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团总想攻略朕 作者:枭荣 文案: 意外穿越到异世,萧昀天欲哭无泪: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雪白毛团儿就算了,还因为长相太萌,就被强行捉进皇宫,参加白国皇帝的萌兽选秀大会。 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但在看到皇上的那一刻,毛团秒变迷弟脸:哇呀呀,皇上居然是大美人儿!好想攻略他~ 传闻白国皇帝白疏羽是位性子孤僻的冰山美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天下萌兽,抱进被窝里撸毛~ 这年新春,他选来一只蠢萌毛团和自己作伴,每天亲亲抱抱,揉圆搓扁。然而后来他发现,眼前这只天天打滚卖萌的毛团子,居然在偷偷地努力撩自己? ===== 皇上皇上,我虽然萌,但绝不蠢喔—— 我会转圈跳街舞,给皇上当抱枕; 我还能随时召唤神兽大军,帮皇上打怪复仇虐BOSS…… 我可是十项全能的霸气毛团! ——所以皇上,你愿意嫁给我吗?*≧▽≦* 某日美人出门,却发现屋外静悄悄地站着一堆威武凶悍的上古神兽,在它们的前方蹲着一团小小的雪白色身影。 皇帝:所以……朕是被一只毛团上门提亲了吗?心情复杂.jpg 蠢萌搞怪毛团攻X很爱玩毛团的美人受~ 1v1,双处,he。 1、攻会有帅气的人类形态,以便和美人皇上酱酱酿酿→_→ 2、背景纯架空,设定皆自创。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昀天,白疏羽 ┃ 配角:夜莺,一众异兽 ┃ 其它:萌宠 第1章 一觉醒来变毛团 意识恢复的时候,萧昀天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改变了形态。浑身上下是雪白色的厚厚绒毛,小手细细的,小腿短短的,纤细短小的四肢甚至难以支撑起圆滚滚的身体。 他艰难地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接着就噗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萧昀天试着叫出声,可喉咙里只发出了闷闷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原来,不只是身体的形态,就连自己说人话的能力都被剥夺了。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开始认真思考起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自己究竟是遭到了怎样的天谴,才被迫从一名好端端的现代大学生,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白色不明生物? 萧昀天,男,今年二十一岁。关于自己在变成毛团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他为了给妈妈买生日礼物,在某天晚上走进了一家毛绒玩具店。当时老板娘拿出了各式各样的绒毛玩具以供他挑选,可怪异的是,他看着看着,竟觉得那些毛绒玩具越来越大,各种绒绒的毛团儿充斥着他的视野,诡异地变得越来越多……铺天盖地的毛绒向他压了过来,将他完全淹没。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彻底变成了一只毛团。 萧昀天将手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端详着。短短的前爪被细小的绒毛覆盖着,没有锋利的尖爪,但手掌处有一层软软的肉垫,看上去有点像是猫的前爪。 难道自己变成了一只猫咪?不对,猫咪应该有长长的尾巴,但自己并没有。看这纯白的毛色……莫非是兔子?可从前肢的形态来看,似乎也不太像…… 这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望天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也理不出个头绪。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得赶快弄清楚,自己到底遭遇到了什么。 由于整个身子都是连成一体,萧昀天没有明显的脖子,自然也无法转动脑袋。他仰躺在地上,左右移动着自己的眼珠,打量着他所在的这一片地域。 变成不明生物之后,自己就连所在之处也变了。四周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木,地上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萧昀天猜测,自己可能是处于某个自然公园的绿化带内。 看看自己细细的胳膊和小短腿,萧昀天已经不对它们抱以希望。烦躁苦闷的心绪不断涌上,他就地一滚,却发现这一招意外地好用:圆滚滚的身体很适合在平坦的地面上滚动,几乎是畅行无阻。惊觉这一点的萧昀天又咕噜噜地滚动了一会儿,却丝毫没觉得晕眩,反而越滚越轻松。依靠着滚动,他能够前进得飞快,比用小短腿气喘吁吁地爬行要方便多了! 他推测,自己所变成的这种生物可能真的是用“滚”的方式来行走的,而因为适应了滚动,所以四肢也逐渐退化成了细细短短的模样。 在地面上滚动着前行了一会儿之后,萧昀天停下来。环视四周,他眼睛一亮,前方的大树下有一片小池塘。 有了水就好办了,正好能看看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物种。他暗暗鼓励着自己,坚持滚动着来到了水边,挪动着身子小心地往水里看去。 平静的水面清晰地映出了倒影。萧昀天直视着水中,一只通体雪白的毛团状生物也正静静地看着他。萧昀天眨眨眼,水面那只生物便也眨巴眨巴紫色的大眼睛。萧昀天举起左手,于是倒影里的生物也举起了毛茸茸的前爪。萧昀天晃晃身子,水中生物头顶上那撮高高竖起的呆毛也轻轻晃动着。 他大吃一惊。 自己倒映在水中的模样,既不是他所预想的猫狗或兔子,也不是任何他说得上名字的动物——他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软绵绵的椭圆形身体,通体是纯白无暇的厚实软毛,紫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头顶上还有一小撮高高竖起的白色呆毛。没有外耳廓,也没有尾巴,仅仅只是一只毛团。 萧昀天目瞪口呆,惊诧至极。水中的倒影便也随他的动作而变化,毛团儿眼睛眨巴眨巴,张圆的小嘴里吐出了红红的长舌头,看起来傻呆呆的。若在平时,萧昀天偶然看到了这毛团一样的生物,说不定还会觉得萌萌哒,但现在的萧昀天可是完全笑不出来。因为变成那样萌萌毛团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啊! 常年辛苦锻炼得来的六块腹肌没有了,只有圆滚滚的椭圆状身子;傲人的大长腿也没有了,变成了小短腿;常被周围人夸赞的帅气容貌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毛团傻乎乎的蠢萌笑脸。 ——自己好端端的一介人类,究竟为何会变成那样蠢萌傻呆的生物?! 萧昀天心里乱成一团。他望着天空,发出绝望的呐喊: “呼噜……呼噜噜!” 苍天呐,你究竟把我变成了什么玩意儿?! ===== “啪嗒、啪嗒。” 轻微的震动由远及近,像是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在往这边靠近了。萧昀天赶忙闭上嘴,停止了呼噜叫,仔细聆听起来。 “老爷您别着急了,底下的伙计们已经全面出动,一定会赶在最后期限之内,为您找寻到最适合的异兽……” “唉!冬明啊,你说我能不急吗?为了这件事情府上整整忙活了两个月,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眉目。”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往萧昀天这边慢步走来。听见了人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向人类求助。灵活地呼呼滚动几下,他来到了草丛边缘。但在看见来人样貌的那一刻,他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和他们沟通的念头—— 因为从装束打扮来看,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现代人! 这是怎么回事? 谨慎起见,萧昀天小心地溜到一边,把自己藏进树丛中。他用短小的双手快速地扒拉了一下周围的草叶,把自己雪白的身子给遮盖起来,只留一双眼睛露出来,方便观察外面。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灰白的布袍子,打扮简单朴素,看年纪是个少年。另一个则装扮要华丽得多,看起来更为年长,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蓝宝石的大戒指。 只听那少年对装束华贵的男人说道:“老爷,昨日两名门客送来的那只大尾熊不是挺好的吗,毛乎乎的样子也可爱……说不定皇上会喜欢呢。” 被称作“老爷”的男人听了,连连摇头:“我们皇上喜欢白色。至于大尾熊——它皮毛颜色太深,体格又壮,虽然说不上丑,但是离皇上的要求还是差得太远。”他深重地叹了口气,“如果能找寻到身体小巧又通体雪白的那种小兽,一定符合皇上的意愿。” 身体小巧又……通体雪白? 萧昀天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目测一下,自己体长也就四十公分左右,不知道算不算小巧。但通体雪白这一点应该没错,他在水面的倒影里看见的毛色确实是纯白的。 周围细细的草叶扎在他的身上,弄得皮肤痒痒的,萧昀天被激得不自禁哆嗦了一下。他小心地左右晃了晃身子,用小短爪将草叶从身上扒拉下去。 忽然,老爷眼神一凛。他猛地转过头,朝着萧昀天的方向看过来:“是什么人在那里?” 萧昀天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轻微的动作都能引起那男人的注意。可来不及逃跑,那位老爷身边的小厮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疾步前来,一挥袖子,扒开萧昀天面前的草木。萧昀天只觉得眼前骤地大亮,然后身下一空,离开了地面—— 转瞬间,自己已经被那少年精准地抓住背部,拎了起来! “呼噜呼噜……呼噜噜!” 萧昀天拼命地挣扎起来,心里拼命叫着“放开我”,可他此时已经没有了说人话的能力,更无法挣脱少年有力的钳制。背部被单手抓住,他的手脚都太短,根本无法推开少年,只能在半空里胡乱晃动着身子。 那个叫做冬明的少年把不断挣扎的萧昀天从草丛里提溜出来,放在地上,对老爷叫道:“您看!刚才就是这东西藏在树丛里。不过……”他随手扒拉了一下毛团身上绒绒的厚实软毛,左看右看地检查着,“这不是咱们莫府院子里豢养的异兽,我不曾见过这个品种。” “哦?” 老爷也走上前来,蹲下身来正欲细看。趁着少年松开手、跟老爷说话的工夫,萧昀天慌张地翻过身。滚动前进的要诀早已忘了个精光,人类残存的本能驱使着他手忙脚乱地往前爬去。 “呀,这小家伙,还想逃跑!给我出来——” 老爷往前一扑,一把抓住了毛团的屁.股,把他从密集的草丛里整个拖了出来。 “呼噜!”大老爷们搞什么咸.猪手啊!萧昀天痛得叫了一声。他狠狠地瞪了抓住他屁.股的老爷,小短腿往后一掀,正好踢中了老爷的手腕。趁此机会,他磕磕绊绊地往前逃去,却和抢先绕到前方的少年撞了个正着。 第2章 莫府有毛团 见毛团自投罗网,少年挽起袖子,眼中闪烁着兴奋。 “老爷您别急——看我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萧昀天被那少年一巴掌整个掀翻,滚圆的身子顿时摔了个底朝天。他正要挣扎,却感觉到自己朝上的肚皮上被轻轻地抚摸了一把。 萧昀天身子一僵,接着,有种过电的感觉自他的肚皮上传来。 噫——好爽!好舒服!怎、怎么回事…… 少年的手轻柔地在毛团软软的肚皮上揉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舒爽感从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贯穿萧昀天的每一寸神经。毛团顿时舒服得失了警惕心,四肢伸展开来,滚圆的身体摊成了饼状。 “哈哈!老爷,捉到啦!这样它就不会再逃跑了!”少年得意地笑道,“老爷,对付这样毛绒绒的小兽,挠肚皮是最通用的妙法!哈哈哈……” 萧昀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少年的俘虏。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肚子下面被少年抚摸一会儿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跟丢了魂似的,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少年再度把便束手就擒的毛团提起来。萧昀天恨恨地踢蹬了一下小短腿,怒吼了几声“呼噜噜”,然而无济于事。 老爷从冬明手里接过不断颤抖的毛团,仔细而谨慎地打量着。男人审视的目光扫过毛团身体的每一寸,萧昀天感到极不自在,颤抖得愈发厉害了。突然,他身体一震,一阵酸麻的感觉席卷全身,“滋滋”几声响,眼前竟然有耀眼的电光闪过。 提着他的那位老爷被突如其来的电光击中手腕,不禁“嘶”地抽了口气,皱起了眉。冬明赶忙道:“老爷您小心,这东西来历不明,它可能受到惊吓时会作出反应。唉,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听了这话,老爷把毛团放在了地上。萧昀天微微喘着气,全身上下一片酸软。刚才皮肤上略过的酸麻让他感觉十分怪异。难道正如这少年所说,这就是这具毛团身体所作出的应激反应? 然而,眼前的人类并未就此放手。老爷蹲在前方,把毛团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看它毛色雪白,眼珠是紫色,倒和雪山上的画眉雪兽有些类似。不过画眉雪兽是直立着走路的,身形纤细,根本没有这么圆嘟嘟,而这东西——”他用手指戳了戳萧昀天软绵绵的身子,引得毛团一阵颤动,“不会是画眉雪兽的幼崽吧?” “回老爷,看外形,确实很像……” 画眉雪兽是什么东西?还幼崽?还嫌我长得圆?呸,我是人,我爸妈也是人! 萧昀天心中恼火,但又无法反驳。就见那老爷忽然冲自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还舔了舔嘴角,仿佛看到了美味的猎物。萧昀天心里惶恐起来——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蛋了,他不会是想要把自己弄回去炖汤喝吧? “呼噜噜!”救命啊,不要吃我!我是人,不是蠢毛团! 老爷不顾毛团拼命的呼噜大叫,再度把它提了起来,往胳膊下面一夹,抬腿往回走去。 冬明叫道:“诶,老爷,您这是……” 老爷一咧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他道:“冬明啊,真是天助我也——你看看,这小巧玲珑的身体,洁白光滑的软毛,不正是咱们皇上最喜欢的类型?”说着,他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我得赶快把这宝贝拿去给夫人瞧瞧看!” “唉,老爷,等等我——” 萧昀天被这体格强壮的老爷夹在胳膊下,一时间只觉得气闷不已,憋得连连咳嗽。在随着老爷的行走而不断颠簸的同时,他勉强看到了周围的景致:假山、草木、楼台……很显然,这里并不是现代社会的某个公园,而是古代某个人家的庭院!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朝醒来,不但身体改变了,就连所处的朝代、地点也完全改变了,他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爷到哪里去了,马上要用晚膳了,怎还不回……” 正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刻,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老爷闻声也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装束华丽的妇人在两名年轻女子的陪同下缓步走来。她容颜端庄秀丽,裹着精致绸缎织成的衣袍,各色金银珠宝点缀于其上,一看便知其身份高贵,来历不凡。 老爷看到妇人走来,连忙来到她的面前,话语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激动:“夫人夫人,我刚刚在后院的树丛里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你看——”他迫不及待地把胳膊下夹着的毛团抽出来,拎到了她的面前,“本将军终于找到了!” 老爷得意洋洋地笑着。夫人看到自己丈夫忽然拿出了一只雪白的毛团儿,她先是一愣,接着靠近几步,细细观察。那小家伙乍见了人,还狠狠地踢蹬了两下小短腿,令她觉得十分有趣。 夫人伸出纤细的手指。萧昀天见状顿时吓得够呛,用力挣扎起来。但她只是温柔地抚弄着毛团的皮毛,一边还轻声哄道:“毛团儿乖喔……”挠了挠毛团滚圆的身体,夫人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到底和莽撞的男人不同,夫人的动作很温柔。毛团被她轻柔的抚摸弄得很舒服,不知怎的就停止了晃动。大概真的如冬明所说,软乎乎的肚皮确实是毛团的弱点吧,被挠了之后就舒服得不想动弹。 见毛团不再乱动,夫人身后的两名小丫头也好奇地凑上前来,征得主子同意后,便大胆地伸出手,揉弄着软绵绵的毛团。 “哇……毛团好软好可爱!” “肚子下面也好暖和诶!” 小姑娘们揉着绵软的毛团,发出阵阵惊呼。 萧昀天乖乖任由她们好奇地摆弄,发出低低的呼噜噜声。眨巴眨巴眼睛,萌萌的表情又引起了姑娘们的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尖叫。 “天啊……太可爱了!” 夫人一边戳了戳毛团充满弹性的身子,一边侧过脸,问丈夫道:“这小兽,模样倒是可人,不过……它是何种异兽?妾身从未见过。” 老爷干咳了两声,“它的毛色和瞳色都与画眉雪兽一样,它……它或许是画眉雪兽的幼崽。”又急急地补充道,“夫人你看,这小东西长得秀气可爱,是不是正合咱们皇上的心意?再过几日就是异兽甄选大会,如若把它拿去参选,说不准真的会被皇上看中。夫人觉得呢?” 等等……什么?异兽甄选大会? 毛团呼噜两声,然而并没有人理睬。 夫人不似老爷那般脾性急躁。她放下手,冷静地看着老爷,道:“这只异兽无人曾见过,老爷怎可把来历不明的异兽呈给皇上?何况它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凑巧,正赶在甄选御前圣兽的前夕?老爷,不能参加选秀大会事小,倘若这异兽藏有什么玄机,对皇上或宫人造成威胁,岂不亏大?” 听了夫人的这番提点,老爷也从最初的狂喜中回过神,逐渐冷静下来。 “唉……如果这只也不行的话……咱们莫府可究竟该如何是好哇!” 老爷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先前眼神里兴奋的火苗被浇了个透灭,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沮丧。 见他那般,夫人沉默了片刻,又抚摸了毛团一会儿。她似乎对这漂亮的毛团也舍不得放弃。思量了一会儿,她放松了口吻道:“离圣上的新春祭典还有三日,在那之前若能够查明这只小兽的由来,老爷便放心拿它参加选秀吧。” 听她松口,老爷重新振奋起来:“好,好啊,还是夫人通情达理!若能确认它的身份,把它送上选秀大会,保管能大放异彩。看看这柔软的皮毛,这可爱的肚子,啧啧啧——”边说着,边把翻着白眼的萧昀天在手里揉圆搓扁,捏成各种形状,“哈,咱们莫府毛团一登场,准能将其它世家进贡的都比下去,获得圣上恩宠!” 萧昀天梳理着他至今听到的一切,逐渐明白过来:这老爷把自己抓过来,原来是要拿去献给皇上,而且是——参加异兽选美?! ===== 莫府,书房内。 “小毛团,乖乖张开小嘴,吃东西……来……” “呼……呼噜噜!” 正值冬日,点着暖融融香炉的房间里,穿着厚实外袍的莫府家主莫将军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小碗和小勺,正努力把盛满肉羹的小勺子递到面前雪白毛团的小口里。 萧昀天看到那年轻将军跟哄小孩似的,用小勺一口一口地把肉羹喂给自己吃,心里既好笑又无奈。他已经被将军喂着吃了大半碗,肚子涨得不行,但本来就圆滚滚的身体让他的饱腹之状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而五大三粗的将军固执地以人类的饭量来估测自己。他坚持不懈地向毛团递来勺子,想把剩下半碗粥也塞进毛团嘴里。 “乖乖毛团,为何不吃了,嗯?” 这粗枝大叶的将军只在两个“人”面前用这么温柔的方式说过话,一个是他的妻子白慧,将军夫人亦是当今圣上的堂姊灵慧公主;另一个,就是眼前的毛团萧昀天了。拥有着现代成年人灵魂的萧昀天被他这么哄着,实在是哭笑不得,但他用小手摸摸自己滚圆的肚皮时,只觉得胃中胀痛。 迫于无奈,他试着张大嘴巴。 莫将军以为毛团儿终于乖乖听话了,欣喜不已,赶忙将满满一大勺肉羹塞向它的口中。抢在这之前,萧昀天大声地: “嗝——!” 莫将军一惊:“你这小东西,难道是在打饱嗝吗?” 萧昀天忙不迭点点头——或者说,晃动了一下身体,以表达肯定。谁叫他的脑袋和身子都连成一团了呢? 莫将军见状,有些惊诧:这小东西,难道是听懂了他的话,在给他回应? 第3章 吾名霜雪仙团 在莫将军所生活的这片大陆上,生活着数不清的异兽。它们的形态、性格多种多样,能力也不尽相同,有部分异兽还能和人类沟通,而这种通人性的异兽往往等级非常高。难道这毛团子其实是高等异兽? 为了证实内心的猜测,莫将军思量片刻,转而试探着对萧昀天说道:“毛团儿,你若是不愿吃肉羹,那我拿后山的蔓藤蛇草给你吃,可好?” 蔓藤蛇草?那究竟是想让他吃蛇还是吃草? 萧昀天呆呆望着,不知他是何意。 发现那毛团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认真思索的模样,莫将军心里愈发怀疑。他又道:“蔓藤蛇草是动植体,它夏天是蛇,冬天则变成草,可以当作素食。咱们府上新捉到的大尾熊甚喜此物。你既不爱吃荤,那么尝尝素食如何?” 萧昀天慌忙摇晃着身子,连连摆手。听将军这么说,他猜测,那蔓藤蛇草很有可能其实就是蛇类,只不过进入寒冬之后便开始冬眠,形态类似草叶,被人当成素食。他可不喜欢吃蛇。 “摆手”这个动作,不论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在当前这个不知是何方的国度,都凑巧的表明了“否决”的意思。看到毛团左右晃动身体和小短爪表现出排斥,莫将军忍不住脱口道:“你莫非真的是高等异兽,居然能听得懂本将军说的话?” 他这突然的一喝,让萧昀天也是一吓。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 萧昀天心中惶惑,这将军该不会真的看出来自己其实是人变的吧?然后……然后会怎样?把自己当成妖怪宰掉?当成稀奇进贡给皇上?还是拿去做解剖实验? “哈哈。”看见毛团吓得呆住,莫将军意识到自己表情可能太过凶恶。他一笑,拍了拍萧昀天的背:“别怕,我们白国上下也有不少通人性的异兽出没。本将军刚才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哈哈,如此看来,你的确是高等的异兽。” 他说着拍拍巴掌,露出笑容:“本将军就知,像你这种毛色纯白无暇、模样可爱的异兽,十有八.九是神圣灵兽。哎呀——”说着,他伸出温暖的大手,将萧昀天从桌上抱起来,小心地抚摸着,“灵兽啊灵兽,你莫非真是上天派来助我莫家的吗?这年新春祭典,我莫府总算有机会,可以好好地风光一回了……” 被他揉搓不止的萧昀天内心里十分无语:大兄弟,恐怕你真的想太多了…… ===== “毛团儿乖,再来一次。” “呼噜……” 萧昀天疲惫地躺在柔软的小垫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并笃定心思不去理会一旁莫将军深情的呼唤。紫色的大眼睛斜斜地睨了一眼,看着那高大的将军手里拿着三只小彩球,拼命想要催自己起身继续练习,他心里叫苦不迭。 自从确定要送自己参加所谓的萌兽甄选会之后,莫将军便每日坚持不懈地过来“训练”他。异兽甄选并不是只凭借出色的外形就能获得优胜的,在展示外表之外,参选的异兽们还要进行各色的才艺表演,以出色的技能赢得皇上的好感。 这些天来,莫将军一直试图教毛团学会抛接小彩球的技能,好在甄选大会上一展风采。为了鼓励训练,莫府全员出动为其做后援,给毛团烹饪了精细的伙食以调养身体,还临时搭建了专门的小窝供他好生休息。 抛球表演的内容说来也简单,但做起来并不容易。依靠着小短腿的支撑,萧昀天滚圆的身体艰难地直立起来,然后伸出短短的前爪,同时抛接多个小彩球。 本着报答收养之恩的想法,萧昀天刚开始还认真地跟着他练习。但由于自身条件的限制,长时间苦练的成果并不显著,毛团同时抛接三个小球已经是极限,而多到四五个的时候往往会手忙脚乱。这副圆滚滚的身子实在是不适合这种灵巧的运动,还不如表演翻跟头来得实在呢。 枯燥劳累又未能取得成果的训练变得越来越索然无味,再加上多次失败带来的挫折感,让毛团逐渐失去了练习的兴趣。萧昀天常常咸鱼般地瘫在小垫子上,只想整天吃吃睡睡,甚至演变为一看见圆形的小物品就两眼昏花,恨不得躺地装死。 为此,莫将军想了很多办法来鼓励他继续训练。或用可口的美食引诱,或用精巧的玩具来讨好,甚至还亲手给毛团按摩肚皮。在这样的鼓动之下,萧昀天强撑着又训练了一段时间,但终是承受不住这压力。在一次抛小球的练习中,毛团滚圆的身子不慎摔得四脚朝天,彻底晕死过去…… 毛团生病了,变得怏怏的,滚圆的身子如同气球般瘪了下去。这次突发的病况吓得莫将军再也不敢强求毛团抛小球,所谓的才艺训练也就此告终。莫将军苦笑着:看来,几天后的异兽甄选会的演出,只好听天由命了。 ===== 由于莫将军意外发现萧昀天“通人性”的本事,萧昀天在将军府上下众人眼里的形象,从来历不明的小怪物,变成了光芒四射的“灵兽”。按照他们白国人的说法,能够和人类心意相通的灵兽,基本上都不是恶兽。再加上萧昀天有着人见人爱的萌萌外形的加持,就连府里惯来行事小心的莫夫人白慧,也默许了他把毛团带到皇帝面前的意愿。 “不过,这只灵兽的具体品种还未确定。到时要以何种名义进献给圣上呢?” 时间紧迫,莫将军府里的人没办法确认毛团是否真是画眉雪兽的幼崽,哪怕画眉雪兽也同样是灵兽种族。在这个问题上如果处理失当,轻则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重则被冠上欺君的罪名。即使当今皇帝与莫家来往密切,皇帝本人可能不会在此小事上过多纠结,但难免落人话柄。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莫夫人决定给萧昀天重新命名,权当他是将前人未曾发觉过的异兽品种。 “夫人,不如叫它‘雪山圣球’,如何?” 思忖良久之后,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莫将军终于憋出了这么个名字,却换得夫人轻轻摇头,“此名符合它的形容,但是未免太过直接。且‘圣’字切不可随意使用。” 萧昀天也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抗议:这名字他一点也不喜欢,听起来还很胖。 莫将军听出夫人的提醒,挠了挠头,“那……” 莫夫人低头,和那毛团紫水晶般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着。片刻,她柔声道:“‘霜雪仙团’,如何?” 莫将军一听,喜上眉梢:“好名字,好名字!”他说这话并不是在吹捧自己的妻子。事实上,五大三粗的武夫难以再想出什么新的花样来,不论夫人说了什么名,他都会拍掌叫好的。 而萧昀天自己也挺满意这个名字,听起来简洁易懂又有范儿。他伸出短短的前爪,拍了两下。 “看,毛团它自己也喜欢这个名字呢!夫人不愧是夫人,博学多才,可比本将军强上许多。”见萧昀天似乎也表明了赞同,莫将军忙讨好地对妻子说道。 莫夫人掩口笑道:“好了老爷。在送它参加甄选之前,来做最后的准备吧。” 三日后,正是新春祭典,也是奇珍异兽甄选大会的开幕。而从莫将军府上到皇宫还有一定的路程,需要提前出发。 临行前,莫夫人还特意让将军带上了一小盒纯白的妆粉,用以装扮霜雪仙团,使其毛色更加光滑透亮。毛团萧昀天承载着莫家上下数百号人的殷切期望,离开了莫氏府邸。莫成威一行从其所安居的墨城出发,日夜兼程赶路,最终来到了白国的国都雪城。 一路上,萧昀天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理,他在莫将军的膝上抻直了身子,努力伸出前爪,扒开马车的布帘往外看去。抱着毛团的莫将军见状笑道:“你这小灵兽,是不是在山野间游荡惯了,所以在人间还不习惯?”说着,这将军当起了小毛团的导游,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白国的事情。 原来,这次他要前往的,正是白国一年一度的新春祭典。每年的春日前夕,白国皇宫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皇帝将会邀请举国上下的各大世家子弟和官府要员,来宫内庆贺新年。 白国是这片兽世大陆的中原四国之一。兽世大陆——顾名思义,土地上奔跑着数不清种类的异兽。这与萧昀天成长的地球现代社会有极大的差别。异兽们作为这片大陆上与人类共存的生灵,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不可缺少的角色。 白国国内多山川雪原,各类异兽层出不穷,世世代代的统治者也对之极其重视,不但有以异兽为主题的各种节庆,百姓的生产生活少不了异兽的参与,甚至白国的军队也有一定数量的异兽充任。上到皇帝贵族、皇宫都城,下至平民百姓、山野园田,异兽已彻底融入这个国度。 “这次的新春祭典,是新皇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庆典。往年都是各大门阀世家进贡几只珍惜品种的异兽就好,咱莫家军营里有的是威武刚强的神兽,随便拿俩出来都能威震四方,故而从未遇上过难题。可偏偏今年不同。唉……两个月前德王爷向皇上进谏,说既然是新皇登基后的头一回庆典,也要有‘新气象’。” 莫将军叹了口气,轻抚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新皇偏偏有喜爱天下美丽的异兽的嗜好。他年纪轻轻,不爱金银财宝,也不迷恋美色——谁叫新皇自身就是白国一等一的美人呢?” 闻言,萧昀天有些诧异地瞟了一眼,却见莫将军眼睛微微眯起。粗犷豪放如他,在提起那新皇的时候眼里也有一瞬间的恍神。萧昀天知道,这位将军可是个宠妻狂魔,对自己端庄秀丽的妻子倍加爱护,常常自豪地宣告莫家夫人是白国第一美女,他自身也对普通的美人都看不上眼。而这次,莫将军居然表示白国的新皇是“一等一的美人”——这番破天荒的赞誉从他口中说出是对美人极高的评价了。这不禁让萧昀天感到惊讶。 发现毛团紫色的大眼睛看向自己,莫将军赶忙用手指敲了一下它的头顶:“小团子,本将军就是随口一说,而且这话也只能私底下偷偷地说——新皇虽然是大美人,但也是我白国的一国之君。你到时候在圣上面前不许做出冒犯的事情,可有好好记着?” 毛团抽搐了一下。莫将军似乎看到它冲自己翻了个白眼。 “喂,你这小团子!” 萧昀天挥动小短爪,将莫将军的手从自己身上拍落,灵活地滚到座位软垫的另一边去。 莫将军啊莫将军,我怎么觉得,相比我这只不能说话又行动不便的团子而言,你这嘴大能跑马的性子更加值得夫人担忧呢?那新皇再美也只是男子吧,莫非我还会被男人迷得走不动路不成? 这么想着,可心里仍是对于那新皇感到不由自主的好奇。不着边际的幻想慢慢占据着萧昀天的大脑。 这位喜好收集萌兽的美人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 第4章 皇帝白疏羽 白国首都雪城。皇宫内。 新春祭典的到来使得平日里严肃清冷的皇宫多了几分生气。新皇登基不满一年,由于他本身性子寡淡又终日忙于国事,至今还未立后妃。后宫里便也只有他的生母,当朝太后在内居住,宫中人员稀少。而为了庆典做准备,宫人们尽心布置,往日沉闷的皇宫如今变得张灯结彩。 太仪宫。 一道白色的身影款款步入步走进庭园。在院内布置的几个宫女看见来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低身行礼:“恭迎圣上。” “平身。” 白疏羽淡淡地点头,示意宫人们莫要声张。宫女和侍从们无声地立在两旁,看着身形颀长的年轻皇帝从他们面前漫步走过,向着太后的寝宫门口走去。 他的心腹侍从舒格低声询问:“皇上,请问是否需要通报太后?” 白疏羽轻声道:“不急,朕在门外等太后。” 太后温氏是白国现任皇帝白疏羽的生母。在先皇崩逝之后,太后有很长的时日都沉浸在伤痛之中,身子骨也一直抱恙,终日郁郁寡欢。此番,皇帝采纳德王爷的提议举办御前圣兽甄选大会,向全国各地征集可爱讨喜的异兽,其中便有讨母亲开心的考量。 日头渐渐升高了,寒冬里单薄的日光斜斜地映在地上,随从们在白衣翩然的皇帝身后陪同着静静等待。终于,太后寝宫内传来了声响,两名宫女走出,轻轻推开了太仪宫的朱红色大门。 宫女们一推门,就见皇帝静默地立在门口,不由得一惊。白疏羽身着一身华贵的白色皇袍,秀美的银白长发柔顺地垂在腰后,瞳色浅浅的眸子里带着宁静如水的祥和。阳光从他的背后斜照进太仪宫前,为这白色的人影镶上淡淡的金边。 皇帝的容颜俊美却不张扬刺目,即使收敛起身为帝皇的锋芒,也暗含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宫女们不敢将目光多停留在他的身上,纷纷欠身行礼,有人已经入内前去通报太后了。 不多时,太后的贴身侍女走出,恭敬来请皇帝。白疏羽步入宫内,辗转看到太后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小桌前。 “皇上为何早早就来,也不令人通报哀家。在宫外等了许久吧?” “无碍,朕只是稍等片刻,不想叨扰太后。”白疏羽轻轻摇头,在桌前坐下。侍女们将早餐茶点陆续摆上桌,接着便快速退下,只留皇帝母子在里用餐。 “又是一年新春……”太后看着宫内焕然一新的装扮,喃喃说道,目光飘向远方,似乎想起了什么。 白疏羽回想起去年今日,正是先皇病重危急之时,宫中人们无心过新年,自己和母后一直在为先皇的病情操劳。如今一年过去,宫里也物是人非。 他看到太后禁不住触景伤怀,便话锋一转,道:“明日就是新春祭典了,届时各大王族世家都会前来拜贺新年。他们将会带着全国各地的奇珍异兽齐聚在皇宫前殿,到时一定热闹非凡。太后也去看看,如何?” 太后了然,收住了感伤的神情,不着痕迹地转换成淡淡的笑容:“好啊,哀家也是时候该出这太仪宫走走了。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像样子。” 白疏羽亲手为母亲斟上热茶。太后谢过了他的好意,又茶水正要入口,忽而低低地问道:“哀家听闻,此次祭典上举办圣兽甄选大会的主意,是德王爷提出的?” 皇帝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点了点头:“正是。”他浅色的眸子对上太后深邃的目光,看出母亲眼里的警戒之色,轻声道:“孩儿有分寸。” 后宫中人不得干政,太后口里不便明说,但白疏羽已经知晓她的意思。 这德王爷是先皇的胞弟,新皇的亲叔叔,他在朝中军中都极有权势。先皇驾崩后有段时间,朝内曾人心不稳,德王爷自身对于新皇上位的态度也一度模糊不定,既未表明支持,又未真的做出违抗之事。 太后和白疏羽对这位王爷非常忌惮。毕竟白疏羽年纪尚轻,先皇又过世得早,和羽翼丰满的德王爷相比,他的手中势力显得较为薄弱。 好在白疏羽登基后的这些时日,德王爷并没有明面上的动作,新皇政权逐渐安定下来。近日里德王爷唯一的举动,就是提议为庆贺新皇即位后的第一个新春而举办异兽甄选大会。 德王爷究竟作何打算,白疏羽不得而知,但他明白此人贪恋权势,必然不会对皇位善罢甘休。更何况白疏羽至今未有婚配,没有皇嗣。在立下储君之前,德王爷还有的是机会。 用过早膳后,太后的贴身侍女牵着一只毛色火红的炎尾犬走来。宫中装饰皆为淡雅素色,通体火红的炎尾犬在宫内兴奋地蹦跳着过来,这抹亮色反而给清冷皇宫增添了不少喜庆。太后将心爱的宠物从地上抱起放在膝头,炎尾犬呜呜低叫着,乖顺地用灼热的体温给主人取暖。 “太后,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正仪宫了。” 太后将白疏羽送出宫门,抬起冰凉的手握了握他的手腕。白疏羽看着母亲的眸子,轻轻一点头,告别太后,踱步离开。 异兽甄选大会……或许会上演一场好戏呢? 白疏羽嘴角勾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心思沉沉。 ===== “将军,要不还是让冬明来吧……快要赶不及了。” “别别,一会儿就好了。” 马车内一片手忙脚乱。萧昀天被莫将军的大手按在车座上,嘴里呼噜呼噜个不停。原因无他,莫府大将军想赶在选秀大会前的最后一刻,再给团子的皮毛上多涂点夫人给他的妆粉,却因为毛手毛脚而搞得一塌糊涂。被他按着摆弄来摆弄去的萧昀天气哼哼地趴在座位上——他早已经选择放弃治疗。 一旁的随从冬明看着着急:“老爷,再不出去的话,咱可是会迟到的!” “好啦,马上。”心急的莫将军手一抖,只听噗的一声,小半盒妆粉统统倒在了萧昀天头顶上,飞扬的粉末呛得团子连连咳嗽。 “咳咳、呼噜噜……!” 见状,将军心虚地瞅了表情僵硬的冬明一眼,在毛团身上胡乱抹了两下,然后抄起团子就下了马车。 “唉——老爷,等等!” 莫将军体格健壮,走路带风,连步伐轻盈的冬明也追赶得气喘吁吁,更别提被他抓着的萧昀天早已被颠得天旋地转。两人带着一兽急匆匆奔入皇宫大门,有侍从前来接迎他进入宫内。 “嚯,这皇宫,啧啧,啧啧啧……真个壮观!” 在正仪宫前殿外的大广场上,场地被布置得华丽无比。皇亲国戚、世家子弟、官府要员……这些白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此齐聚。侍从对莫将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在前排落座。 莫将军抱着毛团,冬明跟在其身后,他们找到了定好的位置,发现周边已经差不多被坐满了。他座位左手边的男人正和旁人相谈甚欢,一抬眼看见匆忙赶来的莫将军,调笑道:“莫大将军,你又来迟了。” “骆诚,你倒是来得早。我路途上耽搁了。”莫将军微喘着,好歹落了座。身边,同为军中名将的好友骆诚同他寒暄了两句,目光落在莫成威揣在怀里的毛团身上。 “哈哈,成威,想不到你这老爷们也这么娇气,还拿了手焐子过来!”骆诚和莫将军一样,都是大咧咧的豪爽性子,他粗略地看了毛团一眼,就哈哈笑起来,“怎么,还怕冷?” “这可不是手焐子。”莫成威说着,把毛团整个从怀里拿出来,“你看,这是本将军今天要进献给圣上的礼物!” “哈?” 听他这么一说,骆诚定睛一看,只见毛团转了转紫色的眼珠,懒洋洋地咂巴一下嘴,算是给他打了个招呼。 “咦,果真,这东西是活物!长得和手焐子差不多,想不到居然是会动的。” 他伸手就要抢来看,莫成威忙把手一缩,“诶——等等,我刚给我的宝贝灵兽精心梳妆打扮过,你可别把它又弄得乱七八糟了。” “哼,小气。”骆诚调笑道,旋即,他凑过来,神秘地说道:“你这只白毛团虽然可爱,但绝不及我家异兽。” “哦?”莫成威面露不服,道,“拿来看看。我不信还有比我家灵兽更加水灵动人之物!” 被他紧紧抓住的萧昀天翻了个白眼:莫将军你可真是不善言辞,这番夸赞竟说得如此肉麻! 但骆诚又卖起了关子,闭着眼晃了晃脑袋,表情十分欠打:“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来宾们入座完毕,新春祭典开始了。萧昀天听着丞相在前面宣读冗长的皇帝诏书,宛如回到了中学时代的校长讲话,听得无聊透顶。 他眼珠滴溜转动,目光搜寻着传说中的美人皇帝的方位,想要一睹圣颜。无奈,那皇帝坐得离他太遥远,萧昀天又被莫成威当成宝贝一样死死抱住,身体难以动弹。 再怎么抻直身子也看不到美人,萧昀天只好作罢,趴在莫成威的膝头打起了瞌睡。 终于,各种冗繁的仪式过后,快和萧昀天一样昏昏欲睡的莫成威在好友的提醒下打起了精神,顺带戳了戳萧昀天,小声提醒道:“喂,毛团,别睡了,快要轮到你上场了。今日是开年第一日,你可得给咱们莫府争个好兆头!” 毛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四肢。 “御前圣兽甄选开始——请进献者依序排列……” “时候到了,咱走起!” 临场之际,骆诚才命令随从打开自己座位后方蒙着黑布的笼子。萧昀天好奇地转过眼,想看看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极品宝贝”是什么模样,但在对方露面的那一瞬间,他登时呆住:骆诚的笼子里关着的不是别物,正是一只个头巨大、皮肤花花绿绿的怪家伙。那东西一见天日,仿佛是被阳光所刺激到,呆愣片刻后就大声吼叫起来: “呱!呱呱!呱呱呱——” 突然爆发出的吼叫声让在场的人们纷纷侧目,而在近前的萧昀天和莫成威没有防备,差点被这震耳欲聋的巨大呱呱声掀翻在地。 “哈!这就是本将军的制胜法宝——湿地芙蓉蛙!” 看见一人一兽惊呆在原地,骆诚得意地介绍道。而这还没算完,在芙蓉蛙高声吼叫之后,巨大的音波震荡得萧昀天胃中不适,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毛团身子一缩,一股熟悉的酸麻感掠过周身皮肤。“滋啦”几声响,只见耀眼的电光一闪而过。莫将军被电得一缩,嗷的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手。毛团噗的摔在了地上…… 第5章 毛团见皇上 芙蓉蛙“震撼登场”,所发出的巨大音波引得在场的人类和异兽都大吃一惊,更有距离近的其它异兽被震得狂躁起来,纷纷尖叫着慌张逃窜。会场内一度陷入了小幅度的混乱。 这骚乱让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们紧张起来。由于距离得远,侍卫们看不太清座下发生了什么,提高了警觉。但瞳力过人的白国皇帝却将那毛团和巨蛙看得一清二楚,他轻轻抬手,示意侍卫们不要慌张。 白疏羽的贴身卫官夜莺此时领命,独自前往混乱发生的源头。看见皇帝身边的卫官长夜莺走过来,莫成威和骆诚赶紧整理好仪容,保持严肃。 黑发的俊美卫官也不多问,只一欠身,道:“两位将军稍安勿躁,请携带您的异兽,依序呈给皇上过目。” 进献者们纷纷领着自己的异兽,从座上站起。莫成威小心地拍去毛团身上沾染的灰尘,将它抱起来,跟着队列往前走。骆诚紧跟在他的后面,好歹教训着让自家傻蛙闭了嘴,一蹦一跳地跟在自己身旁。 由于前方视野开阔,萧昀天得以看到其他进献者所携带的异兽。后来他才发现,像骆诚那样审美奇葩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进献者带来的异兽都比较符合莫将军之前说过的皇上的喜好,以白毛色、小体型居多。 一路比较下来,获得皇帝以及众位要员好评的,有洁白纯美的羽凰,有仙气缥缈的走地参,还有脑袋圆圆的白霜菇。 “快要轮到咱们了……” □□叨着,莫成威已经走到皇帝近前。他站住脚步,将怀里的毛团用双手托起,呈到皇帝面前:“此乃雪山灵兽‘霜雪仙团’,请圣上过目。” 随着莫成威的举托,毛团扭转了一下圆滚滚的身子。往前方看去,只见高高的台阶上方宝座上,坐着一道雪白的身影。男人戴着华贵的金色皇冠,柔顺的银白色长发束在脑后,皮肤水润白皙,凤目狭长,瞳色浅浅的,面上唯有红唇一抹,将秀美清冷的面容点缀得灵动惑人。 美人皇帝身着白色的皇袍,上有金色的丝线描出精致的图案。这清秀美人配上精美的装束,更衬得他冷艳出挑。萧昀天一时对这帝王的美貌看得呆滞,嘴巴张得圆圆的,直到皇帝浅色的眸子看向自己,他方才惊觉自己早已失态——作为一只毛团,他竟然盯着白国最高的统治者,看得怔怔出神! 跟美人皇帝对视的那一刹那,萧昀天只觉得自己的心魂被对方眼底的波光击中了,他身子一颤,只觉得脸蛋发烫,之前莫将军嘱咐过他的什么圣上面前不得无礼的话全都忘到了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太美了! 过去,萧昀天很少想到用“美”这个词来形容男人,更何况眼前的皇帝并没有半点柔弱之气。只是,面对着这位装束优雅华丽又自带非凡气质的高颜值美男,萧昀天一时词穷,除了“美”之外,着实想不出任何用以形容对方的语言! 而另一边,白疏羽看着莫成威手中托着的毛团,圆乎乎的像一只大汤圆,紫色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一眨也不眨,头顶的呆毛高高竖起。而通体雪白的毛团儿的“面颊”处,居然透出了一丝红晕。他微微有些吃惊。 目光后移,皇帝发现莫成威因为这一时刻而紧张得额前冒出冷汗。他淡淡笑道:“将军莫要紧张。这名为‘霜雪仙团’的异兽,朕此前从未见过,不知是否是白国境内的异兽品种?” 莫成威听皇帝语气轻松,也略微放松下来,答道:“回禀皇上,‘霜雪仙团’是末将后院里豢养的灵兽,来自我白国的雪山。” 白国多雪山,而莫府后方不远处确实就有几座高大的雪山。莫成威在后院里捡到了毛团,其实却不知其真实来历,只得从体貌和习性上推测这是来自雪山的某种生灵。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莫将军带来的雪山灵兽很有灵气。平身吧。” “谢皇上。” 莫成威松了口气。皇帝并未深究这异兽的来历,而且貌似对毛团印象不错,还给了“有灵气”这般的高度评价。他走回席位的脚步逐渐轻快起来,要不是场合严肃,他高兴得简直想哼起歌来,暗地里在毛团绵软的身子上狠狠揉了两把。 而他拿着的毛团心思恐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直到被从皇帝面前带走,萧昀天都没能从皇帝那冷眼的美貌暴击下回过神来:天啊,这异世竟然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而且还是男人!接着他忽然间悔恨起来:要是自己还是个人类,该有多好啊,而如若是能和这位美人皇帝交流一番…… 毛团儿激动得抖个不停,嘴里“吸溜吸溜”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回到坐席上的莫成威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戳了戳毛团滚圆的腰部,引得毛团又是一阵颤动。 “嘿嘿,小团子真争气,看来这回的初选咱们是志在必得,定会通过!” 正说着,萧昀天看到莫将军的好友骆诚带着芙蓉蛙往回走来,脸上的神情表明他非常丧气。 “骆诚,你怎么……” “唉!”骆诚没精打采地坐到他旁边,整个人好似霜打的茄子,“皇上品评,说我的芙蓉蛙刚猛有余,适合在战场上一展雄风,但作为御前圣兽似乎太为聒噪。” 似乎是为了印证皇帝的金口玉言一般,骆诚身后的芙蓉蛙大声地呱了一句。唯恐这家伙再次添乱,骆诚的两个随从不由分说把笼子搬出来,把个头近一米高的芙蓉蛙塞了回去,然后给笼子重新蒙上黑色的幕布,把它捂得严严实实。芙蓉蛙被关在笼子里,不甘寂寞地呱呱了两声,之后便呼呼睡去,再无动静。 又过了一段时间,第一轮的初选已经结束。萧昀天脑子里被皇帝的美貌形象占得满满的,印象挥之不去,对于结果的公布根本心不在焉。只有莫成威,在听到自己“霜雪仙团”的名字被念到之后,激动得握拳往下狠狠一击,把毛团捶成了一张饼。 “兄弟,咱们被选上了!” 堂堂大将军欣喜若狂,对着一只毛团称兄道弟起来。 旁边,可怜的骆诚将军不出意料地落选了。他伸手爱抚着黑布笼子的顶部,发出沉重的叹息,“唉!芙蓉蛙啊芙蓉蛙,你还是跟着本将军驰骋沙场吧……如圣上所言,在战场上纵横四方、立下赫赫功勋——那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经过了第一轮的初步筛选,两百多只参选的异兽□□有二十只入选第二轮。而第二轮的评比将会甄选出最终的两名胜利者,获得御前圣兽的荣耀封号。异兽的进献者也将获得丰厚的赏赐。 听罢,莫成威将军雄心勃勃地展望起霜雪仙团的未来:“如果真能被选为御前圣兽,那么毛团你就可以正式入宫,陪伴在圣上左右……不过,这第二轮的甄选,会以何种形式来进行呢?” 萧昀天迷糊间只听见了“陪伴在圣上左右”这句话,一个激灵,身上软软的毛瞬间竖直了起来。只见电光闪过,莫将军再度发出惨叫声:“啊……麻死我了!小团子,你切莫失态啊——沉住气,沉住气……” 而现在的萧昀天,已经开始默默盘算起了在第二轮甄选中获得优胜的方法。其实在此之前,萧昀天对于参加甄选的事情一直抱以敷衍的态度,毕竟他曾经是人类,至今也从未真的把自己当作灵兽看待过,对这莫名其妙的现状既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看在莫将军收留照顾自己的份上,萧昀天勉强配合他来参选。可……或许就是美色误人吧,方才的那一场对视之后,萧昀天头一次生出了认真参赛的念头。 不过,他也不仅仅是因为被皇帝的美颜所打动才作此决定。更重要的是,在莫府的这几天,他感觉到莫成威手里现有的条件太有限,如果想要弄清自己变成毛团的原因、并争取再度变回人类,就不能被困在莫府这个狭小的地界里。 唯有遇见更多的变数,才能得到更大的可能! 而在视野范围内所及,整个白国拥有最大权势、最多资源、最强能力的,正是白国的帝王!倘若能够接触到他,是否意味着自己有了更多更好的机会,来达成目的? 远远地望向前方,毛团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不过在一旁的莫将军看来,他的团子笑得好蠢哦! ===== 第二场甄选是在夜晚。在那之前,莫成威带着毛团参加了皇宫的晚宴。由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莫将军喝了不少酒,与众位友人说笑的嗓门也越发大了,咋咋呼呼地闹腾起来。好在新春祭典本就以热闹为主,此举算不得失礼。 毛团被喝嗨了的将军晾在一边,他努力抻直了自己短短的前爪,从将军桌子上的碗盘里将想吃的食物拖出来,艰难地扒拉到嘴里,同时漫无目的地在席间张望。 偶然地,萧昀天注意到有个身着一袭黑衣的男子走到在上席落座的皇帝面前,欠身向他敬酒。 此人的出现引起了萧昀天的兴趣。白国以白色和金色为尊,席间的贵族高官们都是以白色或金色的装束为主,而这位敬酒者却是一身黑。黑发如瀑,黑袍拖地,他在众人间显得非常突兀。 见四下里无人注意到自己,毛团从桌上灵巧地滚落下去,一路悄悄前行至御前侍卫的警戒范围边缘,仔细聆听起来。 走到近前,萧昀天看清了那名黑衣装束的男子。不知怎的,他从那人身上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陌生气焰,和莫将军、骆诚等白国人截然不同。 “……参见白国圣上。在下风舞阳,是来自北界魔国的使臣。”男子躬身行礼,“祝愿陛下身体安康,祝愿白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免礼。赐酒。” “谢陛下。” 使臣将御赐美酒一饮而尽,同时让随从们奉上礼盒,打开来,内里盛放着华丽硕大的珍珠和宝石。“此乃北界魔国的君王赠予白国皇上的新春礼物,望陛下笑纳。” “请使臣代朕谢过北界魔国君王之好意。” 侍从上前将魔国的礼物收好。那使臣又说道:“在下此番前来,还携带一只神奇异兽准备进献给陛下。今日又恰好赶上贵国的新春祭典,不知可否让魔国的异兽也参与陛下的甄选大会?” “哦?”皇帝一挑眉,淡淡说道,“此次甄选大会上的异兽来源多种多样,本就不分国别、地界。使臣有心,魔国来的异兽当然可以参选。” 听到风舞阳提出让他所携带的异兽也参加甄选大会,皇帝近前端坐着的一名皇族男子忽而冲这名使臣发问道:“素闻魔国盛产凶兽恶兽,然,此次甄选大会旨在为圣上挑选侍奉在左右的御前圣兽。来使这提议是否妥当?” 第6章 萌兽甄选大会 闻言,萧昀天把目光转向那名发话的皇族。只见那名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他看上去年纪偏大,穿着华贵无比,外袍上点缀着无数华丽的金银珠宝令人眼花缭乱,装束甚至比席间身份最尊贵的皇帝还要奢侈几分。 这名皇族突然的发问引得使臣侧过脸看了看他。风舞阳一笑,转而对皇帝说道:“北界魔国确实盛产各类凶兽,但今日在下带来的异兽绝不是随意伤人的凶兽,而是吾魔国雪原上的灵兽。吾魔国虽非中原国度,但亦重礼数,断不敢将威胁到陛下安危的恶兽献出。” “朕相信魔国来使定有分寸。稍后的异兽甄选会,请来使带着魔国灵兽参加吧。”说着,皇帝朝着那中年贵族瞥了一眼,“德王有心了。” 风舞阳谢过了皇帝,转身回到席位上。坐在皇帝近前的德王没有再多说话,但和皇帝如出一辙的浅色眸子却一直牢牢盯住魔国使臣的背影,表情深不可测。 萧昀天也望着那黑衣使臣的背影,对他所说的那只雪原灵兽有些好奇。这次皇帝让使臣风舞阳带来的异兽直接保送进入第二轮参选,他的竞争对手又多了一个。 “呼噜噜……” 看见远处莫成威将军有些微醺,在坐席边左晃右晃,好似在寻找着什么,萧昀天怕将军会以为自己跑路了而慌张,决定结束自己的游荡,回到他那边去。 临走时他又往皇帝座位边看了一眼。皇帝正和坐在身侧的一名中年妇人说笑,看他们的座位排列,皇帝和她几乎是平起平坐的,那名妇人的地位显然非常尊贵。再结合她的面相年龄,萧昀天猜测她可能是皇帝的母亲,也就是当朝太后。 皇帝白疏羽正和母亲饮茶,忽然感应到有股打探的目光正在看向自己。这是少有的异样的感觉。自从他登基以来,更是鲜少有人敢用目光直视他。顺应着感觉望过去,却看见一双紫水晶般的圆圆眼睛。 “哦?” 白疏羽侧过脸,看见座前较远处,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毛团,那小东西的双眼亮晶晶的,正出神地盯着自己。 一人一兽突然不经意地对视了。在那一刻,那样圆嘟嘟的可爱团子投来的单纯目光让白疏羽心中一动;而萧昀天更是觉得通体皮毛有如过电般的颤栗,美人浅色的眸子,宁静如水的目光直击到他的内心深处,给予他强烈的震撼。 电光闪过,毛团猛地一颤,身上软趴趴的毛发齐刷刷立了起来。 “完了完了,再这样下去,我非被这美人皇帝给‘电死’不可!” 白疏羽就见那毛团脸蛋儿上的毛色忽然微微泛红,好像是看着自己呆住了一般,柔软的毛发瞬间竖直。接着身子一抖,毛团四肢缩起,慌里慌张地向后逃去,不多时就没入筵席的座位间,溜得不见踪影。这样逗趣的场景让他不禁轻轻笑了出声。 “那只小兽……挺可爱的。” 旁边,太后也注意到了皇帝的目光所向,看到可爱的毛团儿咕噜噜滚得不见了,她苍白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它好像是莫将军带来的吧?” “正是莫成威将军带来的‘霜雪仙团’,是一只来自雪山的灵兽。” “来自雪山……”太后轻轻重复着这一句话,若有所思。 ===== 宴会结束后,众人期待的异兽甄选第二轮终于开始了。有些醉意的莫将军把座位上的毛团提了起来:“兄弟,该上场咯,在吾皇面前好好展现你的风采吧!嗝——” 一声酒嗝。毛团被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呛到,小短腿踢蹬几下,无果,有些烦躁。此时,萧昀天忽然又感觉到自己情绪变化所带来的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便怀着试探的心理,控制着那股在皮毛间游走的电流,将之蓄积起来。然后集中成一点,朝着莫成威的手攻去。 “噼啪!” “哎呀——” 电光闪过,喝醉酒的莫成威脑子正晕乎着,毫无防备地就被击得松开了手。 萧昀天有些惊喜:看来前几次的电光并不是偶然,而是属于这具异兽身体的应激技能!而且,只要有意识地加以掌控,就能把这种类似随机触发的本能反应变成为己所用的自保能力。 刚才这一道电光也让莫成威酒醒了几分。他揉了揉被电击的手掌,打量了毛团一番:“小团子生气啦,哈?不过你切记,蛰我没事,可不能随便对皇上放电啊!” 萧昀天哼了一声。 说话间,第二轮甄选已经开始。进献者们带着各自晋级的异兽,走到众贵族官员与皇帝席位之间的空地上。 首先登场的是一只白霜菇。它身高约五十公分,外形类似于长着两只小细腿的白色大蘑菇,圆乎乎的大脑袋看上去十分可爱,唯一的缺憾就是似乎智商不太高。本来在好好地表演一段甩头舞,可在其主人连续下达了几个表演的指令之后,白霜菇的意识就出现了混乱,舞步完全被打乱,左脚竟然被自己的右脚绊倒。两条小细腿悲惨地打成结,白霜菇咚的摔在了地上,傻呆的模样看得前排的达官贵人们憋不住地偷笑起来。 之后,之前备受瞩目的羽凰华丽登场了。从外表来看,羽凰像是仙鹤与天鹅的结合体,它毛色洁白,看上去冰清玉洁,十分秀丽动人。羽凰优雅地抬起笔直修长的双腿,在场地中间慢慢地旋转着舞蹈,引得观者频频点头称赞。 除了因为之前白霜菇在地上留下的冰霜而在退场时踉跄了一下之外,羽凰的表演近乎完美。然后是各色异兽接连上场,唱歌跳舞喷火跳圈等各种才艺轮番上演,可谓热闹非凡。不过在香香兔的名字被喊到之前,萧昀天都没有见过表演水准能在羽凰之上的异兽。 香香兔是那位魔国使者风舞阳带来的异兽。由于它没有参加第一轮的选拔,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头一次见其真身。 黑衣的使臣款款走到场地中央,他的怀中是一只娇小玲珑的白色生物。 风舞阳向众人介绍道:“香香兔乃吾北界魔国雪原上的灵兽,通体散发清香,且有极强的疗愈功效,若是长期陪伴在身侧,对人体能产生潜移默化的治愈奇效。” 他俯下身,将怀中异兽放置在地上。果然,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以香香兔为中心发散开来,在场的人们不自禁地加重了呼吸。 萧昀天也闻到了从香香兔身上传来的异香,浅浅吸了几口,果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就见那小白兔模样的可爱异兽在场地中心呜呜低鸣了几声,围着圈轻盈地迈起了步子,小跑起来。边跑着它竖起了身上的软毛,一种类似白色粉末状的东西随着跑动而撒向空中,在半空里划出其奔跑的轨迹。 白色粉末在空中化为白雾,制造出如梦如幻的奇异美景,看得观者无不屏气凝神,生怕自己的吐息会破坏这美好的场景。 直到香香兔在白雾幻境中间优雅停下,慢慢旋圈,完美结束了表演。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拍掌叫好。 座上,皇帝和太后也似乎非常满意。使臣上前向着皇帝一欠身,然后抱起地上的香香兔退到了一边。 “这魔国进献的异兽,还真是不简单呐……”莫成威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团,微微感到了压力,“兄弟,你有没有把握超越它?” 毛团呼噜了一声。看得出来,参选的其它异兽都是由主人事先安排准备过演出的项目,而自己这粗枝大叶的将军主子却对这第二轮的甄选毫无考量。之前的抛彩球才艺显然拿不出手,眼下还得萧昀天自己拿主意。 亏得毛团的外表下其实是人类的灵魂,具备人类的思考能力,如果萧昀天真是一只完全的灵兽,看见这场面估计要和将军大眼瞪小眼,傻在原地了吧? “有请莫将军和他的霜雪仙团……”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莫成威在毛团身上摸了两把,神叨叨地念了几句“天灵灵地灵灵,莫家先祖显神灵”,然后就把团子抛了出去。 “去吧兄弟!我莫成威会为你祈求优胜……” 毛团被将军大力抛入场地中心。不想,那地面上早已落满了香香兔身上撒下来的白色粉尘,再加上之前白霜菇留下的冰霜,使得寒冬的地面上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面。毛团一落地,立刻就脚底打滑摔了个肚皮朝天,“刺溜”一声滑向旁边,滚圆的身体在场地中间打起转来。 毛团在冰面上陀螺一样打起转,滑得晕头转向,然而周围却有不明真相的观众哈哈笑了起来,还以为这团子在搞什么花样滑冰表演,是故意这般“闪亮登场”。 萧昀天心里暗暗叫苦,对于把自己扔到地上的莫将军大骂三声莽夫,同时努力使自己在冰面上的旋转静止下来。 往上看去,皇帝的浅色眸子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霜雪仙团有何才艺?” 虽然出师不利,但萧昀天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心知,要想成功入选,就必须拿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技艺来。 萧昀天稳住身体。他用贴地的皮毛感受了一下身下的粉末和冰粒,然后集中精力努力找寻着,试图激起体内那股熟悉的酥麻感。这难度并不大——因为美人皇帝正在注视着自己的这个事实,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忆着美人的俊容,赌上全部的气力,会心一击! “滋滋……噼啪!” 萧昀天身体剧烈一震,眼前无数电光交错着激闪。刹那间,毛团腹部贴着的冰面被电光击碎,无数白色的冰粒被击碎,向着周围发散开来——而且,由于地面传导了电量,这从毛团身上释放出的电光波及范围在连续扩大,引起了难以置信的连锁反应。 众人就见那毛团身上异光闪过,以它为中心开散出圆形的波光,地面上的粉尘和冰粒接二连三被震动着拔地飞起,宛如从毛团身边开出一圈又一圈的华丽冰花! 而这还不算结束——萧昀天乘胜追击,再度凝起力量,将身上软毛竖起指向天空,放出电光。 “刷拉拉……” 清脆动人的细响传来,在半空里晶莹剔透的冰粒和粉尘所构成的雾气中,电光飞速闪过,映照着皇宫场地内明亮的宫灯光辉,瞬间五光十色,大放异彩! “天哪……” 在场人惊呼不断,无不被这流光溢彩的奇妙演出所打动。待到绚烂的雾气慢慢散去,亮晶晶的颗粒落到毛团身上,竟使得雪白的毛团在夜色灯光下闪闪发亮! “啪、啪……”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竟是性子向来清冷的皇帝率先拍起了掌,眼里是罕见的惊喜之色。 第7章 无碍果 萧昀天微微喘气。方才的两次放电实在是让他疲惫不堪,由于在这场展示之前他并未实践过,在第二轮甄选开始的时候他对于将要表演的项目还没有什么头绪,正打算破罐子破摔,可看过了白霜菇和香香兔的演出之后,他意外地灵机一动,想出了利用冰面来完成演出的点子。 刚才被莫将军匆忙扔上场之后,他尽全力凝聚力量放出电光,也是拼命一搏。好在他的精心设计并未被辜负,小心把握着释放的技能终于得到了华丽的效果。他往上一看,正对上皇帝的无双美眸,一惊:皇帝竟然主动拍掌,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赞许的笑意! 君王首先给予了认可,在场者也纷纷鼓起了掌,叫好声、喝彩声不断。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正是莫成威将军,他看向萧昀天的目光充满了惊喜,俯下身把毛团抱了起来。 “莫将军,你的霜雪仙团技惊四座,在众多参选异兽中出类拔萃。你有心了。” 这句话从向来淡定的皇帝口中说出,莫成威明白这已经是皇帝所能给予的极高的赞扬了。他恭敬的欠身:“皇上,实不相瞒,此次表演全是霜雪仙团自己的主意,末将并未有特别训练过它。” “哦?莫将军是说,这只异兽能像人类一样思考?” 莫成威郑重道:“正是。霜雪仙团是通人性的灵兽,具有类人的智慧,它能听懂末将对它说的话,也能够自行思考。” 皇帝吃惊地看着毛团。但,事实上他早有感觉,这只毛团不同于其它只会单纯受驯的乖顺异兽,它此前曾悄悄溜来偷瞄自己,更是具有“脸红”这种近似人类的情绪反应。 莫成威的话引起了他身后群臣的窃窃私语,很多人并不相信。有人冲口说道:“这霜雪仙团表现确实亮眼,说它通人性确有可能,但说到它能够自行思考……恐怕是莫将军多想了吧?” 说话的正是那羽凰的主人,萧昀天能感觉到,此人对于自己并不服气,倘若自己被选上,那么此前呼声甚高的羽凰就很难有机会了。他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出,想要趁机挤兑莫将军。 却听座上有个慈祥女声传来,萧昀天闻声看去,正是太后发话了:“既然莫将军说霜雪仙团有思考的能力,那么可否请仙团展示一番?” “当然。” 对于毛团的智慧,莫成威深信不疑。他对着怀里的异兽叨叨地说道:“兄弟啊,我知晓你不仅通晓人性,而且定是才智过人,刚才那等妙招令我惊叹。请灵兽兄弟为皇上、太后,以及诸位高官贵族,展示你的无上机智吧!” 边说着,他边用充满爱意的目光柔情似水地看着萧昀天。后者禁不住打了一阵哆嗦——被这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含情脉脉盯着的感觉,可不似和美人皇上对视那般舒坦。毛团呼噜了一声算是答应,抖了抖身子,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萧昀天灵活地滚到了皇帝的座下。站在一旁阴影里的御前侍卫立刻警戒起来,正欲喝退靠近皇帝的团子,但白疏羽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作声,自己则走下了席位,伸出双手,把软软的毛团抱了起来,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在和皇上接触的工夫,毛团偷偷地伸出小短爪,摸了摸皇帝的手腕。唔……美人的手腕好光滑、好白皙,但那样一双手却丝毫不显得纤细柔弱,反而骨节分明,充满了英气的力量感。而且在靠入皇上怀里的那一刻,萧昀天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不似香香兔的香气那般浓烈,却令他心旷神怡。 嘿嘿,美人皇上…… 毛团在皇上怀里悄悄扭转着身子,可惜美妙的时刻很快过去,他被安放在面前的桌案上。要是能多蹭蹭美人,该多好!但当前,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自己,还是得先完成要务才是。 萧昀天四下里看了看。桌案上只有一些餐后瓜果和茶饮供皇帝享用,并没有其它多余的道具。他想了想,伸出短短的前爪,从小碟子里费力地拖出一只圆球状的红色水果。 他前世在地球上并未见过这类水果,只是在莫将军家里吃过几回,莫将军称其为“无碍果”,是这兽世大陆独有的物种,其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汁水充沛且颜色艳丽。 萧昀天举起无碍果。在周围一干人等聚精会神的注视下,毛团前爪急速汇集起力量,将之集中于一点。 “噼啪!”细微的电光闪过,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无碍果被劈得裂开,色泽浓艳的果汁从当中流了出来。毛团迅速伸出前爪,在果汁里蘸了蘸,淡色的柔软肉垫被染成了深红色。 就着这果汁做的“墨水”,毛团用毛茸茸的小短前爪在皇帝的桌案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了八个大字: “恭祝圣上新春快乐!” 白疏羽读出毛团用前爪写下的字,表情越来越惊讶。由于身圆手短,萧昀天写起字来不太方便,那些字体写得有些歪歪扭扭,但并不妨碍白疏羽读懂它们。 旁边的太后也瞧见了毛团在桌案上留下的字迹,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撼,道:“仙团竟能写字!正如莫将军所说,它确实是有智慧的灵兽!” 这兽世白国的字体类似于原地球的中文繁体字,只是略有不同。萧昀天在莫府的时候一直暂住在将军的书房内,虽然将军本人不怎么爱读书,但他书柜里的书籍却给萧昀天带来了很多信息,也眼熟了一些白国字体的写法。 而萧昀天的这一番举动,着实让围观众人更加吃惊。能够懂人话的灵兽其实并不少见,能够自行思考的则算是品级非常高的种类了,而像人类一样通过写字来表意的兽类,更是屈指可数。 但真正令众人大开眼界的,还不是毛团会写字这一项技能。而是它在没有笔墨的情况下,能想到就地取材,将无碍果用电光劈开,然后用前爪蘸着无碍果的果汁写出字来!目睹了这一举动,就连先前跳得最欢的羽凰的主人也不得不服气——如果说写字还是异兽可以通过模仿和学习而得来的技能,那么能想到利用无碍果汁写字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慧!这是普通异兽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达到的层面,正所谓“智商碾压”。 坐在近前观看了毛团整个写字过程的皇帝自然也心下了然,独立思考这一点绝非普通异兽能做到,或许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连在座的一些人类也没法想出用果汁写字的办法。他对莫成威说道:“如此聪慧过人的灵兽真是可遇不可求,实在让朕大开眼界。” 莫成威一躬身:“承蒙皇上厚爱。”他朝着萧昀天使了个眼色。于是乎,毛团转身朝向近前的美人皇帝,伸出前爪将指尖并拢在一起,双手合十,乖乖地作揖行礼。 他的这副举动换作是人的话看上去会显得毕恭毕敬,可用这副毛团的身体做出来就显得格外蠢萌。太后忽然轻轻笑了出来:“这仙团着实逗趣。” 有了皇帝的称赞,再加上太后的肯定,萧昀天知道自己今晚的表现再无遗憾了。滚下桌案后,莫成威前来将毛团抱起,往坐席上走去,一路上步伐稳健,走路带风,脸上的笑意掩藏不住,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唉!成威啊,没想到你这毛团竟然是这么个宝贝。”骆诚望着得到皇帝和太后嘉奖的萧昀天,羡慕地说道。 “哈哈,这都是我的宝贝仙团自己争气。”往毛团身上揉了两把,莫成威把它放在桌上。他在一只空出的小碟子里盛上了几块糕点,用勺子小心地碾成小块,对萧昀天温柔地说道:“来,兄弟……刚才我忙着喝酒也顾不上照料你,你快来吃点东西。” 毛团张开小嘴,吐出长长的红舌头,任由那将军小心翼翼地把碾碎的糕点放在自己舌头面上,再卷入口中吃下。他一面享受着莫大将军的亲手服务,慢慢咀嚼着美味的糕点,一面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投向了美人皇帝的方位。 “哎……我的好兄弟,本将军没能料到你竟如此聪慧。”边用毛巾给毛团的小短爪擦拭着上面沾染的深红色果汁,莫将军边感叹到,“说来幸运。你想到用无碍果的果汁写字这个主意,是否是从本将军吃水果那回得到的灵感?” 这还真是,此前莫将军在食用无碍果的时候不慎把果汁滴到了自己的外袍上,本想隐瞒过去,不料那果汁色泽鲜艳又难以褪下,怎么也擦拭不掉。被夫人发现后,可怜的莫将军听了好一顿“教训”。这件事情当时是被萧昀天当作笑话来看的,可无碍果的特性也牢牢记在了他的脑海里。 萧昀天呼噜了一声,算是肯定了莫将军的猜测。 待到表演全部结束,负责主持甄选大会的文官向众人宣读了最终的选拔结果: “……赐北界魔国使臣风舞阳所献香香兔,及莫成威将军所献霜雪仙团,‘御前圣兽’封号……” “哈哈,本将军就知道!” 莫成威难掩脸上的狂喜之色。在一干人等或艳羡或嫉妒的眼神中,他把毛团从桌上抱起,大步走到皇帝座前,和魔国使臣并排站立着接受皇帝的恩典。萧昀天听见那文官宣布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向,他将会作为“御前圣兽”留在皇宫里,成为皇帝的贴身伴侣。 在聆听文官宣告的时候,萧昀天忽然感觉到左侧有一股针刺般的痛感。他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左边,却正好对上魔国使臣怀里的香香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香香兔看了看萧昀天,仿佛是在打量他一般,见萧昀天注意到自己,它抖了抖长长的眼睫毛,似乎不经意地把目光移开了。 在那一瞬间,萧昀天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只香香兔的动作、神情,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人类! 莫非…… 萧昀天不敢再往下想。自己这种魂穿到异兽身上重生的,毕竟是特例,总不可能每个通人性的异兽都是由人穿越来变成的吧?或许,香香兔仅仅只是通晓人性而已。 甄选大会结果公布之后,这日的新春祭典也来到了尾声。皇宫内的一名高阶女官走到了莫成威面前,一欠身。莫成威也明白,自今日起,他的宝贝毛团就要正式入宫了。 第8章 毛团的豪华小窝 临别之际,粗枝大叶的莫大将军忽然心里一酸,竟有些不舍起来。 趁着萧昀天被女官带走前的片刻工夫,他低下头,对毛团念念叨叨道:“灵兽兄弟……当初让你来参选纯粹是本将军的一厢情愿,没想到结果会是这般。这回不只是帮忙这么简单,你对我莫成威、还有我莫家都有恩,本将军会牢牢记下…… 从今日起你就要呆在宫里了,但是请你知晓,无论你在宫中或者哪里遇到了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莫府上下都会倾尽全力来回报你的。” 萧昀天知道,这回莫将军说这话时是非常认真的,他也并没有夸大其辞。这次霜雪仙团被选为御前圣兽,不仅为莫府争光添彩,而且将军本人还得到了大量赏赐。虽然参选是被莫成威单方面作的主张,但莫将军自己也知道这回欠了毛团一个天大的人情,说话也非常真诚。 想来自己今后要长期呆在宫中,在宫外有个照应岂不更好。况且莫将军虽然脑袋反应慢了点,但算是有良心明事理的人。 那我萧昀天,也交了莫将军你这个朋友吧! 毛团伸出前爪,捏住了莫将军骨节分明的手指,算是作为临别的留念。人类粗糙的手指与异兽毛茸茸的小前爪紧紧地握在一起。 萧昀天以无声的方式道别了莫将军。女官从将军手里接过毛团,在群人的跟随下向着白国的皇宫后院走去。 “兄弟,你要保重啊……” 远远地,莫将军冲着自己挥手,眼角还转悠着留恋与感激的泪光。看到这耿直的将军如此真心,毛团也举起自己的小短爪,冲他挥别。 ===== “哗啦啦……” 暖融融的房间内,宫女们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打水、试温、涂泡泡。 “呼噜呼噜……咳、咳咳……” “小心些,千万别让仙团呛到了水。” 在忙碌的宫女们身后站着的女官,正在严肃地监督着她们的行动。毛团被泡在温热的水盆中,全身被打满了香皂泡,滚圆的雪白身体被白色的泡泡淹没,看上去更加膨胀了几倍大。 宫女们的好几双手在毛团滚圆的身上擦洗着,萧昀天心里感到羞耻非常。被女性纤细的手抚摸皮毛的触感更让他觉得尴尬,只能强忍着自己身上的怪异瘙痒感,不让电光释放以免伤及了给他洗浴的姑娘们。作为前世的大老爷们,他可从来没有这种被众位女性帮着洗澡的经历啊!毛团用小短爪捂住眼睛,“呼噜噜”地呜咽起来。 终于,难熬的时段过去了,有宫女将毛团从大堆的泡泡当中捞起来,仔细地擦拭干净。擦干了水珠的毛发更显得柔软蓬松,令宫女也禁不住轻轻抚摸,爱不释手。然而这还不算完,女官吩咐着手下拿来妆盒,在毛团身上扑上特制的脂粉,让毛发更显得纯白亮丽。 给毛团“补妆”完毕之后,一名宫女用上好的金丝锻布将毛团托起,带到女官面前:“请尚宫过目。” 女官仔细查看了毛团的状况,确认无误后点头道:“好。今晚就暂时将霜雪仙团送到御兽宫,让它好生休憩。” 她带着萧昀天,以及一众随从走出了盥洗的房间,向着后殿走去。冬日里寒风吹过,萧昀天由于有着厚实的毛发包裹着身体而不觉得寒冷刺骨,但从宫人们的着装与动作来看,白国皇宫的冬天甚至比莫将军的府上还要冷上几分,不知是地理位置的原因,或是其他。 沿途走来,萧昀天发现这皇宫的格局十分规整,有明显的前中后之分,但和前世了解到的古代皇宫有所不同,为了防止刺客潜入,古皇宫通常鲜少在庭院里布置植物。但白国的皇宫里却完全相反,处处种植着各色奇形怪状的植物,那些五颜六色的植物装点着以白色和金色为主色调的皇宫,使得宫殿多了几丝活泼的生机。 不多时,宫人们停下脚步。萧昀天抬眼一看,只见面前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宫殿,正中间的牌匾上写着“御兽宫”三个大字。萧昀天思忖着,看牌匾上字迹的意思,莫非这宫殿里住着的都是被皇帝看上,从而挑进来饲养的各种异兽? 他此前曾在莫将军口中听闻到,新皇不爱金银珠宝,对美人也没有兴趣,唯一的乐趣便在于收集和观赏天下异兽。而作为皇帝,肯定大多数时间都得呆在皇宫之中,那么势必要有专门一处地方供他豢养异兽。 宫人们在御兽宫前等了片刻,之后,有两个人影朝着他们走来。是一男一女。那两人均装扮奢华,显然品级较高。女官见了他们之后,带众人欠身行礼:“见过御兽司、御兽尚宫。” “请起。” 那男子走到近前时,萧昀天看清了他的脸。这位御兽司颇为年轻,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垂到腰后,额前、身上佩戴着不少晃眼的装饰物,在夜色下看起来亮闪闪的。他伸出双手,从女官手里接过用锻布包裹着的毛团,道一声辛苦,随即转身向御兽宫走去。 那名女性的御兽尚宫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御兽宫。进宫时是一条长长的铺着软地毯的过道,左右两侧分别有很多个小房间,但是房门大多关上,看不清内里状况。整个御兽宫内安安静静,且光线较暗,似乎是时间太晚的缘故,过道两边只点上了少量的蜡烛。 御兽司最终在一间小房间门口停下,御兽尚宫则拿出钥匙,但门上却没有锁。正纳闷之际,只见她轻巧地转动着手中的钥匙,在门上凭空画出一道圆形符咒,接着,那门竟然从中心开始向两边逐渐消失了。 萧昀天惊得眼睛瞪得圆圆的。这操作简直像魔法一样。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和他所生长的地球有所不同,他们多少能够使用一些奇异的能力,但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惊叹这白国人异能的奇妙。 御兽司带着毛团走进屋内,对其说道:“霜雪仙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了。”说着,打了个响指,房间内的蜡烛应声点燃,黑咕隆咚的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墙壁上的烛火和壁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 萧昀天环顾四周。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禁不住为这房间的华丽装潢而感到惊叹:房间顶上是设计考究的吊饰,最里面是一张小巧的床铺,左右两侧是排放整齐的桌案和柜子,而中间空出来的地面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有趣玩具,萧昀天估摸着,那应该是供异兽玩乐的场所。 御兽司知晓萧昀天能听懂人话,向他一一介绍房间中的各项设施用途,房间内室更有盥洗和如厕的地方,设施配备之齐全令萧昀天吃惊不已,同时也让他明白,这御兽宫在生活起居方面都设计得如此细致,证明皇帝对御兽们非常重视。 而从今往后,那名叫作雁秋的御兽尚宫,就负责主管萧昀天的生活了。 将毛团安顿下来之后,御兽司对他道:“我是御兽宫的事务总管,但通常不会待在宫内。如若有事情尚宫不能解决,就报给我来处置。” 毛团呼噜一声表示知道了,御兽司点头,退了出去。雁秋留下来,她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床单被子,在小床.上整齐地铺好,又转而对萧昀天说道:“霜雪仙团,你若决定现在休息,我就将这壁灯和烛台熄灭。” 萧昀天也有些困倦,他同意雁秋尚宫将自己屋内的光线熄灭。女官同自己道别后,也退了出去。毛团儿在屋中慢慢地溜达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最终滚到自己的床铺上。 铺好的床单和被子十分的软和舒适,他仰面朝天往上一躺,困乏之感登时涌了上来。今天一天的行程实在是太过繁多,又是写字又是放电的,萧昀天只觉得身心俱疲,很快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亮得晚,日出之际御兽宫的里里外外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萧昀天打着哈欠,在床铺上翻滚几下之后,便落下地来。毛团来到房门边,听见了周围依稀有各种声音传出,遂想起这里除了他之外,恐怕还住着其它的异兽,这时可能有不少和他一样已经起床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靠近,正是雁秋。她看见毛团正呆在门边,冲他微微一笑,“醒了?” 尚宫将毛团抱到内间,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然后打开随身带来的小盒子。方一揭开,萧昀天立刻就被那里面精致的小份糕点和甜美的香气所吸引,嘴边“吸溜吸溜”口水已经流了下来。 奇怪,以前曾是人类的时候,萧昀天一直不大爱吃甜点。但变成毛团之后,他似乎变得对甜食格外感兴趣。小前爪挠了挠软绵绵的肚皮,萧昀天不禁苦恼地猜想到,自己变成的这种团子状生物只怕就是因为酷爱吃甜点,才会长得这么滚圆的。 “仙团莫急,我这就来。” 雁秋将吃食一碟碟地摆放在小桌子上,自己在桌边跪坐下,拿起盒子里的餐具将糕点切成适宜大小,然后挑起一块送入萧昀天口中。 “糕点可还合胃口?” “呼噜噜……” 萧昀天应声,然后再度张开了嘴,等着雁秋将下一块糕点也喂入口中。 “用过早饭之后,仙团需要到御兽大尚宫之处学习宫中礼仪。学会了礼仪,才能好好陪伴圣上哦。” 萧昀天一愣,他居然还得学习宫中礼仪?虽然这皇宫里的规制礼仪肯定要比宫外严格得多,但是他现在并不是人类形态,而是异兽,就连保持直立的姿势都很困难,只能趴在地上。难道作为一只毛团还要学着那些宫人一样向人行礼吗?他低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滚圆的身体和短短的前爪,想象不出——这要如何操作? 吃完了早饭之后,雁秋简单地收拾了房间,然后示意萧昀天跟随自己出去。出了房间、走上走廊之时,隔壁房间的门也被打开了,从里面也走出了一名尚宫,她的身后跟着的,赫然是魔国使臣进献的香香兔。 第9章 毛团红了 “雁秋尚宫。” 香香兔跟着的那名女官见了雁秋和萧昀天,点头示意。 雁秋回礼道:“雪绘尚宫晨安。”看上去她们彼此熟识且关系不错。两名女官并排走到一起,低声说着话,后面跟着一蹦一跳的香香兔和咕噜噜滚动着的毛团。 走到御兽宫右侧偏殿时,从屋里走出了一名年纪较长的女性。雁秋和雪绘见了她都恭敬行礼:“大尚宫晨安。” 萧昀天估摸着,这名大尚宫可能和昨夜带他进入御兽宫的那名男性御兽司一样,都是这宫殿内的高级管事者。 大尚宫的目光越过两名宫女,落到香香兔和仙团的身上。她淡淡地看了两兽一眼,开口声音平淡而清冷,“御兽随我进殿,两位尚宫在外等候。” 萧昀天愣了下,他不由得向着雁秋看去,雁秋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跟着大尚宫走。于是乎,萧昀天和香香兔跟随着那名面目严肃的大尚宫进了偏殿之内。大门关闭,雁秋和雪绘的身影被阻挡在外。 偏殿里光线明亮,但场地十分空旷,偶有穿堂风呼呼吹过,萧昀天条件反射地缩起了身子。大尚宫将两兽带到场地中央,然后对它们说道:“自今日起,御前圣兽的礼仪教习将由我负责。香香兔和仙团要做到好好服侍皇上,除了有出色的外表和技能之外,符合规格的礼仪程序也是必不可少的……” 大尚宫不说废话,她向两只小兽详尽地解释了宫中的礼仪,宫人的层级,并规定了各套行礼和表示的动作。由于各种异兽的形态各不相同,和人类沟通的能力也千差万别,因此宫廷在规定行礼动作的时候也是具有针对性的。 比方说香香兔外形类似兔子,前肢可以脱离地面举起,因此它的行礼动作就是双手合十,点头作揖。而耳朵的竖起和摇摆,则分别表示不同的情绪,例如竖直长耳朵表示“是”,急速地摆动耳朵表示“否”。 而毛团这边,设计行礼动作的难度就大了一些,毕竟毛团身体构造较为特殊,没有太多的动作花样可以摆出。但这难不倒见多识广的大尚宫。很快,属于霜雪仙团的行礼动作也被规定好了:前爪合十表示恭敬行礼,前爪拍击表示“肯定”,而前爪触地则表示“否定”。待礼仪动作得到确认之后,两只御兽的尚宫被叫进偏殿,大尚宫嘱咐她们将这些牢牢记下。 “除此之外,御前圣兽还需要具备更多的才艺和技能,才能取悦圣上。”大尚宫严厉道,“从现在起,你们二位每个想出一套令皇上放松身心的方法,明日下午来汇报于我,我将根据你们二者的表现来决定谁先到皇上身边作伴。” 在下达最后一条命令之后,大尚宫便让两位女官带着自己和香香兔离开偏殿。 雁秋领命之后向着萧昀天走来,面色有些忧虑。一出偏殿,就见雪绘向着她一笑:“看来这两天有的忙活啰。雁秋,咱们明日午后见,到时看看,是你的仙团厉害,还是我的香香兔更加优雅华丽。” 说罢,她似乎很有自信地昂起头,带着香香兔先行离去了。 “唉……雪绘她真是的……” 雁秋低头,和萧昀天面面相觑。她流露出愁苦的神色,“我脑袋没有雪绘那么灵活,恐怕想不出多好的点子。要是输给了雪绘……” 却见毛团伸出绒毛短爪,戳了戳她的鞋子。雁秋惊讶地看到,毛团拍了拍胸.脯,呼噜了几声,神情似乎胸有成竹。 “仙团,难道你有想法了吗?想到能够如何打动大尚宫、取悦圣上的点子了?” 萧昀天暂时没有回答她,由于自身高度有限,毛团伸出的前爪只能够到她的鞋子高度,安抚地拍了拍她,然后朝着御兽宫滚动着前进。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内后,萧昀天开始思索起了应对之策。隔壁的香香兔肯定也在努力想出法子来讨得大尚宫的欣赏,早先见到皇上。萧昀天不想输给一只从异域来的兔子,另一方面,他也想要早日混上皇帝的龙床,和美人来一个亲密接触…… 想到这里,毛团儿只觉得浑身上下气血翻涌,动力无穷,厚厚的软毛抖动起来,“滋滋”几声差点又要放电。 他用果汁在地上写下需要的道具物品,让雁秋设法为他寻来。然后,为了实现早日见到皇上这一宏大目标,他开始了辛苦排练,只待次日下午能给大尚宫留下良好的印象。 晚上雁秋来送晚膳之时,萧昀天为她表演了自己的新技能。毛团在小房间的空地上,将手脚统统缩起来,紧贴在圆乎乎的身体两侧。然后,跳进雁秋取来的一盆龙鳞粉里灵活地打了个滚儿,让金光闪闪的粉末粘在自己的毛发上,屏气凝神,将力量均匀散布在体表,然后骤然发力。 “噼啪!” 电光闪过,毛团身上粘着的龙鳞粉受到电击升空,刹那间在周身散发开来,配合着电光,在半空里闪闪发亮,呈现出一片流光溢彩。 “啊……天啊!” 雁秋惊叹地看着。毛团紧接着在空地中央飞快地转起圈来,连带着散发的闪闪龙鳞粉也在空中漫舞。好一番奇景! 雁秋难耐内心激动,拍起了巴掌:“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妙了!仙团果真是聪慧过人!” 萧昀天停止了转动。雁秋上前,边替他拍落身上剩下的龙鳞粉,边喜上眉梢地说道:“雪绘她肯定想不到,我自己虽然脑子笨,但仙团却是绝顶聪明的。”她简单收拾了下空地,然后把装着晚饭的食盒打开来。 毛团吸吸鼻子,看见食盒里装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这皇宫里的伙食确实精致,比莫将军府上还要华丽几分。雁秋边喂毛团吃东西,边叨叨地说道:“我们御兽宫第一次有霜雪仙团入住,此前也没有人见过和你同类的异兽,这膳食是按照大众平常的口味做出的。仙团如有什么特别的偏好,我可以替你要求去做来。” 吃进嘴里的有荤有素,味道别致。毛团拍拍前爪,表示这种程度的就可以了,他很喜欢。 “仙团多吃点,吃饱了明天有劲去赢过雪绘……哦不对,是赢过香香兔。”雁秋靠在小桌上,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毛团的小嘴巴细细咀嚼着食物,她的眉眼笑得弯弯的,“仙团你知道吗,我同雪绘一起进宫,在御兽宫呆了一年多的日子,可她比我心细又更加聪明,我总是比不过她。此次比拼,要是你先于香香兔被选中陪伴圣上,我也总算可以‘咸鱼翻身’一回咯!” 毛团咂巴咂巴嘴,伸出小手来拍拍雁秋的手腕,又指指自己。萧昀天向她表明:“姑娘,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就不用着急啰。” ===== 次日下午,雁秋带着萧昀天赶到偏殿的时候,雪绘和香香兔已经等在了那里。萧昀天看到香香兔被精心装扮过了,穿着用彩色绸缎剪裁成的小衣服,两只长长的毛绒耳朵上也系着珍珠吊饰。 “香香兔被打扮过了?”见此情形,雁秋愣了一下,又看了萧昀天一眼。不过,毛团要表演的项目比较特别,穿上衣物或戴着装饰反而会成为累赘。 两名女官带着各自照看的异兽进入偏殿之内。大尚宫开门见山,让两兽开始表演。 这回,香香兔并未先动。上次它表演中散出的粉末成为了萧昀天展示的道具,为了避免这一场面重演,它这次选择让毛团先上阵。 萧昀天并不胆怯。按照之前计划好的那般,毛团儿使用龙鳞粉配合电光,飞速旋转滚圆的身体,制造出了惊艳的效果。观看过后,大尚宫点了点头:“仙团做了精心准备,而且电光的花样颇多,相信会给圣上提供美好的娱乐。” 然后轮到香香兔。上次在异兽甄选会时被萧昀天盖过风头,香香兔似乎很不爽,看向萧昀天的眼眸里似乎多了一层竞争意识。 香香兔走到场地中间,然后张开嘴,竟然发出了类似吟唱的声音。萧昀天大吃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地球上的兔子可是不会大声叫唤的,更不会唱歌,而面前这香香兔简直像成精了一般,开口吟唱着悠远的歌谣,边唱还边配合着歌声的节奏跳起了舞蹈。 犯规啊喂! 遥想当年还是人类的时候,萧昀天自己也是大学校园内的一方“麦霸”,很会唱歌也很喜欢唱歌,可重生到这毛团的身上之后,或许是对自己的“呼噜呼噜”感到信心不足,他再没有想过唱歌的事。看着这兔子精又唱又跳地在面前晃悠,毛团攥紧了拳头,只叹生不逢时。 而这还没算完,只见那兔子边舞蹈着,边往周围散发出了类似上次的粉末,伴随着一阵浓烈的香气。闻到香气的女官们都纷纷露出了心旷神怡的神色,但那香气钻到萧昀天鼻子里的时候,起先非常舒适,可后来,他比人类敏感得多的鼻子就开始止不住地发痒了。 “阿嚏!” 毛团突如其来的喷嚏声无情地打断了众人的沉醉。来不及阻止,毛团接二连三地又打了好几个巨大的喷嚏,在香香兔美好的歌声中显得非常突兀,一时间大煞风景。 萧昀天看着香香兔停止了歌唱,向自己投来愤怒的目光,心里叫冤:兔子,我真不是有意捣乱啊,只是你这香气也太过刺激了……我鼻子憋不住! 大尚宫也向萧昀天投来疑问的目光,她问雁秋:“仙团为何连连打起喷嚏,莫非是染上了风寒?” 大尚宫此话一出,萧昀天登时紧张起来:糟糕!而旁边的雁秋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啊……这、这应该不会,仙团之前都好好的,可能是刚才受了什么刺激,才会那般。” 大尚宫蹙起眉头,眼神牢牢地盯住萧昀天。在场的其他几位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只听雪绘惊道:“呀,仙团头顶怎么变红了?” 变红?萧昀天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摸头顶,可无奈前爪太短,根本够不着。但将注意力转移到头顶之后,他竟然真的感觉到一股酥麻的痒痒感从头顶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令他止不住哆嗦起来。 雁秋走近,查看一番。毛团头顶本来是一片雪白的毛色,此时果真泛出了不正常的诡异透红。她犹疑道:“不像是自然的变色……” “雁秋,你最好带仙团去请御医看看。”资历丰富的大尚宫提醒她,“仙团有可能是皮肤受到某种刺激了。” 第10章 香香兔的神秘异香 “啊,这……” 雁秋有点惊慌,她只得先行把毛团带出了偏殿。走到了外面的时候,雁秋停住脚步,蹲下.身问萧昀天道:“仙团,你真的是染上风寒了吗,还是说感染了某种别的病症……”她焦躁地绞着自己的双手,“可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莫非是突然发作的?可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 毛团眨巴眨巴眼睛,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表示。 说实话,就连萧昀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头顶会发痒,但直觉让他联想起刚才香香兔用粉末制造的那一片香气。这念头一出现就再难打住,他狐疑地看向偏殿,这会儿自己被怀疑染上怪病,那么最直接的受益者,不就是同和他竞争今晚陪伴皇帝名额的香香兔了吗? 难道刚才香香兔释放出的那阵香气,对人类没有明显的影响,而对自己就会起到瘙痒难耐的效果? 而另一边,雁秋边往御医处走着,边流露出沮丧的神情。她也明白,毛团莫名其妙地打喷嚏加上头顶变色,出了这样的变故,向来行事谨慎的大尚宫肯定不会准许仙团今晚去见皇上了,就算它的表演赢过了香香兔也不行。 再次输给雪绘的挫败感让她难以忍住心中的失落,尤其是在寄予了很大期望的前提下,这样的失败令她既不甘心,同时也非常迷惑。 雁秋带着萧昀天来到了御兽宫的太医院。那里只有一名老先生当值,雁秋把毛团递了上去,并向他阐述了它的症状。 老先生摆弄着毛团圆滚滚的身子,左看右看,摸摸索索,很快下了定论:“仙团并未感染风寒,而是受到了某种外物的刺激。听尚宫的描述,可能是香香兔的香气刺激到了它,引发它身体不适。” “香香兔?”雁秋惊讶道,“如果真是如此,当时在旁边的几位尚宫岂不是也会被香香兔的香气影响到吗?” “人类和异兽体质终究不同。香香兔或许能对仙团产生影响,但对人就未必。”老太医沉吟一番,他忽然从毛团头顶用力拔下一根毛,对着光线把它举起来,眯眼细看。果然,那本应是纯白的毛发微微泛着怪异的红色,上面隐约粘着一些粉末。 “不过,老夫也没有亲眼见过那香香兔。不知这是否是它身上散发的粉末?” 萧昀天很快反应过来,对着老太医拍了两下前爪。雁秋忙为老太医翻译道:“仙团说‘是的’。” 老太医轻轻地“哦”了一声。那粉末正是从香香兔身上随着香气散发出的白色粒状物。想来,毛团厚实的毛发上怕是吸附了不少这种粉末状的不明物体。萧昀天身子一缩,感觉到头顶愈发痒了。 “老夫先给仙团开一副涂抹的药膏吧,给它消除头顶的红肿,”老太医说着,挥笔在纸上写下一副药方交给雁秋,“但,仙团身上的粉末,老夫想要取来看看。” 雁秋拿了药方,去后屋抓药。趁着这段时间,老太医找出一只小梳子,从仙团的毛发上把粘着的那些奇异的白色粉末梳了下来,然后小心地刮到一个圆形小盒子里,看样子是要把它们收藏起来,过后慢慢研究。 萧昀天也希望这老太医能够从当中研究出些门道来,万一真是那香香兔给自己使了阴招,有了这一回就定有下一回。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得想法子提防才是。 雁秋取到了药膏,带着萧昀天回到了御兽宫前厅。路途上她正遇见了雪绘,对方问了一下仙团的情况,但由于仙团的病因尚未确定,雁秋没有多说。 今晚去给皇帝作伴的看来必然是香香兔了,雁秋和雪绘之间也略有些尴尬,再加上惦记着涂药的事情,她匆匆道别了雪绘,带着萧昀天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萧昀天再也忍不住,头顶瘙痒难耐,而小短爪又长度不够,拼命伸手也挠不到脑袋上的毛,被痒得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雁秋,“呼噜呼噜”地叫着。 “哎,来了来了……”雁秋见他痒得发抖,赶忙上前来,打开药膏盒,把绿色的膏状物质轻轻涂抹在萧昀天的头顶。药膏的刺激使得毛团颤抖得更加厉害,“呼噜呼噜”的声音也叫得越发大了。 雁秋看着嗤嗤抖动的毛团,眼里充满了担忧:“这可如何是好……” 萧昀天被药效刺激得全身发抖,生理泪水难以控制地充斥了他的眼眶。但他还是咬着牙拍拍前爪,示意她不要忧心。 好在,那药膏虽然刺激性强,但效果也没得话说。在一阵极疼极痒之后,毛团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软绵绵地瘫在了桌上。 “仙团,今晚你好好休息吧,等休养好了,还有机会见到圣上的。”雁秋心疼地抚摸了一下那雪白的皮毛,看见毛团紫色的大眼睛慢慢闭上,她把毛团抱到小床铺上,给毛团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 皇帝寝宫内。 “表现不错。” 在一天的劳累过后,白疏羽半倚在榻上,欣赏着香香兔美妙的歌舞表演,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对着一旁立着的大尚宫和雪绘淡淡笑道:“辛苦了。赏。” 两名女官躬身,恭敬地接受了皇帝的赏赐,而后给皇帝道了晚安,双双转身离去。白疏羽从榻上走下来,来到香香兔面前,将毛绒绒的可爱白兔从地上轻轻抱起,转身向着自己的卧榻走去。 香香兔身上的奇异香气对人类具有疗养安神功效。皇帝最近因为国事操劳,常常失眠,因而让香香兔留在皇帝寝宫卧榻旁边为其作伴,也是太医的建议。 夜已深。寝宫中的烛光被宫人们调至最暗,白疏羽被服侍着在卧榻上躺下,香香兔从其床头的柜子上幽幽地望了过来,碧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诡秘。 外形、技能、性格……这只香香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完美的宠物。但皇帝欲伸出的手还是犹疑了。对上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他就会想起那位带它来进献的北界魔国的使臣。 不知怎么,他突然收回了将香香兔带到自己卧榻上当抱枕的念头,仅让它呆在自己的床头柜子上。 香香兔身上的异香非常浓烈,虽然隔着距离,香气还是强势地弥漫了皇帝的整个卧房。白疏羽嗅闻到这气味,不知怎的,皇帝忽然忆起了此前甄选大会上的那只紫色眼睛的霜雪仙团。 与香香兔来自异域的诡秘气质不同,霜雪仙团虽通人性却不世故,看上去呆萌呆萌的。想到那只和自己对视时会脸红的毛团子,白疏羽忽而嘴角上扬,勾出轻轻的笑容。 他侧过身去。接连劳累了数日的疲惫身体,似乎只要一沾上柔软的床铺,就有无数的困乏之意翻涌上来。鼻腔内香香兔发出的异香不断地侵入,白疏羽不经意地蹙了蹙眉,但在困倦的淹没之下,失眠多日的他终于陷入了梦乡。 ===== 第二天,白疏羽自卧榻上懒懒起身。帝王不受约束的长发如瀑般柔顺垂下。他半倚着身子,慢慢挪下床的时候,双足刚刚落地,突如其来感到一阵晕眩。 “嗯……” 外面伺候的宫人听见了皇帝的动静,纷纷靠拢过来。皇帝的贴身侍女机敏地听出了他的那轻轻一声“呃”,立刻问道:“皇上可有不适?” “……无事。” 方才那突然的晕眩只是稍纵即逝。白疏羽轻轻扶额,沉稳走下。宫人们陆续上前为他整理梳妆。白疏羽目光流转,忽而瞥见了床边呆着的香香兔,那雪白的异兽碧绿色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想起香香兔身上发出的异香,但大概因为香香兔已经在这卧房内呆了很长的时间,白疏羽的嗅觉已经习惯了这香气,此时倒是没有前夜刚闻到时候感觉到的那般浓烈了。 贴身的大宫女问道:“皇上昨晚可有安神入睡?这香香兔可有起到作用?” 白疏羽轻声道:“香香兔的安眠效果不错……一会儿将香香兔送回御兽宫吧。” “那……今晚还要香香兔过来陪侍吗?” 白疏羽静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先不用了。” 这个决定让宫女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多问。 ===== 而在御兽宫内,萧昀天也打着哈欠醒了过来。一睁眼,雁秋就急急忙忙过来了,伸出双手把仰躺着的毛团翻了个面儿。然后拿出药膏,给毛团涂抹在头顶。 萧昀天还迷迷糊糊的,昨晚头顶的瘙痒让他难过异常,又痒又麻,害得他在床铺上辗转反侧,苦熬到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清晨也理所当然地很没精打采。恍惚间感觉到雁秋在给自己涂药,毛团呼噜了两声,给尚宫妹子道了声早安。 雁秋一边利索地给萧昀天涂药,一边说道:“拜托仙团,今天一定要好起来呀。”见毛团软绵绵的无精打采,她神秘地凑近过去,对毛团悄声说道:“方才大尚宫同我说了,皇上今夜要你过去陪侍呢。” 这一句,直接把萧昀天从迷糊的睡梦中惊得完全清醒了过来。 “呼噜……呼噜噜!” “呀……仙团,你别激动啊,先把药膏涂完。”雁秋安抚着躁动不已的萧昀天,有点好笑地看着刚才还软趴趴的毛团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身体抖动个不停。 第11章 皇帝玩毛团 雁秋把激动不已的毛团重新按回到小床铺上,笑道:“仙团,你就这么想见圣上吗?” “呼噜!”那是自然,为了跟美人皇帝面对面,我这个前世的人类可是屈尊为你们这些人类进行了异兽表演呢。更何况,我还要尽快找到变回人形的方法,不能一辈子当一个连给自己头顶挠痒都做不到的蠢毛团子啊! “唉……我们皇上果真是魅力无穷,令来自雪山的灵兽也如此着迷。”雁秋笑着说道,“咱们白国有这么一位气质出众的皇帝,真是人杰地灵……” “呼噜噜。”毛团瞪大了紫色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听雁秋讲话。雁秋有些惊讶道:“仙团……你想听我说皇上的事情么?” 毛团拍拍前爪。 “让我想想……我们新皇即位其实还不足一年呢。去年今日,先皇病重,那时我也还在御兽宫做宫女,整个皇宫上上下下忙成一团,谁都无心过年。”雁秋回忆起来,眼神飘忽,“去年三月,新皇仓促即位,这快一年过去了,朝中和宫中才稳定下来。” 一年过去才稳定下来? 萧昀天知道,在朝代或者统治者新旧更迭的时候,总会有些不安稳的因素出现。看白疏羽容貌这么年轻,也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模样,这样年轻的新皇上位肯定或多或少会遇见一些阻碍。 此前在莫将军府上的时候,他常能从莫将军及其夫人的对话中听取只言片语的信息,由于莫夫人白慧正是白疏羽的堂姊,对于皇族的事情了解得比较多,他们话语里常常会提及到的一个人,就是“德王”。 那日圣兽甄选大会上,萧昀天观察到,德王的座位排列仅次于皇帝和太后,又是先皇的胞弟,在白国的朝中肯定拥有着极大的权势。他阴谋论地猜测一番,这德王爷有可能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即位的侄子有过心存不满。不过到了现在,那德王是否还抱有这样的心思,萧昀天就无从猜想了。至少在甄选大会上,那位德王很少出言发话,像是已经隐匿了自己的锋芒。 雁秋对朝中政事和皇族恩怨了解得不多,况且以她的身份,也着实不宜知晓太多。雁秋把话题一转,开始叨叨地说起了皇帝的日常生活:“我们圣上最喜欢白色,喜欢可爱的白色异兽,在这御兽宫内豢养的都是皇上的宠物。仙团你应该还未见过其它房间住着的异兽吧?” 这倒是真的,除了隔壁邻居香香兔之外,萧昀天来到这里的日子里,不是关在房间内,就是在偏殿或者太医院,几乎没有串过门。雁秋用小梳子梳理着仙团雪白的毛发,说道:“等到仙团你在御兽宫待满一个月,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之后,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认识一下这里住着的其它异兽喔。”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你恢复正常了才好说。在今晚之前,你就先不出门活动了,以免又感染到了不知名的病状。” 萧昀天拍手表示听进了雁秋的叮嘱。其实不用她说,萧昀天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门溜达,头顶的瘙痒更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再轻易和香香兔碰面。 好在到了下午雁秋来查看的时候,萧昀天的头顶毛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瘙痒感也被药膏压了下去。这样的变化让雁秋非常高兴。她细致地替毛团梳洗了一番,用锻布包裹好滚圆的身体。萧昀天终于如愿,向着美人皇帝的住处靠近…… 在将萧昀天转交给皇帝寝宫宫人之前,雁秋悄悄地对他说道:“据说昨夜香香兔呆在皇上床边,失眠多日的皇上终于安神入睡了一晚。仙团你切记,在皇上面前不要太过聒噪,能够让皇上尽快入睡最好。” 那是自然,作为人类我怎么会输给一只兔子呢?毛团用小短爪拍拍胸口,信心十足。雁秋被他的动作逗得笑起来:“好啦,寝宫到啦。你要好好表现呀仙团,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噢。” 萧昀天在宫人们手中转手了一道又一道,从皇帝的宫门外层层转交到了最终的目的地。然而,那里却还没有见到皇帝的影子。 离皇帝最亲近的贴身宫女将锻布包裹着的毛团安放在床铺旁边的柜子上——也就是昨夜香香兔待过的地方。萧昀天蓦然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他皱起了鼻子:那香味正是香香兔身上的,没想到它的香气居然如此厉害,过去了一整个白天都还顽强地留在这房间之内,不曾消散。 但在经历了从昨日下午到今天的瘙痒之后,萧昀天对于这若有若无的香气只觉得忌惮生不出半分享受的心情。 等了约莫一刻钟,宫门外终于有了新的动静。萧昀天集中精力仔细聆听着,是一名女性在说话:“……皇上最近要多注意身体的状况。太医院老先生临走前叮嘱过我们,要把皇上身体状况的变化完整地记录下来。” “近日一直都还好,昨夜也未再失眠。只是今早起床时有一瞬间莫名有些眩晕。” 越来越靠近的,还有一个清冷的男声。萧昀天听出那正是皇帝的声音。这几天昼夜挂念的人终于出现了,毛团儿作苍蝇搓手状,紧紧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白疏羽来了。 时隔几日再见到,萧昀天强行按捺下自己内心的激动,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高冷模样,半闭着眼。宫人们替皇帝宽衣之后,就接连退了出去。卧房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点点烛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刷……” 轻轻一声,皇帝揭开了内屋的纱帐,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走近。萧昀天悄悄地眯开眼睛,暗搓搓地窥视着皇帝的举动,不想一睁开眼,就跟美人淡色的眼眸里投来的视线撞个正着。 “呼……” 白疏羽刚进屋就瞅见那毛团表面上是在高冷地闭目养神,实际上却是偷偷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结果恰好被自己逮住。他轻笑了一声,“要么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地瞄朕算什么?” 萧昀天老脸一红,只得睁开了眼睛,心虚地对上皇帝的双眸。他清晰地看见了皇帝如蝶翼般闪动着地长长睫毛,配合其狭长的凤目和宝石般澄澈透亮的浅色眼瞳,在心里连连感叹:真是美丽动人的一双眼眸! 皇帝在外面已经解下了外袍,此时穿着单衣走到卧榻边坐下。正值寒冬,但皇帝的寝宫里保持着相当的温度,较为温暖。萧昀天在屋内并没有见到取暖的设施,心里略有纳闷,这屋里的暖气是从何而来呢? 白疏羽自行取下自己脑后的发簪,将之放在床头。然后,他的目光再度望向萧昀天,拍了拍自己卧榻的边缘。 “过来。” 萧昀天惊讶,这意思是,自己可以到皇帝的卧榻上去呆着? 可他回想起,之前雁秋曾告诫过自己,当今圣上虽然喜好收集天下异兽,乐于和它们打交道,但也存在着相当的洁癖。御兽宫里的异兽们在陪伴皇帝的时候,几乎没有被允许靠皇帝太近的,而被准许去到皇帝卧铺上更是没有先例。他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不动弹?”皇帝又说了一次,“过来。” 虽然不知道皇帝用意为何,但眼下他似乎还是遵从圣上的指令为妙。毛团咕噜噜滚了过去,正好落在了白疏羽的怀里。 皇帝轻轻抚摸着毛团极其柔顺的毛发,脸上流露出少见的温柔神色。美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让毛团非常舒适,而靠近之后萧昀天更是嗅到了从皇帝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大约是刚刚沐浴之后留下的吧。 白疏羽低头看他:“仙团毛发柔软,而且通体发热,正是适合冬日相伴的宠物。” 还没等萧昀天反应过来这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对方的双手伸到了毛团的腹部——其体表温度最高的地方,手指慢慢地收紧。 “呼噜,呼噜噜!” 萧昀天突然一抖——毛团的腹部是其身体最柔软、也是最暖和的一块地方,但这里就连他自己也不常用手触碰。这时候突然被皇帝冰凉的双手碰到,乍惊之下,毛团奋力挣动起来,嘴里“呼噜呼噜”哼哼个不停。 “别动!” 皇帝低低地一声喝,让萧昀天立时愣住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皇帝用这么强硬的命令式的语气同他说话呢。紫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毛团无辜地望向拿着它的皇帝,却见白疏羽的眼眸里忽然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意:“仙团,乖乖的,做朕的手捂子。” 毛团的眼睛霎那间瞪到了刚才的两倍大。 美美美人皇帝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做朕的手捂子”? 在小毛团呆愣地眨巴眼的时候,白疏羽悠然自得地用热乎乎的团子暖着自己冰凉的双手:“唔,真是不错。” “呼呼……呼噜噜!” 萧昀天被皇帝双手冰冷的温度一激,短短的四肢拼命踢蹬起来,他立刻向皇上表示抗议:我不是暖手袋! 然而,这呼噜噜的抗议毫无作用。白疏羽手中揣着热乎的“暖手袋”,转身躺上了卧榻,边轻声道,“好啦好啦……仙团要乖乖的,不可以乱滚乱动噢!” “呼噜噜!” 黑心美人!我快要被你给冰死啦!冷冷冷好冷…… 萧昀天愤愤不平地抗议着,但白疏羽只是露出怡然自得的舒适微笑,并不理会他的反抗。看到皇帝将一头雪白的长发枕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继续把晃动的毛团继续按在自己的怀里,并发出舒适的叹息:“唔……好暖和!仙团啊,留你在朕身边,比用炎尾犬的尾巴取暖还要方便许多!” “呼噜噜!”你这良心泯灭的坏皇帝,怎么完全对我的想法不管不顾! 作为一只毛团,萧昀天的力量实在是很有限,况且也不能真的直接违抗皇帝的命令。他只能欲哭无泪地萎缩在皇帝的臂弯里,用体温给皇帝的身躯带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而这还不算完。等到萧昀天艰难地发着热,将皇帝的手也暖得热烘烘之后,他本来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作为暖手袋的使命终于结束了。但皇帝微闭着眼睛,把枕在脑后的手臂抽了出来,两只手捏拿住毛团。 萧昀天看着皇帝悠然的神情,心里打着小鼓。不知为何,皇帝这副轻松的模样,比他面无表情时还要让他惴惴不安。 忽然,一阵挤压感传来。 萧昀天大惊,只见皇上灵巧的双手在毛团上随意地揉着,他……他竟然,把自己当成了绒毛玩具那样,揉搓了起来! “唔……毛团儿不仅暖和,还很好揉捏,真是难得令朕称心如意的灵兽啊……”把怀里的毛团任意揉圆搓扁,美人儿边吐出犹如晴天霹雳的话语,边对瑟瑟发抖的毛团儿绽开迷人的微笑。 第12章 毛团被玩坏了 皇帝边喃喃地感叹着绵软的手感,边加大了手里的力度。毛团软软的,弹性又极好,当作按摩手指和锻炼腕力的“玩具”真的是在合适不过了!而且看毛团体格柔韧,它似乎也受得住…… 萧昀天欲哭无泪:我真的不是你的玩具啊——! 皮毛上传来的刺激令他周身又有了熟悉的酥麻感——是属于这具身躯的应激反应。但他一咬牙,努力克制住了。不论怎样,他都既没胆子也没力气去电皇帝,如果把这任性的美人儿给惹恼了,皇帝指不定还会变本加厉地疯狂撸毛,到时候他可就惨了! 于是乎,他想到了一个计策。 ——那就是卖萌! 作为曾经的人类,萧昀天对卖萌这件事儿不屑一顾。他自己本身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帅哥,总觉得卖萌是故作可爱,真正萌萌哒的家伙才不会故意卖萌。变成毛团之后,由于这副蠢萌的外表实在是太富有欺骗性,毛团儿无论做什么——无论是安静如鸡,还干坏事儿,甚至是小拳拳捶人或者是呼噜噜大叫,举手投足之间永远充满了萌萌哒的感觉。因此他依然从不把“萌”当作是刻意为之。 而现在,正是要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萧昀天决定舍弃自己曾为人类的节操。 毛团眨巴眨巴紫色的眼睛,鼓起圆圆的小脸蛋儿,向美人投来的幽怨委屈的小眼神,嘴里还发出讨好的呼噜呼噜声。大眼睛亮晶晶的,有如点缀在雪白上的璀璨宝石。短短的前爪向前伸出,轻轻握住皇帝修长的手腕,热乎乎的肉垫在皇帝光滑的手背上来回摩擦,蹭得对方痒痒的。 萧昀天表面上维持着萌萌的模样,内心里则偷偷坏笑着。哈,皇上你可知,本毛团曾在莫府多次对莫将军使用过这一招,几乎是百试百灵,每次都能把堂堂大将军萌翻在地,借以逃避愚蠢的抛小球训练。除此之外,毛团儿的卖萌招数几乎是屡试不爽。凭着天真无辜的外表,毛团曾厚颜无耻地从府里的小丫头们手中骗走过无数好吃的糕点。莫府上下几乎无人能抵挡毛团卖萌大法的威力! 我就不信,你这皇帝能不中招! 见圆嘟嘟的毛团用小短腿半直立起来,呼噜呼噜地讨好自己,白疏羽轻声一笑,把毛团抱在怀里,挠了挠它头顶的毛发,“仙团乖,别怨朕喔。你圆滚滚的身体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令朕不舍得放手……” 皇帝露出温柔又美丽的笑容,手指上的动作却是一刻不停,在厚实的软绵身体上狠狠揉了几下。 “先揉圆,再搓扁喔……” 不——!!! 萧昀天眼泪汪汪。他看错了,他完全看错了——本以为这位温润清冷的美人皇帝是一位谦谦君子,可没想到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面对着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毛团,他的撸宠狂魔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甚至连百试百灵的卖萌招数,对他都毫无用处! ——原来你是这样的皇帝啊! 毛团的两只小手紧紧握成拳,大眼睛里充满了悲愤的泪水。 “咦,生气了吗?” 白疏羽懒懒地半靠在床帐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脸蛋,另一只手随意地拨弄着趴在身前的毛团头顶毛发。毛团全身的毛发长度都较为均匀,只有在头顶部分有一小撮毛发较长,像是一小堆呆毛竖直地立在头顶上。白疏羽见这立起的一小撮毛发摇摇晃晃的,像是风里的小草一般,顿觉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轻轻扯动。 “呼噜!呜呼噜……” 萧昀天心里叫苦,他不曾想到过——这皇帝其实是个披着美人皮囊的笑面虎,他不但把自己当作暖手袋,还作为按摩手骨的工具…… 白疏羽从毛团的头顶选出几根最长的毛发,双手灵巧地动作。不出片刻,一根小小的冲天辫就在毛团脑门顶上颤巍巍地竖了起来。 然后,皇帝从手边柜子上拿起了一面镜子,十分“好心”地递到毛团的眼前。 萧昀天:“……” 他现在深信不疑,他面对着的这位皇帝之前的高冷冰山般的模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装出来的!美人皇帝冷艳的外表下,真真隐藏着一满肚子的黑水呀…… “这样更加可爱,不是吗?”白疏羽戳弄着刚刚给毛团编好的冲天小辫,笑道。 “呼噜!”毛团疯狂摇晃着身子。一点都不好! “哦?仙团,你‘呼噜’一声是何意?是在说‘很喜欢’,对不对?” 皇帝欺负自己没办法说人话,故意装作看不懂他的情绪。萧昀天抗议不成,也拿那玩心发作的皇帝没办法。 他选择放弃治疗。 噗的一声,毛团软绵绵地趴在床铺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 萧昀天决定闭目养神,任由那白毛黑心的皇帝在自己身上摆弄。 见毛团这般由拼命反抗转化为纹丝不动,白疏羽觉得甚是有趣,他“嘻”了一声。作为白国皇族,他和异兽打交道的机会不算少,尤其偏爱这种毛绒绒的异兽,看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按进怀里来好好揉弄一番。 但在即位之后,作为一国之君,他的行为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因而也很少和异兽进行近距离接触了,就连昨夜来寝宫内陪伴他的香香兔他也留有忌惮,并没有将之抱在怀里。 然而,当他看见这浑身软毛的滚圆异兽之后,那样柔顺的毛发令他再也忍不住“手痒”的感觉,向小毛团伸出了恶魔之爪…… 白疏羽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独独对这毛团喜爱有加,甚至还破例把它抱到自己身边,用手接触它的皮毛。难道是这异兽的可爱长相实在是吻合自己的心意,所以激起了自己小孩子般的玩乐心理吗? 他过了年关便到了十九岁,而早早地看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年纪轻轻便即位为皇,这样的经历更让他的心智比同龄的男子要深沉得多,纵使心机不多么复杂,也难免心思沉重。 但在抱紧毛团的时候,他内心忽而暖洋洋的,莫名地有了一种被治愈的感觉,浑身血脉都舒畅了开来。 看到毛团闭起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赌气,白疏羽轻轻吹了一下毛团的冲天辫,看着那扎成一束的呆毛在毛团儿头顶摇曳着,皇帝调笑道:“好啦,朕不逗你了。时辰也不早了,歇下吧。” 萧昀天心里默默松了口气:看来这恶魔爪的皇帝终于玩腻了。我可以开溜了…… 却见白疏羽一抬手,周围的烛火瞬间暗了下来。皇帝拉过棉被盖在自己身上,另一只胳膊把毛团往自己怀里一带,在毛团懵懵的眼神中将其强行塞入被窝。 “唔……呼噜……” 毛团的呼噜声被闷在被子里。白疏羽困意上涌,拍了拍在被窝里悸动的毛团:“睡啦睡啦。仙团要是一直这般兴奋,就陪朕再玩一刻钟吧。” 一听这话,萧昀天对皇帝的魔爪揉搓大法早已有过深切的领教,再不敢乱动,只好乖乖地团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白疏羽侧着身子躺在床铺上,将毛绒绒的仙团轻轻拢在自己的身前。感受到柔软的毛发与温热的气息,因为操劳国事而经常失眠的白疏羽,多日来第一次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有了睡意。年轻皇帝的嘴角边浮出浅浅的微笑。 这只仙团,或许还真是朕的良药…… 感受到身后睡下的皇帝呼吸越来越沉,对方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传来,萧昀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不正是这么多天以来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只不过,情势稍有点……反转? 他苦笑一下,在愿望中应该是他拥着这大美人皇帝,两人一起甜甜蜜蜜共度良宵的。可是现在…… 他竟然成为了腹黑美人怀里的抱枕…… 白毛的皇帝,切开来的心都是黑的! 听着近处皇帝均匀的呼吸声,萧昀天沉重地叹了口气,不久也进入了梦乡。这一夜,皇帝和他的“御前圣兽”总算是相安无事地度过。 ===== 次日,守候在外的宫人们听见了从屋里传来的窸窣响声,而后穿着单衣的皇帝缓步走出,怀里抱着睡眼朦胧的霜雪仙团。 他的贴身侍女见状,刚想说些什么,但白疏羽淡淡道:“朕昨晚睡眠很好。多亏了仙团陪伴。” 侍女闻言不再多说,拿起皇帝的外袍为他披上。自不远处传来的动静令萧昀天自朦胧中清醒过来,随即看到几名宫女服侍着皇帝穿衣,哼哼了一声这皇帝穿衣服都要如此大的阵仗,全然忘了他自己这副手短腿短的毛团形态,也是仰仗着雁秋的帮助才能穿上小衣服。 白疏羽穿着完毕,将仙团递到大宫女的手中,看着萧昀天的眼睛,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让仙团回去好生休息……” 皇上,你现在也知道心疼了?我昨天被你揉圆搓扁,可是被折腾得很惨…… 毛团高冷地打了个哈欠,眸子斜斜地睨了皇帝一眼。 “……以接收朕不定时的传召。” 什么?!萧昀天差点晕厥。白疏羽这句话,无意在表明他很中意自己,而且,并不会放下揉圆搓扁的乐趣…… 在被大宫女抱走之前,萧昀天绝望地看向身后。白疏羽却只是一如既往地露出迷人的微笑,还冲他挤了挤眼。 “呼噜噜!”皇上,你可真真是表里不一的“蛇蝎美人”!摊成饼状的毛团被大宫女抱在怀里,直挺挺地送出了皇帝的寝宫…… ===== 在辗转经过无数双手之后,萧昀天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而后,早已从大尚宫那里听到了层层转达下来的圣旨的雁秋,在看到毛团回来的时候显得喜气洋洋。 “仙团,皇上表示你昨晚的陪伴让他非常满意。看来你已经给皇上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继续保持下去,长此以往,说不准呀,还能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呢……” 一听她这话,萧昀天猛地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 “呼噜!”我拒绝,谢谢! 毛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雁秋看了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还以为他壮志满满要“获得圣宠”呢!单纯的女官哪里想得到,此时的萧昀天决意爆发,他是在很有心机地为自己作打算。 ——昨晚被皇帝玩了一夜,此仇不报非君子! 紫色的眼珠骨碌碌地飞快转动,萧昀天渐渐有了主意。滚圆的身子扭动了一下,毛团摩拳擦掌,嘴角邪魅地勾起,露出一个实际上很蠢萌的笑容。 第13章 老干部棉被蜥 但乐滋滋的雁秋并没有注意到毛团充满心机的眼神。她自顾自地打开随身带着的食盒,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拿出准备好的吃食,摆放在小桌上。受到美食诱.惑的萧昀天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哼哼着挪动小短腿,爬上了桌。 雁秋今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她嘴角上挂着抹不去的笑意,用刀叉将早点切成小块,挑到毛团嘴里。 “这回虽然出了不少波折,可总算是有惊无险。”她盈盈地笑道,“皇上对你的评价,可能还胜过了隔壁香香兔呢。” “呼噜……”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用小命换来的“好评”呀!想起昨晚被皇帝当作暖手袋和绒毛玩具那样地揉圆搓扁,萧昀天眼神悲愤,双拳紧握。 但不巧的是,雁秋把他的这副模样理解成了“奋发图强、天天向上”,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好仙团,你的眼神这般坚决,想必是斗志昂扬。要再接再厉喔!” 萧昀天:“……” 早餐过后,雁秋收拾着桌上的碗盘,并向萧昀天提议:“仙团,今日屋外天色很好,是适合户外活动的好日子。不如,一会儿咱们出门散散步吧!这回皇帝予你嘉奖,连带着咱们御兽宫也受到了赏赐,大尚宫对你很有好感,破格允许我带你去御兽宫的后花园里玩。” “呼噜?” 一直怏怏的萧昀天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来了精神。进宫这些天来,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呆在屋内,偶尔被允许出门也只是在御兽宫前面的空地上走动。此回听说自己被准许去到其它的地方游览,他很是兴奋,在地上打起滚来。 在收拾完房间之后,雁秋施展术法开启了房门,然后将萧昀天带了出去。此时已经是上午,萧昀天在御兽宫的走道上头一回看见了除了自己和香香兔以外的异兽——一只浅绿色的六足爬行生物,模样有点类似地球上的蜥蜴,但浑身布满柔软的绒毛。 “这是棉被蜥。”雁秋悄声告诉他,“在御兽宫里资历很久了,是先皇时期留下来的异兽。” 那棉被蜥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爬行起来也慢悠悠的,六只脚一齐行走,却还不如四肢缩起的毛团滚动得快。棉被蜥在过道里安稳地爬行着,半眯着本来就很细长的眼睛,如同还沉浸在睡梦里,神态和动作都看起里像是一位处变不惊的老者。 萧昀天从他身侧看去,这棉被蜥果然兽如其名,浑身覆盖着浅碧色的厚实绒毛,让它整个看上去就如一只裹着厚厚绿色棉被的蜥蜴。 棉被蜥在走道里慢吞吞地前行着,而负责看管它的女尚宫也是一副悠然的模样,不急不缓地正好挡住了萧昀天的前路。萧昀天急着跑出去见太阳,但前面两位老干部一个比一个走得慢,梦游一般地徐徐前进着,他抬眼看向了雁秋,低低地哼了几声。 “稍安勿躁。”雁秋却并不打算“超车”,示意萧昀天耐心等待。 萧昀天只得跟在棉被蜥长长的尾巴后面,慢慢往前挪动。他看着那毛绒绒的异兽,心里感叹美人皇帝的审美还真是有强烈的个人特色,专挑皮毛厚实的异兽来作为收藏,难道是通过手感来决定自己的喜好? 同时他也更加郁闷了:如果皇帝真的钟情于异兽皮毛的手感,那无怪乎他这样的柔软皮毛和滚圆体型正中皇帝的心意,正是适合让人揉圆搓扁的最佳对象…… 跟在两位慢性子的身后终于一步一挪出了宫门,眼前的场地骤然宽敞了起来。寒冬里少见的温暖阳光抚上人们和异兽们的脸颊,萧昀天心情瞬间大好:这冬日的暖阳果真是最美最令人舒心的。好容易有了肆意放飞自我的机会,他在地上活泼地打了几个滚儿。玩闹了一会儿后,又想起了新的法子。 前世在大学校园里,萧昀天自己在学生会文艺部混过,算是半个文艺小达人,而他的哥们儿里有个非常喜欢跳街舞的,每次回到宿舍里总要跟他比划两下子。其中,那哥们儿最喜欢显摆的招式就是在地上倒立着转圈。而且他不光喜欢自己表演,还拉着萧昀天跟他一块儿练习,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两人摔得晕头转向,四脚朝天…… 不过,那样的舞蹈动作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有难度,可如果让现下这副滚圆的身体来做……似乎是再合适不过了? 萧昀天回忆起那哥们的动作,两只前爪撑地,后足着力一蹬,滚圆的身子倒立起来,在结了薄薄一层霜的地面上快速地旋转起来。 “哇……仙团你……” 一旁传来雁秋的惊呼声。萧昀天表演欲大增,愈发增加了旋圈的速度,一时间只听冰面上发出滋滋的摩擦声,一个雪白的圆团形身影在场地中央飞速旋转,舞成了一片白色的影子…… 萧昀天转得起劲,视野里周边的景致变得模糊了。他想起自己居然在异世跳起了前世学过的街舞,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室友要是能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笑得背过气去。 唔……这么一想来,我来到兽世大陆有多久的时间了? 旋转中的萧昀天,感到世上的一切都逐渐远去,天地间只余留自己的心神。他闭着眼睛,正如他每一次闭眼之后想的那样,希望自己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那个世界,发现在兽世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待到他慢慢停下,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晰下来。睁开眼,视野里仍然是白国的皇宫。他微微喘着气。回过头,却听见“啪啪”几下巴掌声,雁秋朝自己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流露出迷妹般的眼神:“仙团,你跳舞真是太棒了!” 她走到毛团近前,悄悄告诉他:“刚才仙团转圈的时候,棉被蜥也看得津津有味呢。” 啊?萧昀天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棉被蜥果然站在御兽宫的大门口,它前半身直立起来,两只前肢背在身后,另外的四脚踩在地上,模样活脱脱像个老干部。它幽深的双目在阳光的照射下眯成一条缝,却看着自己的方向频频点头,嘴里还咂巴咂巴着,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棉被蜥的尚宫笑着走过来,“棉被蜥在说,霜雪仙团这么有活力,它也很是羡慕。” 雁秋对那名尚宫说了句“夏漓尚宫晨安”,也笑着接话道:“冬日里筋骨僵硬,多活动活动身子,也利于保暖和健康。” 夏漓尚宫点头微笑,又问道:“不知雁秋带着仙团要去哪里散心呢?” 雁秋回道:“正要去御兽宫的后院走走。夏漓要一起去吗?” “好啊。” 雁秋与夏漓同行,自然而然地,棉被蜥也就成为了萧昀天的同伴。背着手、半直立行走的老干部似乎对这位活力四射的“街舞达人”挺有好感,在并排行进的时候,它努力跟上毛团的滚动速度,而且有跟他“交流”的意向。 棉被蜥喉咙里发出类似“嘶嘶”的声音,但萧昀天一脸懵,并不能听懂它的意思。同时心里也在打着小鼓:我俩种族不同,语言当然也是截然不同,这不是“鸡同鸭讲”吗? 而在“嘶嘶嘶”了一阵之后,萧昀天果真没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只好把短短的前爪一摊,“呼噜噜”地抖抖身子,表示自己无法理解。 在尝试了一番之后,棉被蜥发觉自己真的和萧昀天无法沟通,只得放弃了“说话”的方式。它们跟着两位女官走到了御兽宫的后院,萧昀天忽而眼睛一亮:只见那后院的中央,两棵巨大无比的蘑菇状植物最为抢眼。 他好奇地靠近过去。那“蘑菇”目测有六米高,呈现出浅浅的金黄,像是两把巨伞撑在院子中间。突然,毛团的前进被强行中断了,萧昀天抬眼,却看到老干部伸出一只前爪,钩住了他软背上的皮毛。 “呼噜?”棉被老兄,怎么啦?我只是想看看那朵太阳伞一样的大蘑菇而已。 但棉被蜥摇晃了一下扁平的大脑袋,紧紧勾住萧昀天的背部不放手,眼神里似有警告之意。 “仙团,不可以靠近那边。” 雁秋急急地走过来,边说道:“那可是白仪伞,是御兽宫的镇宫神木。无论是异兽还是宫人,都不可以轻易冒犯它。” 居然还有镇宫神木?萧昀天心下疑惑,但再观那两株白仪伞的时候,他发现那两朵伞盖下是同一株茎干,也就是说,这是其实是同一棵树木。难怪雁秋要以“它”来代指而非“它们”。 “仙团,我们到另外一边去吧。” 萧昀天正欲跟着雁秋离开,忽然见那棉被蜥两只前爪合十,前半身鞠躬下去,对着白仪伞恭敬地“作揖”,然后才追赶过来。萧昀天猜想,白仪伞可能在这御兽宫的异兽们心中地位很高,也无怪乎它坐落于御兽宫后院的正中央。 再往前走,萧昀天一路看到了许多模样稀奇古怪的植物,忍不住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走了片刻,前方传来一阵嬉闹声,前面走着的两名女官双双停下了脚步。她们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眼神有些忌惮。 夏漓低声说道:“雁秋,前面出现的是旋圈蛇。咱们是否要回避一下?” 听闻此言,雁秋也犹豫了一下,“寒冬正月里,旋圈蛇不应该已经冬眠了么?它为何还会出现在庭院里?” 虽然迷惑,雁秋还是准备带着萧昀天往回走了。但另一边,夏漓却意外碰到了麻烦:只见先前一直跟老干部一样背着手慢慢晃悠着的棉被蜥,不知为何骤然精神激愤。它瞪大了眼睛,前爪握拳般紧紧地攥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雁秋刚问,只见夏漓忽然朝着棉被蜥扑了过去,一边尖叫了一声:“等等,冷静!” 然而已经迟了——刹那间,棉被蜥像是突然打了鸡血般腾起身来,动作快如闪电,向着前方猛冲而去! 第14章 宫中两霸王 “等等,棉被蜥,莫要追去——” 夏漓在后面拼命地追赶,但是两条腿的人类终究还是敌不过六条腿的棉被蜥,再加上棉被蜥虽然体格庞大但动作也异常灵活,在院子里的草木间噌噌几下就钻了过去,跑得无影无踪。 夏漓狂追而去,只留下雁秋和萧昀天面面相觑。 “呼噜?”前面这是怎么了?毛团看着那慢吞吞的棉被蜥突然往前面出声的地方猛跑,难不成……那个什么蛇是它的仇家?它赶着上去跟对方干架去了? “唉……也真是巧合……”雁秋叹了口气,“棉被蜥一遇到旋圈蛇,就会成为御兽宫的灾难啊……” 看来那两只确实有些过节。萧昀天忽然来了兴致,他拍拍小手,朝着棉被蜥消失的方向追赶过去。 “诶——仙团,你等等……” 毛团滚动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他就超过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夏漓,循着声音来到了纷乱发生之地。绕过树丛,他探头瞧见了前面的景象。 只见在御兽宫后院西侧的空地上,一条两三米长的灰绿色大蛇盘在一棵高大的树木上,长长的尾巴从半空里垂下来,而嘴巴正从那植物的树干上咬下一颗红色的果实,吧唧吧唧地咀嚼着,边吃还边摇头晃脑,样子很是享受。 萧昀天头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么大的一条蛇,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身子,把自己隐藏在草丛中。不过,盘在树上的大蛇正聚精会神地吃着果子,就连离它最近的嘶嘶大叫着的棉被蜥都没有看一眼,更别提注意到远处毛团的动静了。 “嘶嘶嘶!” 棉被蜥异常激动,它握紧了双拳,挥舞着,冲着树上悠闲吃果子的大蛇叫了起来。 但不论棉被蜥在底下怎么叫嚷,大蛇都跟没听见似的,根本不屑于理会。这让棉被蜥头顶的几根毛发都气得竖了起来,正所谓“怒发冲冠”。 萧昀天一看这势头不对,这两家伙有可能真的要干架了,而自己当前这副小小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拉架,只怕不出一个回合就会被大蛇一口吞掉。他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准备回去搬救兵。然而—— “棉被蜥,冷静下来!”夏漓已经先行赶到,她喘着粗气,对棉被蜥说道,“别再执着于旋圈蛇了……你打不赢它,它是不会回应你的爱意的……” 萧昀天一愣。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就听夏漓走到棉被蜥身后,拍拍它的肩膀,诚恳地劝道:“棉被蜥,放下这一段充满伤痕的过往吧……” 萧昀天瞪圆了眼睛:这这这信息量好大!他吃惊地看向棉被蜥和树上卷成圈儿的大蛇,心想着这样跨物种的表白是什么操作? “嘶嘶嘶!” 棉被蜥似乎被戳到了伤处,它前爪握成拳头,冲着树上坚持不懈地叫着。见旋圈蛇并不理会它,它突然绷紧了身子,猛地向上弹出,嗖的一声,竟然蹿上了树。棉被蜥前爪一伸,触摸到旋圈蛇身体上的鳞片。 “嘶?” 忽而就见那旋圈蛇尾巴一卷,将棉被蜥的上半身缠了个严严实实,接着顺势腾空,躯干呼呼旋转起来。棉被蜥冷不防被它缠着住,空中打了好几个转儿,然后“咚”的一声,六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好惨…… 萧昀天在心里为老干部默哀了三秒。旋圈蛇从树上轻盈地落下,在晕头转向的棉被蜥面前高傲地昂起了头,嘶嘶吐着信子。 它俩嘶嘶嘶地说个不停,大约同为爬行动物,交流起来也没有障碍。但即使语言相同,它们也没能达成一致。没说上几句,旋圈蛇发起狠来,身子呼啦一卷,长长的尾巴就朝着棉被蜥抽了过去。 棉被蜥顾着自己躲开,没想到那旋圈蛇攻击的幅度太大,一击落空之后,尾巴来不及收回,直奔站在近处的夏漓而去。 糟糕! 萧昀天暗道不好,情急之下他来不及搬救兵,也无法推开夏漓。电光火石之间,萧昀天双眼紧紧盯住旋圈蛇扫过去的蛇尾,集中全身的力量瞬间迸发,酥麻感顿时包围全身,电光直击蛇尾而去。 “噼啪!” 一声巨响,旋圈蛇尾部被电光大力击中,猛地弹开来,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夏漓尖叫一声双手护住头部连连后退,好在她只是受到了惊吓而未被打中,蛇尾在打中她的前一刻,被毛团身上发出的电光生生弹开。 “夏漓!仙团!” 雁秋匆匆赶来,却见现场一片狼藉,看到夏漓腿软地跪坐在地上,她急忙赶了过去扶住她,满脸焦急。 夏漓微喘着,嗓音沙哑道:“我无事,多亏仙团替我挡下了。” 另一边,旋圈蛇看到自己方才险些创下了大祸,也惊得呆在了一边。棉被蜥怒火中烧,上半身高高立起,冲着旋圈蛇大叫起来。 “怎么回事,谁在庭院里吵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萧昀天听出是有点耳熟的男声——来人正是御兽司。 御兽司一到就看到雁秋扶着夏漓从地上慢慢起身,他眉头紧锁,凌厉的目光在现场扫视一圈,看见三只异兽呆立着不敢动弹的模样,心下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他一声暴喝:“竟敢在御兽宫院内斗殴!你们这是把圣上天威放在哪里?” 御兽司说话极重,夏漓和雁秋一齐跪下,慌忙请罪道:“御兽司,这次是我们疏忽了,造成异兽们的混乱……” 但不等她们说完,御兽司一指旋圈蛇,“旋圈蛇本应在冬眠期,为何早早就跑出来?” 在御兽司面前,此前气势汹汹的旋圈蛇一下子跟消了气儿似的,再不敢有那高高在上的神色,紧紧地盘成一团,光滑的身躯都僵硬.了起来。这边,棉被蜥也低下身子慢慢爬了过去,在御兽司面前三米远的位置垂手站立着。 御兽司眼神往左一扫,被他猛然盯住的萧昀天顿时感觉到头顶呆毛直竖。在那瘆人的目光震慑下,他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老老实实来到御兽司面前,和棉被蜥、旋圈蛇并排,乖乖站好。 三只异兽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站在御兽司面前。最右边是盘成圈的大蛇,中间是前半身直立的棉被蜥,最左的身影明显比右边两个要小了许多,是一个小小的雪白色毛团。 萧昀天心里苦笑,它们仨现在这副模样,就像是三个作了恶作剧的小学生,被大发雷霆的教导主任叫去训话。 但面前的御兽司可比“教导主任”要恐怖得多。这次在后院里发生的争端当真惹怒了御兽司,他对旋圈蛇厉声喝道:“旋圈蛇,你不待冬眠期结束就私自出宫,还和棉被蜥、霜雪仙团纠缠斗殴,三个月的禁足令还未到期,你竟然不知悔改地又犯!” “嘶嘶……”旋圈蛇一改此前的嚣张气焰,心虚地躲闪着御兽司质询的目光,小声嘀咕了两句。 “还敢顶嘴!” 御兽司一声怒吼,大蛇被吓得一哆嗦,卷成螺旋的身体愈发盘得紧了,缩成了弹簧状。旁边的棉被蜥脖子上的厚毛也层层竖起,似乎吓得不轻。 “你们三个,从今日起禁止离开御兽宫。棉被蜥禁足一个月,霜雪仙团——”他眼神一凛,射向萧昀天,“念及你是初犯,罚禁足七日,其间不得出御兽宫。” “呼噜噜……”冤枉啊大人,我只为了劝架才被搅合进来的,而且出手也是为了防止旋圈蛇伤害夏漓而迫不得已啊! 这时夏漓也急急开口,对御兽司解释了霜雪仙团出手帮她的情况。御兽司听后,盯着萧昀天看了片刻,口气放缓了道:“那就禁足一日吧。切记下回不可再掺合其它异兽的争斗,发现异样之后要及时报告给我或者大尚宫。懂了吗?” 萧昀天赶紧拍拍小手表示明白。御兽司紧接着看向祸起的源头——旋圈蛇,开口下达了令它晕眩的判决:“旋圈蛇,你就再禁足三个月吧!” “嘶嘶……” 大蛇欲哭无泪,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瘫倒在地。被御兽司强硬地拖走之前,它用最后的力气狠狠地瞪了棉被蜥一眼,留下无限幽怨。棉被蜥脖子一缩,眼神委屈巴巴。 御兽司在确认夏漓和雁秋没有受伤之后,就拖着瘫倒的大蛇离开了。夏漓抚着心口,雁秋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她们走到两只异兽跟前,夏漓首先对棉被蜥说道:“你如若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莫怪御兽司下令不准你出宫。每次见到旋圈蛇,你不是挑衅就是上去打架,叫我如何安心……” 说着,她声音里已带有隐隐的哭腔。棉被蜥一愣,低着脑袋,内疚地跟着它的尚宫往回走去。 雁秋沮丧地走到萧昀天身边,叹道:“倒霉呀……刚被允许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她俯身抱起毛团,“仙团你做得没错。只是禁足一日,今晚你没法去陪伴皇上了……” 女官叹着气,但萧昀天闻言,心里却突然大喜:原来今日这场闹剧,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稀里糊涂搅合进了棉被蜥和旋圈蛇的爱恨纠葛,可他却冥冥中逃过一劫,借此远离了皇上的魔爪? 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刚才要是闹得更大一点,是不是可以从御兽司那里领到更久的禁足时间?在雁秋注意不到的地方,毛团摩拳擦掌,眼里放光。 如此,倒是有了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咯…… 雁秋为仙团的禁足处罚感到担心,殊不知她抱着的这只没心没肺的团子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要如何闹出更多的乱子,好让自己逃出被腹黑美人揉圆搓扁的苦难…… 第15章 香香兔暗中观察 深夜,皇帝寝宫内。 “哦?这是……” 白疏羽走进卧房,忽然看见在床头温顺趴着的白色生物,并不是他之前指名的霜雪仙团,而是香香兔。他微微蹙眉,眼神流转。 身后的女官察言观色,忙上前说道:“今日霜雪仙团犯了事被御兽司处罚禁足一日,所以未能前来。”又补充道,“它在御兽宫的后院参与了旋圈蛇和棉被蜥的争斗。” “哈。”皇帝半闭着眼,淡淡一笑,“那只毛团居然如此有个性,敢介入到旋圈蛇和棉被蜥的‘恩怨情仇’之中,实乃御兽宫中的‘勇士’。就连朕,也不得不佩服它。” 女官恭敬地保持着微笑,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徐徐跟在皇帝身后。白疏羽似乎今日情绪不错,他从女官手中接过温热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坐在卧榻边,自顾自地说道:“朕的旋圈蛇和棉被蜥真是一对冤家,整个御兽宫里就属它们最能惹是生非。这霜雪仙团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其它异兽的情况,居然跑去搅浑水。哈哈……” 女官闻言对皇帝的“幸灾乐祸”略有些无奈,但她还是笑着陈述道:“按理说旋圈蛇应该还在冬眠期,可负责看管它的御兽司过年告假回家,那旋圈蛇便无人敢管,擅自跑到庭院里偷树果吃。也是凑巧,今日霜雪仙团和棉被蜥的尚宫见到外面阳光明媚,便带着它们到庭院内散步,刚好撞见了旋圈蛇。” 皇帝似乎听得很有兴致,“那棉被蜥又缠着旋圈蛇示爱了么?” 女官笑道:“正是,但旋圈蛇还是拒绝了,还把缠上来的棉被蜥拖下了树,一顿好打。” 皇帝听闻笑了起来:“哈哈……这两个的性子,着实有趣。一个心高气傲,一个死缠烂打,撞在一处真是一场好戏。不过——霜雪仙团为何也会参与进来?它是在为棉被蜥摇旗呐喊,还是旋圈蛇在打斗中伤及无辜、把它强行牵涉了进来?” 女官答道:“旋圈蛇在追打棉被蜥的时候,尾巴差点扫到夏漓尚宫身上,所幸霜雪仙团及时出手,以电光挡下了一击,才没有让夏漓尚宫受伤。” 白疏羽眯起狭长的凤目,回味着朱唇间浓郁的茶香。 “哦,这样算来,霜雪仙团也算是‘英雄救美’。”他道,“那为何御兽司也要让霜雪仙团禁足?是为了提醒它莫要再参与旋圈蛇和棉被蜥这一对好事者的纷争么?哈……可在朕看来,有了更多的变数,这场博弈才更加精彩绝伦嘛!御兽司管理严格,朕这御兽宫一直风平浪静,好久没有热闹过了……” 他眼神飘忽,若有所思,“唔,朕真是怀念几年前御兽宫庭院内‘百兽大战’的情景啊……” “……” 皇上,您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小啊…… 女官不禁回想起,御兽宫内曾经发生的一场著名的斗殴。那一年那一日,御兽宫中被女官们私底下称为“宫廷两大流.氓”的两只异兽——棉被蜥和旋圈蛇,在积怨已久之后矛盾终于爆发,分别带领着各自的数十个小弟在庭院当中约架开打。 两只异兽实力最强又最会挑事,而它们各自的帮手也不是好惹的货。双方在院子里你来我往各显神通,术法乱飞,激战了半个时辰,就连尚宫们也被这阵仗吓得不敢上前阻止。 这场惊心动魄的百兽大战,以棉被蜥不敌旋圈蛇的进攻、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作为结局。此役过后,御兽宫内的两大派系就此合并成为一体,旋圈蛇确立了自己在宫中至高无上的霸主地位。 而那棉被蜥虽然战败落跑,却在此后对旋圈蛇有了深深的执念,坚持不懈地找旋圈蛇单挑。表面上是为了报当年被打趴之仇,实则是想要借机一见“心上蛇”…… 但自从新皇即位,御兽宫里迎来了一名以“铁腕”著称的新任御兽司之后,昔日异兽群殴的场景就很难再看到了。御兽司亲自负责看管旋圈蛇,手段狠辣干脆,将之狠狠修理了几回。这昔日的宫中霸王也不得不收敛了锋芒,乖乖臣服于御兽司的威严之下,不敢再兴风作浪。 今日这一场混乱,还是新皇即位一来的头一回,竟让习惯了平淡的皇帝有些激动。 服侍着皇帝饮完药茶,女官带领属下们离开了皇帝的卧房。白疏羽在卧榻上躺下。一股异香袭来,白疏羽呼吸几口,竟觉得这异香比往日闻到的更加浓烈。他忽然心中一动,支起身子来,看向床头的异兽。 香香兔静静地待在原地,幽深的绿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神秘。 一人一兔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白疏羽回身重新躺下。这对幽深的绿瞳让他回忆起了香香兔的进献者,那位自北界魔国而来的名叫风舞阳的使臣。这么一算,使臣还有几日就要离开,到时还要安排宴会为他饯行。想起堆积的宫中朝中要事,白疏羽心下疲劳涌现,他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翻了个身,在布满房间的浓香之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 “呼噜噜……” 毛团在被窝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旁边,雁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因无它,这毛团因为手脚太短的缘故,伸懒腰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只有那突然拉伸得扁平的圆形身体在彰显它此刻的动作。 “呼噜!”姑娘你可别笑,如果你有一天也从好端端的人类变成了我这副球样,你也会像我一样圆得难以走动路…… “仙团,昨晚陪在皇上身边的是香香兔。不过,你今晚过了禁足令的期限,皇上可能还会指名你去的。正好,趁着空闲想几个点子,好让皇上对你印象深刻呀!” 啊……什么? 雁秋丝毫察觉不到毛团眼睛里的惊恐,她边例行收拾着屋子,边畅想着未来:“仙团你可是前途无量喔。咱们今天好好想想,该如何为皇上制造一点新意……” 新意?萧昀天郁闷地想着。嗯,是该想个新点子了,好让那黑心皇帝不再惦记着揉我的肚子! 这日下午,一天的禁足令时限已过,萧昀天晃悠着出了门。由于棉被蜥和旋圈蛇都被御兽司下令禁足,他也不担心再会碰上这一对能兴风作浪的冤家。 然而—— 在御兽宫过道的暗处,一双幽幽的绿色眼眸正注视着毛团的一举一动。被盯住的毛团也不经意察觉了这一点,他可还没忘记,自己此前遭受的那磨死人的瘙痒正与这香香兔有些莫名的关联。今天猛然发现那兔子偷偷缩在角落里对着自己暗中观察,萧昀天只觉得心里被它看得发毛。 他不想和这诡异的生物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快速离开,滚动到走道外面去了。 出了御兽宫没多久,雁秋还没回来,他无聊地在周围打了个转。不想,雁秋回来的时候却一脸心虚,“仙团,咱们还得回去一趟。我把吃早饭的碟子漏掉了一个,刚才膳房里的人把我好一通说教。” “呼噜?”啊,碟子漏收了? “我们先回房间看看去吧。” 萧昀天闷闷地跟着雁秋回去,然而在房门外,雁秋紧盯着那没有门锁的房门,伸出去准备使出解锁术式的手指乍然停在半空里,眉头锁紧。 这是怎么了? 她的这副反应着实令萧昀天吃了一惊,也跟着紧张起来。但她没多说话,打开房门后,她示意萧昀天呆在房间内别动,自己则谨慎地走进去。 雁秋首先拾起了被她遗漏在桌脚下的小碟子,在上面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然后转向了毛团的床铺。 虽然她并未出声,但萧昀天看她的动作也明白了:她是在怀疑,这屋子被别的人不经允许就进入了! 这可得了?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御兽宫,或者更确切一点——这里是皇帝的宫殿!任何地方的闯入者,都是不容小觑的潜在威胁! 而谁会闯入自己这只毛团的窝里? 萧昀天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仙团,你看这个……” 雁秋把被子的一角从毛团的床铺上扯下来,手里指着一块:“这里,是不是有点奇怪……” 萧昀天看见了。 是白色的粉末。 “呼噜噜!”毛团身子一震,连续不断地大声叫起来,两只短短的前爪比比划划的,不知该怎么向雁秋传达自己的看法。 雁秋赶忙示意他压低声音:“别,仙团先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还没办法确定这就究竟是不是。”她在思考对策方面不如其他人灵活,但在处理问题上还是非常细致的。 女官小心翼翼地把毛团的被子从床铺上卷了起来,尽力保持粉末在原处不动,然后放在地上。 萧昀天更是定在原地,不敢乱动。谁知道房间的其它角落里会不会有这样的粉末?回想起那难耐的瘙痒感,萧昀天就觉得头皮发麻——但更让他不安的,是香香兔的行为。 它潜入自己房间并留下不明粉末,怀有怎样的目的?身为一只异兽,它又是如何进入这被术法锁上的房门的? 萧昀天的双眼在房间里不住地扫视,最后停留在紧闭的房门上。他魂穿到兽世以来,头一次切身地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来自一只“可爱”的异域兔子。 第16章 毛团阴谋论 雁秋仔细检查了床铺及其周围的地板。萧昀天回忆起,自己方才在走道里的时候还瞥见了对自己暗中观察的香香兔。难道在自己匆忙离开之后,这只异兽就溜进了他的房间? 对了,今早是雁秋先离开去归还餐具,然后自己才出门的。萧昀天脑袋里并没有关于“锁门”的具体印象。一个新的念头冒出来:会不会自己出门之后,那门还未来得及自动合上,香香兔便趁着这短暂的空档溜了进去,在自己的被单上留下了粉末之后就快速离开了? 毕竟,房门上的术式只用于从外入内,而屋子里面的人或兽可以随意出房门,除非有人特意给门加了更加复杂的锁式。 这么想来,不知道那香香兔是早有预谋地蹲等时机出现,还是一时兴起找到机会就动了偷溜进屋的念头。但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它无法把事情做得周密。 所以房间里的粉末暂时只有这一处,香香兔也只来得及在毛团平常身体接触最多的地方——被单上面做手脚。 雁秋将被单小心地卷起来,包好,然后道:“仙团,我现在把被单拿去找老太医,你留在屋里等我。他先前给你开药膏的时候曾说过要好好研究这些粉末,我去问问他,看他会不会知道一些事情。” 但雁秋此番前去,也最多只能确认被单上的粉末和先前毛团头顶沾染上的粉末是同一种。萧昀天上前拽住她的裤脚,另一只前爪匆忙地拍击地面。 “仙团,你有何想法?” 萧昀天在地下比划着写了一行字:“等我找兔”。 雁秋呆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但有些担忧,低声道:“香香兔底细不明,你就这样贸然接近它,会不会不安全?毕竟……如果这事情真是它所为,我们尚且不知它目的何在,更不知它是否真的对你怀有不好的心思。” 萧昀天在地上再度写下四个字:“搜寻证据”。 雁秋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想法:“那仙团,你去吧。记得要小心啊……” 萧昀天在明,香香兔却在暗,这局面对萧昀天来说是不利的。但萧昀天却并不打算强行逆转这明暗局势,而是正大光明地找上门去。 “堵堵堵。” “谁呀……啊,是霜雪仙团?” 雪绘在香香兔的小房间内,从里面开了门,却看见毛团趴在门口,举着短短的前爪费力地敲着门。她惊讶道:“仙团过来有什么事吗?” “呼噜……” 毛团举起前爪,指了指房间里面。雪绘“哦”了一声,笑道:“你莫非是来找香香兔玩的?你稍等一会儿,我来叫它出来。” 雪绘不清楚霜雪仙团与香香兔的关系,以为同一批参加甄选大会的两只异兽会有所交情,便想着毛团是来找香香兔串门来了。她未起任何疑心,转身回去叫它。 然而,过了一会儿,雪绘走出来,对萧昀天抱歉地说道:“香香兔不知为何身子有些不适,它今天可能没法与你见面了。仙团要不改天再来?” 居然采取回避战术?这香香兔先前还出门溜达,现在就说自己“不舒服”,谁信?怕不是心里有鬼...... 但萧昀天不信这家伙能在房间里装病缩一辈子。只要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他就能找出它的破绽。 而这个机会并不需要萧昀天多等待。异兽到底只是异兽——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人类的思维能力。缺乏人类智慧的支撑,它的伎俩终会在人面前露出破绽。 ===== 大尚宫通常会在午后进入御兽宫,随机巡查异兽们的状况。她一是看宫内有无事端,二来则提前确认今晚为皇帝提供娱乐项目的人选。 这日下午,香香兔早早就蹲守在了它自己房间的门口——也就是萧昀天的隔壁门口。大尚宫一出现,它就跟在她的身边磨蹭着。从它的绿色眼眸中,萧昀天敏锐地觉察到了它的焦急。 但它的努力并没有改变结果。大尚宫找来雁秋,详细询问了霜雪仙团的情况,然后表示皇帝非常倾向于找仙团作伴,今晚就请仙团前去皇帝的书房,陪皇帝批阅奏章。 萧昀天来不及为自己即将遭到皇帝魔爪摧残的命运而悲叹,他的注意力暂时都放在了眼前的香香兔身上。当雁秋送大尚宫离开的时候,香香兔正好在一旁看着,自然也清楚地听见了她们的交谈。 得知了自己失去陪伴皇帝的机会,它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在自以为无人看到的地方,香香兔清晰地表露出愤怒又不甘心的情绪。回房之前,这暴躁的兔子还冲着走道的墙壁狠狠踢了一脚。 香香兔迫切地想要挤掉萧昀天的位置。 这样做的目的有两种,其一,争宠。其二,或者说是第一种目的的更深一层——它迫不及待想要靠近皇帝。 萧昀天被自己的脑洞吓了一跳,然而他往深处一想,这香香兔的来历非常特殊:它可是北界魔国使臣的献礼。 想到此处,萧昀天突然不自然地打了个哆嗦。他在暗处观察着香香兔努力讨好大尚宫的一举一动。 北界魔国、献礼、接近皇帝……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一个个闪过,他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萧昀天想要说服自己,他一定是电视看多了,脑子里总充斥着诸如“阴谋论”之类的东西。但这种种的疑点,让他没法把香香兔的表现简单地归结为“争宠”—— 来自异域的特殊身份,在皇帝面前努力表现自己、刷存在感的功利心,浓郁诡异的异香、能给异兽带来不良反应的白色粉末…… 这种种迹象联系起来,让萧昀天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猜疑之心。 “但愿是我多虑了。”萧昀天这么想着。然而事实上,香香兔的行动比他想的要来得快。 雁秋找到老太医,在确认了毛团被单上的粉末和上次感染它的是同一种之后,她将这个情况迅速报告给了大尚宫。另一边,萧昀天虽然提高了警戒心,却架不住香香兔的神出鬼没。 偏偏造化弄人,从房间里先一步出来的,却不是香香兔一心盯死的毛团,而是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出门的雁秋。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提的东西上,冷不防一脚踩中了那厚厚一层的粉末,立刻滑了一大跤,仰面倒下。而毛团恰巧跟在她的身后,被仰面倒下的雁秋砸了个正着。 “啊呀……” “呼噜!” 巨大的压力瞬间袭来,萧昀天当即眼前一黑。 当雁秋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时,她回头看见圆滚滚的毛团被她的体重瞬间压成了一张毛毯,吓得差点当场昏厥。 可在她起身之后,被压成毛毯状的毛团“哼哼”了几声,扁扁的“毛毯”由边缘向着中间往回收缩,逐渐地又变回了原来的圆球形态。 “仙团,对不起,我……” “呼……呼噜……” 萧昀天有气无力地呼噜了几声。刚才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这样被活活压死了。 雁秋在女性当中身材还算是偏瘦的,可比起毛团来,人类无论是体型还是体重都大上好多倍。但万幸的是,这具毛团身体出人意料地弹性极好,被雁秋猝不及防地一砸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那过度的挤压感让他有点想吐。 “呼噜……” 雁秋把被砸扁的毛团从地上捡起来,左右查看了一番。确认没事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害怕,抱着毛团“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呜哇……仙、仙团,对不起……” “呼噜噜……” 萧昀天自己也疼痛难耐,他伸出前爪,用肉垫有气无力地拍拍雁秋的手背。可雁秋见他如此,内疚感更甚,眼泪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向下滚落。 “怎么回事?” 刚才雁秋摔的一跤动静不小,再加上雁秋呜呜的哭声,御兽宫内其他的女官们都被惊动了,她们急忙跑过来。 循着声音来到房间门口,只见雁秋抱着晕乎乎的毛团跌坐在地上,大哭不止。 有位女官眼尖地发现了门口那层白色的粉末,再往雁秋的鞋底看去,当即叫道:“哎呀,雁秋尚宫是踩在了这层粉末的上面!这些是什么东西?” 说着,那女官便俯下身去,在粉末上方观察了一阵,又用手指轻轻地捻起一小撮,递到自己的鼻子边。 “好香……” 不只是她,周围的女官在近距离内也闻到了那阵香气。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这是香香兔的香气!” “香香兔?感觉像是……我记得这种气味!” “没错,当时在新春甄选大会上,香香兔就是通过撒出粉末来释放香气的。