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煎饼成富贾 作者:鬼酉蜡烛   一身精湛厨艺、号称“百变手艺”的严墨戟飞机失事,穿越到了另一个古代世界里嫁给镇上瘸子木匠纪明武的男妻身上。   原身好吃懒作还好赌,看不上虽瘸腿但英俊的夫郎不说,还欠下一大笔赌债,每天醉生梦死。      面对名义上的夫郎的冷漠、拍门要债的债主的叫骂、说三道四的街坊的鄙夷,严墨戟撸起了袖子:区区债务,看我用煎饼还回去!来人,上鏊子!      摊煎饼、卖夹馍,争做古代小吃城;   煮奶茶、卖米露,引领饮食新潮流。      轻功送外卖、剑法切青菜、内力磨豆浆。   他这里成了最大的退役江湖人再就业集散中心。     纪明武发现,他家那个败家男媳妇,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不少。   不作了,不浪了,勤奋了,可爱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变得喜欢动手动脚的,让他经常绷不住木匠的伪装身份。   某天夜里,纪明武睁开眼,一把抓住旁边伸过来的手。   严墨戟夜袭不成,厚着脸皮笑道:“武哥,咱们该圆房了吧?”      **食用指南**   1.架空古代,男男可成亲,无考究,求轻拍   2.无生子,无灵异金手指   3.10月11日开始每晚9点更新,如有二更三更会在作话说明,非提前声明的更新均为捉虫   4.作者是只勤奋蜡烛,点个收藏吧么么哒!      1v1,he,主受,沉默寡言专一攻x嬉皮笑脸好强受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墨戟,纪明武 ┃ 配角:其他 ┃ 其它:今穿古,美食,甜宠 穿越送帅哥 严墨戟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木质房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差点把他熏得打喷嚏。 等到他忍着不时的头痛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衬衣西裤,而是一件粗布制成的古风对襟衫。 他原本躺着的床也不是自家的席梦思,而是一张铺着棉布褥子的雕花木榻。 严墨戟茫然的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之前不是遇到了飞机失事死了吗? 那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情况? 是人死后的世界?还是自己之前都是在做梦、实际上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混进了古装剧的剧组群演,正在饰演一个活不过一集的龙套? 突然刚才就一直在撕刮他脑仁的头痛忽然加剧,一些陌生的记忆涌入了大脑。 这里果然是另一个世界,一个除了男人之间也可以自由嫁娶之外与中国古代很相似的世界。 在这段记忆中,他是一个同样叫做严墨戟的古代男子,出生在大户人家,但是小时候被拐卖,被一户生不出儿子的普通乔姓人家买下来了。乔家夫妇赌博成性、贪财小气,因为贪图聘礼,上个月把原身嫁给了镇上的瘸子木匠纪明武。 因为厌恶纪家瘸子,新婚之夜,他就把自己的夫郎赶出了房;之后更是觉得自己身为男儿却嫁了人,人生无望,天天在外面喝酒,甚至还因为在乔家染上的赌博的恶习,欠下了一大笔赌债。 纪明武和纪家夫妇是老实人,竟然帮原身还赌债,纪家的一点积蓄都投了进去也还差了很多,背着一身债务的原身只知道喝酒,每日醉生梦死,昨天出去喝酒喝得太多,回家竟然直接醉死了。 然后现代的严墨戟就过来了。 严墨戟消化完这部分记忆,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穿越了。 穿到了一个男人可以嫁人的世界。 穿越到了一个嫁给了瘸子、欠了一身赌债的男妻身上。 严墨戟以前只知道中国古代有契兄弟这回事,而且还不是主流,没想到死后竟然重生到了一个男人可以嫁给男人的世界? 严墨戟吃力的下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在这间卧房里走了几步,发现房间里的家具都显得又旧又破,显然这个家里并不算多么富裕。 以记忆里的“自己”每日只知道喝酒赌博却从来不去赚钱养家来看,显然“自己”并没有任何想要赚钱养家的想法,都是从家里拿钱出去浪。 严墨戟苦笑了一下,从记忆里看,这个时代对于男妻并无类似中国古代对女人的种种约束,“自己”好歹是个男人,竟然一点都没想过自立自强……真是让他难以接受。 嫌弃的扯了扯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的上衫,严墨戟在房内的衣柜里找了找,扒拉出几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干脆把上衫连同裤子一起换了下来。 换上了干净衣服,虽然身上还残留着一些酒气,脑袋也还在时不时的抽疼,不过严墨戟还是感觉轻松了一些。 刚准备出门,转头看到丢在床上的脏衣服,一贯勤劳的严墨戟顺手抓了起来,准备找找这个家里哪里可以洗衣服。 老实说,严墨戟现在还有一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虽然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但是心里还抱着一股“也许推开门就有好友跳出来大喊surprise并且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恶作剧”的希望。 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一定会抱紧这个好友,感谢他把自己从梦境中带回现实并告诉他这个恶作剧太成功了。 然后要狠狠地打他一顿,打死为止。 怀着爆打始作俑者的心思,严墨戟打开了房门。 一道明媚的阳光投射了进来。 严墨戟伸手轻轻遮挡了一下阳光,踏出了房门。 这是一户看起来面积不小的院子,看布局颇有些像四合院的扩大版,但是只有北面和东面盖了房间,南面是空着的,西面用篱笆围了一圈,隔开两块空地,一块看起来养着鸡,另一块像是种了什么东西。 一个很普通还带着些亲切感的小院。 来自另一份记忆里的熟悉感让严墨戟下意识走到院子南边的水井旁边,水井旁边有一个从墙上搭起来的草棚子,棚子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水缸。 记忆里一家人平时都是从这个水缸里取水日常生活的,只有水缸里的水快用完才会从水井里打水再灌满水缸。 严墨戟自己是农村出身,对这种农家储水方式感觉还挺亲切的,拿起水缸木盖上的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对着水瓢大口喝了几口。 冰凉中还带着一丝甘甜的水让严墨戟精神一振,刚才一直在跳动的头疼仿佛也减轻了很多。 几口井水下肚,严墨戟总算有了一点实感,真切的感觉自己确实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水缸里倒映出来的他的外貌,也不是已经看了二十多年的自己那张脸,而是只有十七八左右、颇有几分俊俏的少年模样。 ——没想到穿越一会,还年轻了十岁,想想好像还是赚了? 他放下水瓢,刚准备找个盆把自己满是酒气的衣服洗一下,就看到北边一扇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严墨戟下意识看了过去,看到房门内走出一个右臂下夹着一根粗木拐杖的高大男子,身穿与严墨戟自己身上差不多款式、凌乱又破旧的衣物,长长的黑发简单的扎在背后,头上、身上还沾着不少木屑。 让严墨戟吃惊的是,这男子竟然长得颇为英俊,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眼眸,如同一对上好的墨玉,令人沉迷。 那男子许是听到院里有声音所以出门看看,一看院子里是严墨戟,顿时脸色一沉,墨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漠:“醒了?家里没留你的饭,想吃自己去做。” 说罢就一瘸一拐的返回了房内,啪的一下关上了木门。 严墨戟听着那男子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觉得腿都要软了。 刚才这个英俊的瘸腿,想来就是原身名义上的夫郎纪明武了吧? 原身应当是个直男,对同性别的夫郎只有排斥和厌恶;但是现在穿越过来的严墨戟是个24k纯基佬,还是前世一直没机会谈过恋爱的那种,看到纪明武顿时感觉心花怒放。 ——穿越之后还送一个帅哥老公的,这么幸福?这简直赚翻了! ——顿时觉得来到另一个世界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YY归YY,严墨戟倒也清楚,现在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郎,对自己怕是只有厌恶之情,说不定已经在考虑什么时候直接一封休书砸脸上了。 从他刚才冷冰冰的话语就可以听得出来。 ——当然,任谁娶了个喝酒赌博欠债还不干活的老婆,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刚才纪明武的话倒是让严墨戟想起来,自己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原来是肚子饿了! 摸着瘪瘪的肚子,严墨戟按照另一份记忆,向着东边的厨房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飞机失事的时候自己以为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重活一次……虽然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但是总比彻底死了好。 从原身记忆中看,“严墨戟”在家几乎是一点家务活都不做,每天在外面浪完了回家就是张嘴等饭。纪明武娶他回来,虽然因为他的人品而对他逐渐冷漠,却也没为难他,由着他四体不勤,可以称得上是感动中国好老公了。 原身虽然在乔家的时候被当做奴仆一样使唤,但是厨房却从没进过的,因着儿时的一点大户人家的残留记忆,还有几分“君子远庖厨”的傲气,来了纪家之后更是从不进厨房。 纪明武刚才冷冰冰的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严墨戟自己饿着了。 严墨戟对纪明武这个夫郎充满了同情,但是现在还是优先以填饱肚子为主——与原身不同,他可是非常擅长厨艺的,开了一个人气不错的小吃店铺,还开过直播做美食,当初也算得上小有名气。 而且他还有个特长——只要是跟食物相关的东西,上到各种食谱菜谱烹饪视频,下到来买食物的顾客的喜好口味,他全都过目不忘,随时都能想起来。 这也是当初他号称“百变手艺”的最大依仗。 到了厨房,熟悉的黄泥灶台、熟悉的烧土瓦罐、熟悉的秸秆柴火让严墨戟恍惚中又回到了儿时的小山村,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暖暖的感觉。 小时候,家里也是这样的厨房,妈妈就蹲在低矮的灶台下生火,给放学回家的自己做一顿简单又美味的晚饭。 严墨戟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打开灶台旁边几个瓮罐看了看,发现这个家里还真是……朴素。 只有米瓮和面瓮里还有一点粗米粗面、窗户上吊着几把干菜、墙角放着几把小葱,再就是日常的油盐酱醋,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连鸡蛋都没有。 严墨戟哭笑不得的合上米瓮——这家里也太穷了吧,看这么大一个小院,他还以为至少会有点青菜可以吃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严墨戟。 他找到了面盆,倒了点面粉,又加了点水,开始和面揉面。 等把面揉劲道了,严墨戟额头上已经都是汗了。他苦笑一声,这要是以前的自己,揉这点一人量的面根本不痛不痒,没想到这具身体这么羸弱,八成是被酒精掏空了身子了…… 揉好了面,严墨戟把面板支起来,把面擀成薄皮,然后拿刀切成细条,切了一点葱花,又从窗台上拿下那把干菜,掰了几根泡在水里做好准备。 之后就是生火了,严墨戟在灶台附近找了一下,只找到一把火镰。 想来这个世界现在还没有火柴啊! 好在严墨戟小时候看过农村用火镰,研究了一下总算生起了火。 架上锅、烧上水,水开之后把刚才切好的面条下进去,稍微煮一会,把泡开的干菜放进锅里,再加一点凉水,盖上锅盖再煮一会,等水再开了加盐和葱花,然后盛到碗里。 一碗朴素的手擀面就做好了。 其实刚才他是更想摊个煎饼的……做起来更快,刚摊好的煎饼裹上小葱再蘸点酱,简直是每一个山东出身的人最钟爱的滋味。 可惜没有专门用来摊煎饼的鏊子…… 忙活大半天,严墨戟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把碗端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吃。 正在这时,厨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正对上严墨戟夹起一筷子面条准备送进嘴里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正式开更~日更保证,绝对不坑! 如果可以的话,作者专栏也求收藏一下_(OvO 」∠)_ 下个坑《史前寡兽求生记》,兽世种田基建,感兴趣也可以收一下么么哒! 文案: 陆迩穿越到异世大陆,成为一个小小兽人部落中新寡亚兽绿耳,没人庇护,濒临饿死渴死,家里除了一只猫崽儿啥都没。 农科博士·陆迩:……成吧,让专业的来。 盖大棚,养蔬菜,种粟薯; 驯野兽,牧牛羊,养家畜; 垒土屋,烧陶器,纺麻布; 栽花果,酿酒酱,植林木。 漫长的旱灾,陆迩带着整个部落把荒野求生过成了农家乐,一边种地一边撸猫,快活似神仙。 千辛万苦终于从幼崽状态变回去的角气势汹汹地回了帐篷,一转头,撸得他毫无尊严的亚兽正扛着一捆红薯走进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你是谁?” 霸气又高冷的狮子兽人脸一红:“……你、你对象。” 钢管直·重度毛绒控·陆迩:我不搞基,谢谢——不过我可以摸一摸你毛茸茸的狮子头吗? 角:…… 远方的神坛部落找到多年前离散的少族长时,发现他们威武霸气的少族长正洗得蓬松毛绒绒,拼命在一个亚兽身边撒欢求撸,还对其他带毛的兽人龇牙咧嘴,禁止任何可能的潜在情敌靠近。 再仔细一看:咦?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部落,是不是有点太富足了? **食用指南** 1.兽世设定,主种田基建,温馨无虐 2.攻前期因故变回幼崽,后面会变回去 3.攻与原身无感情牵扯 4.有生子 强悍率直对外狂霸对内宠妻狮子攻x温和淡定重度毛控鹿耳受,1v1,he 穿越送赌债 进来的正是严墨戟的夫郎纪明武。 纪明武一瘸一拐的进来,看到严墨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正要送到嘴里去,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会做饭?” 严墨戟下意识说:“会啊。”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把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吞回去——从纪明武的角度看,娶进门的媳妇明明会下厨,偏偏装作不会做饭的样子每天就知道张嘴等吃,恐怕印象分又要扣下去了吧? 严墨戟小心翼翼的瞅了瞅纪明武的脸色,发现纪明武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恶来。 嗯,也可能原身在他心里已经扣到最低分了,所以再加一条黑料也无关紧要了…… 严墨戟悲伤的想。 不过也怨不得人家,原身这个人品,自己看了都想打,纪明武肯养到现在,已经是圣父转世、白莲下凡了。 既然自己死后占据了别人的身体,那这些黑锅也只能背起来了。以后争取多做做家务,把形象再拔高一些吧! 俗话说得好嘛,夫妻、啊不对,夫夫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位和。 嗯,夫夫…… 上辈子根本没空谈恋爱的严墨戟对着纪明武这张英俊的脸,顿时想入非非了起来。 直到纪明武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严墨戟才清醒了一点,连忙收起了脸上荡漾的表情,厚着脸皮把眼前的碗一推:“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纪明武被严墨戟刚才脸上露出的诡异表情给膈应了一下,见严墨戟把碗推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拒绝道:“不用,你吃吧。” 严墨戟也不失望,把碗拉回来,夹起一筷子面条就要开吃。 只不过这一口面条他还是没吃到。 刚夹起面条,严墨戟就听到院子的门被“哐哐哐”的砸响,门外还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纪家媳妇,滚出来!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严墨戟愣了一下,放下筷子,和刚要转身出去的纪明武对上了视线。 债主上门了? 纪明武皱了皱眉,对严墨戟嘱咐了一句:“你待在屋里不要出来。”然后就一瘸一拐的向着门口走去。 严墨戟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待在屋里躲着? 这是原身欠下的赌债,那现在就是他的责任。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立场,他都没道理让自己瘸腿的夫郎一个人面对债主,自己躲在屋里不出声。 严墨戟站起身,几步跟上了纪明武,和纪明武并肩一起走到了大门口。 纪明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平时一听到要债就惊慌失措的躲起来的人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有胆子一起去开门,但是也没有出声赶他。 ——反正开门见到债主之后,他就会吓得面容失色浑身发抖然后跑回屋里躲着了吧? 小院的木门还在“哐哐哐”的响着,门外的人还在继续叫骂:“滚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听到这句熟悉的台词,严墨戟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纪明武:“……” 严墨戟赶紧收起了笑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纪明武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站稳之后伸手抬起木门上的横梁,拔开门栓,还没来得及开门,木门就被门外的人一把推开,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严墨戟连忙伸手扶住他,心里大骂了门外粗鲁的家伙一把,然后又狠狠地骂了一遍“自己”。 都是你赌钱惹来的祸! 门被推开,严墨戟看到了门外的几个人,都穿着粗布衣襟和短绑裤,手里分别拿着木棍之类的武器,只有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空着手抱着膀,嘴里叼着个草茎,看到严墨戟出来之后冷笑了一声: “怎么,今儿个敢出门了?看来是兜里又有钱了啊,那是不是把欠咱们林爷的钱补上啊?” 纪明武站稳之后就自己扶住了拐杖,推开了严墨戟扶着他的手,闻言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边的人开口了。 “林二哥,欠债还钱这事儿天经地义,您自己过来就行了,何必劳烦这么一帮兄弟辛苦呢?” 这话一出,别说与之前的严墨戟朝夕相处的纪明武了,就连只见过严墨戟几面的黝黑青年都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他:“哟,今儿这小嘴甜了不少啊?还会叫哥了?” 之前不都一看到他要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哭闹不休,逼急了还骂骂咧咧的吗? 严墨戟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那是以前不懂事,您别见怪。” 黝黑青年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蛮横的说:“少给爷废话!今儿个你笑也罢哭也罢,都得给爷还钱!家里没钱还敢去赌,赢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叫哥?” 身后那些拿着棍棒的打手们配合着骂骂咧咧了起来,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纪明武皱了皱眉,伸手“啪”的打掉黝黑青年抓住严墨戟衣领的手,冷冷的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黝黑青年被打掉了手也不生气,看着纪明武阴阳怪气的说:“纪瘸子,你也别老护着你媳妇,这种只知道喝酒赌钱的媳妇,又不能下崽,要来干什么?你替他还的钱都能再娶一门进来了吧?上次找他要债,他可是喊着让我们找你呢!” 纪明武又皱了皱眉,还是坚持伸手挡在严墨戟前面。 那黝黑青年看了,顿时嘿嘿笑了起来:“怎么,你这几天赚了不少?又有钱帮你媳妇还债了?那就拿出来吧!” 纪明武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右手却慢慢伸进了自己怀里。 严墨戟苦笑了一下。原身这个渣还真是渣得彻底,刚才还想着以后多做家务刷点好感度呢,这下只怕要被直接扫地出门了。 不过他还是努力抢救了一下自己,按住纪明武想要往外掏钱袋的手,大义凛然的说:“林二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欠的钱我自己来还——嗯,那个……就是那个,能不能先跟我说说,我欠了多少钱?” 