽幽地铺在那里,跟荧光地毯一样。   杀虫剂虽然有效可蝴蝶太多了,他们只能缓慢地喷出一条路,蒋鸣玉带着安乐紧紧跟上,安乐看着那些蝴蝶,突然心念一动,说:“我想收集一些鳞粉。”   蒋鸣玉问:“拿来做什么?”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吸进了粉末,只有安乐陷入了深度的幻觉,他的体质还是太敏感了,带着这种东西很危险。   安乐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今后可能有用。”   蒋鸣玉也不多问了,崔唤叫人戴着手套和口罩从地上刮了一些鳞粉下来,用瓶子装着交到安乐手上,安乐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笑着说:“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一边杀蝴蝶一边绕了过去,看起来第一关就这么过了。   除了安乐被迷幻之外,其余人都没什么大事,安乐知道君弈主要还是冲着自己。   幻境中的君弈是多么不可一世,到最后他甚至成功变成了魔,只是现实中他一生的好运断送在了安乐手里。   安乐在那一夜拼死一搏,让君弈功败垂成。   那是君弈顺遂的生命中,唯一失败的事。   安乐在心里把君弈从上到下又骂了一遍,只不过不敢出声,怕蒋鸣玉唠叨他。   “刚才是蝴蝶,等下不会是蝎子、蜘蛛和蛇吧。”难得万能的崔秘书出声表达担忧,他有点洁癖,真的很受不了这类东西。   阙玄青见这些东西见惯了,安慰他说:“冇得么子大不了的,碰到也没事,抓来串起来炸了,高蛋白很香的咯。”   崔唤被他说得胃里一阵翻腾。   就在大家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时候,前面突然又传来声响。   来了!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阙玄青用强光电筒照向前方,想看看来的是什么毒虫。   光束的范围内先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喀啦喀啦的声响传来,安乐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接着一张脸出现在电筒光的范围内,那张脸青灰发白,嘴唇紫黑,眼睛空洞而呆滞,镶在脸皮上,像两个大黑球。   那人慢慢地从石壁后面转出来,衣着破烂,拖着僵硬的四肢,缓慢地朝众人走来,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吼叫。   “卧c……”安乐刚要发出惊叹就想起什么,连忙住嘴,采用了文明用语,“我呵呵哒,竟然放僵尸来攻击我们。”   阙玄青仰头长叹:“我的老本行,我来吧。”   他拿着辰州符就要上前,刚走一步,前方的响动更大了,他不敢托大,站在那里观望。   从远处的石壁后陆陆续续不停走出一具一具的僵尸,他们动作不快,慢吞吞地挪过来,一时间竟然堵住了山洞,前面的就有十几个,后面的恐怕更多。   这下连阙玄青的脸色都变了。   这么多僵尸,比他们的人数多多了。   安乐秒怂,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办?是爆头还是打心脏?”   余梦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当打游戏呢,要不要给你配个狙?”   安乐发现,自从余梦卸了马甲之后就特别杠,应该是加班的怨气吧…… 第118章   安乐看着步步逼近的僵尸,嘀咕道:“真给我一把狙也是可以的。”   余梦接着杠,他杠起来的态度还很优雅,扬着唇角,言笑晏晏,嘴里却说:“清醒点,美国片看多了吧?需要爆头的是洋僵尸,我们国产的不流行。”   国产僵尸青皮长毛长指甲,四肢如同钢板,安乐曾经见识过,不过那时是洞神的僵尸,洞神原来是神兽,体格和能力更强点,现在的这些虽然没那么强,可架不住它们多啊。   眼见着僵尸扑过来,阙玄青深吸一口气,喊道:“攻击下肢。”说完他就一马当先,捏着辰州符上去。   其他的天师见状也跟了上去。   安乐看见这一幕,还惦记着高科技,忍不住说:“就不能一炮把它们都轰了吗?”   蒋鸣玉听见他说这话,突然揉揉他的头发,说:“不要急。”   安乐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种非常焦躁的状态,他很少戾气这么重。   他到底还是被君弈影响了。   刚才那些幻觉让他心浮气躁,很想快点解决问题,又不知道怎么办。蒋鸣玉说一切需要由他来终结,可怎么个终结法,他想不出来。   如果君弈是那种有苦衷的人,说不定还可以从过去着手,找到他的弱点。如今安乐知道,君弈这个人彻头彻尾就是个无法洗白的变态,面对一个疯子,他怎么才有胜算,不能总依赖阴错阳差。   越想越烦躁,说出来的话也冲动了不少,结果被蒋鸣玉看出来了。   安乐咬咬嘴唇,不吭声。   蒋鸣玉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拍拍他的后背,说:“不用多想,顺其自然。”   安乐愣了愣。   如果蒋鸣玉此时此刻说“你一定能做到”之类的话,他反而更加难受,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大家辛苦地开路,现在又打起僵尸,只有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蒋鸣玉见安乐神情沮丧,紧紧搂了楼他的腰,低头说:“相信我,到时候凭你的直觉去做就可以了。”   安乐抬起头,看着蒋鸣玉,迷茫地眨眨眼睛。   会如此简单吗,安乐小声说:“哪有那么简单。”   蒋鸣玉说:“就是这么简单。”   他领着安乐加入战场,一手揽着小孩儿,一手抄起一把工兵铲,照着扑过来的僵尸脑门就是一铲子。   蒋鸣玉身上煞气重,他从来不学法宝怎么用,无论什么武器在他手里都一个效果,反过来说,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被他用成大杀器。   僵尸一瞬间就被削掉大半个脑袋,直挺挺地倒下去。   “爆头一样有用。”他淡定地说,“相信你自己。”   他带着安乐一连杀倒了好几只僵尸,其他人见他一边打怪还抱着安乐不撒手,以为是要护着安乐,只有安乐知道蒋鸣玉是想让他参与进来。   僵尸没有思想,只知道攻击人,直挺挺地扑过来,手指像钢叉一样,想插进活生生的人肉里。   因为僵尸数量太多,山洞里到处都是恶臭,温度又低,环境实在不太好。   本来大家打着僵尸一阵烦闷,蒋鸣玉的加入立刻更改战局,大家见蒋鸣玉这么威武,顿时气势提升了不少,阙玄青让手下拉开绊脚绳,僵尸们被绊住脚,天师们用符纸点燃去烧它们的门脸。   安乐跟着蒋鸣玉一起玩真人打僵尸游戏,用铲子横扫真的很爽,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抓抓头发,说:“哎,可能是被君弈迷惑了。”都变得他不像他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蒋鸣玉见他神情轻松起来,这才放开他,说:“在君弈面前,你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安乐怔怔地看着蒋鸣玉,体会着他这句话的含义。   “所以,你不用怕他。”蒋鸣玉反手击退一个僵尸,说,“他永远赢不了你。”   蒋鸣玉这番话,给了安乐很大的信心,大佬说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安乐信赖的小眼神让蒋鸣玉心里痒,他一脚将烦人的僵尸踹飞,说:“等搞定这件事,我们出去玩。”   安乐想了想,笑出来,说:“还要上学呢,我停课好久了。”   蒋鸣玉停顿一下,干巴巴地说:“是的,学业为重。”   安乐发现了他小小的不情愿,笑道:“先回家,搞定这件事,我们先回家。”   “咳咳。”余梦在旁边咳嗽。   安乐扭头看他,怎么又是你。   余梦扯着嘴角说:“你们在一群僵尸面前都能谈情说爱,我都有点敬佩了。”   他们就算一边谈情说爱也在一边打怪好吗,反观余梦从头到尾都在一旁站着,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偷听他们说话。   这里的都是老手,大家清理僵尸的效率挺高的,只不过僵尸似乎源源不绝,打了一波还有一波。   “这是植物大战僵尸的无限模式吗!”安乐惊了。   “我们还是撤退吧,洞里不止一个岔路,试试别的方向。”崔唤到底是个普通人,已经有点体力不支,而且已经有人负伤了,僵尸身上有尸毒,伤口最好立刻处理,否则腐烂进身体里,恐怕手脚都保不住。   蒋鸣玉同意了:“我们这边活人太多,生气充沛,太吸引僵尸。”   所有人一起往后退,由阙玄青在前面顶着。   身为赶尸匠的后代,阙玄青个子又高,身材又魁梧,留下来给大家断后,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墙一样。   安乐感觉他比之前暑假的时候能力更精进了,面对僵尸沉着冷静,无论是用符还是用朱砂,一举一动都非常有条理。   