当时我跟着大尚宫去清理场地的时候,发现那地上有好多这种粉末!” “我也觉得像是,可它怎会在霜雪仙团的房门口留下这些?” 女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尚在休憩的大尚宫。她匆匆赶来的时候,有嘴快的女官向她报告了情况,她自然也是认得那粉末的香气的,毕竟她跟香香兔有过不少次的直接接触。 大尚宫脸色一沉,问道:“香香兔呢?” “它不在!”有女官打开了隔壁香香兔房间的锁式,“它的屋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皆是一惊。有人提出疑问:“香香兔今晚未有被传召,本应该呆在屋里,此时却偏偏不知所踪。香香兔的尚宫雪绘怎么不在?找她来问问情况如何?” 大尚宫突然一僵。 雁秋忙问道:“大尚宫,请问雪绘她去了哪里?” 大尚宫顿了顿,眉头骤然锁紧:“雪绘下午来向我请假去了太医院,说是近两天手腕上长出了许多怪异的红点,令她疼痒难耐。她把香香兔用锁式关在屋里,就独自出去了。” 第17章 纯白恐怖 失踪的香香兔、房里留下的不明粉末、毛团与雪绘感染上的疼痒怪病……这先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大尚宫紧张起来。 “雁秋,你现在去太医院,请上回替仙团医治的那位太医来御兽宫一趟。我现在去找御兽司寻找香香兔的下落。其他人负责帮忙把这些粉末收集起来保存好,注意,定要避免直接以肌肤相触。” 先前用手捻起粉末的女官轻轻“啊”了一声,她的神色有点惊慌。大尚宫让她也跟随着雁秋离开,其余人匆忙散开来,各自忙去。 “仙团随我过来。” 大尚宫在前面疾步如飞,萧昀天紧随其后。一人一团迅速赶到御兽司的办公处。 大尚宫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御兽司当机立断,调动御兽宫内所有的力量,尽力寻找香香兔的下落。香香兔发出的粉末会对人和异兽产生毒素,而这样的毒兽还被送到皇帝身边呆了两个晚上——犯下这样巨大疏忽的大尚宫和御兽司背后不禁冷汗直冒,只在内心拼命祈求那香粉莫要对皇上造成不利。 此外,香香兔来历特殊,它是北界魔国的献礼。倘若魔国使臣对这献礼的情况真的有所隐瞒,那么这只小小的兔子便极有可能引发两国之间的邦交争端!而无论是怎样的后果,御兽司和大尚宫都无力承担。 在香香兔事件上,他们两人迅速达成了一致:亡羊补牢,全力补救曾经的疏漏! ===== 雁秋去太医院请人之后,仙团无人来看护,御兽司便亲自将其带在身边。他拿来一只很大的红色.网眼布袋,将毛团儿整个装了进去,随身背在背上,四处奔走忙碌。 萧昀天被装在袋子里,跟着御兽司东奔西跑。他听见御兽司通知了御兽宫内的各处人马,令他们清查香香兔的藏匿之处,顺带也通知了其它宫内的侍卫官。御兽司叮嘱他们,要密切注意宫中可疑的动向。 不得不说,皇宫里一干人等的应急能力非常不错。当天下午,老太医将不同地点收集到的白色粉末进行了对比,基本确认了香香兔身上传播的香粉的毒性,它确实会导致人与异兽的瘙痒。 各宫侍卫也纷纷忙碌起来。搜遍宫中之后,御兽司最终在在御兽宫后院的池塘里找到了香香兔。 异兽白色的身影隐藏在池塘水面的杂草中。被人们打捞起来的时候,这只香香兔已经死去了。而据太医初步鉴定,它的死因是溺水而亡。 雪绘在看到香香兔尸体的那一刻又惊又怕,她捂着心口,哆嗦着说道:“香香兔会不会是在我离开之后设法跑出了房间,跑到了后院里,最后因为不慎落入水中而溺水而死?” 由于对自己的“乖乖兔子”深信不疑,雪绘在离开香香兔房间后并未设置严密的锁式,香香兔的确有可能是自行出门玩乐,最终不慎落入池塘里。 但根据一连串的疑点,人们显然更加相信,香香兔是在事情败露之后,选择了跳入池塘自杀灭迹。 “需要尽快将此事上报皇上处理。”御兽司果决地说道,“事关两国邦交,不可小觑!” 香香兔的遗体随后被带往太医院,供太医进行对比鉴别。御兽司在将事情层层通报上去之后,匆匆赶回了御兽宫的后院。他来到了庭院中央的白仪伞之下。 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圆滚滚的身子正扭动着,软软的绒毛轻轻地摩擦着他的背部。 御兽司随即想起自己背上还背着仙团,便将布袋子的扎口打开来,放在地上。毛团在里面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咕噜噜滚了出来。 “呼哧呼哧……” 萧昀天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他忍不住大吸了几口气——在袋子里呆了半天,真是快要闷死了。 但在他连吸几口气之后,他忽然回过神来。毛团身子一缩,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立刻用小短爪捂住鼻子嘴巴。 这空气里,竟然弥漫着淡淡的异香。 来自于那已经死去的香香兔…… 御兽司也敏锐注意到了毛团的反应。他皱起眉头:“怎么,莫非这里还残留有香气?” 萧昀天一愣。难道人类的嗅觉无法闻得到吗?可是这次香气的浓烈程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为何御兽司毫无感觉? “啊,这是……” 正想着,御兽司一眼瞧见了不对劲,“仙团,你的毛发……”萧昀天一低眼,自己周身的软毛竟然如同上次中招时那样,一寸寸地泛起了红色…… “呼噜!”不好,就连这里也有香粉的影响!萧昀天刚想提醒御兽司离开这里,却见御兽司呆呆地望着他的身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萧昀天急急转身。 白色的…… 全都是白色的…… 御兽宫的后院内,静得出奇。院子里所有的草木,无论是何种颜色,此时全都在被一种白色的黏液慢慢地吞噬,慢慢地淹没…… 而最快被那诡异的白色覆盖着的区域,正是香香兔溺亡的池塘附近。 它都做了些什么? 萧昀天大脑中一片空白。而他的身后,御兽司头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抬眼望去,只见御兽宫的镇宫神木——白仪伞,自它的伞盖下方,缓慢地流出了白色的黏稠液体,伴随着熟悉的异香。 “走!” 御兽司一把抄起地上的毛团,带着他往御兽宫前院疯狂地跑去。他差点和正过来的大尚宫撞个正着。 “御兽司,你怎么——” “快走!快叫御兽宫里的人和异兽全部撤出!走!” 大尚宫被他紧张的大吼吓了一跳。他的喊声惊动了更多的人,女官和侍卫们慌张地在御兽宫的里里外外奔跑着,四下里乱成一团。 匆忙赶到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卫官长,夜莺。 “御兽司,御兽宫里发生了何事?” “宫中异兽香香兔莫名身亡,它在后院的池塘里释放了大量的……白水,可能是某种毒素。池塘的底部水源正连接着院中植物的根部。毒素顺着水源传染下去,现在后院里的草木都纷纷中毒,开始变成了白色。” 卫官长眼神一凛,“你们先撤出,我带人去看看。” 御兽司点头道:“小心,空气里可能也有毒物扩散。最好捂住口鼻再靠近。” 水源被污染,昔日即使在冬天也草叶繁茂的后院,如今百木凋零。诡异的香气在院中弥漫,甚至向着其它的宫殿扩散开来。 被毒气感染到的人与兽一时间挤满了太医院,太医们彻夜忙碌着调配解药,安抚疼痒难耐的病患。 宫中一半宫殿的水源被迫废掉,宫人们不得不找来了大型的手动抽水泵,以人力将水源阻断后,把沾染了毒素的废水抽出,再对空荡荡的池塘和下水管道做全面的清理。 与此同时,接到汇报的皇帝也作出了反应。他下令传召北界魔国的使臣进宫向他作出解释,在对方到来之前,先调集宫中法师来作法请南风,用风力将弥漫宫中的香气吹出宫外。 一直到深夜,这场宫中的大乱才终于慢慢平息。异兽们回归重新打扫过的御兽宫,折腾了一天的宫廷随着夜深而渐渐陷入沉静的氛围。 这一场事件由细枝末节的小事,最终演变成为了撼动整个宫廷的大风波。而这场风波给萧昀天带来的巨大震动,除了身体上的不适之外,更多的是心灵上的震荡。 即使心大如他,也不得不感觉到阵阵后怕——一直以来跟自己明争暗斗的香香兔,竟然是会使用自杀的方式来完成最后一击的“亡命之兔”! 香香兔事件并不是一场宫廷里的小打小闹,香香兔本身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只异兽而已。回想起那兔子如人类一样充满算计的诡异目光,和不知何时便会暗中窥探的幽深绿瞳,毛团蜷缩在在温暖的被窝里,也禁不住感到身子一阵阵发凉。 而让他难受的不仅有心理上的惧怕,还包含着身体上的疼痒。在后院里不慎感染到的毒素比上一次的要强烈得多,毛团浑身软毛都变为深深的红色,而毛发下的皮肤上起了很多的红点,令他痒得恨不得疯狂撞墙。 那香香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沉入池塘,想来是将浑身积蓄的所有毒素一朝释尽,拼上了全部的力量来达成它的目的。 但所幸这场孤注一掷的自杀式攻击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御兽宫离皇帝的寝宫有相当的距离,在香粉随着冬日的北风被吹入寝宫之前,皇帝手下就迅速反应,祭天请风来吹散了香气,并及时阻断了水源的流通,因此并未对皇帝产生恶劣的影响。 毛团裹在被子里,滚圆的身子被绷带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而绷带下面的药膏结结实实地涂抹了厚厚一层。持续不断的疼痛和麻痒让他身子不住地颤抖,直到最后,长久绷紧的神经终于因为疲劳过度而松弛下来。在迷糊的痛痒中,他昏睡了过去…… 次日,萧昀天自睡梦中醒来,身上的阵阵疼痛再度袭来。房间外面似有杂乱的喧闹声。他呼了口气,慢慢从被窝里挪了出来。 “啪嗒啪嗒。” 雁秋进了屋,见萧昀天已经醒来,她来到毛团的面前蹲坐下,动手给他拆除绷带。看见毛团毛发下的红肿肌肤,雁秋心疼道:“昨晚肯定过得不好受吧?雪绘昨天也疼痒难忍,唉……这个香香兔,真是兔不可貌相!” “呼噜噜……” 萧昀天强忍着疼痛让她为自己上药。外面的喧闹声似乎更大了。发现萧昀天目光望向门外,雁秋叹了口气,低声道:“昨天宫里乱成一团,白国的镇国之宝‘御兽印’也被盗走了。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第18章 毛团掉马甲啦 “呼噜?” 见毛团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雁秋解释道:“这御兽印是白国皇族的传家圣物,十分尊贵。据说当年白国的创始者就是凭借此物降服了白国国土上的万千异兽,取得了它们的支持,击退北方强敌,在当时还是山川荒原的土地上建立了白国,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延续至今。” 她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被白国奉为国宝的圣物竟然被盗走了,皇上心急如焚,已经在都城调集了军队来介入这件事情。” 萧昀天心里一惊。这御兽印看来对于白国以及皇族来说十分重要,而昨天……他一震,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豁然开朗。 只怕,他,还有他们这一群人,都低估了香香兔。 昨天那场大混乱,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香香兔大阵仗的自杀式攻击、下毒,宫人们的混乱,这种种的迹象,都是为了掩盖这场行动的本来目的。 制造大规模的混乱,闹得宫里人心惶惶,借此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这最终,可能都是为了—— “浑水摸鱼,趁乱夺走御兽印。” 正仪宫内,白疏羽召集了几个心腹干将,正在秘密商讨着应对之策。御兽印失窃的消息如若公开,必然引起举国上下的震荡,因此皇帝下令把消息暂且封锁在宫内,并要求尽快搜寻到御兽印的下落。 面前老臣一躬身,提议道:“皇上圣明。这香香兔既然是北界魔国送进皇宫的,想必那献礼之人就是此案最大的嫌疑人。臣请求扣押魔国使臣风舞阳,彻查他的居所。” 白疏羽点头,简明道:“准了。快去办。” 几位召集进宫的臣子匆忙离开,他们前脚刚走,皇帝的卫官长夜莺就急急地赶了进来。他在皇帝面前半跪行礼,禀告道:“皇上,昨日在御兽宫内帮助清理毒物的侍卫班中,有超过半数的人感染了痛痒难耐的怪病,今日不得已告假休养。属下已紧急调动了一批影卫换班接替。” 听到消息的白疏羽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变化。他微微闭了闭眼,似是有些疲惫,点头道:“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退下吧。” 卫官长退了出去。侍奉在皇帝左右的女官走进来,担忧道:“皇上,您近日来一直气色不佳,是否请御医来看看?” 白疏羽慢慢走到殿上宝座,坐下。看着从宫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当下只觉得刺目异常,一时间有些眩晕,身体摇晃一下,所幸及时靠在了宝座的扶手上。他不自觉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女官欲上前搀扶:“皇上……” 白疏羽重重地吐了口气。半晌,他沉吟道:“传御医。” 女官躬身传令下去。看到皇帝靠在座上闭目养神,却不自然地反复摩擦着自己双手,善于察言观色的她立刻问道:“皇上,是否需要拿暖手炉过来?” 白疏羽一顿,又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开口却是问道:“霜雪仙团……它可还好?” 比起暖手炉,他更偏好那毛团儿带来的温热手感。软乎乎、毛茸茸的。 “回皇上,据御兽宫大尚宫说,霜雪仙团昨日在后院中了香粉之毒,感染严重。目前正在休养。” “哦?”皇帝蹙眉,“太医可有为它开出药膏?” “回皇上,据悉……霜雪仙团是御兽宫里最早感染香香兔毒素的,在几日前就曾经因皮肤红肿而未能前来陪伴皇上……” 白疏羽乍惊,睁大了凤目,“竟是在那次就染上了毒?” “是。雁秋尚宫此前曾往太医院为仙团求药,但当时尚不能确认毒素的来源就是香香兔,所以未重视上报。” “唔。”白疏羽轻声道,“为它好好医治。接连中毒两次,滋味必定不好受。” 女官应声道:“是。” 却听皇帝又道:“让毛团快点儿好起来,也好找来和朕作伴。”顿了顿,“圆嘟嘟的毛团乃是稀罕之物,就该好好揉捏才是。” 不远处,御兽宫房间内缩成一个球的毛团,张嘴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仙团不慌……方才太医让我拿来了新药,这次效用更强,你保管能很快好起来的。” 雁秋快步走进屋来,手里拿着的是太医院连夜赶工制作出来的药膏。忙了一天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她看起来分外疲惫,淡淡的妆容也盖不住她的憔悴。 雁秋打开药膏,一边给毛团的皮肤细细涂上,一边说道:“这是老太医根据香香兔身上的血液而炼制而成的,专门应付它那种强烈毒素的药膏。唉,幸好昨日香香兔溺亡之后没有毁尸灭迹,否则仙团你,还有这宫中染毒的人和异兽都有的受了……” “呼呼……呼噜噜!” 新药膏给肌肤带来的刺激比之前那种还要强烈得多。而且,自打前一日和御兽司一道去了后院,萧昀天总觉得自己身子里有某种沉甸甸的邪物在挤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令他越来越难以透过气来,脑袋也疼得厉害。 突然,雁秋的手指触及到了染毒最严重的部位。里应外合的痛感让毛团再也熬不住,身体有如被烈火包围着炙烤,疼痛难忍的感觉令它在地上拼命地挣扎起来。 毛团被刺激得乱动乱叫,小短腿胡乱踢蹬,雁秋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它勉强按住。混乱间她已隐约带有了哭腔:“仙团你忍一忍啊……就快好了,擦完药就好了……” “呼……呼噜呼噜呼噜!!!” 剧烈疼痛之下,毛团身子猛地一缩一弹,一下子从雁秋手下挣脱出去。滚圆的身子在地上、墙壁上疯狂地乱撞起来——萧昀天快疯了,快被那恶毒香香兔的毒素给活活逼疯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听到雁秋在向其他人求援。更多的人跑过来围拢到自己的身边,好几双手用力把自己不受控制乱动的身体捉住。 疼!好疼!——我快要疯了…… 熟悉的过电般的酥麻感。体内积蓄的能量没有了主观意识的压制,霎那间疯狂地迸发。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快去请太医……不,应该请御兽司来……” 哭喊声、哀号声、尖叫声,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于他人,还是自己发出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直到把他的意识完全吞没…… ===== “……它还好么?” “回禀皇上,红肿已经完全消退了。只是这次因过度疲劳和体表受刺激,暂时陷入了昏迷。” “唔。你退下吧。” 萧昀天在一片模糊的意识中逐渐恢复了身体的知觉。待全身的感官都逐步复苏之后,他试着动弹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等等…… 情况好像不大对? 自己的手脚,似乎被什么铁链状的东西锁住了。 可是,作为一只毛团,这样被锁住手脚的触感似乎有点奇怪?萧昀天心下疑惑,努力睁开眼睛。 这里是……? 周围一片黑暗。他定睛左右看看,除了远处的光亮之外,他的视野里只余一片虚无。 低头一看,他大吃一惊。胳膊、双腿、现代人的着装…… 自己居然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形态! 而刚才那被束缚住手脚的感觉,也正是他借由人类躯体感知到的。 难道说…… 萧昀天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迷糊中他忆起了几个朦胧的片段。毛团疼到发疯乱撞、被人们强行按住、被迫释放电光……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他捂住额头,喃喃自语,“难道一觉醒来又变回了人类?”还是说,之前变成毛团的日子,其实是一场梦境? 那如果之前的时光只是一段梦境的话,现在他又在哪里呢? 萧昀天叹了口气。当下,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到周围看看有无可能发现一些线索。虽然希望渺茫,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 “你醒来了?” 萧昀天停住脚步。 清冷的男声从他的身后传来。萧昀天回过头,脱口叫道:“皇……皇上?!” 那人是白疏羽。 他一袭白衣,站在这黑暗空间里稀有的亮光处,轮廓隐隐约约的,看上去分外诡异。皇帝那双浅色的眸子紧紧地盯住自己,萧昀天下意识地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白疏羽冷笑一声,“哼……这句话应该由朕来问你才是!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化身成为异兽闯入宫中?” 这黑暗空间里的白疏羽全然一改温柔平和的声线,语气森冷无比。萧昀天怔怔地呆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回答他——因为就连萧昀天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白疏羽冷冷的目光持续直视着他的眼睛,似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破绽。但萧昀天心里冤得很,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饶是这皇帝把自己身上盯出洞来,也无济于事。 半晌,白疏羽开口道:“这里是御兽印的内部。” “哈?你……你说什么?” 萧昀天越发头晕了。御兽印?不是此前被盗走的白国国宝吗?他为何会跑进御兽印的内部?莫非这御兽印体积有这么大,能装下几个大活人? 白疏羽狼一样冰冷的目光盯得萧昀天背后寒毛直竖。被盯住的萧昀天将目光撇到一边,不再和白疏羽对视。他语气急促道:“皇上你也不必逼问我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好吧,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白国的人,甚至也不是兽世大陆的人。我来自与你们兽世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是个人类,但莫名其妙就穿越了过来,变成了一只傻毛团子。”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 萧昀天苦笑一声。他这扯淡到极点的经历,若不是亲身体验过,简直荒唐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更别提拿它说服白疏羽了。 “你觉得我是疯子也好,说谎也罢,都随便你。我对现在的状况已经无话可说了……” 算了算了,随他怎么认为吧——萧昀天一屁.股坐到地上,沮丧地低垂着头,心乱如麻。皇上爱信不信,我萧昀天不伺候咯。 面前的白衣皇帝很久没有吭声。突然—— “朕信你。” 第19章 被选中的毛团子 萧昀天猛地抬起头。 “你……你说什么?你信我?” 白疏羽忽然抬起右手,手一翻,一块四方形的物体出现在他的手掌上。不过,是虚幻的影子。 “此乃吾国之国宝,御兽印。” 他往前走近了几步,萧昀天看清了那果然是一块方形的玉石,雕刻精巧。上刻一个白国文字的“兽”字。 萧昀天嘴巴微张。不知为何,虽然从未见过那御兽印,他在冥冥中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目光停留在它之上,不想移开。 “这御兽印,是在你的体内找到的。” “我的……体内?” “唔。准确说,是在霜雪仙团体内。”白疏羽将御兽印的幻影收起来,一只手背过身去,缓缓道:“在御兽宫内,你的尚宫给你涂药的时候,肉身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令你瞬间释尽了体内积蓄的所有能量,周围数十米内的人员全部被波及。光影散尽之后,有人进入屋内,看到了御兽印的虚影在你的体内若隐若现。 朕之卫官长夜莺最先赶到,他不能直接用手接触取出御兽印,因为御兽印只能由白国皇族继承者来触碰。所以他把你带到了朕的面前。而朕——” 白疏羽移步靠近,萧昀天仰起脸,在咫尺之间,他能看清皇帝蝶翼般轻轻颤动的睫毛。 “——在你那具毛团的身体内,看见了人类的灵识。” 萧昀天愣愣地看着他。听他的这么一番叙述,他明白了意识复苏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你能看到我的灵识?” “嗯。白国皇族的异瞳能够看到寻常人无法探知的事物,没有人同你说过吗?” 白疏羽这么一说,萧昀天看向他的双眼。淡色的眸子、幽深的瞳孔……在对视的那一刹那,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萧昀天只感觉到白疏羽的瞳孔内有漩涡旋开,将他的意识向着深处吸引过去…… 萧昀天猛地甩甩脑袋,漩涡的螺旋吸引给他带来极度的眩晕,他身子一晃,朝前仆倒在地,“呃啊!”他喘了几口气,捂住额头。他相信皇帝真没忽悠他。 “朕的异瞳能够看透御兽印内里的世界,也能够与你的灵识沟通。” 萧昀天想,这所谓之“灵识”,大约和俗称的“灵魂”、“意识”是类似的概念。他喘着气,试图平静下来。动作使他的身上的铁链发出了叮呤啷铛的声响。 “那,你为何要束缚我的手脚?” “这并非朕所为。” 萧昀天疑道:“不是你?那这……”顺着铁链看去,萧昀天发现它们竟是深深地埋入到了地下。而结合白疏羽此前说的“处在御兽印内部”…… “我是被御兽印锁住了?而且,既然你提到灵识之类的东西,出现在御兽印内部的我们……其实应该也并非我俩真正的身体,是各自的‘灵识’吧?” 白疏羽淡淡一笑,“你反应挺快,还算机灵。” 萧昀天尝试着挣扎了两下,但那锁链十分顽固,凭着蛮力肯定是难以扯断。他只得把目光转向白疏羽。皇帝见了,道:“这锁链是御兽印自动作出的反应。” 萧昀天郁闷道:“我又没有做坏事。而且说实话,御兽印也不是我偷走的,我不知道它为何会在我的体内。” “罢了,朕也觉着你是真的一无所知。在你昏迷的时候,朕已经窥探了你的大部分灵识,也相信你确实是从异世界而来的。” 萧昀天吃惊地看着他,这兽世白国的人对于穿越重生一类的事情的接受能力还挺强,这么快就相信他的来历了。但白疏羽接着又道:“这御兽印之所以能够发挥号令天下万兽的作用,是因为它里面封印着统御万兽的兽神的魂灵,简称为‘兽魂’。 而这‘兽魂’,据说往往来自于兽世大陆之外的某个异空。平日里兽魂与御兽印牢牢契约,待在异兽载体之内,只有白国皇族的异瞳能够窥探到它的踪影,也只有御兽印的拥有者,也就是朕,才有可能与御兽印里的兽魂进行交流。” 萧昀天费力地消化了这一段,脑容量有点负荷不住了:“那我怎么会被吸进这里面来?我……我可以确认,我自己并不是什么兽魂啊,我即使在异世界,也是完完全全的人类,并不是毛团或别的异兽。” “兽魂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代代相传,旧的消亡后会有新的来接替。这一代的兽魂契约已有近百年的时间,算来,也快到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萧昀天瞪大眼睛:“皇上,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白疏羽淡淡道:“被选中的是你的灵识。想必,现任兽魂要把它的使命交给你了。” “咳,皇上……您为何这么确定兽魂选中了我?您与它交流过吗?” 白疏羽并未立刻答话,眼神却向下看去。萧昀天一低头,看到那牢牢束缚住自己的锁链,他举起自己的胳膊,铁链顽固地攀附在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这就是它同我交接的方式吗?” “如你所见。” “呃……那,它,它是怎么找上我的?我之前好像并没有见过御兽印,也不记得曾和现任兽神打过交道。” “的确,是御兽印自己找上你的。昨日那场混乱里,有人试图盗走御兽印,危急之下兽魂探知到你的存在,于是赶快找机会躲入你的体内,暂时逃过了被奸人盗走的命运。 但御兽印在你体内避难的时候,由于吸纳了你的部分生命能量,使你对于病痛的抵抗能力大幅降低,最终身体上的疼痛和意识的混乱造成了反噬,让你陷入了昏迷。” 这么说,自己是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御兽印的避难所?还借此机会被它选中成为了接班人?萧昀天脑中一片混沌。 “何况,你正巧符合成为兽魂的条件——灵识来自于异世界,又具有异兽的身体。想必御兽印并不是一时兴起,它早就看上你了。” 这,也,太巧合了…… 慢慢消化着这无比神奇的事实。半晌,萧昀天抬起脸,问道:“皇上,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如果意识脱离躯体太久,我的异兽身体,也就是毛团身子不会就此凉了吧?” 白疏羽慢慢背过身去,白衣影子悠悠地飘远了:“不急。现在一切都已经确认了,你就安心等待,等到现任兽魂与你交接完毕之后,你与御兽印进行契约,成为御兽印的新任兽魂。你的灵识在成为新的兽魂载体后,自然就会回归你的身体。” “呃,咳咳,皇上……” “何事?” “皇上,请问……我可以选择不接替它的使命吗?” 白疏羽停住脚步,回头,目光一凛,“哦?” 萧昀天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在美人森冷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就是一个天外来客,跟你们白国并无什么关系,你们就这样让我做这个御兽印的‘兽魂’,是不是有点轻率?” 在白疏羽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下,萧昀天眼一闭,豁出去了:“况、况且……我只是个很普通的普通人。在下瘦弱的双肩,实在是承担不起如此重负……”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渐渐低了下去。萧昀天眼角瞥见白疏羽阴冷的脸色,这温柔面相的美人在生气起来的时候,面容竟会变得如此可怕,再配上御兽印内部空间的昏暗光线,他的表情更显得冰冷可怖起来。萧昀天低着脑袋,等着皇帝的大发雷霆,但最后—— “抱歉。” 萧昀天抬头,“呃……?” 白疏羽转身,走回到了他的面前,慢慢地蹲下来,视线和跌坐在地上的萧昀天保持在同一高度。他越靠越近,萧昀天惊愕之下,心跳骤然加快,皇帝离他这么近是要做什么? 他下意识就往后缩去,不成想,白疏羽向前伸出了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低低地说道:“御兽印的传承一旦开启,就连朕也无法逆转。这是它自身的选择与意志。” “啊……” 白疏羽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沉诚恳。这是萧昀天头一回看到他卸下自己身为帝王的高高在上,以一种近乎安抚和恳求的语气在对他说话。 “朕未说假话。把你卷入白国的事情来,是情非得已。但对于此事,朕亦会补偿你。” 补偿…… 萧昀天心情复杂。其实他最想要的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和最熟悉的人在一起,但白疏羽显然给不了他这个补偿。金银财宝?通天权势?然而,除了回到原来的世界以外,萧昀天什么也不想要。 但白疏羽说了:“在成为御兽印的兽魂之后,你可以有机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而不是在兽世大陆一辈子做一只毛团。” 萧昀天瞪大了双眼:“你,你说的可是真话?” “朕说过了,朕不说假话。” 萧昀天的呼吸急促起来。“变回人形”这个结果对于他的现状来说或许已经很好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真的迎来了这样的好机会! “你的答案呢?” 萧昀天看着皇帝的眼睛:“我愿意。” 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在回答某个经典问题…… 白疏羽对他道:“等你看到你手脚上的铁链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交接就完成了。”说罢,皇帝站起身来,“在这期间,我的灵识会留在此地陪伴你,直到你正式成为了御兽印的新一代兽魂载体。对了……你的名字?” “嗯?” “你的本名应该不是霜雪仙团吧?还是说,你希望朕就这么称呼你?团团?毛团?还是……傻团子?” 萧昀天一怔,“啊,我,那个,还是不要了……我名叫萧昀天。”他俯下身,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他的名字。 由于站位角度问题,白疏羽歪着脑袋才看到了萧昀天在地上画下的字。他抿了抿唇,忽然间莞尔一笑:“那你记好了,吾名白疏羽。” 第20章 皇上是绒毛控 在萧昀天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皇帝也大方地把自己的名讳告诉了他。萧昀天略惊讶,印象中封.建时代皇帝的名字都是不能直呼的,而白疏羽却主动将其告知自己。 就听白疏羽补充道:“你需要牢记朕的名字,因为当你成为御兽印的新一代契约者以后,朕与你之间的默契与交流就是以各自的名字作为枢纽。你今后就会明白。” “唔……”萧昀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念着,“白疏羽。是很好听的名字。”这样美丽优雅的名字,果然与美人般配。 白疏羽笑了笑:“朕的名字是先皇为朕所起。”提及过世的父亲,一丝感伤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稍纵即逝。 萧昀天也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的名字也是我的父亲为我取的。” 白疏羽眼神闪烁,他目光上下移动,打量着萧昀天的装束,“你这身装束,是你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的打扮么?” “是的。”萧昀天灵识身上的衣物,是在莫名穿越的那一日里穿着的普通休闲装。 白疏羽忽而又问道:“你们的那个世界,与兽世有何不同?” “这个嘛,说来话长咯……皇上你要听么?” 萧昀天觉察到,白疏羽的灵识呆在这御兽印的空间内部,是为了给他作伴。但白疏羽只是浅浅笑道:“强拉你来做这御兽印的兽魂,朕不愿意欠这个人情,就留下来陪你当作补偿。留你一人在这黑暗的空间里,你岂不是惊吓难安。” “哈。”萧昀天笑了一声,打趣道,“皇上如果想要补偿我,在我意识回归毛团的身体之后,您就少揉捏我两下吧。” 白疏羽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皇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朕尽力吧。” 萧昀天瞪大眼:“只尽力可不成啊皇上,您要向我保证,再不随便揉捏毛团的身体。我实在是怕了这一招……” 却见美人目光低垂,眼色黯淡下来,双手交叠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说道:“朕喜欢毛绒绒、软绵绵的东西,而且确喜爱抚摩它们,这习惯伴随朕已久,一时难以改正。” 萧昀天好奇道:“这是为什么?” 白疏羽朱唇轻启,“朕小的时候,先皇常年在外操劳国事,不能陪伴朕。他发现朕很喜欢绒绒软软的东西后,便找来许多的毛绒异兽来给朕作伴。先皇告诉朕,每当朕因思念他而难过的时候,就用力揉一揉那些毛团,这样就可以高兴得忘记了悲伤。” 听闻此话,萧昀天一时愣住,看着白疏羽黯淡的神色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抱歉道:“我一时多嘴了。” 白疏羽轻轻摇头:“无妨。”又道,“你在故乡,也有故人吧?” “嗯……” 算来,自己也有很久没有见到家中亲人了。亲人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萧昀天一时惆怅满怀。他低头看到自己灵识形体,手腕上戴着的,正是成年那天父亲送给他的手表。 “这是我父亲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的礼物,是我生长的那个世界里用来计时的器物。” 白疏羽身子前倾,他伸出手来,抬起萧昀天的胳膊。白国人没有见过手表这种事物,白疏羽小孩子一样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道:“很精美。” 闻言,萧昀天轻轻握住那只手表,道:“虽不昂贵,但于我而言意义重大。” 白疏羽说着也抬起手腕,萧昀天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上也戴着一个玉镯。 “这是先皇留给朕的礼物,朕平时把它放置于寝宫内,只有每月初七的那日才会取出来佩戴。先皇与朕的生辰都是在当月初七。” “父母双亲给予的,当然是最贵重的。” 两人相视一笑。 许是找着了共同语言,此前的猜疑和对立在慢慢消融。萧昀天与白疏羽面对面坐在地面上。这两个来自不同世界、身份也天差地别的人,在御兽印的空间里以灵识进行交流。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阵,两人间陌生僵持的气氛逐渐松懈下来。 萧昀天虽然没忘记这位撸宠狂魔的魔爪功,但现在在人类形态下与之对话,终于有了对等的可能,不必担心说着说着就迎来一顿揉圆搓扁。真好…… 突然,在说笑着的白疏羽眼神一暗。萧昀天打住了话头,疑道:“怎么了?” 白疏羽顿了一下,道:“你先安心等在这里,朕之灵识要离开片刻。盛放你异兽身躯的地方好像出事了。” 萧昀天一震。但在他开口之前,白疏羽的身影已经快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视野重堕黑暗,四下里恢复寂静,只余清脆的铁链声响。 “御兽印里的兽魂啊,你把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卷入到你们世界的风波里来,不知道你是如何考虑的呢?” 他喃喃地说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拴着的铁链,想来那无声无影的交接仪式已经接近了尾声,但参与这场仪式的另一位主角——上一任兽魂却是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昀天很想同他交流一番,这位兽魂与他同样来自异世,不知是不是也来自地球上的人类社会?还是某个地球之外的平行空间?两位穿越者聚首,说不定会很有共同话题。 但直到自己身上的铁链完全消失,灵识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那位前任兽魂也未有出现过。只在周围的混沌之境慢慢消失的前一刻,萧昀天忽觉手腕上一疼。他挽起袖子,正看到手腕的皮肤上隐约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身死他乡,魂佑异土。” 这,便是前任兽魂的最后的遗言吗? 从未谋面的兽魂最后的话语在自己的手腕上稍纵即逝。萧昀天不知怎的,心下一沉,从那行小字里感到了浓郁的悲凉。他与前任兽魂只是素昧平生,此番见到那短短的一句字里行间含有无尽的遗恨,似有隐隐的不平之意,令人压抑难安。 在这之后,萧昀天周围的黑暗隐去,云雾四起,空间不断地动荡扭曲起来,整个人被派出御兽印的无形之力甩向了空中……一阵晕眩……超重、失重的感觉反复交替,灵识重新堕回躯体的感觉异常清晰。 …… “唔呃!” 在长时间的浑浑噩噩之后,萧昀天的意识终于再度回到了他的——或者说是毛团的身体之内。做人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被迫变回到毛团形态的他深有体会。 一开口,便又回到了“呼噜噜”的声音。毛团乍然醒来,在布垫子上慢慢挪动着身体。灵识脱离身子许久,肢体都快要僵硬了。 而后,它转动着眼珠,打量起所在的密封房间来。这里应该是自己的身躯进行兽魂交接的地方,不过,环境很陌生,它此前从未来过这里。 然而,刚一转过眼,便看到一道刺目的刀锋,落到自己的眼前。 “呼……呼噜噜!!” 萧昀天大叫一声,在他反应过来眼前景象的霎那间,面前那人手起刀落,眨眼睛,那锋利的刀刃已经深深地没入了自己滚圆的身体里…… 萧昀天瞪大眼睛。 难道自己意识刚刚回归,就要面临身死的局面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前方面目不清的黑衣人骤然出现在密室之内,干脆利落地将长刀刺入自己的身体,然后,绝望地等待着刀口处鲜血喷涌的场面。 然而…… 没有。 毛团柔软的肚子一弹,被刀刃砍入的身体在一瞬挤压过后,顿时恢复了原来的滚圆形状,竟硬生生地把那刀刃弹了回去! “嗯?” 黑衣的刀者眼看一击不成,又一次挥刀砍来,但刀刃隐没在毛团厚实的皮毛之后,居然再度被软绵绵地弹开。这下不仅仅刀客,就连萧昀天也是一脸懵:这是怎么回事? 那刀客看到两次都没能砍伤毛团,便不再执着于使刀。他往前一扑,把毛团从屋子中央的小垫子上提起来,粗鲁地抱在怀中,然后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直到现在,萧昀天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在御兽宫内,他的毛团身躯正处在一间陌生的密封房间内,周围都贴着长长的封条,上面画满了符文。 而那名刀客,正是从密室的封条处破开了一个缺口,入室来砍杀毛团。但砍杀不成,他就一把抱起了毛团往外跑去,不知要逃向何方。 萧昀天对于眼前的形势感到很迷茫。自己现在所在之地应该是白疏羽特地安排好的,那个专门给自己交接兽魂所使用的密室。可这名黑衣刀客又是谁,他为何会闯入密室来,又为何要害自己? “呼呼……呼噜噜!” 毛团呼噜呼噜地大叫个不停,企图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得来援助。同时也积极展开自救:毛茸茸的前爪握成拳头拼命地捶打刀客的手腕,短短的腿也发起了连环狂踢,脚板接连踩在刀客的身体上,滚圆的身子剧烈挣扎不停。 美人皇帝你在哪里呀?我快要被人抢跑啦,快来救我! “不想死就闭嘴!” 黑衣刀客恶狠狠地低喝了一声。抱住毛团的那只手一使力,在圆滚滚的身体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萧昀天闷哼一声,痛得差点流出眼泪。这具毛团的身体弹性十足、刀砍不破,但面对揉搓掐之类的痛感却全然无法过滤。萧昀天紧紧咬着牙,不敢再乱出声。 刀客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在长长的密道里七弯八拐,一路上偶有人冲出来阻挡他,但黑衣人单手持刀,武力高强,拦路者皆被他击退。 很快,刀客左突右闪,快速冲出了密道。萧昀天看清了外面的世界——他能肯定这里依然是皇宫之内,但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合着人们混乱的喊叫。刀客一顿,转身朝着来者相反的方向快步跑去。 “闯入者在那边!快去抓住他!” “那里那里!快,快放箭!” “不可!他手里抱着霜雪仙团,可别误伤到了!” 刀客轻装上阵,只带着毛团,跑起来健步如飞。来追赶的人们速度不及他,偶有快要赶上者,都因为顾及毛团的存在而不敢下重手。刀客边在前面逃跑,边威胁着要砍伤毛团,后面的追兵数量虽多,却拿他无可奈何。 “呼噜噜……” 萧昀天很想大吼一声,别怂啊兄弟们,我这具身体刀枪不入,快把这人拦下来啊! 要是你们不动手的话,本仙团就自己上了! 眼看着刀客孤注一掷,越跑越远,就要逃离宫廷侍卫们的追击范围。萧昀天屏住呼吸,努力集聚身上的能量。 刹那间,电光迸发! 第21章 破局 眼前火花四射,强力的电流让萧昀天自己的身体也难过得剧烈震颤起来!换作普通人,遇上了这个电量早就被击得浑身酥麻,但那刀客竟是不同于寻常人等。他低喝一声,硬是扛过了毛团的电光大招,同时反手握住刀柄,往毛团柔软的腹部狠狠一撞。 “呼噜……呃咳……” 这一击,痛得让萧昀天白眼直翻,差点呕吐出来。 “想死的话,出去之后我会成全你!” 这个黑衣人实力高强,不是他所能反抗的对象。萧昀天紧紧闭着嘴,半个音也说不出来。在刚才的重击之下,他的五脏六腑被撞得快要爆炸了。 “萧昀天!” 混乱之际,萧昀天忽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他四下张望,却没有结果。 “白……皇,皇上?您在哪儿呢?” “你现在已成为御兽印的契约兽魂,朕能用灵识与你对话。你先镇静下来,朕会感知到你的方位。” “啊……好好好。其实皇上您的侍卫都已经追到了,就是不敢动真格地拦截黑衣人。麻烦您叫他们不必留手,我的这具身体防御力很强,普通的利器伤不到。” 白疏羽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 “好,那朕叫他们放箭了。” 放放放……放箭?! 萧昀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后方的追兵们已经得到了命令,霎那间,嗖嗖几声厉响穿透了黑夜,一阵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 “呼呼……呼噜噜!” 萧昀天真是后悔自己一时嘴快。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密集箭雨,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他顿时身子僵直,活活吓得手脚冰凉。 抱着毛团的黑衣人手持单刀砍开了前几发快箭,但势单力薄的他再难挡住后面接二连三射来的无数发。 “噗……” 两支利箭一前一后,正中刀客背心,从他的身后整个穿透。血液顿时从伤处喷涌而出,溅得他手上的毛团一脸猩红。 快速奔跑中的刀客一个趔趄,重重地滑倒在地。萧昀天滚圆的身体也坠落在地,在地面湿滑的鲜血上连打了几个滚儿,滑得老远。 “打中了!快抓住他……” “仙团,仙团呢?快找仙团!” 更多的人往他们这边赶来。毛团四脚朝天地仰躺在地面上,摔得晕头转向,视野模糊。有人靠近自己身边,好几双手在那毛茸茸的小身子上摸摸索索,翻来看去。 “萧……仙团情况如何?” 是熟悉的声音。萧昀天费力地睁大眼睛,上下颠倒的视野里,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群人的簇拥下向自己快步走来。 “回禀皇上,仙团并未受伤,它身上的血是那个侵入者的!” 一双冰凉的手将毛团的身体慢慢托起。是白疏羽,就算闭着眼睛萧昀天也能分辨出他身上的淡淡清香。萧昀天脑海中响起了皇帝的声音:“你没事就好,朕现在带你回御兽宫,你先暂时呆在那里。” 萧昀天忍不住问道:“今天这个黑衣人他拿刀砍我不成又想强行带我离开,他究竟是谁?” “他是朕的一名贴身影卫。”白疏羽简短道,“但目前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旁有一人匆匆赶来。萧昀天认得他,他正是那天甄选大会上走到莫成威近前的那名卫官长,叫作夜莺。夜莺听皇帝传唤,忙上前来,半跪在地:“皇上,请吩咐。” 白疏羽将毛团递到他的手上,并叮嘱道:“你将仙团即刻送回御兽宫,抽调三名影卫专门保护它。快去。” “是,属下明白!” 伴随君王的要诀之一,就是不多想、不多问。夜莺利索地抱起毛团往回走去,离他身后正在忙于查看死去刀客的人群越来越远。 ===== 久违的御兽宫,久违的故人。 “仙团……是仙团回来了!雁秋别急了,你看外面——” “……啊,是真的!” 夜莺刚踏入御兽宫的庭院,萧昀天就看见宫里一前一后跑出了两个人影,分别是大尚宫与雁秋。他敏锐地察觉到雁秋手腕和额头都包扎着白色的绷带。 根据之前白疏羽的叙述,萧昀天中了毒又被御兽印入侵内部之后,毛团的身体在疼痛难熬之际瞬间释放了大量电光,从而一举击昏了满满一屋子人。想来,离自己最近的雁秋一定立时受到了不少的伤害。 但跑到毛团身边的时候,雁秋没有一刻犹豫便伸出了双手,将毛团从夜莺手中接过来。 萧昀天忽然心里一热。自打自己来到兽世,雁秋是照顾自己时间最久的一位。萧昀天本和她非亲非故,但雁秋对自己的照料可谓无微不至,从衣食起居到大病小伤,无不是这位御兽尚宫在为自己打理。 若有机会变回人形,萧昀天也想对她亲口说一声“谢谢”…… 雁秋抱起毛团,欢天喜地地拔腿就往屋内走:“仙团终于回来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糕点,这次可是御膳房里多出来的一份,味道更上一层楼哦……” 留在原地的大尚宫注意到来人的身份,她询问地看着夜莺。卫官长简短说道:“今后将由影卫来负责霜雪仙团的安全。” 大尚宫惊道:“影卫?”影卫不同于宫中的普通侍卫班,是不会出现在明面上的精英护卫者,专职负责暗中保护皇帝及其他重要人物。目前宫中有权限用到影卫的仅有皇帝和太后二人,夜莺此番话的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此事不得声张,唯有吾皇,你,我知道。告辞。” 卫官长的身影迅速隐没在夜色之中。深谙宫内规矩的大尚宫自然是按照卫官长所说,将此事深深地埋在心下。皇帝做任何事情的理由她都无权深究,只需要默默服从便好。 ===== “仙团,这是御膳房今日多出来的一盘奶糕。我给你切开来吃。” “呼噜……” 在房间内,雁秋将毛团放在小桌上,自己从桌下拿出毛团专用的食盒,打开来,把里面的食物一碟一碟地排放在桌上,竟摆满了整张桌案。在灯光下,萧昀天更加清晰地看到她额头和手腕处包扎的伤口,白色的绷带下隐隐有着黑色的痕迹。 毛团伸出前爪来,卷起肉垫拉了拉她的袖子,指指她身上包扎着的绷带。 “呼噜?”你的伤还好吗? 雁秋愣了愣,随即抿嘴一笑,“我没事。当时毛团你突然放射强光,将大家都吓了一跳,不过我们很快就拿到了太医开的伤药。只是轻微的皮肉之伤,没有大碍。” “呼噜……”对不起…… “无事。你快吃点东西吧,这两天据说你一直呆在皇宫的密机处,我也不知你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唉……” 虽然从昏迷到回归时间很短,但萧昀天却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在看到熟悉的人和物的那一刻,心下有阵阵暖意上涌。 ===== “皇上,事情已经查明。” “如何?” 皇帝书房内,影卫班的卫官长夜莺半跪在地,对半倚在书桌后的白疏羽汇报道:“闯入密机处、抢夺仙团的那人确实是影卫班中的人员,名叫林十六。吾等查验他的尸身之后,发现他的额头处囤积着大量的魔气还未散去,通体皮肤发青,应是受到了魔气的操控,迷失了心智。但究竟是被谁所操控,吾等尚且不知。” 白疏羽“唔”了一声,“林十六……他近几天可有异常?” 夜莺一欠身:“回禀皇上,据同班影卫回报,林十六近日一切正常,只是有一点……在御兽宫后院发生骚乱之时,他曾经随吾等进入后院。当时情况混乱,他有一段时间未曾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也正是那段时日,御兽印失窃了。” “正是。” 慵懒倚靠在书桌后的皇帝半闭着眼,单手托着一侧脸蛋,在座上静默地沉思着。片刻后,他开口道:“影卫皆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旁人要想控制一名影卫,必定需要强大的操控能力,做充足的准备,而且要处于接近的范围内。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夜莺禀报道:“皇上,在此事发生之后,吾已经将影卫班的所有人,全部扣押在密机处清查了一遍。属下可以肯定,控制林十六的那个不明人士并不是影卫班中人。” 皇帝的目光落到夜莺身上。夜莺面无表情,眼神坚定。白疏羽了解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卫官长的个性,如若没有十全的把握,夜莺断不敢轻易下结论。 “这么说来,朕的宫中藏匿着一名绝顶高手。他在影卫林十六独自行动的那一刻,瞅准机会控制了他,操纵他的心智为自己办事。” 夜莺一点头:“属下猜测,那不明身份的高手,正是在御兽宫后院混乱之际对林十六出招,控制了他的心神。所以,考虑到时机和距离远近的因素,凶手排查的范围可以圈定在那日下午御兽宫的内部。” 白疏羽闻言轻微一震,缓缓抬起眼,“也就是说……那个真正的闯入者,有可能现在依然在御兽宫内?” 夜莺神色一凛:“皇上,属下已经派一批影卫潜伏在御兽宫的内外,只等那人露面,便逃不过影卫班布下的天罗地网!” 白疏羽自座上慢慢起身,信步踱到夜莺面前。 “哈……”一声冷笑。 夜莺抬起脸:“皇上?” “好一个声东击西……”白疏羽单手扶住桌面,冷冷道,“此人在朕宫中连续制造了两番混乱,皆是为了混淆视听,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按照他惯来的作风,只怕混乱是假象,混乱中的抢夺也是假象——只有混乱过后的平静,才是最适合他开展行动的时机吧!” 见卫官长怔怔出神,白疏羽接着道:“那名真正的闯入者,在皇宫内处心积虑布下两场环环相扣的困局。第一次,他利用香香兔造成的混乱空隙盗走了御兽印,并借机控制了落单的影卫林十六的心神。第二次,他操控林十六,让这名影卫替自己潜入密机处,抢夺等待御兽印契约完成的霜雪仙团。 第二次的行动失败了,仙团安然无恙回到了御兽宫。然而,他还有备选的方案。” 夜莺一怔,随即瞬间从地上暴起,手紧紧地按在腰间佩刀上,神色惶然:“皇上……” 白疏羽犀利的目光掠过卫官长的脸庞,看向窗外,继续缓缓地说道:“此时宫中的影卫,半数以上正在接受盘查,被暂时扣押在密机处;还有一批在御兽宫内外负责保护霜雪仙团——” 他的眼底波光流转,徐徐看向夜莺。 “所以现在,留在朕身边的保护者,就只剩下了你一个……” 夜莺猛然转身,看向屋外。他的额前有豆大的冷汗滑下。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风露清寒,皇宫内一片静谧。往日里皇帝最喜爱的这番宁静,今日却似乎有无限波涛在平静的外表下暗涌,周身隐隐泛出肃杀之气,令人寒毛直竖。 听…… 沙沙、沙沙。皇宫里来了不速之客。 现在,所有的阻碍皆被除去,正是“他”接近皇帝的最佳时机。 第22章 刺客 作为皇帝贴身的卫官长,夜莺无疑是这座皇宫之内武力最强的高手之一。而影卫出身的他在感知能力方面更是出类拔萃,除了皇帝之外,在宫内无人可以匹敌。 此时,他右手紧紧按住自己的佩刀,周身内力随着紧张的情绪而愈见提升,房间内气流无意识地回旋流窜,将卫官长的黑色长发与皇帝的柔顺白发纷纷吹起,在风中飘散开来。 在气流扫过的风声中,夜莺敏锐地捕捉到了逐渐靠近这里的第三人的气息。 “皇上,属下……” “莫慌。” 卫官长按住刀柄的手指骨颤动着,刀柄碰撞之间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响。 “他来了!” “嗯……” 来人步伐平稳,气息隐匿到几乎让人无法觉察。他无声无息地穿过在皇帝书房外院的侍卫班,而未引起防御者们的半点疑心。 白疏羽抬起双手在胸前并拢,十指交错,结成法印。刹那间,皇帝深藏的真气汹涌而出,在周身上下流转。 一时间,房间内气流急急涌动,夜莺定了定神,在强大的真气波动下稳住身形。 白疏羽缓缓地吐气,皇族圣气最终汇聚在他的额前和眼眶周围。皇帝睁开眼时,眼瞳处已汇成全身真气的顶峰。刚才的结印让白疏羽已然开启了瞳力,夜莺心一沉。 “吱呀——” 书房的门被无形的力量轻轻向内推开,房间内的所有明亮烛光在霎那间被黑暗吞没。屋内二人屏住呼吸,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电光火石之间,前方黑影骤现,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夜莺疾步冲上前,腰间刀刃横抽而出,护在主君身前。 刀光剑影急飕飕闪过,黑暗里只见火花迸射。卫官长和侵入者你来我往,几十招打过,正是第一波的短兵相接。 “好深重的魔气!”夜莺惊喝一声,被来人气势汹汹的几招剑气冲得连连后退几步。 趁着夜莺身形不稳,那看不清的人影分秒之间已一步踏到皇帝面前,手一翻剑一横,朝着皇帝毫不犹豫地砍杀而来。 剑影就在眼前,但白疏羽气息不乱,右手一抬,气波骤起,在皇帝的身边数米之内形成一个只有他自己的瞳力才能看见的隐形气罩,把刺客的杀招牢牢挡在了几米之外。而趁此机会,夜莺回身即刻出手,从背后袭向刺客,动作快如闪电。 刺客一击不成正欲再攻,但后方夜莺挥刀前来阻扰,他只能先行应付。而在这分心的一瞬空隙里,此前专注于防守的皇帝也出手了——白衣的身影轻盈地向前方疾步而去,对准黑衣人的背心一掌推出。 皇帝与卫官长,君臣二人默契十足,攻防转换得干脆利落,两人的联手将黑影暂时拖住。一时间,任那刺客武力高强,内力深厚,却也奈他们不何。 在连过数十招之后,白疏羽对着那个黑影朗声道:“刺客,你恐怕已经失了刺杀朕的最佳时机。” 刺客体内真气涌现,强力震开了夜莺的刀砍。双方各退几步,剑拔弩张的战局终于有了一刻的停歇。 白疏羽以强劲瞳力探知着刺客身份,从他的体内透视出了无尽的魔气。他沉吟道:“你进屋之后并不隐藏你体内的雄浑魔气,看来是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夜莺也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潜入皇宫内行刺。” “呵。” 来人轻笑一声。在皇帝与影卫逼视的目光下,他挪动半步,手一抬,墙边一盏烛火应声亮起,照映着他兜帽下的苍白脸色。 白疏羽轻呵一声,“果然是你。魔国使臣,风舞阳!” 风舞阳抬手,轻轻脱下兜帽。他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深邃的黑瞳毫无怯色,直视着白疏羽的浅色双眸。 “不错,正是在下。听闻白国皇上正在四处搜捕我的下落,我想想,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剑一横,眼神一凛,“——来收你性命!” 剑影,刀光。你来,我往。 在狭窄的书房内,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强大魔气肆意迸发。黑衣黑发的刺客剑法变化万千,功力深不可测。他一心杀向白疏羽,招招不留情,好几次锐利的剑锋都与白疏羽擦身而过。而白疏羽作为白国皇帝,在武力上的修习暂且比不得身为魔国武将的风舞阳,再加上年纪尚轻、根基尚浅,被敌人逐步适应了路数之后,在前期与夜莺配合默契的优势已过,他逐渐显出颓势来。 风舞阳动作极其利落。在白疏羽开始逐渐落于下风之后,他猛地翻起一掌向前推去,浑厚的内力震得白疏羽步伐不稳,踉跄了一下。趁着这机会,他向前递出一剑,而后方夜莺猛冲过来狠狠撞了他一下。剑刃险险地擦过白疏羽的额前,一片银白的发丝被锐气齐齐切下,落到地上。 “你……!” 眼看着刚才一招险些要了皇帝的性命,夜莺气极之下暴怒起来。由于按照宫中规定,为了降低自身对于皇帝可能产生的威胁,影卫在非紧急状态下需要封印大部分的真气,因此受制于封印的他一直无法使出全力,导致自身逐渐落于下风。而现在情况危急,是时候该解开封印,与武力高强的刺客拼死一战了! 他右手挥刀抵挡,左手单手结起法印。内力封印被即刻解开,瞬间将体内真气提到最高的层次。强烈的气流自书房内部向着周围扩散,直接冲开了风舞阳在书房周围设下的结界。 “呵……不愧是白国皇帝的卫官长,果然有些本事。” 风舞阳心知在书房外的结界被冲破之后,这里的动静必然会无阻碍地传递出去,惊动到周围的其他侍卫,而最好的刺杀时机已经错过。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人,急速向后退去。 “哪里走!” 内力解封的夜莺厉声一喝,出刀攻击的速度瞬间提升了好几倍。此时攻防交换,夜莺挡在皇帝的面前发动招式向风舞阳袭来。刺客轻巧地接连后退几步,夜莺穷追不舍,挥刀与之纠缠打斗了几个来回。 忽闻风舞阳一声轻喝,一阵浓厚的黑雾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在夜莺谨慎停步的弹指间,他已身轻如燕地飞出了书房之外,嗖嗖几下越过了宫苑的高墙,逃得不见踪影。 “皇上,发生何事了?” 脚步声在向着动乱发生之地聚拢。闻讯赶来的侍卫班没能注意到飘忽离去的风舞阳。夜莺提刀冲出门,但考虑到皇帝身边只剩余他一名影卫,他打住了追赶上去的念头。 “有刺客,是北界魔国的使臣风舞阳!快,封锁宫院,全面展开搜捕!” “有刺客”三个字如雷贯耳,顿时赶来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在皇帝的书房里出现刺客,就意味着他们的失职!但夜莺暂且没有心情去追究这一点,他找来侍卫班的头领,火速分配了各自追捕的区域,侍卫们跟着各自的班长,领命离去。 另一边,太医们也在宫人的传唤下匆匆赶来。不过,皇帝目前没有任他们查看的心情。 “朕无碍。那刺客功力虽强,但还伤不到朕。”白疏羽面色盛怒,一拳砸在书桌上,随着愤怒流泻而出的强势真气在房间内来回激荡,震得周围人等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当务之急是彻查刺客的来头。朕倒想知道,这北界魔国究竟是何居心!” 太医们紧张得背后冒汗,不敢出言。只有资历最深的老太医坚持道:“皇上,请让老臣为皇上检查圣体是否受伤。这魔国的刺客带有深重魔气,老臣担心他使用阴险的手法暗中伤害了皇上。” 夜莺也劝道:“风舞阳是北界魔国出了名的诡变武将,此人心狠手辣、难以预料。皇上,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让太医看看吧!” 心狠手辣……依据此人之前在宫里布下了周密的连环局,他刺杀失败后还真有可能会留下某些“尾巴”。白疏羽暂时咽下这口憋屈的气,慢慢坐下,伸出一只胳膊让老太医为自己号脉。 “皇上受了一处外伤,问题不大,但同时,这书房内刚刚受到魔人的结界包围,皇上圣体受到魔气影响。老臣开个药方,助皇上驱逐体内残余的魔气。” 白疏羽点头,轻轻放下袖子,遮住自己雪白的肌肤。待太医退出房间后,白疏羽倚靠在书桌后的座椅上,神情疲惫。 “来人,传雪城御林军都统,及莫成威、骆诚等将领即刻进宫。朕有要事需连夜和他们商讨。” ===== 夜已深,但帝王遇刺乃是极为重大的事故,尤其在刺客本人是友邦使臣的前提下。白疏羽皇令一出,被点名的军将们立刻连夜赶到皇宫,面见皇帝。 莫成威大将军在睡梦里听闻“皇帝遇刺”,还以为自己是在梦游。被叫醒之后,他忙不迭披上外套,连睡衣私服也来不及更换便匆匆忙忙赶到皇宫。 在看到面色苍白的皇帝的那一刻,他心头火冒三丈,只差隔空对着风舞阳破口大骂。 “北界魔国真不是个东西!他们先是进献了有毒的异兽到宫里来做御前圣兽,还盗窃御兽印。现在干脆狗急跳墙,使臣亲自上阵、潜入宫中来行刺皇上,真是胆大包天!” 说到激愤处,莫成威一抱拳,冲白疏羽进谏道:“末将以为,魔国的来访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风舞阳此举挑衅圣上、辱没皇威,这北界魔国摆明了是要向白国宣战。臣提议,集结军队,准备开战!” 一旁的御林军的白都统也是义愤填膺,但他好歹保持着一份理智与镇定:“只是,目前尚且不能确认,行刺之举究竟是风舞阳一人筹划,还是北界魔国高层计划好了的?皇上,两国邦交意义重大,北界魔国此前与吾国友好来往,两国之间一直相安无事、无甚过节,风舞阳此前也曾经几次来访吾国。这次却无缘无故来行刺皇帝,这其中恐有隐情。” 第23章 毛团和皇上绑定啦! 风舞阳布局行刺之举, 若不是出于他自己的私人恩怨,就代表着北界魔国的意愿。 白国和北界魔国本是交好的邻邦,在这之前与白国常年来往, 未曾发现有不正常之处。因而此次风舞阳的行刺, 白国既没有多少防备, 也着实感觉到蹊跷得很。 武将骆诚也附和道:“这倒是……北界魔国与吾国向来交好, 没有产生过什么摩擦。此次风舞阳突然行刺皇上、盗取御兽印, 事情发生得毫无端倪, 不得不考虑有人想要趁机从中挑拨两国关系、完成自己私愿的可能性。” 白疏羽沉默了片刻,道:“朕也是十分不得其解, 方才交手时那风舞阳招招致命,毫不留手,但朕亦看不出他行刺的缘由。” 他缓步踱到桌边坐下,“风舞阳此人实力很强, 在行刺朕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就越过了宫中侍卫高手的监视, 直扑御书房,朕和夜莺联手也无法将他击败。此时他若要逃走, 只怕宫中侍卫班无法阻扰他离开。也就无从得知他做出此举的理由。” 御林军白都统躬身道:“末将会命人彻查风舞阳去处,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若他人还在雪城之内,末将一定能将他擒拿!” 而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白国大元帅赵仪开口了:“皇上, 关于风舞阳行刺一事, 在白都统的搜捕有结果之前, 末将认为应该及早针对最坏的可能性做出防范。一方面谨慎应对北界魔国可能做出的动作,另一方面, 亦无需大张旗鼓地纠集军队。” 他提议道:“按照吾国惯例,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春日将要举办阅兵大典。不如, 趁着下个月的阅兵大典,把军队内部‘动一动’。” 白疏羽思忖片刻,点头道:“赵元帅的建议可取。”又转向其他两名将军,“莫将军和骆将军,你们二人下月也会参加阅兵大典,就先和赵元帅共同商议一番部署的调整,到时以最小的动静来完成此事。” 两名将军抱拳应声道:“末将遵命!” 待将军们退出书房之后,白疏羽也走了出去。宫院门口夜莺带着几名影卫匆匆赶来,他怀中的毛团在夜色下白得耀眼。 夜莺道:“皇上,仙团到了。” 白疏羽淡淡道:“嗯,带它跟朕回寝宫吧。” 萧昀天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掀了被子,从被窝里挖了出去,心中很是疑惑。发现是卫官长把自己带过去是遵从白疏羽的命令,想来这三更半夜的必是有什么急事。再看到无论皇帝还是侍卫皆是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他抬眼看向白疏羽的背影,有点惴惴不安。 进入寝宫后,白疏羽命夜莺把毛团放在自己的榻上,自己则由人服侍着洗漱。毛团独自呆在皇帝柔软的床铺上,圆团状的身子慢慢打了个滚儿,软绵绵的床单让它差点陷在里面。 “呼噜噜……”这床真舒服呀,当皇帝就是会享受! 毛团四肢伸展开,小身子摊成饼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舒适床铺让他的困意再度翻涌。 萧昀天心想,只希望今晚皇帝能够忍住撸宠的冲动,放过自己,让他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毛团用短短的前爪费力地扯过被单,滚圆的身子拱了拱,钻进了被窝里去,把自己深深地埋在里面。被窝里软绵绵、暖洋洋的,没多久它就进入了意识不清的状态,打起了呼噜。 “哈……朕还没来,你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占据朕的床榻中央了?” 迷糊间,有人轻轻掀开被子。毛团咂巴两下嘴,哼哼几声,身子沉沉的不愿意挪动。 “你这团子,乖乖给朕让开……咦,这么快就已经睡着了?” 见毛团呼呼地睡得正香,圆滚滚的肚皮随着呼吸而一起一伏,白疏羽也不想打扰它的好梦。他伸出手来把毛团向外,轻轻地挪动了几公分,自己也慢慢躺进了被窝。 白疏羽轻轻抚摸着毛团的厚实皮毛,那样舒适的手感让他安心。 皇帝嘴里轻轻念道:“你这傻团子倒是睡得熟,朕刚可是经历过生死危机呢……” 睡梦中的毛团听不到白疏羽说的话。它咂了咂嘴,毛绒绒的身体无意识地蹭了蹭皇帝秀气的手指,哼哼着继续沉睡下去。 ===== 清晨,白疏羽慵懒地倚在床头,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毛团身上的软毛。萧昀天眯开一只眼,正看见白疏羽修长的手指悄悄地伸向自己仰躺朝上的肚皮,吓得他一个哆嗦,立马醒过来了。 “呼噜!”皇上,您这是要干嘛呢? 皇帝的身后,贴身侍女正在为他梳理长长的柔顺银发。看到毛团的肚子被皇帝调.戏,滚圆的身子哆哆嗦嗦地颤动着,侍女也忍不住偷偷憋笑。 皇帝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毛团的肚皮上戳弄了两下,看着那软绵绵的身子一弹一弹的,似乎觉得很有趣。萧昀天咕噜两下滚到一边去,紫色的大眼睛向白疏羽幽幽地望过来。 “哈?朕不就是戳了你两下肚子,躲得这么快。” 皇帝的话语借由灵识传递到萧昀天的脑海中。而后者恼火道:“皇上,您说得轻松。怎不叫我也戳戳你的肚子,揪揪你的头毛呢?” “哦?你要揪朕的头发?”白疏羽的手指轻轻绕过自己的发梢,无意识地卷动着拨弄。 萧昀天委屈道:“皇上呀皇上,您自己有着这么美丽的一头秀发,玩自己的头毛便好,为何总来作弄我?” 他心里其实一直很疑惑,明明白疏羽自己也有着一头极其柔顺秀美的长发,在经过精心打理后他的银白长发更是光彩照人。但喜爱绒毛的白疏羽却从来不着迷于玩弄自己的一头秀发,反而向毛团伸出魔爪。 “嗯,是啊,为什么呢?”白疏羽手指绕着头发丝,神色若有所思,“难道朕自己的头发比不上一只异兽的皮毛吗?” 发现皇帝似乎被自己绕进去了,萧昀天赶紧趁热打铁:“对对,皇上自己的头发是我所见过最柔顺最美丽的。无论哪种绒毛生物,可都比不过皇上您自己的一头秀发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他的眼睛也笑得弯弯的,“那是自然,银白长发是白国皇族代代相传的象征,朕之白发必是这天底下最美的。” 嗨,皇帝就是皇帝,果真自恋。但如此一来,对于萧昀天而言却是好事,多来点溜须拍马的套路就能搞定!他心下暗喜,在背地里窃笑起来。 “不过,”白疏羽忽然话锋一转,低头瞧向在被窝里咕叽偷笑的毛团,眼里笑意更浓,“朕的头发确实最美,但比起软绵绵的身体的触感,还是毛团你更胜一筹,就连朕也‘甘拜下风’。” 骄傲的皇帝是很少“认输”的。他既是“自叹不如”,就往往意味着有人要倒霉咯…… “仙团,过来。” 白疏羽笑眯眯地向床铺上的小团子敞开了怀抱。 “不要哇啊啊啊——” 毛团背上软毛倒竖。它慌张地转过头,拖动着沉甸甸的滚圆身子,连滚带爬地朝着卧榻里面逃去。 但就见白疏羽手掌轻轻一翻,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他的掌心处散开,眨眼间,毛团已被无形的引力从被窝里吸了出来,噗的一声撞进了皇帝怀里。 “呼噜噜!”毛团被捉住软背提在空中,登时大叫起来,短腿狂踢。 “唔……还是毛团儿揉起来最舒服了……” 弹性十足的雪白毛团,在皇帝的手中被揉成各种形状。 看到毛团瘪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白疏羽眼中厉光闪过,“哼!就凭你,还想把朕绕晕?傻团子,朕说什么也不会放弃揉捏你的……” 萧昀天欲哭无泪:“皇上,你不就是欺负我还不能变回人形么?” 和御兽印进行主宰契约之后,他总有一天会从傻团子形态变回来的。嘿嘿,到时候…… 他抬眼看向白疏羽的长发。 到时候,我非要让皇上你也尝尝被揪住头发的滋味!还要像你曾经对待我那样,给你梳一个冲天辫!不,还是梳一串麻花辫吧! 毛团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内心爆发出强大的决意。 收起灵力的白疏羽感觉不到萧昀天内心的震动。危机暂缓,山雨欲来,这间隙里他也难得轻松自在一番。皇帝边轻轻揉捏着毛团充满弹性的软背,边悠悠地道:“从今以后的一个月内,你就老实跟在朕身边,朕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呼噜噜?”为什么? “既已成为了御兽印的契约兽魂,那么跟在朕身边也是很适宜的选择。而且,由于风舞阳刺杀的事件,影卫班在宫内加强了防御,若是一分为二来分别保护朕和你,则两边人手皆不充足,还不如就让你暂时跟着朕进行日常活动,这样影卫们便能把保护的重点集中起来。” 这么做原来是为了集中优势资源。萧昀天仔细想了想,觉着也挺有道理。 只是…… 要跟在皇上身边,整整一个月里寸步不离?说起来这可不正方便了皇上吗,可以随时随地抱起自己滚圆的毛绒身子,想揉就揉,想捏就捏? 毛团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睛,正对上皇帝充满笑意的浅色眼眸。 细思极恐……! 不行不行,我的变人计划是该早点提上日程了!想到那个睡梦里反复出现的画面——抱着毛团身子睡大觉的皇上早起醒来时突觉不对,下一秒,这高傲冷艳的美人便反被自己高高帅帅的人形压了下去……萧昀天内心美滋滋地躁动起来,一时间斗志昂扬。 第24章 走上变强之路! 当皇帝洗漱完毕坐在中堂里用早膳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某团还呆在自己的卧室里,便对宫人说道:“让仙团也来一起吃吧。”又补充道:“仙团原来的尚宫是哪一个,这段时日让她也过来, 帮忙照看一下。” 萧昀天没想到自己能与皇帝在同一张桌案上共进早餐。他老远就闻到了从前厅里传来的阵阵飘香, 口中唾液翻腾, 止不住地咂巴嘴。 嚯, 皇帝吃的东西品相还真不错! 白疏羽桌上摆放了好多个小碟子, 里面盛着各色精致的糕点。皇帝的餐桌前只摆放了一把椅子供他自己坐, 于是乎,在皇帝的同意下, 毛团被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萧昀天,桌上的食物你可以随便拿着吃。你自便吧。” 桌上各色早餐种类多分量大,皇帝一人通常吃不完。 “呼噜……”那我就不客气了! 由于周围都摆放着餐盘和碗碟,再加上毛团自身的占地面积, 这桌面上的空间变得有限起来。萧昀天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留意着不把桌上的碟子撞到地上去,然后伸出前爪来, 把离自己手边最近盛着奶糕的盘子扒到面前。 然而问题来了——这副滚圆的身体与过于短小的手脚的比例实在是太不协调,毛团平日里吃东西的时候都得要人帮忙喂。短短的前爪难以派上用场,但毛团的舌头非常长,足有十多公分, 超长的舌头弥补了前肢的不足。而白疏羽对这一点并不知情。 萧昀天略尴尬, 他几次试图张开嘴, 可因为怕吓着皇帝,又不好意思把自己红红的长舌头吐出来, 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说明。进退两难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不要试着去冒犯皇帝, 只得硬着头皮,用前爪费力地拿起那块奶糕,同时尽力张大嘴,往口中塞去。 “呜呼呼……咳咳……” 艰难地吃了几块糕点,萧昀天胳膊酸,下巴也酸,累得要命不说,那些酥脆糕点的残渣碎片被厚实的软毛所吸附,粘满了大半张脸,糊糊的难受极了。 萧昀天抬起眼,往对面看了看,发现白疏羽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他的那一碗鲜鱼粥,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直到最后,皇帝将鲜鱼粥一饮而尽,正拿餐巾优雅地擦拭着口唇的时候,才发现毛团趴在餐盘之前,五颜六色的糕点碎渣糊了他一满脸。 看见了毛团这副邋遢样子,皇帝一愣,蹙起了秀眉:“你为何用早膳都能如此邋遢?满脸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呼噜……”萧昀天哼哼了两句,把目光转向一边,窘迫地不想回应他。 白疏羽作为白国的皇族,与他的先祖们一样都是极爱白色,这样的爱好自然也伴随着相当的洁癖。先前他喜欢让毛团陪在身边,很大程度上是喜欢那一团洁白无杂色的纯净毛发,结果现在这傻毛团竟然把自己的脸上沾满了食物的碎渣,搞得脏兮兮的,有着重度洁癖症的皇帝看了十分膈应。 他气恼道:“你这吃相真是难看。” “呼噜噜!”冤枉啊皇上,变成毛团之后我的手实在是太短了,我也很绝望啊! 萧昀天忙用灵识向皇帝进行解释。白疏羽半信半疑道:“你的手居然够不到嘴边?你再拿一块点心,试给朕看。” 为了证明这一点,萧昀天再度拿起糕点来,但费劲气力也只能戳到自己的脸颊。白疏羽走上前,伸手拿捏住毛团滚圆的腰部,把它从桌上提起来,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毛团的手脚长短,修长的手指左一下右一下地拨弄着那和滚圆身体不成比例的绒毛短爪。看到最后,他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竟然笑出了声:“哈哈哈……” 萧昀天:? 他一头雾水地被皇帝捉着软背悬在空中,看着平日里端庄矜持的皇帝不知为何被戳中了笑点,哈哈哈地笑弯了腰。 萧昀天迷惑不解:“皇上,您到底在笑什么啊?” 白疏羽咳嗽着终于平静了下来:“朕在御传图腾上见过前任几代御兽印兽魂的异兽形态,它们无一不是威风凛凛、气场强势的巨型异兽,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拥有统领万兽的王者气势。而你……” 他单手拎起毛团,把它在空中旋了个圈儿,“怎么看都和前代兽魂格格不入……你的灵识究竟为何会在这样一副异兽身体内重生的?” “好皇上,您别折腾我了,咳咳……”毛团被皇帝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揉捏,颠得晕头转向。萧昀天叹气道,“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种异兽的啊。身体比例奇怪不说,手脚爬不动路只能靠滚动前进,连吃饭都得要人帮忙喂。” “的确,”皇帝一本正经地肯定道,“看起来特别圆,又特别蠢。” 萧昀天:“……” 哭泣,皇上您说话也太耿直了吧!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就连我自己都嫌弃我的这副毛团身体…… 许是看到萧昀天耷拉着眼睑,情绪低落,白疏羽又补充道:“不过——虽然外形‘蠢’了一点,但也算是别具一格,特色鲜明。在吾白国的历史上,你或许是体型最小的兽魂。或许在多年之后,白国的百姓印象深刻的兽魂载体,不是那清一色的威猛巨兽,反而是你这只‘别具特色’的小毛团。” 萧昀天知道皇帝是在安慰自己,他看着自己短短前爪上的肉垫。但哪怕自己再不情愿,这具身体也无法再改变,眼前的情况只能自己慢慢去习惯。 白疏羽把毛团重新放回到桌上,挠了挠毛团竖起的头毛,道:“莫急。等你好好修炼御兽印的纳魂诀,修成之后便可变回人形。” 听到“变回人形”四个字,萧昀天精神一振,“纳魂诀?那是什么?” “啊……此前忘记告知你了。在成为御兽印的兽魂之后,为了巩固和御兽印之间的主宰契约,作为兽魂载体的异兽可以修炼一本‘纳魂诀’,用以提升自身灵识的力量。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好好修习纳魂诀,既可以帮助自己提升功力,又能加强自身对御兽印的适应能力。” 白疏羽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白国国土的安危,有一半是系于御兽印之上……朕这么说,你能否明白你的重要性?” 萧昀天愣了一会儿,苦笑道:“哈,你们的国度把这样一个沉重的使命赋予到我这样一个‘天外来客’身上,我真是压力山大。” 客观来说,萧昀天作为异世界的来客,白国安危什么的与他确实没有什么关系,被御兽印选中作为兽魂载体,也不是他自愿的。 看出了这一点的白疏羽淡淡说道:“换个角度来想,你或许会认为这是幸运。你的灵识为何会从异世界而来,又恰巧在异兽的身躯内‘安家’?人类的灵魂脱离了躯体之后,人便会死亡。朕不清楚你在你的原世界中为何会魂体出窍,但若没有一具躯体来及时接收你的魂魄,你现在早已是孤魂野鬼。” 萧昀天沉默了。的确,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回忆自己穿越前发生的事情,企图找寻自己穿越的理由和真相。他的最后一段回忆是自己来到一家绒毛玩具店,在为母亲挑选生日礼物时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倘若没有受到外力的伤害,他前世最有可能的死因便是突发了某种疾病。那时正值学期末,考试和作业堆积在一起,连续的熬夜学习导致他身心疲累、神经紧张。再加上出事那天正是沉闷又寒冷的阴雨天,那未知的疾病或许正是与血管有关。 在身死之后,又由于某种机缘巧合,他的魂体,也就是白疏羽所谓的“灵识”没有跟随着身体而消亡,反而直接穿越到异世,借由毛团的身体重生。 饶是萧昀天自己,也信一点所谓的“宿命轮回”。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居然重生在了平行世界,就连种族也改变了。 白疏羽说得很客观。正是这次奇妙的穿越给了自己第二次生活的机会。而现在被御兽印选为了兽魂载体,还拥有了变回人形的可能性,于萧昀天个人来说其实是非常划算的了。 “皇上,我明白。” “嗯。”白疏羽挠挠毛团头顶竖起的呆毛,“你亦不用担心,朕从未考虑过将如此重大的负担交由你一个来承担。白国会以最充足的资源来保护你。” “哎,有了皇上您的这句话,我就放心啦……” 正说着,外面有人进来通报:“皇上,雁秋尚宫到了。” “传她进来。” 不多时,萧昀天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自门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头一次进入皇帝寝宫,雁秋有些紧张,她向皇帝恭敬地行了礼。 白疏羽淡淡道:“这段时间,你暂且跟在仙团身边照顾它。” 皇帝破格允许御兽宫的雁秋留在这里照顾毛团的生活起居,这对萧昀天来说确是好事。毕竟他目前的状态难以自理,而雁秋是最了解也是最关照毛团的人。 在听过皇帝吩咐后,雁秋带着毛团去清洗身体。她做事极有耐心,亲手把软毛上吸附的食物碎渣一点点地清理下来,然后涂上大量的泡泡,把毛团整个洗白白。 而经过雁秋一番细心地“美容美发”过后,毛团的面貌焕然一新,变回了纯净无杂色的雪白小天使,也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喜爱。 “来,朕来抱仙团出门。” 白疏羽抖抖衣袖,笑眯眯地向萧昀天敞开怀抱。 第25章 高手浮出水面 看到皇帝浅色眸子里暗藏的笑意, 萧昀天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毛团被雁秋递到了皇帝的手上,果然,在接触到柔软皮毛的那一刻, 皇帝忍不住狠狠揉了两把。 “呼噜……”皇上, 说好了不可以再把我当绒毛玩具的呢? 看到毛团幽怨的眼神, 皇帝干咳一声, “咳, 毛团儿实在是太软了, 朕忍不住……” 白疏羽将萧昀天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内,把毛团放在书桌上。毛团抬起紫色的大眼睛, 懵懵地望着他。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要想变回人形,就加紧修炼‘纳魂诀’吧。” “哦……”萧昀天东张西望了一下,“呃, 那么, 纳魂诀在哪里?” “不慌,纳魂诀并不是具有实体的书籍。待朕用灵力催开你体内的御兽印契约, 你就会获得答案。” 眼前场景变换,果然,在白疏羽的催动下,萧昀天的灵识不断下潜, 他又回到了当初进行交接仪式的黑暗密境。 “这里是御兽印内部的灵识空间, 你就在此地好好修炼吧。”白疏羽的声音在萧昀天的脑海中渐行渐远, “修习纳魂诀没有任何难度,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时间和精力。” 他话音落下后, 萧昀天的脑海中顿时有无数个字符鱼贯而入,初次遇见这种状况的他差点难以承受, 眼前密密麻麻飞着的都是各色字符。但逃避或者晕倒都不是办法,萧昀天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自己在大学时候好歹也算是半个学霸,看书是自己的强项。他集中精力,将眼前飘过的字符一一记忆。 正如白疏羽所说,修炼纳魂诀的确没有什么难度,最需要的无非是精力和时间,刚开始的字符灌输让他有些头晕气闷,但每当他感觉懈怠的时候,只要想到达成的结果,便又会振奋起来。 忍住这一时的痛苦,才能雨过天晴见彩虹。 修成了纳魂诀,意味着自己将会重获人生。等到他变成了人类—— 萧昀天心里一动,暗暗地笑着。他的脑海中,白发美人的形象隐约地浮现。萧昀天勾起嘴角:“皇上啊皇上,您说得没错——我是得努力变成人类,只有这样,你我之间才有更多亲密接触的可能啊!哈哈哈!” 一想起自己被皇帝修长的手指肆意揉圆搓扁,头顶的竖毛还被扎成冲天小辫儿,萧昀天就气不打一处出来。他暗下决心,有朝一日等自己也变回了人形,首先也要好好地揪一揪美人皇上银白色的头毛! ===== “皇上。” “说。” “刺客风舞阳逃离皇宫后不见踪影,御林军白都统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另外,我找到了他在宫中作案的方式。” 夜莺侧过脸,示意身后的手下们把人带进来。 “这是……” 白疏羽几步走上前,看见那人被影卫们押在地上,被迫抬起脸。 “是你……御兽司?” 地上那人冷冷地望着皇帝,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白疏羽皱了皱眉。夜莺开口道:“此人正是御兽宫的总管御兽司。据调查,他全程协助了风舞阳在皇宫内进行的布局,包括帮助香香兔沉入池塘以污染宫内水源和空气,在御兽宫后院设下阵法突袭林十六,将风舞阳盗走的御兽印藏在毛团的身体内部,全都由他一人所为,他也已经招供。” 说罢,他轻声唤道:“请诸位尚宫进来作证。” 自正仪宫门口,大尚宫、雪绘和雁秋接连进入。她们三人对皇帝行礼之后,大尚宫首先说道:“御兽司在宫内任职多年,他对御兽宫的内部空间了如指掌,曾三番五次偷偷潜入御兽宫的房间内制造混乱。他先是监守自盗放出了冬眠中的旋圈蛇在庭院里斗殴,给霜雪仙团下了禁足令,让它被迫呆在宫内,以便给香香兔制造接近皇上的机会。后来又帮助香香兔打开霜雪仙团房间的锁式,将毒粉偷偷撒在仙团的被单上。” 她瞥了一眼跪地的御兽司的背影,继续道,“御兽司对御兽宫内外上下的结构都了如指掌,他很清楚御兽宫后院的池塘和皇宫内大部分的水源相连接。刺客作为魔国人难以深入了解御兽宫内部的结构,因此,行事必有人暗中提点。让事情败露的香香兔沉入池塘释放毒气的点子,想来正是御兽司提供给风舞阳的。” 她说完后,给了雁秋一个示意的眼色,后者接着她的话说道:“在香香兔失踪之后,御兽宫内戒备起来,奴婢被要求去请太医,而仙团被御兽司带走,说是要贴身保护它。” 大尚宫补充道:“之后御兽司独自带着仙团去了后院,也就是在那时,他把风舞阳趁乱盗取的御兽印藏在了仙团的体内。” 夜莺也发话了:“属下当日带着侍卫班、还有两个影卫一道前去查看情况。御兽司从后院跑出来领着我们进去,然后在后院的毒雾之中将我们无声无息地分散开来,对落单的林十六使用了迷魂咒法,做得不留痕迹。” 布局周密,计划周全,环环相扣。 ——让人难以察觉的内奸高手。 夜莺对皇帝一躬身,道:“当日在御兽宫后院的人员数量并不多,属下将那时出现过的人员一一排查,就发觉了御兽司的问题,而这两天找来御兽宫的各位女官进行对证,就揪出了这名深藏宫中的内奸!” 白疏羽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风舞阳刺杀失败之后,御兽司还不打算立刻离开,准备先回都城的家中避避风头之后,再在宫内继续潜伏下去。属下带领人马连夜赶到他的家中,他毫无防备,只得束手就擒。”夜莺继续道,“在押他入宫之前,属下已在他身上打下封印,以防他逃脱或者自尽。” 跪在地上的御兽司,沉默地听着夜莺和女官们一条一条详细数着自己罪名。他始终一声不吭,面部毫无表情。 白疏羽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御兽司闻言抬起头,冷冷地直视着白疏羽的双眸。 “没有。” “哈。”白疏羽嘲讽地笑了一声,“表弟,朕将你安排在宫中担任要职,把镇国之宝交给你御兽宫来看管,可你,竟然拿朕赐予你的信任当作是要朕性命的武器?呵呵……”皇帝冷冷地大笑着,笑声中透出刺骨的冰寒。 他眼神骤然一凛,低低地威胁道,“你不想说,可是你不得不说——你和风舞阳勾结,究竟是处于何种目的!” 皇帝美艳的浅色异瞳封印瞬间解开,神秘的能量骤然间释放。强大的灵识之力以他本人为中心急剧扩散开来,震得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晕眩。两位女官一时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呃啊——” 御兽司猛烈地挣扎起来,然而他的身后,两名侍卫死死地摁住了他的身子,让他动弹不得。身为皇族的天生优势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伴随着犯人的哀号,白疏羽的灵识已经侵入到了他的头脑内部…… 夜莺额前隐隐冒汗。御兽司出身于太后的一族,与皇帝有着直接的亲缘关系,更是宫内的高官。碍于内奸的身份特殊,夜莺不便在告知皇帝之前对其先行审问,便将人带到了皇帝面前听候发落。 此时皇帝亲自出手,白氏皇族的异瞳能够看到凡人不能接触到的灵识层面。将强大的灵识深入到御兽司的头脑之内,就能查探更加深层次的隐情。 白疏羽将右手按在御兽司的头顶,两眼紧闭,额前青筋逐渐暴起。而他手下,被强行向外人敞开意识的御兽司发出刺耳的惨叫声。层层设防的意识被接连剥开,露出最内里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周遭人等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皇帝灵识散发出强悍的威压,让被波及到的人也止不住地难受,在夜莺眼神的示意下,几位女官先行退下了,留下内力强劲的侍卫们待在皇帝身边,牢牢地压制着御兽司。 半晌,那阵精神上的压迫感逐渐消失,被深层侵入大脑的御兽司再也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口中呕出鲜血。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脱力地栽倒在地。 夜莺询问地看向皇帝。但白疏羽轻轻地摇了摇头:“想来风舞阳离开之前做足了准备,切断了后路。朕从他的头脑中可以看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片段,他的记忆被人删改过了。” 夜莺咬牙,低声道:“想得倒是周全。真是卑鄙……” 白疏羽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御兽司,“风舞阳从北界魔国到吾白国也不到半月的时间,却能布下如此周详的局面。想必在此次来访之前,他们二人就有过勾结,且筹划好了退路,做好了长线的规划。此次若不是被看破,御兽司怕是还要留在朕的皇宫内,继续他当他的内奸,协助千里之外的魔国实现他们的阴谋。” 摁住御兽司的侍卫问道:“皇上,请问该如何处置御兽司?” 白疏羽脸色一沉。这正是他所纠结的——御兽司的生母温氏与当朝太后乃是同族姊妹,两人同为邻国青国的皇族女儿。姊妹俩二十年前一齐嫁入白国皇室,平日里也时常来往走动,感情非常要好。而御兽司也因此得到皇帝重视。 白疏羽将看管御兽印的任务交予这位表弟,让他长期在宫中担任要职,而且破格给予他更为宽限的行动自由,允许他在宫内和家中来回走动。 不想,这样充分的信赖和优渥的待遇,到底防不住亲近之人的反戈一击。 第26章 毛团做个梦 御兽司所犯下的乃是死罪, 而且他拒绝向皇帝供述他的作案理由,性质恶劣。白疏羽盛怒之下恨不得让他以死谢罪作为了断,但他亦不得不考虑此事将会牵涉到的其他人。 要诛杀御兽司, 最难过的一关, 恐怕就是太后了吧?而且, 御兽司是目前可以找到的与风舞阳事件密切相关的唯一一人, 与其早早将其草率处死, 不如暂且将之扣押, 以静观其变,说不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线索。 思虑片刻, 白疏羽道:“暂且留他一命。带下去,将他关押在天牢听候发落。命人严格看守监视,不得有纰漏。” 年后的白国都城里,寒冬还未离去。街上路人形单影只, 昔日里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市也略见萧条。清晨的道路上只有赶着上朝的官员们行色匆忙, 寻常百姓大多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足不出户。 都城内的百姓是一副景,而白国的军队内部却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紧张氛围。阅兵大典举办在即, 近日里大量的军队被调往都城周边进行整顿排演。身处更高位的将军们无不为接下来即将来到的阅兵大典感到紧张和焦虑。 这是新皇登基后的首次阅兵,同时,这也是白国与北界魔国发生某不可言说的事件以来的首次军事调动。此次阅兵由都城的守关人——御林军白都统和白国军队的总元帅——赵仪全权负责。 ===== 城外,莫氏军营。 “难得你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看我。” “哈哈, 都已经忙了快半个月。而且, 说来我已经连续两年没有过个安稳好年咯。” 军帐内茶香弥漫, 莫家军的首领莫成威及其好友骆诚随意地坐在桌前,各自捧一杯香茗。 骆诚轻呷了一口, 淡淡道:“好茶。” 莫成威爽朗一笑,“那是。这是内人在莫府后院里采的冬茶, 可是我特地从家里带到军中的。这种茶叶能抗严寒,但冬季三个月才产出很少的一点点,自是宝贵。” “莫将军对我这个朋友果真是出手大方。” “哈,你我之间讲什么客气?”莫成威悠悠一叹,“只可惜,现在这光景,并不是品茶的好时机啊……” 骆诚脸色微沉,低声道:“风舞阳刺杀皇上的那件事,没有后续了吗?” 莫成威道:“听闻皇上已经派使臣前去拜访北界魔国,查探此案。就看魔国是什么态度了。那刺杀事件究竟是风舞阳一人所为,意图谋害皇上兼以挑拨两国关系,还是魔国自身的意思……哼……” 骆诚皱眉道:“我还是倾向于你的后一种猜测。这风舞阳是魔国中人,与吾皇也很少打过交道,于私,我想不出他谋害皇上的动机。” 莫成威喝了口茶,情绪也低落下来:“不过,虽然风舞阳自身与吾皇没有多少交集,但不能排除他受到其他人指使来行刺的可能。想要害吾皇的,不一定是异国之人。” 骆诚一愣,“你是说……” “嗨,不好说,但是也不难猜想到。先皇突然崩逝,吾皇即位仓促,而且执政才一年时间,本身年纪又轻,阅历尚浅。新皇在朝中军中根基不稳,而旧朝遗留下来的大多数势力都是倾向于……咳,”他压低了嗓音,“德王爷。” 提到了那个不可说之人,两位好友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再直呼其名,但又各自明了代指为谁。 “这次的阅兵庆典,似乎‘他’的人马还不少。” “嗯,来庆典的朝中的几位前辈老将,可以说都是‘他’的人。” “唉……” 莫成威和骆诚皆是白国将门的年轻一代,自小与新皇白疏羽亲近,而莫成威更是迎娶了白疏羽的堂姊为妻,算得上是半个皇亲国戚。但军中资历深的老将领几乎都是与德王交好,且都手握重兵,他们对于新皇政权的无形威压甚至超过远方北界魔国可能带来的威胁。 骆诚手中轻轻旋动着茶杯,道:“看来此次阅兵大典的紧张程度,不亚于面临外敌。” “此刻已经是备战状态了。” 正说着,门外有部下来报:“莫将军,骆将军,赵元帅请您二位前去作最后的汇报。” 两位将军闻言放下茶杯,他们步调一致地从身后座椅的靠背上取下厚实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马上是三月了,没想到还这么冷。明明春天快要来了。” “呵,寒冬不是还未离去吗?” 两人心思沉沉,一前一后地朝着军帐外走去。 ===== 萧昀天迈步,大摇大摆地靠近前去。 “嘿嘿……美人……” “萧昀天,你放肆……不许碰朕的头发,呜……” 皇帝跌坐在地上,头上的精致发簪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他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散发的模样使他看起来格外的柔弱秀美,全然不同于往日的君王风采。 柔弱美人楚楚动人的模样激起了萧昀天邪恶的兴奋感。他摩拳擦掌,阴笑着地靠近过去:“呵,美人啊美人,您当初可是把毛团揉圆搓扁,肆意欺负。现在,你该为你的邪恶行为付出代价了!” “呜呜……好团团,求你不要……” “哈哈!” 萧昀天一把抓住了美人的长发,哈,顺滑如丝,手感可真不错!奇怪的是,他前世看到黑长直的女同学心里都毫无波动,而在异世面对着这白长直的美人皇帝,他为何就止不住地手痒呢? 究竟是为了报复作为毛团时被揉捏的“遗恨”,还是被激起了某种特殊的嗜好? 萧昀天望天得意大笑。在他面前,被抓住长发的美人伤心地哭泣起来,他企图向后挣脱,但被萧昀天死死抓住:“哼,别想跑!” 美人楚楚可怜,颤抖道:“你,你想怎么样?” 萧昀天邪魅一笑:“美人莫怕,我只是想……给你扎个冲天辫!哈哈哈!” “呜……可是那样太丑了,朕不喜欢……” “不喜欢?哼!那你也奈我不何!”欺负皇帝的快感让萧昀天飘飘欲仙,他激动地抓住了雪白的长发,“嗯,发质真不错,比我那毛团身子上的软毛好多了。” 说着,他更多的发丝在他的指尖滑过。萧昀天想了想,决定不能浪费这么长的头发,他要给皇上编好长好长的一条马尾辫。他开始向前拿过皇上的头发。 “咦,奇怪,美人的头发怎么越拉越长?” 正疑惑,抬头却见面前的美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大堆的白色发丝向着他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大吃一惊,耳畔却响起白疏羽冷冷的话语:“想揪朕的头发,可以,朕让你揪个够!” 等等,这不是…… 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面前的白色发丝铺天盖地地袭来,像是有意识有知觉的怪物般缠上了萧昀天的手脚,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敢打朕的主意?……哼!” “啊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昀天越挣扎,这些怪物般的头发丝便缠得越紧。他慌忙道:“皇上,我不敢了,您放过我吧!” 白疏羽仍未露面,只余冷笑声在空中回荡,“萧昀天,你原来对朕一直存着的就是这种心思!现在早已过了午睡的时间,你还不快起床?莫非又想偷懒不成?” 咦,他在说什么? 我又在干什么? 萧昀天乍然一惊,一开口却是:“呼噜噜……呼噜!” 毛团骤然被身上传来的痛感惊醒。半睁开眼,就看见一张秀美的面庞近在眼前。长长的白发从白疏羽的侧脸垂下来,扫到萧昀天的脸上,痒痒的。他猛地一惊,身体剧震,弹得老远。 “呼噜!” 萧昀天努力睁开朦胧的睡眼,正瞅见刚刚还在被他“大肆欺压”的美人皇帝正立在卧榻旁边,冲他微微冷笑。 他背后一阵狂汗,过了就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竟是在做梦。只是,梦景前段是美滋滋的好梦,而后半段不知为何画风突变,竟成了恐怖片。 他眼瞧着皇帝往前靠近了几步,耳鬓垂下的银白发丝随着他的步伐而轻轻拂动,萧昀天顿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地缩成一团。 白疏羽笑道:“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刚才在梦里你不是很威风么?” 萧昀天瞪大眼睛:“皇上你……你怎么知道?”他对上白疏羽的眸子,豁然开朗:“你刚才侵入到我的大脑当中,看到了我做的梦?!” 那这样一来,他在这皇帝面前,岂不是毫无隐私可言? “皇上,你偷窥我!你、你无赖!” 白疏羽一拂袖,背过身去:“你方才在朕的卧榻上睡得直呼噜,涎水流了满脸,表情无比幸福的模样,朕还以为你是梦到了何种好事,便好奇地用灵识一览。不曾想,还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白疏羽说话间语调也越压越低,萧昀天心虚地转移了目光,顾左右而言他。 “不说这些。你目前得加紧修习纳魂诀。越早变回人形越好——朕是从实际需要出发考虑的,你与御兽印之间的联系要尽早加强。朕说过,白国的一半安危,或者更具体一点,朕新即位后执政的一半底气,均来自于对御兽印的掌控。” 他伸出手来,毛团的身体再度被他的内力“吸”起来。圆滚滚的小身子越过床铺,颤悠悠地撞入皇帝的怀中。 “而你现在——”皇帝启用灵力,查探着毛团灵识的状况,“纳魂诀才修炼到第四层。” 第27章 毛团的小礼服 毛团软绵绵地趴在白疏羽的怀里, 一边听着皇帝的训斥,一边用小短爪懒懒地挠着头毛。末了,它无意识地张开嘴, 打了一个哈欠。 看到毛团刚睡醒后心不在焉的模样, 美人有些恼了:“朕不久前才经历过风舞阳的刺杀而躲过一劫, 算是有惊无险。但谁能预测北界魔国何时会对吾白国动手?御兽印是掌管白国万兽的标识, 而你, 作为御兽印的主宰兽魂, 也应当紧张起来了。哪怕是为了你自己。” 话说到最后,白疏羽口气低沉下来。萧昀天感觉到他话语里不寻常的严肃, 心知这次皇帝是真的紧张了。只好收住笑脸,乖乖地听话。 三日后。 “呼噜噜……” 在皇帝寝宫的门厅内,宫女雁秋正为趴在小桌上的毛团梳理毛发。小梳子从厚实的毛发间滑过,却频频遇阻, 扯得毛团龇牙咧嘴地哼哼起来。 “奇怪……”雁秋看着小梳子上七弯八绕地缠着弯曲的杂毛, 自言自语道,“往日都未曾掉过这么多的毛发, 难道仙团最近身体出了岔子?” 萧昀天苦笑了一下。自己并非得了什么要命的病症,只是他最近在皇帝的压力下辛苦地修习纳魂诀,结果长期熬夜使得毛团身体上不断地脱发掉毛而已。不过雁秋可不是白疏羽,她没法直接知道萧昀天的想法, 只是一边给毛团梳毛, 一边忧心忡忡地叹气。 在梳洗完毕之后, 雁秋拿来了一件白底金线的小衣服,将它套在了毛团的身体上。费尽力气给穿上之后, 她左右打量了一下毛团圆滚滚的身体。 “略为紧窄……” 看着那件无袖的小衣服被滚圆状的身子撑得满满的,她评估道, “不过,这也是必须的。今日仙团要随皇上一道参加阅兵庆典,这是必备的礼服。” 实际上,今日的阅兵庆典原本没有萧昀天什么事。但由于阅兵规格很高,朝中军中的很多要员都要出席,因此现场的安保护卫力度也提升到了最高级,影卫班全员出动。 因此,与皇帝共用影卫班的萧昀天也就白捡了这个便宜,能够有幸随皇帝前往阅兵庆典,去见见“大场面”。 只不过……现在毛团身上穿着的这件白底金线的“礼服”,实在让他透不过气。 “呼噜噜……”这礼服好紧!毛团挥舞小拳头,朝雁秋抱怨地叫着。 “咳,仙团你别着急,努力适应一下吧。”雁秋带着歉意说道,“这是按照前些天给你裁量的尺寸来做的,没想到过了几日仙团又长圆了些,礼服做小了一圈。等把今日这阅兵庆典给应付过了,我有空再给仙团重做一套新衣服。” 萧昀天表面上没有再流露不满,他能理解雁秋做工仓促的原因。而在试图活动身体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欲哭无泪:这套“特制礼服”对于毛团的体型来说实在是太紧了。 毛团圆团状的小身子被套在中间的一截衣服生生勒成了奇怪的三截,变成了类似于杠铃的形状,紧紧的压迫感憋得团子涨红了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好在他这具身体弹力十足,多适应了片刻之后,身子也随着礼服的轮廓而慢慢改变了形状,之后果然舒服了不少。 雁秋快速地收拾好东西,把毛团儿交到了前来接应的卫官长的手里。 对于白国的阅兵大典,这事情虽然与自己关联不大,但萧昀天内心还是充满好奇。前世自己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祖国的阅兵式,浩浩荡荡的军队方阵从镜头前走过,场面确实非常壮观。 不知白国的阅兵式会是怎样的场面?毕竟是异世古人的阅兵,飞机大炮肯定是没有的,那么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呢? 白国的皇宫布局有点类似于萧昀天在前世世界里看到的故宫建筑,在皇宫前门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楼。这座城楼,便是专供皇宫里的帝王阅兵之用。 白疏羽在数名要员的簇拥下登上了城楼,而毛团被一名陌生影卫抱在怀里,站立在的靠后的角落里,处于相对不显眼的方位。好在这地方视野还算开阔,毛团从影卫怀里努力抻直身子,便能看到城楼下方的宽阔街道。 这城楼上方有数十米宽,靠近下方街道的最前排是为高官安排的坐席,而后面则供人一层层地站立,四周有栏杆围起。 此时,阅兵楼前的街面早已被清场完毕,并无半个人影。这日天气晴好,气温相比先前回升了不少,在街道的另一边,有不少都城的百姓前来围观阅兵庆典,远处挤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热闹非凡。 萧昀天记得在异兽甄选大会的时候,曾有短暂的祭祀仪式,而这次阅兵在开场前也举办了一场祭祀,这次祭拜的对象是白国军中的英魂先烈。 白疏羽下到城楼门口临时设下的祭坛。今日的他穿着一身祭祀用的金色礼袍,雪白的长发严谨地扎起,静止地垂在脑后。萧昀天自城楼上看到皇帝修长的背影,金色耀眼的长袍衬着银白长发,看上去仙气飘飘,简直是背影杀手。 白疏羽抬起右手,真气流转之下,祭坛中间的圣火也随之点燃,熊熊燃烧。在祭坛周围,两队士兵穿戴着锃亮的铠甲跳起了祭祀的舞蹈,伴随着沉重缓慢的鼓点,渲染出庄严的氛围。 歌舞、祭祀以及皇帝和元帅的演讲致辞等环节一一完毕,阅兵庆典终于迎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远方的街口,陆陆续续有整齐的人影出现。那便是这场阅兵的主要对象——白国的军队。 萧昀天认出来,这阅兵庆典上打头阵的,正是传说中白国第一精英部队的代表方队。他曾在莫将军府上听闻了军中的不少事情,这些胸前佩戴银质徽章的士兵被称为“银卫队”,平均实力为军中最强,而皇帝的影卫班成员就是自银卫队当中选拔而出。 三百名跨刀的兵士乘着巨兽坐骑威风凛凛地在前方开道,无论铠甲军服还是所骑乘的巨兽和所佩戴的装备,都是白国军中最上乘的良品。 银卫队在城楼门前停下。领队一声号令,他们齐刷刷地举起了腰间的战刀,整齐划一地展示了几个动作。强劲的真气随着他们挥刀时的动作而大气磅礴地流泻出来,在空中大幅波动,吹动着城楼上将领们束起的头发。毛团身子一抖,软乎乎的皮毛被劲风吹得往同一边倒去。 “吾皇万岁!” “吼呜吼呜!” 兵士们和他们威猛的坐骑一前一后地发出喊声,一时间气动山河,非常壮观。银卫队不愧是御前第一精英部队,他们既是皇帝的嫡系亲卫队,亦是出皇族的颜面,彰显出白国皇族的尊严。 “好,好啊!精彩,精彩!” “不愧是皇上的亲卫队,真是威风!” “是啊,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银卫队!” 将军们纷纷对银卫队的出现表示欣赏,而在皇宫对街,前来围观的百姓们的呼声也甚高。如此看来,银卫队无疑是白国军中实力和受欢迎程度都最高的一支军队。 银卫队威武霸气,确实帅炸。毛团趴在影卫的臂膀上,努力向前探出身子,紫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随着士兵们威风凛凛的步伐,毛团忍不住挥动着小爪子,也呼噜呼噜地欢叫了起来。 见怀中的毛团激动不已,影卫很是无奈。他只好抱紧了那毛茸茸的小身子,以防它激动过头,栽到地上。 在三百名银卫队的兵士开道之后,接连走来的是数个方阵。兵士们按照武器的划分组成队列,每当经过城楼门前,他们都会停下来,喊一番霸气的口号,或者是展示一连串华丽的武术动作。 在接连几个士兵方队走过之后,萧昀天忽然觉得内心微微震动,他感应到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城楼这边过来。 “轰隆隆……” 街面远处尘土飞扬。那是—— “吼呜!” “昂——” 是异兽。而且是很大数量的异兽群。萧昀天正诧异怎会有这么多的异兽也涌入阅兵式的街面上,就听见他的身边站着的两个位阶较低的军官在窃窃私语。 “前面过来的是异兽方阵,好像是赵仪元帅的部下。” “没想到,赵元帅竟把自己的战兽营带进了都城?我记得往届的阅兵庆典都是以士兵的方队为主,异兽只作为坐骑伴随,好像从未有过这么大规模的异兽阵群出现。皇上这是何意?” 不只是他们,萧昀天看到站在前排的将军们在看到这一幕时脸上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面对着那气势汹汹而来的巨兽组成的方队,有部分军官沉默地看着下方,若有所思。有的则露出惊讶的神情,与身边同伴交谈。少数人神色如一,向底下咆哮着靠近的异兽群挥手致意。 “这一大群的异兽可不好管控。赵元帅竟然会调集一整个战兽营出席阅兵庆典,就不怕兽群临场作乱,出岔子么?” “这想必是皇上的旨意吧!赵元帅行事稳重,必定是接收了皇上的旨意后才会这么做。不过……皇上这番决定,莫非暗示着往后会重视对异兽兵力的提升?” “呵,想也知道……皇上身边,缺‘人手’啊”。 “那是……皇上会把关注的重心转移到御兽印上吧,毕竟异兽可是很大的一股战力。” 听到“御兽印”,萧昀天精神一振。他安静地趴在一名影卫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听见旁边军官们小声的讨论。 当然,在阅兵大典这种严肃的场合,周围又站满了军中同僚的情况下,军官们不敢多说,只是彼此间“点到为止”,心照不宣。 正说着,战兽营的方队走近了。萧昀天向城楼下方看去,只见街面上尘土飞扬,地面随着数百只异兽的行进而不断震动。他的心脏突然砰砰狂跳了起来,像是不受控制般,一股极其兴奋的感觉涌上心头,而且极其强烈,令他难以压制。 萧昀天隐隐感觉到,这种不同寻常的兴奋感并不是他自己心生而出的,而是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影响而被迫产生。非常古怪。 他想了想,随即有了头绪。恐怕,正是御兽印在牵动着异兽们和作为兽魂的自己之间的情绪共鸣。 异兽们每靠近自己一步,萧昀天的心脏就跳动得更加猛烈。有什么东西挣动着,嘶吼着,诡异地翻腾着,快要从他的体内呼之欲出。 第28章 毛团心好痛 这个想法一出现, 萧昀天忍不住冷汗直冒:他现在可还没有完全修炼成纳魂诀,难以彻底地掌控御兽印对自己的影响。倘若被异兽们的情绪所反噬,那他可该如何是好?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全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心口好痛、好难受! “咦……这是怎么了?” 抱着毛团的影卫觉察到了萧昀天的异样, 他果断地通报了影卫班的上司夜莺。卫官长看到毛团身上带汗, 抖得厉害, 他略一思忖, 道:“应是受了下方兽群的影响。莫急, 等到这波战兽营完成了阅兵之后就会好的。” 话虽是这么说, 但这被卫官长轻描淡写的痛苦只能由萧昀天自己来承受。数百只战兽在城楼前方停下,齐齐望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吼呜——” 在万兽齐鸣的那一瞬间, 萧昀天忽觉有什么东西急剧地从自己心里涌上来,喉头一苦,忽的张口。 “呼噜……噗!” 竟是一口鲜血喷出! 负责看管毛团的那名影卫,刹那间猛地一惊。就见一口鲜红的血液喷洒在毛团雪白的皮毛, 和自己的衣襟上。白里染红, 煞是显眼。 “不好!” 这动静也惊动了敏锐的卫官长,他的视线才离开毛团片刻, 再看时它竟以成了这副模样。夜莺瞬移闪到萧昀天面前,惊道:“怎会如此?” “报告卫官长,仙团并未受外力伤害,在城楼前方兽鸣之后, 它就自己吐血了!” 在影卫当中只有夜莺目前知晓萧昀天与御兽印之间的关系。他思索了一会儿, 转身离去, “你留在这里莫离开,吾去请示皇上。” 御兽印相关的情况只有白国皇族了解得最多, 因此请示皇帝是最直接便捷的途径。夜莺顾不上场合,在战兽营的震天咆哮终于离开了城楼前方的时候, 他瞬步来到皇帝身边。 白疏羽略惊讶,但他知道夜莺在重要的阅兵庆典上不顾礼数地出现必是事出有因。他一挑眉,低声问道:“何事?” 夜莺简短道:“战兽齐鸣,仙团在未受到外伤的情况下突然吐血。”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讶,但他立刻镇定下来,恢复了平常神色。 “仙团内里的灵识还不能掌控住御兽印的力量,此时异兽集聚,且都是些不平凡的高阶异兽,也无怪乎他会受到反噬,朕也无法帮他什么。这样,你先请在后方待命的太医去为他止血,安抚他的情绪便可。” 夜莺领命而去。白疏羽抬眼望向远方迎面走来的下一列方阵,却不免被卫官长刚才报告的那件事分心。萧昀天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情况,是因为他还未被御兽印完全承认,或者换句话说,还未被御兽印统治下的白国万兽所承认。 御兽印和成熟的兽魂的契约形成之后,能够对异兽产生强势的控制作用,而当兽魂不能完全掌控御兽印的时候,寻常异兽会自然而然地反抗御兽印带来的无形压力。 因此,在异兽的反抗以及御兽印不稳定这两种力量的前后夹击之下,毛团的身体便难以承受得住。 眼看着远方又一个异兽队列走来,这正是莫成威将军部下的战兽营。军中老将大部分都和德王爷走得近,这些老将大多不愿意将异兽扩充进自己的军队里,每年的扩军都会把大量的新兵想方设法地塞入自己的军营中,毕竟人类士兵要比异兽利于整顿。在嫡系部队人手缺乏的情况下,白疏羽便对御兽印的新兽魂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他曾对萧昀天说过,自己政权的一半底气来源于御兽印。这话其实并未夸张。内有叔父暗中窥探,外有魔国虎视眈眈,此次阅兵既是树立皇族威严,也是白疏羽为自己找到自信之举。 夜莺领着两位太医匆匆赶到,两位大夫在查看过毛团的状况之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小包药粉。但萧昀天此时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任他努力也无法顺从自己的意念张开嘴巴。迫于无奈,夜莺让影卫帮忙按好毛团的小身子,自己则伸出手探入厚实的软毛之下,企图把毛团的嘴巴强行拉开。 “呼呼……呼噜噜!”毛团拼命挣扎,身体也因为内部御兽印的震荡而难受得不断颤抖。 太医担忧道:“不可强来,小心拉伤仙团脸颊两边的肌肉。” 夜莺无奈道:“太医可有方法,在不伤到仙团的情况下让它张嘴吃药?” “请让在下一试。” 一名太医走上前来,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按住了毛团两边圆鼓鼓的脸颊,然后同时往中间一挤。面部的肌肉被挤压,圆鼓鼓的脸蛋凹了下去,毛团紧闭的嘴巴终于咧开了一条缝。 “嘴张开了,快拿药粉来!” 另一名太医趁机把药粉倒进了毛团咧开一条缝的小嘴里。毛团尚处在昏迷状态,不能自主吞咽,被呛得连连咳嗽。 “此药是定心神的,要想彻底医好,还得从根本入手。” “知道了,谢过太医。” “卫官长。”在喂毛团吃药过程中,始终保持沉默的影卫忽然开口了,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城楼下方。 “那是……魔气……” 夜莺脸色一沉,他也感觉到了,右手本能地按在自己的佩刀刀柄上。 捕捉到这寻常人极难察觉的一丝魔族的气息,夜莺快步往城楼边缘靠近。影卫正欲跟上,但夜莺阻止道:“你留下保护仙团,注意离街道远一点。皇上那边有我负责。” “遵命!” 毛团咳嗽不断,刚才被强行灌入了药粉,而这时城楼下在乐队的鼓点声中浩浩荡荡地又走来了几百只中体型的异兽方队。影卫见状,按照夜莺的吩咐走到了城楼上空间的后方,尽可能地远离喧闹的大街。 突然,一声咆哮。 “吼——” 一声巨响。 “轰隆!” 整座城楼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影卫急速回身,萧昀天也睁开了眼睛。从他们的视角看去,只见得城楼前方有一道乌黑的气团直冲云霄,引得空中霎时电闪雷鸣,浓墨一样的乌云急速汇聚,把整片晴空都染成了黑色。 萧昀天一愣,这难道也是阅兵庆典的一个节目?但他再一抬眼,只见抱着自己毛团身体的影卫全身紧绷起来,两眼炯炯地盯着城楼的前方。 难道说——出事了?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火球伴随着一声啸叫,直冲城楼而来。 地动山摇。 被火球集中的城楼上方建筑顿时被打穿了一个窟窿。无数的落石四处飞迸,向着建筑下方的人们纷纷砸去。楼上顿时乱成一片。 “发生何事了?” “啊不好,有人刺杀皇上!” “是异兽发射.来的火球!”…… 不等萧昀天看清状况,负责保护他的影卫已经当机立断,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高高的城楼边缘的栏杆,纵身一跃而下。 毛团对于突然袭来的失重感毫无防备,吓得头晕目眩,前爪紧紧地抓住影卫的衣衫。所幸那影卫轻功了得,安稳落到了街面上。 刚着陆成功,萧昀天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睁眼却是轰隆隆的一排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正朝着自己冲来! 影卫反应的速度极快,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任务,因而并不与那来势汹汹的一堆异兽正面硬拼,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飞速狂奔着逃离。 然而,“嗷呜嗷呜”的吼叫声不绝于耳,那些异兽穷追不舍。萧昀天从影卫衣服的缝隙里往后看去,它们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对于半路上试图拦截它们的士兵,狂化的异兽们压根就不理睬,拦路者被接连无情地撞飞。异兽们宛如失控一般,只知道红着眼,向着自己追过来! 萧昀天一想,自己被狂追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御兽印的存在。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位置。御兽印的契约让他能够体会到其它异兽的情绪波动,并能与之强烈共鸣。 萧昀天心里此时没来由的一阵激愤情绪掠过,只怕就是这御兽印的“共鸣”影响。来自其它异兽的积分情绪和他自己的心慌感觉交织在一起,他快要精神分裂了。 就在这时,一只体态有点类似马的生物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萧昀天先是一吓,还以为自己快要被身后发狂的异兽们包抄围剿,但随即,影卫抱着毛团腾身跃上了那只生物的脊背,并叫道,“麒驹,现在立刻回皇宫!” 座下的异兽应声撒腿狂奔起来,前进速度极快。没多久,后面尘土飞扬追过来的那一大排异兽就被它远远地甩下,不见踪影。 萧昀天随着麒驹的奔跑而不断颠簸,但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这生物是那名影卫的坐骑,而且速度非常靠谱,追兵一时半会儿没可能赶过来。随着对异兽群的远离,他的身心也好受了许多。 但放松了一秒之后,他又想起来,刚才城楼前面的那道乌黑的气团是怎么回事,那里不正是白疏羽检阅军队时站着的地方吗? 而且事发前夜莺还说“有魔气”……结合这场动乱的前后情况一想,萧昀天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上次那个惊动全宫的魔国刺客又回来搞事了?如若真是如此,那么离动乱发生地最近的白疏羽,现在怎么样了? 第29章 皇城兵变 萧昀天皱着眉头往身后拼命张望, 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白衣身影。不过,除了高高的宫墙,他什么也看不到。 现在麒驹已经载着他们回到了城楼后方的皇宫中, 沿途无数全副武装的侍卫已经全员出动, 在皇宫里三层外三层设立起了重重防线, 安全警戒已提升到了最大限度。 看情况, 确实是有人在阅兵庆典上闹事, 而且根据气团和火球发出的位置来看, 那人明显就是冲着城楼下方祭坛处的皇帝和城楼上的诸位高官而去的。他心里暗暗惊异。 要知道,这阅兵庆典上来的可都是白国实力出色的军队, 挑在这样一个士兵齐聚的时机再度行刺皇帝,有利也有弊。 利就在于,受到检阅的本来就是军队,因此携带武器的武者可以顺理成章地出现在皇帝的面前而不被怀疑。而弊端也毫无疑问, 在浩荡的军中袭击行刺, 刺客无疑是抱有了必逃不脱的死志。 而且,这次的阅兵庆典又不同于先前, 调集了非常多的异兽组成方队来接受检阅,正如先前萧昀天听到的两个小军官说的那样,异兽本就比人类士兵难以管控,一旦出了意外, 这些躁动不安的异兽首先就方寸大乱, 把整个局面也搅得更乱, 便有人能伺机渔利,从中浑水摸鱼。 “呜呜——呜呜——” 皇宫里, 号角吹响了。响亮的警报声在空中回荡。 宫人们在院子中来来回回地跑动,各宫专职的侍卫班纷纷爬上宫院建筑的楼顶, 在指定的地点各自站好,拔出锋利的武器,严阵以待,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皇宫戒严,所有人等全部呆在各自的宫院里,没有命令严禁出门!违者斩!” 严肃的命令从这一个传向下一个,响彻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带着萧昀天的这名影卫很快和他的两个同伴碰头。 “仙团回来了。皇上还在宫外,有夜莺卫官长负责保护。” “先把仙团带到宫内保护起来。” 几人迅速达成一致,带着萧昀天进入了皇帝的寝宫。皇帝的寝宫名叫雪宫,虽然有些时候人们简称它为“寝宫”,其实内里空间非常大,并不仅仅只有皇帝的卧房,从东往西有数个小间分别提供不同的功能,旁边还有几座偏殿。 影卫们不声不响地走进皇帝平常用于饮茶、休憩的偏殿,把毛团放置在桌案上。在屋内还有两三个宫女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活计,正哆哆嗦嗦地呆在角落里,看到影卫们进屋没说话也没有动。 人们都怕。 号角声、呼喊声、脚步声。 很乱。 萧昀天望向窗外。不知先前那一阵混乱有没有造成白疏羽的受伤,毕竟他离阅兵的方阵那么近,而对方又是冲着他而来。 哈。皇位总是招人爱的,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永远都会遭人忌恨。不论是自己国家的人,还是敌国的人。 在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萧昀天曾有那么一会儿抱怨过,为什么老天让他穿越而来,却又只给了他这样一副令他哭笑不得的毛团身体?而不是像网络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之后当王霸、开外挂、招财进宝娶美人,打遍天下无敌手? 赚钱好像没多大可能,迎娶美人……萧昀天在兽世白国看到过最美的美人就是皇上了,可惜他暂时还并没有信心能够搞掂这位武力值爆表的黑心白毛。 至于打遍天下无敌手嘛……或许在练好那个什么纳魂诀之后,自己就具备了统领万兽的能力。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想打架就吼呜一声,后面一群小弟就会轰隆隆地抄家伙上了?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骚乱。没过几秒就有号角声再度响起,房顶上的侍卫们又开始接二连三地传递消息。这次是: “走水了——走水了——御兽宫走水了——” 走水,不就是着火的意思吗!萧昀天一惊。 这宫里本来就乱成这样了,此时竟然还着了火,而且事发地还是自己的老窝。不过现在宫内人员齐齐出动,萧昀天祈祷宫内能快速把火扑灭,不要有人员被烧伤。这个节骨眼上,可再生不得是非了。 可一刻钟之后,号角仍未停,房顶上的宫人们继续传递着新消息:“宫内魔火扑不灭,御兽宫内外清场!” 这么严重?结合这大火发作的时机,萧昀天不禁怀疑,该不会是宫内有人故意纵火吧?故意在这个关键时刻制造混乱? 可是皇帝如今并未回到宫里,对方的目标能是谁呢? ===== 城楼外。 夜莺失声叫道:“皇上!……” “朕无碍。” 站在城楼后方的阴影处,白疏羽脸上、身上都是灰尘仆仆。夜莺皱眉,他很少看到皇帝的这般模样。 但白疏羽自己此时已顾不得其它。他正快速思考着对策,全部心思都放在一刻钟前遭遇到的变故上。 此时城楼周边一片混乱,银卫队、御林军、影卫,以及大量参加阅兵庆典的方队尽数搅合在了一起,局面极其混乱,甚至难以分清敌我。 白疏羽叹了口气。本想利用此次阅兵的机会调集部分军队到都城附近驻扎下来,可对方明显也看中了这个机遇,直接趁此发动了兵变。 而且他们的手段非常高明:不仅仅是某一支军队伺机叛变,因为这样叛军很容易就被其他参加检阅的军营围剿歼灭;而是每个军营里都埋伏着叛贼,只待时机一到就顺势营造混乱,推波助澜,把一潭浑水搅得更加糟糕。 认知到这一点的白疏羽更加失落。自己年纪轻轻便上位为皇,他早就知道有很多人并不服气,这种情形在军中老将的圈子里尤为明显。所以他试图花费心思来笼络军将,在军营里树立威信,但巨大的兵变依然来临了。 现在的他,在勉强躲过了阅兵庆典上军队里突如其来的两发袭击之后,只能身处侍卫们的层层保护之下,暂时在阅兵楼后方的角落里落脚,等待前方混乱战局里走出的心腹将士回来汇报情况。 “报!” 一名御林军的分队统领急匆匆赶来,跪地行礼。 “禀报皇上,事态已经明了。发动兵变的主力,是前来受阅的白铁将军麾下铁骑部队,以及白权将军麾下战兽营,他们联合了混迹在其他军营中的部分叛贼制造混乱!而且,属下在士兵中还发现了不少伪装而来的魔国士兵。”他汗涔涔地禀报着,“目前御林军的白都统,和前来受阅的其他军队正在努力稳住局面。” “白铁和白权……是德王爷的长子和侄子。哈。”白疏羽冷冷一笑,眼神里却有着无尽的灰暗,“‘他’终于动手了。而且还有魔国的外援撑腰。好,很好。” 叛军的数量超出了白疏羽的预估,城楼外的局势快要控制不住了。 皇帝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响亮的“报——”又一名御林军军官疾步赶来,在皇帝面前伏地道:“禀报皇上,军中多名将领率兵造反,而、而且……”他抬起脸,咬牙道,“反叛者的人数变得愈来愈多,在兵变过后,有很多立场摇摆不定的军官倒戈相向了。” 军官脸上神色紧张,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看来,事态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比先前汇报得还要严重。 白疏羽厉声问道:“你只说,目前还有谁是站在朕一边的?还有谁是朕的人?” 那名军官再度伏地,磕下头去:“城楼外莫成威、骆诚将军正在奋力抵御叛军,御林军和银卫队正在浴血奋战,誓死保护皇上!” “莫成威,骆诚,还有……”皇帝思量片刻,忽地一顿,“赵仪,赵仪他人在何处?” 赵仪是此次阅兵庆典的总统管,也是白国军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元帅。白疏羽对于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要赵仪还在自己这边,凭他的势力和实力,摆平这场纷争的几率将大大提高。 现在的白疏羽,只能把成败赌在这位元帅的立场上。 军官抱拳:“属下暂时并未看到赵元帅和他所率军营的兵士。” 白疏羽闭上眼睛,摆摆手挥退了那名军官。身为一国之君,命运却被攥在他人手里,即位一年,羽翼却仍未丰满,只能听凭强敌宰割。 哈,自己算是一个做得挺失败的皇帝了。 “报——” 这次来的是都城的一位通信官。他禀报道:“荣德铁骑在距离雪城六十里开外整顿完毕,正急速向都城进发!” 荣德铁骑,是德王亲自培养的嫡系部队。军中平均实力仅次于银卫队的精英部队。 白疏羽瞳孔骤然放大,他暴喝一声,“荣德铁骑的驻扎地至少在雪城的三百里范围之外,怎可能来得如此之快?赵仪呢?传他过来,马上!” “属下遵命!” 然而此时的白疏羽内心已不抱有太大希望。出于警戒的目的,在雪城方圆三百里的范围内除了御林军和银卫队之外,在无皇令允许的情况下,任何正规军不得靠近这三百里的界限。 此时德王的军队却越过了这道界限,而且等到发觉这一点的时候他们距离雪城已不足百里。其原因只可能是德王事先就买通了守关的军官,守关者便适时将其手下兵将放入关内。 铁骑早早埋伏在离皇都最近的距离之内,只待城内兵变发生过后,便能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形成里应外合的围剿之势! 第30章 保护我方毛团 白疏羽在原地静观局势变化。好在没过多久, 赵仪元帅终于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匆忙赶来,一到皇帝面前他便跳下坐骑,躬身道:“皇上, 末将来迟……” “莫要管什么礼数了。”没有时间与他客套, 白疏羽伸手扶他起身, “赵元帅, 外面局势如何, 可有方法挡住荣德铁骑?” 赵仪快速回道:“雪城之内接受检阅的军队有半数以上叛变, 反叛者以白铁和白权带头,在其他军营内得到部分叛贼的响应, 另有部分魔国士兵在当中浑水摸鱼。末将与莫将军、骆将军和御林军与他们激战,好在现下已基本控制了都城内的局势,叛贼不会威胁到皇上的安全。” 元帅一咬牙,“但仍不能掉以轻心。末将以为, 此次兵变, 是德王和北界魔国联合发起的阴谋。在都城内乱平息之后,接下来吾等还需应付南下而来的二十万荣德铁骑, 以及北界魔国那边正在向吾国赶来的大军。” 白疏羽闻言,只觉得心脏锐痛,他惊喘了两声,身边侍卫急忙扶住他的身子, 惊叫了一声:“皇上!” “朕无事。尔等莫要惊慌。” 皇帝深深地吐了几口气, 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他开口问道:“北界魔国那边来了多少人, 大约何时到达吾国边境?” “回皇上,北界魔国派来了约三十万军队, 目前已行进至贺玉山附近,预计两日内抵达。” “领军者谁?” 赵仪一顿, 缓缓道:“风舞阳……” “哈!” 白疏羽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敌人,还是自嘲。 “末将已经向边境各军营发布军令,全面戒备,迎战魔国敌军。至于荣德铁骑,目前雪城内部的军队还有一定的应敌能力,末将业已向离都城最近的各个骑兵营发出命令,令他们火速前来救援,从荣德铁骑后方阻击,以解除雪城的危机。” “嗯……”白疏羽轻轻点头,“赵元帅,辛苦了。” 赵仪伏地对皇上磕头行礼,神色郑重道:“保卫皇上、守护都城乃是末将的职责所在,末将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白疏羽和他对视片刻,道:“赵元帅,城外的事情交由你全权负责。” 朕政权的安危,就寄托在你的手里了。 “遵命!” 忠诚的元帅向皇帝行过礼后,便快步离去。看着元帅逐渐远去的背影,白疏羽捏得紧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他惊觉自己的手心内已满是冷汗。 哈,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赵仪还站在自己的阵营里,他就不会绝望。 白疏羽疾步向前走去。有侍卫前来劝阻:“皇上……”白疏羽淡淡道:“眼下局势已然明朗,都城内叛贼的兵变阴谋已被镇压,他们的刺杀已经未能得手,也不再可能得手。眼前朕的将士们都在前方为朕浴血奋战,朕不愿继续藏在阅兵楼之后,灭己方志气,长敌人威风。” 说着,他抬起左臂,手掌向上面向天空。 “雪纹飞龙,速来!” 一声呼唤自灵识向四周扩散。霎时,天地间狂风四起,人们的头顶上空乌云狂卷,电闪雷鸣。 “吼呜——” 一声划破天际的啸叫。只见一头巨大的身影在乌云当中若隐若现地出没,越来越近。雪白的飞龙在空中盘旋一阵,接着展开宽大的翅膀,缓缓下落。在降到地面的那一刻,一阵刺骨的寒意以飞龙为中心大幅度地波及开来,白疏羽的银白长发被劲风吹起,衣襟鼓动。 飞龙巨大的身体在白疏羽的面前落下,它低头顺服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将身体贴伏到地面上。白疏羽轻盈地跃到它的背上。 雪纹飞龙是白疏羽的坐骑异兽,在白国,龙类异兽是非常稀有的品种。它们身形巨大,攻击力极强。而一旦承认人类为自己的主人,便会忠心耿耿地守护他。 在白疏羽的周围,侍卫们跟随自己的主君而行动,他们纷纷召唤来了自己的坐骑。大部分侍卫都只拥有普通的陆行异兽,但在平地上也可行进得很快。 雪纹飞龙长啸一声,展开双翼,后足猛地一蹬,立时扶摇直上,掀起巨大的气浪。六名级别较高的影卫分别乘着各自的小龙跟随在皇帝四周,排成阵形向前飞去。地面上尘土滚滚,侍卫班随之跟上,向着阅兵楼前方冲去。 ===== “不好,宫里的火势越来越大了,正朝着雪宫蔓延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然——我们先撤出雪宫?” 影卫们听见屋外越来越大的动静,不安地交流起来。萧昀天敏锐地嗅到从远方传来的木材燃烧的气味,皱起鼻子。他们说得没错,大火正在向着这边靠近。 “不妥。那宫中大火是魔人所放,这意味着宫中尚有魔人的卧底潜伏。雪宫周围笼罩着全皇宫最强大的结界,足以抵御任何程度的魔火。若我们轻易出了雪宫,离开了结界的保护,很有可能会被这潜伏的魔人偷袭。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会直接出手,抢走仙团。” 说话的是三个影卫当中资格最老的。两位年轻人听了他的意见之后,也认同了他的观点,不再多说,静静呆在原处。 然而,尽管如此,屋外越来越靠近的火势和越来越混乱的喊叫声,还是在时刻抓挠着萧昀天的心肺。城内有叛兵作乱,宫中有卧底纵火,萧昀天不禁叹息,看来这一切事件的策划者准备充分、来势汹汹,对皇位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口气拿下。 萧昀天脑海中浮现起了那位白衣美人的身影。貌美无双而身居至高之位,这样美好的白疏羽无疑会遭人忌恨。 不知皇帝他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建筑和地面的激烈震荡。缩在墙角的宫女发出惊叫。 “怎么回事?” 领头的影卫伸出手来感知了一下,皱眉道:“从雪宫之外传来了极强的术法波动。有人企图强行打开这里的结界。” 离萧昀天最近的一名影卫听闻后不安道:“他们是不是看我们坚持呆在屋内不出来,所以干脆打算直接闯进来了?”他按在佩刀上的右手轻微颤动着,身上的内力不断流泻,紧张到了极点。 领头影卫瞥了他一眼,“小九,冷静。不可妄动。雪宫附近的结界术法非常复杂,除了皇上的亲信之外,世上恐没有几个人知晓它的解法。” 但愿如此,可他话音刚落,雪宫的地面再度发生剧震,影卫们感应到外界的变化,脸色皆是一沉。 影卫小九呆呆地道:“结界……被破开了……” 他三人面面相觑。 另一影卫颤声道,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竟然……能破开雪宫结界!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身后,躲在墙角的宫女们害怕得不断抽泣:“这回,真的是死到临头了……”呜咽声被逐渐压了下去,只余恐惧的气氛在众人之间急剧蔓延。 领头大哥最先镇定下来,他咬牙道:“看来,来者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从腰间缓缓抽出锋利的佩刀,低声道,“都拿出武器来,做好拼死的觉悟吧。” 而另外两名影卫,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刷”、“刷”两声,亦是毫不犹豫地拔刀出鞘,守在毛团身前,严阵以待。 那一刻很快就来临了。没有叫喊声、没有脚步声,就连萧昀天也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正在逐渐逼近,压得在场的所有人呼吸困难。 “砰!” 屋门被强力冲开,几道黑影以萧昀天肉眼根本跟不上的速度飞快地冲了进来。三个影卫的反应也并不落后,双方很快就激烈地交战在起来。 对方有五个人,而影卫这边只有三人。来的五个人均是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兜帽和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地沾着血迹。 萧昀天忽然一个激灵。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面前的这几个人是货真价实的杀人者,他们拿着武器闯进来,就是为了害人性命。 突然,黑衣人当中有一个突破了影卫们的防线,他兜帽下的眼神一凛,和萧昀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转身疾步走来。只一瞬间,那人就落到了萧昀天的面前,伸手朝他过来。 “呼噜噜!” 毛团大叫一声,身体一缩,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周身皮毛一麻,大量的电气瞬间朝着空中释放,照亮了整个房间。 强烈的电光将黑衣人击得连连后退。趁此机会,毛团儿一下子滚下桌面,向着被黑衣人冲开的屋外快速地逃去。 “不行!仙团,不要出门!” 身后有影卫在大叫着提醒他。然而留在屋里不也是等死吗?萧昀天没想那么多,向着外面极速地滚动着。忽然—— “噗”。 朝前急速滚动着的毛团猛地一顿。滚圆的身子撞在某个物体上,软绵绵地弹了回来。面前有什么东西把逃跑的道路挡住了。 萧昀天抬眼一看,拦路的那人有些面熟,竟是……德王爷! ——是皇帝的叔父,当今德王。 萧昀天曾在异兽甄选会的酒宴上见过他,正是白疏羽座下的中年皇族。之前听说此人和白疏羽之间向来有嫌隙,但从未在台面上撕破脸皮过。不曾想今日竟会在此地再度见到他! 他怎会出现在白国皇宫里? 却见黑袍之下,德王苍白修长的手指贪婪地伸了过来。毛团发出紧张的呼噜叫声,挪着短短的腿,拖动着圆团状的小身子磕磕绊绊地后退。 见毛团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德王冷冷笑道:“御兽印……归我了!” 第31章 毛团反杀! 不可以! 御兽印的实体在白疏羽手上, 而作为开启御兽印功能的“钥匙”的萧昀天,几乎就等同于御兽印的“配套硬件”。 萧昀天从德王口中听到他抢夺自己的意图,登时紧张起来。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 更看得他浑身寒意骤起。 “噼啪——!” 毛团蓄起全身能量强势一击, 然而, 对方的实力比他之前接触到所有意图不轨者都要强上许多。毛团身上发出的强烈电光波及到方圆几米的范围, 将其所在的地面都打得碎石飞溅, 打在德王的身上却不见任何效果! 德王目光冷冽地看着萧昀天, 在毛团一击过后正呼哧喘气的时候,单手抓住毛团的两条小短腿, 将团子脸朝下倒立着提了起来。 毛团突然被倒提起来,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去,让它气闷不已。短短的四肢拼命地踢蹬起来,呼噜呼噜地叫个不停。 “可笑, 白国的御兽印, 竟选了这么一个东西来当兽魂载体。” 抓住了萧昀天的德王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着离开。或许他已经深信,这皇宫的内外皆已被他的势力所控制。 也许现实也真的是这样——在毛团被倒提起来、上下颠倒的视野里, 昔日华丽的皇宫被迫遭受魔火的袭击,四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片断壁残垣的惨相。不远处隐隐传来宫人的惨叫与哭号声。 这里被彻底攻破了。昔日华丽的皇宫,此时已沦为人间地狱。 ——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么轻易。 也许是被那滚圆的身体所吸引, 德王眼神邪恶地打量了一番毛团, 忽的将其掷在地上,用长靴轻轻地踢了几下。看着那圆团状的身子被自己的靴子踢出一阵滚圆的波动, 德王兴奋起来。 在萧昀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之前,德王已经一脚踏上, 狠狠地踩在了毛团的身体上。 “呼噜噜!” 毛团惊叫一声。眼见自己圆乎乎的身体已经被德王华丽的长靴踩中,毛团挥动着四肢,绝望地痛叫起来。 “呼噜、呼噜噜……” 生理的疼痛令毛团大声地哭号起来。 “哈哈……有趣。” 发现毛团滚圆的身体充满弹性之后,德王似乎玩上了瘾,他用靴底在毛团的身体上反复碾压,几乎把毛团踩成了一张毛毯。 毛团被踩得快要呕吐出来,身体不断颤抖,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听着毛团的号叫声,德王无情地大笑,眼中满是得意。 痛苦间,萧昀天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从屋内出来了。 “德王?是你……!快放开仙团!” “闭嘴,快走!” 萧昀天往前看去,只见屋内走出一名身上血迹斑斑的男子,正是那名叫小九的年轻影卫。他被两个黑衣人死死摁住,半推半拖地带到了风舞阳的面前。尽管受伤被俘,那名影卫还是极有骨气,怒发冲冠地瞪着风舞阳。 德王斜斜地睨了一眼,“其他人呢?” 黑衣人报道:“回将军,屋内其余人已被全部格杀,仅留下这一个活口。” “很好。”德王随意地应了一句。 萧昀天大脑一片空白。 已被全部格杀……也就是说,屋内的三个宫女,和其他两个负责保护他的影卫,都被…… 被俘的影卫小九情绪失控,他冲德王唾骂道:“你这叛贼,杀人魔!你不得好死!” “噫——脾气真够暴躁的。不过你也蹦跶不了几时了,很快你,你的主子,还有——”他又用力踢了一下毛团,“这只傻毛团,都会在黄泉路上相见的。到时你们可以比比看,谁的死相比较凄惨。” 说罢,那恶魔右手向上一翻,一口短刀出现在他的掌心。他反手握住那把刀,朝着被黑衣人钳制着的影卫一步步走去。 萧昀天身上的重压随着他的脚步挪开而消失,他睁开被疼痛的泪水糊住的双眼,正看到德王拿着那把短刀,递到了小九的脸上…… 他听到德王在笑,那个恶毒的男人似乎正是以他人的痛苦为自己的乐趣。小九愤怒的吼叫声终结在了德王的刀下,无尽的血色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来,将影卫的黑衣染成了一件血衣。 “叛贼在那边!” “快阻止他们!” 有一队侍卫和宫人从皇宫侧面匆匆赶来。在看到偏殿这边的惨相后,新赶来的侍卫们纷纷拔出武器,与德王的手下们激战起来。 “仙团!是你吗?” 双方混战中,萧昀天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他一眼看见了他进宫以来最为熟悉的那个人——雁秋!她刚才一定是藏在雪宫的其它偏殿里避难。而如今,雪宫结界被破,继续呆在宫内毫无意义,她便跟着宫人们纷纷从室内逃出。 偏殿前的地面上,一团雪白的身影煞是瞩目,正是她焦急寻找的目标。雁秋在惊慌之中有了一丝欣慰,“仙团,原来你在这里!” 有两名侍卫冲上来与德王纠斗在一起。趁着德王被拖住的空隙,雁秋小心地绕开激烈战斗中的人群,悄悄地前进。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与血痕冲出的污垢,神色惊惶,但在看到躺在地上的毛团之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向它跑了过来。 “呼噜!” 不,雁秋,这里很危险,别靠近过来! 萧昀天叫得越来越大声,拼命地想要警告她。雁秋却误以为毛团是害怕,在呼唤她过去。 “仙团不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快步来到毛团身边,把它从地上抱起来,接着一刻不停地朝着远处跑去。 萧昀天心里既感动又害怕。他的目光越过雁秋的肩头,向后看去,却正好和德王阴狠的目光相对…… 在被侍卫们缠住的时候,德王余光里瞥见有个宫女抱起毛团向前奔逃。他冷哼一声,手中短刀飕飕地翻飞,瞬间贯穿了两名侍卫的心脏。 接着,德王迅速回身。见毛团趴在那女官的肩头,紫色的大眼睛望向自己,德王向着它露出森冷的微笑。 完了。萧昀天绝望地想道,他完了,而且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人会被连累。 “刷——” 德王瞬步移动到雁秋的面前。女官见了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前方,立时惊恐万分。她急忙刹住脚步,恐慌地往另一边跑去。 “你逃不了!” 眼见那恶魔冷笑一声,右手手心里的短刀已再度凝气,即将发动杀招。萧昀天心里一紧。几乎是本能,他使出剩下的气力,猛地发出了电光。 “噼啪——” 电光闪过,雁秋猝不及防被抱着的毛团打中,手一松,她向前仆倒在地,因为惯性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儿。毛团从她松开的胳膊里滑落,掉在了地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毛团被后方德王掌心里发出的黑色刀气完完全全地击中了。 雁秋吃力地爬起身。她回头,看到方才毛团摔落的地方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个深深的大坑,里面冒出被术法击中后的滚滚浓烟。 霎时间,雁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又惊又怒,又哀又痛,嘶叫一声:“仙团——”一口血已涌上喉头,猛地呕出,大量恐慌而绝望的泪水几乎将她的意识淹没。 在关键的一刻,仙团用自己的电光推开了她,让她逃过死劫,自己却被身后德王发出的术法击中。 “哈哈哈……” 看到她跌坐在地上撕心痛哭的模样,德王似乎十分愉悦。方才他的术法本是直奔宫女逃走的背影而去,没想到这毛团用电光把宫女推开,自己替她挨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走到被自己打出的深坑边。往下看去,只见那只毛团仰面朝天地躺倒在里面,雪白皮毛有大半部分被他的招式轰得焦黑。短短的四肢抽搐着微微悸动,嘴角边挂着一串血迹。 德王冷笑,异兽就是异兽,如此愚蠢而又多情! 萧昀天费力地睁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脸都被血渍糊住了,眼前的景象被血雾笼罩。一片血色之中,他看到德王静静地立在他的面前,脸上是死神降临般的恐怖微笑。 萧昀天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谁能来救救他,救救他们,救救皇宫…… 他恨,他真恨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毛团,只有这样一副弱小的身体。他多么迫切地希望能有强大的力量,能够自保,并保护身边的人! 恐慌、绝望、不甘……在看到自己身上越来越扩大的血渍之后,萧昀天的眼前更加模糊,铺天盖地的猩红血影笼罩了他的全部身心。 一股激愤的情绪不同寻常地发芽、膨胀。这情绪无形地扩散开来,联动着皇宫内、城楼前、都城内的所有异兽…… 苍天,目睹人间惨祸,你可有过悲悯之刻? 眼看着德王再度抬起右手,掌心处一团真气迅速凝结。在这最后一刻,萧昀天心里所有的恐惧被一扫而空。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怒视着敌人,在内心深处奋力诅咒着他—— “恶魔,你为祸人间,必遭天谴!” 怒,怒意滔天,激起方圆十里内的万千异兽。它们与御兽印的兽魂强烈共鸣,体验到了同样的悲伤。一时间,皇宫内外,受到萧昀天情绪感应的万兽齐齐长啸,发出悲愤的共鸣。 “吼呜——” 一声接着一声,一步更近一步,咆哮震天,地动山摇。德王回过身,看到一头异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皱起眉,一掌将之打退到十米开外。 然而,第二只异兽越过宫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无数只。 雪宫被蜂拥而至的异兽群包围了。 这反常的现象引起了德王的警觉。异兽太多了,多得不正常,而且它们目标一致,全部往毛团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这该死的毛团,居然能召唤这么多的异兽!”看着这接连不断出现异兽,德王从眼前的局面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突然,他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躺在深坑里的毛团,“莫非,你竟已觉醒了御兽印的统御之力?” 第32章 毛团之怒 “吼——” 皇宫里, 城楼外,都城内的所有异兽,正在被不知名的力量吸引过来。 吼叫声、脚步声、展翅声。 须臾之间, 一片残败的皇宫之内, 大批的异兽迅速地逼近。它们陆陆续续攀过崩塌的墙头, 越过燃烧的魔火, 咆哮着向萧昀天所在的方位冲了过来。 德王手下的黑衣人迅速聚集起来, 挡在主子的四周, 临时组成了一个术法结界。他们凝起真气,面对奔腾而来的异兽轰出一招。 巨响过后, 几只冲在前面的异兽被打飞了出去,然而更多的异兽冲了上来。德王脸色阴沉,他们的头顶上盘旋着的飞行异兽越聚越多,在地面上投下了越来越大的阴影。 “不要同它们纠缠, 准备撤离!” 果断下达了撤出的命令, 德王沉吟片刻,将手伸进深坑里, 把气息微弱的毛团从里面抱了出来。发觉这毛团已经和御兽印正式契约,并觉醒了驭兽之力,德王决定把它带走。 他手下的黑衣人听令后退,向着包抄过来的异兽群放了几个术法招式。趁着前方烟雾滚滚, 一行人转身准备就此离开。就在这时—— “放开仙团, 你这逆贼!” 萧昀天艰难地睁开眼睛。是雁秋, 看到德王即将夺走毛团并逃之夭夭,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武器。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异兽身上,冷不防被雁秋一把撞开。女官一脸决然, 举起武器向着德王刺去。 德王来不及反应,但他周身的防御气罩却是长年开启,哪怕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能发挥作用,未受训练的普通人根本无法突破。砰的一声,雁秋撞在气罩上,被整个人弹了出去,飞出了几丈远。 “呼噜……”萧昀天艰难地开合着嘴巴。 不,别杀她! 在萧昀天绝望的眼神中,一名黑衣人几步上前,将长刀狠狠地砍向雁秋的喉咙。 “呼噜!” 在黑衣人手中利刃砍向雁秋身体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直地劈中了他的头部。凄厉的嚎叫声充斥着人的耳膜。 黑衣人瘫倒在地,死了。 听闻响动的萧昀天抬起眼,他的眼睛已被鲜血覆盖,只模糊地看见从天上降下来了一片影子。而周围的异兽亦在接近。 “不好了,王爷!异兽越来越多,而且全都围拢过来了!” “快撤吧!” 然而已经晚了。异兽们受到萧昀天情绪感召,此时群情激愤,势不可挡。黑衣人们抵抗了一阵,就见兽群中突然飞射过来了一排光球,直接把挡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轰成了碎片。 剩下的人见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然而他们已经被彻底围住,前后左右,天上地下,皆是燃烧着怒意的凶猛异兽…… 一声嚎叫,德王的手臂被异兽的利爪生生地撕伤,手里抱着的毛团也掉落在地,重新滚回到坑里。 “王爷快走!” 为了给德王拖延时间,黑衣人率先冲上前去。德王瞥了一眼躺在坑底气若游丝的毛团,他不再打算带走它,而选择保命为先,双手快速召唤出了瞬移法阵,准备逃跑。 就在他快要逃走的那一刹那,周围的异兽们一拥而上。 一头体型巨大的异兽率先冲出,将德王猛扑在地,然后是第二头、第三头……数不清的异兽层层叠叠,将德王死死地压在了地上,锋利的爪牙在他的身上开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一时间,空气里只余异兽的咆哮声和德王痛苦的闷哼声。 强光闪过,被异兽群打成重伤的德王开启法阵,勉强逃离出去,在原地消失得不见踪影,只留下被撕扯下来的半片血衣。而另一边,为他浴血奋战的黑衣人们寡不敌众,在异兽们凶悍的挞伐下被撕成了碎片。 萧昀天仰躺在深坑里,他的视野非常有限,只能凭听觉感受到有大量的异兽在破除了黑衣人的防线之后向着他这边靠近过来。 “嗷呜——” 有一只形态类似于紫色猩猩的长臂异兽走上前,将它长长的手臂伸进了深坑里,把坑底奄奄一息的毛团捞了出来。 待视野逐渐开阔,萧昀天惊愕地发现,自己面前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黑压压的异兽,他们各式各样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自己。 “呼噜……” 紫色大猩猩在毛团的皮毛上抚摸两下,萧昀天感受到有一股暖暖的热气从它的手掌心传来。他开合了两下嘴巴,可由于太过疲惫,他一个音也无力说出来。 萧昀天隐隐地猜测道,那些异兽是特意赶来营救自己的。虽然他并不能确定,可他总觉得这事情跟自己的御兽印契约兽魂的身份相关。 只是,先前在阅兵楼的时候,那些异兽的情绪明显和自己不相融合,所以引得自己难过吐血;而这次,自己强烈的感情引发了方圆几里内其它异兽的情感共鸣,与它们心意相通,从而使得自己获救脱困。 “咳、咳……” 德王的那一招确是下了死手。萧昀天看着自己身前雪白的皮毛沾上的刚咳出的鲜血,心里苦笑。难得自己重伤至此还有心思在此地思考。 “呼呼——” 突然间,天空中传来一阵密集的扑翅声,不远处的地面上更有人声逐渐靠近过来。萧昀天霎时内心一紧,他担心是德王逃走之后复而折返,带着自己的帮手再次杀进来了。 他朝着天空看去,却只见一头浑身雪白的飞龙缓慢地降落了下来。 萧昀天瞪大眼睛。 那不只是飞龙。在飞龙长长的脊背上,坐着白衣飘飘的高挑身影。 在血染半边白衣的情形下,君王仍是器宇轩昂,不怒自威。他身上的伤痕与血污看得人触目惊心,但负伤的王者比起平日里清冷的美人形象,更具冷酷强势的气场。他不是仅有美艳皮囊的花瓶,而是从沙场上浴血奋战而归的勇者。 “呼……呼噜……” 萧昀天用尽最后的气力,断不成句地念着白疏羽的名字。皇帝从飞龙的脊背上一跃而下,轻身落在自己的面前,浅色的眼眸里满是愤怒和哀伤。 “萧昀天!” 耳畔回响着皇帝的呼喊,萧昀天终于支撑不住,他看着白疏羽向自己疾奔过来,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 “……可还好么?” “……奴婢已无碍,只是仙团伤势严重……”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萧昀天艰难地翻动了一下身体,但没有成功。他听见不远处的说话声顿了一下,有人往这边过来,“仙团好像醒了。” 另一个人疑道:“可眼睛还闭着呐。” “不急。”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萧昀天的意识随着听觉而恢复过来。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仙团真的醒了!” “快去拿点水来。” 萧昀天把眼睛眯开一条缝。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雁秋。 “仙团终于醒啦,还好还好,苍天保佑。”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在毛团的小床铺边俯下身,给它掖了掖被子。 萧昀天这才发现,他身处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内,而且地面还在不停地晃动。想来,这应该是在马车上? 奇怪——他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象,叛变的德王在众兽的围攻下狼狈逃走,白疏羽率领手下人马赶来,此时理应已经平定了混乱,他应该正躺在皇宫里才是。可这马车前进时颠簸剧烈,显然不是在皇宫平坦的地面上行进。难道他们是正在离开皇宫的路上? 不多时,有人掀开马车的门帘。萧昀天一看,那入内的正是大尚宫,她小心地钻进马车内,将手上的一个纸包搁在马车的座位上。打开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三个包子。 “事态危急,条件有限,仙团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吧。” “呼噜……” 雁秋伸手托住毛团的后背,帮它把小身子翻过来。不动不知道,一动,毛团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四肢僵直,全身上下的酸痛感因为这一番动弹而苏醒了。毛团猛抽了几口气,忍着没叫出声。 雁秋拿出一只包子,用手撕成小块。毛团张开嘴,让她把包子的小块递到自己的嘴里。食物的味道它半点也尝不出来,浑身的痛觉占据了大部分注意力。毛团机械地咀嚼着,出于生存的本能而强行把食物咽下。 大尚宫过来放下包子之后,便又掀开门帘出去了。雁秋默默地喂毛团吃东西,一人一兽安静地相对,一时无话。萧昀天观察到她的脸色非常差,回想起当日她为了阻止德王带走自己,受到了其防御气罩的反弹而摔倒在地,那一下摔得可不轻。 不知皇宫里的其他人,这会儿情况怎么样了? 马车一刻不停地往前赶路,似乎非常急切。而看雁秋神色,她似乎既疲惫又不安。萧昀天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摇晃着停下。雁秋从门帘处接到了外面发来的命令之后,前来抱起毛团,下了马车。迎面而来的冷风十分突兀,将萧昀天吹得一个激灵。他向着周围看了看,这里果然不是皇宫内。 咦…… 他定睛一看,这里的环境怎么这样熟悉? 一个少年迎上前来,领着人们往前走去。他听见那少年说道:“府上地方不够,今晚委屈雁秋姑娘和仙团暂时在西屋歇一宿。” 雁秋低头谢过了那名少年,被她抱着的毛团却是一哆嗦。萧昀天用小手费力地支撑起身体,夜灯下,那少年分明是他此前见过的莫府的仆从——冬明!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正是多日未回的莫府! “呼噜噜!” 冬明也瞅见了趴在雁秋肩头冲他叫着的毛团,他笑了笑,“仙团,好久不见。” 寒风骤起,扫过院中的落叶。冬明警觉地瞥了瞥四周,压低声音道:“非常时期,进屋再说话。” 第33章 仙团奇缘 明明有皇宫不住, 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莫府来?萧昀天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个问题在第二天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皇宫被德王攻破了。 昔日的皇都雪城,也成为了二十万荣德铁骑挞伐下的战利品。 这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了。萧昀天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就在前几天, 自己还悠闲自在地躺在皇帝柔软的卧榻上呼呼大睡, 而现在, 他却不得不随着宫人们出逃, 暂时来到莫成威将军的府邸上避难。甚至连皇帝本人也是如此。 不过, 德王的战利品,暂时也仅限于皇都及其周边的部分疆土。白国南方的大部分领土, 都依然处于白疏羽的掌控之下。 从莫府上人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萧昀天用这些偷偷听来的信息碎片,逐渐拼出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德王的反叛计划筹备已久。看准了这次阅兵庆典的机会,他安排自己的亲信率兵进入都城接受检阅, 在靠近皇帝时伺机出手, 进行刺杀。 但白疏羽机敏地设法避开了他们的刺杀,于是计划进入到了第二阶段。德王的手下混迹在各军阵营中, 大肆制造混乱,搅乱局面,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拖延时间, 并造成军心不稳。 由于事先买通了皇都附近上下的守关者, 在雪城内部混乱的同时, 德王将其主力部队荣德铁骑秘密调入关内,悄悄地驻扎在距离都城较近的地方。等到城内兵变的信号一发出, 他们就立即前进,赶到雪城外, 与里面的叛军里应外合。 在阅兵当日,雪城内的御林军和其余忠于皇帝的军队英勇奋战,剿灭了城内的叛军。然而,荣德铁骑随之而来,将雪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军队,包括御林军和参加检阅的士兵,其总人数不足三万,面对荣德铁骑的二十万兵力则处于完全的下风。白疏羽当机立断,放弃了死守皇城,并往南方快速撤离。赵仪元帅的部下拼死突围,才将被困于都城内的皇帝一行送了出去。 目前,皇帝顺利被安全转移到了莫府。莫府所在的城池——墨城是莫成威家族世代掌控的地盘,有莫家重兵把守在此,相对孤立无援的雪城来说要安全得多。 