原身每天就知道喝酒赌钱,根本不记得自己欠了多少! 林二哥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严墨戟脸上,轻蔑的说:“嘴皮子溜了不少——不过你嘴皮子能还钱吗?你欠的债,纪瘸子帮你还剩下十八两七钱,条条目目都记在这里呢,林爷厚道,你可别说我们坑你!” 这么多! 从记忆中这个世界的物价来看,这相当于两万多人民币了! 两万块放到前世的现代可能不多,但是在这个世界完全算得上一笔巨款了!这还是纪明武一家帮忙还剩下的! 原身才嫁过来一个月,怎么就浪了这么多钱? 严墨戟展开那张账单仔细看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还真的没骗自己——从一个月前原身进赌场之后每天输赢情况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跟原身自己能记得的部分基本符合。 “怎么,哑巴了?”林二哥嗤笑一声,转头看向纪明武,“给不给钱?不给钱今天爷就砸了你们这破院子!”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打手们“嘣嘣”两下把棍子砸在纪家的木门上,震得整座木门都颤了一颤。 “给!当然给!” 严墨戟赶紧把纪明武又要掏钱的手按回去,高声回应了一句,然后又觍着脸笑道:“不过现在我手头没这么多钱,能不能宽限几日?” 林二哥不买账,冷嘲热讽:“哟,你当我这儿是当铺呢,还讨价还价?想宽限几日也可以啊,我们兄弟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总得先还一点钱,让我们兄弟能回去复命吧?” 严墨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对林二哥他们说了句“稍等”就噔噔噔跑回自己屋,然后又匆匆的跑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摊开手,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林二哥看,问道:“林二哥,这个东西先抵押给您,您宽限几日给我,我赚了钱就找您赎回来,可以不您看?” 那是一块小小的墨玉,圆润玲珑,上面还刻着一把细致的长戟的图案。 墨玉刻戟。 这是原身出生时父母给他戴上的身份证明,是被拐卖的原身与自己真正的家人唯一的牵连,是原身从小带在身边、被拐卖之后唯一的心灵寄托。 从残留记忆中模糊的亭台楼阁、仆从成群看,原身的真正出身恐怕相当不凡。 原身被拐走、被买下的过程中,都一直小心的藏着这块墨玉,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依靠这个找回自己真正的亲人。 如今的严墨戟其实对找回原身的亲人没什么执念,毕竟对他来说其实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而原身出身如何他也不太在意,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到的墨玉和近在眼前的危机,当然还是解决后者比较重要。 纪明武看到这块墨玉却微微变了脸色,脱口而出:“胡闹!” 严墨戟不理他,只是看着林二哥:“您看怎么样?” 林二哥拿起墨玉端详了一下,撇了撇嘴,勉强的说:“这么宝贝,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是块墨玉啊……成色还行,值几个钱。既然你这么说,那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宽限你几天——不过,最多七天,如果七天内你拿不出钱来,这块墨玉你就别想要回来了!” 严墨戟认真的说:“没问题,七天内我一定赚到钱还给您一部分!” 林二哥嗤笑一声,明显是不信的样子,带着手底下的人转身走了。 严墨戟松了口气,转头就对上了纪明武阴沉的脸色。 严墨戟被纪明武凌厉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纪明武收起目光,重新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抿了下嘴唇,还是问出了声:“那块墨玉不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赌场的那些人可未必会老老实实把它留着等你赎回来。” 严墨戟这才想起来,原身新婚夜的时候,这块墨玉从衣服里掉出来,被当时的纪明武捡起来了来着。当时纪明武开口问了两句关于这个墨玉的事情,原身就一把抢了回去,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把纪明武赶了出去…… 想到原身做的这些糟心事,严墨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道:“以前不懂事,脑袋不太清醒……既然是我欠的债,就应该我想办法还上才对,没关系,你别在意——七天内我肯定能赚到钱,把墨玉赎回来!” 纪明武看着这个今天表现与之前格外不同的男媳妇,皱了皱眉,还是闭上了嘴。 ——不管他今天这是又搞什么事,反正他也不会听自己的……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严墨戟见纪明武还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心里暖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被“自己”折腾了一个多月,遇到要债的打手还是首先站在自己面前、还会关心自己宝贝着的墨玉能不能要回来,无论到底是真的善良淳朴,还是仅仅履行作为丈夫的责任,都足以让他感动。 虽然……他好像不太相信自己能赚钱的样子啊? 嗯。严墨戟回想了一下原身的所作所为,发现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但是原身是原身,自己是自己,关于怎么在七天内赚一笔钱的方法,他已经想到了好几个主意了。 要说什么能立刻赚钱而且效率还快? 那当然是卖吃的! 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 自己脑袋里那么多的菜谱食谱,还有开小吃店和美食直播的经验,还怕没有出路? 但是卖什么、怎么卖,就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了。 不经过市场调查,没有发言权。 严墨戟看看天色,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心里顿时有点着急——这个天色,这个世界的早饭时间怕是快过了,自己还是要赶紧出门调查一下,这边的人们的早餐都有什么饮食习惯。 毕竟从成本上来说,早餐和点心是成本最低、最容易制作的,也是严墨戟第一时间想到的出路。 “我出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顾不得吃饭了,严墨戟见纪明武要关门,连忙叫住他,往外跑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转头对着纪明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刚才多谢你了,武哥!你不嫌弃的话就吃了吧那碗面条!” 然后他就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武……哥? 纪明武愣了一下——这还是从他娶严墨戟回来之后,第一次听严墨戟不带敌意的喊他,让他心里泛起一股颇为怪异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下,关上门,一瘸一拐的去了厨房,盯着那碗已经有点凉了的手擀面看了一会,然后坐了下来,轻轻挟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柔软劲道,面香四溢。 要说卖什么 这个小镇说是小,其实还蛮大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的早点摊子支起了不少,三三两两早起的脚夫和买菜的妇人们聚拢在一起,腾升的白雾与浓郁的香气一起扩散开来,带着口音的交谈与咀嚼食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一副温馨而淳朴的小镇画面。 一路走过来,严墨戟吸着鼻子,看到不少早点摊子,基本都是些馒头啊、包子啊、面条啊之类的,油条豆浆都没见到。 这倒是让他心思活跃了一下:卖油条豆浆好像不错? 不过转眼他就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虽然这种经典早餐放在哪里都不愁卖不出去,但是油条豆浆白手制作的程序太复杂了一点,他以前也只看过没亲手做过,真想做出能卖的出手,还得好好琢磨、反复尝试。 现在他缺的就是时间。 食物这种东西,想在短时间内卖的火爆,一是要新奇,二是要宣传,三就是要美味了。 严墨戟把周围大大小小的早点摊都逛了一遍,又跑到一些小饭馆大酒楼里转悠了几圈,观察这边的人吃饭的口味偏好,再跟自己记忆里对比了一下,心里有了点谱。 这个世界看上去类似中国古代,饮食文化发展也差不多,远了不敢说,就自家住的这个小镇,还是停留在普通的煎炒烹炸上,主食也主要是米饭面条馒头包子,带着家常的朴素,却也显得有些单调。 嗯,主食只有米饭面条馒头包子啊…… 严墨戟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脑中灵光一闪,嘿嘿笑了起来。 要做吃食,当然是做自己最拿手的了! 决定了做什么,就得回去准备一下材料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啊油啊盐啊之类的也得好好算清楚。 虽说卖吃食永远是稳赚不赔的,不过这个世界具体的物价怎么样,严墨戟还是一点数都没有。 没办法,原身是个连油瓶翻了都不肯扶一下的作货,关心半升油价钱几何?那是想都不会想。要不是摊上纪明武那个傻大个,早就被扁担抽得嗷嗷叫了。 说起来原身在乔家的时候就是天天干杂活,还动辄被打骂,嫁到纪家之后纪明武和纪老两口都待他极好,他反倒是越来越作! 这个人哪,有时候就是贱了点,缺少社会的毒打…… 严墨戟瞅瞅已经转到天空正中的太阳,又摸摸自己已经瘪瘪的肚子,决定现在还是先回家吧。 刚才转悠这么久的早点摊和饭馆,他都要被香味给馋死了。 顺便回去问问纪明武日常厨房用品的成本价,自打原身嫁过来但是不肯做饭之后,纪家的饭菜一直都是纪明武做的,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顺便也跟纪明武拉近点关系,刷刷好感度,再怎么说也别在自己欠债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赶出去不是? 虽说从纪明武站在债主面前挡住他的时候,严墨戟就已经感觉出来,纪明武不会把他丢下。但是自己既然已经以这个身份重活一世,也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的付出。 拐回回家的小巷,严墨戟碰到不少出门的妇人和老太太,基本都是差不多款式的粗布衣裙、荆钗木环,有的头上还包着头巾。这些妇人们看到严墨戟的时候均露出异常的眼神,不少人还凑个对,对着他的身影鄙夷的指指点点。 这些人严墨戟记忆里倒是有点印象,都是纪家附近的街坊邻居,原身的“丰功伟绩”也一点不少的全传进这些街坊的耳中,成了她们教训晚辈最典型的负面例子。 都是原身造的孽啊…… 严墨戟感慨了一下,没有像原身一样低着头快速跑过去,而是对着那些妇人老太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循着原身的那点记忆,挨个亲切的打招呼: “韩大嫂,中午好啊!” “张大娘,出去买菜?” …… 被叫到的人都一脸被雷劈了的异常脸色——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纪家那个不靠谱的男媳妇,竟然会笑着叫人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刚才还当着严墨戟的面嚼舌根的妇人们只能一脸别扭的点头回应,直到严墨戟走远了还回不过神来,然后聚在一起继续窃窃私语。 严墨戟不以为意,一路上还是继续笑脸相迎。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人缘,吃食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他出来卖食物,这些妇人大娘们可都是潜在的客户! 别说是顶着不算冤枉的风言风语笑脸相迎了,他上辈子开店的时候,碰到奇葩客人唾面自干的事儿还少碰到了? 丝毫没有被路上的事影响心情,严墨戟笑容满面的回了纪家,正好看到纪明武洗干净了手,正一瘸一拐的要往厨房走。 纪明武这是准备做饭了? 严墨戟当即大喊一声:“放着我来!”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先纪明武一步进了厨房。 纪明武在严墨戟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了,只是依然面色冷冷的懒得搭理他罢了;现在见严墨戟抢先进了厨房,还瞪大了眼睛握着厨房的门把手,一副不让自己进门的样子,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你做什么?让开。” “当然是做饭啊!”严墨戟理直气壮的拉紧门把手,然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武哥你先去休息,这顿饭我来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纪明武皱了皱眉,看着这个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点不对劲的名义上的男媳妇,沉声问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哎呀妈呀纪明武这个声线压低了也太苏了…… 严墨戟差点腿软,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花痴的时候,连忙摆出了正经的表情,言辞恳切的说:“武哥,我真的只是想给你做顿饭而已……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天早上武哥你站在我面前保护我我真的很感动,所以这次是真的想洗心革面,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的。” 纪明武狐疑的看着他,内心其实一点都不信。 ——浪子回头之所以能千金不换,自然是因为难得回头。别的不说,他纪明武帮严墨戟挡住债主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今天这次“洗心革面”了? 不过不信归不信,纪明武一贯不喜欢废口舌,懒得和严墨戟争执,于是后退一步,慢慢的道:“你想做饭就随你吧,不过……” 严墨戟心里一喜。 以他上辈子开店的经验,不怕客户提要求,就怕客户不提要求! 提了要求那说明有戏,什么要求都不提那才是转头就把你忘了呢! 纪明武对上严墨戟期待的眼神,慢慢的说完了后半句:“——不过,你洗手了吗?” 严墨戟:“……” 武哥,你是故意逗我的吧? ………………… 洗过手,严墨戟在厨房翻找了一下,发现比起早晨的空空荡荡,现在厨房里已经多了几把青菜和豆角,窗台上吊着的篮子里也放了十来个鸡蛋。 纪明武出去买菜了? 严墨戟想象了一下纪明武拄着拐杖、拎着青菜鸡蛋一瘸一拐的走回来的画面,心里闪过一丝心疼。 ——以后买菜这事儿还是自己包了吧!武哥就负责在家貌美如花就行了,嘿嘿嘿…… 多了材料,能做的自然就多了。 严墨戟瞅了瞅灶台,发现已经有米饭焖在上面了,估计是因为米饭要焖的时间久,所以纪明武提前干了。不过幸好这种灶台有两个火坑,焖米饭的同时也还能炒菜。 那就只做菜就可以了。 严墨戟想了想,先打了一碗鸡蛋打匀,在铁锅里倒了一点油,然后拿木铲拨弄几下,让油均匀的粘满锅底。 ——这油还挺香的,不过好像不是花生油,闻起来像豆油? 油烧热之后,把打好的蛋液倒进去,快速晃动铁锅,让蛋液均匀的摊开在锅里。 ——妈呀这铁锅还挺沉的…… 严墨戟甩了甩已经酸痛的胳膊,赶紧把一面已经熟了的鸡蛋层翻了个面,等另一面也熟了之后铲起来,先放到案板上凉一会。 等鸡蛋层凉下来,拿刀切成细条,把泡过的豆角和黄瓜也一起切成条,再加油下锅炒一遍,最后加盐和调味料,起锅盛盘。 闻着清炒三丝香喷喷的味道,严墨戟满意的点点头。 就算是到了一个新世界,自己的厨艺依然没有退步! ——什么,你说三丝不是这三丝? ——只要是三种切成丝的东西一起炒,就是清炒三丝,没毛病! 两个大男人吃一个菜有点少,严墨戟扒拉了一下厨房里多出来的菜,竟然还看到了一块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新做的豆腐。 ——这个镇上有豆腐啊…… 严墨戟顿时有点失望,他本来还想着度过这段紧急催债期,就搞点豆腐豆浆出来卖钱呢! 不过现在有豆腐对他倒是好事,新做的豆腐炖汤贼鲜,小时候的严墨戟能一口气喝一大碗。 把豆腐切长条、青菜切段、葱切细条,一起下锅稍微炒一下,待豆腐条边缘微微焦黄,然后立刻加水,盖盖焖炖,不多时一锅简单又鲜嫩的青菜豆腐汤就做好了,还没加盐,严墨戟就对着勺子喝了一大口。 啊,这空瘪瘪的胃被热汤填满的感觉太棒了…… 等纪明武被叫到厨房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盘清炒三丝、一碗青菜豆腐汤,还有一碟酱料。 这是严墨戟考虑纪明武可能喜欢口味重点的饭菜,特意用酱酒、醋和墙角的面酱调出来的。 纪明武进来之后明显没有预料到眼前冒着热气的饭菜的存在,一直冷冰冰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严墨戟擦了擦手,“憨厚”的笑道:“等久了吧?快坐下尝尝。” 纪明武收起脸上的惊愕,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出去了。 严墨戟:??? 还没等他想出来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就听到小院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洗手声。 严墨戟:…… 你刚才准备做饭的时候不是洗过手了吗?就这么一会儿你干嘛去了又要洗一遍手? 作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正儿八经做的第一次菜,严墨戟怀着充足的信心——吃的时候饭菜的味道也没有让他失望,三丝味美,豆腐汤鲜香,农家秸秆做柴火烧出来的米饭都比上辈子的饭要好吃得多。 纪明武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但是下筷子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两个人最后把严墨戟做的饭菜全部吃得精光。 严墨戟捂着自己饱涨的肚子,满足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嬉皮笑脸的问纪明武:“武哥,我做的饭菜怎么样?”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得到纪明武的肯定,严墨戟乐得眯起了眼睛,认真的许诺,“以后我都做给你吃!” “……”纪明武不置可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也不知道信没信。 严墨戟也知道扭转原身造成的恶劣形象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也不着急,反正事实总会证明一切的。 他转过话题,问起了自己之前关心的问题:“武哥,你觉得我这手艺,去卖早点或者小吃怎么样?” 纪明武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严墨戟居然真的在考虑怎么赚钱,回过神才问:“你要卖什么?” 严墨戟神秘的一笑:“卖一种你们都没吃过、不对,说不定都没见过的食物—— “煎饼。” 摊个煎饼 “煎……饼?” 纪明武疑惑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前浮现出用热油煎到两面金黄的面饼的形象。 严墨戟一眼就看出纪明武对于煎饼这种食物的误解,也不解释,对纪明武眨眨眼道:“肯定不是武哥你想的那样,我做一份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摊煎饼这事,其实严墨戟在现代的时候真的算得上烂熟于心了。这个镇子上似乎根本没听说过煎饼,新奇点上就已经制胜了,以他的手艺,要做得好吃也有一百种点子。 只是一般摊煎饼都是需要专门的鏊子的,虽然现在家里没有,不过严墨戟早上就注意到,虽然这家里存粮不多,可还有几口大锅——其中就有一口平底铁锅,也可以勉强拿来用。 严墨戟之前也没用平底锅做过,心里多少有点没谱,只能先硬着头皮试试了。 和上面糊,稍微饧上一会儿,架上平底锅,再生起火,铁锅烧热,一勺面糊上锅,拿了在厨房里找到的木板儿快速把面糊摊开,一小勺面糊很快就在烧热的锅底均匀的摊在锅底,不多时就泛起了焦黄,浓郁的熟麦香气散了开来。 然后严墨戟拿铲子把已经熟透的煎饼从边缘开始铲起来,然而木头铲子毕竟比不得现代的专用工具,铲起来分外不便,严墨戟手忙脚乱之下,第一张煎饼被他搞得碎成几片,最晚铲起来的那片已经变得有些焦黑了。 他还想趁机做个没馃子的煎饼馃子来着…… 这看来还得整点趁手的工具啊! 严墨戟干笑着把还算不错的几片煎饼放在盘子里,端给一直坐在饭桌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的纪明武:“武哥,尝尝,香不香?” 纪明武接过盘子,有些稀奇的看了看盘子里那薄如皮纸、散发着浓郁的焦香的所谓“煎饼”,用手轻轻捻起一块,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吃,然后撕下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刚摊出来的煎饼又香又脆,在嘴里“咔嚓”一下咬碎之后带着浓浓的麦香,虽然没什么别的油盐味,但是也着实不错。 