僵尸接二连三地扑过来,他可以精准地将朱砂抹在僵尸的眉心中心阻止它们的行动,或者用点燃的辰州符直接攻击僵尸。   因为经常要跟尸体打交道,掩去生气,以前的赶尸匠长得都貌不惊人,丢进人堆里找不出来那种。   阙玄青也相貌普通,可现在他在后面断后的样子,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真是太帅气了。   安乐不由地感慨,不愧是物流公司的继承人,阙玄青成长得这么快,阙自武应当很欣慰。   蒋鸣玉领头,阙玄青断后,他们回到遇见蝴蝶的地方,用香灰洒在路口,掩去活人的气息,用以迷惑僵尸。   然后他们分组拐进另一个岔道,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希望能不被僵尸发现。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其他人完全跑到前面等着,过了一会殿后的阙玄青才飞奔过来。   他体力消耗最大,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僵尸锋利的指甲划成一道一道,山洞森冷,他的额上照样全是汗珠,他冲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身体摇晃一下靠住石壁,一屁股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任何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应该是彻底甩掉僵尸了。   安乐挺佩服阙玄青的,从背包里拿出水,走到他身边递给他。   阙玄青接过来,本来他还挺话痨的,此时只能冲安乐感激地笑笑。   这时候大家修整了一下,给受伤的天师处理伤口。   安乐蹲在阙玄青旁边,听天师们商量。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那人到底在哪里?”其中一位询问。   “要是知道在哪里还用在这里绕吗。”崔唤摸着下巴,说,“其实他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决定什么时候出现。”   安乐懂崔唤的意思,君弈不是在躲,而是在耍着他们玩,他们在山洞里追,不过是互相消耗,什么时候君弈累了,什么时候就会出来跟他们动真格。   “太憋屈了吧,就这么耗着吗。”有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个时候蒋鸣玉开口:“不会,马上就会有结果,他就在旁边。”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只有余梦动也没动,依旧一脸笑盈盈。   “他就在不远的地方。”蒋鸣玉说,“应该马上沉不住气了。”   先生说的话,就是大家的方向,天师们打起精神来,扶起受伤的人,大家一起继续前进。   因为阙玄青需要休息,没有再打头阵,反而跟安乐走在一起,安乐动手想搀扶他,把阙玄青吓了一跳,说道:“不用不用,小安老师,我咯功夫过硬得很,没有这么弱咯。”   阙玄青吓得口音都忘了改,安乐撇撇嘴,反正最弱的是他。   他们一直朝另一方向走,这个山洞太大了,错综复杂,随便走走就会迷路,而且还没有光源,黑得不见五指,全靠强光手电照着道路。   渐渐的,气氛没有刚进来时候那么活跃了,没有人讲话,非常压抑,只有纷杂的脚步声在崎岖的山洞里回响。   所有人都在等着君弈的下一波袭击,精神紧绷。   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大家互相对视,接着停下来,慢慢地向上方看过去。   只见上面的黑暗中浮现一张张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黑色的瞳仁占据了整个眼眶,正盯着下面的人看,那些脸笑得开怀,嘴巴大大咧开,几乎扯到了耳根。   因为这些脸出现,四周更加寒冷了。   安乐花了点力气才把喊叫吞回去,真是好久没看见鬼脸了。   这次君弈放出来的是恶鬼,安乐心里有点疑惑,君弈明知蒋鸣玉和余梦在这里,还敢驱使恶鬼,这不是傻了吗。   天师们反倒比碰见僵尸轻松点,毕竟僵尸对付得少,鬼是天天抓,一时间纷纷掏出各种法宝。   恶鬼像是失了智,看见天师也不惧怕,甚至有两位鬼王在此,它们依然前赴后继。一个一个的鬼脸纷纷落下来,围着底下的人绕圈圈。   安乐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他想的竟然是好多吃的哦,可不可以全部抓起来屯着慢慢给蒋鸣玉吃?   他见着天师们驱除了几只鬼脸,竟然有点心疼,好浪费……   结果他忘了一件事。   在这些人里面,他的体质最为特殊,他看恶鬼像蒋鸣玉的口粮,在恶鬼的眼里,他同样也是一个大型棒棒糖。   全部的鬼影朝棒棒糖飘过来,让安乐一愣。   蒋鸣玉迈过来,拦在他身前,挡住恶鬼,安乐被旁边的阙玄青扯了一下,退到后方。   蒋鸣玉几下就抓住了几只鬼,拎在手里迟疑片刻。   安乐倒是可以理解蒋鸣玉的心情……这么多鬼,就像鸡腿到处飞,吃还不是不吃,是个哲学问题。   接着蒋鸣玉拎起鬼闻了闻,脸色一白,抖了抖塞给旁边的天师。   安乐:“……”   他想起来了,这里的鬼太辣了,蒋鸣玉不吃。   因为恶鬼们太热情,为了安乐的安全着想,阙玄青领着他一直到了队伍的最外围,其他人则是全部去除鬼。   安乐跟着阙玄青走远,目光还落在蒋鸣玉身上,走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可阙玄青还没停下,他就说了一句:“这里可以了,已经很安全了。”   旁边的人听见他的话,笑了一声。   那笑声轻盈而悦耳,如同湘西的山泉。   安乐愣住,扭头看向阙玄青。   阙玄青拉着他的手,笑着对他说:“抓到你了。” 第119章   阙玄青是湖南人,说话总带着湖南口音,而此时的他说着“抓到你了”,字正腔圆,一点地方话都听不出来。   安乐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说不清阙玄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换了人的,也许是打僵尸的时候,也许是更早之前,总之眼前的人虽然长着阙玄青的皮相,内里却是别人。   安乐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是君弈。   怪不得即便是有两位鬼王在,依然要放出恶鬼,蒋鸣玉早就察觉君弈就在旁边,君弈再不出手扰乱蒋鸣玉,就来不及了。   君弈紧紧拉着安乐的手,把他往后拽。   蒋鸣玉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丢开那些鬼,转头向安乐伸出手。   安乐死命反抗君弈,想去拉住蒋鸣玉。   这时候君弈低低笑着的声音传来:“你不担心那位赶尸匠后人的安危吗。”   安乐一愣。   眼前的阙玄青是假冒伪劣的,那本尊在哪里。   君弈这是在用阙玄青的安危威胁他们啊。   安乐收回手,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了很多,最后他神色复杂地对蒋鸣玉说:“去找小阙先生。”   君弈把阙玄青当人质,安乐就迟疑了。   他不能把小阙先生害死,以君弈的手段,现在不去找阙玄青,难说会发生什么事,如果阙玄青出事,安乐会自责一辈子。   蒋鸣玉沉着脸,依旧想夺回安乐,说:“一起去。”   君弈笑着,牵着安乐,两个人被蝴蝶包围,消失了踪影。   这山洞是君弈的地盘,他想在里面玩消失,实在太容易了。   蒋鸣玉面若寒霜,站在原地没有动。   君弈劫走安乐这件事就发生在几句话的时间里,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就连崔唤也是懵逼的,说:“人就这么不见了?”   蒋鸣玉听闻旁边的人发出错愕的声音,还是没有动。   余梦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安小公子与那个人总要有个了结,不关你和我,不关天上与地下,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解决的问题。”   蒋鸣玉竟然同意余梦的话:“确实是要了结,我也跟安乐说过,这件事只能由他来终止。”   起因在安乐,结束也应该在安乐。   蒋鸣玉甚至鼓励安乐,让他大胆地选择不用畏惧。   如今安乐被君弈带走,蒋鸣玉居然发现自己还是愿意什么都替安乐做好,他嘴里说得漂亮,让安乐勇敢去面对,实际上更想直接把君弈绑来,捆到椅子上,然后安乐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不是让安乐独自去与君弈交锋。   “在地府久了,便有点忘了。”蒋鸣玉说,“原来做人是这么贪心,也是这么无法随心所欲。”   那一边安乐被君弈牵着手,一时之间甩也甩不开,他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到处都没有光,路看不分明,甚至连君弈的人影都看不清。   