知晓了这一切的萧昀天隐隐感到后怕:他原本以为只是小规模的叛乱,都城里的军队能轻松地将其镇压下来;没想到的是,自己所窥见的只是这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那位德王,必是进行了长期的准备和精密的筹划,在白国上下甚至邻国都打通了关节,收买了无数人心,才使得这场兵变四方联动、一呼百应,来得声势浩大,以致于一夜之间就颠覆了白国的政局。 萧昀天苦笑,这位德王果真是心狠手辣,手段高明,也无怪乎他那日大摇大摆地闯进皇宫,对无辜的宫人肆意地杀戮,一副胜利者的嚣张架势。 但,面对着强敌周密的布局,白疏羽亦并非任人宰割。在事变发生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做了最为完善的补救措施:清剿城中乱贼,在铁骑的包围之下开辟一个逃生的出口,将城中重要的官员以及皇族亲属全部转移到了城外。 在皇宫被破之后,白疏羽果断放弃被白启明势力占据上风的北境,转而退守南方,入驻墨城,保留了军中绝大多数的精锐力量,为日后做足了长线的规划和准备。 萧昀天通晓了事件全盘之后,也不禁为白疏羽的应变能力而折服。在危急时刻,皇帝并未和有备而来的强敌硬拼,也没有束手待毙。德王白启明虽攻下皇城,但也只占据了白国全境的小部分地盘而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目前皇帝安然无恙地待在墨城中,伺机而动,这样的结果已是最佳。 一阵脚步声传来,毛团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疼得一咧嘴。先前被德王的术法重伤,后遗症还未消失,令团子气闷不已,勉强躺在床铺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绵软的肚皮一起一伏。 “萧昀天,你醒了?” 原以为是雁秋,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皇上?萧昀天瞪大眼睛,正见白疏羽慢步向自己屋里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莫成威以及莫夫人。 “呼噜噜!” 见到他的这一刻,萧昀天忽然鼻子一酸。皇帝穿着淡雅的素衣,走到萧昀天的床边随意地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团子毛绒绒的头顶轻轻抚弄着。 萧昀天望着他。皇帝看起来气色不大好,面容苍白而憔悴。动乱发生以来的短短两日里,他比在皇宫时清瘦了许多。 萧昀天既心酸又心疼。这样的美人现在本应该呆在宫中享受他应得的权势,却因为叛贼对权力的觊觎而被迫离开自己生长的皇宫,在外颠沛流离,变得这样疲惫不堪。谁会料想得到白国的变局竟会来得如此迅捷? 毛团因为伤痛抬不起前爪,只能轻轻地左右挪动了一下身体,用身侧厚厚的软毛蹭了蹭皇帝的手指,呼噜呼噜地安慰他。 皇帝身后,莫将军开口道:“听说仙团受伤严重,但自身的恢复能力不错,想来它能够很快好转。” 白疏羽蹙着眉头,他似乎不这么乐观:“仙团不仅仅是受了外伤。” 莫将军一愣,“莫非……” 白疏羽叹了口气:“那天在皇宫里,白启明要强行带走仙团。它一急之下强行催开了御兽印的兽魂之契,引得方圆几里内的异兽与之共鸣。” 莫成威惊愕道:“皇上,仙团它……成为了御兽印的契约兽魂?” “嗯。”白疏羽的手慢慢地游移到毛团的头顶,用食指拨弄了一下蓬松的头毛。不知这头顶呆毛是否会随着毛团自身的情绪状态而变化。原本高高竖起的这一撮毛发,如今变得跟毛团一样无精打采,软趴趴地贴在头顶。 “呼噜……”毛团圆嘟嘟的身子颤动了一下。皇上,好痒啊…… “不仅如此,毛团还告诉朕,他的名字叫作萧昀天。” “啊……哈?”莫成威明显吃了一惊,他和一旁的莫夫人对视一眼,又转向皇帝,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其实……皇上,末将此前刚收留它的时候,就发现它的情绪和动作很像人类。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只灵兽……哦不对,应该是人。” “哦?”白疏羽一挑眉,“你将它进献到宫里参加甄选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说它是从雪山而来的灵兽么?这会儿看来,你好像对它并不了解。” 莫成威心虚地低下头,支吾着说道:“回皇上,其实末将是在府里的后花园里突然发现它的。那个时候离异兽甄选大会还只有几天,末将找不到合适的异兽,刚好看见它比较符合,就、就只好‘临时抱佛脚’,拿它冒险一试了。”他半跪在地,“皇上,末将考虑不周,在未能明了仙团的来历时就将其进献,是末将……”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白疏羽半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莫将军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俯下身,把毛团从小被子里轻轻抱起来,“如此看来,朕与仙团确实很有缘分。” 他轻叹一声,“也希望仙团与吾白国有缘,能帮助白国渡过此劫。” 萧昀天看着白疏羽的侧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白疏羽流露出这样沮丧又失落的样子,他忽然心里一动。 也许这才是白疏羽一直以来的真实心境吧——父亲过世后匆忙上位,即位后在朝中军中又举目无亲,被迫接手先皇留下的老臣老将以及大堆的遗留问题,每过一天都像是水深火热,在钢丝线上行走。朝堂之中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暗潮涌动。 这位表面清冷的君王,其实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吧? 一旁莫将军见白疏羽静默不语的状态,忙躬身抱拳道:“皇上,白启明身为亲王却率兵造反、违逆天意,他必会遭到天谴!请皇上振作精神,勿要气馁啊。” 白疏羽淡淡地点了点头:“道理朕都懂……”他呆在床边静坐了片刻,一动不动。莫夫人用眼神向莫将军示意了一下,两人向皇帝恭敬行了礼,便一前一后悄声离开了。 待到他们出门之后,白疏羽低头看着萧昀天。良久,他开口说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受吧?在练成纳魂诀之前就强行觉醒御兽之力,极度膨胀的灵力会挤压你的头脑、内脏乃至全身皮肉,你未有当场爆炸都是万幸。” 萧昀天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后果这么严重的吗?他倒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当时德王爷在宫内无恶不作,无情杀害宫人,把毛团身子颠来倒去地耍弄,还差点要了他的命。在生死关头迸发出的力量是萧昀天自己也不可控制的。 其实就算是真的会导致自己爆.炸,他也不后悔在德王面前的所作所为。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他最后也没能让异兽们把那个该死的德王干掉,让那家伙快一步溜走了。 白疏羽挠了挠毛团的头毛,把它轻柔地放回到了床铺上。“这两天你好生休养,养好伤之后,加紧修炼纳魂诀。”他站起身,“无论是何身份、身居何位,能说得上话的永远都是拥有实力的强者。” 萧昀天轻微地一震。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白疏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正欲转身离去。 “呼噜噜!” 白疏羽回头,“你有什么话想说?” 萧昀天用前爪比划着,希望白疏羽开启瞳力,与自己进行灵识沟通。但皇帝轻轻摇了摇头,“你在这里好生养伤。朕先回去了。” 萧昀天愣了一下。毛团呼哧呼哧费力地挪到床铺边,努力用两只前爪把自己的前半身支撑起来。 “你为何……?” 在白疏羽疑惑的目光中,毛团抻长了身子,把头顶上竖起的头毛递到白疏羽的面前,在他的手腕上轻轻蹭了一下。毛团前爪太短,根本没办法触及到皇帝,只有用这种方式来传达他对皇帝的安慰。 白疏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就见毛团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软和的皮毛在白疏羽的肌肤上轻轻刮过。白疏羽和那双紫色的大眼睛对视着。毛团它,似乎迫切地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他遂开启了瞳力,用灵识与萧昀天接触。 “你想说什么?” 萧昀天垂下眼眸,道:“皇上,你曾说你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因为当你抚摸到柔软皮毛的时候,就会高兴得忘记了悲伤。” 白疏羽一怔。这句话是他先前告诉过毛团的,没想到萧昀天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他忽然身体剧震,被皮毛触碰到的手掌颤抖起来。 萧昀天见状忙道:“皇上,我只是想……安慰你,让你开心一点。皇上揉揉毛团,就会开心一点了,对不对?” 都城被破,皇宫被占,皇位被夺,只怕现在没有人比白疏羽更失落、更痛苦。他年纪轻轻便执掌政权,心性必定比普通人坚韧,但这样巨大又惨痛的变故对人来说终究是沉重的打击。 尤其是对一位心高气傲的帝王而言,被自己的亲叔叔暗算后被迫颠沛流离,会是怎样一种失望和屈辱? “皇上,真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要你不放弃,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叛贼德王不过是抢占了皇都,白国的大部分国土依旧在皇上手中。不是吗?” 毛团用软绵绵的肉垫轻轻地抚过皇帝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呼噜、呼噜噜……” “皇上,来揉揉毛团好不好?” “嗯……” 皇帝的应声里,隐隐透着一丝泣音。 萧昀天一震,他抬眼望去,只见一滴隐秘的泪水从白疏羽的眼角处悄悄地渗出,沿着他秀美的脸颊滑落下来。 第34章 毛团暖暖 白疏羽突然在自己面前失去了控制, 流露出脆弱伤痛的一面,这让萧昀天既惊讶又心疼。在他再要说话之前,白疏羽抬起手臂, 用袖子快速地在脸上拂了拂, 转身慌张地往门外走去。 萧昀天冲着他的背影叫道:“皇上!” 他从床铺上滚落下来, 追上去。白疏羽听见动静, 回头看见毛团咕噜噜地向自己滚过来, 他心急道:“你跑下床来做什么, 快回去休息!”说着伸出手,要把毛团抱回去。 萧昀天却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皇上, 你想哭就哭吧!” 白疏羽一愣,张口就道:“朕没有哭……”话音还未落,眼泪再度从他浅色地眼眸中溢出来,顺着他精致的面颊向下滑去。 一滴, 两滴, ……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在房间地角落里, 白疏羽慢慢地蹲坐在地上,将他苍白的脸庞深深地埋进袖子里。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白国昨日的帝王终是强撑不住,索性便舍弃了坚强的表面, 痛快地哭泣出声。他把这些天、这些年受过的所有苦苦强撑的辛酸、遭受挫败的失落, 和遭遇背叛的委屈, 都统统发.泄.出来。 萧昀天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白疏羽流露出这样激烈的情绪。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君王始终是有条不紊、平淡如水的, 在众臣众将面前,唯有时刻维持这样一副不怒自威的姿态, 才有可能镇得住这群心思各异的官场老手。 这样伪装的面具,他戴得太辛苦了吧。 皇帝伸出一只手,把毛团抱进了怀里。他的脸颊埋进了厚实的皮毛,晶亮的泪水将毛团的身前浸得透湿。脸蛋完全埋在软和的皮毛里,白疏羽的泣声被毛团的身体隐匿起来。 毛团伸出短爪,用肉垫轻轻地抚摸着白疏羽的长发。然后抓住白疏羽的手指,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萧昀天向皇帝提议道:“皇上,你揉我吧!我……我身体软,但是刀枪不入,怎么弄都没问题的。” 白疏羽把埋在毛团里的脸慢慢抬起。他那双浅色的眼眸近在咫尺,好似静静的湖水般清澈。萧昀天与他对视着。 皇帝看着毛团,愣愣地问道:“真的么?” 萧昀天道:“这是真的。普通的物理性质的攻击……也就是刀剑之类的,对我根本没用,只有术法对我才有效。所以,皇上你就放心大胆地揉我吧!” 说罢,毛团眼睛一闭,小短爪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一脸毅然决然的模样。 为了皇上能开心,我毛团子豁出去了! “噗哧……” 萧昀天睁开半只眼。什么情况?他刚才好像听到…… 白疏羽笑了。 虽然他内心的悲伤和重负还没有消失,但刚才那一瞬间却实实在在地被毛团儿萌到了,或者说——暖到了。 白疏羽抓紧了毛团的身子,把脸轻轻地贴到柔软的皮毛上。毛团温热的身体让他心里也暖洋洋、软绵绵的。 “毛团呀毛团,朕有些话也只能对你说,因为你不会说给别人听。”他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朕从都城内撤出,在莫家的地盘上暂居,貌似是安全的。部下们不说,但朕心里知道,现在的朕不过是苟且偷生。” 他把毛团放回到床铺上,自己则在床边,背对着他坐下。 “白启明的荣德铁骑已经占据了都城,原御林军中也有部分他的人马。而且,不仅仅是这样,白国的军队中大多数被白启明收买,而北方的强国——北界魔国的军队据说也已经入境了。” 魔国的军队入境白国?萧昀天大吃一惊,“白启明再怎么说也是白国人,为什么会把别国的军队引入到白国境内来?” 白疏羽轻声道:“此前魔国使臣风舞阳入宫刺杀的事件,就是他和白启明一道策划的,两人早早就互相勾结上。朕猜测,白启明此次抢夺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必定迫切需要别国对其政权的承认和支持。而他和风舞阳交易的条件中,就有放对方军队入境这样的条款。” 萧昀天皱眉:“他让风舞阳的军队入境,不会没考虑到这样做的风险。他会不会还想着利用北界魔国的力量来帮助自己追杀皇上你?” “白启明不做赔本买卖。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样的事情,必定要有足够的理由服众。否则不单是他自己,他手下那群官员将士,以及白国的百姓,都不会答应。” 萧昀天靠近白疏羽。他郑重道:“皇上,我会好好修炼纳魂诀。” 白疏羽侧过脸来,在毛团的头顶轻轻摸了两下,“身为人类,却不得不以异兽的模样生存下去,你大概也很辛苦吧。” 萧昀天想了想,说道:“皇上,我刚发现自己变成毛团的时候,确实非常惊慌又丧气,还很不甘心被当成异兽来对待。但过了一些天,当我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没有机会变回人之后,我就努力使得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学着以异兽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白疏羽认真地倾听着。萧昀天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被莫将军送进皇宫,来当一个供人娱乐的玩物,我之前心里是很不乐意的。但是后来,我决心在众多异兽里脱颖而出,获得皇上您的青睐。 当时我的想法,第一还是那句老话,‘既来之,则安之’。面对突然的变局,首先要调整好心态,不能急躁丧气,怨天尤人。第二,也不能一直‘安’下去,毫无挣扎地接受现实并不会让情况好转。 因此,在变成毛团以后,我始终在努力寻找变回人形的机会……直到我从皇上你那里得知‘纳魂诀’的存在,也算是阴差阳错找着了突破困局的方法。” “你看,”萧昀天转动了一下圆滚滚的身体,“现在,虽然我依旧是毛团,但我已经向着变回人形而努力了。而且我确信,终有一天我能达成目标。” 白疏羽听出,萧昀天虽然在说自己变成毛团后的心路历程,但仍是意有所指,好心地给自己提出建议。他抿唇淡淡一笑,轻轻在团子的头顶揉了一把。顶部的呆毛被皇帝的手指压得倒了下去,又竖了起来。 “朕知道了。”看毛团亮晶晶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白疏羽又轻声说了一遍,“朕知道了。朕会振作的。毕竟……”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微微仰起脸,从窗外斜照入室内的阳光给他的背影镶上淡色的金边。 “朕一抬头,就能看到白国的天空。”他道,“而足下踏着的,是朕的故土。” 一国之君,不仅意味着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最大的权势,也必须担起最沉重的责任。 萧昀天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白疏羽很快会努力走出被打击的挫败感,重振旗鼓。 “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承受不了灵识沟通给予身体的负荷,沟通就先到此为止吧。”白疏羽收起了自己的瞳力,“毛团,朕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静养。” “呼噜噜!”毛团双手合十,晃动身体。恭送皇上! 白疏羽长发披散的背影逐渐远去,萧昀天望着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送走白疏羽之后,毛团仰面朝天躺在床铺上。相比起白疏羽的重负而言,他只需要加紧练成纳魂诀即可。既是如此,他更没有理由不好好修炼了。 闭眼呆了一会儿,萧昀天集中精力,开始在脑内搜寻纳魂诀的踪迹。 ===== 历经了那场声势浩大的兵变之后,白国一夜变天。按照势力范围,白国目前被划分为南北两境。北边是被昔日德王——如今自立为皇的白启明所占据的都城及其周边地区,南方则是目前原君主白疏羽所拥有的领地。南北两境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白国,雪城。 华丽的皇宫经历了那一场战火之后变得满目疮痍。新入住的“皇帝”白启明短期内召集了大量的劳工,连夜为其翻修皇宫。往日服侍白疏羽的那一批宫人被尽数清理,被火速换成了白启明自己的亲信。在其发动兵变后的几日内,众人昼夜赶工,终于为“新皇”重新修好了宫殿。 “呵……这里才是朕的归属之地。” 白启明自言自语着,语气中透着洋洋自得,又带有隐约的忿忿不平之感。 此时,宫人们听从白启明的吩咐,全部退了出去,独留他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宫殿和庭园里来回走动。在庞大的皇宫内四处游荡,白启明边伸手抚摩着宫殿的砖墙,栏杆,草木。 这里,是他从十余岁的少年时代便憧憬向往的地方,不想,在半辈子过去之后,他才终于凭借着周密的谋划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 平心而论,白启明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错误。在他的心里,皇位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只不过因为时运不佳,在数十年前的夺嫡之争中,他输给了自己的亲哥哥;而今日,多年的隐忍与积淀终于迎来了厚积薄发的时刻。自己的亲侄子,白疏羽——那个羽翼未丰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想到这里,白启明嘴角上扬。他走到正仪宫的皇位面前,把手伸了上去,小心地触碰着那威严的宝座,在上面细细地抚摸,每一寸都不愿放过。在朝上,他曾无数次盯着这张宝座看得出神,内心里一边诅咒着当时座上的他的血亲君王,一边对这皇位充满着仰慕,甚至,在睡梦里,他都会忍不住梦到自己有朝一日登上这皇位的情形。 现在,梦想终于成真了。 白启明的眼里,跳跃着兴奋的火苗。他小心翼翼、无比虔诚地爬上了皇位——他日思夜想的宝座。 闭上眼,回味这种感觉。 “哈。”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诡异的轻笑。白启明骤然睁眼,是谁这么放肆,胆敢在此时闯入到这里,打断他享受这极乐? 第35章 毛团变成玩偶了? “是谁!” 白启明心里非常不悦。他此前已经严令宫人们不准进入宫内, 以免打扰他的“观光”。在皇位周围战战兢兢地探查、摸索了半天,他好不容易坐上这珍贵的宝座,却被不速之客的轻笑声给打断了。 “是我。陛下莫要慌张。” 从正仪宫的门口悠悠地飘过来一道黑色的身影。来人的面貌藏在兜帽的阴影下, 身上系着长长的黑色斗篷, 身形纤细而行踪诡秘。 “是你……” 从来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白启明暂时放松了警戒。他牢牢地坐在宝座上, 直视着殿中往这边轻步走来的那人。 “这么快就到了?” “是呀……”那人不急不缓地向着白启明走过来, 边走边抬起手, 放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原本藏在阴影里的那张绝美的脸庞。他向前躬身, 恭敬地行礼。 “参见陛下……” “好了,你不必客气。”白启明随意地摆摆手。来人却轻轻一笑,道:“那可不行呀。不比往常,您从今日起可就是白国正式的君主, 接见使臣时自然也需要遵照礼数。” “正式的君主”, 这几个字戳到白启明内心深处的某一点,让他登时嘴角一抽搐。 “哼。”白启明烦躁地把头转向一边, “说这话还早着呢。白疏羽如今在南方蛰伏,白国还有一半土地被攥在他的手里。” 他眉头紧皱,嗓音压得很低,“他一日不死, 朕这皇位, 也就一日坐不踏实。” 就听一声轻笑, 那口口声声说着要“遵照礼数”的“使臣”却是径自走到了殿上,来到了白启明的身边。他慢慢靠近过去, 修长的手指攀上了白启明的脸颊。 “皇上莫急呀。您别看白疏羽目前还占着一半地盘,貌似与您平分秋色, 可您要想到——现有的人口和地盘多少并不重要,军队实力的强弱才是真正的关键。陛下自身掌握着白国三分之二以上的军队,再加上吾北界魔国的支持,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把南方全境收入您的囊中。白国江山,终究都是您的。” “朕手里握着的军队确实多于白疏羽,但是,他带走了御兽印。”白启明脸色阴沉,“而且,霜雪仙团已经具有了激发御兽印功效的潜能。上次在朕的面前,它就那么做了。只一瞬间就召唤了大批异兽,连朕都差点栽在它手里。” 来人用指尖轻轻拨弄着白启明银白的发丝,安抚地笑道:“上次大约是情势所迫的意外之举罢了。要想完全得到掌控御兽印的能力,还需要很长时间来修炼。只怕,那仙团再厉害,也赶不上辅助白疏羽来反击了。” 听闻此言,白启明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他看着眼前人慢慢俯下身,优雅又大胆地坐到自己腿上,柔韧的身体贴了上来,倚靠在自己的身前。 嗅到魔人身上诡秘的幽香,白启明有些气息不稳。他随手撩起对方长长的黑发,看着那光滑的发丝从自己手指间柔顺地穿过。 “风舞阳,你的军队开到哪里了?” “陛下,魔国的二十万军队明日即可到达墨城。” “墨城……莫成威的地盘。哼。” “是啊……白疏羽也正窝藏在那里。莫成威手下的军队规模不算庞大,趁着白疏羽还未逃离,魔国的数十万军队会协助皇上的铁骑,将他们一网打尽。” 风舞阳柔若无骨地倚靠在白启明的怀中,把脸颊轻轻地贴在白启明的胸膛前。若是旁人看到了这副景象,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曾经潜入宫中刺杀前国君白疏羽的魔国刺客,此时竟然和白国的“新皇帝”在宝座上你侬我侬,亲密无间。 魔人的眼眸幽静深邃,内里心思令人捉摸不透。但白启明心知肚明,这风舞阳可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即便他现在正像一只小猫一样温柔顺从地靠在自己身上。两人很早之前便相互熟识,分居异地时也通过传信暗中勾结,彼此协助利用,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眼下,风舞阳在自己稳固政权的关键时期领来魔国的二十万军队前来助阵,这对于白启明来说是很大的恩惠,但同时也伴随着无尽的隐患。让魔国军队入境,无疑等于在自己的身体内部埋下随时可能触发身亡的毒.药。白启明自己心里盘算着借用魔国之手来围剿白疏羽,他又怎会不知魔国那边也在打着某种渔翁得利的主意?只是二人顾及着当前的合作,没有说穿而已。 因此,在彻底拿下白疏羽之前,他们依旧是狼狈为奸的关系。 “在想什么呢,皇上。” 风舞阳靠在白启明怀中,抬起幽深的眼眸,露出浅浅的笑意,“皇上,莫说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就算是以北界魔国的立场,魔国的敌人也只有白疏羽一人,对于您的政权,魔国会鼎力支持。” 他凑近了白启明的耳廓,轻声低语道:“帮助白国平定内乱之后,作为友邦的义务已尽,那时风舞阳也要离开。皇上再要想见到风舞阳,可就不容易啰……” 白启明低头,从风舞阳的眼眸中看出几丝妩媚。此时他呼吸一滞,什么阴谋阳谋心机诡计全都懒得去考虑了,抛到了脑后。他将风舞阳打横抱起,往殿下走去。 “皇上,要去哪里……” “雪宫已翻修完毕,今晚就在那里就寝吧。” “现在天还未黑呢。陛下可真心急……” ===== “雁秋,你站在门外做什么?仙团呢?” 莫府,萧昀天房间门外。从此处经过的大尚宫看到雁秋一人提着食盒站着一动不动,她十分疑惑,便问了一句。 雁秋叹气道:“大尚宫,自从来了莫府,仙团就一直拼命‘练功’,已经努力到茶饭不思的地步了。我先前进屋准备喂它吃饭,可它一动不动地像只玩具一样呆着,我不敢乱动它,只好先出来了。” “练功?”大尚宫一愣,她模糊地知道一点御兽印的事情,想来仙团正是在练和御兽印有关的某种功法吧。她随即蹙紧眉头,“那可不行,就算是加紧练功,也不能因此不进食。” 说着,她走到仙团的房间前,推门而入,“仙团,来用午膳了!” 正如雁秋所说,毛团一动不动地呆在床铺上,软绵绵的背部靠在床头,以此支撑起圆滚滚的身子,在榻上笔直地坐着。 它两眼闭得紧紧的,两条小短腿盘了起来,前爪放在腿上,像模像样地做了个盘腿打坐的姿势。动作很严肃,看上去却有些滑稽。而更奇怪的是,毛绒绒的身体却像玩具娃娃一般完全静止。 大尚宫见它这般,吩咐雁秋把食盒提了进来,伸手在毛团身上轻轻戳了两下。 “仙团,快来用午膳。只练习不进食的话,身子会坚持不住的。” 毛团原地打坐稳如泰山,并没有动弹分毫。就像一只软绵绵的毛绒玩偶般,静静坐在床铺上。 雁秋沮丧道:“仙团是不是练功练得睡着了?还是说……它不想理雁秋了?” “等等。” 大尚宫忽然上前,她用手轻轻地托住毛团的身体,在它的身上几处分别按了按。她神色一变,“不好,这是……” 雁秋也吓了一跳:“大尚宫,仙团怎么了?” 大尚宫眉头紧锁,向外跑去,“身子僵直。此事我拿不准。仙团可能是生病了……” “什么?”雁秋大惊失色,她在原地看了看在床铺上呆坐着毫无生气的仙团,一阵恐慌涌上心头。也顾不得食盒或者别的事情,她转身向着门外跑去。 事情惊动了皇帝。白疏羽本在和莫成威等人商议墨城守兵布防一事,一听闻仙团“生病了”“变得像玩具一样”,皇帝略微愣了愣神,立刻消失在原地,瞬移到萧昀天的房间内。 毛团依旧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像玩具一般静坐着。团子罕见的静坐状态看起来傻呆呆的很有意思,但白疏羽此刻并没有玩弄它的心思。皇帝伸出手去在毛团的皮毛间探了一下,感受到小身子那不同寻常的僵硬,立刻蹙起了眉。他打开灵识,侵入到萧昀天的心智之中。 “萧昀天!” 没有回音。 白疏羽重重地叹了口气。萧昀天这副模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在修炼纳魂诀的过程中用力过猛,所吸收的御兽印的能量超出了他身体能承载的最大上限,从而失去了意识! 皇帝右手蓄起力量,轻轻地按在毛团的头顶,将之传输到萧昀天的灵识中,慢慢地疗愈他受创的意识。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毛团才悠然转醒。一睁眼,就看到白疏羽站在自己跟前,他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呼噜?” 白疏羽放下按在毛团头顶的手掌。他看向毛团的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毛团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来,自己之前明明是在努力修炼纳魂诀啊,怎么突然就变成休克状态了? 他看向白疏羽。 “呼噜,呼噜噜,呼噜呼噜……” 毛团伸出前爪比比划划地解释着。呃,皇上,我没在偷懒睡觉,大概是因为练习得太辛苦,所以才晕掉了吧…… 但白疏羽轻轻摇了摇头,“萧昀天,你回答朕,难道你不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么?无论多么努力、对成功多么心切,都是以自身安康为前提。” 萧昀天正要开口辩解,白疏羽抬起一只手,打住了他的话头:“听尚宫说你这些天都拼命练功,甚至因此废寝忘食。萧昀天,朕希望你能和朕一起回到雪城,而不是在那之前给毛团收尸。朕未有吓唬你。你要知道,今日若是再晚来一步,可能真的要提前给你收尸了。” 萧昀天一时语塞。他明白美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在担心自己。自己的确是有些急功近利了,眼下情势危急,他既想要马上能够变回人形,为自己报被德王踩踏之仇,又想助皇上一臂之力,夺回本属于他的故乡。 看到毛团脸蛋红红的,愧疚地垂下了目光,白疏羽又忍不住心里一软。他知晓自己方才心急之下,确实言重了。萧昀天这么拼命地努力,除了想要实现变回人形的愿望之外,也是在履行对自己的承诺。 在之前的谈话中,萧昀天曾向自己郑重地保证,在完全掌握御兽之力后,会协助他夺回自己的皇位,铲除叛变者。这么想着,白疏羽道:“那么萧昀天,朕今日再与你立下一个约定。你要和朕一起活着回雪城,好吗?” 第36章 毛团的使命 萧昀天呼噜了一声。不知怎么, “活着回雪城”,这几个字听上去非常沉重。但白疏羽确实说得没错,在夺还皇都之前就把自己活活累死, 实在是让敌人拍手称快的愚蠢行为。 “抱歉皇上, 我不会再那样了。呼噜呼噜……” “把每日的练功时间控制在三个时辰以内。朕会让雁秋尚宫监督你的。”见毛团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前爪放在短腿上坐立着, 一脸乖乖认错的呆萌模样, 白疏羽心里抽动了一下。 他强忍着上前把这只模样乖乖的毛团揉一顿的想法, 转身向外走去。“朕还有要事需要和莫将军商议,你快用午膳吧。” 萧昀天定定地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门口。这几天他一直埋头苦练纳魂诀, 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也未与任何人交流。今日一见白疏羽,方觉着他又比之前要消瘦了几分。皇帝心里的压力想必已经非常重了,在这个紧要关头, 萧昀天不想再给他增添更多的负担。 雁秋从屋外走进来, 只见毛团已经恢复了生气,正在被窝里钻来爬去, 滚圆的身子让被单隆起了一个大鼓包。 她舒了口气,边拿出食盒里的碗碟,边笑着说道:“仙团,你可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说着, 她的情绪低落下来。 “唉, 现在的情况不比当初在宫里了, 仙团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了。” 对于御兽印的事情,雁秋知晓得很少, 但从大尚宫透露的只言片语以及莫府上下对于毛团的重视程度,她也猜测出到仙团在皇上手下有很重要的任务。这只可爱的毛团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用陪皇上无忧无虑玩乐的宠物了。有更重要的使命在等着它。 那个“使命”是什么呢?雁秋自己也不知道, 但想到仙团过去表现出的种种能力,她相信皇上给予它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委托。仙团可是很厉害的,它比自己这个人类还要聪明,甚至还救过自己的命呢! “仙团切不可操劳过度呀,一定要好好地听皇上的话哦。” 萧昀天懒懒地趴在床铺上。这些天来他努力练功,精神透支得相当厉害,刚才要不是白疏羽及时赶到,自己可能就此一命呜呼了。眼下虽然被白疏羽输入了一定灵力进行补给,他还是困得不行,勉勉强强张开了嘴巴,让雁秋把食物递进来。 雁秋边喂毛团吃东西,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据说墨城这边马上也要戒严了呢,北界魔国的军队帮着白启明一块儿来围攻这里。唉,希望莫将军的队伍能够保住墨城……” 闻言,萧昀天也转过眼,望向屋子窗外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墨城已多日不曾照进过阳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变天了。 ===== “报——” “说。” “皇上,南方边境的三座要塞被火速攻破。在距离墨城二十里处发现敌军,来人是北界魔国的武将,风舞阳!” “呵。”听到那个名字,白疏羽冷笑了一声,“白启明居然选择跟风舞阳联手。他带了多少人马?” 来报的通信官顿了一下,“回皇上……风舞阳率兵五十万,其中二十万是北界魔国的精骑部队,二十万是德……白启明的铁甲部队,还有十万是荣德铁骑!” “五!十!万!” 旁边的莫成威大吼一声,从座上一跃而起,把通信官吓了一跳。 “而、而且……” 通信官还要再报,但看到莫将军的怒火中烧的模样又有点害怕,犹豫了一下不敢开口。白疏羽给他一个准许的眼神,于是通信官接着道:“这只是打头阵的先锋部队,后续还有三十万军队正在靠近,负责支援和补给先锋部队。” 莫将军自知失态,但他目前并没有心思再顾及其他,额前的冷汗已经淌了下来。他转向白疏羽:“情况不妙,末将在墨城之内只调集了二十五万军队,人数只有先锋部队的一半,何况这次白启明的铁甲部队也开过来了,他们明显做足了攻城的准备。” 一旁聚集的将官们,听闻敌方大军压境的消息,也纷纷冷汗直下。虽然此前已有过心理准备,但这来者的数量之多、速度之快,着实超出了他们的意料。这势如猛虎的敌军转眼间兵临城下,将官们虽没有明着开口表现出来,但也禁不住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这时,城中的一位资历较老的守官开口提议道:“皇上,墨城是白国南北分镜的要塞之地,这里囤不下足够的兵马,不如末将先派兵护送皇上到赵仪元帅的驻兵地,其它人马留在墨城拖延时间。赵仪元帅驻扎的大后方比墨城要安全得多,我们至少要保住南方其它的领地。” 墨城四周多山川,与南方的其它城池之间隔着很多的大山大河,来往交通不太便利。当初白疏羽在墨城驻扎之后并没有继续南下,为的是在墨城筹划一场大型攻防战,准备寻机反扑回到北方。不想,这白启明做起事来异常决绝,直接把他最精良的部队全部开到了墨城外,准备一口气把白疏羽等人尽数剿灭。 “现在转移应该还来得及。皇上,末将即刻护送您出城。” 莫成威从小在墨城长大,对墨城的内部构造以及周边地形都异常了解。他向白疏羽提议道:“皇上,墨城周围都是高山,后方支援不易到达,但同理,外面的军队也不好攻进来。末将先在此地抵挡一阵,但死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先保存实力,待皇上日后反攻……” “莫成威。” 白疏羽淡淡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从墨城撤离到后方并不是什么难事,也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存军中实力。然,墨城一旦失守,所有人马全部退到山脉之后,那时的朕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也就同样失去了反攻雪城的最后机会。这样做无疑会导致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朕回不到北方,白启明也攻不进南方,白国就此被一分为二!” 莫成威愁眉不展:“皇上,您说的道理末将都懂,此前您留在墨城也是看准了反攻都城的机会。但现在,敌人调兵的速度比墨城这边要快,而且来势凶猛,兵力是我方的两倍。恕末将直言,此战打赢的胜算不大。” “所以,这是一场赌局。”白疏羽轻声说,“最后的反击的机会……一旦错过,墨城这个要塞若是失守,朕恐再无入主雪城的机遇了。” 莫成威定定地看着白疏羽。半晌,莫将军回过身,对着周围屏气凝神等待着决议的军官们说道:“全城戒备,全力应敌!” “皇上……” 有的军官还要再开口,莫成威挥挥手打断了他:“都下去,布置防线。”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敌我兵力虽然悬殊,但是墨城的状况还是我莫成威最为了解。墨城附近多山川,易守难攻,而且城池内部也有多重机关以备不时之需。就算对方人数再多,想一口气拿下墨城,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他转向白疏羽,“皇上,既然如今已经决定要坚守墨城,那么在将士们应战的同时,也向后方的赵仪元帅请求支援。墨城内部空间有限,粮草和人员的补给就得仰仗赵元帅支持了。” 白疏羽点点头,叫来了传令官,命他前去联络赵仪,要赵元帅即刻从南方建立支援线,全力支持墨城。 皇帝的坚定也给了莫成威很大的信心。他对着属下的将官们郑重地发令:“如果今日我们退缩,即使安全地回到南方,也只能苟且偷生一段时日,终会面临着被越来越壮大的白启明势力吞掉的局面。还不如来一场豪赌,赌赢了,将士们就有回归北方的那一天!” 他的情绪激愤起来,向着听命的将官们号召道:“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只要墨城的防线坚持到支援线建成的那一日,有了后方源源不断的补给,加上要塞的把控,我们就掌握了反攻北方的机会!重返雪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的说理虽然粗糙,但也给将官们看到了希望。人们方才还对于皇上的决策犹疑不决、担心会被庞大的敌军围剿殆尽,但经由莫将军一番激昂的鼓动之后,也从这局势中窥得了一丝的希望。 皇上的想法虽然大胆,但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莽撞。至少,死守墨城这一点没错——要想重返雪城,墨城就一定不能拱手让出! 先前敌方突如其来的五十万大军把很多墨城将官都震惊得脑子晕乎,光顾着害怕了,这会儿被皇帝的决意一提点,他们纷纷回过神来。 “保卫皇上,死守墨城!” “保卫皇上,死守墨城!” 听着耳畔震天的呼喊,白疏羽内心却没有表面上那般淡然。敌我悬殊,这场防御战无疑是一场豪赌。 而他手里最强的底牌,不在于这群守卫将士,甚至也不在于他自己。 ===== “呼噜……” 远处传来震天的喊声,把萧昀天从睡梦中惊醒。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睁眼瞅见窗外阴云翻卷,偶有闷雷阵阵。心下一惊,一时间五脏六腑动荡不已,一阵慌张的感觉猛然袭上心头。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毛团躁动不安地在床铺上打了几个滚儿。最终,它踢掉小被子,翻身下了床,向着门外飞快地滚去。 第37章 心意已决 墨城, 军营内。 当白疏羽下达了最终的指令后,各个防线上的指挥官纷纷领命而去。城池守军的总司令莫成威也已经动身前往前线,此时皇帝的身边只剩下他的心腹卫官长。 空荡荡的军营里, 只剩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白疏羽半倚在座位上, 多日以来的高压让他的神色显得非常疲惫, 一向被保持得精致的脸蛋上, 在眼眸下方也出现了淡淡的阴影。 “皇上……” 夜莺看出, 皇帝在来到墨城以后就在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然而作为卫官长, 除了保护皇上周全之外,其余的事情他亦无权干涉。 白疏羽斜靠在座位上, 他的长发如瀑般垂下。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这情形看得平日里石头般木讷的卫官也是一愣。他头一次发觉,自己侍奉的君主除了是白国的皇帝之外,还是一位出众的美人。在他身边跟随这么久,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 竟让他忘记了这位承担着富国重任的君主, 其实还很年轻。 白疏羽静静地待在原地,他似乎是睡熟了。静止的美人宛如一幅美妙的画卷。夜莺心中轻轻叹息, 若不是白启明闹了这么一场,现在的皇上明明应该在雪宫的卧房里安心地午睡。然而,他却不得不趁着敌军兵临城下前一刻的空隙,靠在冷硬的座椅上仓促地小憩。 他应是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苍白的脸上唯有那抹红唇是鲜亮的彩色。 这样想来, 夜莺只觉得隐隐的心疼, 同时也对白启明的叛变更为痛恨。 “夜莺。” 忽然,白疏羽开口了, 声音低低地:“夜莺,你感觉到了吗?” 被打断了胡思乱想的夜莺一愣神, 随即敏锐地反应过来。 “墨城周围灵气强盛了很多。这一片多山野,应当栖息着很多的异兽吧。” 夜莺点头道:“是的。墨城附近人烟稀少,常有异兽出没。”他略疑惑地看着白疏羽。皇上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及到这件事情,莫非…… 不等卫官长作猜想,白疏羽说出了他的心思:“朕自从进入了墨城,就感觉到这座城附近各式各样的灵气越来越盛。这说明,有越来越多的异兽正聚集在城外。” 夜莺一怔,脱口道:“难道是被御兽印释放的力量吸引而来?” 白疏羽不置可否。“朕昨日去看毛团时,发现它的御兽纳魂诀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此前在雪宫被袭时,它已显现过统御万兽的能力,眼下,这种能力只会愈来愈强。” 夜莺轻轻抽了口气,他一阵恍然,看向皇帝,声音有些颤抖:“所以皇上……您是因为这一点,才决心留在墨城赌一把的,是吗?” 白疏羽轻叹一声,“不错。”又道,“仅凭二十五万的兵力,就算加上地形的优势,也是挡不住白启明的。这一点墨城的将士们心里自然也清楚。不过,当初朕斩钉截铁地要求守住墨城,他们一直相信,是有其它的退路,或是底牌没有亮出。” 发现白疏羽瞥了一眼自己,夜莺背后微微冒汗,低声道,“敌我兵力悬殊,就算加上地理优势也不见得守得住。陛下,您是把这场赌局的筹码,寄托在御兽印的力量上?” 白疏羽沉默了片刻,却道:“朕这场赌局的筹码……只有御兽印的力量。” 夜莺震撼地看着他,见白疏羽的嘴角边慢慢浮现出一丝苦笑。皇帝坐正了身子,从手边拿起一盏茶,呷了一口。 “夜莺,你很震惊吗?”他道,“是不是觉得朕的行为很不可理喻?” 夜莺抿住唇,没有说话。 “哈。换作是以前的朕,或许就不会这么大胆了。朕也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夜莺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皇上,您一直以来行事都非常小心谨慎。这次的行动的确有些……有些草率……或者说,莽、莽撞……”他脑子里努力搜寻着词汇来解释他的想法,“御兽印若是真的能请异兽来支援,自然是好;可、可万一……” 万一御兽印没能发挥力量呢?霜雪仙团毕竟只练到纳魂诀第八层,还没有完全掌控那种力量。到时候大敌当前,又该怎么办呢? 那后果太严重,夜莺胆战心惊地看着白疏羽。他不敢去想。 白疏羽也没有怪罪夜莺的说辞。相反,他道:“朕自即位以来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但还是逃不离现在的这种下场。事到如今朕倒是没有多少顾及了,满心里想的都是放手一搏。” 他站起身来,神色严峻,话语冷酷而决绝。 “夜莺……那里,”他朝着北方一指,“是朕生长的故土。就算是死,朕也要死在自己的故乡。所以,朕不愿意南下。” 夜莺心下骇然,伏地道:“皇上,您莫要这么说……!” 白疏羽笑道:“朕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昏君啊。哈哈哈……” 皇帝快步朝着军帐门口走去。夜莺从地上起身,跟了上去。 “夜莺,你暂时不必跟着朕了。去把仙团带过来。” ===== 心中震荡不安,毛团儿向着屋外滚去。来到庭院里的时候他才发觉不对劲:怎么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雁秋不在,大尚宫不在,就连侍卫也不见一个人影。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噜!” 接连叫唤了几声,都无人应答。萧昀天这下确信,他身边的人真的都跑光了。 发生什么事了? 熟悉的心慌感再度袭上。萧昀天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正打算跑出院子,忽然面前“嗖”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毛团来不及刹车,差点撞在了对方的腿上。 “呼噜?”毛团挠挠头毛,抬起眼睛。哥们你谁? 定睛一看,萧昀天微微吃了一惊:来人竟是夜莺!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不应该守在皇上身边的吗? 夜莺低头看着毛团疑惑不解的眼神,简短道:“皇上请仙团过去。”说着也不等萧昀天回话,他俯下身把毛团从地上抱起来,夹在左臂下,接着轻轻地一跃,就上了房顶。 卫官长轻功了得,他在莫府的建筑房顶上轻盈地前行着。倒是被他单手夹住的毛团一直在瑟瑟发抖——在低空里飞行一样地前进,萧昀天每每向下看去,那样超重失重交替的感觉都会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呼噜噜……” 要是稍不留神,从夜莺身上滑出去可就糟了!毛团不得给摔扁才怪。萧昀天索性闭上眼睛,前爪紧紧地扒住夜莺的手臂。阴冷的寒风吹在团子的脸上,把身上的厚实软毛吹得倒向一边。毛团禁不住团紧了身子,巴望着夜莺快点飞到目的地。 终于,夜莺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落到地上,向前快速地奔跑了起来。萧昀天睁眼,看到这里正是墨城城区的街道上。此时街上不见百姓的踪影,只有全副武装的军队在随着调令而奔波。 见此情景,萧昀天心里一惊:城内士兵们这么紧张,看来白启明的军队真的已经来了?要准备开战了吗? 正想着,夜莺已经匆忙奔到了兵楼之下。墨城的兵楼是城内高度第一的建筑,这里是莫成威将军的常驻地,由于地势最高、视野开阔,也会被用于观测敌情。 夜莺二话不说,提着毛团几步就跃上了兵楼的楼顶。在那里,萧昀天惊喜地发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此时白疏羽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兵楼的窗边眺望着远方。夜莺恭敬地走到他的身后,将毛团放在地上,躬身道:“皇上,属下带仙团来了。” “呼噜!”毛团双手合十,晃动身体,对皇帝恭敬地行了个礼。皇上,好久不见! 看到白疏羽的那一刻,萧昀天的内心还是很惊喜的。毛团伸出前爪,朝着皇帝挥了挥。但见白疏羽转过身,对毛团开口就问:“你的纳魂诀修炼到何种程度了?” 萧昀天一愣,用灵识回答道:“第八层……应该马上要突破第九层了。” 白疏羽点点头,示意毛团过去。他俯身将毛团抱起,走到窗边,伸手指着远方城外连绵的山脉,道:“在那里徘徊着很多的异兽。你可有感知到?” 萧昀天想了想,随即答道:“皇上,这两天我常莫名生出些心慌或焦躁的情绪,可能是受了其它异兽的影响。在这么近的范围内聚集了大量异兽的话,我觉得自己是可以和它们产生情绪共鸣的。” “好。”白疏羽道,“萧昀天,如今白启明的大军已经开到了墨城的城楼下。墨城正前方是无人的平原,两侧则是荒野山川,敌军大多数都在城门的正前方严阵以待,而且他们的人数是墨城守军的双倍。” “什么?!”萧昀天大吃一惊,敌人是我方的两倍数量?这仗还怎么打? 但反观白疏羽,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在诉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萧昀天心里一紧,就听白疏羽下令道:“萧昀天,你现在开启御兽印的力量,召唤墨城两侧山野内的异兽群,让它们从两面包抄敌方的先遣部队。” 这命令来得突然,萧昀天一时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他道:“呃,皇上,我目前还没有完全练成纳魂诀,也没有试过主动操控异兽的行动。对于您的指令,我只能尽力尝试……” “萧昀天。” “皇上?” 白疏羽缓缓的侧过脸来,浅色的眸子直视着萧昀天的眼睛。 “朕没有退路。” “……呃?皇上,您说什……” “墨城只有二十五万守军,没有支援,没有补给。召唤附近山野的异兽前来支援,是墨城御敌的唯一可能。”白疏羽淡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住萧昀天的眼睛,流露出决绝,“萧昀天,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突如其来的命令,突如其来的重担。意识到皇帝眼里的严肃,萧昀天心知白疏羽绝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在试探他——皇帝一声令下,这场防卫战致胜的关键就落在了萧昀天的身上! “没有异兽群的支持,这一仗铁定会败。”白疏羽的语气不容置疑,“所以,身为御兽印的契约兽魂,该是你发挥能力的时候了。” 第38章 放大招啦! 听到皇帝的决定, 萧昀天瞪大了双眼:“皇上,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我甚至都没有练完纳魂诀啊……” 白疏羽面上毫无表情,这让萧昀天十分心慌。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夜莺, 但卫官长也只是低垂着眼睛, 并没有直视皇帝或毛团中的任何一个。 萧昀天震惊地看着他, 心绪复杂。 “皇上……”他低低地道, “把赌注押在我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的身上, 这不像是皇上你的行事风格……” 萧昀天甚至有些怀疑, 白疏羽是不是因为情势太过紧急,从而行事草率?他怎会指望自己这个不靠谱的毛团来给他打翻身仗? 然而白疏羽也不直视着他, 语气平淡地道:“上次在雪宫你不也成功了么?那时你才练到第四层。御兽印能力的极限,从来就不是用纳魂诀的修炼程度来衡量的,而是由你的心气来计算的!” 说罢,白疏羽转过身, 向着楼下走去。 “呼噜噜……”再开口时, 灵识通话被对方切断了。 毛团焦急地追上去,滚圆的小身子摇摇晃晃地直立起来, 用前爪抓住皇帝的衣袍下摆,抱住皇帝的小腿。但皇帝只是轻轻地推开了它,步伐坚决地远离而去。 毛团跌跌撞撞地往前爬去,冲着皇上的背影呼噜呼噜地叫着, 但白疏羽并未再和他多说话。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尽头。兵楼的楼顶, 眨眼间只剩下萧昀天和夜莺两个。 萧昀天转过身, 迷茫地望向夜莺。 看到毛团一脸焦灼地向自己看过来,一直以来回避着对方目光的夜莺, 终于也忍不住开口了。卫官长欠身向毛团行了个礼:“仙团莫急躁……皇上还有要事处理,夜莺会呆在仙团身边, 保卫仙团的安全。请仙团开启御兽印的力量,为墨城的守卫作支援!” “呼噜呼噜!”这样可不行啊!萧昀天急得要命,他扑到夜莺的脚边,伸手比比划划着,指着白疏羽消失的方向。 卫官长,求你快说服皇上,带他逃走啊!单凭我这半吊子的兽魂怎么可能守得住墨城! 萧昀天虽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意思夜莺也猜得七七八八。然而,夜莺虽能理解萧昀天的慌张和焦急,却也无法违抗皇帝的命令。 他叹了口气,安抚毛团道:“夜莺亦不知皇上此举的道理,但皇上既然作此决定,必是经过了一番谨慎的考量。他不会拿全城军民的性命来玩笑。仙团也莫要心急,皇上对御兽印的了解超出任何人,他既然决定把此战关键的一环交给仙团,想必知道以仙团的能力,定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听了他的话,萧昀天也有些半信半疑了。以他对白疏羽的了解,这位皇帝向来行事小心,这种关乎政权存亡的大事他肯定不会草草地甩给不信任的人。莫非他是真有什么理由确信自己能超常发挥? 夜莺道:“仙团,此处场地开阔,时机也正佳,适合与城外异兽沟通。” 萧昀天知道他是在暗暗催促自己。唉,说来事不宜迟,指不定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呢…… 老天,哦不,神奇的御兽印大人,请保佑本团吧! 萧昀天放弃了退缩的念头。既然决定冒险一试,那便不再给自己留有退路。 他闭上眼,全身心沉浸在灵识世界之中。心中默念脑海里闪过的纳魂诀咒文,开始把感知网络向外界延伸。 御兽印要诀,其一是沉心,其二是共鸣。 首先感知到其它异兽的情绪。然后通过灵识的传感,将自己的意识和情绪传递到他们的脑中,从而达到召唤和操控异兽们思想的目的。 萧昀天抱着尝试的念头,努力去感知墨城附近的异兽的情绪。一旁夜莺只感觉到一股强势的灵力从毛团的身上向着四周扩散。毛团自己一动不动地呆在兵楼顶层的地面上,只有身上厚实的皮毛随着周身气流的波动而吹拂。他正把自己的意识向异兽们传输过去。 过了片刻,毛团似是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夜莺注意到,毛团呼哧呼哧的吐息越来越沉重,也出现了一丝的混乱。他不禁绷紧了神经,密切注视着毛团的动作。 气流平静了一会儿,接着,从四面八方突然有强大的气浪往回波动。这是异兽们对于毛团所发出的灵识传感的回应。 异兽们的意识回流,比毛团单独一个发散出去的意识要强得多。这一回合的逆流完完全全地落实在了毛团的身上。夜莺听到毛团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噜”,身子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但万幸的是,毛团挺了过来。而且紧接着,它开始向着异兽们发出第二道灵识波动。而后,来自异兽们的反馈如约而至。 夜莺看着毛团孤零零地呆在兵楼的楼顶中央,周围气流的波动显示出毛团和异兽们正在来来回回地不断向着对方传输着自己的灵识。 这是一场持久而艰苦的拉锯战——萧昀天咬牙努力坚持着,自己对于异兽们的召唤借由御兽印的力量发散开来,并极力在形形色色的异兽头脑中占据指挥的地位。而每一次的发散都不免受到逆流的反噬。 几个来回之后,越来越多的来自其它异兽的灵力涌入了他的灵识世界中,萧昀天只觉得头昏脑胀,胃里恶心到想吐。但他决定撑下去——因为他感知到,有部分的异兽已经收到了他的意识传输,开始接受他的指令! 坚持,坚持! 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萧昀天再一次运起力量,发动了大召唤术。 “异兽兄弟姐妹同胞们,联合起来抵御墨城外的强敌吧!” 更多的意识乱七八糟地回流过来,一股脑儿涌进萧昀天自己的思想里。混沌、迷茫、狂躁……各种各样的情绪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进进出出,他快要精神分裂了! 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终,毛团两只短爪抱住头顶,大声地“呼噜呼噜”叫了起来! “呼噜噜!呼噜……咳,咳……” 在夜莺紧张的注视下,只见毛团忽然张大嘴巴,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糟糕!”夜莺快步上前去,看到毛团大口地喘着气,紫色的大眼睛向上翻着,身体剧烈颤抖,显然是快要承受不住的模样。 他暗道不好。想来毛团毕竟没能达到纳魂诀的顶层,这样做确实是太勉强它了。当下毛团已经咳出血来,得快点去请太医来帮忙看看。 “夜莺,不要动它。” 夜莺正打算带毛团离开,却听见脑内响起了白疏羽的声音。皇帝在离开兵楼之后并未远去,而是一直在暗处利用自己过人的瞳力观察着萧昀天的一举一动。 此刻见到毛团因能力不济而显出颓势,白疏羽却阻止了夜莺的行为。这让夜莺有些不解,但他犹豫了一下,未有说出口。 “坚持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这边,萧昀天心中咬紧牙关喃喃自语着,脑子里各种意识、各种情绪错综复杂,让他几乎快要迷失了自我。 究竟是我在控制异兽们,还是异兽在控制我? 晕晕乎乎、晕晕乎乎…… “萧昀天,不要放弃!” 忽然听见一声呼唤,萧昀天精神一振,是白疏羽的声音! 萧昀天慌乱无措的心绪忽然镇定下来。一直以为自己在孤立无援地奋战的他,此刻几乎要热泪盈眶——皇上的拂袖离去果然只是表面上的,他心里其实很在乎自己的状况吧? “萧昀天,坚持住,朕会一直陪着你!” 他从未听过清冷的皇帝如此坚定而狂放地表达着情绪。白疏羽通过灵识,在冲自己鼓舞地呐喊! 而且,不仅如此。白疏羽强势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隔空传达到他的身上,一瞬间,萧昀天低迷的精神再度振作起来,灵力登时再升一层! 借由白疏羽在危急关头的相助,萧昀天终于成功地侵入到了异兽的头脑中,脑海中视角不断变换,他通过城外异兽们的视角,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城外的景象。 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敌方的铁甲部队正在接连不断地向着墨城的城楼发起攻击。中远程术法造成的炮火和电光来回纷飞,城楼被震动得不断摇晃,岌岌可危。 “不好,看来这战局真的吃紧。没想到白启明那边来了这么多的兵!” 从异兽传来的视角看去,萧昀天被那城外黑压压不见边际的军队规模给深深地震撼住了。来人不但数量庞大,而且看上去装备精良,全副武装。而自己所在的墨城,方圆几十里内都没有大一点的城池与之毗邻,它几乎就是一座孤岛。 他看到城楼两边的山脉处聚集了大量的异兽。想来它们一是因为墨城攻防战中巨大的动静和集聚的人气而感到不安,二是受到了自己御兽印的影响。他回想起当日阅兵时城楼下那群异兽曾对对自己穷追不舍,希望这次他也能吸引到更多异兽来为自己这边帮忙吧! 毕竟,白启明的军队一旦攻入墨城,不单单是城内的士兵和百姓,就连城外郊野的异兽们也免不了受到战火的侵袭。到时墨城的地脉被毁,造成天地间灵气紊乱、阴阳失序,周围异兽们栖息的家园也必会遭到破坏。 “咳!” 突然,萧昀天的脏腑一阵剧颤,他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有温热的血液流了下来。还差一点……就只差一点! 萧昀天眼前发黑,只觉脑内有一根弦绷到了极点,然后骤然松开。 夜莺失声叫道:“仙团!” “呜呃……”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萧昀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沉重地砸向了地面。但成功的喜悦随之悄悄而来,淡淡的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 “皇上……墨城有救了……我做到了。” ===== “吼呜——” 墨城外的山野间,劲风躁动,万兽齐鸣。异兽们齐齐咆哮,巨大的啸叫声回荡在天空。 在御兽印的感召之下,愤怒的情绪被充分点燃、煽动,异兽们望着远处挑起战火的人类攻城军队,双眼中迸射出激愤的火焰。此时,已是名副其实的兽血沸腾! 兵楼之下,一直紧紧盯着楼上毛团身影的白疏羽,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皇帝松开一直紧紧握成拳的手掌,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手背上,竟全是细密的汗水,被指甲深深陷入过的皮肉之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第39章 魔人的回礼 “报——将军, 不好了……” 墨城外,匆匆赶到阵前的侦察官半跪下,向坐镇指挥的魔国武将风舞阳行礼道:“将军, 从墨城附近突然出现了很多的异兽, 它们大声吼叫, 朝我方军队靠拢过来了!” “怎会如此?”风舞阳蹙起眉, 向着侦察官通报的方位看去。果然, 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异兽进入了他的视野范围内, 冲在前面的几只更是与魔国的铁骑短兵相接。 “这群异兽……不是白国军营里驯养的战兽,而是普通的野生异兽。莫非……” 风舞阳自言自语着, 往墨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下已了然。他冷笑了一声,“呵,这白疏羽还真有些本事, 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段, 竟能让那不起眼的毛团短短数日内就掌握了御兽印的统御之力。” 而让他更加烦闷的是,敌人手中的这把利刃还是他亲自递去的。之前他买通御兽司, 驱使影卫林十六潜入宫中盗取御兽印。在得手之后,他命林十六暂时将御兽印藏在宫内某只异兽的体内。由于御兽印自身的特性,当它被藏在异兽体内之后,外人将很难发现它的踪迹。风舞阳打算, 等到风头避过之后, 再由御兽司借职务之便将异兽体内的御兽印取回。 他曾以为这是万全之策。不想, 当时御兽司离毛团最近,便将御兽印寄托在毛团的身体上。结果却弄巧成拙, 偏偏让御兽印被毛团所吸引,让毛团白捡了个便宜, 成为了御兽印的契约兽魂。 这大约是风舞阳这辈子来最懊悔的选择。 “它们靠近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呼。只见前方大批的异兽咆哮着,朝着这边狂奔而来。它们大多从攻城部队的侧前方袭来,将最外沿的队伍冲散开,咆哮声震天,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见状,风舞阳冷哼一声,对着手下发令道:“左翼铁甲部队,上去拦住它们!其余部队,专注攻城!” 队伍随着号令而调动。在最前方,一波又一波的军队冲上前去,对着墨城的城楼发起猛烈攻击。 “白疏羽,就算能召唤来异兽,你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闭上眼,风舞阳的灵识越过战火纷飞的城池,逐渐探知到了那操纵着异兽思想的源头。 “哈,毛团……果然,真的是太好找了……” 在墨城的最高处,观兵楼之上,就是御兽印释放能量的起点! “这个高度……”他默默地量算着,点了点头,“嗯,勉强在吾的射程范围之内……值得一试。” 风舞阳右手一翻,一把长弓凭空出现,落到了他的手里。他运起全身真气,拉弓引弦,一支由魔人真气凝成的利箭逐渐浮于弓弦之上。他将箭头对准了天空。 “嗖——” 一声弦响,利箭裹挟着冷冽的肃杀之气,破空而去。 风舞阳垂下手臂,长弓在他的手中慢慢消隐。望着那发利箭逐渐远去,直到在阴沉的天空里浓缩成了一个小点,他的嘴角边浮起一丝阴狠的冷笑。 “呵……白疏羽,魔国大军的见面礼……你一定意想不到。” ===== “仙团,坚持住!异兽们已经出动,墨城有救了!” 兵楼顶部,夜莺正用自己的真气为昏迷的毛团疗伤。他将双手按在毛团的头顶,暖热的真气由经脉向外输出,源源不断地灌入毛团的体内。 不知道皇上现在状况如何……夜莺满面愁容。刚才为了支援仙团,白疏羽隔空将自己的灵识之力传输给了仙团,这必定对皇帝自身造成严重的影响。毕竟,灵力不比真气,灵气的消耗给人带来的损伤极其重大。 在兽世的战力系统中,人的力量被分为真气和灵力。其中“真气”指的是人自身提炼的体力,主要用以支持人做出物理攻击和术法攻击;而“灵力”则单指精神方面的力量,包括感知和控制的能力。 在白国,受过训练的普通士兵和侍卫都有一定的真气储备;而拥有灵力的人则要珍稀得多,在人类中,只有极少部分人拥有灵识感知和洞察、操控他人心智的能力。人类修炼灵力的门槛远高于修炼真气的门槛,因而,向人传输灵力的代价,也远高于传输真气的代价。 方才在仙团精力不支的时候,站在兵楼下暗中观察的白疏羽见状,一口气向它传输了大量的灵力。夜莺禁不住感到担忧,这样近乎不要命的做法,不知会给皇帝的身体带来怎样的负荷。 “呼噜……” 在夜莺的治疗之下,毛团软绵绵的身体动弹了一下,嘴巴张开,一口浊气沉缓地吐出。微弱的呼吸也逐渐开始平稳下来。 “仙团……太好了。” 夜莺正要松口气,忽然间,他背后汗毛齐齐倒竖——在影卫多年的残酷训练中所养成的极度敏感的神经,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动作起来。 一回头,他正看见空里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利箭。锋锐的箭头携带着阴冷的魔气,向着兵楼的楼顶飞射而来! “糟糕!” 来得太快了。夜莺来不及拔刀,只能以手法结阵来应对这突来的暗箭。他双手合十默念咒文,然后把双臂伸展,圆形的防御阵印从他张开的臂膀间向前旋开。阵印带着夜莺自身强烈的真气,凭空立于兵楼之上,和那飞来的魔箭正面相抗!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白疏羽倚靠在兵楼脚下的墙壁上。他方才灵力透支,此时正疲累地微微喘气,却猛然见听闻兵楼上传来的响动。他仰起脸,正看到兵楼的楼顶被远方飞射而来的魔箭击中。 眨眼间,沙石迸裂,烈火熊熊,坍塌的楼顶登时隐没在滚滚浓烟当中。 “不好……萧昀天!夜莺!” 顾不上身体的劳累,白疏羽强撑着站起来,立刻就要往楼上奔去。但他身边,负责保卫皇帝安全的影卫们及时闪现,跪地劝阻道:“皇上莫要冲动!兵楼楼顶被城外飞来的术法击中,岌岌可危……” “……可仙团还在楼顶!” 望着被打得摇摇欲坠的楼顶上冒出的浓烟,一阵绝望攀上白疏羽的心头——他感知不到仙团的灵识!难、难道它…… 霎时间,白疏羽急喘几声,心口处传来一阵绞痛。他捂住胸口处,步子摇晃了几下。 “皇上,属下愿上楼一探究竟!请皇上远离危楼!” 见皇上这般,两名影卫快步朝着兵楼内部冲去,其余人坚定地围在皇上身边,劝他远离兵楼。 “皇上,请快速撤离,兵楼已经成为了敌人的目标!” 不断有建筑物的碎块从楼顶滚落,砸在地面上。虚弱的白疏羽被影卫们带离了这片危地,撤到了数十米开外的建筑背后。但他的双眼,仍牢牢地盯住兵楼的上方。 仙团……萧昀天,你在哪里? 你还活着吗? 是自己要让萧昀天呆在最高处的楼顶上的……白疏羽不是没有想到过兵楼被袭击的可能,但他到底低估了魔人的杀伤力,或者说,对于萧昀天的处境抱有不负责任的侥幸心理…… 这愧疚、自责的痛感,犹如藤蔓将他的咽喉紧紧勒住,令他心口沉闷、难以呼吸。 站在他身后的影卫注意到了皇帝的异样,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体。白疏羽在影卫的搀扶下慢慢靠在了墙壁上,勉强支撑着自己,顽固地站立着不倒下。 是自己的决定,是自己将他无故牵扯进来的。白疏羽仰起脸,木然地望着坍塌的兵楼楼顶,无意识地喃喃:“萧昀天……夜莺……” “皇上!”影卫中突然有人叫起来,“他们出来了!卫官长和仙团都在!” 白疏羽一颤,向着上方眺望过去,只见两名影卫出现在兵楼的半腰处,他们一人身上背着重伤的夜莺,另一人怀里则抱着一团雪白的身影。他们成功救出了一人一团,正急匆匆地向着楼下跑来。 突然。 “嗖——” 无独有偶。又一道利箭从远方急速飞来,直扑兵楼。 “不好了……快出来啊!” 有两名影卫向着兵楼跑去,然而已经晚了,凭着普通人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魔箭到达之前改变什么! 就在这时,白疏羽快步冲了出去。向着天空,他作法召唤,喝道:“雪纹飞龙!” 通体雪白的巨龙凭空而现,在兵楼上方骤然降临。在魔箭击中的前一刻,飞龙大力扑动双翼,掀起的强悍烈风终于成功阻扰了魔箭的下落,改变了它原有的轨迹。魔箭偏离了出去,打在了兵楼侧面的地面上。 一声爆响,地动山摇。 白疏羽微微松了口气。脸上、手心,竟已满是虚汗。 “还好你没事……” …… 萧昀天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在空中。他疑惑地左右瞧了瞧,发觉自己正躺在温柔的怀抱里,鼻子可以嗅到熟悉的淡雅清香。 “呼噜……” 皇上?! 白疏羽的雪白长发有一缕松散下来。在耳边劲风的吹拂之下,柔顺的发梢儿在毛团的鼻尖上扫啊扫,弄得它痒痒的。 “阿嚏!” 毛团张开嘴,忍不住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白疏羽垂下眼眸,向下看去。一人一团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萧昀天心里窘迫不已:自己居然一睁眼就对着美人直直地打了个喷嚏!成成成何体统? 在他的注视下,白疏羽腾出一只手,从腰后不急不缓地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毛团儿顿时身上冷汗阵阵,背上的软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不是吧皇上,我就冲你打了个喷嚏,你至于拿刀削我吗? 但白疏羽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昏过去之后,风舞阳在墨城外向兵楼射.了两箭。那里已经被炸塌了。” 经他这么一说,萧昀天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自己半昏半醒的时候曾听见头顶传来嗖嗖的箭声,还隐约记得,正在为自己疗伤的夜莺不得不暂停动作,转身前去运功抵挡。 ——那夜莺他,现在怎么样了? 毛团在白疏羽的怀里翻动了一下身体,用前爪支起半边身子,想要探出去看看夜莺的下落。可只听啪的一声闷响,毛团的软背挨了皇上轻轻的一巴掌,圆滚滚的身子被拍得一阵颤动。 白疏羽睨了他一眼。“老实趴着。飞龙马上要落地了。” 第40章 一波神操作 “呼噜……” 毛团瞪着圆溜溜的紫色眼睛, 委屈地看着白疏羽。皇上,我不是故意乱动的!可是,不知道夜莺他…… 突然间, 飞龙身体猛地一个侧翻, 躲过了自下而来的一记炮火。毛团急忙用前爪抓紧了白疏羽身前的衣襟, 把小身子埋在了皇帝的怀里——刚刚那一下颠簸让团子差点被甩飞了出去, 真是好险! 而随着巨龙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 毛团稍稍扭动了一下身子, 听到来自下方的巨大的噪声。 杀声、喊声,兵戈相向的打斗声, 术法炮火轰击城楼的震动声……声声不绝于耳。 他们已经来到了墨城的城楼之外。 墨城的防守可谓固若金汤。从白启明方的军队攻城开始,至今已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但第一道城墙依然顽强地屹立着,抵御着来自敌方的猛攻。 四周响起呼呼的风声, 萧昀天向两边望去, 只见他自己和白疏羽乘着这只白色飞龙的前后左右,影卫们骑着各自的飞龙跟随护卫着。白国最强部队——银卫队的三百名精英紧随其后, 乘着各自的异兽坐骑在空中急速飞翔。 看到飞龙朝着地面上交战的人群俯冲过去,萧昀天心里纳闷:皇上为什么要来到阵前?在这种一片乱斗的情况下,不是在城内呆着更安全吗?还是说,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需要完成? “萧昀天, 你可有看到下面那位‘熟人’?” 白疏羽突然发问。萧昀天便小心地抻长了身子, 往下看去。顺着飞龙前进的方向, 他看到了—— “呼噜噜!” 萧昀天大吃一惊,那“熟人”不是别人, 正是魔国的刺客,风舞阳!他还是一身黑衣, 穿戴着整齐的铠甲,正在阵中指挥着军队向前进攻。没想到这刺客逃离皇宫之后,竟然作为攻城大军的将领,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么说来,风舞阳是白启明那一边的?这一连串的搞事,也都是他俩联手狼狈为奸的后果? “方才就是他,从城楼之外往兵楼的楼顶上连放两道魔箭。”白疏羽冷淡道。 萧昀天惊得呼噜一声。从风舞阳所在的地方到墨城内部的兵楼,至少有好几里路,这距离……也太远了吧?而且,眼力能看到几里外的兵楼也就罢了,从城外到兵楼之间还隔着两道厚厚的城墙以及多层的防御气罩,层层阻隔。要想把利箭射到兵楼之上,这风舞阳莫非是神仙不成? “他的第一箭的轰击直接炸毁了兵楼的楼顶,而后的第二箭让夜莺差点没活着出来。”白疏羽补充道,“风舞阳,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萧昀天单方面开启灵力,打开灵识交流的功能,问白疏羽道:“风舞阳既然有办法让他的箭越过城墙,落到城内,为何敌人的军队却无法直接攻入墨城?” 白疏羽观察着下方战场的态势,边解释道:“风舞阳的那两箭虽然成功穿透了墨城周围的防御气罩,但没多久城内守军就立了新阵法,将漏洞补好了。而他自己,在使出了这样耗损真气的大招之后,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只怕今日内无法再使出类似的招式了。而在敌军当中,暂时没有出现比风舞阳实力更强的战力,能够独自一人就打破防御气罩。” 正说着,飞龙的飞行高度愈来愈低,萧昀天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战场上交战者们的叫喊声,看到他们交手间刀剑武器迸发出的火花。 “皇上飞得太低了,难道说您要亲自上阵?这样是不是……”萧昀天忽然一愣,他看到白疏羽乘着的飞龙,前往的方向正是……风舞阳的所在地。 萧昀天抬起眼。白疏羽正目视前方,从这个角度看去,萧昀天只能看到他秀气的下巴,和侧脸精致的轮廓。 “皇上是要进攻风舞阳?” 白疏羽没有低头看他,“不错。” 萧昀天更不明白了。身为一国之君,竟单刀直入闯进对方阵形里,只为取一个人的性命。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 “皇上这么做……是因为他当日刺杀过皇上,又和白启明同流合污,所以……?” “不。” “那是因为……?” 白疏羽睨了他一眼。 没有答话。白疏羽将上半身压低,贴伏在飞龙的背上,在他怀里扒住衣襟的毛团立刻感觉到了从上方而来的挤压感,毛团被挤成了扁扁的毛毯。被皇上的身体挤压着,毛团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脏在炽热地跳动。 和美人亲.密的感觉真好,只是……被挤得有点气闷…… “呼噜呼噜……”毛团闷闷地哼了几声。前爪的肉垫在皇帝身前悄悄地挠了几下。 唔唔……好香,好软! 见皇帝似乎没有发觉,毛团转动了一下毛茸茸的身子,短爪又坏坏地挠了几下。 身前传来痒痒的感觉,皇帝轻轻一皱眉,自是发现了毛团的小动作。他一把捏住毛团使坏的前爪,修长的手指转而在团子的软背上戳了几下。 “呼噜噜!”毛团儿被戳得晃动起来。做坏事被抓包却毫无羞耻之心,团子冲皇上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相。 “这里可是战场,先收起玩心吧。”皇帝轻轻地在毛团儿的头顶上点了一下,“要上阵了,可不能嬉皮笑脸。” 确实是战场。可……皇帝把自己也带了过来,莫非是要自己也上阵参战吗? “萧昀天,你准备好。等朕抵达敌阵的中心时,你再发动一次御兽印的统御之力,将异兽们召唤过来,冲散他们的阵形。” 毛团努了努嘴,嘟囔着答应了。 经过方才这段时间的休整,萧昀天的精神恢复了不少。现在他们的方位正是墨城外战场中间的上空,四周平坦开阔,地势比墨城兵楼更加有利,召唤异兽的效果也应该会更加明显。 眼见飞龙离风舞阳的所在之处越来越近,白疏羽开启了瞳力,一阵强烈的灵力向四周波动开来。 “这个位置,差不离了。萧昀天,你可以开始了。” 一阵轻微的震颤过后,悬空的感觉消失了。他们落了地。 听从皇帝的吩咐,萧昀天默念纳魂诀。正启动了御兽印的力量,身子却突然一阵摇晃。他睁开半只眼,震惊地看见从自己四面八方瞬间涌过来了无数的敌兵,他们叫喊着,举起武器纷纷向座下的雪纹飞龙砍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一袭白衣、白得亮眼的白疏羽,乘着他标志性的雪纹飞龙直接空降到了战场的中心。 这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他禁不住猛地抬眼看向白疏羽。他怎么也想不到,白疏羽竟然会把自己用飞龙拉到战场的正中心坐定,这无疑是在对周围饿狼一样的敌军宣布:“我来送人头啦,快来杀我呀!” 而更疯狂的是,白疏羽松开了抓紧飞龙脊背的手。 “朕前去袭杀风舞阳,你呆在飞龙的背上,切勿乱跑。战场上局势复杂,一旦走失,你就很难找到回来的路了。” 这句话说完,白疏羽让毛团趴在飞龙的背上,用前爪抓住其脊背的毛发,自己则半蹲于龙脊背之上。面对着靠拢过来的无数敌军,他却毫无惧色,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战场的地面上。 刹那间,围拢在风舞阳身边的敌将们纷纷拔刀,手持利刃,向白疏羽喊叫着扑了过来。 身为我方指挥者的君王,竟然自己率先冲了出去,直扑敌人的首脑。 ——皇上不会是疯了吧? “呼噜噜!” 看呆了的毛团冲着皇帝的背影叫了起来。 白疏羽没有回头。他掌心向外一推,气浪全开,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敌兵顿时被打飞了出去,足足震出了十几丈远。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向人群中心的目标冲去。 直到这时,萧昀天才真真切切地有了身处于战场的紧张感。飞龙立于战场中心,它将双翼折叠起来,凭借自身强势的防御力,牢牢地守护着背上的毛团。透过巨大双翼的空隙,萧昀天看到飞龙身侧不断闪过的刀光剑影。 “萧昀天,别忘了朕对你说过的话!” 听到脑海中传过来的回话,萧昀天一愣。对,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毛团正处在敌军之中,周围都是拼杀着的士兵,而白疏羽也并非孤身一人前去。皇帝的影卫们疾步跟上,在其左右护卫着他的安全,而再往后,则是三百名由白国最强精英组成的银卫队士兵,为其保驾护航。 而自己的使命,就是协助他,守住墨城! 受到眼前皇帝亲自上阵的鼓舞,抑或是被“空投”到阵地中央的无奈——这战场四面八方可都是活生生的、拿着武器的敌人!他们的目光越过飞龙的身躯,牢牢地钉在毛团儿的身上,就像是一匹饿狼围住了一只手无寸铁的猎物。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腥气和硝烟味,敌人刀刃上的血迹、脑后飞舞的头发、额前滴落的汗水,清清楚楚地映在萧昀天的眼中。 这里是战场。 眼瞧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飞龙纵然皮实血厚,也不可能坚持太久,再不行动的话,就只有等着被围攻砍死! 皇上,你真狠! 萧昀天咬紧牙关,暗叹一句。 集中精神,他再度开启了御兽印的力量。由于和异兽们的距离近了许多,再加上有已经成功过一次的经验,萧昀天这一回行事起来顿觉轻松了不少。 御兽印已开启,先前被毛团聚集在方圆几里内的异兽们纷纷得到了某种感应。它们接连开始了躁动,向着城外战场的中心陆续奔涌而来。 ===== “禀报将军,敌方首领白疏羽突然出现在我军阵中!” 在战场的中后方,风舞阳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攻城的阵形,突见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两个小兵匆忙跑来,向他行礼报告道:“白疏羽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率领一队精锐杀入我军后侧阵中,直冲将军而来。” 这话听得诡计多端的风舞阳自己也是一愣。他蹙起眉,自言自语道:“这白疏羽……莫非是发疯了么?按理说墨城的第一道城墙尚未被攻破,他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至于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莫非……?” 正思量着,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爆响,伴随着一连串的喊叫。风舞阳从车座上站起身来,右手按住自己的宝剑,双目直视着前方那混乱人群中显眼的白色身影。 有个手下的将领提醒他道:“将军,这白疏羽居然会亲自冲入阵来,可能有诈!” “呵,还真的是他!”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机不可失。风舞阳对着身后的将兵们下令道,“再怎么使诈,既然他选择深入到我军内部,就别想着全身而退!先把他给我拿下!” “遵命!” 他身侧的将士们纷纷冲上前去。但见那白疏羽前行的速度极快,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手起刀落,神勇无比。上前去阻拦的将兵们不敌他的力量,几乎被一刀一个斩落在地。几乎是眨眼间,白疏羽离风舞阳,只有数丈之遥! 第41章 英雄救美 风舞阳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看着白疏羽在兵将的围攻下左突右闪,快得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光影。 往日里他不曾听说白疏羽上过战场,今日一见, 这位白国君主的武力似乎比上次遇刺时还精进了不少。风舞阳身为武将, 在魔国领兵多年, 对白国也有较为深入的了解, 他一回想来, 白国的皇族原本就是白国平均战力最强的一族, 而身为皇族新一辈中的最优秀者,白疏羽即使年纪尚轻, 也理应有相当的本事,只是平日里不常展现罢了。 但,那又如何? 武力也好、陷阱也罢——只要取了你的性命,你的任何花招都是白费! 眨眼间, 白疏羽离得更近了。风舞阳的目光越过交战的人群, 第一次,和那双浅色的眼眸对视。 来自死敌的目光相交汇, 碰撞出无形的火花。风舞阳从那双浅色眼瞳里感受到极强的灵力波动,他后退了两步,从对手的目光里感受到深深的寒意,但并不打算就此退缩。 风舞阳抬起右手。在先前射向墨城兵楼那两箭的时候, 他的魔气已经耗损了大半。此时面对全盛状态下的白疏羽, 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就见白疏羽回身弹开了两个小兵, 疾步向风舞阳逼近过来,裹挟着极强的真气, 出手致命。 风舞阳应对着白疏羽接二连三的攻击。白疏羽身为对方军队的领袖,竟然亲自下场了, 而且还是一副不拿走自己性命不罢休的架势。他心神不宁起来,总觉对手这样反常的行为中透着意味不明的阴谋。这紧要关头的一分心,白疏羽瞅准了他露出的破绽,风舞阳的左边腰部登时挨了狠狠的一掌。 这一招虽然没打出致命伤,但这位置特殊的伤处着实令他疼痛难忍。风舞阳腿上发力,瞬步退出数十米,下令道:“开结界,把这里围死!绝不让白疏羽逃跑!” 但白疏羽步步紧逼,追着风舞阳一路杀来,毫不手软,也似乎根本没有逃离的意思。风舞阳额前渗出了汗珠。 此人真的疯癫了吗——他要在这里跟自己死磕到底?如果自己是白启明的话,白疏羽这样做,即使是同归于尽也还有些价值;可自己一介平凡武将,为何白疏羽对自己穷追不舍?他这么做,跟自杀无甚区别! 暗暗嘲笑了几句这不要命的白毛,风舞阳强撑着应对白疏羽的猛攻。他的目光稍稍倾斜,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围了过来,将白疏羽和他的影卫们层层隔绝在人群两侧。 风舞阳嘴角一勾,露出残酷的笑容。“白疏羽,你已经被包围了。” “你手下的小兵,对朕无用。” “哈?真是盲目的自信。白疏羽,你回头看看,这附近还有无你方士兵存在?就算你将我杀死,也不会剩下多少气力,只会被困在结界之内,任千军万马践踏而死!” 风舞阳嘲讽道,“白疏羽,亏得白国新皇花费了那样大的周折来对付你,却不想你竟莽撞至此。吾风舞阳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你是吾见过最愚蠢的送死者!” 又是一击大招之后,双方暂时停歇下来。白疏羽双目紧紧地盯住风舞阳,剧烈的武斗使他肩膀轻轻起伏着,喘气吐息,额上的汗珠顺着他轮廓柔美的脸颊向下淌去。 风舞阳一抬手,掌心魔气迸发,白疏羽迅捷地闪开。术法未中,只是气浪擦过他的脸颊,冲开了他束起的长发,一根晶亮的玉石发簪从他柔滑的发丝间坠落下来,与地面碰撞的脆响清晰可闻。 白疏羽的长发散落下来,随着周身窜流的气浪而狂舞飘动。近看,皇帝白皙的面颊上虽带有浅浅的血痕,却因此而显出几分英气来,柔美而不柔弱,更加楚楚动人。饶是常常自诩为美人的风舞阳见了,心下也不禁感叹。 “哈哈……吾听闻白国皇族世代常出美人,今日一见,确实觉出些跟以往不同的味道来……”风舞阳上下打量着白疏羽,似是在自语,却又故意让对方听到,“只是皇族的优势大约都集中到了皮相上,弄得脑袋不太好使。” 他的赞叹中夹带着一丝讥讽。“你好好看看你的四周。里三层,外三层,这里已经全部是吾方人马了。”他故作怜惜地叹了口气,劝慰道:“美人笨笨的,真是让吾舍不得动手杀害。不如乖乖跟吾回去吧,吾相信新皇会给你继续留宿在雪城的机会。只要削去力量,不对新政构成威胁,新皇会看在同为皇族的血缘关系上,让你安生过完后半辈子的。” 听他此言,白疏羽身上的真气倒是真的慢慢收敛了,淡色眼眸里浓烈的杀意也渐渐熄灭了下来,飞扬的长发失去了气浪的作乱,柔顺地搭在肩上。 风舞阳见状,心里也略微放松,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测:这白疏羽大约一早就知晓敌我悬殊,这墨城迟早要被攻下,却又拉不下面子等着兵败被擒,于是干脆跑出城外与他正面相抗。这样一来,即使输了,他作为前任国君也是在战场上英勇就义,而不会落得战败被俘的狼狈结局。 这么一想,风舞阳愈发觉得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什么陷阱什么花招,统统都是自己的“自作聪明”!其实压根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而仅仅是白疏羽为了自己颜面的小把戏罢了!——白疏羽这样清冷高傲的人,又是一国之君,自然对自己的颜面威望看得很重。为了不落个躲在残兵败将身后的胆小鬼名头,他宁可选择在沙场上单挑敌人、英勇就义?是这样的逻辑吧! “哈哈……”风舞阳环视着结界外围得水泄不通的自己的将兵们,再看那沉默不语的白疏羽,心中霎时被得意与胜利的征服感充塞得满满。 “白疏羽,让你的军队投降。跟吾回雪城吧。” 却见白疏羽一直默默地盯住自己,面部的表情有些怪异。“风舞阳。” “……嗯?” “或许是白国的皇宫让你迟钝了。”白疏羽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你的士兵……所以你就松懈了么?战场上风云莫测,朕以为,你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应该是最了解的。” 风舞阳一怔,接着,在他感知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刻,白疏羽掌心凝气,手一抬,一把宝剑浮于其上。他反手握剑,疾步上前,攻了上来! 剑光一闪,风舞阳额前的一缕黑发被齐齐切下。那剑刃近在眼前,差点就要刺瞎他的双目。而更让他紧张的是,从战场的前方,一股极大的势力正浩浩荡荡地向他这边奋勇挺进! 他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疏羽:自己确实完完全全地低估了他,无论是智谋上,还是武力上都是!他面色阴沉地瞪着白疏羽,眼前的白衣少年,无论身处何种局面,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令人生厌! 这一刻他明白了,所谓的自投罗网,不过是白疏羽的苦肉计!趁着他的将兵,包括他自己都被白疏羽的出现吸引了注意力时,霜雪仙团——那个可恶的愚蠢的异兽,直接降落到阵地中央,开启了御兽印的力量! 而现在,风舞阳的军队,正被毛团引入到战场中的无数异兽冲得一片混乱…… 好一个转移视线的“调虎离山”! 而自己,竟然因为这古怪而荒唐的计策而失了警惕心,专注于捕捉白疏羽,却让毛团有了可乘之机! 愤恨、不甘,一股戾气从心底暴起。魔人刹那间凝聚起大量的魔气,结界内部阴气乱窜,将他的黑色长发也吹得胡乱纷飞。一圈圈的咒文自他的胸口爬到他的手心和脸颊上。在咒文的缀饰下,他美艳的容颜此时显得妖娆而诡异。 而他对面,白疏羽沉稳地凝起自身真气,将淡色眼眸的瞳力开到最大,舞动手中利剑,也准备予以敌人最后一击。 一白一黑,一人一魔,两道身影同时发招,真气和魔气在结界内激烈碰撞,轰鸣声不绝于耳。在周围将兵们的注视下,牢固的结界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压力,居然硬生生地暴裂开来! “啊呀……不好了!” “快去救将军!” “……白疏羽人呢?” 周遭一片混乱,将兵们盯着结界内部,不敢乱动。待烟雾散去,只见白疏羽和风舞阳分别喘着粗气立在两边,他们脸色苍白,均是筋疲力竭的模样。 刚才两人各自使出全力,打了个平手,也都受了不小的伤害。强大的气浪甚至都把结界给破开了。 然而,就见风舞阳冷冷一笑,面部爬满的符文使他看上去格外诡异。他喝道:“白疏羽,招式很不错,但你也到此为止了!”说着,他向着周围的将兵厉声命令道:“白疏羽已经真气耗尽,你们速速将他拿下!” 士兵们先是一愣,接着,他们反应过来:白疏羽已经没力气了!现在这敌军的首领正手无寸铁地呆在自己的面前,犹如待宰的羔羊!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人群一拥而上。兴奋的欢呼声、杀意的咆哮声,白疏羽虚弱地半倚在自己钉入地面的宝剑剑柄上,仿佛一只猎物落到了一群虎狼的面前。 但是。他面对着风舞阳和他的军队,面色平淡如水,毫无畏惧。 就在众人手中的刀刃快要落到白疏羽身上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 “吼呜——” 紧接着,一阵极强的烈风席卷而过,士兵们在惨叫声中被统统掀上了天,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墙被硬生生冲开一个缺口。 雪白的飞龙振动双翅,宽大的龙翼大幅扑击着,掀起强烈的寒冷风暴。试图阻挡的敌兵们吓得个个丢盔弃甲,四下逃散开来。 飞龙一往无前,直直杀入阵中,无人能挡。 龙背之上,乘着一名身形高挑颀长的少年。他穿着异于旁人的现代装束,额前乌黑的短发因着前行的风而向后吹拂起来。 接近目的地时,他低身伏在飞龙背上,身上的肌肉微微紧绷。 萧昀天抬起漆黑的眼眸,他的目光越过重重的人群,径直落在白疏羽的脸上。在他的身后,是比在场任何军队都要野性和狂放的猛兽军团——千百只异兽奔腾着,咆哮着,追随着它们英姿勃发的少年王者,裹挟着狂野的愤怒杀意,有如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而来! 第42章 毛团变身! 白疏羽一眼认出, 那龙背上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曾在御兽印灵识世界中见过的,萧昀天的本体! 毛团成功了——纳魂诀的效果被他发挥出来。不但召唤来了大量的异兽相助, 自身的灵识也凝成本体, 以其原来的人类形态而出现了。 “这是……”看到雪纹飞龙身上穿着奇异的帅气少年, 风舞阳眼神一凛。这人是谁?他没有见过, 而看起来, 白疏羽和那少年似乎相识…… 是他找来的帮手吗? 不, 不对!风舞阳敏锐地觉察到,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是他所熟悉的, 他在此前一定接触过……御兽印……那人难道是御兽印的契约兽魂? 风舞阳轻轻抽了口气。自己射向兵楼的那两道魔箭,并未致毛团于死地。相反,这只毛团还将纳魂诀的力量一口气提升至顶峰,就连灵识的本体都显现了出来! 眼见巨大的飞龙狂啸着猛扑过来, 风舞阳忍住身上的伤痛, 不得不往后撤离。轰的一声巨响,拦路的杂兵们被清扫干净, 飞龙展开数米长的巨大双翼,气场强势,腾地而起。 萧昀天稳稳地坐在龙背上,他的怀中抱着的是自己的毛团本体。灵识凝成实体的时间有限, 他骑着飞龙向前滑翔了一段, 向着倚剑站立的白疏羽伸出手。 “皇上, 抓住我的手!” 看着骑在飞龙背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白疏羽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从地上收起宝剑, 向前伸出手。 “别想逃!” 那一瞬,先前被迫退到一边的风舞阳突然暴起, 手中剑光一闪,人已朝着白疏羽的背影追了过来!然而,在他冲到白疏羽身后的前一秒,跟在飞龙身侧的两头巨兽扑了上来。它们嘶叫着阻断了他的去路,向他发出凶悍的吼叫声。 在被阻扰前路的那段时间里,萧昀天向着下方拼了命伸出手,触碰到白疏羽修长的指尖,一把握住。同时身子下倾,另一只胳膊绕过去。白疏羽顺势向上一跃,萧昀天将他打横抱起,两人安稳地回到了龙背之上,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快,飞龙,我们离开这儿!” 萧昀天一只手环住白疏羽的后背,另一只手在龙背上拍打几下。飞龙迅速地展开双翼,扑打间扬起浓浓的尘埃。它强壮的后腿发力一蹬,巨大的身躯腾空飞起,向前滑行而去。 风舞阳暴烈地挥舞着利刃。只听两声嚎叫,面前的巨兽应声倒地。他怒气冲冲,向着雪纹飞龙离去的背影疯狂地追击而来。 萧昀天听见背后的响动,看着那魔国的武将提着剑穷追不舍,乌黑的长发都披散了开来。他皱眉道:“这家伙真是缠人。” 萧昀天再度集中精神、发起御兽号令。 在战场四周,更多的异兽闯过人群的阻隔,向着风舞阳围袭而去。但见后方杀气腾腾,剑影纷飞,风舞阳拼命追杀而来,却终不敌大批异兽的围攻,逐渐隐没在了混战的人群当中,不见踪影。 “唉,终于甩掉他了!这魔人可真是执著。”萧昀天松了口气,将目光从远处的战场上收回来,这才看向怀里的人儿。 白疏羽一言不发,虚弱地倚靠在他的身上,眼神朦胧。 皇帝面上全无血色,凤目半闭,呼吸紊乱。白疏羽虽然本来就生得皮肤白皙,但现在的他明显是疲累不堪。忽听他轻咳两声,几滴鲜血自他的唇角渗出,白疏羽急喘几下,闭紧了眼睛。 “皇……皇上,你是不是受伤了?”萧昀天有些慌乱,他左臂搂紧了白疏羽,语无伦次地安抚道,“我马上带你回墨城之内,你要坚持住啊!”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白疏羽“嗯”了一声。白疏羽斜靠在他的肩膀上,柔顺的银白色长发如瀑般垂落。萧昀天低下头,只看见他平日里规矩扎起的长发松散开来,在风中飘动。在方才与风舞阳的打斗中,皇帝的发簪掉落在了地上,没机会再捡起来。 萧昀天轻轻拭去他侧脸上的血污。 离得很近。皇帝朦胧的目光落在少年的侧脸上。近看,萧昀天的五官非常英挺,剑眉星目,是典型的东方男子的长相。他深色的碎发随风飘在脑后,迥异的现代装束下,匀称的肌理线条若隐若现。 那一刻,白疏羽竟看得有些恍神。两人不经意对视了一下。 看到萧昀天漆黑眼底跳动着热血的火苗,白疏羽略微侧过脸,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低声地喃喃道:“萧昀天……战场上如何了?” 皇帝长长的睫毛蝶翼般颤动着,他转动了一下身体,努力想要睁眼看清飞龙下方的战场局势,却力不从心。 萧昀天心疼地看着,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让皇帝不再乱动。他答道:“战场上情势大有好转……我终于发挥出了纳魂诀的力量,从墨城两侧的山上召唤来了大批的异兽。敌军的阵形完全被打乱了,而且,他们一时半刻缓不过气来。皇上安心休息吧,我们先回墨城,你暂时别再记挂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了。” “嗯哼……”白疏羽嘴角微微上扬,他约莫是想要笑一笑,但气力耗尽的他终是抵不过身体的疲倦,在萧昀天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萧昀天小心地扶着白疏羽绵软的身子,另一只手抓紧了飞龙的脊背,还要防止怀里“魂魄出窍”的毛团本体从半空里掉下去。飞龙的飞行高度越来越高,下方战场里的叫喊声和打斗声都逐渐离他远去。直到此时此刻,萧昀天紧绷已久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看着怀里静静睡去的美人,苦笑着低低道:“皇上,你在战场上来了这么一出,可把我吓个半死……” 白疏羽的战术,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先前毛团在墨城内的兵楼,由于离城外异兽太远,御兽印的效果并不显著,而且也免不了受到城外的魔箭袭击。他索性带着毛团来到了墨城之外的战场中心,把异兽们直接召唤到阵地之中。 而在御兽印的力量发挥之前,白疏羽必须为毛团争取足够的时间,于是他选择只身前入敌军阵营,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因此,就连敌将风舞阳也暂时被白疏羽牵制住,还误以为白疏羽是被吓坏了脑子自动上门送死,便没有让周围一干兵将一股脑儿全上,而是饶有兴趣地跟白疏羽一对一单挑。 这计策的要点有三。第一,白疏羽深入敌营的速度必须快;第二,吃准了风舞阳自诩老将、轻敌自傲的心理;最后,萧昀天的接应也必须精准到位。 这些要素缺一不可。倘若当时风舞阳没有轻视白疏羽的出现,皇帝早晚在众人围攻之下被擒;或是萧昀天救驾来迟,那样白疏羽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就真的会成为白国史无前例的超级笑话。 “皇上!” 萧昀天听到身后几声呐喊,回头看到白疏羽的影卫们骑着各自的飞龙追了上来。他注意到,随他回来的影卫数量明显减少了,有些他眼熟的面孔消失不见,永远留在了墨城前的战场上。 影卫们从未亲眼见过萧昀天的人形本体,他们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穿着奇怪的装束骑在雪纹飞龙的背上,而皇上靠在他的怀里,一时十分吃惊。萧昀天远远地冲他们喊着,解释道:“我是御兽印的契约兽魂,霜雪仙团的本体,我叫萧昀天。” 影卫们互相看了看。萧昀天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和毛团完全一致,因此,尽管疑惑,他们也并未多说什么,默默地护卫在飞龙的两侧和后方。 正接近墨城的城楼上空,忽听后面有人说道:“后有追兵!”萧昀天忙回过头,看见他们的下后方有一队身着魔国军服的士兵骑着有翼的异兽飞向空中,向他们追赶而来,边追还边冲他们射来利箭。 “是魔国的空战部队……留下三人断后,其余人护送皇上回城!” 萧昀天暗暗惊讶,没想到魔国还有专门的空战部队。要是敌军突破了墨城的城墙,那些骑着飞行异兽的空战兵岂不是轻易就能从空中展开袭击,像轰.炸机那样肆意袭击地面上的建筑目标? 想到这里他背后有点冒冷汗。但反过来一想——如果他们这边也能利用大量飞行的异兽打造空中力量,袭击墨城前方平原上的战场,岂不是很容易?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不可遏止,自己毕竟已经掌握了御兽之力,在山野间盘踞的异兽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像飞龙这样有翅膀会飞的,如果能把这部分的异兽利用起来,也组成墨城自己的空中力量呢? 飞龙在快速越过城墙之后,逐渐降低了高度。萧昀天俯瞰下方,城中街道上只有武装军队在来回奔波。在两道城墙之间的空隙里,人们忙碌着修补和加固防御气罩,并向外输送着补充的兵力和物资。在城外战火纷飞的同时,墨城内虽然相对寂静,但也是一派紧张的氛围。 最终,飞龙降落在了军队的大本营中,收起双翼,平稳地蹲伏在地上。萧昀天将自己的毛团身体往肩膀上一搭,腾出手,扶着昏睡过去的白疏羽走下来。两名太医从屋内匆忙走了出来,在看到萧昀天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未多说话,将白疏羽扶进了屋,立刻开始给他诊疗。 萧昀天见状,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外,飞龙收起双翼,盘起庞大的身体,把脖子懒懒地贴在地上。此前在战场上为了保护毛团的安全,它将双翼折起,以自己的身躯承受敌人的攻击。此刻,它的身侧横一道竖一道,都是刀剑留下的伤痕。 萧昀天上前,在飞龙巨大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飞龙用鼻尖碰了碰萧昀天肩膀上搭着的毛团身体,眯起了眼睛。 “嗯……” 听到身后有响动,萧昀天回过头,看到白疏羽的影卫们不知何时在自己身后站成一排,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见萧昀天也愣神地看着他们,其中一名影卫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呃……请问……是、是萧公子?可否这样称呼阁下?” 第43章 毛团不卖萌 萧昀天一愣,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称作“萧公子”的一天,不过这个称呼怎么听都有点羞耻。他挠了挠头发,浅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 你们叫我萧昀天就可以。” 正说着, 他忽然身体一颤。灵力快要耗尽了, 自己这副由灵识凝成的人形也差不多快到时间了。他将肩膀上的软绵毛团放到了地上, 对众影卫说道:“抱歉, 我灵力已经快要耗尽, 我的灵识本体要消失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萧昀天的人形在空气中慢慢地隐去。片刻之后, 地面上的毛团顺利“回魂”。 毛团儿悠然转醒,踢蹬了一下短短的小腿,紫色的大眼睛慢慢睁开了。 “呼噜噜……” 一开口,便又是毛团的呼噜声了。萧昀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变回一次人形真是太艰难了。在下一次灵力蓄满之前, 他又得在一定时间里保持这个毛团的模样。 毛团在地上滚了半圈,翻了个面儿。一抬眼, 却见周围的影卫们都直直地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怪异得很。 怎么了?毛团眨巴眨巴眼睛,却看到某位影卫的面部抽搐了一下,他似乎——在拼命忍着不笑出来? 萧昀天自己当局者迷, 却不知在旁人眼里, 圆滚滚的毛团一直是蠢萌的代名词。但在看到萧昀天的少年本体之后, 影卫们由于毛团的真实面目的反差感,而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灵魂, 这个名叫萧昀天的少年就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英气又潇洒, 而变回毛团之后看起来就这么的……呆萌呢?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们并不知道“呆萌”这个词汇。他们心里找不出用以形容这种感觉的语言,只觉得毛团真是奇妙无比,这副蠢蠢的皮相真是太能迷惑人了。单从它的外表来看,谁能知晓它内部住着的灵魂是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英姿少年? 而毛团儿用前爪挠挠头毛,在看到一排大老爷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部露出怪异的神情,滚圆的身子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算了,不管这些奇怪的家伙们是怎么想的了,我先去看看我拼命救回的大美人再说! 毛团甩下一干人等,咕噜噜向着屋内跑去。影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也各自散去,藏匿在周围的角落中继续监视着皇上的安全。 屋内,太医们已经麻利地给白疏羽表皮上受到的轻伤做了处理,也给他服下了汤药。刚扶着皇帝躺下,太医余光里忽然瞧见一团雪白的圆团状生物悄悄地溜进了屋,他一惊,“这是……?” 另一名太医正是原先在萧昀天中了香香兔毒粉后给他治疗过的老爷爷。他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同僚不要慌张,轻声道:“这是霜雪仙团,皇上身边的灵兽。” 这里由于是墨城军队的指挥部,并没有家居类的摆设,因此太医们只得把白疏羽置放在一张长长的木雕躺椅上。毛团蹑手蹑脚地来到皇帝的身边,借由后腿支撑,将圆滚滚的身子直立起来,前爪轻轻地扒住躺椅的扶手,注视着皇帝安宁的睡颜。 “呼噜……” 老太医见毛团直立起来,担忧地盯着椅上的皇帝,他小声安慰它道:“皇上只是累了,休养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 这样就太好了。毛团儿松了口气,静静地趴在躺椅的旁边,缩成球状。长期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之后,困意便如同潮水般泛滥开来。 萧昀天只觉自己眼皮越来越重,终于也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 “呼噜?” 毛团半睁开眼,扭动了一下滚圆的身子。咦,是谁在抱着我走动? 啊哈……看着眼前散落的几缕长长的白发,还能有谁?毛团撅起嘴巴,细细地嘟囔了几声,在白疏羽的怀里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美人的怀抱真舒服。使劲吸了吸鼻子,嗯,是熟悉的淡淡清香…… “萧昀天,醒了就快点上桌用膳。” 毛团睁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把自己丢上桌子的美人。皇上小气鬼,让我在你怀里多呆一秒都不行吗! 萧昀天环顾四周,看这熟悉的装潢,这里似乎是莫府的内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萧昀天认出,来人是白疏羽的两位心腹宫女,她们陆续给桌上加了菜,然后静默地退了出去,屋内只余皇帝和毛团两个。 白疏羽径自拿起碗筷开始用餐。发现毛团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指了指毛团面前的那个盘子:“你的晚膳在这里。” 盘里盛放的是毛团往日最爱吃的糕点,但在经历过因为体型太滚圆而差点把礼服崩开线的尴尬之后,现在的他不太想吃甜食了。何况,在历经精疲力竭的战斗之后之后,英雄咕咕叫的肚子应该由肉食来安慰! 望着白疏羽面前的各色精致的菜式,毛团口水呼啦直流。 “呼噜呼噜!”毛团举起一只前爪,指着皇帝面前的肉羹,大胆地提出要求。 皇上,我要吃那个! 白疏羽在昏睡过后,体力和精力都恢复了很多,食欲也慢慢地增加了。他低着头,正慢慢享用自己的晚膳,忽然听见毛团呼噜呼噜地叫起来,用手指着自己面前的肉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白疏羽蹙起眉,“你要吃肉羹?” “呼噜!” 但皇帝却摇摇头,拒绝了:“太医说你元气大耗,脾胃虚弱,这两天先不要吃难以消化的食物。” “呼噜噜!”怎么可以这样! 看着白疏羽不再理睬自己,甚至还优雅地舀了一勺肉羹送入口中,那浓郁的香气引得毛团瞪圆了紫色的大眼睛,口中涎水更是吸溜吸溜个不停。毛团不甘心地望着自顾自用膳的皇帝,捏起拳头在桌面上咚咚咚捶了起来。 “呼噜噜!”皇上,不许不理我! “咚咚咚!”我要捶桌子! 毛团的小拳头捶得桌子抖动起来。白疏羽轻咳一声,萧昀天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僵,接着,他竟然完全动弹不得了——天啊,怎么搞的,皇上这是对本毛团使了什么妖术吗? “呼噜呼噜!”毛团叫了起来,可没叫两声,再张开嘴的时候,居然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萧昀天震惊地看向皇帝,不但不给捶桌了,甚至连呼噜叫的权限也被剥夺了! 坏蛋美人! 白疏羽眼神一凛,一个眼刀扔了过来,“你怎可如此无理取闹?” 白疏羽的瞳中蕴含着强大的灵力。毛团被他这么一瞪,顿时打了个激灵,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来,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萧昀天叹了口气,自己的卖萌攻势在宫女影卫什么的面前都还好使,却偏偏无法打动这位美人皇上。 “答应朕,不许再乱捶桌子,朕就让你活动。” 毛团幽怨地看着皇上,除了答应,我还有什么选择呢?在白疏羽对他解禁了束缚的术法之后,毛团不敢再乱使性子,满面愁容地拿起面前的糕点,伸出长舌头卷入口中,干巴巴地嚼了起来。 用过晚膳之后,白疏羽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朱唇。毛团把脸埋在糕点之中,只余紫色的圆溜溜眼睛隔着食物的空隙向外偷偷看去。经过了休整之后,白疏羽的面色果然恢复了正常,唇色也愈发鲜亮了。随着擦拭的动作,美人的红唇浅浅地开合着,吐气如兰,看得萧昀天心里痒痒的。 他只恨自己造诣不够高深,没办法一直将灵识的人形维持下去。唉,等他过阵子精进了纳魂诀,一定要设法摆脱毛团的身体,不再被皇上压迫。 咿呀呀,咿呀呀,翻身毛团把歌唱! 用过晚膳之后,莫府内风平浪静,但墨城之外的战斗还在持续进行着。有前线的将领匆忙回来,汇报了阵地的战况。所幸,战场的态势有很大的好转。 “……战场上突然出现的大批异兽打乱了敌人的阵形,对方损失惨重,目前已经逐渐停止攻城,准备休整。”那名将领汇报道,“此外,据闻敌军首领风舞阳在异兽群的冲击下伤势较重,他已经率领魔国士兵撤离,在距墨城二十里外的平原上驻扎下来。” 白疏羽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将士们辛苦了。” 将领一抱拳:“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待他离开后,白疏羽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步伐沉重,似有心事。 毛团跟着他他来到庭院里。月色下,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静静地呆在院子的角落,这正是白日里为白疏羽拼死奋战的雪纹飞龙。它把长长地脖子贴在地上,尾巴盘了起来,模样很乖地呼呼睡着。 白疏羽走近的时候,飞龙感受到主人的气息,鼻子里哼哼了几声,抬起头来。 “你还好么?” 白疏羽上前去,伸出手来。飞龙乖乖的低下脑袋,用头顶轻轻触碰着白疏羽的手,回应着主人的爱抚。 在皇帝身后,毛团也跟来凑个热闹,小胳膊抱住皇帝的衣袍下摆,把前半身探了出来,大大的紫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飞龙。飞龙机敏地察觉到了团子的存在,身后的大尾巴向前一勾,把毛团整个从地面上卷了起来,举起安放在自己的背上。 白疏羽看看趴在龙背上的毛团,又看看飞龙的眼睛,笑了笑,“你很喜欢它?” 飞龙低哼了几声,它背上毛团也呼噜呼噜地叫了起来。萧昀天趴在高高的龙背上,吹着徐徐的晚风,回想起白日里自己骑着飞龙救出了美人皇上,那模样一定威风凛凛,他脸上闪过一阵得意之色。 白疏羽用灵力连通了萧昀天的思想。“毛团,你在偷笑什么?” 萧昀天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滚圆的身子:“皇上,我小时候听过一则童话故事。讲的是勇士骑着飞龙从恶魔手里救走公主……” 第44章 毛团讲故事 白疏羽闻言好奇道:“哦?这是什么故事?” 萧昀天干咳两声, 结合着自己微薄的记忆,以及顺应局势的胡编乱造,开始讲了起来: “从前在城堡里住着一位公主, 容貌美丽动人, 结果被喜好美.色的恶魔看上了。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恶魔偷偷溜进了公主居住的城堡……” “城堡?城堡是何物?” 白疏羽突然出口打断, 萧昀天眼珠一转, 解释道:“城堡嘛, 就是公主住着的地方,就跟……跟皇上住的宫殿是差不多的吧!” 白疏羽皱了皱眉。于是萧昀天继续说道:“恶魔溜进城堡当中, 把睡梦里的公主给‘偷’了出去,可在逃跑的过程中,公主头上的发卡掉在了地上。第二天,城堡里的人发现公主失踪了, 他们都很慌张, 但有人发现了公主头发间掉落的发卡,旁边还有恶魔的脚印……” “恶魔的脚印?”白疏羽疑问道, “但城堡里的人为何知道留下脚印的就是恶魔呢?单凭足迹,为何不会想到是人类偷走了公主?” “因为,啊,因为恶魔没穿鞋, 留下了爪子一样的痕迹, 很显然就不是人类啦!” “那——恶魔为什么不穿鞋呢?” 萧昀天一下子噎住, 他的舌头一下子打了结,是啊, 恶魔为什么不穿鞋…… “呃……恶魔长得非常奇怪,脚也很大, 所以找不到合适尺码的鞋。”不对,干嘛要管恶魔穿没穿鞋!萧昀天略过这个问题,接着讲道:“人们对于恶魔的出现非常担忧,这时,城堡里一位英勇的骑士站了出来,向大家表示自己愿意前去寻找恶魔!” 他越说越带劲,“恶魔住在深山老林里,那地方人类很难到达,于是嘛,勇士召唤来一只飞龙,他骑着飞龙越过层层荆棘,降落在了恶魔居住的山洞外面。他拿出宝剑挥舞着,冲山洞里喊道:‘恶魔,我要向你宣战’!” 白疏羽脑袋一歪,“这是为何?” 萧昀天一愣,“当然是为了救出公主啊!” 白疏羽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眼中似有迷惑。萧昀天继续开讲:“等到恶魔一出山洞,勇士就骑着飞龙,挥着宝剑,上前与恶魔大战三百回合,终于,恶魔被打败了!” “唔……” “最后、最后呢……”毛团眼珠转转,兴奋地搓着小手,讲道,“最后,勇士走进恶魔的山洞里,救出了被困的公主!公主睁开眼,问他‘勇者,是你救了我吗?’勇士点点头。公主看着勇士身上为她拼斗而受的伤口,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幸福地倒在勇士的怀里,说……” 看着白疏羽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毛团晃了晃头顶高高竖起的呆毛,努力忍住心里的坏笑。他一本正经地讲述道:“公主被勇士的行为所感动,她说:‘英勇的骑士,你能接受我的爱意吗?’勇士惊讶了一秒,然后回答道:‘等我带你回了城堡,我就娶你做我的妻子。’……勇士抱起公主骑上了龙,他们平安地飞回了城堡……就这样,公主和勇士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萧昀天胡乱编了一个英雄救美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自己心里美滋滋打着小算盘。毛团用前爪捂住嘴,暗地里咕叽咕叽笑个不停。抬眼,却看见白疏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丝毫不为所动。 待到笑得发颤的毛团终于安静下来之后,皇帝开口了:“哈!萧昀天,故事编得凑合,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萧昀天一怔,“呃……” 白疏羽走到龙身近前,盯着毛团的双眼,冷笑一声,道:“你话里有话,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朕听得出。然而——” 他一伸手,把毛团从龙背上拎了起来,眯起狭长的凤目,凌厉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这毛绒绒的团子,哼笑道,“就算你讲的故事是真的,你的状况也不一定能生搬硬套故事里勇士的结局。且不说朕不是什么柔弱的‘公主’;就凭你这副圆滚滚软绵绵的样子,左看右看都只是一只傻乎乎的毛团而已,哪里有半分‘勇士’的威风?‘公主’又怎会看得上你呢?” “皇上,才不是这样!”见他轻视自己这副模样,被提在空中的毛团气愤不已。它握紧小拳头,短腿一阵乱踢,“皇上难道忘了吗,我今日可是顺利练成了纳魂诀,和飞龙一起闯入敌阵,一路过关斩将,把你从那个妖魔手中救回来的!你单说这故事的前半段——我是不是骑着龙来救你了?是不是把你从敌军中抱出来了?剧情是不是很符合?” 白疏羽眯起眼睛作思索状,“嗯,这倒是……” 萧昀天急急地说道:“我今日在召唤来异兽冲开阵形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救出皇上!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拼了命把自己的灵识凝成人形,正是为了像故事里那样,能把美人抱上龙背,带美人一起回城……” 白疏羽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这么说,萧昀天你冒着危险前来救朕,是因为朕……美?” 萧昀天一时语塞,他望着把自己高高拎起的皇帝,心想皇上的脑回路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再正常不过的剧情,在他口中都能被解读成清奇的画风? 但白疏羽牢牢地盯着他,他只好支支吾吾地,“我来救皇上,和皇上长得美,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眼看着白疏羽神色不对,萧昀天又立马补充道:“不、不过,我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才喜欢皇上的!我、我萧昀天可不是只会看脸的肤浅的人!” 白疏羽眼神犀利,逼问般地压低了声音,“哦?那是为何?” “啊、什、什么……”萧昀天目光四处乱逛,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啊……当然是,皇上不但美,而且武力强,灵力也强,性格还傲娇……咳,总之就是很好啦!” “所以,萧昀天,你喜欢朕?”白疏羽出言迅猛,步步紧逼而来,“对朕有超出君臣的感情?” “是啊……啥?”萧昀天被他问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就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惊醒之下思维连忙刹车,“皇上,你说神马?” 白疏羽紧紧地盯住他,“嗯?” “啊,这个,我,不……” 萧昀天语无伦次地左顾右盼,背后狂汗如瀑。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想着编个故事,跟皇帝抖了个机灵,却败在了皇帝神奇的脑回路之下。不但没有伺机骗得美人归,反而还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冷汗直冒。皇帝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柔美,但此时此刻他却静静地看着自己,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微微的冷笑,令萧昀天止不住地想要快速逃离这里,找个地缝钻进去! ——突然被引诱着说出了真心话,萧昀天被自己蠢哭了!而且,往后皇上会怎么看他啊……只怕从今以后,他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便不再是皇帝卧榻上那个可以随意打滚、任他揉圆搓扁的傻毛团了! 呜哇哇…… 白疏羽看到毛团用前爪抱住头顶,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呼噜呼噜地闷哼着。他心下暗笑,但面上仍是毫无表情。手一松,毛团向下“噗”的一声落回到了龙背上。 毛团哆嗦着闭上眼,脸蛋上泛起一片粉红。就听白疏羽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你若有心,就将你的心意‘亲口’告诉朕。” 脚步声逐渐远去,萧昀天睁开眼,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悠然离去,心里不知怎么又懊悔了起来——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你若有心,就将你的心意‘亲口’告诉朕。”萧昀天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忽然,他眼睛一亮。 皇上确实说穿了他的心思,可是,皇上也并没有嘲笑,亦或是直接拒绝他呀!他的意思,是想要听自己“亲口”说出这句话……这意味着,自己有戏是吗? 毛团一开口,就是“呼噜噜”的几声。萧昀天急忙在心里“呸”了一声,这可不行!皇上说他想听自己亲口说,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说——在自己变回人形之后,这一切才有可能吗? 他目光下移,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料想换作他自己是皇帝的话,也不会接受一只蠢蠢毛团的表白。 所以,为了得到美人皇上,毛团从今天开始要努力修炼,积攒灵力,变回人形! 萧昀天感到自己的背上被拍了拍。转过眼,他发现落在自己背上轻轻抚动着的是飞龙长长的尾巴尖。 “呼噜呼噜,呼噜?”龙哥,你也支持我,是吗? “唔哼。”飞龙点点头。 有了飞龙的支持,霎时间,原本怏怏的毛团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攥紧了小拳头,斗志昂扬。 “呼噜噜!”毛团从飞龙的背上滚下地。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得加紧巩固纳魂诀的内容了,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飞龙哥,谢谢你的祝福啦! 于是这晚,萧昀天在自己的卧房内一直练功到深夜。脑海里伴随着纳魂诀无数的咒文,他做了自打穿越以来最玄幻却最美妙的一个梦。 第45章 异兽谈判官 “呼噜噜……” 迷糊间, 萧昀天听到有人在冲自己说着什么。有一双手将自己的身体托了起来,毛团一下子睁开了眼。 “呼噜?”咦,这是怎么回事?他刚醒来, 就看到了雁秋的手臂。奇怪的是, 她正把自己从地上捡起来, 放回到床铺上。 “仙团呀仙团, 晚上睡觉也不老实。”见毛团醒来, 雁秋苦笑一下, 手指轻轻戳了戳毛团的头顶,把高高竖起的呆毛戳得一晃一晃的, “把被子都给踢掉了不说,自己也从被窝里滚到地上。这样乱动可是会着凉的。” 啊,是这样吗?萧昀天晕乎乎地躺了一会儿,终于零零星星地想起了昨晚做的美梦——成功变回帅气的少年模样之后, 美人皇上对自己一见倾心, 于是乎梦里的萧昀天高兴得抱着美人翩翩起舞……结果,由于动作幅度太大, 睡梦中的毛团也禁不住扭起了滚圆的身体,把自己作下了床。 “等等,仙团别动……” 雁秋拿出一方手帕,在毛团嘟起的嘴角边左右擦拭了一番。她无奈地看着毛团, “涎水也流了不少。仙团昨晚做了什么好梦, 莫非是梦到好吃的了吗?” 毛团眨巴眨巴眼睛。嘿嘿, 雁秋你说对了,还真的就是顶好吃顶好吃的东西…… 想到白发飘飘的美人, 毛团又禁不住咂巴咂巴嘴。雁秋吓了一跳,连忙道:“呀, 仙团可别再流口水了,手帕都不够用了……” 正说着话,萧昀天忽然听到自远方传来一阵奇异的情绪波动,牵动着他自己的心绪,也是没来由地一阵躁动。 他抬眼望向窗外。 说起来,现在依然是在战时,虽然莫府内外平静如水,可昨日才在战场中心一日游过的萧昀天深深地知道,这眼前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城外的战斗依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倘若墨城被攻破,他,雁秋,莫府,墨城的一切安宁,将会从此化为乌有。 吃过早点之后,萧昀天本想接着练一会儿纳魂诀,可从城外传来的异兽的焦躁时不时影响着他的情绪,让他没法安心下来。这种情绪的反向流动,应该是昨日操控异兽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萧昀天在座上呆了半天,练功却没有半点进展,一时气闷不已。他干脆跳下地,向着屋外跑去。 室外的天空里依旧是乌云密布。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就连飞龙也不在,而白疏羽应该是去军营里了。毛团在院子里径自溜达了一会儿,听到遥远的战场上传来的类似炮火轰击的震荡,犹如闷雷般不绝于耳。一阵忧愁爬上他的心头。 这一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毛团转过身,惊讶地看到,来者居然是他许久不曾见到的棉被蜥。 “嘶嘶嘶……” 毛绒绒的棉被蜥摇头晃脑,嘶叫了几声,好像是在跟毛团打招呼。它的两只前爪像老干部一样地背在身后,后面的四条腿慢腾腾地挪动着,向萧昀天走来。 意外地见到故人……故蜥?萧昀天还是有些惊喜的。他也呼噜噜地给对方打了声招呼。唷,老伙计,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雪城兵变的那一天,皇宫里一片混乱,宫里的人和异兽都被迫四处逃散,想来那个时候棉被蜥是用了什么法子逃了出来。可他没想到,竟会在莫府再见到它。 这家伙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嘶嘶……”棉被蜥用两只前肢比划了一下,在空中画出一个螺旋状的痕迹。萧昀天登时明白了:原来这家伙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条旋圈蛇!它这回突然出现在这里,怕是追着那旋圈蛇的踪迹才过来的吧?棉被蜥手舞足蹈地冲萧昀天比划了半天,应该就是在向他打听旋圈蛇的下落。 嗨,老兄,你也忒痴情了! 由于来莫府之后并未见过旋圈蛇的踪影,毛团只好两手一摊,遗憾地告诉棉被蜥,自己对于它的处境无能为力。 见毛团并不知晓旋圈蛇的去向,棉被蜥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显得万分沮丧。 毛团伸出小短手,高度只够得着棉被蜥的肚子,于是就在它的肚皮上戳了戳。棉被蜥低下脑袋,萧昀天对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在外人听来,这些话都是由“呼噜呼噜”组成的,意味不明,萧昀天自己也是抱着意思意思安慰的想法,没指望对方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但棉被蜥却是异常专注地听着自己的“呼噜”声,听罢还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这让萧昀天不禁一愣。他忽然有种隐约的感觉:棉被蜥似乎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咦,难道说…… 毛团开口:“呼噜呼?”棉被蜥,你真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在萧昀天惊讶的目光下,棉被蜥嘶嘶了两声,而且还点了点头! 萧昀天顿时大惊: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棉被蜥是可以听得懂自己说的话的!不是仅从表面上理解自己的情绪,而是实实在在地明白自己呼噜声中的语意! 这也太玄乎了吧? 在这之前,萧昀天从来没有想过,不同种族的异兽之间能听得懂彼此的语言。这也许是他从原先生存的地球带过来的成见——毕竟,在现代社会,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有与动物对话的经历,内心也默认了不同种族的生物之间是互相无法理解的。 而在这兽世大陆上,棉被蜥能听懂自己的语言,那么其它的异兽是不是也都能互相沟通?他想起在御兽宫后院见到的那一幕,棉被蜥向着盘在树上的旋圈蛇“求婚”……当时他只把这事儿当作笑话来看,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不同种类的异兽之间,是可以相互沟通的! ——这意味着什么? 有一个念头在萧昀天的头脑中生发出来。他此前一直利用御兽印的力量,强行驱使异兽们为墨城这方作战,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的体力精力都耗损得极大。倘若能直接与异兽进行沟通,效果比强制它们去行动岂不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他忽然灵机一动,心里已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现在,他要马上找到白疏羽! 毛团二话不说,向着院子外边跑去。他身后,棉被蜥被团子的突然逃跑吓住了,嘶嘶地叫个不停,六只脚一起前进,速度自然比靠着滚动前进的毛团快得多。它很快就追赶了上来。 萧昀天边跑边对他解释道:“棉被兄,我现在要去找皇上说个事儿。你确定要跟过来?” 棉被蜥瘪了瘪嘴,不知道说了句啥,忽然向前伸出前爪,将毛团从地上拎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 “呃,棉被兄,你要背我走?” 萧昀天一愣,就看见棉被蜥六只脚一起发力,前进速度顿时提升了好几倍。毛团紧紧地抱住棉被蜥毛绒绒的脖子。一道绿色和白色的身影在莫府的大院里呼啸而过,直奔墨城军队的大本营而去。 有了棉被蜥的帮助,萧昀天很快就来到了白疏羽处理军务时所待的军营之外。在屋外负责守卫的士兵们乍见一只绿色的绒毛大蜥蜴飞快地朝这边跑来,立刻上前挡住了它的去路:“此处是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毛团从棉被蜥后边探出半个身子。 “呼噜呼噜!”毛团冲守兵们像模像样地一抱拳,表情严肃。各位军爷,麻烦您几个通融一番,我有事要找皇上! 有人认出毛团来:“这是霜雪仙团!我昨日在战场上见过它。” 不多时,内里有人通传,来请仙团入内。毛团急忙滚动着进入,而它之后,棉被蜥也晃悠着跟了进来。 ===== 墨城的军营布置得十分简洁。萧昀天抵达的时候,屋里似乎刚刚开完会,军官们接二连三地向外匆忙走出来,在看到门口趴着两只异兽的时候禁不住吃了一惊。 萧昀天在出屋的人群尾巴处看到了莫成威将军。几日不见,身强体壮的莫将军也有些憔悴,他下巴上胡子拉碴,出门时正用手揉着眼睛。莫将军一低头,看到一团雪白的东西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愣了一下,惊讶道:“仙团?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团子举起一只前爪,往屋子里指了指。 “萧昀天,进来。” 皇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毛团冲将军挥挥手,向着屋内跑去。棉被蜥也晃晃脑袋,摇摆着尾巴跟了进去。 屋内,剩余的几名军官将桌上铺开的宽大的地图收起,也接连离开了屋子。白疏羽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看着毛团咕噜噜跑到自己面前,随意问道:“你又有何事?” 萧昀天用灵力向皇上说道:“是好事,好事。皇上,有关于墨城的领空防御问题,我想到了一个貌似不错的点子……” 说着,他详细地向白疏羽描述了自己的想法。 萧昀天提议的灵感,来源于昨日骑着飞龙被敌方追击之时。他曾观察过,墨城附近的山野内有不少类似飞龙这样的会飞行的异兽。 此前,在他的一声号令之下,这些飞行异兽也一股脑儿涌到了战场上,把敌军搅合得一团糟。于是他想着,要是能把这些飞行异兽的力量好好地利用起来,打造属于墨城自己的空中力量,可以最大程度地利用起它们的能力,也能够降低这些飞行异兽的伤亡率。 听完萧昀天的提议,白疏羽思忖了一会儿,他问道:“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训练出异兽空战部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御兽印也只能发出笼统的命令,而无法精确指令每一只异兽的战术动作,让士兵们乘着这样的异兽在高空作战,危险性太大。”他看毛团晃了晃自己头顶的呆毛,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蹙眉道:“莫非,你已有了打算?” 第46章 寻找有翼龙(上) 萧昀天的战术也很简单, 那就是亲自与附近的异兽们进行交流,而不通过御兽印的强制力量。 白疏羽闻言道:“人类和野生异兽之间很难相互沟通,这是公认的事实。至于不同种族的异兽之间, 你说它们能相互沟通, 其实朕之前也听说过这个观点。只是未曾亲眼见到。” 萧昀天看了一眼旁边的棉被蜥, 道:“我也是今天跟棉被兄说话的时候才发觉的, 不过奇怪的是, 它能听懂我的话, 我却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棉被蜥也跟着嘶嘶地叫起来,证明它听得懂毛团的话。 “御兽印的原理, 是将我的号令粗略地发给每一只异兽,因此它们收到的信息都是笼统的。而倘若能与每只异兽进行一对一的交流,发布精密的命令,能提高御兽印在战场上的效率。” 萧昀天说道, “倘若只是把异兽们叫到战场上横冲直撞, 而不对之进行统一有效的指挥,异兽们没有精确有序的组织, 伤亡会比较惨重。此举一定程度上会浪费战力资源。” “未经训练的野生异兽无法听懂人类的语言,但它们一定能听懂我——毛团的语言。”萧昀天道,“如果我能够说服它们加入墨城的守军之中,再对它们发出精确的指令, 应该就能让它们配合士兵们进行高空作战吧!” 白疏羽沉思片刻, 道:“想法挺大胆。不过, 朕许你一试。吃饱肚子之后就准备出发吧,朕和你一道去城外看看。” 没想到皇上这么爽快就答应, 看来他也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毛团喜形于色,在原地打了个滚儿, “太好了,谢谢皇上!” 毛团咕噜噜往外跑去。棉被蜥正要跟上,忽然,白疏羽叫住了它。 棉被蜥停下来,回头望着皇帝,“嘶?” 白疏羽捧起茶杯,淡淡道:“旋圈蛇……在雪纹飞龙身边。” “嘶嘶嘶!”听了这话,棉被蜥一惊,蹦了个老高。它六条腿一齐迈开,向着屋外狂奔而去。 “哈。”白疏羽回到座上,望着一绿一白两个飞速远去的身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摇头叹道,“朕的异兽,一个两个的都是‘极品’……” ===== 萧昀天在莫府里吃饱喝足,回到军营门口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那门前的空地上立着三个长条状的异兽,从左到右依次是盘成螺旋状的旋圈蛇,懒洋洋打着哈欠的雪纹飞龙,和努力想要翻过飞龙庞大身体到左边去的棉被蜥。 毛团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大大的问号。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了只有我自己和皇上一起去的吗,为啥它们三个也在?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萧昀天往声源处看去,白疏羽领着一队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走了过来。他认出那铠甲的样式正是银卫队的军服,白疏羽带来了银卫队的精锐士兵。 “萧昀天,你与朕一起乘上飞龙。” 白疏羽率先骑上了飞龙的脊背,毛团跟在他身后却傻了眼。飞龙个头这么高,请问,我要怎么上去? 见皇上并未顾及到自己,毛团无奈之下只好用两只小短爪抱住飞龙的足后跟,身子一缩一弹,顺着龙腿努力往上攀爬了几下。刚刚上升了两公分之后,忽觉脚板一滑,只听“噗”的一声,圆滚滚的身子又落回到了地上。 好在飞龙及时伸出援手。它用尾巴将毛团从地上卷了起来,安放在自己的脊背上。萧昀天上去之后才发现,皇上背对着自己,肩膀轻轻地颤抖,似乎一直在忍住偷笑。 毛团顿时怒气冲天,连自己头顶的一撮毛儿都气得竖了起来:皇上故意不把自己抱上来坐,还偷偷看他的笑话! 而这还没完,在毛团上了龙背之后,飞龙左右边的那两位也各自攀住飞龙的一条腿,向上爬了过来。 “呼噜?”喂,皇上,难道这俩冤家也要跟咱们一块儿去执行任务? 他看着旋圈蛇一圈一圈地缠上来,而棉被蜥也不甘示弱,顺着飞龙的大腿三两下蹿了上来。龙背上空间有限,此时坐了一人三兽,一时变得有些拥挤。旋圈蛇滑溜溜的身子近在咫尺,而身后是棉被蜥毛绒绒的脖子。毛团被两段身体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毛团戳了戳白疏羽的背。皇上,你确定要把这俩家伙也带上? 但皇帝只是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就由它们去吧。” 这让萧昀天很震惊。没想到还有能让白疏羽觉得难搞定的事情。他又仔细看了看旁边那两位,这一下他发现了端倪:只见那旋圈蛇紧紧地攀住飞龙的脊背,而一边的棉被蜥似是对它的行为很不满,咬牙切齿地嘶嘶着,前肢攥紧了拳头。 那一刻,萧昀天豁然开朗:原来自己面前的这一出,居然是“白学现场”——棉被蜥痴情追求着它在御兽宫的老相识旋圈蛇,而旋圈蛇却偏偏看上了雪纹飞龙?! 天哪,怎么会这么狗血!这就是传说中的“爬行动物修罗场”吗? 这个想法一产生,就雷得萧昀天里焦外嫩,他心里飘过一连串的惊叹号。正胡思乱想着,飞龙忽然间展开了宽大的双翼,后腿一蹬,就摇晃着腾空而起,垂直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便向着前方快速地飞去。 起先,萧昀天提心吊胆地左看右看,他很担心这黏上来的两只长条生物会忍不住在高空决斗。幸好,在飞龙升天之后,那俩并未乱动,都老老实实地各自趴在一边,只是时不时地用眼神打探对方,互相挑衅。毛团儿被两只冷血动物夹在中间,只觉得前后有凉气渗入,滚圆的小身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银卫队的士兵们也纷纷乘上了自己的飞龙。他们的坐骑体格比雪纹飞龙要小很多,但行动很敏捷。看着士兵们借由小龙飞上了天空,萧昀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墨城里只有影卫和少数精锐士兵拥有空中坐骑,大多数士兵都只能适应陆地作战。会飞行的异兽无疑是战场上很宝贵的资源,抢夺制空权是很有必要的。 飞龙在卫队一行的护送下出了城,来到墨城一侧的山脉间。凭着异兽的直觉,雪纹飞龙敏锐地找到了大量飞行异兽聚集的地方。 在青青山脉的后侧,是一面非常陡峭的悬崖,悬崖上怪石嶙峋,壁上却攀附着相当多的有翼生物。萧昀天惊叹了一声,这一片悬崖上呆着的生物,模样很像是他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翼龙,但它们身上色彩斑斓,十分鲜艳,布满了大半的崖面,看上去有种绚丽又壮观的美感。 白疏羽将毛团抱到自己身前,用手一指下方:“萧昀天,看到那片悬崖之上的异兽了吗?它们的名字叫作‘有翼龙’。根据色彩和习性又被分作很多的品种,朕的雪纹飞龙就属于它们种族下面的一个分支。” 飞龙靠近了一点儿,从这个角度萧昀天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有翼龙的模样。它们翅膀非常宽大,相比之下四肢显得较为短小,有点像是长了翅膀的大蜥蜴。有翼龙们密密麻麻地挂在悬崖峭壁之上,相互打闹嬉戏,发出尖锐的吵闹声。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它们的战斗力究竟怎么样? 像是为了解开萧昀天心中谜题似的,雪纹飞龙逐渐降低了高度,来到离悬崖较近的位置,离最近的一只火红色有翼龙不过七八米,萧昀天甚至可以看清它脑门上的一撮呆毛在随风摇曳。 雪纹飞龙的靠近引起了有翼龙们的注意,离得较近的几只有翼龙转过脑袋来,警惕地盯着陌生的来客,喉咙里咕嘟咕嘟地发出低哑的警告声。 白疏羽低头看着毛团:“野生有翼龙是非常凶悍的种族,而且它们的攻击性也极强。据闻,十多年前墨城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外城墙修筑工程,动静很大,惊扰了城外的生灵们。其它的生物都选择迁移到更远的深山里去居住,只有这山里的有翼龙最为凶猛。它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墨城的上空,攻击城中的士兵和百姓…… 当时墨城还是现任莫将军的父亲,莫老将军在把守。有翼龙飞行速度快,性子又凶,莫老将军拿它们没辙,最后不得不命人在墨城的上空筑起了最大规模的防御气罩,把墨城整个保护起来,才把这些有翼龙防在城外。说起来,墨城今日倚靠的牢固防御气罩,还是从那时就兴建起来的。” 他随手挠了挠毛团的头毛,“初入墨城的时候,朕听莫成威将军提及了这件事,也有考虑过借用有翼龙的战力来辅助守城,但无奈,驯化一只有翼龙的成本实在太大,朕只得暂时放弃。” 有翼龙们迎着上方的阳光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掉转头直勾勾地看过来,眼神明显不善,一只只猩红的眸子盯得萧昀天心里有些发怵。 听白疏羽这么说,这有翼龙的存在确是喜忧参半。有翼龙们的机动性和攻击性都是一流的,而如何利用这股力量,需要好好想办法了——毕竟,这些有翼龙曾和墨城里的人类结过梁子,单靠说服或者利诱不一定能成功。 御兽印可以强制它们冲上战场,但要精确地配合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萧昀天只有一个大脑,没法同时指挥这么多异兽做精准的动作,除非像白疏羽驯化雪纹飞龙一样,让有翼龙心甘情愿地配合士兵作战。 萧昀天忽然心里咯噔一下,灵机一动。 白疏羽说过,有翼龙们曾成群结队地袭击过墨城,甚至莫老将军都差点拿它们没办法,这证明有翼龙具有团队协作的习惯。他远远地望去,这成百上千只有翼龙聚集在一起生活,必然有一位最强大、最有智慧的领袖在领导、保护它们。它们的族群具备相当的组织行动能力和严谨的纪律性,而负责指挥它们集体作战的首脑也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 想到这里,萧昀天差点想放声大笑:说服一千只有翼龙?他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攻略它们族群的首脑,再由首脑去指挥其它有翼龙的行动不就好了吗? “呼噜呼噜!” 毛团对雪纹飞龙说道:“飞龙兄,你能找出这些有翼龙的首领吗?” 第47章 寻找有翼龙(下) 或许是属于同一种族的缘故, 雪纹飞龙依照萧昀天的委托轻易地就从这密密麻麻的有翼龙中分辨出了它们的龙王。 在这断崖的最上方,一只通体火红、体型巨大的有翼龙懒洋洋地盘在壁上,而四周的有翼龙们恭敬地离它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这只巨大的红色有翼龙在一片花花绿绿的同类当中异常醒目, 萧昀天在刚看到它的那一刻, 就有种由心底而发的震撼感。 白疏羽见雪纹飞龙得到了毛团的指示, 朝着那只红色的大型有翼龙靠近过去, 不禁有些紧张。他听不懂毛团呼噜噜地给飞龙说了些什么, 低声提醒道:“那头红色有翼龙身上的戾气非常深重, 萧昀天,你要小心。” 萧昀天用灵识回应皇帝道:“皇上莫急, 我现在是想去和那只大龙王交流交流感情。” 白疏羽略一思量,也明白了萧昀天的意图。他提点道:“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莫要让它感觉受到了威胁。” 雪纹飞龙在距离大龙王十米远的地方停止了前进,它扑打着双翼, 悬停在半空中。 萧昀天犹豫了一下, 问白疏羽道:“话说……皇上,您的雪纹飞龙和那只大红龙比起来, 谁比较厉害?” 白疏羽略一蹙眉,道:“雪纹飞龙是有翼龙中实力最强的品种之一,但这只大龙王统领着这么多的有翼龙,实力必然强大, 恐怕自尊心也很强。” 毛团挠了挠头毛, 然后深吸一口气, 向着对面峭壁上挂着的龙王呼噜呼噜地叫了起来。 “龙王你好,我是来自墨城的萧昀天。墨城外战争不休, 也影响到了各位有翼龙同胞的休养生息。不如我们一起联手,将敌人们赶出去, 还给你们一个宁静安逸的生活环境!” 果然如白疏羽所说,那只红色大龙王的性子非常傲慢。龙王慵懒地攀附在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呵欠,似乎并不把这只呼噜叫的小毛团放在眼里。 以大龙王的脾性,在看到有外敌侵入自己领地之时,它本会毫不犹豫地将之驱逐出境。但闯入者并非凡人。雪纹飞龙在有翼龙中算得上是最高级的品种,而龙背上乘着的白疏羽更是实力深不可测。在毛团游说大龙王的过程中,白疏羽虽然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但他暗中有意无意地使得自己身上的真气流泻出来,笼罩在雪纹飞龙的四周,给萧昀天镇场。 感受到来人身上沉稳的气场和强势的真气,大龙王虽对来人抱有敌意,但也不敢妄动。野生的异兽未经驯服,本来就对人类非常警惕,再加上有翼龙族群曾与人类产生过纠纷,对人类抱有敌意,因而大龙王对于萧昀天的口舌攻势并不理睬。 游说了一会儿,见大龙王没什么反应,萧昀天悄悄地调整了策略。他一方面仍是诚心实意地继续游说着,邀请龙王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另一方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启了御兽印的统御之力。大龙王的戒心都落在白疏羽和雪纹飞龙身上,对自己不怎么在意,也让萧昀天悄悄钻了空子,不知不觉中被他的灵识影响了心智…… 红色的大龙王听着来自前方的呼噜呼噜声,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只希望毛团能快点放弃自己离开,但它没有想到的是,在它神经放松的时刻,御兽印的力量悄悄地潜入到它的意识之中。等它惊觉这一点时,已经晚了:一股来自外界的情绪不断地煽动着、驱使着它,龙王瞬间暴躁起来。 “吼呜——!” 一声焦躁的暴吼。红龙难受不已,利爪在悬崖的石壁上拉拉扯扯,石块不断地被它划掉,噼里啪啦地向下坠落。 红龙突然回头,眼神凌厉地瞪着萧昀天:它已经知道是这不起眼的小毛团在暗中搞鬼了!感觉受到了蒙骗的红龙顿时怒不可遏,它张大嘴巴呼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就朝着毛团直扑而来! 雪纹飞龙敏捷地向下一偏,闪过了对方的攻击。又是呼呼几声,红龙双翼一展,几个火球接二连三地向萧昀天这边喷了过来,它自己也在断崖的坡面上调转了个方向,朝着雪纹飞龙猛扑过来! “不好!” 白疏羽的这句不单单是针对暴怒着扑来的红龙——首领做出了攻击的动作,无疑是给它手下的其它有翼龙下达了同样的命令!一时间,断崖面上无数双翅膀扑棱棱地展开来,有翼龙们受到首领的感召,对着来人纷纷做出了发起驱逐的准备! 眼看着有翼龙群中一阵躁动,局面已然控制不住,萧昀天索性不再掩饰,一口气把御兽之力提升到了最高层!红龙受到御兽印的强烈影响,被强行修改了意志,即刻发生了混乱,身子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骨碌碌地打起了转儿。没多久,那巨龙呜了一声,竟是在极度挣扎之下失去了意识,身子一僵,向着深渊下方坠落而去。 眼见那红龙掉下了山崖,雪纹飞龙反应极快,向着漆黑的深渊几乎是垂直地猛冲下去。 “呼噜噜!” 坐骑眼突然垂直九十度地向下俯冲,龙背上的几只在惊讶之下来不及应变。除了白疏羽及时牢牢攀附在龙背上之外,棉被蜥、旋圈蛇和毛团三只一块儿被甩得脱离了出去。 “萧昀天!” 白疏羽眼疾手快,左手抓住龙背,腾出的右手精准地抓住了毛团的……屁.股,把它捞了回来。至于另外两个嘛——旋圈蛇顺势用长尾巴卷住了毛团滚圆的身子,身子一缩,也弹回到了飞龙背上;而棉被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空中手忙脚乱地乱抓一气之后,它勉强钩住了飞龙的脖子,狼狈地紧紧抱住“情敌”的躯干,吓得哆哆嗦嗦不敢睁眼。 飞龙向下急冲,终于赶在红龙坠地之前用前爪抓住了对方的尾巴。一阵令人难熬的急刹车……毛团晕头转向地睁开眼时,飞龙正小心翼翼地拽着红龙,往上飞去。 他松了口气,接着就发现,自己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白疏羽身前的衣服,而、而且,好像掐住了什么不得了的部位…… 萧昀天抬眼,正对上白疏羽的目光。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白疏羽脸色阴沉,“萧昀天,松开爪子。” 萧昀天急忙松开,看着白疏羽脸上隐隐忍着疼痛的神情,刚才被毛团慌乱之下掐住身前某处,他显然疼得不轻。毛团一下子脸红了。 “咳,皇上,我不是故意的……”萧昀天支支吾吾地,“而且,我的这是手,不是爪子啊。” “哼!爪子就是爪子,毛团是兽,又不是人类,怎会有手?”白疏羽冷笑了一声,“不要仗着你是异兽的形态,就可以做有伤风化之事。” 萧昀天嚷起来:“冤枉啊皇上!”看到白疏羽又恢复了他那副冷淡的模样,毛团皱起小脸,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皇上,你刚才不也抓了我的屁.股了吗?好痛的耶。” “你……!”白疏羽一下子噎住,他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毛团。萧昀天表情委屈极了,但内心里却忍不住偷笑。好吧,其实他也没说假话,方才白疏羽抓住他的那一下确实有点疼,但调.戏傲娇美人的感觉真是美滋滋~ 把大龙王托到断崖的山顶之后,白疏羽使出了少许灵力,让龙王醒了过来。 “站远一点。”他提醒周围的其他兽。见识过龙王威力的毛团立刻滚到了皇帝身后躲起来,但令人吃惊的是,龙王睁开眼后,却没有冲他们发作,目光呆滞地望着旁边的雪纹飞龙。 萧昀天对于它的状态表示略担心:大龙王不会是刚才被他搞坏了脑子吧?为什么看起来呆呆的?正要前去查探,但白疏羽迈步拦住了他的去路,示意他安静。 在萧昀天惊讶的注视下,大龙王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旁边的雪纹飞龙见状楞了一下,伸出前爪,轻轻地拍了拍大龙王的爪子。两只龙吼呜吼呜地交谈了一阵。 萧昀天听不明白,但他身边的另外两只却有了神奇的反应:旋圈蛇突然嘶嘶几声,猛地摇晃了几下,接着梆的一声,身子僵直地瘫倒在了地上。而那棉被蜥却忽然精神一振,喜形于色,搓起手来。 他不明所以,只见红色的有翼龙站起身,伏下脑袋,在雪纹飞龙面前点了几下。雪纹飞龙眨巴眨巴眼睛,抬头向着白疏羽望了过来。 萧昀天也疑惑地看向白疏羽。这两只龙到底在搞什么啊? 一刻钟后,毛团儿战战兢兢地趴在大红龙的背上,身后跟着一大群各种各样的有翼龙。在大红龙的左侧,雪纹飞龙呼应着它的啸叫,身上分别坐着悠然自得的白疏羽,瘫倒挺尸的旋圈蛇,和喜气洋洋的棉被蜥。 萧昀天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收服大计,居然是以这样狗血的方式结局:有翼龙的首领大红龙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下都没能动摇,最后却被雪纹飞龙英雄救美的行为所打动,欣然答应了前去墨城帮助飞龙的主人守城。——当然,这样的联手对于深受战争打扰的有翼龙族群来说,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毛团悄悄地看着飞龙背上的白疏羽。为自己的命运哀叹了一秒:同样是英雄救美,为什么我就没有飞龙兄这么走运?! 至于雪纹飞龙背上的另外两只……萧昀天对旋圈蛇的遭遇深表同情,而与此同时,这个结局对于棉被蜥来说,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咯~ 第48章 毛团开炮! 深夜。墨城外, 魔国军营。 白天如火如荼的战斗落下帷幕之后,士兵和将官们抓紧战争中难得的空隙时间进行休养。军营里静悄悄的,偶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经过。 军帐内, 魔国大军的统领风舞阳正原地打坐, 恢复魔气。连续两天的猛攻使得他的军队损耗过度, 然而本应该快速拿下的墨城却顽固得出人意料, 让这场战争陷入了相持的阶段。他内心闪过一阵躁意。 不过—— 等到明天, 这一切都将会改变。风舞阳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等到明天, 魔国的三万精锐援军就会赶到墨城脚下。这支专门用以攻城破阵的强悍军团,将会终结墨城的负隅顽抗。 马上就会结束了。 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流波动萦绕在风舞阳的身边。魔气的升腾降低了他对于外界的感知能力, 因此,他并未立即探知到那些正在慢慢逼近魔国军营上空的不明物体。 军营外三里处,高空。 “啊——啊嚏!” “毛团,捂住嘴, 别出声!” “呼噜噜……” 毛团委屈地眨巴着眼睛。皇上,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刚刚开春的白国夜晚实在是太冷了,高空里的冷风又这么强劲。毛团冻得哆嗦了两下, 转身钻进了白疏羽的怀抱里,毛绒绒的身子在皇帝温热的怀抱里轻轻蹭啊蹭。 “别乱动,这可是在打仗!”白疏羽在它圆滚滚的身子上掐了一把,口气严肃地警告道。毛团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 乖乖闭了嘴。 周围很安静。除了夜空里呼啸的风声, 和有翼龙们的双翼轻轻拍打的声音外, 什么杂音也听不见。 萧昀天向下方望去。远处平原上闪烁着点点灯火,那里正是魔国军队的大本营。 此时, 白日里持续作战的魔国兵将们在那里驻扎下来,抓紧停战的空隙进行调养休息。熟睡中的侵略者们不会料想到, 此刻从白天被他们围堵猛攻的墨城中,悄悄地开出了一支神秘的军队。而且,不是从陆上来,也不是从地下钻出来——而是从天上飞过来! 雪纹飞龙一龙当先,飞在最前面,它的背上乘着毛团和白疏羽;后方跟随着一百只体型轻巧的有翼龙。这是首发先遣部队。 在打头阵的这一队后方,隔着一定的距离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龙王,它的身后跟随着五百只大中型有翼龙,这些有翼龙的背上乘着的是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白国银卫队精英。他们训练有素,全副武装,乘龙行进在夜空之中,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一前一后的两个有翼龙方队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魔国军营的上空。距离越来越近,萧昀天甚至可以看清军营里巡逻士兵的大致容貌。 飞入一定的范围之后,飞龙悬停在空中,不再前进。白疏羽把毛团从怀里拿出来,放到一边,腾出了两只手。他的手心向上抬起,结出一连串的法印。 约莫过了十分钟,在白疏羽灵力强势的催逼下,军营上空的防御气罩微微地一震,几乎是不易察觉地被破开了一个缺口。 毛团以灵识连通了后方的有翼龙群,向它们发布了指令: 全员前进! 有翼龙们接二连三地从白疏羽打开的缺口处钻入魔国军营的气罩之中。这一下,它们和魔国军队之间便再无阻障了。 经过这些天的战争损耗,魔国军营的兵力还剩下约七成,但由于基数很大,其军营的规模仍是不可小觑。单凭白疏羽带过来的六百只有翼龙的攻击,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多少影响。 所以,在出发前萧昀天、白疏羽还有墨城的几个守将一起探讨了很久,力图想出能把有翼龙的战力最大化地利用的方法。毕竟,偷袭这种手段,第一次的效果必定是最显著的,所以要做到一次成功。 有翼龙们接连飞到军营上空之后,正巧,下方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听到上空传来的细微的空气震动声,有人向上抬眼看去——下一秒,他和他的队友们七横八竖地躺了一地。 萧昀天看着白疏羽的侧脸,果然,他浅色的双目形态已有了显著的变化,灵力从瞳孔的中心向着四周的目标扩散,在灵力的威压之下,前来巡逻的小兵很快就被震晕了过去。 “可以开始了。” 有翼龙们从军帐的上空一闪而过,空气中只留下隐隐闪烁着的龙鳞粉。 “龙鳞粉,是龙鳞之上滋生的附属物,易燃。有翼龙在遇上危险之时,会急速扑动双翼,将鳞片上的粉末扑散出去,再吹出火球,以增强杀伤敌人的威力。” 莫成威将军对有翼龙有较深的了解,他所待的莫家军曾经在有翼龙手下吃过亏,因而对龙鳞粉的威力印象深刻。他提出了这一点之后,白疏羽决定将这个特性在夜袭时运用上场。 有翼龙们向前无声地滑行着。沿路上遇到的巡逻队都被白疏羽及其卫队无声无息地干掉,他们一度潜入到军营的深处。 ===== “外面是何动静……” 魔国军营内。练功完毕的风舞阳蓦然睁开眼。从远处飘过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浪,这动静小得普通人几乎无法察觉。但风舞阳天生感官异常灵敏,他延展在外的感知网络捕捉到了来自军营上空的风吹草动。 “来人!” 有随从进入帐中来,“将军有何吩咐?” 风舞阳问道:“军营里,可有异常状况?” 随从行礼道:“将军,巡逻队刚刚来汇报过,营地里一切安好,没有异样。” 风舞阳沉默了片刻。“你下去吧。” 随从离开之后,风舞阳在榻上坐定。夜已深,应是休息的时分了。但长期以来在战场上练就的敏感神经,让他无法忽视从军营上空不断靠近的那股气流波动。 真的没有异常么? 想了想,风舞阳从手边拿起自己的黑色狐皮裘,小心地披在身上,向着营帐外走去。 今晚天空中乌云翻滚,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风舞阳拨开营帐的门帘,从内里走出。 “卫兵……嗯?” 他一愣。自己的营帐前空无一人,本该守在跟前的卫兵们居然一个都不在。同时,他还嗅到了一丝奇特的味道。 风舞阳顿觉不对劲。眼前有什么粉末一样的东西飘浮在空气中,在军帐前的火光下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几下,展开掌心一看…… “这是……!” 惊愕之间,突闻头顶传来异响。风舞阳迅捷地回过身,疾步退闪到一边。 只听飕飕几声锐响,一片白光急速闪过。在他一秒前呆过的地方,一排密集的锋锐冰锥深深地打进了地下。 风舞阳抬起头。他看着上方盘旋着的雪纹飞龙慢慢显现出的形体,微微冷笑。 “哈,竟敢深入到魔国的军营内部。白疏羽,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胆量。”风舞阳手心向上一翻,长弓受到召唤立刻浮现在他的手掌之中。魔人以自身魔气凝结为箭,搭在弦上,箭头直直地对准了飞龙背上的白疏羽,“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走!” 风舞阳的魔箭裹挟着强盛的杀意,飞.射而出。 雪纹飞龙没有躲闪,向着魔箭袭来的方向猛地扇了几下宽大的双翼。强劲的风力使得魔箭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从飞龙下方擦身而过,飞向远处的军帐。 一箭未落,风舞阳再度拉弓引弦,意欲再补一发。然而—— “轰隆隆!” 风舞阳仓皇回头,就见方才魔箭偏向的军帐那边,霎时间燃起了熊熊烈火,伴随着震撼的爆响。军营里一时间火光冲天,而且接二连三地,一座又一座的军帐被连续点燃,发出震天动地的剧烈爆炸。 “这……怎么可能!” 爆炸的气浪一圈圈地波及开来,风舞阳连忙向后撤去。不多时,他看见从军帐的火光中蹿出来几个人影,是侥幸逃出的伤兵。他们大声嚎叫着向他跑来:“将军不好了,军帐着火了,好多人被炸死了……” 是自己刚才射的那一箭的缘故吗……风舞阳惊慌了一瞬,接着便镇定下来。不,不会的,自己的魔箭就算被打偏后误伤了自己人,也只可能产生一次爆炸。而眼前这接连不断发生的爆响,又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一震,回头望着天空中盘旋着的雪纹飞龙,刹那间明白了过来。 那闪闪烁烁的红色粉末……原来是龙鳞粉! 自己射.出的魔箭速度极快,它在飞行中与空气进行剧烈的摩擦,其间产生的火花引燃了空中悬浮着的龙鳞粉颗粒。 他亲手制造了自己军营的爆炸。 而更可怕的是——而单单一只雪纹飞龙,不可能制造出如此庞大数量的龙鳞粉,足以让军帐发生大面积的爆炸。他打开自己的魔眼,将视野范围拓展到最大。 “果然……果然,好你个白疏羽!” 在风舞阳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军营里慌乱奔波着的士兵们也都不禁驻足,抬头看着空中的景象。 “天上来的……是什么怪物?” “是敌人派来的吧,是敌人搞的鬼吧!” “不好,快逃命啊!” 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持续隐形着潜入的有翼龙们,终于大规模地出现在了敌人们的眼前。它们的身影一只挨着一只,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夜空。 龙翼的扑打声近在咫尺,清晰地传入耳中。魔将转身,只见在雪纹飞龙的背上,一只雪白的毛团高高地站了出来。它迎风凛然而立,面对着数量繁多的有翼龙群,朝着下方魔人的军帐霸气地一指,下令道: “呼噜呼噜呼!” ——伙计们,开炮吧! 有翼龙们立刻听从了它的指令。 一瞬间,万炮齐发。 无数个火球如雨般向着地面上的军营砸了过来,引燃了低空里的龙鳞粉。 爆炸,一声接着一声。 风舞阳只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那样数量庞大的有翼龙群,宛如敌人在天空中布下的一张网。这张大网笼罩着魔国的军营,编织出火光绚丽的噩梦。 第49章 【高能】毛团砸脸! 在兽世, 受到驯化的家养异兽能听懂人类的指令,但野生异兽只能听懂异兽的语言。 于是乎,这场夜袭最关键一环的指令, 就由毛团来下达。这也是白疏羽带他来参加作战的缘由。 萧昀天居高临下地看着魔国的军营。在自己的指挥下制造出来的大片火光, 视觉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爆炸声由近及远, 烈火不断地扩大着燃烧的范围。 这震撼又凄美的战场。 “萧昀天。”皇帝在背后低低地叫了自己一声。 “呼噜?”嘿嘿——皇上, 我就知道你要夸我能干, 对不对? 白疏羽开口, 道:“从朕的胳膊上下来。你真的太重了。” 毛团一愣。方才,为了方便让后面的有翼龙都能听到毛团的指令, 白疏羽让它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把它向上举起。毛团便用后腿摇摇晃晃地直立起来,站得高高的,大有俯瞰天下、指点江山的凌云气势。无奈这团子近日甜食吃得太多, 体重也增加了不少, 还牢牢地抱住皇帝的胳膊不撒手,便令皇帝嫌弃起来。 看着白疏羽不容置疑的眼神, 毛团只好悻悻地从他的胳膊上爬下来。团子还不甘心,顺势想往美人的怀里钻,但白疏羽的手指在毛团的头顶一戳,圆乎乎的团子就咕噜噜滚到了后面去。 “准备返程。” 就在这时, 自下方冲天的火光中, 一道术法的光芒向上袭来。白疏羽和雪纹飞龙同时反应, 作出了防卫的姿势,但依旧被震得身形摇晃了一下。 毛团从龙背上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一片混乱的军营里, 隐约显出了一个人影。不过……模样似乎有些怪异? “呼噜?” 毛团好奇地往前探出身子,却被白疏羽一把拉了回来。 “不要太好奇, 这会害死你。” 说着,白疏羽把毛团抱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拍了拍飞龙的脊背。“快离开!” 飞龙调转身子,向着后方的有翼龙吼叫了几声。它们开始向着来时的缺口往回飞去。 突然。 “呼噜噜!” 萧昀天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只见在下方的火海中,一双宽大的黑色的羽翼伸展开来。跳跃的光影中,俨然是展开双翼的……风舞阳! 此时的风舞阳不知使了什么样的妖术。他从火光中缓缓走出,右侧的面部一切照常,但左侧的容貌已全然改变,一圈圈黑色的咒文自脖颈处爬到了他的脸颊上,漆黑的眼瞳也转为了深绿色。他的背后撑开了宽大的双翼,黑色的羽毛在劲风中飘零。 萧昀天倒抽了一口冷气。客观而论,原先的风舞阳单从容貌上来看,他面上带着魔人特有的妖娆之气,确实算是个美人;而如今他变化出来的这副有翼的形态,看上去就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魔一般恐怖。 “呼噜!” 皇上不好了,那风舞阳变身了! 话音刚落,只听后方轰轰轰传来几声巨响,那“变身”后的风舞阳紧追而来,双手推出数个黑色的火球,向着上空直扑而来。 白疏羽自身带有防御气罩,风舞阳打来的火球伤不了他,但没想到的是,那火球并不是直奔白疏羽而来,而是向着雪纹飞龙而去!火球来的下后方正是雪纹飞龙的盲区,它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躲过了前两发攻击,但最后一个火球却直直地打在了飞龙的尾巴上。 一阵剧颤。飞龙尾巴被冷不丁打中,瞬间失去了平衡,连带着它背上坐着的一人一团也坠落了下去。 “啊……” “呼噜……!” 飞龙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在了地上。白疏羽和萧昀天也从它的身上被甩飞了出去。毛团在地面上一弹,软绵绵的身子咕噜噜地滚远了。但白疏羽稳住了身形,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萧昀天在地上滚出了老远,才终于撞在了一块碎石上,滚动的身体停了下来。眼前不断旋转的星星终于消散之后,他惊讶地看到,在飞龙坠地之处,风舞阳正在向着白疏羽走去。他的手中捏拿着两条黑色的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将白疏羽的双手牢牢地拴住,令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好!萧昀天一惊,赶忙向前跑去。那锁链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深重的魔气,白疏羽的防御气罩只能保住自己不受术法攻击,却无法解开敌人的束缚。 眼见着风舞阳攥紧了锁链,顺着路径向白疏羽快步冲去,似是要对他近距离下死手。萧昀天顾不上害怕,飞快地朝着白疏羽跑去。 “呼噜噜!”毛团焦急地大声叫着。魔人,不许你伤害皇上! 白疏羽双手被缚,他能感觉到,从锁链上传来的魔气大幅增强了。他看着形态异化的风舞阳,心知今日这场夜袭深深地刺激了魔将的神经,让他在极度的暴怒之下直接现出了魔族的原形,力量比先前两人交手时还要强上许多倍。 看着风舞阳冷笑一声,顺着拉紧的锁链向自己走来,白疏羽眼神一凛,对毛团叫道:“萧昀天,过来!” 毛团快速地跑到白疏羽的脚边。萧昀天急道:“皇上,我该怎么做?” 白疏羽低头看了他一眼。 “你靠近朕。” 毛团忙按照他说的调整了位置。然后—— 白疏羽突然飞起一脚,向毛团踢了过来! 极大的力量让毛团登时腾空而起,快速地旋转着,向风舞阳飞去!由于白疏羽对其进行了真气力量的加持,被大力踢飞的毛团连续冲破了风舞阳的防御气罩,一路畅通无阻地向对方飞去。 “噗!” 毛团无比精准地砸在了风舞阳的脸上。 在砸中风舞阳的那一瞬间,正面相撞的巨大力量深深地刺激了毛团的身体。团子只觉得自己的皮肤上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身体一缩一松,不受控制地释放出了大量的电光。 “噼啪!” 强烈的电光闪过。 毛团和风舞阳的脸来了个正面接触,紧接着又因为撞击的反作用力,向天空反弹而去,圆团状的身体翻转着越飞越高。 “呼噜噜……” 毛团在空中高速旋转着越飞越远,眼前一片昏花,从心底发出绝望的号叫。 皇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呃……!” 猝不及防被白疏羽踢过来的毛团砸中脑袋,又遭到强烈的电击。风舞阳痛苦地低吟了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他手中的锁链因为正主受到的袭击而松开了。 白疏羽趁机从它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他右手一翻,一把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向前连挥两下,巨大的气浪把风舞阳连同他的魔缚锁链一起掀飞了出去。 在击退风舞阳之后,白疏羽疾步回身,飞快地向前追去。 远处的空中,一团雪白的身影正从高空中翻滚着向下坠落,伴随着绝望又惊恐的呼噜叫声。 眼看着毛团就要脸朝下栽进地里,先前跌落在地的雪纹飞龙这时已经苏醒过来,长长的尾巴一扫,缓冲了毛团的下落速度。白疏羽趁着这机会向前一扑,终于险险地把毛团接在了怀里。惯性使得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几步,终于稳住身体,停了下来。 “萧昀天……你还好么?” 怀里的毛团两眼紧闭,滚圆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短短的四肢无意识地摊开。白疏羽粗略查看了一下,发现毛团大约只是被刺激得昏了过去,并没有受皮外伤,暂时松了口气。 事不宜迟。敌方的士兵们已经开始着手反应,每多留一刻都会更加危险一分。他抱着毛团乘上飞龙的脊背。飞龙忍着尾巴上传来的疼痛,努力向着前方飞去。 萧昀天自一片混沌中醒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正埋在皇帝精致的白色长袍中,鼻子能嗅到熟悉的淡淡清香。 “醒了?” 毛团呆滞地看着白疏羽。“呼噜……” 片刻后,萧昀天回想起他在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 “呼……呼噜噜!” 皇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白疏羽感受到怀里毛团的扭动,他微微皱起眉,低下头刚准备呵斥住团子的乱动,却看到了毛团极其委屈、极其悲愤、极其惹人怜爱的一张脸。 毛团咬紧了牙关,脸蛋也因着它的这个动作而鼓了起来,嘴巴嘟起。紫色的大眼睛瞪得更大更圆,眼眶里一瞬间盈满了晶亮的泪水,变得眼泪汪汪。 “呃……!” 白疏羽被毛团委屈巴巴到极点的表情吓了一跳。这还不算完,当他努力绷住脸把目光移向旁边的时候,毛团握紧了小拳头,在他的胸口上一下一下地捶了起来。 毛团的拳头没有多少力道,但白疏羽却因着这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而充分感受到了对方委屈幽怨的情绪。 他轻咳了一声,伸手挠了挠毛团的头毛,解释道:“朕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两手都被控制住不能使用术法,瞳力也来不及反应……若是没有‘借助’你来击退风舞阳的话,恐怕现在朕和你都会被对方俘虏或杀死。你身体防御能力很强,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 白疏羽这话没能说完。因为毛团攥紧了白疏羽身前的衣襟,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白疏羽,委屈得异常顽固。 “好了……萧昀天,朕这次是对不住你。”白疏羽在毛团身上轻轻抚摸几下,安慰道,“这次多亏了你的存在,朕才能……” 话音未落,毛团嘴一张,大声哭了起来。 “呼呼……呼噜呼噜……呼噜噜!” 泪水从毛团紫色的大眼睛里疯狂地往外溢出,瞬间浸湿了皇帝身前的衣衫。这样巨量的泪水滔滔喷涌而出,让白疏羽简直怀疑这货是不是身子漏水了。 毛团用短爪捂住脸,滚圆的肚皮一起一伏,抽抽噎噎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当中确有浮夸的表演成分在里面,但说实在的,萧昀天这回也是真的伤心了:皇上居然把他当足球踢,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害得他在空中旋转着弹了好几个来回,差点吓个半死!就算是为了对付敌人,这样的行为也令他伤痛欲绝…… “好了好了……朕错了,好不好?下次绝不会在没有告知你的情况下就利用你。你原谅朕一次,好吗?” 平日里冷冰冰的高傲皇帝,破天荒地露出罕见的温柔神色,耐心地哄着怀里“号啕大哭”的毛团。 隔着指缝,萧昀天偷偷地观察着白疏羽无奈又努力哄着他的神情,颓丧的情绪逐渐好转。但这样的良机不可浪费,毛团故意不回复白疏羽灵识的询问,不停地哭叫着。 见自己怎么也劝不好,白疏羽也有些沮丧了。他闷闷地道:“萧昀天……朕也给你道歉了,你怎么还在哭?不然这样……等回到城里之后,朕命人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肉羹和糕点,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也不说你长得圆了,行不行?” “呼噜呼噜……”毛团哭得更伤心了,圆滚滚的身体竟抽搐了起来。 “唉……”白疏羽叹了口气,把毛团抱起来,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它的身体,“你究竟要朕如何是好?” 在捂住脸的短爪的遮掩之下,毛团眼珠转了转,想到了不错的点子。 它放下爪子,趴在皇帝身前,用灵识对他说道:“皇上,毛团要亲亲!” 第50章 毛团要亲亲 “什么?!” 这话惊得白疏羽手一松, 差点把毛团扔掉。 他自幼性子就孤僻冷淡,极少与人近距离地接触,再加上出身尊贵, 周围人对他均是又敬又畏, 更不要说有过什么与人亲吻的经历了。没想到这毛团这么大胆, 居然向自己索吻? 他定定地看着眼神坚定的毛团,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皇上……” “朕拒绝。朕……朕不喜欢和人这么亲密地接触。”白疏羽别过脸去, 他白皙的脸蛋上透出一丝红晕。 皇上害羞啦? 惊讶地看到这罕见的一幕, 萧昀天登时兴奋起来,先前故意装出的委屈巴巴全都抛到了脑后, 一心只想调.戏这位冰山美人。 “皇上,毛团要亲亲!” 即使是有着毛团的外表,萧昀天在心里一直坚信自己是一名人类,他不太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成一只毛团来看待, 更不喜欢用自己的皮相刻意卖萌。但这次, 他出人意料地舍弃了自己的节操,在美人面前卖起萌来, 只为得到美人的香吻。 白疏羽余光里看到毛团瞪起圆溜溜的眼睛,鼓起脸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猛地一震,冰窟般的内心差点被萌化了。 不行, 作为一国之君, 朕要矜持, 一定要矜持! “萧昀天,你怎么说曾经也是人类, 怎能做出如此……如此不堪入目的姿态?”他艰难地搜寻着词汇,说道。 “不堪入目?才没有, 皇上你口是心非。” 毛团钻进了白疏羽的怀里,努力抻直了身子,顺着雪白的衣襟往上爬着,向白疏羽的脸蛋扑过来。 “你……萧昀天,你真是无法无天了!”面对毛团厚颜无耻的“正面强攻”,白疏羽又惊又气,一伸手捉住那软绵绵的背部,使劲把毛团从自己的脸上拉下来,“难不成你毛团当得久了,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只异兽了?” “哈,皇上你耍无赖——之前我向你告白的时候,你偏说我只是个毛团,不肯正面回应我。现在,又记起来我是人类啦?” “你……” 白疏羽被生生噎住。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今日换作是他被萧昀天给绕进去了。 “噗嗤、噗嗤”,毛团将自己长长的红舌头当作武器一样“发射”了过来,险些弹到皇帝的脸上。皇帝身手敏锐,右手两指一伸,将毛团的长舌头牢牢夹住。 美人冷哼一声。“你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无论变成人类还是变成毛团,都是一个德行。” “皇上别想转移话题——快来亲亲毛团!” “亲……亲你个头!”白疏羽憋了半天,居然爆出一句“粗话”来,出身皇族行事优雅的他,对这蛮不讲理的家伙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呜呜——我就要!我就要皇上来亲我!”为了达成目的,萧昀天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节操。软绵绵的毛团在美人的怀里蹭来蹭去,见对方一副岿然不动的僵直状态,索性在他面前疯狂地打起滚来,短腿狂踢。 “萧昀天,你,你莫要再滚了!”龙背上的空间有限,任白疏羽一直躲闪,也无法摆脱这个恶魔团子的纠缠。“你……你成人的年纪少说也二十出头了,怎么说话做事还这般没羞没躁的?像个不知事的孩子一样打滚撒泼,这还了得?成、成何体统?” “好啊好啊——毛团是小屁孩,皇上是文绉绉的老古板。这可以了吧?” “唉。”白疏羽无奈地叹气,妥协道,“朕先前踢了你,你身上太脏。等到回去之后洗干净了,朕再亲你,这样可好?” 萧昀天垂下眼睛。毛团的毛发在之前的行动中确实被弄脏了,而面前的皇帝又是最有洁癖的,勉强他去碰现在的自己也比较不近人情。想了想,萧昀天终于退步道:“那好吧,不过皇上可不能言而无信哦。你欠我一个吻,在这儿给记上账啦。” “唉……知道了知道了。”白疏羽摇摇头,在毛团的肚皮上猛戳了一下,“真拿你这无赖没辙!” 空中,雪纹飞龙忽然仰起脖子,长啸了一声。萧昀天和白疏羽向前看去,他们已经飞入了墨城之内。 深夜的墨城上空静悄悄的,唯有细微的风声传入耳廓。得到了白疏羽承诺的毛团终于消停下来,静静地趴在皇帝的怀里。周遭太过安静,疲惫不堪的萧昀天只觉得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 白疏羽看着怀里的毛团闭眼打起了呼噜,嘴角流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 “唉……变成毛团的时候都这么能闹腾。等他要是真的变回了人形,朕怕是没法像现在这样轻松应付过去了。” ===== 萧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在温暖的被窝里赖了会儿床,忽然,他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白疏羽给过的许诺,立刻清醒了过来。 毛团翻了个身,在被子里摩拳擦掌:嘿嘿,皇上,今天你可逃不脱了! 萧昀天看看外面的天色。以往到了这个时候雁秋都会进屋来帮毛团梳洗,给他带吃的,可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萧昀天心下有些疑惑,这雁秋究竟是睡过头了呢,还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所以没来? 耐不住磨人的等待,毛团踢开被子跳下了床,向着屋外咕噜噜地跑去。 刚出门,就听前方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萧昀天吃了一惊:在这莫府的院子里居然会有女性在大声地说笑。他跑到庭园的草丛后面藏起来,远远地看见几个女子欢天喜地地走过来,其中就有雁秋和大尚宫,还有几个他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女官。 奇怪,她们平日里都十分循规蹈矩,从来不会在院子里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今天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忽然听雁秋叫了一声:“仙团,你在这里呀!”抬眼见她朝着自己跑过来,扒开小树丛,伸手把毛团抱了出来。 “仙团,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哟……” 毛团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事情能让雁秋乐成这样? 雁秋猛地把毛团按进自己怀里,欢喜地高声说道:“墨城外面的魔国军队退兵啦!” 毛团一愣。被雁秋搂得紧紧的,快要透不过气来,同时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 “呼噜呼噜……”雁秋,你快把我憋死了…… 发现毛团不舒服地在自己怀里扭动着,憋得连连咳嗽,雁秋这才把臂膀松开来。萧昀天惊见她眼中已有了泪光,竟是喜极而泣。 “昨夜仙团跟随皇上前去夜袭敌人的军营,让他们损失惨重,魔国那边下达了命令,让他们的将领把军队撤离了墨城。”大尚宫见状,对萧昀天补充说道,“魔国那边的军队撤走了,白启明的军队也撤到了墨城的三十里开外进行休整,墨城的防御压力减轻了很多,南方的支援线也逐渐建立了。现在胜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墨城,城内的人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这的确是值得欢呼的大好事。魔国的帮凶撤离之后,城外只剩下白启明自己的军队,防守压力骤然小了很多,再加上这些天的持久战终于等来了南方的支援,这场艰难的墨城守卫战无疑是白疏羽这方赢得了胜利。 “呼噜呼噜!” 没有理由再淡定下去了,毛团高兴得也像她们一样大叫了起来。一激动,团子禁不住从雁秋的怀里蹦了出来,落到地上,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兴奋地跳起了踢踏舞。 女官们三三两两地诉说着欣慰与激动,而在庭院外逐渐向这里靠近的人们,也忍不住打破了莫府惯有的宁静,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接连出现在萧昀天的面前。莫将军领着骆诚将军,后面是他们的一众部下,莫将军的随从冬明等人,还有莫府的莫夫人白氏和其余一干人等。他们说说笑笑着走进院子里来,莫府上下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莫夫人提议要在莫府内摆上筵席,请莫将军的亲友们在内庆祝,此话得到了莫将军的赞同。莫府办事向来和主子莫成威一样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天晚上,趁着战时难得的空闲,莫府摆起了筵席来款待莫将军并肩作战的将士们。 由于南方来的粮食补充还未赶到,城内的粮草不宜过多铺张,因此筵席菜式的份量并不大,精致程度也一般,但诚意满满。在座的将领们都饮了不少酒,莫成威惯来待属下十分亲切,因而人们彼此之间都少有客套,喝了个痛快。人们普天同庆,没有阶级地位的隔阂,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仙团,来吃点东西。” 在筵席的边缘,雁秋将毛团抱在膝上,边与要好的女官们说笑着,边喂毛团吃东西。见毛团明显对眼前的食物心不在焉,而是一反常态地东张西望,雁秋不禁问道:“仙团在想什么呢?” “呼噜……” 萧昀天轻轻叹气。唉,还能想谁呢,当然是在想美人皇上了——皇上他一整天都没有回到莫府,不知身在何处,又在忙些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萧昀天忽然看到门口走过来了一列人影。白疏羽在侍从们的簇拥下款步走来,他身上的军服还来不及换下,长长的袍子拖到地上。莫府院子里的灯火衬得他的脸庞柔美非常。 酒宴上的人们见皇帝出现,纷纷离席行礼。白疏羽摆了摆手道:“都不必多礼。”他走到近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莫成威将军连忙上前为他斟了一杯酒,又命人摆上碗筷。 而来的除了白疏羽,还有另一个人。 跟在白疏羽身后如影随形的黑衣卫官,正是多日不见的夜莺!当日他在兵楼上为萧昀天挡下了来自魔人的突袭,因此身负重伤,好在此刻他的伤势已然痊愈。 故人重逢,当然要喝两杯呀! 毛团从面前的桌案上拿了一只小酒杯,然后自雁秋怀里跳出去,向着白疏羽和夜莺跑去。 第51章 毛团歌舞秀 白疏羽正和酒宴上的将士们饮酒, 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夜莺最先反应过来,但转头一看,却是一团雪白的身影悄悄地靠近过来, 故意鬼鬼祟祟的。 见是毛团过来, 夜莺放松下来, 冲着它笑了笑。萧昀天这才发觉, 这位卫官长大人长得也挺帅的, 剑眉星目, 眉宇间透着英气,是和白疏羽截然不同的风格。只是自己先入为主地看上了冰山美人, 所以一直忽视了皇帝身边的其他人。 哎,白国还真是盛产美人的国度啊! 其实客观来说,魔国的风舞阳长得也不错,与夜莺一样都是一袭黑衣的装束, 但相较于夜莺的英姿挺拔, 风舞阳总给人以阴冷诡异的感觉。 “呼噜呼噜!” 白疏羽低下头,正看见毛团咕噜噜跑了过来。他随即想起前一天晚上给过的允诺, 呼吸一滞:这傻毛团,该不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他索吻来了吧? “呼噜……” 白疏羽把目光避到一边,并不直接看他,而是闷闷道:“萧昀天, 你找朕做什么?” 萧昀天一愣, 看到皇上对自己避而不见, 白皙的侧脸透着红晕,想来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以为自己要他当众兑现承诺了?嗨,这怎么可能呢, 皇上可真是多虑了,毛团也是知道分寸滴,索吻什么的就留到我俩独处的二人世界里再做吧! 毛团跳到白疏羽的面前,用后腿支撑着直立起来,短爪前伸,向他举起了酒杯。 “嗯……?” “呼噜呼噜。” 一旁莫将军看了,笑着对白疏羽说道:“皇上,仙团看来是想要向您敬酒呢。” 不愧是莫将军,真是好眼力啊!毛团眨眨眼睛,抻直了身子,高高地举起手里的空酒杯。莫成威见状,想要起身去帮毛团倒酒,但白疏羽却抬起了一只手臂,阻止了他的行为。 “萧昀天,你可以向朕敬酒,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即兴表演一个节目,以庆贺墨城守卫战役的初期阶段性胜利,为在场的将士们助兴。” 啊呀?这突然提出的要求让萧昀天不禁一愣。看到白疏羽波澜不惊的面庞下暗含着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萧昀天知道皇上在有意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不同于此前的萌兽选秀大会,这回的萧昀天可是什么也没有准备。 但皇帝的提议显然得到了在座各位的热烈响应。由于这场酒宴是莫府的家宴,准备得较为仓促,也没有歌舞音乐之类的娱乐节目来助兴,因此皇帝提出要让毛团来表演节目,也受到了在座众人的期待。军中之人性子豪爽,没有太多顾虑,他们纷纷拍掌欢呼起来。 “仙团,来一个,仙团,来一个……” 萧昀天看向白疏羽。皇上,我可是半点准备也没有啊,这可如何是好? 毛团冲着皇上挤眉弄眼,但白疏羽完全无视了他的暗示。旁边的莫将军喝多了酒,也扯着嗓子大声地嚷嚷起来:“仙团,快给大家跳个舞!” 正在喧闹之际,只听门口传来了温柔的女声:“院子里这么多人……哀家似乎赶上了热闹的时候。”来人竟是白疏羽的母亲,太后温氏。 宴会上的将士们急忙停止了喧哗,起身向太后行礼。太后由左右的侍女搀扶着,面上气色不大好,但笑容十分舒心。她示意将士们归位就座,径自朝着白疏羽这边过来。 白疏羽连忙站起身,为太后腾出位置。 “您今日怎么突然前来……”白疏羽显然对太后的出现也感到有些惊诧。他握住她的双手,将她请到座位上,柔声询问道,“您身体可还好?” “哀家很好……刚听说了墨城守卫战告捷、敌人撤兵的消息,哀家病况好转,心情也好了太多,就想着出来走走。” 太后慈祥的目光落在白疏羽的脸庞上。“皇上最近消瘦了不少。”她心疼地道。 “母亲,孩儿无事。现下白启明那边已经撤军整顿,墨城这边有了充足的休整时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辛苦了。”白疏羽低声安慰着她。 太后的目光下移,落到萧昀天身上。她伸出手来,在毛团的身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仙团还是这么可爱。”她的手非常轻柔,毛团禁不住眯起眼睛,感到很舒服。又听见她说道:“仙团多才多艺,聪明机敏,何不以自身才艺为此宴助兴?” 她说完这话后,白疏羽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以眼神示意萧昀天,道:“既然太后想看,仙团当然也不会再推辞。是不是,仙团?” 白疏羽的眼神里带着些警告和催促的意味。即使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萧昀天也不能再推三阻四了。一来他对温柔的太后很有好感,二来她又是白疏羽的母亲。自从雪城兵变以来,太后被护送出宫之后一直呆在莫府幽静的后院里养伤,萧昀天许久不曾见她出来走动。太后难得今日心情不错,出来透气,自己没什么理由再当缩头乌龟。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萧昀天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来到桌前的空地上。表演什么好呢……今日人们庆祝战斗的阶段性胜利,作为大学的文艺部前副部长,本毛团就来献歌一曲! 毛团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在众人的期待下,开口唱道: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噜……” 萧昀天鼓足了劲,赌上自己大学学生会文艺部副部长的尊严,唱得深情又激昂。从其投入的面部神情和拳头紧握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它唱得格外卖力又动情。然而…… “仙团在做什么呀?” “它是在说话吗,还是在诵读诗歌?” “这样也算是表演节目?” …… 毛团自顾自地唱了一会儿,耳朵里听到底下观众的反应不大对劲。到后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团子忍不住睁开了眼。 “呼噜?”毛团非常不解,看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他呆住了,忽然想起来:难道其他人听不懂他在唱歌? “萧昀天,你在做什么?这就是你的表演?” 白疏羽蹙起眉头,直直地瞪着萧昀天。皇上看起来有些生气,他大约以为萧昀天是在耍自己。 ——其实,皇帝还真的是冤枉他了。虽然歌词都是呼噜噜,但歌声听在萧昀天自己的耳中还算是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然而——毛团作为异兽,其生理结构与人类有很大的差别,听觉感官也比人类灵敏了很多,因此萧昀天自己能听出自己歌声里的旋律和节奏,而在在场的人类听来,这一连串的呼噜呼噜毫无意义。 见自己努力唱的歌并没有受到人们的好评,毛团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来,软趴趴地仆倒在地。 这时,见毛团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太后说话了。她的语气依旧很温柔:“仙团是在唱歌吧。看得出来,它唱得很认真,可能……只是凡人无法听懂它在唱什么,但它为战胜而庆祝的心情,哀家能够领会。” 毛团身子一震,又振奋起来。 萧昀天满怀感激地看着太后: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性啊,不愧是白疏羽的母亲!然而——太后在众人面前为他解了围,但若没有实际行动,拿出点真功夫来亮相,人们只道是太后包庇毛团,而小瞧了自己的本事。 想到这里,萧昀天沉下心来想了想,决定给在场的人们来一段绝活。早在御兽宫的时候,他便表现出了不俗的街舞实力,现在场地够用,来一段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想着,毛团双手缩起,后足着力,脸朝下倒立着,在光滑的地面上快速地旋转起来。 “呼噜噜!”都给我看好了!!这可是本毛团的绝活—— 毛团旋圈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配合着各式的扭动、跳跃,雪白的身影飞速地旋转着,大秀热舞,看得在场的人目不转睛。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萧昀天边在心里默默地喊着拍子,唱着旋律,在地面上像陀螺一样奋力地舞动。 “好!好啊!”逐渐地,有各种喝彩的声音传来,人们被毛团不遗余力的表演所感染,兴奋地拍掌叫好。待到萧昀天终于喘着气停止了旋转,他抬眼看到皇帝和太后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知道自己的表现总算过关了。 由于萧昀天的精彩表现,傲娇的皇帝也终于接受了他的敬酒。莫将军帮着在毛团的小酒杯里倒上酒,毛团吃力地举起酒杯,和皇上修长指间的酒杯碰了一下。 “呼噜……” 不得不说,皇上在周围一大群闹哄哄的粗糙老爷们之中,真是被衬托得貌美如玉,赏心悦目。 在酒宴上吃饱喝足之后,毛团瞪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盯着皇帝。白疏羽叹了口气,对毛团低声说了句:“晚上去朕的卧房吧。朕也好多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正好,毛团来给朕暖暖被窝。” 但萧昀天只听完了前面一句话,他顿时乐不可支。白疏羽看着毛团颠儿颠儿地从座上离开,向着院外跑去,闷闷地吐了口气。 ===== 待到晚宴结束之后,白疏羽将母亲送回了屋内,然后回到自己的卧房。洗漱完毕之后,他走进内屋,往床铺上瞅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毛团。反而—— “皇上,好久不见。” 一名穿着便装的少年斜斜地倚靠在墙边,对他露出带着几分醉意的微笑。 皇帝惊讶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于是那少年向他走近了过来,大方地笑道:“皇上叫我前来作陪,怎么现在却呆住不动了?” 白疏羽望着他。 “你是萧昀天……” 少年一笑,应道,“是我了,皇上。” 第52章 萧昀天的告白 见白疏羽只是站在原地, 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有戒备之心,萧昀天停住了脚步。 “哈哈。”少年伸手挠了挠头发,“皇上, 我积蓄了好久的灵力, 难得凝成一次人形, 不会把你吓着了吧?” 白疏羽微微蹙眉, 轻咳了一声, “萧昀天, 朕想要一起共眠的是毛团。” 萧昀天耸了耸肩,“我是毛团, 毛团也是我。”他指了指床头柜,那上面摆放着意识离体的毛团身体。 “好不容易变回人形,我得好好把握这珍贵又短暂的时光。”少年轻笑一声,道。 白疏羽认真看了看他。面前少年的这副模样是他曾见过的, 一次是在御兽印的空间内部, 另一次是在冲入战场的飞龙背上。他的服装无论何时看起来都与这里格格不入,而他本人更是——在白国, 能这样随心所欲地与君王说话的,大约也就只有萧昀天一个人了吧? 他移步向自己的卧榻走去。 萧昀天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跟了上去。白疏羽立刻回身问道:“你要做什么?” “哎哎,皇上, 我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坏蛋。”萧昀天眼珠转了转, “咳, 只是您之前的承诺……” 白疏羽不答话,低着头走到床头柜旁边, 从上面拿起了软绵绵的毛团。 萧昀天看着他的举动。在这之前,他曾脑补了变回人形之后要对皇帝所做的酱酱酿酿的各种好事, 但在真正面对白疏羽的那一刻忽然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也许是变换的皮相会予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作为毛团时他可以在白疏羽的怀里打滚撒泼,但变回人形之后,似乎就不怎么适合再无理取闹了。 “哼。” 白疏羽自顾自地抱了毛团钻进了被窝,并不理睬萧昀天。 “离朕这么近做什么?” 萧昀天无辜地看着他:“皇上,我来找你兑现昨晚的承诺。” “向朕要亲亲的不是毛团吗?朕可没有答应过要亲吻一个男子。” 说着,白疏羽把毛团本体从怀里举起来,当着萧昀天的面,在毛团的脸蛋上亲了两下。 “好了,完事了。” 白疏羽抬起浅色的眼眸,笑眼盈盈地看着萧昀天,“承诺已经兑现了。不论是萧昀天还是毛团,从此往后朕都不欠谁任何东西了。” “哈。”萧昀天无奈地一摊手,摇了摇头,“皇上,你还真是狡猾。” “快从朕榻上下去。” 少年笑道:“可是皇上不是说了,让我来给您暖暖被窝的吗?现在毛团的灵识不在体内,它的身子也变凉了喔。” 白疏羽轻哼一声道:“那就快点变回来。除了毛团之外,朕不会让其他人靠近朕的卧榻。” 看到白疏羽虽然把眼睛转向了另一边,但侧脸白皙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红晕,目光不安地躲闪着,萧昀天心知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拒绝自己。想到这里,他慢慢靠近了过去,在白疏羽的耳边轻轻说道,“毛团凉了也没关系,我的身体还很温暖……” 萧昀天的手指穿过白疏羽银白色的长发。他的发丝光滑又柔软,令萧昀天忍不住留恋那丝滑的触感。 “这发簪……是新换的?” 白疏羽愣了一下,点点头:“唔……之前的那支失踪了。可能也找不见了吧。” 白疏羽此前曾冲入敌阵中作诱饵,头上的发簪在躲避风舞阳的攻击的时候掉在了地上,落入乱军之中不知所踪。现在他也换上了新的发簪,但萧昀天总觉得之前的宝石发簪更加匹配他的发色。雪白的长发配上血红色的宝石,看上去就像纯白中的一点红,有画龙点睛的奇效。 说着,白疏羽也转过眼来,打量着萧昀天的装束:“其实朕有不少发簪,几乎可以每日换着用。”他的目光落在萧昀天的头顶,“不过,你的头发太短了,也用不上簪子。如若有机会,朕倒是想看看你留长发会是什么模样。” 白国的绝大多数人都留着长发,无论男女。因此,短发现代人装束的萧昀天看起来风格迥异。 “长发是好看,但是上战场和干活的时候总觉得会很麻烦。”萧昀天随手撩了一下白疏羽的长发,“不过,”他诡秘一笑,“皇上还是留长发最好看,‘白长直’,简直就像仙女一样……” “仙女?”白疏羽有点懵,他皱了皱眉,“朕可不是女人。” “唉,这个词重点在前一个字,‘仙’。皇上要是不喜欢的话,叫‘仙子’也可以。” 白疏羽难得被他说得笑出声来:“行了,好容易凝成人形,就一个劲地贫嘴。”他搂紧了怀里的毛团,“朕还是喜欢小毛团——虽然呼噜呼噜的不知所云,但总比现在要安静一点。” 萧昀天也笑道:“皇上嫌我吵,我不说话就是了。”他靠上前去,像白疏羽搂住毛团一样,把皇帝轻轻地搂在自己怀中。 白疏羽惊道:“萧昀天,你……”就见那人的脸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一时间只听见彼此略为急促的呼吸。他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发烫。大概又脸红了吧。 他听到萧昀天在自己耳畔轻声唤道:“皇上……” 白疏羽有些紧张地:“嗯。”他被无数人叫过无数次“皇上”,可今日这词听在他的耳中却牵引起内心奇怪的悸动。 “皇上还记得吗,之前想亲口听我说的话……” 白疏羽立时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向来淡定的他有些慌乱起来。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萧昀天的衣服,他刻意维持着与对方间隔的距离,却又舍不得让他离开。 朕在想什么呢?——到底是推开他,还是想要留下他? 不知道。 萧昀天注意到白疏羽轻微的颤抖,笑了笑,说道:“皇上你别这么紧张,弄得我也好紧张。” 白疏羽咬了咬朱色的润唇,道:“是你要找朕说话,你自己紧张什么。” 萧昀天用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让白疏羽抬起脸。他看着那双淡色的眼眸,与他对视着。 “皇上知晓我要说什么吗?” 白疏羽哼道:“你上次还是毛团的时候就说漏了嘴,你的那点心思朕怎么不知晓。”上次他接连的发问让萧昀天不慎说穿了心思,但由于当时的场合十分不正经,再加上萧昀天又是一副蠢萌毛团儿的形态,白疏羽自然也没有把他半开玩笑得来的“告白”当回事儿。 而这次,萧昀天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到少年在自己身侧的每一次呼吸,感受到隔着单薄衣衫传来的暖热体温。 白疏羽从小到大,无论是作为皇储还是即位为皇,他听过最多的臣服与遵从,而向他表明超出君臣关系的心意的话语,他从来没有听到过。 冷情或许不是每一位帝王的天性,但它是帝王应该做到的职责。在年轻的儿子将要继承自己的重任之时,白疏羽的父亲曾这样叮嘱过他。 “帝王可以想得到许多样东西,但这种贪婪必定是平均的,要对所有的物事需要保持着同等的贪心——而一定不能只对某一样东西产生强烈的意愿。因为博爱的欲望能造就野心,而单一的欲.望只会生产弱点。” 年轻的白疏羽当时并未太明白父亲嘱咐的这句话的意义,但他从那时就下了决心,对周围的一切事物——无论是美好的,丑恶的,友善的,疏远的,都要保持相当的距离。他营造出无形的“界限”。在他的“界限”内只可以存在他一个人,任何的闯入者都会降低他的安全感,引起他本能的戒备。 于是,他逐渐被人们看作是不可僭越的冰山,身边没有人敢反对他,也自然没有人能够真正亲近他,了解他。 更没有人说过爱他。无论是“想要说”,还是“敢于说”,都没有。 除了毛团之外——或许因为是“天外来客”的身份,萧昀天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兽世大陆的一只异兽,因而内心也很少真正承认这异世的君臣、阶级、地位……诸如此类的鸿沟。 他从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顾忌,内心剩下的只是单纯的心意而已。 他大约是头一个向朕示爱的人了。 白疏羽头脑中的想法接连不断,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倘若真的听萧昀天说出了那句话,他甚至无法预料他自己将要如何去应对。 他会如何回答他? ——只有在萧昀天开口了之后,他方能知晓。 白疏羽静静地待在萧昀天怀里,他感受到少年的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自己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皇上……” “嗯?” 萧昀天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皇上……你脸色不大好,很苍白。” 白疏羽叹气道:“不知怎么,朕有些害怕,觉得心里慌。” 萧昀天静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道:“皇上是对我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有压力么?” 白疏羽略一迟疑,“你这么说,可能是吧。” 萧昀天认真地盯住他的眼睛。忽然,他开口道:“皇上不必心慌,也不必有压力。因为我接下来想要告诉皇上的话,并不会给皇上增添更多的负担。” 白疏羽抬起眼睛,也看着他。就听萧昀天爽朗一笑,在白疏羽面前慢慢俯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他的手,道:“今天算是正式地说给皇上听吧。请皇上相信,我,萧昀天,或者说,毛团……会竭尽我所能,永远守护白国的君王。” 白疏羽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颤:“你的起誓,是以御兽印的契约兽魂的身份,还是以你萧昀天个人的名义?” 萧昀天郑重道:“我向皇上起誓,既是以御兽印的契约兽魂的身份,更是以我萧昀天个人的名义。” 一阵沉默。白疏羽忽然问道:“萧昀天,如……如果没有御兽印的契约,你是不是终有一日会离开朕?”他的声音中带着些哽咽,以及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的伤感,“如果不是御兽印将你留下来,你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故乡的,对吗?” 白疏羽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萧昀天的眼瞳。他终于知晓自己一直以来的犹豫和焦虑是什么了——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他对自己和萧昀天之间的牵绊并不自信。 帝王从来都是敏感多疑的生物。 萧昀天在多日的相处中,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在外人面前,白疏羽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因此,对于毛团日常的“勾搭”与讨好,他的回应从来都是亦真亦假,不带正经。有些不便对旁人说的话,他也只愿意对毛团说,因为毛团不会说话,不会把他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两人之间保持着这样亲近又疏远的特殊关系,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白疏羽内心深处的害怕吧——害怕萧昀天只是一个暂时的同路人,害怕有一天这样唯一一个能与自己交心的人也突然离开。可以说,正因为萧昀天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白疏羽既亲近他,亦疏远他。 想通了这一点,萧昀天露出安抚的笑容。 “皇上不必多虑……事实上,我即使不是所谓的契约兽魂,没有被御兽印绑定,我也不会轻易离开皇上。” “……为何?” “因为……哈。如果我说,我对皇上是真心的,皇上会相信这个理由吗?” 白疏羽怔怔地看着他。 “我对皇上是真心的”……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良久。一时间,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我说这句话,不是向皇上要求什么。我既不随意予皇上承诺,也不向皇上强求答案。”萧昀天耐心地微笑着,“皇上只需安心地知道,无论是毛团还是萧昀天,都不会离开皇上。” “萧昀天……”白疏羽稳住心神,终于还是忍不住慢慢道,“朕能问问你……你为何会对朕……?是因为朕是君王的身份吗?还是因为朕的相貌?或者是别的什么……” 白疏羽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衫的一角。说来也奇怪,他害怕听到“是”的回答,也害怕听到“不是”。 萧昀天道:“皇上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嗯……?” “皇上为什么想知道原因呢……”萧昀天苦笑着摇摇头,“表明心意的是我呀,所以这事儿其实……与皇上无关,不是么?” “朕想知道。”白疏羽固执地追问。 萧昀天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这么说吧……皇上,你是白国的一国之君,拥有无上的权势,而且容貌亦非常出众,气质不凡,皇上在我的心中,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人。”萧昀天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然而……这些因素的存在并不是我对皇上产生那种心意的原因。” 白疏羽看上去更加迷惑了。 萧昀天拍了拍他的手背,“皇上需要思考的东西已经很多了……莫要让我的事情也成为你的负担。”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朕答案。” “答案嘛……我也不知道。” “什么?可是……” 萧昀天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可能……这本来就是最奇妙,最煎熬,最难定义,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种感情。如果有一天,皇上对于某个人,也产生了这种想要告诉‘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要靠近,却又为距离而犹疑的感觉,那么,到了那个时候……皇上大约就会明白,为什么这种问题无法回答了吧。” 因为爱情这种奇怪的东西,哪会有什么所谓的理由啊。萧昀天在心里苦笑着。这种事……不是说发生就发生了么?它常常出现得猝不及防,而且悄无声息,连萌生爱意的人自己往往都会后知后觉。 “皇上,不是所有的疑问都能立刻得到答案。”萧昀天望着天空缓缓地吐气,不知为何他的情绪沉重了起来。“或许,有的问题需要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来回答……” 白疏羽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在很认真地回味萧昀天所说的话。深邃的眼底波光流转,想来也有所感悟。 不过,不管他对自己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萧昀天都不会强行向他索要一个答案。只希望有一天,他能慢慢地、慢慢地自己想明白这回事儿,然后能以实际行动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时候不早了……”萧昀天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开始出现了波动,想来这一次的积蓄已经消耗殆尽,他的人形会逐渐消失。白疏羽也探知到他身上的灵力正在逐渐减弱,知道眼前的少年即将再度消失,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萧昀天的胳膊。 “皇上?” 白疏羽抬起脸。萧昀天心里陡然一震,他直视着白疏羽的双眼。皇帝的双眼形态狭长秀美,静止时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带着点淡淡的妩媚,而生动起来之后,则会显现出截然不同的神采。此时,白疏羽的眼神里忽的添了几分灵动的笑意,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了符合其年龄的活泼感。 “你不会离开朕的,对吗?” 萧昀天点点头:“嗯。” 白疏羽忽然抿起唇,脸蛋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小声说道:“朕……朕也不会离开毛团的。所以毛团要一直陪着朕。” 萧昀天一呆。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皇上他……言语和动作中透出来的隐约的撒娇的意味,连皇上自己都未有觉察到啊…… 萧昀天的指尖轻轻的撩了撩白疏羽的发梢,道:“好啦皇上,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少年一只手轻轻地掠过白疏羽的发梢,另一只手插在休闲装的裤兜里,向白疏羽灿烂地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白疏羽模糊的视线中,他的身影逐渐消隐而去。 在另一边,毛团的身子微微一颤。片刻后,它睁开了眼睛,向着坐在床边的白疏羽咕噜噜地跑去。 白疏羽听到身后的响动,回过神来的时候,毛团已经灵活地滚进了他的怀里,肚皮朝上,软绵绵的身子轻轻地蹭着他的衣衫。 “哈……”白疏羽在毛团圆滚滚的身体上揉捏了一把。看着那紫色的圆溜溜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毛绒绒的身体趴到了自己的膝上,再回想起萧昀天爽朗的少年的模样,这样鲜明的对比反差令他不禁绽开了笑颜。 “萧昀天,你真是个有趣的……毛团。” 他起身钻进被窝,将毛团也捞了进去。毛团绒绒的软毛隔着单薄的睡衣,让他感到自己的肌肤蹭得也痒痒的。白疏羽安心地抱着暖洋洋的毛团,像儿时的他独自一人在被窝里抱着软绵绵的绒毛玩具一样,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 雪宫。 在宫人的通传声中,白启明慢慢走进了室内。他挥退了侍奉在内里的宫女侍从们,径自走到了卧榻旁边,掀起床帐。 “陛下……” 榻上之人看到一袭皇袍的白启明走进屋来,在上面挣动了两下,试图起身行礼。但白启明按住了他:“莫要乱动。你现在有伤在身,安心休养便是。” 被白启明摁住重新躺下的,正是前几日在墨城外支援其军队的魔国将领风舞阳。此时的他卸去了一身战甲,只穿着深色的单衣躺在被单下,露出的脸庞上血色全无,气息微弱而不稳。黑色的长发未经束缚,随意弯曲地散落在床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气血虚弱。 白启明在他身边坐下,亲手拿起了宫人刚泡好的热茶,递到风舞阳的手里。对方接过茶,却未有立刻饮下。 “陛下……墨城那边的军队都撤离了么?” 白启明脸色沉下来,“撤到了城外三十里处。不过,虽然暂时失去了魔国的支援,朕还是会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风舞阳闭了闭眼,他的睫毛颤动着。 “那是自然……魔国那方面,在下会向国君详细说明状况,争取他的支援的。不过……” 白启明看出他的忧虑,接道:“不过,在墨城一战魔国军队损失太大。将希望寄托于你国君王的增兵,有些不现实。” “那,陛下,北方的其它势力呢?除了您的嫡系部队之外,北方还存在着很多将门军阀,他们手里都握着各自的兵马。” “你说那些个门阀家族?哈,他们不过是一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而已,更何况,朕不敢保证他们当中完全不存在白疏羽的内应……”白启明低沉地说道,“原本墨城这一战若能一鼓作气取得胜利,北方的军阀们必将接连倾巢而出,与朕联手乘胜追击,将白疏羽拿下。然而……墨城的攻坚战偏偏失利了,这将成为扭转白国南北战局的最大败笔。” “现今,北方的门阀世家也都在暗暗地观察局势。这些人永远是看着哪一方势力更大,就偏向于站在哪一方,跟着虚张声势,并趁乱捞点好处。但实际上,每当需要他们拿出关键的力量,或者触及到核心利益的分配时,他们的积极性就没那么高了……” 提起北方现存的门阀势力,白启明神色中暗含戒备之意,显然并未将他们当成是自己真正信赖的盟友。 听白启明的口气,风舞阳也大致清楚了白国高层内部的状况。经历了都城兵变、皇位更迭之后,白国现今的权贵阶层看起来力量壮大,盘根错节,实际上形聚神散,表面上聚集在一起,实则各为各的利益作考虑,而没有协同一致的凝聚力和共进退的觉悟。 ——正因如此,白启明才会在墨城久攻不下、魔国方面又选择撤军的时候,表现得这样焦躁吧?说到底,他手里的那群“盟友”,其实也都是临阵会逃的纸老虎啊。 想到这里,风舞阳面不改色,只有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缓缓地呷了一口热茶,将诡秘的心机遮挡在举起茶杯的阴影之下。 第53章 毛团很得意 白启明并未注意到风舞阳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他回想起当初点兵攻打墨城时的情形, 冷笑道:“攻打墨城的是朕亲手带出的嫡系部队以及魔国的援军。每每向军阀们借兵,他们就会借各种理由退到一边,仅仅负责后方支援, 其实不是想继续观望, 就是要渔翁得利吧。人嘛, 总是为自己小圈子的利益着想的, 甚至在特殊情形下, 就连小圈子也会土崩瓦解, 各人只顾拼命保住自己的三分田地。” 他自嘲地哼笑了一声,“指望这些自私的军阀来持续攻城?先前要攻墨城之时都没有几家愿意出兵正面出击, 大多家族都只愿意做后方支援,提供钱财粮草。到了目前这个局面,恐怕就更没有人愿意出来当出头鸟了。” 风舞阳看出他眉宇间隐隐透着忐忑不安的焦虑,心里暗笑了一声。也难怪, 他的皇位根本就是从白国正统的继承人手里强取豪夺而来的, 就连这居住的雪宫,也曾是他的亲兄长在位时居住过的地方。哪怕他再无法无天、做出违逆之事, 在内心深处总残留着一丝对白氏先祖和逝去皇兄的心虚与愧疚,这自惭的情绪折磨着他,让他良心难安。 但心里的真实想法被他隐藏得滴水不漏,表面上却是朱唇一抿, 对白启明露出了安抚的浅笑。他用没有捧茶杯的那只轻轻握住了白启明的手, 柔声说道:“陛下莫要心急。眼下局势仍未稳定, 我方还大有机会。陛下要拿出足以震慑门阀世家的举动或者方案,尽力争取他们的支持。墙头草虽然不可深信, 但必要时……他们的利用价值也不可小觑呀。” 白启明的眼里流露出忧心之情。他道:“如今白疏羽固守墨城,并在加紧筹备物资, 想来也没有放弃出关反攻雪城的机会。他与朕一样,都抱着白国决不能分裂的想法。北方与南方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总有一天,这种制衡会被打破。到那时……”他深吸了一口气。 风舞阳适时出声,他淡淡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正如陛下所说,战局风云莫测,瞬息万变。魔国一事也尚有回旋的余地,在下会向吾魔国的君王详细地禀报墨城攻坚战的始末,争取得到国君的支持。” “不过……”他一笑,“就算无法争取到魔国的支持,在下也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直到生擒,或者杀死白疏羽。” 提起宿敌的名字,风舞阳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下,语气中带着阴冷的寒意。在墨城的战役中,他这个驰骋沙场的老将居然三番五次中了白疏羽的计谋,还在对方的偷袭之下折损了魔国的大部分兵力,这让风舞阳很不甘心。 在部下们回国述职的同时,他以养伤之名暂留在了白国,回到了该国的都城之中。一方面是为了监视白启明的动向,而另一方面,无论魔国的国君是否再来支援白启明,向白疏羽复仇扳回一城的念头牢牢地植根在他的心中,令他怒意难平。 风舞阳又啜饮了一口茶水,压下了心里的躁动,换上了波澜不惊的眼色,转而对白启明嫣然一笑道:“当然,陛下也尽量争取门阀的支援,要想彻底拿下白疏羽,仅靠魔国的支援是难以办到的。将来陛下若要一统白国,势必要尽可能地扩充羽翼,令权贵们心悦诚服。 语罢,风舞阳的手指轻轻抚过白启明的手臂。他将茶杯放置在一边,然后慢慢靠在白启明的怀里。 他目光和动作中的暗示非常明显了。白启明感受到他的撩拨,沉吟一声:“你的伤……” “无碍。”风舞阳诡秘地扬起嘴角,眼里带着些媚意。修长的双手攀上白启明的脖颈,笑容鬼魅的美人在他的耳畔低语道,“陛下,先过来……” ===== “萧昀天,从朕身上下去。” “哼嗯……呼……呼噜?” 萧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毛团身体牢牢地盘踞在白疏羽的腹部之上,两只手紧紧地攥住皇帝的内衫。他一愣,随即看到自己脸庞边垂下晶亮的哈喇子,毫无形象地流在了白疏羽的内衫上面,再往上看去,白疏羽浅色的眸子里透着隐隐的怒气,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呼噜……”毛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毛,心虚地把目光移向旁边。白疏羽坐起身来,把毛团从自己的腹部上拎起来扔到一边,眼神略嫌弃。 萧昀天斜眼看到白疏羽身前的衣衫上被自己做梦流出的涎水沾湿了好大一片,内里风光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来,既窘迫,又有点小兴奋,忍不住偷偷地往那处看去。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嘛——昨晚终于作为人形开口告白,将自己憋了许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皇上虽然没有正面答应自己,但他既然表明了愿意考虑这件事,也不排斥和自己的亲近,就说明自己是有戏的哇!于是乎,小毛团抱着美人皇上香香软软的身子,当晚就做了大大的美梦。 梦里的毛团纵横沙场一路闯关,为皇上夺回了本属于他的皇宫,然后携带着威猛异兽组成的亲友团上雪宫提亲,终于抱得美人归…… 做了这样走上人生巅峰的好梦,毛团在梦里美滋滋地流足了口水,抱住美人的身躯蹭啊蹭,当然不愿意撒手咯。 见皇上冷着脸自顾自地由人服侍着起床,毛团皱起圆嘟嘟的脸蛋,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一旁的侍女看见它的模样,不禁偷偷笑起来。白疏羽顺手在毛团滚圆的肚皮上戳了一下,惊得毛团呼噜一声叫起来。 “别再装出那副委屈样了,快从被窝里出来。” 为什么换了一副模样之后,萧昀天的气质就有了这么大的不同呢?回想起昨日那少年火热率直的表白,再看看毛团这一副故意卖萌的模样,这样巨大的反差让白疏羽有种难以言说的滑稽感,他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 在皇帝的命令下,毛团被侍女从卷起的被单里强行拖了出来。团子踢蹬了几下小腿,两只短爪的肉垫揉着惺忪的睡眼,嘴角边还挂着未擦干的涎水。 简单地用完了早膳之后,屋外通传太后来访,让在场的人们都吃了一惊。白疏羽有些惊喜,喃喃自语道:“太后许久不曾出门走动,没想到今日竟会前来。快传太后。”说话间太后已由一众宫人搀扶着走进了屋内。 白疏羽急忙起身走上前,握住太后纤细的手腕,将她引到桌前。太后一眼看见那只吃饱喝足后在桌上擦嘴的毛团,笑道:“仙团昨夜是陪在皇上身边么?” 毛团得意地摇晃了一下身子,“呼噜噜。” 白疏羽睨了毛团一眼,一伸手,把洋洋自得的毛团扒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给太后腾出位置来。但太后似乎对毛团印象不错,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仙团聪明又可爱,皇上莫要凶它。”说着,她伸手把毛团抱到了膝上,在那柔软的皮毛上轻柔地抚摸了起来。 “呼……呼噜噜……” 背部是毛团较为敏感的部位,太后用指尖轻轻地挠了两下,团子就舒服得直哆嗦。白疏羽看着毛团趴在自己母亲膝上闭着眼直哼哼,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母亲,您别看它现在这副乖乖的模样,私底下可不老实了,坏得很。” 太后轻笑了一声,“仙团再坏能怎么个坏法呢?它是一只异兽,又不是人类。倒是皇儿你,莫要欺负仙团……” 毛团边听她说着,边适时做出一副乖乖宝宝的模样,鼓起圆嘟嘟的脸蛋,紫色的大眼睛对着太后眨巴眨巴,一下子就把太后的心暖化了。太后抱着软软的团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不住地用指尖逗着它玩。 而萧昀天呢——他真真切切地做出了一副毛团的姿态,灵巧地翻了个身,柔软的肚皮朝上,给太后戳圆鼓鼓的肚皮。或是伸出短爪上的肉垫,轻轻回应着太后的逗弄。太后被毛团滑稽的模样逗乐了,禁不住掩嘴而笑,少有地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看着面前温柔哄着自己的女子,萧昀天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身在异世的亲生母亲。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儿时,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拿着玩具逗弄自己的样子,眼前一时竟有些模糊。 有时他很羡慕白疏羽,不单单因为对方是又有美貌又有权势的皇帝,还因为,相较于“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萧昀天来说,至少白疏羽的母亲和友人都还在他的身边。 坐在一边的白疏羽,看着毛团在自己母亲膝上毫无节操的卖萌打滚,本觉着萧昀天这样的行为太过幼稚,正要训斥几句。但看到母亲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颜后,他便也不前去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太后逗弄着毛团,两者随心地玩闹着,屋里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看样子,母亲很喜欢毛团,这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和毛团玩乐了一会儿之后,太后让团子趴在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小点心。边喂毛团吃着,太后边收住了笑,对白疏羽露出严肃的神情。 她今天一反常态,早早寻来见皇帝,除了看望儿子之外,还有重要的正事需要告知于他。 第54章 白国的宝藏 “皇上, 哀家近日听人说了墨城的战事……其实,原本战场上的事情哀家不该置喙,但有些事情想要告知皇上。” “母亲请说, 不必拘谨。” 白疏羽亲自为太后斟上一杯茶水。太后透过缭绕的烟雾, 看着爱子若隐若现的轮廓, 眼里的慈爱又多了几分。 “哀家不懂兵法战术。只知如今墨城已被守住, 魔国军队撤出, 白启明的部下们也后退到远处, 墨城得以休养生息,搭建援线。”太后缓缓道, “一方面,墨城作为南北通关的要塞被保住了,而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南北对峙的局面形成。虽然敌人攻打不进来,但皇上要想重返雪城的话, 恐怕也不轻松。” 白疏羽点头道:“太后说得不错。眼下朕虽保住了墨城, 但想要出关北上也不那么容易。要想往回打到雪城的话,还得下大力气。” “皇上可有打算?” 白疏羽垂下眼睑。“目前军中正在紧急调动兵马, 将南方的物资和人马调往墨城。但,唉……”他轻叹一声,用手指在桌面上简单地比划出白国目前的境况。 “墨城处在白国南北的分界线上,周围都是高大的山脉, 因此易守难攻, 但这‘易守难攻’却是针对南北双方的。白启明的军队进不来, 但朕的军队同样无法轻易越过高大的山脉,往北方去。 朕只能通过墨城这单一又狭窄的通道进行调兵, 行动受到地形的极大限制。如果无法把大量的兵马源源不断投放到战场上,并建立广大的后方支援, 那么所谓‘北上’难如登天。” 毛团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太后喂来的点心,一边分神听着白疏羽的解说。如此看来,这墨城周遭连绵起伏的高大山脉,于他们而言虽是御敌的天险,却也是阻碍他们重返都城的最大屏障。倘若无法打破这种利弊的循环,这局面怕是要僵持下去了。 若是参照前世在地球上生活的经验,一个国家如果长期维持着这种南北对峙的局面,无疑会对自身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甚至可能会被他国趁虚而入。所以不仅是白疏羽,想必北面的白启明此时此刻也非常焦急吧。无论他们双方中的哪一个,都绝不会让南北分裂这样的事情发生。 面对这种棘手的问题,需要用怎样的方式来解决呢? “白国——或者说,如今皇上拥有的不仅仅是南方的兵马和领地。皇族的先祖为后代留下了大量的宝藏。”太后语出惊人,“若是皇上能够发掘,必将对复国之事大有帮助。” 白疏羽听出母亲话里意有所指,“母亲请说。” 太后看了看白疏羽的眼瞳,“皇上的瞳力,在离开雪城之后似乎有大幅度的提升。” 白疏羽一愣。 “在莫府的时候,哀家便能感知到……皇上眼瞳中发散的灵力波动很强烈。或许在雪城之内,皇上的瞳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直到远离了雪城之后,瞳力才得以完全地释放出来。” “那么,母亲认为……这是何种原因呢?” 太后轻轻摇头:“尚不能确定……不过,哀家曾从先皇处听闻白氏祖上的一些事情。皇上瞳力大小的变化,或许与‘那些事情’有关。” 看样子,他们即将要谈到较为机密的信息。萧昀天停止了吃点心,看了白疏羽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白疏羽淡淡地点点头,道:“仙团先出去吧。” 然而,太后却阻止了他:“皇上,哀家要说的这件事情……与仙团也有一定的关系。” “哦?”白疏羽显然有些惊诧,“和它有关?” 萧昀天也一时愣在原地。自己和白国之间的联系,除了御兽印的契约之外,难道还有别的? 太后的目光在毛团身上来回扫视,她问道:“皇上可知,仙团究竟是何种异兽?” 白疏羽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告诉她道:“其实,它是莫成威将军在府上的后院里意外捡到的。今年的新春异兽甄选大会前夕,莫将军找不到合适的异兽来参选,便把来历不明的毛团送进宫里。朕亦不知它究竟是何种异兽。” 太后听了,没有表现出惊异,只是淡淡道:“在前些时日,哀家在莫府养病,闲来无事时找出以前先皇留下的皇族史册来翻阅。在旧书堆里,哀家看到了白氏家族开创秘史的某一章,上面有着前人留下的图画,上面描摹的奇异兽类的模样看起来和霜雪仙团十分相似。” “您是说……霜雪仙团是很久以前就存在并出现过的异兽?而白氏先祖还与它打过交道?” 边说着,太后右手一翻,一本古旧的书卷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这是常见的储物和携带的术法。 “过去一年里,哀家一直在整理先皇留下的遗物,将当中有意义的书册挑出,特地保留了下来。皇上你看……” 白疏羽接过旧书,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那残缺脆弱的书页。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将书本摊开摆在桌案上,看看上面的图画,又看看毛团,吸了一口气。 “这是……” 萧昀天也看到,那书页上简略几笔勾勒出毛团的图画,但特征并不显著。就听太后接着说道:“图画简洁又模糊,但下方的注释称这是一种拥有紫目的白色圆球状异兽,身体绵软,叫声低沉……这和仙团的特征真是不谋而合。” 白疏羽翻到图画的背后,看清上方写着白国的古老文字。 太后道:“图画后面的文字解释了皇族先祖和这种异兽相遇的始末。”她瞥了一眼萧昀天,“不曾想,毛团居然和白国的镇国之宝御兽印有着紧密的联系。” 白疏羽看起来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好奇。他大概没想到,这只被莫将军随手捡来的毛团居然也有一段神奇的来历。 “关于御兽印……朕此前也只知道它是白氏先祖受到神兽馈赠后得来的,却不知竟有如此传奇的一段往事。” 在白疏羽的解读下,萧昀天也逐渐了解到白氏皇族的发家史,以及“自己”的由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白国还未出现,那时的兽世大陆上存在着很多个部族,他们终日为了生计和领土而征战。在这其中,白氏家族具备着得天独厚的力量优势,其独有的浅色眼瞳能够自由地使用灵力,影响并操控其他人心智。 凭借着这种强悍的力量,他们成为了大陆上的一方霸主,树敌也越来越多。白氏日益扩大的地盘尤其受到了北方魔族的觊觎。 白氏部族有一名少年名叫白泽玉。他年纪尚轻但英勇善战,早早就被选为白家的继承者。 在一次战斗中,白泽玉率领的一支族人被魔族的武士们围剿冲散。魔族在后穷追不舍,负伤的白泽玉拼命逃亡,在魔人的围堵追赶之下,他被迫躲进了雪山。在刺骨的寒风之中,白泽玉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山洞里,身边紧紧地贴着几只长着紫色眼睛的毛团状异兽。原来,这些毛团在风雪之中好心救起了他,并围在他的身侧,用毛茸茸的身子给他取暖。不但如此,这个山洞里居住着许许多多只这样的紫目毛团。这儿正是它们的栖息地。 就这样,在毛团们的好心帮助下,白泽玉伤势一天天地恢复了。然而好景不长,在雪山中坚持搜寻的魔人们发现了他的踪迹,并在山外布下天罗地网。毛团的家园则被魔人的烈火无情地毁灭,而白泽玉带领着毛团们险中逃生。 离开雪山的白泽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自己失散的部族。而作为对救命之恩的回报,他将无家可归的毛团们悉数收留在自己的部族之内,让它们跟随着自己和族人们漂泊四方,共同生活。 数年后,白泽玉已经成长为白氏部族的统领。某日,白氏家族再度面临着深重的危机,他们被魔人围困在山谷里,粮草匮乏。眼看着族人们因为食不果腹而战力下降、甚至因为缺少食物而死去,族中的长老便提议,将部族里唯一的异兽种类——毛团当作食物供族人充饥,以缓解族中的饥饿危机。 此言遭到了白泽玉的强烈反对。他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无辜地被当作食物,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们一个一个地被困死在这里。为了安抚饥饿疲乏的族人,情急之下,他决定自我牺牲,将自己作为食物提供给族人…… 看到白泽玉即将牺牲的这一幕,精通人性的毛团们万分不舍。它们齐齐仰天长啸,在声声悲恸的鸣叫之中,统御之力悄然觉醒,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异兽。霎时间,山谷内外异兽们疯狂涌动奔走,将外面的围兵冲得散开,谷内的白氏族人趁乱逃脱出去…… 而自那之后,白氏族人从毛团们身上感知到了越来越强的灵力波动。他们发现——原来,这世上除了能够操控人心的人族之外,还存在着能够操纵异兽意志的兽族! 起初,毛团意外觉醒的驭兽之力让白氏族人如获至宝。依靠着毛团的特异力量,他们取得了越来越多的胜利。多年后,以白泽玉为代表的白氏族人与毛团家族定下契约,两族永远交好,互相庇佑,共享胜利和领地。 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随着毛团的统御之力逐渐觉醒、变得越来越强,部分白氏族人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由于在兽族当中几乎达到了一呼百应的程度,毛团的势力甚至超出了白氏统治下的人类的势力。尽管两族还依照着当初的协定保持着合作关系,可在部分族人的眼里,毛团们不再是并肩作战的盟友,而是随时可能会反手捅刀的暗敌,一个随时会爆发的潜在威胁。 尽管有白泽玉的极力维护,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亲密无间的信任便迟早会崩塌。终于有一天,白氏族内的几位高层长老借故支开了白泽玉,发动了一批杀手,连夜来到毛团的栖居地。 毛团们对“老朋友”的来访毫无防备,热心地招待了他们,而回馈给毛团的,却是一夜灭族的血光之灾…… 等到白泽玉意识到事情的异样,风雨兼程地赶往毛团们的栖居地之后,他所见之处已皆是苍凉血色……他痛哭、悔恨、哀号,悲愤和歉疚之情让他几乎想要以死谢罪。 就在这时,他意外地发现在成堆的遗体之中,有一只小小的毛团微微颤动着,努力从它亲族们的遗体堆里向外爬出。 原来,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活口! 他把小毛团从血水之中抱出来。在毛团的身体下面,藏着一块白色的玉石。 在接触到玉石的那一刻,白泽玉的心底涌出一阵异样的低语声。如泣如诉,这是毛团们留下的最后遗愿。 “吾全族之驭兽之力尽数封存于玉石之中,寄予白氏统领白泽玉大人。拜托白泽玉大人为吾族留存最后之希望。” 念到这里,白疏羽再也读不下去了。他怔怔地看着书卷上的字符,许久未有动弹。 “所以,”他艰难地开口,颤抖着抬起脸,望向自己的母亲,“毛团们最后留给白氏统领的玉石,就是……御兽印?” 太后静默地看着他。白疏羽忽然心神剧震,他猛地捂住额头。残酷而血腥的历史让他额前青筋抽疼,急喘几声,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这是真的么?”他喃喃自语着,“这是真的么?朕向来听闻的是,御兽印是神兽赠予吾白氏先祖,可……可这算是哪门子的‘赠予’?” 再后来呢?萧昀天有些急切地看着白疏羽,他非常希望知道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 太后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白疏羽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了心情,继续把故事读下去。 毛团赠予白泽玉的这块玉石,就是后来的御兽印。毛团们将自己的毕生力量凝聚起来,把它封存于御兽印之中。有了御兽印,再加上另外一只异兽作为御兽印的契约兽魂,两者合一即可开启统御之力,成功召唤异兽。 白泽玉将御兽印小心地保存下来,然后按照毛团们的遗愿,收留了最后一只幸存的小毛团。回到部族之后,他陆陆续续地将当年擅作主张灭了毛团满门的罪魁祸首一一揪出来,严厉处决。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悉心照料着毛团家族的遗孤,并让它成为了御兽印的第一代契约兽魂。 在多年的征战之后,白泽玉终于率领白氏家族在兽世大陆的一方确立了统治政权,并最终建立了白氏帝国。 白泽玉终其一生都不忘兑现对于毛团家族的诺言。他时刻牢记着教导族中的子孙,让他们牢记与异兽和平共处的观念,不准随意利用与伤害异兽。临终之际,他让白国的继承者们对自己立下誓言:白氏一族世世代代都必与这片土地上的异兽友好相处,切不可随意挥霍御兽印的力量…… 原来如此…… 听完这整段文字的始末,萧昀天也逐渐理清了这个故事。白泽玉在雪山中受到毛团一族的帮助,为了报恩,带着无家可归的它们回到了自己的部族。不想,毛团们的力量招致了族人们的觊觎和猜忌,有人因恐惧它们的威胁而残忍地将毛团灭族。毛团们将驭兽之力封印在御兽印之内,连同最后幸存的小毛团一起托付给了白泽玉。这便是白氏获得御兽印的由来。 “这是真的么?”白疏羽眼神里含着痛苦,他望向自己的母亲,在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了茫然无助的神情,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重复道,“这会是真的么?” 太后道:“这书册一直作为皇族的重要文献被保存起来,其本身未有造假的必要。至于书册的写作者是否陈述了事实……哀家不知。不过,先皇应该也翻阅过这本。” 见白疏羽猛地一震,她继续道,“先皇在世的时候曾向哀家提起过,他的原话是……‘不知数百年前先祖救下的那只毛团最后去了哪里。而当年繁盛的毛团种族,是否还存在于当今世上?真想去雪山看看。’不过当时哀家还未看过书册,一时没能明白先皇的意思……” 太后话音落下之后,目光也向着萧昀天扫了过来。萧昀天骤然想起,在方才听到的故事的结局其实未交代最后那只幸存的小毛团的去向。而看她的眼神……莫非,太后怀疑自己和那只幸存的毛团有关系? 白疏羽眼神复杂地凝视了萧昀天片刻。 “所以,”他垂下头,语气酸涩,“这御兽印……于白氏先祖而言,实际上是‘不义之财’吧?” 太后眼里一惊,忙道:“皇上莫要这样说。御兽印……” “倘若这白氏秘史上记载的内容是真实无误的,那么逻辑不应该就是这样的么?”他表情僵硬地苦笑道,“白氏家族于数百年前灭了毛团全族……他们究竟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谋害对象的馈赠?究竟、究竟是如何……”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本能地紧紧攥住心口的衣衫,急喘了几口气。 “皇上,皇上莫要激动啊!”看到白疏羽气急的模样,太后担忧地起身,走近前去。“毛团们的馈赠是给予白泽玉先祖的,而白泽玉先祖对毛团们仁至义尽,可能他唯一愧疚的,就是一时大意让族里的恶人们钻了空子吧。” 皇帝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母亲不必担心。他道:“朕无事,朕只是想不通……” “皇上……是善良的孩子。”太后注视着儿子的神情,低低地说道。 末了,白疏羽长叹一声,道:“朕想静一会儿。” 萧昀天呆在一边。一时间听闻了这样大量的信息,他的大脑有点吃不消。他看到白疏羽静坐在原地,表情十分不好受。作为当年事件的既得利益者,白疏羽能对于自己先代族人的行为感到难过,已足以印证太后对他的评价。白疏羽的确是个善良的人,这一点区别于他的那些贪婪的先祖,而和那位名叫白泽玉的开国君主有共通之处。 而自己——自己应该站在何种立场上呢? 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倾听这个故事,这白氏家族获得力量的历程,无疑是一部血腥的历史。 而若是以毛团的身份……哈,其实萧昀天现在并不能确定自己这具毛团身体与当年的毛团家族有何种关联。就连提出这一点的太后本人,也只是在猜测而已。 他望向太后,而她也正朝着毛团看过来。在目光交汇的一刹那,萧昀天忽然回想起了往日的一个片段。 在异兽甄选大会上,莫将军曾对太后表示,“霜雪仙团来自雪山”,而听到这话的她眼神里有了片刻的波澜。难道,那时候,她就…… 曾联想到了这件事情? 太后看着萧昀天,她迟疑了片刻,开口道:“仙团……哀家不能确定,你是否与那书册中所说的毛团家族有某种关联。你、你若真的是当年被白泽玉先祖救下的最后那只毛团……仙团,你告诉哀家,你是因为这个缘由,才接近皇上、接近皇族的么?” 白疏羽猛地抬起头,望了萧昀天一眼。 “母亲,就算数百年前的那只毛团足够长寿,能持续存活到今天,它内里的灵魂也早已被更换过了。”他道,“朕已确认过它的灵识。而且,”他压低声音,“太后眼前的这只毛团,就是御兽印的新一代契约兽魂。” “啊,这……”太后惊诧了一下,轻轻咳嗽了几声。她赶忙以丝帕掩住口,镇静下来。 “您大概也发觉了……它根本就不像是一只普通的异兽。它身躯里住着的灵魂,是属于人类的。” 白疏羽向她简单解释了一下萧昀天从“异空间”突然出现的由来。太后看起来更加迷惑了,“莫非……它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 “母亲,您有何想法,可以明说。” “唉……”太后低声叹道,“哀家原以为,毛团之所以巧合地出现在了皇上身边,是和当年的那件事有关。毕竟,数百年前作为初代兽魂的毛团在白泽玉先祖去世后就不知所踪,也无人得知它的心思。” 她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萧昀天,“对于白泽玉先祖,或者整个白家,毛团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是怨恨,还是原谅……” 萧昀天心中了然。太后忧心忡忡,大约正是在担心出现前一种可能性吧。当年白家的坏人对于毛团们可是有着灭族之仇,倘若此时那只初代兽魂突然出现在皇族身侧,只怕他也会怀疑此事发生的理由。 “皇上,请你帮我‘接通’太后的灵识。” 白疏羽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了萧昀天的声音。毛团想要和太后说话。 他犹疑了片刻,还是开启了瞳力。太后受到灵力波动的影响,神志有些恍惚:“这是……?” “太后您好,我叫萧昀天。是您面前的这只霜雪仙团。” 太后望向毛团,发现毛团果真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目光真诚而毫不闪烁。 “你名叫……萧昀天?” “是的,有幸见过太后。” 毛团摇晃地直立起来,两只前爪并拢作揖,向太后行礼。 “啊,你……有话请说。” 萧昀天认真地对太后说道:“正如皇上所说,我自异界意外穿越而来,灵魂嵌入了毛团的身体之中,对于毛团种族和白氏的事情知晓得不多。 但,太后大可以放下这种担忧。因为我既不是来寻仇的,亦不是为了要向皇上索取什么而刻意接近他。那数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与我没有关系。况且……数百年间沧海桑田,当年的被害者和凶手都早已化为尘土,再深重的恩怨也不得不被放下了。无论人族还是异兽,都不该拘泥于过往,而应该向前看,不是吗?” “而且……”毛团向前打了几个滚儿,正好从桌边落到了白疏羽的怀里。团子紧紧地抓住白疏羽的胳膊,目光坚定,道:“我早已向皇上发誓,无论发生何事,我永远守在皇上身边,决不离开。” 这话显然让太后很意外。她的目光在毛团和皇帝之间来回扫视着。 白疏羽静默了片刻,再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母亲,他昨天正是这般答应过朕……只是,只是朕……” 他望向萧昀天,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感伤和歉疚。“朕刚刚有一瞬间,又动摇了。萧昀天,朕或许不值得……” “皇上别再说了,你放宽心便是。”毛团伸出小爪子拍拍胸口,“皇族的过去我无权、也无能介入。但皇上的未来,定由我毛团来守护!” 他大胆地喊出了心底的话语。虽然听起来有点热血过头,但这是他的真心话。 话音落后,萧昀天忽然发现,白疏羽和太后都怔怔地望着自己。皇上的眼眶有些湿热,狭长的凤目里悠着浅浅的泪滴。 惊诧之余,太后感到更多的是动容:“你……”又笑了,“如此这般,甚好,甚好……” 第55章 毛团回老家 白疏羽伸手, 在膝上的毛团背上揉了揉。 “就会贫嘴……” “贫嘴?才没有,我对皇上说的都是实话。” 萧昀天的一席豪言壮语的激情承诺过后,屋里的氛围显然轻松了不少。太后快速拭去眼角的泪滴, 露出欣慰的微笑。 “对于白氏皇族的事情, 哀家作为外姓人也无权干涉, 说不上什么话。无论仙团和当年的毛团家族有无有关联……只希望以后皇上和仙团都能过得好好的。” “母亲不必这样说。”白疏羽笑着对太后说道, 顺手在毛团身上挠了几下, 那圆滚滚的身子登时扭动起来。 “呼噜呼噜……”皇上, 你挠得好痒! 白疏羽双手抱住毛团,以免它兴奋过了头, 滚下地去。他转而问太后道:“对了,母亲此番前来,不是有助阵反攻北方的妙法要告诉朕吗?” 经皇帝这么一提醒,太后想了起来, “啊……是这样。‘妙法’谈不上, 只是哀家想起了一些皇上可以加以利用的力量。哀家今日前来,首先要确认仙团的身份和来历。现如今这些谜团都已经揭晓, 那么哀家这就将‘那个方法’合盘托出了。” 她微笑着转向萧昀天。 “仙团正巧是现任兽魂。有了御兽印的统御之力,再加上和原来毛团家族相似的外表,想来一定能请动雪山中的神兽,来相助白国。” 雪山神兽? 萧昀天一愣。 “毛团家族来源于白国南方的一座雪山, 名叫‘全无雪山’。在刚看过的白氏秘史里也有记载, 皇族先祖白泽玉正是在这座雪山里与毛团们相遇, 之后又在山中静修了多日,将其瞳力大幅度地提升, 因而将全无雪山的方位记下来,标注在自己的手记之中。” 白疏羽听罢, 也点头道:“朕此前也研读过先祖的手记,当中确实提到过他在全无雪山修行的日子。不过直至今日,朕才知晓他究竟是为何会出现在全无雪山的。莫非……这雪山有什么玄妙之处?” “全无雪山在白国一向被誉为圣地,常有人在雪山的外沿走动,或暂居于山外。只是,全无雪山的深处极少有人进入过。”太后道,“哀家来到白国已有接近三十年,其间只和先皇去过一次雪山,那一次还是在十多年前,白国出现了罕见的大旱,先皇为了祈求先祖保佑,让白国早日降雨,而前往雪山进行了祭祀。 而在全无雪山附近,先皇感知到了从山的深处隐约散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他对哀家说过一句话,‘先祖曾留下真言,雪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它是上天赐给白国的宝藏。倘若白国有难,或者白氏的族人有难,雪山必将会保佑他们。’” “也就是说,全无雪山里可能藏有白国目前需要的东西?” “正是。哀家曾推测过,全无雪山内隐藏的宝物,一来可能是白氏先祖在山中修行时留下的关于白氏眼瞳力量修炼的秘法,二来……全无雪山也正是毛团家族曾经栖息过的地域,而且不仅如此,相传雪山之中还生活着更加神秘又强大的神兽。数百年前,白泽玉先祖曾在魔人的围剿之下率领众多毛团逃出生天,可能就是受到了神兽的帮助和指引。” “朕有印象,秘史中也曾有记载。” 白疏羽将史书翻开来,在毛团的图画背面,果然还有一小幅较为模糊的简笔画,只是上面画着的神兽的模样看不大清晰。 “雪山之中……真的会有神兽么?”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副笔迹不清的图画,轻声道。 “目前无法确定……”太后淡淡道,“但哀家觉得,可能性很大。在全无雪山的那一次,哀家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在呼啸的风雪之中,有一双眼睛始终潜伏在暗处,在暗暗地注视着前来祭祀的人们。” 她笑了笑,眼神渐渐地放空了,“当时哀家将这话悄悄告诉了先皇,他并未立刻说什么,只是在返回都城的路上说,他感知到雪山当中不断向外涌现出神秘的力量,那里必是一块风水宝地。若是有一天,先皇与哀家双双老去,便将权力下放,然后从宫里搬出来,到雪山附近来安养晚年……” 提到与先皇一起的过往,太后不免有些感伤。物是人非,当年展望过的许诺也都落了空。先皇早早逝去,独留太后在世间感怀他们当日许下的愿景。 白疏羽安抚地说道:“母亲莫要伤心。您要是喜欢全无雪山,等这战乱平复了,儿臣便陪同您去雪山玩玩逛逛,看看神兽。若是想要在那处长留,朕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修筑行宫。太后想去的话便可以在那边住上一阵子,权当修身养性了。” 太后听罢,抿嘴一笑,“哀家可不敢奢望这么多。眼下正值战时,皇上已经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了,其余的愿望就暂且搁置吧。” 白疏羽“嗯”了一声,把怀里肚皮朝上惬意仰躺着的毛团翻了个面儿,搁在了桌子上。 “呼噜噜。”毛团挪动着沉甸甸的小身子,努力往回爬去。我不要上桌子,我要美人抱! “朕也在考虑,趁着墨城安然无恙、南北方暂时停火的空隙,去一趟全无雪山,去看看先祖所说的遗留给白国的巨大宝藏究竟是何物,同时寻求打破僵局的方法。”皇帝伸出一指,在毛团头顶上轻轻一点,震荡的真气顿时把毛团推了个跟头。“顺便带你回去看看老家。” “呼噜?”老家?大雪山? 白疏羽俯下身,在毛团耳边轻轻说道:“萧昀天,到时候要帮朕请神兽出山,明白了吗?” 咳,皇上,你也知道我是从异空间来的,我真不认识什么神兽。让我一只毛团去请神兽出山,就凭我这体格?等到见着了人家,怕是会被一巴掌拍飞吧? 毛团眼珠转转,挪动着身子就要逃远,但被白疏羽一把拖了回来。 “还记得先前对朕的承诺吗?”白疏羽笑眯眯地看着他,“毛团可是说过,要永远守护朕的噢。” 唉,罢了罢了,毛子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让我不仅对皇上许下承诺,刚才更是对着未来的岳母大人夸下了海口呢?这跟异兽打交道的外交官的活儿,还真是得由本毛团来完成呀! 毛团伸出手,握成小拳头,在白疏羽白皙的手背上轻轻一碰。 就这么约定咯!皇上,我就舍命陪君子,跟你一道去雪山吧! ===== 墨城之内的白疏羽正在暗中筹备去雪山的旅程,以寻求先祖留下的力量。而另外一边,在白国的都城内,一支神秘的力量正听候“新皇”白启明的差遣,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行动。 “黛卡……听闻你出身雪宫影卫班。” “是的,陛下。” “而且……你与白疏羽的大多数现役影卫曾是旧识?” “是的,陛下。” 面前半跪在地的男子回答干脆简练,无论面对何种问题,都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不过,对于过去曾在影卫班训练过的那一段经历,他似乎并不愿意多提。 白启明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他表面上始终冷淡着波澜不惊之后,心下也已了然。 “朕命你潜入墨城。要密切监视白疏羽的动向。时机一到,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属下遵命!” 行过礼后,黛卡站起身来。他身上披着长长的斗篷,脸部的半数面积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无论行动还是静止时,他的步伐始终都是悄无声息。 黛卡出身于白氏皇族的影卫班。但区别于他的同期生夜莺,在练成一身本领之后,他曾在先皇身边任职一年。在一次行动中中,黛卡意外“牺牲”,连遗体都没能留下,其他的影卫们都以为他已经死去。但不知怎的,这名前任影卫竟莫名出现在了白启明的手下,还换了个全新的身份,为其效劳。 现在的黛卡,已经从当初的影卫身份转为白启明直辖的杀手。他从“新皇”处接到了最新的任务,立刻动身出发,率领手下人马火速赶往墨城。 在派遣出去的杀手离开之后,白启明独自呆在宫殿之上。宽阔的皇宫里空荡荡的。自从他抢占这里以来,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奇怪的是,他对于这片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皇宫,却没有真情实意的归属感,反倒没有以前的德王府住着自在。 奇怪。“哼。” 白启明背着手,慢慢踱到了殿外。殿前的庭园里只有苍凉的月色落下,夹带着丝丝寒意的冷风不时吹过,发出呜呜的低鸣。 不知道在百里开外的墨城那边,白疏羽的境况又是如何呢? 眼下南北双方局面僵持,但白疏羽绝不会是轻易放弃的人。白国决不能被分裂两治——这或许是存在于血缘之内的默契。 最终的王者只有一个。 白启明有预感,在墨城风平浪静的外表之下,那伙人一定在谋划些什么。白氏先祖必定为后代的帝皇留下了丰厚的宝藏——只有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子孙才能收获的宝藏,而他,无权得知。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启明流露出忌恨又阴狠的目光。 ——就算得到再多又怎样?一旦性命不再,所有的拥有都会化为虚无,再无意义。 “白疏羽,现在的我什么也不需要,唯一渴望拿到手的,就是你的性命!” 第56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袭黑衣的夜莺快步走到毛团所住的小屋外。他发现房门紧紧闭着, 便默默等了一会儿。 然而,眼瞧着外边的日头已经越升越高,而房门似乎没有敞开的意思, 心急的卫官长靠近前去, 在门口聆听了片刻。 这会儿, 负责照料的御兽宫女官雁秋以及大尚宫都不在, 只留霜雪仙团独自呆在屋里收拾行装, 准备陪同皇帝出行南巡。夜莺听着房内断断续续的响动, 他抬起手臂,在房门上敲了三下。 “仙团, 皇上的车驾马上就要出发。属下奉命前来接应。” 屋里静了一会儿,随即传来了霜雪仙团的回应:“呼噜,呼噜噜!” 夜莺听不懂毛团语,听对方的语气, 似乎是叫自己不用着急。不过, 屋里很快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离房门越来越近。 “砰。” “吱呀——” 缓缓向外移动的重物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夜莺伸手打开房门, 跃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裹。那巨型包袱包着花里胡哨的包裹布,正徐徐向外“走”来。之后,夜莺看到了将包裹推出房门的霜雪仙团。 毛团儿半直立地趴在比它自己体型大上三倍的巨型包裹的后面。它抻直了短爪,气喘吁吁地使着劲儿, 把包袱从屋内缓缓推了出来。 见包袱终于被成功推出了屋子, 团子肚皮一翻, 滚圆的身子倒地摊成饼状,大口喘着气。 “呼哧呼哧……” 夜莺急忙前去, 想要扶起毛团。不料,习武之人行走时带着一股强势的劲风, 竟将包裹布吹散开来。只听“哗啦”一声,那本就装了太多东西、远远超出负荷的包裹布松散了开来,里面装着的东西瞬间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毛团呆呆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花了整整两个钟头才收拾好的行李无情地摊了一地。片刻后,只听“呼噜”一声,受到严重刺激的毛团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仙……仙团!这……都怨属下行动不慎,属下这就帮仙团重新整理包袱!”见毛团晕了过去,舌头掉在外边伸得老长,夜莺懊恼地拍拍脑袋,将团子扶到门框边靠着坐定。 “唉,这可如何是好……” 不多时,被夜莺输过真气的毛团悠然转醒,睁眼便看到卫官长大人正在收拾着自己的包袱。团子顺了口气,颠儿颠儿跑了过去,却发现卫官长皱着眉头,神情若有所思。 “这些……都是仙团的行李么?” “呼噜!”是的! 夜莺将地上散落的行李一件一件捡好了放入包裹布之中。 一把梳子,一床棉布花被子,五件不同花色的真丝小睡衣,一套包括毛巾和香皂在内的专属澡具……这些是霜雪仙团的日常用品。团子毛发厚实,必须好好打理,所以这些日用品不得不带。 然后是…… “一包烤豌豆,半块吃剩下的米糕,半包瓜子,一袋蜜饯……?” 见夜莺要把自己辛苦分包留存的宝贝零食扔在一边,毛团立刻用爪子拉住他的衣摆,拼命地摇晃身子。 “呼噜!”这些可是我这几天特地保留的食物,攒下来准备半路上带着吃的! 夜莺深知这团子可是个贪吃的性子,扔了它的粮食等于要了它半条命,他只好放弃了以此减负的念头,在毛团目不转睛的监督下,把零食也一样一样装入了包裹之内。 再然后……夜莺低头看着捡了满怀的铃铛、皮球、香包…… “这些都是仙团的玩具?也要带上吗?” “呼噜噜!”这些玩具都是当初皇城兵变时,雁秋冒着生命危险从皇宫里“抢救”出来的东西,留存不易。一定也要带上! 夜莺拿起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这是……” 不等他话音落下,毛团猛地一弹,整个身子撞进了夜莺的怀里。爪一伸,飞快地将那张纸夺了下来,塞在自己的肚皮之下。 “呼噜噜!” 看到夜莺吃惊的目光,毛团眯起眼睛,哼哼了一声。不能怪我激动,这可是写给皇上的情书,目前刚写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待完成。被外人抢先看去可就糟糕啦! “这么说,仙团的行李全部都是必需品。”夜莺随手拿起地上的最后一件物品——一捆橡皮筋。 “咦?” “啪嗒”一声,毛团反应极快地轻挥巴掌,把皮筋打飞了出去。团子心有余悸地盯着地上那团颤悠悠的皮筋,它差点忘了——这皮筋是雁秋拿来给它扎头顶竖起的呆毛的,如今雁秋不再跟随照顾毛团,那么这皮筋也就没有了意义。 正好正好,毛团可讨厌这皮筋了,每次都把头顶上的皮毛扎得很紧很疼。 “终于可以少拿一件了。”夜莺看着那团被团子拍飞的皮筋,眨眨眼睛。 “呼噜!”握拳挥舞! 在毛团呼噜呼噜的辩驳声中,行李总算是收拾完毕。到了最后,毛团的包裹里还是装得满满当当,几乎连一星半点的重量也没有减少。卫官长大人无奈地扛起那勉强扎上口、摇摇欲坠的巨大包裹,带着喜气洋洋的团子,一前一后走向皇帝的马车。 ===== 墨城开外,丰茂的山林里显出勃勃的生机,树丛间活跃着早起的小动物们,空中不时传来鸟儿们的鸣叫声。山林中间一条小道,一队马车正有序地向着出城的方向驶去。 “吧唧吧唧……” 在车队中间的一架外观不起眼的车辇之内,毛团正懒洋洋地趴在车座上,嘴边摆放着一只小盘子,里面盛着的花糕已经被团子吃了七七八八。 毛团呆在车座的一端慢吞吞地吃着零食,而在座位的另一端,则乘坐着当今白国身份最尊贵的皇帝——白疏羽。此时的皇帝半倚在马车的车窗边,长长的雪白色秀发随意地垂下来,披在肩上,身子偶尔会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微地摇晃。 “唔唔……呼噜噜……” 毛团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花糕,一边斜着眼睛,偷偷地欣赏着皇上精美的侧颜。皇上在车座的那头慵懒地依靠着,手中捧着一本小书。这美人读书的画面让萧昀天简直挪不开眼:要是此时此刻,要是他的手中有一台照相机,该多好! 他突然就惋惜了起来:白疏羽这样俊美的容貌,如果他的美丽无法留下,该会是多大的遗憾啊!——若是如此,岂不是该抓紧每分每秒,来把他的模样印在自己的心里? 于是乎,颜控的毛团儿有了新的“偷.窥”理由,窥视皇上侧颜的心态也迅速转变了,由偷偷摸摸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谁叫皇上长得这么好看呢?要是能够给眼前这副场景截个图的话,随手咔嚓一张,都可以当手机壁纸来用吧!何况白疏羽皮肤极好,面部白皙又光滑,就连修图PS都免了,整个一天生丽质的大美人儿啊! 马车内很安静,只有毛团咀嚼着零食的细碎声响,偶尔还会听到皇帝沙沙地翻动着书页。萧昀天庆幸自己能够坐在离皇上这么近的位置,这角度,这距离,简直就是欣赏美人的VIP黄金席位!萧昀天脑洞大开:如果有一天这美人儿跟着自己穿越回了现代,就算他啥技能也不会,单凭着这张脸就可以混到饭吃了吧?也许这就是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毛团起先还边吃零食边偷看美人,但是到了后来,他的目光干脆黏在美人的身上不动摇了,嘴里咂巴咂巴地不再是为了美味的花糕,而是在看着美人流哈喇子…… 白疏羽正安静地读着书。从眼角的余光里,他也早就知晓毛团没那么老实,边吃着东西边偷偷地看着自己。不过他并未把这当回事,大部分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手中的书上。然而—— “吧唧吧唧……吸溜吸溜……” 咂巴嘴的水声越来越响,而且似乎毫无停止的意思。 终于,皇上从书卷中抬起头,略带恼火地望向毛团。 “萧昀天,你在做什么?为何这般吵闹?” 呃……毛团眨巴眨巴眼睛。光顾着欣赏美人了,竟然对着白疏羽的侧脸流起了口水,而皇帝的神情显示,他也发觉了这一点。 “呼噜……”毛团讨好地向着皇上爬去,然而立刻就收到了嫌弃的“白眼”。白疏羽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避开毛团伸来的魔爪,还顺手收起了自己的书。他蹙起眉,神色戒备道:“团子邋里邋遢的,可别靠近朕。” 萧昀天随即想起皇上的“洁癖症”,而此时自己左右腮帮子上都粘着口水和食物残渣,果然遭到了嫌弃。他一愣,不再继续往前,目光心虚地转向一边。 咳,作为神兽,我怎么可以猥.琐呢?毛团默默地捡起自己身下压着的餐巾,把脸蛋和下巴在上面左蹭蹭,右蹭蹭,笨手笨脚地拾掇着自己的仪容。 白疏羽忍不住盯着毛团看了一会儿。出身皇家的他自幼极其注重仪容的工整,因此对毛团的这副邋遢样儿很是嫌弃。但见了毛团短小的前肢无法拿着餐巾的一角擦拭,只好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餐巾里来回摩擦,这笨乎乎的模样却把他给生生气笑了。 听到皇上“扑哧”一声,毛团疑惑地从餐巾中抬起脸,就见白疏羽一脸无奈地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行了,别费劲了。你这傻团子,快过来,朕帮你。” 毛团听罢,用两只小手抓紧了餐巾,磕磕绊绊地朝着皇上挪动过去。 白疏羽俯下身,一捞,就精准地抓住了毛团的背,把它提了起来。 “萧昀天……唉,兽世大陆的异兽林林总总,美丽而灵活的品种也很多。可朕不知你怎么就偏偏变成了这种异兽。”边给毛团擦嘴,皇帝便苦笑道,“真是麻烦极了。” “呼噜噜……”毛团被提在空中左右摆布着,圆嘟嘟的身体随着皇帝地动作而摇晃,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呼噜声。 穿越到这样一只异兽的躯壳里,我也很无奈好吗!萧昀天忿忿不平。来到异世的这些日子里,他形形色色的异兽也见过不少,比较起来,毛团确实是异兽种族中最怪异的了。他曾仔细观察过,有很多异兽都是他所渴望变成的形态,例如外形优雅又会飞的羽凰,或者是威风凛凛的雪纹飞龙。 就算是棉被蜥和旋圈蛇这种,它们至少也行动自如,比自己这副看上去愚蠢至极的滚圆身体要好得多吧——不但自己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而且还时不时地受到皇上的嫌弃。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兽比兽,烦个够! 越想越气不过,毛团的小短腿在空里狠狠地踢蹬了几下。滚圆的身子立刻挨了皇帝的一记猛戳:“待好,别乱动!” 萧昀天忍不住打开了灵识,用其向皇帝表示抗议:“皇上,你戳得我好痛!” 白疏羽给毛团擦完脸后,一只手提溜着它在空中转了两圈。他望着刚才戳过的部位,轻轻地哼笑了一声,“身子圆滚滚的,这么厚实的皮肉居然也会怕痛吗?” 顺着白疏羽的眼神,萧昀天目光下移,果然欲哭无泪地看到自己这近乎椭圆状的毛团身体,中间果然是身子中最滚圆的部分,横截面积也一定是最大的。 被皇帝犀利的话语刺中了痛处,毛团一下子跟泄了气似的瘪下来,怏怏的,一脸的生无可恋状。 然而,白疏羽却觉得这样的毛团十分有趣。他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 在皇帝少有的欢笑声,和毛团气哼哼的呼噜声中,马车离身后的墨城渐行渐远。 “离墨城最近的城池是宜城,又是一座坐落于群山之中的关卡。” 一整天的行程过后,直到山那头夕阳西下了,马车队伍终于到了宜城。一行人不声不响地进了城,在城中守将的秘密护送下住进了官驿之中。 当然,由于事先已经通报过,官驿周围被清过场了,但也没有大肆张扬。此次跟随皇帝前往雪山的,都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亲信,包括一众影卫。这南方的城池虽然大多都是白疏羽的领地,由他的心腹把守着。 但城内毕竟人多眼杂。为了安全起见、避免走漏风声,皇帝一行的来访与驻扎都是静悄悄的。城里的百姓们只知道一队神秘的马车低调地入了城,而再然后,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就降了下去。 此次出行,皇帝对墨城的其他人的说辞是“考察军队、会见赵仪元帅”,因而身边只有两名军将、两名贴身侍女以及通信官,就连长期负责照顾毛团的雁秋也没有得到随行的命令。因此,毛团只好自力更生,在皇上不常有的帮助下打理自己的生活。 不过还好,虽然没有人来专门料理自己的生活,但也正因如此,毛团被特许和皇帝同住一间屋,同乘一架车。 ——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和皇帝同居了吗? 想到这一点,萧昀天心里就美滋滋的,对接下来的长途旅行充满了期待。 这可是和皇帝亲密接触、增强感情交流的好机会耶! 皇帝入住到官驿的二层。由于事先已经安排过,没有留下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整座驿馆内静悄悄的。侍女们前来为皇帝收拾了房间,确认安全整洁之后,便退了出去,在隔壁屋内歇了脚。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皇帝和毛团。 ——二人世界啊! 毛团迅速地爬到了床铺之上,在上面欢快地连打了几个滚儿。等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之后,正发现皇帝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他。 “仙团如此精力充沛,就替朕把被子捂暖和了。” 啊哈,这不正是本团求之不得的吗?接到了命令的毛团乐颠颠地掀开被子的一角,整只身子咕噜噜钻了进去,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白疏羽看到被毛团滚得皱巴巴的被单下面隆起了一个圆乎乎的球状,那部分正和毛团的形状一模一样,轻笑了一声。 正闹着,忽听门外传来了轻轻的两声叩响。 “进。” 来人是夜莺。他应声推门进屋来,神色不大轻松。 “如何?” 夜莺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目光阴沉。 “禀报皇上。属下发现,有双眼睛在盯着驿馆。” “哦?”听到这个消息的白疏羽并不显得意外,他随意地将手中的书放到了茶几上。“是谁的眼睛?” 夜莺迟疑了片刻,道:“熟悉的气息,似曾相识。” 卫官长的一反常态让白疏羽嗅到了事情的特殊性。他秀眉一蹙,让卫官长跟着自己走到了里间。 “有‘熟人’跟上了朕的车队?” “是的,皇上。属下能感知到他的气息。只是……” “只是什么?” 夜莺犹疑了片刻,才道:“这事情有些蹊跷,属下尚不能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只知他如今正潜藏在这座宜城之内,离驿馆不远不近的地方。他在暗处,驿馆在明处,怕是不好主动出击,只能等他先行靠近。” 第57章 和皇帝同住一屋 闻言, 白疏羽淡淡道:“那就静观其变吧。夜莺,你就多费心了。” “遵命。” 汇报完情况之后,夜莺正要往屋外走, 忽然听见皇帝叫住了自己。 “皇上有何吩咐?” 白疏羽轻轻一抬手, 床铺上的被子被无形之力推了开来, 露出里面圆滚滚的毛团。 “呼噜?” 萧昀天眼前突然一亮, 发现白疏羽掀了自己的被子, 很是不解。 “夜莺, 你把毛团穿的外套拿过来。”白疏羽睨了毛团一眼,“朕差点忘了, 让毛团还未洗澡就这么匆忙爬进了被子里。出行在外不方便时刻清洗,毛团以后就常穿衣物吧。” “是,皇上。” 夜莺二话不说就走出了房间,剩下身后的毛团费力挤出了被子, 在床.上冲他的背影呼噜呼噜地叫着。 不, 皇上,我拒绝穿“衣服”! 每当回想起在阅兵楼上被迫穿着“礼服”的那一幕, 萧昀天就觉得自己气闷不已。垂下眼睛看看自己滚圆的身体,视野里,就连双脚都因为身体中间部分过于膨胀而被遮住。 在莫府养了好些日子之后,毛团的体重只怕是有增无减。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穿得进衣服啊! 见毛团一脸乞求地看着自己, 一副明显不情愿的表情。然而, 白疏羽并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以为他是像以前那样撒泼胡闹,故意和自己对着干。所以, 任那毛团在床铺上打滚喊叫,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作为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亲信之一, 夜莺办事情向来雷厉风行。不多时卫官长就再度出现在了卧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全新的棉布小外套。 “去给仙团穿上。”皇帝吩咐道。 “呼噜!呼噜噜!” 不行,我拒绝!毛团看着那面无表情的卫官长向着自己快步走来,吓得连连后退。 毛团缩进被子里,拼命往墙角钻去。但卫官长大人办事毫不手软。夜莺很快就把被子整个提起来,猛地一抖,藏在里面的毛团承受不住这剧烈的摇晃,从被子里掉落了出来,噗的一声摔在了床板上,四脚朝天。 在毛团摔得晕头转向之际,夜莺迅速把它提溜起来,一只手牢牢地按住,另一只手拿起小衣服就往毛团的身上套。 这次棉布外套的尺寸比上回的礼服要大,但由于毛团也变得更圆了一些,所以穿衣的难度丝毫没有下降。夜莺摁住不断挣扎的毛团,试图强行给它穿上,但几经尝试之后,夜莺发觉了问题。 “皇上……这衣物恐怕不合身,仙团穿了不舒服,所以才难受反抗的。” “哦?” 皇帝皱了皱眉。走近之后,他便看到了一副滑稽的场面:毛团的前半个身子被迫包裹在棉布之内,圆形的身体被强行挤成了长条状,而没穿进去的后半部分颤抖着,小短腿不停地踢蹬。 “唉,好像是真的穿不上。”白疏羽无奈地在毛团的背部轻轻拍了一掌,“那今天就先算了。一会儿把尺寸重新改一下,做一件大一点儿的衣服。” 夜莺听罢便把穿进一半的衣物往外褪去。不想,毛团刚发觉自己可以摆脱这过于箍紧的束缚后,一时兴奋过头,向外猛地一挣。 只听“嘶啦”一声,外套被挣破了。 开线的棉布小衣服慢悠悠地落到了地上。毛团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睛,正遇上皇帝没有温度的目光。 还好夜莺抢先一步捡起了落下的衣物,他对皇帝说道:“皇上,衣物虽然被撕破,但还是可以改动的。属下这就去寻些针线来,把衣物改好。”说着,见皇帝点头,他便快速离去了。 望着夜莺迅速消失的背影,白疏羽在毛团的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 “早说衣物不合尺寸,朕就不会勉强你穿了。这下倒好,朕的堂堂卫官长亲自跑去给一只毛团找针线做衣服,这叫什么话?” 毛团哼哼了两声,从他的手下溜到了一边。皇上,你可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不过……”皇帝又一笑,“毛团确实该减减肥了,不然再大的衣服也有穿不下的一天,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布料?从明日起,三餐份量减半。” 什么? 不——!! 突如其来的裁决令人绝望。毛团猛地一弹,像飞射.的子弹一般地向着皇帝扑了过去。 但白疏羽动作非常灵活,他身子轻轻地一偏,轻易闪过了对方的火箭头槌。毛团扑了个空,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皇帝拍拍衣服,悠闲地站起身。 “得了,玩闹就到此为止吧。你还得留着力气练纳魂诀,不是吗?” 毛团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肚皮随着喘气而起伏。纳魂诀?不用皇上说,他也时刻记着这事儿呢。毕竟,这个纳魂诀的层次修炼得越高,他对于其它异兽的统御能力也就越强,而灵力的根基也就越加深厚,凝成人形的时间也会逐渐加长。 因此,从某一层面来说,白疏羽约莫算是萧昀天刻苦修炼的动力之一了。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够保护皇上;只有变成人形,才能和皇上酱酱酿酿…… 脑补出种种美好的画面,毛团叽叽咕咕地偷笑了一会儿,在白疏羽蹙眉的注视下滚到了一边,认真练起了功。 虽然不知这毛团又在暗地里笑什么,但看到他终于安静下来进入了练功状态后,皇帝倒也松了口气。自从前几日的告白过后,这毛团子也变得越发不老实了起来,偷.窥自己的频率增加了不说,撒泼打滚的时候也变得更多了。 是因为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是因为自己对他越来越宽容了呢? 他有些忧心地望了趴在座上的毛团一眼。 之前萧昀天变回人形对自己告白的时候,白疏羽对之不知所措,想着他还是变回了毛团之后会比较省事,至少不用考虑究竟要怎样回答他的心意;可现在,当这只毛团在自己面前翻滚闹腾的时候,他又有些怀念萧昀天当初变回人的模样了——最起码,和人类交流还挺方便。虽然毛团和人类的灵魂都是萧昀天,但毛团却常常仗着自己的这副外形在他面前耍无赖,做一些没大没小的事情,却不必受到良心的谴责。 这么想着,皇帝不禁有些郁闷了。他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莫非变成异兽的时间久了之后,人类的节操就真的会被慢慢丢光吗? ===== 晚上,夜莺过来送过一次晚膳,顺道把毛团的新衣服给带了过来。当卫官长向毛团展示出一件新剪裁好的小衣服时,萧昀天心里对他是万分佩服的:想不到这影卫居然这么多才多艺,不单单武力高强、能保卫皇帝的安全,他常年舞枪弄剑的双手就连针线活也做得这么精细,在短短的一刻钟内就用多余的棉布为自己裁出了一件美观又合身的新衣服。 不愧是皇上最信赖的侍从啊! 于是乎,不用皇帝再催促,毛团心甘情愿地穿上了新衣服。青白相间的条文布料上用金丝线缝着简洁可爱的花纹图案,毛团身子左转转,右转转,对自己的新装很是满意。 给毛团套上衣服之后,夜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仙团可还喜欢?” 毛团“呼噜”一声,冲卫官长竖起了大拇指。毛团的前爪虽然细小,可还是手指还是清晰可见的。 “它当然满意,瞧瞧这得意洋洋的样儿。”在毛团换装的过程中,白疏羽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见那毛团穿着新衣欢脱地翻起了跟头,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用过了晚膳之后,驿馆里据说来了宜城的要员想拜见皇上,白疏羽便和夜莺一块儿出门去了,独留毛团一个呆在屋里。穿上了夜莺亲手改制的新衣服之后,毛团心满意足地仰躺在皇上的床铺角落。这驿馆里的伙食不错,毛团四肢摊开,望着天花板,惬意地打了几个嗝儿。 “沙沙沙……” 突然,一阵细碎的响动声传来,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萧昀天一惊:这是谁在接近这里?他不禁回想起了夜莺说过的话,“有双熟悉的眼睛在暗处盯着”…… 会是谁?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翻了个身,目光紧张地在屋内搜寻着。该不会有人要偷偷来害皇上吧! 这念头一出,萧昀天顿时背后冷汗直冒。此时他只身一人呆在这里,周遭不知道有没有影卫留守着。想到这里,他快速地开启了自己的灵力。 他积攒下来的灵力,本来是准备留到晚上变人形,好与美人儿“共度良宵”的,没想到在这里就要提前破费了。 灵识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之后,萧昀天敏锐地发觉了来人。却是—— “嘶嘶?” 棉被蜥,居然是你?毛团仰起脸,只见大蜥蜴从窗外蹑手蹑脚地爬进屋里,乐滋滋地冲自己一笑,打起了招呼。 然而,萧昀天并未放松下来。他戒备地看着翻进屋内的棉被蜥。 直觉告诉他,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皇帝的出行是重要机密,事前也没有决定带上棉被蜥同路。而它,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路跟随着车队进入了宜城的驿馆,甚至现在还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皇帝的卧房? 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它又有何居心? “有双熟悉的眼睛在暗处盯着”…… 萧昀天一怔。这莫非是就是…… “嘶嘶?” 棉被蜥发觉了毛团的异样,一时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它呆呆地望着毛团,有些不知所措。 “呼噜,呼噜噜?” 棉被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看出了毛团眼中的戒备,棉被蜥愣了愣,急忙解释了起来,“嘶嘶”的说话声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然而毛团听不懂也看不懂。 它很可疑。 棉被蜥见毛团不相信自己,它急得往窗外又叫了几声。这下可把毛团吓坏了:它究竟要做什么?难道还有别的跟它一块儿过来了? “呼噜!” 不管三七二十一,毛团向前猛冲过去,一下子把棉被蜥撞翻在地。毛团一记泰山压顶!它拼命用自己沉甸甸的滚圆身子把棉被蜥紧紧地压.住,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不许动,否则我就把你当成可疑分子抓起来了! 棉被蜥见毛团露出罕见的凶狠神情,一时间吓得呆住,僵直在原地不敢乱动。而在它们身后,又一阵细响传来。 呆着别动,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确认棉被蜥躺在地上不敢乱动之后,毛团这才从它的肚皮上跳下来,向着响动传来的窗子边上跑去。 一道长长的螺旋状身影从窗边幽幽地爬了上来。 来的是旋圈蛇。 萧昀天跟棉被蜥比较熟络,再加上他本人并不害怕蜥蜴,所以敢于上前叫棉被蜥不要动。可是对于旋圈蛇,他交道打得不多,而且旋圈蛇和地球上的蛇长得非常相似,萧昀天还是地球人的时候就对蛇类非常忌惮,更别提现在看着一条大蛇在自己面前转着圈舞动了。 旋圈蛇爬进屋之后,看到棉被蜥六脚朝天地躺在地板上,再看看自己面前一脸坚决的毛团,嘶嘶了几声。 毛团严厉地警告道:“呼噜呼噜!”旋圈蛇,你不准进屋!老实交代,你是如何跟到这里来的? 旋圈蛇吐了吐信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之后,它忽然伸出长长的尾巴,呼啦一下向毛团卷了过来。 毛团什么都好,就是行动速度太一般。这蛇突如其来的一招让毛团闪避不及,圆滚滚的身体整个被蛇尾卷了起来,举到了空中。 好哇,居然先发制人!既然旋圈蛇先动手了,那么就默认这家伙是故意来找茬的了!毛团呼噜一声,蓄积起体内的能量,猛地迸发而出! “噼啪!” 一连串耀眼的电光闪过,旋圈蛇被电得浑身发麻,尾巴一松,毛团趁机逃出,落到了地上。那大蛇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接着朝毛团猛扑过来。 “嘶嘶嘶!” 棉被蜥及时冲到它们之间,张开细细的双臂,挡在了毛团面前。看在它的份上,旋圈蛇好歹停止了攻击,只是向它背后的毛团投来森森的目光。 或许是爬行动物种类的缘故,萧昀天总觉着它们的目光就像它们的血液一样冰冷。旋圈蛇细长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毛团,而在它们中间,棉被蜥用两只前爪比比划划着交涉了好一会儿,好歹让旋圈蛇冷静了下来,绷直挺立的身子一圈圈地回落到了地上。 不过,这并未让萧昀天就此打消戒心。他知道,旋圈蛇可是曾经暴打过棉被蜥的存在,武力值足以压制自己。如若必要,他不放弃采取御兽印的精神控制的手法来制服它们。 见旋圈蛇在地上盘成一团,不再做出攻击的准备,棉被蜥又转过头来对萧昀天嘶嘶嘶地解释了好半天。这回,萧昀天从它的手势中大概明白了,它们是进了宜城之后,一路扒在马车后面跟过来的。 然而既然如此,两只异兽扒在马车上跟着皇帝过来,影卫们怎么可能没有发觉这一点?是发现了但故意没有阻拦,还是这两只隐藏得太好了,所以躲过了影卫的侦察? 棉被蜥并不会什么隐形术,就连自己凭灵力都能察觉。萧昀天想来想去,觉得第一种比较有可能。不过,影卫们放过它们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毛团一面暗中盯住了它们,一面跑到套间里的小桌上,从上面取下了因为被勒令“减肥”而留下来的晚餐——一小包糕点。团子把小包裹拖到地上,然后用小手把包裹布打开来。 毛团冲着两只招招手,“呼噜!” 看到打开的包裹布里的糕点,棉被蜥愣了愣,前爪挠了挠脑袋上的茸毛。毛团又叫了几声,它便不再客套,四只脚吧嗒吧嗒地迈着小碎步走来,伸出前爪从包裹布里拿起糕点,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而它的身后,旋圈蛇也注意到了毛团拿出来的食物。但由于刚刚被毛团电击过,它的警惕心仍然十分顽固。 “呼噜,呼。”喂,要是想吃的话,就别在那儿发呆了吧! 旋圈蛇看了看毛团,又看看地上摆放着的零食,再看到棉被蜥明显吃得津津有味的神情,下意识地吐了吐信子。 但最终,食物的诱.惑战胜了戒备的理性。大蛇向着地上的包裹幽幽地滑了过来。 棉被蜥看到它过来,忙用前爪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它。旋圈蛇任由它把糕点喂到自己嘴里,叼到之后便转身滑开,缩在角落里一口吞掉。 大蛇没有牙齿,只能靠生吞将食物慢慢消化。看到这两只暂且被拖住,留在了房间内,萧昀天对自己主动拿出的晚餐了倒也不那么心疼了。 零食吃完后不久,大蛇盘在墙角里懒洋洋地打着瞌睡,棉被蜥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毛团聊着天,虽然萧昀天并不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拖延了一段时间之后,门外逐渐响起了脚步声。 白疏羽回来了,后面跟着夜莺。 “嗯……?” 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白疏羽却并不显得吃惊。 “呼噜呼噜!”毛团迅速跳出来,指了指刚吃饱零食的两位。皇上,这俩家伙偷偷摸摸地跟过来,你可得好好查查它们的来头! 然而,白疏羽没有多说话。他径自走到了里间,将外套脱.下来。而棉被蜥和旋圈蛇也都一改懒洋洋打饱嗝的态度,双双谨慎地来到皇帝面前,低头向他行了个礼。 “呼噜?” 白疏羽接过夜莺递来的茶,对疑惑不解的萧昀天说道:“是朕默许它们跟上来的。你或许不了解,棉被蜥和旋圈蛇比你早入宫很多年,它们有着很多神秘的本领,尤其是侦察感知能力超出一般人类。 但,朕这一趟的出行,对外公布的名义是前往赵仪元帅的军营考察,而不是去雪山探路。所以,为了避免外人生疑,朕无法把它们招摇地带在身边。在野外行进的时候,就委屈它们一路走小路跟过来,直到进了人员混杂的宜城,它们才悄悄扒上了马车。” 原来皇上是为了对外遮掩出行的目的,才让它们从其它途径跟过来的呀!异兽的行踪相对来说更难追踪,再加上一般人对于同类的疑心会更重,因此往往忽略了异兽身上的疑点。这么说来,原来是自己虚惊一场了? 想起先前把它俩当作是敌人般戒备着,还电击了旋圈蛇,萧昀天有些过意不去。毛团咕噜噜跑到两只异兽面前,直率地表示了歉意。 “嘶嘶……”棉被蜥对此似乎毫不介意,它一指地上的包裹布,又咂巴咂巴嘴,显然是对毛团的款待非常高兴。 “不过,毛团警惕心很强,这是好事,尤其是出门在外时。这一点值得表扬。” 说着,皇帝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扔到了毛团手里。 “包里是今晚宜城的鲁大人送来的甜豆,朕给你留着了。份量有限,省着点吃。” “呼噜……”在小包的外面按了两下,毛团的肉垫能感受到里面食物的颗粒状。皇上在外谈事的时候也能想着自己,这让毛团乐颠颠地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 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棉被蜥和旋圈蛇都望着自己。棉被蜥眯着眼睛投来慈祥和蔼的目光,而高冷的旋圈蛇却是一脸仿佛在观察智障的表情…… 咳。毛团挠挠肚子。矜持,对,要矜持! 从这以后,毛团的旅途便多了两个同伴。其中一个,是热爱唠唠叨叨的棉被蜥,它时不时地找毛团搭话,尽管毛团没怎么听懂过它在说些啥。有它在,皇帝似乎很少嫌毛团聒噪了——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于整天嘶嘶嘶个不停的棉被蜥,偶尔呼噜叫的毛团简直就像是天使! 另一个,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高冷旋圈蛇了。它通常不会参与毛团与棉被蜥的“交流”,但很喜欢玩“暗中观察”的这一套。每当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阴冷目光时,毛团总忍不住打几个哆嗦。 萧昀天有时会和它们分享自己的食物,但更多时候它们会消失不见,出门自行觅食。每当毛团独自一个趴在皇帝膝上的时候,他看着白疏羽轻轻皱着眉认真读书的模样,总会产生自我认知方面的怀疑。 ——这样的他,到底算是异兽更多点,还是更接近于人类呢? 正思索着,白疏羽忽然开口了。 “萧昀天,车队很快便会驻扎在暮城。据闻暮城今夜恰好举办了花灯节,你想同朕一块儿去看看吗?” 萧昀天估算了一下时间,自己目前灵力又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晚又可以凝聚一次人形。他眼珠一转,对于即将到来的夜晚,忽然间产生了无比的期待。 在河边拥着美人放花灯,外加真情告白——这样的画面会不会很浪漫? 听毛团叽叽咕咕笑个不停,白疏羽略一蹙眉。 “这傻团子,又在琢磨些什么……” 第58章 皇帝变装! 事实证明, 这个暮城举办的花灯节,是很值得一游的。 自打来到兽世大陆,萧昀天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呆在皇宫或莫府, 这接连几日的旅程也基本上是跟皇帝在马车或者驿馆里度过。说实话, 他对于这白国的风土人情挺有兴趣, 在看过了宫廷朝堂、深宅大院之后, 来看看百姓们的平凡生活, 无论是乡村田园, 还是市井小镇,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在驿馆里安顿好了车队之后, 为了避免出行时太过招摇被人认出,白疏羽和众随从、影卫们纷纷更换了身上的装束。毛团也应景地换上了新裁好的普通布衣。 不知道皇上的“变装”效果如何? 在夜莺帮助下穿好新衣服的毛团,满怀期待地望着卧房的里间。 片刻后,里间的门开了。白疏羽换好衣衫, 款步自门后走来。他换上了一身简朴的衣衫, 穿着淡青色的长袍,将显眼的雪白长发用障眼的术法换成了乌黑色, 背后背着素色的布包。 发觉有双紫色的圆眼睛在盯着自己看,白疏羽笑了笑,在他面前左右转动了一下身体,随口问道:“如何?好看吗?” 毛团一愣, 随即欢叫起来:“呼噜噜!” “‘呼噜噜’是何意思?”白疏羽故作思考地皱了皱眉, “莫非是三个字, ‘不好看’?” 没有没有哇!毛团吓得连连摆手。就算去掉迷弟滤镜,再去掉华丽的衣装加成, 白疏羽依然把朴素的衣物穿得气质超凡。此时的他,从高高在上的帝皇化身为清秀淡雅的书生, 深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即使不再穿着昂贵的锦缎,他的气质在人群中恐怕也不会轻易被掩盖。 皇上真好看!毛团向着白疏羽竖起大拇指。 白疏羽也不再故意逗他了,招呼了夜莺过来。他走在前面,夜莺抱起毛团跟在后面,两人一团朝着驿馆外走去。 ===== 夜晚的暮城,街市里车水马龙。人们在暮城湖旁边的市集中穿行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三三两两跟着友人出来玩耍,还有的是全家老小一块儿出门寻乐。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街市的中央,两名书生模样的男子一前一后地行走着。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走在前面,手中拿着一只五颜六色的纸风车;他的后方,一名黑色长衫的男子紧随其后,怀中还抱着一只灰色棉布包裹着的雪白色毛团儿。 身为君王,白疏羽绝大多数时光都呆在皇宫之内,没有多少在市井里漫步的经历。此时的他看见路边形形色色的小摊贩们在卖力地推销自己的东西,心里有些紧张,更多的则是好奇。 他时不时会走近了那些小贩,看他们的推车或货铺里摆放着的各色小玩意儿。他的身后,夜莺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一刻也不敢放松。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就怕有人浑水摸鱼,趁机伤害到皇上。 毛团趴在夜莺怀里,由他抱着走动。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止不住内心的好奇,趴在夜莺的肩头,努力抻直了身子东张西望起来。 街市的两边是各类商铺,色彩斑斓的幌子和小旗子在风中飘扬,大大小小的灯笼把道路映照得灯火通明。路边还有推着小车卖夜宵的小商贩,叫卖的吆喝声、人们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多种多样的食物的飘香蔓延在空中。 毛团使劲吸起了鼻子,把香味都收集起来,装进空虚的肚里。大晚上的他还没吃过晚饭呢,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在这里买夜宵吃。 而恰巧,夜莺也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天色已晚,皇上是否要买些夜宵果腹?”他低低地问道。 白疏羽一顿,“嗯……”他望向街边林林总总的各式小摊,眉宇间有些犹疑,“不过,吃些什么好呢……” 这些民间的小吃,白疏羽在皇宫内很少见过,因而难以拿定主意。在摊贩间闲逛了一会儿,正纠结着,忽然听毛团“呼噜”地叫了一声。 萧昀天也没有吃过这里的小吃,但是他凭借着自己超出常人灵敏的鼻子,外加吃货的直觉,直接替选择困难的皇上做决定了。 顺着毛团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位中年女子正在路边推着小车叫卖,车上盛放着许许多多的烤饼。萧昀天的选择纯粹是因为“念旧”——大婶推车上的烤饼,和他在前世学校门口街上的烧饼摊香味十分相似,深深吸引着他。 白疏羽看了毛团急切指着烧饼摊的模样,对夜莺道:“去买两个回来吧。” 买两个?可是我们有三个人耶! 夜莺抱着毛团,在小车前站定。大婶见有顾客来,边将样品摆在面上展示出来,边笑着介绍道:“这位公子,这有葡萄烤饼,杏花烤饼,清茶烤饼……您喜欢什么口味的?” “……”夜莺也有些犹豫,他亦是头一次买烤饼,拿不准皇帝会喜欢当中的哪一种口味。 毛团从夜莺怀里探出脑袋,左瞧瞧,右瞧瞧,看了半天,还是清茶烤饼最中他的意了:烤饼的面皮酥酥软软,浅黄色的面皮上混着淡淡青绿色,茶叶的碎片零星点缀于其上,闻起来也倍儿清香。 毛团戳了戳夜莺的手背,然后一指清茶烤饼,叫道:“呼噜!” “这个吗?”夜莺顺着毛团指的方向看去,他在毛团身上轻轻揉了一下,“仙团是觉得,皇上会爱吃这个吗?” 毛团毫不犹豫地呼噜几声。但事实上,萧昀天只根据外观和气味来判断,挑的是最合自己眼缘的一种,至于实际吃起来如何,那就全凭造化了。 见毛团非常肯定的模样,夜莺便对大婶说道:“来两个清茶烤饼。” “诶,好嘞……” 夜莺接过包好的烤饼,边对怀里的毛团说道:“这可是仙团替皇上选的,如果不合皇上口味,仙团可要把两个饼全都吃光。” 见夜莺打趣自己,毛团毫不在乎地咂巴了两下嘴,揉了揉滚圆的肚子。比拼食量?哈,变成毛团以来我还从没输给过谁! 但等回到原地之后,萧昀天却傻了眼。 “呼噜噜!” 这什么情况,皇上居然不见了!他不是应该在原地等他们回来的吗? 见毛团焦急地左顾右盼,夜莺有些好笑:“仙团莫急,皇上就在这附近。你看那边!” 顺着夜莺所指看去,果然,一袭青衫的白疏羽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小店门口,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夜莺走到近前时,萧昀天才发现,他所在的是一家卖帽子和发饰的店铺。他想起来,皇帝平时将长发高高束起,很少有机会戴帽子,但是他对发饰非常有兴趣。皇帝在穿着打扮方面总是非常考究,尤其是对自己皇族标志性的雪白长发十分珍视,选用的发饰无不是镶着金银珠玉的昂贵华丽之物。 再看看那店铺里摆放着的发饰,大多是木质的簪子,彩布的发带,还有少量的银质或水晶的发簪。白疏羽貌似对镶着廉价宝石的发簪不感兴趣,目光一直停留在手工制作的彩布发带上。 “这位公子,来看发带吗?”店铺老板娘热情地走出,为他一一介绍着,“店里有各种颜色和款式的发带,是本店祖传布艺手工制作的,公子可以挑选钟意的试一试。” 白疏羽拿起几条发带,但看来看去拿不定主意,当局者迷,就像他从来不知道旁人眼里的自己是真正的大美人一样。于是乎,他把目光投向了身后抱着毛团的夜莺。 “夜莺,你觉得朕适合哪一条发带?” 夜莺的目光在白疏羽左右手上的几条发带上来回兜转。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卫官长大人,今天却被挑选发带的小事难倒了。他紧紧地抿着唇,似乎是努力思考了很久之后,终于憋出了三个字: “都……都好看。” 白疏羽眉头一蹙,夜莺顿觉神经紧张。 这样的回答,很难让人不觉得自己在敷衍了事或者是溜须拍马。卫官长额前冒出一阵冷汗,他又忙补充道:“皇上容颜俊美无双,系什么样的发带都好看。” 萧昀天心里明白,夜莺是真的没有敷衍皇上。卫官长说“都好看”,是因为自身审美能力有限,他真的选不出哪个和白疏羽的长发更般配。 白疏羽目光下移,落到夜莺怀里的毛团身上——那货正缩成一团,叽叽咕咕地偷笑着,一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毛团你说,哪个好?” 毛团伸出两只前爪,分别拿起了鲜红色和青色的两条发带。 “哦?是两个都好的意思么?”白疏羽疑道,“但是这红色是否太过鲜艳了?” 萧昀天正要解释,忽然就只感觉白疏羽和夜莺的身体均是一阵紧绷。他们双双把目光转向了身后。 “呼噜?”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看见谁了? 白疏羽沉默不语,脸上轻松喜悦的神色也一扫而空,似乎瞬间没了兴致。他把手里的发带还回原处,对老板娘道了声谢之后,两人齐齐转身,凝视着夜色深处。 “皇上,他……已经走了。” “还会再来的。没想到,化装之后还是被轻易发现了。” “唉……毕竟这里是暮城,是‘他’的地盘。” 萧昀天不解地望着他们。这个“他”是谁?是一路上的跟踪者吗,那双“熟悉的眼睛”?——不,不对。那跟踪者明显是敌人,不可能说暮城是他的地盘。 所以,刚刚令皇上和夜莺同时惊觉的,是原本就在暮城里的某个人。 此人会是什么来头呢?情势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夜莺犹疑了一下,问白疏羽道:“既然如此,皇上您还会继续逛吗?” 白疏羽低头,往手里的纸风车上轻轻呼了口气。他凝神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那彩纸做的风车快速旋转起来。 “当然。”他轻声道,“别忘了朕今日出门的目的。只要‘他’未有前来打扰,就不必去理会。” 夜莺低低地应了一声。萧昀天看着白疏羽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似乎怀着心事。心里也更加疑惑了:今晚出门的目的,不就是来看花灯节吗?难道说,这上街玩乐只是幌子,皇上他另有目的? 正想着,白疏羽转过身,对夜莺伸出手。 “毛团给朕来抱吧。” “是。” 毛团迷糊间又落到了皇上的怀里。比起硬梆梆的夜莺来说,还是皇上柔软的怀抱最舒服了!圆滚滚的身子禁不住得意地扭动了几下,蹭得皇上也痒痒的。 “瞧这得意的……毛团要是有尾巴,只怕这会子都翘上天了。”白疏羽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说着,在毛团身上揉了几下,“好啦,继续往前走吧。” “呼噜!”等等皇上,你不要买发带了吗?毛团指着后方的发饰小店,叫了一声。如果感觉做抉择很困难的话,那就把喜欢的都买下来,然后每天换着系不就好了吗?但白疏羽只是捏了团子一把,闷闷道:“朕刚才已经放回去了,不便再找店主要来看。” 原来皇上不是选择困难,只是不好意思再回小店里去啊!嗨,这出身高贵的皇族就是面子薄,换作是萧昀天自己当然会面不改色地掉转头去,继续找老板娘谈笑风生了。 于是,毛团戳了戳皇上白皙的手腕,又拍拍自己的胸口。皇上,既然你不好意思再去,那么买发带的事情就交给本毛团啦! 见毛团执意要亲自回去买,夜莺便从钱袋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毛团前爪的肉垫里。 “仙团可要拿稳了。”见毛团的前爪实在太细小,夜莺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但毛团早已急不可耐,从皇上怀里灵活地跳到地上,向着刚才的发饰小店咕噜噜跑去。 看着那团急匆匆远去的白色背影,白疏羽不禁浅浅笑了一下。他转而对夜莺说道:“陪朕去前面看看吧。朕先前发现前面有家经营木质手工品的店铺……” 夜莺一听,也道:“属下也曾听闻暮城的木艺很有名气。”两人走进店铺,发现里面人数很多,男女老少来回穿行着,好不热闹。 “啊,这是……” 白疏羽挨个儿看去,店里的木头工艺品琳琅满目,有木头梳子、木碗、木盆一类的日常用品,也有木头小人偶、木头小房子之类的玩具。 白疏羽头一回见到这样有趣的玩具,也顾不得什么皇族的颜面,混迹于一帮嘻嘻哈哈的小孩子之间,在货摊上挑挑练练,很快,臂弯里就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咦,这个……” 在货品的角落里,白疏羽顺手拿起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笛子。他前后打量了一下,又摇摇头道:“这笛子太小了,只有小孩子能吹,买回去了也只能作装饰品摆放。”正想着把它放回去,忽听夜莺说道:“笛子小,说不定仙团可以吹。” 白疏羽愣了愣,伸出去的手臂又缩了回来。 再接着往前走,只见店铺最里面有很多人围聚在一块儿,人群中发出阵阵赞叹的惊叫声,想来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白疏羽忍不住也跟了过去。 “呀,这是……” 看到面前的工艺品,白疏羽和夜莺双眼均是一亮。只见在宽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套木制的模型,那是一整套木雕的山水庭园,里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等造景一应俱全,小建筑内有各色木头制成的摆件、迷你型的家具,在庭园内外还有数十个容貌各异、穿着花布衣的小人偶。 而更奇妙的是,里面的人偶们随着模型下方连着的机关的操纵而四下里活动着,做着诸如散步、嬉闹、蹦跳等各式动作,看起来栩栩如生。 白疏羽忍不住惊道:“这看起来就像是木头做的世界一般,果真有趣!” 夜莺也抿唇一笑:“这些小人儿,看上去就像在真实的家园里生活一样。” 前来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被这套神奇的木雕所打动,遂大胆地向老板询价。但老板连连摇头道:“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抱歉概不出售!” 人们一阵失落。但老板随即又说道:“不过,除了这套之外,本店有与之相似的木头小屋和小院子出售,功能与之差不离,就是形状小了些。客官们请看这边!” 箱子上,幕布掀起,下方的各色玩具小房子露出了面目。 “啊……这个看起来好精致!” 白疏羽一眼就瞅中了箱子里最大的那一套木艺品。那是一套微小的宫殿。夜莺骤然一惊,这宫殿的外观倒是和皇上曾居住的雪宫有些相似。不知是否是这熟悉的外观勾起了白疏羽的回忆,夜莺看着白疏羽怔怔出神的模样,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心疼。 正想着,他忽然觉得背后一紧。影卫警惕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微微绷紧了身子,他感到有一道打量的目光正落在他的后背。紧接着,那人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否对这套宫殿有兴趣?”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家木艺店的老板。他已经在这边上呆了好一段时间了——自打这两名俊美的年轻男子进店,他就注意到了他们,一直在默不出声地悄悄观察着。 这家木艺店算得上是暮城里最好的一家,因而老板也常常遇上出身不凡的客人进店赏玩,他凭借着与贵族公子打过多年交道的眼力,很快便看出这两位绝非普通人。这两名男子衣着打扮虽然普通,但气质沉稳内敛,周身散发着隐秘却又强大的气场,显然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 白疏羽没有多想,他伸手一指摆放着的模型,问道:“这套宫殿木雕……” 老板忙不迭应道,“公子您好眼光,这可是咱们店里的招牌货,做工精致,而且您看……” 老板在那宫殿上方轻轻敲打了两下,只见那宫殿的屋门慢慢打开了,一个穿着小布衣的人偶自屋里走了出来,在宫殿的庭院里四处跑跳玩耍。 “哦……”白疏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公子意下如何?” 白疏羽明显有些心动,“怎么卖?” “银元八十。” “什么!”一旁的夜莺愣了一下,很是吃惊。这木制玩具虽然做工完美,但怎么也值不到这个价钱。在白国,八十个银元都能在镇子里买下半套小院了! 面对夜莺疑惑的神情,老板面不改色。事实上,这奸商瞅准了这两位公子定是身份不凡之人,便擅自把价格偷偷报高了两倍。再加上他报出价格之后,白疏羽并未立刻露出为难或拒绝的神色,这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面前的两个美人,一定是钱包鼓鼓的大肥羊!岂有不狠宰一通的理由? 而白疏羽和夜莺都不常出入市井来购物,对于行情什么的也不太了解。而逐渐地,他们周围聚集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了,店里不少男男女女围在他们的身后,好奇地看着。 “诶,老板说这宫殿木雕值八十个银元,这也太贵了吧!” “不过我看,这两位公子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搞不好真的出得起这钱。” “是啊,别看他们穿得普通,这气场显然就不是一般人。” “而且……长得好俊啊!” 白疏羽和夜莺不但改变了装束发色,也对容貌施展了障眼术法,稍稍修改为比原貌平淡几分的模样。但即便如此,他俩也还是很惹眼。店里围观的顾客们被两名男子的容貌所吸引,许多道好奇或花痴的目光落到他们的脸上。 夜莺倒是怎样都无所谓,但白疏羽还是头一次遇到被很多人盯着看的情况。往常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在朝堂上,都极少有人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一下让他极不自在,面对着周围打量的目光,美人的脸蛋不禁泛起了红晕。 这下子,人群更加躁动起来,而他面前的老板也一时看得呆住。 白疏羽不习惯这样被围着看的气氛,他略紧张地后退了几步。正要叫上夜莺离开,忽然—— “这位公子请留步,莫要慌着走呀……”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金色绸缎长衫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了人群中央。他嗓音洪亮,说话间透出强烈的气势,令周围人不自觉地退步闪避开来,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那名男子对周围人的目光不管不顾,他大步走到老板面前,熟络地点头打了声招呼。接着,他缓缓转过身,直面向身后的白疏羽。 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夜莺下意识地眼神一凛,悄声移步到白疏羽身前。但男子只是冲他淡淡笑了笑,“啊,不必紧张。”他的眼神右移,落到白疏羽脸上,“在下和这位公子是旧识。” 旧识?夜莺印象里并无这号人物,而白疏羽脸色阴沉,面对着男子的笑意未表现出丝毫喜悦。这加深了夜莺的狐疑。 与此同时,顾客中有认出了这名男子的人开口惊叫出声来。 “啊,这不是……权氏家族的公子吗?” “不错,正是在下。”应着声,男子的目光却是牢牢地盯住白疏羽的脸,他缓慢地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言语中似有调笑之意,“在下名叫权桂。皇……哈,白公子贵人多忘事,是不记得在下了么?” 第59章 毛团买买买 白疏羽面无表情, 既没有表现出吃惊,又不带一丝笑容。夜莺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方面心下里肯定了这个自称权桂的男子的说法——他和白疏羽确实是旧识, 至少此前打过交道;而另一方面, 他也猜到, 此人与皇上的所谓“交情”并不如他口中自称的那么要好。 夜莺谨慎地试探了一下男子周身的气场, 发现和他先前在街上感知到的偷窥者非常相近。卫官长心里骤然一惊, 看来, 皇上在暮城避之不及的那个“他”,便正是眼前这位权桂了。 见白疏羽只是冷着脸, 静默不语,一副抗拒排斥的模样,权桂也不知趣走开,反而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哎呀……白公子想来是贵人多忘事。一别多年, 公子风采依旧, 但心里已经忘了权桂这号人物了……” “哎,对了, ”权桂轻巧地收起折扇,对老板一指,“白公子是本少的旧识,这套玩意儿也无必要再收钱, 就免费送给公子了。”他冲白疏羽笑道, “就算作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如何?” 周围有人惊呼起来:“哇,这家木艺店可不正是权公子家开的么?权桂公子是这家店真正的大老板呀!” “原来如此, 这权公子果真豪气!” “难怪了,他和那位俊俏公子还是旧相识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而一旁夜莺眼瞅着白疏羽脸色愈发阴沉, 身上冰冷的气息已经到达了顶峰,他暗道不妙。 “哼!” 白疏羽冷笑一声,也不理那忙着跑前跑后给宫殿木雕打包的老板,径自拂袖而去。 夜莺忙快步跟上。在一众人的目光和猜疑声中,白疏羽走得越来越快,把权桂连同那一大帮围观者远远地甩在身后。 “皇……公子,公子等等!” 白疏羽头也不回,快步走过两条街市,终于在人流稀少的拐角处停住了脚步。 夜莺微喘着,好不容易才追上了皇帝的脚步。望着皇帝苍白阴沉的侧脸,夜莺并不敢开口多问,只是在心里暗自揣测着。这个名叫权桂的男子先是在暗中窥探着皇帝的行踪,被发觉拆穿之后仍不死心,还一路招摇地追进木艺店铺里来。他对白疏羽非常客气,至少是在表面上一副熟络的模样,而白疏羽看起来却完全不领情。这令夜莺暗暗吃惊。 权桂究竟与皇上有着怎样的过节?在白疏羽的领地上,能让皇帝如此反感的人几乎早就不复存在。一旁的百姓们对“白公子”即是化装后的皇帝这事儿并不知情,他们看热闹起哄也就罢了。而权桂与他们不同,他一直在暗暗跟踪着白疏羽,显然是知道白疏羽的身份而故意找上来的。面对皇帝还能表现得如此大胆的人,夜莺极少见到。 在角落里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白疏羽再开口时,已换上了一副寻常的平淡模样。 “朕差点忘了,仙团刚去给朕买了发带。得赶紧找到他,否则他会在这儿迷路的。” 这么一说,夜莺也想起来,在这之前毛团拿了两个铜板跑去发饰店里给皇上买发带去了,这会儿不见着他们人影,肯定焦急万分吧? “皇上,属下这就去寻仙团回来。” ===== 发饰小店的老板娘刚送走两位客人,忽然看到店面门口有一团雪白的身影在逐渐靠近。她定睛一看。 “哟,这不是刚才那位青衫公子的宠物吗?” 我可不是宠物……不过,顾不上那么多,毛团在她的面前停住,一面指了指方才自己看中的两条发带,一面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铜板。 “呼噜呼。”老板娘,麻烦您拿两条发带给我吧! 见毛团冲着自己呼噜叫,举起的手里捏着两枚铜板,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好,你莫急,这就去给你拿来……” 说着,她转身从货架上去取那两条发带。萧昀天在原地耐心等待着。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不祥的直觉让他缩紧了身子。 “哇,这里有只白白的毛团诶!” 稚嫩的童音未落,萧昀天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软背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呼噜!” 毛团猛地一哆嗦,快速挣扎了几下从后面那人的魔爪里险险逃了出来。他回过身,正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蹲在自己身后,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不甘心地再度伸出了手。 “呼噜噜。”毛团往前边挪动了几寸,没想到那孩子居然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萧昀天暗道不好,连忙缩起四肢准备滚动。 见毛团试图逃跑,小孩嘻了一声,整个人扑了上来,一个“泰山压顶”把毛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小孩抓住毛团软绵绵的身体,肆无忌惮地揉搓了起来。 “呼噜噜!” 萧昀天心里大骂,这熊孩子究竟是从哪里蹿出来的,年纪小小的不学好,搞什么“咸.猪手”,在自己毛发厚实的身子上揉来揉去。 “哇,毛茸茸,软软的,真的好好玩耶!” “呼噜……呼噜呼噜!” 老板娘笑盈盈地拿着发带回来的时候,就只见毛团被小孩压得扁扁,短短的腿拼命地踢动着,呼噜呼噜叫个不停。 她立刻冲上前去把小孩拉开,抬手就在他身上啪啪两巴掌,“你这孩子,怎能如此无礼!” 小男孩挨了巴掌,却依旧调皮地笑道:“娘亲快看,这是一只毛团啊,我以前都没见过的……”说着还拉起老板娘的手伸向团子,“它超级软的,娘亲也快来摸.摸看!” “你这傻孩子!”老板娘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店里的客人,不得对客人无礼!” 老板娘把压得晕头转向的毛团从地上抱起来,看着那被小孩揉得东倒西歪的柔软毛发,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看你干的好事!你把毛团揉成这样,等会儿要是那两位公子找上门来,你在他们那儿吃了教训,可别怪娘亲没教过你!” 说着,她将发带递给毛团,并抱歉一笑,“孩儿顽皮不懂事,之后会好好管教的。毛团儿莫要介意……” 萧昀天咳嗽两声,晃了晃身子。他倒是不会太计较,毕竟恶作剧的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也未真的弄伤自己。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好奇心强烈,管不住自己的手,他能够理解。 发觉毛团的手太小似乎拿不下,老板娘便把一青一红两条发带系在了毛团滚圆的身体上,又从毛团手里接过铜板。 萧昀天正要离开,却见老板娘叫住了他,转身往店里去。 “毛团儿先等等……” 不一会儿,老板娘再度出现,她轻轻握住毛团的头顶竖起的一小撮呆毛,给团子系上一条小巧的红色发带。 “刚才咱家孩儿不懂事,欺负了毛团。这条小发带就当作是赔礼吧!” “呼噜噜……”老板娘您真客气! 谢过老板娘之后,萧昀天便飞快地往回赶去。皇上一定等久了吧?他迫切地希望能亲手把发带给白疏羽系上。不过,说到这“亲手”…… 萧昀天感知了一下,发觉自己体内的灵气积攒得差不多了。他眼珠一转。 不如…… 在街角无人注意到的阴影处,一个少年的身影凭空出现,由薄薄的一道幻影慢慢凝聚成人形。 “哎呀……”萧昀天幅度很大地伸展着四肢,久违的变回人形的快感让他不禁感叹道,“还是当人好——真个舒坦!” 在原地活动活动身体,蹦跶了一会儿,萧昀天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毛团本体,把圆滚滚的腰上系着的青色发带取了下来。 “嘿,我这就给皇上一个惊喜……” 他快速地往回跑着,一路狂奔到原地。然而,他站在街边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无论白疏羽还是卫官长夜莺,都全然不见踪影。 “他们两个不会把我给忘了,自己跑了吧?” 萧昀天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边焦急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一路上,他的“奇装异服”吸引到许多道打量的目光,人们看着这穿着不同寻常的少年,窃窃私语起来。 “这小伙子,怎么打扮这么奇特!” “他会不会是异国来的人啊?” “唉,贸然地现出原形,确实太过引人瞩目了。”发觉人们在好奇地盯着自己看,萧昀天略有些懊悔,“不过,皇上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索性悄悄打开灵识,在街市上搜寻起来。 “诶……找着了!”探知到熟悉的气息,萧昀天精神一振,往前快步跑起来,“皇上也真是闲不住,,才一会儿工夫,居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他从拥挤的人流中穿梭而过。匆匆经过了两条街道之后,他离目标已经很接近了。 “皇上就在前面了!”萧昀天由快跑改为悄声慢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手里紧紧握着发带,向街角走去。 很快,他看到了一袭青衫的白疏羽。 然而下一秒,萧昀天骤然停住脚步。 白疏羽背对着他,站在街边的角落里。他的身边另有一名高大的男子,不是夜莺,而是他没见过的陌生人。他们离得很近。 眼瞅着那人伸出手去拉住白疏羽的衣袖,一副欲上前纠缠的模样,萧昀天顿时火气上来——美人皇上不会是遇上混混的调.戏了吧? 他快步走近前去,看清那男人的穿着打扮很是考究,看外表并不是流氓混混之流。陌生的男人一直缠在白疏羽身边,不断地对他说着什么,而白疏羽始终保持着静默,并不回应。 第60章 怼你没商量 萧昀天悄声靠近过去, 逐渐地听清了那男人对白疏羽说过的话。 “皇上……在下自打回到了暮城,心灰意冷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由于皇上的禁令, 在下又不能进雪城前来寻皇上。一别多年, 在下仍是心心念念着皇上, 怀念着与皇上一起读书习武的日子, 可皇上, 为何待在下这般绝情?” 什么?!萧昀天一愣神。听这语气, 这名男子应该是暮城人,而且跟白疏羽还是老相识, 但不知为何,他与白疏羽分开了很长时间。 不过萧昀天看白疏羽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任那男子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也始终是冷着一张脸, 不为所动。 “权桂, 朕说过了,不准许你前来寻朕。” “可是皇上!在下被禁令拦住不能进雪城, 可皇上现在主动来到暮城里,来到了在下的地盘上,为何还要故作冷淡,拒绝在下的好意呢?” “朕并未‘故作冷淡’。”白疏羽冷冷地说道, “朕是真的冷淡。朕早就说过, 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而今日进入暮城, 也是有要事完成,绝非为你而来。”说着, 他一回身,将那男子拉扯他衣袖的胳膊拂了开来。 “权桂, 你退下吧。” “皇上你……”那个名叫权桂的男子被生生噎住,他看着白疏羽冷漠的背影,一时间脸涨得通红,不甘心地瞪住他,压低声音说道:“哈,放不下那段过往的,明明是皇上你吧?皇上,莫要以为对在下不闻不问,就可以欺骗自己忘记那一段往事。在下是知道的,因为在下一定是这世上‘最了解’皇上的人……” 白疏羽的背影一僵。他难以克制地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心,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权桂眯起了眼。他满意地看到,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话语毫无反应的白疏羽,此时终于被激起了情绪。 “喂,小子,你离皇上那么近干嘛,想要威胁吗?” 气氛正僵持着,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权桂下意识地从白疏羽身边退开来,望着身后这突然出现的少年。 萧昀天大步走到白疏羽身边,对他低低叫了声:“皇上,我回来了。” 白疏羽见到他,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亮光。而一旁站着的权桂敏锐地看出了这一点,他的目光在白疏羽和这位奇怪的少年之间来回兜转。 “萧昀天,陪朕回去吧。” 白疏羽说着,竟伸手牵起萧昀天的袖子,准备迈步往前走去。 “等……等等,皇上,夜莺人呢?” “夜莺他前去寻你了,没想到你们错过了。” “那……我们是在原地等他,还是直接出去找他?” 面前两人说起话来,把权桂完全晾在了一边。权桂几次开口想要插话,可都没有机会。他眼睁睁地看着白疏羽与那着装怪异的少年聊得亲密又自然,对他一贯冰冷的脸上罕有地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一笑,几乎将他焦灼的心融化开来——然而,白疏羽的笑容并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另一个人! “皇上,”萧昀天反手轻轻握住白疏羽的手腕,“咱们走吧!到街上去,那里显眼一些,卫官长会更容易找着我们。” “等等!” 两人正要离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权桂疾步上前,不客气地把萧昀天的手硬生生拽开。对于眼前这陌生少年,他可丝毫没有在白疏羽面前的那副讨好的模样。权桂推开萧昀天,话语中带着冰冷的怒气:“你究竟是谁?”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萧昀天一会儿,别有所指,“穿着打扮得如此怪异,你这样古怪的人却出现在皇上身边,不知是何目的?” 萧昀天瞥了他一眼,心里只觉得好笑:你连我和皇上是什么关系都一无所知,就擅自跑来给我“做鉴定”,就凭这智商还想要勾搭皇上,怕是宫斗剧里也活不过三集吧? 见那家伙气势汹汹,打扮考究,萧昀天估摸着此人是暮城里哪个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地跑过来硬缠着皇上。 他笑了一声,“这位兄弟,你连我姓甚名谁、是何来头都不知道,就贸然地对我表露出敌意,性子着实太过冲动。而且,缠着皇上唠叨了这么久,你究竟是真的看不出,还是在装糊涂?你就没发现皇上他根本就不怎么想搭理你吗?” 权桂愣了一下,忍不住瞟了白疏羽一眼。他果然看到白疏羽一脸淡漠的模样,咬了咬牙,气道:“那你究竟是谁?皇上凭什么和你这么亲近。”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萧昀天上下扫视着,“不过是趁着我不在便靠近皇上,你又有何资格来评论本人?你可知有句话叫作‘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萧昀天好笑地说道,“你我都是白国的子民,都是皇上的臣子。臣子侍奉皇上也要讲求‘先来后到’的话,那么这国家的大小事务还要如何运转?” “你,你……”权桂一时语塞。 萧昀天早看出此人对皇上绝不是一般的君臣感情,他看着白疏羽的目光里满含着爱慕和占有交织的情感。而他方才的那番言论和举动,显然是将自己当作是他的“情敌”。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权桂想得没错——然而,萧昀天偏不入他的套。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真的在此地和权桂正面硬杠了,这头脑简单的富家子弟犯起浑来,把事情给闹大,皇上此次秘密出行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哼!虚伪,你的心思还不是和我一样,装什么清白!” 萧昀天带皇上往前走去,剩下权桂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大声嚷嚷起来。 “皇上,这样下去,他非得让这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不可。” 白疏羽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手指灵巧地在身前结了一串法印。只听见身后那家伙正吵闹不休着,突然“呃”地一声,再没了声响。萧昀天想起,皇上以前嫌毛团吵的时候,好像也用过这招。 “这法子真不赖,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锁喉禁言术’?” “这叫作‘噤声术’。”白疏羽浅浅地笑了一下,他主动拉起萧昀天的手,“走,夜莺回来了。” “呃呃,呃呃呃……” 权桂猛地跳到两人前方。他一只手捂住涨得很红的脖子,另一只手夸张地挥舞着,被法术封住了声音,不能说话,只有从那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和夸张挥舞着胳膊的动作能看出,此刻的他非常想大喊大叫。 “朕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声音,一刻钟后自会解禁。”白疏羽淡然瞥了他一眼,“朕想着,你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也莫要再来寻朕了。” “呃呃,呃呃!”权桂拼命摇头,被憋得脸红脖子粗。 在那阔少抓狂的呃呃呃之中,白疏羽和萧昀天迅速地离去,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萧昀天和皇上肩并肩,沿着街边一直走了下去。身边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而萧昀天的心无法向先前一样平静。权桂究竟与白疏羽有着怎样的过节,萧昀天心里确实非常好奇。但白疏羽清冷的脸色让他打住了主动询问的念头,毕竟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提及这段过往。 白疏羽在遇到萧昀天之前,独自过完了十九年的人生。就如同萧昀天自己的前半人生里没有白疏羽一样。无论白疏羽曾有怎样的遭遇,萧昀天都不会主动打探,因为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隐私,除非有人把事情提到明面上来。倘若白疏羽选择将它遗忘,那就遗忘;而倘若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白疏羽现今的生活,那么他就将出手阻止。 只要皇上现在能安安稳稳的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肩并肩地相伴同行,携手走向未来,这对于他来说将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见气氛有些闷,萧昀天从怀里拿出了刚刚买来的发带,把它们拿到白疏羽面前,“皇上你看,发带我买来了。” 白疏羽见他手中拿着一条,但另一条系在毛团的身上,不禁笑道:“这是你自己系的?” “哈,那时我还是毛团形态,是店里的老板娘帮我系着的呢。而且还附赠了一条红色的小发带。皇上你看……” 萧昀天把毛团本体从自己怀中拿出来,团子竖起的头毛上扎着一根小巧的鲜红色发带。 “看,白色的毛团扎这个红发带,挺配的。到时候皇上变回了原来的白色长发之后,也系上红色的发带,咱俩不就都是‘雪中一点红’了吗?” 白疏羽闻言说了句:“口里没谱。”但他脸上笑着,并未生气。 萧昀天慢慢拿起手里那条青色的发带,道:“至于这一条呢,和皇上现在的模样最般配了。” 白疏羽在原地停步,静静地看着萧昀天。 少年的手轻轻地捧起他的长发,手指从柔滑的发丝间穿过。一时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萧昀天个子比白疏羽稍高,因而,在他为白疏羽绑上发带的时候,侧脸映在白疏羽的浅色的眼眸中。夜里通明的灯火为他的轮廓镶上淡淡的金边。 萧昀天动作轻柔地挽起白疏羽的长发,把青色的发带一圈圈绑在他的头上,束起高高的马尾。 “嗯……这样就好了。” 白疏羽伸手摸了摸新扎好的头发,下意识问了句:“如何?” 萧昀天一笑:“好看。没想到皇上你还挺适合高马尾。” 第61章 尽情吃喝玩 少年的夸赞让白疏羽脸蛋微微泛红。 皇帝目光略为慌乱的转向一边, 轻咳一声道:“走吧,继续往前。” 萧昀天也笑道:“嗯。不是说这两日有花灯节吗,咱们到前面去也买两个花灯放着玩玩。” 白疏羽未有说话, 但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萧昀天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澎湃。说实话, 他很喜欢白疏羽这副淡然微笑的模样, 比他清冷时要亲切一些, 又不会显得性子太突兀。两人拐了个弯, 走到了暮城街市尽头的小河边。那里同样灯火通明。 人们从店家那里买了各式各样造型的花灯, 有的将其点燃之后放飞到高高的天空之中,有的则将其放入小河中。潺潺的河水载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往远处飘去。 “哎, 这还真是不错的景致!”萧昀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难得有了变回人形的时候,正恨不得一口气把这所有好玩的地方都玩过,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 把身边的美人宠个够。 白疏羽道:“在你来的那个世界里, 莫非没有这样的节日么?” 萧昀天想了想,“嗯……有过节日, 我们那儿也有放花灯的习俗,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到了我们那一代,放灯的活动就渐渐变少了……而且形式和白国的花灯节也有不一样。”看着河岸的店家里花灯卖得火热, 萧昀天也有些心动。 “皇上, 咱们要不要也去放一个?看起来很有趣诶。” 白疏羽静默地看着小孩子们手里拿着各式花灯从面前嬉闹着跑过, 犹疑了片刻。正要开口,突然打住了。 “等等……夜莺过来了!” 顺着白疏羽的目光看去, 萧昀天见到了消失许久的夜莺。他从人群中急急地奔了过来,面上的神色明显不对劲。 “皇上……属下来迟了。有情况。” “……是‘他’出现了, 对吗?” “是的,皇上。属下无能,没能够擒住那人,还望降罪……” “那些都不必说。”白疏羽摆摆手,将夜莺拉近到自己身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无碍之后,才道:“这里形势复杂,本就不便行动。‘他’在暗处,你在明处,擒拿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夜莺一咬牙,目光中透出坚定的决心,“皇上,属下终会找到他的!” 萧昀天原先以为他们说的是权桂,后来一想,那阔少傻瓜一个,还不至于让夜莺大费周章地前去寻他,再加上夜莺脸色苍白,衣衫也有些凌乱,明显是刚经历过一番打斗。他不禁开口问道:“你们说的‘他’究竟是……” “是一直以来跟踪皇上的人。”夜莺答道,“他是个高明的追踪者,一直以来游离在安全范围之外不被发现。这一次,在闹市里,他终于忍不住想要伺机接近了。属下方才正准备去找仙团回来,却正巧发觉了偷偷潜行着接近这里的‘他’。” “你们交手了,对吗?”萧昀天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人?是魔国的魔人,还是白启明派来的?” “是白国人。”夜莺说着,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萧昀天注意到,夜莺的侧脸上有着淡淡的伤痕。这让他心里一惊:夜莺不但和那人交手了,甚至还受了伤,看来得注意着,那家伙来头不小哇! “那,他现在还在这附近吗?”萧昀天不安地环视四周,“那个追踪者……他想做什么?” “他一直都在我们的附近。此地人来人往,多种气息杂乱地交织,要想从这么多人里精准感知到某一个人的气息是非常麻烦的事,何况他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伪装一番,然后靠近皇上。”夜莺叹了口气,望向白疏羽,“皇上,今晚的行动已经失利了。只能寻找下一次的机会。” 听到这儿,萧昀天也明白了皇上此次出门的真正目的:他故意来到车水马龙的街市上,是料准了那一直以来的追踪者定会趁着此机会下手。正所谓“引蛇出洞”。 不过,看上去今天来的这条“蛇”的强悍程度超出他们的预料,就连夜莺也没能将对方拿下。也难怪,在发觉追踪者的存在时,白疏羽一直未直接下令清除对方。想来他也清楚,追踪者的实力极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可随意出手。 “那今日……咱还留在这儿吗?” “今天可能不行了……周围不安分。” 萧昀天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唉,之前还想着和皇上一块儿放花灯呢,这会儿算是泡了汤。但他又笑笑道:“安全第一,玩乐也要建立在保障人身安全的基础上。道理我懂,以大局为重。” 白疏羽看出萧昀天的心思,他道:“花灯节会持续两日。明晚还有机会的。” “那好。”萧昀天点点头,“我先保存灵力,到时候再陪皇上出来玩啰。” 说着,他把怀里的毛团本体交到了白疏羽手上。 “明晚再会,皇上。” 少年挥着手向皇上告别,灵力聚集而成的身影渐渐地淡薄了下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不多时,白疏羽怀里的毛团儿踢蹬了两下小短腿,睁开紫色的大眼睛。 “呼噜……” 看着怀里萌萌的毛团,白疏羽嘴角上扬,狭长的凤目里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回去吧。” ===== 回到驿馆里歇下之后,一夜相安无事。次日,白疏羽出门去见暮城的守军首领,为了防止有人趁机偷袭,他把毛团也带了过去。 在他们谈事的时候,毛团儿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原先他还饶有兴致地听着白疏羽和那一群军中高官交谈着军情要务,但到了后来,谈话变得越来越深奥,萧昀天听得也越来越索然无味,一个劲儿地走神,到最后,他干脆趴在小桌上打起了瞌睡。 不过,萧昀天还是相当佩服白疏羽的。若都按人类年龄算,他们俩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这个年纪的萧昀天还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白疏羽已经是统治一方疆土的国君,军务、政务、经济、科技、民生……每个方面都要有所了解,才能镇得住手底下那帮老油条大臣。也难怪皇上每当有空的时候都会认真地拿出书来读,不断地补充知识。 而自己呢?自打来到了异世,每天吃吃睡睡打滚卖萌,活得跟条咸鱼一样。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来。自己在白国最大的成就似乎就是练成了纳魂诀,变回人形——说到底,这不还是回到了起点了吗? 毛团鼓着脸,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他眼睛上抬,看见了一直默默守在门口的夜莺。 奇怪,卫官长先生怎么就能耐得住寂寞,站在门口跟国旗杆似的一动也不动呢?影卫果然是不一般的生物。 发觉有道目光在偷偷看自己,夜莺目光下移,正遇上毛团紫色的大眼睛。 “呼噜。”和夜莺的目光交汇,毛团晃了晃脑袋上的头毛,算是打了个招呼。见状,夜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似乎有点想笑,但身为卫官长的职责不容许他在郑重的场合里笑出来。 发现这一点的团子很坏地冲夜莺做起了鬼脸。于是乎,卫官长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毛团眼珠滴溜乱转,嘴巴张得大大的,红红的长舌头伸在外面不停地弹跳。 卫官长一时间涨红了脸,他以惊人的意志力把目光移向了另一边,强迫自己不再看毛团。 调.戏了一会儿卫官长之后,毛团又逐渐失了兴趣。在原地趴了一会儿之后,便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呼噜噜……” 白疏羽正和众位军官商谈着要事,说着说着,一阵轻微的呼噜声突兀地传来。他很敏锐地抬起头,循着方向看去,却只见毛团四肢摊开,滚圆的身子拉伸成饼状,以一种极为不雅观的姿势摊在桌案上呼呼大睡,旁边站着一脸窘迫的夜莺。 看着毛团滑稽的睡相,周围的军将们也都不由自主地困意上涌。会议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在座的人们都乏了。 “先到此为止吧。”白疏羽站起身,“其余的事务之后再处理。” 给皇帝行过礼后,军将们收拾了东西,站定在原地等皇帝先走。白疏羽走到桌前,命夜莺拎起熟睡的毛团跟在身后,从小楼里走了出去。 “皇上请留步。” 有两名军将上前来。其中一人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暮城里有一家上好的酒楼,末将想请皇上前去用膳。” 白疏羽顿了顿,“也好。”又道,“听闻暮城的鲜鱼汤颇有名气,朕也一直想来领略一番。” 马车听在暮城最大的酒楼前方。店老板听说有军将前来,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将他们请上了二楼的包厢。 闻到了鱼汤飘香的毛团自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咦,这里貌似是个酒楼?这么说,终于可以开饭啦? 毛团在夜莺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已经吧嗒吧嗒地吸溜着口水。嗯……待会儿吃什么好呢? 毛团用短爪的肉垫揉着眼睛,还在迷糊状态中,忽然听见了一个嗓门很大的呼喊声:“哟,这不是皇上么?没想到权某人能在此地恭迎圣驾,哈哈哈!” 这熟悉的声音一出,萧昀天立刻就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不就是—— “权桂。” 白疏羽看着眼前喜气洋洋的纨绔子弟,微微蹙眉,道:“你怎会在此地?” “哈?皇上你说笑了,这酒楼是我的好友所开,今天我上这儿来吃酒,咋就不行了?”权桂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对着白疏羽旁边两位一脸懵的军将随意行了个礼,叫了叔叔伯伯。 两个军将看起来都有些尴尬,但他们还是微微一欠身,回礼道:“权公子。” “不客气,不客气。”权桂摆摆手,笑眯眯地问道,“今日两位将军怎带了皇上出来吃酒,也不叫上权某人?叔叔伯伯明明是最了解权某的……哈哈哈,最近难得见皇上一面,没想到今日却有这般好运气,能在此地相遇,哈哈哈!” 听出权桂话里有所指,两名将军一愣,脑门上冒出了虚汗。他俩看着权桂盛气凌人的模样,不安地对视了一眼。 萧昀天左右打量了他们几人一番,发现这权桂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个官家子弟,表面上还客客气气地称两个军官为叔叔伯伯,但那两位年长者显然都很忌惮他。萧昀天猜测,要么就是这权桂的性子太奇葩,搞得正常人都不太敢得罪他,要么就是权桂家里势力很大,两个军官怕吃罪不起。抑或是二者兼有之?也说不定。 其中一名军将对白疏羽欠身道:“咳,既然权公子找皇上有要事相商,那么……在下是否需要先行告退……?” 白疏羽冷冷地望了一眼权桂:“不必。朕与他无话可谈。” 一听这话,权桂又要发作。夜莺赶忙上前阻止道:“公子莫要在此地声张,到时引得旁人知晓了皇上的行踪,就不妥了。” “哼!”权桂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权某晚上再来找皇上。”转身之后,他边走边嘀咕着,“我就不信了,莫非皇上可以一直找借口躲开我不成?” 望着他摇摇摆摆离去的宽厚背影,白疏羽眉头紧皱,面色阴沉。旁边的两位军将见状静默着,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皇帝继续移步向着包厢内走去,两人才悄悄擦了一把冷汗,跟进了屋。 这暮城的鱼汤果真鲜美无比,热气腾腾的汤水中饱含着自然清新的浓郁鱼香,再加上调料配得恰到好处,让毛团胃口大开,忍不住酣畅淋漓地大吃大喝,进食量远远超出身体的负荷。 然而,喝汤一时爽,餐后胃就胀。用过午膳之后,团子吃得饱饱,喝了一肚子的鲜美鱼汤,躺在座上不住地打嗝。这不良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在回驿馆的路上,团子只觉得腹胀难忍,在车马的颠簸间甚至可以感觉到鱼汤在肚子里咣当咣当地摇晃着响动。它忍不住用短爪的肉垫在肚皮上轻轻揉弄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发出呼噜声。 白疏羽半倚在车座上打盹儿,却被一阵古怪的声响所吵醒。他起先以为毛团又故意发出怪声来调.戏自己,感到气恼不已,伸出手在毛团滚圆的肚子上揉了几下。而这一揉便坏了大事——毛团抓紧了自己的肚子,呼噜呼噜地大声叫起来,白眼直翻,表情痛苦难耐。 惊觉异样的夜莺前来查看了一会儿,对白疏羽说道:“皇上,仙团好像是腹痛难受。” 白疏羽也看出了毛团龇牙咧嘴的痛苦,但言语间毫无怜悯之意:“桌上就属毛团身子最小,吃得却是最多。它肚子不疼才叫奇怪。” “呼噜呼噜……”毛团捧着肚子仰躺在座位上,舌头伸在外边掉了老长,欲哭无泪。 见团子那副颓废的模样,白疏羽叹气道:“罢了。夜莺,你待会儿找点山楂片来,给毛团嚼着吃吧。” 在下午的会议上,白疏羽及一干人等在里间谈话,而毛团则呆在外面的小桌上,抱着肚子咕咕哼哼着。刚吃了一沓山楂片,然而它还是感觉胀到快要爆炸。 一想到今晚还要陪皇上去放花灯,萧昀天焦急起来。自己这副样子怎么能行呢? 抓狂了一阵后,毛团眼珠转转,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站岗的夜莺。 “呼噜噜。”卫官长大人,本团手好累,你能帮我揉一下肚子吗? 卫官长见毛团眼巴巴地呼叫自己,便走了过来。他蹲下.身,脸色微红地伸出手,在毛团圆鼓鼓的肚皮上轻轻揉了起来。 “呼噜……” 不愧是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把控确实恰到好处!毛团放松地摊开身子,享受着影卫的手动按摩,一时感到十分惬意。由于距离得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夜莺的侧脸。 咦,奇怪,他左脸上的那道伤痕怎么现在还留在上面? 萧昀天知道夜莺自身的疗愈能力极强,风舞阳隔空射.来魔箭的那次,夜莺勇敢地挡在毛团身前,硬生生地扛了那两个大招,当时直接吐血昏迷,然而也很快就休养好了,身上更是没留下一丝疤痕。而今儿个他伤口仍未愈合,脸色也一整天都灰白着,还常常目光放空,无精打采。莫非是昨天没能抓住那个追踪者,所以今天才这样没有精神的吗? 发觉毛团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夜莺笑了笑,“仙团,还舒服吗?” 呜呼……还可以。 毛团晃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夜莺正把一小股真气缓缓地输入到自己的体内,催动自己的脏腑对食物进行消化。而这个方法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不多时,萧昀天只觉得自己身心舒畅,气也顺了过来。 毛团高兴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呼噜!” 被卫官长的妙招治好了腹中胀气的毛病,萧昀天两眼发亮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仔细想想,这夜莺算得上是萧昀天在异世见到的最好的男人之一了——他能文能武,忠于君主,气质出众,颜值也很高。白疏羽有这样出类拔萃的得力干将,一定能减轻许多辛苦。 或许也正因如此,看到夜莺时刻紧跟在皇上身边,萧昀天也不会有紧张或妒忌的心理存在。因为他知道,夜莺这样忠心又坦荡的男人永远是真心为皇帝所考虑的。不像之前跑来无赖地纠缠皇上的那个什么权桂,一看便是飞扬跋扈的官家子弟,和皇上完全是两个画风,无论在性格还是气质上都合不来。 所以,目前为止,萧昀天心中算得上数的“情敌”还未有出现。毛团仰面朝天,在桌面上摊成饼状,悠闲地吹了声口哨。 唉……皇上怎么还没开完会,美妙的夜晚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对了……先前皇上在木艺铺子买了一件小玩意儿。”许是看毛团百无聊赖地发呆,夜莺从怀里拿出一根木制的小笛子,摆在毛团的肚皮上,“仙团可以试试。” 笛子?萧昀天把那小玩意捡起来,打量了一下。这只笛子与原先地球上的乐器笛子模样还挺相似的,他此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民族管乐。想了想,他大胆地将笛子送到口边,呼呼吹了两声。 萧昀天能力不算出众,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学东西的速度非常快。把笛子摆在嘴边盘弄了一会儿之后,他就能吹出简单的曲调来。 夜莺见毛团把木笛摆弄了片刻,便能吹出了一首简短的小曲子,虽然气息尚不完全稳定,但曲调完整,从头到尾一个音都没有错。看着毛团前爪上细小的手指在笛孔上灵活地按着,他眼里充满了惊奇,不禁赞叹了一声:“仙团可真厉害!” 毛团嘿嘿一笑,帅哥的夸奖让他禁不住得意起来。木笛在爪中灵巧地旋转了两圈,毛团晃晃头顶上竖起的呆毛,两条短腿交叠成二郎腿,做出一副潇洒的姿态。 ===== 在玩笛子和练纳魂诀的过程中无聊地打发了下午的时光,眼看着太阳马上要落山了,暮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活动又要开场,萧昀天禁不住振奋起来。然而,刚迈步出门,皇帝一行便迎面遇上了…… “哈哈哈。皇上,幸亏在下早早前来候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毛团从夜莺怀中探出半身一瞧,果然,来的又是那个权桂!这人怎么就跟一条牛皮糖似的,整日阴魂不散地想来黏着皇上呢? 而权桂还非常的理直气壮:“皇上先前在酒楼答应过权某人,晚上要一起去花灯节啊!来来来……”说着他像模像样地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马车都备好了!皇上快请上来吧。” 白疏羽不为所动:“今晚朕还有其它行程。你自行活动吧。” “诶诶,这怎么行。皇上好容易才来一次暮城,而且,听闻您明日又要启程出发,去往别地了。皇上来暮城之前都不告知在下一声,这两天都只不声不响地在驿馆住下,着实太受委屈。在这暮城的最后一晚,身为暮城的城主,权某人定要好好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啊!”权桂说着,不管不顾地走上前来,拉起白疏羽的袖子,试图把皇帝往马车里强塞。 “哎,趁着这天色还没暗下去,权某人先陪皇上去暮河边转转,找点好吃的,想买什么好玩的都随便皇上。河岸那条街上一大半的店子都是我权家开的呐!之后呢,就到在下的府上歇着吧,房间都已经为皇上准备好了。”权桂边动作着,边露出迷醉的微笑,话语里带着暗示,“啧啧……一别多年,权某人要和皇上好好叙叙旧……” 白疏羽被权桂大力拉扯了一番,一时恼火不已,气血上涌。他将手顺势一翻,一掌劈在了权桂的手腕上。后者嗷地一声惊叫,揉着手腕上的痛处,猛地跳到了一边。 白疏羽身后随行的官员们见了这一幕,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他们纷纷把目光移向一边,默不作声。夜莺走上前,挡在了白疏羽面前。 “嚯,你不是昨天皇上身边的侍卫吗?”权桂的目光停留在夜莺的脸上,肆意打量着对方,眯起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不轨之意,令夜莺蹙紧了眉头。 “权桂,不得无礼。” 突兀出现的低沉男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赖皮纠缠的权桂也是一愣。他转过身去,呆呆地望着大步走来的男人。 权桂看上去有些慌张:“堂兄……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严厉地看了他一眼。那先前还耀武扬威的权桂立刻就怂了,畏缩地低下了脑袋,不敢再出声。 在白疏羽身后,有官员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是权家的大少爷,权林!”人们还没从惊讶中缓过劲来,就见被称作权林的男人走到白疏羽面前,恭敬地欠身行礼。 “皇上莅临暮城,微臣接驾来迟,请恕罪。” 白疏羽对他,却未有像对权桂那样简单地拒绝。他浅色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躬身行礼的男子,看了很久,直到萧昀天都从那久久的凝视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来。现场的气氛僵持得诡异。 第62章 今晚来战! “未能管教好堂弟, 是微臣的疏忽。”权林低低地躬身行礼,“微臣今日下午才从城外匆忙赶回,仓促之间未能履行好接待皇上的职责。请皇上降罪。” 白疏羽轻轻摇头:“无事。”他的目光在权林身上停留了片刻, 移向了另一边。 权林起身, 漆黑的眼眸直视着白疏羽, 道:“皇上多日未曾光临暮城, 此番微服私访, 臣等不胜荣幸。”顿了顿, 他嘴角向上扬起,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 “方才堂弟行事有失礼数,不过言论确属实,亦是一番好意前来邀请皇上,参加暮城一年一度花灯节。今晚正是花灯节的最后一日, 城中百姓会聚集在暮河边吃糖饼, 放花灯,欢度节日, 为家人祈求福运,为爱人祈求情缘。不知皇上是否有此雅兴前来游赏?臣等愿意陪同皇上到暮河边游览尽兴。” 说着,他便以眼神示意。在兄长严厉的目光之下,权桂也收敛起了不可一世的无赖脾气, 像乖乖小孩一样走到皇帝面前站定, 躬身行礼道:“是、是这样的, 皇上,正如兄长所言, 微臣此番前来正是想邀请皇上来到暮河沿岸的街边游玩。咱暮城别的没有,就是好吃的好玩的特别多。” 他心虚地瞅了一眼权林, 又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皇上,之前是臣莽撞了,臣脑子不好使,总是犯浑出错,冒冒失失,还……还请皇上饶罪,臣,臣再也不敢随意冒犯皇上了。” 他们兄弟俩在皇帝面前行礼致歉,周遭的官员们也没人敢吱声,都静默着垂手站立在皇帝身后,一动不动。白疏羽轻哼了一声,目光在权林和权桂之间来回扫视,然而两人都低垂着头,目光落到地面上,并未与他对视。 白疏羽身形微微一动,转向侧后方。有官员站出来,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暮城确是个值得游览的好地方。今夜花灯节景致别具一格,皇上莫要错过啊。”而后有些官员出声附合。 白疏羽仍未出声。权林再度开口道:“家里堂弟少不更事,冲撞了皇上,请皇上降罪惩治。臣也会对他严加管教,定要他改过自新。”说着,便对权桂厉声喝道,“还不快跪下,给皇上赔礼道歉!” 权桂慌慌张张地照他说的做了,伏在地上目不敢斜视,支支吾吾地说道:“是臣莽撞了,求皇上降罪,求皇上责罚!”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语气中似有万千悔恨,听起来确有一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坚定决心。 他一面伏地痛哭,还一面哽咽着说道:“若是微臣这混账行为打扰了皇上与民同乐的兴致,臣真是罪该万死啊!呜呜呜……臣错了,臣真的知错了!” 直到这时,萧昀天终于听出了权桂所谓的“道歉”中暗含的意思。他立刻看了一眼权林,发现他虽说是来拎着堂弟道歉的,然而他根本看都没看地上趴着的大哭的弟弟——自礼毕起身以来,他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面前的白疏羽! 一瞬间,萧昀天看穿了这个套路——合着这权氏兄弟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在皇上面前一唱一和演双簧的吧?亏他还以为这权林真是跑过来教训他弟的严厉大家长……他们俩闹得轰轰烈烈的这一出,其实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达成原本的目的,逼迫皇上与他们同游! 那个权桂当着这么多高官的面,又是跪地,又是大哭,如果白疏羽再度强硬地拒绝与他们一起去暮河,则会被看作是对权桂的行为不予原谅。如此一来,皇帝在众位官员眼中的形象则会显得太过小气,为权家少爷“少不更事”的冲撞而斤斤计较;而在情势的逼迫下答应原谅权桂,就不得不像官员们建议的那样,同意去参加花灯节。到时候,权氏兄弟就会趁机要求陪在皇上身边,美其名曰“赎罪之旅”。 哈,这如意算盘,真真打得妙极! 而白疏羽显然也是察觉出了他们的意图。他眼中情绪明显不悦,但面对着一脸严肃、毫不改色的权林,以及“悔过痛哭”的权桂,他无法直接回绝他们,只得冷淡地点了点头。 “朕今晚原本也打算去暮河。权桂你知错能改就好,起身吧。” “谢皇上隆恩!” 听了皇帝的“赦免”,权桂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弹得老高,由刚才那副痛哭流涕的惨样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变脸速度果真比翻书还快。 “那好,皇上咱们快乘上车辇吧,现在过去正好赶得上花灯节的焰火晚会呢。”权桂一时得意忘形,喜滋滋地就要上前来扶白疏羽,但立刻被权林挡下,劈头呵斥道:“皇上刚宽恕过你,怎的这快就再犯?还不快恭迎皇上。” 看着那权桂忙不迭伏在地上,像模像样地恭迎皇帝乘上他们权家的马车,萧昀天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这俩家伙还真能演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愣是把皇帝往他们的车上迎。看着皇帝脸色阴沉地上了车辇,萧昀天很有种自家美人被勾上了贼船的感觉,有点忐忑不安。 作为贴身侍卫,夜莺也被准许乘上了车辇。权家的马车内部还真是宽敞,坐着四个成年男子都不显得拥挤。夜莺抱着毛团坐在皇帝的侧边,而那权氏兄弟一左一右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马车启动,开始快速地往前行。白疏羽在车内保持着沉默,而对面坐着的那对兄弟虽没有出声,但眼睛的动作却是一刻不停。 那权桂还好,他一会儿瞄瞄左边坐着的白疏羽,嘴里咂巴咂巴几下,然后又瞅瞅右边的夜莺,嘴里再咂巴咂巴几下,一双眼睛要盯着两个美人看,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而权林呢——离开了外面那群官员的视线之后,他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在公开场合里还需要伪装得谦卑而拘谨,然而到了封闭的空间里,这一点便不必要了。 和眼睛乱瞟的弟弟不同,权林从一上马车开始,视线就紧紧地锁在白疏羽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通透,脸上的倾慕之色更是毫不掩饰。而令萧昀天难以忍受的是,权林长相端庄,是标准的剑眉星目、英气蓬勃,他的目光并不是饿狼般直勾勾的,而是饱含着似水的柔情。被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寻常人都会难以克制住心动的感觉吧? 所幸,白疏羽并不是寻常人。对于权林投来的温柔的目光,皇帝只是避而不见。车内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权桂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皇上,您就没有什么要对我们两个说的吗?” 白疏羽睨了他一眼,“你想听朕说什么?” 权桂轻咳了一声,“唉,皇上心里明明就跟镜子似的清楚啊。咱们兄弟俩已有五年不曾踏入雪城一步,皇上你呢,也从来不会到暮城来看看我们。这回哪怕是前来办公事,也要刻意躲着我们,这样冷漠又绝情的态度,可真叫人伤透了心。” “权桂。你这两天一直想方设法来纠缠朕,朕以为你已经了解朕的态度了。”白疏羽凝视了他一会儿,“你们若一定要步步紧逼的话,今晚的出游便到此为止吧。朕早已失了兴致。” 权桂一愣,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权林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出声。转而对皇帝说道:“小弟口无遮拦,皇上莫同他生气。”他随手撩起马车的帘布,往外看了一眼,温和地笑道,“马上就到暮河了。皇上可吃过暮河街边的糖饼?这可是暮城的特产呐。” “啊……对对,暮城糖饼,可好吃了。我最喜欢吃香瓜味的。还有茶叶味的,也不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了话,虽然白疏羽一直都没有开口,但车内的氛围终于勉强缓和了下来。毛团一直安静地趴在夜莺怀里听他们说着话,挠了挠肚子之后就又打起了盹儿。 萧昀天闭着眼,心里却在盘算。这两个家伙看来今晚想黏着皇上不放了,而自己原本带皇上放花灯的计划可不能就此泡汤。想到这里,他暗自运气,开启了体内御兽印的力量。 两个看起来背景不浅的暮城阔少跑来抢皇上,那么萧昀天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从皇上的反应来看,他们过去的交集肯定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权氏兄弟以自身权力的优势来设计套住皇上,那么萧昀天也将以这具异兽身体的能力来与他们公平竞争。 等着吧,纨绔子弟们!今晚花灯节上,最终陪在皇上身边的,必定是我毛团啊!——至于你俩呢,还是乖乖回家玩裤子去吧! 夜幕降临,暮河边的街市上甚至比昨日还要热闹。吃夜宵的、买玩具的、放焰火的……打扮各异的男女老少在街边说笑嬉闹。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原本是为家人和爱人祈求平安的祈福节日,但发展到了今天,已成为暮城百姓们休闲娱乐的喜庆日子。 马车在街道的入口处停下,从上面陆续下来了四个男子。往日习惯了招摇过市的权氏兄弟这时也换上了较为低调的装束,他们一左一右地站立着,而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是位一袭青衫的俊美男子。 “走吧皇上,前面有卖糖饼的小铺,包你吃到满意。” 第63章 躺在情敌怀里 权桂像小孩子一样乐颠颠地半推着皇帝往前走去。街边熙熙攘攘, 人声鼎沸,但白疏羽却似乎没有玩乐的兴致。昨日和萧昀天一起沿着河岸漫步的情形再度浮现在脑海中。或许,那才是皇帝自己所期待的同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夹在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男人中间, 被他们半胁迫式地往前带着走。 而萧昀天——他在做什么呢?凭他的头脑, 肯定看得出那权氏兄弟的意图。那么, 他为何会没有任何反应?究竟是真的想不出对策来应付那两人, 还是说……其实他并不在乎?无论自己身边站的是谁, 他都无所谓吗?可昨天在权桂纠缠自己的时候,萧昀天明明毫无畏惧地站出来阻止了他。 白疏羽猜不透萧昀天的想法。他眼角的余光里看到, 身后夜莺怀里抱着的那一团雪白的身影安静地呆着,由于视角的局限,白疏羽无法看清毛团的眼神。许是感应到皇帝的目光,夜莺稍微加快了脚步, 走到皇帝的斜后方来, 与他保持着相对的距离。 白疏羽很想用灵识询问萧昀天的想法,或是向他求援, 让自己摆脱目前这个尴尬又无奈的局面。但想了想,他又没有那么做。也许是心里还抱着特别的期待,也许是……他还有着隐隐的担忧、倘若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了罢。 往前走的一路上, 权桂在白疏羽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把路边凡是被白疏羽看过一眼的东西, 无论是吃的还是玩的,都统统买下来, 往皇帝手里塞。不多时,白疏羽的怀抱里就多出了高高的一大堆各种零食和玩具。 “哎, 东西太多累着皇上了,这可不行。侍卫大人,你过来帮皇上拿点东西吧!” 权桂说着便招呼夜莺过去。然而,夜莺怀里还抱着毛团,即使神通广大如他也难得腾出手来。 “侍卫出门在外怎还抱着枕头,也不嫌麻烦?”权桂说着把手伸了过来,把毛团从夜莺怀里拎了起来,“咦,这莫非是皇上的抱枕?毛绒绒的,摸起来还挺软和。不过,这毛又多又长,皇上枕着它,不会觉着痒痒么?” “权公子……”夜莺想要去阻止,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和无赖的性格,一时没能拦住。 权桂嬉笑着从夜莺手里夺走了毛团。他丝毫未有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软绵绵的“抱枕”,而是一只异兽!而萧昀天——他早就看这家伙不爽了,而现在权桂还大大咧咧地从夜莺怀中把自己提了起来,此举更是火上浇油。 “侍卫大人快去帮皇上拿吃的和玩具。这个抱枕嘛,就由我来……哎哟!” 就在说话间,只听呼噜一声,毛团飞起小短腿,狠狠一脚踢在了权桂的脑门上。 权桂被毛团的脚板踢了个猝不及防,他嗷呜一声惊叫,手上的力道也一松,把毛团甩飞了出去。好在夜莺眼疾手快,赶在毛团落地之前就腾空而起,把团子轻盈地接在了怀里。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权桂捂着额头,恼火地看向毛团,“咦,它居然有眼睛!” 不止有眼睛,我还能对你翻白眼!毛团冲着权桂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呵,这东西还敢冲本少翻白眼!”权桂骂了一句,向毛团扑了过去。 “等等,权公子,您误会了!”夜莺急忙抱着毛团向后闪避,“这是霜雪仙团,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圣兽。您刚才突然把它拎起来,想来是吓着它了,所以它才会把您当成是威胁,不慎冒犯……” “原来是皇上的宠物……罢了罢了。”权桂听他这般解释,便也放弃了把毛团暴揍一顿的想法。见毛团仰面朝天躺在夜莺怀里,那圆嘟嘟的小身子看起来格外的毛茸茸,权桂又禁不住手痒了起来。 他眼珠一转,“要不,侍卫大人来替皇上拿新买的玩具和夜宵,霜雪仙团就交给在下来帮忙抱着吧。” 说着,权桂也不等夜莺拒绝,便从皇帝手里拿过了那堆新买的东西,全数塞到夜莺的臂弯里,又把毛团近乎抢夺般地抱进了自己怀里。 “哎,这……”夜莺询问地看了白疏羽一眼,发现皇上并未出声,便也只好默许了权桂的举动。权桂抱着毛团走在白疏羽旁边,这倒是正合了某两个人的心意。 一个是萧昀天。他作为毛团趴在权桂的怀里,对自己的情敌眨巴眨巴眼睛,嘟起了嘴巴。这萌萌的表情惹得权桂停不住手,把毛团又亲又抱,揉圆搓扁。然而,在权桂看不到的地方,毛团纯良无辜的目光骤然犀利了起来,嘴巴一咧,露出了邪恶的微笑。萧昀天心里暗笑不止,他没想到这傻瓜权桂居然亲手把自己抢过来抱到怀里,还美滋滋得不行。先让他得意一会儿,之后可就有好戏看咯! 另一个人自然是白疏羽——萧昀天总算又回到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这让他松了口气。趁着权桂在旁边喋喋不休之时,白疏羽侧过脸往他怀里看了一眼,正遇上毛团的目光。他看到毛团冲自己挤了挤眼,吐出长长的红舌头,做出一副搞怪的样子,逗得脸色阴沉了一下午的皇上差点笑出声。 还是萧昀天好。无论是毛团,还是他的本体,他都能想办法让自己笑。 或许是看到毛团在自己身边离得很近,白疏羽脸上的神色稍有放松,不再死气沉沉地冷着脸。而旁边的权桂还以为是皇上被自己逗得开心起来,便更卖力地献起了殷勤。 思维简单的权桂看不出这当中的门道,但一旁静静呆着的权林却看得通透。他察觉到白疏羽情绪的缓和并不是因为自己堂弟的讨好,而是因为他抱着的那只名叫霜雪仙团的异兽——那东西大概是皇上很喜欢的宠物。 于是,他对白疏羽柔声说道:“臣等方才买了大量的宵夜和零食,但独独不知霜雪仙团喜欢吃什么,在饮食方面可有特殊的喜好?” 这边萧昀天听了也是一愣。这权林居然还想到要买东西给自己吃,怕不是想借由“讨好宠物”的机会来借花献佛。他撩汉的段位果真就如同他的颜值一样,完全碾压那位傻瓜堂弟。 听权林这么提议,白疏羽顿了顿,第一次开口回应了他的话:“仙团爱吃甜食。” “那正好。”权林一指前方,“暮河岸边的那家糖饼小店的手艺是暮城里最好的。皇上,臣陪您前去看看可好?” 那家糖饼店就开在离暮河最近的地方。昨晚萧昀天来这儿的时候就看中了那家店,想要进去尝尝看,只可惜被突然冒出来的权桂打断了计划。 小店里的糖饼有各种口味的。权桂抢先一步踏进去,在货摊上挑挑捡捡,最终用小袋子包起,拿出一只来。 “皇上,在下记得你很爱吃梨花口味的糕点。这梨花味的小糖饼味道不错,皇上尝尝吧。” 听到权桂的话,白疏羽身子轻微地一震。他的眼神霎那间变得有些激动,但那激烈的情绪稍纵即逝,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情绪变化的期间,权桂已经麻利地买好了两个梨花小糖饼。他捏着包裹布,用力掰下一块,递到白疏羽的嘴边。 “来。”权桂哄他张开嘴,“皇上,来尝一口。” 白疏羽嘴唇抿得紧紧的。他没有动。 “皇上……?”权桂凑近了他,在他耳边小声唤道,“……疏羽?” 白疏羽浑身一震,他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向着店外疾步而去。 “哎——等等,怎么了这是?皇……疏羽,别急着走啊——等等!” 权桂快步追出去,伸手拉扯住白疏羽的衣袖。但下一秒,夜莺骤然出现在他们之间,一改先前的恭敬态度,强硬地把权桂的手打到了一边。 “权公子自重,切莫对皇上无礼。”夜莺冷冷道。 “我只是……唉,好吧。”权桂悻悻地放下手,转而对背对着自己的白疏羽说道,“皇上,您当真要完全忘记过去,忘记我们在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吗?”他咬紧了牙关,目光直直地盯着白疏羽,“以前一起在宫里的时候,正是雪梨花盛开的季节,太后亲手做了梨花糕拿来分给我们吃。皇上不是说好了吗,那以后的每一年都要我和堂兄陪在身边,看梨花,吃梨花糕……” “莫要拿过去之事来问今日之人。”白疏羽冷冷笑道,“权桂,你是最没有资格来拿所谓的‘梨花之约’来质问朕的。因为还未等到第二年的梨花开,你们兄弟俩就亲手撕毁了这个协定。时至今日,朕竟不知你们究竟是来弥补过错的,还是想再背弃朕一回?” “不不,皇上,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权桂慌了。他眼神不住地往后瞟,拉过站在身后的堂兄,似乎是巴望着他能出些对策。 面对白疏羽毫不客气的冷笑,权林并不惊慌,反而十分镇定。他道:“皇上,臣自知过去之事无法再逆转。这次皇上来到暮城,臣想要尽力补偿皇上,不再让皇上伤心。” “权林,你说话永远那么中听,但办的事却是最难看的,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白疏羽毫不客气地丢下这句话,“朕听闻你五月就要和暮城一大世家的千金完婚?按照暮城的风俗习惯,在这重要的花灯节,你不应该陪伴在未婚妻的身边,为你们将来的婚姻祈福么?至于朕的事——自不劳你费心。” 权林还要再说什么,忽而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细细的爆响。紧接着,一股浓烟自地面向上腾空而起,刹那间爆发开来。 黑压压的烟雾很快遮挡住人们的视线。在这关头,白疏羽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皇上,我们快跑!” 一只温暖的手牵起他的衣袖,把他冰凉的手掌紧紧地包裹着,带着他向前跑去。 夜色下的暮城河边,两个身影从混乱的人群中快速地跑出。变化成少年模样的萧昀天牵引着白疏羽,带他向着灯火通明的前方尽情地奔去。 望着牵着自己跑向光亮的那少年的背影,白疏羽的眼眶忽然有些湿热。他微微喘着,对他说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还怕他们追过来不成?” “哈哈,皇上,我可不怕他们追过来,我只是单纯地烦他们而已。”少年肆意地大笑了几声。 他俩一前一后来到了宽阔的地带,脚步也就更加无拘无束,畅快淋漓。在宽敞的大街上随心所欲地前行,没有阻扰,没有顾虑,甚至也无需思考,只要安心地跟随着那人奔跑的方向便好了…… 白疏羽沉重的呼吸逐渐舒缓下来。 疾步穿过长长的街道之后,他们两个终于停步下来。萧昀天边往前慢慢走着,边大口喘着气,脸上是爽朗的笑容。 “嗯……有点像我大学时候偷偷从军训场地里溜出去买冰棒的那一回,狂奔起来可真刺激!” 白疏羽下意识望了一眼身后,那两人早已被甩下,不见踪影。 “皇上。” 白疏羽闻声转过头来,“嗯?” 萧昀天轻松地笑笑,“正如皇上所说,莫要拿过去之事来为难现在之人,皇上也释怀吧。别担心了,他们两个已经被缠住了,今天一整晚都不会再打搅咱们。” 白疏羽也难得露出笑容:“你可真是……你是何时招来棉被蜥和旋圈蛇的?” “那个啊,当然是毛团躺在权桂怀里睡大觉的时候干的咯。我特地让它们俩给烟雾当中多放点痒痒毒粉当‘佐料’,让兄弟俩好好地爽一爽。这会儿,他们两个大概一边咳嗽,一边在满身挠痒痒吧。”萧昀天耸耸肩,“谁叫他们跑来□□上的呢?不过,先不提那两个人了。”他往河上一指,“皇上你看,大伙儿都开始放花灯了,咱们也买几个去。” 说着,把手掌心往白疏羽面前一摊。 “嗯?做什么?” “皇上快拿钱来呀,我身上可一分钱都没有。” 白疏羽哼了一声:“朕身上也没带钱。都怨你跑得太突然,把夜莺给丢下了,他手里可拿着朕的钱袋子呀。” “唉,夜莺这不是来了么。” 话音刚落,卫官长轻盈地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他手里还拿着毛团本体,大约是趁着棉被蜥突袭放出黑雾之际,从权桂手里抢回来的。 “夜莺,快把钱包交出来!皇上要放花灯啰。” 暮城的花灯样式繁多。虽然名为“花灯”,实则有各种造型,而最受欢迎的还是异兽形态的花灯。从花灯小店里摆放着的一大堆千奇百怪的花灯之中,萧昀天认出了其中的几个,有白仪伞造型的白色花灯,炎尾犬造型的火红色花灯,甚至还有花花绿绿的湿地芙蓉蛙造型——没错,就是那位拥有着无敌直男审美的骆诚将军的大嗓门宠物蛙。 “皇上您看,这有飞龙造型。”夜莺举着一只巨大无比的龙型花灯走了过来,他认真地建议道,“这个或许适合皇上。” “拜托啊,夜莺,皇上真的适合这么威猛过头的花灯吗?”萧昀天连连摇头,朝这边走来。他一左一右拿来了两只花灯,其中一个递到白疏羽手里,“喏,喇叭花灯,献给我最亲爱的皇上。”又塞了一个到夜莺怀里,“这个,小鸟花灯,归你了。” 第64章 花灯之夜 收到花灯的白疏羽和夜莺对视了一眼, 目光中带有疑问。 “为何你给朕的是喇叭花灯?” “呃,这个嘛,因为我想找一种秀气的白色花朵来配皇上。” 白疏羽一蹙眉, “你是说, 朕像是……喇叭花?” 萧昀天挠了挠头发, “刚才在外边的街上耽搁的时间太久, 店里其它种类白色的花灯都卖完了。其实以我来看, 皇上的气质大约最像是铃兰或者杏花, 淡雅清秀。” 他说完后,夜莺又问道:“请问萧公子, 为何要给在下南丁鸽花灯呢?” “啊……你们把这鸟叫作南丁鸽?咳,理由很简单,因为卫官长大人的名字叫夜莺啊,夜莺是鸟类的一种, 而且体型偏小, 并非大鹏那样的大鸟。这小店里还留下的小鸟花灯就只有鸽子了。” 听了他这话之后,不知为何, 一直面无表情的夜莺居然奇迹般地涨红了脸。 萧昀天吃了一惊,自己该不会无意之中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吧?看夜莺闷闷地呆在原地,他只好干咳了两声,对白疏羽道:“时候不早了, 咱们赶快去放花灯吧!” 萧昀天拉着皇帝匆匆跑出店去。夜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低头看了看手里造型小巧可爱的南丁鸽花灯, 也慢慢走了出去。 暮城的花灯分为两种。一种叫作“游灯”,是用来放入河中。这种花灯的表层涂抹了特殊的材料, 会引得水下的鱼儿前来追逐,因而在追逐的过程中将花灯渐渐推向远方。这样放花灯的过程就像看着花灯自己在水里“游动”一样。另一种叫作“飞灯”, 顾名思义,就是把花灯点燃了内芯之后放飞到天空之中。 萧昀天手里拿着的喇叭花灯属于飞灯。 “这里面有小纸条,好像可以在上面写字。” “是的。花灯是用来祈福的,纸条便是用于写下祈求的愿望。” 花灯内有附赠的短短的笔头。萧昀天将它递给白疏羽。 “嗯……?你不写吗?” “哈哈,我自有办法。” 说完,萧昀天默默打开了灵力,努力召唤着这附近的异兽。不多时,暮河里的水流翻腾起来,有大大小小的鱼类接二连三地跃出水面,又落回到水里。 萧昀天呆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儿,最终,他选定了一条一米多长的蓝色大鱼。这条大鱼脑门上顶着一个明晃晃的“灯”,混迹在暮河中的一片花灯里,看起来足够以假乱真。 “如何,皇上,这个‘花灯’特别吧?” 白疏羽望着那被萧昀天的驭兽之力召唤而来的大鱼,哑然失笑:“这是彩灯蓝鱼,通常生活在河底,但非常喜欢光亮。大抵是这河上飘浮的花灯的光亮吸引了它,所以它浮上水面,来看热闹了。” “大鱼也喜欢热闹啊。来,正好。”萧昀天蹲下身,招呼那彩灯蓝鱼靠上岸边。 彩灯蓝鱼停在岸边之后,萧昀天轻轻地拍了拍鱼头顶上的大灯笼,手心打开,将从小糖饼上掰下的小块粉末撒到水里。大鱼兴奋地摆动着尾巴,在水里找糖饼的碎屑吃,扑腾出一片小小的水花。 把手里的小半个糖饼都喂给彩灯蓝鱼吃掉之后,萧昀天又拿出了一个糖饼,并要来了一只笔头。 “萧昀天,你为何要在糖饼上写字?” “哈……放花灯之前,当然要写好祈福的话语。”在糖饼上吭哧吭哧写完之后,萧昀天再次招呼着彩灯蓝鱼,“鱼兄,来帮小弟一个忙吧!” 大鱼欢快地游了过来。大嘴一张,嗷呜一口就把那只小糖饼整个吃了下去。 “这样就好。”萧昀天笑着转向一边,问白疏羽道,“皇上,你看这个‘花灯’如何呀?” 白疏羽明了他的用意,笑道:“你呀,脑袋里的小机灵可真不少。”就见萧昀天在彩灯蓝鱼的脊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大鱼摇摆着庞大的身体,向着河中心游去。 萧昀天咂巴咂巴嘴,从地上站起身来。他目送着那一点与众不同的蓝色亮光逐渐远去,和其它的花灯混在一起,汇成了一片灵动的光影。 “大鱼吃了我的糖饼,可要好好地带走我的愿望喔!” 白疏羽从斜后方看着少年的侧脸。萧昀天看向前方的目光永远是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或许这才是与二十出头年纪相匹配的气质。和整日小心翼翼又工于心计的自己相比,萧昀天活得更加洒脱自在。 “咦,皇上,你愣着做什么呢?” 正想着,那少年已经回身看向了他,指了指手里的喇叭花灯,“皇上,你的字条写好了吗?” 用来写下祈福话语的是一张有着金色镶边的精致纸条。白疏羽将小纸条卷成一个小卷儿,放在了喇叭花形状的开口的内部。 没有火源。白疏羽轻弹二指,一束小小的火苗从他的指尖燃起,引着了花灯的内芯。 充分燃烧的内芯将喇叭花灯照得通体透亮,绽放出夺目的色彩。它慢慢地从地面上升腾而起,乘上了空中刮过的劲风,向着远方飘去。夜空里大大小小闪亮的花灯乘风飞翔,将漆黑的幕点缀得光彩熠熠。 注视着渐渐远去的喇叭花灯,白疏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静默地立在河边,口中无声地默念着。萧昀天安静地等在一旁。过了许久,白疏羽才睁开双眼。 “皇上祈求的愿望还真多。”萧昀天开玩笑道,“皇上该不是为白国上上下下的百姓都祈福了个遍吧?” “那是自然。”白疏羽淡淡道,“身为一国之君,当然要把天下百姓皆当作自己的亲人、好友来看待。朕足下的这片土地,还有国土上朕的子民,是朕一生被赋予的责任。” 萧昀天终是察觉出白疏羽甚少流露出笑意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这人真的高冷或无趣,而是时刻承载着过重的负担,令他难得有轻松的神采。氛围变得有些沉重。 见萧昀天看着自己,白疏羽淡淡道,“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国君的责任。不仅朕是如此,邻国的国君们,还有白氏祖上历代的国君们,都是这样。享受着至高的权势,当然也要承受最重的担子。”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么……哈,还真是应景。”萧昀天恰好想到了这句老话,“皇上光顾着为百姓们着想了,是不是把自己给忘掉了?” 白疏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方才……” “既然皇上以君主之量为白国全国上下的人民祈福,那么为皇上祈福的事情就由我来吧。”萧昀天咧嘴一笑,“祈福的话语已经被彩灯蓝鱼吃掉了,它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河中央……暮河大约会长长久久地记住我的心意,就如同它这么多年来的川流不息。” “萧……”白疏羽欲言又止,他压抑住内心不断上涌的情绪,紧紧地咬住朱唇,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向一边。 “权氏兄弟是朕五年前所结识的。” “呃……什么?” 白疏羽突然提起了权林和权桂,这让萧昀天猝不及防。 皇帝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两天他们拼命来寻朕,似乎想要挽回什么。不过,说到底,朕与他们所谓的‘过往’也没有多么了不起。五年前他们曾是朕在东宫的伴读,和朕一起读书习武,也是朕在宫里唯二的朋友。” 他眯起眸子,目光渐渐地放空放远。 “他们入宫的第一年,陪伴着朕在东宫,除了跟着太傅读书以外,还和朕一同吃饭玩耍。先皇喜欢梨花,在宫院里种植了很多雪梨树。在梨花盛开的时节,母后带着朕与他们在宫院里欣赏梨花,还吃到她亲手做的梨花糕。 几个月后,新年到了,他们不得不离开东宫,回到暮城老家之中。朕很不舍,因为他们离去之后,朕在宫里就又是孤身一人了。他们便与朕约好,第二年梨花盛开的时候,就会回到东宫,再度与朕相见。 于是,次年梨花开放的时候,朕跟母后学着做了梨花糕,每天早起晚睡,亲手做了许多许多。朕拿着梨花糕,在宫里的雪梨树下等待,等了一天又一天。可直到树上最后一朵梨花凋零飘落,他们也没有回来。 ……朕去问了父皇才知,权林在暮城和大户人家的一位千金订了婚。那半个月他一直在家里忙着走完订婚的种种程序,便不再过来了。至于权桂……朕并不知晓,他是否曾把当日的约定真的记在心上。” 白疏羽静默了片刻,“那之后朕消沉了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母后发觉了朕的异样,听了朕身边的宫人们的说辞之后,她做了一些猜测,并告知了父皇。父皇以为权氏兄弟欺负了朕,便下了谕令,严禁权氏兄弟在二十年之内踏入雪城一步。” 他望着萧昀天,“朕知道,私底下人们都说朕性子倨傲淡漠,不近人情。可少年时期的朕也曾开朗过,跟他们一起读书的日子是朕小时候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以真心待人,却未被回报以同等的尊重与爱护。这样的滋味于人而言,是极度的煎熬。尤其是对于白疏羽这样惯来承受孤独的人来说,对于仅有的几位朋友,他必是将他们当作宝藏一样对待。但被他所珍视之人,却背弃了诺言,让他的等待落了空。 萧昀天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同白疏羽表明心意的时候,白疏羽并未正面答复自己,只在最后问了一句“你会离开朕吗”……是怕自己的期待再次落空,所以接下来都要小心翼翼了么? 他看向白疏羽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心疼。时间会冲淡情绪上的创伤,但唯有他自己才能将折痕抚平。 萧昀天不会说假大空的情话,也无心许下口头的诺言。承诺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唯有行动才能使人信服。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轻轻揽过白疏羽颤动的肩膀。口袋里的糖饼还剩下一块,他掰下一半大块的,放到白疏羽手里。 “这是兰橘口味的,清甜,皇上尝尝看。” 白疏羽拿起那块糖饼放在口中,如丝般入口即化,唇齿间留有余味。萧昀天看着他,眼睛笑得弯弯的,把另外一半糖饼放在了自己嘴里。 “好吃嘛?” “嗯……好吃。” “好吃,那咱们再去买吧,我到现在都还肚子空空呢。”说着,萧昀天准备转身,带皇上往回走,“花灯放完了,祈福也搞定了……咦,差点忘了,咱们是不是得回去找找夜莺?卫官长大人似乎不见踪影了……” “你不是给了他一个小鸟花灯么?他应该是拿去放了。”白疏羽压下情绪,回过神来,“不过,怎会直到此时都不见他回来?” 影卫的基本职责就是守护在皇上身边啊!虽然夜莺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脱离了影卫的身份,称他作贴身随侍更为合适,然而……在非皇帝要求的情况下消失不见,是个什么状况? 两人对视一眼。萧昀天慢慢道:“夜莺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他俩不约而同想起了前日出没的那个追踪者——“他”的实力强到连被跟踪的皇帝也不敢轻易下令抓捕,甚至能从夜莺手底下逃脱。 “我们得寻他回来。” 萧昀天正要走,白疏羽叫住了他:“先联络附近的影卫看看。朕出行的时候,影卫们都会在相对的范围内随着朕行动。”他打开了灵力进行探知,然而—— “随朕行动的影卫们,都还呆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曾变动。但……朕察觉不到夜莺的丝毫气息。” “什么?!”萧昀天惊道,“气息消失,是他的整个人不见了,还是说他已经……”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白疏羽皱起眉,他转身就往花灯小店的方向走去。萧昀天赶忙拦住他:“等等皇上——那个追踪者实力这么强,就连夜莺都能悄无声息地放倒,那现在皇上你岂不是很危险!若是追踪者已经搞定了夜莺,那么他会立刻折返回来继续搞掉其他的影卫,最后就找皇上下手了。既然其他的影卫都好好地呆着,这是否就说明夜莺他目前正拖住了那人?”他急道,“趁着那追踪者还未杀过来,赶快离开这里保命吧!” 白疏羽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萧昀天冷静下来。他道:“萧昀天,你可曾发觉,那名潜行者跟踪了这么些时日,仅有的两次出手却都不是直接针对朕的?” 萧昀天也一愣。对啊,昨天晚上那次夜莺离开皇上来找自己回去,那时候本应是对皇上下手的最佳时机,虽然只是皇上的埋伏,可从夜莺和对方交手的结果来看,倘若追踪者真的趁机动手,那些埋伏的影卫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攻击夜莺。 这一次,白疏羽和夜莺近在咫尺,追踪者毫无声息地靠近夜莺,却“忽视”了更大的目标——是因为受到了夜莺的阻扰,还是说,他的目的本就不在皇帝身上? 这想法太离奇了,萧昀天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性——追踪者苦苦跟踪了他们这么久,就是为了对一名侍卫下手?一般刺客的目标不都是搞定皇帝吗?还是说,这个追踪者根本就对白疏羽没什么兴趣,他真的只是为了夜莺而来? “夜莺他……”萧昀天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要问夜莺他此前是否结过私人恩怨?可他知道,影卫都是从小就被送进专人手上进行过严格训练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主君,要说结下仇怨,那也是奉命行事。说的直白点,冤有头债有主,敌人要恨也是针对主使者的,谁会平白无故地恨一只爪牙呢? “可如果是单纯地针对夜莺,那追踪者大可以在朕未进城的时候出手。朕身边的随从不多,夜莺是影卫中武力排第一,他能打得过夜莺,就能打赢其他的影卫,何必一路追到暮城里来再下手。” 白疏羽翻来覆去地思索不出个结果来,便迅速联络了周围的其他影卫。 “夜莺跟了朕很多年。他自幼在宫中受训,十二岁成为先皇的侍卫,因为表现优秀,十五岁被先皇钦点跟随在朕身边。这些年他几乎与朕寸步不离,就算是有恩怨纠葛,那朕也应该逃不脱干系才是。” 萧昀天拍拍他的肩膀:“皇上先不要着急,咱们赶快找回夜莺,找到之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白疏羽开启灵力,给潜伏在四周的影卫们下达了寻人的指令。一部分人继续留在皇帝身边保护安全,另一部分则四下里散开,进行周密的搜索。夜莺失踪的短短一刻钟内,追踪者就算掳走了他,也不可能逃到很远的地方去。 一会儿之后,出去寻人的影卫们陆续反映来了消息。 找不到人,气息可能被刻意掩盖了。 “凭借人类的力量难以察觉的踪迹,或许异兽能够想办法发现。”抱着这样的想法,萧昀天尝试着召唤两名异兽伙伴。 啪嗒啪嗒的小碎步声传来,棉被蜥迈着六条腿飞速赶了回来。它在萧昀天面前站定,直立起上半身,两只纤细的前肢比比划划,嘴里不断发出嘶嘶声。 “皇上,棉被蜥好像发现了什么。” 棉被蜥嘶叫一声,示意他们跟过去。 之前白疏羽曾说过,棉被蜥和旋圈蛇的侦察能力非常出色,是普通人类的百万倍。这话在今晚很好地验证了。它带领着他们二人在暮城的街市里七弯八绕,最终在一个漆黑无人的巷口边停留了下来。 “嘶嘶!” 棉被蜥指着里面,大叫起来。 萧昀天走上前,在巷子深处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这是……!” 那地上的一摊破碎之物,是他先前给夜莺拿在手里的小鸟花灯。 棉被蜥凑上前来,在花灯的残骸上来回嗅闻,接着,它对萧昀天比划出了一把武器的形状,又指了指白疏羽腰间携带的佩刀,它的意思似乎是,摧毁花灯的工具正是刀类的武器。 萧昀天的心猛地揪紧了,他低下头仔细地查看,却更觉触目惊心:那花灯的碎片散落了一地,从上面锐利的划痕来看,花灯是被某种利器狠狠地切割开、挫得粉碎,而且还划了一刀又一刀。 他环视四周,看到角落里有明显的打斗落下的混乱痕迹。这花灯是夜莺和那人在搏斗中弄坏的吗?可想想又觉得不大对。按理说,当危机出现时,夜莺必定会本能地腾出双手来战斗,第一时间就会丢掉手中的杂物,专心应战。可从这花灯被毁灭的迹象来看,像是有人故意把花灯一下一下地劈成了碎片。 白疏羽也瞧出了端倪。他是习武之人,比萧昀天更为了解武斗方面的事情。 “这花灯是用刀具划伤的,居然破坏得如此严重。”他慢慢道,“就像是……有人存心拿它泄愤一样。” 就是了——白疏羽说出了萧昀天心里的猜测。看着那极端激烈的手法破坏的痕迹,萧昀天不禁担忧起来:“那人对夜莺拿着的花灯都恨不得挫骨扬灰,要是他真的抓到了夜莺,岂不是……” 说话间,棉被蜥又叫了起来,迈开细腿往前飞奔而去。与此同时,白疏羽轻微一震,显然,他也有所感觉。 “夜莺的气息突然出现了……果然,方才是被人为掩盖了么!” 皇帝招呼萧昀天跟上。但无奈,萧昀天比不得白疏羽这种修武之人,方才的一通狂奔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的,喘气不止。 “你快变回毛团,朕带着你走!” 也只有这样了。光芒一闪,萧昀天的身形消失了,原本被他揣在腰间的毛团噗的落到了地上。白疏羽一把抱起毛团,施展轻功,往前疾步飞奔。 毛团睁眼的时候,正看见白疏羽随着气流波动而飘扬的一头长发。皇帝正像武侠电视剧里的那样,带着他在建筑的房顶上飞速地跃过。 失重的感觉让他一阵眩晕,毛团赶忙抓紧了皇上的衣襟,缩成了一团。 “前面!” 在空中飞檐走壁了一阵子之后,白疏羽从房顶上落下地,在他的四周,陆续有几个幻影落到地面上,拔出武器警戒着。 两名影卫率先走上前去,确认后对白疏羽说道:“禀报皇上,此地只有卫官长一人。他,他……” 那两人欲言又止。白疏羽一皱眉,迅速前去。只见墙角处靠着一个人影,夜莺坐在墙边,漆黑的眼眸望向他们这边。 见皇帝前来,夜莺的嘴唇开合了一下,但他并未出一声。萧昀天观他脸色煞白,坐在原地不住地轻喘着,他身上有明显搏斗过的痕迹,上半身的衣物被撕破,脸颊上血迹斑斑。 而最奇怪的是,夜莺眼神非常空洞,他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连皇帝的出现也没有让他产生多少反应。 “他的灵识受创不轻。”白疏羽说着,将一只手轻轻按上夜莺的头顶,将灵力传输到他的体内。不久后,夜莺呆滞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却依然很憔悴。 他开口,却只有四个字:“他回来了。”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夜莺又说了一遍,“他回来了。”这次,他的眼里露出恐惧之色。 第65章 影卫的职业修养 白疏羽凝视了夜莺片刻。忽然, 他转过身去,对在场的影卫厉声问道:“‘他’是谁?” 萧昀天一时有些晕乎,白疏羽为何要问那些影卫?他们怎会知道?却见白疏羽从夜莺手心里拿出了一小块东西。仔细一看, 那竟是一块令牌。 白疏羽举起那块令牌:“看样式, 这应是影卫班的令牌吧?” 大多数的影卫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其中一人说道:“回皇上的话, 卫官长入宫早, 又是最先晋升成为皇上贴身随侍的, 这块令牌恐只有与卫官长同期训练或资历更早的影卫才认得出。” 一名明显年纪稍长的影卫走上前,对皇帝躬身道:“皇上, 卑职请求细观。” 他从皇帝手里接过那块令牌。只看了一眼,这名影卫立刻说道:“这是影卫教头的令牌,已有很多年不曾出现过了……皇上,卑职和夜莺卫官长是同期入宫训练的, 这令牌属于当时的影卫班教头, 卑职等人也仅在训练的最后一次历练考核上见到过。由于之后的教官人选被更换,卑职下一届参训的影卫们就再未有见到过这种样式的令牌。” “那次考核……”白疏羽眉头紧锁, “发生了何事?” 影卫回忆了片刻,答道:“那次属于分批考核,卑职和卫官长并非同一批。”他瞥了夜莺一眼,压低声音道, “皇上, 卑职以为, 夜莺卫官长参加的考核不同于普通的结业考核,而是选拔考核——四年前举办的那次考核, 是教官专为皇上选拔贴身随侍所作出的特殊测试,传闻那场考核的项目极为严厉, 只有同期最优秀的预备役才能参加。卑职资格不够,未能参加选拔。” 白疏羽追问道:“那么,与夜莺同期参加选拔的还有谁?”他凝视了夜莺许久,吩咐道,“命他来见朕。” 影卫顿了一下,缓缓道:“目前活着的……就只剩夜莺卫官长一人了。” 白疏羽神色一凛,“那么,他们的教头呢?” 影卫闻言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他努力镇定下来,垂头道:“在那次考核过后不久,教官大人便失踪了,再也未有出现过。” 当年的一切人证皆已消失,白疏羽不得不暂时放弃这条线索。他命其他的影卫小心地扛起夜莺,将他带回了驿馆。 ===== “禀报皇上。” “讲。” “夜莺卫官长已经恢复了神智,但他醒来之后一直在重复两句话……” 前来报告的影卫深吸一口气,道:“一句是‘他回来了’。另、另一句是,‘皇上快走’……” 说罢,他又赶紧低下头去,等待皇帝的命令。 在座随白疏羽出行的几位要员面面相觑,紧张的神色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皇上,这……来人显然不单单是针对卫官长,他可能对皇上也别有企图!” “而且,就连影卫中实力最强的夜莺也奈他不何……说不定,影卫班的其他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官员们小声地交谈着,面色惴惴不安。皇帝身边最亲密的影卫悄无声息地遭到袭击,直到重伤之后才被追回——今日这突发的状况显然把他们吓得不轻。 倘若强敌强悍的仇敌正大光明地出现,他们可能不但不会惧怕,反而还会勇敢地与之交锋;而如今,危机已然出现,却始终没有显山漏水。我方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暗箭难防,这种感觉才是最煎熬的,足以击垮一个普通人的心理防线。 “够了,就此打住。” 白疏羽举起一只手,制止了随行官员们不安的猜测。 “无论敌人给予怎样的恐吓,自己这方不能先乱了阵脚。人行恶事,最终的目的无非是谋财或者害命。这名追踪者几次对夜莺出手,却都没有杀害他,更是留下了令牌和花灯的线索,这说明他的目的并未达到,也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而是另有诉求。” 白疏羽坚定道:“朕更能确定的是,他在达成目标之前,是不会无缘无故取人性命的。” 在场其他人,包括萧昀天,听了皇帝的这一席话之后,都觉得言之有理。追踪者的实力甚至强于夜莺——夜莺自身武力已是白国的顶尖水准,那么这个追踪者的层级便可想而知,在白国能打赢他的高手估计一只手数得过来。如若他真要杀死他们中的某个人,凭借他的实力,只怕早就在无人之处将他们抹杀干净,何必等到现在?他一直跟着皇帝一行人,想必是另有图谋。 而这个“图谋”,将会成为这名强者唯一的破绽。 时间拖得越久,他留下的线索越多,那么白疏羽就越有机会破解他的企图。而方寸大乱并没有任何好处。 他随即起身,命令道,“影卫班听令,密切注视夜莺的情绪变化,保卫他的安全。其余人回到各自的落脚处歇息。朕明日将照原计划出发,离开暮城,动身前往鸣城。” 皇帝的车队从暮城出发,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进雪山前的最后一站——鸣城驻扎下来。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简直平静得出奇。但棉被蜥感知过后告诉皇上,那名追踪者依然跟在他们身后,与皇帝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驾内。 “皇上,我有个想法。” “你说。” “那名追踪者……不会是想要跟咱们一块儿进雪山吧?” 听萧昀天这么说,白疏羽轻轻蹙起眉,“朕也有考虑过你说的这种可能。如若追踪者真是奉命为白启明办事,那么仅仅取朕性命并不能满足白启明的要求。白启明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白国北方门阀割据、权贵横行霸道,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只是迫于他武力的威压,不好反抗罢了。他或许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以彰显其皇权的正统名分,既镇住北方的军阀和官宦权贵,又能在百姓面前立下威信。” “所以,那个追踪者有可能是为了跟着皇上找到雪山里白氏先祖留下的秘密。”萧昀天慢慢道。 然而,事情还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如果真是为了跟踪他们进入雪山,又何必要对夜莺出手?那个破碎的小鸟花灯,夜莺手里莫名出现的教头令牌,还有至今意志消沉的受害者本人,都在表明,此事并不会简单。 而解决这个疑问的最简单方式,就是听听夜莺的说法。所幸,卫官长到底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克服了心理上的难关,主动前来找白疏羽。 ===== 叩门声。 “进。” 驿馆房间的卧榻上,半倚着身子的白疏羽放下手中的书本,顺带把趴在膝上呼呼大睡的毛团挪到了一边。 萧昀天正沉浸在睡梦中,忽然感觉到一阵动荡。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正看见一袭黑衣的夜莺半跪在自己面前,惊得团子呼噜地抖了抖滚圆的身子,眼睛一瞪,神智立刻清醒了。 夜莺伏在地上,对白疏羽深深地行礼。 “属下耽搁了皇上的行程,让皇上担忧了。请降罪。” “比起那些……”白疏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先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吧。夜莺,‘他’究竟是谁,你是知道的,对么?” 夜莺前额触地,依然不敢抬起头来。 “回皇上的话,追踪者的身份属下的确知晓。‘他’是属下在正式成为影卫之前,在宫中一起受训的同期生,名叫黛卡。” 夜莺干脆地交待了“他”的名字,但萧昀天注意到,夜莺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身体还是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这微小的细节也逃不过白疏羽的眼睛,他顿了顿,问道:“朕对于先皇时期的影卫培养体系了解不多。朕听闻,你身上所携带的令牌曾经属于你的教头,而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影卫班的历练考核上。不知那次考核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夜莺沉吟一下,便在白疏羽面前,将事情合盘托出。 “五年前,影卫班为举办了专门考核,旨在为当时还是皇储的皇上您选拔贴身随侍。参加人选由先皇和教头共同提名。包括属下在内,训练班中实力最强的前五名被命参加考核。最后只会有一人成功胜出,成为皇上的随侍。历练考核危机重重,要想活下来,参选者必须通过由教官亲手设下的致命关卡。”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黛卡在同期受训的影卫中综合实力位居第一,按理说……他才是最有能力当选皇上随侍的那个人,最后的胜利者必定是他。考核危机四伏,参选的其他三人都死在了关卡里。属下几次遇到难解的困局,但都在黛卡的帮助下化险为夷。属下受他帮助,终于逃出生天。 在过关之后,属下本以为自己表现不如黛卡,会被分配去做普通的侍卫。然而教头发令,属下和黛卡之间仅能有一人活下来,失败的那人不能做普通的侍卫,而是必须在两人最后搏斗中死去。” 白疏羽蹙眉:“你和黛卡,必须死去一人?” 夜莺点头道:“是,杀死朝夕相处的同期好友,这是教头给予皇储随侍人选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顿了顿,“属下不愿和救过自己性命的同窗好友决一死战,请求取消最终考核,但……教官告知属下,‘若是不能全然放弃私心,便没有资格成为皇上身边最近的随侍,不配得到皇上的信赖’。” 白疏羽微微颔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朕从其他影卫口中听闻,这场考核最终只有你一人存活下来。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黛卡并没有死……”他盯住夜莺,“所以,莫非那时候黛卡并没有杀死你,反而让你活下来成为了朕的随侍。他自己则通过某种方法伪装成已死的迹象,瞒过了你们的教头,自此销声匿迹。是这样吗?” 夜莺沉默了片刻,抬起脸望着白疏羽:“黛卡没有杀死属下……但属下杀了他。” 此话一出,萧昀天吃了一惊,他和白疏羽对视了一眼。按照他对夜莺的印象,卫官长并不是这种能为了上位而杀死好友的人,更何况那人于他还有救命之恩。于是他做了个大胆的推测。 借皇帝的灵力,萧昀天询问道:“夜莺,你那时明知自己实力不如他,却依然选择了和他相杀。因为你不想让他为难,便干脆打算死在他的手上,还他救命之恩,对吗?” “……不。” 出人意料的回答。 夜莺咬紧牙关,“属下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准备致他于死地的。” 萧昀天一皱眉,对夜莺的行事逻辑更加理解不能。 夜莺随即开口道:“在听闻最终结果只能一死一生之后,属下原本是打算让黛卡杀死自己,毕竟属下受他救命之恩,欠他人情,也自知实力不及他,无心与他竞争上位。但后来……变故发生了。黛卡对属下说,他觉得这种考核是不合理的,他心里不服。” 即使以萧昀天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种考核的确令人难以接受。亲手杀掉好友才能胜出,而且是必须这么做……萧昀天不自觉地瞥了一眼白疏羽。他不曾知道,白国宫廷的影卫培养体系竟是如此残酷。优秀的影卫都是可遇不可求,而那位教头居然下令让两名精锐相互厮杀,仅留下一人存活。这不是对人才和人命的极大浪费吗? “教头定下前来为败者收尸的时点后便离开了。教头走了之后,黛卡突然对属下说,他终于忍不了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属下和他谁也不该死,我们两个不能留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准备设法离开考核的场地,远远地逃离这里……他说‘夜莺,凭借着你我的一身本领,还怕没有惜才之人收留么?我们从这里逃出去,把知道我们身份的人全部除掉,然后设法找到真正认可我们的人,不论是异国、异族还是谁……然后投靠他们。我不想再在生生死死中被人摆布着过活了。’” 夜莺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皇上。”夜莺郑重地伏地,道,“属下以为,对君主的命令生出异心的人,哪怕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影卫。更何况,黛卡还要以预备影卫的身份逃离训练场地,去另行投靠他人!此举无异于有意向外泄漏宫中机密,投敌叛国,罪无可赦!” 夜莺直立起身子,正色道:“属下能力不及他,但就算自己无法胜出,也不能让他这般对君令产生违抗之心的人成为皇上的贴身随侍。哪怕和他同归于尽,让能力不及我等二人的其他人上位,也好过让他当选。” “所以……趁黛卡放松警惕寻找出逃方法之时,属下偷袭得手,并侥幸活了下来。不过,当时情况混乱,属下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遗体。事情过去了多年,属下本以为他已经死透了,谁知……他数日前再度出现,并不依不饶地追踪着皇上的车队。” 故事说完了。夜莺静静地低垂着头,萧昀天沉默地看着他,一时心绪复杂。 站在白国统治者的角度来说,夜莺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君主身边必然不能保留一名存有反抗或违逆之心的侍从——哪怕仅仅是潜意识里存在的反抗,也会使人成为不定时炸弹般的安全隐患。 毫无私心,也无情绪可言——这大约可称作是影卫的职业素养吧。 不过,从一个“人”的角度来看,夜莺是为了皇族的利益而舍弃了自己私人的友情,甚至杀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此举显然是不近人情、不通常理的——而夜莺自己也清楚地知晓这一点。 多年前夜莺的所作所为,皆是他自己亲手作出的选择。 事情有时就是这样——道理是简单的,而实际情况却是复杂得多。夜莺行为究竟是对是错,这并无办法用某项确切的标准来判断,作为旁观者的萧昀天亦无权置喙。如果一定要说,那么夜莺的举动恰巧证明了,他这样心无旁骛、不念私情的人,才是最适合成为白疏羽贴身随侍的最佳人选。 白疏羽静默地听完,未对他的行为作出评价,而是问道:“夜莺,他恨你吗?” “……应当是恨的。”夜莺咬紧了唇,面色不复先前平静。 “恨你屈从于考核的制度,恨你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情谊,恨你在考核的时候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他才要过来报复你?那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杀你泄愤?他似乎有这个能力做到。” 夜莺苦笑一声,低垂下眼睛:“除了恨,大约还有不甘心吧……他之所恨也不仅仅在于属下本人……” “是啊,”白疏羽缓慢抬起目光,望向驿馆的窗外,“他的仇恨里也有白氏皇族的一份吧。若不是皇族立下的制度的逼迫,他又怎会面临两难的抉择,如今又落到这步田地呢?” “今次,他是为了你而来吗?”白疏羽直视着部下漆黑的双眸。 “是,但不仅如此。时隔多年,他偏选择在这样一个时机出现,并一直跟着皇上的车队,想来是另有所图。他不单是为了复仇的目的而来的。” 比刺杀者更恐怖的敌人,大概是复仇者。毕竟参杂着私人感情的追杀行动更加让人捉摸不透,难以预料。 所以,夜莺才会在苏醒之初,便不断地重复“皇上快走”这句话。 萧昀天感觉到,紧张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哪怕是跟着白疏羽空降到战场中心的那一次,都没有让他如此紧张过。 隐藏在黑暗中的疯狂的敌人。他难道就没有弱点吗? 萧昀天咬咬牙,对白疏羽道:“皇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进雪山之前和黛卡做一个了结吧!黛卡曾是影卫中的顶级,但咱们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影卫班全员,再加上我和皇上,我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没法打赢他一个。要是连一个反叛的追踪者都搞不定,咱们也甭去什么雪山修炼了。” 白疏羽看了看他,平淡的面色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不错的志气。”他道,“朕倒是想叫随行的官员们来看看,他们被追踪者吓得不轻,就连一只毛团也不如。” “啊哈……?” “不错,朕也是这么想的。朕打算在进山之前,无论如何也要铲除这个祸患。不过官员们都很害怕,劝朕不可妄动。呵,白国皇族若是被一个多年前流亡宫外的前任影卫吓得瑟瑟发抖,就算到了雪山脚下也无颜面见皇族先祖啊……” 瞅见白疏羽眼里那异样的兴奋,萧昀天内心一阵狂汗,这皇上怕不是又要不按常理出牌了吧?此前的经历告诉他,美人皇上疯起来可是连自己都坑的…… “其实……他们说得也有道理,皇上不要冲动,毕竟敌人很厉害。请问皇上有初步的计划吗?” 白疏羽的眼眸里,有淡淡的光彩绽放。 “这个黛卡固然实力强悍,但其弱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只要牢牢抓住这个破绽不放手,朕便留有退路。” “弱点?” 萧昀天思索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明白了他的用意。 半跪在地的夜莺蓦地发觉,皇上和他边上的毛团,都正炯炯有神地看向自己。 第66章 师父来了 “夜莺, 再吃点。” “呼噜,呼噜噜。” 又小半碗鱼汤盛好了。毛团小心翼翼地推动着木碗,咕噜噜跑向卫官长的床边, 用前爪费力地将汤碗高高举起。 “别……呀, 仙团小心。” 看着毛团奔到自己榻边, 用短短的小胳膊努力举起了木碗, 夜莺赶忙翻身下床, 伸手接过来。他面色微红地看向前方的白疏羽:“皇上精力宝贵, 您不必如此费心地关照属下……” 白疏羽淡淡道:“数年前白国宫廷的体制确实欠缺合理性。换作是朕,不会下达几个人中只准活一人的死板命令。这种做法无疑是平白无故地折损人才。” 萧昀天一愣, 没想到白疏羽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黛卡的事情,说到底是先皇时期留下来的体制缺陷所造成的。夜莺是朕的贴身随侍,这几年你待朕究竟真心与否,朕都看在眼里, 你不必背上心理负担。明日朕的车队便会进入全无雪山的范围, 朕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完成任务。”白疏羽平静地说道。 夜莺轻轻一震,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赶忙垂下了目光。碗里升腾起的袅绕蒸汽,半遮半掩地挡住了他的面颊。眼里依稀闪过的水光,在雾气之后若隐若现。 “谢皇上。” 夜莺端起木碗, 将热乎乎的鱼汤一饮而尽。看到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晕, 萧昀天默默叹了口气。数年前, 夜莺的做法本意是为皇权减少威胁,但是以杀死自己的友人作为沉重的代价的, 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的这些年,他都不得不受到良心的煎熬。 而就在前几天, 自己下狠心杀死的好友莫名“复活”了过来,并决意向自己和皇帝复仇,这种失望又自责的心理确实会成为夜莺的重负。 “呼噜。” 毛团搓了搓爪。既然如此,我来给卫官长表演个节目,放松一下吧。 在夜莺惊讶的目光下,毛团来到屋子中间,身子圆滚滚的,动作却相当利索,它动作连翻了十几个跟头,然后倒立着,以两只前爪撑住地面,短腿一蹬,陀螺一样快速旋转起来。 一旁白疏羽见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萧昀天,想不到你还有此等绝技。以后朕或是朕的部下感到郁闷了,就请你出马给人们解解闷吧。” “呼噜噜!”那还用说,跳街舞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啊!旋转中的毛团得意地踢蹬了几下小短腿,不料却因此影响了身体的平衡。只听“咚”的一声,毛团身子一歪,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滚圆的身子随着旋转的惯性还滋溜溜打着转儿…… 耳边传来皇上开心的笑声。萧昀天摊在地上,懊恼不已:怎么关键时刻就得意忘形,掉链子了呢?这下只怕又要成为皇上接下来半天的笑料了…… “哟哟,这个小东西是谁呀,这么活蹦乱跳的?” 摔得两眼冒星的萧昀天突然感到脑袋一沉,自己已经被头朝下,倒着提了起来。 “呼噜噜!”喂喂,怎么回事,谁把我倒提起来了! 睁大眼睛一看,只见面前的是一张倒着的男人的脸。这突然出现的男人让萧昀天大吃一惊。发觉这男人抓着自己的屁.股把自己拎到了半空中,毛团气得叫了一声,一脚飞踢过去。 然而那男人眼疾手快,灵巧地避开了毛团的倒挂飞踢,还一把抓住那了毛茸茸的小短腿。 “哟,小短腿还挺厉害,可惜力道尚有欠缺。” “呼噜!”无赖,快放我下来!再不松手,我就电你了! 那男人把毛团揉圆搓扁地摆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了手,笑嘻嘻地放在了地上。毛团脚一着地,就没命地往后逃去,慌里慌张地躲到了皇帝的身后。团子紧紧地抱住美人修长的双腿,从皇帝洁白的衣袍后谨慎地探出半个身子,紫色的大眼睛怒瞪着刚才把他玩得晕头转向的男人。 定睛一看,他才发觉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面相很生,但那标志性的银白色头发,却让萧昀天止不住地联想到某种身份。 那白发大叔冲着萧昀天“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接着,便朝白疏羽扑了过来。 “阿羽好久都不来看师父,可真是想死为师了!” 喂,做什么! 看着大叔突然猛扑过来,把美人皇上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毛团顿时怒发冲冠,呼噜噜地大声发出抗议。身猛地子一弹,毛团猛地撞上了大叔的小腿肚。 “呼噜!”那男人完全不同于白疏羽和夜莺那样体态偏瘦,长得高大威武,像块大木桩一样稳稳定在地上。毛团这一记火箭头槌没救下美人不说,自己倒被整个反弹了出去。雪白的身影在房间的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最终噗的一声落在床榻上,摔得晕死过去。 白疏羽余光里看到毛团撞在男人腿上反倒被弹了出去,撞飞到了床单里,他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男人的后背,白疏羽总算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师父,多日不见。” “哈哈哈!”男人粗犷地大笑了几声,又在白疏羽背上大力拍了几下,“岂止是多日啊,都快有两年没见着了吧!唉……”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徒弟,神色里藏不住洋洋的喜气,他半是赞叹半是感慨道,“阿羽长高了这么多,也愈发俊俏了,是个大美人了。” 听到男人的话,白疏羽的耳根有些泛红,“师父您别这么说……” 这边,毛团从迷糊间悠然转醒,睁眼却看见那白发大叔和皇上正谈笑风生。团子立时怒目圆瞪,呼哧呼哧跑过去。它本打算伺机偷袭那大叔的后背,好在美人面前扳回一局,但那大叔的反应速度超出他的预料。还没等它靠近,白发大叔忽然向背后伸出手,将毛团整个拎起来。 “哈哈,小东西,又让我抓到了!” 萧昀天:“……” 这汉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耐! 却听白疏羽蹙起眉,道:“萧昀天,你莫要闹了。这位是朕的师父,白崖,白老先生。” 啥?毛团停止了挣扎,与白毛大叔大眼瞪小眼。 这大叔真的是白疏羽的师父?这这这,把五大三粗的汉子和纤细颀长的美人摆在一起,画风也太突兀了吧! 大叔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毛团。” 不,我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毛团身子猛地回旋,弹向空中,同时奋力使出一串连环踢。大叔微微一笑,似乎是不经意般地微微一动,竟神奇地避开了毛团小短腿所有的攻击! 在半空里回旋踢失败的毛团失去了受力点,只得向下坠落。噗的一声,滚圆的身子被白疏羽稳稳地接到了手里。 “萧昀天,不准再闹了。” 就算白疏羽不说,萧昀天也不会再贸然出击了,因为刚才的一连串试探已经让他确认了大叔的实力。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岿然不动,单凭分毫的差距精准地避开自己的踢打,这大叔的行事功力远非他看上去的那样粗糙! 毛团乖乖地趴回到白疏羽怀里,不敢妄动。它摇晃着用后腿直立起来,双手合十,对白崖作了两个揖,以表歉意。 “呼噜……” “哈哈哈!”白崖大叔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他转而对白疏羽说道,“阿羽,你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家伙当宠物的?太有意思了!” 白疏羽把毛团从上到下细细地撸了一遍。在温柔的抚摩之下,团子闷闷不乐地闭了嘴,半眯着眼睛享受着皇帝修长手指的按摩。 白疏羽笑着回应男人道:“师父,这是霜雪仙团,也是御兽印新一任的契约兽魂。” “哦?”男人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新任兽魂?” 毛团被他犀利的扫视看得头皮发麻,背部的大半软毛都惊得竖直了起来。萧昀天深刻地察觉到,那目光当中蕴含着强大的灵力,这令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哈!” 大叔拍了拍毛团的软背,笑了起来,“这一代的兽魂可真是别具风格!” 相似含义的话白疏羽也曾经说过。毛团气鼓鼓地望着大叔。这男人不就是觉得自己长得太过蠢萌、不够威武吗!以貌取人可不是好习惯呀喂! “纳魂诀……练到哪一步了?” 哈,这才是问到了点子上!白疏羽替他答道:“他的纳魂诀已经基本练成,只是灵力的聚集还稍稍显慢,驭兽之力运用得不够熟练。” “哦,这样啊。”大叔挠了挠下巴,“这回进雪山,教它集中精力修行一段时间,应该会有显著的提升。” 白疏羽淡淡一笑:“但愿如此。” “说到进雪山……”白崖大叔神色严肃起来,“阿羽,雪山里最近也不大安定,时常有雪崩发生。据老夫推断,应是雪山深处的某种奇异力量在不断地发生剧变。山里的居民们因此全都迁移到十里开外了。在这个时日里进山,一定要更加小心,做好更万全的准备。” “朕明白,一切准备事项由朕来完成,师父您只需帮忙带路就好。” “好,好。”大叔笑呵呵地站起身,“既然如此,阿羽你便早作准备吧。咱们明日就正式进山了。你多年没回雪山,里面早已模样大变。而且……”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们还带了‘尾巴’过来?” 白疏羽神色一凝,点头道:“是,貌似是个危险分子。” “为何而来?” “是为报仇吧。” “哦……”大叔若有所思道,“复仇者吗?那就在进山之前清理掉吧。带着这么个‘尾巴’,终究不好动作。” 萧昀天隐隐惊讶,这大叔能在无人提及的情况下感知到黛卡的存在,还对将之清除的打算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应该不是随意夸下海口。他既然能做白疏羽的师父,功力肯定在白疏羽之上,甚至真有可能和黛卡相抗衡。 白疏羽点点头:“嗯,就这么办。” 大叔从座上站起身,拍拍衣服,“好啦,阿羽你在此休息,为师先回去了。” 白疏羽也跟着起身,“师父,多年不见,您忙过之后,咱们今晚喝点小酒,叙叙旧吧。” 大叔却摇头道:“不了,明个儿事情还挺多,阿羽你定要好好休整。”又对卧榻上半躺着的夜莺说道:“这位侍卫兄弟气色不大好。老夫回去弄点药草来,可以让他早点恢复。” “谢谢您的好意。”夜莺说道。 “好啦,这回是真的走了。”大叔晃晃脑袋,忽然又弯下身子,在毛团身上狠狠揉了两把,“小毛团,明天见。”说着,便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外走去。 萧昀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这白疏羽身边果真是没有一个“正常人”……就连师父的画风,也是如此清奇! 第67章 师父领进山 清晨的驿馆外, 皇帝的一队车马早已整装待发。白疏羽立在其中一辆由麒驹拉着的车边,身后跟着精神重新振作起来的夜莺,夜莺怀里抱着依然在呼呼大睡的毛团。 望着向这边大步走来的男子, 白疏羽莞尔一笑。 “师父, 早上好。” “哎呀——阿羽你来啦?”男人边哈哈笑着, 边掂了掂肩上扛着的巨大包裹, “为师昨晚通宵没睡, 去搞了不少好东西, 以备雪山之行使用。”他走到近前,打量了一下白疏羽。昨天在驿馆, 白疏羽只穿着简朴的便装,而今日他换上了华贵的衣袍,一头雪白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气质大有不同。 “说起来, 阿羽都即位超出一年了。为师当年在宫里的时候, 阿羽还是太子。如今,在正式场合下, 还是应该尊称皇上比较合适。” “您不必如此客气。”白疏羽淡淡道,“无论白疏羽是何身份,是何地位,都永远是您的学生。至于称呼, 随意就好。” “私下里随意些, 在明面上, 老夫还是遵从规矩吧。”大叔笑了笑,目光落在白疏羽头顶的鲜红发带上, “这发饰倒挺有风格。不是宫中之物吧?” 白疏羽抿了抿唇,“有人送的。” 白崖看了看他的眼睛, 没有多问。目光越过皇帝的肩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夜莺。 “看上去,气色不错。” “白崖先生,谢谢您的药草,效果非常显著。”夜莺恭敬地行礼道。他躬身的时候,白崖便看见了他臂膀间抱着的那一团雪白。 白崖走上前去,在毛团软绵绵的背上挠了两下。 “呼噜!” 毛团一个激灵,从甜美的睡梦中醒了过来。嘴里嘟嘟囔囔了一阵之后,毛团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毛团还没睡醒?来,给你个好东西。” 毛团睁眼时,发觉白崖大叔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他把叠起的纸包层层打开,一阵烧烤的脆香传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烤豆子。 “把嘴张开,吃豆子啰。” 闻着那气味是真香,毛团听话地张开嘴,吐出长长的红舌头。 “哟,这舌头真是够长的。”看着那足有十多公分长的舌头,白崖略惊讶,将纸包里的烤豆子一粒一粒倒在毛团的长舌头上。之后,毛团把舌头卷起,把豆子送入口中,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 觉得好吃,毛团快速地咽下,然后再度伸出舌头来,眼巴巴地望着白崖。 “如何?这是鸣城有名的小吃,干脆豆,早起才能买得到嘚。”边说着,白崖边将剩下的豆子也倒在毛团伸出的长舌头上。 “呼噜……”萧昀天吃得津津有味。这干脆豆真是名不虚传,又焦又脆,香喷喷的,可真好吃。 毛团吧唧吧唧吃着豆子的样子让白疏羽也看得入神。他转而问白崖道:“师父怎知毛团会爱吃这个?” “哈哈,为师也是头一回见毛团。不过呢,这雪山上常年生活着一种异兽,模样和毛团长得非常相似。之前老夫拿干脆豆喂它们,被它们吃了个干净。便想着拿来给毛团吃着试试。” “长得和毛团相似?”白疏羽问道,“那是何种异兽?” 白崖咧嘴一笑,“等到了山里,皇上就知道了。” “吧唧吧唧……” 咀嚼声十分响亮,白疏羽好笑地看着吃得香喷喷的毛团,笑骂道:“早先用过膳了,现在又吃这么多。你呀,整日吃吃睡睡,生怕自己长得还不够圆么?” 白崖摆摆手,“诶,吃得多才能长得好,又有何坏处。” “呼噜。”毛团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多吃点东西,上了雪山又怎有力气保护皇上呢? ===== 白崖跟着皇帝乘上了的车辇,车队低调地向鸣城之外开去。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放亮,街上人烟稀少。马车在空荡荡的街市上快速地前行,不多时就出了城。 “还有三十里路就能进山了。”白崖轻轻挑开车厢的窗帘,往外瞅了一眼。 “师父,您近些时都住在哪里呢?” “老夫啊,一直在雪山附近打转,走到哪里住到哪里,没有固定的居所。雪山上常有雪崩发生,或是猛兽出没,近年来住在山内的人越来越少,我也只是偶尔才会进山。” 萧昀天好奇地看着他。白崖是白疏羽的习武师父,而且还有着白氏皇族的血统,这样贵为“国师”的人物这些年来却一直远离宫廷朝堂,默默无闻地住在偏远的雪山附近,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和白氏先祖封存于雪山中的秘密有关? 这么一想,萧昀天自觉颇有几分道理。白崖突然出现在鸣城的驿馆里,显然是为了给白疏羽进山做向导而来。对于全无雪山的事情,常年住在雪山内外的白崖更为熟知,由他这样实力强又熟悉地形的人带路,此番雪山之行将会轻松很多。 更何况,他还是铲除“尾巴”计划的发起者。 出城之后,萧昀天感觉到马车前行的坡度在不断地升高,随着地势的不断上升,周围的景致也逐渐有了变化。越是靠近雪山,人烟便越是稀少,植被中也出现了更多的针叶类。 “小毛团,想上来看看吗?” 见毛团努力抻直了身子往外看,白崖大大咧咧地把它提了起来,让它趴在窗边往外看。 然而,刚探出头,团子立刻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冷! 见毛团猛地哆嗦了一下,白崖哈哈大笑:“小毛团怕冷吗?雪山里凉得要命,单凭你这一身厚毛,可能还不够御寒用的。” 这儿是真冷,比宫里下雪的那几天还要冷。毛团搓了搓爪,从车窗边跳下来,缩在座上不再乱动了。白崖把那滚圆的身子翻过来,摸索着查看了一下毛团手脚上绵软的肉垫,皱眉道:“手脚冰凉,这不是好事。御兽印的阳气深重的灵物,将纳魂诀修炼到极致的体格能够常年保持体表的火热。你如今感到寒冷,是修为不足的表现。” 见毛团呆望着自己,白崖道:“体格若不足以抵御寒冷,你便没有资格上雪山修行,更不提召唤山中的神兽。在进山之前,先试着催动体内的力量,保持身体的温暖吧。” 团子下意识望了一眼白疏羽。白崖笑着在它软乎乎的背上捏了一把:“皇族体质本就偏寒,周遭环境愈是寒冷,体内真气便愈是旺盛,和你恰好是相反的。所以皇上那边,你不必担忧。” 难怪之前和皇上同睡的时候,萧昀天就曾明显感觉到白疏羽的体表温度极低。按照白崖的指点,毛团用小短腿支撑着直起身子,背靠着车座的椅背,像模像样地盘腿打坐,开始了修行特训。 “来,集中精神,把气沉到丹田处。” 萧昀天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 咳,请问……丹田在哪儿呢? “哎呀,这可真是棘手。”白崖挠了挠头发,手指在毛团滚圆的身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最终停在毛团鼓鼓的肚子上的某处,用力按了按。 “呼噜噜……”毛团忍不住颤抖起来。好痒啊! “别动!”白崖在那滚圆的肚皮上拍了一掌,“就是这里,把气聚过来。对,深深地吸气,把肚子鼓起来……” 在进雪山的上坡路上前进了半日之后,毛团的聚气也做得差不多了,全身上下有一股神秘的暖流在缓缓流淌,令毛团儿冷得发颤的身子逐渐升温,变得暖洋洋的。 “他靠近了。”白疏羽忽然说道。 萧昀天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皇上所说的“他”,便是一路上跟着他们过来的黛卡。 “追了一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么。”白崖冷笑一声,“正好,老夫也正打算在这里除掉他,以绝后患。”他对白疏羽说道:“阿羽你和卫官长,还有其他的影卫继续沿这条路往山里走,老夫先下车,把‘尾巴’给切了。” 白疏羽顿了顿,“追踪者实力很强,师父您定要小心。” “放心,在雪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没人比老夫更了解这里的地形地势了。”白崖笑着摆摆手,神色沉稳,波澜不惊,“那‘尾巴’就算再无法无天,进了全无雪山,也得守着规矩,莫想着肆意妄为。” 白崖说话声音低沉浑厚,中气十足,给人以厚实的安全感,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 说着,白崖拍拍毛团的头顶,道:“小毛团,准备下车了,跟老夫一块儿去帮皇上断后,嗯?” 毛团暂时停止了发功,紫色的大眼睛看看大叔,又看看皇上。白崖的安排是无疑是最优解,因为黛卡的目标一直是夜莺和白氏皇族,必将紧盯着白疏羽和众影卫的一举一动,而在追踪他们的时候便自然会降低对其他人的警惕。 白崖提出要帮皇上断后,萧昀天自然是愿意与他同行的,只是,他能做得到吗?——黛卡的实力甚至强于夜莺,他从未在众人面前露过正脸,却依旧能令随行的官员们谈之色变,行踪不定犹如暗夜里的鬼魅。 “怎么,小毛团怕啦?” 要去阻截黛卡那样至今连正脸都没见过的强敌,萧昀天不可能不紧张,然而他深刻地明白,若一直逃避下去,黛卡最终定会将他们斩尽杀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于事外,他并不能因为敌人太强就索性放弃,任人宰割。 发现白疏羽的目光也落到了自己身上,萧昀天默默地做了个深呼吸。 只听呼噜一声,毛团朝着皇上举起小拳头,用力挥了挥,流露出坚定的神色。 “哈哈哈!”白崖赞赏地大笑几声,忍不住一拳下去,把毛团捶成了一张饼,“很有斗志,这才像话嘛——男人就该说干就干!” 白崖把毛团装进一只布口袋里,整理了行装准备下车。白疏羽轻轻握住了师父的手腕:“师父,多加小心。” 夜莺也郑重道:“黛卡行动速度极快,擅长偷袭,白崖先生定要保重。” “嗯,莫要担心,老夫记好了。”白崖往车厢外快速扫视了一眼,确定了周围的情况后,他小心地攀附在车厢的边缘,把布口袋背到了背上。临走前,他回头对白疏羽道,“阿羽大胆地进雪山吧,有为师替你保驾护航呐!” 毛团也从布口袋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对白疏羽呼噜呼噜地叫了几声。 皇上,就此别过!我定会凯旋而归,与你在前方会合的! 白疏羽淡淡一笑。 “萧昀天,朕在雪山顶等你。” 第68章 九星伏月阵 车队向着雪山深处一刻不停地前进着。一道身影极其敏捷地从车上跃下, 飞速闪进了山道两旁的树林里。 萧昀天呆在白崖背上的口袋里,默默地注视着车队逐渐远去,被层层叠叠的树林挡住了视线, 直到再也看不见。 “时间有限, 那‘尾巴’追得愈来愈近。小毛团, 咱们得快点动手了。” 左右环视一圈, 周围是大片大片覆盖着积雪的森森树林。山林里很静, 偶尔听得到呜呜的风声。 追踪者就在这里——就隐藏在那层层的山林之中吗?想到那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可能有一双诡秘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萧昀天绷紧了神经。 白崖健步如飞,在林中快步穿梭。片刻后, 他停下了脚步,把身上背着的布口袋卸下来,放到了厚厚的积雪地上。 “小毛团先出来。” 白崖把布口袋倒提起来,将毛团抖落到地上。而随着毛团一块儿被倒在雪地里的,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呼噜?” “看, 此处地形最是适宜。”白崖往周围的山上一指,“恰好是进山路上最狭窄的山谷口处。黛卡若是想要跟着进山, 此处将是他的必经之地。趁着他把心思放在皇上的车队上,老夫在此地设个埋伏,把他就地处决吧。” 说着,白崖双手合十, 快速地结起了法印。地面上摆放的工具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颤动着展开来。萧昀天看清了——那是一连串一连串的丝线, 线上每隔两三米就串着一个铜质的小铃铛。白崖大幅度地一挥手, 那丝线便受到他真气的操控,自动向远处飞去, 一圈圈打开来足有百米长。 “咱得把这里围起来,围成一个圈儿, 让他跑不脱了,再慢慢收拾。这叫‘瓮中捉鳖’。” 看得出来,白崖是准备在此设下一个法阵,用作埋伏,把黛卡给抓起来。但望着那细细的丝线飞入树林之中,萧昀天心里还是打着小鼓:单凭这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细丝线,真的能逮住强悍的追踪者吗? “好啦,老夫的准备工作完成了。”白崖操纵着丝线将谷口牢牢围住之后,拍拍巴掌,舒了口气,“接下来,就看小毛团的本事了。” 萧昀天瞪大了眼睛。 “呼噜?” 抱歉大叔……你说啥?! 您把这片山林子围起来,然、然后要我前去抓黛卡吗? 白崖大叔咧嘴笑起来:“小毛团莫慌,听老夫道来。今日在此地设下的法阵,其名为‘九星伏月阵’。此阵有九个阵脚,即需要九名人选分别站在法阵的九个角落,以维持阵法的形态。” 可眼下咱们只有两人啊……大叔你该不会是想要说,让本毛团分裂变成八个毛团来帮你压阵吧? “……所以,此时此刻,便轮到御兽印发挥功效了。” 萧昀天眼珠一转,这么说的话,白崖是打算让自己来召唤异兽,帮忙压阵咯? “雪山的这一片地域上,常年栖息着松森狼群,它们攻击性很强,也很有智慧,通人性。”白崖说道,“小毛团若能请来松森狼来相助,即可完成九星伏月阵。” 原来如此。萧昀天听后随即利索地开始了行动,将灵识延展开来,大幅度地搜索山林里存在着的其他生命。 在萧昀天集中精力发动驭兽之力的同时,白崖静静地站在一边,以他过人的瞳力感知着追踪者的方位。 “嗯,是个厉害角色。”探查到敌人强势的真气正在往这边靠近,白崖正式进入了备战状态。右手一抬,手心处凭空出现了一把长剑,锋锐的剑刃在周围积雪的反射光下熠熠生辉。 萧昀天用灵力找到了山背后的一大群生命体,便不遗余力地召唤它们前来。不多时,只听周围的树林间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响动声。萧昀天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绿树和白雪之间,多了许多暗红色的小点。 那是松森狼的眼睛。 不愧是团队作战,一下子就来了一整个狼群家族。他一边聚精会神地维持着御兽印的能量,一边看向前方。树丛里一阵轻响,紧接着,一只巨大无比的异兽从当中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来。 那是狼——是的,尽管萧昀天此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松森狼真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他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狼,而在白国雪山生存的狼型异兽,甚至比原先他脑海中关于狼的印象更加可怕。白崖的个头将近一米九,而从树丛中走出的巨狼居然跟他的个头差不多高,四肢粗壮,目露凶光,森森的利牙间流泻出沉沉的喘息。 这只巨狼,应是松森狼群的首领。它缓步走到萧昀天的面前高高地俯视着他,暗红色的双眸中透出淡漠的神色。虽然没流露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可当它迎面走来时,萧昀天确确实实能感受到一股强势的王者风范,处变不惊、稳如泰山。 狼王高大的身体静默地立在萧昀天的面前,雪地里一大一小的两团白色身影相对而立,对比极其强烈。萧昀天仰视着对方,看那狼王的前肢比自己滚圆的身子还要粗,估计一挥巴掌就能把自己拍飞,更别提那一口森森的利牙和冷漠的红眼给人的威慑感了。 白崖见萧昀天一时看得有些呆愣,小声地给他鼓劲道:“小毛团别怕。沉住气,老夫在这儿给你镇场子。” 对,我可是御兽印的契约兽魂,不论是人形还是异兽,都必须配得上这个身份。就算是异兽,也要做异兽中的王者——绝不能怂! 萧昀天暗暗地深吸一口气,镇定而大胆地直视着狼王幽深的眼眸,开口说道:“呼噜,呼噜噜……” 萧昀天把九星伏月阵给狼王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遍。在御兽印力量的震慑下,不可一世的高傲狼王终是淡淡点了点头,同意前来帮忙。 只见狼王缓步回身,冲着树林里低低地呜了几声,又有几头巨狼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它们的目光聚焦于头领身上,听头领吩咐了之后,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动身前往白崖指定的地点去了。 其余七头狼分别离去之后,狼王倏地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周遭传来沙沙的轻响,片刻后归于寂静。似乎为了不暴露埋伏,其余的松森狼都暂时撤退了。 “松森狼的行动果真迅速。”白崖感知到八头狼全部各就各位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毛团干得好。剩下的,就只等那‘尾巴’前来,自投罗网。” 九星伏月阵,八头松森狼外加一个白崖负责压阵,这里似乎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那么剩下来要做的,就是给白崖以及巨狼兄弟们腾出战场,呐喊助威了吗? 注意到萧昀天询问的眼神,白崖说道:“小毛团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吧,完事之后老夫会前去寻你的。” 那好吧,大叔加油,本人先行一步啰。毛团在雪地里颠儿颠儿地跑远了,来到数十米之后的树丛间,在厚厚的雪地上选了个地点。四肢呼呼刨了几下,很快便挖出一个二十公分左右深度的小坑,宽度刚好符合毛团的腰围。 萧昀天把自己的半个身子小心地埋在雪下,另外半截则探出来,和地面融成一片的雪白里只有一双紫色的大眼睛藏在草丛后,透过草木的缝隙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九星伏月阵是将浸了龙血的丝线围成标准的九边形,九个角分别由一个人或狼压住,做成一个边长五十米的大范围包围圈。当他们守候多时的“尾巴”终于靠近前来,越过其中一条边、踏入阵中之后,平静的山林里立刻传出一片叮叮当当的铃声,在峡谷里不断发出清脆的回响。 紧接着,山林里风云诡变,妖风大作,气流受到人体内真气波动的影响,在空中乱窜。而令人惊奇的是,在周围狂风乱舞的时候,护阵的龙血丝线竟是纹丝不动,将阵中与阵外牢固地隔开来。如此稳固的大范围结界必是要修为极高的人才能够维持的,白崖设下此阵以伏击黛卡,确实有他的考量。 “叮铃铃……” 风铃脆响了一阵过后,突然,从前方阵中爆发出一道巨大的真气,牵连着周围的气流、草木、甚至地面都不断地波动摇晃。 “呼噜!”毛团小声惊叫了一下,赶忙克制地闭紧了嘴巴,挣扎着挪出来——方才地面那剧烈摇晃了一下,直接把它刨出来的小坑给挤得不成形状,前面用来蔽体的小树更是被烈风连根拔起,向团子砸倒了过来,令它不得不舍弃自己辛苦挖成的暂居地,蹑手蹑脚地朝着远处退去。 又是几波剧烈的震动。呼啸的狂风呜呜地怒吼,掩盖了前方混乱的打斗声,使人耳目不清。萧昀天远远看去,阵中传来数道刀光剑影,还隐约听见人声。在原处焦急地等了片刻,他视线和听觉皆被遮蔽,而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他又暂时关闭了自己的灵力感官,所以对白崖的战况一概不知,只能根据前方依稀传来的迹象而徒劳地猜想着。 “铮。” 就在此时,侧面不远处忽传来一声脆响。萧昀天一看,只见离他最近的这一段丝线居然断了开来,丝线上串着的小铃铛坠落在雪地里,闷闷地再无回音。 丝线断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昀天对白国的阵法学问了解得不多,但想也知道,这用来维持九星伏月阵的龙血丝线断裂开来,铃铛坠落在地,绝不是什么好事。阵脚上的某一个人或某一头狼应是受到了重创,无力再维持阵形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往断裂丝线的反方向急急奔去。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新的人选把阵法补上。否则一旦阵形崩塌,黛卡逃脱出去,追着皇帝进了山里,再想抓住他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边跑着边开启了御兽印,试图联络松森狼的头领,请它出力帮忙。 松森狼是行动力很强的异兽。在萧昀天以灵力发出求助之后,没过多久,从后面的山林里就又走出了两头狼,填补上之前空缺出来的位置。 法阵的范围太广,虽然每当有丝线断开时,萧昀天便会请求林中的其它松森狼前来支援,但断开的丝线也经不起反复的折腾,这样下去漏洞只能是越补越大。他观察到重新接起的丝线上铜铃摇晃得非常厉害,而且随着每一次的断裂而不断磨损,能够支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他不禁忧心地望向阵中:只希望白崖大叔能加把劲,速战速决,以免阵形溃散,让追踪者逃脱。 咚咚咚。 萧昀天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飞奔着靠近了。 “倏——” 前方的树丛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萧昀天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不想那黑影眨眼间便冲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来,只差一点就碰到了他的前额! “呼噜呼噜!”毛团就地往后一滚,极其惊险地躲过了那人伸过来的手,并一刻不停地往后继续滚动着,在雪地里没命地奔逃。萧昀天的心揪到了极点——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黑影”的脸。 那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子,身上却见不着半点青年人的朝气。面如刀刻,眼神冷酷,仿佛毫无感情,一心只有杀戮。 那是黛卡。萧昀天从没有见过黛卡,但他知道,这宛如死神降临一般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一定就是黛卡——他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提着的刀上隐隐残余着血迹,不知来自何人,一袭腾腾的杀气夹带着刺骨的寒意,猩红的双目从兜帽的阴影下投射.出森冷的寒光。 萧昀天脑中一片空白。在死神面前,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跟随着身体的本能往前不断地逃去,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一旦自己被抓住或杀死,依靠御兽印的力量维持的九星伏月阵必将坍塌,黛卡便能轻而易举地逃离出去,他们在这里布下的局就真的白费了。那么不只是他自己,还有白崖大叔,夜莺,皇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黛卡目前已经感知到是他在操纵着松森狼群在支撑九星伏月阵了。自己这回是运气好,侥幸躲过了敌人的攻击,下次可再不能离法阵靠得太近,让黛卡偷袭得手。 跑了很远之后,萧昀天在逐渐停了下来,远远地向后看去。黛卡没有追上来,这让他放松了一秒。而后—— “铮!” 丝线又断了? 不,情况没有这么简单。只听远处一片叮铃叮铃的脆响,似乎所有的铜铃都同时剧震,狂猛的气流以阵中为圆心往外肆意扩散,劲风把毛团身上的厚毛吹得往一边倒去。萧昀天把小手深深地插进雪地里,努力固住自己的位置。御兽印的力量会随着距离拉远而减弱,因此他必须保持相当的距离,以防驭兽之力削弱后会影响到九星伏月阵的维持。 随着一阵又一阵强烈的气流往外波动,风力越来越强,终于,毛团再也扒不住地面,呼噜一声,小小的雪白色身体被风吹了起来,打着旋儿飞向远方…… 不知在空中转了多少圈之后才勉强落地。萧昀天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脸面朝下,滚圆的身子整个倒插在厚厚的积雪里,小短腿朝着天空无力地踢蹬着。他费力地咳嗽了几声,努力挪动着酸痛的身体,把自己的前半身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不知阵中状况如何。他艰难地前行了几步,察觉到周围一片寂静,听不见铃铛的一丝响动。 “吼呜——”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他快步往回赶去,沿途听到山林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群狼号叫,狼群在回应狼王的呼唤。 “啪嗒啪嗒……” 他听到身后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有五六匹巨狼从林中走出,向着艰难前进的毛团追了过来。见松森狼们血红色的双眼正牢牢地盯着自己,萧昀天下意识地就要逃走,慌忙往前滚动了几下,然而自己刚刚摔伤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体型高大的巨狼。 离他最近的那头巨狼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啊呜一口朝他咬了下来。距离太近了,萧昀天能看清它身子上的每一根毛发。 “呼噜噜!”不不不不要——! 双脚悬空了。毛团没命地挣扎起来。 然而,巨狼只是轻轻叼住了毛团的软背,把它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继续往前急速飞奔而去。 萧昀天默默松了口气,虽然自己刚才被气浪掀出去差点摔晕,但好在自己就算被掀飞也一直坚持着维护灵力的运转,因而御兽印的功效还在持续,松森狼也依然在萧昀天的控制之下。它们不是来吃毛团的,只是来让自己搭个顺风车而已。 毛团软绵绵的身体卡在巨狼的大嘴中,森森的白牙近在咫尺。虽然松森狼尽量温柔地叼着自己,但随着奔跑的颠簸,狼口中的两排尖牙还是时不时磕绊到毛团的身体,尖牙的刺痛激得团子不断呼噜抽气。 有松森狼的相助,萧昀天很快便重返阵地。还没越过龙血丝线,他就听到一声暴吼: “小毛团!咳、咳……来,上这儿来!” 看见了——是白崖大叔!他立在阵地的中心,一口长剑定在身侧,脚下踩着厚厚的被血色染红的积雪,身披的白袍上污迹斑斑,飘逸的雪白长发在风中乱舞。 他远远地冲萧昀天招了招手。前方的丝线自动落在了地上,打开了一个入口。 松森狼小心地越过丝线,叼着毛团向前跑去,在距离白崖十米开外处停下,把毛团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谨慎地退到一边,回到同伴们中间。 萧昀天靠近过去。白崖前面的地上,摊着一堆黑色的东西。直到走到近前,他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堆人类的肢体! “呼噜!”头一次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萧昀天吓了一跳。这、这是黛卡吗?他仔细查看了一番那人的脸。 没错,这地上破碎的身体和遭遇偷袭那次看到的人长着一样的脸孔,应是同一人。 这么说,黛卡被大叔给活活打散架了? 但白崖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他平摊左手,把地上的宝剑收了起来。苦笑道:“小毛团……影卫班出身的杀手果真不简单。” 他大步跨过地上碎裂的身体,往前走去。 “小毛团,咱们走吧。黛卡不知练了何种邪术,竟将自己的身体分裂成两个部分,留在这里的一个半身挨了老夫的杀招,已经死透了。而他的真身本体强行冲破了九星伏月阵,继续往山里去了。” 黛卡跑了…… 依照当前的状况来看,当时黛卡的分裂体被大叔击杀,功体力量减半,难以再使用强大的招式破坏阵法。然而在毛团被气浪掀飞的一刹那,九星伏月阵暂时失去了控制,未能维持往昔的稳固,还是被只剩下半身的黛卡找到了破绽,逃脱了出去。 萧昀天怔怔地望着地上黛卡死去的分裂体,一时不是滋味儿,巨大的挫败感汹涌而来。 黛卡去追皇上了。 倘若他当时能牢牢地坚守在法阵的不远处就好了,那样大叔就能在阵中关门打狗,专心收拾黛卡。只可惜事情没有重来的机会。 自己此前曾答应过要保护皇上,给皇上断后,但他却失败了。皇上若发现黛卡追来,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 白崖遥遥地望了远方一眼。许是感知到黛卡的状况,他的神色稍有变化,转过身对萧昀天说道:“方才这一番交手,老夫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黛卡虽然逃走,但他分裂了半身,本体上还带着伤。狼王已经率领狼群前去追他了。”他蹲下来,在毛团头顶上揉了一把,“小毛团莫要丧气,打起精神来,咱们得在他找上阿羽之前及时补救。” 说着,他拿起地上的布口袋,把扎口撑开,眼神炯炯,“如何,你还愿意跟老夫来吗?” 天无绝人之路。看到白崖眼里跳动的火苗,萧昀天颓废的情绪被再度点燃——没错,一次的失败并不等于定局,轻易就被打倒可不是热血少年的风格! “呼噜!”毛团应了一声,咕噜噜几下滚动过去,钻进了白崖的口袋里。 “这才是好团子!”白崖把口袋扛在肩上,反手在上面拍了拍,“咱们还没有输,让黛卡瞧瞧咱的厉害!” ===== 山道上。两匹麒驹拉着的马车一刻不停地向前行进着。车厢内,白疏羽静静呆在座上,正在暗自凝气。雪山内深厚的寒气于常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伤害,而对于功体特殊的白氏皇族来说,愈是寒冷的地方便愈是有利。自打进山以来,白疏羽一直安稳打坐,眼瞳部位不断聚起的真气令他收到源源不断的能量补充。 蓦地,他睁开眼眸。 与此同时,他身边黑衣的卫官长伸手按住佩刀,眼神骤然犀利起来。 他们对望了一眼,神情严峻。 “他来了……” 不约而同地说出这句话,然心境不同。夜莺是为皇帝的生命受到威胁而担忧,对来人充满了生死一战的决心;而白疏羽察觉出黛卡的靠近,却没有感知到师父和萧昀天的存在,望向车外的目光里不禁多了一丝忧虑。 第69章 黛卡 山林里, 一道身影正逐渐逼近山道上行进的车队。确认目标全部呆在车上之后,黛卡右手轻抬,一把暗红色的木制弩.机凭空出现在他的手心上方。 真气凝成的弩.箭安于弦上, 锋利的箭头直直地瞄准了车队中的正数第三辆马车。 “铮。” 箭弦轻弹, 弩.箭裹挟着冷冽的肃杀之气, 直扑马车而去。 二百米的距离一闪而过。凝聚着极高强度真气的利箭破空而来, 与空气剧烈摩擦时发出尖锐的破响, 最终精准地命中了马车的车厢。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被击中的马车霎时间爆裂开来,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短短数秒之内, 火势疯狂地蔓延着,飞舞的火星犹如饥饿的猛兽,将车里的一切全数吞噬殆尽。 在它后面的一辆马车闪避不及,拉车的麒驹受到惊吓, 登时掉转头胡乱狂奔起来, 带着马车的车厢一头扎进了森森的丛林之中,车厢失去了平衡, 翻倒在地。 黛卡像黑豹一样蹲在高高的树枝上,探身向下俯瞰。蹙起的眉头并未松懈开来,他以自身真气迅速凝成了第二发弩.箭,搭在弦上, 箭头对准下方。 “……嗯?” 他微喘一声, 身体的本能比双眼更快地反应过来, 纵身从大树上一跃而下,险险地躲过了一道黑色的球形火焰。 同时, 手一松,第二道利箭击发出去, 向从正前方攻来的白色身影直扑而去。 是白国的皇帝,他果然没死在爆炸当中。黛卡眯起狭长的眼睛,弩.箭从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猩红色的长剑。长剑锋刃带钩,杀意盛气,给人以锋锐爪牙的震慑感。张扬耀眼的红色,似乎带有隐隐的血腥味。 前方是毫无畏惧正面攻来的白疏羽,侧方分别有三名影卫从各个角度夹击而来,而大后方,则是抢先一步追赶前来的松森狼王。 转瞬之间,黛卡四周已形成合围之势,局面似乎有所逆转。不过,黛卡并未将此困局放在眼里,他两手极其灵巧地挥动着一双红色的宝剑,面对着白国国君的正面交锋,丝毫未有惧色。 刀剑相向,火花四溅。前来正面迎战的白国国君手持一把宝剑,正是白国皇族代代相传的武器——凤翼。两人短兵相接之间,也谨慎地观察和判断着对手的心态和神色。眼前交手之人正是白国的国君。本以为主子大多是藏在幕后指使他人的角色,而白疏羽并不躲在影卫身后苟且偷生,而是毫不畏敌地拔剑出战,这令黛卡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短短片刻,两人已飞速交手了数十招,而这足以让双方掂量出敌我各自的份量。白疏羽体内真气深厚,但他使起剑来似乎并不完全顺手,比不得常年双持宝剑的对手。黛卡知道白氏皇族的最大优势并不在于刀枪棍棒,而在于瞳力,而雪山作为皇族的发源地,显然给白疏羽提供了更好的地利。感觉到身后有人包抄而来,他并不恋战,快步后退,身影隐没在山林之中。 刚钻入山林,一阵熟悉的气息传来,令追踪者的双瞳登时一缩,兴奋感无可自制地涌上心头。 黛卡轻舔嘴唇,凝神为攻,双手掌心催动真气,操动双剑,化成绵密剑招,袭向从正前方出现的夜莺。 卫官长亦是有备而来。他和另一名影卫一左一右地向黛卡夹击而来,那名影卫擅长防御,结结实实地挡下部分剑招,而另一部分则轻巧地闪避开来。两人齐齐攻向黛卡,一人进攻一人防守,配合得默契无间。 一番交战过后,双方各有输赢。黛卡栖身于大树的半腰上,看着十余米远处同样静默伫立的两道身影,嘴角勾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眼里却充斥着寒意。 夜莺从不拒绝与其他人合作——四年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 那人手里握着的佩刀很眼熟,其名为长空,黛卡至今仍是记得。那是上一任影卫教头留下来的东西。 糟糕的回忆。 分神的短短一秒里,情况发生了惊人的逆转——在黛卡的身后,一头巨狼伺机飞扑上来,身上长毛倒竖,耀眼的电光闪过,将黛卡歇着的大树树干打了个粉碎。 视线清晰过后,头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老友。 夜莺骤然出现在黛卡面前。手起刀落,快得让人来不及闪避。 长空劈在黛卡的脖颈左侧,深深地砍进皮肉之中,鲜血溅起了数尺高。 然而,被击中要害的男人并没有就此倒下。他漠然地看着自己脖颈处溅出的鲜血,血迹从一旁大树的枝叶上一路延伸到积雪地里,将纯白的雪粒染得透红。 眼见一击不死,夜莺反手握刀,再补一击。这一次直接斩落了黛卡的右臂,手臂连带着手中的长剑一同飞了出去,落在数丈远的地上。 脖颈、手臂分别挨了狠戾的一刀,黛卡却并未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他沉默地注视着夜莺,看着那个在自己身上砍出两道伤口的男人,剩下的一只左手缓缓拿起了刀。 夜莺神色一凛,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以黛卡为圆心,炽热的气浪急速爆开,将周围的其他影卫和狼群统统掀飞了出去。人和狼的身体随着气浪的冲击而旋转着飞出,落到更远的地方。 夜莺将佩刀钉入地面,在气流中勉强稳住身形。风波过后他再度睁开眼,却看见黛卡鬼魅般立在自己身前,平淡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疯狂的颜色。 黛卡出刀,夜莺赶忙抵挡。眼见着对手脖颈处鲜血还在喷涌,还断了右臂,这重大的伤害竟然未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两人你来我往了数十招之后,夜莺愈发觉得情况不对——按照黛卡伤口处的失血量,他这会子只怕早已血液流尽,可为何却丝毫不见他虚弱? 夜莺咬牙,“你究竟使出了何等邪术,怎会中刀不死?” 看着他又惊又恼,黛卡似乎很愉悦。感受到身后逼近的劲风,他快速回转身子,将突然靠近的白疏羽的剑招格挡开,却把后背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夜莺的面前。 武者的本能使得夜莺下意识地对他暴露的背影举起长刀,然而视野中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熟悉的人、熟悉的背影,就和四年前他们最后一次共处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般对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咬牙落下了刀刃…… 夜莺动作一滞,他的呼吸霎时间凝住了。长刀、黛卡、雪地……无数个影子从自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迷离的光影里,他仿佛依稀回到了当年—— 四年前的那场最终考核,男人拉着自己的手拼命往前逃去,他们的身后是追击而来的其他侍卫。 “夜莺,翻越这座山头,我们就能逃出考核场地了……” “不,不要逃跑了。黛卡,这样下去,你我都会被教头处死,一个都活不了!” “怕什么?不怕,那么多生死关头都挺过来了。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要我们互相残杀,我们就得听他的这么做?夜莺,咱们不做影卫了,越过此山,后面是大片的荒野,咱们在那里藏起来,谁也找不到我们。我带你走,带你远远地逃离这里。” “可是……” 之后他说了些什么,夜莺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只知最后,在黛卡即将越过山峰的时候,自己终于做出了选择。刀刃从黛卡毫无防备的身后刺入,将他的后背完全贯穿,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落在地,滚落到了山崖的底部,自此再无踪影。 就像现在这样。 夜莺恍然回神,发觉自己手中的长空刀停留在黛卡的后颈上方。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他看着刀刃从自己手中慢慢落下,落在被鲜血染红的洁白雪地里。 黛卡缓缓地回过神,冲他笑了笑。 “为何不砍下去?” 夜莺的双眸里闪过一丝茫然。 “我问你,为何不像上次那样,砍下去?” “夜莺,你不愧是全白国最优秀的影卫,这点就连我也不得不心服口服。”黛卡直勾勾地盯住眼前的人,话语似是赞赏,又似是嘲讽,“你是白国皇族身边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你不是人,你是一条好狗。” 他抬起左手,在自己沾满鲜血的脖颈上抹了一把。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腥,他诡异地笑了:“算上今天这次,你是第三次对我动手了。三次想要杀掉我,我却都没如你的意,没能死成。” 他满意地看到,听闻自己这句话后的夜莺身体剧震,眼里坚韧的杀意如冰雪般融化溃散,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迷茫的无助。 “不,我、我不是……”他慌忙摇着头。黛卡直视着他。镇静强大的卫官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干年前山野风雪中那个慌张的少年。 他的嘴角扬起诡秘的微笑。 就在此时,他的身侧有一团强势的真气袭来。距离太近,躲避不及的黛卡生生挨了这一招,被撞飞了数丈远,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他快速爬起身,正看到白疏羽疾步走到夜莺身边,将疲软的黑衣男子从地上搀扶起来。 “夜莺。” 被唤到名字的男子抬起头,直视着白疏羽浅色的双眸。泪水从他沾了血污的面庞上倾泻而下。 “皇上,属下其实一直在撒谎……”再不复往日般泰然自若,夜莺迷蒙的泪眼低垂着看向地面,“其实在最终考核的那一天,黛卡并没有自己一个人逃走,而是带着属下一起往外逃去。他说得对,其实有一瞬间,属下已经下了决心要跟他走了……可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属下害怕了,像胆小鬼一样地退缩了……” 白疏羽静静地看着他。夜莺跪下来,低身伏在地上,泣声道:“只有属下自己知道,属下并非为了忠君之义而自愿选择留下,而是因为害怕逃跑失败,被抓住后杀死。于是,属下对着自己今生最好的友人举起了刀,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刺进了他的心脏……” 树林里静静的,偶有冷风穿过。夜莺跪在地上,脸面深深地埋在雪里。 “皇上,属下担不起影卫的名号。属下不是忠君忠国的英雄,只是在危急时刻杀死好友以求自保的苟且偷生之人!这么多年来,属下每天都生活在杀死黛卡的愧疚里,日夜难眠。因为每当属下闭上眼,就会看到他的背影……” 卫官长撕心的痛泣声隐没在深深的积雪里。他的身体不断颤抖。这头一磕下去,似乎永远不会再见到天日。 望着伏地哭泣的夜莺,黛卡眼中毫无波动。只有兜帽下的阴影里嘴角微微上勾,露出诡计得逞的阴暗笑容。 然而,白疏羽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将夜莺从雪地里拉了起来。 “看着朕!”他伸手扳过夜莺的脸,厉声喝道,“看着朕的眼睛!” “夜莺!你想清楚,你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夜莺一怔。却只听白疏羽神色如一,坚定说道:“你不是骗子。至始至终都一直在玩弄人心的,不是你,而是黛卡!” 他在夜莺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镇静下来,接着对黛卡说道:“黛卡,夜莺这些年以来一直在为当初背后伤你的那一刀而倍感歉疚,而你,毫无疑问地利用了这一点——利用夜莺对你的愧疚,在他的心里埋下自我怀疑的种子,直到今日,彻底修改他的意志!” 他猛地转向夜莺:“你好好回忆,当日究竟是何种状况?你没有和黛卡一起逃跑,而是选择留下来,成为朕身边的随侍。这一切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迫于形势无奈做出的抉择?想一想!” 夜莺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在思索的途中,他慢慢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等……”他捂住前额,对于自己方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等等……似乎不对。皇上,属下的记忆突然模糊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 “没错。”白疏羽冷冷笑道,“黛卡一路跟踪朕而来,在暮城两次与你交锋,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试探。在放花灯那次,朕找到你的时候,你靠在墙边,神情呆滞,这是中了混淆心智的迷魂咒术的缘故。”他望向黛卡,“而在交战中,神不知鬼不觉对你使出了术法的人,就只有……” 夜莺看看白疏羽,又看看黛卡,神色还是有些迟疑:“可是皇上,属下不能确定,是黛卡悄悄修改了属下的意识,还是属下本意如此。属下脑子很乱,很多东西记不清了……” “很好验证。”白疏羽淡淡道。他转过身,直视着夜莺的双眼,“白氏皇族代代相传的异瞳能窥探到人内心的最深处,夜莺你应是很了解。” 夜莺点了点头。白疏羽的瞳力骤然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侵入到夜莺的意识之内。一块块被模糊、扭曲的碎片被从记忆深处打捞出来,陆陆续续地拼接上,却呈现出与先前不同的画面。 “属下看到了……” 夜莺茫然的眼神逐渐恢复了神采,他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过往。 “夜莺并不是胆小鬼。”他喃喃地说道,“我,是自愿留在皇上身边,成为一名优秀的侍卫,是我终其一生拼命追寻的目标。当日的我是自愿留下来的。我劝阻了黛卡,可是他执意要走,要带着我一起走。我害怕他逃亡失败之后背负上叛逃的罪名,会受到严厉的酷刑惩罚,便擅作主张将他刺伤,然后把他的身体推下山崖,装作是在搏斗中被我砍杀后坠崖。” “黛卡……” 他望向不远处默立在雪里的男人,语气苦涩,“我都记起来了……你本不必如此的。”他有些哽咽,“那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我辜负了你,是我对不住你。这四年来我一直为它所折磨,直到你数日前出现在暮城。你可知道,那一刻我真的是像做梦一样……” 黛卡定定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白疏羽睨了黛卡一眼,冷笑道:“黛卡,你的计划说来亦简单。你在交战中用术法悄无声息地扭曲了夜莺的记忆,逼迫他放弃自己的意志,转而被你的观点所洗脑。让夜莺因为羞愧而迷失自我,甚至想要舍弃自己影卫的身份,变得愈加脆弱。这就正中你的下怀。 ……然而,你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朕此前把你当作是居心叵测的复仇者,而如今看来,是朕多想了,你是真正的逃兵——你不仅从四年前的考核赛场上逃脱,更是对你一直以来追寻的人撒下谎言,以欺骗和打击的方式逼他放弃自己的意愿和理想,从而达到目的。” 黛卡神色大变,深邃的眼底,有一股不知名状的情绪正一点一点爬上来。 “……逃兵?”他慢慢地回味着这个词,低声重复了一遍,“白国皇帝,你说我是逃兵?哈,我当初被带进皇宫训练,本就没有什么成为影卫的执念,我并不是为了当侍卫才留在宫里的。事实证明,宫廷只会使人压抑,我们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人物常年呆在那种环境之下,只会慢慢地失去理智,失去人性,甚至终有一天会失去性命!” “现今的影卫培训体系中,已经取消了那种不人道的考核制度。夜莺和其他影卫留在朕的身边,朕尽力让他们每个人都不置于危险之中。而且,不仅仅是他们,朕待其他的臣子,白国的普通百姓,也都是如此。” 白疏羽闭了闭眼,转身往回走去,“从过去的阴影里睁开眼,看看现在的世界,你会发现更多的改变。当然,你若是一直陷在过去的泥沼里,凭借数年前模糊的印象固守你的观念,也活该错过你要找的那个人。” 黛卡表情僵硬,紧紧地盯着白疏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身不由己。要想活得更如意,方法不是反抗,”皇帝脚步一顿,“而是变通。” “最后告知你一点。黛卡,时至今日,前任影卫教头已经不知所踪,昔日的制度也已经全面取缔,你的仇恨还将在何处安放?你恨夜莺吗?朕想你应是恨的。但你恨他的原因,并不是当年受了他的偷袭,而是他予以你的绝望——你们二人所追寻之物截然不同,这,才是你和他之间真正的阻碍。倘若你的观念固执地持续下去,朕很遗憾地告诉你,哪怕站在咫尺的距离内,他于你,也是遥不可及!” 被一针见血戳中了心事,黛卡几乎是一瞬间暴怒起来。真气伴随着身体的怒意喷薄而发,刹那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强烈气浪,接连不断。 眼见刺客刀一横,即刻朝着白疏羽攻去。数米远外的夜莺随之一动,抢先一步挡在白疏羽身前。此举无疑更加激怒了偏执的黛卡。然而—— “小子,眼看着骗不得手,就恼羞成怒了吧?哈哈哈哈!” 白崖倏地落在白疏羽身前,深厚的真气聚拢在前方,形成稳固的防护罩。空气剧震,黛卡猝不及防,被弹开到了几米之外。 毛团从他的背上跳下来,落到白疏羽前方,对敌人怒目而视。 “呼噜呼噜!” 敢对皇上下手,你不要命了! 长刀在手中翻转,黛卡凝神望向眼前的人,猩红的双眸中投射.出凶光,看得人寒意顿生。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退缩。 “黛卡!”夜莺喝了一声,“你若真是为了寻我而来,就别对皇上动手!” 黛卡冷笑一声,“我不只是为你而来。” “是白启明让你过来的,对吧?”夜莺问道,他情绪激动,“四年前坠落山崖之后,你没有死,而是投奔了白启明,是么?黛卡,你究竟知不知,白启明他叛国弑亲,篡夺皇位……” “我不想知道!”黛卡粗暴地打断了他,“白氏皇族的内部纠纷,我半点兴致也没有。我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阴鹜的双眼死死盯住白疏羽,“白疏羽,我本可以在暮城就杀死你的,只是若在暮城就置你于死地,夜莺作为你忠心耿耿的随侍,他会恨我一辈子。”他的嘴唇扭出残酷的微笑,“我折腾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给双方留有余地,让夜莺心甘情愿地认同我,远远地离开这污浊的皇族纠纷。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哦?欺骗不成,现在改法子要强取豪夺了吗?”白崖一挑眉,拔出长剑作出备战的姿势,“黛卡,我方人多势众,但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为了保证皇上接下来的雪山之行能顺利无阻,咱只能让你止步于此了!” 双方的真气霎时间提升到了顶点,战事一触即发。 前有白崖、白疏羽,后有夜莺加上一众影卫,再加上萧昀天控制的松森狼群,这只剩下半个分裂体的黛卡定然不是对手。萧昀天暗暗地观察着四周的局势。这一次,只怕那噩梦一样令人生畏的追踪者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白疏羽发话了。 “黛卡。你可想同夜莺一起走?” 第70章 山中有朵蘑菇云 “什么?!” 在场人皆吃了一惊。夜莺怔怔地看着白疏羽, 而皇帝直视着黛卡的眼睛。 “皇帝,你是何意?” “字面意思。你此次前来,不就是要夜莺和你一起走, 一起逃离朕身边这块‘污浊之地’么?朕给你一个机会。” “皇上!”夜莺惊叫了一声, 但白疏羽示意他暂时噤声。皇帝接着对黛卡说道:“你若有本事说服夜莺和你一起走, 朕不会强留。但你必须考虑到夜莺自己的意愿。这些年来, 夜莺作为朕的贴身随侍, 与朕几乎形影不离, 朕在心里甚至将他当作兄弟手足般看待。因而,他的归宿, 朕必不能随意对待。请你,还有夜莺,都好好思量。若是离开这里之后,你们能过得比之前更如意, 朕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放夜莺离开。” 黛卡摇头道:“多说无益,你明知夜莺不会答应同我离开。” “那你更应该思考这副局面的缘由!”白疏羽眼神一凛, “扪心自问,你黛卡究竟是如你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般真心地为了夜莺好,还是为了满足你的私心而强行歪曲事实,对夜莺自己的意愿不管不顾?” 扑通一声, 夜莺再度跪下。他深深地伏下.身, 对白疏羽说道:“感谢皇上为属下考量。然属下决意已定, 将生命献给皇上,从四年前就是如此!这是我的选择, 不是被任何人蒙骗或强迫的结果。”他又转过头,对黛卡说道:“黛卡, 我自知有负于你,但请你给我一些时间。等到皇上在全无雪山找到他所需要之物后,我便将这条性命赔给你!” 见黛卡仍是面色阴沉,不为所动,夜莺横起佩刀,左手指尖从刀刃上滑破,就着渗出的鲜红血珠,他在雪地里划下了一行血色的符咒。 白崖一惊,猛地抽了口凉气,“这是……” “限时术式。”夜莺默默地将右手掌心按在符咒上,真气在指尖狂放地流窜。“术法生效的时限为三日。三日之后,本人功体将会尽数溃散,到时会功力尽失,无法再使用武力,也无能再侍奉皇上。黛卡,到时不论你取我性命,还是令我离开,我夜莺绝无二话!” “皇上,今日之事皆属下之罪过,属下必须将它好生了结。”夜莺对皇帝郑重道,“倘若三日后属下功力尽失,请恕属下未能尽忠职守之罪。” 沉默。四下里一片寂静,只余呼啸的冷风从林间穿行而过。萧昀天的目光从夜莺、白疏羽、黛卡的脸上一一扫过,心中五味杂陈。造成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看着夜莺手掌上的血色符咒一点一点地爬入他的身体,萧昀天忽然感到难过。是什么让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呢?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在考核场内的分歧,就是他们陷入如此僵局的根源所在。他们有着同样的成长环境,甚至有过同窗共事的经历,但在理想、观念和价值认同上存在着千差万别。思想的差异造成的鸿沟远甚于地理、武力和身份地位上的分别。 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够认同自己的理想与价值,然而彼此间谁也不能说服谁。也就注定了他俩无论如何无法走到一起。 当所有的术式都被浸入到体内之后,夜莺放下衣袖,站起身来。 “黛卡,既然你不出言否认,那么约定成立。我现在陪同皇上进入雪山,而作为条件,你不得再度跟踪和阻扰皇上的前行,否则视为破坏契约,我会对你翻脸的。” 黛卡定定地看着夜莺,既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拒绝。夜莺转身,向白疏羽躬身道:“皇上,在途中耽搁了太久,请赶紧继续行路吧。” 白疏羽淡淡地看了黛卡一眼,转过身,向着山道走去。 “夜莺,你是因为他吧?” 背后乍然响起的话语,透着强烈的不甘和悲哀。 黛卡一指白疏羽,问夜莺道:“其实……你是因为他,对不对……?”发觉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他,黛卡咬紧牙关,“夜莺,你是为了他,才……” 夜莺却笑了。 “也对,也不对。” 黛卡一愣。然而夜莺只是在前方开路,引领着皇帝往山道上走去。萧昀天跟在人们的身后,直到回到山道边被毁坏的马车碎片旁,他回身望了一眼,发现那黑豹一样的身影仍然定定地呆在山坡上,遥望着这边。 皇帝先前乘坐的马车被黛卡的弩.机炸得粉碎,没法再载着人前进了。他们便召回了在前面打头的两辆马车,将车上的行装挪移开来,腾出乘坐的位置。直到人们利索地收拾来马车重新上路,身后的黛卡都没有再追过来。 在车厢内坐定后,萧昀天一抬眼,正看到夜莺衣袖下的臂膀上如丝线般缠绕着的红色符咒。白疏羽的目光也落在其上,略一停顿,然后神情不变地移开了。 夜莺却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他低垂着头,对皇帝说道:“皇上,今日属下擅自做了主张。” 白疏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事已至此,不必多想了。希望在三日里,黛卡他能够有所省悟。” 马车顺着山道一路向着全无雪山的深处前进。一路上他们行走得很顺利,黛卡果然如夜莺所要求的那般,再没有前来纠缠和阻扰皇帝一行的赶路。或许他已经接受了夜莺的提议,守在雪山的谷口等待夜莺完成任务后归来。黛卡放弃继续追踪皇帝,一方面令萧昀天暂时松了口气,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为夜莺感到担忧和惋惜。 夜莺在宫里训练多年,又跟随着白疏羽贴身侍奉了四年多的时间,他无疑是尽忠职守又能力出色的影卫人选。若就此失去全部功力,那么他所为之坚持而奋斗的前半生的理想便就此毁灭。 萧昀天有种预感,倘若事件如此持续发展下去,不论是夜莺还是黛卡,他们都将无法得到自己渴望追求的东西。 ===== 这一天,行至深夜,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落脚的地点。白崖大叔在雪山深处居住多年,他为自己搭建了一座小木屋,屋子宽敞整洁,正好可供一行人居住下来。 由于前一日熬得太晚,又没有了后方的追踪阻扰,萧昀天在马车里就懒散地呼噜噜睡了起来,以至于被夜莺从车座上搬到白崖卧室窗台的小垫子上,他都毫无察觉。再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却发觉四周还是黑咕隆咚的,但令人诧异的是,小屋里空空如也,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呼噜?” 毛团在窗台上翻了个身,往侧边看去,卧榻之上却没有任何人。被子打开来放在一边,显然,睡在里面的人匆忙离开了这个地方。 什么情况?人都去哪儿了? “呼噜?呼噜!” 试着叫了几声,然而并没有任何人予以他回应。 不是吧,皇上丢下他跑路啦? 萧昀天从窗台上跳落到地上。在着地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心神一震,就连视野都剧烈地晃荡了起来。 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体重把地面压到地震了,吓得一头冷汗,但那震荡源源不断地传来,震得他头晕目眩。他仔细地感知了一下,才发现原来那是从远处空气中传来的神秘波动,就和自己当日在雪城阅兵式上万兽齐吼时的震动感如出一辙。 莫非,这情况又和上次一样?因为某种异兽的情绪牵动了自己的感觉,所以才会觉得身体难受的吧? 萧昀天在练成纳魂诀之后,便能较好地控制自我,降低其他异兽情绪对自己的影响,并反过来影响并控制它们。当下的这种状况,已有很久没在他身上发生过了。 事态可能有些严重。 萧昀天从屋子的门缝中挤了出去,来到了外面。深夜的雪山静悄悄的。