严墨戟看纪明武吃过了,期待的问:“怎么样?” “还可以。”纪明武想了一下,没有露出什么赞赏,只是淡淡的提醒,“只是少些滋味,怕是只能做主食,配佐菜一起吃。” “嘿嘿,这你就放心吧!”严墨戟眉飞色舞的比划了一下,得意的道,“煎饼摊熟只是第一步,后面不论是做塌煎饼还是煎饼馃子,都会加料的!” 然后他顺势坐下来,自己也拿了一块煎饼咬着,期待的看向纪明武:“武哥,你觉得卖这个怎么样?” 纪明武犹豫了一下,轻轻摸了摸放在身旁的拐杖,才回答道:“我对生意之事一窍不通,你若真想卖这个,那试试也无妨。” 严墨戟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大喜,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煎饼,笑容变得有些谄媚,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那个……武哥,要卖这个的话,可能还得你帮帮忙。” 纪明武没想到竟然还能从自己这个一贯不知道客气怎么写的男媳妇嘴里听到“帮忙”这两个字,不由得又是一怔:“什么?” 严墨戟也懒得去刻意模仿原身的言行举止——原身那样他自己看了记忆都觉得脸红,按着他头让他模仿也学不来,反正原身嫁过来才一个月,还是天天喝酒赌钱不着家的样儿,这边的人其实也不算了解他。 估计真正对原身熟悉的也就是养父母乔家人了。 那一家子看记忆里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也不会把原身养出这个烂人品出来,还让原身跟着染上赌瘾,以后不来往就行了。 他拍掉手指间的煎饼碎末,顺势一把握住了纪明武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努力让自己笑得诚恳一些:“我打算早上去买塌煎饼,得需要一个能拖出去的火炉、还有一些工具……哦对了,还有面啊菜啊鸡蛋啊之类的原料……所以那个……” ——妈耶,武哥这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摸起来真是舒服…… 纪明武与他的双眼对视了一下,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右手伸向了衣襟内,用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道:“又要多少钱?” 严墨戟正努力克制着自己在那只完美的左手上来回揩油的冲动,听了纪明武这话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他家武哥,这是怀疑他是用这个由头骗钱再去赌? 不会吧!他明明展现了这么十足的诚意了! 原身到底给武哥留下了一个什么印象啊? 另外武哥你就这么实在的掏钱了?这也太惯着了吧! 严墨戟哭笑不得的松开手,摆了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要钱……呃好吧,确实需要钱,但我真的是打算去卖煎饼的,不是要去赌!” 纪明武手顿了顿,漆黑如同墨玉的双眸看着他,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严墨戟想了想,清清嗓子,换了个说法:“武哥,我想请你帮忙的主要其实是想请你帮我雕刻几个木头工具——你也瞧见了,刚才我摊煎饼的时候没趁手的工具很不方便,你会雕木头,能不能帮我整两个?形状是这样……” 他找了块木炭,在地上简单画了一下。 纪明武这次真的怔了一下,轻轻皱了一下好看的剑眉,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诚恳的男媳妇一眼。 ——难不成,这人当真转了性子,不是变着花儿拿钱出去赌,而是真的是有出门做事的想法? 见纪明武似乎还有些犹疑,严墨戟又补充道:“还有,我瞧今早外面的早点摊子上不少能用拖车拖拉的炉子,武哥知不知道哪儿能买这种炉子?” 纪明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严墨戟看了半天,直把严墨戟看得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住了,才掏出怀里的钱袋,倒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慢吞吞的道:“镇北的老徐烧泥匠那里,似乎有这种炉子。” “好嘞!我去问问!”严墨戟知道纪明武已经有些相信他是真的改过自新了,接过碎银,不由得高兴的捏了捏自己的左手大拇指,站起身来,“武哥你先休息!” 出了门,一路打听着,很快到了镇北。 也是巧了,老徐烧泥匠那正好有个现成的烧好的炉子,好像是有哪家摊子在这订了,后来又换了更大的,这个已经烧好的就放着了。 于是严墨戟高高兴兴的付了钱,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很有自知之明的雇了个脚夫,借了烧泥匠的拖车,把那个看起来就很重的炉子拖回了家。 进了门,请脚夫帮忙把炉子暂且放在南面的空地,严墨戟转悠了一圈,没看到纪明武的影子,正奇怪他家武哥去哪了来着,就见早上纪明武出来的那间房门忽然推开,纪明武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身上还带着木屑和刨花,纪明武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右臂下夹着拐杖,左手拿着两个一看就是新做出来的木头工具。 严墨戟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出门前向纪明武描述的那两个摊煎饼工具。 一个带着把手的弯木片,用来摊面糊; 一个扁平的竹刀,用来起煎饼。 武哥这么快就搞好了?不愧是专业的木匠! 严墨戟高兴的迎上前,接过那两个小巧玲珑的工具,轻轻挥了几下,爱不释手:“多谢武哥!你看炉子我也买回来了!” 纪明武扫了一眼那个摆在南边空地的炉子,点点头,淡淡的道:“你要的面、鸡蛋、菜都在厨房里,拖车过阵子爹会拉过来。” 咦? 原料都备好了? 严墨戟愣了一下,跑厨房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地上摆着一垛整整齐齐的蔬菜,有韭菜、芹菜、豆角之类的,灶台的盆里还用清水泡着一大块白豆腐,窗台的吊篮里也堆满了一篮子鸡蛋。 严墨戟惊讶的挠挠耳朵:自己出去买炉子回来,也就三四个小时,他家武哥这么快就把原料买好了,还去雕了他需要的工具出来? 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他竟然还有钱? ——还是有人在帮忙? 想到这里,严墨戟才反应过来,跟孤苦伶仃的自己不一样,纪明武是有爹娘在这的,虽然不住一个院,但是隔得也不远。 纪家老两口好像就是每天去下边几个村子收些新鲜蔬菜,然后拿来转卖给镇上的酒楼饭馆,赚这么点辛苦钱。 看来这些蔬菜都是纪家老两口带来的? 严墨戟心里回想了一下,发现属于原身的记忆里,基本没那两位老人的画面。 ——不过这也正常,原身嫁过来这一个月,不是自怨自艾就是赌博喝酒,连他家武哥都没留意多少呢…… 暗暗感激了一下算得上自己的“公公婆婆”的两位长辈,严墨戟又跑出去跟纪明武再次道谢了一次。 纪明武没什么表情,淡淡点点头就回去那间看起来应当是他的木工房的房间里去了。 严墨戟则高高兴兴去了厨房,开始准备调制明天出去卖塌煎饼时用的馅料。 单独一个煎饼,肯定是卖不出去的,还得做成有滋有味的塌煎饼,才好保证既有吸引力,又有好味道。 这个塌煎饼好不好吃,主要就看馅料的水平。 严墨戟前世虽然不常做塌煎饼,但是他与生俱来的针对食物的过目不忘本事,让他脑袋里记了不少不同口味的馅料调制方法,有些甚至还是绝味! 虽然碍于现在原材料和调味品都跟现代不一样了,但是还是可以准备好几种不同的馅料供顾客挑选的,保证满足大多数人的口味需求。 手里还在切着菜,严墨戟已经幻想出了自己靠煎饼成为百万富豪、迎娶他家武哥这个美人、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了。 搞到深夜,明天早上出摊的原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严墨戟才打着哈欠,熄了油灯,回房去也顾不上木塌是不是硬的,一头倒下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夜笙歌、龙雪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天出摊 第二天,应该是凌晨五点钟的样子,严墨戟就打着哈欠从卧房里走出来了。 昨夜调味、拌馅儿、装盆,点着油灯搞到深夜,中间就出来跟送拖车来的纪父见了个面就回去继续忙活了,差点没把他累趴下。 纪父也是一脸不信他会改过自新的样子,只是看起来纪父和纪明武一样都是不善言辞的性子,只看着他叹气,帮他提前把炉子和木炭装上拖车,别的也没说就回去了。 这让严墨戟更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赚钱,弥补原身对这些关心他的人的伤害。 而到了晚上,纪明武好像直接睡在了他的木工房里,也没去他们家的婚房睡,这让满心期待能跟帅哥同床共枕的严墨戟失望不已,再次唾弃起“自己”成亲晚上把纪明武赶出去的行为。 ——就算是直男,也可以在一张床睡的嘛!你看武哥这性子,你不愿意他难道会做什么吗?搞得我现在想跟他提回来睡都不好意思开口! 严墨戟打着哈欠,先去了水缸旁边,舀一瓢清水冲了冲脸,让冰凉的井水刺激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准备去把昨天自己熬夜准备的那些馅料和饧好的面糊搬上拖车。 刚准备动作,就见木工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衣衫齐整的纪明武慢慢走了出来。 严墨戟一怔:“武哥?起这么早?” 纪明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声音还带着一点晨起的沙哑:“要帮忙吗?” ——卧槽这个事后一样的声线,我要死了! 严墨戟被这个性感得不要命的声线撩得七荤八素,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家武哥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干咳两下:“不、不用,武哥你好好休息,我把这些东西搬上车就行了。” 说罢他一溜烟跑去厨房,卖力的搬起了各种盆盆罐罐,努力清除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各种黄色废料。 “小妖精”似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严墨戟突然这么积极,只稍微蹙了一下眉,就慢慢走到了拖车附近,看着严墨戟来回几趟把东西都搬上来。 “好了,我再出门雇个脚夫,帮我把车拖出去就行了。” 严墨戟拍拍手,信心十足的对纪明武笑了起来。 ——他起来的时候还想自己拖车来着,结果用上吃奶的力气,载着炉子的拖车也纹丝不动啊哈哈哈…… 纪明武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右手提了提夹在胳膊下的的拐杖,左手伸向了拖车的把手。 严墨戟一看他家武哥这是想自己把车拖出去的姿态,顿时急了:武哥这是还不能接受自己瘸了腿、成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的事实?没关系啊!不要逞强!他一点都不嫌弃!武哥长得这么帅,就该好好在家当花瓶貌美如花啊! “武哥,你别——” 阻拦的话还没说完,严墨戟就像被人卡住了喉咙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辆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拖不动的大车,在纪明武一只左手的使力下,轻轻松松向前动了起来。 严墨戟:“???” 武哥这是推了个假车吧? 一个瘸子,一只手拄拐,另一只手能拖着堆满了东西的大拖车轻轻松松向前走? 妈的他自己连空车拖起来都累半死! …………………………… 纪明武帮严墨戟把拖车拖到之前看中的位置,然后就在严墨戟夹杂着惊叹和崇拜的目光中一脸淡然的回去了。 目送着纪明武一瘸一拐的离开,严墨戟收起自己心里支离破碎的、对纪明武“可怜无助脆弱的小白兔”印象,重新树立起“可怜无助脆弱、但是能打的小白兔”形象。 ——他家武哥这力气也忒大了吧,吃什么长大的? 不过已经开张了,严墨戟也就收起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烧热的平底锅上。 现在天色已经有些亮起来了,早起的脚夫和买菜的妇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在大街上出现,早有其他的早点摊子开始了吆喝。 严墨戟搓了搓手,等几个看起来是顾客的脚夫走近了,舀起一勺面糊,开始摊起煎饼来,一边还不忘招呼起来: “客官,要不要来一份塌煎饼?特别香!” 那边几个脚夫原想着走过去买几个包子的,见严墨戟摊煎饼的动作颇为新奇,不由得好奇凑了过来。 一个脚夫好奇的问:“小郎君,你这是个啥?” 严墨戟“唰”的把刚好烙熟的煎饼揭起来,放在一旁的篮子里,笑着回答:“这叫煎饼,是从别处传来的,客官要不要尝尝鲜?啥馅料都有!”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盛放着各种馅料的盆碗,有他昨晚精心调好的各种口味。 那脚夫稀奇的看了看严墨戟手里跟皮纸一样薄的煎饼:“哟,这玩意儿多少钱,咋吃啊?” “本来三文钱一个,不过今儿个第一次出摊,前五份只收两文钱!馅料随便加。”严墨戟摆出真诚的笑容。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配上特意练习过的温和笑意,一下子就让人心生好感。 几个脚夫面面相觑,刚才问话的脚夫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原价有点贵,但是一想到赶早只要两文钱,还是想着尝个鲜,就点了点头:“给我来一份,馅儿……就要这个和这个吧,多加点辣子。” 塌煎饼其实不难做,就是煎饼摊好之后,把事先准备好的馅料炒熟,铺在上面,再把煎饼卷起来叠成块,再稍微煎一下,让煎饼的麦香焦香与馅料的鲜香料香结合起来,一口咬下去,稍微有些坚硬的煎饼里一层夹一层软嫩的馅料,堪称是煎饼食物里最适合早餐的了。 严墨戟带着几分炫技的动作,手里的竹夹和木铲上下飞舞,不多时一份分量十足、热气腾腾的塌煎饼便做好了,包上油纸,笑着递给面前的第一个客人: “做好了,您尝尝!” 那脚夫在汗襟上擦了一下手,接过来咬了一口,浓香的馅儿与韧性十足的煎饼结合起来,让他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哟,还真挺好吃!” 他也不怕烫,三两下吃完一个,拍拍肚子,有些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对严墨戟竖起了大拇指:“你这个……煎饼?味儿还挺好!” 严墨戟对这第一位顾客的反应毫不意外,脸上带着笑,又舀了一勺面糊:“觉得好吃您常来!几位客官要不要也来一份尝尝?”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脚夫的同伴也不再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纷纷解囊买了一份尝尝鲜,各种要求多加馅儿、多煎一会儿的。 严墨戟开张大吉,脸上一直带着令人感到亲切的笑容,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卖了好几份出去。 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因着煎饼这种食物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路过这边的镇民们都对这看起来像一张皮纸一样的食物感到分外好奇,不少人都忍不住买一份尝尝鲜。 而吃过之后的人大都赞不绝口,又成了鼓舞后来人的活广告,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早起的人也越来越多,严墨戟忙得汗流浃背,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正摊着煎饼呢,严墨戟忽然听到了一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咦?这不是纪家男媳妇吗?” 严墨戟抬头一看——哟,这不是昨天在巷子里碰到的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妇人之一的张大娘吗? 现在这张大娘一脸诧异,粗糙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睛,嘴里说得倒是还算客气:“你这是在做什么?帮别人看摊子?” ——得,这张大娘第一反应竟然是别人搞的摊子?明明现在自己手里不停的在摊煎饼好不好! 严墨戟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原身的事迹实在是太过典型,也就没跟她争辩,而是摆起笑容:“张大娘,这是我从别处学来的一种新吃食,要不要尝尝?” 那张大娘瞅了瞅严墨戟手里刚做好的塌煎饼,两条稀疏的眉毛皱了皱,才勉强接受了严墨戟“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新人设,犹豫了一下,想着好歹是街坊邻居,能照顾生意也就照顾一下,就点点头:“那给我也来——” “张家嫂子,你可别糊涂了!” 忽然,陪着张大娘一同过来的一个妇人打断了她的话,冷笑着开了口:“这纪家媳妇,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做的东西你也敢吃?” 咦? 严墨戟把注意力投到这个自己在记忆里根本不认识的妇人,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挑挑眉,笑着问:“这位婶儿,不知您是?” 那妇人冷笑一声,根本不屑跟他说话,拉着张大娘就想走。 张大娘不安的看了看那妇人,又看看脸上沾着面粉、衣袖上还带着油痕、笑得一脸亲切的严墨戟,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摸出三枚铜钱:“我这会子正好也饿了,给我来一份这个煎饼吧。” 严墨戟手脚麻利的做好一份,递给了张大娘,只收了两文钱,笑着道:“今儿个我第一天开张,咱们街坊邻居的,就只收您两文钱吧,您小心烫。” 张大娘刚接过塌煎饼,旁边那妇人又冷笑一声:“倒是嘴上说得好听了,省这一文钱当什么事?你倒是白送啊!三文钱一个,你不如去抢!” 这话说得一同来的张大娘也听不下去了,皱皱眉:“王家妹子,这话就过分了,纪家媳妇也是在做生意,哪能亏本呢,我也不能要。” “呵!说起来,谁不知道他?”那妇人来劲了,叉起腰,指着严墨戟的鼻子,“一个大男人,整天喝酒赌钱,谁知道你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诸位可也擦亮眼睛了,这就是纪木匠家那个败家男媳妇,你们买他的吃食,小心他喝醉了不知道在里面下什么好东西!” 旁边的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愣,下意识把犹疑的眼神看向了严墨戟。 严墨戟面对众人的目光洗礼,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门儿清得跟明镜似的: 这是来砸场子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塌煎饼是我好小的时候家里附近常见的早餐……现在回老家都没怎么见到了,嘤嘤嘤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丘丘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笙箫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赚钱好开心 说实话,严墨戟早知道原身那名声,肯定会召来一些质疑,只是没想到开张第一天就碰上了找茬的。 这个一脸鄙薄的王家大婶,严墨戟在记忆里不记得有跟她打过交道,只能暂且归咎于原身的恶劣行迹了。 严墨戟脸上还是挂着标准的亲切笑容:“王大婶,您消消气,大清晨的动气对身体不好。” 他手脚麻利的快速把手里这份塌煎饼做好,还特意多加了些馅儿,轻轻用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递给那位一脸戾气的王大婶: “送您尝尝,我这塌煎饼,都是好面好菜做出来的——不信诸位也可以过来闻闻,这面糊的麦香,都是今年的新麦,菜也是昨晚收上来的,绝对新鲜!” 那王大婶毫不买账,“啪”的一下打掉了严墨戟递过来的塌煎饼,让旁边的张大娘心疼的惊呼了一声:“哎哟,王家妹子,你这是干什么?” 王大婶提了提挎着的菜篮,狠狠瞪了严墨戟一眼,也不拉着张大娘了,直接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严墨戟看着周围人或同情、或探究、或看戏、或嘲讽的目光,脸上故意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又擦了擦汗,才重新摆出真诚的微笑: “诸位对不住,让大家看笑话了……我这就是做点小本生意,补贴一下家用,菜啊面啊全都是与诸位家中一样的,绝对没有加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着他拿了一双筷子,挑了一筷子青菜豆腐馅儿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拍拍手道:“咱们都是街里街坊的,纵然我以前有哪里糊涂,可也不会坑咱们自家人,对不对?各位尽管放心,我严墨戟这生意是打算长久做下去的,要是哪位吃了我的煎饼不舒服,尽管来找我!我家住哪儿咱们都知道!” 严墨戟现在这幅外表,本就是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白白嫩嫩颇为清秀,现在脸上沾着面粉和汗水,虽然被当面羞辱也还带着暖人的笑容,一下子就激起了不少人的慈爱心。 