君弈握着他手的动作亲密万分,安乐听见他说:“你让我好找。”   安乐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人犯恶心,说:“我又没躲又没藏,你想见我跟我打个电话就行,还用这样?”   君弈温柔地笑着,说:“你被人管得太紧了。”   他的口气里带着埋怨,亲昵得好像他是安乐的谁谁似的。   安乐抖了抖,忍不住激他:“那还不是你没本事。”   安乐说完这句话感觉有点不对,他怎么也跟着埋怨起来了,他刚这么想,突然被君弈抱了起来。   “别人说我没本事我还不服气,安大人说我就虚心认了。”君弈说道,“毕竟安大人是唯一坏过我好事的人。”   安乐被君弈抱着,他死命挣扎,可君弈钳住他的腰身让他动弹不得。他们穿过一个石门,接着进入一个石室里,石室里有光源,幽幽的光不知道是灯还是别的什么发出的,安乐接着暗淡的光线,看着这个石室,竟然觉得眼熟。   因为石室的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材。   那棺材通体漆黑,光线照上都被吸进去,完全看不清上面的纹路。安乐曾经见过这种棺材,就是曾经装着洞神尸体的那一副。   安乐不知道君弈带他来这里干嘛。   他挣脱君弈的束缚,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这次君弈没有阻止,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如烟似水的眼睛里含着温煦的光。   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对安乐多么有情,可安乐知道他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抽骨。   安乐紧张地跟君弈对视,刚才他鼓起的勇气此刻已经用完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可真到了山前,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望着君弈满脸的戒备。   君弈打量着安乐,就像看一个老朋友,突兀地说了一句:“其实,我是有点喜欢你的。”   安乐简直要被恶心吐了。   在前世,君弈曾经私下来找过安乐,这一世,君弈扮成辅导员,几次三番找借口留安乐下来,跟他讲话,装出一副知心老师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我愿意跟你讲话。”君弈微笑,“我甚至想过拉拢你。”   安乐一点都不想听,说:“得了吧,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是想杀了我。”   刚才蝴蝶的幻境里,安乐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次君弈的想法,君弈对他一直抱着玩弄的心态,甚至想拿他试蛊。   不说幻境,就说这两世,前世君弈杀他的时候,在他的心脏上狠狠地搅弄,活生生挖出一个大洞,今生君弈也数次让他遇险,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恨我。”安乐挑明了他们之间的恩怨。   君弈听见“恨”这个字,收起笑容。   他阴沉着脸,说了一句:“我不恨你,我讨厌你。”   讨厌这个词包含着厌恶与嫌弃,头一次,比恨的程度更深。   安乐怔了怔,君奕突然朝他伸手,一手拽起他,另一只手拍开棺材的棺盖,将安乐丢进去。   安乐错愕地躺在棺材里,刚想起身,君奕就将棺盖盖上,他的头狠狠地撞到木板,让他眩晕地跌落到棺材底部,黑暗立刻笼罩了他。   “你要干嘛?”安乐知道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到了。   乌木棺材厚重结实,从外面看棺材很大,进去之后,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空间太小了,安乐被关在里面,抬起手推推上面的木板,木板纹丝不动。   君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说:“让你体验一下我的感觉。”   安乐在棺材里愣住。   安乐在地府的时候,君奕被锁进山洞深处的棺材里。   黑暗,狭窄,寂静,不仅仅是这样,还有八具与他相克的尸体压着他,让他喘不上气。   这种日子,不是一天,不是一月,也不是一年,而是漫长的百年。   百年不见天日,没有光照进棺材里,又怎能期待棺材里的人心怀光明。   君奕抚摸着合上的棺材盖子,就像在对待珍惜的物品,对里面的安乐说道:“实在太漫长太无聊了,我就开始想你。”   他轻轻笑了笑,说:“想你就可以排解无聊,想你就不寂寞了。”   安乐简直要被他恶心死了,终于忍不住,骂道:“疯子。”   君奕继续笑,说:“其实我后悔了,不该当初就那么杀了你。”他想了想,“在棺材里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懊恼,那时候气急攻心,只想着你坏我好事,要杀了你,后来就非常过意不去。”   君奕这么说,安乐听了反倒更加发毛,这个蛇精病什么意思?他才不信疯子会忏悔。   君奕双手撑住棺材,怜爱地低头,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木板看见安乐,说:“我应该将你抓起来,砍掉你的四肢,在断口处涂上毒药,让蛊虫爬进你的肚子里,吸食你的血液脊髓,慢慢地将你抽干,这样比较好。”   安乐躺着打了个寒颤,破口大骂:“垃圾!人渣!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君奕笑得更加开怀了,说:“就算那样还不够,你欠我的。”   安乐深吸一口气,不能被疯子绕进去,他平复了语气,冷静地说道:“你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没有人欠你的,也没有人对不起你,蛊婆不欠你的,西南王不欠你的,我也不欠你的,是你自己要杀人,要修炼邪术,要成魔,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他抵着棺材板,冲着外面说道,“你选了这条路,杀人害人,就别怪会受到阻碍。”   他不说还好,一说君奕伸手一拍棺材板,差点把安乐吓得跳起来,君奕阴恻恻地说:“阻碍我的只有你!要不是你仗着星君偏爱,多管闲事,那三千怨魂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他说着,脸上带着狂热,如果安乐能看见他的表情,一定会再次骂他疯子,“没有你,我早就能成为魔君,想杀就杀,无人能战胜我。”   “呸!”安乐也火了,大声说道,“做梦吧你!要不是我,你成魔的时候,早就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连渣滓都不剩了!”   君弈怔了怔,恼怒地说:“胡说八道!”   “老子骗你是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你应该感激老子,老子让你多活这么多年,跪下来叫爸爸吧!”安乐显然是气极了,说话开始飘,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一心想着骂死君弈。   君弈听了这些话,反而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用手指扣着棺材板,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提醒着安乐目前的状况,说道:“你也就只有一张嘴能动了,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天雷能劈死我?不妨来试试。”   安乐震惊了,太狂妄了吧,修炼修得脑子都坏掉了吗?   安乐再次直接体会到君弈的疯魔,懒得再跟他说这些了,反正这个人就是一条路走到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说:“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要把一切都赖在我头上我也没办法。”他忍不住说,“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追着我跑,简直是虚度光阴,我要是你,第一次失败了,就立马找个地方继续努力,早日飞升。”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很大的声响,整个棺材都震动了一下,吓得安乐缩成一团。   君弈恨不得将棺材和里面的人一起砸了,用森冷的声音说:“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安乐愣了一下,终于懂为什么他和君弈的人生同样顺遂,却分别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他可以放下恨,可君弈不行。   