他粗略地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山林,但视野能见度很低,黑压压的山林被重重的雾气所掩盖,显得阴气森森。 他便转过身去,向着山下跑远了。一边滚动着,一边小声地呼噜叫着白疏羽的名字。 “呼噜?呼噜?” 皇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跑了一会儿,他决心开启灵力,以之探测白疏羽等人的方位。但还没等他完成动作,身后忽然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然后,他被人抓住背部,拎了起来。 “呼……呜呜呜!” 毛团正要开口大叫,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巴。短腿踢动起来,毛团被来人整个塞进了怀里,闷得出不了声。 鼻子使劲吸了几下,他认出,这是白崖大叔的气息。 “唔唔唔?” “小毛团别叫,别出声。老夫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确认团子不会乱叫之后,白崖松开了臂膀,把毛团儿像一只麻袋一样甩到了肩膀上,扛着它往前飞速而去。 接连翻越了几个小山丘之后,白崖停住了脚步。他把毛团从肩膀上放下来,示意他往前看。 “小毛团,你可有感知到什么?” 萧昀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睁大了眼睛。 不远处的山头上,耀眼的光火喷薄而出,声势浩大。一朵巨大无比的蘑菇云正在缓慢地升腾,在漆黑的夜空里绽放出瑰丽的绚烂色彩。光火倒映在乌云之上,在整片天空里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这魔幻般的场面对萧昀天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而更为震撼的,是从他心底喷涌而上的情绪波动。 他知道,在他的不远处,盘踞着一只或许多只异兽,它们实力强悍,周身散发出狂暴的威压,直冲着自己而来。 第71章 吻了皇上 “小毛团, 据老夫观察,那边山头上喷出的火焰,应是来自于某种雪山深处的神秘异兽。”白崖对萧昀天说道, “而且, 这些异兽力量极强。” 萧昀天赞同他的观点。能在遥远的山头上喷发出如此大量的光火, 可想而知那异兽的体型该有多么巨大, 攻击力该有多么凶猛。就连受到御兽印保护的自己都难以摆脱对方情绪的强烈影响。 他想起之前白崖说过的话, 近日来, 在这雪山的深处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在作乱,住在山里的一些居民还因此不得不搬离了生长多年的土地, 逃到山外去住。想来,这震撼的光火便是那能量波动的表现形式之一。 深山中有如此强悍的异兽栖息、活动着,这还真是个恐怖的故事。 萧昀天呆望了前方片刻,而后, 他听到身后有更多的脚步声传来。 一转身, 他看到白疏羽和夜莺回来了。两人面色疲惫,神色略紧张。显然是刚从远处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呼噜呼噜!”看到白疏羽轻盈地落在地上, 毛团咕噜噜跑了过去,向他怀里扑来。 白疏羽随手接住了毛团,然后对白崖说道:“在前方十余里处,有身形巨大的异兽出没。不过, 朕和夜莺只勉强看到了异兽的背影。它的感官非常敏锐, 在朕靠近之前便消隐无踪。” 白崖点头道:“嗯, 看来那异兽对人类还保有着警戒之心。也罢,在抵达目的地之前, 暂且不要与它发生冲突。” 话是这么说,但萧昀天心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把那出现的巨兽晾在一旁, 权当今晚无事发生过。也许是不服输的劲头在作祟吧——自打他练成纳魂诀以来,还从来没有异兽能够以强势的威压来影响他的心智,只有他影响和控制其它异兽的份儿。现在,他可总算是遇到对手了! “关于山里的异象,常年居住在深山里的猎户们应该知晓得更多。”白崖说道,“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前去找山里的老猎户,一问究竟。” ===== 次日,皇帝一行人再次出发,但把马车留在了白崖小屋的院子里。大叔告诉他们,再往后,山里的路会变得越来越难走,马车不再适宜继续往里开动了。他们将大型物件留在小屋内,只带上最重要最急需之物,骑上麒驹往前方奔去。 萧昀天很荣幸地又和白疏羽分到一组,同乘一匹麒驹。毛团儿趴在白疏羽的身前,两只短短的前爪紧抓住白疏羽的衣襟,仰起脸笑嘻嘻地看着皇帝。 “在笑什么?” 毛团也不答话,前爪上绵软的肉垫在皇帝身前摸摸索索。白疏羽起先还觉得身子被毛团茸茸的前爪和滚圆的身体蹭得有些发痒,后来,他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一把握住毛团的小短爪,白疏羽的目光犀利起来:“萧昀天,你在做什么?” 毛团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可怜又委屈。 “呼噜噜……” 昨天半夜里皇上把我抛下了,自己溜出了屋子。今天还不准我与皇上亲近亲近吗? 白疏羽冷哼一声,“莫要做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这副愚蠢的外表也就能骗骗陌生人。再胡乱动手,朕就命你离开麒驹背上,到后面去抱着麒驹的尾巴慢慢颠簸吧。” 哇,皇上真是好狠的心! 毛团缩回了前爪,脚板在白疏羽的手背上踩了一下,掉转身子闷闷地趴在坐骑背上,打起了瞌睡。 白疏羽看着那团雪白的身子随着麒驹的前进而不断晃动着,厚实的毛发令毛团看起来软绵绵的。那颤动的滚圆身体让皇帝一时心痒,忍不住伸手在毛团身上揉了揉。 “呼噜!” 毛团惊叫一声,猛地回过身,和白疏羽大眼瞪小眼,直愣愣地对视着。 好你个皇上,怎能搞双重标准!自己来揉毛团就可以,毛团碰碰皇上就不可以吗? 毛团呼噜一声,朝着白疏羽扑了过来,但轻而易举就被挡开了,滚圆的身体重新弹回到了麒驹背上。接连尝试了几次,毛团的进攻都以失败而告终。看到白疏羽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得意,萧昀天愣了一下,觉得这场博弈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灵力开启,萧昀天的灵识骤然增强了许多倍。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半空里,从朦胧的影子快速凝成了人形的实体。 萧昀天从后方搂住白疏羽,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低语道:“皇上,欺负一只毛团算什么本事?现在这样才叫公平。” 白疏羽伸手去推他,但萧昀天的实体是由灵识凝成的,纯粹的物理手段并不能将其左右,只有同样用灵力才有效果。而白疏羽自身灵力太强,若是在此地开启灵力,可能会辐射到较大的范围,对周围人产生影响。 于是,挣扎了两下之后,皇帝便也不再徒劳地动作,静静地待在麒驹背上。 听到身后少年传来的轻笑,白疏羽面色微红,不服气道:“你仗着朕目前无法使用灵力,便胡作非为,你的行为又谈何公平?” “好,好,我也没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呀,不公平就不公平呗。我一只山野来的毛团,可不需要像皇上那样做出‘道德表率’。” 白疏羽一时噎住,想不出如何反驳。奇怪,在旁人面前皇帝一向气场强势,伶牙俐齿,可被这少年从身后搂住,在耳边低语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有种怪异的酥麻感。或许是萧昀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时候,会让他的耳廓、后脖颈,乃至心脏都变得麻痒酥软。 皇帝坚定地告诉自己,他身后这个来自异空的少年,一定具备什么不为人知的术法,能偷偷地蛊惑人心,把自己变软又变呆了。 萧昀天看着白疏羽的背影,他扎成高马尾的雪白长发柔顺地垂下来,脑后还系着上次在暮城买到的亮红色发带。前方山头上,清晨的朝阳刚刚升起,柔和的光线从层层晨雾后透过来,给白疏羽的轮廓镶上了淡淡的金边。 嗅到身前人带着的淡淡清香,他的喉头一时有些干燥。心底有股莫名的热浪升腾、躁动起来,情绪也随之波动。他的眼睛紧紧盯住白疏羽。 倘若目光有温度,不知是否能将面前冷冰冰的美人融化? 越想着,心里边越是不停地冒火。这种古怪的感觉令他望向白疏羽背影的眼神都模糊了起来。 萧昀天努力稳住心神,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一边。视线越过白疏羽的肩头,看到自己的毛团本体还软绵绵地趴在白疏羽的前面,便随口说道:“哎,皇上,你怎么不继续抱着毛团?它没有了意识作支撑,在前面颠儿颠儿的,都快掉下麒驹的背了。” 白疏羽冷哼了一声,“这明明是你自己的本体,居然要朕来照看。真是无赖。” “无赖?”听白疏羽这么说,萧昀天生出了搞怪之心,“皇上,我还是毛团的时候,皇上就使劲欺负毛团;但我变回人形之后,皇上就说我无赖,全然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儿忘在了脑后。” 说着,他忽然搂紧了白疏羽,脸凑近了过去。“既然如此,我就真的当个无赖好了!” “你做什……”白疏羽乍惊,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萧昀天已经探身,从他身后绕过来,大胆地吻在了他侧边的脸颊上。 “不……萧昀天!你快放开朕!” 不想,萧昀天真的耍起了无赖。他牢牢地吻住白疏羽精致白皙的面颊,一刻也不放开。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萧昀天闭着眼,听到近在咫尺的皇帝急促的呼吸声,尽力回味着这短暂的一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任何和恋人亲近的经验,这次“突然袭击”也纯粹是他难以压抑的一时冲动引起的,就连他自己也猝不及防。 这会不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他晕晕乎乎地想道。就算结束之后会被皇帝暴打成猪头,他也不想浪费这一刻的愉悦。 “呜……” 萧昀天的吻突然落在侧脸上,白疏羽完全懵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哪个人,敢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离自己如此之近,更何况还是进行如此亲密的行为!他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毫无用处的语言之外,他甚至忘记去推开。 数秒之后,白疏羽反应了过来。灵力快速地聚起,他却在一瞬间打消了把萧昀天轰飞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念头。 这是为什么呢? 终于松开了。白疏羽一抬眼,却看见萧昀天的脸涨得通红,口里呼哧呼哧喘着气。 白疏羽不知道自己的脸蛋也涨得通红,他甚至还下意识嘲笑了对方一句:“哈,你这无赖,快要把自己憋死了不成!” 萧昀天的技术实在是生疏得很,甚至猛烈得不够温柔。但白疏羽却不禁想道,会不会是因为他此前没有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所以才会这么笨嘴拙舌的? 喘了几口,萧昀天发觉这个当意外之吻结束之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把自己揍扁也不是把毛团扔下马,而是嘲笑自己技术太差,一时间迷茫地愣住了。 两人这么呆呆地对望了许久。直到后来,萧昀天的灵力耗尽,人形在空中消失之后,白疏羽才想起来——他好像搞错了重点。 萧昀天刚才亲!吻!他!了! 那个放肆又大胆的少年毫无征兆地突然袭击,还笨拙地贴上了他的侧脸。 皇帝猛地扭转过头,目光缓缓下移。他面前趴着的正是意识刚刚回体的毛团,那家伙睁着紫色的大眼睛,正哆哆嗦嗦地看向他,滚圆的身子瑟瑟发抖。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寂静的山林中,骤然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号叫声。 雪山收到了这样聒噪的信号,于是在山谷之中,反馈出了连绵不绝的回响:“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 哀鸣声经由山谷峭壁的传导,在山间来回穿梭回响,不绝于耳。 山道上。 一名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乘着飞奔的麒驹。他一只手握住异兽背上的缰绳,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一只白色的毛团状生物。那毛团儿在他修长的手指中不断被揉圆搓扁,发出阵阵呼噜噜的哀叫。 终于,皇帝停住了手,松开了指尖。毛团从他的手下滚到一边,四肢摊开,软绵绵的身子摊成饼状,整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白疏羽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毛团的那副惨样。他白皙脸蛋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那人留下的气息还未消散。一想到方才萧昀天对自己所做之事……那个火热的吻,他就感到脸皮发烫。 幸亏白崖和夜莺都离自己较远,萧昀天从背后贴上他的时候,旁人只能看出两人一前一后贴坐在麒驹背上,更加细节的东西难以察觉——应该是这样的吧? 白疏羽自己也不能确定,方才这一幕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这么想着,他心里怒意难平,伸手在毛团的软背上再度揉了几下,又引来一声呼噜的哀叫。 “呼噜噜!”狠心的皇上! 不过,虽然嘴里哀鸣不断,萧昀天心里却是还沉醉在方才的美景当中,还未回过神来。毛团眼里迷雾蒙蒙,白疏羽以为它是被揉得眼泪汪汪,想到之前自己似乎也沉迷其中,不禁心虚起来。 但毛团眼里为何饱含泪水?其实是因为美得飘飘欲仙了啊! 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之前萧昀天一直有点怂,害怕做出冒失的举动后会被白疏羽一掌拍飞,或干脆被施法变成石头,因此很多次快要溢出的心意都被他自己强行压下了。但这次,莽莽撞撞的意外之举,却有了令人惊喜的收获。 皇上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排斥和自己接触,他只是害羞而已!或许他在潜意识里觉得和人亲近是很危险、很羞涩的一件事,所以之前拒绝亲吻毛团,更是对自己的告白闪烁其词。 要是自己早点主动就好了!萧昀天懊恼地想着,早知皇帝是因为害羞而不是真的冷淡,他一定会大胆地冲上前,说不定他俩进展能快上好多倍呢?而自己却傻傻地等对方主动,这不是缺心眼吗? 麒驹背上,一人一团相视一眼,各怀心事地沉默下来。 ===== 白崖乘着自己的坐骑在前方等待着。看到白疏羽等人逐渐追赶上来,他笑呵呵地往前一指,“再往里,便是山中猎户族群的驻地。皇上入乡随俗,同老夫一起走入吧。” 白疏羽并不多话,利索地从麒驹背上翻身跃下地面。夜莺将麒驹们赶到一边,用术法在原地画了个圈后,将它们安顿在其中。几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山坡上走去。 “呜呜——呜呜——” 宁静的山林里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某种粗糙制成的器乐声。伴着这古怪的乐声,林子里逐渐热闹了起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靠近了,在雪地里行走的噗噗脚步声愈发清晰起来。 等对方走到近处时,毛团儿在夜莺的臂膀里翻了个身,看清了走来的这一帮人。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成年人各个都穿着深绿色的大厚棉袄,戴着毛绒绒的大帽子,厚实的衣装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步伐却很灵活,丝毫没有被装束所拖累。 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子,他们看到白疏羽一行,没有半点生分之意,蹦蹦跳跳地就往这边过来。 “白崖大叔白崖大叔!”小孩们一上来就扑到了白崖的面前,“大叔从山外回来,有没带好吃的糖果回来呀?” “哈哈哈,莫急,莫急……”白崖俯下.身子,臂膀一张,把小孩们一把揽进怀里,挨个儿摸摸他们的脑袋,然后解开身上的绒布外袍,从里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大纸包。 小孩们看到纸包,立刻一拥而上,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白崖哈哈笑道:“一个个都有份,不许抢!” 他把大纸包打开,里面有一个一个用五颜六色糖纸包裹着的小糖果。孩子们兴奋地挑选着不同色彩的糖果,谢过了大叔之后,开开心心地拿着糖果跑到远处玩闹去了。 白崖拍拍巴掌,从地上站起身。迎面走来了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岁的瘦高男子,背上背着一副简陋的弓箭,左手提着一篓子新鲜的野菜。 “白崖老弟,许久未见。”男子声音沙哑,语调缓慢,饱经风霜的面上带着刀刻般干枯的皱纹,冲来客憨憨地笑着。 “哈,说来也是。咱家徒弟前来雪山寻物,还请猎户族的长老大哥帮带个路。” “好说,好说。”他往白崖后面看去,招呼着白疏羽等人,“来来,都进屋里来,先歇着。外面凉,屋里暖和,饭菜也已备好了……” 这位猎户族的长老看起来非常随和,他的身后跟着他们家族的男女老少,都是前来迎接白崖等人进村的。白崖和他们显然关系密切,一路上有不少小孩子前来和大叔打招呼,或者讨要糖果,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而猎户村里的村民们也纷纷向他们聚集过来,手里拿着采摘好的蔬果和猎到的肉食。他们大多数人对白疏羽的身份并不知情,只听闻长老说是“来自远方的客人”,便也拿上了各家屯了一冬天的好肉好菜,搬到村头的客屋里,热心招待来者。一时间,安静的深山老林里一下子平添了许多生气。 萧昀天窝在夜莺的臂弯之中,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扫视前方。这一路走来,雪山的深处可谓是“万径人踪灭”。不要说人,就连一只飞鸟都看不到,一声虫鸣也听不见,简直平静得不正常。现在听见了人类的欢声笑语,看到了这么多张朴实憨厚的笑脸,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 看这模样,猎户村把他们当作座上宾来热情款待。萧昀天想着自己也是沾了白崖大叔的光,能够尝尝这雪山里的风俗口味。于是乎,在进屋之后,毛团儿便迫不及待地从夜莺怀里钻了出来,小短爪和小短腿一齐用力,努力地爬上了餐桌,在桌面的一角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白疏羽早已习惯了毛团贪吃的习惯,并没有在意它的去向。但察觉这一幕的猎户族长老却轻微一震,眼神追踪着那团雪白的身影。他不禁问白崖道:“白崖老弟,请问那只白色毛团是何种异兽?是白崖老弟的宠物,还是皇上的宠物?” “啊……”白崖随意地睨了一眼,余光里看到软绵绵的团子正趴在桌子的边角处悠闲地挠着软毛,“那是霜雪仙团,是皇上的御前圣兽。” “‘霜雪仙团’?”长老愣了愣,眉头皱起,“这模样……” 白崖笑了笑:“我知你想说什么。霜雪仙团的模样和雪山上的雪灵一族模样极其相似,这一点恐怕不是巧合。” 长老微微点头,神色复杂:“的确,太相像。无论是毛色、体型、大小,还是眼瞳的色泽……与雪灵族近乎一模一样。敢问这只异兽是从何处而来?” 白崖道:“是皇上在今年新春的异兽甄选大会上挑选入宫的,进贡它的是墨城的将门之后莫成威。然而莫成威将军自己也对它的出现并不知悉,他是偶然在自家府上的庭园里捡到这只仙团的。” “偶然捡到……”长老皱紧眉头,“真个巧合……” “是挺巧。”白崖道,“这回皇上进雪山也带了他过来,恐怕也别有用意。” 长老怔了一下,看门口的人们已经热闹地说笑了起来,一盘盘提前备好的热菜端上了桌。山里寒气重,盛上来的菜肴也大多为香辣风味,刺激的调料浓香让毛团皱起了鼻子。 “呼噜噜……”嗯哼……这里有适合我吃的菜吗? 在眼巴巴等待上菜的时候,萧昀天忽然感到背上传来一阵针扎般的麻痒。凭着直觉,他几次转过眼去查探周围的情况,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不死心的他提高了警惕心。终于,他捕捉到了来自侧后方的那道视线。 那是猎户族的长老。他在忙活着上菜的同时,眼神时不时会望向自己,飞快地瞟过一眼之后便又把目光移开。他心下生疑:这长老为何要偷偷盯着自己看呢? 发觉毛团看着别处出神,白疏羽心下奇怪,这平日里最贪吃的家伙,怎的如今面对着美食都无动于衷?他在毛团背上拍了一掌,把那圆滚滚的身子拍得颤抖起来。 “萧昀天,不准乱瞄,赶紧用膳。” 第72章 毛团秘史:物种起源 “呼噜?” 毛团冷不防被皇帝拍击, 滚圆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在皇帝询问的目光中,团子暂且收起了自己的疑惑,慢慢挪动着身子, 调头转向专供自己吃食的小木碗面前。 夜莺帮毛团在小木碗里盛上了香辣的菜肴。光是闻着那味儿, 毛团就止不住地鼻尖发痒, 迫切地想要打出喷嚏。在寒冷的雪山里吃上一点热辣的饭菜, 这感觉真是再好不过了。沉浸在美食之中, 毛团儿把方才的疑惑搁到了一边, 很快便恢复了食神的本性,光速吃掉了两碗菜。 “仙团慢些吃。”看到毛团狼吞虎咽的样子, 夜莺哑然失笑。他伸过手,又替毛团盛了满满一碗辣汤。热气腾腾的浓汤摆到面前的时候,毛团迫不及待地吐出长长的红舌头,在碗里快速地一搅, 把红亮的汤汁卷进口里——这是他惯来的喝汤方式。 “咕咚咕咚……噗噜噗噜……” 二十公分长的舌头在碗里灵活地搅动, 啪嗒啪嗒声不绝于耳,有如翻江倒海。 过了会儿, 毛团背上的软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停下动作,萧昀天发觉白疏羽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他身上,顺手用手巾轻轻拭去飞溅在脸颊上的辣汤沫子。 毛团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呼噜……”抱歉啦皇上,我下次会注意的。 正想着, 有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是白崖大叔。他左手拿着一块热乎乎的大烧饼, 右手则拿了一个小盆儿过来。 “小毛团, 快过来瞅瞅,这有好吃的。” “呼噜?” 白崖把小盆放在桌上, 手指在小盆的侧边敲了敲。 “少吃辛辣的,多吃点甜的。”他伸手将毛团抓了过来, 放在小盆子前面,干脆利索地:“吃!” 毛团往里一看,只见小盆里装满了某种黏稠的淡绿色物质,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从中传来。虽然闻起来很香,令团子食欲大振,嘴巴里也吸溜吸溜的,口水躁动起来。但他在看着那绿莹莹的东西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发怵:这东西看起来怎么怪模怪样的,真的能吃吗? 见毛团胃口大开的模样,白崖心下了然,揉了揉毛团的身子。“想吃的话就放心大胆吃,不想吃也不必勉强自己。小毛团,老夫何时诓过人?” 下定了决心,毛团再度吐出长舌头,将其当作勺子一般把绿色物质搅动起来,卷进口中。 咦——?! 在食物与味蕾碰撞的那一刹那,毛团身子剧震,身上的软毛一根根竖直,一股清新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蔓延下去,好似在炎炎夏日里喝到冰镇绿茶一般舒爽。这感觉如台风般席卷全身,令他好不舒坦! “呼……呼噜噜……!”毛团眼神迷离,四肢抻直,伸展成了一块厚厚的毛毯。 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毛团再度把舌头伸入小盆中,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里面的绿色物质。见毛团快要把前半个身子都埋进小盆里,白疏羽看不过眼,伸手拉住了他。 “怎吃得如此之急?”白疏羽诧异道,他看向白崖,“师父,您给他吃了什么?” “哈。莫慌。” 白疏羽捕捉到白崖的目光里似乎别有用意,他便也放开了毛团,看着那家伙不要命般地狼吞虎咽,几乎整个身体都掉进了盆里。 过了许久之后,毛团狂吃的动作忽然一滞。接着,两只小短腿没命地踢蹬了起来。 “呼呼……呼呼……” 毛团的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哽咽的闷声。白疏羽一惊,赶忙把毛团从小盆边缘拖了回来。翻过肚皮,只见毛团面色铁青,两只短短的前爪胡乱地扒弄着身上的软毛,呼吸急促。 “这是……!”白疏羽大惊。白崖眼疾手快,在毛团的喉咙处小心地按摩了几下,引导着他:“不慌,慢慢出气!” 在滚圆的身子上按摩了好几下,毛团紧皱的脸色才逐渐放松开。大声咳嗽了几下,白色的团子瘫倒在桌面上,大口地喘着气,毛发间虚汗直冒,圆滚滚的肚皮剧烈地起伏。 “萧昀天!”白疏羽一把将毛团提起来,眼里冒着寒光,冷冷地锁在滚圆的身体上,“你做事当有分寸!”不等毛团辩驳,他厉声道:“你非无知稚儿,为何总是在食物面前做出出格之事?倘若你今日在此噎死,所谓陪朕上雪山的事情便不过是一场空话。朕又何故信赖你?” “呼、呼噜……”萧昀天惊觉白疏羽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头一次看到皇帝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间脑中空白,懵懵地望着对方。张了张嘴,他却想不到任何的话语。看到白疏羽惯来平淡的双眸里喷射.出极度的怒火,还隐隐含着失望,萧昀天心生愧疚。 伸出毛茸茸的前爪,团子正欲安抚着拍拍白疏羽的手背,但皇帝却手一松,眼看着毛团掉在了地上。 甭一落地,毛团便挪动着身体向前爬去,但白疏羽却侧过身,在对方碰到自己的衣袍下摆之前移开了身子。 “呼、呼噜!” 毛团仰起脸,却只能看到皇帝侧面的轮廓。它忽然看清了白疏羽的手——皇帝的手心里满是湿汗。 白疏羽体质偏寒,很少出汗,何况这还是在雪山上。他出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刚才真的是被自己吓到了。 想到这里,萧昀天更加愧疚。“呼噜、呼噜”了几声都不见皇帝转过脸来看自己一眼,毛团急了,用小短腿支撑着沉重的身子直立起来,顺着椅子的腿努力往上爬,前爪拼命地向皇帝的衣袍够去。 “好啦、好啦。”还是白崖主动打破了这僵局,他蹲下,身把毛团从地上抱起来,重新放回到桌上,然后对白疏羽道:“此事亦有老夫的过错。其实方才老夫拿来的,是一种特制的花蜜,取自于雪山阴坡上长出的一种名叫兰罗花的怪植。” 原来是花蜜啊!虽然那绿莹莹的模样看起来很瘆人,但吃起来的滋味很不错。萧昀天忍不住瞟了小盆子一眼,口中涎水泛滥,但一想到刚才令白疏羽担忧的事儿,他硬生生压下了再去尝试的念头。 白崖伸手揪了揪毛团的呆毛:“小毛团,爱吃兰罗花蜜吗?” 毛团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白崖笑了起来:“你只管放心大胆说,不怕。爱不爱吃花蜜,身子有无不适?” 遵从自己的内心,毛团轻轻晃了下身子。 却见,白崖投向毛团的目光即刻严肃起来。 “这兰罗花,是雪山上的剧毒之物。”他慢慢道,“这雪原上的任何异兽,远远见了兰罗花,都会吓得立马绕道走。光是闻一闻这兰罗花的香气,便会晕死过去。而这兰罗花蜜,正是兰罗花的剧毒之源。” 说出这有如晴天霹雳的话语之后,白崖看到面前的毛团脸色由白变红,由红转紫,由紫转青,最后成了一片生硬的乌色。 这么说,自己刚才吃掉了大半盆的东西是、是…… 萧昀天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崖。如果是方才只是因为贪吃把自己呛着了,呼吸顺畅之后便也好说。而现在……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 自己刚才吃掉了大半斤的剧毒?! 骗、骗人的吧…… 白崖却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按照仙团刚才的食量,雪山上的绝大多数异兽早就死翘了。哪怕是舌尖沾上一点花蜜,都会腿软倒地、四肢痉挛、连翻白眼、口吐鲜血……” 他一面说着,毛团一面随着他的话语节奏而渐渐抖动起来,最后带动着整张桌面都颤动不止。 “呼噜、呼噜噜……” “但是——”白崖忽然话锋一转,“霜雪仙团,你是最特别的异兽。看看这……”他拿起小盆,里面被吃得只剩下一些残渣,“吃了半斤多的兰罗花蜜,毛团却依然活蹦乱跳,毫无濒死之迹象。” “此事正是雪灵族身份之证明。” 猎户族长老从白崖身后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年男子,看模样是这猎户山村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兰罗花蜜是雪灵族的传统食物。整片雪山中,唯有雪灵族以兰罗花蜜为主食,吃下之后平安无恙。” 萧昀天一时有些茫然。他眼瞅着长老和几位男子走到他的面前。忽然,他们扑通一声,齐齐跪下。 “呼噜……!”萧昀天大吃一惊,连忙看向白崖。但白崖面无表情,眼神深沉,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就听长老言道:“雪灵族乃吾全无雪山上的神圣异兽,被山中的百姓与异兽奉为圣物。而今偶然遇见雪灵族后裔,猎户村小民鲁全峰在此拜过!” 边说着,他郑重地跪地叩头。身后的几个壮年男子和他一样伏在地上,神情庄重。 对方忽然跪行大礼,这让萧昀天不知所措。雪灵族后裔?长老的意思是,自己这毛团其实是雪灵族吗?他渐渐反应过来,刚才拿来的兰罗花蜜,不只是给他填饱肚子,还是给他验证身份用的。这雪山里唯有雪灵族一种生物能够吃下花蜜而不中毒死亡。在鸣城时,白崖说过他曾经和雪山里的毛团打过交道,莫非指的就是雪灵族? “雪灵族乃雪山圣物,然已有上十年未在全无雪山出现过。”长老定定地看着萧昀天,说道,“十余年前,雪灵族还在雪山中自在地生活,但一场天灾让它们的族群几乎尽数消亡。在那场灾难之后,世人便极少见到雪灵族的出没。”他激动得颤声起来,“鲁全峰活过了天命之年,今日竟再度看到雪灵族!此乃天大的荣幸!” 说着,他喜极而泣。身后的村民们也以一种极度崇拜的目光看向萧昀天,眼里饱含泪水。 “雪灵族后裔回来了,这说明,咱全无雪山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猎户村也有救了!” …… 前一刻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贪吃而命丧黄泉,下一秒,就被村民们当作无上神物供奉起来,今个儿萧昀天的心情宛如坐上了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刺激得很。 在猎户村长老的带动下,村民们对毛团的态度恭敬有加,把他当作是迎回村里的活神仙一般爱戴。萧昀天云里雾里,看着村民们热情洋溢而又充满了希望的神情,不禁感到心虚。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萧昀天并非虚荣之人,而自己突然受到了一大帮人的热切追捧,怎么着都有点不自在。 “既然雪灵族后裔已回到全无雪山,那么雪山的安宁指日可待。” 长老从屋外回来,手里的小盆里重新装上了满满一大盆兰罗花蜜。他把小盆放到毛团面前,说道:“这是地窖里留存的花蜜,请雪灵尽情享用。” 一阵清新的幽香传来。萧昀天看着那盆里半固态的绿色花蜜,绿莹莹、亮晶晶的,有如青苹果口味的果冻。 他略有些胆寒。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长老和白崖、白疏羽等人就在他旁边的桌面上吃饭。用餐过后,白疏羽便把心中的疑惑拿出来问长老道:“长老,敢问您所提及的‘天灾’是何事,十余年前雪灵族缘何会消失?” “啊……我正要说到此事。”长老看了毛团一眼,“看上去,雪灵似乎自己也不太清楚。” “呼噜。”萧昀天巴巴地盯着长老,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解释清楚。想当初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莫府的后院里,墨城可离这全无雪山有好远好远的距离,自己这本体的毛团是怎么跨越百里后来到莫府的呢? “雪灵被奉为雪山之神,关乎到在全无雪山流传千年的三个神话。”长老说,“首先,皇上可知,白国疆土上的万物,都有着同一个源头?” 白疏羽点头道:“白氏先祖的手记中曾记载,白国土地上的万物,无论百姓,还是异兽,都起源于全无雪山。” “是这样。确切说来,白国的一切生灵,全都发源于全无雪山深处的一棵巨型神树。”长老缓缓道,“在数许多许多年以前,全无雪山里的参天神树结出了神秘之果,从果实中诞生出白国最初的一批生命。而这批生命……便是雪灵!” 萧昀天一怔。照长老的说法,敢情这异世白国的生命是从神树的果子里诞生出来的?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参天大树之上缀着一颗一颗密密麻麻的果实。突然有一天,某一颗果实破裂开来,一只圆滚滚的毛团从里面降生出来,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莫名喜感。 听到这里,萧昀天忍不住打开了灵力,请求白疏羽帮忙让长老听到自己的话。 “长老大叔,若是果实中‘生’出的是雪灵,那么白国的其它异兽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发觉是毛团在对自己说话,长老吓了一跳。平稳情绪之后,他答道:“根据猎户族祖上的传说,雪灵是白国万物的始祖,拥有着千变万化的奇妙能力。雪灵大量降生在世,雪山的土地不足以让它们栖息,它们便纷纷走出雪山,在山外的世界寻求自己的立足之地。为了适应在草原、山林、河水、天空等不同地方的生存,雪灵便变化形态,逐步化身为各式各样的异兽,乃至人形。” 萧昀天剧震:“您的意思是,白国的所有生命都是由雪灵‘进化’而来的?包括人类?” 长老听不太懂“进化”的准确含义,但他能明白大致的意思,点头道:“正是此理。时至今日,白国的大地上奔跑着各式各样的异兽,生活着数以千万计的百姓,而人和兽共同的祖先,正是雪山深处的雪灵族!” 不可思议……萧昀天轻轻抽气,他不自觉地往白疏羽身上瞟了一眼。难以想象,在很多年前的皇帝的先祖,也是……一只毛团? 不过想想也不觉得太奇怪。在穿越之前他生活的那个地球上,人类也是由古猿进化而来的,而往多年前的历史追溯,现代地球上的生物也是从其它的形式例如细菌所演变而来的。所以,就算在几万甚至几亿年前,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和异兽的先祖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只是这事情对萧昀天这样的穿越者来说还好接受,而白疏羽的反应就没那么迅速了。自己的先祖在多年以前居然也是一只只的毛团。皇帝心情复杂地看向桌子边上的那一团雪白,一幕幕回忆在他脑中闪过,全都是他揉捏毛团、欺负毛团、嘲笑毛团的情景…… 一股负罪感油然而生。 萧昀天发觉皇帝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担忧:皇上在知道生命起源于毛团之后,是不是受刺激了?毛团颠儿颠儿地跑上前去,用小短爪摸摸皇帝的手背,企图安抚他。然而他却不知道,此时皇帝心里正心虚着,见毛团向自己靠过来,反而把手缩了回去。 “呼噜……”见状,毛团一下子呆住。 见皇帝面色微红,刻意避开了目光,萧昀天眼珠转转,猜到了他的想法。 长老接着说道:“眼下,神树依然存在于雪山的深处。不过,这些年来,神树的生机不比从前,逐渐衰弱了。山中更是常常发生异变,神秘的能量流窜波动,这里的生灵们纷纷出逃,山民也搬离了很多,只余咱猎户村还坚守在此,等待雪灵归来。” 萧昀天问道:“十多年前的‘天灾’,是否与这个能量波动相关?” 长老肯定了他的观点:“正是如此。全无雪山的山顶处有两个凹口,其中一个是冰湖,另一个则是火山口。这一冰一火,是山中神树调节自身能量的出入口,偶尔会通过这两个凹口释放失衡的能量。 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常年冰封严寒的雪山突然变得冷热无常,从山顶的火山口处慢慢扩散开了一种奇异的燥热红雾。这红雾所经之处,积雪消融,草木干枯,泉水干涸。随着红雾势头越来越猛,雪山里的环境已不适宜生灵在此居住,于是,大量的异兽从山中逃离,山中居民也因作物枯死、水源枯竭而无法继续生活,搬迁到远离火山口的地方居住。 这般状况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之后,更可怖的事情降临了:从火山口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了大量的魔气,地底亦常有震动发生。终于有一天,人们在山坡上看见了一条巨大无比的暗红色长龙从火山口探出头来,又很快消失了。 长龙之大,如何形容?——大到整座雪峰都被它的爬行所撼动。长龙偶然冒头之后便再未出现,钻回到了地底。然而,从火山口处蔓延扩散的魔气愈来愈多,逐渐开始侵蚀山体附近的草木和生灵,开始使其魔化!” 萧昀天问道:“请问长老,‘魔化’是什么意思?这个‘魔’,和北界魔国不会有着什么样的牵连吧?” 长老解释道:“说得正确。其实,在数十万年前,魔和人本是同一种族,但倘若受到魔气的影响,人便会逐渐魔化。当然,这是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的。” 白疏羽也说道:“北界魔国的大部分疆土正处于一片长期吐息魔气的土地上。在很久很久以前,魔国的疆域上也曾生活着与白国百姓一样的人类,但他们经受了魔气长年累月的侵袭,在生理构造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至今,完全演变为了和人类不同的种族。这样由其它物种变为魔的过程,就称之为‘魔化’。” “是,是这样。”长老连连点头,“通常,魔化的过程极其漫长。而在十多年前的全无雪山,火山口魔气大量蔓延,将周围的生灵以极快的速度纷纷魔化。原本平和温顺的异兽们突然染上魔性之后,变得极其狂暴残忍,不但主动袭击猎户村的村民,还四处毁坏树木山林,互相残杀……”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时,我们都以为魔气将全面侵蚀雪山,吓得魂不附体。很多居民奔走逃窜,哭道末日将至……真真是一片混乱。” “直到后来,全无雪山的守护灵站了出来。” 萧昀天一怔,“雪灵族?” “是的,雪灵族。”长老饱经沧桑的眼里透出一丝欣慰和动容,“自神树上降生的异兽们离开雪山后,其余的雪灵族便长年累月居住在雪山之中,守护神树和雪山中的生灵。见到魔气扩散、对雪山造成破坏,甚至威胁到神树,它们决定以牺牲自我的极端方式抵抗魔气。” 说到这里,长老沉默了,眼里带着点点泪光。萧昀天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它们……?” 长老哽咽道:“雪灵族纷纷跳入火山口中,以自己的肉.身筑起壁垒,封锁魔气。” 萧昀天不敢相信:“封锁魔气……填补一个火山口,需要多少毛团啊?”自己体长也就四十公分,估摸着其它毛团也大概只有这个尺寸。毛团拿自己的身躯去堵火山口,无异于精卫填海。 “雪灵族并非是以肉身抵挡,而是以自身极寒之气与魔气相抗。”长老说道,“在持久的对抗后,火山口终是承受不起双方势力的对冲,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很多雪灵族死在了爆炸中。其中,还有极少数毛团被炸飞,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73章 雪灵族后裔 把长老的叙述和自身经历串连起来, 萧昀天心中一动。他脱口道:“从那场雪山之难里被炸飞到远处的毛团,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够再找到回雪山的路,便流落到了雪山之外。在这十多年里, 毛团们在雪山外的世界里游荡……所以, 我的这具毛团身体才会有可能出现在莫将军的后院……一切都说通了!” “而且——”他快速转向白疏羽, “和白氏先祖的发家史联系起来, 这一切也说得通。毛团——也就是雪灵族, 它们是白国一切生灵的始祖, 拥有着统御万兽的能力便也不奇怪。在很多年前,雪山中的一支毛团家族遭到了恶人的屠杀, 但它们确实没有就此灭绝,还把自己的驭兽之力浓缩在御兽印之中,交付给白氏的先祖白泽玉,将其传承下来。” 他越说越有信心, “而当初先祖白泽玉救下的那最后一只毛团失踪之后, 定是回到了雪山之中,通过某种方法, 比如说找到神树的果实,再度繁衍了雪灵家族。它们一方面对人类依然有所戒备,另一方面又善意地对待所有的生灵,此后, 便一直隐居于深山之中, 不为山外的人们所知晓。” 这前前后后的一连串事件, 竟然全部连起来了!推理完之后,萧昀天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好似卸下了某种重负。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迷雾,也终于被拨开。雪山、神树、毛团、御兽印、天灾……一幕幕的光影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原来, 他所遭遇的这一连串的离奇事件,都不单单是巧合! 他看向白疏羽,发觉皇帝也是一副了然的模样,禁不住得意起来。毛团滚圆的身子在皇帝面前扭了扭,这招风的浪样立刻引来了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噗!” 故作生气地轻拍在软绵绵的身子上,充满弹性的毛团立刻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少得意洋洋的了。”白疏羽说道。 嘿嘿。毛团冲皇帝吐了吐舌头,然后又转向了长老。 “全无雪山之中已有多年未曾见到雪灵的身影了。山里的人们和异兽受到了雪灵族很多的恩惠,但还来不及报答,雪灵族便再度为了雪山生灵的安危而牺牲了自我。”长老看着萧昀天,认真地说道,“猎户村的村民们每日早晨都会向着雪山外的方向祈祷,祈求流落在山外的雪灵族能够平安无事。” 萧昀天此刻也理解了为何长老以及猎户村的其他村民会对雪灵族如此爱戴和怀念。雪灵族曾在数百年前因为人类的恶意和私心而差点被赶尽杀绝,幸存者的后裔却依然选择保持善良,不迁怒于无辜人类,甚至还好心地庇佑雪山里的居民,为之付出性命的代价。 这的确是一支高尚的种族。 这时,一直未有出声的白崖开口说话了:“雪山中近日多生异变,恐也和十多年前的那场天灾相关。” 长老附和道:“最近山中常有异动,被雪灵族冰封十二年的火山口再度破开缺口,常有灼热的红光从中喷发而出。而距离它最近的一片区域已经有魔气再临的征兆了。” 萧昀天想起前一天晚上看到的山头处的火光,还有在窗台上被震醒时的“地震”般的感觉。他说道:“如今雪山内雪灵族群已经不复存在,这魔气真要蔓延开来,该是如何应对?与其再一次生硬地堵上火山口,还不如看看地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照长老的话说,神树在雪山里存在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能让魔气汹涌肆虐,这突然出现的魔气一定是另有原因。” 白疏羽睨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魔气外泄是有人故意作祟?” “这只是我的猜测,大概是‘阴谋论’吧……不过,既然这种灾难再度发生,与其祈求雪灵族的保佑,还不如直接到雪山深处,一探究竟,从根源处治理好这魔气泄漏的事儿,把魔化扼杀在摇篮里!”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长老:“长老大叔,您意下如何?” 长老顿了顿,淡笑道:“雪灵有此决意,小民自然拥护。” 萧昀天晃晃身子:“长老大叔,您别这么客气。雪山有难,势必将牵连山里山外的无辜生灵,所以查出这事儿的缘由是很重要的。”说着,他询问地看向白疏羽。 此次出行的主角是白疏羽,他进雪山的目的是寻找白氏先祖留下的遗物,却在此行之中恰巧发现了一件天大灾祸的苗头,可谓之巧合。 “准了。”白疏羽一点头,“昨夜在山坡上,远处火山口的剧烈喷发,在场人有目共睹。魔气的蔓延若未得到及时阻止,它必将对白国的土地和生灵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长老对白疏羽说道:“皇上此番是为寻求皇族先物而来,小民相信,皇族先祖的遗物定与雪山神树相关。小民在山中居住了快五十年,其间也见到过皇族的多次祭祀。皇族的祭坛方向,正是朝向神树所在的方位而设的。小民会为皇上和雪灵带路,找寻皇族先祖的遗迹。小民曾听闻山中雪灵族说过,只要获得了遗迹内封存的强大力量,皇族便可替白国化解一切危机!” “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萧昀天兴奋起来,“雪山内既然有这么神秘这么奇妙的神树,那么它当中一定会隐藏着一些有关生命起源的大秘密。只是长老——咱们真的能亲眼见到神树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山外的人都不知道神树的存在?” “神树本非虚无之物,人当然能亲眼看到。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轻易找到接近神树的方法。”长老微微一笑,“小民知道去往神树的大致路线,这是很多年前雪灵族为了以防万一而向小民透露的。皇上手中握有开启先祖遗迹的密匙。到时自有办法见到神树。”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真的可以一睹神树之风采,萧昀天兴奋起来。能够结出孕育生命的果实的神树——这听起来真是太神奇了! 收拾完行装之后,长老便和众人一起走到了村头。夜莺将麒驹们牵回来的时候,发现村里的人们都在热情地同“雪灵”道别。长老的妻子坚持要把一小桶兰罗花蜜送给毛团,让他带到路上去吃,村里的小孩们则好奇地靠过来,揉捏着毛团软软的身子。皮毛偶尔会被揪得有些发疼,不过萧昀天并不介意。这些孩子长年累月生长在大山深处,此地受到魔气和红雾的影响,再加上气温极低、空气稀薄,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活得也不容易。 临走时,毛团被白疏羽抱到麒驹背上。小孩子们跟在麒驹身后,冲异兽背上的毛团喊道:“雪灵一定要保佑我们!”他们在原地蹦跳着挥手,希望“雪灵”能够记得帮助他们,守护雪山。 看到孩子们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眼睛,他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在寻求自己的保佑,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雪灵,只是碰巧穿越到雪灵身体里的来自异世界的人类而已。但看到他们眼里殷切的期望和朴实无华的热情,毛团在白疏羽怀里转了个面,向着小孩们挥了挥短短的爪子。 “呼噜噜,呼噜!” 孩子们,等着我凯旋归来吧!我会帮皇上找到先祖的遗迹,定要把那莫名冒出的魔气压制下去! ——这既是对这些单纯山民们的承诺,也是他先前对白疏羽做过的承诺。 ===== 逐渐接近目的地的过程中,萧昀天有着明显的感觉。从前方的地底下传来越来越强的某种波动,在接连不断地挑动着他的情绪。他试着开启御兽印的力量,将部分灵力外泄出来,与那地底神秘的波动暗暗抗衡。 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拉锯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那神秘的异兽依然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于是乎,萧昀天暂时放弃了继续使力。 停止“发功”的萧昀天喘了几口气,余光里发现白疏羽正看着他。毛团冲皇帝憨憨地一笑,伸出短短的小爪子去碰白疏羽的衣袍。 白疏羽开口:“输了?” 萧昀天被他噎得一愣,只好悻悻地缩回爪子。但随即听白疏羽又说道:“还不错,能跟地阎魔龙抗衡这么久。把贪吃的工夫拿来多修炼纳魂诀,你会比现在更有长进。” 地阎魔龙?毛团瞪大眼睛。这么说,皇帝知道那雪山里捣乱的巨兽的名字? 却听白疏羽冷冷笑了一声:“朕推测,当下雪山里能量紊乱、魔气外泄的事情,是由地阎魔龙故意为之。” 在皇帝身侧骑着异兽的白崖听到了这话后,不禁皱眉道:“地阎魔龙?阿羽缘何如此肯定那异兽的身份?” “因为,地阎魔龙是北界魔国的镇国神兽之一。在白氏先祖的手记中曾有记载,白国与北界魔国五十年前开战过一次,那时地阎魔龙被魔国的国君召唤出阵,当年的场面就如同朕昨夜在山坡上远远观望所见一样。在灼烫的光火中,那股子邪异的魔气始终难以隐藏。” “魔国有个头那么大的龙,也太可怕了吧!”想想那几乎能撼动整座山脉的惊人力量,萧昀天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自己方才就是在和这样恐怖的巨型生物作对,打了一刻钟的灵力拉锯战。 他紧接着问皇帝道:“皇上,如果在雪山作乱的真的是地阎魔龙,是否意味着这是北界魔国在偷偷搞事?是他们故意把魔龙引到这儿来,释放大量的魔气,搞破坏的吗?” “这魔气,并不一定是魔龙释放而来的。”白疏羽微微摇头,“单凭它一条魔龙,自身积蓄的魔力较为有限,不可能放出足以侵蚀雪山的魔气。”他侧过脸向着远方眺望过去,萧昀天只看得到他精致细腻的侧颜。 “白国境内本是没有魔气存在的,魔气的源头应只在于北界魔国。魔龙的出现只是作为一个‘引子’,一个令魔气出现在全无雪山的‘钥匙’。” “这事儿要真是北界魔国干的,他们指不定想要通过魔龙将魔气带入白国境内,然后逐步地侵蚀和魔化白国的生灵和人类,最后——不用打仗,白国自己便会变成魔族的领地!” 萧昀天说出这恐怖的猜想之后,更觉得心神紧张。白疏羽神色凝重,他没有反驳萧昀天的话,大约也是认同了他的想法。 白崖忽然道:“当初魔国的武将风舞阳带兵进入白国的北方驻扎,不会也是为了完成这项阴谋而提前做出的布置吧?” “极有可能。”白疏羽咬紧了唇,“魔国从不做亏本生意。魔国的国君肯同意风舞阳带兵前来援助白启明,定也是为了此事。为了打消白国的疑虑,在墨城一战兵败之后,他还下令让风舞阳带军撤回。然而直觉告诉朕——风舞阳肯定并未将所有的军队都撤出白国。” 他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除了前来追踪的黛卡之外,魔国方面恐怕也派出了人手,毕竟这魔龙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早在十多年前便知晓了这里的秘密。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冲着雪山而来了。” “咱得加快速度了!” 幸运的是,有了猎户村长老的带路,他们的行进非常顺利。 “快要到了!”长老指着前面。在海拔相当高的雪域山原上长途跋涉之后,麒驹们各个显出疲惫之态,难以再维持先前的行进速度。稀薄的空气令毛团自己也极不舒服,只能尽量少动少叫,老老实实地趴在白疏羽身前闭目养神,凝聚功力。 麒驹们最终在山顶处停下。毛团爬到皇帝身上,由他把自己抱下地。扭转过身子之后,毛团眼睛一亮。 “呼噜!” 面前有带刺的寒风迎面吹来,但毛团还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们前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泊,大到让人看不见湖水的尽头。湖水清澈平静,碧蓝碧蓝的,宛如一颗巨大无比的蓝宝石静静地镶在地面上。 很蓝很蓝。很清很清。湖面犹如一面明镜。萧昀天看着那湖面,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害怕自己的吐息会扰乱湖面浅浅的波纹。 这辈子外加上辈子,也没有见到过这么美丽的湖泊。他想道。唯有他在电视上曾看过的观光片里祖国美丽的青海湖能和它媲美。 不过,人们目前暂时没有观光的心境和空闲。将他们带到湖边之后,长老指了指湖面,道:“要想接近神树,必须穿越这里的冰湖,抵达湖的对岸。神树就在湖泊的那一边。” 抵达湖对岸? “呼噜呼噜?”这要怎么过去啊?抬眼望去,毛团甚至看不到湖水的边际线。是游泳过去,还是找条船来划过去? 长老却只是看着白疏羽:“皇上,白氏皇族擅长驾驭冰寒之气。通过湖泊的方法,便是将湖面冻结成冰,然后从冰上前进。” 白疏羽略一思索,“可否召唤雪纹飞龙,直接飞越湖面?” 白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应是白氏先祖设下的一大考验。通过湖面需要有极其深厚的功力以瞬间爆发出大量的极寒之气,除了白氏皇族的继承人,无人能做到这一点。” 长老补充说道:“除此之外,传说这个冰湖之下还活跃着无人能知的神秘生灵。只是这么些年来,它们一直在沉睡当中。只待有缘人将其唤醒。” 又细致地交代了自己知晓的事项之后,长老便离开了冰湖边,沿原路返回。他只是个普通的平民,能够爬上这高海拔的极寒之地已是拼尽全力,再也支撑不住了。白疏羽命一名影卫前去护送他下山,自己则走到冰湖边,向着下方深深的湖水里望去。 白疏羽瞳力过人,他能比寻常人看到更多更细致的东西。同样是望着湖面,萧昀天满眼里都是湛蓝的湖水,而白疏羽的目光透过湖水直冲湖底,看到了非常重要的事物。 “冰湖底下有符文。”他边检查着湖底,边慢慢道,“是白氏皇族祖传心法的特殊招式。看来老祖先并非刻意为难,还给进山来的小辈留下了一条线索。” 萧昀天忍不住问道:“嗯?难道有不用结冰就可以过湖的办法?” 白疏羽淡淡摇头:“不,湖面依旧需要冰封,只是以朕目前的功力,尚无法使得让如此庞大的湖面全部结冰。先祖在湖底留下的,是白氏皇族极寒体质的修炼功法。” “哇,这么厉害!”一想到真的要把一望无际的大湖全部冰封,萧昀天不禁咋舌。而在他惊讶之时,白疏羽已有了初步的举动。 他褪下了自己的外袍。然后是外裤、里衣。 “呼,呼噜? 毛团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疏羽一刻不停地脱去了自己上半身的所有衣物,外加下半身的外裤,然后把衣裤交给了等在一旁的夜莺。 “呼、呼、呼噜噜?!” 什、什、什么情况?! 皇上这是疯了吗?!这里可是雪山之巅啊!巨冷无敌冷超级冷的!就连有着一身厚实绒毛的自己都不得不依靠着纳魂诀来保持身体的热度,皇上却毫无忌惮地几乎把衣物都扔掉了?! 而、而且…… 违背着自己的良心,萧昀天抬眼向上看去,目光落在白疏羽的上半身。 没想到皇上外表看着偏瘦,身材居然这么好,肌肉条理分明,却丝毫不夸张,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健康。前世的萧昀天作为人类十分热爱运动,也练出了健美的肌肉。白疏羽的肌肉虽不及他,但线条流畅而匀称,看上去和整个人的气质极搭,非常协调。 也难怪,美人皇上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花瓶,他可是自小习武之人,真正的练家子。而更加绝妙的是,白疏羽常年习武,身上的皮肤依然非常细腻白皙,在穿着衣服的时候,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是练武之人。 “啧啧啧、啧啧啧……” 毛团咂巴起了嘴,目光上上下下地大肆打量着白疏羽,简直如着魔般挪不开眼。 光顾着欣赏美景,他甚至忘了去探寻原因——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番举动? 白疏羽自顾自地褪去衣物,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住了他。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便回过头,正看到毛团趴在自己身后,紫色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嘴巴长得大大的,竟有不少涎水因为嘴巴久久未闭而从中溢了出来,流了一地;最奇怪的是,毛团的小鼻子里,居然有一滴滴的鲜血从当中不断冒出。 白疏羽疑惑道:“你这是……” 回过神来的毛团,身子轻微地一震。眼神躲躲闪闪着,毛团突然发现,这里并不只有他和皇帝两个! 还有白崖!夜莺!以及远方林子里不知身藏何处的影卫班!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别看!别看!你们都不准看! 白疏羽蹙着眉,看见那毛团一面飘着鼻血,一面奋力地来回奔波,跑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面前拼命地摆动两只小前爪,并不断地做出捂住眼睛的姿势。 夜莺呆滞地看着毛团,不知他是何意,一时间愣在原地。而白崖稍一思量,很快便明白了团子的用意。 “哈!原来如此……”白崖瞅了皇帝一眼,然后伸手把眼睛捂上,“小毛团是这个意思,对不对?叫咱们都不准看皇上,对不对?” “呼噜噜!”没错,就是这样!毛团摇晃着身子,鼻血狂飙。 听闻此言,疑惑的夜莺也在毛团盛气凌人的指示下,老老实实地用手捂上了眼睛。 明白了毛团的用意之后,白疏羽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发现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按照那蠢团子的要求捂上了眼睛,白疏羽啧了一声,大步走上前,把冲着远处山林比比划划着的毛团从地上拎了起来。 “呼噜?” “萧昀天,”白疏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在这当头,你就莫要闹了。” 他原以为向以前那样训斥两句萧昀天就会消停,没想到,毛团转过身来后,还淌着鼻血的脸上是毅然决然的神情。 “呼噜!!!”绝不!!! 眼里透着坚不可摧的决心。 “唉,你……”见他这般坚定,白疏羽一时也怔住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事不宜迟。朕先到冰湖里去。” “呼噜?” 啥? 看着那幽深的大冰湖冒着肉眼可见的森森寒气,萧昀天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第74章 扑进美人怀里 “萧昀天, 你听好了。”白疏羽说道,“从即刻起,你加紧修炼纳魂诀, 把灵力开到最大, 最好是达到能持续维持人形的地步, 不过暂时勿要现出人形。” 他指了指冰湖, “冰湖的湖面下盘踞着很多朕也不曾见过的异兽, 甚至有一头沉睡的异兽力量不逊于地阎魔龙。萧昀天, 你作为御兽印的兽魂,便做好为朕保驾护航的准备吧!” 湖底有异兽?可是既然如此, 皇帝为何还要下水去呢? 但说完这句话后,白疏羽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呼噜、呼噜噜……”毛团跟在皇帝身后,努力地往前爬着,但怎么也跟不上白疏羽轻盈的脚步。他眼睁睁地看着在这天寒地冻的时日里白疏羽只穿着单薄的短裤, 毫不犹豫地就跳入了湖中。 毛团心中焦急, 磕磕绊绊地跟了上去,却只看得见皇帝雪白的长发在水中弯绕着消失。不多时, 湖面便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望着那深蓝色的水面,萧昀天心里一阵空荡。 皇帝他……在下面吗? “呼噜……呼噜噜!” 向着水里大声呼唤了几句,并未得到一丝回应。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白崖大叔走了过来, 在毛团身畔蹲下。 “好啦, 小毛团,皇上不过是去修行了, 冰湖中的寒气有利于他身体经络的舒缓。”白崖揉了揉毛团的身子,看到紫色眼睛里的忧虑, 他笑了笑,“皇上和常人不同,是极寒体质,不会感到特别寒冷。你看,当前雪山内魔气肆意,雪山外又不知是个什么状况,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你难道忘了,夜莺身上还有着限时术式呢!要是在三日内没能出雪山,他可能就此功力全散。所以,咱得抓紧时间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了白崖的话,萧昀天登时清醒过来。没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临走之前,皇帝曾将修炼纳魂诀、储存灵力的任务交给了他,还说过要请自己为他“保驾护航”,此次雪山之行也是他主动要求跟来的,可不能让保护皇上变成了一句空话! 想到这里,毛团晃动了一下头毛。白崖拍拍他的背,心知他已经明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皇上在冰冷刺骨的大湖底下凝聚极寒之气,那么我自己也不能落下。 毛团直立起身子,盘着小短腿坐在地上。然而没多久,团子就咚的一声,身体向向侧边一歪,栽倒在地上。 糟糕!这具圆滚滚的身体到底不适合盘腿打坐的姿势。萧昀天懊恼地从地上爬起身,正欲费力地坐直身子,白崖伸出左手,在地面上空比划了一下。地上的积雪神奇地立了起来,逐渐向上堆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雪柱子。 “小毛团,来把身子靠在这个上面,就不会摔倒啦。” 毛团按照他说的直起了身子,背靠在雪柱子上盘腿打坐。虽然感觉背上有点凉,倒是不会再栽倒在地了。直立起身之后,萧昀天快速地打通自己的灵脉,默默念着纳魂诀,让灵力在身体中快速地流通回转。 ===== 从刻苦的修行中回归现实世界的时候,萧昀天睁开眼,正看见面前的湖水有了一丝波动。他望向远方,太阳已经自山头缓缓下落,深色的云朵和灰蒙蒙的雾气重新凝聚了起来,天空暗了下去。 想想白疏羽在这湖底也已经呆了快一整天的时间,也不知他此刻怎么样了,会不会觉得沉闷。想到这儿,毛团活动了一下快要僵直的身子,向着湖边跑去。 白崖和夜莺正待在那处。夜莺小心地守着皇帝的衣物,白崖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打坐练功。看来这一片极寒之地着实非常适合白氏皇族的人修炼功体,大叔的面色意外地红润,显得美滋滋的。 “呼噜,呼噜。” 听闻叫声,白崖眯开了一只眼,“哟,小毛团练好啦?嗨,你可别吹牛皮,到时候湖底下上来个大家伙,你可要替咱们顶住啊!” “呼噜呼噜呼!”毛团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嗯,信心十足,精神可嘉。”白崖说着也从地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天快黑了,也是时候去看看皇上的情况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湖里传来了一阵响动。萧昀天转过眼去,正看到白疏羽从湖底缓缓上浮,然后从水面上冒出了脑袋。 “呼噜噜!” 皇上,我来啦! 白疏羽刚一出水面,只见岸边上毛团颠儿颠儿地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后面的白崖和夜莺挡都挡不住。他刚说了半句“萧……”只听“扑通”一声,毛团毫无畏惧地跳入了湖中。 白疏羽大吃一惊,在他看来,毛团凭着这样沉甸甸的体重,不立刻沉到湖底才怪了。皇帝心急火燎地赶忙游了过去,准备抢在沉底之前捞起毛团。但只见一片水花过后,那团白色的汤圆状生物居然稳稳地浮在了水上,前爪和短腿一同使力,扑腾扑腾地朝自己欢快地游了过来。 “呼噜呼噜!” 毛团高声叫着,从水中小幅度地一跃,扑到了美人皇帝的怀里。 “你……”感受到湿淋淋的绒毛在自己袒露的身体上蹭来蹭去,白疏羽愣了愣,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毛团身上轻轻掐了一下,“你呀,总是让朕出其不意。” 萧昀天冲他轻轻一笑。这游泳的技能来得可不是偶然。毛团自身脂肪较厚,再加上他使用了一点灵力来控制自己的行动,才令自己自由地浮在水面上游动。 然而,这充满爱意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下一刻,毛团身子猛地一缩,差点不受控制地发出电光来,从白疏羽的怀抱里滑了出去,没命地颤抖起来。 “呼噜呼噜呼噜——!” 冰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白疏羽身上是如此之极寒,以致于萧昀天怀疑自己再在他身上多呆一秒,都会被活活冻成雪糕! 不得了不得了。毛团冻得牙齿直打颤,心有余悸地望着皇帝。 “罢了,朕不和你闹了。”白疏羽说着,在湖水里转了个身,“萧昀天,你先回去岸上。朕要冰封这片湖面。”不等他话音落下,毛团已经踢动着小短腿,以最快的速度划动着水面,一溜烟地逃上了岸。 白疏羽听着身后哗哗逃远的动静,无奈地笑了一声,然后两手摊开,口中默念在湖底看到的冰封咒文,慢慢运转极寒之力。 一层淡淡的冰霜自他的双手开始,逐渐爬满了他的全身,然后自他的身体向外发散,袭向远处的湖面。 “滋滋……滋滋……” 细碎的声响自湖面传来。岸上,萧昀天一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湖里的情况,一层薄薄的冰面自白疏羽的周身逐步凝起,覆在平静的湖面之上,并接连不断地向着远处扩散。 “嗯……” 白崖有着白氏皇族特有的眼瞳,他清晰地看见一层极寒之气从白疏羽的体内不断地向着湖面输出。而随着术法的催动,一层薄薄的汗珠从皇帝冰凉的肌肤上渗出。白崖对自己的徒弟向来很有信心,只是,这湖泊的面积超乎他的想象,术法难度太大了——这一番冰封术法的发动过后,不知白疏羽还有气力接着走下去吗? 萧昀天也注意到,随着发功,白疏羽由平静吐息,渐渐地开始喘气了。越到后来,冰封的面积越来越大,他的呼吸也愈发沉重,展开的双臂也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见状,毛团大叫起来,给皇帝呐喊助威。 听到身后熟悉的呼噜叫声,白疏羽勾了勾嘴角。实话说,他很累,真的是累了。今日修行时间太过紧促,而自己的积累到底还不够深。他真的很想很想就此躺下去,就此一睡不起…… 白崖敏锐地捕捉到了白疏羽身上的变故,他神色一变:“不好,要出事。”三两步走上前,他把左臂搭上白疏羽的肩膀,为他传输真气。 “师、师父……” 白疏羽的声音只有白崖在近距离内才能听到。白崖心里一紧,果然,这次的尝试还是太过仓促。 “阿羽,莫要勉强自己。” 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高气傲,从不肯轻易低头服输。但他因此也更加担忧白疏羽会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胡来。 但却只见白疏羽在危急时刻仍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此乃白氏皇族先祖为后辈设下的考验。如不通过,则证明朕不具备进入雪山的资格。师父,您不必忧心,朕有分寸。何况……”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师父您听,毛团在后面还叫得起劲呢。朕不可以让他失望。” 白崖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阿羽……好吧。” 极寒之力再度提升,白疏羽嘴角边隐隐有血迹渗出。但他摒住呼吸,一鼓作气。真气暴增,就连他身后的白崖也被震得连退几步,不得已避开来。 只听一声轻微的脆响,湖面上平复下来,再无动静。 萧昀天惊奇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巨大的湖泊被冰面完全覆盖,湖上有如多了一面晶莹剔透的明镜,在夕阳之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湖面上,白疏羽缓缓转过身,冲他招了招手。 “萧昀天,你看,朕做到了。” 第75章 冰湖打怪 看到皇帝的召唤, 萧昀天毫不犹豫地朝着湖面跑去。被极寒之气凝结成巨大冰镜般的湖面走起来滑溜溜的。由于冰封面积过大,冰层并不是很厚,毛团儿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滚动着, 唯恐动作幅度过大, 将白疏羽制造出的这一片冰盖踩碎。 半是滚动半是滑行地来到皇帝身边, 他抬起眼, 却发现皇帝的脸色极其苍白, 呼吸紊乱。在他向后倒下的那一刻, 毛团冲上前去。白疏羽的身子虚弱地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毛团被皇帝压扁,变成了一张毛毯。尽管被.压得气闷, 但这并不会对弹力十足的毛团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感受到背部压力传来的那一刹那,萧昀天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他接到了皇帝,不然白疏羽可就摔惨了。还好还好。 靠着毛团软绵绵身子的缓冲, 白疏羽刚倒地就往上轻轻地弹了起来。随后, 夜莺和白崖也匆忙赶了过来。夜莺蹲下来,动作利索地为皇帝一层层穿好衣物。白崖将体内寒气转化为温热的真气, 缓缓注入白疏羽体内。 “快走。”白疏羽刚一开口就说道,“快走,这冰面维持不了太久。而且,朕方才呆在冰湖的湖底, 发觉湖里有不少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灵, 它们恐怕此刻已经醒过来了。” 夜莺二话不说, 把白疏羽小心地背到了背上,然后往前快步跑去。白崖把毛团搭在肩上, 众人在冰面上紧张地向前奔波着。 然而…… 刺啦、刺啦。 毛团趴在白崖的肩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响动。 是冰面下方传来的动静。 他往下看去, 只见厚达数十公分的冰层之下,偶有黑色的影子来回晃动。他随即打开了灵力,立刻惊住了:在冰面之下、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湖泊深处,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异兽! 果真如同白疏羽描述的那般,刚才的冰封惊动了湖里沉睡的异兽,此时它们都躁动起来,开始向着冰面上浮了过来! “呼噜、呼噜!” 他急忙叫了出来。周围的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冰面上前进的速度加快了。 但,还是赶不过如此大量的异兽一齐从冰面下方追上来。 不行,不能上来!这可是皇上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冰封之面,绝不能让它们轻易地破坏!萧昀天闭上眼,开启了御兽印的力量,向冰面下的异兽强硬地发出了指令。 停止靠近! 有一部分异兽听令地被挡住了,然而更多的异兽跟了上来。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范围极广——萧昀天难以想象,十分钟前的湖泊还是一副平静祥和的模样,而现在,在须臾之间,居然同时冒出了如此大量的异兽,同时朝着冰面逼近过来! “呼噜!”完蛋啦,要撑不住了! ——那怎么可以? 先前白疏羽突破自身极限,以极寒之气冰封了这一整片湖面。要是被湖底下冒出来的异兽们轻而易举地打破,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萧昀天火速将御兽印的灵力值提升为最强,然后是更强、更强……从他身上不断地向外大量辐散出灵力,扛着毛团的白崖也略微受到了影响,感到极强的精神威压自肩背上传来。 白崖暗自稳住气息,同时默默地为毛团助威。又有大量的异兽被灵力所缚,听话地沉入了湖底,静静睡去;但对方毕竟数量众多,灵力无法覆及整个湖泊。 远处传来了突兀的“噼啪”一声,一只光溜溜的爪子从冰面之下伸出来,在冰上撞出了一个洞。然后,一头黑乎乎看不清模样的生物从冰面的洞里钻了出来,吃力地爬上了冰面。它的外形像是地球上的海豹,但一口森森的白牙充满凶恶之气,绝非善类。 萧昀天立马对它下达了指令,这邪恶版的海豹晕乎乎地回到了水下。然而更多的“噼啪噼啪”声传来,远方的湖面上,接二连三地不断传来了脆响,一头、两头……无数头奇形怪状的异兽从水面下方纷纷破冰而出,跃到了冰面之上…… “糟糕……这冰面太薄,恐是承受不起这般数量的异兽!” 萧昀天忙用灵识问白崖道:“大叔,不是说只要冰封湖面就好了吗,这些异兽难道也是白氏先祖的考验?” 白崖摇头道:“它们原是待在冰湖下方,负责守卫对岸神树的异兽。但如今不知为何,它们一个个神志混乱,身上带有强烈的魔气,恐怕是被火山口泄漏的魔气给‘污染’了!” 说话间,那些着了魔的异兽一个接一个地跳上冰面,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没法子,只好硬上了!”白崖说着一只手扶住肩上的毛团,另一只手腾出来。掌心向外一翻,一道强韧的掌气向外推去,瞬间掀翻了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异兽。它们号叫着被炸飞,噗噗地落回到了水里。 “小团子,老夫听说这湖底下的异兽有个头头在管着它们,但如今那‘总管’还未出现。你试着找找看,看它还在不在下边。”又一拳震飞了两头巨兽,白崖边往前飞奔边喊道,“快,这样打下去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情势危急,跑在前面的夜莺背着白疏羽,也被一大群异兽困住了。而这还不是最紧张的——这冰面因为承载了太多的重量而逐渐颤抖、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一旦冰面碎裂,人们落尽水里,可就是任由对方宰割的落水狗了! 萧昀天不再忙着阻扰那些小怪,聚精会神地搜寻起湖底来。 绝大多数的异兽都浮到了水面附近,冰面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上来的异兽。他的灵力穿过那些密集的异兽群,向着深深的湖底探了下去。 找啊找……咦,这下面真的有个大东西! 之前萧昀天一直忽略了从湖底下方传来的那一片灵力波动,因为周围的异兽的灵力反映在他的感知网络中全都是一小点一小点,故而奇迹般地忽略了湖底连起来的那一大片。直到后来他才反应过来:那被他忽视的一大片连起来的灵力反应,才是冰湖真正的霸主! 发觉这一点的萧昀天立时向着目标传输着自己的意识。 “喂喂,大兄弟莫睡了,快起床——你的小喽罗全都造反啦!” 接连呼唤了好几声,萧昀天忽的感觉到,冰湖下方的灵力骤然暴增,在一瞬间膨胀了数百倍,激得毛团猛地抖动了起来,扛着他的白崖也差点脚步不稳。 “这是……!” “呼噜!”它上来了! 那一大片庞大到令人惊恐的灵力集合体正向着冰面飞速地移动。然而萧昀天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一旦那醒过来的大家伙失去控制,他们就全都完了! “给我停——下——来——!” 拼尽全力启开御兽印,毛团周身爆发出无穷的灵力能量,将它身上的毛发全都冲得一根一根竖直起来,几乎是在拼死与之相抗衡! 冰面一阵剧震。不知何时,周围的异兽全都奔逃了开来,他们的前方,一个巨大无比的异兽浮出了水面。 那巨兽恐有上十米长,全身白色,身侧有两条狭长的淡金色的斑纹。萧昀天冲它发愣之际,忽见这两道“斑纹”一下子变得细长细长的,然后又恢复了原状。 异兽慢慢地从冰面上“升”了起来。直到这时萧昀天才发应过来——眼前的这“异兽”,根本就不是它的全部,这上十米长的庞然大物,其实只是异兽的脑袋而已…… 而它的身子逐渐直立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终,竟是直冲云霄…… 说真的,很可怕,就连见多识广的白崖在看到异兽的那一刻,也怔怔出神,张大了嘴巴。但萧昀天明白,自己此刻说什么也不能懈怠哪怕一分一秒——不管对手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天神下凡,他也得硬扛着下去! “吼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那足有百米长的巨兽狂吼一声,霎时天摇地动,风云变幻,湖上的冰面被硬生生震得碎裂开来,大半个冰盖已经被音波无情地割裂,化作碎块散落在水面上,但萧昀天依然没有放弃。 他很清楚此时松懈的后果会是什么。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紧紧地攥在手里。 毛团持续发力,有温热的鲜血从它的口角边滑落下来,染红了雪白的软毛。脏腑灼烧,四肢颤抖,他快要爆炸了——萧昀天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来自不同人的灵力正快速地灌入他的体内。他认出来有一双手是白疏羽的,还有的可能是夜莺,或者别的什么人的,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那异兽转过脸来,目光冷冽地俯视着足下的众生。金色的眼睛自傲地眯起,透出属于皇者的霸气,也带有一丝丝诧异。这小小的毛团不足它体型的百万分之一,它明明抬起脚就可以踩扁,却依旧勇敢地催动着灵力设法控制它,与它相抗衡。 随即它发觉,这毛团身体虽小,功力却不浅。强势的威压直冲它而来,扰得这异兽一阵烦乱。尾巴一扫,冲着残存冰面上的人们凶猛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崖快速地推开了毛团及白疏羽众人,双手合十结成掌印,牢牢地挡在他们面前。两股力量激烈碰撞,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冰面被完全劈裂开来,冰花四溅,连带着不远处冰上的白崖也被击中。 白衣的汉子倒在拼死守护的徒弟面前,无声地沉向了湖底…… 一声撕心的喊叫,白疏羽失控地扑向前方:“师父——!” 望着那作孽的巨兽,萧昀天瞪得眼色血红。御兽印彻底打开,灵力无尽暴涨,他怒视着前方白色巨兽的身影,一字一顿。 “异、兽、听、令!” 站在前方的夜莺猛然回头。他清晰地听到,从毛团的口中一字一句蹦出的,是属于人类的语言…… 夜莺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是真的么,他听见毛团开口不再是呼噜声,而说出了人类的话语。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从毛团身上传来的灵力呈现爆.炸式的增长,令企图再来一击的冰湖巨兽硬生生地僵在半空,被迫停住了动作! 第76章 生命之树 巨兽和毛团, 体型悬殊的两只异兽面对面地立着。毛团冷冷地逼视着对方,眼中没有一丝退缩。尽管外表愚蠢而弱小,但此时此刻, 没有任何个体——包括面前的这只异兽, 会觉得毛团是一个不起眼的弱者。 夜莺摒住呼吸, 紧紧地盯着这一幕。大与小, 强与弱, 狂与静, 这极端差异的对立方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望着那长达百米的巨型异兽,就连夜莺也感到一阵晕眩:那巨兽身上充盈着极其深厚的真气, 简直就是一座活生生的真气宝库。方才那扫尾的一击,白崖师父能在它的攻击之下保住一条命,恐怕都是万幸…… 他随即回到白疏羽的身边。皇帝怔怔地望着冰湖底下,拖着透支了极寒之气的身躯向前磕磕绊绊地走去, 双瞳在湖底搜寻着白崖的踪迹。他赶忙上前搀扶着皇帝。 “他、他在……咳咳……” 白疏羽说不出完整的语句, 夜莺感知了一下,安抚他道:“皇上莫急, 白崖先生还活着。” 皇帝慢慢转过脸,看向面前的巨大异兽。 “好强……” 但令他更为惊诧的,是萧昀天的表现。毛团定定地留在原地,无论巨兽如何露出威胁恐吓的姿态, 他始终一动不动, 默默地运转着御兽印。终于, 那狂暴的异兽也不得不镇静下来,在灵力的压迫下逐渐伏下身子, 露出略为痛苦的神色。 毛团开口了,一个好听的年轻男人的声音说道:“让其它异兽退下!” 巨兽发出巨大的鼻息声, 但任凭它如何不服,却也只能在灵力压制下甘拜下风。一声低喝,冰上冰下的异兽们一哄而散,惊恐地缩回到了水下,再不敢妄动。 毛团接着说道:“把白崖大叔还给我们,让我们通过湖泊!” 尽管气恼,却也被迫依照着做了。巨兽潜入湖底,不多时,一具人体被托举着露出了水面。白疏羽快步上前,将全身湿透的白崖扶到冰块的碎片上躺下。夜莺紧跟在身边,为白崖注入暖热的真气。 饶是不情不愿,那异兽也只得移开巨大的身体,为一只小小毛团让开了道。夜莺把昏迷过去的白崖背在背上,将真气集中在足部,踩着水面的浮冰轻盈地向前飘去。白疏羽赶到毛团身边,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 巨兽默默地趴在后方,注视着那团雪白的身影被抱走离开,眼中的犀利之色丝毫不减。末了,重重地哼了一声,鼻中呼出一大口寒冷的冰霜之气,将离得近的几只小异兽冻成了冰雕。 夜莺和白疏羽,一背一抱,带着各自的同伴竭尽全力,一鼓作气通过了湖面。等终于登上了对岸的那一刻,白疏羽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双腿便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向前摔去,跌倒在地上。 “呃……” 向前扑倒的时候太过突然,皇帝一不小心把毛团压在了下面。白疏羽急忙起身,却发现自己刚刚倒下的地面上残余着大片的血迹。 他急忙把怀里的毛团拿出来。一看,只见黏稠的鲜血糊满了毛团的大半张脸,就在他注视的当头,还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正从毛团的口鼻处向外渗出。而它的双眼,紧紧地闭着。 “萧昀天,萧昀天!” 摇晃了两下身子,白疏羽捏住毛团的一只前爪,他按照之前白崖的做法摸了摸爪上的肉垫,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毛团同他一样,在刚才与那极强的异兽的对垒中,透支了自己全部的体力加灵力,已经失去了意识。这具身体的内脏承受不起体内灵力的剧烈变化,已然全线崩溃。 白疏羽双手颤抖着抚上毛团的身体,对方却静静地呆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变得很浅很轻。平日里那个活蹦乱跳的捣蛋精此刻像安静睡着了一般,常常胡乱挥舞的前爪毫无生气地摊开,圆滚滚的身子纹丝不动。 “萧昀天……”喃喃自语了几句,白疏羽却发觉,自己好像丧失了某种行为和思考的能力,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过——就连雪城被攻破的灰暗的那日,他都竭力保持着镇静,不曾如此慌张。直到一旁夜莺提醒他,他才恍然回神,赶忙运起体内残留的真气。 “请慢!”夜莺急道,“皇上您体内是极寒之气,功体与霜雪仙团不相兼容。请还是让属下来吧!” 白疏羽微微闭眼,“是朕莽撞了,差点误了大事。”天寒地冻,他的额前却布满了虚汗。皇帝和夜莺迅速交换了位置,分别为毛团和白崖补充真气。 一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师父,一个是对他来说最特别的人,白疏羽心烦意乱,惦记着昏迷不醒的两方,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艰难。先前的冰封术法已经耗尽了他的真气储备,他眼前模糊起来,双手颤抖不已。 旁边的夜莺余光里看到了皇帝虚弱的模样,心知他已是自身难保。影卫班的其他人被破碎的冰面隔绝在了湖泊或者对面的岸上,无法前来支援,这里只剩他还有着些许气力。 不能就这样耗在这里。 夜莺一边支撑着毛团的身子,一边向前方看去。不远处的山头那边,有大片大片的绿荫从山后冒出头来,在一片白雪皑皑的雪山地域内显得非常醒目。 他忽然心里一动,随即向白疏羽道:“皇上!前方不远处,似乎是神树……” “神树”,听到这两个字,白疏羽迷蒙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猎户族长老说过,这神树是白国万物的起源,也是所有生命的起始。”他试着背起白崖,“夜莺,快,去神树那边,说不准会寻着办法来救他们两个。” 夜莺带上毛团一马当先,在前方为白疏羽开道,皇帝紧随其后。两人逐渐登上了山头,到达山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夜莺忽地停住了脚步。 “夜莺?” “皇上,前边无路可走,但是……我们到了。” 白疏羽来到他身侧,向下看去。周围山脉连绵起伏,围成一个庞大的圆圈,山脉下方是一个极其宽广的大型盆地,而盆地的正中央,是一棵巍峨雄伟的参天巨树。 那树直直地伫立在盆地的正中央,高达百米,树上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枝叶构成的树荫直径很长,树枝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宛如一柄巨大的保护伞,庇佑着下方的土地。区别于雪山的寂寥,这里却是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 这惊人的场面令白疏羽怔怔出神,夜莺也愣在原地,咋舌道:“这,这便是神树……真个壮观!” 白疏羽瞳力过人,他的目光穿过巨树上的层层树荫,发觉了令他欣喜的事物。 “那是……果实。” 神树上的层层绿荫深处,遮掩着一个又一个的淡色果实。它们每个有十公分左右的长度,外形圆溜溜的,非常光滑,比起果实更像是一枚一枚的蛋。 事不宜迟,他们当即走到山崖边上,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向着山下跑去。坡面很是陡峭,但有真气加持,两人终是平安落地。 感受到背上人的气息愈来愈弱,白疏羽快步来到神树面前。盆地内部静得出奇,虽然神树看起来生机勃勃,可这里着实没有任何一只异兽或人类出没,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尽管内心焦虑难耐,这安宁祥和的寂静神树,却奇迹般地安抚了他忐忑的心情,令人沉静下来。 一靠近神树,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正在透过他的皮肤,进入到他的体内。前边跑着的夜莺显然也感觉到了,他说道:“皇上,这神树内有无尽真气向外蔓延,如此这般,定会对接近它的人起到疗愈效用。” 他们把白崖和毛团并排放在距离神树最近的地方。白疏羽的眼瞳清晰地看到,淡淡的、犹如烟雾般的真气缓慢地进入到了他们的体内。 这是神树——真真切切就是神树。白疏羽向上望去,在很高很远的地方,是神树的参天绿荫。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看来,尽情地感受着这神树中传来的生命之力。 这便是生命之起源——白国的一切,包括山野荒原上奔跑的异兽,城镇乡间生活的人们,包括他这样的白氏皇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都起源于这棵参天巨树。 而今日,他有幸得以见到这棵神树。站在神树遮天的绿荫之下,就仿若穿梭时光千万年,与遥远年代的生命起源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相会,浪漫而惊心动魄。 古老的神树如同年长的智者沉稳地立在他的面前,俯瞰着足下的芸芸众生,静静张开臂膀,以无声的博爱庇佑着一切生灵。强大而宁静,温和而又充满生命起始的震慑力——这便是神树。 惊心于这神树无言的震慑,白疏羽在苍茫天地间头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他是白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而在神树面前,他只是个需要庇护的孩子。 白疏羽慢慢地伏在地上,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握住白崖冰冷的手背,另一只手轻轻按住毛团的身子。 “恳请神树保佑吾之尊师与爱人相安无事,平平安安度过此劫……” 第77章 另一只毛团 白国之君伏地跪拜神树, 为最亲最爱之人祈求平安。夜莺见此震撼一幕,也赶忙跪下,低伏下身子, 不敢妄自抬头。 白疏羽的祈祷得到了神树无声的回应。他紧握着的一人一团的身上, 有接连不断的真气注入他们体内, 冰凉的肌肤开始回暖发热, 僵直的肌肉和经脉开始流通运转。 白崖和萧昀天, 双双脱离了濒死的绝境。在神树真气的补给之下, 身体强壮的白崖手指动弹了一下,率先悠然转醒。 “唔……唔唔……” 白疏羽急忙上前, 搀扶他起身,“师父,您可还好?” 白崖刚恢复意识,脑子还有点懵, 乍一睁眼, 面前是长长的雪白色头发,再然后他看到了自家徒儿的脸颊。 “这里是……?” 往上看去, 白崖倒抽了一口气,顿时惊叫道:“这这这,这难道是神树?!” “正是。”白疏羽把他小心地扶到草丛边半躺下,“师父您方才恢复, 多小心些。” “唔……”白崖长长地吐了口浊气, 咳嗽两声, 忽而一眼扫到靠近树下的一团白色身影,皱眉道:“那不是霜雪仙团吗?他状况如何?” “灵力透支过度, 连带着脏腑也被挤压得破裂。”白疏羽忧心忡忡,毛团的情况比自家师父要严重得多, 他的身体不够强韧。白崖挨了那巨兽猛烈的一击还能在短时内复苏,而毛团的体质或许足以抵挡外界的皮肉伤害,却无法承受自身内部发生的剧变,因而大口吐血。 “正好,老夫也来看看。” 白崖常年在市井山野间奔走,对医疗方面了解得更多。他在原地稍作歇息之后,立刻来到了毛团身边。只见那滚圆的身子完全静止地仰躺在地上,四肢绵软无力地摊开,身前的软毛上还残留着先前的鲜血。他不敢随意翻动毛团的身体,害怕造成更加严重的损害,只是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毛团的手脚,感受到从上面传来的阵阵凉意。 “不得了,这身子都快凉了。”白崖背上冷汗阵阵,“不能就这样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干等着它醒来。” 然而手边没有任何工具或草药。看到白崖一脸紧张,白疏羽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一下子扑到毛团身边,神色中带着惊恐:“师父,毛团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白崖张了张嘴,然而他无法对白疏羽说谎,只能如实告诉他道:“得快点找到法子才行。” 闻言,白疏羽心知自己面临着的是最艰险的境地。周围很静,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仰起脸,对白崖道:“师父,您说,这棵神树会不会帮助毛团?” 看到他又急迫又憔悴的模样,白崖心疼不已。但他方才的那句话也提醒了他:他们正处于生命之树的下方。这里不是别处,而是生命的起源之地—— “师父,他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在这里……” 泪水顺着皇帝的面颊滑落下来。看得出他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然而他是真的慌了,手紧紧握住毛团没有温度的前爪,却感受不到半点生机。 白崖突然起身,向着神树上方望去。 “阿羽,你听——” 安静的树丛里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动声。白疏羽也仰起脸,目光透过层层树叶,看到了当中的一颗果实开始微微悸动起来,不断地摇晃着。片刻后,它向下坠落,噗的掉在了地上。 那果实形状真如一颗蛋。不多时,果实的外壳自己破裂开来,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从当中伸了出来,接着,是另一只爪子。在人们目不转睛地注视下,圆团状的小身子在果实里挣动了一会儿,不久便整个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毛团。体长不到十公分,小小巧巧的一只。“出生”后没多久,小毛团就睁开了眼。白疏羽轻微一震——那只小毛团的双目也是华丽的紫色,就和萧昀天的眼睛一模一样。 小毛团慢腾腾地挪动了几步,然后发现了眼前站着的三个人类,好奇地靠拢了过来。刚出生的毛团幼体并没有对这个世界的戒备之心,它笨拙地滚动着慢慢过来,然后看见了仰躺在地上的霜雪仙团。 小毛团开口,“呼噜呼噜?”伸出小前爪,将之搭在了霜雪仙团的肚皮上。白疏羽担心那小毛团会弄伤萧昀天从而加重伤情,正打算阻止,忽然感觉到那小毛团的体内有大量的真气流转着,缓缓输入霜雪仙团的身体里。 白崖低低地抽了一口气,“这小东西,是来给霜雪仙团疗伤的!” 刚出生的毛团幼体不可能自带如此大量的真气。白疏羽心情复杂地往上看了一眼。他默默地说道:“神树,你可是特地派了这只小毛团,为萧昀天疗伤而来?” 神树在落下那颗果实之后便再无动静。白疏羽沉默地立在原地,看着那只小毛团将携带而来的大量真气输到昏死过去的霜雪仙团体内。两者为同一种族,传输的真气也是最为相符的,他注意到霜雪仙团似乎轻轻地动弹了一下,短腿小幅度地晃了晃。 “诶诶,动了动了!”白崖兴奋地说道,“果然,这定是神树的心意!” 小毛团再接再厉,小爪子在霜雪仙团软绵绵的肚皮上画着圈儿摸索了一阵,帮它疏通全身上下阻塞的脉络,并治愈破碎的内脏。 短短一刻工夫,霜雪仙团在小毛团的疗愈之下得以恢复,终于,滚圆的身子颤动起来。只听一声熟悉的“呼噜……”,萧昀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苏醒时,他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短爪轻轻按在自己的肚皮上。转过眼,只见一只长相和自己差不多、但比自己个头要小些的毛团趴在一边,正用小爪子帮忙按揉着自己的身子。酸痛的身躯逐渐有了知觉,他大口喘起气来。 然后他看到了白疏羽,还有其他两人。先前被巨兽击中落水的白崖大叔也好端端地站在一旁,毛团嘟囔几声,露出欣慰的笑容。 “萧昀天……” 白疏羽走到他身边,跪坐在地。就见那刚刚苏醒的团子转了转眼珠,咧开嘴,冲他邪邪地一笑。 见他笑得那般搞怪,白疏羽紧张的心绪也缓和下来,伸手揪了揪团子头顶的呆毛:“你差点就玩完了,还有心情笑得出。” “呼噜……”毛团吐了吐舌头,向着皇帝伸出一只前爪。白疏羽好笑地握住那短短的爪子,问道:“身子还好么?”转过脸看了看边上的那只小毛团,“它是从神树的果实降生出来的,模样和你差不多,不过身子比你小很多。” 就连萧昀天自己感觉也有点奇特。身边冷不防冒出一只长得和自己很相似的“同族”,而且还是自神树上降生而来的。想起先前猎户族长老说过的话,这雪灵族是神树上诞生的最初一批生命,更是白国万物的进化始祖,今日亲眼见到,那长老果真说得没错。 一会儿之后,小毛团的疗愈过程结束了。它把小爪子从霜雪仙团的肚皮上移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萧昀天。 “呼噜,呼噜。”老弟,真的是多谢你了! 小毛团眨巴眨巴眼睛,忽而伸出前爪,指了指神树,然后贴地做出拜服的姿势。萧昀天明白,它这是在说,应该感谢的是神树。便小心地翻转过滚圆的身体,也学着小毛团的样子,对施予自己救命之恩的神树伏地致谢。 “呼噜噜!” 行完拜服之礼后,小毛团靠近了神树,用前爪费力地在树干上刨开一个小洞,然后把嘴巴贴到树干上,舌头伸进去,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它这是在做什么?萧昀天诧异地看着。不多时,小毛团喝得肚子饱饱,从树干边下来。冲自己呼噜叫了几声之后,小毛团便告别了他们,欢快地向着离神树越来越远的地方滚动着跑去。 雪白的身影逐渐逼近了盆地的边缘,忽见小毛团出人意料地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只见它的身体快速地变大、毛色迅速变深,须臾之间竟由一只白色的团子变化成了完全不同的形态,变成了一只四脚的异兽。 刚刚变形成功,它还不大适应这具身体的动作,跑得跌跌撞撞,但这种困境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新变成的异兽便自如地迈着四肢跑远了,直到最后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萧昀天震撼地看着这一幕。他明白,自己方才目睹了罕见的时刻——那是从神树上降生的“雪灵族”变化成异兽形态,去往外面世界的全部过程!这跟长老说过的分毫不差。 他把目光重新移到神树上。小毛团在最底部的树干里刨出的小洞已经逐渐愈合了,树皮恢复了往日的光滑。他记得很清楚,小毛团方才就是在这里喝掉了神树体内的某种东西之后,跑向远处去变成了异兽的。 突然,他的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倘若、倘若自己也去试一试呢?——自己会不会就此由这具毛团身体,变化为他想要的形态? 甚至可能是……人形? 而想到这一点的人,不仅仅是萧昀天一个。 白崖走到神树边,上下打量着刚才小毛团刨过洞的地方。 “已经恢复如初了,不过,这里面定有某种玄妙之处。”他思忖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兴奋起来,回身向着萧昀天招招手,“小团子,快过来,你也来挖一个洞,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第78章 毛团七十二变 对于大叔的招呼, 萧昀天翻了个白眼:大叔,你能别把我想象成只有美食才能引诱得动的吃货吗?不过虽然这么想着,毛团还是颠儿颠儿地跑了过去, 小短腿努力地支起身子, 直立着趴在树干上。 学着那小毛团的动作, 萧昀天用前爪在树皮上刨了几下。神树的树干很结实, 但树皮意外的脆, 没多久萧昀天就顺利地在上面凿开了一个洞。 毛团把鼻尖伸到那树洞口嗅了嗅, 只闻到一阵清香从中传来,气味颇为熟悉。略一思忖, 他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兰罗花蜜的气味吗!看来那神秘的兰罗花虽是剧毒,可与这神树有一定的渊源,难怪长老说雪灵族爱吃这个。 吐出长长的舌头,毛团正要吃那树中的物质, 忽然被白疏羽拉住了:“等等, 若是吃下这树汁之后,你未能够变回人形, 而是变成了其它模样的异兽,那该如何是好?” 萧昀天一愣。的确有这个可能——刚才的小毛团吃过树汁之后,就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一种异兽。 但是不吃的话,他就永远只是一只毛团。纵使能以灵力凝成实体, 那也仅仅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罢了, 和真正的活体相去甚远。 说不定吃了之后, 能变成一只威猛一点的异兽呢?正如白疏羽所评价的那样,这副毛团身子实在是太愚蠢了。怀着这样的想法, 毛团很快便重新趴回到了树干上,张开了嘴。 “等等!” 背部的皮毛再度被钩住, 萧昀天回过身,却发现白疏羽站在身后,破天荒地有些支支吾吾:“其、其实,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萧昀天睁圆了眼睛。不是说你最嫌弃我这副蠢萌的样子了吗? “呼噜呼。”毛团用小爪子拍拍皇帝的手臂。别担心皇上,我保证会变成一个大帅哥的,绝不会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等白疏羽后悔,毛团飞快地转身扑到了树洞旁边,舌头在树汁里猛地一搅,啪嗒啪嗒,汁水已然落入口中。 一阵奇异的冰凉感席卷起身,然后腹中又变得火辣辣的。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毛团滚圆的身子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一下子胀得很大,又一下子缩得很小,变得十分不稳定。 “糟糕,这是怎么了?”白疏羽急道,“这下可好,他把自己给吃坏了!” “别别,阿羽别急……”毕竟是自己怂恿毛团吃那树汁的,白崖思索了片刻,对毛团说道:“喂,小团子,你集中精神,想着你要变成人形,别变成了其它怪物啦!” “呼噜……哦吼吼!” 白疏羽目瞪口呆。一只四脚着地、面目模糊的怪物出现在他的面前,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叫声。萧昀天低下头,发觉自己变成了不知如何称呼的怪兽,一咬牙,转身回到树洞那儿,又刨了点树汁吃进嘴里。 又是一阵怪异的煎熬。噗!一只狗熊状的生物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白疏羽面前。萧昀天看到皇帝脸上浮现出惊讶又嫌弃的神色,心中狂汗,急忙又跑了回去,再度吃树汁变形。 “有进步,至少是两只脚了。”白崖心虚地瞅了面色铁青的皇帝一眼,鼓励道。 噗!一棵小树。噗!一只猴子。噗…… “这回总算是对了吧?” 萧昀天拼命集中精力,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前世在地球上的模样。再睁开眼时,他发觉周围的三个人都牢牢地盯着自己的身体,沉默不语。 哈,这回一定是OK哒! 随即,他发现皇帝的神色有些古怪。 低头往下看去,他明白了缘由,脸瞬间涨得通红。 “天啊啊啊——谁来给我一件衣服!!!” ===== 五分钟后,萧昀天披上了分别从白崖、夜莺和白疏羽三人身上借出而勉强凑成一套的衣物,目光依次和几人交汇。 “咳。”见场面沉闷得有些尴尬,他打算做个自我介绍来活跃一下气氛。“如你们所见,我叫萧昀天……好吧,我估计你们也已经知道了。” 白疏羽沉着脸,夜莺低着头,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咳……呃,哈哈哈,萧昀天,幸会,幸会。”最终还是性子豪爽的白崖主动站出来,给萧昀天解了围。他大步走到人形萧昀天的身边,亲昵地揽过他的肩膀,“挺帅气的一小伙子,没想到,没想到啊……啊哈哈哈……” 两人四目相对,啊哈哈哈了一阵子,刚才萧昀天突然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毕竟吃树汁变形之后并不会自带衣物。见氛围终于缓和了下来。萧昀天向着白疏羽走了过去。当了这么久的毛团,他甚至有点想不起人是怎么走路的了——这还真是尴尬。 “皇、皇上……” 摇摇摆摆地朝白疏羽走过去,但他发现,皇上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当中回过神来,目光刻意避开他,转而落到一边。 “好啦皇上,你不用害羞嘛。咱们都是男人,也没什么见不得的事。你说呢?”萧昀天笑嘻嘻地伸过手,准备去拉皇帝的衣襟。 “谁害羞了……”白疏羽把对方伸来的手轻轻拂开,“你别忘了,同朕一起前来神树的目的。” “唉……好吧。先干正事儿,再干其他的。” 萧昀天不是有意把那个字咬得那么重的,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疏羽一下子气恼起来,但还没等他发作,萧昀天已经踱步到神树下方,抬起头向上望去。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呢?” 白氏先祖把接近神树的方法告诉白疏羽,肯定是别有用意。这棵神树作为生命的起源,除了“生”出许多毛团,让它们变化成异兽之外,应该还有别的能力。 他慢慢伸出手去,将手掌按在神树的树干上,身体随之一震。 “皇上,这树……”他转过头喊道,“这树是有生命的!” “那是自然。”白疏羽走了过来,“否则怎可能如此繁荣茂盛?” “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能感觉到这棵神树的脉动,心跳,我觉得它是活着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白疏羽微微蹙眉,萧昀天的话令他有点震惊。神树也不过是植物而已,而植物在他的印象里也是静止之物。萧昀天所说的“有脉搏、有心跳”,着实叫他惊奇。 忽然,他的眼瞳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萧昀天,这树上的果实又要下落了。快避开来。” 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开,白疏羽踉跄了一下,两枚果实自树上一先一后落了地。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 整棵神树剧震起来。 “不好,不会是地震了吧!”萧昀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原因,但随后发现了不对劲:不是地震将果子震得掉落在地,而是神树自发的意志! 萧昀天猛地回过神,脑海中灵光一现。 “皇上,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白疏羽不明所以:“有何想法?” 不远处,白崖指着天空,惊叫道:“天变了!变天了!”他们抬起头。到了这个时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然而却不是常见的漆黑夜空,而是泛着诡异的红色。 惯来沉默寡言的夜莺也禁不住惊呼了一声:“红月!” 天空里挂着一轮圆月,却是古怪的深红色。这反常的天象看得萧昀天瞳孔一缩,内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棵神树要搞事情了,皇上,我去去就来!” 不等白疏羽叫住,萧昀天已经快步奔回到了树下,边跑着,边调转灵力,再度开启了御兽印。 果实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噼啪碎裂声,一只又一只初出生的小毛团冲破了果壳,从里面钻了出来。 “萧昀天,你打算做什么?” 少年背对着皇帝,回答道:“冰湖里的异兽都被魔气影响,变成了凶兽。皇上,此前白氏先祖的手记里不是有记载么,毛团生来便有对其它异兽的统御之力。我准备赶在它们变形之前,说服它们跟咱们一块儿回冰湖,一起发动驭兽之力,让湖里的异兽们转变回来,不能让它们一辈子被魔气所控制!” 说着,他将自身灵力提升到最高值,气势强盛地大喝一声:“毛团听令!” 从各个果实里钻出的毛团足有千百只,大大小小的挤满了神树下的空间。随着萧昀天的呼喝,毛团们从呼噜呼噜的聒噪变得安静下来,乖乖地蹲在原地,听着他的号令。 “现在,毛团们请随我去山前的冰湖,帮助那里的其它异兽摆脱魔气吧!”萧昀天充满煽动性地号召着,“毛团们,随我一起走出山外,去解救外面世界的生灵们吧!那,便是身为雪灵族的终生职责!” “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 毛团们举起小短爪,纷纷叫起来,回应着他激情的演说。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大群毛团呼噜呼噜地高叫着,响应着萧昀天热情洋溢的呼喊。眼见着那穿着零散衣装的少年宛如一名英武的领袖,带领着成百上千只小毛团爬上了山坡,有如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地朝着山外的世界狂奔而去。 一片尘沙飞腾过后,所有的毛团都消失在了山的那头。神树下转眼间只剩下了三个人类。 白疏羽:…… 夜莺:?? 白崖:哈哈哈哈这个好,这个有气势!啊哈哈哈哈…… 第79章 毛团嘴炮 “萧昀天他可真是莽撞。” 看着那少年招呼着那一大堆的小毛团呼啦啦地全部跑光, 白疏羽无语地站在原地。 白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人有意思,老夫喜欢!哈哈哈哈……” “师父,您还有心思笑呢。”白疏羽无奈地看看自己的师父, 又看看远处。这萧昀天和自己老师性子倒是合得来, 一个潇洒果决, 一个豪爽随性。 “罢了, 随他去。”白疏羽说着回过身, 看向那高大的神树。在密集地降下了一大堆果实之后, 神树上原有的果实掉落得差不多了,而异样的天象也逐渐开始消失。片刻工夫之后, 那红色的天空和红色的月亮便都恢复了寻常模样。 白疏羽仰望神树,眼底波光流转。他明白,这便是先祖留给他的最好宝藏。从神树上降生的雪灵族是这世间最纯洁最善良的种族,一旦白国有难, 白国的生灵遭到威胁, 它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倾巢而出,甚至付出牺牲。 回想起自己先祖中的某些人对雪灵族的恶行, 一股愤恨又愧疚的情绪油然而生。雪灵族过去曾因为过强的能力而引来灾祸,它们却依然以善意来对待这个世界。这棵神树——万物的生命起源,隐匿于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却无时不刻地为它所创造的世界而考量, 雪灵族便是它关怀世间万物的介质。 神树用实际行动告诉白疏羽, 胸怀博爱世间的气度, 才是真正的王者风范。王者不应该是统治者,而应该成为守护者。于神树, 它要守护自己创造的生灵;而于白氏皇族,他们世世代代肩负着保卫疆土、守护百姓的职责。 这是先祖留给他的, 最好的宝藏。 白疏羽跪伏在地,向着神树深深地行礼,脸上是坚毅的神色。他向神树一字一句地承诺:“吾白疏羽成为白国君主,定当肩负责任。一为苍生,二为疆土,全力守护,至死不渝!” 郑重地一拜。 白崖也跪地拜道:“吾白崖逍遥快活了一辈子,常年隐居山林,不愿介入凡尘之事。然现下白国事态危急,魔国图谋不轨,恐受其觊觎。吾也不能再撒手不管,任其侵蚀白国的生灵和土地。此次一行,更是坚定了吾之决心。感恩神树的提点。” 夜莺默默伏在最后,他默默道:“夜莺无能,唯有一心一意保卫圣上。吾自入宫那年便立下誓言,永远守护白国的君主,他便是吾一生之信仰,无论何人何事也无法改变!”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留在雪山外的那个人。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在山谷口苦苦等他出来? “然,吾之心意已决……黛卡,若有机会……” =====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 “吼呜吼呜!嗷吼吼!” 昔日平静的雪山冰湖里,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嘴炮大战。 岸边有一大片白色毛绒绒的海洋,正是以萧昀天为首的小毛团方阵,它们各显神通,正使用自己的驭兽之力企图扭转湖中凶兽们的念头。被魔气感染的异兽们不可控制地发出了凶狠的咆哮,整个湖面上充斥着各种异兽的嚎叫声,格外热闹。 雪灵族不愧是万兽之始祖。看到小毛团们惊人的驭兽之力后,萧昀天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在“呼噜呼噜”的呼唤声中,逐渐有异兽摆脱了魔性的困扰,恢复了原本的神智,清醒过来。有了这批清醒的异兽帮忙,毛团们又解救了更多的异兽。直至最后,整片湖泊中都是成功摆脱了魔气侵袭的异兽们。 “吼呜吼呜!” 这次,不再是充满恶意的威胁与恐吓,异兽们快乐地朝天吼叫着,湖泊里一片欢腾祥和的气氛。小毛团们也纷纷跳入水中,扑腾扑腾地在水里畅游着,与异兽们很快打成一片。 偏偏有家伙不如人意。 “吼吼——!” 湖泊中猛然间蹿出了一条巨大无比的身子,移动间水花四溅。萧昀天抬脸一看,哎,这不正是先前那个“冰湖总管”吗?这家伙估计比湖中的一半异兽加起来还要厉害,可不能掉以轻心。 上次萧昀天以自身灵力强行压制这只冰湖巨兽,虽然最终险胜,但自己也差点丢了半条命。看着那巨型异兽浮出了水面,他紧张起来,快速调转体内的灵力,准备与之相抗。 “吼!” 这异兽似乎很记仇,上次在自己的众多小弟跟前落败,因而颜面尽失,这回它摩拳擦掌,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狠狠地报复萧昀天。 见来者不善,萧昀天忙号召其它的小毛团:“兄弟们,面前这个才是压轴大戏,快快准备起来,随我一起搞掂它!” “吼!” 巨兽一声怒吼,光是从它口中吹出来的剧烈寒风就把湖水都搅动起来,有不少毛团都被卷进了漩涡之中,在水里混乱地打着旋儿。而呆在冰面上的毛团们也没有很好过,有不少都直接被吹飞,大声哭叫着飘向了远方。 但剩下的毛团们成功地稳住了身子。几百只毛团在萧昀天的号召下同时发动驭兽之力,外加萧昀天自己刚刚从神树那里得到的大股力量,在激烈地较量过一番之后,巨兽终是再度不敌毛团联军的威力,败下阵来,乖乖臣服于萧昀天面前。 萧昀天跳到一块碎冰之上,用灵力催动那冰块向前滑行,来到瘫倒的巨兽面前。 “呜呜……” 巨兽眯起狭长的金色眼睛,眼神里竟有几分委屈之意。 “唉……?哈哈,大家伙,别伤心了。”萧昀天拍拍那巨兽的鼻子,惹得对方又呼出一大口凉气,把萧昀天冻得直哆嗦,全身上下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耐心劝道:“跟咱们一块儿出山吧,我需要你的力量,帮雪山里的生灵们完成重要的事。” 巨兽疑惑地看着他。萧昀天一指旁边的其它异兽:“它们都是你的朋友,对吗?火山口处泄漏的魔气将它们的心性侵蚀,令异兽们变成了暴怒无常的凶兽。如果不及时阻止魔气外泄的话,这雪山中的生灵们都将被魔化,甚至包括你自己!” 巨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不再露出轻蔑的神情,开始认真思索起萧昀天的提议来。萧昀天发觉它对自己同住在湖泊里的伙伴们还是挺在意的,花了一些时间来说服它,最终取得了这只巨兽的信任。 ===== 白疏羽再见到萧昀天的时候,发现那少年正站在冰湖巨兽的头顶上,意气风发地冲他招着手:“皇上皇上,你快跟我们一起来呀!咱们这就准备去火山口封堵魔气啦!” 白崖吃惊道:“这小子,也太能了吧!他居然能把这冰雪神龙给降服,而且……”环顾四周,只见湖里其它的异兽都摆脱了魔气的控制,变得正常起来。 而小毛团们或是在碎冰之上愉悦地打着滚儿,或是自由自在地漂浮在湖水表面,或是和异兽们欢快地嬉闹着,整个场面一片欢乐祥和。 远处的少年得意洋洋地站在冰雪神龙的头顶,身上穿着东拼西凑而来的衣物,令整个场面有种不协调的莫名喜感。白疏羽轻轻叹了口气,向着湖边走去。 神龙伸出长长的尾巴来,把自己先前恶意攻击过的几个人一一卷到了自己的头顶上放着。站稳脚跟之后,白疏羽看到萧昀天正大摇大摆地骑在巨兽头顶的角上,随口提醒了一句:“你坐姿这么随意,小心待会儿硌着。” “怎么会呢……”话音刚落,冰雪神龙移动了起来,长达百米的身子猛地一摆,向着湖泊对岸飞快地游去。 只听一声惨叫:“嗷呜——”萧昀天被狠狠地颠到了屁.股,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冰雪神龙的大犄角上爬了下来,趴在它头顶上呼呼喘气。 白疏羽嘴角抽搐了一下,朝着那狼狈爬起身的少年丢下两个字:“真笨。” “你……”萧昀天一时噎住,接着嗷地一声向着皇帝扑了过去。白疏羽心知他以前当毛团时一言不合就扑倒对方的习惯又犯了,脚步微移,手掌轻轻一推,内含的真气轻而易举就把萧昀天推了个跟头。 “皇上,你、你……”心知自己凭武力根本打不过皇帝,萧昀天眼珠转转暗中发令。不多时,许多只小毛团顺着冰雪神龙的长长身子爬上了它的头顶,然后在它们领袖的一声令下,呼啦啦全都往皇帝身上扑去。 “萧昀天!你、你这……”白疏羽眨眼间被无数只小毛团淹没,雪白的修长身影被无数毛绒绒的团子掩盖住,四面八方都是软绵绵蠕动着的小身子。 一旁夜莺急忙前去相救。 “皇上莫慌,属下前来相救!啊,不行了,好……好痒!呜啊……” 英明神武的卫官长大人终是寡不敌众,也被蜂拥而至的无数小毛团们压了下去。 白崖左右两个胳膊分别夹住几只踢蹬着短腿的小毛团,冲萧昀天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小子……唉……!” 萧昀天哈哈一笑,“我逗皇上玩呢,皇上也最喜欢和毛团亲近了。”还边狡黠地眨了眨眼。 “哎!”白崖摇着头笑了笑,转身望向远处。 “前夜,就是那处,喷发出了大量的魔气。”抬起下巴指了指远方的山峰,白崖神色正经下来,对萧昀天说道,“地阎魔龙应该也正盘踞在火山之下。” “嗯。”萧昀天一点头,挽起袖子,神情毫不畏惧:“我们这就去灭了它。” 闹腾的小毛团们乖乖从神龙的脑袋上离开,顺着巨兽长长的脖颈像滑滑梯一样溜了下去。呆在巨兽头顶的其他人也停止了玩闹,凝神望向远方。 第80章 火山斩魔龙 火山口附近的温度明显升高, 就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萧昀天心里暗暗称奇,这火山距离雪山仅有三五里路程,温度和环境却是天差地别。从山头处散发出的红雾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 使人的呼吸更加沉闷。 “这红雾不会有毒吧?”萧昀天捏着鼻子, 警觉道。 “这是魔气的残渣, 有毒倒不至于, 只是长期吸入后会让身体产生慢性的魔化。”白崖咳嗽两声, “哎, 方才从冰湖出来,这会子又来到了火山, 一冷一热,滋味儿真不好受。” 冰雪神龙不但能在湖泊中游动,在陆地上的行动也不见迟缓。庞大的身子快速地摆动着,即使没有展开脊背上的双翼, 它也能自由地在空中滑行。不愧是雪山神兽。 越接近火山口, 萧昀天便越是感觉到内心的压抑。一种无形无声的压力从前方辐散开来,令靠近它的人们绷紧了神经。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前方的山峰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连带着附近的整片山峦、平地都微微震颤。萧昀天警惕地看向四周,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动静。 忽只听白疏羽喝了一声“出来了!”在冰雪神龙前进的正前方,突然冲出来一个庞然大物,速度之快, 令萧昀天根本就无法反应。得亏白疏羽在喊出那一声的同时有所准备, 及时抓住了他的衣带, 不然此刻的他就会被突然刹住脚步的冰雪神龙狠狠甩出去。 “呜哇!” 萧昀天好歹腿长手长,身子敏捷地一探, 及时扒住了神龙的头顶。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龙躲过了那自地底而来的巨兽的破土猛扑, 但地方接二连三地发起了攻击,速度之快,动作之激烈,完全超乎萧昀天的想象。 两条长达百米的巨兽在半空里缠斗,所经之处一片狼藉。趴在龙背上的几个人更是有如风中摇曳的树叶般东倒西歪,终于被接二连三地甩了出去。 其他三人有过习武经验,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动作,平稳地下落。而萧昀天可就惨了,他在空中连打了好几个转儿,被抛向了远处。 白疏羽来不及追上去抓住他,一念之间,他快速结出法印,隔空召唤了他的爱宠坐骑。 雪纹飞龙瞬间出现在萧昀天的身侧,敏捷地伸出爪子,勾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萧昀天紧紧抱住飞龙的背,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方才自由落体时的那种失重感还残留在身体之上,令他很想呕吐。 “飞龙兄,多谢了。”萧昀天轻轻拍了拍飞龙的背。飞龙啸叫一声,朝着自己的主人飞去。 萧昀天眯起眼,看向前方那两条纠缠在一起奋力搏杀着的异兽,一条是冰湖的霸主冰雪神龙,另一条则是从魔国“偷.渡”而来的凶兽地阎魔龙。两者身长百米,打斗的动作也十分彪悍,在攻守之间,强势的气浪几乎波及到雪山和火山的整片山脉,翻滚间飞沙走石,无数岩石草木被打得滚落崩塌,场面异常震撼。 而更令人揪心的是,在下方的陆地上有零零散散的异兽在慌张逃窜着,时不时会因为突然被打飞而来的落石而阻塞了去路。萧昀天环视四周,发现后方有一条可以出去的小道,一直通向山外。 “喂,大伙儿都别慌,往那边走!” 萧昀天乘在飞龙上,对地下的异兽们大声呼喊。但它们被天上两只巨兽的打斗弄得惊慌无比,早已乱成了一团,根本听不进上面人的喊话。 “这下糟了……”萧昀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瞧着陆续有异兽被滚落的石头砸伤,他转向白疏羽:“皇上,有没有办法阻止地阎魔龙?只要干掉那个魔龙,其它异兽就不会受到波及了。” 白疏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局势混乱,仅靠着呼喊是不会有异兽听得进的。你既拥有驭兽之力,就用御兽印的力量强行带异兽们离开吧。” 说着,他转过身,抬起右手。一口华丽的锋锐长刀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萧昀天,你放心去吧。地阎魔龙,交由朕来解决。” 说罢,他便对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白崖和夜莺即刻跟上。 萧昀天叫道:“皇上!” 那抹雪白的身影却是坚定地向前冲去,一往无前,只留下长发飘扬的背影。萧昀天目送着他们迅速远去,靠近巨大魔龙的脚步一刻不停。义无反顾。 那是因为信任才留下的坚决的背影。他信任着萧昀天,正如萧昀天也一如既往地信任着他一样。 他咬了咬牙,拍拍飞龙:“咱们去帮助其它的异兽吧!” 飞龙呜了一声,滑行着向下俯冲。 萧昀天开启了御兽印的力量,以灵力控制着下方异兽们的行为,强制它们往远离危险的方向依序逃走。这样做果然很有效果,比人力驱赶着异兽奔跑要快捷轻松得多。 不久,在山间陆地上奔跑着的异兽便都乖乖地往山谷口的方向跑去了,萧昀天暂时松了口气,然后让雪纹飞龙转过身,去解决剩下的难题:救出被巨兽搏斗砸下的石头所打伤的异兽。 雪纹飞龙低低地飞行着,沿途可见被巨兽的打斗误伤到的异兽们,它们有的趴在地上哀叫不止,有的试图艰难地往前移动着脚步。萧昀天心下焦急,他虽然能够控制异兽的行为,但也不能勉强这些受伤的异兽强行走动,这对它们的伤情无疑是雪上加霜。 眼珠一转,他回想起先前差点被冰雪神龙打得气绝时受到小毛团救助的一幕。不知其它的毛团是否也拥有着治愈能力? 事不宜迟,先试试再说。萧昀天即刻发出召唤,很快,一排大大小小的白色身影滚动着朝他这边靠近过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在他的指挥下,小毛团们各自找到了需要救治的对象,将小短爪搭在异兽身上的伤处,开始传输疗愈的真气。 离近了看,他发觉这些毛团儿确实挺可爱的,一只只圆滚滚、毛绒绒的,眨巴着紫色的大眼睛。看着那些滚圆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萧昀天也止不住感到一阵手痒,突然就很想揉一揉那软绵绵的团子。 他现在有点体会到白疏羽的感受了,难怪自己原是毛团形态时经常引起人们“蹂.躏”的欲.望,就连他自己看着这些毛茸茸的滚圆身体也难以自持……想起刚认识白疏羽时被他按在床铺上好一顿揉圆搓扁,萧昀天不禁勾了勾嘴角。 ===== 萧昀天忙着指挥毛团们救治伤员,另一边,针对地阎魔龙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冰雪神龙自带滔天神力和极寒之气,和地阎魔龙的灼热烈火碰撞在一起,它们的打斗让天地间布满了冰寒与火热交织而成的雾气。两者你来我往不断过招,巨大的气流波动无序地变化,到后来,演变成了巨大真气或魔气团的相互轰炸。 两头巨兽都有着很漫长的生命历史,其间在雪山或魔源内修身养性,自然是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双方功力储备皆是极为深厚,是普通人类根本触及不到的层次。 “皇上,前方危险!” “朕知晓。然,地阎魔龙必除!” 白疏羽语气坚决,他手握自己的宝刀“羽锈”,快步奔到地阎魔龙的侧面。魔龙专注于应付冰雪神龙的进攻,暂时未有注意到绕到它侧方的小小人类。 白疏羽对白崖说道:“师父,您擅长封印和结界术法,可否摆个阵法,将地阎魔龙‘圈’起来?” “嗨……布阵倒是好说,但布阵容易压阵难,对于这魔气充足的魔龙,不知能否困住它一时半刻。” “能有一时半刻也好。”白疏羽干脆地说道,“师父,布阵就交由您了。” “啊?哎,阿羽……”还没等白崖反悔,白疏羽便带着夜莺往远处跑去了,“师父,朕打算近距离击杀魔龙。所以说——切断魔龙退路的任务,就全靠师父您了!” “唉,这、这……真是坑师父的坏徒弟!” 白崖一面连连摇头,一面还是老老实实拿出了龙血丝线和铜铃铛。只闻“簌簌”几声,丝线在他真气的催动下开始大幅度地画圈,在地面上空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区域范围。 ===== “皇上,前方巨兽打斗激烈,倘若贸然出手介入,有可能会伤害到己方的冰雪神龙。请问皇上可有想好对策?” 夜莺捉摸不透白疏羽脑袋里的想法,只好大着胆子开口询问。依照皇帝惯来的脾性,倘若计划周密,他定会在作战开始之前把计划透露给自己,以便配合。可是现在…… “啊……”白疏羽随手挠了挠头发,“对策?” 夜莺心里一紧。 “朕的对策就是……没有对策啦!” 一听这话,夜莺差点吓得从空中栽下去。他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难道皇帝间歇性发作的“疯子策略”又犯了? 卫官长额前冷汗涔涔:“皇上莫要开属下的玩笑了,眼下敌人强势,莽撞地行事百害而无一利……” 白疏羽笑了两声,正色道:“对手太过强大,朕确实别无他法。眼下已经拜托师父切断魔龙的后路,你掩护朕靠近到魔龙的脑袋后方,争取一击成功。” 夜莺看了看白疏羽手中的那把“羽锈”。此刀常伴皇帝左右,其特征便是异常锋锐,削铁如泥,就连一定程度的防护气罩都能直接破开,是适合进攻的最佳武器。 不过…… 半空里两头巨兽的打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饶是敏锐如他,也几乎快要跟不上两者搏斗的动作。这样贸贸然前往两者交战的阵地之内,万一被误伤到,将会遭受无法逆转的伤害。 “皇上,请问您打算如何接近地阎魔龙?” 白疏羽瞳力过人,感知侦察能力在夜莺之上。他停留在距离魔龙约半里地的小山坡上,静默地观察了一阵。 “地阎魔龙和冰雪神龙双方动作都极快,然而,这仅仅只是暂时。”白疏羽分析道,“它们已经维持了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而这种单纯依靠速度和力量的激战势必不会持续太久。等到这一波的搏斗结束之后,它们会感觉到疲惫,因而进入作战的下一阶段。” 白疏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两头巨兽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了,但疲累的只是肢体,它们依然可以依靠体内储备的大量真气或魔气进行术法的比拼。 白疏羽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眼看着那两头巨兽微微气喘地各自盘踞在一个小山峰上,它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肢体的搏斗,转而开始凝聚各自的功力。冰雪神龙聚集了大量的极寒之气,在身前凝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冰球,它的出现使得小山峰周围的草木岩石全都结成了冰块。而地阎魔龙也不甘示弱,魔气大量汇集在天空之中,在山峰上空形成了一个灰黑色的气流漩涡,且越来越庞大。 两者同时发动攻击,白色的冰球和黑色的漩涡同时朝着对方轰去。正魔两气相撞之间,激起无数飞沙走石。然后是接二连三地放大招,两只史前巨兽的对战没有任何的技巧,演变为了纯粹的术法对轰。 天昏地暗,天崩地裂。激斗之中扬起漫天的沙尘,将天上的月亮和星光都完完全全地遮挡住,宛若末日降临。 夜莺看着眼前这震撼一幕,咋舌道:“这般下去,恐怕这附近的山川都要被夷为平地!” 白疏羽镇静地守在原地。眼见那地阎魔龙专注于和冰雪神龙较量,一个接一个地制造出漩涡,而忽略了身后的区域,他对夜莺使了个眼色。 “就是现在!”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急速地逼近地阎魔龙的后方。在远处对面的冰雪神龙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加紧了对魔龙的钳制。 “趁现在!” 白疏羽以极快的速度袭向魔龙。打蛇打七寸,打龙也不例外。他目测了一下魔龙的要害位置,瞳力提升到最高值,顺着魔龙的皮肤往下看去,那全身脉络和魔气的流动赫然在目。它们最终汇聚到了魔龙长长身躯的某处,也就是它的“心脏”部位。 “皇上要如何接近魔龙?” 魔龙藏身的位置很巧妙,四周多为平地,而魔龙自身又很高大,要想精准袭击它的“心脏”部位,就必须从上方展开攻击。但白疏羽和夜莺都没有在空中持续飞行的能力,唯一会飞的坐骑又借给了萧昀天。 如果雪纹飞龙在的话就好了…… 正想着,忽听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啸叫声。不远处的天空里,一个小黑点正在逐渐放大,来人正是萧昀天——他已经完成了救治异兽的任务,正乘着雪纹飞龙向皇帝飞来! 少年骑着飞龙在白疏羽面前猛地落下,他伸出一只手:“皇上,上来!” 有了飞龙就好办了。白疏羽纵身跃上飞龙的脊背,交待夜莺道:“你在此随机应变,协助作战。”飞龙展开双翼,腾空而去。 萧昀天的想法和白疏羽不谋而合:“皇上,咱们绕到魔龙的后面去,直接削了它!” 白疏羽一点头,简短道:“你负责驾驶飞龙,朕来斩杀魔龙。”说着,他小心地从飞龙背上站起身,稳稳地踏在龙背上,双腿微微弯曲,右手握刀,做出了预备的姿势。 越接近魔龙,萧昀天越是紧张到了极点。雪纹飞龙自身有不可忽略的视野盲区,这是上次偷袭风舞阳时他得到的教训,于是萧昀天以自身灵力强制介入雪纹飞龙的意识,半控制半放松地驱使它前行。 这边,魔龙察觉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它快速地摆动爪子准备撤离,然而只听“呼呼”几声响,神龙制造出巨大的暴风雪,袭向魔龙的颈部。冰块在数秒之内快速凝结而成,把魔龙的前半个身子牢牢地冻在了地面上,由此封锁了魔龙的行动。 飞龙骤然降落在魔龙后颈的上空,它的正下方便是魔龙的要害之处! “皇上!” 无需多说,白疏羽精准地抓住时机,从飞龙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的羽锈霎时间汇集起他的大半真气,均匀地分布在锋锐的刀刃上。随着身体强势凌厉的回旋下落,羽锈中凝起极为强悍的力量,裹挟着升腾的杀意,直扑魔龙而去! “吼呜——!” 魔龙几欲挣扎,然而为时已晚,地面的冰霜锁住了它的脚爪,将它定在原地。手起刀落,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闪过,大量的真气瞬时爆发,顺利冲开了魔龙的防御气罩,在它覆盖着铁甲的身子上硬生生地破开了一条长达十余米的刀口。内里乌色的魔族鲜血喷发而出,伴随着魔龙撕心裂肺的惨叫,血液刹那间爆出七八米高。 “皇上!” 一击过后的白疏羽随着斩击的反作用力而快速下坠,萧昀天急忙命令飞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皇帝身边。他拼命往前一扑,总算是抢在对方落地前死死抓住了皇帝的衣襟。 白疏羽感受到萧昀天抓住自己的衣物,他就势回转身体,反手握住萧昀天的胳膊,借着少年的臂力,轻盈地跃上飞龙的脊背。不等萧昀天舒口气,却见皇帝眉头紧蹙,神色丝毫未见放松。 “雪纹飞龙,回去,再来一次!” “什、什么?!” 萧昀天一回头,正看见那魔龙在被刀斩击后的剧痛之下,已然挣开了冰冻的束缚。背上鲜血淋漓,头部调转过来,猩红色的双目喷射.出无穷无尽的怒火。 它要大开杀戒了! 地阎魔龙狂怒地嘶吼着,疯狂地扑杀过来。雪纹飞龙倚仗着较小的体型在魔龙的狂扑之下左突右闪,连带着背上的两个人也被甩得东倒西歪。白疏羽平衡能力较强,还能稳当地保持在龙背上,但萧昀天可就惨了:他只觉得自己在空中被甩过来甩过去,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地下,口里哇哩哇啦地不知在乱叫什么,只能死死扒住飞龙的背部不撒手。 “飞龙快跑啊啊啊——!”萧昀天大叫。 “先一鼓作气除掉魔龙!”白疏羽喊道。 飞龙被两人截然相反的指令搞得晕头转向,迟疑间不经意露出了破绽。魔龙狠狠地吐出一个巨大的魔气火球,直奔飞龙而来。 “砰!” 突然凭空出现的气罩削去了火球的绝大部分力量。是夜莺在陆地上冒险靠近,掩护空中的他们。飞龙盘旋着绕到魔龙后方,白疏羽再度跃下,在魔龙背上又是狠厉一击! 魔龙长啸一声,在地上疯狂地打起滚来。长长的身躯胡乱挣动,狂扫的尾巴毫无章法,竟呼的一下抽中了雪纹飞龙的身子。飞龙哀鸣一声,身体急速下坠。 “飞龙兄,稳住啊!” 萧昀天以自身灵力强行控制着飞龙的行为,不让它直接栽进地里。眼看着魔龙一击得手之后再度扑了过来,萧昀天在一瞬间将体内灵力提升至最高。 “魔龙滚开!!!” 一声喝令。少年额前两侧的青筋尽数暴起,身上大汗淋漓,灵力无限迸发。强大的驭兽之力四面扩散开来,愣是把这史前巨兽给死死定在了原地! 在魔龙石化的那一刻,白疏羽、夜莺和冰雪神龙同时出手,陆续发动攻击。 夜莺一刀砍在魔龙的前爪上,让它庞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白疏羽跃上魔龙布满铁甲的背部,朝着它的要害之处一阵猛击。最后,一个直径上百米的超级冰球滚滚而来,迎面击中了魔龙的脸…… 三方合攻之下,魔龙终于显出了一丝颓势,沉重的身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然它并没有这么轻易就死去,在濒死之际,它突然调转身子,脑袋朝向远处的火山口。 “它要做什么?” 萧昀天警觉起来。这魔龙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依照生物的本能,它应该保存体力以防伤势加重才对,再不济也是和敌人拼搏到底,此刻却突兀地转向了与敌人相反的后方,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打算! 白疏羽突然疯狂地大喊了一声:“萧昀天!拦住它!” 萧昀天听罢立刻行动,再度运转起全身灵力,拼命阻扰着魔龙的意志! 果然…… 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球从魔龙口中慢慢升起,瞄准的方向赫然是——火山口! “它要破坏火山口!” 火球腾空,在原地掀起巨大的气浪。魔龙在临死之际让自身全部魔气倾巢而出,统统凝在魔球之内,拼尽全力打向火山口。 “停下来,你这怪物!” 萧昀天集中全部精力,双目牢牢地盯住魔龙的动作,拼命阻扰着魔龙的心神。看到魔龙在原地摇晃了起来,他知晓自己的灵力奏效了…… “轰!” 巨大的火球携带着无尽的魔力破空而去,险险地擦过了火山口,向着远处飞去。 不多时,遥远的陆地上传来了极大的光波,一圈一圈地向外辐射,掀起的气浪将四周的树木连根拔起,绵延的震动持续了一刻钟都没有停下。 第81章 又变回了毛团 在地阎魔龙发功的最后一刻前, 萧昀天耗尽了自身储备的所有灵力,强行扭转了魔龙的意志。魔龙在心智混乱的情况下稍一迟疑,用自身全部魔气凝成的巨型火球便偏离了当初计划好的轨道, 与火山口擦肩而过, 打向了后方的山地。 巨大的爆炸令数十里开外的地面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不过萧昀天已经感知不到了——方才那一瞬间的灵力暴增已经耗光了他的精力。少年噗地一声栽倒在飞龙的背上, 昏迷过去。 垂死挣扎的魔龙双目紧盯雪纹飞龙, 朝着无人控制的飞龙伸出了魔爪。危急时刻, 白疏羽迅捷地攀上魔龙的身体, 在它报复萧昀天之前,用羽锈给了它最后一击。 魔龙的身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这个在雪山地域内长年累月作威作福的恶龙终于被清除,往后,雪山将会迎来没有魔龙滋扰的安宁时光。 只是…… “萧昀天!” 白疏羽顺着魔龙的身子快步往前跑去,雪纹飞龙摇摇晃晃地停在他的面前。在飞龙的背上只剩下了一堆零散的衣物。白疏羽伸手揭开衣物, 猛地一抖, 一只圆滚滚的毛团儿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白疏羽:“……” 这萧昀天,怎么又变回毛团了呢? 毛团此刻双眼紧闭, 四肢软绵绵的毫无生气。白疏羽检查了一下,发现它还活着,然而气息很虚弱,面部呈现疲惫之色。 另一边, 夜莺和撤下法阵的白崖也匆忙赶了过来。他们左右张望没见着萧昀天人, 还以为他出了意外, 直到他们看到白疏羽怀里抱着的毛团,才露出惊诧的表情。 “这……这是又变回去了?”白崖从皇帝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毛团, 翻动着查看了一下,“怎会如此?老夫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雪灵族变成人形之后又变回来了的。” 夜莺谨慎地问道:“皇上,您确定这只毛团是萧昀天公子本人吗?” 正讨论着,忽见那毛团动弹了一下,小短爪在眼眶附近揉了揉,嘴里嘟哝了几声“呼噜噜”。从那熟悉的蠢萌表情,白疏羽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萧昀天,朕能肯定。” 毛团踢蹬了几下小短腿,然后睁开了紫色的大眼睛。一张嘴,“呼噜?” 然后它惊诧起来。“呼噜噜!”团子飞快地翻了个身,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复原”了的身体,欲哭无泪。 “呼噜?!”这是怎么回事啊!萧昀天一睁眼发觉自己又变回了原来那只蠢团子,再看看周围,皇上、夜莺和白崖大叔都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令他对现状更加恼火。 “呼噜噜!” 毛团绝望地大叫起来。老天,神树,这不公平!为什么其它的毛团喝了树汁之后就变成异兽,我变成人形还没多久就给变回来了? 白崖抱着胳膊,认真分析道:“老夫推测,可能是毛团在方才的搏斗中灵力耗尽,先前从神树那里汲取的真气也所剩无几,故而难以维持人形模样,变回了原形。” 这样说似乎解释得通,不过萧昀天也没有办法再探寻自己究竟为何会“缩水”了。毛团在白崖手里摊成饼状,一脸的生无可恋。 “唉哈哈,其实现在这般也不错,便于携带。”白崖揉了揉毛团,哈哈大笑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外表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内心依然是你不就完了吗!” “呼噜……”毛团似乎并未被大叔的“心灵鸡汤”所打动。他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被迫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轰隆……轰隆……” 远处的山峦里传来了一阵隐秘的响动。白疏羽蹙起眉,向着远方望去。 “这是……” 其他两人也从这震动中嗅到了一丝危机。 “方才魔龙的火球打向的,是什么地方?” 白崖思索片刻,忽然脸色一变:“不好,那火球定是落向了火山口后方的山脉。这一片山脉皆为连绵的整体,火球把其它地方的山脉给打得碎裂,也会牵动到整个山体的震动……” “呼噜!”不是吧,这岂不是会引发地震? “而且,先前地阎魔龙是准备直接摧毁火山口的。这火山下方除了岩浆,恐怕还储存着大量的魔气,幸好当时萧昀天阻止了魔龙,否则现在魔气可能早已遍布这片地域了。”白崖眉头紧锁,“但是如果地震持续下去,很难保证山体不会坍塌,到时候结果可就难说了……” 白疏羽眨眨眼,看向白崖:“朕依稀记得,师父似乎能使用一种特殊的法阵,用以稳固大地?” “呃,这个……”白崖苦笑了一下,“老夫真气所剩不多,倘若使出镇地阵法,不知是否能奏效。” “朕愿意协助师父。”白疏羽干脆道。 在他们身后,冰雪神龙也躁动了起来。发生震动的山脉不远处便是冰湖,那里是它和它的同伴们栖息的地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居住地受到威胁。 “吼呜吼呜。”冰雪神龙焦躁地低吼着。它庞大的身躯绕过地阎魔龙的遗体,来到人们面前。伸出足有数米长的利爪,把白崖手里抱着的毛团勾了起来。 萧昀天正两眼放空,背部的皮毛猝不及防地被勾住了。他吃惊地转过眼,看到冰雪神龙眼里焦灼的神色,明白了它的心意。 “呼噜噜。”毛团伸出小短爪,安抚地摸了摸神龙的利爪。神龙二话不说,直接把毛团儿甩上了自己的背部,然后示意其他人跟上来。 这祸是他们与魔龙大战的时候闯下的,自然也需要他们的力量来帮助这里的异兽解除危机。白疏羽等人很快跟上来,来到震动发出的地方。 “好家伙,这里原来可是一大片的山峰啊!如今竟都已经被夷为平地!”白崖震惊地看着前方,那里的地面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巨大土坑,坑里还冒着阵阵滚烫的热气,显然是先前黑色火球留下的术法硝烟未散。 萧昀天趴在神龙的背上,看着那直径数千米的巨大坑地,心里也止不住地后怕:若是当时再慢了一秒,这个巨型莫旗火球落到了火山口上,只怕一击就能把火山口整个打爆,里面的岩浆恐怕早就四下里溢出来,把周围的一切灼烧殆尽了。 想到这里,毛团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虽说是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但人们的行动毫不迟疑。很快,防止山崩地裂的现象继续延伸的法阵被立了起来,白崖、皇帝和夜莺各自压住一个阵脚。 “三缺一啊,头疼……” 白崖挠了挠头发,看着金丝线上所缺失的最后一个阵脚,左顾右盼地拿不出主意。最终,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那团雪白的身影。 “小毛团儿,别看热闹了,赶快过来帮忙!”大叔挥手招呼道。 “呼噜……?”萧昀天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大叔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让我这个真气储备几乎为零的异兽去给你压阵脚……你还不如搬块石头去试试呢! 双方都为难之际,一声“吼呜”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冰雪神龙主动来到最后一个阵脚上,巨大的身体伏了下来,肚皮贴在地上。萧昀天有些惊讶,这神龙实力雄厚,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此番居然主动选择来配合他们,给白崖压阵。 那神龙乖乖地趴在地上,把金丝线灵巧地缠绕在自己的利爪上,对着白崖投过来的惊讶目光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家伙,还是个傲娇货呐! 毛团儿在神龙头顶上咕叽咕叽地偷笑几声,滚圆的身子嗤嗤抖动起来。听见毛团在笑自己,神龙恼火地重重哼了一声,脑袋猛地一晃,趴在上面的毛团就失去了平衡,咕噜咕噜向着地面上滚落下去,吓得它手忙脚乱地紧紧扒住龙头上的犄角,不敢再乱动乱叫了。 各就各位,三人加一龙的齐心协力之下,好歹把那被炸毁的地面上的余波给平定了下来。完成这一艰巨任务的人们无一不是大汗淋漓,浑身酸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就连真气雄厚的冰雪神龙也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萧昀天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高高伫立的大型火山,心里松了口气。这火山下除了岩浆,十有八.九还埋藏着大量的魔气,无异于一个随时可能会被引爆的巨型军.火库,对于雪山及其内里的生灵来说,这里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隐患。 白疏羽也想到了这一点。在原地喘了会儿气之后,他站起身,说出了进火山一探究竟的打算,但遭到了白崖的劝阻:“眼下我们几人都筋疲力竭,疲劳作战不是个好主意。老夫建议,阿羽和咱们先到山外去歇一个晚上,补充一下.体力,等到明日天亮了,咱们再折返回来,查清楚魔气的来源。” 夜莺也附和道:“皇上,现在已是深夜,进火山有着诸多不便,行动不如白日便利。属下也赞成白崖先生的提议,到山口处歇息片刻,再来一探究竟。” “呼噜,呼噜噜。”毛团也高高举起小短爪,表示同意。 “既然如此,先出山吧。” ===== 冰雪神龙载着众人向山外飞去,把他们一路送到山口。之后,他们换乘了雪纹飞龙,沿着下山的道路快速下行。 毛团儿被白崖抱在怀里,但是它可一点也不安分,时不时伸出小短爪,在乘坐在前的皇帝后背上悄悄地挠一挠。等皇帝惊诧地转过头时,这坏蛋毛团又快速地缩起来,假装呼呼地打起瞌睡。 白崖自然是清晰地看见了毛团儿的“小动作”,但他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并未阻止那恶作剧,只是淡笑不语。白疏羽见自己师父也这么“包庇”毛团,无奈地笑了笑,任由那软绵绵的肉垫在自己后背按摩般地轻轻揉着,缓慢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毛团儿的小短爪在皇帝精瘦的身上轻轻地扫动,时不时还用爪尖挠两下。白疏羽在这样若有如无的轻柔拨弄中渐渐犯困,激烈战斗了一天的身子早就不堪负荷,疲惫难耐。 第82章 双双坠落 白崖看见徒弟眼皮沉沉地犯着困, 伸手轻轻扶住他的背,低声道:“阿羽,要是疲累的话, 可以靠在师父身上。” 白疏羽眼皮颤动了一下, 嘴角一勾, “师父, 您还当阿羽是小孩子呢?” “哈, 容老夫自大地说一句……阿羽现在做了皇上, 可在老夫眼里,徒儿永远都是老夫的小孩子。” 白崖看着白疏羽的背影, 心中难免有所触动。师徒分离几年,再见面时,人已和数年前大有不同。往日里跟着师父勤勤恳恳练武的沉默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国之君, 而他为了自己执念而不要命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白疏羽嘴上说着不要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可事实上,他的确只是个年轻人而已。身子无意识地强撑着坐立在龙背上, 脸上还带着倔强的神情,呼吸却已经沉了下来,嘴唇浅浅地开合,早已坠入了梦乡。 白崖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子嗣, 他私心里确实把白疏羽当作是自己的孩子般关爱。唉……虽然已经是皇帝了, 可阿羽还是那么叫人不省心。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 却是个偶尔癫狂的疯魔性子,不达成目标誓不罢休。 这样的性格常常令周围人担心又捉摸不透, 在此次见面之前,白崖还为白疏羽是否心性过于压抑而担忧过。 不过, 好在有一样“东西”正在慢慢地影响他、改变他。 白崖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和白疏羽一样打起瞌睡的毛团儿。现在它是真的睡着了,紫色的大眼睛紧紧闭着,滚圆的身子随着呼吸而一起一伏,小爪子搁在肚皮上,一边睡着嘴巴还一边轻轻地咂巴着,不知在睡梦里又吃到了什么美食。 第一次在皇帝身旁看见这个小毛团的时候,他真的是惊讶极了。原以为阿羽那样性子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玩的趣味,没想到他居然把毛团儿当作宠物一般带在自己身边。 而事实证明,这毛团儿的存在确实让阿羽改变不少。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蠢蠢的毛团还是御兽印的契约兽魂,变成的大小伙子倒也一表人才…… 作为“老江湖”,白崖很敏锐地看出皇帝和“毛团”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不过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徒弟会找到怎样的伴侣——有一个可爱的开心果陪在身边,对沉默寡言的阿羽而言,可有不少好处。 想到这里,白崖轻轻笑了笑,面上浮现出欣慰的表情。目前这毛团儿虽又恢复了原形,好歹不会一直是一只团子,待到灵力充足之时,它便有可能再度回归人形。 ——挺方便的! 在山间穿行了片刻,忽听见身后的夜莺低低地说道:“奇怪,为何影卫班的其他成员到现在都还未出来碰头接应?”卫官长正四下里寻找着自己部下的身影,神色紧张起来。 白崖一愣。当初在渡过冰湖的时候,影卫班的其他成员因为冰面破碎而不得不回到了岸边,按理说,他们此时应该待在山谷口附近等待皇帝归来。他问夜莺道:“卫官长,你是否已经联络了其他影卫?” 夜莺点头道:“影卫班的成员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方式,然而,属下至今未能察觉到其他影卫的一丝气息。” 白崖眉头一皱:“这就怪了,莫非……”话音未落,从前方黑压压的密林之中,突然接二连三地射.出了好几道光波,直冲雪纹飞龙而来。 “轰隆!” 几声巨响。白崖和夜莺及时展开了周身的防御气罩,抵挡住了一部分的术法攻击。这边,白疏羽也从浅浅的睡眠当中惊醒,立时睁开眼,警觉地看向四周:“是何情况?” 夜莺禀报道:“皇上,影卫班的其他成员失踪了,我们方才遭受到了密林中不明人士的袭击。” 白疏羽瞳力过人,他快速地在前方暗处环视了一番,一蹙眉:“不好,来人有三十多号,全副武装,是专冲着朕这边而来的。” 又是一排密集的光球,自四面八方飞扑过来。夜莺额前滑过一道汗水:从光球发出的方位来看,他们此时此刻早已被全面包围。 凭借几人高度敏锐的感官,他们本可以早些发现异常的状况,及时做好反击的准备。只可惜他们才从险境中脱离,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在这种安宁的夜色之中忍不住有所松懈,竟让对方合围包抄过来。 而这群武装者的身份,也只可能是先前风舞阳方面派来的追杀者。他们一路紧随白疏羽前来,对雪山的地形了如指掌,算准了皇帝从山中归来时会途径此地,便早早在此埋伏。 大意了……夜莺紧咬牙关。一抬手,名为长空的宝刀凭空浮现在他的手心之上。卫官长自飞龙脊背上半立起身,对皇帝说道:“皇上,属下前去引开追兵,皇上先行撤离!” “别干傻事!”白崖喝了一声,一把抓住夜莺的衣摆,强迫他坐下,“你现在冲出去,除了送死之外,没有别的结果。” 夜莺凛然道:“属下死不足惜,当前应保全皇上性命才是。” 白崖却摇摇头:“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影卫班的其他人至今未有音讯,生死未卜,你可千万别冲动行事。” 见他冷静下来,白崖又补充道:“咱们几个目前都功力快要耗尽,而对方以逸待劳,占尽优势。与其仓促送死,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齐心协力冲出去。” 的确,对方不但人多势众,还精力充沛,与伤痕累累的他们相比占据上风。雪纹飞龙拼命在空中穿梭着,躲闪从山林里发出的术法攻击,但前路被阻断了。杀手们早已在山谷前方布下了法阵,还好白疏羽及时叫住了飞龙,才没有一头撞上。 “师父,快帮忙破阵!”白疏羽向师父求援道。 “唉唉,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破解的问题呀……”白崖粗略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阵法,那术式极其复杂,看得他这个布阵专家也一阵头疼。 窸窸窣窣的诡异响动声自附近的山林子传来,数个黑影从树丛间钻出,向着他们奔跑了过来。 “嗖嗖——嗖嗖——” 利箭犹如雨点般打向空中的飞龙。咣当一声巨响,气罩终于在对方接连不断的猛攻之下被打破,飞龙哀鸣一声,打着旋儿向地面坠落下去。 白疏羽一手抱住转着圈儿下坠的毛团,一手快速将飞龙召回。异兽庞大的身体在半空里消失,人们分散着落到了积雪地里。 刚一落地,埋伏在山林里的杀手们即刻间倾巢而出。一个又一个黑影自林间一闪而过。猎物已经从半空里坠落到了地上,现在,是时候上前“收割”了。 “呸!这群贼人。”白崖自地上踉跄着爬起身,他猛地转向白疏羽,“皇上,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这么做了——老夫和卫官长留下来拖延时间,你和小团子找机会逃走!” 白疏羽一愣。但夜莺背对着皇帝,已经冲了出去。 “皇上,快趁现在离开!”卫官长刀一横,迎着饿虎般扑来的杀手们快速飞奔而去,他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飘荡着,顷刻间与杀手们混战成一团,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背影。 白崖也迅速交待道:“阿羽,在咱们侧后方有条下山的小道,但是很陡峭。你小心些,从那里下山。师父天亮之前和你在山下会合!”说着,他掌心向外,一阵轻柔的气浪向前推去,一口气把白疏羽推到了数十米开外。 看着周围的黑衣杀手们一拥而上,把白崖和夜莺团团围住,白疏羽心里不是滋味。但继续留在这里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自己已经负伤过重,全身上下不剩半点气力。先前的冰湖之行已然将他的真气耗尽,继续留下只会成为他们的拖累。 想到这里,他咬紧嘴唇,艰难地转过身,向着陡峭的山崖跑去。 飞奔之中,怀里的毛团忽然动了动,伸出小短爪揉着眼睛,还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紫色的大眼睛半眯开一条缝,毛团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不断飘扬的白色长发,嘟哝了一句:“呼噜?” 怎么回事……我不是待在飞龙背上吗?为什么是皇上在抱着我飞奔? 感受到臂弯里毛茸茸的滚圆身子转动了一下,白疏羽低头瞟了一眼,正看见毛团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明显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他不禁苦笑了一声:自己三人差点被突然出现的刺客杀手围攻消灭,各个在危急的困境下进入全面戒备的状态,这毛团儿却还在呼呼酣睡,到现在还两眼迷蒙呢。 “呼噜?”毛团左顾右盼,晕乎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不对,情况有变!夜莺白崖和飞龙都不见踪影,只剩皇帝在抱着自己拼命往前奔跑。难道是出事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两道耀眼的光火自白疏羽身后袭来。毛团呼噜一声,白疏羽察觉到背后的异样,低身闪过了突袭。然而这下行的山道上覆满了光滑的冰粒,他动作一改变,鞋底立刻不受控制地打滑。 “哎呀”一声,白疏羽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侧面滑去,摔倒在地。 身后追击的刺客登时追赶上来。他们面罩下露出的双眼里冒着凶光,向着跌倒在地的皇帝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毛团猛地从皇帝怀里弹出,雪白的身体直立着伸展开来,无畏地挡在他的身前。 从弩.机中发射出的两道白光硬生生地打在了毛团绵软的小身子上,发出惊天的巨响…… “萧昀天!” 在白疏羽的嘶叫之中,前方的路面猛烈地炸裂了。山崖上巨石崩落,连带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白色的身影被气浪掀起,接连向着下方的深渊里跌落而去…… “萧昀天……” 在不可避免的下坠之中,白疏羽脑海中一片混沌,他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想不出了——眼里只有那团翻转着下坠的白色身影。他在半空里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然后向前尽可能伸出胳膊,终于抓住了毛团的一条小短腿,把它就势拉进了自己怀里。 第83章 绝境逢生 白疏羽很慌, 很怕,他甚至根本不敢低头看毛团现在究竟是何状态。 方才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毛团弱小的身体连挨了两发弩.箭, 而且, 是主动为他挡下的。 就算换作是习武多年的自己受到了那般攻击, 他都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活下去。更别提这只真气储备几乎为零的毛团。 身体向深渊里坠落时, 从无尽的黑暗中迎面吹来的寒风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双目, 令他控制不住地渗出了泪水。 忽地,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到自己身前痒痒的。白疏羽低下头, 正看见毛团儿伸出前爪,在自己的衣襟上软软地蹭了蹭。 有一瞬间,白疏羽以为它已经醒了,然而, 毛团的动作只持续了一会儿, 它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再没有睁开;雪白皮毛的一侧已完全被鲜血染红, 把白疏羽自己的衣襟都浸得透湿。 皇帝慢慢闭上双眼,泪水缓缓从眼皮下飘向空中。不是因为吹了冷风,这次他是真的落泪了,抱着怀里冰凉的躯体, 白疏羽在四面无尽的黑暗之中紧紧地抱住毛团, 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它渐渐流逝的生命, 不让它离开。 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白疏羽在空中调整姿势,从力竭的身躯里尽力提取真气, 将其散布在身体的各处,慢慢削弱降落的速度。当他终于在峭壁上找到落足点时, 他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布满了虚汗,眼前也更加模糊不清。 绝不能在此倒下。