后面他打了响当当的保票,更让大家伙儿的顾虑放下不少,刚才被王大婶激起的犹豫和排斥顿时消散无踪,小小的摊位上生意又火爆了起来。 那张大娘心疼的瞧了一眼掉在地上、显然不能吃了的塌煎饼,摇摇头叹口气,看看严墨戟为她做的那份,心里本来还有些不意思,咬了一口手里热气腾腾的食物,顿时眼睛眯了起来。 ——这面皮劲道、馅料香鲜,比包子吃起来更有充实感、比面饼吃起来更有滋味,竟然还真是美味! ——怪不得这小摊位面前聚了这么多人哩! 美食最能抚慰人的情绪,张大娘慢悠悠吃完手里这份塌煎饼,抹抹嘴,脸上又变得乐呵呵的了:“纪家媳妇,你这个煎饼还挺好吃的,哪儿学来的?” “从前在别处看到的做法,我又自己琢磨了琢磨。”严墨戟抽空回答,摆出笑脸,“您爱吃就行,下回再来买啊!” 张大娘笑呵呵的道:“你帮我再做一个,我带回去给我儿子尝尝。” “好嘞!” 忙活了几个小时,严墨戟面前的馅料盆和面糊盆清扫一空,太阳也升得老高了,被摊子上新鲜的吃食和热闹的人气吸引来的新顾客才算是没了。 严墨戟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就算是前世一直都有锻炼的时候,连续几个小时摊煎饼也累的不行,更何况这幅身板儿早就被酒精掏空了。 不过赚的钱可不少! 虽然他一直没空去数,但是钱袋子里那沉甸甸的重量和“哗啦啦”的铜钱碰撞声,都让严墨戟觉得这一早晨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盆碗,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拖车,眼光四下瞧了瞧,想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脚夫,刚看了几眼,就感觉面前的拖车竟然动了起来。 严墨戟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纪明武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在了拖车旁边,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一只手握着拐杖,一只手抓着拖车正在往回走。 “武哥?你怎么来了?” 严墨戟惊喜的凑上前去。他们家武哥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突然出现在这差点吓死他!还是他累得脑袋都晕了,没听见武哥拐杖落地的声音? 纪明武淡淡的看他一眼,墨色的眼眸里依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帮你把车拖回去。” 严墨戟倒是真没想到纪明武竟然这么细心,还记得来帮自己把车拖回去,顿时心里泛起一丝暖烘烘的感觉,感动的道:“多谢你了,武哥!” 顿了顿,他又神采飞扬了起来:“今天早晨应该赚了不少!晚上咱们算一算!” 纪明武看了他一眼,轻轻蹙了一下剑眉,没有说话。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男媳妇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被讨债的吓怕了才突发奇想想赚钱,八成是受不住在外操劳的辛苦的,最后一定是躲回自己的房内,关紧门就妄图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把麻烦事全都交给别人处理。 ——像以前发生的几次讨债一样。 ——只是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这个烂泥扶不上墙一样的少年,竟然还有几分韧性?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累得已经完全垮下去了的肩膀,还有沾着汗水却依旧明亮的笑脸,心里对自己这个媳妇一直以来的轻视不知不觉也去了一些。 严墨戟可不知道他家武哥心里对他有所改观了,一上午的高强度劳作让他累得完全不想动,要不是拖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他都想厚着脸皮直接坐车上呢。 等到了家,已经是晌午的饭点了。 严墨戟已经开始打哈欠了,不过还是强撑着揉揉眼睛:“武哥你先坐,我去做饭。” 之前许诺的天天给纪明武做饭,可不能食言。 纪明武又瞥了他一眼,对严墨戟还记得做饭这件事又感到一丝诧异。不过他没有说话,只将拖车放在南边空地,看着严墨戟洗了手,才开口道: “饭已经做好了,直接吃吧。” 咦? 严墨戟有些睡意朦胧的大脑清醒了一下,进了厨房,发现果然在灶台里还有微微发红的碳火,两个灶坑上的锅里都冒着微微的热气。 打开一看,一个锅里焖着米饭,另一个锅里热着两盘简单的家常菜。 ——啊,武哥真贤惠,竟然还提前做好菜了,这样又好看又贴心的帅哥,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 严墨戟感动得眼泪汪汪,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赚足钱,把他们家武哥搞到手,让武哥以后都不用做粗活了,天天貌美如花! ………………………… 吃过饭又补了个午觉,严墨戟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泡男人这种事不急也急不来,现在关键还是要解决经济问题。 镇上的午饭大都习惯在家里或者做工的地方解决,所以他没打算凑这个点儿。 但是天色暗了之后,因着油灯费油,做工的男人和纺织的女人大都会歇息一下,出来走一走,有孩子的带上孩子,上了年纪的老人也会溜溜弯儿。 这个时候卖吃食,也是一个重要的时机。 天色暗了之后,出来走走的镇民们大都是吃过晚饭了的,塌煎饼这种皮厚馅儿多的吃食就不适合了。 严墨戟打算做煎饼馃子。 虽说煎饼馃子也算得上是主食,但是煎饼摊薄一点、馃子放小一些的话,当做饭后小吃也未尝不可。 何况家里也没有火腿、熏肉一类可以夹在煎饼馃子里的荤食。 做煎饼馃子也简单,无非是煎饼摊好之后上面打个鸡蛋,等鸡蛋凝固之后,放上炸过的馃子,刷上酱料,卷起来就行了。 独特味美的酱料严墨戟昨夜就调好了,现在主要是准备馃子。 馃子实际上是糯米粉和面粉混出来、擀成片晒干之后炸出来的,只是现在晒干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可以放在灶台上用灶台的火热烤干。 就是这样烤干的馃子很容易碎,不过最后都是要夹到煎饼里的,碎不碎也就无所谓了。 用一下午功夫做了一盆炸馃子出来,严墨戟把东西都收拾上拖车,刚想到底是再麻烦一下武哥还是出门找脚夫,就见纪明武像是踩准了点一样从他的木工房里出来,沉默着走过来。 ——武哥咋每次都这么准时出来?总不会是一直躲在门口偷偷看我吧? 严墨戟自恋的想了一下,想象着一直都一脸冷漠甚至有点面瘫的纪明武趴在门缝偷偷向外看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惹得纪明武又用很费解的眼神看着他。 ——自己这个想事儿老是容易把自己代入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严墨戟老脸一红,干咳一下,赶紧问:“武哥,咱们走吧。” 纪明武再次轻松让拖车动起来的时候,严墨戟已经看麻木了——唉,武哥这把子力气也忒大了一点……这要是在那啥的话……咳咳…… 等到车被拖到严墨戟之前看中的地方,纪明武拍拍手,却没像早上一样直接回去,而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不少人坐着闲谈的空地,费力的盘腿坐下。 看样子是打算坐在那也休息一下了。 严墨戟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在意。 纪明武在不远处看着也刚好,他正好让武哥瞧瞧他现在干活多么卖力,好让武哥对他的心里印象改观一些!距离睡到武哥就又近了一步嘿嘿嘿! 这样想着,严墨戟吆喝起来都变得更有动力了:“煎饼馃子,三文钱一份!加蛋加菜!” 说着他舀起一勺面糊,故意拉大动作幅度,像是炫技一般,摊起了煎饼。 旁边出来遛弯的镇民们顿时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煎饼馃子真的很好吃……虽说和山东家常吃的主食煎饼已经基本不是一样的东西了(●˙v˙●) 数钱更开心 与塌煎饼不同,煎饼馃子是要在煎饼的面皮还未熟透的时候就将鸡蛋打上去,馃子、酱料、菜丁一层层铺上,最后折起来一切两半,外面是劲道的煎饼和香嫩的鸡蛋,里面是酥脆的馃子,夹杂着鲜美的酱料和清新的菜丁,格外美味。 严墨戟做好了第一个煎饼馃子,见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了,又挂起热情的笑容,大声道:“今天第一次卖,前五份煎饼馃子只要两文钱!客官们来尝个鲜吧!” 人总是有些贪便宜心理,“限量打折”更能让人有种“不买就亏了”的心态。 本来还在驻足观望的人群顿时走过来几个好奇心足的:“给我来一份!” 严墨戟就是想用这种简单的小手段先把市场缺口打开,反正他对自己的手艺有充足的信心,连忙把手里这份刚出炉的煎饼馃子递给第一个人,然后挥舞着手里的勺子铲子又继续做起来。 那人接过这份从没见过的吃食,好奇的闻了闻,金黄色的煎饼中裹着同样是金黄的馃子,鸡蛋与面饼朴实而纯粹的香气与不知是什么酱料的浓郁鲜味融合在一起,让人一闻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好、好吃!” 那人咬了一口,被烫得直呼气,还没忘了对着严墨戟竖起大拇指:“小郎君,你这饼子确实要得!” 严墨戟和善的笑笑,手里动作不停,一份接一份的做着。 后来的人瞧见前头买了的人都大呼美味,顿时好奇之心更浓厚了。这个镇上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是各家各户也是衣食无虞,除了像原身这种自己作死的,基本没有温饱之忧。 所以虽然三文钱略微贵了一些,但是尝个新鲜的话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掏出来的。 这也是严墨戟花了一上午考察,精心考虑之后的定价。 既不会超出大多数镇民们的接受底线,也能更多的赚一些钱回来填赌债。 至于煎饼馃子能不能吸引人气…… 笑话,21世纪的□□大江南北大街小巷几乎每个地方都能找到的路边亲民美食,难道会不能吸引人? 更何况严墨戟的馃子和酱料还是自己改良过的! 果然,买了煎饼馃子的人,吃过之后大都被这种又朴实又美味的美食折服,交口称赞;有那吃了一个不过瘾的,还会再买一个。 严墨戟忙得满头大汗,忽然看到一个面熟的汉子挤到前面来要了一份煎饼馃子,稍微一回忆他就想起来了,顿时笑道:“我记得您,多加辣子,是吧?” 这个汉子正是早晨第一个买严墨戟的煎饼的脚夫,闻言顿时一愣,然后惊喜的笑了起来:“对,多加辣子,小郎君记性不错啊!” 严墨戟笑了笑,没有多说。 他在与食物相关的事上的记忆力确实非常强,前世开店,只要来过一次的客人,口味、喜好他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个记忆能力也没有消失。 不光是早晨来买严墨戟煎饼的客人,就算是昨天他出门调查的时候偶然碰到的那些路人,要是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都能记得起来那些人说过的口味偏好。 试问哪位客人不喜欢熟知自己口味的店铺呢? 前世严墨戟靠这一手轻易赚来不少回头客,现在白手起家,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这个优势。 纪明武坐在不远处,一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几乎是摆设的右腿,一边沉默的看着严墨戟挥汗如雨、笑靥如花的卖着煎饼馃子。 这两天,自己这个男媳妇的变化真是让他出乎意料。 以前的严墨戟,每天都在外面喝酒赌钱,只有到了饭点才醉醺醺的回家,吃着自己的做的饭,碗都不会洗一下;睡觉的时候还紧张兮兮的把门关紧,好像生怕自己会对他做什么一样…… 而一碰到讨债的打手,他又会像遇着猫的耗子一般缩回家里瑟瑟发抖,毫不知耻的让自己这个根本只有名头的夫郎去面对那些讨债的人。 想起过去的一个月里严墨戟那始终带着警惕与厌恶的眼神,纪明武始终平静无波的眸子中也隐隐带上了一丝蔑视。 但是旋即,纪明武的眼中的蔑视就转为了疑惑。 以前的严墨戟,虽然完全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但是烂得十分通透,让纪明武一眼就能看穿他打算干什么; 这两天的严墨戟,却让纪明武感觉有些看不透。 滴酒未沾不说,还主动下厨做饭,更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有勇气顶着讨债的汉子凶神恶煞的目光,拍着胸脯说七天内一定赚到钱。 更重要的是,居然还真的赚到了! 虽然纪明武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是瞧严墨戟现在这摊子上的火爆程度,他也知道,绝对是赚到不少铜钱的。 纪明武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拐杖,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真的是打算浪子回头、安心过日子? 纪明武脑海中忍不住闪过这个念头,旋即就被他下意识驱散了。 ——不过是两天而已,到底是真的改过自新,还是只是一时兴起,还是要过些日子再看。 这样想着的纪明武,慢慢沉静下来,脸上又变回了那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忽然,一只沾着着油污的手拿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食物伸到了纪明武的面前。 纪明武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严墨戟带着热情的笑容的俊秀脸庞,转头看了一下那边的煎饼摊子,发现不久之前还围了一大群人的摊子现在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严墨戟看到纪明武的动作,猜到了纪明武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已经卖完了,这是最后一份。” 卖完了? 纪明武又是一愣。这么快? “馃子这个东西做起来挺耗时的,一下午也没做多少。”严墨戟又补充道,把手里的煎饼馃子又递了递,“武哥,你还没尝过这个吧?最后一份送你尝尝。” 想到纪明武对洗手的执着,生怕纪明武觉得不干净,严墨戟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垫着油纸呢,很干净。”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这份煎饼馃子,看了看这份包裹在油纸里、被木铲切成两半靠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焦香的食物。 他伸出另一只手,微微用力,连同油纸把这份煎饼馃子扯成两半,右手将其中一份递回给了严墨戟。 严墨戟见纪明武接了煎饼馃子,本来很开心的拍拍胳膊,准备回去收拾一下空了的摊子,见纪明武竟然分了一半给他,愣过之后,心里顿时又起了一股暖流。 ——他家武哥真是太暖了呜呜呜! 严墨戟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开心的接过来,一边咬着热乎乎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武哥,咱们现在回家吗?” 纪明武点点头,伸手握住拐杖,在严墨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靠拐杖和一条左腿平稳的站了起来,身姿潇洒,左手的一半煎饼馃子平稳得一粒渣都没掉落。 严墨戟被纪明武这个潇洒而稳健的起身惊了一下。 ——咋回事,他印象中残疾人站起身都是扶着拐或者墙壁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的,怎么他家武哥起身就跟做广播体操似的?你们古代人的身体都这么好的吗? ——这让他想去揩油……啊呸,刷好感度都没处下手了! ………………………… 回家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不过严墨戟的心情正兴奋得高昂。 因为到了世界上他第二喜欢的数钱时间了! 钱袋里倒出来的哗啦啦的铜钱,比前世的纸钞和电子支付的数字更具有金钱的质感和魅力,严墨戟看着桌上的大堆铜钱,已经深深的迷恋上了这种声音。 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 是金钱! 把铜钱十个一堆放好,严墨戟脸上还带着充满了铜臭的荡漾笑容,最后宣布了他劳累一整天的报酬: “三百四十九文!” 三百多文钱! 这在这个小镇上,可不算是小数目! 这还是严墨戟头一天原料准备得不算充足的情况下赚来的! 人生第一桶金! 严墨戟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现代食物能不能适应古代人口味”的担忧也彻底消失无踪了。 这条路没走错! 与乐得屁颠颠的严墨戟相比,纪明武就显得镇定很多,他眼中也有不少惊诧之情,但是比起对满桌子铜钱,更像是对严墨戟本人的。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真的可以赚到这么多钱? 纪明武看向严墨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隐秘的好奇与探究。 “对了武哥,我刚才看到厨房里又有不少的面粉和菜,又是咱爹带来的?”严墨戟兴奋过去了,才一边玩着两枚铜钱,一边殷切的看向纪明武,“这些原料总共多少钱,你数出来给咱爹吧。” 纪明武听到那句“咱爹”,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一下,仿佛严墨戟说出这个词有多么雷人一般。 严墨戟丝毫不以为意,完全把自己摆在了纪明武的媳妇的位置上,眨巴着眼睛看向纪明武。 纪明武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开口:“不必,本就是一家人,爹不会计较这个,你自己收着吧。” 严墨戟也没矫情,爽快的点点头:“成,那我就先收着了这些钱,等以后赚得多了再孝敬咱爹。” 毕竟现在还有个赌债在头上压着,等他搞定了赌债,再想办法把生意做大…… 前世他开的美食小吃店可是红红火火,如果能在这个世界也开起来的话,那不光赚的多,也可以让纪家老两口不用风里雨里的下村收菜转卖,赚那点辛苦钱,完全可以在家养老。 就算是闲不住,在遮风挡雨的小吃店里帮忙,也比东奔西走的强嘛! 严墨戟心里还在美滋滋的盘算着将来的计划,忽然看到他家武哥伸手从口袋里摸了三枚铜钱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严墨戟一愣:“这啥,武哥?” 纪明武淡淡的道:“煎饼馃子。” 那最后一个煎饼馃子? 严墨戟一愣,眉头轻轻一皱,故意板起脸来:“武哥,你刚才不是还说一家人不计较吗?何况我也吃了半个呢!”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的双眸,声音低沉而认真:“没问题。算我请你的。” 还债就还债 严墨戟顿时被纪明武这句简单的话撩得心头大狗熊“哐哐哐”锤墙,脸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红了起来。 ——靠,虽然前世确实是没谈过恋爱,但是毕竟上辈子也是快三十的人,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跟纯情小男生似的脸红,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好在天色比较黑了,油灯的光又比较昏暗,武哥应该没看清楚吧? 严墨戟掩饰性的咳嗽一下,把桌上的钱收起来,站起身揉了揉肩膀:“我先去做明早要用的馅儿了,武哥你先休息吧!” 说着转过身去,轻轻揉了揉自己还有些发热的脸庞,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看着严墨戟从堂屋推门出去,纪明武慢慢的皱起了眉头,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这个人刚才脸色突然发红……是身体受不住一整天的劳作、疲惫过度了吗? ………………………… 接下来的几天里,严墨戟每天早上去卖塌煎饼,晚上去卖煎饼馃子,虽然每天回来之后都要累得半死,但是钱袋子一天比一天鼓,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 有了第一天的开门红,严墨戟信心十足,拜托纪明武让纪父买了些玉米面和小米面来,把煎饼面糊的面粉比例调整了一下,准备了两种新的面糊。 玉米面浓香,小米面软糯,摊出来的煎饼也各有各的风味,给了顾客们更多种选择。 而早上的馅料,严墨戟也根据每天出售的情况进行着调整,不太符合大部分人口味的馅料就少做或者调整调味比例,保证每天不会剩下馅料浪费。 因为严墨戟总是能一下子记住每个客人挑选的口味和偏好,又仗着一张嫩白的小脸笑得特别暖心,不少人都成了严墨戟这个小小的煎饼摊子的回头客,每天都会来严墨戟这里买煎饼吃。 那位第一天做生意时遇到的街坊张大娘就是其中之一,甚至她每次自己买了之后还会多要一份,给她的儿子也带回去吃。 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起纺织浣衣的时候难免要家长里短的说一说,张大娘把“纪家那个败家媳妇改邪归正、在大街口卖吃食”的消息一说,不少不信邪的妇人们都特意过来想见识见识。 严墨戟对这些街坊邻居的探究心表示了一万分的欢迎,摆出笑脸拿好架势,再给打个一文钱的折,难道你们还好意思不买一份尝尝? 尝过一口,严墨戟就有信心把这些人变成自己的长期客户。 而这些妇人们见识了严墨戟的巨大改变之后,不由得惊叹,一边吃着好吃的煎饼,一边回头又闲不住嘴,跟其他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唠叨唠叨。 于是听说过严墨戟以前的“大名”的人,又有不少按捺不住好奇心过来瞧瞧的。 这样一来,原身的污糟名声不但没有成为严墨戟赚钱的拦路虎,反而成了他扩大知名度的推动力。 