不让安乐万劫不复,君弈就无法继续下一个目标。   如果说君弈之前一心想成仙,成仙是他的执念,那他现在的执,变成了折磨安乐。   安乐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因为他发现君弈这种状态,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君弈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君弈在捶打棺材之后,下一步趴在棺材上,轻柔地说:“你说的对,过去的都过去了,今天我们就来做一个了结。”   安乐的心立刻揪起来,压下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问:“你要怎么了结?”   他已经被关在棺材里,难道君弈想把他关一辈子,慢慢饿死在这里?或者像刚才他说的那样,砍断他的四肢,在他身上中蛊?   无论哪一种都不好。   他开始害怕,没出息地开始想蒋鸣玉,又想着他跟君弈在这里吵了这么久,蒋鸣玉都没有出现,是不是找不到他了,也许这次他真的会死。   安乐转念一想,死就死吧,也没什么不好的,死了之后他继续去地府,这回就赖在森罗殿不走了,等着殿下回来。   可想想又有点遗憾,他还是没能好好地解决君弈这个大问题,辜负了文曲星君以及秦广王的期待。   他们希望由他终结一切,才让他转世的。   安乐在黑洞洞的棺材里,心思百转千回,君弈见他不说话,笑了笑,说:“你是不是等着你的先生来救你?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他找不到的。”他的语气里带着雀跃,“如果他还是地府君主,我可能需忌惮他,可他现在是人,但凡是人,就有极限。”   “所以,当人有什么好呢?”君弈敛着脉脉含情的眉目,轻声对安乐说,“宁愿成魔,也不再当人。”   安乐对他时而暴怒、时而温柔的声音已经免疫了,安乐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问:“你到底要干嘛?”   君弈轻笑一声,说:“你刚才说我为你找你荒废了修炼,我就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安乐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他在棺材里,手指紧张地扣在木板上,听得君弈用轻快的语调说:“把你炼化了,不就又可以助我飞升,又可以解我心头之恨吗。” 第120章   所谓炼化,就是抹去神志,化为己用。   君弈炼化活人,恐怕最后被炼的人会变成活尸,如同行尸走肉。   安乐头皮发麻,不知道君弈要怎么炼化他,不过用脚指头想就知道过程肯定很痛苦。   安乐忍不住喊:“你要杀我就赶紧动手,磨磨唧唧待会先生来救我了,你就没机会了。”   君弈笑着说:“杀了你放你去地府?你倒是算盘打得好。”   意图被戳穿,安乐换了个说法,说:“你留着我,天上的星君地下的鬼王都会来找你麻烦,你也别想好过。”   君弈听了笑出声,笑声悦耳,说:“你可真是个大宝贝,人人都关心爱护你。”   他压低声音,隔着棺材板,用温柔缱绻的声音说:“不过,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   安乐还没来得及呕吐,君弈一巴掌拍开棺材,安乐猛地见到光亮正觉得恍惚,冷不防被君弈一把拎起来,君弈一手抓着安乐,一手翻出一把匕首,匕首寒光逼人,白刃看起来无比锋利。   “把你的皮剥了好不好?”君弈的语气很轻柔,说的话却让安乐心脏紧缩。   君弈把冰冷的刀刃贴在安乐的脸上,微笑着说:“我真是没想到你还能勾搭上秦广王,是不是靠着这张脸皮?”   啊呸,论长相,蒋鸣玉比他长得好看多了,他能跟大佬谈恋爱,当然是靠别的东西。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太危急了,安乐没办法吹牛,只能紧紧闭上嘴。   面对一个疯子,多说多错。   君弈见他不说话,扬起匕首,安乐知道他要来真的了,疯狂挣扎,可他哪里是君弈的对手,君弈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治得服服帖帖,毫无反抗的能力。   君弈用匕首在安乐的四肢上切开深深的口子,鲜血立刻就从伤口里流出来。   安乐吃痛,却在过程中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君弈一边动手,一边笑道:“细皮嫩肉的,还算能忍。”   安乐抖着嘴唇,满头大汗,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说:“这算什么?更厉害的我都见过。”   这点疼痛,不足地狱刑罚的万分之一。   君弈喜怒无常,听见安乐这么说又不乐意了,嗤笑一声,将安乐狠狠摔进棺材里,安乐浑身上下被切了不少刀,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这时候君弈往他身上泼了很多液体,那液体接触到伤口立刻腐蚀进皮肉里,引发钻心的疼痛。   安乐死死咬着嘴唇,硬是不肯发出声音。   君弈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毒液会顺着伤口爬进你的五脏六腑,我倒要看看你可以忍多久,等毒素慢慢侵蚀进你的脑子,你整个人就会变成活尸,到时候没有脑子,没有记忆,再也没有忧愁,是不是很快乐?”   安乐再也懒得理会他,闭上眼睛,全副精力对抗身体的疼痛。   那些毒不仅仅是让他皮肉疼,更是腐蚀着他的神经,如果不是他曾经去过地狱,体验过痛苦,恐怕会活活疼死。   君弈垂眼看着安乐,脸上挂着笑容,就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安乐已经无暇顾及旁边的变态了,他在剧痛中想起很多事,因为疼痛,那些记忆太过零碎,只有一件让他耿耿于怀。   他好不容易才和蒋鸣玉在一起,马上就要忘记一切,实在是太亏了。   他想着想着,眼角忍不住流下眼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思念蒋鸣玉。   越是思念,神思就越是清明。   君弈看着这一幕,脸色变了。   安乐不仅没有失去意识,意志反而更加坚定,在他魂魄里的金线牢牢地牵引着他的神志,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变成行尸走肉。   安乐在棺材里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君弈。   君弈收起笑容,沉下脸。   就在这时候,石室里居然亮了一瞬,安乐看见君弈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下一刻他感觉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身上一点都不痛。   不仅不痛,他浑身上下好好的,此时他正穿着拖鞋,身上套着文化衫,站在马路边上发呆。   安乐:“……”   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文化衫上的字,那么熟悉,这不是他们学院发的那件吗。   不是后来的国际学院,而是他穿越之前念大学的通讯学院!再看看四周,久违的校园景色告诉他,这里是他原来的学校。   安乐终于发现——他又穿回来了。   在被君弈折磨的时候穿越回原来的世界,让安乐满脸懵逼,心情复杂。   一方面有点庆幸,另一方面又有点担忧。   他好歹从君弈的手下逃出来了,那大佬呢,他在这个世界么?   安乐记得他当时是捡了一本书穿越的,此时左右看看,也没看见那本黑皮书。   安乐正在发愣,手机突然响了,把他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接听电话,手机里同学的声音大声传来:“安小乐!你死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来?”   安乐还很懵,没能领会同学的意思。   “喂?你怎么不说话,我的醋带上了吗?”   提起醋,安乐才想起来,当时他是要跟舍友一起去吃火锅的,山西的室友还非要他带上老家的陈醋!   此时此刻,安乐手上空空如也,那瓶醋早就大半淋在厉鬼身上,然后被蒋鸣玉吃到肚子里去了。   “快点来啊,大伙都在等着你。”   于是安乐迷迷糊糊地走到火锅店,在店里见到了以前的同学。   同学们对安乐身上发生的事完全不知道,招呼他坐下来点菜,山西的室友询问他醋呢?安乐愣愣地回答:“在路上磕了一下,瓶子打破了。”   室友痛心疾首,大呼小叫暴殄天物。   安乐想起什么,拍拍室友的背,深深地说:“非常感谢你的醋。”   如果不是那瓶醋,可能最开始他就被厉鬼害死了。   同学们围在一起吃火锅,大夏天的依旧吃得热火朝天。   真的很神奇,安乐明明之前在另一个世界过冬天,而这里却还需要把冷气开到最低。   学生党钱不多,去的不是什么高级火锅店,大男生却很能吃,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   安乐望着面前的牛肉卷羊肉卷虾滑鱼糕,因为有心事吃得不多。   