他坚韧地鼓励着自己。一旦自己也倒下,在这天寒地冻的悬崖上沉沉睡去,他,还有他抱着的毛团,可能便就此一睡不起。 这里是山崖上的一个断层,是崖壁上凸出来的一块岩石,光秃秃的,长约两丈。并不是真正的雪山脚。 坚硬的石面上落下一层厚厚的冰霜,白疏羽一走一滑,摸黑在周围查探了一圈,然而除了干巴巴的石块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灵、没有草木,只勉强找到了几根枯枝。 轻轻打了个响指,白疏羽的指尖燃起一点火光,将枯枝引燃。他把瘫软的毛团放置在火光旁边,希望能让它冰凉的身躯得到一点暖意。然后,把手伸向了口袋,从当中拿出一个小布包。 他把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绿莹莹的物质。那是他先前在神树上收集到的一点树汁。 先前看毛团刨开树洞时,他猜到这神树的树汁对于雪灵族有着很好的疗愈效果,便趁着那树洞还未合上时从中取了一点树汁储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过不了多久,这树汁真的有了派上用场的地方。 他酸痛的双手颤抖着展开布包,里面的树汁已经冻成了半凝固的状态。他用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挑出一团树汁,将其放在邻近火光之处烤得融化了些,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扶起毛团绵软的身子,柔声哄道;“萧昀天,快张开嘴。来吃树汁,吃了树汁就好了!” 毛团听了白疏羽的话,动弹了一下,艰难地试图张开嘴,然而它面部的肌肉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毛团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只能绝望地看向白疏羽。眼皮一沉一沉地,它几乎要忍不住睡过去了…… 见状,白疏羽心里焦急。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顾虑了,直接用手指挑起一团黏稠的树汁,然后整个伸进了毛团的嘴里,把树汁推入它的口中。 “呼噜……” 他感觉到毛团又软又凉的舌头在费力地吃着他手指上的树汁。那是求生的欲.望在驱使着它的动作。见此法有效,白疏羽把手指从毛团口中抽回,然后再度挖出一团树汁,借着微弱的火光烤得稍微融化些,然后递进毛团口中,让它缓慢咽下。 萧昀天眼皮沉沉,事实上,此刻的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仅靠着生存的本能在舔吃着嘴里的树汁。 在被杀手的弩.箭近距离击中的那一刹那,他就深重地昏迷了过去,身体的大半部分都已经没有知觉了。食道在术法的重击之下似乎都缩成了一团,但还是近乎自虐般强制着自己,机械地吞咽滑溜溜的树汁。 味觉是什么?树汁是什么?他一概不知。只记得吞咽、吞咽,把喂到嘴里的东西强行吞下去…… 白疏羽喂他将树汁全部吃下,枯枝上最后一点微薄的火光也燃尽了。他跪坐在仰躺着的毛团身旁,淡色的眼眸静默地看着他。 末了,皇帝苦涩地开口。 “萧昀天,你后悔吗?”他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喃喃自语般。昏暗的光线下皇帝的脸庞模模糊糊,只看得见一个轮廓的影子。“若是还有一个机会,你会不会有别的选择?”他轻轻叹了口气。 毛团的身子轻微动了动。虽然意识已经混沌不清,但萧昀天仍保有着自己单纯的念头,他也非常肯定地知晓自己的选择。的确,他想活着。想要活下去。假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无比迫切地还想要活下去。然而…… 毛团的身躯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它暗自苦笑。很奇怪吧,一个求生欲如此强烈的人,居然会选择在危机来临之时不顾一切地去为别人挡下…… 但是平心而论,萧昀天并不后悔。尽管他现在又冷又疼,在无尽的黑暗里惊恐又绝望,像任何一个垂死的人那般惴惴不安,害怕着自己微弱的气息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永远地消失。但是他不后悔。无论别人相信与否,他都不后悔。 “咳、咳……” 暗处传来白疏羽的咳嗽声。听着耳边心上人的声音,毛团慢慢闭上自己的眼睛。 若是我萧昀天真的挺不过此关,死在了这里,那么最后一刻能待在他的身边,这样也挺好…… ===== “砰!” 一声巨响,夜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的半边衣袍都被自己的鲜血浸透了,身上脸上满是刀剑的伤痕。他颤抖着努力站起身,将刀刃定入雪地里,支撑着自己摇晃的身体。 面前又有四五个黑衣杀手围拢过来。他们兜帽下的目光或凶狠或戏谑地盯着被困住的猎物,提着染血的刀刃,一步步逼近了他。 夜莺眼前一片猩红。他注视着敌人向自己步步逼来,低声喝道:“其他的影卫在哪里?” 黑衣人们听闻此话,相互对视一眼。一个凶残的声音响起,回答了他的问话:“九个死了七个,还有两个,卫官长猜猜看,他们去了哪里?” 夜莺瞳孔猛地一缩。有个杀手残酷地大笑起来:“剩下的两个是咱们的人啦!哈哈哈哈……” 另一人笑道:“对对,他们往同伴的背后一个个地插满了刀,玩得不亦乐乎呢……” 影卫班中有敌人的内奸!夜莺把嘴唇咬得出血,身体不断颤抖。难怪他先前一直诧异,影卫班实力强悍,再怎样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被魔人刺客全数诛杀殆尽。原来是中了“自己人”的偷袭! 同伴无辜惨死的讯息令他心中愤怒和悲哀不断翻涌而上,身上的伤处因为这升腾的怒火而再度崩裂,大量的鲜血顺着衣衫流落到地上,染红了足下的皑皑积雪。 夜莺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刀。寒光一闪,却不是袭向敌人,而是干脆利落地朝向自己。短小的刀刃瞬间没入他的左边心口。对面的杀手们见此状纷纷停住了嘲笑,警惕地盯着他:“这是要做什么?” 夜莺深深地闭上眼,顷刻间提起体内的全部真气,将之汇于一点。 “不好,这是自杀术式!” 敌人中有人认出了他的真气流向和手中法印,慌张地大喊了一声。魔人们忌惮地盯着他,禁不住开始后退。垂死挣扎的困兽最是凶狠难料,夜莺看着杀手们在自己面前绷紧了身子,作出极度戒备的姿势,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被魔人暗算,遭同行背叛,影卫班全灭。他作为卫官长怎还有脸面苟活于世。眼下他已经成功地拖延住了敌人的行动,让皇上逃了出去,该做的,都已经全部完成了。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敌人们彻底锁死在这里,拼尽全力为死去的影卫们复仇! 他按住左边心口上被刀刃刺入的伤处,将全身剩余的真气汇聚在心脏附近。真气的流动使得他的经脉和血肉都疼痛难忍,但人生中的最后一道术法,他要全力完成。 “不好,他的真气只要一碰就会瞬时爆发!莫想着杀他了,赶快撤退!” 杀手中有人看出了他的企图,不再执着于围堵他,纷纷向着反方向逃散开来。夜莺不动声色地慢慢转动着刀刃,刺痛令他大量出汗,但却在最后露出冷漠的笑容。 不论他们往何处撤退,没有人能够逃过半径长达一里的自杀术式的威力。这是同归于尽的最强一招,威力一旦爆发,自己储存的真气将在顷刻间尽数释放,而其代价则是,自己的性命将不复存在。 正所谓“玉石俱焚”。 他慢慢闭上眼。如若此生要在这里终结,那么唯一遗憾的,就只有…… “夜莺!” 迷蒙中听见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夜莺心神恍然,正打算彻底引爆自杀术式,却又听见了一声暴喝:“夜莺!停手!” 两声惨叫。夜莺猛然睁开眼,只见前方的雪地里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深色身影。 那人义无反顾地直冲进杀手人群中,所经之处血花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在混乱打斗的间隙中,他看到那个男人披散着黑色的长发,手中每一次手起刀落都注定了一个刺客的惨死。 那是…… 男人一路杀到他的面前,一手提刀格挡纠缠上来的刺客,另一手快速运起真气,在夜莺身上快速点了两下。插在身上的刀刃被来自体外的真气震出,自杀术式被迫中止。 黛卡长刀翻转,将敌人砍得翻倒在地。他黑发飞扬,暗红色的双目阴沉地瞪视着前方,近似恐怖的气场震慑着魔人,令他们不敢随意靠近。 趁着敌人犹疑的空隙,黛卡三两步来到夜莺身后,一伸手揽住了他,将他打横抱起,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第84章 死或生 “黛卡……”吃力地念着男人的名字, 夜莺望着男人的侧脸,喘着气道:“你、你怎会在此?你不是在山谷口等我的吗?” “哼。你都快死了,我在山谷口能等到什么?等你的尸体吗?”黛卡面色阴沉, 抱着夜莺在林中急急奔走, 他的身法极快, 不多时便将追兵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夜莺咳嗽了一阵, 他突然猛地一把抓住黛卡的衣襟, “皇上、皇上在哪里?还有白崖先生, 他们人呢?”他心急地四下里张望着,“我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老实待着!”黛卡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把他狠狠地按回自己怀里,“不想流血而死的话,你最好不要乱动。” 夜莺却完全对他的恐吓与威胁置若罔闻。他焦急地抓住黛卡的衣服,看着男人刀刻般冷硬的侧脸轮廓, 眼神焦灼:“不行啊黛卡, 我不能现在走,我得赶快找到皇上他们!来的这些刺客都是魔国人, 皇上一旦被他们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皇上,整天就知道皇上!”黛卡突然暴喝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眼神阴鸷地盯住夜莺, “得了, 我告诉你吧,你的皇上被两个杀手一直追赶到山崖旁边, 被弩箭射中,跌下去死了!” “什么?!” 夜莺失声惊叫出来, 在黛卡怀里猛地挣动了一下,摔到了地上。身上的刀伤随着他的动作而再度撕裂,霎时间鲜血淋漓。但他好像是没有痛觉似的,即刻爬起身,死死拽住了黛卡的裤腿。 黛卡不但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残忍地继续说道:“至于跟你们同行的那个汉子,他被一大群刺客围攻,中了好几刀,现在正往山林子里逃跑去了。不过,看他的腿伤得那么严重,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杀掉吧?” 夜莺在原地呆愣了一秒,忽然,他猛地扑向黛卡,把站直的男人拉扯得踉跄了一下:“你住口!你说谎!”他推开黛卡的腿,把掉落在地上的刀捡了起来,用力支撑起身子,沿着原路往回跑去。 看着他跌跌撞撞往回奔跑的身影,黛卡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失望、愤怒、嫉妒、不甘……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自己刚刚明明救了他,而他却头也不回地甩开自己,往刚刚脱出的绝境折返回去,只为了寻到他最讨厌的人。 咯吱咯吱,他的指骨都被捏得作响。提着刀的手臂微微颤动,他良久地凝视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到最后,心中复杂的情绪忽然间平复下来,只余长久的空虚与茫然。 他这前半辈子,不断地兜兜转转、来回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追求什么、寻找什么呢?他自以为将其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或许对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半点位置。 他很想就此转身离去,再也不见、再也不想,是否就不会再烦恼?无论是威胁、欺骗还是哀求,都不可能唤回那个人。 然而…… 黛卡缓缓地从雪地里拔出刀刃。虽然内心里足够痛苦,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的背影追过去。 这到底是愚蠢呢,还是低贱呢? 他颤抖的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紫。提步前行的时候,他忽然间就理解了之前夜莺所说的那番话。“选择”……没错,无论他们所做出的何种行为,其实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一怔。 明明在山谷口分别的时候他就暗自下定过决心,不再以欺骗或强迫的方式扭转夜莺的意志的,然而他却没能好好地做到这一点。 轻叹了口气,他快步向着那已经化为小点的背影奔跑过去。 ===== “呼噜……” 萧昀天睁眼的时候,发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自己身上却盖着一层衣物。鼻子皱起,他嗅了嗅,上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清香。这件衣物是白疏羽的外袍。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冻得快要僵硬的身体,刚一挪动,就疼得“嘶”地猛抽了一口凉气。他小心翼翼地翻转过身子,在冰冷坚硬的岩石面上慢慢地移动着前行。 “呼噜?” 对着黑暗轻轻地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毛团用前爪揉了揉眼睛,努力探寻着那人的身影。皇帝把自己的外袍披到毛团身上,那么他自己呢? 终于,毛团身侧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却是皇帝冰凉的手。由于长期修炼极寒之气,白疏羽的体表一直很凉,但是像现在这种完全冷硬的感觉却是鲜少有过。 萧昀天一时有些惊慌,赶忙用短短的前爪推了推皇帝的身子,但白疏羽僵硬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毛团爬上了白疏羽的身子,将前爪探到皇帝的口鼻之下,又趴在他的胸前,聆听着心跳。 不妙…… “呼噜呼噜!”毛团焦急地叫起来。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昏睡过去,必然没有好的结果。他拼命地推耸着皇帝的身体,不停地在他耳边吵闹着。 皇上,你绝对不能就这样睡着啊! 见白疏羽始终纹丝不动,身体没有任何生机,萧昀天无法这样干等下去了。他集中精力,把体内能量汇聚在皮毛之上,猛地释放出大量的电光。 “噼啪!” 耀眼的光亮闪过,白疏羽冷硬的身体被激得抽搐了一下。见此招有效,萧昀天如法炮制,又电了他几次,终于在对体表肌肤的刺激之下,白疏羽惊醒了过来,艰难地睁开眼。 “这是……” “呼噜呼噜!”皇上,你终于醒了……千万不能睡啊! 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酸痛,萧昀天不停地推动着皇帝的身体,企图让他坐起来。在毛团的不断“骚.扰”之下,白疏羽强撑着从致命的睡意中半清醒过来,吃力地爬向一边,靠坐在崖壁上。 “萧昀天,朕好冷,而且好饿……” 白疏羽喃喃地说着,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蜷缩起来。 “呼噜!”毛团忽然半直立起来,伸出前爪指着上方。顺着他所指方向,白疏羽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贴在峭壁之上,扒在距离他们二十来丈远的地方,正在缓缓下移。 白疏羽一震,“是夜莺!” 卫官长来救他们了! 这山崖到底难走,外加夜莺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在沿着崖壁下行的时候,卫官长的四肢都在不断地打颤。毛团趴在峭壁上凸出的岩石边缘,睁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夜莺,如同看到了下凡的救世主般精神鼓舞。 然而,在他的身后,白疏羽倚靠在崖壁之上,气息却愈发微弱。就连夜莺的出现也无法阻挡倦意如同海潮般席卷上来,将他渐渐淹没。 萧昀天在等待夜莺救援的时候,也发觉了不对劲:卫官长的身手没有之前敏捷了,相反,他攀在山崖上的手臂不断地颤动,有一滴一滴的东西顺着崖壁滑下来。到了近前萧昀天才发现,那一滴滴的猩红,正是夜莺的鲜血! 他受伤了吗? 正想跟白疏羽说说这事儿,萧昀天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白疏羽虚弱地耷拉着脑袋,呼吸沉重。 皇上,不能睡…… 毛团咕噜噜跑去,前爪拼命拍打着白疏羽的脸颊。皇帝浅色的眸子眯开一条缝。 “朕很累……” “呼噜!”那也绝对不能睡!萧昀天用毛茸茸的前爪在白疏羽的肌肤上不停地挠着,企图让他振奋起来,可是他看得出来,皇上是真的累了…… 皇上你不要睡,我来唱歌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夜莺马上就到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上去,离开这该死的荒地。 一边持续不断地高声叫着,一边跳到白疏羽面前。毛团努力地直立起来,滚圆的身子在白疏羽面前转着圈儿,跳起了街舞。 白疏羽嘴角勾动了一下,但是他的眼皮很快又沉了下去。见状,萧昀天急了,脑子里混乱地搜索了一阵,勉强想到了个“提神”的主意。 毛团站在白疏羽面前,用脚板反复摩擦着地面,摇摇晃晃地跳起了踢踏舞。 这副滑稽的样子看得白疏羽终于笑了起来。毛团笨拙地扭动着残留着伤痕的身体,一边转动着脚板跳舞,一边嘴里唱了起来:“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噜呼噜呼噜……” 他唱的是前世在地球上一首挺有名的流行歌。白疏羽眼里含着笑意,看着毛团努力地转动着圆滚滚的身体,在自己面前边唱边跳,企图让他保持清醒,笑着笑着,有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在无人看清的黑暗里,隐秘地滑下他精致的脸庞…… “咔嚓!” 峭壁上的夜莺忽然滑了一下,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哗啦哗啦声。萧昀天停止跳舞往上看时,正看见夜莺失去了平衡,向下坠落下来。 糟糕! 然而在他的上方,另一个黑影快速下落,一把揽住了夜莺的腰,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石壁,像一只蝙蝠般伏在上面。 萧昀天一惊。那人是黛卡!他怎会出现在此地?莫非……是为了夜莺而来? 夜莺侧过脸,和黛卡对视着。男人却只是冷哼了一声,“好好抓着石壁,我下去救人。” 他让夜莺两手扒住石壁,自己则调整了一下姿势,腿部发力,沿着石壁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向下快步飘来。他的步法极其轻盈,落在岩石上的时候悄无声息。 “呼噜……”还没反应过来,毛团已经被黛卡粗暴地扔到了肩上扛起来,然后,他大步走到白疏羽面前。 “黛卡,皇上身上有伤,你动作小心些。”夜莺趴在崖壁上喘着气,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黛卡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声,把软绵绵的白疏羽打横抱起,干脆利落地向着山崖上方快步上去。 第85章 反叛者 “呼哧呼哧……” 毛团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滚圆的身子不住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另一边,黛卡将白疏羽放在地上, 又伸手把悬崖下面的夜莺拉了上来。 “皇上!”夜莺刚一上来就焦急地向着躺在地上的白疏羽扑了过去, 但被黛卡无情地拦住了。 “皇上昏迷了, 得快些救治!”夜莺急道。 “得了得了, 你都自身难保了, 一边歇着去吧。”黛卡恼火地摇摇头, 手掌一抬,将夜莺推到了数丈之外。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老实躺着别动, 不然我就掐死这小皇帝。” 夜莺张了张嘴,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因为他看得出来黛卡对皇帝并没有真正地抱以杀心,只是嘴上说得可怕而已。 见夜莺安静地待在原处, 黛卡不太情愿地蹲下.身, 查看白疏羽的情况。他像摆弄一只大布娃娃一样地左右翻看着白疏羽的身子,探看他的颈部和眼皮之下, 然后得出了结论:“这皇帝没死,活得好好的呢,就是身子太冷,没什么活气儿。” 夜莺咳了两声, 对黛卡道:“既然如此, 劳烦你帮忙背一下皇上, 我们赶快到山下去。” “在这之前,还是先来确保你的血没流干, 我可不想扛着一具死尸下山。”边吐出冰冷的话语,黛卡边打了个响指。一簇火光乍然浮现在他的指尖。 他转过身, 把这束火光递到毛团的面前。 “把这个拿好了,放在皇帝身边,给他好好烤烤。” “呼噜?” 毛团和其它普通的异兽一样,骨子里对火焰有种本能的恐惧,更何况这人还要求它把这团火拿在手里。它战战兢兢地看了黛卡一眼,立刻遭到了不耐烦的呵斥:“蠢团子,动作快点,你不想这小皇帝被活活冻死吧?” “呼噜……”咬咬牙,毛团伸出短短的前爪,接住了那捧小小的火苗。奇怪,看起来明明像是火焰,捧在肉垫上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烫手,反而很温暖。 “行了,快拿去给皇帝烤,不过别挨着他的衣物,把他烤熟了可就不好了。” 黛卡挥挥手,毛团便颠儿颠儿跑到白疏羽身边,捧着那团神奇的火苗,给他暖着身子。萧昀天心里明白,这黛卡尽管还是很不喜欢皇上,但是他嘴上不耐烦,做的事情却是在帮助皇上——大概是看在夜莺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吧。 不过,他能够出手帮忙,真的是太好了。他们几人在冰封湖泊和斩杀魔龙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受了伤,面对着刺客们精密筹划的追杀行动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而黛卡——先前这个敌人阵营的高手,如今能选择帮助他们,不论他是处于何种动机,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另一面,黛卡正向着失血过多的夜莺体内传输着真气。等夜莺脸上血色有所回复之后,他迅速地在旁边的地面上画好符文,以术法催动着疗愈的符咒缓缓流入夜莺体表,治愈他身上被刀剑划出的伤口。 夜莺看着男人渗出汗水的脸颊,轻声道:“你的疗愈术法……学得很好。” 黛卡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黛卡在夜莺身上按了按,发现伤口处的血基本上止住了,暂且松了口气。 “沙沙沙……” 夜莺瞳孔一缩。黛卡也有所警觉,他直起身来:“追兵来了。” 他迅速抽出自己的刀,风一般地迎向前方围堵而来的敌人们。山崖边只剩下夜莺、毛团和昏睡的皇帝。在火光的温暖之下,白疏羽慢慢睁开了眼。 “咦……这里是?” “皇上您醒了!”夜莺小声唤道,“黛卡将您从山崖下方救起来了。” 白疏羽翻过身,看着毛团前爪上捧着的那一团火苗,心下了然。他伸出一只手,将毛团手里的火苗接了过来,小小的一束火光在他的掌心里慢慢地变大,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让寒冷的空气也变得暖融融的。 “萧昀天,你可知师父去哪里了?” “呼噜……”毛团抖抖身上的厚毛。白崖大叔好像是和夜莺一块儿拖住敌人了,可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夜莺他一个? 白疏羽在原地喘了两口气,然后站起身,“朕得去找到师父。” 夜莺忽然叫道:“皇上,您看前面!”话音刚落,一阵哗哗的声响传来,正是之前一直未有音讯的白崖!他衣衫凌乱地自山崖下方爬了上来,白疏羽赶忙上前搀扶。 “唉,让那几个孙子给一直撵到了悬崖下边,差点没命上来。” 白崖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是“嗷”的一声惨叫。白疏羽这才注意到,他师父的腿上有很长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所伤。 “嗷嗷……唉,疼死老夫了,唉……果然是老了,老了啊!这老胳膊老腿摔了两回,都快散架了。真个遭罪……” 嘴里丧气地骂着,白崖还是利索地给自己画了疗愈符咒,治疗的过程中他一直龇牙咧嘴地抽着气:“嘶嘶……真疼!咦——对了,你们为何会待在这里?其他的杀手呢,都□□掉了吗?” “黛卡去拦住剩下的杀手了。”夜莺沉默了片刻,又道,“据敌人说,影卫班中有他们的两个内奸,其他人都皆已阵亡。不过,暂且不能确定此消息是否准确。” 白疏羽一怔。白崖看了看皇帝,又看看夜莺,道:“准确与否,亲眼看看便是。还有力气吗?” 夜莺点点头,随着白崖站立起来。 “咱们往山下去,顺道看看情况。” ===== 雪地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提着刀,沉稳地向前行走着,在积雪上踩出一行深浅一致的足印,沿途有点点血迹顺着锋利的刀刃流下,落到地上,在皑皑的白雪上划下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 夜莺迎面遇上他,惊道:“其他的杀手呢?” “死了。” 黛卡面无表情,举起握紧的左手,把手心里攥着的两条银链抛了过来。 夜莺接住他扔来的东西,展开来一看,竟是两块血迹斑斑的银印,上面带有他再熟悉不过的影卫班标识。 “这两个……” “你们影卫班的两个叛徒,被我宰了。”黛卡粗俗地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杀的动作,眼角带有一丝戏谑的讥笑。 夜莺低头看着那银印上刻着的名字。心里隐隐刺痛,但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至于其他的影卫,好像没人活着。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林子里挂了两条人的胳膊还是腿之类的,不过没仔细看。” 嘴里吐出无情的话语,黛卡目光紧紧盯着夜莺,看那人在自己面前不肯露出半点悔意或是害怕的情绪,他冷哼了一声。 “行了,快下山吧,天都要亮了。”他眼神阴鸷地打量着夜莺,“你此前说过,三日后要老老实实随我离开,不会忘了这个约定吧?” 夜莺木然地摇摇头。 白崖皱眉看着黛卡,黛卡紧盯着夜莺,夜莺则刻意避开男人的目光,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白疏羽冷淡地俯身将毛团抱起,径自朝着山下走去。 “呼噜……”毛团从白疏羽怀里探出半个身子来,谨慎地观察着后面几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不安。这黛卡行事意图不明,虽说此前帮助了他们,可终究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萧昀天怕他一个激动暴跳起来,直接把夜莺敲晕了拖走可就糟了。 “老实睡觉。”白疏羽干脆地将毛团的身子一把按回到怀里,在它背上揉了一把。“之前的伤还未复原,你莫要再胡乱动弹。” 经白疏羽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他想起来,之前他可是硬生生地挨了两发魔人的弩.箭。痛感随之卷土重来,毛团龇牙咧嘴地默默趴回皇帝怀里,不再作声了。 ===== “噼啪……” “呼噜呼噜……噗噜噗噜……” “萧昀天,吃饭莫要这般大声!” 白疏羽无奈地叮嘱道,然而对于整个身子快要掉进碗里的毛团来说,这话的效果就跟耳旁风差不多。 “噗噜噗噜,吧唧吧唧……” “雪灵多吃些,尽量吃,吃点辣汤暖身子!” 猎户族长老一脸慈爱地看着快要埋进碗里的毛团,边又盛了一碗甜辣汤到它的面前。毛团的长舌头在碗里呼呼搅动几下,把剩下的菜羹也吞吃干净,然后又迅速扑向了甜辣汤。 周围人各自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吃着。白崖笑嘻嘻地看着毛团,夜莺对着汤碗发呆,白疏羽则面无表情。 而在猎户族小屋的门框附近,气压明显比其它地方要低出一截来。黛卡沉默地端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既不吃饭,也不说话,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大冰雕,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冻得发抖。 长老也看出了他们间氛围的怪异,特别是这趟回来之后,队伍里多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但碍于对方气场阴沉,长老并不敢前去询问。 “……如此说来,地阎魔龙已除,咱们全无雪山以后会永远安宁下去,对吗?” “是‘暂时’的平静。或者准确说来——只是暴风雨前的安宁罢了。” “为何?” 面对长老的疑问,白崖转过头,向着窗外望去。 “在深山里,我们碰到了魔国的刺客。”他慢慢道,“北界魔国的爪牙已经延伸到了雪山之内。老夫相信,不久之后的全无雪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第86章 分道扬镳 白崖的一席话让长老的神色凝重起来。 “魔国人怎会知道全无雪山内的秘密?” “影卫班里有魔国的内奸。没有什么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白崖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轻轻叹了口气。“魔人恐怕都是冲着山里的神树去的。” “啊……”长老惊诧地抽了口气,他慢慢地滑到木凳上坐下,眼神渐渐放空。 “长老你莫要惊惧。”白崖拍拍他的肩膀, “神树的存在事关白国命脉, 我们还有皇上都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在咱们离开雪山之前, 定要将此事完全摆平。” 一直沉默的白疏羽, 此刻也开口发话了:“长老不必担忧。说到底, 全无雪山也是吾白国之地盘, 魔国想把手伸到白国的疆土上,野心未免太过膨胀。” 他字句平淡, 字里行间里却暗含震慑之气。长老也因着他缓慢却沉稳的话语而冷静下来。 “近些时雪山内恐还有异动,长老要多多关注周围情况,保护山民们的安全。” “小民知道了。”长老郑重地点点头。 说话间,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雪白的鸟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它轻巧地绕过门边的黛卡, 落到吃饭的小桌上,对着白疏羽抬起一条腿。 鸟儿细细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纸卷儿。白疏羽放下碗, 指尖轻轻一触,那纸卷儿便自动弹出,在他眼前展开来。 咦,这鸟儿是谁?难道是皇上的信使吗? 毛团吧唧吧唧吃完自己面前的那份食物, 转过身子, 正好看到送完信的鸟儿乖乖立在桌上。只见那鸟儿体态小巧, 毛色光鲜亮丽,头顶蓝色的羽冠颜色深浅渐变, 华丽异常。歇在桌上的时候,鸟儿低下头, 用自己的喙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毛团目不转睛地盯着鸟儿精心打扮自己的模样,心下感叹,这可真是个爱美的鸟儿啊! 发觉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看,鸟儿抬起头,正看到毛团紫色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两者目光交汇。 毛团一愣,接着大方地伸出短短的前爪,挥了挥,打招呼道:“呼噜,呼噜噜。”鸟儿同学,你长得真好看! 没想到,听了这番夸赞后,鸟儿并未友好地给毛团回礼。它狭长的眼眸在毛团上下扫视了一番,接着高傲地转过身去,只把雪白的尾羽对着毛团的脸。 毛团:?? 什么情况,我没有得罪人家吧? 这边,见毛团在鸟儿那里吃了闭门羹,白崖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把毛团捞到自己怀里,在呆懵的毛团背上轻轻揉了几下:“哈……那是皇上的信使鸟,名叫伊美丝,是拥有智慧的高等灵兽。这种异兽生性.爱美又高傲,只有老夫这样充满魅力的人才能打动它。唉嘿……” 说着,他对伊美丝拍拍手,笑眯眯地说道:“伊美丝,许久未见,你还记得老夫吗?” 但鸟儿只是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碧蓝色的眼珠里透出一丝不屑。随意地鼓动两下翅膀后,它优雅地小步跳着,走到皇帝身边去了。 “呃……” 白崖尴尬地愣在原地。一低头,正对上毛团傻乎乎的蠢萌笑脸。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傻笑起来。 白疏羽看完信,淡色的眉毛轻轻蹙起。指尖轻触,燃起的火苗稍纵即逝,顷刻间将小纸卷焚烧殆尽。 夜莺及时递上纸笔。白疏羽在纸卷上写好之后,结了个法印,将信息密封在其中。夜莺接过纸卷儿,伊美丝配合地抬起左腿,让他把纸卷绑在上面。 白疏羽在鸟儿的背上轻轻一拍,伊美丝回过头,在皇帝白皙的手背上浅浅啄了一口,脑袋亲昵地蹭了蹭。 “走吧。” 伊美丝发出一声悦耳的低鸣,展开洁白的双翼,向着屋外飞去。 “呼噜……”看着美丽鸟儿从面前离开,毛团儿闷闷地咕哝了一声,又引来白崖大叔一番无情的“□□”。 “嘿,小团子伤心啦?没事儿,小鸟不理会你,大叔最爱你……” “呼噜!”我看你是最爱揉我吧!毛团冲笑嘻嘻的大叔翻了个白眼,迅速转过身去,把滚圆的屁.股对着他。 “呵!这小毛团,还挺坏,耍小脾气啦?” 白疏羽神情严肃,一旁打闹的毛团与白崖便也沉下脸来。只听他说道:“墨城来报,白启明的荣德铁骑,和魔国派来的军队联手向南方边境攻来。战场情势严峻,莫成威将军特来禀报战况。” “果然,趁着皇帝不在墨城,就伺机打过来了是吗?”白崖挠了挠下巴,“皇上的行踪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看来,朕眼下必须到墨城走一遭。”白疏羽沉吟道,“说起来,朕离开得也太久了些,只怕外边已是人心不稳。” 皇帝要赶着回去坐镇指挥新的战争,那么全无雪山这边怎么办呢? “……至于雪山,可否暂且拜托师父留守在此?”白疏羽转向白崖,“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魔国方面已经知晓了雪山神树的秘密。再加上火山口处出现的地阎魔龙……朕一直怀疑,那条魔龙的出现正是为了引导魔气进入白国境内,以魔化雪山及其它地界上的生灵。昨夜遇到的那一拨刺客,应该只是个开始。” 白崖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老夫本来就在雪山这一带晃荡,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也是老夫最在行。” 不过,单凭大叔一个人,怕是难以阻挡得了大批量魔人的潜入。 “萧昀天,你暂时留下来,协助师父保卫神树。” “呼噜!”毛团叫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皇帝,露出不舍的神情。 “现今情势危急,容不得私人感情。”白疏羽破天荒地开口安慰他道,“你已经得到了神树的认可,御兽印的能力也已提升至最高层级。倘若你在,必能得到雪山中其它生灵的帮助,让师父的担子能减轻一些。” “呼噜……”不得不说,皇帝的话挺有道理。萧昀天留下来便意味着无形中得到一大批异兽的相助,包括神树上降生的雪灵族们的支持。他的存在将会是白崖大叔的一大助力。 “怎么,小毛团舍不得皇上啦?”白崖揪了揪毛团头顶上摇摇晃晃的呆毛,引得团子一阵颤抖,“放心,等查清了魔气的来源,咱们就尽快赶回皇上身边,和他并肩作战。” 萧昀天心思被轻易揭穿,一时有些脸红。他老实地趴在桌上,不敢再聒噪闹腾了。白崖拍了拍那滚圆的身子,软绵绵的毛团一阵颤动,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 在长老的小木屋里吃饱喝足之后,白崖收拾行装,准备即刻出发。毛团闷闷地趴在桌上,看着夜莺在为皇帝收拾行李,而他的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慢慢靠近。 “黛卡。”夜莺唤了他一声,但没有停止手里的活计。 男人冷冷道:“你要随皇帝回墨城吗?” 夜莺动作一滞。他放下手中的包裹,转过头对他道:“我已经得到皇上准许。护送皇上安稳出了雪山之后,会有银卫队的士兵前来接应,到时,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男人紧紧地盯住他,没有说话。 收拾完毕,夜莺跟随着白疏羽往山外走去。毛团也在雪地上滚动着,咕噜噜跟了上来。白疏羽一直静默地走在最前面,并没有阻拦他后面跟着的一连串“尾巴”。 到了猎户村的村外,夜莺招来了麒驹,而毛团则见到了他好久未见的“同伴”。 “呼噜!”是棉被蜥,还有旋圈蛇!它们两个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嘶嘶嘶!”一看见毛团,原本像一尊石像般立在村口的“老干部”登时精神了起来。棉被蜥六条细腿一齐发力,跑到了毛团面前。前爪一伸,它一口气把圆滚滚的毛团从地上抱了起来,举到了空中。 突然失重的感觉令毛团惊慌起来,两条短腿不自觉地乱踢蹬。棉被蜥高举着毛团在空里转了一圈,然后才把毛茸茸的小身子放到了地上。 甫一落地,毛团正顺着气,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转过身去,它正看见一双狭长冷冽的眸子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好似无数阴风冷飕飕地刮过,令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嘶。”棉被蜥安抚地拍拍毛团的软背。 既然它们两个来了,那是不是就说明,这两只异兽也是来给白崖大叔当帮手的?皇帝曾说它们擅长侦察和搜集情报,是实力很强的异兽。只是…… 看着爬行动物的躯干,萧昀天略有些担心:蛇和蜥蜴在前世地球上都属于冷血动物,需要冬眠。这雪山里温度这么低,棉被蜥由于有一层厚厚的“羽绒服”一样的绒毛还好点,可旋圈蛇该怎么办呢?往日在御兽宫当邻居的时候,旋圈蛇可是因为擅自结束冬眠、偷溜出来打架而遭到了惩罚。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只见旋圈蛇突然张大嘴巴,一团烈火从它的口中喷出,差点烫到了毛团的呆毛。毛团呼噜一声,手忙脚乱地朝着后面躲闪去,余光里看到旋圈蛇眼里闪过一丝冷酷又得意的笑容。 山坡下边,白崖放开嗓子吆喝起来:“小毛团,跟老夫一块儿进山里吧!” “呼噜……”毛团跑到白疏羽面前。皇帝见状,破例蹲下.身来,在它头顶上挠了挠。 “封住魔源后就快些回来吧。”他道,“朕在墨城等你。” 萧昀天晃了晃身子,短小的前爪握住白疏羽一根修长的手指。 他们身后,黛卡的神色不易察觉地波动了一下。他瞟了夜莺一眼,看着那男子低头摆弄着麒驹的缰绳,并未抬头看向自己,心里泛过一阵无奈的酸楚。 ===== 山道上,两匹麒驹一前一后地快速飞驰着。在他们侧后方的山林里,一道黑影紧随其后,在林间极快地闪过。 告别了萧昀天之后,皇帝显得心事重重,一路上都没有任何言语。夜莺亦是同样静默地跟在他身后,沿路只听得见哒哒的蹄声和沙沙的穿林风声。 两人到了雪山下,一路上安然无恙,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到出山口的时候,夜莺抬眼便望到远处的山坡上,一百名银卫队的士兵正默默等待着。看到白疏羽出现,银卫队的一名分队长乘着坐骑快速走来,在皇帝面前翻身下地。 “皇上,银卫队前来报到,接应皇上出山回城。” 分队长半跪在地,向皇帝恭敬地行礼。 白疏羽让他平身,然后转过头,看向夜莺。 “卫官长,暂时先到此为止吧。” 夜莺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蔓延开来:“皇上……”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最终却欲言又止,喉中一阵一阵地发苦。 白疏羽伸出左手,在卫官长的肩膀上拍了拍。他低低地说道:“和黛卡好好谈谈吧。不仅是他,你自己的心结也需要亲手解开。” 夜莺垂下头,“皇上,属下不知……属下只想跟着皇上走,这是属下此生唯一的理想。” 白疏羽定定地看着他。 “朕了解。”他说道。 “夜莺,无论你的心愿是什么,无论你将会选择走何种道路……只要你牢牢地记住自己的意志,便不会迷茫。” 留下最后的一句之后,白疏羽冲夜莺点点头。看着夜莺不舍的眼神,他顿了顿,移开了目光,然后转身向着银卫队的人马走去。皇帝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道的积雪里,颀长的身形渐渐远去。 夜莺失落地站在原地。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原来的位置。看着银卫队的士兵们将皇帝围在中间,离他渐行渐远,他胸中忽然沉闷起来,呼吸沉重而急促,快要透不过气。 “只要牢记自己的意志,便不会迷茫”……是真的么?他一直以来心中只有一个理想,那就是成为最优秀的影卫,像寸步不离的影子一样守卫在皇帝的身旁。然而现在,皇上却离他而去了。 目光逐渐低垂下来。夜莺揪住胸口的衣襟,只觉心中锐痛。可是他又有何资格后悔呢?数年前他曾因为自己的所谓“理想”而险些毁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如今的他看着他理想的人生逐渐远去,也不过是在替四年前的那次还债罢了。 他轻轻地叹气。 “……后悔吗?” 夜莺回过头,正对上黛卡漆黑的双眸。 “你说的后悔,是哪一种后悔呢?” 黛卡淡淡道:“现在。现在你后悔么?没能跟上去。” 夜莺看着他,点了点头。 “黛卡,我不打算骗你。” “我知道。” 两人相视,沉默了片刻。夜莺低下头,两腿却跟负重似的,难以挪动。 忽然,黛卡开口道:“你去吧。” 夜莺抬头,有些诧异:“你方才说什么?” 黛卡牢牢盯住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想跟着皇帝离开,不是吗?你去吧……这次我不阻拦你,也不会再强迫你跟我走。” 他伸手握住夜莺的手腕,挽起黑色的衣袖,两指并拢,在他的手臂上画下一道符咒。真气随着他的触碰而缓缓流淌到他的身体深处,将之前设下的限时术式慢慢地化开。 “黛卡……” 男人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不再出声。 夜莺忽然觉得心里很堵。他望着面前的男人,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总觉得无力而虚伪。他和黛卡,或许此刻正是感同身受,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及,却求之不得。 “那……那你呢?我走了,你将要去往到何处?”夜莺问道。 “哈。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都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莺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黛卡你武力高,能力也强,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皇帝身边吧!那里必定有你施展才华的地方。” 黛卡苦笑一声:“夜莺,你怎还如此天真?此次雪山之行出了这一茬儿,皇帝保了我一命,没让他银卫队的那帮精英冲上来把我撕碎,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以为他会留我这样一个叛国通敌的祸患在身边么?更何况我还差点想要了他的命。” 他讥讽地哼了一声,“皇帝之所以肯让你跟着我,恐怕也有利用你来监视我的意图吧。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必定不会让我再度前去追杀他……你的皇帝是这种打算吧!” 夜莺愣沉默了下来。 “行了,你走吧。强留你在身边,也没什么意思。”黛卡遥望着湛蓝的天空,幽幽吐了口气,“至于山外,我暂时也去不了了。魔国和白启明方面得知我背叛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夜莺道:“不如你就在全无雪山里呆上一阵吧。等外面的风波平息了,你再出来。皇上既然这一次放过了你,他此后也不会再追究你叛逃之过。” 黛卡终是点了点头。夜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轻轻道一声“保重”。见男人呆望着天空没有回应,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黛卡,希望事情过去之后,我还能回到雪山见你。” 听着夜莺的脚步声踩在雪里,一步一顿,黛卡却始终没有转身。他仰望着高高的天空,看着天际两只飞鹰展开双翼,尽情地在空中盘旋、翱翔,他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强迫得来的感情总归不是真心,如若有一天,他愿意主动回来……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结果。 四年都等过去了,那就再等等吧。多点信心。 想到这里,一直以来面如刀刻般漠然的男人忽然绽开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远处那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雪里,他亦转过身,向着山巅上折返而去。 ===== “嘶嘶嘶!” “呼噜……?” 原本是朝着魔气外泄的火山口前进的冒险之旅,却在毛团等兽的嬉闹之下,意外变成了雪山寻觅美食之旅。 一路走来,除了在猎户村的长老家里吃过几顿好菜之外,萧昀天一直都没能找到什么好吃的。这雪山上都是皑皑的白雪,除了这之外就是高高的针叶树,一看就很没有食欲,也不知山里的村民们是从哪里弄来的食物。 但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当然罢了。萧昀天认为这雪山里枯燥无趣,然而,在同行的其它两只异兽眼中,雪山俨然是一座藏有无数瑰宝的金库。 “嘶嘶!” 棉被蜥快速地在山道边的小树丛里挖了几下,然后从地底拔出一根淡黄色的植物根茎。它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其从冰霜封冻的地面里拔.出来,高高地举在手心里,向着毛团儿炫耀着。 毛团狐疑地看着它。这拔.出来的野菜真的能吃吗? 像是印证他这疑问似的,棉被蜥嘴一张,把那植物根茎扔了进去,咂巴两下嘴,它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嘶嘶嘶!” 一边自己津津有味地嚼着,一边还招呼着旁边围观的两兽,面上神采飞扬。 白崖也探过脑袋来瞅了一眼:“呵,这不是皮皮草的根吗?这可是山里的宝贝呀,哎!不吃白不吃,再挖点出来!” 棉被蜥听了这话很受鼓舞,又加紧挖了不少皮皮草的草根出来,挨个儿分给同伴来吃。 毛团也用舌头卷了一根皮皮草放进嘴里。和干巴巴的外表大相庭径,这草根嚼起来还真是清甜可口,味道上佳。 “好了好了,咱们继续往前走。老夫在全无雪山生活了这么些年,这山里可真有不少好东西呐!来来,咱们边走边找吃的啊……” 原来这深山里不是没有美食,而是萧昀天缺少一双发现美食的眼睛!他们边往前走,边在路边、草丛里、树干上找到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塞进嘴里。这么前行了一上午,居然都不觉得疲累,反而吃得心满意足。 不过,越靠近火山口,能找到的美食就越发稀少。积雪少了,绿色也少了,棉被蜥再按照老法子到石头下面去翻找,大多一无所获。它变得沮丧起来。 “魔气蔓延,使得附近的生灵都逃到远方了,就连草木也难逃一劫。”白崖脸色渐渐沉重下来,“再往后,恐怕就找不到可食用的植物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在离火山口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收集了一袋子能吃的草根和树叶,然后便朝着魔气泄露的地方快速地前进。 前一天,众人以法阵强行稳固住了被魔龙的火球打塌的山体,但他们再度抵达时,山峰依然未有完全稳定下来。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正好借着被震塌的断层钻入到山体的内部,顺着魔气的来源缓缓下行。 狭窄的山体裂缝里非常炎热,与外界雪山的气温截然不同,而且因为空间闭塞的关系,萧昀天呼吸很不顺畅。越往里,肉眼可见的红雾淡淡地飘散在空中。回想起此前长老所说的魔化现象,萧昀天皱起鼻子,尽量减少对那诡异红雾的吸入。 “喀嚓!” 突然一声碎响,走在最前边的白崖脚底一滑,整个人向下摔去。只听轰隆一声响,大叔自下方“嗷呜”一声惨叫,听起来惊心动魄。 “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屁.股!” 毛团没忍住,用短爪捂住嘴,咕叽咕叽地笑起来。一会儿,自下方的黑暗中燃起一丝亮光,然后他听到白崖又痛苦又兴奋的声音:“这火山下面居然是空的!好大一个空洞!”又冲上面的异兽们嚷道:“快下来,看看此地有何玄妙?” 大叔一声号召,站在上层的异兽们便接二连三地往下跳。棉被蜥和旋圈蛇慢悠悠地滑了下去,但毛团可就犯难了,它趴在黑乎乎的洞口边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在大叔的催促下,毛团一咬牙滚落下去。伴随着耳畔呼呼的风声,毛团噗地落在地上,然而立刻高高弹起,在空里旋转着弹了好几下,才筋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第87章 火山半日游 “来, 小毛团,还有异兽们,都跟着老夫往前走。” 棉被蜥饶有兴致地跟上去, 顺带一手捞起了毛团, 把它背在背上。 这地下的空间真是出奇地大, 白崖每次说话都会传来极其长久的回音。萧昀天仰躺在棉被蜥的背上, 看着上方凹凸不平的岩层, 身边也愈发灼热了起来。 “唉, 真热。”白崖边走边用袖子擦起了汗,把外套脱了下来。一旁的两只冷血动物也活动得更加自如了。但最遭罪的还是毛团——全身上下的厚厚绒毛在冰天雪地的山外还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然而到了火山口里面,就热得难以忍受。 “呼哧呼哧……” 不得已,毛团凭着身体的本能,吐出长长的红舌头, 不停地大口喘着气。 “呼哧呼哧……” 萧昀天做梦也没有想到, 自己有一天会像地球上的狗狗一样通过吐舌头的方式来排解热量和汗液!他这么一联想顿觉羞耻异常,然而此地也只有另两只异兽外加一个总叫他“小毛团”的白崖大叔, 似乎……没谁把他当做是一个人来看。 这样想想,也就不觉得有多么羞耻了。 地底下的空间非常空旷,他们在下面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也没有走到头,然而前进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了。封闭的地下空气非常糟糕, 再加上怪异红雾和灼热温度的影响, 萧昀天热得满身是汗, 快要透不过气来。 而不仅仅是他,其它的同伴也显出了疲态, 白崖更是脱得只剩下光膀子,身上精壮的肌肉上布满了一滴滴豆大的汗珠。 它们中唯一神色正常的, 就只有旋圈蛇了。大蛇在寒冷的雪山上行进得非常缓慢,但在火山洞里却意外地活跃。他们都纷纷停歇下来的时候,只有旋圈蛇还能够继续前进。 “罢了,再往下走老夫也承受不住了。”白崖大口喘着气,跌坐到地上。 他对众异兽说道:“咱们进洞许久,却还是见不到底。老夫方才测算了方位,这条火山内的通道一直通往西北方向,再往前数十里,会有一个巨大的魔气之源。那里虽不是魔国境内,却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一片由魔气浸染的巨大荒地。老夫估摸着,这条通道的最终目的地,就是那一块魔气之源!” 萧昀天想了想,以灵识对大叔说道:“既然如此,这火山里弥漫的魔气便都是从那块荒地里泄露出来的?是否是由魔国刻意引导,向咱们雪山境内‘引流’而来的?” “极有可能。”白崖说着,指尖燃起一簇火苗,照亮了漆黑的洞顶。 “小毛团你往上看,这山洞里的岩石极其不规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是有很明显的外力破坏的痕迹。而且咱们一路走来,沿途都有很多崩塌的碎石掉落在地。很显然,这个地下空间并非火山自然形成,而是由外力强行‘掏空’而来的!” 萧昀天听后一怔。他环视四周,估量了一下洞顶的高度和宽度,猜测道:“这山洞的尺寸,和地阎魔龙的体型倒是相像。” 白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小毛团和老夫想到一块儿去啦。的确,老夫此前便猜这魔气是由那地阎魔龙强行引渡而来,它从魔境的荒地下方一路挖洞钻地,把火山下方到魔境荒地之间全部给打通了,让荒地的魔气蔓延到火山一带。” “原来如此!”萧昀天恍然大悟,“所以,魔龙在临死之前才会朝着火山口喷出火球,意图把火山炸塌,这样魔气就全部释放到雪山的空气里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要是先前他没能及时让魔龙改变火球轨迹,一旦它的计划得逞,大量的魔气瞬间发散出去,他们就算是布下天罗地网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那现在,咱们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火山下方被完全打通了,魔气从地层的断裂处传输而来,而这附近这么炎热,一定离岩浆非常近。稍有不慎,这火山里的岩浆便会不知从何处喷发出来,把他们统统烤熟。 “咳,老夫下来就是干这事儿的。”白崖大叔用衣服擦擦身上的汗,然后甩着胳膊站起来,“第一步,设下法阵将魔气往回吹散;第二步,用强力结界将通道完全封堵起来,断绝魔气的后路。” 说干就干。白崖在通道的正中央跪地作法,以通灵符凭空招来了大量冷风,往山道的尽头处吹去。在维持招风法阵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快速地动作起来,单手结成法印。 “轰隆隆……” 地面轻微地震动,周边散落的小石子快速地移动起来,开始一个个地往上堆积起来,结成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面,并不断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着。 “异兽们,来搭把手,替老夫维持招风法阵!” 棉被蜥和旋圈蛇立刻按照他的指令来到阵法的一脚站定。毛团呆愣了一会儿,也来到了第三个角落。三只异兽共同支撑起法阵的三个阵脚,白崖大叔得以腾出手来,专心地“制造”封堵魔气的石墙结界。 眼看着墙体越筑越高,快要接近成功之时,忽然只听身后刮来一阵阴冷的寒风。毛团体重最轻又毫无防备,即刻被刮离了地面,呼噜惊叫着吹向空中。招风法阵缺了它的维持,也逐渐削弱下来。 白崖快速回过身,正对上一双冷淡的漆黑眼眸。 “你是……”白崖探知了一下对方的气息,登时提高了警惕,“你是魔国人!” “不错。” 那人淡淡说着,伸手揭下兜帽,露出阴影下一张俊美而带着诡异魅惑的脸庞。 毛团噗的掉落在地上。它身子一震,背上的软毛一根根竖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来人的脸,过往的一幕幕回忆在脑海里闪过。 是风舞阳。那个名字古怪的魔国武将。毛团和皇上几次与这个怪名字的魔国人正面交锋,虽以战胜居多,但它没忘记当日在墨城兵楼的顶部被风舞阳远远一箭射下的恐怖经历。 白崖和风舞阳没打过交道,但见来者不善,他亦是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两手握拳,作出了备战的姿势。 “哈……很紧张么?” 魔人鬼魅地一笑,左手一抬,一道繁复的咒文自他的手心向着胳膊上方快速地爬去。 白崖见状,猛地回过头,冲异兽们一招手:“不好!快撤!” 顺着他招呼的方向,异兽们齐齐奔逃出去。风舞阳冷笑一声,手掌向外一翻,另一只手辅助在侧,将周身魔气紧紧汇于一点,然后瞬时爆发。 但是,风舞阳瞄准的却不是任何敌人,而是他们下方的地面! 一声巨响。 地面剧震。毛团用短短的前爪紧紧地抱住大叔的腿,快要被这强烈的震动震得翻白眼。 眨眼工夫,无数道裂纹自风舞阳击中的部分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噼啪噼啪!”一阵刺耳的脆响过后,整块地层犹如被瞬间掏空一般,咣当一声塌陷了下去! “呼噜!” 在毛团的惊叫声中,面前长达数十米的地面一下子就空了,石头向下坠落下去,一阵灼烧的热气向上滚滚升腾,烫得毛团脸部一抽搐。 他小心地扭转身子,往下看去,顿时惊呆了:被风舞阳“抽空”的那一块地板直直地坠下,被下方翻滚沸腾的岩浆完全吞没…… 原来至始至终,他们就一直在岩浆之上行走!这段火山地层实际上是“两层楼”的结构。如果说下方岩浆所在的区域是“一楼”的话,他们所在的这个被魔龙钻出的通道就是“二楼”。 而如今,这“二楼”的“地板”被风舞阳整个切割开来,掉进了“一楼”的岩浆里。通往魔境的道路被阻断了。 完成之后,风舞阳转向了其他对手。 在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高大的黑影闪现出来。萧昀天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这魔人带领了大批量的杀手潜入进来,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这一行对此居然毫不知情!就连棉被蜥和旋圈蛇这种侦察高手,都没能觉察他们的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 风舞阳自得地笑道:“此地魔气蔓延,足以遮蔽你们的感官,反倒是我们的主场。白崖,束手就擒吧!” 说着,他手一翻,一口刀凭空出现,席卷无数魔气,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呸,魔人崽子,口气还真不小!”白崖抹了把汗,也召出自己的宝刀,袭向风舞阳。两人正面相遇,杀气腾腾,即刻间打得不可开交。 “其余人,前去捉拿霜雪仙团!” 一边和白崖激战,风舞阳一边对他身后那些杀手下令道。魔人们听了他的指令,便向着萧昀天冲了过来。 棉被蜥和旋圈蛇很讲义气。发现杀手们企图前来抢夺,它们立刻挡在了毛团前面,口中喷射.出滚滚的火球。 但是,对方的数量是它们的十几倍,而且训练有素。萧昀天紧张地蜷缩在岩石后方,他自身是个战五渣,唯一拿得出手的能力便是驭兽之力,然而此处并没有别的兽可供他驭。情势越来越不容乐观。 “哈,快要不行了吧?”风舞阳讥笑着对白崖说道,“此处魔气大盛,任你再有万般本事,也不得不向魔低头!” 通道中的魔气越来越浓郁,这对魔人来说无疑有着极好的地利。萧昀天看着面前混战的人群,心下焦急万分。风舞阳已经完全将他们的退路堵死,而在道路前方,沸腾着足以将人瞬间熔化的滚滚岩浆。 第88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正想着, 眼前的形势已经发生着急剧的变化。 白崖方才已经为法阵消耗了不少真气,再加上在近乎完全密封的通道内待了很长时间,魔气的浸染使得他更加痛苦难耐, 全凭坚韧的毅力强撑着, 应对风舞阳的进攻。 对方以逸待劳, 再加上人多势众, 这是极其不公平的一场战斗。只听砰砰两声, 只见棉被蜥在众人围攻之下被打飞了出去, 摔得仰面朝天,痛苦地嘶叫起来。 还没等萧昀天靠近去帮它, 又一声巨响传来,旋圈蛇也被整个炸飞,向着翻滚着岩浆的地洞里坠去…… “呼噜!” “嘶嘶嘶!” 毛团和棉被蜥同时扑上前去,死死拽住了旋圈蛇的尾巴。蛇身从断开的地层处长长地垂了下去, 旋圈蛇的脑袋离沸腾的岩浆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呃啊——!” 白崖重重地摔在地上, 捂住受伤流血的手臂。他向着冷冷阴笑的敌人怒目而视,面色中毫无畏惧。 “哈, 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风舞阳戏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向着萧昀天走来。 毛团正用短短的前爪抱住旋圈蛇的尾巴,费力地往后拖着。那滚圆的身子磕磕绊绊地在地上挪动, 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阴风袭来。 毛团转过身子, 正看见魔人提着刀, 缓缓向他走来,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风舞阳没忘记, 这毛团是白疏羽的爱宠。昔日在御兽宫的时候,香香兔没能斗过这毛团, 被迫走向寻死的结局。在墨城之外,他率领的魔国军队遭遇有翼龙群的偷袭,一败涂地,自己甚至被毛团砸中脸颊。 这一连串的新仇旧恨堆积起来,他胸中对于这小小毛团也有了既憎恨又玩味的复杂情绪。不过眼下,那些恩怨都得先放在一边。这毛团除了是白疏羽身边宠物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御兽印的契约兽魂。 他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去,看着那毛团露出紧张的神色,在把大蛇的身躯拖上来之后,它便慌慌张张地往后跑去。但,终是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 风舞阳看着那团匆忙躲闪的白色身影,嘴角一勾,露出残酷的笑容。 “御兽印……由我来接手!” 他大步上前,右手一伸,一股强大的吸力自体内发出,一瞬间将向远处奔逃的毛团整个吸离地面,转着圈儿落入了他的手里! “呼噜呼噜!” 毛团疯了般地挣扎起来,又是踢腿又是放电,然而这些攻击对于魔人来说只是不痛不痒。风舞阳眯起狭长的眼眸,手上一使力,顿时将圆滚滚的毛团捏成了扁扁的毛毯,引来一阵痛苦又绝望的呼噜叫声。 “哈哈哈!” 风舞阳似乎很兴奋。他一边随意地摆弄着毛团的小身子,一边把前来相救的棉被蜥踹得翻了个跟头。 “把白崖和其它的异兽扔到岩浆里去。准备撤离。” 杀手们立刻向着倒在地上的白崖和两只异兽走去。 “呼噜!”不!萧昀天绝望地呐喊着。不要,绝对不要——他们好不容易一路走来,绝对不能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默默地死去! “哈,想要老夫的命,你这魔人未免太过自信!” 说话声却不是从倒在地上的“白崖”口中传出的。风舞阳眼神一凛,余光里,从侧后方猛然射.出了一道金光。他身体一偏,险险躲闪开去,却在躲避的那一瞬间被手里拿着的毛团猛地一脚踢中手腕。 “呼噜!” 见事态尚有转机,萧昀天振奋起来。滚圆的身子奋力扭动,毛团身子一缩,然后对着风舞阳的侧脸使出了短腿连环踢! “噗噗噗!” 风舞阳冷不防被毛团的脚板踢中了好几下,他勃然大怒,手中正要发力狠狠地惩治毛团,但藏身于暗处的白崖本体瞅准时机,奋起进攻。他一掌推去,掌气劈开了背对着他的那些杀手,然后便以极快的身法冲向风舞阳。 与此同时,旋圈蛇大嘴一张,一团毒雾吐向包围它的魔人们。趁着他们被混淆了视觉,大蛇尾巴卷起瘫倒的棉被蜥,快速向着前方溜去。 这边,白崖和风舞阳打得难舍难分。大叔以一当十,但终是寡不敌众。在冒险抢过风舞阳手里的毛团之后,他抡圆了胳膊,使尽全力,把毛团狠狠地扔向通道入口的方向。 先前逃离到人群之外的旋圈蛇动作利索地接住了毛团,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外边飞快地逃去。 ——可白崖大叔还在里面! 萧昀天从棉被蜥背上探出身子,正看到在扔出他之后的大叔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破绽。趁着这个机会,周围的魔人一拥而上,无数道刀光向着他的身体砍去…… “呼噜噜!” 白崖连中几刀,脱力地倒在了地上,但他仍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武器,不肯投降。 风舞阳冷冷一笑,将刀刃搁在了白崖的脖颈上,冷冽的目光却是看向异兽们逃走的背影,以它们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毛团,乖乖回来。否则我就一刀一刀杀了这个老男人,再把他扔下岩浆里煮熟。” 萧昀天紧咬牙关,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看着白崖大叔满身血迹地倒在地上,眼神却依然坚定地望向自己的方向,做出“走”的口型。 背着自己的棉被蜥一刻不停地望着远离魔人的地方跑去。萧昀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即使他现在回去,也无能为力——他没有能力救出白崖大叔,而他很清楚的是,哪怕他老老实实地变成风舞阳的俘虏,魔人依然会杀了他。 但、但是……就这样看着白崖大叔被魔人折磨杀死,他亦是做不到……萧昀天紧紧地握着拳头,然而,自己小小的身体是如此弱小无力,他根本就什么用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下方棉被蜥的背上。 白崖看着那团雪白的身影被棉被蜥背着逐渐远去,嘴角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小毛团做得对……”他喃喃自语道,“小毛团,你要好好留在阿羽身边,守护他……” 而他,便也自此无牵无挂。 强忍着身上的伤势,他左手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一笔一划地画下一行符咒。 看着那符咒快速爬进自己身体里,白崖的目光逐渐放空。 他不过是闲云野鹤。一生孤独漂泊,四海为家。父母早逝,亦无儿无女。眼下,唯一的徒弟也有了托付,或许算得上是圆满了吧。 这么想着,他看着悄悄在地上画下的自杀术式逐渐吸收进自己的身体里,缓缓闭上眼睛。 就算是死,也要拖着旁边这个作恶多端的魔人下地狱! 风舞阳看着那毛团匆匆离去的背影。它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为了“深情大义”而折返回来,魔人冷酷地笑了一声。 呵,霜雪仙团——算你聪明一时!然而,这火山口的外边也同样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就算躲得了这一次,到头来还不是吾手心之玩物! 抓捕霜雪仙团,只是时间问题。 忽然,他感知到一丝不详。 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这个男人,体内的真气竟急剧地膨胀。风舞阳本能地闪到了一边,其他的杀手也警觉起来。 “不好,是自杀术式!” 自杀术式,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自杀式袭击招式。在短时间内凝聚起人体内的全部真气,然后在一瞬间释放。其威力之大,破坏力之强,或许超出此人一生中最强的招式。 而且,除非使用者主动停止,该术式无解。 他暗骂了一声“该死”,正欲率部下撤离,但忽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惨叫,离自己最远的几个杀手已经身首分离,倒地不起。 从入口处飞速闪过来的那道身影,黑衣黑发,面如刀刻,竟是—— “黛卡!” 风舞阳蛇一般眯起眼睛,目中喷薄着怒意。 “黛卡,果真是你!” 这男人明明是白启明此前派来追杀白疏羽的刺客,居然会转变了立场,对着魔国的刺客们下手了。风舞阳心中愤恨,来不及处置白崖的事情,大步迎了上去。 然而,黛卡的情况显然与白崖不同。 先前在白启明手下训练时,黛卡和魔人们共事过一段时日,他曾特地在体内融入了魔人的符咒以免遭到误伤。此刻,这提前融入的符咒便成了他最好的护身符,周身魔气对他几乎毫无影响。 再加上方才在山下休整过,黛卡此时几乎是以全功体状态前来应敌。他身为前任刺客,相对于擅长防御和布阵的白崖来说,更加精于进攻和击杀的技术。 一时间,这白国顶级的武者在杀手群中左突右闪,挥刀大杀四方,势不可挡! 风舞阳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半路竟杀出个黛卡来,把他在火山口里里外外的布置全盘打乱了。他提刀迎了上去,但交手没几个回合,他便估摸到这黛卡比他昔日接触过的任何白国人都要强,甚至比白崖和白疏羽的实力还要强,单凭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行,打不过了。 风舞阳接连被对手精准的刀法击中,他后撤两步,准备寻机逃走。但黛卡不会如他所愿。 第89章 沙场秋点兵 “嗖嗖!” 两道剑光携着凌厉的真气袭来, 风舞阳躲闪不及,连连后退。脚步略一摇晃,他强行稳住,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阵灼烧的热度。 他的后面, 便是先前自己制造出的断层。下方就是滚滚的熔岩。 眼见那黛卡步步紧逼而来, 周围的杀手们一拥而上, 那人却依然有着万夫不当之勇。一阵强势的气浪袭来, 杀手们惨叫着摔了一地, 七零八落地趴在地上。男人一刻不停地强攻上前,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就在此时, 他感到自己小腿上传来一阵锐痛。 低头一看,他身侧一两丈远的距离内,白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支起了半身,单手凝成法印, 对准风舞阳的腿部发起一回袭击。 “可恶!”魔人狠狠地低喝了一声, 但已经于事无补。局势瞬息万变,不出半刻工夫, 先前的胜者已经在突然出现的对手的强势实力之下败下阵来,面临着方才他加之于对手身上的死局。 前有黛卡毫不留情的紧逼,后有白崖见缝插针的补刀。见局面已经无法扭转,风舞阳冷笑一声丢掉武器, 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意。 “呵, 少算了一步。”他喃喃着, 目光却四下里飘忽。面前的黛卡一刻不松懈,一直把他逼到了死角, 再退一步,风舞阳便会落入岩浆之中。 “你这般杀不死我。”他眼神阴鹜地盯着黛卡。 “我知道。”黛卡冷淡道, “魔国子民的一半魂体被封印在魔君手下,面前的你并非具有完整的魂灵。然而这与我无关,我的目的仅仅只是杀死面前的你,至于你的另一半魂灵要如何处置,你得寄希望于你的国君。”他压低声音,面带讥讽道,“或许,任务失败的你,永远也不会从国君那处得到死而复生的机缘。” 风舞阳脸色一白,然而黛卡已经出手了。利索地破开对手最后的防御气罩,黛卡手中凝气,掌心向外大力推去,瞬间把魔人打向了后方。 在黛卡发出最后一击的同时,一旁伤痕累累的白崖也强撑着出手了。他们一人将风舞阳推向后方,另一人即刻封印了他的反抗。 “呃……啊!” 风舞阳发出的惨叫声越来越远。魔人漆黑的身影向下失控地坠落,直至最后,完全被沸腾翻滚的岩浆所吞没…… “糟糕!将军落下去了!” “情况不妙,快撤离!” 看见自己的首领已然落败,剩下的杀手们慌张向外逃去。然而黛卡惯来心狠,对真正的敌人从不手软。狭长的山底通道并不利于快速逃脱,不多时,逃亡的魔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黛卡狠厉的刀光之中,因着对方干脆利落的击杀手段而连一声哀鸣也未有留下。 霎时间,曾经混战一团的通道里变得格外宁静,唯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看着自己制造出的满地惨象,黛卡眼神漠然,神色如一。他随意甩动了两下刀刃上沾着的血迹,然后走向白崖。 “伤得很重。” 黛卡对医疗术法颇有了解,他二话不说蹲下来,替白崖的伤口做了初步的处理。 白崖静默地呆在原地,任由这年轻男子在自己腿部疗伤。他心绪有些复杂。 黛卡没有带着夜莺离开,反而孤身一人折返回来,还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杀死了前来袭击的魔人。这当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他不得而知,而黛卡一脸漠然,似乎更不可能主动说出原因。 斟酌了一下,他开口道:“据风舞阳说,他在火山口外边也布下了人马。方才棉被蜥带着仙团逃出去了,不会落到外边那伙人手里吧?” 黛卡道:“外边的魔人已全部被我清理干净。不过为了防止生变,我们得快些出去。”他给白崖绑好了绷带,问他:“能走么?” 白崖谨慎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腿,“可以。”他站起身来,收起自己的武器,然后强撑着往外走去。 黛卡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虽然白崖走得慢,但黛卡始终没有出言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 “老夫在山洞前方设了一个阻挡魔气的阵法,但被风舞阳打断,目前还未完成。你能来帮忙吗?” “可以。”黛卡简短道。 虽不知这男人为何会突然心甘情愿的来帮忙,但白崖猜到,这样的转变十之八.九与夜莺相关。他不再多说,快速地凝结真气,重新开启了石墙结界。 ===== “呼噜噜……” 萧昀天瘫在地上呼哧喘着气。在他旁边,棉被蜥和旋圈蛇正在互相治愈对方的伤口,而大蛇似乎伤得更严重一些,习惯性卷成螺旋状的身躯无力地摊成长条,闷闷吐着信子。 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的奔逃,实在是让萧昀天紧张难安。尤其是他的逃脱是白崖大叔用命换来的。回想起大叔倒在地上艰难地用口型说着“走”字的那一幕,萧昀天忍不住眼眶泛红。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这就是生离死别了。 好在他们快要接近出口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黛卡!眼神阴鸷的男人只身一人进入火山下方,匆匆往里赶去,擦肩而过时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萧昀天能确信,他此番入内定然不会是去帮助魔人。果不其然,当棉被蜥背着自己跑到外边的时候,出现在视野里的便是满地的魔人尸首。 这黛卡不愧是白国顶级的武者,此前连满血状态的白崖大叔也没法把他困住,这魔人的小兵小将自然是不在话下。萧昀天微微松了口气,有了黛卡在,白崖大叔的生机便又多了几分。他此刻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样一个诡变莫测的男人身上,希望他能救下大叔一命。 所幸,他的期望得到了实现。在翘首以待中,黛卡和白崖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山洞口附近。 “呼噜噜!”毛团一看见大叔出现,便飞快地奔了过去。白崖哈哈笑了几声,“小毛团安然无恙,太好了。”他蹲下来,把毛团抱起来,又高高举起转了两圈。 “呼噜呼噜……”大叔也很厉害!此前看到他被风舞阳打倒的那一刻,萧昀天难受得快要崩溃,没想到他还能在这里见到活蹦乱跳的大叔,真是三生有幸! “多亏黛卡及时出现,救了老夫一命。山洞里的其他魔人也被他一一除掉,洞里的魔气也全部封印上了。”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令毛团乐得合不拢嘴,它伸出软绵绵的肉垫,在大叔手背上拍了拍。 “好了,咱们在雪山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老夫得赶快回到皇上身边。” 成功的喜悦甚至让白崖忘却了周身的疼痛,他打算一鼓作气下山去,和白疏羽会合。 “不过……” 他略迟疑地看向黛卡。对方折返回来的原因他尚且不知。 “黛卡,你没有带夜莺离开,而是孤身回来救了老夫。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可否和老夫一说?” 白崖诚恳地看着男人,“黛卡,你今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人性子直,也不会什么弯弯绕。我不与你多客套,有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提出来,随时提。” 黛卡淡淡道:“我亦不知自己将往何处去。恐怕无论是魔国还是白国,都无我容身的一席之地。” 白崖心下了然,“如今世外已是今非昔比,黛卡,你若真的打消了进入尘世的念头,我帮你在雪山里安顿下来。这里山灵水秀,又有着充足的灵气,是适合习武之人静修疗养的好地方。”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如有意愿出山,凭借你的能力,定能有一番作为。你我此前虽为敌人,但你的立场并非与我方完全对立。新皇是惜才之人,他上位之后,不但将影卫训练中的一死一生考核制度彻底废止,对忠勇之士更是大力提拔。此次皇上的军队若能一举攻入雪城,北方势力必将全面洗牌,到时皇上会急需大量得力干将协助打理。” 黛卡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容我再考虑一下。” “你仔细考量便是。”白崖说着,不再强劝他。萧昀天看看黛卡,此人既然独自折返回来,说明他和夜莺暂时分道扬镳。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解开了执拗的心结? 忽听见白崖“咦”了一声,前方骤然出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萧昀天定睛一看,这不是皇上的专用信使伊美丝么?这鸟儿现今出现在此地,是有何目的? 白崖伸出一只胳膊,让伊美丝停在上面,然后解下了它腿上绑着的小纸卷儿,展读着信件。 “白启明指派了大量的军队欲围剿墨城,双方开战在即。” 他皱起眉,看向萧昀天:“皇上让我们完成火山魔源的任务后速速赶回墨城,他需要御兽印的力量。” 一听这话,萧昀天顿时来了精神:哈,终于有本毛团的用武之地了! 他细细思索着。墨城那边地势特殊,山谷细长,打不起大规模的战役。此次围城,他们定是抱有一口气强攻而下、直取要塞的念头。 狭窄的地形不利于军队大跨度的施展,对手上次攻城时已经吃了大亏,这回卷土重来,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主意。南方这边,绝对不可以大意。 想到这里,萧昀天灵光一现。这次他们来雪山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可不是来观光旅行的。白疏羽自身练成了极寒之气,功力大涨。萧昀天自己也突破极限,将御兽印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并且,还收获了一大帮的新朋友。 现在,该是检验成效的时候了! 毛团颠儿颠儿地跑上了一个小山头。在白崖等人疑惑的注视下,毛团半直立起身子,对着天空大声呼唤道: “呼噜……呼噜噜!!!” 同伴们,为了神树、为了雪山、为了白国,倾巢出动的时候到了!和我一起出山应敌吧! 白崖吃惊地望着山头上大声号叫的毛团,嘀咕道:“这小毛团,在做什么呢?” 他的疑问很快有了回应。 “呼噜噜……呼噜噜……” 与毛团一样的叫声逐渐逼近了,在山间林中此起彼伏。 白崖瞪大了眼睛:“这是……!” 伴随着四面八方的呼噜声,无数毛绒绒的雪白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漫山遍野的毛团欢腾地高叫着,如同连绵不断的白色潮水般奔涌而来,汇集成毛团群众的汪洋大海。 而在小山之巅,毛团摇摇晃晃地直立起来,两只小短爪叉着腰,望着下方不断高呼着响应的“子民”们,心潮汹涌澎湃。头顶的呆毛更是如同旗帜一般高高竖起,在劲风中吹得呼呼摇曳。 “呼噜!” 前爪的肉垫往遥远墨城的方向一指。一呼百应。 毛团大军,随我一同出征吧! 第90章 毛团的惊喜 “皇上, 此乃军中前线最新急报,请您过目。” “好。” 在墨城的兵楼之中,白疏羽独自坐在摆满了各式书卷的桌案前。他神色有些憔悴, 本来就白皙的面容此时显出一种苍白的病态来。皇帝已经连续操劳了三天三夜, 其间几乎未曾合眼。 离开的这些时日里, 外面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这其中, 大部分难题都被皇帝手下的得力干将所解决, 然亦有为数不少的事务积压下来, 等待他的定夺。 在雪山之行中,皇帝通过伊美丝传信的方式向外界下达了部分指令, 然而对于一国之君所需处理的政务数量而言,这还远远不够。 除了积压的政务,目前最让皇帝头疼的,还是距离他不过五十里外的北方大军。此刻, 他们已经把墨城围成了铁桶一般, 水泄不通。 上次持久攻坚失败,此次白启明派来的都是最精锐的部队, 携带着珍贵的重型武器。敌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不再妄想着打什么阵地战,采取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战术。 那就是,重火力强攻。 而墨城内部,虽然防御工事一环套一环, 层层叠叠, 但遗憾的是, 每一层独立起来看都相对薄弱。倘若敌人用重武器集中火力猛攻的话,它们极有可能被一层一层地攻破, 直到最后,只剩下光秃秃、毫无庇护的内城。 所以白疏羽的当务之急, 是找出破除敌人重型火力的方法。前次落败之后,白启明很久未曾对南方境内出兵,两军在边界线偶有摩擦,但一直是小打小闹。但白启明从未放弃过进攻墨城的想法,毕竟,这处要塞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块必争之地。 一连数月,他在都城内召集军将研讨攻城之策。这段时日过后,他们终于研制出了全新的术法火.炮和投掷器。这些重型武器外表看着十分庞大而笨拙,就像一只只铁皮的巨兽,内里填充着各式弹.药。这些弹.药或是储存了大量的人类真气,或是由异兽身上提炼而出的神秘物质制作而成。具体威力外人尚且不知。 白启明手下的士兵们开着这些重武器浩浩荡荡地来到墨城前方,只等待武器最后的组装和调试完成后,便向墨城全力开火,妄图依靠火力猛攻而直接轰碎单薄的城墙,一路长驱直入,畅行无阻。 眼下,如何破除这些可怕的重火力武器,就成了白疏羽面临的最大难题。 “皇上。” 夜莺恭敬地奉上茶水。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请您保重身体。您已有三日不曾休憩过了。” 这些天来白疏羽几乎未曾睡眠,夜莺自己也硬生生地陪同着皇帝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虽说习武之人体质优于常人,可肉身并非金刚不坏之躯,在长时间高强度的操劳之下,他们都纷纷显出了疲态。 白疏羽随意地向后瞟了一眼,瞥见卫官长也是一脸苍白,他淡淡笑了笑:“卫官长守在朕身边业已三日,为何不换班?” 夜莺顿了顿,低垂下头,小声道:“属下影卫班的同仁大多数已长眠雪山,影卫中人手不够,属下暂不放心让经验不足的新人来服侍皇上。” 白疏羽目光沉了沉。茶杯在手中徐徐转动,他轻呷了一口热茶,却食之无味。 “朕其实也已经十分疲累,然……破除敌人新武器的方法尚未寻到,朕寝食难安。” 夜莺担忧地看着皇帝毫无血色的脸。他更怕不等敌人先攻上来,他的君主便因体力不支而倒下了。 “报——” 门外,通信官匆匆前来,跪地禀报道:“禀报皇上,白崖大人已到,求见皇上。” 白疏羽一愣,立刻道:“快宣见。” 夜莺利索地清理了一下堆满案卷的桌面,白疏羽也趁着短暂的空闲整理了一下衣冠和仪容。再见到白崖时,他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师父您回来了?” 白崖走进屋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当即发觉出皇帝微笑里深藏的疲乏。他对白疏羽非常了解,怎会不知这皇帝是个爱拼命的直愣性子。便皱眉道:“皇上是否因忙于政务而未有好生休息?看起来非常疲惫。” 说罢,他眼神一凛,看向一旁站立的夜莺。 卫官长看了看皇帝,又看看白崖,眼神有些内疚。 “白崖先生,皇上这几日在为国事以及墨城军务操劳,属下劝过,然……” 话音未落,白崖已经大步走到白疏羽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皇上,快去休息吧。” 白疏羽抿了抿唇,“可是……” “就算有天大的要事,也留在休息过后再说。”白崖摇摇头,“皇上如今可是一国之君,是白国南方境内所有子民的期盼。皇上若是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岂不令白国军民担忧。”他轻声劝道,“皇上先去休憩吧。说不准一觉醒来,脑袋里便灵光一现,找出了破解之法呢?” 白疏羽终是被师长说动,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师父,毛团呢?” “毛团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白疏羽一顿,“为何?” 白崖笑了笑,“他大约是有惊喜要给皇上吧。皇上睡过一觉之后,就知道是什么了。” “这团子,总是神神秘秘。”白疏羽嘟哝了一句。不过对于毛团迟到的原因,他嘴上嫌弃着,心里却是按捺不住的好奇。那个精灵古怪的家伙,又在暗地里倒腾些什么呢? ===== 白疏羽服下安神的草药过后,竟然一睡就是一下午加一整个晚上。次日太阳高照时,他终于被直射.到脸上的阳光惊醒。随后,他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痒痒感。 咦?背上好痒…… 他仍是紧闭着眼,只将一只胳膊向着背上身去。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大团软绵绵的东西。 “是谁?!” 不需要回答,他单凭手感就已经知晓了。白疏羽翻了个身,单手把趴在自己背上的毛团拎了起来,举在了空中。 毛团望着皇帝,蠢萌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呼噜噜!” 皇上,早上好呀! 白疏羽狭长的浅色眼眸眯开了一条缝,见那团子冲傻乎乎地自己笑着,短短的腿还得意地踢蹬几下,完全没有任何干坏事被抓包的羞耻心。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毛团搂进怀里从头到尾揉了一把,怀念着那软绵绵的手感。 “呼噜呼噜……”皇上的动作倒是没有以前“粗暴”了,反倒是很温柔。毛团也眯起眼睛,享受起皇帝修长手指的“按摩”来。 见毛团一脸惬意地趴在自己怀里,白疏羽挠了挠那毛茸茸的背部,随口问道:“你昨天来迟了,师父说你有惊喜带给朕。” 一听这话,毛团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珠滴溜溜转动几下,嘴角一勾,试图邪魅一笑。白疏羽见他做出那副鬼精鬼精的样子,知道他又在盘算些什么古怪的东西了,倒也不再催他说。 他望了望窗外,正是晴空万里。冬日的寒冷和乌云已经彻底离去了。现在是生机盎然的春夏之交。 “朕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你跟来么?” “呼噜……”毛团在白疏羽呆过的被单上呼呼刨了几下,挖出一个缺口,把自己埋了进去。小鼻子东闻西嗅,恨不得把被窝里残留的皇帝身上的清香统统吸进鼻子里去。 看那滚圆的身子在床榻里钻来钻去,白疏羽无奈地摇摇头。 “真蠢。”他自言自语道。 不想,这毛团虽然没有外耳廓,但听觉意外地好。皇帝随口嘀咕的一句被他听了个真真切切,只见被子一掀,毛团从里面摇摇晃晃地支起半个身子,握紧了拳头,龇牙咧嘴地冲他叫道:“呼噜呼噜!” 白疏羽不为所动:“本来就蠢。朕偏要说。” “呼噜!呼噜噜!” 毛团恶狠狠地号叫了几声,挥舞着小拳头,但这种“威胁”对向来风轻云淡的皇帝效果几乎为零。不仅如此,皇上的朱唇还扭出一个嘲讽的讥笑。 见状,毛团用小短腿踢开枕头,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儿,使得被单裹在自己身上。然后身子猛地一缩一弹,向着站在床边梳头的皇帝迎面扑来。 白疏羽嗤笑一声,一手梳着雪白的长发,另一只手向前伸,准备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把毛团弹飞出去。然而,在毛团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习武者的本能令白疏羽疾步后退,但勉强突然“变”出的少年却抢先一步揽住他,把他搂进怀里。 白疏羽大惊:“萧昀天!” 少年披着被单站在他的面前,得意地晃了几下脑袋:“怎样?皇上,很惊喜吧!” “惊……才,才没……”白疏羽注意到,这突然由毛团变来的少年没穿衣物,仅仅披着一条被单。他难堪地把目光转向一边。 “真是流.氓,不成体统。” “皇上,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毛团好不容易攒够了灵力,变一次人形,可变人之后又没法自带衣物,我也很无奈啊。” 萧昀天笑着,正要靠近过去,忽听见白疏羽喝了一声:“来人!” 夜莺瞬间出现在房间内。卫官长一手按刀,一手掀开屋子的门帘,眼神犀利,表情紧张:“皇上有何吩咐?” 见屋里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萧昀天和夜莺不约而同地大叫了一声:“你怎会在此?!” 卫官长呆愣地看着裹着被单的萧昀天。 这回轮到“流.氓”心虚了。萧昀天大叫一声跳了老高:“夜莺,快出去啊!”然后扑腾几下钻到白疏羽床榻上,用床单把自己完完全全蒙起来,裹成一个被子球儿。 白疏羽下令道:“给他拿套衣服来。”却见夜莺呆在原地,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白疏羽一开口,猛然惊觉了卫官长这副模样的缘由:夜莺一进来就看见皇帝房里凭空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丝不挂地披着被单……而且,皇帝和少年都是一副刚刚起床的模样…… 白疏羽的脸也红了。 卫官长,你真的误会了!!!朕原本是叫你来把萧昀天扔出去的,怎、怎、怎么到头来反倒把自己坑进去了?! 第91章 朕的一世清白啊QAQ 皇帝的卧房内, 一片寂静。 白疏羽强令自己保持着身为帝王一贯的翩翩风度,力求处变不惊。但从夜莺通红的脸上就能看出,卫官长完完全全误解了这房里发生过的事情。 “夜莺!”白疏羽急得高叫了一声, 但伶牙俐齿如他, 一时间却忘记了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 然而卫官长神色郑重地伏地道:“属下定会为皇上保守秘密!不经皇上允许, 属下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任何外人!”他眼神坚定, “就算遭遇敌人逼供折磨, 也誓死不会泄漏秘密!” “……” 夜莺, 朕真的没有什么秘密…… “皇上,属下这就去为萧公子寻衣物来。” 匆匆留下这句话后, 卫官长逃也似地向着屋外奔去。 静默。 白疏羽慢慢转过身,向着被子里隆起的那个大包一字一句地低喝道:“萧!昀!天!” 被喊到名字的人从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皇上,叫我干啥?” 白疏羽气恼道:“你还问,你是假装不知, 还是真的不知情?”他走上前去拉开被子, 强迫萧昀天露出头来,“你, 你是故意的,故意作弄朕!是不是!” “皇上,冤枉啊!小的只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哪知道皇上突然叫卫官长进来呢?”萧昀天哀号道, “我还以为皇上是刻意这么做, 要把咱俩的事情公告天下呢!” 他眼珠一转, “再说了,咱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我突然溜到了你的房里,错都在我, 皇上何必紧张呢?” “你,你明知你这副样子,会引得旁人误会……”白疏羽急得说不出话来。 “哈,刚才也就夜莺来过,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皇上难道还信不过他?” “可……可卫官长会如何看待朕?”白疏羽断断续续地说,“朕、朕之一世清白,全都被你……!” “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就算你我之间真的有那啥了,也不是稀奇事啊。皇上可是白国的皇上,一国之君,又不是庙里的和尚,还没有个七情.六欲啦?况且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又不是小屁孩,怕什么啊。” 白疏羽闷闷道:“皇族规矩极严,哪里是你想象的那般能够随心所欲。” 萧昀天忽然眼睛一亮:“这么说,皇上……还是,咳……” 白疏羽看他那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禁蹙起眉,“萧昀天,你是何意?” “咳,就是,皇上还是那什么,处子,对吧?” “厨子?” 白疏羽想了一会儿才发觉他说的是“处子”,顿时也涨红了脸:“大胆刁民,朕的玩笑也是你敢开的?” 萧昀天无所谓地瘫在床铺上,“反正我已经冒犯过皇上很多次了,不多这一回。” “哼!”白疏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和他说话。 很快,夜莺找来了一套成年男子穿的衣物。萧昀天三两下穿上之后,大剌剌地躺在皇帝的卧榻上。 “皇上,有吃的没?这早饭的点都快过了。” 白疏羽转身往外走去。“肚子饿就快下床。” “唉……好吧。” 萧昀天叹了口气,从床上滚下来,大模大样地跟在皇帝身后走了出去。白疏羽目前依旧是住在莫府,刚一出门,萧昀天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莫夫人和她的几个侍女,还有冬明等人。他们见到皇帝之后便躬身行礼,而萧昀天跟在白疏羽身后看着他们,一瞬间有种“狐假虎威”的即视感。 发觉皇帝身后跟了一个“陌生人”,莫府上下的其他人都有些惊讶。他们进屋之后,萧昀天便毫不客气地挨着皇帝坐下,又拿了一副碗筷,只等着上菜来吃。 萧昀天发现莫夫人盯着自己看了看。莫夫人从未见过他的人类真身,这会儿肯定对坐在皇帝身边的“陌生人”感到疑惑。他正打算做个自我介绍,却又犹豫了: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的身份呢? 这么想着,却发现莫府的侍女们还有小厮冬明也都好奇地看着自己。 熟人,都是熟人。 萧昀天回想起自己作为毛团,曾在莫府中度过一段悠闲快乐时光,一幕幕的回忆浮上心头:毛团用小拳头猛捶冬明的肩膀,从他手里强行夺走唯一的一根烤串;在莫府侍女们面前转圈跳舞,获得她们的爱之抚摸与小甜点投喂;欺负大尾熊,把笨乎乎的大熊电得晕头转向,捶地大哭…… 呃,这么一细数,怎么尽是些劣迹斑斑的黑历史啊? 萧昀天一哆嗦。他忽然有点不想告诉人们他的真实身份了。 要是让莫府的人们知道他这个人模人样的家伙就是先前横行莫府、干尽坏事的霜雪仙团,究竟会引起何种后果,他不得而知…… 还是先不要说出来好了,嗯。趁着他们还不知自己是谁,得维持着神秘莫测的翩翩公子形象。 白疏羽早膳用得心不在焉,他匆忙吃完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萧昀天忙拉住他的衣角,“皇上怎吃得这么快,你真的吃饱了吗?” 白疏羽摇了摇头:“眼下墨城外战事吃紧。朕已经休息了很久,得赶紧看看最新的战报。” “喂,等等我——” 萧昀天赶忙往嘴里扒了几口,又伸手从碟子里拿了几块糕点,快步追上前去。 “皇上皇上,怎么急成这样……哎,是为了墨城前面的那一排铁皮,对吧?” 白疏羽闻言脚步一顿,“莫非,你有想法?” “嘿嘿……”萧昀天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把糕点塞进嘴里,“皇上,我这次迟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重型武器的问题的。白崖大叔给我看了手下人描出的火炮图纸,趁着皇上睡大觉的工夫,我也做了些研究。” 白疏羽狐疑地看着他。见状,萧昀天索性拉着他往前跑了起来:“我带皇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起!” ===== 墨城外。新式的火炮武器已经经过了最后的组装与调试,正整装待发。负责率领攻城军队的将领,是白启明的心腹,名叫杨万。这次攻城,他也并未准备什么特殊的战术,而是直接把火炮部队推到了城门口。黑洞洞的火炮口就这么笔直笔直地正对着墨城的大门中央。 “报告将军,所有装备皆已组装整顿完毕。” 杨万正拿着瞭望镜远远地看着城墙上的动静。听罢,他“嗯”了一声。 “传令下去,全员就绪,听我号令!” “是,将军!” 传令官很快把军令传遍了全军。只听一阵整齐的“咔哒咔哒”响声,一排又一排的火炮在士兵们的操纵之下开始向着城墙瞄准。 “先攻破外城墙,然后一鼓作气推进去。”环视四周,看到士兵们因为在日头下呆了太久而显出疲态,他不耐烦地大吼一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旁,他的副将也对士兵们喊道:“攻破墨城,陛下重重有赏!捕获敌方首领白疏羽者,直接晋升将衔,赏金千两!” 杨万举起一只胳膊:“攻城略地,升官发财!” 底下的士兵们纷纷士气高昂地呼应起来。 “升官发财!升官发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杀!杀!杀!” …… 萧昀天此时正猫在城墙后。他听着从墨城外传来的震天喊声,偷偷嬉笑起来。 “哈,还想着升官发财,本毛团今儿个就送你们升上西天!” 见他悠闲自在地蹲坐在城墙的角落里,白疏羽蹙起眉:“萧昀天,你为何还在磨蹭?敌人们都已经准备开火了。” 萧昀天不似他那般着急,他伸手拽了拽白疏羽的衣袍:“皇上莫急呀,来来,别紧张。”见白疏羽冷着脸,他笑了声,“嗨,我现在让底下那帮傻帽先得瑟一下,待会儿呀,可有他们苦头吃咯!” “咚咚咚……” 敌方军队已经擂起了战鼓。一声一声直击心灵,饶是萧昀天,也不得不随着那鼓声而紧张起来。 杨万骑着一匹高大的异兽来到城门口,冲着城内叫骂道:“白疏羽小儿,还不速速开城门投降!否则,过了今日,你,还有这座城池,都将化为灰烬!” 待在城墙上的白疏羽漠然地俯视着他。皇帝一言不发,但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人的面孔和名字。 嚷嚷了一会儿,见墙头的白疏羽毫无反应,杨万也没耐心等下去了。他回到了后排指挥的位置上,军中的旗兵摇起了战旗。 “准备开火!” “好……”萧昀天嘴角一勾,露出淡然的微笑。 他来到白疏羽身边,和他一起俯瞰着城下黑压压的一大排火炮。 “是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力量了。愚蠢的人类!” 萧昀天双手合十,御兽印的力量瞬间提升至最高层级。 “上吧,冰雪神龙!” 下方摇旗呐喊着的士兵们呼声震天,气势高涨,似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下一刻,所有高呼的人声全部被压了下去。 “吼呜——!” 一声长长的龙啸。 天地为之震撼! 就连萧昀天自己也不得不及时扶住了城墙上的砖石。那龙啸宛若发自地底深处,震得他腿脚阵阵酸麻,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在城下士兵们紧张的眼神中,一个硕大无比的龙头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仅仅一个脑袋,就已经和城墙上的小楼体型相仿。 然后是接连不断的雪白龙身。 长达数百米的冰雪神龙自墨城上空飞过,在世人面前,它头一次高傲地展开了自己宽大无边的双翼。 神龙飞至敌方军阵的上空。宽阔的双翼展开,漫长的龙驱几乎是连绵不断的往前延伸。 士兵们各个目瞪口呆,张圆了嘴巴,甚至连恐惧都忘记了。面部剩下的只有惊讶。 冰雪神龙比先前萧昀天看到的还要巨大,因为这次出场的,是它真正的完全体——冰湖蛟龙!身长超过三百米的巨龙在空中缓慢地回旋,狭长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人类。 方才晴空万里的天色瞬间被遮蔽,神龙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敌军完完全全处于神龙投影的遮盖之下,甚至到了暗无天日的地步。 这,是真正的“遮天蔽日”! 第92章 出师大捷 冰雪神龙的突然出现, 对于敌人而言,除了在视觉上受到极大冲击之外,还在心灵上受到强烈震撼。这, 会成为除了实际战损之外, 对敌人的又一大打击。 而对于己方, 神龙的出现也太过震撼。就连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的萧昀天自己, 在神龙遮天蔽日的那一刻也还是禁不住吃了一大惊, 但好歹在白疏羽面前维持住了万兽统御者的形象, 竭力保持着面部的风平浪静。 城下的士兵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逐渐回归现实,首领杨万眯起眼睛打量着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巨大身躯, 他冷哼了一声:“不论是何妖魔鬼怪,都不可令吾皇之勇士退却!” “咚咚咚!”战鼓重新擂起。旗兵传达着统帅的号令。 “听令!向冰雪神龙开炮!” “开炮……开炮……!” 军队毕竟还是军队。对这突然出现的巨兽,任士兵们如何反应,到底要以军令为先。在杨万的一声令下, 士兵们纷纷调转了炮口, 瞄准上方离他们不过百米远的冰雪神龙。 “轰轰轰……” 霎时间,万炮齐发。无数个火球从铁皮炮中向上发射, 雨点一般地打向冰雪神龙。 距离很近,目标体积又很巨大。萧昀天远远地看到,杨万嘴角边浮出一丝冷笑。这巨兽的突然出现对于士兵们来说可能是难得一见的惊吓,而对于杨万这样从刀尖上滚过来的老将来说, 则比不得战败得来的惩罚惊心动魄。他深知, 自己此战如果胜利, 则会获得无穷无尽的好处;而假若失败,则两边不讨好, 说不准还会成为这城中皇帝的俘虏。 他下定决心,此战绝不能输! 然而…… 无数个火球呼啸着扑向冰雪神龙, 被当做靶子的巨兽却毫无危机感。狭长的眼眸眯起,神龙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大团冰霜之气自它的鼻孔中呼出。 巨兽伸展着宽大的双翼,猛地扑棱了几下。 一道剧烈的暴风自它的双翼之中凭空而来,裹挟着无数的冰粒和霜花,向着下方的火球直直地迎了上去。 “轰隆!”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眨眼间,那密密麻麻的火球在冰霜风暴的席卷之下被强硬地改变了轨迹,居然一个个掉头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轰!轰!轰!” 无数个火球接二连三地撞击在地面上。先前排列整齐的火炮方队在顷刻间被完全冲散。火球下坠的同时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地面上顿时洼坑遍布,战火熊熊,硝烟四起。士兵们本能地四下里奔逃躲闪,而把笨重的铁皮炮留在了原地。新式武器在自己吐出的炮弹的轰击之下,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 “不准慌,不准慌!都给我归位!” 杨万立刻下令,禁止士兵们慌乱躲避。火炮方阵除了重型武器之外,在防御措施上也有所准备。后方的防守后勤立刻补位上来,在士兵们的上空展开了巨大的防御气罩。先前由于需要进攻,不适宜打开气罩,而现在,他们转攻为守。 气罩犹如一把无形的大伞在士兵们头顶上方展开,用于捕捉巨兽的法阵也开始了运转。军中抽调出了超过一百名法师分别压在法阵的各个阵脚,他们齐齐念动咒语,一道又一道携带着符咒的捕兽铁链向着天空发射.过去。 然而,这一切在超出预想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徒劳挣扎罢了。 冷冷地看着地上人们的种种动作,冰雪神龙面上毫无波动。一道道铁链向着它飞射而来,神龙猛地扑动双翼,掀起的巨大风暴将铁链们打得东倒西歪。 萧昀天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用灵识向神龙传达命令:“神龙兄,趁现在凝结极寒之气,直接击碎他们的防御气罩,给他们放个大招!” 闻言,神龙张大了嘴巴。 极寒之气瞬时汇聚,在天空中凝结成了越来越巨大的冰球。 “快,快加固防御气罩!”杨万指挥道,“空兵团预备!” 这次他带来的可不仅仅是火炮,还有白启明手下最为得意的空中部队。士兵们乘着飞行异兽依序升空,向着巨兽飞去。 “吼呜——” 一声长啸,冰雪神龙朝着地面释放出神力。霎时间天摇地动,眼见之处,皆为冰霜雪白! 冰球与防御气罩间产生了巨大的冲撞。气罩范围太广,而冰球是集中一点来猛击。因而在力量的差距之下,气罩毫无悬念地被打破了一个大洞,冰寒之气顿时灌入了气罩之中。 见状,萧昀天驱使神龙乘胜追击。 “砰砰砰!”接二连三的冰球射向城下的军队。神龙的射程极远,远到就连萧昀天自己的视线也无法企及。极寒之气在城门前快速扩散,白色的冰雾笼罩着敌人。 而敌军的士兵们在冰球接连的轰击之下已经彻底乱开,逃跑的、负伤的、向天射箭的、胡乱开炮的……就连杨万的号令也无法有力地维持秩序。 “空兵团,预备袭击!” 敌人派出了空中部队,肉眼可见有四个分队正快捷有序地冲向冰雪神龙。而在打出冰球之后,神龙庞大的身躯急速上升,来到城楼上方高高的空中。 萧昀天盯住下方乱成一团的人群,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 “看好了,铁桶们——神龙兄提前给你们过暑假啦!” 寒风狂卷,暴雪来袭。 可怜那精锐空兵团,在还没抵达射程范围内就被神龙吹出的暴风雪尽数扫落,冰雹一样噼里啪啦连人带兽摔了一地。不仅如此,神龙一边在风雪中狂舞,一边向着更远处逃散的士兵们追去……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绵延无尽的战场上,全然没有了先前欢腾的杀气。士兵们七横八竖地躺了一地,活着的也丧失了战意,纷纷丢盔弃甲、慌张奔逃,只想离这个寒冰地狱越远越好…… 萧昀天聚精会神地控制着飞龙的动作,因此浑然不觉自己在高高的墙头上已成为了敌军注意的目标。杨万自一片冰坑之中艰难地爬出来,看着城楼上春风得意的萧昀天,恨得牙直痒痒——此前早有侦察兵通报过他,这少年正是白疏羽神秘出行时带回来的新人,而这神龙的出现与城楼上那名少年存在某种关联。 他手一抬,一把长弓出现在他的手中。在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神龙和伤员身上时,他把箭头对准了城楼上的神秘少年。 利箭击发。 萧昀天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劲风破空而来,但他暂且忙于操控神龙而无法分心。他身边的侍卫立刻展开防御气罩,不曾想那杨万的功力太高,利箭愣是把那气罩给打得破开。 白疏羽站在城墙的稍后方,正在整顿城中守军。他忽然感觉到了这突兀的波动,立刻一个瞬步移至萧昀天身前,右手凝气向前推去。 强势的极寒之气骤然迸发,顷刻间将那偷袭的利箭炸得粉碎。白疏羽就势再度往前推了一掌,冰寒的掌气向下袭去。 杨万抵挡不住,硬生生被白疏羽那一掌冻成了冰雕,以一个极其古怪而扭曲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余光里目睹了这一整个过程的萧昀天不禁赞叹道:“嚯,皇上,干得漂亮!” 白疏羽无暇回应他,而是又调来了一队侍卫守在城墙上,加强对萧昀天安全的保护。 当神龙把天上地下的敌人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墨城内部的军队也整装待发。元帅赵仪接受皇令,率领城中数十万精兵即刻出发,从墨城前方狼藉一片、冰雪未消的战场上踏过。 而剩下的残兵败将,则被莫成威所率领的墨城守军尽数收拾干净。愿意投降的抓来做俘虏,不愿臣服的则消除。 谁也没能想到,墨城这有可能最艰苦的一战,竟是以这样干脆利落的方式而告终。这场战局当中的最大变故,就是冰雪神龙的出现——它的莅临,直接扭转了双方的势力对比,乃至改写了最终的结局。 而萧昀天,在一次性驾驭着冰雪神龙以其神威“清场”过后,也终于灵力透支,由人类的形态逐渐“缩水”,“缩”回到原来的毛团形态。 白疏羽对此已有了心理准备。他命夜莺将气力耗尽后呼呼睡着的毛团抱到马车上,同他一道随着向城外进发的大军奔腾而去。 南方军队出师大捷,这样不费一兵一卒的大获全胜,这对于军队的士气有了极大的鼓舞。有了冰雪神龙开道,他们终于在墨城这一个攻守两难的要塞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为后来的战局做了最好的铺垫。 毕竟,南北方对峙的僵局只能自中央分界线上的墨城关卡开始打破。而突破了这第一道关卡,他们后面的道路将会畅行无阻。 在白疏羽的周密筹划和总元帅赵仪的倾力指挥之下,南方军队趁着战胜的气焰一路北上,接连攻下沿线的多座城池,势如破竹。 而北方由于连续数月处于白启明的统治之下,局势本就动荡,世家门阀为了势力范围而争夺不休,这内部矛盾的隐患进一步瓦解了北方的势力,削弱了团队联合的力量。 当初白启明造反攻破雪城只用了短短数日,而如今白国北境的局势风云莫测。白疏羽的军队从墨城一路攻到国都雪城前方的最后一道关卡——霜城,也只用了不到半月的时日。 第93章 毛团的克星 萧昀天醒来的时候, 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坐垫之上,而微微颠簸的马车内空无一人。滚圆的身体在车座上翻转过来,毛团趴在座上, 伸出肉垫来感受了一下周边的温度。 自己旁边的位置也凉凉的, 皇上显然是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听觉逐渐清晰起来。自己前后左右都是哒哒的蹄声, 应是还在行军的途中。他轻轻呼了口气, 再度翻身躺平, 短短的前爪揉了揉圆鼓鼓的肚皮, 在座位上摊成饼状,还轻轻哼起了不成调儿的歌。 不得不说, 他,还有白疏羽等人曾经的忍辱负重和充满曲折的雪山秘行都换来了极大的收获。在南方蛰伏数月之后,这回首次出山,一开场就召来冰雪神龙在墨城放了个大招, 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就连对方引以为傲的火炮队在冰雪神龙的天威之前都不值一提。 那日在城墙之上,萧昀天操控着冰雪神龙凝聚极寒之气, 直接冰封数十里,任何大炮或者防御气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得落败。不过,如此耗费灵力的大招也只能用上一次。 自那日之后,萧昀天便从人形又变回了毛团, 而且数日过去也没有恢复过来, 也就无法再使用灵力驾驭异兽进行作战。毛团儿只能暂时进入“中场休息”状态, 待在行军的马车内陪皇上睡大觉。皇帝多数时候都在外边忙着和各位将领接洽,商量军情、制定战略, 只有夜晚会回到车厢内,抱着毛茸茸的团子一起入眠。 不过, 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舞台。在南方精心准备许久之后,重新整顿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发,一路上凭借着团结的作战而所向披靡。当年皇帝被偷袭篡位、雪城一夜变天,皆因北方人心不齐外加白疏羽自身还不够强大。而现在经过了一番调整、筹划和历练的白疏羽,自不可同日而语。 眼瞅着这几天前线捷报连连,南方的军队在突破墨城一关后,一鼓作气攻到了北方最后的关口。这喜讯令萧昀天自豪又欣慰。 皇上他们一定能赢,不只因为皇上自身变得更强,还因为对手的状态实在太差——曾经跟着白启明一道造反的门阀家族其实并非白疏羽之死敌,他们多是看不惯白疏羽上位后颁布的免除苛捐杂税等新政,因为自己势力被削弱而恨上了当时的新皇。 为了自己的利益,北方的权贵们便转而拥戴白启明。这部分“墙头草”最是容易受利益驱使而摇摆不定,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们掉转刀口。而现下,白启明当初的承诺一直未得以兑现,南方久攻不下。 眼看着白疏羽的势头越来越盛,再加上墨城那日冰雪神龙的出现传得沸沸扬扬,北方的人们无不听说了“天生异象、神龙莅临”的传言,一时间人心惶惶、猜疑不止。精明敏感的权贵们嗅出了一丝不对味儿,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自然便各自开始寻找退路,不再如表面上那般奉承迎合他们的“陛下”了。 于是很快,有消息自前方严密锁死的关口中设法流传出来。关内的某些大贵族在试图联络白疏羽,将霜城的情报透露出来。 白国的国都是雪城,但在雪城之外还有一道极其重要的关卡,那就是霜城。可以说,霜城是雪城的护卫城,要想入侵到雪城内部,就首先要经过霜城这道难关。这霜城地盘不大,但是完完全全的军事用地,它的防御工事之坚固、机关之复杂,甚至完完全全超出了南北要塞地墨城。 就连当年造反成功的白启明,也是趁着阅兵庆典的机遇将自己的精锐直接带到了雪城内部,从城里突破,才绕过了霜城这关。而如今的霜城更是因为提前的警戒而完全锁死,大军要想入内,恐怕就没有先前兵变时那般容易了。 马车往前走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夜莺出现在车厢的门帘外,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呼噜!”终于看到熟人出现了,毛团在座上欢快地打了一个滚儿,紫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夜莺——准确地说,是看着夜莺手里香喷喷的纸包。 卫官长钻进车厢,把纸包摊在座位上,然后打开来。里面是热乎乎的两个烧饼,应该是新鲜出炉的。一闻到那香气儿,毛团的小鼻子就忍不住吸啊吸,嘴里咂巴咂巴着,口水已然泛滥。 “皇上命属下带来的午饭,请仙团享用。” 留下这句话之后,看着毛团慢慢朝着烧饼爬过去,夜莺起身欲走,忽然被小短爪勾住了衣服。 “呼噜,呼噜。” 卫官长,请问皇上去哪儿啦?他难道也去吃烧饼了吗? 毛团指了指皇帝的空位。夜莺明白过来,回答道:“这两日皇上在与众位将士商讨攻入霜城的计策,暂时不能回来。” “呼噜……”毛团无奈地哼哼了一声。好吧,既然美人暂时不能来,那就先享用美食好了。 夜莺正要离开,忽然,整个马车轻轻晃动了一下。毛团身子一震,抬眼望向前方。 那个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不正是—— “黛卡?” “小声点。” 那男人骤然出现,并毫无顾忌地钻进了马车的车厢。夜莺不明所以,见到那人后又惊讶又疑惑,赶忙拦住他:“黛卡,你不是留在全无雪山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你……这可是皇上乘坐的车驾,你不能随便进入!” “我是前来帮忙的。你的皇帝不会计较我擅闯之罪吧?” 夜莺愣了愣。看着那黛卡大模大样地走进车厢,一屁股坐到了毛团的身边。 “呼噜?”毛团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但下一秒它就大叫起来——只见黛卡从车座的纸包上一把抢过了热气腾腾的烧饼,并且毫不犹豫地整个塞进了自己嘴里。 毛团简直惊呆了——自打它横空出世以来,从来都只有它强抢别人食物的份儿,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从它的小短爪之中抢走食物,还当着它的面一口吃掉。这番操作性质如此恶劣,简直到了媲美“虎口夺食”的程度! “呼噜呼噜!” 短暂的震惊过后,毛团反应了过来。看着黛卡向着剩下的另一块烧饼也无情地伸出了手,它滚圆的身子猛地一缩一弹,径直朝着黛卡扑了过去。 “呼噜!” 敢和我抢吃的,本毛团绝不轻饶! 黛卡看都没看,一只手五指张开,把子弹一样射过来的毛团抓了个正着;另一只手轻松地拿到了第二个烧饼,再度塞进了自己嘴里…… 天啊,不要! 毛团眼睁睁地看着黛卡狼吞虎咽,把剩下一块烧饼也吞吃殆尽,而自己被倒立着提在空中,短短的腿胡乱狂踢,然而根本就无济于事。 “呼噜呼噜!”毛团彻底怒了,身子颤抖起来,皮毛间电光四射。眼前的这个男人吃光了它的烧饼却完全不以为意,随手抹了把嘴就准备逃之夭夭。它决心向他讨债。 一旁的夜莺被黛卡这离奇的行为看得惊呆,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吃干抹净准备走人了,他急忙拉住黛卡:“黛卡你这是何意?这可是皇上命我带给仙团吃的食物!你怎能强行抢来吃掉?” 黛卡慵懒地瞥了他一眼:“我已经四天不曾吃下任何东西,实在是饿得忍不住。恰巧在寻找皇帝的路上看到你拿着烧饼,就跟过来了。”边说着,他边眯起眼睛,在腹部轻轻揉了揉,“总算是填了肚子。” 他吃饱后一脸惬意的模样彻底气坏了毛团。不过,到底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毛团这回也学得聪明了,不再妄想着凭借武力教训他,而是颠儿颠儿来到夜莺身边,圆嘟嘟的身子直立起来,伸出短爪抱住卫官长的长腿。 “呼噜……”毛团眼泪汪汪地望着夜莺,另一只前爪直直地指向那个抢食的罪人,脸上写满了悲愤。 卫官长大人快去替我教训这个家伙,为我那可怜的俩烧饼讨回公道! 夜莺盯着黛卡:“你为何四天不吃东西,要来抢夺仙团的食物?” 黛卡大喇喇倚靠在属于皇帝和毛团的车座上。他半闭着眼睛,手伸到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 黛卡两指夹住那信封,在夜莺面前挥了挥:“霜城第一层机关的构造图纸。不想要么?” 夜莺大吃一惊:“什么?真的么?你是从何处拿到的?” “自然是真的,信不信随意。” 夜莺狐疑地接过那信封,展开来后,毛团也忍不住偷偷往上看去。只见那厚厚一叠纸的背部透出了某种图案的模样,看上去真的是像模像样的工程图。 夜莺粗略地看了一会儿,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向男人:“黛卡,你居然能拿到如此重要的物件!你……为何要这么做?” 黛卡懒洋洋地伸手摆弄着车厢上的吊饰,“我在白启明手下待了不短的时间,他在霜城里进行机关新改造时我正好也在。这图纸是根据我找到的旧图和自身的印象重新画的。霜城里的路,我刚刚走过一遍。” 夜莺一怔,“你这些天是到霜城里去了?” “是啊,知道你们攻城的时间紧迫,我进去探路了四天没消停,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对了,你这儿有水吗?” 说着,他敏捷地从座上弹起,扑向夜莺。 “你……” 话未出口,腰间的水壶已经被夺走了。黛卡昂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凉水。 夜莺看着他,眼神也有一阵恍然。戒备和狐疑的神情逐渐消散,夜莺慢慢道:“你为何没有留在雪山……” “雪山太无聊,见不着你人。” 抱着夜莺小腿的毛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目光在两个黑衣人之间来回游移。萧昀天观察力向来不弱,他突然发现了不得了的某种事情。 “叽叽咕咕……” 夜莺一蹙眉,然后脸不禁红了。原来是毛团发觉了他们之间的某种端倪,正抱着卫官长大人的腿偷笑个不停,就连不共戴天的抢食之仇都忘了个干净。 夜莺起身出去,将图纸转交给皇帝。而黛卡则毫不顾忌地留在皇帝御驾的车辇内,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盹儿。 “呼噜……” 夜莺一走,这家伙便大摇大摆地霸占了自己和皇上休息的地方,但无奈自己是个战五渣,盲目硬拼只会被人吊起来打。毛团试着跟他理论,“呼噜呼噜”了一会儿之后,见那霸道的恶魔根本就不理睬自己,只好恹恹地趴在一边,心里气鼓鼓的。 突然,软背上被人抓住,毛团被黛卡提了起来。 见那男人单手拎着自己的背,蛇一般狭长鬼魅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明显是不怀好意,毛团眼睛一眯,也紧张起来——这家伙,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不会要对自己做什么不轨之举吧? “你叫萧昀天?”那男人慢腾腾地打量着眼前的毛团,“抱歉,刚才一时兴起,吃了你的午饭。有机会我会补偿你的。” 毛团被他阴鸷的目光盯得大气不敢出,背后冷汗阵阵,哪里敢表示答应或拒绝。眼前这家伙可是个武力顶级的亡命徒,而且思维极其古怪,不按常理出牌,就连跟他接触较多的夜莺也时常吃不准他的想法。和这样一个人共处在同一空间简直就像身上绑了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令人忐忑不安。 “……嗯?”见毛团像只布娃娃一样在空中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子,黛卡眼睛一眯,恶狠狠地提高了语气,“蠢团子,你听见了没?” “呼,呼噜……”毛团晃了晃身子,头顶上的呆毛一点一点地,回应着他。黛卡这才放下了手,把毛团搁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然后抱着臂倚靠咋车厢壁上,再度陷入了梦乡。 萧昀天看着他胆大包天地睡在皇帝的车辇上,心里一阵无奈:这黛卡行事简直无法无天,恐怕也只有夜莺的状况能够牵动他的注意力了。不过,他实力这么强,倒是也有骄傲自大的资本。 所谓规矩,正是为无力打破它的人而制定。像黛卡这样白国顶级的强者,遵守规矩全凭他自愿,就算不守规矩,恐怕也没人能奈他何。 他也就更加理解了当日白疏羽所说的“黛卡和夜莺并非一路人”。夜莺作为影卫班首领,是极其守规矩的忠君之人,而黛卡则确实的不具备影卫的自我修养。难以想象,当初若是这样一个人被安排在皇上身边,要是一个不如他意,说不准就掉转矛头直接造反了……比起影卫来说,其实黛卡的资质和行为习惯让他更加适合成为一名杀手刺客。 正想着,黛卡忽然睁了眼,和毛团的目光交汇。 “你这蠢团子,偷偷看我做什么?”他粗声粗气地说着,再度抡起毛团滚圆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两圈。蛇一般阴冷的目光盯住毛团,黛卡狐疑道:“你该不会,平日里也是这样偷窥夜莺的吧?” 毛团:“……” 好吧,我更加肯定我此前的想法了。萧昀天默默想着,黛卡老兄,你要是在过去几年里亲眼看着夜莺和皇上形影不离,岂不是要气成醋缸子?你若当了影卫,吃了醋后心情不顺,便反手一刀干掉了皇上,那还得了? ===== “黛卡,这张图纸,你可有十全的把握?” “当然。” 白疏羽手里拿着那夜莺转交的图纸,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简言之,他对黛卡的信任并未有达到相当的程度,毕竟这人此前有过两回叛逃的经历,情绪心思又极难捉摸。这攻入霜城可不是什么小事,倘若这图纸有假,攻城的军队在敌方复杂的机关之下,定会损失惨重。 沉默了一阵。夜莺忽而开口道:“皇上,请允许属下和黛卡一起先行进入探路,为大部队在前方开道。” 黛卡唯一的弱点便是夜莺,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场的黛卡自己自然也听出了夜莺此番话的用意,不过他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这张图纸上描绘的,仅仅是霜城的两道外城墙的通过方式。”黛卡补充道。“而霜城的内城还有最后一道堡垒,我并未进入过。” 白疏羽闻言,转身问旁边的将领道:“霜城内守军的头领似乎更换了人选?” “是的。”将领禀报道,“霜城原本由华氏家族世代镇守,但在数月之前的兵变中,华氏家族的一名庶子被白启明买通,他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杀死了家主,自己上位成为霜城的城主,并在阅兵庆典的前夕为白启明打开了霜城的关卡。现在的新任守将算是白启明的心腹,他一直深藏在霜城内部的堡垒之中,至今不曾露面。” 一旁的白崖听了这话,不禁冷哼一声:“这个新守将和白启明一样,都干过篡位夺权的事儿,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难怪这么投缘。” 白疏羽低头看着图纸。 “霜城防卫严密,固若金汤。这图纸仅能帮助军队突破外城墙,而内城的构造,朕至今一无所知。霜城的内堡垒像是一块铁板。”他顿了顿,“然而……它不可能是一块真正的‘铁板’。” “皇上……” “当前的霜城城主弑父夺位,此举在华氏家族内部受到了部分族人的质疑。”白疏羽缓缓道,“而就在刚才,已有华氏家族内部的族人传出了密信。‘他’希望能借助城外的势力,除掉华氏当前的家主,作为回报,‘他’将为朕的军队开启城中机关。” 边说着,白疏羽边看向身后。一缕青烟自后方袅袅升起,在空中竟是凝聚成了一个古怪的人脸模样。 “这是那名传信者的异兽,青梦烟。” 那青烟般没有固定形态的异兽飘浮在空中,烟雾中小孩模样的人脸正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的高官和将领们。见人们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青梦烟吓得一哆嗦,细长的烟雾状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再度钻到白疏羽的身后,害羞地躲了起来。 白崖立刻认出了这异兽的身份:“这青梦烟可是珍稀异兽,能够隐藏形体,出没在世上的各处角落。寻常百姓一般无法接触,也只有华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才能拥有。” “嗯。”白疏羽点点头,“霜城内堡垒中的情报,便是由青梦烟带来。” “青梦烟形态千变万化,行踪不易察觉。它此番前来,正好可以给进入内堡垒的人带路。”白崖两眼放光地看着青梦烟,把生性羞涩的异兽吓得又哆嗦起来。 “那么现在定下战术:由黛卡开道攻破外城墙之后,拜托师父进入内堡垒,斩杀现任华氏家主,请华氏其他族人帮忙打开机关,迎军队入关。” ===== “萧昀天,起床干活了。” “呼……呼噜?” 毛团在睡梦中被人干脆利落地掀开了小被子,还没等它动弹,一只冰凉凉的手伸到了它贴着坐垫的柔软肚皮下,顿时惊得毛团身上的软毛齐刷刷竖起:“呼噜!” 惊醒的那一刻,圆滚滚的身体被整个掀翻,毛团仰面朝天躺在了车座上。 望着好久未见的皇帝,毛团眼神迷蒙,咂巴着小嘴嘟哝了几句。灵识接通了皇上的大脑,萧昀天迷迷糊糊地问道:“皇上,找我有何事啊?” “朕的军队已经攻入了霜城内部。”白疏羽简短地说道,“现在,要侵入内堡垒。” “呼噜?”所以……现在是来叫我出动啦? “据内堡垒的青梦烟带来的情报,内堡垒中有大量异兽负责镇守。你同师父一起进入,击杀华氏家族的首脑。” 啊……什么华氏家族,什么首脑?毛团紫色的大眼睛里还蒙着雾气,晕乎乎地四下里扫视一番。被人往嘴里塞了两块糕点之后,毛团一边干巴巴地嚼着“早饭”,一边被白疏羽拎起来,下了马车。 皇帝在那毛茸茸的小身子上揉了揉,轻声道:“过了霜城这关,朕的军队将长驱直入、回归雪城。萧昀天,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呼噜……”还没来得及索取一个告别之吻,毛团就离开了皇帝清香的怀抱,被雷厉风行的卫官长伸手接了过去。 ===== 在内堡垒的外沿,萧昀天头一次见到了青梦烟。这可真是一只古怪的异兽:没有固定的形态,仅仅只是一缕青烟,而这烟雾还能够千变万化,呈现出各式形态。在相见的那一刻,他愣了愣,对这具有神奇形态的异兽感到十分吃惊。 不过在惊讶之余,身为御兽印契约兽魂的毛团也保持着相当的风度。 “呼噜。”举起短短的前爪挥了挥,毛团给青梦烟打了个招呼。 那一团袅绕的烟雾在空中凝滞了片刻,接着便唰一下藏到了白崖的身后,只有边角的几缕悄悄地露出来。 烟雾中央是类似小孩脸蛋的模样。青梦烟从白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脸”来,打量着面前的毛团。 “呼噜?”毛团挠挠头毛,对它的过度反应感到十分不解。 “哈哈,小毛团,青梦烟它在害羞呢。”白崖正在自己腰上捆了一圈绳索,看到两只异兽的反应后禁不住咧嘴一笑。 “来,咱们这就进内堡垒。” 白崖把毛团用绳子捆在自己腰上,青梦烟在最前方带路,黛卡负责断后。萧昀天没想到黛卡也会跟着过来。想起上次那男人仗着暴力手段厚颜无耻地跟自己抢吃的,他决定珍爱生命,远离黛卡。 毛团身子缩起,厚厚的绒毛贴紧了大叔的腰部。软毛隔着薄薄的衣物蹭得大叔直痒痒,白崖忍不住扭着腰呼哧笑了起来:“小毛团别转身子啊……呼呼,啊哈哈……” “别笑!”黛卡恶狠狠地阻止道,“你难道想要堡垒里的人早早就发现我们吗?” “啊……好吧,是老夫疏忽了。” 白崖挠挠头发,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跳进了堡垒的边沿。之后,白崖拍拍自己腰上系着的毛团,悄声道:“把灵力打开。待会儿在堡垒里边,小毛团专门负责替咱们控制住异兽,明白吗?” 青梦烟在墙体的某个断层处停了下来,轻烟般的身体很快就钻了进去。大叔在坚实的墙面上凿开一个缺口,然后也慢慢爬进。在黑暗里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通过了厚厚的墙体表层,来到了堡垒内部。 第94章 潜入堡垒 “啊……这个堡垒, 还真是壮观!” 霜城堡垒的内部结构及其繁复。他们刚刚通过表面城墙,站在堡垒内的狭小空间里。四面八方都是门——很多道门,而每道门的外观看上去都差不多。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走, 都必须经过其中的某一道门。 好在他们有青梦烟这个带路者。烟雾状的异兽轻车熟路, 它幽幽地飘在最前方, 带领他们在向着四面发散的通道中七弯八拐, 用自身携带的密匙顺利地打开一道又一道门。 不要说白崖有多么惊讶, 就连曾经作为现代人的萧昀天, 也被这巨型迷宫般的堡垒弄得晕头转向。他甚至怀疑,就算是在自己曾经生活的地球社会, 有着这样精密而复杂的内部结构的建筑也是少之又少。 真难以想象,这样复杂的工程竟是出于古人之手。不过萧昀天转念一想,这白国人只是另一个时空的古人,他们具备的特殊异能或许能同样出色地完成这项大工程。 萧昀天一开始还在数“左转一次, 右转一次”, 可到了后来,七绕八绕的通道就转得他晕头转向, 再也没有尝试记住路线的气力了。他暗暗想着,若不是有青梦烟带路,他们只怕是早已迷失在这复杂的堡垒之中,只等被人抓获了。 走过了最初的复杂通道之后, 他们终于听见了阵阵人声。这堡垒的结构也只有外部最为复杂, 而内部则相对宽敞。青梦烟来传信的时候曾告诉过他们, 堡垒的守军长年累月待在内部,所有的生活作息以及军事行为都一律在堡垒内完成。为了堡垒结构的保密, 内部的士兵往往一年半载都不会出堡一次。 可以说,这座堡垒就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封闭城市”。就像萧昀天曾经见过的“大学城”一样, 一切吃喝玩乐、日常作息都能在城中实现。他现在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会称其为“铁板”了。因为和其它所有的城池都不同,霜城堡垒是一座专门的军事用地,进入或出行都由严格的程序来管控,堡垒外部机关重重,内部层层盘查,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型王国。 “接近了,快隐匿气息。” 白崖和黛卡都是白国顶级的高手,他们的身法可谓“来无影去无踪”。萧昀天唯恐自己拖累了他们而被敌人发觉,便也小心地屏住呼吸,紧紧抱住大叔的腰,一动也不敢动。 有了青梦烟的带路,他们精巧地避开了沿途巡逻的队伍,向着堡垒的最深处入侵。 绕过了最后一道门后,眼前豁然开朗。看着眼前大亮的空地,萧昀天默默抽了口气:没想到在堡垒的最深处,居然还有一个精致唯美的庭院,像是某个大家族府里的院子一般,小桥流水,草木假山,应有尽有。 哦,外加一堆凶悍的猛兽。 “吼呜……呃!” 院子里趴着的两头异兽足有两米高、四米长,它们一看见陌生人出现,立刻张嘴吼叫起来。还好萧昀天反应及时,在它们张口的那一瞬间开启了御兽印,硬生生地止住了它们的吼叫。 睡,给我睡觉! 两头异兽乖乖地趴在地上,身子一歪打起了呼噜。 “小毛团干得好。” 白崖在腰间系着的圆嘟嘟身子上捏了一把,却遭到了小短爪的无情拍击。 接下来遇到的庭院里的其它异兽,也都被萧昀天一个一个无声无息地放倒。看着那睡了一地的大小异兽,毛团得意地踢蹬了几下短短的腿。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它简直想要鼓起腮帮子吹个口哨。 按照先前的计划,白崖他们先去击杀弑父篡位的华氏新任家主,然后再去地牢里解救被困住的华氏族人。两道黑影轻盈地穿过庭院,来到了对面的小楼之中。 “别慌着进,这里埋了结界术式。” 擅长布阵的白崖很快就察觉了端倪。他花了一些时间来研究破解式,黛卡则在一旁警戒。从发现到解开,过程都很顺利。然而—— “啪嗒、啪嗒。” 庭院里巡逻的一队卫兵正在徐徐靠近。白崖忽然眼神一凛,对萧昀天说道:“不好,这院子里的异兽全部睡着实在太过反常,小毛团快把它们叫起床。” 哈??把它们叫醒?! 眼看着那队士兵已经走了过来,萧昀天不得已,用灵力唤醒了最初见到的两头异兽。 “吼呜——!” 一声啸叫。两只异兽正往四下里看去,寻找着闯入者的踪迹,萧昀天忽然随机应变,驱使那两只异兽朝着巡逻队扑了过去。 巡逻的卫兵们毫无防备,看到两头神智混乱的巨兽出现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队伍混乱起来。 “呼噜!”毛团伸出短爪捶了捶白崖的腰。大叔,趁现在! “好好,走起!” 刚一进入结界,萧昀天顿觉天旋地转。他本能地抓紧了白崖的衣服,但大叔也是一脸苍白。 “不好,中、中计了……!” 白崖额前冒出了汗珠:“这个结界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哈哈哈!” 一阵阴笑声传来。在极度扭曲的视野之中,萧昀天勉强看到了一个细长的身影正朝着他们走来。 “来者何人?胆子真不小,竟敢擅闯华氏主府!” 听声音,那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子。华氏家主大步走到他们前方,他的身后跟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卫兵。 萧昀天暗自沉下气来,体内灵力流通运转。受到陷阱影响而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发觉他们一行已经被华氏家主的卫兵包围了。 站在身侧的黛卡面无表情,而白崖在最初的惊诧过后也不怎么紧张了。 “哈,这新上位的华氏家主,原来是个毛头小子。”他讥讽地笑了两声,“听说你叫华三?名字还真是起得随便。” 名字似乎对这个新家主来说是很糟糕的回忆。听了白崖的话,华三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但他到底是弑父夺位的心狠手辣之人,在白崖的挑衅面前并未失态。 华三缓缓举起一只手,指尖对准了烟雾状的异兽。 “你,青梦烟!” 狠厉的低喝声让被叫到名字的异兽不禁打了个哆嗦。华三那狼一样的目光紧紧锁住飘浮在空中的青梦烟,面部生硬地扭出了一个阴笑。 “青梦烟,你听好。之前念及血缘之情,本家主暂时放了你主子一命。现在,本家主决定,一刀一刀地剐了他!” 青梦烟猛地颤抖起来。如果它能够发声的话,此时应该在惊恐地哭泣。 “青梦烟,别怕!” 白崖向前跨了一步,把哆嗦的烟雾挡在身后。他挽起袖子,“老夫会协助你,救出你的主人!至于眼前的这个无法无天的无名鼠辈,老夫很快便会让他尝到苦果。” “别跟他废话。” 黛卡的脾气向来很差,除了对夜莺之外,他在别人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耐心。华三刚一出现时他就按捺不住血液中沸腾的杀意,凝起真气准备开干,没想到双方“废话”了这么久,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白崖还未动,黛卡便急不可耐地先行出手。手一翻掌一抬,一把长刀出现在他的手心。黛卡反手握刀,干脆利落地袭向眼前的目标。 “给我上!” 一声令下,装备精良的华氏卫兵便一拥而上。黛卡主攻,白崖压阵,两名白国最顶尖的武者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场攻防兼备的战斗打得非常完美。敌方卫兵虽人多势众,但架不住绵密不绝的速攻,防卫被破开了一个缺口。 就在此时,忽然只听后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啸叫。萧昀天转过眼,正看到一条龙形的异兽从庭院外向着小楼飞来。 “是暗光龙!”白崖眼角瞥到那突然袭来的异兽,对萧昀天说道:“快,快挡住它!” 萧昀天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叔对一只异兽感到如此紧张。他急忙运起灵力准备控制那嘶吼着扑来的黑色牛角恶龙,但是…… “嗷嗷!” 暗光龙大叫一声。只见周围光影快速变幻,萧昀天眼前一黑——他居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呼噜呼噜!”毛团凭感觉抱住大叔的腰,惊慌起来。他是真的眼睛瞎掉了,还是对方的术法召来了黑暗? “小毛团莫慌,用灵力感知暗光龙的位置,然后……啊!” 白崖话说到一半,忽然,萧昀天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晃,失控地倒在地上。另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毛团身体,前爪蓦地一空——他被人抓住,从白崖大叔的腰上抢了过去! “呼噜!”救命啊,这是怎么回事? 冷静冷静……萧昀天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感知暗光龙的方位。周围因着暗光龙的术法而堕入黑暗之中,他们这方的所有人都被剥夺了视力。 “咦,发现了!” 暗光龙毕竟目标太大。在萧昀天灵力的勒令禁止之下,恶龙的术法被迫停止,周围一瞬间恢复了光明。然而…… “呼噜!”滚圆的肚子被狠狠地捣了一下,毛团痛叫出声。 紫色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睁开,毛团勉强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在方才片刻的黑暗中,情势已大为逆转:白崖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黛卡不知所踪,青梦烟哆哆嗦嗦地藏在角落,自己则被华三的手指紧紧捉住了软背,提在空中。 华三拎起毛团,将它丢给了手下的卫兵。 “用捕兽绳将它捆起来!” 哦不!看着那些士兵拿出绳索来走向自己,萧昀天心里漫过一阵绝望,徒劳地挣扎着。然而……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发觉卫兵拎着毛团却呆在原地,华三不耐烦地质问了一句。 负责捉毛团的两个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尴尬道:“家主,这毛团……身子滚圆,四肢奇短,似乎……没有捆扎的必要……” 华三正要开口怒骂,但目光落在毛团身上时,他也一时呆住。但堂堂华氏家主绝不肯轻易认错,而是劈头盖脸地把手下人斥责了一通:“蠢货,快想办法捆住它!” 于是到了最后,那些卫兵把捕兽绳把圆嘟嘟的毛团捆了一圈又一圈,从头到尾捆了个结结实实,令它看上去宛如一只膨胀了数倍的大粽子…… 第95章 攻略堡垒 白崖倒地, 毛团被捆,青梦烟恍恍惚惚地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华三奸笑着步步逼近时, 它害怕得剧烈颤抖起来, 本就稀薄的烟雾状身子仿佛随时会消散而去。轻烟中心的小孩脸蛋无助地望向毛团, 露出求救的神色。 得赶快救它!萧昀天被从头到尾捆了个严严实实, 滚圆的身子摇摇晃晃, 短短的四肢也被迫贴近了毛茸茸的身子, 动也不能动,就连“呼噜噜”的叫声也被闷在了层层的绳索之下, 发不出来。 华三命手下人召出了特制的捕兽笼,向着浮在半空里的青梦烟扑了过去。 青梦烟,快逃! 萧昀天在心里拼命地祈祷着这胆小的烟雾快点逃走,然而, 青梦烟被完全吓傻了, 无助地向毛团看过来。 如今,毛团虽然被捆住, 可那普通的捕兽绳仅能束缚毛团身体的动作,却无法勒令它停止灵力的运转,御兽印的力量依然有效。 眼见卫兵们拿着捕兽笼来到了青梦烟近前,情急之下, 萧昀天开启了御兽印的力量, 强行操控着青梦烟躲闪开去! “呜哇!” 前去捉拿的卫兵没想到那吓傻的青梦烟突然“逃跑”, 立刻摔了一大跤,狼狈地向前扑倒在地。其他的卫兵见状便拿着武器一拥而上, 然而,他们的刀剑对于没有实体的烟雾来说形同废铁, 只有专用的捕兽笼才能捉住青梦烟的身体。 萧昀天全身被绑成粽子,就连两只眼睛也遮挡在绳索之下,但他能清晰地凭借灵力感知到对方和异兽的方位。他用灵力控制着青梦烟在人群中左突右闪,顿时,整个场面混乱了起来。 “快快,那烟子跑到这边来了!” “等等……去哪儿了?不见了?” “不!不妙,它藏在家主的头发里了!” 朦胧的烟雾在空中灵活地飘来飘去,一会儿高高地升到空中,一会儿又倏地降落下来,藏在了某人的衣服里,把地面上的人们耍得团团转。趁着混乱,萧昀天又用灵力控制了暗光龙——方才这恶龙在他们的视野中降下黑暗,因为自己的控制而被迫中止了施法。但现在,萧昀天决定解开对它的封印。 灵力开启,暗光龙从角落里摇摇晃晃地站立里起来,然而眼中的凶恶之色却已消失,变得迷雾蒙蒙。 兄弟,现在就靠你了! “嗷嗷!” 在旁人无法顾及的角落,暗光龙已经被悄然修改了意志。它忽然昂起长着尖角的头颅,低低地嚎叫了一声。 黑暗降临。 ——不过,这仅仅是针对敌人而言。 混乱中的卫兵们顷刻间被剥夺了视线,即刻变得更加混乱。在这紧张和慌乱的情绪的交织之中,呆立在人群中后方的华三成为了极其暴露的目标。 解除了黑暗束缚的白崖突然自地上暴起,掌心向外大力推去,裹挟着强势的极寒之气。一道极光闪过,卫兵们嚎叫着接连被掀翻,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在卫兵们被打倒在地的那一刻,角落里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 是黛卡。 曾在白启明手下经受过严酷的杀手训练,黛卡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通晓隐匿之术。先前视线被暗光龙的术法遮蔽之后,黛卡便及时隐去了形体。在卫兵们因着暗光龙的反噬而乱成一团时,他便伺机出手。 “嗖——!” 萧昀天睁开被挡在绳索后面的大眼睛,就看见一道黑影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突然杀了出来,直奔华三而去。 擒贼先擒王! 还没来得及反应,黛卡已经瞬间落在华三面前。 手起刀落。 华三的头颅顷刻间脱离了脖颈,飞了出去。鲜血溅起几丈远。 干脆利落。 黛卡轻盈地落在地上。那华三脑袋被一刀搬家,身躯却还没反应过来,直挺挺地站立在原地。 “这么顽固。” 黛卡咕哝了一声,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华三僵直立在原地的身前点了一下。那身子摇晃了晃,然后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黛卡上下打量着,目光恋恋不舍地停留在自己的凶杀现场来回兜转。片刻后,他似是较为满意,点了点头。 “嗯。” 拍拍巴掌。 击杀任务结束了。他大步来到已经完全傻眼的卫兵面前,刷刷两刀又收割走了两条人命。然后,一只手抓住被捕兽绳层层捆绑的毛团儿,把它提了起来。 萧昀天呆愣愣地看向前方。 黛卡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提着捆扎在滚圆身子上的绳结,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刀。 “刷!” 萧昀天下意识地猛地一缩。再睁眼时,身上的绳子已经被一刀全部斩断,一圈一圈地落到了地上。手脚和身子失去了束缚,毛团战战兢兢地往上瞧了一眼,却没敢动弹。 “嗯?” 黛卡低沉又粗哑的声音,在萧昀天听来犹如恶魔的喘气。黑衣的男人再度举起了手,却不是来砍人的——他用刀柄在毛团软绵绵的肚子上捅了捅,引起一阵滚圆的波动。 “呼、呼噜?” “还醒着?”黛卡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还活着就吭个气儿,我还以为你死了!” 看看面前单手沾满血迹的男人,又看看被他残忍收拾掉的华氏族人,萧昀天头一次对这男人产生了发自心底的恐惧。 在心智逐渐恢复了平静之后,萧昀天不禁舒了口气。每次看到黛卡大开杀戒,他都不得不庆幸一下:幸亏这个男人是他们这边的!他至今还对在雪山之行被黛卡暗中追杀的那段时日记忆犹新。 青梦烟从墙缝里小心翼翼地飘了出来。烟雾中间的脸蛋转向了毛团这边,它不经意间和黛卡对视了。看着那充满杀气的狠戾目光,它不禁打了个哆嗦。 “呼噜!”毛团伸出肉垫,拉了拉黛卡的裤脚。大哥你一脸杀气腾腾的,可是把人家给吓坏啦! 黛卡不再理会旁人,大步向着小楼的边沿走去。 白崖打倒了其它卫兵之后,蹲坐在地大喘了几口气,一手扶着后腰:“哎呀呀——果真是人老啦,不得不服老啊哎哟……!跟年轻的小伙子简直没法比啊……” 青梦烟悄悄地溜到毛团身边。看到那烟雾中惊慌的脸孔,毛团安慰地呼噜了几声,然后跟着大声喊老的白崖大叔朝前走去。 在华三被黛卡出其不意地秒杀之后,剩下的喽啰们便被毫无阻碍地一路清除掉。庭院里响起了警报的号角,越来越多的人员和异兽聚集到了院子里来。看着小楼下方乱成一团的人马,白崖微微喘气,黛卡依旧面无表情。 堡垒内部的巡逻队此刻统统聚集到了华三的小院子里。他们看到了楼上的入侵者之后便排成阵型准备进攻,但黛卡无所畏惧地站在了小楼的前廊,举起了胳膊。 他手里,是刚刚取下的华三的首级。 这咔嚓一亮相,院子里的巡逻队顿时慌乱了起来,看着自己首领的脑袋,一个个吓得茫然无措。 白崖也站了出来,对着庭院中混乱的人群,铿锵有力地喊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方击杀,赶紧放下武器弃暗投明!华氏家族不能被这样一个奸诈阴险的叛逆之人所掌控,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替华氏家族正名,解除华三这个弑父逆贼在霜城堡垒的统治!请将士们放弃抵抗,先行解救被困住的族人……” 他鼓动地对士兵们说道:“如今吾皇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很快就能进入关内,在国都复位。老夫心知在场的将士们不过是屈服于华三的威压,迫不得已走上逆反之路。老夫向各位保证,吾皇心怀仁德、通情达理,只要你们愿意投降臣服,吾皇定会宽恕你们!” 白崖的呼喊结束之后,只听“啪”的一声,黛卡将手中染血的刀刃深深地定入地里。强悍的手劲将地面都砍开了深深的裂口。 比起白崖激情洋溢的演讲,黛卡的表意非常简明扼要。 “违抗者,死!” 死亡威胁的话语,掷地有声。 糖果与鞭子交加,这俩位就算是在武斗之外,配合得也是天衣无缝。 或许是受到了白崖开出的赦免条件的说动,或许是受到黛卡周身散发出的死神般的气息的震慑,在场的士兵们一阵骚动。 看到底下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还在犹豫之中,萧昀天料想这帮人决心还是不够彻底,但只要有华氏内部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说话,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趁乱,他暗地里已经偷偷展开了行动,以灵力控制了院子里围拢过来的异兽们。 “吼呜吼呜!”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异兽受到了御兽印的感召,顿时齐齐朝天吼叫起来。士兵们一阵惊慌,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华氏的异兽为何会齐齐吼叫?” “不、不会是上天的旨意吧?!” “怎可能,说不准是听到了华氏大少爷的召唤,所以才愤怒大吼的!” 白崖觉察了萧昀天的小动作,趁机对他们说道:“华氏家族的异兽定是受到了族内真正主人的召唤,为它们被囚禁的主人鸣不平呐!” …… 大叔的洗脑能力还真不是盖的,毛团驾驭异兽的小伎俩被他歪曲成各种封建迷信的理由,吹得神乎其神。在“天意”和“主人”的召唤之下,士兵们大多未选择继续追寻他们死掉的前主子,人群中有个中年男子主动走出来,表示愿意跟随白崖,前去解救被困的大少爷。 “华三如今已经气绝,我们作为华氏的家丁,自然要救出大少爷!” 白崖看着他。那中年男子冲他一躬身,眼眶里登时流出了眼泪:“在下是华氏曾经的家仆。老爷被华三害死之后,在下也被贬去做了奴.隶……” 原来华氏真正的继承者在堡垒内部还是有一定人脉的,只不过先前由于华三的镇压,他们不敢也无能站出来说话。现在华三意外被干掉,这些家丁便大着胆子出面来,要和白崖他们一道去救原主子。 看到华三大势已去,堡垒中力量转化,萧昀天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的这一招是真的成了,现在,就只剩下把那位被囚的大少爷捞出来,霜城堡垒这个铁钉子,就算是拔除了! 毛团挪动身子,转向青梦烟。 “呼噜呼。” 青梦烟,请带我们去地牢里,解救被华三困住的华氏族人吧! 第96章 毛团在空中飞 有了青梦烟带路, 萧昀天一行很快便度过重重机关,深入到华氏的地牢内部。出人意料的是,那地牢门口蹲着一只巨大无比的有翼龙, 身高足足超过六米。 见到来人, 那有翼龙顿时张嘴大吼起来。 “呼噜!” 兄弟, 别激动啊! 眼看着一个火球就要从大龙口中喷向他们, 萧昀天赶忙以灵力加以制止。 就看见那有翼龙的火球都酝酿得差不多了, 在临门一刻却硬生生地被扭转了意志, 又吞回到了嘴巴里面…… “轰隆!” 有翼龙的两只前爪猛地抱住自己的脖子,硕大的眼珠向外鼓起, 几乎要凸出来。 “咕噜噜!” 一阵沉闷而怪异的咕噜声响。有翼龙颤巍巍地张开嘴巴,里面早已没有了火光,却有一缕黑烟袅袅地从它的喉部飘了出来。 “呃——嗝——!” 一个巨大无比的饱嗝。那有翼龙把自己的火球吞了回去,却把自己的肚子给填饱了。一阵硝烟味自它的口中向外蔓延, 扩散开来。飘在最前面的青梦烟顿时吓得一缩, 烟雾状的身子变成了一条细线,躲到了毛团的身后。 看着那有翼龙吃了自己的火球, 一脸迷醉地趴在地上,毛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毛。 兄弟,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遭罪的…… 绕过了瘫倒在地的有翼龙,他们顺利从地牢内救出了华氏前家主的嫡长子, 即家族的大少爷。以萧昀天对那华三的印象, 这大少爷居然没被那歹人整死, 而是看管在地牢之内,真是十足的运气。 而那位大少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对前来营救的人们说道:“华三将在下和家母一道关押在地牢中, 每日殴打折磨却不杀死,正是为了折磨我们母子二人。”那歹人定是恨透了家族正统的继承人, 才会想到每天来折磨他们,以发泄自己的嫉恨与妒意。 华氏真正的主人归来,府内上下的氛围也由恐慌专为欢庆。大少爷在众位家丁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堡垒机关的“央堂”——也就是俗称的总操控台。 “呼噜……!” 饶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在看了这堡垒控制室也禁不住啧啧称奇。萧昀天宛如走入了某座高科技大厦的实验室,空旷的房间内排满了各种机关和管道,连接着堡垒深处一道又一道的环节。 华氏大少走到中间足有三米长的操纵台上之后,轻车熟路地摆弄着滑杆和齿轮进行操作。随着他的推动,央堂的地板开始不断地有节奏地震动起来。毛团侧着身子贴在地上,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地板下方传来的齿轮和关节运转的嘎达嘎达声。 “在下先打开霜城堡垒外部的围墙。”大少专心地操纵过一阵后,转头对白崖说,“请白崖先生转告皇上,让皇上的军队趁机进入。” “麻烦了。” 白崖说着便走了出去。华氏大少替他打开了一条捷径,大叔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屋里只剩下冷如雕像的黛卡,好奇张望的毛团,以及陪伴在大少爷身边的爱宠青梦烟。 ==== 关口被打开,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到霜城的内堡垒之中,顺利地通过了重重机关,一路上畅行无阻。 白疏羽乘着雪纹飞龙,飞在军阵的最前方,夜莺紧随其后。他们在堡垒最上方的平台上降落,那里整齐地排列着一队人马,分别是华氏家族的大少爷和他的家丁们。 华氏族人们接连走到白疏羽近前,跪地行礼。大少爷郑重地说道:“皇上莅临霜城,却遭到反贼的抵抗,小民身为华氏家主,有辱华氏威名,为皇上添了麻烦……” 白疏羽上前,伸手搀扶起他:“你莫要自责。说来,朕之境遇与你相近,皆是被亲人夺去了位置,落得糟糕的下场。然叛贼之风光只是一时得意,偷来抢来的东西终归不属于他们。” 华氏大少爷点点头,似乎从皇帝的话语中受到了鼓舞。他的精神也没有先前那般颓丧了。 “华氏少爷,据闻你在地牢中受尽折磨,想来此时身上还带着伤痕。你不必在此多逗留,快些回去歇着吧。” 没想到皇帝不但不迁怒于自己,反而关怀自己的伤势,华氏少爷感激地一躬身,道:“谢皇上宽恕。” 白疏羽淡淡道:“多保重身体。” 家丁们带着疲累的大少爷离开了平台。白疏羽抬腿继续顺着堡垒的台阶往上走,向着城墙的最顶端进发。 忽然,从半空里降下了一块黑影。 来自上方的风动让皇帝抬起脸。他在看到来者时不禁一愣,就连旁边夜莺见了也惊讶地呆住。 “呼噜呼噜!” 从天而降的那位正是霜雪仙团——此时,那毛茸茸的团子从城墙的最高处一跃而下,拼命伸展着短短的四肢,将圆滚滚的身子抻得延展开来,仿佛一块软绵绵的毛毯自空中向下飘落。 不过,细看之后,瞳力过人的皇帝立刻发现了端倪。这毛团才不是凭自己的本事“飞”落下来——它的身体后方飘着一缕薄薄的青烟。烟雾状的异兽此刻正垫在毛团身后,苦苦支撑着毛团沉甸甸的身子,拼命帮它维持着乘风飞翔的模样。 发觉白疏羽好看的浅色眼眸看着自己,在空中“飞行”的毛团禁不住一咧嘴,绽开了一个傻乎乎的得意笑容。 “呼噜呼噜!”被美人注视着,毛团叫得更欢了。 白疏羽看着这毛团带给自己的“惊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真是个幼稚鬼!” 临到近前,毛团的小短爪在空中奋力划了两下,身后的青梦烟更加努力地托起那滚圆的身躯。毛团向前方降落,正好跌进了美人皇上的怀里。 在完成任务的那一刻,青梦烟摇摇晃晃地也飘了下来,看架势简直要就此消散了。不过这仅仅是表象,青梦烟的风力操控术可是很强的,只不过由于生性害羞,它很少在外人面前施展绝招而已。 毛团在皇帝的怀里扭动了一下身子,望向面前的青梦烟。 “呼噜!” 小烟同学,今儿个谢谢你啦! 毛团向着青梦烟挥挥短爪。受到感谢的烟雾顿时缩成了一条线,害羞得藏起来了。 看毛团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白疏羽哭笑不得。他在团子软绵绵的背上轻轻一掐,佯装生气地斥责道:“你自己不学好,还拉上新认识的乖巧异兽同你一起犯傻。真是坏团子!” “呼噜……” 毛团紫色的大眼睛狡黠地眨巴眨巴,毛茸茸的身子在皇帝臂弯里蹭来蹭去,还很坏心眼地把肉垫放在了皇上胸前——虽然下一秒不安分的坏爪子就被干脆地拍掉了。 “呼噜!” 哼,皇上,你就等着我重变成人的那一刻吧!等到你解决了宿敌、恢复了皇位之后,我会给你超——大的惊喜! ===== 霜城的堡垒在华氏新家主的协助之下终于得以开启,白疏羽的军队成功通过了这雪城外部的最后一道关卡。不出半日,部队便一路开到了雪城之下,距离城门不足十里。 此时天色还早,正值中午。皇帝决定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直接进攻雪城的外城墙。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刚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在白启明方一路败阵而白疏羽方一路高歌猛进之后,北界魔国终于不再对“当朝皇帝”寄予期望,下令撤出自己的军队。 如是一来,敌方就只剩下白启明还在雪城内孤军奋战,苦苦支撑。 大军围城。白疏羽待在阵中,以其过人的瞳力眺望着远方。雪城的城门闭得紧紧的,生硬的墙面看上去毫无生气,但无论它是何模样,于白疏羽而言,都是最亲切的——故乡。 此时,萧昀天已经攒够了灵力,由毛团的形态变化成了人形。他悄声走到白疏羽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唔?” 见皇上转过脸来看着自己,萧昀天笑了笑。 “我想采访一下皇上,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白疏羽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他慢吞吞地答道,又转过去望向前方的城池,“只是觉得……终于回家了。” 萧昀天观他神色较为平静,心里便也放松下来。看上去,白疏羽心态不错,应是能在仇敌面前保持一贯的冷静。 “不过我倒是好奇,皇上你会如何处置白启明?”他轻声问道。 白疏羽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朕也不知。”又道:“到时朕会作何反应,想来全听凭天意吧。” 萧昀天跟着他慢慢走到城门之下。见周围除了侍卫之外并无士兵跟上,萧昀天有些纳闷:难道皇上要一个人攻城门? 白疏羽缓缓抬起双臂,伸展开来,手心朝上。储存多日的极寒之气在他的掌心逐渐聚集,回旋成白雾般的气流。 “萧昀天,你可知雪城为何有这个名字?” 萧昀天不明所以。皇上为何会在这时候谈到这个问题? “皇上,我不知。” 白疏羽淡淡一笑:“据传言,白国当年定都雪城之后,在迁入城内的那一刻,天上忽然降下大雪,将雪城方圆十里内的土地染得雪白。从此,国都降雪便被看作是王者莅临的象征。” 他望着城墙:“国都的城墙由特殊的术法和符咒进行加持,会对雪花格外敏感。” 说着,他强势运转极寒之气。离他最近的萧昀天禁不住猛打了几个寒颤,好冷——寒气不断地升腾、扩散,最终在天边凝成了一种灰色的云雾。 “这是……”萧昀天话音未落,大片的雪花已经落到了他的头顶、肩膀、手心。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白疏羽稳稳地站在全军的最前方,双手平和摊开,运转强力的真气,在雪城的上空降下鹅毛大雪。 雪花迅速覆盖了方圆十里内的所有人和物。短短几分钟里,萧昀天差点被埋成了雪人儿,而前方光秃秃的城墙也披上了一层皑皑的白雪。 术法被接连触动,城门缓缓开启。 白疏羽在雪城上空降下大雪,而受到极寒之气的感召,雪城的城门自动开启。城墙上的守军顿时惊慌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严防死守的古老城墙在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雪之后,居然自动敞开了大门,而且任由他们如何摆弄,城墙上的符咒宛如罢工了一般,再也不听从他们的任何指示。 也难怪,这座抢来的都城,从一开始便不属于反叛者。 第97章 王者归来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 见城门无法再按照指令封闭, 墙头上的守将即刻下令,以弓箭封锁攻城军队的步伐。 “刷刷刷!” 箭如雨下。 看着那雨点般袭向地面的弓箭,萧昀天下意识地要拉着白疏羽躲避, 但这些箭雨对于皇帝来说并不算什么。白疏羽镇定地待在原地, 周身延展出了一个无形的防御气罩, 把射向他们的利箭全部挡在了外边。 负责指挥攻城的元帅赵仪登上了高高的指挥塔, 命令旗兵挥舞战旗, 传达军令。 “战兽营, 预备!” 体格高大、身披战甲的异兽们来到了阵型的最前方。面对城墙上的守军,倘若以重火力强攻则会破坏城墙, 而作为国都真正的主人,白疏羽并不想造成那样的后果。 所以,他让赵仪元帅制定了新的战术。那就是借助军中异兽的力量。 在元帅一声令下,异兽们纷纷张开大口, 一阵致人昏迷的毒雾从中发出。军中法师祭天请风, 将异兽们吹出的毒雾引向了城墙。 一刻钟后,白疏羽的大军毫发无损地进入到了城中。一部分士兵留下来, 帮忙把在城墙上吸了.毒雾而昏睡一地的守军们陆续拖走。 进城之后,白疏羽一方士气高涨,接连攻破了几道难关,最终来到了皇宫正门口的城楼下方。白疏羽乘着雪纹飞龙, 萧昀天则坐在他的后方, 往上看去。 就在数个月之前, 这里曾经举办了声势浩大的阅兵庆典。也正是在此地,白启明带来的军队揭竿造反, 里应外合,攻下了雪城, 还闯进了皇宫,逼迫白疏羽不得不从城内撤出、一路南下,退守墨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曾想,这白启明篡位夺权不足半年后,雪城之中再度出现了两股相异力量的对峙。几个月前白启明率领数十万铁骑兵临城下,而今天,相似的一幕重新上演。但情形相似,名义却大不同。闯进家门的强盗和名正言顺回归家门的游子怎可相提并论? 萧昀天从侧边看了看白疏羽。皇帝的表情非常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激动或仇恨的情绪。萧昀天犹记得他刚刚去到莫府的时候,还因为被迫撤出雪城而偷偷哭泣过。而在短短数月的时光里,昔日羽翼稀疏的年轻帝王业已重振旗鼓,在大起大落的历练中学会了波澜不惊。 雪山之行使他懂得,成为一名成功君王的必备素质,除了强悍的功体和运筹帷幄的能力之外,还有坚韧淡然的心境。 在城楼前方,两支军队激烈交战。四周光芒不断,术法乱飞,夜莺领着影卫班牢牢守护在皇帝四周,而皇帝翻身从飞龙背上跃下,一刻不停地前往皇宫。 萧昀天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保持两米的距离,监视着周围异兽的动向。每当有敌方的异兽企图突破防守猛攻而来时,萧昀天便会运转灵力,以御兽印的威压强迫它们停止进攻。 “皇上……” “嗯?” 看着前方就是皇宫的大门,萧昀天忍不住问道:“皇上,你确定白启明就待在宫里吗?这雪城内部的战况这么激烈,他见势头不对,搞不好已经从宫里偷偷溜掉了。” 白疏羽顿了顿,坚定道:“不,他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待在皇宫之中。” 萧昀天有些迷惑:“皇上是用灵力感知到了他的方位?” 白疏羽道:“在此之前,朕亦能下这样的定论,是出于朕对他的了解。这白启明终其一生为了皇位而奋斗,朕有预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逃跑。哪怕是死,他也会死在皇座之上。” 萧昀天一怔。听了白疏羽的推论,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白启明也算是很有恒心和执念的一人了。只是,他紧紧握住的是属于别人的东西,这种执念就变成了偏执,无论多么坚定不移,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感动了自己。 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萧昀天甚至可以理解白启明的心思。皇位意味着滔天权势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毋庸置疑的。这白国上下,别说是皇族,换作是哪个平头百姓也可能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江山美人的黄粱梦。 然而,他并不认同白启明为了这样的私心而篡位夺权的行为。在先皇在世的时期,白启明未能超过兄长而继位,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下一辈的头上,从亲侄儿手里抢走了皇位。 白启明只看到了登上皇位的好处,却未有履行好身为国君的职责。他在位期间,北方处于一片零散与混乱之中,世家门阀对内勾心斗角,对外大肆剥削百姓,他甚至还把魔国的大军引入了自家门口。抛却私心和即位程序不谈,萧昀天也认为白疏羽会成为比他更好的统治者。 白疏羽和萧昀天一前一后踏入宫门。他们在正仪宫的前方看见了眼熟的身影。 是白启明。他孤身一人立在正仪宫的殿门之前,背手而立。男人孤零零地站着,白氏皇族标志性的雪白长发披散下来,浅色的眸子里却诡异地闪着精光。 看到来人,他半点也不意外,而是同样平静地看着白疏羽。 叔侄对阵,旁人纷纷屏住了呼吸,静默地退到一旁,天地间仿若只剩下宿敌二人。 白疏羽率先开口。 “皇叔,你败了。” 白启明闻言大笑起来:“你此刻说出这话,未免高兴得太早!朕的军队是败了,然而——”他伸出右手,手中提着刀,刀口指向身后的正仪宫。 “皇座就在朕的身后!白疏羽,你要想得到皇位,就跨过我的尸体!” 白疏羽定定地看着他。末了,轻叹一声。 “白启明,朕先前称你一声皇叔,为你留有颜面。但竟不知你究竟是偏执,还是愚蠢?”他摇摇头,“你挡在皇座面前,又能如何?白启明,你大势已去,就算是抱住皇座死不撒手,你护住的也仅仅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物件罢了。” “哈哈!”白启明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不杀了朕,你别想踏入这正仪宫,坐上这皇位!” 在一边围观的萧昀天觉出这白启明的行为和话语都挺不对味儿的。白疏羽试图和他说明道理,但白启明不知是真疯还是假蠢,一副胡搅蛮缠认死理的架势。他有些怀疑,这个“皇帝”到底是受了兵败城破的刺激,还是爱皇位爱疯了。 白疏羽也发觉自己无法和这位反叛的叔父沟通。他默默叹了口气,右手一抬,一把锋锐的长剑落到了他的手中。 白启明看到他召出的宝剑,瞳孔一缩,目光紧紧地钉在那上面,流露出贪婪又嫉恨的神色。 “此乃白氏皇族祖传宝剑,‘凤翼’。”白疏羽自如地提着宝剑,对敌人说道,“白氏祖上有训:‘凤翼回翔,志在四方’。接过了这把剑,便也接过了先祖手中的担子,保家卫国,庇佑一方百姓的安宁。” 白启明眼里的光火突然在顷刻间消散殆尽。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状态。 白疏羽运起真气,凤翼受到它所熟悉的极寒之气的感召,在空中盛气凌人地飞舞起来。振奋的宝剑在空中大幅度地划出一道道剑痕,同它的主人一般意气风发。 顷刻间,两人已经各自拿起武器,战在了一起。 兵刃相接,火光四溅。两人都是白国皇族中的佼佼者,各自身法都是极快,萧昀天一介凡人凭借肉眼甚至难以跟得上他们交手的速度。虽然对白疏羽的实力抱有信心,但到底是刀剑无眼,每一声兵刃碰撞的声响都隐隐刺痛着他的神经,令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手心被汗水浸得透湿。 皇上,你一定要赢…… 寒风吹动着少年的短发,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面前两道激烈交战的白色身影之上。两股强势的真气在空里碰撞、激烈地回旋,手中的剑刃上下翻飞,舞成了一片银白的光影。冰寒的掌气携带着无数绵密的剑招袭向敌人的要害,两人斗武斗法,打得不可开交。 交战片刻过后,胜负已见分晓。凭借着沉稳的心态和巨量的极寒之气的储备,白疏羽步步紧逼,攻向白启明,而对方不得不转攻为守,身形渐见混乱。 “喝呃——!” 血光。白启明捂住受伤的右臂连连后退,趁着他露出破绽,白疏羽乘胜追击。 剑影。被锋刃精准地挑断了经脉,男人噗地仆倒在地,手中的武器也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白疏羽的剑刃落到男人的脖颈上方。 “你败了。” 男人吐出嘴里的鲜血,咧开嘴,露出一个苍白而恐怖的微笑。 “我是败了,然而白疏羽,你也不会赢!” 他突然撕下自己的半边衣裳,露出胸口皮肤上的古怪咒文。 “这是……” 旁观的萧昀天对此感到非常疑惑,然而,夜莺却突然动身了。 “是魔人的术式!”他飞快地冲向了白疏羽,嘶哑道,“皇上,快走!” “谁也别想走!” 白启明疯狂地大喊了一声,皮肤上的符文蠕动了起来,扭出古怪的图样。 他突然拿起地上的刀刃,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不好,他要魔化了!” 站在一旁的其他影卫立刻上来,架起萧昀天就往回飞奔而去。 “喂喂,这是怎么了!皇上还在后面!” 拖着他的影卫回应道:“萧公子,白启明身上带有魔人设下的术式,他如今已经举刀自裁,但尸首会彻底魔化,变成一具魔尸!” 萧昀天一愣,“魔尸?难道他能死了又复活了?” 影卫点头道:“正是!此乃魔国禁术,魔尸由术式加持炼制而成,其身戾气极重,会不断地吃掉活物来增强体内魔气……” 在被影卫们拉着往前逃跑的过程中,萧昀天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那被自己刺穿心脏的白启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额前凝聚了一大团乌黑色的浓郁气体,整张脸呈现惨淡的灰暗颜色,向着前方的白疏羽和夜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围在他前方的七八个影卫统统被轰飞了出去,肉眼可见的大团魔气在空中不断地凝聚、升腾,以他本人为中心发散开来,所经之处无不引起一阵恶劣的阴寒。 看那白启明魔化后的样子就跟恐怖电影里的丧尸差不多,萧昀天感到一阵恶寒,他汗涔涔地问影卫:“既然是魔尸,你们可知它的应对之法?” 影卫沉默了一会儿,道:“魔尸因其本身已经身死,所以无法再次被‘杀死’。” 萧昀天瞪大眼睛:“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打不死?”那要怎么对付,难道被这东西活活耗死在这里吗? 影卫为难地摇摇头。另一边,他的同伴说道:“据说只要解开尸身上的魔印即可,但……具体的破解之法吾等尚且不知。” 然而这还没完。从他们的后方突然传来了阵阵嚎叫声,此起彼伏。循声望去,竟是从皇宫的内部跑出来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异兽”——它们模样非常奇怪,体表偏黑色,双目猩红,身上戾气极重。 萧昀天不禁疑道:“那些是什么玩意儿?” “是凶兽,它们是魔国境内特有的异兽品种,身受魔气感染而变得异化。” 眼看着已经被带出了皇宫的前殿,萧昀天刹住脚步。 “不行,皇上还在后面呢!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什么魔尸。况且这周围还有这么多的凶兽围上来……” 影卫一愣,急道:“萧公子……” 萧昀天深吸了几口气,镇静下来。他对一名影卫说道:“劳烦你前去请白崖先生过来,他见多识广,定有法子破解魔人的术式。” 影卫犹疑道:“萧公子,那你……” 萧昀天闭了闭眼,暗自运起灵力,开启了御兽印的力量。 “冰雪神龙!” 召唤消耗了巨大量的灵力,萧昀天一时间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受到莫名的挤压。在低沉的龙啸声过后,冰雪神龙庞大的身躯浮现在皇宫的上空。 “神龙兄,请你帮我摆平那帮凶兽!” 在皇宫前殿,依稀可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和魔化的白启明激战。周围的凶兽自皇宫的深处接连出现,潮水一般地涌向了他们,将交战中的三个人团团围住。 “神龙兄,快!” 神龙硕大的头颅调转向地面上的凶兽。它眯起狭长的眼眸,嘴巴一张,一个巨型冰球出现在它的口中。 “呼呼呼——” 狂风肆虐,暴雪飞舞。刹那间,咆哮着的凶兽们被冰寒之气皆数封冻,像是冰雕一样定在了原地。 萧昀天松了口气。刚才一瞬间将灵力提升到最高等级,替白疏羽和夜莺二人解了围,这会子反噬的效用便很快席卷而来。头部隐隐作痛,他无力再操纵冰雪神龙,只好让它先行撤离。胃部和腹部一阵难受,他感觉自己像是身体被掏空了一样。 在这段时间里,影卫也已经火速请来了援兵。白崖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的目光越过萧昀天的肩头,落在皇宫前殿的地面上。 “咦,居然是魔尸!” 边向前跑着,他边仓促地解开了身上挎着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卷龙血丝线来。 有大叔在,萧昀天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一半。他跟着白崖进了皇宫前殿,正看见白疏羽一记飞踢正中白启明心口,将他踹翻在地。夜莺趁机夹攻上来,手起刀落,锋锐的刀刃在白启明的身体上狠厉地开了几个口。 身体被划破,然而并没有任何鲜血流出。白启明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扭曲的嘴巴向外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任何物理性质的攻击果真都伤不了他。萧昀天大致观察了一下局势,发觉还是只能够把希望寄托在白崖大叔身上,让他尽快封印这个作妖的魔尸。 正想着,就见那白启明歪歪脑袋,忽然掉转头,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了萧昀天。 “咯咯,咯咯……”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沉闷嘶哑的响动。下一秒,他朝着萧昀天飞扑过来。 喂喂喂怎么盯上我了? 眼瞅着情况不对,自身没什么战斗力的萧昀天只好转头就跑。听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昀天冒险回头看了一眼,发觉那家伙居然就在自己的身后,一瘸一拐地追过来,跑得还挺快。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白疏羽瞬移到萧昀天身后,对着白启明一刀劈落。刀光闪过,只见白启明的脑袋脱离了颈部,梆地落在了地上。 萧昀天停止奔跑,小心地往后看着。 脑袋掉了,应该暂时没事了吧? 然而,白启明的身子却还直挺挺地站着。他的脑袋在地面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动弹了一下。接着,又重新“飞”回到了断裂的脖子上…… “我的个神呐,这可比孙猴子还厉害!” 魔尸这一番诡异的操作看得萧昀天冷汗直冒。 “嘿,小毛团不怕,老夫自有办法!” 白崖突然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手一扬,一圈龙血金丝线精准地套中了白启明的身体。 “皇上,卫官长,快帮老夫困住它!” 白疏羽和夜莺立刻行动,一前一后封住白启明的去路。皇帝果决地发动了极寒之气,强悍的凉气四下里溢出,身上魔气强盛到的魔尸也禁不住这强烈的寒冷,行动明显迟缓了下来。 那魔尸被两人围住,只能在空地中央来回打转,但他时不时变回回过头来,朝着萧昀天嚎叫一阵。被魔尸大吼的对象心里极度纳闷:这白启明按理说应是将白疏羽当成宿敌,为何今日却对着自己这般在意? 另一边,白崖已经快速施展着他最拿手的封印术。空白的石砖地面上隐隐发着光芒,淡色的光辉映出了一个特殊的圆形图案,而白启明正好站在这个图案的中心。 术法开始生效,这歪头的魔尸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脚似的,踮着脚板蹦跶了起来。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蹦跳着,举止看起来分外怪异。 “你个白启明,死了也要反过来祸害皇上,老夫今天就把你彻底收拾干净!” 封印术全面开启,白启明身上的魔印起了激烈的反应,失去自我意识的白启明失控地吼叫起来,在阵法里跌跌撞撞,但就是出不去。 一刻钟过后,白启明宛如一尊蜡像定定地站在法阵当中,身上的魔气被悉数吸干,就像是一只被抽空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了下去。 “解决了吗?” 萧昀天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他移步的时刻,已经偃旗息鼓的白启明突然猛地哆嗦了一下,朝着萧昀天这边跳了过来。 “喂——干嘛啊!” 来不及逃跑了。那怪异的魔尸霎那间往前一动,蹦出了封印圈,生生挣断了白崖手里的龙血金丝线,以最后的力气向着萧昀天扑来,整个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的天——看看看我扫堂腿!” 萧昀天突然下蹲,伸出了一条大长腿,把踉踉跄跄跑过来的白启明摔了个狗啃泥。 “干得好!”白崖趁机追上了白启明,咣咣咣给了它几个大巴掌,用龙血丝线把它捆了个结结实实。 最后的魔气也被抽走,白启明如同破麻袋一样瘫软地倒在地上,彻底咽了气儿。 事情似乎结束了。萧昀天从地上站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的腿软成了面条,怎么都拖不动。 “哈哈,小毛团,刚才那一下可真是精彩,老夫差点以为你躲不过去了呢!” 萧昀天笑嘻嘻地挠了挠头发:“大叔过奖啦。” 然而事实上,他并不是突然开窍学会了绝世身法才避开了白启明那一击的,而是因为腿软外加在地上绊了一下,所以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恰好躲过了白启明的一扑;又因为摔地的姿势特殊,伸出的长腿正好挡在白启明的前路上,把那魔尸给绊了一跤。 然而在旁人眼里,他的这一系列的动作连接起来,就像是施展出了一个“扫堂腿”的绝招一般,酣畅淋漓。 不过,白崖大叔因为方位问题没能看清他的这一连串小动作,还以为他的小毛团“出息了”,向他投来欣慰的眼神。看到大叔赞许的目光,萧昀天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真相告诉他。说到底,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萧昀天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先前可还真是惊险,让他一瞬间有了穿越进生化危机古代版的错觉。 皇帝的手下人上前来,把白启明的尸体拖了出去。为了以防万一,受到魔气标记的身躯将会被永久封印在地下,永不见天日。 白疏羽站在正仪宫前殿的空地上。就在刚才,他前半生最大的敌人在此落败,并变成了半人半鬼的邪物,最终被合力剿灭。复仇夺位的道路由此终结,他心里一空,缓缓地舒了一口长气。 总算结束了。 总算……回来了。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脸,正看见萧昀天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皇上,你还好吧?”方才的打斗异常激烈,连身为旁观者的萧昀天也不得不捏了把汗,还差点成为了大BOSS的靶子。 他伸出手,替白疏羽抹去额前细密的汗珠。 白疏羽看着他的眼睛。此刻的萧昀天看起来如此赏心悦目,不单单因为他相貌英挺俊朗,更因白疏羽自己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便会有莫名的温暖感。 就像绒绒毛团一样的暖心。 是错觉吗? 见美人呆呆地看着自己,萧昀天伸出双臂,将他浅浅拥入怀中。 “皇上……”他在他的耳边低语,“欢迎回家。” 白疏羽把自己深深地埋进对方的怀里。萧昀天比他稍微高出一些,白疏羽略低下身,把脸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萧昀天。” “嗯?” “谢谢你。朕——”皇帝想了想,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喉咙里一时竟有些哽咽。末了,他将别的话悄然咽下,只懒懒吐出一句:“朕累了。” 皇帝的语调慵懒又带点罕见的娇嗔。奇怪,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在撒娇?白疏羽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不过……也罢。 萧昀天笑了笑,拍拍他的背,指尖穿过柔顺的雪白色长发。他轻声道:“雪城里的战事应该也接近尾声了。皇上是时候好好休息一阵了。我们走,好不好?” 白疏羽站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从对方怀里慢慢抬起脸。 “好啊。” 他转过身往前走去。感觉到周围不少人在盯着自己,目光各异,然而他并不在乎。 皇帝拉过萧昀天的手,和他一道往皇宫外走去。 第98章 镇国神兽萧昀天 萧昀天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往下俯瞰, 四周硝烟四起,术法的轰击在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凹坑,和乌黑的焦痕。 这场景似曾相识。 昔日繁华的雪城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的火海, 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萧昀天嗅到这自前方传来的混着硝烟和血腥气的味道, 胃里一阵翻腾。 这是战场的味道。 上辈子生活在和平年代, 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战争。而现在——站在皇宫前方的城楼之上, 他第一次距离战场如此之近。离他不足十米的地方, 躺着被刀刃砍穿的兽尸;再前面几步, 是倒地垂死哀号着的士兵,看他身上的战甲样式, 似乎是敌方的战士。 战火、扬尘、残肢、兵刃……这就是真正的战场。 萧昀天能理解人们发动战争的想法,但他从来无法理解所谓的“暴力美学”。于他而言,战争没有任何的美感,只会给人以无尽的伤痛。 尽管是以胜利者的身份俯视着这一切, 但他毫无高高在上的胜者姿态。在战场面前, 无论胜败,都不会让他感觉到真正的快意。 死寂、凄凉、满目疮痍。萧昀天深深地吸气。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战争是残酷的, 然而战争的发起有时候也迫不得已。萧昀天看到一旁白疏羽也站在城楼的前沿凭栏眺望,面上并看不出胜利的喜悦。这城楼脚下倒着的都是他的子民,今日战火纷飞的沙场是他的故乡,他又怎会真心实意地感到快乐? 只是, 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与白启明之间终有一战, 只是时日早晚的区别。若是听凭白启明继续在北方执政,魔国大军接连进驻国境, 世家门阀压榨剥削,还不知会对白国的平民百姓造成多少伤害。 战争不是手段, 而是代价。 白疏羽干脆地赢下了这一战。雪城内战事已经终了,人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将血迹和遗体清理出去。但战争带来的创伤,却不知几时才能抚平…… ===== 当天晚上,白疏羽却未有踏入皇宫的宫门,而是决定派遣一队士兵入内清扫。果不其然,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皇宫已经被白启明大刀阔斧地改造过。出人意料的是,宫内倒没有多少因为他个人的爱好而增添的装饰物,最多的反而是各种应对外敌的机关。 看到这些“新装饰”的萧昀天感觉到既好笑又可悲:这白启明对皇位的执著已经到了近乎疯魔的状态,他住进皇宫之后恐怕就连本身的“皇帝生活”都没怎么享受过,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守住皇位上面。 除了那日被他召唤出的深藏于皇宫内部的凶兽之外,皇宫的边边角角里还被安装上了无数机关,有毒.药有陷阱,而据他们抓到的俘虏说,这些机关只有白启明一个人确切地知道,就连他们手下人也没胆子敢轻易进入陷阱重重的皇宫。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算是草木皆兵了。 这皇宫已经被白启明从内到外改过一遍,在战火中炸得不成样子,再加上白启明死在里头,总给人以隐隐的不祥之感。发觉皇宫里深藏的机关实在是太多,再加上不少士兵在拆除机关的过程中不慎受伤,白疏羽索性放弃了搬回去继续住的想法。 他下令停止翻修皇宫,而是决定将原有的宫殿内外加固起来,干脆改造成了关押白启明亲信和叛将的皇族监狱。至于自己的住处——当然是另外再造一座皇宫。 也是巧合,皇帝看中了在雪城城南的一块空地。那里本是城中军队的驻地之一,在一番大战过后,里面的人和物都所剩无几。四周地势和水源都不成问题,再加上这块地原本就是数百年前雪城皇宫的备选地点,风水上佳。 于是一声令下,城中的士兵们忙活起来,为皇上修建新皇宫。白启明此前曾在雪城北部开了两三座矿山,里面挖掘的矿石还未开动,便正好拿来作为新皇宫的石材,也不必再大费周章地搜罗材料。 在修筑的过程中,雪城中的一些青壮年百姓也自愿前来帮忙。原因无他,白启明在位时对雪城内亲近白疏羽的平民们非常苛刻,换着法子打压反对者,压榨得他们苦不堪言。现在白疏羽率军归来,对百姓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便自发前来帮忙了。 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好让皇上早日住进皇宫,萧昀天在雪城内外转了一圈,号召了一些异兽前来帮忙。在新皇宫的选址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异兽正在嘿咻嘿咻地忙活着:体型巨大的有翼龙背上捆着石材来回飞翔;巨型蛞蝓从墙底垂直往上滑行、用自身黏液将墙缝粘结起来;七色龙在屋顶上蹦跳着,给墙面涂上五彩缤纷的颜色…… 在手下人热火朝天地劳动着的时候,白疏羽和军将、高官们也没有闲着。北方境内的白启明残党被几位将军悉数剿灭干净;世家门阀有的遭到惩治,有的主动招降;魔国那边也派遣了使臣过来,希望与白国化解干戈,重归于好,并带来了大量的宝藏和钱财作为赔礼。 在攻入雪城的一个月内,这些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既是处理上一位“皇帝”留下的烂摊子,也是为白疏羽自己的帝业奠定一个好的开始。 在各方的加紧努力之下,白国内外暂且平定下来,恢复了安宁。而新的皇宫也初具雏形,已经可供皇族日常居住和办公。 在竣工那日,皇宫内外围满了人和异兽。随着阵阵礼炮声响起,白疏羽携着母亲的手一同走向宫里,身后是将士们与百姓们激情澎湃的高昂欢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真个壮观呐!” 萧昀天远远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白疏羽颀长的背影,心里和周围激动的军民们一样热情洋溢。他拍了拍身边蹲着的雪纹飞龙的脑袋:“飞龙兄,咱们走着!给皇上一个惊喜!” 雪纹飞龙乖顺地俯下.身,让萧昀天爬上了自己的脊背,然后,宽大的双翼伸展开来,在一片吃惊的眼神中飞向了天空。飞龙一路滑翔来到了皇宫的上空,慢慢喷出一阵特殊的冰雾。 “……嗯?” 正挽着母亲的手走入皇宫的白疏羽突然发现天空中的异样,他看着萧昀天,心下纳闷,这家伙又在搞些什么名堂呢? 萧昀天冲他的身后打了个手势。 “卫官长,靠你啦!” 皇帝身后的夜莺闻言拔出佩刀,指向天空。 一道强势的真气从他手中发出,飞射向空中,正遇上飞龙喷出的冰雾。火热的真气与冰雾相互碰撞,在晴朗的天空里折射出一道七色的彩虹。彩虹凭空出现在皇宫上方,就像是一道色彩斑斓的拱门。 太后掩口笑起来:“真有新意,很好看。” 白疏羽抬脸看着空中的萧昀天乘在飞龙背上,像是表演特技一般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一会儿向下急速俯冲,一会儿翻滚着滑翔,飞龙雪白的身影和空里的靓丽彩虹相映成趣。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忍不住扬起嘴角:“真像个小孩子,满肚子花花肠子,鬼精鬼精的。朕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点子。” 太后拍拍他的手腕:“有趣就行了,他也没坏心。” 话音刚落,只见空中的飞龙来了个华丽丽的后空翻,上面的萧昀天许是意料不及,竟一下子被甩脱了出去,向着地面掉落下来…… “不好!” 白疏羽本能地冲上去准备接住他,然而最后一刻,飞龙伸长脖子叼住了萧昀天的衣服,让他有惊无险地悬挂在了空中。 “嘿嘿……”萧昀天吊在半空里,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后怕,反而笑嘻嘻地冲皇帝挥了挥手。 “皇上,我好着呢!不用担心——” 萧昀天自己没事,在空中乐个不停,倒是把底下围观的一干人等吓得不轻。白疏羽忍不住怨道:“吓人!回去之后,朕定要好好收拾你!” ===== “明日就是朕的复位大典了。” “喔……那先恭喜皇上啰。” 白疏羽抬头看了萧昀天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此时正是夜半三更,刚刚入住新皇宫的白疏羽还未回寝宫休息,而是继续留在书房之内。萧昀天坐在他桌前的一张小凳上,左手拿着一个烤饼,右手捧一杯热茶,夜宵吃得好不快活,全然不知皇帝对自己有怎样的打算。 “皇上,你盯着我看干嘛啊!我被你看得心里毛毛的,好可怕。” “你莫要贫嘴了。”白疏羽淡淡道,“明日朕会换上皇袍,参加复位加冕仪式,你也要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咯,这可是皇上的大喜事。”萧昀天轻松一笑,又咕咚喝了口茶,“皇上是否需要异兽后援团给你疯狂打call?我保证能拉来一大帮,让你热热闹闹的……” “这些暂且不提。萧昀天,你可不只是去庆典上当观众的。” “啊?”萧昀天一愣,“难道我也有什么节目吗?” 白疏羽解释道:“明日不单是朕的复位庆典,还会在庆典上宣布一批新任的高官人选,所有被选人员都需要接受朕的封赏,算是封位的仪式。” 萧昀天一愣,“皇上,这么说,我是去领奖的,还是去颁奖的?” “自然是受封领赏。” “啊哈?”萧昀天挠挠头发,“我难道也有加官进爵的荣幸吗?那……敢问是什么职位?” 白疏羽顿了顿,道:“镇国神兽。” “啥?!” 萧昀天腾地从座上站起,眼睛瞪得圆圆的。 “皇上,这‘镇国神兽’是什么官位啊?” 皇帝答道:“这是御兽印的契约兽魂所担任的专属职位,负责统御白国万兽,并被子民们奉为守护白国的象征。” 萧昀天听了一圈后,眨巴眨巴眼睛,慢慢道:“这……这不就类似于‘吉祥物’吗?” 白疏羽歪了歪脑袋,大约是没听懂“吉祥物”的意思。于是萧昀天又补充道:“那当这个镇国神兽,除了摆着好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功能吗?” “‘别的功能’?身为镇国神兽,自然是好好地统御白国上下的异兽,彰显皇家威严,守卫一方安宁……” 萧昀天眼珠一转,“这么说……其实我空有一个名头,手里啥实权也没有?” 白疏羽蹙起眉,“彰显天威就是你最大的‘功能’,为何要执着于实权?” “好吧。”萧昀天垂头丧气地坐回到凳子上,“其实,我是觉着,担了这么一个威武的名头却没有任何实绩,啥活儿也不干,心里空虚。” 白疏羽被他一句抱怨说得笑起来。“既然这么想干点事情,以后你就和统兽部的官员一道行事吧。朕会对部门的管事者表明你的身份,你跟着他们工作,专门负责白国上下各项与异兽相关的事务。” “好啊好啊!”一听有事情做,萧昀天立刻频频点头,摩拳擦掌,“太好了,来到白国之后我还没做过什么贡献呢,现在总算捞了个一官半职,也好干点实事。” “又胡说,什么叫‘没做过贡献’。”白疏羽笑了笑,“不过有些事做也好。但是——”他盯住萧昀天的眼睛,“明日的复位庆典,你必须作为镇国神兽——也就是以毛团形态来参加,届时会有专人替你整理仪容。切记要配合着好好走完流程,不可任性,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萧昀天懒洋洋地应和着,“在大事上我萧昀天什么时候出过岔子?皇上放心就是,好好享受你的复位庆典吧!” ===== “咚隆咚隆!” 雪城的新皇宫前方,锣鼓喧天。皇家百人礼乐队正在热情地奏响国乐,在宽大空地的正中间,有一抹白衣的身影翩然而至。下方整齐地站立着一排排朝臣军将,皆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帝的姿容。丞相站在最前方宣读皇帝复位的诏书,整个场面庄重而肃穆。 而另一边,萧昀天的境遇可谓是“手忙脚乱”。 “呼噜……呼、咳咳咳!” 毛团在浴桶里哗哗地洗浴着,雪白的小身子快要被泡泡所淹没。它一边伸出短短的前爪扒住浴桶的边缘,一边扭动着滚圆的身体,努力不使自己沉没下去。 团子时不时张大嘴巴露出绝望的神色。厚实的绒毛被梳来梳去,帮助洗浴的女官偶尔会把手伸到毛团柔软的肚皮下挠一挠,痒得团子又是一阵颤栗的抖动。 “快快,时间不多了!” “哗啦!”一大盆温水从头浇到底,毛团身上的泡沫被冲洗了干净。然后是烘干术法——这可是雁秋尚宫的拿手好戏。她在手中凝聚了一团热乎乎的真气,均匀地散布到毛团的周身,将湿淋淋的软毛快速烤干。 “快快,快穿衣!” 一名女官捉住毛团的软背,将它提到了空中,另一人小心地拿来一件一看就很华贵的雪绸丝衣,套在了毛团圆滚滚的身体上,只让团子短短的爪和腿露出来。 “礼服穿好了,快,快去前殿……” 沐浴穿衣完毕后,毛团被毯子裹了起来,匆匆送往前殿。那里,正是皇帝复位大典的现场。 赶到的时机正好。丞相正在一个个宣读受到封赏的官员名单,女官抱着毛团来到了人群队伍中间站好。毛团扭转了一下身子,看到抱着自己的是大尚宫,在她的身后,雁秋冲自己笑了一笑。 见到熟人,团子咧开嘴,露出一个蠢萌的笑容。 雁秋又悄悄指了指前方,示意毛团安心。等了不出一刻工夫,终于轮到了自己。 “……霜雪仙团,封——镇国神兽!” 大尚宫镇静地走上前去,在皇帝面前躬身行礼,然后把毛团安放在台阶之前。毛团向上抬眼,正看到皇帝高高地坐在台阶尽头的平台上,冲自己温柔地笑着。 按照先前官员受封的程序,它需要登上台阶,在高高的平台上接受皇帝的赏赐,让底下站立的人群都能清晰地目睹全部过程。 皇上,我来了! 毛团呼噜一声,兴奋地朝着台阶上方跑去。然而…… “呼、呼噜?” 滚圆的身体在平地之上可以滚动得飞快,但是到了高高的台阶面前,滚动的方法就完全失灵了。发现自己并滚不上去,毛团只好由趴地的姿势改为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扒住台阶面,一条短短的后腿撑住地面,另一条则努力向上抬着,想要跨上第一道台阶。 “呼哧呼哧……” 喘着气爬了大半天,却依旧毫无成效。原因无他,毛团的两条后腿实在是太短,无论怎样也跨不够台阶的第一层。这样挣扎了好久之后,一双短腿累得摇摇晃晃地打着颤,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沉甸甸的身子。 噗的一声,毛团仰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 底下的官员们把毛团爬台阶失败而跌跤的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有的憋不住嗤嗤笑了起来,但更多人则是担忧或紧张。大尚宫品级不够,没有权限越过台阶,她焦虑地往四周看着,希望有人能够帮帮毛团。 坐在台阶尽头的白疏羽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毛团出现,心下有些奇怪,便以灵识向萧昀天询问:“发生了何事,为何迟迟不上来?” 萧昀天略窘:“皇上,我……我腿太短了,爬不上高台的阶梯……” “……” 皇帝无奈,只好让一旁的夜莺下去探探情况。卫官长瞬间便移动到台阶下,看到毛团正支起圆团状的身子努力往上蠕动,强忍住没笑,一弯腰把毛团抱了起来,带上了高台。 毛团被放在高高的架子上。依照封赏程序,白疏羽自随从的手里接过一套完整的衣冠,给毛团穿戴上。 首先是一件雪白色的系扣小褂子,这是依照毛团的身材量身定做的。让毛团暂时直立起来,衣服左右一围,恰好把滚圆的身子包裹在中间,然后给小褂子系上纽扣。 接着是一顶小小的冠帽。头冠被做成一个精巧的圆形尖顶状,上面有华丽的珍珠作装饰。帽子不大,刚好罩住毛团竖起的呆毛。 最后是四只小鞋,分别穿在前爪和后腿之上,堪堪包住绵软的肉垫。 在穿衣的过程中,白疏羽一直极有耐心。毛团的大眼睛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摆弄,而皇帝精致俊美的面庞近在眼前,更让它看得两眼出神。 穿戴完毕,白疏羽在毛团的头顶轻轻点了一下:“注意仪表!”然后便把团子转了个方向,让它面对着下方的官员们。 官员们很配合地高声呼喊起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神兽英武!镇国卫土!” 听到官员们高呼自己英武,毛团禁不住神色一凛,眼睛高冷地眯起来,一边嘴角邪邪地向上勾起,露出一个自认为威风凛凛的表情。 “团子……”皇帝在身后低低地说了声。 “呼噜?” “莫要笑得如此愚蠢。” “……”我明明想要笑得很帅的!毛团泄了气一样瘪了下去,变得软趴趴的。 好吧,看来有生之年,作为一只毛团,我是跟帅气无缘了。 等到欢呼过后,毛团再度被卫官长抱了下去。原来,刚才的穿衣就是神兽加冕仪式。说实话,萧昀天自己对这套神兽特制礼服很是满意,大小刚好合适。为了不使自己过于滚圆而穿不上这衣服,他决定从此以后要好好收敛吃货的本性,控制每日饭量,进行严格的身材管理。 这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激励? 第99章 毛团游街 “咕咚咕咚……” 萧昀天坐在小桌前, 看着桌上摆放的各式美食,心里痒痒,却又强行打住自己吃掉它们的念头。幸好现在是人形还能够自律, 如果变成了毛团形态, 那贪吃的性子恐怕就拦不住了。 白疏羽坐在他的对面, 正吃着一小碟蒸贝壳。他吃得很慢, 很优雅, 先是把贝壳撬开, 然后用牙签剔掉上面的调料,最后再用小刀切下壳里的贝肉, 送入口中。每吃完一只贝壳,就要用餐巾擦拭嘴唇一次。再吃下一个。 不多时,萧昀天已经连吃了好几碟美食,可白疏羽还在和那一盘贝壳战斗着。 “皇上, 你吃得好慢。” “那是自然……” 萧昀天笑道:“我看得都急死了。” 白疏羽却不顾他笑, 依旧缓慢优雅地吃着贝壳,坚持自己慢悠悠的节奏。也难怪——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归雪城, 终于铲除了宿敌、驱走了魔国,还解决了火山魔源的问题,白疏羽这半年来头一次这么悠闲轻松,吃得慢一点, 好好地享受生活, 也无可厚非。 “说起来……”白疏羽以餐巾擦拭口唇, 看向萧昀天,“你为何吃得这样少了?朕贪吃的毛团莫非改变了本性?” “‘吃’自然是人生一大乐趣, 不过也不能多吃乱吃,要有节制。”萧昀天挠挠下巴, “不过皇上的饮食节奏,我很赞同。吃饭嘛,就是要慢慢地吃,细细地品味才好。” 或许这样,才是最适合的吃饭方式。 “能克制自己,保持健康的身材,是很好的觉悟。” 白疏羽用小勺轻轻搅拌着鲜蔬汤,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萧昀天道:“再过两日,雪城将要举办神兽游街大典,仍需你盛装出席。” “哈?游街大典?还有这一出?” 听皇帝这么一说,萧昀天的脑海里居然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被关在木头囚车里的犯人披头散发,周围的百姓们往他身上纷纷投掷出番茄鸡蛋烂菜叶子…… ——等、等等,似乎不应该是这个“游街”吧? 见萧昀天迷惑,白疏羽解释道:“此乃白国传统。御兽印的契约兽魂在获得了‘镇国神兽’之封号以后,需要接受全国人民的崇拜与供奉。白国国土广阔,畅游全国难以办到,于是暂将游街活动设在雪城之内。” 又道:“朕本应该在你契约御兽印之后便完成此项仪式,无奈世事莫测,还未顾及到这些,白启明便起兵造反,打乱了朕原本的计划。所以这次,等到家国平安之后,朕要为你补上。正好,也让白国的百姓们见见镇国神兽的样貌。” 听皇帝说这仪式是专门为自己而补办的,萧昀天心里有些感动。说不定游街会很好玩呢?他于是便不再质疑,按照皇帝的指令回去做准备了。 他现在所待的地方正是新建的御兽宫。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以毛团形态活动,顺便灵力。等到需要“变身”时便会凝聚起灵力,化为人形。 新御兽宫里和从前一样修筑了很多个小房间供皇帝的异兽居住,毛团就住在其中一间,它的左邻右舍也都是老熟人——棉被蜥和旋圈蛇。而当萧昀天变为人形之时,就暂住在御兽宫的一间隐蔽的偏殿里,由三五个侍从负责打理他的起居生活等方面的事务。 在复位之后,皇帝自己每日都有要务处理,萧昀天倒是意外地清闲,不是变成毛团睡大觉就是变成人形陪皇帝唠嗑。他期待的去统兽部任职的事儿却意外地进展得很慢。让他过去任职的公文迟迟不见批复,也不知是何原因。 两日后的清晨,萧昀天打着哈欠从偏殿里走出,一推门,居然看到皇帝正站在门口。 “萧昀天,你为何这么晚才起?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游街庆典了。” 萧昀天不自觉往天上瞅了一眼。看见盛夏里刚蒙蒙亮的天空,他揉揉眼睛:“皇上,这才刚天亮吧?我起得已经够早了。” “准备程序可是要很久。”白疏羽说着,对身后的随从们下令道:“替仙团梳洗。” “啊?这、这……好吧。”萧昀天无奈,只好慢慢地释放灵力,将自己的形态完全“缩水”变为毛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又是紧张的洗浴梳妆环节。不过,习惯了洗浴的方法之后,倒也觉得挺享受——宫廷里的御用香皂十分高级,在毛团儿厚实的绒毛间搓出了大量的泡泡。软绵绵的身子仰躺在软绵绵的泡泡里,依靠着大大小小的泡沫和自身在水中的浮力漂浮起来。 毛团儿享受着侍从们的按摩和搓洗,闭上眼在泡泡里打滚,露出乐滋滋的得意笑容。 洗浴过后吹干绒毛,将滚圆身子上的软毛梳理整齐,再穿上喜庆的金色小礼服。打扮一新的霜雪仙团出现在众人面前,引来一阵惊叹。 白疏羽对毛团的仪容表示很满意。一声令下,毛团被抬上了一个敞篷小马车。车厢四面是开阔的,方便围观群众看清神兽的身影;小车的动力则由雪纹飞龙来提供——据皇上说,飞龙主动请缨要来为毛团儿的游街仪式拉车。 这哥们,真够义气! 而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棉被蜥和旋圈蛇也来了。而且,棉被蜥向皇帝获得准许,自愿为霜雪仙团的游街大典扮演花童的角色。 老干部手里提了一个小花篮,跟在毛团的小车后面一路走一路撒花,至于旋圈蛇——好吧,萧昀天也不知道它是干嘛来的,因为它既没有叼着花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认识自己的意思,看上去更像是来陪棉被蜥逛街一样。 在飞龙开道、棉被蜥撒花、旋圈蛇打酱油以及后方一百名宫廷侍卫队的簇拥之下,毛团趴在小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街。 前后的礼乐队敲锣打鼓,浩大的乐声引得周围无数百姓前来围观。雪城内的居民们按照卫兵队的示意纷纷举手,高呼起来:“神兽英武,仙团千岁!” 口号听在耳中有些羞耻,不过民众们热情洋溢,劲头很赞! 毛团趴在敞篷小车上,看着沿街的百姓们欢呼雀跃,非常动容。它举起前爪,冲着周围的人们挥了挥爪,立刻引来人群中的一阵骚动。 “啊,仙团它挥爪了!” “它在向我挥手诶!” 毛团儿索性直立起来,趴在小车的围栏上,伸出两只前爪,冲着底下热情呼喊的人们挥动着。 “呼噜呼噜!”谢谢大家! “仙团发话了!听,它在叫诶!” 人群挤满了皇宫前的一整条街道。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萧昀天发现前面出现了一群女性,她们手里都提着样式相同的竹篮子,正整齐地列队等待着。 按照先前皇帝所交待的,这便是神兽与民众同乐的环节了。拉动毛团的小车靠近后,女性们便纷纷拿出小竹篮里的食物,向着小车里扔了过来。 “呼噜!”哇哦,好多糕点正向我飞来! 毛团儿兴奋不已,伸出前爪将接连抛来的糕点精准地接住。但后来,两只前爪里已经抱得满满当当了,又一块茶叶糕被投掷而来,毛团只好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半空里将茶叶糕整个卷住,吞入口中。 “哇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人群里响起一片掌声,似乎被它吐舌头的动作惊讶到了。 然而,随着投喂的人越来越多,毛团就算手口并用也来不及接住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糖果从自己头顶飞了过去,落到了地上,被塞得满满的嘴巴郁闷地呼噜了一声,很是无奈。 在被扔了一车子的食物过后,飞龙拉着小车继续往前走,但听觉敏锐的毛团忽然发现人群里隐隐传来了哭声。它转过脸去,正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人流之中,手里拿着小篮子,正呜呜哭泣。 它赶忙让飞龙暂停下来,转过身子,对小姑娘呼噜呼噜地叫着。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循着毛团目光的方向,人们纷纷转向那个哭泣的小姑娘,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那小姑娘在原地站着,怯怯地看着周围的人群,害怕得更要哭了。 毛团索性从小车上跳下,咕噜噜跑了到了小姑娘面前。 “呼噜?” 没想到“神兽”亲自跑到自己面前,小姑娘仓皇不已。毛团便露出暖心的微笑,向她伸出了前爪。 看到毛团一点也不可怕、反而很可爱,小姑娘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在毛团软乎乎的肉垫上摸了摸。旁边有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对毛团说道:“方才她把自己亲手做的糖果投给仙团,没想到并未扔中,而是掉在了地上,所以才难过得哭了。” “呼噜……”它想起了之前从头顶飞过的那个糖果。小姑娘大概因为自己精心制作的糖果没让毛团吃到,伤心了吧。它快速滚动几下,很快在地上找到了那个遗失的糖果,然后在小姑娘面前吧唧吧唧地吃掉了。 “呼噜!”毛团冲小姑娘竖起大拇指。糖可好吃了! 看见毛团蠢萌的笑脸,小姑娘也破涕为笑,把手上小篮子里的糖果全都拿出来,喂给毛团。而毛团自然是毫不客气,一口三个,把它们统统吃光了。 孩子做的糖果虽然手法还比较生涩,但毛团能吃出它内里蕴含的温暖。吃完糖果之后,毛团用前爪牵住小姑娘的手,示意她抚摸自己的皮毛。 “哇……仙团好软好软!” 周围其他的小孩子也好奇地围拢过来,看到小姑娘能够有幸摸摸毛团,眼里十分羡慕。毛团也很大方地往地下一躺,露出滚圆的肚皮来。 “神兽好可爱!” “毛好厚好软哦!” 大人们欲上前阻止,但看到毛团自己也同意,便不再多说。小孩们轻轻地摸着毛团圆嘟嘟的身子,最后,他们你一只手我一只手,一齐把团子抬了起来。 “我们带着仙团去游街吧!”有孩子大着胆子提议,“一块儿走完剩下的路!” “不过——仙团你愿意吗?” 毛团晃了晃头毛,它自然是乐意的。比起坐在小车上听着百姓的欢呼,与人们近距离接触不是更能“与民同乐”吗?走基层,走基层,当然是要走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毛团儿被抱到了街心。发现大家伙儿都兴致高涨,毛团干脆直立起来,在街中的空地上跳起了舞蹈。倒立、滚动、转圈……圆滚滚的舞姿引起了周围更大的波动,人们纷纷欢呼起来。 “仙团!仙团!仙团!” …… 能让人们尽情地开怀大笑,萧昀天觉得自己作为“镇国神兽”很值得。 远处,白疏羽在皇宫前方的小城楼上,目睹了街上发生的这一切。看着那团雪白的身影在人群之中尽情地旋转、跳舞,惯来清冷的皇帝也有了淡淡的笑容。 活一世无忧无虑,这是世间最大的幸事吧? 第100章 突然求婚 御书房内, 烟雾缭绕。皇帝静默地坐在桌案之后,眉头轻轻蹙起,左手托着下巴, 表情似是陷入了沉思。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少年捧着一个托盘, 从外面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皇上皇上, 你快看, 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萧昀天把托盘放在皇上的桌案上, 然后揭开盖来,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白疏羽秀眉一皱:“这是……” “皇上皇上, 快尝尝看!” 闻到那碗里传来的不祥气味,白疏羽皱起鼻子,“这是何物?” “是‘养生汤’啊!嘿嘿,皇上, 快喝掉吧!” 白疏羽怀疑地看着他:“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唉唉, 皇上怎就不信我呢。”萧昀天故作伤心地摇了摇头,“御膳房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我窝在御膳房后面的小黑屋里熬了足足四个钟头,才把这汤给熬熟的!皇上吃嘛,皇上……” 少年绕到皇帝身边,抓着皇帝的衣袖摇啊摇, 毫无节操地撒娇。 “罢了罢了, 朕真服了你。别摇晃啦, 朕喝就是了。” 看着皇帝终于答应喝掉养生汤,萧昀天立刻停止了摇晃, 大狗狗一样乖巧地蹲坐在白疏羽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迫于那目光的威压, 白疏羽抿了一口养生汤。 “嗯……这……” “快喝啦!” “萧昀天,你说实话,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会骗你的啦,皇上。你还记得半个月前太后说的话吧?” 听到这里,白疏羽沉默了。他静静地放下汤碗。 见皇帝神色忧虑起来,萧昀天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皇上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对不对?” 白疏羽攻破雪城、重返皇位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这其间皇帝一直在为上位之后需要处置的诸多事务而操劳,直到近些时才逐渐轻松下来,有了闲暇的时光。 本打算趁着年前的短暂时光好好放松一下,在白国境内周游一番,太后先前的一次来访却打乱了这一切。 在白疏羽复位之后,太后也入住了新皇宫。战局已过,战事平定下来,太后便不免想到了一件对于皇族而言较为紧迫的事情。 那就是皇嗣的问题。 白国皇位是世袭制,只有皇族血脉才有资格继承皇位。白疏羽继承了先皇的位置,本人年纪尚轻,但他不可能永久把控着皇位,而必须确立储君人选。 现年二十岁的白疏羽至今未有婚配,更没有子嗣。太后见皇帝忙于国事而根本无暇操心这些,暗地里也着急了起来。此前她曾几次在和皇帝闲聊时旁敲侧击过这件事,但皇帝自己亦是态度不明,闪烁其词。 半月前,太后趁着皇帝无事缠身,便再度来访。这回她除了看望自己心爱的孩子之外,也又一次提及了婚配和子嗣的相关事宜,并委婉地表示了着急和催促之意。 其实,不用太后特意提点,白疏羽自身对婚配和子嗣的事情也很为难。他很清楚自己心里最佳的婚配人选是谁——然而,一旦选择了他,就必须面临着立储君的问题。毕竟他自己和萧昀天同为男子,无法得来子嗣。 而倘若把储君的人选转向除了自己子嗣之外的皇族子弟呢?白疏羽是先皇独子,并无兄弟姐妹;再远一点,先皇自己也只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便是白启明,但他已经因为谋反而身死。先皇的另一位弟弟已经逝世,独留下的一女便是嫁给了莫将军的灵慧公主,然而莫夫人至今也未有子嗣。 所以,储君人选之事确实很令人头疼。虽不十分急迫,却是迟早需要解决的。 白疏羽性子寡淡,对孩子的执念也并没有多深,但他除了是一个“人”以外,更是一位君王。身为白国皇族,他到底身不由己。在许多时候,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私心,强迫自己循规蹈矩。 这半个月里,白疏羽一有空就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彻夜冥想,然而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坐在书桌前发呆。 在萧昀天的一再追问下,他不得已把这个烦恼告诉了对方。但萧昀天既没有表现出忧虑,也未有说出什么想法来,只是叫皇上不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看着那少年没心没肺地傻乐,白疏羽的头更疼了。 “皇上就这么忧心忡忡吗?” 白疏羽懒懒地翻了个白眼:“你不忧心,也是,你犯不着忧心——莫不是以为多贫几句嘴,就能变出一个储君来?” 萧昀天一笑:“哈,皇上也知道反问嘲讽我啦?”见皇帝仍是气鼓鼓的,萧昀天搬了把椅子挪到皇帝桌前,直视着他。 “皇上驰骋疆场,手刃仇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不能被这种事给吓倒。”说着,他把汤碗坚持不懈地推到皇帝面前,“皇上乖,快喝了它。” 白疏羽心情郁闷,坳不过萧昀天,又喝了两口“养生汤”。被那汤碗里难以言喻的怪味儿激得皱起鼻子,他轻咳着放下了碗。 “这真的是养生汤么?”他表示怀疑。 “当然是养‘生’汤啊,皇上。” 萧昀天笑眯眯的表情令皇帝感到一阵不对劲。 “你……是何意?” “哈,皇上别紧张嘛。喝光这碗汤,你就不必担心皇嗣的问题啦。相信我。” “不可能!”白疏羽猛地摇头,像看毒.药一样地看向黑糊糊的“养生汤”,眼里充满震惊,“萧昀天,老实交待!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话音未落,他立刻被少年坚实的臂膀圈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皇上乖,这不是毒.药,是我特地从雪山神树那里弄到的树汁。喝了树汁之后,咱们去一趟神树,就有办法了。” 萧昀天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白疏羽仍是疑心不减:“真的么?可、可……”他顿了顿,白皙的脸蛋腾一下涨红了:“朕可是男子,就算喝了树汁,也不可能变、变成女子啊!” “皇上不会变成女子的,我保证。喝了树汁之后,皇上该怎样还是怎样,等咱们去了雪山,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白疏羽眉头紧蹙:“这话你是听何人所说?为何如此确切?” 萧昀天安抚道:“皇上,不久前我随统兽部的官员去鸣城办事的时候,在城里歇了几天。我故而顺道去了一次全无雪山,想着看看神树,还有冰湖里的那些伙伴们。 在神树底下打坐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叨叨了半天,本来是想吐露一下心情,没想到神树他老人家真的‘听’懂了我的话。我刚一说完白国皇嗣的事儿,神树的大树干上就出现了一个树洞,从里面流出了特别的树汁。” 他指了指碗里的汤:“这便是我从神树那里带来的特殊树汁。神树以灵识告诉我,给皇上喝下树汁调制的汤药之后即刻带着皇上前去雪山,便可获得求子之法。到时候,神树会通过降下树果的方式送给咱们一个宝宝的!至于我们俩,就只需连续七日服用树汁,然后去神树上面住一晚,第二天等着拿果实就好了。” 见白疏羽呆望着汤碗,萧昀天柔声哄道:“皇上,若是有意得来自己的子嗣,就喝掉树汁。若是不想用这种方式来得子,就不必喝。” 白疏羽呆呆地望着那碗树汁,思量了很久,很久,久到萧昀天怀疑他是不是魂魄出窍了。直到最后,皇帝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萧昀天,朕喝了之后……不会马上变出小孩吧?” 萧昀天一怔,然后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我不是告诉皇上了吗,喝完之后去找神树,树大仙会帮忙的。在那之前,你都不必担心会突然‘冒出’一个小孩来。”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萧昀天耐心地等待着,皇帝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唔。” “太好了,那我……” “且慢!”白疏羽一把拽紧了萧昀天的衣襟,“你大约不晓得。依照白国习俗,只有在成婚之后,才能得到子嗣……” 说完,他的脸更红了。 “呃,这个……” 白疏羽目光有些躲闪,“倘若让臣民知道朕突然领回来一个孩子,但此前却一直未有婚配。岂不让人猜疑……” “这还不简单!”萧昀天自信地晃了晃脑袋,“皇上跟我结婚不就完了吗!” “啊?这、这……” 萧昀天大胆的话语似乎吓住了皇帝,白疏羽“这、这”了很久,都没能说出下一句来。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忧郁。 “朕怎可与你成婚……”喃喃地说着,白疏羽猛地摇摇头,“不,朕得找其它的办法……” 萧昀天不解道:“为什么不可以啊?我现在可是人类的模样,又是你们白国的子民。至于性别问题——我听说白国婚姻其实是没有明文禁止同性别的吧?在统兽部外出办公的时候,我曾亲眼见过同性婚配的家庭。” “确实如此……”白疏羽目光悠远,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其实,就连白国皇族祖上也并非没有同性婚配的先例……” “所以,皇上还在担心什么呢?” 白疏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对萧昀天道:“虽说白氏祖上也有和男子婚配的帝皇,但根据皇族组训,同性的婚配者不得留有名分,不得进入太庙,不得……总之,有许多限制。”他垂下目光,“于你而言,岂不委屈。” 萧昀天轻轻一笑,伸手握住白疏羽冰凉的手腕。 “皇上,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意。” 白疏羽张了张口,但到底没说出话来。 “皇上,比起名分、权势、规矩,我唯一在意的,就是你的意愿。” 他贴近上来,认真地看着皇帝浅色的眼眸。 “皇上,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第101章 三日之约 白疏羽有时会想, 自己如若不是一名帝王,那么就不必背负上许许多多的重担。他看着少年漆黑的双眼,想道——如果自己只是一名平民百姓, 或许早就开口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可他毕竟不是。 所以他还在犹豫。 看到皇帝浅色眸底各种情绪交织的复杂眼神, 萧昀天知道他仍是在顾虑之中。婚姻毕竟是一个人一生的大事。更何况, 白疏羽身为一国之君, 他的一举一动, 一言一行, 都将牵动整个皇室,乃至整个白国。 对于萧昀天而言, 自己意外穿越到异世,重活一世本就不易,自己也无甚牵挂,唯一的愿望便是眼前的人。所以他敢赌, 敢说, 敢向皇帝提出要求。本就是一无所有之人,输了也没什么。 但白疏羽不可能如他这般洒脱。他是整个皇族的继承者, 是整个国家的心脏,每项抉择都会影响到许许多多不想干系的人。 所以,萧昀天能够理解他的犹豫。 “皇上,你不必着急。”他轻声道, “你不必现在就给出答案。” 白疏羽叹了口气, “萧昀天, 你知道,朕最是厌恶优柔寡断, 喜欢坚决果断。不曾想,到头来朕自己倒是畏畏缩缩, 举棋不定。” 看到他纠结的神色,萧昀天便知这惯来雷厉风行的皇帝今儿个也栽在了这千古难题上面。他思索片刻后,说道:“皇上,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规定一个最后期限。” “最后期限?” “是的。”他点点头,“给皇上三日时间吧。”说着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日后的早晨,我会站在皇上的屋门之外。皇上若是愿意同我结婚,你就从屋里走出来。你若是放弃,就不必出门。等到正午的日头偏西过后,我便会自行离去。如何?” 给皇帝设定一个截止时间,省得他夜长梦多,也好早些想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愿。 “那……便如此罢。” 看白疏羽终是同意了,萧昀天咧嘴一笑,“皇上,那咱们三日后见吧!”说着突然凑近过来,在皇帝白皙的脸蛋上吧唧一口。 “你……!” 看见皇上如同受惊的小鹿般,一副不淡定的模样,萧昀天得意洋洋地闪到一边,然后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皇上,三天后可不要睡懒觉喔!” 白疏羽注视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又叹了口气。 “唉……朕可究竟该如何是好?” ===== “老爷、老爷……” “冬明,你这么慌里慌张的,是有何事?” 莫府。小厮冬明匆匆忙忙跑进了莫将军所在的书房之内,边跑还边挤眉弄眼地打着手势。 莫将军应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正吭哧吭哧地在磨墨——将军自己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但夫人却是知书达理的皇族闺秀。几天之后,夫人便要参加墨城高官家眷的聚会,她准备在会上吟诗作对,一展才华,于是莫将军便自告奋勇地要为自家夫人磨墨。 冬明跑进将军的书房里,急急说道:“老爷,萧公子来了。” “萧公子?”莫将军一脸茫然,“哪个萧公子?” “就,就是……统兽部的萧昀天萧公子。” 莫将军歪了歪脑袋,还是没想起来:“冬明啊,本将军向来只管军中事务,对统兽部的人员并不怎么知悉。” 冬明眼珠转了转,有些心虚道:“他说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霜雪仙团。” 莫将军愣住了。 下一刻,大将军放下砚台,神色惊恐:“霜雪仙团?!他,他不会又要吃空咱们莫府吧?” 想起那只食量巨大的毛团子,莫将军吓得拔腿就要跑。冬明憋住笑:“不会的老爷,他这次可是以人形出现,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过来。应是有要事与老爷相商。” “原来如此。”莫将军松了口气,随手拭去额前的湿汗,“快请他进来吧!本将军去厅堂里会会他!” 莫将军在待客的厅堂里坐好,不多时,冬明就领来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整齐的紫红色官服,五官英挺俊朗,模样端正。 “莫将军你好,在下萧昀天。来府上叨扰将军,万分抱歉。” 男子冲莫将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笑起来的样子神采奕奕,很有精神。 莫将军忙道:“快请坐,萧公子不必客气。” 萧昀天哎了一声,然后举起手里的酒坛子。 “莫将军,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望将军笑纳。” “哎哎,客气什么……”嘴上客套着,但在看到酒坛上写着的酒名之后,莫将军的两眼登时发直。 “这,这不是宫廷里上好的御酒么!萧公子真个客气……” 萧昀天不在意地笑笑:“从前萧某暂居莫府,得知将军喜好饮酒,而且最偏爱的就是这‘纯无碍’,用无碍果酿制而成的陈年美酒。” “哎呀……这,这可太客气了!”一边念叨着“客气客气”,莫将军一边控制不住地把手伸向了酒坛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还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像拿到心仪玩具的小孩般兴奋不已。 萧昀天暗暗笑了几声,道:“萧某就知道将军爱喝这个,特地从雪城拿来的。” “哎,我说兄弟,你也不必再‘将军’啊‘萧某’的了,听着多生疏。” 萧昀天笑道,“看将军年纪长我几岁,不如就按照之前在异兽甄选会上的约定那样,称将军为‘莫兄’,如何?” “哎好好,随意,随意。”说起异兽甄选会,莫将军一时恍然,他上下打量着萧昀天,“没想到,当日的毛团子竟会变成帅气的小伙子。” “机缘巧合罢了,实属万幸。”萧昀天说着也有点神情恍惚。他穿越而来之后,在兽世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是莫将军,而正因为莫将军要拿毛团去参加异兽甄选,他才有机会在陌生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甚至还因此遇到了皇上。 算起来,莫将军也是他的一大恩人呐! “哎,对了——老弟应该还没用午膳吧?趁着夫人不在,咱们俩整一桌子菜,再开了这坛酒,好吃好喝一顿!” “好的,谢谢莫兄好意。”萧昀天回过神来,“咦,话说夫人为何不在府中?” “夫人过几日要参加城主家举办的酒宴,这会子和小丫头们上绸缎庄买布去了。”提起妻子,莫将军一脸自豪,“这不,我刚才还给夫人磨墨呢。” “莫兄和夫人真是恩爱,令人羡慕。” “哪里哪里,嘿嘿。”嘴里虽是这么说着,莫将军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说起来,小弟今日来,还正想问问有关的事情。” 莫将军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弟有话但说无妨。” “咳……关于白国的婚礼习俗,或者准确来说……白国皇族的婚礼程序。” “呃?” 莫将军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昀天会来问这个,不过他还是答道:“老弟,你可真是问对人了,想当年老兄我从白国皇室迎娶夫人回来,那可真是……啧啧啧,一波三折,九曲十八弯啊!” 看莫将军目光放空,嘴里还不停地咂巴咂巴,萧昀天知晓他这必是有不少心得与“干货”要说了,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他赶忙拉上将军,两人在院子里摆了个小桌,一边等下面人上菜,一边揭开了酒坛子。 莫将军给萧昀天和自己分别满上一杯酒,一边回忆起了迎娶皇族公主的种种过往。 “老哥我和夫人是在先皇的生日宴上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在参加宴会的一大群官家子弟和千金里,一眼就瞧中了夫人——哎,她那个时候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正跟好友说着话,忽然看到我,就冲我笑了一下……” 萧昀天能明白这种感觉。当初刚刚进宫参选的时候,毛团儿被莫将军捧在手心呈给皇上过目。他往上抬眼一看,就被皇帝清淡的目光和俊美的外形完全击中了,全身上下有种过电般的刺激感。 “……而后呢,我便假装不经意地问我父亲,那位闺秀是谁?没想到父亲告诉我,那可是先皇的亲侄女,亲王的独生女儿,当朝灵慧公主!有那么一瞬间,我吓得惊呆,差点觉得自己没戏了。”莫将军喝了一大口酒,“不过呢,我这人胆子大,脸皮厚,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也要去尝试一下。” 萧昀天知道他要说到重头戏了,便又给他倒上了一杯酒。将军喝了酒后,说道:“皇室婚礼仪式极其复杂,首先要求婚,带上相当数量的聘礼,其中金银珠宝等自然是必不可少,然除此之外,还得带上三件世上稀罕之物。当时为了这‘稀世珍宝’,我可真是上刀山下火海,才弄到了三件珍贵的宝物……” “敢问是何种宝物?” “按照惯例,应是异兽身上的某种东西。比方说我拿的就是火龙的尖角,巨嘴鳄的门牙,还有个啥……记不清了……” 莫将军抓耳挠腮了半天,到底记不起最后一样宝物是什么了,不过那不是重点。他又接着道:“凑足了聘礼之后,咱们莫家上下纠集了一列马车队,朝着雪城进发,沿路布施粮食和钱币给途径城镇的老百姓们,遇到异兽来讨要食物时也必须招待得足足的,才能讨个好兆头。” “最后呢,受到布施的百姓和异兽们在王府外齐齐呼喊,终于,岳丈大人和公主也从府里出来啦!先皇被莫家的周到礼数所打动,再加上公主心甘情愿,所以便赐婚于我们!哈哈哈,真是天大的荣幸……” 萧昀天认真倾听着莫将军所说的浪漫过往,在心里一丝不苟地记下求婚必备的程序。后天便是他和皇上约定的时辰,到时候可千万要让皇上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地成婚! 第102章 毛团迎亲 白疏羽从卧榻之上坐起身。事实上, 他前半个夜晚都没有怎么睡着觉——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他和萧昀天约定的日子。 他命人给自己梳洗了一番,然后一个人闷闷地吃了早饭。今天御膳房做了他爱吃的鲜鱼粥, 但他却食之无味。 紧张。 从未有这般紧张过。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而且他亦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但他仍是紧张。 在草草吃过早饭之后, 他便一直呆在御书房。手里拿着两本公文看了足足有一刻钟, 他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罢了。” 皇帝手一扬, 随意地把文书丢到了一边。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好一阵子之后, 他又忍不住回到了书桌后,捡起了没看完的公文接着看了起来。 已经是早晨了。 已经过了辰时了。 已经过了巳时了…… 奇怪, 怎么屋子外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难道说,那个傻毛团子自己睡过头了? 一想到这里,皇帝就很气。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萧昀天他是不是遇着了什么麻烦, 被堵在路上了?听说他在立下约定之后就匆匆离开了雪城, 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呢? “皇上,三日后不见不散。” “三日后的早晨, 我会站在皇上的屋门之外。皇上若是愿意同我结婚,你就从屋里走出来。你若是放弃,就不必出门。等到正午的日头偏西过后,我便会自行离去……” 他回想起这段句话, 心情愈发复杂。 萧昀天不会对自己说谎。他说过的事情, 定会办到。 罢了, 出门看看吧。——看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白疏羽理了理衣衫,在落地镜前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他今日穿上了自己最喜爱的一件衣袍——华贵的皇族制式雪花绒丝袍, 上面点缀着华丽的水晶钻、红蓝宝石和羽凰的绒毛,看上去不但靓丽, 还有些俏皮可爱。他从不在正式场合穿这件衣袍,但这一件却是他最喜欢的衣装。 他理好了袍子,又戴上头冠。但在出门的前一刻,他又折返回去,放下了头冠。转而从桌面上拿起另一件发饰。 他将毛团子在暮城为他买的红色发带系在了自己雪白的长发上,把白发梳成高马尾。 然后,推门而出。 令他吃惊的是,门口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空无一物。只见一排大大小小的异兽齐刷刷地站在皇帝的御书房门口,而在它们的最前方,蹲着一团小小的雪白色身影。 是毛团。 “呼噜呼噜!” 见皇帝终于出门,毛团儿欢乐地大叫了一声,朝着皇帝颠儿颠儿地飞跑过来。 “你、你这是……” 白疏羽大吃一惊。在他怔怔出神的当头,毛团已经伸出短短的前爪,身子一缩一弹,扑进了他的怀里。 “呼噜噜!呼噜噜!” 毛团圆嘟嘟的小脸笑得乐开了花,毛茸茸的小身子在他怀里打起滚来。先是在皇上身前尽情地蹭啊蹭,待皇上痒得受不了的时候,又把滚圆的身体扭转过去,高高地举起前爪,冲着后方的异兽们呼噜噜大叫起来。 先前一直静默立在后方的异兽群,霎时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吼叫声。 “吼呜吼呜!” “嗷呜嗷呜!” “嘶嘶、嘶嘶!” 呼声震天。 白疏羽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异兽们欢呼雀跃,在御书房前的空地上高兴地吼叫起来。站在前排的棉被蜥更是——它两手抱拳摇了一摇,作恭喜状。 “呼噜呼。”毛团伸出肉垫,拍了拍皇帝的手腕。 “萧昀天……你还真是令朕惊喜。”皇上又好气又好笑,“你在屋外站了有多久了,怎么一声也不吭?朕在御书房内,亦未能感知到你的丝毫气息。” “哈哈哈!” 熟悉的男声传来,白崖啪啪拍着巴掌,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方才一直隐匿在众多异兽的后方,并不惹眼。 “师父……您也在?” “是小毛团来请老夫帮忙的。”白崖笑着来到他面前,“小毛团希望老夫能帮它做一个隔声结界,以免打扰到御书房内皇上的抉择。”他用手戳了戳毛团软绵绵的身子,引起一阵滚圆的波动。 “难怪如此。朕还纳闷,为何屋外并不能听见一声响动,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白疏羽无奈道,“师父,您怎愿意配合它做这等幼稚的事。” “哈?这可不幼稚。小毛团也是一片真心实意地向皇上求亲的,是不是呀?” 白崖挠了挠毛团儿的头毛,傻团子又咕叽咕叽笑了起来,乐得小腿乱踢。 “……哎。” 白疏羽将毛团儿提起来,看着那双紫色的大眼睛:“萧昀天,你说要向朕求婚,可为何偏偏变成这副毛团形态?” 萧昀天以灵识告知皇帝道:“咳,其实这是一场意外——为了找莫将军了解皇室求婚的程序,再加上要把我的神兽亲友团搬到皇宫,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周章。这么一番折腾把半个月储存的灵力都耗光了,只好由人形‘缩水’,变成这副毛团模样。” 白疏羽扶住额头,悠悠地叹了口气:“萧昀天,你真是永远会给朕‘惊喜’的‘好毛团’。” “毛团当然是好毛团!” 手里软绵绵的小身子扭动起来,晃动着小腿。白疏羽捉住了团子的一条短腿,在脚板的肉垫上挠了几下,立刻痒得团子呼哧呼哧颤动起来。 “皇上是坏皇上!” “大胆!竟敢说朕是坏皇帝。”手掌在软背上拍击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毛团儿很坏地咧嘴一笑。 “皇上若是让毛团儿亲亲,毛团就承认皇上是好皇上。” “哼,朕才不上当。” “不!不嘛!毛团要皇上亲亲!” 毛团索吻失败,便二话不说,疯狂地挣扎起来,充满弹性的身体拼命抻直,嘴巴撅起来,希望够到皇帝的脸。 白疏羽好笑地看着它:“你不过是徒劳罢了。” 毛团儿眼珠滴溜直转。 “好吧,这个吻就先‘赊账’在我这里。等到大婚之后,哼哼哼哼……” 毛团紫色的大眼睛里放出诡异的精光。面相向来很蠢的它此刻容光焕发,露出“奸诈”的笑容。 白疏羽眉头一蹙,好像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团子,又在盘算些什么? ===== “萧昀天。” “呼噜?” 在高高的天空中,雪纹飞龙的脊背上,坐着一人一团。 “你是要带朕去雪山?” “呼噜!”毛团晃晃身子,头顶的呆毛一阵抖动。 “除了找到神树之外,还要做什么呢?” 毛团眨巴眨巴眼睛。皇上,这件事就让我暂时先保密吧! 见毛团卖关子,故意不回答自己的话,皇帝轻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毛团的肚皮上挠了挠。 “萧昀天。” “呼噜?” 白疏羽低头看着怀里仰躺着的团子,紫色的大眼睛因为直面着天际的阳光而眯起。 皇帝见它这副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会对朕好的吧?” 毛团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皇帝闷闷地抱着自己,它伸出肉垫来,拍拍皇帝的肩膀。 “我早就说了,毛团是好毛团,当然会对皇上好。” 为了表决心,毛团趴在皇帝怀里直立起来,小短爪上的肉垫把胸口拍得啪啪直响。 “毛团要照顾皇上一辈子!” “哼,朕才不信。”皇帝修长的手指在毛团的肚皮上戳了几下,毛团痒得受不了,腿一软,仰面朝天地倒在了飞龙背上。 “毛团骗人。就凭你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不让朕费心照顾你就不错了。” 毛团涨红了脸。 “等到我再修炼几年,灵力储备不断扩大,就能一直一直维持人形了。” 白疏羽以自身异瞳窥探到毛团身体的深处,果然,灵力积攒得已经差不离了,灵力储备也比以前快了好几倍。在复位回城之后的这段时日里,皇帝日理万机,而萧昀天自己也没有闲着。除了协助统兽部的官员的工作之外,还加紧修炼纳魂诀,不断提升自身的灵力。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白疏羽心知肚明,萧昀天可不是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咸鱼干。他表面上不靠谱地假装卖蠢,而背地里一直在为他们俩的事情做准备。 萧昀天总能给自己惊喜,但很少令自己失望过。 他把团子捡起来抱入怀中,目光悠然望向远方。 未来将会如何,谁又知道呢? 比起惊喜,他更喜欢将一切事情放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然而对于他和萧昀天的未来,皇帝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不过……也正因如此,事情才会变得很刺激。 从选择和萧昀天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踏上了充满惊喜与刺激的冒险之旅。 他乘在飞龙背上,想了很多很多。怀里的毛团儿偶尔不安分地扭动一下身子,或者嘴里咂巴咂巴地呼噜呼噜。感觉到毛团儿有时会坏心眼地把肉垫在自己身上挠一挠,白疏羽也只是笑笑。 飞龙低吼一声,逐渐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前方就是全无雪山了。连绵起伏的高大山峦、湛蓝无边的广阔天空、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绵密山林…… 怀里的毛团儿突然仰起脸。 “皇上,婚礼已经准备好了!” 咱们呀,就在雪山冰湖结婚吧!这样是不是很浪漫? 毛团的话语通过灵识传达到白疏羽的脑中,不等皇帝惊讶,飞龙已经直线下降。绕过了两个山头之后,白疏羽看到了熟悉的冰湖。 第103章 大婚 皇帝和毛团乘坐者的飞龙一经出现, 底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吼叫声。 白疏羽瞪大了眼睛。 冰湖上已经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盖,湖中的异兽们纷纷从水中浮了上来,站立在冰盖之上。除此之外, 附近山林里出没的异兽们也陆续围拢过来, 在湖边聚起成群。 “嗷呜嗷呜!” 见到毛团儿从飞龙背上探出半个身子, 挥动着短爪, 异兽们情绪激动, 欢腾地跳成一片。 飞龙平稳落地。白疏羽跃下龙背, 紧接着,他嗅到了一阵清新的植物香气, 天空中飘来一阵密集的花瓣雨。 在皇帝身后站着一排花花绿绿的植物系异兽,其名为花木妖。它们的模样像是长着小脚的花木,头顶上开出巨大的花朵。花木妖们整整齐齐地排出“一”字形阵势,随着领头那只巨型花木妖的指挥而跳起欢快的舞蹈, 边舞动着花瓣, 边释放出大量的香气。 在它们左右两侧分别蹲着一只小有翼龙,嘴巴张得大大的, 口中吹出一阵阵凉风,将花木妖们散发出的小花瓣吹向空中,形成一阵阵飞舞的浪漫花雨。 “皇上,这是我请来的‘花童’, 表现如何?” 白疏羽转过脸, 正看到方才还懒懒睡觉的毛团儿这会凝聚了足够的灵力, 已经重新化为了人形。男子在树丛后穿好衣物便走了出来,笑脸盈盈。 皇帝淡淡地点头:“不用你说, 朕也知道是你想的主意。” 萧昀天得意一笑,“皇上喜欢就好。”往前一指, “咱们过去吧!” 身后落下一只小龙,从上面下来的正是皇帝的卫官长。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夜莺在白疏羽身后不远处,也跟随着往前走。忽然,一道黑影落在了他的身旁。 “黛……”话还没说完,俊美的卫官长被那“黑影”打横抱起,往远离兽群的方向匆匆跑去。 “你做什么!” 夜莺正欲挣扎,却遭受到男人充满醋意的瞪视:“皇上要完婚,你过去凑什么热闹。”朝着反方向奔跑的脚步一刻不停。 夜莺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身为影卫,我得保卫皇上安全,你这般……” “皇帝的安全,自有他未来夫君还有那一堆异兽操心。”黛卡气哼哼地嘟哝道,“今天就让他放你一次假吧!” 趁着夜莺发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黛卡紧紧抱着他一溜烟地跑远了。 萧昀天一回头,正看到黛卡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从天而降,扛起卫官长就跑得没影。一时间呆在原地。 白疏羽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让他们去吧。” 萧昀天嗤嗤笑起来:“黛卡这个家伙真叫人捉摸不透。看着像个冷血杀手,其实脑回路怪异得很,还超级爱吃醋。” “你还说别人怪。你的想法不是最怪的么,谁能比得过你。” 白疏羽调笑了几句,立刻招来了萧昀天夸张的鬼脸。 他们并排往雪山的深处走去。在冰盖上行走时,萧昀天的鞋底意外地打滑,不得不条件反射地拉住了白疏羽的胳膊。 “哎!差点摔个跟头。这冰上还真难走!” 萧昀天小心翼翼地拉住皇帝的衣袖,两人往前走着。他看到皇帝稳稳当当地站在冰面上,步伐异常平稳,有些疑惑道:“皇上,难道你我鞋底的材质不同?为何你站在冰上这么稳呢?” 白疏羽笑道:“朕是习武之人,可以凭借真气将自己吸附在冰面,所以不容易滑倒。”看萧昀天神色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胳膊,他提议道:“不然,朕背着你过去吧!” “那可使不得!”萧昀天脑袋摇得像波浪鼓,“皇上九五之尊,我怎可让你来背我。”他忽然灵光一现,“要不这样吧——我变回毛团子,皇上呢就像之前偷袭风舞阳那次一样,把我当球一样踢着往前走。” 白疏羽哑然失笑:“那算什么回事。罢了,朕等你吧,咱们慢慢走,也不赶时间。” 萧昀天咧开嘴:“也好,也好。”他借机牵住皇帝的手。白疏羽的手指骨节分明,皮肤光滑而冰凉,被萧昀天暖洋洋的手紧紧握住。 两人同时脸一红。 扑通扑通,心跳好快…… 萧昀天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告白的情话要和皇帝说,没想到自己握住他的手之后,脑袋就像短路了一样,内里一片空白。什么话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就这么一直一直往前走吧,也挺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优哉游哉地踱着小步,穿过了湖面。周围的异兽们互相嬉闹着,四下里一派和谐欢乐的景象。 冰面忽然一阵颤动。只见远方冰盖上破开了一个洞口,冰雪神龙硕大的脑袋从水下钻了出来。它遥遥地望着冰面上走来的两人,鼻孔里呼呼地喷出一口冰气。 “神龙兄,你也出来啦!” 萧昀天冲神龙挥了挥手。神龙哼哼两声,突然吹出一大口寒气,差点把萧昀天冻成冰雕。 “别别别激动,淡定,淡定。” 萧昀天裹紧了身上的外袍。刚才那一下可不得了,他的衣服上落满了一层霜,连脸都被吹白了。 神龙咧开大嘴,呼哧呼哧地笑了起来。为了表示“补偿”,它用尾巴把皇帝和萧昀天两人都卷到了自己的头顶,载着他们过了湖。 神树下方,在异兽们吼呜吼呜的起哄声中,两个俊美的男子拥吻在一起。 萧昀天此前毫无经验,因此非常小心翼翼,紧张得全身冒汗。不过,当他发现皇帝比自己还要紧张时,他就不那么紧张了。 毕竟,他萧昀天以后可是要做白国国君背后的男人,绝不能怂在起跑线上。 萧昀天看着白疏羽。皇上今日系着在暮城时他为他亲手买的红色发带,扎着清爽的高马尾。他把皇上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嘴里还咂巴咂巴的。 白疏羽被他灼热的目光盯住,有些脸红道:“你看朕做什么?” 萧昀天顿了顿,答道:“皇上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人。皇上长得好看,武力高,智力高,而且心怀仁德,是位好君王。我在想,我能遇到皇上,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太幸运了。” 对方一番直白的赞誉听得白疏羽脸蛋更红了。 “朕哪有那样好。” “皇上就连头发都很好看。”萧昀天的指尖穿过皇帝柔顺的发梢,轻轻撩了一下。 白疏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到面前男子眼中的笑意,他鼓起勇气,开口道:“其实你也……很好。” 萧昀天故意笑道:“咦,皇上说得好勉强!” “不,朕只是不善言辞……” “皇上不善言辞?我才不信。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皇上为什么会答应我呢?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欺负蠢毛团吗?”萧昀天眼珠转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皇上莫不是口是心非,心里越是喜欢,嘴上就越是嫌弃,手里还越发欺负起来啦?” 白疏羽被点中心思,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看上萧昀天哪一点呢?在白国,萧昀天从各方面来讲都并不是最优秀的,但他确实是最特别的。在所有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时候,傻毛团却偏偏不愿循规蹈矩;在自己习惯于按部就班地生活时,这个男子总能给他以特别的惊喜。 他们俩从来都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但偏偏很合得来。 或许是恰好互补吧? 或许亦是缘分使然? 不管原因如何,他们总归是在一起了。 以后也不会再分开。 白疏羽仰头望向天空,一排色彩鲜丽的鸟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领头的是他的信使伊美丝。 鸟儿们在空中围成一个圈,灵巧地飞舞着,边张开口,在地面上萧昀天的指挥下唱起了歌曲。 曲子是先前萧昀天在地球上听到过的,并提前给鸟儿们改编成了鸟语版。小鸟们在空中飞翔着吟唱起来,歌声悦耳动听。 “吼吼!” 冰湖之上,各种颜色的火球射向空中,在布满雾气的湖面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辉。 随后,异兽们也陆陆续续度过冰湖,来到神树下方开阔的草地上,围成圈跳起了舞蹈。萧昀天也一把抱起了白疏羽:“皇上,咱们也来跳舞吧!” “朕不会跳舞。” “别担心,我带着皇上一起跳。” 萧昀天搂住皇帝的腰,把他举了起来,在空中转起了圈。白疏羽见他举得摇摇晃晃的,赶忙扶住他的肩膀。 “跳舞……为何要抱在一起。”皇帝吞吞吐吐地问道。 “这不是一般的民间舞,而是交谊舞,需要两个人一块儿跳,很有意思的。” 萧昀天抱着皇帝在草地上晃晃悠悠地“跳舞”,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婚礼的两位主角和异兽们在神树下开心地玩乐。直到最后…… 萧昀天的灵力耗完了,他由人形“缩水”了下去,变回了一只毛团。 不过,毛团也可以跳舞。 在毛团坚持呼噜呼噜的大声要求下,白疏羽只好弯下腰,两手分别握住毛团高高举起的两只前爪,牵着用小短腿勉强直立起来的毛团儿跳着舞。身高一米八的男人勉强牵着直立身高四十公分左右的滚圆团子,磕磕绊绊地在地上跳着复杂的舞步。 最终还是毛团先倒下了——它的两条小短腿绕在一起打了结,小身子摔得四脚朝天…… “唉,算了算了,等我明天攒够了灵力变回人形,再来陪皇上好好玩吧。” 毛团沮丧地仰躺在地上,身子摊成饼状。滚圆的肚子遭到皇帝调皮的揉弄,毛团吐出了长长的红舌头,作假死状。 ===== 由萧昀天自主策划的特别婚礼,一共持续了两天的时间。尽管在这之后,他和皇帝还会回到雪城皇宫举办正式的婚礼,但白疏羽依然对这一次的经历印象深刻。 夜幕降临。 山中小木屋外的草地上,传来一片浅浅的呼吸声。 白疏羽仰躺在草地上,一旁是已经迷糊睡去的萧昀天。剧烈运动过后,极寒体质的皇帝身上的汗水已经褪去,他看向旁边。萧昀天脸色仍是潮红,额前还带着点点汗珠,业已沉沉睡去。 皇帝在草地上翻了个身,仰望着头顶的星空。繁星点点,异常耀眼。周围很静,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偶尔远离朝中的烦心事,以天为被,以地为榻,和他静静地呆在这里。天地之中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彼此相对。 真的好幸福。 第104章 番外一·上 羽和二年, 白国接连发生两场军事剧变,皇权两度易手。次年,皇族正统继承人白疏羽正式复位, 下令政治北方门阀, 扶持南方经济及民生, 加强军事训练和军火储备, 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全方面改革, 将动乱了大半年的白国南北合二为一。 羽和三年, 春。 这段时日,白国中部边境的数个郡县遭到了水患灾害, 百姓们被迫背井离乡,四处逃散。为了治理水灾、安抚百姓,皇帝召集数位大臣在御书房秘密商议,直到深夜人们才散去。 大臣们离开后不久, 皇帝继续在屋内整理文书。只听“吱呀”一声,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来了。”白疏羽感受到那人熟悉的气息, 随意招呼了一句。 “皇上,今天好晚。” 萧昀天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模一样的两只碗。他腾出一只手在书桌上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把盘子搁在上边。 白疏羽瞥了一眼那碗中黏糊糊的汤药, 低声道:“真的……要这么做么?” 萧昀天笑笑, “需要连服七天, 这是第四天。之前的服药都不满七日就被打断了,这回咱们坚持一下, 等到了第七天,就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白疏羽脸色微红:“行了, 莫要多说。”萧昀天把两只碗从盘子里端出来,其中一只推到白疏羽面前。 “来,皇上,这是你的……” 话音未落,只听“啪啦”一声,桌上的文书被他抬起的胳膊给撞得掉落在地。白疏羽赶紧蹲下.身去捡拾:“昀天,你小心些,怎么毛手毛脚的。”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桌面整理好之后,萧昀天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只碗,忽然呼吸一滞。 糟糕!刚才那一打岔,他忘了要给皇上吃药的是哪个碗了。眼前的两只碗长得一模一样,画着相同的花纹,而汤药从外表上也压根看不出区别,但内里材质大不相同,一个是给毛团吃的,一个是给人吃的,不能吃错。 问题是,他真的忘记了刚才要给皇上的是哪只碗了。心虚地瞟了皇帝一眼,萧昀天怕承认了混淆之后会遭到责怪,便凭着直觉选出了一碗,再度摆到皇帝面前。 “来,皇上快趁热吃了这个。” 白疏羽的注意力都在刚才那一摞文书上,因而对萧昀天递来的东西并没有多在意,端起碗来便一饮而尽。 喝下最后一滴汤药后,白疏羽喃喃自语了一句。 “奇怪,今天的药汁味道有点甜。” 听了这话,萧昀天顿时脸色一僵。他看着另一只碗里剩下的汤药,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甜?他记得,这两份汤药里,皇上吃的那份应该是很苦的,也正因如此皇帝才不喜欢服药。自己要吃的那碗才应该是甜的…… 不敢想象后果,萧昀天匆忙道别了皇帝,端着剩下的汤药跑出门去了。 不过,即便如此,太医院的老爷爷只是告诉他,他们服用的药物由雪山神树的树汁制成,而树汁本身是无毒无害的,不会对人体造成负面的影响。只是具体后果是何,尚且不知。 萧昀天洗漱完毕、回到皇帝寝宫的时候,皇帝已经由人服侍着睡下。他悄悄溜到了皇帝的床榻之上,趴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然而,皇上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听到身边传来的响动,因为过度疲累而昏睡的皇帝眯开了一只眼,正看到萧昀天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打量查看,懒懒地翻了个身。 “昀天,怎还不睡。” 萧昀天心虚地干咳了一声,“没……没,我这不是来了吗。”他自顾自脱了外套,穿着单衣钻进了被窝。被子里凉凉的,皇帝极寒体质下的体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萧昀天悄悄爬到皇帝身后去,把手伸进白疏羽的里衣。 “皇上……” “嗯?” “那个,我想……” 白疏羽翻过身来,对他淡淡地笑了笑。萧昀天趁机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耳后厮磨了一阵。他半是撒娇半是诱哄地在皇帝身后轻轻磨蹭着,“今晚我体力特别足,兴致也特别好……” 白疏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你哪一天兴致不好?天天都这么说,朕才不信。” 萧昀天邪邪地笑了下,看到白疏羽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便径自解开自己的睡袍,露出里面精壮的肌肉。 “怎么样,皇上?”他故意把嗓音放得低哑,在皇帝的耳边诱惑地低语着,“想不想来试试……” 白疏羽脸颊泛红,似乎也有点心动。但最后,一天劳累的疲乏感终究战胜了内心的悸动,皇帝抵不住困意上涌,只得轻轻推开萧昀天的手:“今天朕有点累了,改天再说吧。” 看到萧昀天委屈巴巴的眼神,皇帝笑了笑。他主动侧过脸来,在萧昀天的唇上烙下一吻。 “好吧,今天就算了。这笔账就记到明天晚上,我到时候可得加倍讨回来,嘿嘿嘿。” 听他的声音着实疲惫,萧昀天也不强求,便灭了榻边的烛火,搂着爱人沉沉睡去。 这几日他们俩忙着处理朝上和部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各自都有些疲劳。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了,萧昀天才勉强醒来。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往前滑去,伸向被他抱住一晚上的白疏羽。 奇怪,手怎么这么痒? 他往前探的那只手并没有如他预想那般碰到冰凉的身躯,反而摸到了一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他吓了一跳,立刻把眼睛全睁开。 昨晚皇帝睡着的地方,此时却空无一人,被窝里只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包”。 奇了怪了!萧昀天把被子掀开,登时傻了眼:只见被窝里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毛团,它被皇帝的睡衣袍子盖住了大半边身子,正紧紧地闭着眼睛,仰面朝上着呼呼大睡。 萧昀天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怎么搞的,榻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只毛团?而且,皇帝跑哪里去了,难道是先行起床了? ——不,不对,皇上下床的时候肯定会换了衣物的,他的睡衣不会就这样散落在床榻上,还被那只毛团给穿着。他把皇帝的丝绸睡袍小心地揭开来,正看到那只毛团的全貌:通体覆着雪白的厚实软毛,圆团形状的小身子,一双大眼睛紧紧地闭着,两只短爪搭在软绵绵的肚皮之上,正乖乖地睡着。 从外表看,它不过是普通的团子的模样,找不出什么其它线索。 半天理不清头绪,他只好披了衣物下床,在卧房里四处转悠,小声地唤着:“皇上,皇上,你人去哪儿了?” 一踏出房门,立刻有值班守夜的宫侍前来请安。萧昀天问道:“你们看见皇上了吗?” 宫侍答道:“先生,皇上未出过卧房。” 皇帝及其夫婿都是男子,因而在宫里,人们不会称萧昀天为“皇后”,而是叫了“先生”这么一个表示敬意又不突兀的称呼。 萧昀天愣了愣。宫侍说皇帝没离开过房间,那么,这说明……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头脑中成型。他猛然转身,拔腿就跑。“糟糕!” “萧、萧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萧昀天给宫侍丢下一句话:“不要声张。没皇上的允许,你们都不准进房间来!” 他快步冲进卧房内,掀开床帐,却看见那榻上莫名出现的毛团此时已经苏醒过来。团子在床铺上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圆滚滚的身躯摊成饼状,踢蹬了两下小短腿,还细细地嘟哝了几声。 毛团儿睡眼朦胧,随手推开了身上缠着的睡袍。它靠着床边坐起身来,抬眼一张望,就看到萧昀天站在床边上,正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 毛团不明所以,对萧昀天说道:“呼噜,呼噜呼噜?” 话音刚落,它猛地愣住了。 “呼、呼噜?” 毛团垂下眼,往下看去。 滚圆的身体,毛茸茸的前爪,短短的腿。 它一下子惊慌起来,叫声不断。 “呼噜噜,呼噜噜!” 萧昀天刚走上前,就见那团子从床铺上一头栽了下来。难以直立的它一路上连滚带爬,勉强来到了落地的穿衣镜前,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 它呆呆地看了很久。直到后来,萧昀天走到它的身后。团子望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又看到身后萧昀天心虚的笑容,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呼……呼噜噜!!!” 团子大叫一声,转身朝着萧昀天扑了过来。 “哎哎,别别,别激动!”萧昀天一把抱住那软绵绵的毛团儿,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软背,“好了好了,别慌,别怕!我在这儿呢!” “呼噜呼噜呼噜……” 毛团儿趴在萧昀天怀里,不断地呼噜呼噜叫起来。听着那一串连珠炮似的呼噜声,萧昀天想也知道现在那团子正在滔滔不绝地责问自己,只好把它抱在怀里,又亲又抱。 “好了好了,乖,乖啊,不怕不怕……” 耐心地哄了一会儿,毛团儿终于从最初的惊吓当中缓过神来。它不再对着萧昀天慌张地呼噜叫,而是死死地闭住嘴巴,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看见毛团儿眼泪汪汪的样子,萧昀天一下子就心软了,把它小心地抱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一人一团对视了一会儿,相对无言。 萧昀天仔细地打量着它。这团子跟他自己、还有他在雪山上见到的团子长得都差不多,不过身子尺寸似乎比自己变成的霜雪仙团要小一些,只有三十多公分长。 而毛团儿最显著的特征,则是它的那一双大眼睛——其它毛团的眼睛大多是紫色,因而被称为“紫目雪灵”,但眼前的这一只却有着浅浅的银色眼瞳,看起来纯澈而无辜。 萧昀天看着这团子熟悉的浅色眼瞳,盯了一会儿,再想起那人平日里的端庄俊秀的模样,突然就笑场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毛团见他憋不住笑,再度怒发冲冠,握紧了两只拳头,在他的胸膛前狠狠地捶了起来。 “哎哎……哈哈哈,好了,别捶了,痒死我了……啊哈哈哈……” 被小拳头挠得痒痒,没良心的男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萧昀天捧着肚子哈哈哈个不停,终于在毛团号啕大哭的那一瞬间止住了笑。 “呼呼……呼噜噜!” 受到无情嘲笑的毛团终于哭了。巨量的泪水如同喷泉一般,从它浅银色的大眼睛里狂喷而出,如同雨点一般打在萧昀天的身上,很快便浸湿了他身前的衣衫。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萧昀天赶忙收住幸灾乐祸的笑容,把团子从怀里举起来:“别别,别哭了!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没真的要笑你……”话音未落,毛团儿狠狠地飞起小短腿,一脚踢中了他的额头。 “嗷啊——别,别踢……” 然而,刚才委屈大哭的毛团此时已是怒火中烧,它就着被萧昀天举起的架势,狠狠地发动了短腿连环踢! 萧昀天左右躲闪着对方的踢击,只好服软求饶道:“好好,都是我不对,我再也不笑了!亲爱的皇上,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灵识接通,脑海中传来白疏羽的冷笑。 “萧昀天,你现在知道求饶了?还不快从实招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迫于无奈,萧昀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毛团儿放回到床榻上,自己则乖乖跪坐在床边,接受着团子——或者说皇帝白疏羽高高在上的俯视,把事情如实说来。 “……所以,”毛团笔直地端坐在床铺上,浅色的眼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一时糊涂,给朕吃错了药,所以才导致朕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这种东西?” 萧昀天眼神躲躲闪闪:“啊……是啊。不过皇上,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白疏羽冷冷道:“萧昀天,这药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一个坏处。你知道,假如你当晚粗心大意给的是一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后果吗?” 萧昀天沉下脸,点了点头。他躬身伏地道:“皇上,这次确实是我不对,我罪该万死……不过,”他抬起脸来,望着毛团儿,“昨晚我事先问过太医,这药量太少,效果很有限,吃错一次不至于永远变成毛团。白国人的先祖都是毛团,所以我想,这也就是暂时的‘返祖现象’,过了一段时间,皇上自然就会变回来了。” “但愿如此。” 听见白疏羽在灵识当中传达的语气有所放松,萧昀天勉强擦了把汗,他听出白疏羽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惊慌生气了。想当年刚来到异世的自己一觉醒来也变成了毛团,那时候的惊慌失措的恐惧感比皇帝更甚,萧昀天能够理解皇上的心情。 而现在,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而一味责怪萧昀天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白疏羽也就暂时搁置了对事情原因的追究。 当务之急,是要保持常态。白国的一国之君突然变成了一只毛团,这事儿传出去之后免不了会引起官民的恐慌,或是令别有用心之人趁机作乱。 他俩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萧昀天眼珠一转,“这样吧皇上,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伪装起来,不要把你变成毛团的事情散布出去了,以免引起恐慌。等树汁的药效过去之后,你从毛团变回了人形,自然也就风平浪静了。” 第105章 番外一·中 闻言, 白疏羽叹了口气:“朕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皇帝向四周发起了灵力波动。不多时,受到感召的卫官长夜莺和皇帝的贴身侍从舒格快速赶来, 一前一后进入到皇帝的卧房之中。 发现屋内狼藉一片, 夜莺皱眉道:“先生, 这屋里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他四处张望着, “皇上去哪儿了?” 萧昀天往床榻上一指:“在那里呢。” 夜莺与舒格走到皇帝榻前, 却发现上面没有皇帝的踪影, 只有一只雪白毛团儿在榻边正襟危坐,小爪子搭在盘起的短腿之上, 头顶一小撮呆毛高高竖起,浅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们。 舒格疑惑地望向萧昀天,而夜莺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皇帝的气息,大吃一惊:“皇上?!您为何会……” “哎呀, 小声点!”萧昀天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 “这回叫你们前来,就是想商量商量这事儿。” 舒格只是个替皇帝料理生活的普通侍从, 不如夜莺那般感官敏锐,他此刻完全一头雾水:“先生,请问您这是何意?皇上呢?” 萧昀天苦笑道:“坐在榻上的那只就是皇上本人。只不过,昨晚出了点意外, 他暂时变成了毛团子。” “什么?!”舒格震惊地望向榻上, 盯着那雪白的毛团看了好一会儿。只见榻上的那位虽然模样完全是毛团, 但不论是那副标志性的浅色眼瞳,还是眸子里流露出的冷淡眼神, 都和皇帝白疏羽一模一样。 舒格认出了他,连忙跪地行礼道:“皇上, 卑职愚钝,竟不识圣体……” 萧昀天偷笑道:“好啦,大人,皇上都变成团子了,就连我也确认了好半天,您要是一眼认得出他才叫奇怪了。” 他把发生的事情同两人简单解释了一遍。好在皇帝的这两个心腹侍从心智机敏,很快接受了皇帝突然变成毛团的事实,并开始商议对策。 “这两天就让皇上发布圣旨,不要让文武百官上朝了。生活方面就由我来照料,至于批奏章开会一类的事情,还需要卫官长多帮忙。” 简单地做好了计划之后,夜莺即刻出门办事,而舒格则对榻上坐着的皇帝团子躬身道:“卑职这就去打点皇宫上下。皇上先用早膳吧。” 皇帝团子晃了晃身子,向着萧昀天伸出两只短短的前爪。舒格起身前去揭开门帐,恭敬地等候着皇夫把皇帝团子从榻上抱起来,向着屋外走去。 皇帝通常在寝宫的偏殿里用膳。早餐盛上来之后,舒格挥退了其他的侍从,亲自将餐点排放在桌上。萧昀天抱着皇帝团子走到桌边落座,对舒格说道:“这里由我来看着就好,您先下去吧。” “是。”舒格遵从了皇夫的命令,迅速退出了屋子。 萧昀天把皇帝团子放在膝上,自己则拿起小碗,盛了皇上最爱吃的鱼羹,然后又取来了几块制作精良的糕点,放在小碟子里,推到皇帝面前。 令他惊讶的是,白疏羽对这具毛团身子适应得很快,不多时便掌握了平衡和行动的技巧。两脚站在萧昀天的腿上,前半身则趴在桌案上,伸出前爪去取桌上的餐点来吃。皇帝团子和其它毛团一样都拥有较长的舌头,爪子不够长舌来凑,伸到碗里呼啦卷几下,早膳吃得顺顺当当。 萧昀天照看着皇帝团子吃完早膳,然后拿来餐巾,在那毛茸茸的脸蛋上细心地擦拭。他知道皇帝有着很深重的洁癖,于是在给团子擦嘴的时候格外小心,把每一根毛发都清理干净。 之后,他找宫女要来了一把新梳子,把皇帝团子摆放在小桌上,给它仔仔细细地梳毛。团子的软毛就像皇族的白发一样柔顺,很少会炸毛或者打结。萧昀天动作轻柔地在皇帝团子的背上梳理着,而皇上也出奇地乖顺,懒洋洋地趴着,任由萧昀天帮他打理。 “皇上,你穿衣服吗?” 萧昀天说的衣服是指专供毛团穿着的衣物。虽然现在变成了毛团,有着一身足以御寒的厚毛,但白疏羽还是晃了晃身子表示同意,毕竟穿上衣物可以保持外表洁净。 “皇上,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衣服过来。” 萧昀天出门去,径直走到了御兽宫。自打年前成婚之后,他便成为了白国名正言顺的皇夫,和皇帝同住一宫,但御兽宫那边也始终为他保留着变身毛团时所需要的一切物品。 他踏入宫门,立刻有侍卫前去通传。听到消息的雁秋匆匆从里赶来,对他行礼道:“先生晨安。” 在雪宫重建之后,御兽宫原来的大尚宫因事告老还乡,这管事之位便由雁秋来接替出任。此时的她已经顺利升官,成为了御兽宫的高级管理者,对御兽宫的布局以及物品摆放自然是最了解的。 “雁秋,我想来拿两件毛团穿的外衣。” 雁秋一笑:“知道了,先生稍等。” 她在宫里翻找出来的是霜雪仙团此前穿过的衣物。但萧昀天估摸着,皇帝团子的体型要比霜雪仙团小上一些。不过,这会儿也来不及按照皇帝的尺码重做,只好先将就一下了。 萧昀天谢过了雁秋,拿着衣物回宫里去给皇帝试穿。果然偏大了,穿在皇帝团子身上就像是斗篷一样拖在地上。 感受到某团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萧昀天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其实……衣服大一点儿也好,多叠几层,还可以捂严实点。” 皇帝团子浅色的大眼睛冲他一瞪,鼓起了圆嘟嘟的脸蛋,头顶上的一小撮呆毛也竖了起来。这是毛团生气时的正常表现,但看在萧昀天眼里却是—— “哇,皇上……好萌!好可爱!” 猝不及防,皇帝团子两脚悬空被抱了起来。 “呼噜噜!”团子小短腿踢蹬几下。萧昀天,你要做什么! 然而,看着圆滚滚的身体在自己面前轻轻晃动,萧昀天已然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两眼放出了诡异的光。 “呼……呼噜噜!” 揉圆搓扁! 亲亲抱抱! 皇上团子,好软好白好萌啊!毛茸茸,软绵绵,揉圆又搓扁,真是太好玩啦! 在和白疏羽的互动关系中,萧昀天通常处于被动,毕竟对方身为皇帝,无论是地位、权势还是武力都远远高出自己。除了在嘿嘿嘿的时候掌握着主导权之外,其它大小事务的处理都必须和皇帝相商议,不得擅自做主。再加上白疏羽性格较为清冷强势,萧昀天似乎没有什么疼宠他的机会。 因此,他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邪气。 想把皇帝变成软绵绵的小东西,然后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宠溺一番。将高高在上的皇帝抱起来任意摆布,那滋味肯定很爽! 而今天的这一场意外,倒是让萧昀天得逞了一次。他抱着怀里萌萌的皇帝团子,在温软的小身子上颠来倒去地揉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撸了一遍,好不快活。 被萧昀天又亲又抱,还拿捏在手里搓成各种形状,皇帝团子眼泪汪汪。它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短短的四肢颤抖起来。 “噼啪——” 一声巨响,电光闪过。 萧昀天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僵直地站在原处,接着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自己曾经的得意技给电得四肢酸麻、不省人事,而在被皇帝团子干倒之后,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晕厥前的迷醉微笑。 皇帝团子从他身上跳下来,临走前还用软绵绵的脚板故意在他脸上踩了两下,留下梅花状的足印。 这个萧昀天,真是气死朕了! 皇帝团子坐在一边,呼呼地喘了几口气。刚才那一番挣扎,就连身上好不容易梳理整齐的厚毛都乱七八糟地倒了一片。它抖了抖毛。 等气过了之后,白疏羽看着被电晕在地的萧昀天,心里到底有些后悔。他想起来,萧昀天还是毛团形状的时候,自己也很喜欢这样揉圆搓扁地对他,那时的毛团也委屈巴巴,还会呼噜噜叫个不停,不过碍于自己的皇帝身份而不敢反抗。 而这回,他俩意外地身份对调,自己被揉得火冒三丈,把萧昀天电得昏倒在地,也确实是反应过度了。 想了想,皇帝团子往前爬去,用肉垫在萧昀天的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只听“呜嗯”的几声嘟哝,萧昀天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正看到浅色眼瞳的皇帝团子坐在自己的脸旁边,小嘴巴还顽固地撅着,似乎气还没消。 萧昀天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啦皇上,这次都是我错了,看到你这毛茸茸的小身子就控制不住自己……咳,我再也不揉你了,好吗?” 白疏羽静静地看着他。在这之前,萧昀天也对自己多次提出过不要揉玩他的请求,但大多被自己无视了过去。直到他亲身体验之后,才知道被人随意揉圆搓扁的感觉确实糟糕。白疏羽看着自家夫婿晕乎乎爬起身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歉疚。 想到这里,皇帝团子忍不住伸出绵软的肉垫,摸了摸萧昀天的脸颊。 看见皇上似乎原谅了自己,萧昀天喜笑颜开。在近处和皇帝团子浅色的大眼睛对视着,他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伸手挠了挠皇帝团子的头毛。 “呼噜。” 皇帝团子乖乖地向萧昀天伸出短爪。 朕要抱抱! 萧昀天把皇帝团子轻轻地抱起来,柔声问道:“皇上,咱们去哪儿?” 脑海中传来白疏羽的声音:“去书房,朕要批奏折。” 第106章 番外一·下 萧昀天抱着皇帝团子来到了御书房内。他把皇上放在了书桌的桌案上, 然后贴心地为皇上磨好墨水,摆好纸笔。 “皇上,这桌上有好几堆文书, 请问哪一摞是需要批阅的奏章?” 皇帝团子在桌上看了看, 然后伸出短爪, 指向其中一摞。 “呼噜。”是这一堆。 萧昀天帮它把文书搬了过来, 然后一折一折地摆放在皇帝面前, 再把圆滚滚的身子抱在自己膝上, 从身后扶着它的背部,以免它站立时摔倒。 有了萧昀天的支撑, 皇帝团子稳当当地站在萧昀天腿上。它卷起肉垫,拿起其中一折摊开摆到眼前,开始快速地阅读起来。不一会儿,团子将前爪伸向了桌子前方边缘处摆放的刻章。 萧昀天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皇帝桌上放着专门批阅奏折的章子, 用以表达最简单的意见, “准”“不准”和“待议”。有了刻章,皇帝就不必费神在每一份文书上签字了。 就见皇帝团子挑出了一个刻有“准”字的红章, 用前爪捏住,笃地摁在了奏折的最上方。然后,把这份奏折放在一边,短爪伸向了下一份奏折。 就这样, 皇帝团子一份又一份地批阅着书桌上的奏章, 做了决定之后就用刻章在上边印上。不过, 偶尔也有一个章子说不清楚的情况,这时皇帝需要在文书上简单地阐述自己的意见, 或是对自己的抉择作出补充说明,或是在反对批准时写出简短的理由。 毛团的前爪几乎难以握住笔杆。用肉垫卷住毛笔, 认真地试了几次,写出来的字迹却歪歪扭扭,十分不雅。皇帝团子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伸爪狠狠地挠了几下头毛。 “哎,皇上,别挠得这么用力,小心受伤。”看到皇帝团子急得不自觉地挠起了头毛,萧昀天赶忙抓住了它的前爪,制止了动作,“不方便写就别写算了,到时候开会再详细说。” 白疏羽用灵识告诉他:“这是加急的文书,朕可能等不到变回人形那天再商议。” 皇帝团子继续抓着笔杆,在奏折上艰难地书写。白疏羽的字迹原本非常风雅清秀,毕竟他有一个学富五车的太傅作老师,继承了老先生秀丽的字体。但现在就凭一双软绵绵的爪子,再好的书法技术也难以写出像样的文字。 “要不这样,”萧昀天提议道,“皇上,你来念,我来替你写。” 白疏羽道:“你的笔迹和朕的相差太远,会被识破的,到时朕变成团子的事情岂不就露馅了?况且皇族祖上有训,皇帝的内室不得干涉政务。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这个位置,若是查出来这奏折是你替朕批的,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针对,说不定以后你出入皇宫的权力都会遭到限制。” 萧昀天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放弃了替皇帝批字的想法,转念道:“皇上你现在这般用爪子写出来的字迹,跟你平时书写的字样也差得不少。不如咱们找个人来模仿你的字,只要不被人看穿就好了。” 白疏羽思忖了一会儿,发出了灵力波动。受到召唤的夜莺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他推门进屋。 “皇上,有何吩咐?” 白疏羽道:“听说影卫班中有人擅长模仿他人字迹,可让他来见朕?” 听了这话,萧昀天微微一愣。 皇帝的原影卫班一年前在雪山中了魔人埋伏,全军覆没。在白疏羽重返都城之后,夜莺作为卫官长,重新挑选、培训了一批新人,来充当皇帝近卫之职责。他选人不完全以综合实力作为参考标准,而是以忠君的品行作为第一要诀,也兼顾考量各种各样的人才。被选中的新人实力或许不是最强,但一定是忠心耿耿,并且拥有某一方面的特殊才能。 就萧昀天所知,新一代影卫班中就有人能够模仿白疏羽说话,不但声音极其相似,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还有的人会易容术,把自己完全伪装成其他人的模样。 所以,现在可以知道的是,影卫班中还有人能够模仿皇帝的笔迹?这可太方便了。 夜莺叫来了那名影卫。穿着一袭黑衣的年轻人戴着白色的面具,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样,萧昀天从他的体态和声音当中猜测,这人年纪还挺小,可能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影卫快速地观摩了白疏羽先前的字迹,然后在白纸上试着写了一段。 “哇,这可真像!”萧昀天赞叹道。 白疏羽的字是跟着他的太傅学的,那位太傅可是白国有名的大学者,书法字体自成一派,很难练成。而这影卫不多时就学了个八、九分像,着实厉害,这让萧昀天不由得刮目相看。 “卫官长,你选人的眼光可真不错,看来你们影卫班是百花齐放,人才济济呀!” 夜莺淡淡一笑:“谢谢先生夸奖。” 有了影卫帮忙,这批阅文书的活儿就方便许多了。白疏羽以灵识将批阅的内容口授给影卫,令他再将文字写在奏折之上。萧昀天两手扶着皇帝团子滚圆的身子,看着皇上和影卫配合着批阅文书,屋里只剩下翻阅纸张和提笔写字的沙沙声。在一片安宁之中,萧昀天心不在焉地扶着团子,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慢慢地打起了瞌睡。 奏章批完了之后,有专人前来书房里把处理好的文书全部搬走。萧昀天被屋里的动静所惊醒,睁眼时正看到皇帝团子趴在自己怀里伸了个懒腰,圆团状的小身子伸展开来,浅色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好不惬意。 “皇上,批完奏折了,咱们出去玩吧!”萧昀天往书房外瞅了一眼,“今天天气刚刚好,不热也不凉。” “你就知道贪玩。”皇帝团子懒懒地白了他一眼,“朕还得读书。你要出去,就自己出去吧。” “罢了罢了,我先出去透个气,待会儿再来找皇上。” 御书房里有些沉闷,萧昀天把膝上的皇帝团子抱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一路闲逛到了御兽宫,本打算去后花园里看看,他却听到了熟悉的“嘶嘶”声。 御兽宫里又有异兽在打架了,棉被蜥和旋圈蛇也参与其中。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它俩已经不是当年的宫中两霸王了,反而变成了明事理的大哥。两兽从挑事者的身份转变成了“和事佬”,正奋力把参与斗殴的两只小狮子拉扯开来。 萧昀天远远地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看到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异兽嗷呜嗷呜地乱叫成一片,摇了摇头,嗤地笑了出声。 不论怎么说,御兽宫始终是他的第一个家,宫里还有野外的异兽们永远都是他的同伴。御兽宫的后院新修了一个水塘,到了夏天,毛团子会来到那清凉的水塘里畅泳,和其它异兽一起欢度盛夏。 回到书房的时候,萧昀天意外地发现,皇帝团子没在读书,而是呆呆地坐在深深的座椅里,似乎在生着闷气。 “皇上,你怎么坐这儿发呆?”萧昀天好奇地走过去,“你不是说要读书的吗?” 皇帝团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萧昀天,朕根本就够不到桌面。” “啊……哈?!” 萧昀天转到书桌后,目测了一下皇帝团子坐立时的身高,又看了看桌面高度,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萧昀天,你还笑?” 萧昀天赶忙打住:“好好,不笑了。”他先前抱着团子站在自己腿上批奏章,高度自然增加一截,而现在团子独自坐在椅子上,确实离桌面差了不少距离。 他伸手扶住皇帝团子的腰身,“来,皇上,直立起来试试。” 在他的帮助下,皇帝团子努力用两条后腿支撑着滚圆的身子,在座椅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而任凭那短爪如何抻直,团子始终够不到桌子。 “怎么会这样?”萧昀天百思不得其解,“我变成团子的时候都能轻而易举地趴在桌上,怎么皇上就不行呢?” 皇帝团子哼了一声,“朕不信,你怎会够得到书桌?” 见皇帝不信自己,萧昀天索性释出了储存的灵力,身体慢慢缩小,也变成了毛团的形态。他身手敏捷地顺着椅子攀了上去,最终和皇帝团子并肩而立,一伸爪便自椅子上直立而起,上半身稳稳地趴在桌子上。 “呼噜噜!”皇上你看我! 白疏羽吃了一惊。 “呼噜呼噜?”怪了,朕怎么就不行? 然而,失去了萧昀天的搀扶,皇帝团子不要说伸爪够到桌面,就连直立也摇摇摆摆、十分艰难。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软绵的身子咚的摔在椅子上。 接连受到了直立失败的打击,皇帝团子闷闷地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而面前,萧昀天变成的霜雪仙团还保持着直立的姿势,激动地鼓励他:“皇上,加油啊,用后腿站起来!” 白疏羽短爪一摊,无奈地抖抖身上的厚毛:“萧昀天,朕可能真的站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霜雪仙团爬到皇帝团子身边,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和皇帝团子的腿比较了一下,它发现了秘密。 “我的老天——皇上,你的腿也太短了吧?” 皇帝团子眯起眼,就见紫色眼睛的霜雪仙团在椅子上不用任何支撑也顺当地站立起来。在自己变成团子之前,白疏羽曾经常嘲笑萧昀天的腿短,然而现在,他浅色的眸子看向了腿部,发现自己变成的这只团子的腿竟然比霜雪仙团的还要短上一截。 霜雪仙团体长超过四十公分,而皇帝团子才刚刚三十公分,身高上确实有差距。但皇帝团子直立失败的原因却在于它的腿过于短小,根本难以支撑起整个圆滚滚的身子! 发现了根本原因的皇帝更加生起了闷气。而面前,霜雪仙团对之毫无察觉,萧昀天滔滔不绝地游说着皇帝:“皇上,其实我刚变团子的时候也难以直立,但后来把后腿多加锻炼之后,就习惯了这样的姿势。” 说着,霜雪仙团跳下椅子。 “皇上你看,其实毛团的身体也可以很灵活,不但能站立,还能玩杂技!” 霜雪仙团头朝下倒立起来,呼呼几声,雪白的身子犹如陀螺一般,在御书房的地面上飞速旋转起来。 “呼噜呼噜!”怎么样皇上,我很厉害吧? 一边呼噜叫着,一边还腾空而起,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霜雪仙团自顾自地表演着杂耍,却没看到,座椅上皇帝团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等到它呼哧呼哧地平躺在地上喘气时,皇帝团子才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跳下,朝着书房外面爬去。 “喂,皇上,你去哪儿呢?”霜雪仙团用小爪子扒住它的背部,“来跟我一起,试试直立行走吧!” 皇帝团子神色黯淡地垂着眼眸,径自往前挪动着滚圆的身体。 “哎,皇上,毛团要滚着才能走得快,你这样爬太慢了!” 短爪抵在皇帝团子的屁股上,萧昀天把它使劲儿往前面推。 “滚,快点滚啊皇上!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让你滚着往前走……” “呼噜噜!”皇帝团子本想用短爪推开它,不料却难以掌控力度,竟失手一巴掌打中了霜雪仙团的脸颊。 “呼噜……!” 霜雪仙团挨了皇帝这一下,愣了一秒。下一刻,它朝着皇帝团子扑了过去。 “坏皇上,我好心教你,让你当好一只团子,你居然打我!嗷嗷……” “昀天……朕不是有意的,朕……” “我不管我不管!让我亲一下就原谅皇上!” 霜雪仙团仗着自己体型更大,一个“泰山压顶”便按住了皇帝团子,在对方脸上“吧唧”几口。 而皇帝团子也不甘示弱。它就着被大团子压住的姿势,将两只前爪化拳为掌,快速使出了白氏皇族的祖传掌法,向着霜雪仙团的肚皮打出一套“肉垫绵绵掌”! 两只毛团在御书房的地面上你一拳我一脚,打在对方软绵绵的身体上,竟然玩得不亦乐乎。 末了,两只雪白毛团儿一左一右平摊在地,呼呼喘着气,滚圆的肚皮以一模一样的节奏起起伏伏。 “哼……昀天,变成毛团了也这么不老实。” “皇上,其实咱俩都变成了团子,这样也挺好。” 白疏羽突然露出了笑容。一直以来被堆积成山的政务压在身上,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么快活地宣泄过情绪了。现在,他变成了一只团子,倒是可以撕下平日里端庄正经的那副模样,借机放飞一把,像异兽一样尽情地打滚、闹腾。 正如萧昀天所说的那般,偶尔变成了一只毛团,确实也挺好的。身边的那个人会陪着自己一起变,一起疯,一起驱走积压的心事,假装成一只毛团,好好地大闹一场。 “昀天。” “嗯?” “咱们去外边玩吧,作为两只团子。”白疏羽提议。 “去小池塘里游泳,去花园里摘蘑菇,去屋顶上看星星。” 霜雪仙团一咧嘴,露出邪邪的笑容。 “遵命,我的皇上。” 第107章 番外二 皇帝正式完婚之后, 皇夫通常和他同住在寝宫。不过,介于萧昀天本人还兼任着统兽部的职位,公务繁忙时不能常回都城, 皇帝便下令让人在白国的南北交界处——墨城之内修筑了一座小院, 供萧昀天暂时居住。 小院位于城东, 面积不大, 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 内里也没有多么华贵的装饰或大批的仆从。这些都是萧昀天自己的意思, 他希望在皇宫之外有一个自己的落脚点,尽量低调、清净, 不受外界打扰。 刚穿越到异世时,他便是在墨城获得莫府上下的悉心照料,而前年兵变之后他与皇帝的逃亡与反击的“根据地”也是墨城。可以说,除了雪城之外, 墨城是他落足最多、也是对之感情最深的城池了。因此他的私人府邸, 便也选建在墨城。 萧府。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街道上匆匆拐了个弯,推门走进小院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面部被兜帽和面罩盖住,只露出一双漆黑阴冷的眼睛。一路走回来的时候,路上有行人看见了他,都被他身上的阴寒之气吓得匆忙回避, 不敢再斜眼多瞧。 他径直穿过了小院, 走到里屋, 门也不敲便一头扎了进去。 “回来了。”语气冷淡地报告了一声。 听了他的动静,屋里头传来一阵闷闷的呼噜声。男人大步走入, 正看到在房间中央的床榻上,躺着一只圆滚滚的雪白毛团儿。它半倚靠着床头, 两只短短的前爪里捧着一个小纸袋子,正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 男人自顾自坐地在屋内找了把椅子坐,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放在小桌上。 榻上的毛团儿动弹了一下,先是踢蹬了下短短的腿,然后睁大了紫色的眼睛,向他看过来。 进屋的男人脱下兜帽和面罩,露出一张如刀刻般的脸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的毛团:“东西都买好了。” “呼噜。” 毛团应了一声,再度伸出前爪,在自己身前抱着的小纸袋子里掏了一把,拿出一颗熟制的瓜子,丢进了嘴里。 “吧唧吧唧……” 边吃,还边意犹未尽地晃了下头毛。 在男人阴沉的注视下,毛团儿半倚在床上,津津有味嗑着瓜子,两只短腿还随着嗑瓜子的节奏轻轻摇晃。末了,将一连串的瓜子皮噗噗地吐在床底下的地板上,那里瓜子皮早已堆积如山。 毛团子一边悠然自得地吃着瓜子,一边将床头柜上的统兽部文书翻开来,紫色的大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在几年前的复位之战中,黛卡倒戈投奔了白疏羽,偷情报、杀奸贼,立下了巨大的功劳,因此将功抵过,刺杀皇帝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 白疏羽复位之后,勤奋治国,白国上下一片太平。黛卡这位昔日的白国第一杀手也就被迫失业了,他在朝中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职位,便被萧昀天收编,成为了他在统兽部工作时的手下,跟着他走南闯北,处理异兽相关的事务。 萧昀天斜眼端详了黛卡片刻,然后翻动着手边的公文,用灵识接通对方,把统兽部的公事一项一项地拿来询问眼前的男人。 “黛卡,昨天签的文书送到部门了吗?” “送了。” “鸣城那边有人报案,说山里有一只很可怕的巨型毛团出没。这事儿查出结果了吗?” “巨毛团?假的。据调查,雪山附近的一些百姓会把山里的小毛团偷偷捉起来,拿去黑市上贩卖。为了吓唬来抓它们的人,小毛团们便像叠罗汉一样叠在了一起,摞成了一大堆,看起来像一只巨大无比的极大毛团,这样就可以方便下山来觅食而不必被坏人捕获了。” “这倒是有趣。小毛团们伪装成巨型毛团来吓人,也实属无奈之举。后来你是怎么处理它们的?” “还能怎样,打一顿之后统统扔回了山里。” “黛卡!” “没打,给了点吃的,它们就麻溜滚回老家了。” “算了,就那么办吧。下一条……沙罗江心出现的大头怪鱼,又是什么情况?” “江上运猪的商船被风浪掀翻了,上面的猪都哗啦啦掉进去了而已。紫色大头鱼从江底浮上水面来,想也知道是来吃猪的。” “嗯?那后来呢?猪都捞上来了没有?” “那些是商部和官府要管的事情,我哪里知道。统兽部只负责调查处理异兽相关的事务,商家的货物不属于管辖范畴。” “黛卡,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管事重在周全,这事儿当然要和其它部门一起来处理。不相互配合的话,各管一半,是没法圆满解决的。你明天再去一趟沙城,把文书上的事件记录补齐全了。” “……知道了。” 把文书上的事项一条一条地问完,毛团子挠了挠头毛,将工作簿抛给了黛卡。 “卡啊,待会儿替我把这个月的工作总结写一下。” 黛卡拿过萧昀天的工作簿,脸色阴沉。 “你为什么不自己写?” “因为我是领导,是你的上司。再说了,你在统兽部一直在干跑腿的活儿,这样子难以升官。多练练文字方面的活儿,对你往上爬有好处。” “我不会写。” “不会写也得想办法写!黛卡呀,现在是太平盛世,光会武功是没用的,要文武双全才能养活自己,被皇上重用。就连夜莺,皇上都开始让他逐步接手文书方面的工作,想来是将来要提拔他升个官啊什么的。你能力这么强,再原地踏步可不行。” 听了这话,男人沉默了。毛团儿起身从黛卡刚刚买来的物件里翻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熟花生。 “嗯,闻起来挺香的。”毛团伸出长舌头,卷了几颗花生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呼噜呼噜地自言自语。“一边吃花生,一边嗑瓜子,口好渴。黛卡,拿点水来喝吧。” 黛卡却没有动。 “萧昀天,你什么时候让我和夜莺见面?” “见面?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得问皇上。” “你上次回宫的时候我就要你去问他了。结果呢?” 毛团专注着吃花生,瞥了黛卡一眼:“皇上说了,卫官长半年才有一次休假,他让你再等俩月呢。” “萧昀天!”黛卡一拍桌子,雄浑的真气在屋内反复回荡,差点要把窗户震破,“我当然知道夜莺半年才休一次假!不然我找你做什么?你,你让我给你当下属,整天指挥我跑腿打杂,答应我的事情怎么没有办好?”他一下子站起身,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我都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一个月?按理说,上次他休假应该是四个月以前……” “呸!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等上半年吗,那不早就憋死了!” 毛团吃惊得抖了一下。刚吃进嘴的花生米因为瞬间受惊而卡在了喉管里,憋得它顿时眼睛一鼓,咳嗽起来。 “咳咳、呼咳咳……” 毛团用两只爪子掐住自己的喉部,脸憋得通红。黛卡眼疾手快,在它的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真气轻微震荡,让卡住喉咙的花生米从团子的口中飞了出去。 毛团咳出了花生米,继而瞪大眼睛,用灵识问道:“黛卡,你不会偷偷溜进皇宫去找夜莺了吧?” “那当然!” 见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毛团啧啧几声,“你这家伙,皇宫里机关重重,侍卫众多,你竟然能在里边任意进出?” “那又怎样?你以为影卫班的那群新选来的毛头小子能发觉我的行踪吗?告诉你,我每个月都进宫一次,至今还没被发现过!” “每、每个月?黛卡,你俩在哪儿见面呢,见面都干些什么?你们该不会是在宫殿里……咳咳咳,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小心让夜莺连带着受罚!” “乱想什么!每次见面最多就一刻钟,什么事儿也干不了,只能说两句话就走。” 毛团重重地叹了口气,“黛卡呀黛卡,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偷偷跑进宫去,小心哪天别被宫里的侍卫发现,给乱箭射死了!” “能射死我的箭,还没出生呢!何况,如果真的不想要我死,就快给夜莺放假!” “罢了罢了。”毛团晃晃头毛,“别激动,别激动!” 发现男人直直地盯着自己,毛团儿浅浅地打了个饱嗝,一只爪继续抱着那装满瓜子的纸袋子,另一只爪则伸出来,向着男人勾勾指头。 “怎么?”对方显然很不耐烦。 “来来来,大兄弟,吃个瓜子消消气。” 终于,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快步走到床榻边,一挥巴掌打掉了毛团手里的纸袋子。再一伸手,直接把毛团儿整个从床上脸朝下倒提了起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蠢团子,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嗑瓜子……”黛卡把毛团拎起来,在半空里狠狠地抖了几下,“整日吃喝玩睡,杂活儿都交给我干!我看你这是欠揍!” “呼噜呼噜呼噜——!” 被抓在空中的毛团胡乱踢着小短腿儿,滚圆的身子蠕动着,挨了黛卡毫不留情的几巴掌。 “哎哟,哎哟哟,不得了啦,下属打上司巴掌啦!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蠢团子,别给我耍花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找机会让我和夜莺见面,时间最好长一点儿!” “呜哇哇……知道了,别晃我了,我刚吃了一肚子坚果,再晃就吐了!” 发现毛团脸蛋憋得通红,连连咳嗽,黛卡手一松,把它扔回到了床铺上。 毛团艰难地翻了个面,呼哧呼哧喘着气。 “你这仆从,脾气倒是比主子还大!”毛团慢慢爬起身,软背靠在床上,紫色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你要我给皇上吹枕边风,这算不算是以权谋私,干涉内政?” 然而,得了承诺的黛卡才不管这些。他毫不客气地夺走了给毛团买的花生,抓出一把塞进了自己嘴里。 “蠢团子……狡猾又贪吃,也不知道皇帝看中你哪一点……哼。这花生还挺好吃。”他说着,一口气把剩下的花生全部倒进了自己嘴里,扔下榻上眼泪汪汪的毛团,大步走出了门。 “呼噜噜——!”毛团委屈地坐在床上,彻底大哭了起来。巨量的泪水喷涌而出,将整片床单打得透湿。 哭了一会儿之后,它发觉那个无情的男人并没有理睬自己,床上倒是水漫金山,便索性闭了嘴。眼珠一转,毛团吸吸鼻子,嘴角勾出一抹邪笑。 “哼……讨厌的恶魔!我还不信,我这个上司还治不了你!” ===== “黛卡,皇上下个月要去暮城看花灯节,到时候夜莺也会去。你就找这个机会跟他见面吧。” “哼……算你有点良心。门后边有一只烧鸡,新买来给你的。” “呼噜噜!不过黛卡,你得把工作报告写完了才能去找夜莺喔。要求一千字,你目前为止才写了一百二十一个字,加油!” “蠢团子,小心我把你捶爆!” ===== 暮城河岸,花灯节。 “黛卡,你来了。好久不见。” “夜莺!啊,那个,是这样的,今天花灯节,我在暮河上租了一艘游船。咱们待会儿就去那上面过夜……吹着晚风,喝着小酒,肯定会过得很愉快。” “好啊。” “话说回来,夜莺你最近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 “还好……你呢,在统兽部跟着萧大人做事,还习惯吗?我知道你没有做过这类工作,可能不大适应……” “哪里哪里,我好得很,那只蠢……哦不,萧大人还说明年要提拔我当官。” “这样,挺好的。不过我怎么听皇上说,你经常欺负霜雪仙团?不但抢它的零食,还经常揉圆搓扁,威胁它,恐吓它,扬言要把它捶爆。” “啊?啊,那个……” “黛卡,仙团打不过你,你可不能仗着武力欺负它。再加上萧大人可是皇帝的夫婿,身份特殊,你行事要注意分寸,明白吗?” “我、我欺负它?冤枉啊夜莺,明明是这团子整天指挥我当牛做马,还要我给它写工作汇报!写得我都快秃头了!哼……蠢团子,你这枕边风吹得可真好,敢在皇帝和夜莺那儿编排我的坏话,等回去了我一定要打爆你的屁股!” “黛卡,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咱们快点上船吧!咳,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还有好多事情要干呢……” 作话里有小剧场嗷~ 第108章 番外三 羽和五年, 盛夏。当朝皇帝的堂姊、也就是莫将军的夫人白慧带着四岁的女儿进宫里来玩,皇帝白疏羽在闲暇之时热情接待了这个可爱的小侄女。皇帝目前仍无子嗣,因而对这个血亲的侄女儿十分疼爱, 不但直接赐予了公主的封号, 还赏赐了一大堆各式各样奇巧的小玩意儿, 逗得小公主开心不已。 而与此同时, 萧昀天在外奔波着忙活统兽部的工作, 恰巧不在宫里, 也没能听到公主进宫游玩的消息。事情办完之后他便匆忙从外面赶回都城。一连两个月见不到爱人皇帝,他几乎是归心似箭, 日夜不停地乘车回赶,终于在这日的午后踏入了宫门。 皇帝的御书房内。白疏羽正坐在书桌之后读书,一边懒懒地翻阅着书页,一边不时地往前瞥上一眼。在书房中央的空地上, 小公主正乖乖地坐在软垫上, 专心致志地把玩着皇帝赏赐的五花八门的玩具。她很懂事,一直安静地呆在原地, 很小心地不让自己发出的声响吵到皇帝舅舅。 过了一会儿,有宫侍给皇帝送来一碟子小点心,有奶糕、绿豆糕、杏仁饼、松子饼、烤花生等,都是些非常朴实的小吃。白疏羽取了一块烤饼, 抬眼望去, 发现前面软垫上坐着的小公主也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着, 发现皇帝拿着的是零食之后,她的眼里亮晶晶的, 放出了光芒。 “来,霜儿过来。” 看见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小碟子, 白疏羽招招手,让小公主过来。小家伙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白疏羽将小碟子放在她的眼前,“想吃哪个便拿吧。” 小公主一双浅色的大眼睛在小碟子里扫视了一圈。 “皇上,这些吃的霜儿一样也没有见过。” “这都是雪城街上百姓卖的小吃,不比你在宫里尝到的山珍海味。”白疏羽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霜儿都想尝尝,但是霜儿刚用过午膳了,肚子好饱。” 在先前的午宴上,这小姑娘可是吃了好多,毕竟御膳房的厨子技艺一流,做的食物也都很精致。看到小公主又想吃又吃不下的忧愁表情,白疏羽淡淡笑道:“那好,朕给你留着,等你有空了再吃。” “谢谢皇上!”小公主高兴地欢呼道。 “吃多了东西,跟朕出去散散步吧,正好可以消食儿。”白疏羽将书本和碟子一起在桌上放好,牵起公主的小手,“走,朕带霜儿去御兽宫里看看好玩的异兽。” “异兽?”听了这话,小公主有些紧张,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白疏羽,“娘亲不让霜儿走近异兽,娘说异兽很凶很可怕,霜儿害怕。” 白疏羽有些好笑,想来自己堂姊为了避免女儿被异兽误伤到,便干脆吓唬她、不让她主动靠近异兽了。他安慰地哄道:“不怕不怕……有朕在旁边,不要说异兽,整个白国也没有人敢欺负霜儿。” 小公主抬头看看皇帝,又撅起小嘴仔细地思索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皇上,要是异兽欺负霜儿的话,霜儿就躲在皇上身后。” “安心吧。”白疏羽带着小公主一路出了宫院的门,在一干侍从的簇拥下,朝着御兽宫那边浩浩荡荡地走去了。 这边,萧昀天一路心急火燎地赶进宫里。他一算,现在的时辰应该是皇帝午后读书的时间,十有八.九就在御书房里呆着,便风风火火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跑去。 过路的宫人见皇夫急吼吼地在院子里狂奔,一声“先生”还没喊出口,萧昀天已经和他们擦肩而过,连旁人的提醒都顾不上,一头扎进了御书房内。 “皇上!我回来……嗯?人呢?” 萧昀天气喘吁吁地来到皇帝书桌前,那儿的座椅上却空无一人,只有几本还未放回到书阁的书册和一碟子小吃摆放在桌上。 “奇怪,这应该是刚走不久。难道皇上在搞什么恶作剧,故意藏起来不愿意见我?”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两天来几乎就睡了三个钟头。自身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他强撑着一口气勉强赶回宫来,没想到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闷,郁闷,郁闷死了。” 萧昀天面无表情地摊在地上,感觉到积蓄的灵力已经消耗干净,身体最后的支撑也消失了,身躯慢慢地缩水。从一米八几的男人急剧“退化”,成了一只小小的雪白毛团子。 “唉……为着山中凶兽的事儿奔波了半个月,我都瘦了。”低头看着自己干瘪的肚皮,毛团呼噜噜叹了口气。 肚子也好饿,整只团子都瘪了下去。 唉!好想吃东西…… 突然,团子眼睛一亮。 皇帝的书桌上,不就有一碟小吃么? 团子立刻充满了斗志,再度翻身爬起,顺着椅子腿攀爬而上,然后趴到桌上,罪恶的小短爪伸向了小碟子。 一只爪拿杏仁饼,另一只爪拿桂花糕。 “嘎嘣嘎嘣……吧唧吧唧……” 左右开弓,嘴巴嚼个不停,毛团吃得满脸残渣也顾不上,短爪和长舌并用,把美食拼命地往肚子里送。 “唔嗯……好吃好吃,真是好吃!赶这么久的路,真是饿死我了。唉,要是有点水就好了,口真渴啊……” 屋外的宫侍原本看是皇夫进了书房便没有多注意,行礼之后便照常守在外边。然而不多时,宫侍听见御书房里居然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咀嚼声。他禀报后匆忙进屋,正看见一只毛团大喇喇地坐在皇帝的书桌上,短短的前爪从皇帝的小碟子里拿出各种吃食,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 “啊!”宫侍惊叫了一声。看见毛团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莫名其妙地望过来,他想起来这是皇夫的本体,赶忙行礼道:“先生,这碟子里是皇上和小公主的餐点,您、您这……” “呼噜呼?” 毛团吃得正不亦乐乎,在嘎嘣嘎嘣的咀嚼声中根本就没注意宫侍在禀报些什么,含含糊糊地呼噜了几声。宫侍听不懂毛团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等他再度出言劝说时,毛团后腿直立着在书桌上高高站起,把整只碟子扣到了自己的脸上,“一干而尽”,把最后的残渣都吃完了。 “呼噜噜……” 心满意足地把小碟子放在一边,毛团儿用短爪揉了揉自己重新变得滚圆的肚子,打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饱嗝。 “呃嗝——!” 宫侍看着躺在书桌上的圆团子,心里闪过一丝绝望: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他转身向外跑去,准备在皇帝大发雷霆之前先告一状,把锅甩给那只团子…… 吃饱之后困意很快上涌,团子在皇帝的书桌上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它忽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的响动,睁眼一看,正看到一双浅色的眸子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 “呼噜……呼?”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长得秀气精致,有着白氏皇族标志性的浅色眸子。她此时正呆呆地望着桌上趴着的毛团,手里拿着被吃得一干二净的小碟子。 “呼噜?” 毛团见状,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小姑娘。 这人是谁,萧昀天从来没有见过,看眼睛……倒像是皇帝的亲戚。会不会也是位皇族女儿? 忽然就听小姑娘小心地问毛团道:“碟子里的点心,是不是被你吃掉了?” “呼噜。”没错,就是我吃的。难不成……萧昀天忽然一惊,想起之前宫侍说的“这碟子里是皇上和小公主的餐点”,他当时吃得太专注了压根没考虑到这一层,现在想起来,不由得冷汗直冒。 这么说,他把小姑娘的点心给误吃了? 毛团虽然贪吃,但也是有道德底线的,跟小孩子抢吃的这种事情绝对做不出来,虽然它的身子比小孩还小。看着小姑娘难过的眼神,毛团挠挠头毛,正想跟她道个歉,却见她断断续续地抽泣了起来。 “呼、呼噜……” 毛团想要安慰她,但小姑娘明显很害怕,她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目光,不停地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白疏羽大步走进了书房。 “萧昀天,你又闯祸了?” 萧昀天听见皇帝脸色阴沉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在成婚之后,白疏羽就很少直接叫他的全名了,每当皇帝直呼萧昀天名字的时候,就说明他非常生气。 看见皇帝进来,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身后,胆怯地藏了起来。 “霜儿乖,不怕,朕在这里。” 哄了小姑娘两句后,白疏羽转而看向毛团:“你回来了,为何不叫御膳房给做午膳,反而吃了小公主的点心?” 小公主?一听这话,再看到小女孩那和皇帝一模一样的浅色眼眸,萧昀天顿时大脑短路。 什么情况,哪来的小公主——说的是那个小姑娘吗?!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通了皇帝的灵识,劈头就问:“皇上,老实交代,我不过是出差了两个月,你从哪里给我变出的小公主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萧昀天居然想歪了,白疏羽气不打一处来:“废话!这、她是堂姊和莫将军的女儿,也就是朕的侄女,今年四岁。朕亲赐她封为公主。” 啊,原来是我想多了吗?团子愣神,心虚地瞥了皇帝一眼,只好摇摇晃晃地直立着走上前去,伸出前爪想要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抚她一下。 白疏羽也蹲下来,温柔地哄她道:“霜儿,这是霜雪仙团,它刚才不小心吃掉了你的点心,朕命侍从再去街上买一份来,好吗?” 毛团心里歉疚,它直立着朝小公主走近。想起自己的卖萌大法总是屡试不爽,而这小孩子应该也喜欢萌物,萧昀天便动了心思。 对于毛团子来说,没有什么难题是卖个萌、打打滚解决不了的! 毛团自信满满地来到小公主面前。它滚圆的身子在小姑娘面前站定,突然张开嘴、吐出了长长的红舌头,紫色的大眼睛滴溜乱转。 ——看,小公主,我萌吧! 然而。就听“哇——”的一声,小姑娘望着毛团在空中乱舞的长舌头,彻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好可怕,毛团好可怕,毛团要吃霜儿……” 小公主吓得埋头大哭,紧紧地抱住皇帝的大腿。白疏羽怎么哄都没半点作用,她的哭声反而越来越响亮,屋里宫女内侍们进进出出,一片混乱。 无奈之下,皇帝只好让宫女把她抱走了。 关上书房门之后,白疏羽双眼紧紧地盯住毛团,直把它盯得浑身发毛。 “萧昀天!你明知道霜儿怕你,怎么还故意吐舌头吓唬她!” “冤枉啊皇上,我本来想装个可爱、逗她笑的,哪晓得她一下子就给吓哭了呢……” “装可爱?你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有什么可爱的!”皇帝毫不客气地反驳着,眼神骤然犀利,“事已至此,你还是想个法子安抚她吧。否则……” 看着皇帝冰冷的双眼,毛团滚圆的身子猛地打了个冷颤,身上的厚毛一抖一抖。 ===== 在白疏羽复位成功之后,他的习武师父白崖便再度离开了都城,隐居山林,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快活日子。他所居住的地方正是全无雪山里的猎户村,山里空气清新,环境安宁祥和,倒是很适合养老。 这天,他的小木屋里迎来了几位新的客人。 “霜儿,这是白崖爷爷。” “爷爷好!” 小公主第一次进雪山里来玩,她高兴得在屋里跑来跑去。侍卫看护着她的安全,白崖倒了两杯热茶,递给许久未见的徒弟和他的夫婿。 “皇上,这么久没有来雪山,为师很是想念呐……” “师父,这段时日国事繁忙,徒儿很少有空闲,倒是让师父挂念。” “唉,哪里。你们能来就好,我在山里采了不少野菜和野果,都是上好的品质,待会儿煮给你们尝尝。”白崖坐在小桌前,忽然凑近了白疏羽,低声问道:“老夫记得你和昀天在很久之前就有去神树求子的计划,为何至今……” 白疏羽有些脸红,一旁萧昀天轻咳一声,答道:“之前皇上吃错了一次药,结果把自己变成了团子。大、大概是自那之后,他就对神树的树汁产生了心理阴影……” 想起变成皇帝团子的窘境,白疏羽羞恼地瞥了萧昀天一眼,看到没心没肺的家伙正冲自己不怀好意地笑着,他哼了一声。 “师父,我们这次来,想要看看小毛团们。” “这好说,都在山里呢,而且数量也越来越多了,只怕有好几千只。” “这么多!” “是啊,都是从神树上降生的毛团宝宝。它们一起过来的时候,能把绿色的山林都‘变’成白的。有的小团子还会结伴跑下山,一个个摞在一起,假装成巨毛团去捉弄地里的农民。” 萧昀天开启御兽印的力量,站在高高的山头嚎了几声。不多时,只听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从山坡的另一边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很多的毛团。它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紫色大眼睛,圆滚滚的雪白身躯,还有一身绵软的厚实绒毛。 “毛团!毛团来了!” 发现毛团宝宝们浩浩荡荡地朝这边靠近过来,小公主吓得直往后退。 “霜儿不怕,毛团们都很乖很可爱,你来伸手摸摸它们。” 有一只团子率先跑到小公主面前,冲她眨巴着大眼睛。 “呜……害怕……” “霜儿别怕,你看爷爷!” 白崖张开臂膀,立刻有几只毛团钻入到他的怀抱中。他揉揉这个,又捏捏那个,许多只软绵绵的身躯在他的怀里蠕动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在大叔的鼓励之下,小公主终于壮着胆子,向毛团们伸出了手。毛茸茸的小身子立刻热情地靠近过来,蹭得她的小脸蛋儿也痒痒的。 “呜……毛团好软哦!”她轻轻地摸着团子们的皮毛,看见那些可爱的圆团状异兽在地上欢快地打着滚儿,小姑娘终于解开了心结,主动把大叔带来的野菜根和烤豆子喂给它们吃。 “皇上。” “嗯?” “毛团宝宝们好像一点也不可怕。”小公主眨眨眼。 “是啊,它们都是很乖的小家伙。” 小公主疑惑道:“可是,前几天那只偷吃了点心的霜雪仙团,为什么就那么可怕呢?” 听了这话,站在他们身后的萧昀天心虚起来。自己在来雪山的途中一直以人形出现,小公主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天吓哭她的“坏团子”,还和自己这个帅叔叔玩得很开心。 “它呀,”白疏羽斜了萧昀天一眼,“它一点都不乖,喜欢装疯卖傻,专门吓唬小孩子。朕已经狠狠教训过它了。” 想起那次之后自己被罚三日不得爬上龙床,只能在皇上的寝宫里睡躺椅,萧昀天心里默默流泪。 小公主闻言,认真地看着白疏羽的眼睛:“皇上,您可不可以不要怪那只团子?” 皇帝一愣,“为何?” 小公主怯怯地答道:“因为……霜儿觉得,皇上如果教训了毛团,毛团也会吓哭的吧。” 白疏羽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笑,“好孩子。朕答应你,朕会记得的,好吗?” 她点点头,又转身去和毛团们愉快地打成了一片。看着那孩子在无数毛茸茸的团子之中欢笑着奔跑,小小的背影逐渐远去,呆在原地的两人一时都有些感慨。 “其实……小孩子挺可爱的。” “小毛团们也很可爱。”白疏羽轻笑了一声,戳了戳萧昀天的额头,“只有你这个大毛团,最不安分。” “我可是毛团之王。”萧昀天晃晃脑袋,“话说,皇上我们都来雪山了,神树近在咫尺啊。” “怎么?” “咳,我是说,咱们要不再试一次树汁秘法,找神树赐个宝宝。” “哼……” “皇上皇上,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的。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吧!你想啊,这里这么多小毛团,就算皇上你又吃错药了,变成团子也是见怪不怪,还能和它们搞个毛团大联欢。” “哼!” “皇上?” “知道啦。你这个团子王,比整个山头上的毛团加起来还要吵闹。” “皇上,我在想,你为什么连骂人都听起来这么甜蜜呢?” “……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