虽然也有一些如同那个王大婶一般完全不相信严墨戟改过自新、闹事碰瓷的,严墨戟也不跟这些人一般计较,摆出笑脸送客就得了,也不心疼那点煎饼钱。 做生意嘛,什么刁钻客人没见过? 就算不能把闹事的变成自己的新客人,也没必要太过在意,毕竟还有这么多的铜钱等着自己赚呢! “小郎君,你这煎饼馃子也太贵了!” 有那慕名而来的人,看了严墨戟挂在拖车前歪歪扭扭的大字抱怨起来。 “客官,您瞧瞧我这实面和整个儿的鸡蛋,还有从油坊刚拉出来的好油!”严墨戟手上动作不停,笑着道,“绝对好味儿!不信您问问周围的人!” “这小郎君的摊子,虽说贵了一些,确实是好吃!” “这吃食还挺新奇的,吃起来也香!” 周围的老食客们纷纷赞同。 新客人原本想观望一下,被周围的人说动,也忍不住买了一份尝尝。 而随着严墨戟生意一天天变好,纪明武拜托纪父带来的第二天的原料也越来越多,但是都会在第二天完全卖空。 后来他一天能赚得钱竟然已经有五百多文了。 严墨戟毕竟一个人的人力还是有限的,一天忙两道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所以能维持到这个数字,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这样六天下来,因为原料都是纪明武不要钱的提供,他竟然已经攒了三两多银子! 一个人六天攒了三两,这也亏得他数钱都是在家里偷偷的数,否则说出去能让那些眼红的人嫉妒得发狂。 就连纪明武这看上去完全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在距离要债的上门之前的最后一天,听着严墨戟说出来那个数字,都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严墨戟得意的笑笑,一边龇牙咧嘴的锤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满足的数了数钱袋里的钱,炫耀道:“武哥,怎么样,我赚得不比你少吧?” 他家武哥生意怎么样,严墨戟虽然不太了解,但是从记忆中、还有这几天家里登门找纪木匠做工的人数上看,纪明武恐怕算不上生意兴隆。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毕竟纪明武一条腿瘸了,想找木匠的人总会心里嘀咕一下:这样的木匠能做得好吗? ——但是以后他赚得多了,武哥就完全不需要干活了!好好在家貌美如花就行了!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脸上又浮现出了暧昧的笑容,早就习惯严墨戟这几天时不时的抽风的他非常淡然,也没有对严墨戟的问话做出回答,只低头在水渠旁边洗着手。 此时他们刚刚吃过午饭,因为严墨戟早上劳累一上午,所以午饭这几天都是纪明武包揽了。 纪明武显然对给严墨戟做饭习以为常,没什么不满之色;但是承诺了要天天做饭的严墨戟却感觉自己在纪明武面前吹下的第一个法螺就食言了,总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他家武哥对洗手未免也太执念了吧……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把自己修长有力的双手洗得干干净净,顿时有点无奈。 正想着怎么大胆出口调戏一下他家武哥,好试探着拉近一点关系,严墨戟又听到大门被“哐哐哐”的砸响了。 “纪家媳妇!滚出来!还钱了!” 讨债的上门了? 严墨戟一愣,这才想起来,当初跟那位讨债的林二哥约好的,用墨玉抵押,拖延七天还债的时间,今儿个就是日子了。 这七天以来,严墨戟一共赚了三两多银子,虽然只有全部债务的六分之一,但是赚钱速度已经是很恐怖了。 不过当初跟林二哥说的时候,严墨戟承诺的也是先还一部分钱;而讨债的目的无非也就是钱,见严墨戟能拿出一部分钱来、又有后续继续赚钱的手段,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他。 不过也幸好,原身欠下这个赌债的赌坊老板,并没有兼做高利贷生意……否则就算严墨戟再有本事,也架不住驴打滚的利滚利,只能跑路了。 兜里有钱,严墨戟心里就有底了,自信的迈步走向大门,还不忘拍着胸脯跟旁边的纪明武道:“武哥你回去休息,我打发了他们就回来!” 纪明武淡淡的瞥他一眼,微微叹口气,没有听他的话,驻起拐杖跟在了严墨戟的身后。 严墨戟拿下门栓,拉开大门,迎头就看见了七天前来讨债的那位黝黑青年林二哥吊儿郎当的脸。 林二哥嘴里还是叼着个草茎,脸上横肉凶神恶煞,看到严墨戟出来,斜眼看了他一眼:“七天到了,怎地,赚着钱了吗?” 严墨戟从怀里掏出钱袋,轻轻晃了一下,让几枚碎银发出“叮当”的响声:“林二哥,不负所托,这几日勉强赚了三两银子。” 根本没料到严墨戟居然真的能拿出钱,林二哥惊讶的吐掉嘴里的草茎:“哟,稀奇,还真捞到银子了?” 说着他伸出手,“拿来吧!” “不忙。”严墨戟微微缩了一下手,不慌不忙的笑道,“林二哥,欠条呢?” 林二哥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张熟悉的欠条,摔到严墨戟脸上,不屑的道:“你当林爷还会坑你这几个钱不成?” 严墨戟也不生气,接过欠条,仔细核对之后,划去了三两银子的份额,然后将提前数好的三两整银子连同新的欠条一起还给林二哥:“林二哥,您数数,三两整。” 林二哥拿过银子,轻轻掂量了两下,脸上凶恶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一下:“不错,还真的拿出银子来了……只有三两?” “林二哥说笑了,这么几天我也是拼死累活才赚来了三两银子呢……省下的您再多等几日,我一定凑齐了还您。” 林二哥今天来要债,都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了,还想着要是这纪家媳妇还拿不出钱来,一定要拆了破宅子! 没想到竟然还能要回三两银子,不至于回去交不了差,倒是意外之喜。 所以他大度的挥挥手,把银子塞进怀里:“行了,那就这样吧,再过几天,小爷我还会再来,给我准备好银子!” 严墨戟见他转头就要走,微微一愣,连忙喊住他:“林二哥,等等,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林二哥斜睨他一眼:“什么?” 严墨戟搓搓手,笑得真诚又热情:“前几天不是说好了,用我的墨玉做抵押吗?那现在……” “哦,那块墨玉啊!” 林二哥像是刚想起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冷笑了一声:“小爷今儿个出来得急,没带,下次再说吧!” 说罢他就不再理会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纪家媳妇,转身要走。 只是刚踏出一步,林二哥就停住了。 他面前横着一根粗木拐杖,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二哥眼神眯了起来,轻轻舔了舔嘴唇,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凶狠而蛮横的眼神看向了倚在墙边拦着自己的那弱不禁风的纪瘸子: “怎么?” 纪明武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林二哥那凶厉的眼神与鼓起的臂肌,神色不变,像是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淡淡的道: “墨玉还来。” 林二哥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有意思……小爷要是不给呢?” 配合着他的话,身后的那群打手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哄笑,还夹杂着些许污言秽语,仿佛纪明武挑衅林二哥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晋江最近审核抽风得厉害……后天换榜,所以明天晚上的更新提前到0点更,也就是3个小时后会再更一章,然后明晚9点就不更新了,小天使们多多包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柒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逐光等待安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墨玉被卖了? 纪明武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张开嘴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扑过来的严墨戟一把捂住了嘴。 严墨戟心里都快急死了。 他家武哥这是怎么回事? 没看到这个讨债的林二哥一身的腱子肉、身后还有那么一大堆带着武器的弟兄吗! 你说武哥你一个一条腿不能动、要靠拐杖才能走路的瘸子,和这赌场讨债的打手硬顶什么啊! 就算武哥力气大了那么一点……还能跟人家专业打架的比不成? 他怎么没看出来他家武哥是个这么刚的人呢? 这要是因为自己的债务让武哥的帅脸受了伤,那他不得愧疚又心疼到死! 生怕真的惹怒了这一看就脾气不好的林二哥,严墨戟一只手死死捂住纪明武的嘴,另一只手把纪明武伸出去的拐杖压了下来,对着那已经在活动拳脚的林二哥勉强笑笑: “林二哥,武哥没别的意思,他喝醉了,您慢走!” 林二哥瞧了瞧这缠在一块儿的一残一弱,嫌弃的撇撇嘴。 他倒是真没多少欺凌这种风一吹就倒的人的兴趣,要是他们识相一点,他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看严墨戟把纪明武压住了,林二哥冷笑一声,示威似的捏了捏拳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才昂着头带着一众还在哄笑的小弟们离开了。 见林二哥一行人走远了,严墨戟才放开纪明武,心里着急过去,腾升起一点小怒气,站在纪明武面前,瞪着他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脸,连珠炮一样质问道: “武哥!你刚才这是干啥!跟那些人置什么气啊!万一他们发起脾气来伤着你怎么办?你打得过他们吗?” 纪明武眼睛一眨不眨,墨玉般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满溢着怒气和担忧的双眼,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的道:“你的墨玉……” “墨玉能有你重要吗!” 严墨戟想都没想就打断了纪明武的话,“以后咱再想办法从他那儿慢慢要,要不出来就算了,这种事能比得上人的安全吗?” 纪明武又怔了怔,两道剑眉微微蹙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着严墨戟。 严墨戟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才惊觉自己现在的态度和原身差别有点大——毕竟原身可是因为纪明武多问了一句墨玉的事,就把纪明武赶出房门去了。 “咳,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们想别的法子。”严墨戟干咳了一下,“这种人无非就是贪点钱财,以后咱赚了大钱,花钱赎回来就是了。” 纪明武皱了皱眉,脸上又变回了平静无波的状态,深深地看了严墨戟一眼。 严墨戟被纪明武这样深邃的眼神看着,不知不觉……眼神直了起来。 ——妈呀,武哥真是帅惨了……我靠被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直男都该弯了吧? “深情”的纪明武见自己的男媳妇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猜不透现在严墨戟的心思的纪明武叹了口气,把拐杖夹回胳膊底下,一瘸一拐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严墨戟一愣,回过神来:“武哥,你去哪?” 纪明武没有回头,摆摆手就当回应了,继续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严墨戟本来还有些担心他家武哥犯了犟脾气,想去找林二哥闹事,不过看纪明武离开的方向和林二哥他们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武哥也真是,跟个闷葫芦似的,平时不说话,一碰到事儿就想搞个大的出来…… ——不过自己能怎么样呢?武哥这么帅,还不是要选择原谅他啊! 严墨戟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刚才捂住纪明武口鼻的右手,回想起那会纪明武的鼻息喷吐在他手掌上的感觉,老脸又是一红,带着甜蜜又满足的烦恼回屋去了。 ——他家武哥,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小妖精! ………………………… “小妖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严墨戟装摆好了晚上出摊的行头,正想着武哥要是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出门雇个脚夫帮他拖车。 纪明武踩着点进门,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了严墨戟一眼,就准备过来帮他拖车。 这几日下来,一直都是纪明武负责拖车,严墨戟早就习惯了,只看着纪明武眉间似乎有些郁郁之情,好奇的开口: “武哥,出什么事了?” 纪明武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相告:“你的墨玉,那个林二可能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 才这么点时间? 严墨戟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那位林二哥,怕是拿到墨玉之后压根就不相信自己能赚到钱,所以直接就去了当铺之类的地方把墨玉卖了吧? 这可有点出乎严墨戟预料了。 毕竟墨玉要是还在林二哥手里,那自然好说,做生意无非是抓住对方最想要的东西,然后提出价值交换,只要那林二哥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严墨戟自忖还有几分信心能从林二哥手里把墨玉搞回来。 但是如果墨玉被卖了……中间经手几道人不好查探不说,万一卖到镇外去了,这种没有网络没有电话的时代,他上哪找买主去? 不过事已至此,严墨戟自己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毕竟当时如果他不想办法先把林二哥送走,纪明武这个小院子可能就要被那群打手给砸了。 欠下赌债已经是原身的不对了,他怎么能让纪明武这个提供了慷慨的接纳的人唯一的住处也被讨债的人给毁了? 但是纪明武特意出去帮他打听消息,让严墨戟再次清晰的看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郎的体贴与宽容。哪怕是原身这样的品行,都愿意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 所以严墨戟愣过之后,就故意摆出了不甚在意的笑容:“没事,等咱们赚了钱,再去买回来就是了。” 纪明武淡淡的看他一眼,并未做声。 此事就此暂且揭过。 接下来的几天,严墨戟一天比一天忙。 煎饼的名声已经多少打了出去,每天早晨和晚上两次出摊,准备的原料都会被一扫而空。 而更多的原料,严墨戟一个人也摊不动了。 不过提高收益也有别的法子。 这几天,他在张大娘的穿针引线之下,拜访了周围一些熟悉的街坊邻居,笑脸相迎、扭转原身给人留下的恶劣印象的同时,也从这些街坊邻居家里买了不少冬日储蓄的腊肉腊肠。 这些腊肉腊肠剁碎了可以做成熟肉馅儿的塌煎饼,价格可以抬高一文钱;片成片提供给煎饼馃子的可选辅料,有那不差钱又爱吃肉的,也愿意多出钱加一份。 因为严墨戟用比肉铺还要高一些的价格收购,街坊邻居们也很乐意,家家户户储存的腊肠腊肉,都愿意卖一部分给他。 而就算多出了一点钱,实际上算到煎饼的收益上,整体还是多赚了不少的,借此扭转原身的恶劣形象兼再给煎饼打一次广告,还是非常划算的。 这样,严墨戟一天竟然能赚个六七百文。 乐得严墨戟每天晚上数钱的时候都乐得睁不开眼了。 在这样充实而快乐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又是七天过去,又到了讨债的上门的日子了。 严墨戟提前准备好了三两银子,等待那位林二哥上门。 虽然这几天他赚了四两多,但是既然催债的已经不是气势汹汹、一言不合就拆家了,那他要留一点钱准备置办一个专门摊煎饼的鏊子。 除此之外,严墨戟也是为了以后打算——他总不可能在大街上摊一辈子煎饼吧? 风吹日晒的,这钱赚得其实还是蛮辛苦的。 前世他开的美食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也想试试能不能再开起来。 反正全部的食谱和手法全都在他的脑袋里,只要本钱就位,严墨戟完全有信心在古代复制一个现代的美食店、甚至是美食街! 当然,这个宏伟的蓝图现在还仅仅存在于严墨戟的大脑里,当前最紧要的还是要解决赌债的问题。 虽说现代做生意,贷款是常事,但是赌债和一般的债务可是两码事。 只是…… 严墨戟站在门口,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拄着拐杖、眼圈乌青的男人,试探着问:“林二哥?” 林二哥只有一个人,没带别的弟兄,一只眼睛带着碗口大的淤青,右胳膊下夹着一根木棍做临时的拐杖,右腿不敢着地,见眼前的人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诧,顿时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银子准备好了吗?” 这林二哥是……被人教训过了? 严墨戟惊讶过后,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连忙从怀里掏出钱袋:“这里是三两银子,林二哥您过目。” 林二哥替赌场讨债,哪会看不出严墨戟脸上憋住的笑意,不由得眼中泛起一丝恼怒。 只是这丝恼怒在看到跟在严墨戟背后出来的纪明武时,旋即消散无踪,变为了深深的忌惮和畏惧。 把欠条上又勾去了三两,林二哥把欠条和银子都塞进怀里,才摸出一个小巧的袋子,丢给了严墨戟,恶声恶气的道: “上次小爷……我忘了带,这次还给你了!” 严墨戟一愣,打开袋子,果然看到了自己半个月之前抵押给林二哥的那块原身贴身携带的墨玉。 咦?武哥不是说墨玉被林二卖了吗? 看林二这幅凄惨的样子,难道说……? 严墨戟下意识看了纪明武一眼,却发现纪明武神色纹丝不动,眼神淡然,毫无异状。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严墨戟心里好笑的想,他家武哥就是个普通的力气大点的木匠而已,一条腿还是瘸的,哪有那么大能量教训林二这种给赌场讨债的打手? 大概是林二哥在别处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辛苦林二哥特意带过来了,您慢走!” 送走了林二哥,严墨戟握着墨玉,高高兴兴的回了屋。 而纪明武落后严墨戟一步,眼神看向了看似普普通通、空无一人的小巷子,嘴角微微勾起,用唇语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干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如同上一章作话所说的,今天的更新提前到现在~晚上9点就不更新啦,明天还是晚上9点更,么么哒~ 做个新点心 拿回了墨玉,严墨戟动力更足了,回头就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整点新的东西去卖。不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对食物的口味都是刁钻且喜新厌旧的,不推陈出新的店铺早晚会淹没在潮流之中。 把第二天的馅料都准备好,严墨戟坐在天井,仰望着漫天闪烁的星光,陷入了沉思。 纪明武从堂屋出来,就看到严墨戟一脸严肃,双眉紧蹙,无意识的捏着自己的下唇,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艰巨的问题。 被他的动作惊醒,严墨戟抬头,看着天穹星光照耀之下纪明武若隐若现的英俊脸庞,却没有像平常一样嬉皮笑脸,反而严肃的问: “武哥,现在有一个千古难题摆在我们的面前。” 纪明武抬了一下眉,听严墨戟说得这么严重,神色微微波动:“什么?” “那就是……要甜、还是要咸?” 严墨戟凝重的捏了捏自己的下唇,丢出了自己苦苦思索的问题。 纪明武:“……什么?” “我准备再卖一种小点心,犹豫到底做什么口味。甜,还是咸。”严墨戟解释了一下,“武哥觉得哪个好?” 纪明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轻轻皱了一下眉:“为何不都试试?” 严墨戟一愣:“嗯……也有道理,那我试试看。” 然后他就皱着眉回去自己屋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纪明武站在原地。 纪明武的目光追随着严墨戟一直到他消失在房内,才收回目光低下头,微微皱起眉思索起来。 甜或者咸?这种问题有什么可纠结的?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没有困惑纪明武太久,第二天吃过午饭之后,严墨戟就宣布了他的最终结论: “那我们甜咸各做一半吧!” 然后严墨戟就拿出了一盘吃食,殷切的递到纪明武面前,期待的看着他:“武哥,尝尝?” 纪明武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白陶盘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点心的方形食物,分为浅黄和浅褐两种,瞧起来竟然是一层又一层的煎饼,夹着不知道是花生还是豆子的干果,还沾着不少白色的糖粉。 纪明武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刚想返身出去洗个手,就见严墨戟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递了一双筷子过来。 