吃完之后,安乐下意识说:“我请……”   室友嘲笑他说:“你请个p啊,前段时间是谁因为想攒钱买典藏吃了半个月泡面的。”   安乐立即窘了一下。   他在蒋家有崔唤给钱,在学校当富二代老大哥,平时出去都是他买单,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他还有点不习惯。   几个同学勾肩搭背一起回到学校,安乐找了个借口留在宿舍楼外。   他站在树荫下,镇定心神,掏出手机,给蒋鸣玉的手机号码拨打电话。   果然是空号。   他用手机浏览器搜索蒋述怀的名字,结果显示的是同名同姓的不相干人的信息。这个世界并没有蒋家存在,自然不会有蒋鸣玉,安乐的心里难受,他与蒋鸣玉真的分别在不同的世界了。   他还有机会回去么。   他想了想,继续给妈妈打电话,出乎他意料的是,母亲也没有接电话。   他又打给爸爸,同样没人接。   这是怎么回事?   安乐试着联系其他亲戚,所有人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出事故,而是仿佛那些人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学校里跟之前一模一样,同学们也都很正常,只有父母关系这块,出现了空档。   安乐想起在地府里见到前世父母轮回的场景,他经历两个世界,父亲母亲一直都没有变,安乐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他不是单纯地来回穿越,这两个世界之间绝对有联系。   安乐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回到宿舍,翻身躺到床铺上,与同学聊了会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睡觉之前,他决定明天去辅导员那里请假,然后买张火车票回家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安乐心里装着事,睡得不是太好,总惦记着蒋鸣玉,蒋鸣玉要是发现他消失了会不会到处找,还有君弈,那个神经病看见他不见了,会不会继续找其他人发病。   安乐相信他的穿越一定不是偶然,肯定有什么触发条件,他必须回去,必须回到蒋鸣玉的身边。   翻来覆去一整晚,终于到了天亮,安乐起床去上第一节 课,准备跟导员联系,课间的时候去找老师。   他怀着满腹的心事,背着书包走进教室。两个世界的学校相隔很远,教学楼与教室的布置也不相同,里面的学生肯定也全都不一样,明明是迥异的情景,安乐却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共鸣,好像他并没有穿越,两个空间重叠到了一起。   他从教室的前门走进去,同学们在阶梯教室里参差不齐地坐着,因为还没上课,有的人笑着聊天,有的人吃着早餐,有的人早上太困,已经直接趴在桌子上了。   安乐抬起头,下意识往教室最角落的地方看过去,他刚做了这个动作就在心里笑自己,他平时一来教室就找熟人,现在都穿回来了,怎么还这个习惯。   结果,他还真的在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安乐震惊地愣住,然后抬手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人坐在最边边的位置上,头发有点翘,脸上戴着一副大黑框眼睛遮住表情,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T恤上的二次元大头美少女让人不忍直视。   他正低头看面前的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极快,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安乐看到他,悬着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第121章   安乐沉住气,像以往那样走到那个人的身边,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们平时在学校,刚开始的时候是安乐缠着晏之南,后来君弈潜伏在身边,变成了晏之南整天守着安乐,反正在安乐心里,晏之南是他的好朋友。   自从他知道晏之南的身份后,心情又微妙了几分,对晏之南更加信任。   此时他穿越过来,居然在原世界的教室里看到晏之南,不能不震撼。   安乐压下心里的激动,坐在晏之南旁侧,这次晏之南没有像以前那样合上电脑屏幕,不让他看电脑上的字,安乐往上瞅了一眼,看见文档上大段大段的文字,里面夹杂着他的名字。   晏之南不遮掩,安乐就好奇地看了下去。   结果越看越心惊,上面写的居然都是学校里发生的寻常小事。   晏之南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竟然对这里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安乐吗?”晏之南突然开口。   安乐从电脑上收回注意力,说:“不是因为父母图省事吗?”   晏之南瞪了他一眼,说:“当年你母亲身怀六甲,去文曲星像下求星君庇佑,希望安家能出个才子,走上仕途。”   安乐明白他在说上辈子的事,听着他往下讲。   晏之南说:“文曲星点化你母亲腹中之子,并赐了名给那个孩子。”   说得弯弯绕绕,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他么,安乐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名字是你起的啊。”   晏之南又瞪他,生气地说:“别打岔,还敢嫌弃?”   现在已经开始上课了,晏之南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前面的同学纷纷回头,讲台上的老师也往这边看,晏之南忍住不说话,安乐跟着不吭声,两个人消停了一会,等老师不再关注这边,晏之南才又开口。   这次他的声音小了很多,说:“文曲星见你命格好,将来是大富大贵之人,同时你母亲心思虔诚,积德不少。所谓人生一世,但求一乐,便取了简字与你家姓氏相配,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安乐听了,想起自己的妈妈,又想起上辈子文曲星的爱护,心头发热,他在长辈的期许中长大,确实印证了“平安喜乐”这个词。   谁知晏之南话锋一转,哼了一声,说:“后来你还认了文曲星为义父,他待你如同亲子,怕你吃苦,特意借你他平时爱用的笔帮你渡过难关。”他说着说着,顿了顿,看着前面的老师不敢大声,低声对安乐说,“结果你这个坑爹孩子,拿着他的笔把天道全打乱了,害他被牵连。”   安乐抬手摸摸鼻尖。   文曲星给安乐法宝,本意是让他自保,安乐却拿去守城,更改了三千人的命运,如果没有那支笔,城池肯定是守不住的,事后文曲星定然会被问罪。   安乐真心实意地说:“对不起。”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谢谢。”   晏之南瞪了他好几眼才解气,孩子坑爹还能咋办呢,当爸爸的不就只有忍了。   安乐给晏之南捶捶背,让他顺气,说:“上辈子我欠你许多,这辈子我给你当小弟,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要不然待会下课我请你吃包子?”   晏之南扭过头,看见安乐无辜地望着他,眼里有着讨好的神色,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我缺你那几个包子?”   安乐笑嘻嘻,说:“那等我以后赚钱了,买别墅孝敬您老人家。”   晏之南弹他脑门,忍不住也笑了,说:“我哪里老了?”   说到这点,安乐有点奇怪,他上辈子拜的文曲星像明明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形象,可晏之南却是跟他同龄的宅男,让他喊晏之南为义父,他是无论如何喊不出口的……   晏之南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轻哼着继续讲之前的事:“你坑别人就算了,结果把自己也坑进地狱。”晏之南说到这里神色有点黯然,长辈们都希望安乐能一生顺遂,结果他却早早身死,因果循环全被改变,不得不让人唏嘘,“后来文曲星被问责,为了扶正天道,他化去三分之一的星魂投入人间,试图修正被你影响的三千人的命运。”   安乐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张大嘴巴看着晏之南,说:“你就是文曲星的三分之一星魂?”   晏之南点点头。   他是星君,又不全是星君,他有自己的意志,又与星君的思想相连。   安乐心想,就晏之南这样天天穿萝莉T恤衫,天权星君在天上估计也不会认的吧。   这样就不用叫爸爸了,安乐的心理负担小了不少,他抬起胳臂揽住晏之南的肩膀,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哥们。”   晏之南讽刺他:“刚才还说给我买别墅,转头就不认账了。”   安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说:“你成绩比我还好些,说不定别墅还要你买给我。”   晏之南弹他的脑门第二下:“你别的本事没有,坑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安乐借着靠近的机会,目光多扫了面前的电脑几眼,将上面的内容看得也差不多了。   结合晏之南的身份,他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得七七八八,忍不住再次叹气,真诚地说:“谢谢你。”   晏之南看向电脑,平静地说:“也不全是为你。”   他把所有的一切全部讲给安乐听。   晏之南背负着修正天道的任务,可一个一个扳回三千人的命运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就用文笔构建了一个世界,将那些人圈起来,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相通又相对独立,他掌控着这个世界,慢慢地编写故事,引导那些人走回既定的命运。   “我做着这些事的时候,秦广王去了一趟天庭,与文曲星一起把你从地狱里捞出来了。”晏之南说着这些事,他是星君半身,星君的所知所感他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安乐跟秦广王的关系。   “哼,我还当蒋王有多仁心仁德,结果是假公济私,一心想着拱白菜。”晏之南说着说着还有些忿忿。   白菜安乐咳嗽一声,要是蒋鸣玉知道晏之南骂他是猪,估计没好脸色。   “反正后来让你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不过这一次,你就没那么好的命了。”晏之南停顿片刻。   安乐之前的好命格被他浪费掉了,去转轮殿报道之后,转轮王公事公办,按照天上的意思让他投胎。他一出生就是孤苦之命,长大了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等着被蒋家看中捡回去,才能见到蒋鸣玉。   本来这样也行,结果君弈跑出来了。   “蒋王非要跟你一起做个普通人,不是纯属没事找事吗?”晏之南找到机会就损蒋鸣玉,安乐只能老老实实听着,“还没等你长到十九岁遇到蒋王,那个姓君的早就可以把你杀个百八十遍,我还要分心照顾你,不如让你在这个世界长大。”   晏之南也觉得自己爱操心,可是他就是这么个口嫌体正直的性格,嘴巴上不情不愿,实际上把什么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这些年人间变化也挺大的,网上流行穿越小说,我刚好想写着试试。”于是他就把安乐纳入他虚构的世界里,君弈再怎么也想不到安乐竟然会躲在这种地方,于是安乐安全地活到十九岁,然后找了个机会晏之南弄了一场穿越,安乐回到现实世界,顺利遇到蒋鸣玉。   至此,安乐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安乐忍不住问:“那我的爸爸妈妈是怎么回事?”   “你与你的父母本来有几十年的缘分,却因为你上辈子早逝中断,我让他们与你再续十几年的前缘不好么。”晏之南解释,“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轮回,在你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们就回去了。”   安乐上辈子亏欠的人太多,其中就有父母一份,晏之南安排他与父母多生活了十九年,他这辈子本该孤苦,却再次在和睦的家庭里长大,不得不说晏之南用心良苦。   安乐看向晏之南,郑重地再次道谢。   晏之南瞟了他一眼,说:“谁叫你乱攀关系,文曲星收了你这个儿子,我也只能跟着认了。”   安乐知道他说得勉强,其实心里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非常感激又无以为报。   星君的三分星魂,如同天上的星辰那般闪耀,亘古不变,始终如一。   他们小声地说着话,这时候刚好到了课间休息的时间,安乐看着讲台上的老师,顿时觉得有点割裂感,很难想象这么真实的课堂,竟然都是晏之南一手构建的。   “所以,他们都是上辈子城池里的人?”安乐看着四周的同学,脸上的表情很震惊。   他在西南为官数年,与城里的父老乡亲都很熟识,为了救那座城池,不忍心城里的百姓送死,他才更改了天道,谁知道如今兜兜转转,大家竟然又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有的是,有的不是。”晏之南说,“人的一生可以遇到的人太多太多,想调整一个人的人生非常困难,这个世界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三千个人的命运哪里那么好理顺的,所以晏之南才会无时无刻都在电脑上写东西。   安乐心里对晏之南很愧疚,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能不能眼睁睁看着君弈屠城,让一城的人去赴死。   他可能还是做不到。   可是他的那分善意却连累了其他人,他常常矛盾自责,惶恐不安。   安乐的心情开始低落,晏之南垂眸,继续弹他脑门,说:“反正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天道即将回归正轨。只不过还差一点,需要你来亲自纠正。”   “啥?”安乐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晏之南。   晏之南说:“其他人好办,还有一个人因为你命运改变,那人比较麻烦,我没办法控制他,他还在现实世界里游走,对你执念很深,只能由你来解。”   安乐立即挺直腰杆,大声喊出那人的名字:“君弈!” 第122章   晏之南点点头,说道:“我一直故意把他排除在这个世界外,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也不是妖怪魔物,实在是不好处理。”   如果没有安乐那次搅和,君弈本来应该被雷劈死了,后面也不会这么麻烦。   安乐抓抓头,说:“我也想了结他,可我打不过啊。”   刚才要不是他突然穿越,估计君弈就把他整死了。   “我知道你打不过。”晏之南知道安乐朽木不可雕,对他一点期待都没有,说,“所以才把你拽到这里来。”   说起来,晏之南又救了他一次。   感谢的话说得太多,安乐只能把感激放在心里,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回到现实,也是被君弈折磨的份,要不等等呗,等先生找到我,你再放我出去。”   晏之南简直想打他:“你就不能有点志气,别总想着靠蒋王。”   安乐厚脸皮地说:“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自知之明。”他刚才也幻想自己面对君弈,能找到克制的方法,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在君弈面前,他毫无反抗能力。   晏之南没好气地说:“那也晚了,姓君的跟着你到这里来了。”   “什么?”安乐立即紧张起来,开始东张西望,生怕下一秒君弈蹦出来。   晏之南说:“他也不是傻的,我当着他的面把你从山洞里拉进来,他立马就跟过来了。”   这个虚拟世界相当于晏之南创造的桃源乡,如今为了救安乐,世外桃源被君弈这个疯子发现了。   安乐紧张万分:“那怎么办?”   晏之南说:“这个人的命运被你影响,只有你去对付他,才能让他重新进入六道轮回,这样天兵天将才好收拾他。”   晏之南说的话跟蒋鸣玉一样,可是安乐真的打不过君弈啊。   安乐唉声叹气,晏之南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定定地看着安乐,说,“这个世界,是为了修正三千人的命运而创造的,起因是因为你改变了天道,所以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与你息息相关。”   他指指电脑屏幕上的文字,说:“每一本小说都有主角,这里的主角是你。”   安乐愣住。   晏之南拍拍安乐的肩膀,说:“这是你的世界,你可以想想应该怎么做。”   安乐总说自己没实力,可他不笨,也从不推卸责任,他皱起眉头认真地开始思考。   晏之南见他这个样子,语气凉凉地替他加油打气:“你早点把姓君的解决,就可以早点回到现实见蒋王。”   安乐听了他这话,扭头看他,晏之南掏掏耳朵,说:“蒋王早就已经找到你在的位置了,不过我把你拽到这里,他只能面对空荡荡的山洞,跟宋帝王大眼瞪小眼,哈哈哈。”   蒋鸣玉看见棺材里的血该有多着急啊,可晏之南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安乐没有意识到晏之南对蒋鸣玉没有好脸色,是因为自家的白菜儿子被猪拱了,只是以为天庭与地府素来互相鄙视。   