纪明武顿了一下,接过筷子,轻轻挟起一块浅黄色的点心,咬了一口。 入口酥脆,煎饼不同于平日里塌煎饼或者煎饼馃子的劲道,更贴近于刚出锅时候的香酥,口味也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甜香,夹杂在煎饼之间的碎花生仁更增添了酥香的口感。 纪明武吃下一块,目光投到盘子上,又挟起一块浅褐色的尝了尝。 浅褐色的与浅黄色的口感差不多,只是比起刚才的甜香,这种带着淡淡的咸味,显然没有放糖而是放了盐。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两种各尝了一块,期待的看着他:“武哥,怎么样?” 纪明武沉吟一下,点点头:“味道不错,可做茶点。” “那武哥你觉得哪个更好吃一点?” 纪明武筷子伸出,又挟了一块浅黄色的甜味煎饼点心,倾向不言而喻。 严墨戟则心情复杂,眼神中微微透露出一丝哀怨。 ——夭寿,他家武哥竟然是甜党! ——他自己是铁杆咸党! ——一个咸党的男人,和一个甜党的男人,如何幸福的在一起? ——这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闹家庭矛盾的…… ——是不是从现在开始熏陶武哥变成咸党比较好呢…… 严墨戟心里咸党的尊严挺立了不过几秒钟,随即败退在纪明武那双夹杂着疑惑的墨色双眸之中。 ——唉,武哥这么美,说什么都是对的! 严墨戟把盘子放在桌上,痛并快乐着想:大不了以后家里的食物做双份,一份甜一份咸嘛…… 这种煎饼点心做起来颇为简单,而且因为是烘干了的缘故,可以放的时间久,严墨戟可以一口气做一大堆,然后每天带一部分出去卖,竟然也卖得不错。 因为焦脆香甜/咸,很多人都会买一点给家里的丫头小子们尝尝,小孩子们格外喜欢这种香香脆脆的食物,吃完了就会缠着爹娘再来买。 倒是纪明武当时提的所谓“可做茶点”…… 不是严墨戟见识少,现在他的生意客户,大都是镇上的普通脚夫、伙计、民妇,口渴了都是一大碗水直接喝的,根本不会像那些富豪乡绅一般,冲泡清茶、佐以茶点。 毕竟一般的平民,哪来的时间和心思,做这么雅致的事情呢? 所以严墨戟现在卖的吃食都是抓紧了目标客户,这种煎饼点心,没有做得多么精致,粗粗压制成型然后切成小块就可以了,日后若是能拓展到富贵人家的业务,自然还有更多花样可以玩。 而等到林二哥下一次来讨要赌债的时候,严墨戟前几天特意去铁匠铺子定制的鏊子终于做好了。 摊煎饼最方便的炊具还是专用的鏊子。 之前严墨戟都是拿家里的平底锅凑数,效率低又难用,虽说严墨戟自己用熟了也还凑合,但是总归不如前世用了多年的鏊子顺手。 因此上次还了赌债之后还剩一部分银钱,严墨戟就去了铁匠铺,专门预定了一口鏊子。 这口鏊子让严墨戟真切的感受到,古代社会的铁器果然是贵重物件。 鏊子本来就比一般的锅底要求更厚实,自己又要求做得格外大,之前攒下的多余银子几乎投了一半进去,才算是勉强凑够一口鏊子所需的成本。 要不怎么说古代缺钱了是“砸锅卖铁”呢! 严墨戟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崭新的鏊子表面,心里感叹着。 而纪家这里,虽说现在看起来颇为落魄,但是瞧着这么大的小院儿只住了他和纪明武两个人,厨房里又有好几口锅具,便知道早些年纪家恐怕也是富裕过的。 只是不知道纪家原本的钱是不是都被原主给赔光了…… 不过虽然贵,这笔投入还是非常值得的。 有了这口鏊子,严墨戟摊煎饼的效率提升了快有一倍,摊出来的煎饼也是完全均匀的,卖相和口感更上了一层楼,生意愈发的红火。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严墨戟来到这个世界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严墨戟总算是靠着自己的一双精巧的双手,用小小的煎饼还清了原身欠下的十多两银子的赌债,彻底无债一身轻。 同时,靠着屡次翻新的口味与前世开店揽客的经验,严墨戟也把煎饼的名气和口碑打了出去,积累了大量的回头客。 如今每天早晨和晚上两次出摊,严墨戟准备的原料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消耗一空,忙得他经常连口水都喝不上。 好在这一个月天天的劳作,也让这具身体多少锻炼得强健了一些,不会像严墨戟刚过来的时候那样走两步路都要气喘吁吁了。 一个多月下来,严墨戟的皮肤晒得有些黑了,脸上的肉也清减了不少,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珠更加明亮,笑起来愈发讨喜,不少对原身鄙夷有加的街坊邻居,也喜爱起这个转了性儿、变得勤奋又知礼的少年来。 当然,这么红火的摊子,自然也引起了不少眼红的人的注意。 不少媳妇婶娘都会在买煎饼时故作不经意的盯着严墨戟的动作,有些胆儿大的还会问几句这面糊是怎么和的、酱料是怎么调的。 对这些想着“偷师”的人,严墨戟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任由他们学,面糊和酱料的调制也没有藏私,不论谁问都会简单回答两句。 这让从一开始就看着严墨戟拼死累活赚银钱的几个心善的老街坊有些心疼,那张大娘就开口劝过严墨戟: “纪家媳妇啊,你这营生的手艺可得捂好了,别叫那些无关的人学了去啊……” “没事儿,张大娘,您且放宽心。”严墨戟笑了笑,给张大娘的煎饼馃子里多打了个蛋,“我心里有数呢。” 这张大娘虽说爱唠叨一些,可是人却是很善心,心疼他嫁了个瘸腿夫郎还一个人在外面赚钱,经常来光顾严墨戟的摊位,还会主动关心严墨戟的难处。 之前严墨戟收购腊肠腊肉,就是这张大娘帮忙牵针引线,带着他挨家挨户拜访的。 严墨戟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对张大娘自然是十分敬重。 张大娘见严墨戟一脸不在意的模样,也叹了口气——她也不止一次这么劝过这纪家媳妇了,可他嘴上应声,实际上根本不在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么赚钱的吃食摊子,要是被别人学了去,那可不就亏大了? 严墨戟确实是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的手艺是前世多少年练出来加上脑袋里无限的食谱里优化筛选的,现在就被旁人瞧上这么几次、指点这么几嘴,就能做出跟他一样的美食? 那他干脆自杀得了! 而且,严墨戟的目光可没有局限在这一个小小的煎饼摊子上,美食店甚至美食街才是他的星辰大海! 煎饼摊子暂且只是筹备本钱的手段,放弃一点点利益,把名声打出去,严墨戟觉得一点都不亏。 ——说起来,也确实该提前计划一下开店的事宜了。 准备开铺子 于是今天中午纪明武来接严墨戟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严墨戟特别认真的在周围沿路的两边打量,偶尔还会停下观察片刻。 有时候严墨戟观察得时间久了,纪明武就驻足等他,等严墨戟反应过来,才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不好意思,武哥,让你久等了。” “无妨。”纪明武对这点时间并不在意,只是略带探究的看了严墨戟一眼。 严墨戟主动坦诚了自己的想法:“武哥,我刚才是在看看沿街这些商铺,想瞧瞧有没有合适的。” 纪明武微微一愣:“你要开铺子?” 严墨戟笑道:“是啊,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摊煎饼吧?既然这些吃食卖得好,那便该加把劲做大做强,争取做出连锁店,不能偏安一隅啊。” 纪明武停下脚步,略带一些惊讶的看向了身旁这个名义上的男妻。 眼前的少年清瘦了不少,肤色也不像从前那样白皙,但是双眸中熠熠生辉的自信光彩,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一个刚刚把赌债还清的穷小子要开连锁店是一件胜券在握、易如反掌的事情一般。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从前懦弱不堪、龟缩颓废的人,竟然还有“野心”这种东西? 严墨戟迎上纪明武略带些诧异的目光,才惊觉自己好像表现得有点太飘了,刚还清赌债就肖想开店了,不会让武哥觉得自己有点好高骛远吧?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往回找补:“当然,这只是一个目标……” 没想到纪明武竟然流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神色,颇为认同的颔首:“不错,男儿在世,就该有个目标,鞭策自己持之以恒。” 咦? 武哥喜欢这种风格的? 还打算装装蠢的严墨戟精神一振,激动地搓了搓手:“武哥,你也支持我?” ——这还是他传过来之后,他家武哥第一次明确表达对他的正面感情呢! 而且古代“士农工商”的地位来看,商贾一直是传统意义上地位垫底的存在,不光衣饰打扮有各种限制,有些地方甚至都不允许商贾进入! 除了有底气有基础的商人世家,其他人家的男儿莫不是以考取功名为目标的;而他以开铺子为目标,他家武哥竟然也支持他吗? 纪明武淡淡的“嗯”了一声,拖着车继续向前走着。 严墨戟快乐了,跟在纪明武身后,放心大胆的畅想起未来的规划: “咱们可以先开个简单的小吃铺子,我还有一些方便做的小吃可以拿来卖,慢慢积累本钱,估计再过几个月可以考虑置办铺子,以后再慢慢扩大……可以让爹娘都来铺子里做活,也省得两位长辈还得天天下村收菜——有些小吃的做法简单,也不累,卖得应当也不错,正好让爹娘来接手……” 纪明武没想到严墨戟竟然连他的爹娘都安排好了,眼眸中又闪过一丝诧异,看向严墨戟的眼神微微柔软了一些。 刚成亲时眼前这个少年的混账模样历历在目,还以为他就一辈子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了,没想到浪荡了一个月,到底还是被赌债逼得有了些骨气和干劲,也知道感恩了。 这样的话…… 纪明武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回到家中,严墨戟刚准备洗洗手去厨房吃饭,就被纪明武拉住了。 严墨戟不明所以的被纪明武拉住,看着纪明武一瘸一拐的进了他的木工房。 因为对纪明武怀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严墨戟其实一直很想进纪明武的木工房看看,但是因为纪明武一直没有主动带他进屋,自觉形象可能不大好的严墨戟也就没去凑不痛快,站在门外乖乖的等着。 不多时,纪明武就从屋内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严墨戟接过纪明武交到他手上的布袋,袋中沉闷的“叮当”声让他一瞬间猜出了袋里的东西,下意识看向了纪明武:“武哥,这是?” 纪明武神色不变,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严肃:“这里是我归家途中自己赚来的一些银两,不到三十两,虽然不多,你开店需要,便先拿去用吧。” 三十两! 比他累死累活出摊卖煎饼一个月赚得还多! 严墨戟有些不敢置信地晃了晃手中的布袋,沉甸甸的手感说明了纪明武并没有在说大话。 按照原身的记忆,纪明武也是几个月前才从外地回来的。自己这位夫郎据说少年离家,这么多年都是跟家中书信往来,直到去年突然从外地回来,而且右腿还不能动了,才算在这个小镇重新安顿下来。 这些银两,就是纪明武回来的路上一路做木工赚来的? 严墨戟不由得脑补出了他家武哥一瘸一拐、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是否需要木工的凄惨画面,顿时内心泛起了无以复加的感动。 ——这么辛苦一路赚来的银两,武哥一定非常珍惜吧? ——然而现在只因为自己展望了一下开店的未来规划,武哥就把钱拿出来了。 ——如今肯把这么珍藏的压箱底银钱拿出来给自己开店,是不是说明,武哥已经完全把他当做自己人看待了呢? 这个小小的念头让严墨戟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 而纪明武看到眼前的少年一脸呆愣的捧着钱袋不说话,误以为严墨戟是在介意之前欠债的时候没有拿出来,微微皱了一下眉,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之前没有拿出来,是看你自己赚钱赚得有声有色,想着你若能自食其力,总比整日依靠旁人醉生梦死要好。” 严墨戟回过神来,领悟到了纪明武的意思,心里顿时一暖,笑了起来:“武哥不用解释这个,我知道的。” 以原身那个尿性,纪明武把银两藏起来不给他拿出去输光,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而严墨戟自身也从未想过要依靠谁来还清赌债。 ——倒不如说,如果武哥能有点老弱病残的自觉性,多依赖他一点的话…… 严墨戟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驱散自己的多余想法,低头皱眉思索了一下,抬起头来时脸上满是慎重: “武哥,这些银两你真的要投资给我?我可提前说好了,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赚钱,说不准还会亏损呢。” 投资? 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怪词? 虽然不懂“投资”这词的意思,但是不妨碍纪明武理解严墨戟这话的含义。他神色不动,只深深地看了严墨戟一眼:“只要你不是拿去赌,那便无妨。” ——原身看来给武哥留下的阴影真是一时半会消不掉啊…… 严墨戟嘴角微微一勾,握紧了手里的钱袋,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放心吧,武哥!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会把生意做好!” 他家武哥这么信任他,那他也不能辜负了! 就按照武哥资金入股、自己技术入股来算,到时候开了铺子赚来的钱,按照股份比例跟武哥分! 纪明武点点头,神色依旧淡淡,仿佛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一般,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好了,吃饭吧。”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记得洗手。” 严墨戟:“……” ——他家武哥对洗手的执念真是世界未解之谜。 ………………………… 三十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说不少,三十两银子算到现代,那也是有个四五万块钱了,在这个物价相对较低的古代社会,三十两银子足够一家人省吃俭用的生活好几年了; 说不多,对于做生意而言,四五万块简直是一笔极少的本钱,就现代社会而言,开个随处可见的沙县小吃都要至少十几万的本金,毕竟店铺租赁、装修、招人、长期原料供应,哪个不是花钱如流水? 换到古代来,情况也差不多。 真想用这三十两开成一家店面,还得好好琢磨,多想点招儿。 首先要考虑的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店面。 这也是花钱最多的地方了。 严墨戟从原身记忆还有这些日子的生活中也了解到,“一铺养三代”是这个世界、起码是这个镇上大多数人的共识。 一般拥有一家铺子的人,都不舍得把铺子转卖出去,都会卖些自己代代相传的手艺,像是茶肆、香烛、杂货、酒楼……一家几代人都靠着这一个铁饭碗为生。 这种情况下,想在镇上获得一间铺子,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买铺子暂且是不用想了,这点钱几乎不现实。 严墨戟打的主意是租一间铺子。 租铺子对手里的钱袋友好了很多,不过也不容易。 毕竟谁家的铺子不愿自己留着赚钱而是租出去呢? 这件事光在家闷头想肯定是没用的,严墨戟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日常的出摊赚钱,就是在镇上探查、打听各街口的铺子的情况,想看看能不能碰运气,碰上想转卖或者出租铺子的。 可能严墨戟这次运气确实比较好,这一打探,还真叫他打探到了一家正在挂牌转卖的铺子。 铺子原是做茶肆的,地段也不错,正对着大路,生意一向红火。 而茶肆老板要转卖铺子的理由也简单:这茶肆老板寡居多年,已近花甲,在这个世界上已然算得上高寿,身体还算康健,过去守着茶肆过个小日子倒也颇为知足。 只是不久之前,茶肆老板在外跑商的长子回家,原来是在外赚了大钱,还在繁华的青州城定居了,要把老头子接出去享福,家里的铺子留着也是无用,便准备挂牌转卖。 严墨戟从常来买煎饼的脚夫嘴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高兴异常,赶忙收了摊去了茶肆问问情况。 然而等他到了茶肆,却惊闻了一个噩耗: ——茶肆已经转卖出去了。 租个铺子先 双眉稀疏的茶肆老板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忍,叹口气道:“你这小郎君来得确实晚了些,老朽昨日便将铺子转让之事谈妥,今儿个人家便要送银钱来改契约了。” 咦,那就是还没改契约? 仗着脸长得嫩故意装可怜的严墨戟顿时一振,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老板,您能告诉我,是哪家买了您的茶肆吗?” 这也无甚可隐瞒的,所以老板坦然道:“是苑家的青山五少爷。” 这苑家,严墨戟还真有点印象。 苑家算得上这个小镇难得的富贵人家了,在镇上开了多家生意,吃穿用度均高人一等,平日里大街小巷里多少人谈起苑家,都是一副恨不得重新投胎到他家去的羡慕。 如果是这样的富贵人家,那好像自己也拿不出多少可以竞价的筹码…… 严墨戟心里暗暗叹口气,不过还是点了一壶清茶,坚持待在茶肆里,想等那位苑五少爷的管事前来,看自己能不能再争取一下。 只是没想到,苑五少爷竟然亲自来了。 严墨戟隐晦的瞧了一眼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小胖墩——没错,就是小孩子,这苑五少爷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体态圆润,虽说在古人眼里已经是可以主事的年纪,可在两世为人的严墨戟看来,仍然就是一个小孩。 苑五少爷倒也直接,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斜睨着严墨戟:“你想从本少爷这买这间铺子?你出多少钱?” 严墨戟掂量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银两,心里苦笑了一下——三十多两银子而已,只怕根本不会被这位苑少爷放在眼里。 不过严墨戟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说自己没钱然后被羞辱告辞,反而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反问道:“五少爷,能否冒昧问一下,您买这间铺子是想做什么生意?” 苑五少爷也很坦诚:“暂且没有想好,不过无非是做些吃食买卖。” 没想好那更好了,看来这位少爷只是玩票来的。 严墨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五少爷,您听说过……煎饼吗?” 严墨戟本以为以苑五少爷这种富贵人家的少爷,八成是没听说过自己前一个月在普通平民之间贩卖的吃食的。没想到这位五少爷竟然露出了一丝回味的神情: “唔,你说那煎饼啊,本少爷知道,滋味不错,可比软趴趴的米饭馒头有味多了。” 严墨戟愣了一下:这位苑五少爷吃过他做的煎饼?可是以他对顾客的超绝记忆力,绝对可以肯定之前从未见过这位五少爷! 旋即严墨戟就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太傻:人家高门少爷,怎么会自己来买这种吃食小摊,肯定是让下人来买——自己不是见过好几个穿着仆役打扮的人买煎饼么? 既然是自己的食客,那严墨戟心里有点底了,他迅速回忆了一下买过煎饼的仆役,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每次都要求打包得特别规整的人,想起了那位仆役每次必点的口味。 严墨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是煎饼摊子的主人,果然引起了这位五少爷的兴趣。 之后严墨戟从煎饼的口味说开,说到了自己开店的打算,重点把开店之后的规划蓝图描绘了一遍,听得眼前几人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眼前这个小老板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想到对为商之道还颇有见地? 当然,严墨戟一边说着,一边也在留意观察五少爷的神情,发现五少爷对吃食颇有兴趣之后,后面还故意多介绍了好些个美食,果然听得这位五少爷眼前发亮,连连喝茶。 就连一直坐在一旁的茶肆原老板都听得不住喝茶以掩饰自己分泌的唾液。 等到最后,严墨戟委婉的感叹了一下自己有很多的美食打算做出来卖,只是现在正在寻找铺子,没想到正巧和五少爷相中了同一家。 听到最后,五少爷明白了,颇感兴趣的问:“所以你是希望我转卖给你?” “不,当然不是。”严墨戟笑着道,“铺子既然五少爷已经买了,那自然还是五少爷的东西;只是五少爷若是打算做吃食的话,不妨将铺子租给我?与之相对的,出了租金,我还可以为五少爷留些折扣,还有定制服务。” 家大业大的五少爷自然不在乎那点折扣,倒是对所谓的定制服务有点兴趣:“定制服务是什么?” “定制服务有很多,比如根据五少爷您喜欢的口味进行调整、将您喜欢的东西加进美食中、还有送货上门等等……” 五少爷满不在乎的道:“这个本少爷在家中也是如此。” 严墨戟噎了一下。 他怎么就忘了万恶的封建社会的大家族的厨房本来就是定制的呢?《红楼梦》里大观园的茄子可不就是这样? 好在他反应快,赶紧道:“五少爷,我这里有不少的美食,都是从外地传过来的,您在家肯定是吃不着的。” 如此你来我往商谈了一会儿,严墨戟终于成功说服了这位并不坚持的苑五少爷,以十两银子一年的价格租下了这间茶肆。 当然,严墨戟也答应了不少附加条件,多数都是让这位好吃的少爷定期吃到新奇的美食——而如果这位少爷吃得不满意,就有权收回铺子。 苑五少爷本来买铺子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如今租出去能换来些那个小老板嘴里描述得特别美味的吃食,也不算亏。 