他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同学,他们说笑打闹跟普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其中有他上辈子的父老乡亲。   安乐想到这点就有些怀念,他突然愣了愣,似乎想到什么,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晏之南也不打扰他,安静地等待他思考。   安乐思索了很久,定定心神,对晏之南说:“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可以去试试。”   晏之南朝他挥挥手,做了个遣散的动作,说:“去吧去吧,早点搞定快回去上学,马上要期末了,别指望我帮你考试。”   安乐听了这句话笑笑,说:“放心吧,就算随时进考场我都能考高分的,毕竟我有文曲星保佑嘛。”   晏之南低下头,推推眼镜,在眼镜后面扬起嘴角。   安乐跟晏之南告别,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   他站在学校的空地上,想了想,迈开腿走向学校最高的楼。   这个世界的学校和现实世界不同,最高的楼也不是行政楼,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安乐想起那句害了不少学生的“一跃解千愁”。   都是因为君弈在学院任职,他把恶鬼带进了学生中间。   自从晏之南点破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安乐感觉身边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他一路畅通无阻,不管是保安还是老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不能阻止他。   他爬到楼顶,站在天台上向四周眺望。   蓝天白云,热烈阳光,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   安乐想着,他和君弈晒的是同一个太阳,人生都是同样的顺利,可两个人的选择截然不同。   也许,这就是蒋鸣玉与晏之南口中说的命运吧。   安乐当年在西南城池里做出的决定,影响深远,让他遇到了蒋鸣玉,让君弈变成了疯子,一切都大不相同,这大概就是因与果的玄妙之处。   在这种因与果之中,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缘。   安乐很庆幸当时自己做出的选择,否则他就不会跟蒋鸣玉产生缘分。   想起蒋鸣玉,他的内心就一片柔软,大佬此时此刻应该非常担心他,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蒋鸣玉的身边。   安乐耐着性子在天台上等,过了一会,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安乐回头,看见君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所以我说,你真的好命。”君弈嘲讽地笑着,对安乐说,“每次在紧要关头都有人救你,星君和地府主人都被你勾搭上了,你真的有本事。”   安乐扯扯嘴角,说:“说明我人缘好啊,这也嫉妒,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人很失败。”   君弈眯着眼睛笑笑,好看的桃花眼因为目露凶光而有点邪恶:“你在这里有星君撑腰,说话都硬气了很多。”   他说着说着,笑个不停:“你以为到了这个地方我会怕吗?”   安乐摇摇头,说:“你自然不把天上地下放在眼里。”   君弈朝着安乐靠近,说:“你既然敢一个人面对我,不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安乐转过身,与君弈面对面,神情很认真,专注地望着前方,说:“不,我哪敢看轻你啊,就算你不用法力巫术,单纯打架我都打不过你。”   君弈轻笑出声:“自我认知挺清晰的。”   “那是。”安乐郑重其事地说,“君子自知不怨人,知命而不怨天。”   “既然这样,就别废话了。”君弈依然笑着,可安乐能察觉到他的不耐烦,毕竟安乐从他手上逃走太多次了,“我们彼此无法互相说服,你不如就乖乖地认命吧。”   他向安乐伸手,想来抓安乐,安乐迅速地后退几步,说:“不,我不认输。”   君弈挑眉,好整以暇看着他:“你还要挣扎?”   安乐说道:“人活在世上,很难保持孤立,总会和其他人产生联系,这种联系哪怕再微小,也是存在的。”   “你是死到临头所以想多说点吗?”君弈嘲讽他,“要不要我找个凳子坐着听你讲?”   安乐深深叹口气:“我是为你争取时间啊,免得你的末日来得太快。”   君弈以为他还在嘴硬,一直都在笑。   安乐往前踏了一步,与君弈面对面,直视着他漂亮的眼睛,突然说:“我不是一个人。”   君弈收起笑容,说:“什么?”   安乐抿抿嘴唇,然后大声说:“我不是一个人面对你,我有帮手。”   君弈继续笑了:“是星君还是阴司?”   安乐和君弈一起站在天台上,安乐背对着外面,他的身后就是高高的蓝天,底下是学校的操场,年轻的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到天台上来。   而君弈正对着这幅生机勃勃的景象,却无心欣赏,他的眼里只有安乐。   他死死盯着安乐,步步逼近,安乐紧张地回望他。   就在这时候,安乐的身后浮现出一个一个的黑影。   黑影绰绰,飘在空中,慢慢地向天台聚拢,渐渐地把天空都遮蔽了。   这些黑影从这个世界的四面八方汇集于此,将白昼变成黑夜,密密麻麻地堆积在安乐的周围。   君弈无法再保持笑容,一动不动。   “我有很多很多的帮手。”安乐平静地说,“你当年本来应该屠城,被我拦了下来,你可能没有在意,但你确实与本该死去的三千百姓之间有缘分。”   安乐想了想,说:“你想夺取他们的性命,用他们的怨气飞升,你们之间的缘分,从你动了那份心思时,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不是安乐,这三千人会死在君弈手里,安乐种下的种子是“恩”,而君弈种下的是“怨”。   尽管后来阴错阳差,当时守城的所有当事人都集中到了这个世界。   这里是晏之南创造的桃源乡,三千位灵魂平静地在这里生活,此时此刻,他们愿意帮助安乐。   “你我之间,你与他们之间,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安乐对君弈说。   黑影前赴后继地向着君弈奔袭而去,它们的数量太多太多,渐渐地将君弈淹没,君弈深沉地看着安乐,目光一瞬不离。   安乐也勇敢地看着他。 第123章   晏之南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故意回避了鬼怪问题,安乐的体质太危险了,晏之南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所以安乐在原来的世界从没见过鬼魂。   可是三千人的灵魂和他生活在一起。   从小到大的同学老师,一起进出电梯的街坊邻居,路上的交警、买东西的小贩、电视上的明星,他们可能都是那三千人中的一员,他们的前世与君弈还有安乐同样有缘。   安乐看着三千灵魂把君弈淹没,心里不可能不紧张。   君弈刚开始没有动,他绝对不是无法反抗,安乐摸不清君弈的想法,也不想摸清。   疯子的思路他没想过能理解。   蓝天被染黑,天台上一片阴霾,君弈被层层叠叠的鬼魂包围,过了一会,他终于动了。   狂风大作,天地之间再次变色,降落在天台上的鬼魂被君弈的法术震开,它们前赴后继地继续包抄上来。   君弈善于操控怨魂,面对鬼魂有无数种方法对付,一时之间黑影们无法接近,可黑影的数量太多了,三千个就算一个一个地数都要很长时间,就算君弈的能力再强也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鬼魂,空间有限的天台上阴气四溢,焦灼万分,安乐关注着战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加油。”他喃喃地低语。   君弈的目标不在鬼魂,而是在安乐身上,他迅速确定了这一点,分开黑影,朝着安乐过来,速度极快,身形像轻盈的蝴蝶,一下子就闪到安乐的面前。   安乐扭头就跑,逃跑他最在行。   天台的面积不大,安乐不停地绕圈子,君弈在后面追赶,鬼魂们围绕在君弈的四周消耗他的体力,不得不说这种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情景有点滑稽。   君弈显然开始不耐烦,在后面阴森森地说:“你有没有长进?一天到晚还是只会跑。”   安乐听了,左右看看地势,居然顺着他的话停下来,在天台边的围栏旁站定,正大光明地说:“那我不跑了。”   君弈微微愣了一下,冷笑着靠近他,三千鬼魂是不会允许的,它们挡在安乐的身前缠着君弈,厚重如同屏障。   君弈烦躁地甩开黑影,与安乐越来越近。   安乐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身后就是因为鬼魂而混沌的天空。   