严墨戟敢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自然也是对他的手艺有足够的信心。 达成交易、签了契约之后,苑五少爷满意的走了,茶肆老板则带着严墨戟参观了一下茶肆的大致布局。 茶肆里也会卖一些简单的吃食,所以厨房也有;而因为要晒茶烤茶,后院格外大不说,还有个专门的烤茶房,让严墨戟特别满意。 ——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加大火力,就有很多烤制的食物可以做了。 末了,茶肆老板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道:“老朽要过些日子才会离开镇子,这里的家具摆设老朽也带不走,想来五少爷也不会在意,便做主送给你了。” 严墨戟倒是没想到有这个意外之喜,一脸惊喜,连连道谢:“多谢老人家!真不知该怎么谢谢您!” 严墨戟还想着怎么开口跟这位老板谈一下把这些家具啊炊具啊都买下来呢,没想到老人家这么大方直接送给他了! 这样厨具再稍微补一些就好了,而前厅的桌椅板凳全都不用换新的,又省了一大笔钱。 茶肆老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胡须:“咳,若是小老板不麻烦……待你开始做那些吃食时,送一份到老朽家中便好...…老朽还要在镇上逗留月余,想来不会错过小老板开张。” 要吃的那还不简单? 严墨戟豪爽的一挥手:“您在家等着便是!” 等茶肆老板离开了,严墨戟在前厅转了转,盘算着需要整改的布局、柜台的摆放位置、需要招收的人手等等。 最后算下来,严墨戟发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钱。 去掉租金的十两银子,现在他手里算上纪明武赞助的银钱,也只有二十几两,要搞装修还要招人手还要买原料说不定还得打广告…… 捉襟见肘啊! 严墨戟感叹一声,准备先回家和武哥商量一下。 钱的问题虽然很头疼,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决。 比如一些木制的行头,可以拜托武哥来做;人手问题也可以问问纪家二老还有相熟的张大娘他们有没有愿意来帮工的…… 另外这几天还是要继续出摊,继续赚钱,能多赚一些是一些,顺便还可以多给店铺打打广告。 这样盘算着,严墨戟拿了茶肆的钥匙,锁上门暂且回了家。 人手和木工的事儿,得找他家武哥讨论一下。 ………………………… 听了严墨戟的表述,纪明武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眉:“让爹娘帮忙?” “嗯,真要开店,我一个人肯定不够,想让咱爹娘来帮忙——当然,工钱肯定照算。” 纪明武微微皱了一下眉:“爹可能不会愿意,倒是可以问问娘。吃完饭你跟我去爹家里问问吧。” 顿了顿,他又说:“木工的事情没问题,过后你把要打的家什说给我听。” 他家武哥就是靠谱! 严墨戟高兴的点点头:“那就麻烦武哥了!” 今天的午饭依然是纪明武做的,严墨戟也习惯了这种节奏,就没有刻意去争谁做饭。 而且纪明武的手艺还挺不错,虽然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但是意外的好吃。 而且严墨戟还注意到,他家武哥的刀功非常厉害,切出来的黄瓜丝啊、豆腐条啊长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比现代器械切出来的还精准,放到现代绝对是一流大厨水准。 是他家武哥有强迫症还是木工对尺寸都格外敏感? 刀功这种东西算得上严墨戟相对起来唯一不太拿手的厨艺技能了,毕竟刀功要好都是需要长年累月的锻炼,而严墨戟前世所学甚杂,没有沉下心来锻炼刀功的空余。 不过嘛,既然武哥刀功好,四舍五入就是自己刀功好了! 严墨戟愉快的想,都说能练好刀功的男人都是认真而专一的——很好,他家武哥又多了一个令他着迷的优点。 纪明武可不知道自己的男媳妇脑袋里都在转悠些什么,按照平时的节奏吃完饭,严墨戟自告奋勇的洗完碗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向着纪家二老的家宅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自己写饿……感觉写完这本我要胖好多呜呜呜 (●˙v˙●)小天使们,看在作者增长的肥肉份上,求多点个收藏鸭~爱你们么么哒! 开店准备(一) 纪家二老住的地方在纪明武家后头的巷子里,纪明武有爹娘的宅子的门钥匙,直接带着严墨戟进了门。 在记忆里,严墨戟记得原身是没有来过这里的。原身嫁过来之后,对纪明武极度的抗拒,连带对纪家老两口也没有什么好感,连过门敬茶的成亲礼都没完成。 头一次踏入纪家老两口的房子,严墨戟规规矩矩的跟在纪明武身后,力求表现得乖巧靠谱一些—— 不光是因为他现在是纪明武名义上的媳妇,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以未来的美食店店长的身份来邀请两位长辈帮忙。 纪家夫妇对严墨戟倒还挺和气,显然是听说了严墨戟这一个多月来的转变,眼角都带着欣慰和舒怀。 严墨戟也看得出来,这两位长辈就是非常传统的乡村老父母,没什么大见识,性子敦厚、脾气和缓,对儿孙也没有很大的期盼,不过是求个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与他前世早逝的父母几乎如出一辙。 严墨戟迎着两位长辈慈爱的目光,鼻子微微有些酸意,连忙揉揉鼻子,驱散自己突然翻涌上来的伤感,说起正事来: “爹,娘,我和武哥商议了一下,想开一间吃食铺子,只是武哥还要做木工活计,我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想请您二老过去帮忙。” 听了严墨戟这次前来的请求之后,老两口有些稀疏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老两口对视一眼,纪父开口道:“小戟啊……非是我们两把老骨头不想帮忙,只是我们日日还要下村收菜,实在抽不得空哩。” 严墨戟连忙道:“爹娘下村收菜又辛苦又麻烦,何不考虑到店里来做工?店里做工也轻松,工钱也不会比收菜更少……” “不是工钱的问题。”纪母用手里的粗木针轻轻挠了一下花白的头发,笑道,“真要给你们帮忙,我们还要甚工钱?只是我和你爹大半辈子都在忙这一个活计,下边那些村子里,也只认我们这一家,我们不好也不愿把他们就这么甩下了。” “是啊,那些老伙计们,有些要给镇上做活的小辈们带口信也都是托我们呢,我们要是不做了,谁来给他们带信儿呢?”纪父也补充了一句。 这话一出,严墨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纪家老两口显然并不是单纯将他们的工作当做赚钱的手段,而是视为了人生的一部分、与镇外村子里那些老客户们联络感情的通道。 这让严墨戟有些羞赧,又有些钦佩。 不是所有人都能热爱自己所做的工作、所接触的人的。 “不过……” 纪母见严墨戟一脸不好意思,又笑了笑,话锋一转,“你们也确实是该忙一些,就叫明文去给你们搭把手吧。” 明文?谁? 严墨戟一脸疑惑,原主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 纪父去了里屋,领出一个看起来鼓着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拍拍纪明武的肩膀:“明文前阵子跟着一群混小子去下河,被我揍了一顿,你可要看好了,别叫她又跑出去胡作非为。” 严墨戟看着那张有些稚嫩、但是明显与纪明武有几分相似的小脸,顿时有些惊讶:原来他家武哥还有个妹妹? 怎么原身嫁过来的一个月、他穿过来的一个月,都没见过? 小丫头注意到严墨戟的眼神,冲他扮了个鬼脸,“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哟,看来还对自己很有意见。 严墨戟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他哪里舍得当劳力用,而且八成是在叛逆期,他难道是要帮纪家老两口看孩子? 然而,那厢纪明武好像完全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直接点点头,牵住了纪明文的手,显然是已经答应了下来。 ——唉,行吧,看孩子就看孩子吧,反正自己和武哥也生不出孩子来,权当养闺女了。 严墨戟苦中作乐的安慰了自己一番。 纪明武倒是对自己这个妹妹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安排了小丫头去打听镇上的泥瓦匠的开价。 等严墨戟和纪明武回了自己家,严墨戟才有些无奈的看着纪明武:“武哥,你叫明文这么点的小孩子去打听泥瓦匠,也不担心?” 你们家养孩子这么野的吗? 纪明武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明文已经不小了。” 十三四岁,放在有些人家,都是快要出嫁的年纪了。 ——唉,跟你们古代人真是说不通。 严墨戟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且明文很聪慧,你有事尽管使唤她。”纪明武又补充了一句,“安全方面也不必担忧。” 严墨戟有些意外——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纪明武夸奖什么人呢,难道他这个小姑子真的很聪明? 而且安全方面怎么就不用担心了……你又没给妹妹请保镖! 等到纪明文打听了泥瓦匠的消息回来,严墨戟惊讶的发展,他家武哥还真没夸大。 纪明文这个小丫头确实非常聪明。 不光镇上几家泥瓦匠的位置、出工时间、价位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还额外附赠了他们的出工习惯、用料要求甚至一些偷工减料的黑历史。 看着严墨戟不加掩饰的惊讶之情,小丫头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看着严墨戟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挑衅。 严墨戟前面就发现,这小丫头对自己莫名有点排斥和敌意,现在更对自己露出这种挑衅的表情…… 他挑挑眉,笑着蹲下来,仰起头看向小丫头的双眼:“明文,跟你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严墨戟,是你哥的男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丫头噘了一下嘴,有些排斥地别过头去:“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虽然严墨戟前世单身多年,可是作为美食店长自然少不了跟小孩子打交道,一手香甜的煎饼点心几句话就把小丫头的话套出来了。 武哥这个妹妹对他敌意的来源,还是原身在外头喝酒赌钱的时候被小丫头撞见好几回,小孩子看人都很纯粹,喜欢和讨厌都取决于那人外在的表现。 但是按照小丫头的说法,原身赌钱之外,似乎还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结、故意输钱给外人? 严墨戟皱起了眉——他在原身的记忆里可没看到这一段啊? 虽然有心跟小丫头修复一下关系、确认一下详情,但是现在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了,现在债务已经还清了就暂且放下吧。 严墨戟奖励了纪明文几块煎饼点心,然后根据纪明文带来的情报,跑去跟纪明武讨论起装修的问题来。 按照严墨戟的想法,与厨房毗邻的那堵墙要拆掉一半,能让来店的客人对厨房里的一切一览无遗。 而与之相对的,厨房里要好好捯饬捯饬,不说搞得跟现代的瓷砖墙面一样光鲜亮洁,也要看起来干净亮堂。 以严墨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起码在这个小镇上,后厨一直是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的技能,更别提厨艺“炫技”这种表演了。 而严墨戟自己初中上学时会路过一家拉面馆,放学时就特别喜欢看那里的拉面师傅做拉面,经常完整的看一遍师傅拉好一团面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不是嘴馋,而是拉面师傅把面团揉开扯成条、甩动飞舞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种别样的魅力。 也是这种对食物成型的过程的痴迷,才让严墨戟大学毕业之后选择了开美食店、做美食直播的行业。 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严墨戟发现,对食物加工的艺术的追求,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共通的。 这个镇上的脚夫民妇、仆役伙计们,虽说大都大字不识一个,可是也爱看严墨戟摊煎饼时故意炫技的动作。严墨戟的摊位这么火爆,除了他的煎饼吃食口味都极好之外,带着点表演性质的加工过程也是重要的因素。 所以严墨戟打算让厨房里的场景直接展示在大厅里,一方面可以把厨房的洁净展现给客人看,另一方面也是用他自己的厨艺作为招徕客人的噱头。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玻璃也没有油烟机,但是按照严墨戟的想法,以后店里卖的都是类似于小吃之类的东西,不做正菜,也暂且不做煎炒炸的类型,在锅灶上方的墙上开口子应该就够了。 至于火烟,严墨戟也有法子——炉灶的填碳口改在靠墙的另一边,也就是后院里,然后专门有人定期填碳即可。 这样既避免了厨子自己填碳显得不干净,也可以让厨房内没什么火烟。 现在首先就是要请泥瓦匠来把墙面做了,纪明武的木工要在泥瓦匠之后再上。 于是严墨戟又匆匆忙忙的按照明文小丫头打听来的消息,选了本分又老实的一家赵姓的泥瓦匠,带上银子去了赵泥瓦匠的家里。 泥瓦匠平时都只接一些修墙补瓦的小活计,难得有铺子翻新这样的大件买卖,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水碗就整理起准备带过去的工具。 严墨戟的注意力却被进门时赵瓦匠喝的有些发红的那碗水吸引了,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 “赵大叔,您喝的这是什么?” 赵瓦匠一边整理工具一边瞅了一眼,笑道:“不过是俺家小子从镇外野地采来的锈叶子,因为泡的水儿比较提神,俺就经常泡来喝一喝。” 严墨戟刚才跟赵瓦匠谈生意的时候,就闻到这边有股淡淡的清新味道,有点类似薄荷,却比薄荷更温和,光闻着气味就觉得精神有些振奋。 原来是这种锈叶子泡的水? 说起来他要开店,店里没有独特的饮品也确实不行……他这阵子太忙,还没腾出手来捣鼓喝的呢。 赵瓦匠收拾好了物件,见严墨戟好像对那碗红水儿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小郎君,这锈叶子泡出来的水可是很苦的,你要是感兴趣,赶明儿我叫我家小子给你送一把过去。” 严墨戟也不矫情,爽快的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他前世也是调配过好多种植物茶饮的,正好试试有没有手生。 开店准备(二) 锈叶子的事,严墨戟暂且记在了心里。 带着赵瓦匠去了铺子,给赵瓦匠说了一下想把铺子改造的模样,赵瓦匠里里外外看了几圈,估算了一个大概的完成时间: “小郎君你想的这些个,还挺精巧……俺带上家里的小子们一起来做,得做个五天。” 五天啊…… 严墨戟皱眉想了一下,盘算着自己这几天能做的事儿也不少,就点点头:“那就麻烦赵大叔了。” 工钱先结了一半,剩下一半等完工之后结,赵瓦匠收下钱就干劲十足的开工了。 严墨戟看了看天色似乎有些晚了,准备先回家。 今天下午都在到处跑,晚上出摊的原料都没准备,现在准备恐怕也来不及了。 今天晚上就先不出摊了吧。严墨戟想了想,绕道去了肉铺,买了些新鲜的猪肉猪骨,准备带回去给纪明武做顿大餐。 他家武哥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天两次拖着拖车接送他两次,雷打不动,原本严墨戟说好的做饭也因为他早晨出摊完之后累得站不起来而没有坚持。 今天错过了晚上出摊,就回去久违的下厨给武哥做顿饭吧! 猪骨洗净之后,加一点桂皮和干山楂下锅炖煮;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成薄得几乎透明的肉片,锅上刷一层油,烧热之后将肉片贴上去,让高温把薄薄的肉片迅速煎熟,然后立刻铲出来,拼盘之后浇上一层烧热的蒜泥,香气四溢。 为了荤素搭配,严墨戟还炒了几个素菜。 等别的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猪骨汤也炖好了,从刚才就散发着浓郁的骨香,撇去浮沫,加上萝卜块稍微焖一会儿,端上桌来,奶白色的汤底搭配晶莹的白萝卜,让坐在桌旁的明文小妹妹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美食当前,纪明文一改之前对严墨戟的挑衅和敌意,一双与纪明武如出一辙的墨色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严墨戟手里的碗筷,嘴里不断催促着: “嫂子,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严墨戟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小丫头“嫂子”是在叫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也太好哄了吧,一顿家常菜就哄得她改口叫嫂子了? ——虽然说他一个大男人被叫嫂子有点别扭就是了…… 严墨戟放下碗筷,严肃的道:“叫哥就给你吃。” “墨戟哥!” 小丫头毫无骨气的清脆的叫道。 严墨戟被逗得哈哈大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行了,洗手去,洗完手吃饭。” 明文伸出手晃了晃,一脸的无奈:“我哥在家,我哪里敢不洗手就进厨房?” 看来不光是自己,就连武哥的家人也知道武哥对洗手的执着啊! 严墨戟感慨了一下,拿了之前摊好的煎饼过来:“玉米面和小米面,你吃哪个?” “这就是煎饼吗?”小丫头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想了想道,“各给我一半吧,我卷起来一起吃。” 小丫头挺有天赋!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家常煎饼的吃法! 严墨戟笑着递给她,然后看向了刚进门的纪明武:“武哥,过来吃饭吧。” 纪明武其实在木工房就已经闻到了猪骨汤的香味,只是不好像年幼的妹妹一样直接冲过来,所以慢悠悠的洗完手过来时,眼前的一大一小已经做好了开吃的架势了。 纪明武用看似沉稳、实则快速的动作坐下来,三个人这才开始吃。 大火油、快速煎的五花肉薄片香酥不腻,搭配蒜泥香油更增添了别样的美味;奶白色的猪骨汤香浓可口,加了白萝卜之后没有一丝油腻,连汤底里煮过的白萝卜,在吸收了骨汤之后都变得特别香。 再搭配几个清新的素菜,两大一小三个人筷子碰碗叮当响,一句话都没说,只闷头大吃,直到吃得肚皮浑圆,才瘫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了。 纪明武还好,依然是那副沉稳的样子,慢慢喝着碗里的清水;明文小丫头则一边痛苦的揉着肚子,一边渴望的看着炉灶上的汤锅: “还剩这么多没有喝完呀……” 严墨戟也觉得自己这次手艺发挥得格外好,看眼前两个人都展现了对他的饭菜的格外满意,不由得心里也感到满足,笑着道: “剩下的汤底,明天早上可以用来煮手擀面吃,你要是还想吃,明早再过来吧——不过我们起得很早,你得起得来床才行。” 美食还是懒觉,年幼的纪明文过早的面临了这种痛苦的选择,脸都皱成了一团。 见严墨戟和纪明文相处得不错,纪明武脸上也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笑意,脸上的弧线都柔和了许多,看得严墨戟都有些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感觉肚子里的食物稍微消化一些了,严墨戟才站起身来准备洗碗。 “让明文洗碗吧,你跟我来。”纪明武也站起身,对着严墨戟点点头,向厨房外走去。 严墨戟看向纪明文,发现小丫头对哥哥的使唤虽然颇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的动起了手,心里一笑,也没有客气,跟着纪明武走了出去。 小孩子该疼爱就疼爱,但是家务活还是要分担一些的。 严墨戟小时候家里穷,爸爸外地打工,妈妈做了几份工特别忙,他就很懂事的主动承包家里的家务,想让妈妈回家能多休息一会儿。 纪明武带着严墨戟到了木工房外,推门进去,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有些奇怪的看着严墨戟:“你站在那里作甚?” 严墨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武哥,我能进吗?” 纪明武感觉自己的这个男媳妇有时候真的完全看不懂,不由得有些费解的看着他:“我何时说过不能?” ……看来是自己之前想太多了。 一直以为纪明武对他的木工房有领地意识的严墨戟尴尬的咳嗽一声,迈步进了木工房。 纪明武的木工房里陈设倒是挺简单的,角落里一张简单的木床,窗边一张巨大的木桌,除此之外便是大大小小木料和木工工具,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木屑刨花。 只是与这间木工房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在木桌的一角,放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精致木雕,有人有鸟有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做工之精细让严墨戟以为他进了什么木雕艺术展馆。 武哥在木工房里放这些精致的木雕做什么……就不怕磕磕碰碰的把这些木雕搞坏了吗? 严墨戟虽然对艺术没什么研究,可是这些木雕的精气神太足了,就算是他这种外行人都觉得珍贵不已。 难道武哥看不出来这些木雕的珍贵程度? 严墨戟摇摇头,把目光从那些木雕上□□,看向了纪明武:“武哥,叫我来干什么?” 