君弈抓到了他。   安乐大喊一声:“就是现在!”   三千黑影猛地压向君弈,如同急剧收缩的黑洞,往中间塌陷,又如同沉闷的乌云,牢牢包裹住两个人,让君弈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他死死抓着安乐的手,安乐反手握住君弈,冲着他笑了笑。   接着安乐带着君弈往后面跑,一边跑一边说:“在你被关在黑暗的棺材里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   黑影们簇拥着君弈,逼着他跟随安乐。   等到了围栏边,安乐大声说:“你想知道地狱里是什么样子吗?我可以让你看看。”   他一手拉着君弈,一手撑住栏杆一跃而起,黑影们托着君弈,一起跳过围栏,乌压压地扑向天空。   他们从楼顶跳下,如同黑色的洪流,在学校的最高处喷涌向天际。   安乐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捏在手心,抛向空中,阴风扬起那些粉尘吹向四面八方,飘向君弈的方向。   那些粉末发出幽蓝荧光,好像蝶影翩翩,在黑色的世界里点亮了莹莹的星火。   可以引发幻象的鳞粉随着阴风送进君弈的口鼻,君弈阴沉地看着四周,渐渐地目光开始涣散。   在君弈被关在黑暗的棺材里不见天日的时候,安乐在地狱里承受着刑罚之苦。   即便是现在,安乐一想到地狱的景象还头痛,幽蓝的鳞粉承载着安乐的记忆,轻飘飘地钻进君弈的身体里。   三千黑影乌压压地笼罩着天空,变幻成为地狱的业火。   鲜血与黑铁,熔岩与石块,冰冷的狱卒与无穷无尽的刑罚,安乐曾经经历过的,如今让君弈也品尝一下。   一遍又一遍的惩罚,没有今天没有来日,只有重复的痛苦与嚎叫。   君弈沉浸在黑绳地狱的幻象中,闭上眼睛。   安乐望着三千黑影慢慢地将君弈吞没,君弈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坠入充满阴气与黑暗的幽冥之中。   风声在安乐的耳边呼啸,他急速下坠,在他即将亲吻地面的一瞬间,有人接住了他。   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他落进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安乐抱紧搂着他的人,贪婪地呼吸对方的气息,轻轻蹭蹭面前胸膛,细声细气地说:“大佬,我回来了。”   蒋鸣玉听闻他这句话,把他搂在怀里,按住他的后脑勺,就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一样。   他们在阴暗的山洞里拥抱彼此。   安乐穿越回来了,落回那个山洞里,被蒋鸣玉接住,可他的状态算不上好。   他身上还有被君弈弄出来的伤口,伤口里进了毒,一旦出了晏之南的世界,那些毒素就侵扰着他的神经,让他很痛。   蒋鸣玉低头看着安乐,他正在微微地颤抖,便低头封住了他的嘴唇。   安乐感觉温热的气息渡进自己的嘴里,同时身体的浊气余毒都被吸食干净。安乐知道蒋鸣玉在替他拔毒,忍不住抬起手,抓住蒋鸣玉的衣服。   这个亲吻从拔毒到后来变了味,他们专注于对方,差点忘记当前的处境。   “咳咳。”   迷迷糊糊间,安乐听见旁边有人咳嗽,猛地回过神,与蒋鸣玉的唇分开,脑袋扎进蒋鸣玉的怀抱里,不好意思出来。   崔唤和余梦领着人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吻戏,发现两个人旁若无人没完没了,这才出声打断。   “虽然气氛很好,但是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崔秘书无奈地说道,“还有,这个人怎么办?”   他指指倒在一边的君弈。   君弈始终沉浸在地狱的幻象中,经历着灵魂分割之苦,没有醒来,黑绳大地狱的刑罚严苛而沉重,君弈一生顺利,从没去过地狱,地狱里的刑罚对他来说,是长久而痛苦的体验。   安乐怔怔地看着君弈,说不出话。   蒋鸣玉摸摸他的头发,说:“辛苦了。”   而余梦则是轻笑一声,说:“你的身上有星君的星辉。”   两位地府君王一定能知晓事情的真相,安乐也就不用多说了。   眼下只剩一个问题,应该拿君弈怎么办。   安乐担心君弈脱离幻象,说:“不知道能困住他多久。”   崔唤拿来绷带给安乐包扎伤口,这时候蒋鸣玉站起来,走向君弈,说:“他的命运已经被你修正回来,他重新进入六道伦常,不再僵尸化,他现在是拥有灵魂的人类。”   蒋鸣玉从跟随的天师那里要来魂钉,在君弈的头顶四肢钉上七颗钉子,牢牢锁住他的灵魂。   蒋鸣玉说:“这样他就会永远困在地狱的幻象里。”他扭过头,望着安乐的眼睛,说,“我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安乐沉默着,想起君弈目中无人的笑容,最后说道:“他不应该由我来审判。”   此时余梦开口:“还是交给我吧。”   他拨弄了一下长长的头发,对蒋鸣玉说:“你好不容易行走在人间,脏了手就不好了。”   他从蒋鸣玉的手里接过君弈。   在外人眼里,余梦就算身形再高挑也是一个妹子,此时这位姑娘拎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神色轻松地对蒋鸣玉以及安乐说:“我可以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地狱。”   他拖着君弈慢慢地走向洞穴深处,一边走一边轻笑:“或许交给天上也不错,这个人好歹曾经即将成魔,卖给天庭一个人情,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不枉我加班这么多年。”   余梦悠然地说着,声音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回响,悦耳动听。   所有人目送着他和君弈离开,他们消失在洞穴深处的黑暗里。   崔唤不知道余梦的身份,但也没傻到什么都打听清楚,他见余梦走了,清了清嗓子,对蒋鸣玉说:“先生,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吧?我们不如早点回去。”   不仅是安乐,还有其他天师也受了伤。   安乐望着余梦与君弈消失的地方,还有些精神恍惚,久久无法回神,蒋鸣玉一把抱起他,朝着山洞外面走。   蒋鸣玉说什么也不让安乐再走路,在安乐的抗议下改抱为背,让安乐趴在他的背上休息。   回去的路比来时平坦多了,没有毒虫没有僵尸没有鬼怪,一行人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从洞穴里走回地面上。   因为旱魃的消失,地上的温度恢复了正常,跌回到零度附近。   安乐趴在蒋鸣玉的背上,晒着冬日的阳光,居然觉得温暖。   他眯着眼睛,偷偷地用脸贴住蒋鸣玉的侧颈,不敢相信地问:“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真的结束了。”蒋鸣玉稳稳地托住他,说,“你让所有人的命运都回归正轨,你做得很好。”   安乐与君弈,与三千人的两世纠缠,终于扳回正道,画下句点。   安乐说不清现在的心情,觉得庆幸又有点失落。   这说明他与前世的前尘已尽,告别一段缘分谈何容易。   蒋鸣玉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想法,侧过头,脸颊碰上安乐的嘴唇。   蒋鸣玉说:“缘起缘灭本来就是寻常事。”他一手托着安乐,抬起右手,露出自己的小指,“你看,这不就是缘分。”   安乐隐隐看到了他们的姻缘线,忍不住紧紧搂住蒋鸣玉的肩膀。   他与蒋鸣玉之间的缘分起于前世,今生还在继续。   安乐突然打起精神,大声说:“我想回家!”   他似乎看见江虹做了一桌好菜给他们接风洗尘,还看见将军扭着又长胖了的身体从院子里跳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们的小院子里。   蒋鸣玉背着安乐,走向汽车,温柔地回应:“好,我们回家。”   背上的小孩暖烘烘像个大暖炉,让蒋鸣玉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在地府,整个森罗大殿一片唉声叹气,因为人间正在发生战争,每到这种时候生灵涂炭,前来报道的亡魂就特别多,阴差们接待不暇,怨声载道。   即便是他也因为连日的审判而感觉有点烦闷。   马上又有三千个亡魂即将抵达森罗殿,虽然疲惫但不得不做,阴差们拖着沉重的步子前去接引。   他整理衣袍,负着手站在大殿之上,等待那一群鬼魂的到来。   可他没有等到三千亡魂。   来的只有一人。   那人迷茫地被阴差牵引着走上大殿,胸口破了个大洞,浑身血污,脸上也没有多干净,污渍遮挡了那人的容貌,只留下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在的位置。   很少有人敢这么直白地打量他。   可那人不仅这么做了,甚至朝他笑了笑。   安乐也许不知道,那一笑,才是他们缘分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