纪明武走到桌子旁,坐下来,把拐杖放在一边,拿起一块脸盆大小的木料,淡淡的道:“说说店里的布局,还有你想要做的木工件。” 严墨戟愣了一下,拉了一条板凳坐下,不太清楚纪明武要做什么,只好按照自己的脑内计划的场景,说起了店里的布局和规划。 纪明武一边听,一边从旁边摸起一把小刀,在手里的木料上快速的雕琢起来。 严墨戟一开始还没注意,说着说着,目光逐渐从纪明武英俊而认真的侧脸上转移到了他手里的木料上。 不,现在已经不能叫木料了。 挖成槽的木块中,大致成型的桌椅板凳、柜台支架逐渐成型,严墨戟计划中厨房和大厅之间的半面墙壁、后厨的墙壁灶台一一显形,甚至窗户和门牌都有了大致的雏形。 纪明武竟然按照严墨戟的描述,快速雕刻了一个店铺的等比模型! ——妈耶,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严墨戟目瞪口呆的看着纪明武双手快速飞舞,一点点木屑被抛到地上,而那个木制店铺模型也越来越惊精细越来越清晰,甚至连严墨戟描述的要添加的木制家具、匾额价牌都一清二楚。 “……武哥,你不是木匠,是木雕大师吧?” 严墨戟一脸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纪明武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而是把手里的木雕递到严墨戟面前:“看看是不是大致要这个样子的?” 严墨戟回过神来,低头仔细看了一下这座用一整块木头雕出来的模型,心里的震惊之情不减反增。 这座模型大体上几乎与实际的店铺一模一样!不论是大小、比例、布局,简直像把那个店铺微缩复制出来的一般! 而有所区别的,几乎都是他自己口头表述的时候没有说清楚导致的。 ——他们家武哥这也太厉害了吧?单凭描述就可以几乎完美的复刻原场景,国宝级的雕刻大师?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块坚硬的木头变成一座模型的?就用一把小刀?他手不疼吗? 严墨戟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识回答:“差不多就是这样。” 纪明武点点头:“那我参照这个提前做好准备,等泥瓦匠那边完工,我就过去把木工活做完。” 严墨戟愣愣的看着纪明武,感觉自己快理解不了纪明武的脑回路了。 ——合着你雕刻这么一座精细的模型出来,就是为了能提前做木工准备? ——你们这个世界的木匠都这么放肆的吗? 纪明武没有做任何解释,仿佛自己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头对着那木雕模型就开始准备起木料的加工来。 严墨戟出了纪明武的房间,心里充满了迷茫,一瞬间脑海中油然而生了一个念头: ——他家武哥,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瘸腿木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严墨戟:每天都发现我家小妖精有特殊技能?上一次是超大力气,这次是超会雕刻,下次是什么? 纪明武:…… 严墨戟:一定是超爱我! 纪明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饱了就睡觉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店准备(三) 第二天早起之后,严墨戟简单和面,擀开切成条,拿昨晚剩下的猪骨汤做汤底,煮出了三碗香喷喷的手擀面,上面还各卧了一个荷包蛋。 猪骨汤放了一晚仍然不改香浓,面条柔软劲道,鸡蛋香滑可口,配上一小碟酱瓜,简直是早餐的绝赞享受。 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严墨戟想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做的第一份饭,就是一碗手擀面,不由得下意识看了一眼已经提早进了厨房的纪明武。 ——那碗手擀面后来武哥应该是吃了吧? 四目相对,严墨戟不知道纪明武是不是也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但是他微妙的觉得纪明武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英俊脸庞似乎温和了一些,眼眸中似乎也闪过了一丝笑意。 这让严墨戟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因为纪明文昨晚终于做出了抉择,信誓旦旦的说她早晨一定起床,所以严墨戟就多煮了一碗面。 反正明文没过来他们俩大男人也能吃得完。 面刚盛出来,大门就被拍响了,严墨戟开门一看,果然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头发散乱的明文小丫头。 严墨戟让她进来,失笑道:“你还真过来了……天这么黑,一个人不怕吗?” 这个点,天色可还是完全黑着的呢,明文这么大的小女孩,竟然胆子这么大,一个人走夜路? 纪家老两口竟然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 纪明文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闻言一昂头:“我才不怕呢!有哥哥在,咱们家都很安全!” 对小丫头莫名充足的信心,严墨戟没有在意,一笑置之,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向厨房:“洗手吃饭吧,给你煮了面。” 猪骨汤面! 纪明文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也不困了,洗了手冲进厨房,眼巴巴的等严墨戟和纪明武都坐下,才拿起筷子咕噜噜的吃了起来。 严墨戟嫌热,慢悠悠吹着吃了两口,抬起头时惊讶的发现,自己面前的这对兄妹碗里的面和汤都已经空了。 小丫头还眼巴巴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面前的那碗面,有些期盼的问:“墨戟哥,你不吃了吗?” 纪明武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沉着的目光看向的位置,显然与纪明文抱着同样的想法。 严墨戟嘴角抽了一下,赶紧拿起筷子:“吃,当然吃!” ——这对兄妹吃饭简直不是人啊! 吃完饭,纪明文主动去洗碗了,言谈之间也对严墨戟颇为亲昵,完全没有了一开始见面时的敌意。 严墨戟很久之后好奇问过纪明文:“为什么吃了一顿饭你就对我改观了?我做的饭有这么好吃吗?” “有!”纪明文响亮的回答,认真的道,“我哥说了,能认真做好一件事的一定都不是没用的废柴,墨戟哥你做的饭这么好吃,肯定下了很多功夫!但是在嫁给我哥之前都没人知道你这么会做菜,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故意装成浪荡颓废的样子吧!” 严墨戟:“……你想得还挺多。”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严墨戟还是与拖着拖车的纪明武一起出门,赶早摊去了。 今天出摊的时候,严墨戟在原本写着价格的木牌上多加了一行字: “新铺筹备中。” 来购买煎饼的客人们看到严墨戟牌子上的那句话,无不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小郎君才卖了一个多月的煎饼,就已经攒够了开一家店铺的本金了?这煎饼有这么赚钱? ——听说这小郎君从前身上还背着赌债哩! 有那相熟又好事的老顾客,看了牌子上的字,调侃严墨戟道:“哟,小郎君,这么快就攒够开铺子的本钱了?赚得不错呀!” 严墨戟手里没停,做好一份煎饼递过去,脸上还是带着笑:“租的铺子罢了,到时候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光临啊!” 那客人接过来,嘿嘿笑道:“那当然……也就小郎君你这儿,不用我说就记得我吃什么口味。” 也有好奇的客人问:“小郎君,你这新铺子在什么位置啊,远不远?” “不远,就前面路口拐一下,以前那间茶肆的位置。” 吃惯了严墨戟的手艺的老顾客,都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去光顾严墨戟的新店,但是也有那一直眼红严墨戟的摊子赚得红火的长舌妇,在背后窃窃私语: “才赚了几个钱就敢去开铺子,跑堂的命还想当老板!” “谁说不是呢!我看啊,八成是要把钱财都赔个干净!说不准还得欠上一笔债呢!” “到时候看他怎么哭……” 对于这些纯粹出于嫉妒的恶毒闲言碎语,严墨戟就算偶尔听到也是一笑置之,完全当做没听见一般。 他倒不是多么心胸宽广,只是现在为了开店他要忙的事情可不少,跟几个小心眼儿的人计较,岂不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当然,也有当面找不自在的……比如眼前这个一脸鄙薄的王大婶,拧成“川”字的眉毛和狭窄的眯缝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嫉妒与恶意: “你这小白脸,天天在这大街上卖笑就算了,还当是开铺子有那等容易?我看一准儿要赔个干净,到时候纪瘸子那个破落户都不要你了,我瞧你能怎么办!” 原本严墨戟是来找张大娘的,不巧在巷子里碰上了她。他本没打算理会这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妇人的,只是她指责他也就算了,连他家武哥都带上了,那严墨戟可就不能忍了。 “王大婶,您也甭担心,我这铺子赚多赚少也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您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严墨戟伶牙俐齿的反驳她,“听说令郎最近又去赌钱,输了还被人拉在大街上打?” 提到儿子,王大婶脸色变了,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怨毒的目光看向了严墨戟:“呸!还不是你这个混账带坏我儿子!你这小畜生,早晚被追债的打死!” “我的债务可是还清了,不知道您的债务呢?”严墨戟冷笑了一下,“林二哥上次还说,您要是再不还钱,就打断令郎的腿吧?” 严墨戟在第一次王大婶找他麻烦之后就特意打听过,原来王大婶一直对自己如此恶意,是因为她认为原身带坏了她的儿子,带着她儿子一起去赌钱。 只是从原身的记忆看,虽然确实有个叫王二的“赌友”,但是要说谁带坏谁……哼,原身胆小怕事,虽然从养父母家染上了赌瘾,可也不敢赌多了,能把赌债欠到这么大,跟王二的煽风点火脱不了干系!甚至那王二还有一部分债务直接甩到了原身头上! 自己还没去找他们麻烦呢,这王大婶倒是倒打一耙了!她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一通抢白把王大婶气了个半死,在王大婶开骂之前,严墨戟迅速脚底抹油溜走了,留着王大婶自己在原地怒气冲冲却又无处发泄。 倒是见了张大娘,她耳朵里也听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受了影响,颇为忧心的来劝严墨戟:“纪家媳妇啊,你现在开店是不是太早了些?不多攒些本钱吗?” 严墨戟笑着安慰她:“没事儿,您就放宽心,我心里有数呢……说起来,这开店之后,我还想请您到店里帮工呢。” 张大娘怔了一下:“帮工?” “是啊,开了店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听说您一直赋闲在家,不如来给我帮帮忙?工钱肯定不会少算了您的。” 张大娘下意识摆摆手:“你这煎饼的手艺,我哪里做得了呢……” “不止是煎饼,还有好些别的吃食的。”严墨戟诚恳的道,“您肯定做的来。” 这个年代,上了年纪的妇人基本做不动在外的活了,只能在家里做饭浣衣、偶尔纺一下棉纱赚些家用。 以严墨戟这些日子对张大娘的了解,张大娘家的那个儿子正是读书的年纪,张大娘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乡镇民妇,可也咬着牙全力供养儿子读学。 这个年代,学习知识的成本比现代要高太多了,笔墨纸砚、教资束脩,哪个都不便宜,张大娘的丈夫整日在外干苦力活,家里还是经常入不敷出。 严墨戟想请她来帮工,除了想着她为人热心又本分,用起来放心之外,也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衬一下这位屡次帮忙的张大娘。 而且严墨戟之前也被张大娘招待过午饭,张大娘的厨艺虽然称不上多么精湛,可也明显浸透了多年的下厨经验,只要严墨戟稍微指点一下,就有不少吃食可以交给她了。 张大娘犹豫了片刻,想想自己现在在家纺纱也赚不了几个钱,若是这纪家媳妇的店铺真能开起来,工钱再怎么样也比在家纺纱多得多,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成,那大娘就在家等着你叫我。” 打了一轮广告,又跟张大娘互相通了气,严墨戟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肉铺,买了好些斤的猪肉、猪下水、猪蹄之类的,足足十几斤,全堆在了拖车上,拜托纪明武一起拖回去。 说来惭愧,一个多月的劳作,严墨戟自认为运动量不小,可身上也没增加多少肌肉,现在这辆载着烧泥火炉的拖车他一个人还是拖不动,全靠纪明武一个瘸子每天接送…… 纪明武看到严墨戟买了这么多猪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么多,吃得完吗?” 严墨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感情他家武哥是觉得自己是看家里吃肉喝汤太多,所以准备多做一些猪肉?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又觉得有些嘲笑的意思,连忙收起来,回答道:“不是我们自己吃的,我这是买来提前为咱们家的铺子准备吃食,尝试一下不同做法。” 铺子? 纪明武轻轻挑了一下眉,心里微微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如今天气转暖,未必放得住。” 严墨戟不以为意,信心十足:“放心吧武哥,我有数。” 这些猪肉,严墨戟是打算回去拿一部分做卤货。 卤货口味咸香,原料多样,又不怕**,做起来也省心,几乎绝大多数的美食店铺都会有卤货柜台,严墨戟自己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严墨戟自己有超绝的食物记忆力,自然不会满足于只做出普通口味的卤货,前世光在卤货这方面,他就收集了许多的卤汁配方,然后自己调整试验着比例,力求能做出更美味的食物出来。 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他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但是脑袋中储存的那些知识和经验可都没有丢,尽管古代的调味料与现代相差甚远,但是严墨戟从来都不是按照菜谱死板做菜的教条主义,之前有了做卤货的念头时,就已经在试验卤汁儿的调配了。 现在就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严墨戟:武哥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啊? 纪明武:? 严墨戟:嘿嘿、嘿嘿嘿嘿嘿…… 纪明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逐光等待安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终于开店了 回家之后,纪明文已经在门口等着蹭饭了。 当得知午饭都是纪明武来做时,小丫头一脸失望;不过看到拖车上那么多的猪肉,她眼神又亮了起来,惊喜的问:“墨戟哥,今晚还吃肉吗?” “不吃,晚上我要出摊的,到时候你回家吃或者我给你摊个煎饼馃子吧。”严墨戟一边从拖车上把猪肉卸下来一边回答,“这些肉是用来做卤货的。” 卤货! 小丫头眼前又是一亮,凑上前来,殷勤地问:“墨戟哥,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严墨戟扫了她一眼,看透了这小丫头那颗掩饰不住的吃货心,心里暗笑。想了想,自己提前调制好卤汁之后,后面确实没多少辛苦的工序,让纪明文帮忙也不错,于是他点点头: “想帮忙也成,等吃完饭我教你。” 吃过饭后,纪明武回木工房加工木料了,严墨戟把一部分猪肉和猪下水简单切了一下,然后指导着纪明文怎么洗肉、过水等后续的处理,看纪明文搞得有模有样了,他才去把之前准备好的半成品的卤汁上锅煮起来。 严墨戟原以为纪明文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会很讨厌处理这些,没想到纪明文虽然有些厌恶的神色,但还是咬着牙做起来了,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严墨戟仔细一听,小丫头念叨着:“卤猪肉、卤大肠、卤猪耳……” 严墨戟:“……” 行吧,小妹妹你开心就好。 等到纪明文把肉和下水都处理好了,上锅慢火煮熟,然后连同卤汁都倒进坛子里封存,等过阵子就可以取出来吃了。 严墨戟准备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卤汁,最后做出了四坛子卤货,封存起来满意的道:“晚上就可以取一部分出来尝尝了。” 纪明文在旁边被刚才上锅时就散发的香味馋得口水直流,听到要到晚上才能吃,不由得一脸失望。 严墨戟笑着拍拍她的头,回头准备起晚上出摊的原料起来。 到了下午,严墨戟准备收拾东西出摊了,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响起:“严小郎君是住在这里吗?” 找他的? 严墨戟愣了一下,出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一身黑灰色破旧布衣的憨厚青年,身上沾着点点泥灰,一只手还拎着一捆草绳扎起的红色枝叶。 那憨厚青年看到开了门,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煎饼摊子的严小郎君?” 严墨戟心里大概有了数,笑道:“是赵瓦匠家的大郎吧?快请进。” 赵大郎摆摆手:“爹那里还等着俺去做工哩,俺就不进去了。这里是爹说送过来的锈叶子,你拿回去吧。” 严墨戟是昨天去赵瓦匠家商量装修铺子的买卖时,刚巧看到赵瓦匠在喝一种没见过的红水儿,闻起来香甜提神,便随口问了一嘴;赵瓦匠是豪爽人,当即就说要送一捆锈叶子给他……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让家里的儿丁送来了? 严墨戟收下锈叶子,本想让赵大郎进屋喝口水,结果赵大郎急着要回去,严墨戟只好让他先等一等,自己跑回厨房,从卤汁坛子里捞出几块卤肉和卤大肠,切了包起来,拿出去给了赵大郎: “赵大郎,这里是我刚做的一点小吃食,拿回去给你们尝尝。” 赵大郎本来想拒绝的,毕竟这些锈叶子不过去镇外树林里随便采摘一下就有了,不过是家里喝不起提神的茶水才煮来凑合一下,哪里值当换什么吃食呢? 只是……这严小郎君手里的油纸包里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让赵大郎下意识吞了口口水,那拒绝的话竟然憋在了嘴里说不出来。 这……这什么吃食,怎生如此之香? 闻着像是卤货,只是赵大郎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还未入口就这么浓香的卤货,隔着油纸包就让他口里开始堆积口水。 严墨戟瞧见赵大郎吞咽口水的举动,心里不由得也对自己没有退步的手艺感到了满意,手里的油纸包向前递了递:“我这都切好了,你就拿回去吧,正好也帮我尝尝味道,看看能不能拿出去卖呢。” 就冲这个香味,光闻着就能有一大群人愿意掏钱了! 赵大郎下意识觉得露出馋相的自己有些丢人,只是这吃食实在是闻起来太香了,严小郎君又这么说了,只好红着脸接了过来,嘴里连声道谢。 到了晚上的时候,收工回家的赵瓦匠刚进门,就闻到家里一股浓浓的卤香,让他本来就有些打鼓的腹部更觉得饥渴,不由得撂下家什,快步进了屋:“今天吃的什么,怎生如此之香?” 赵瓦匠的老妻端着盘子出来,笑道:“大郎去严小郎君家送锈叶子,严小郎君送了些卤肉卤大肠,闻着可香,我想着儿媳妇有孕之后吃不下饭,便做了些开开胃。” “严小郎君家做的?”赵瓦匠明白了,“听说他是要开吃食铺子的,看来这手艺确实很了得啊!” 这卤肉味浓不腻、香而不油,一顿晚饭吃得赵家人个个肚皮溜儿圆,原本因为孕期而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的赵家儿媳妇破例多吃了些,吃完也没吐,可叫赵家人喜出望外,下定了决心等严小郎君家的铺子开张,定要去买些来吃。 赵家老太太更是出门逢人便夸那严小郎君家的卤肉是何等美味,严墨戟还不知道的功夫,他的卤肉倒成了招牌。 严墨戟这几日根据出坛的卤肉,对卤汁儿进行了反复调整,力求每一种味道都能尽善尽美,馋得明文小丫头一到饭点就往纪明武家跑,纪家老两口拦都拦不住。 当然,出坛的卤货,严墨戟也让小丫头捎了一些回去给纪家老两口尝尝,还送了一些给张大娘和茶肆老板,反正他们自己也吃不完,做做广告也不错。 除了卤肉,严墨戟还准备好些方便制作的小吃,尽量选择了在这个镇上少见的类型,力求美味与新奇兼备。 ………………………… 几天之后,各种准备都做好了,挑了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严墨戟的美食铺子终于开张了。 鞭炮一条震天响,宽敞大门两边开,墨漆匾额悬门上,上书大字“什锦食”。 这就是严墨戟前世的美食店的店名。 经过严墨戟这阵子的不懈宣传,今天开店,有不少老顾客和路过好奇的新顾客走进来瞧瞧。 只见这小店里看起来干净整洁,两边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排排的柜台,各种陶瓷方盘里盛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左边都是些卤肉、猪耳、香肠等荤食;右边则是煎饼干果、枣泥糕、鸡蛋糕等点心;还有几个大瓦罐被安置在小泥炉上,半开的罐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正中一面墙挖空了一半,让进门的人直接就可以看到后厨里的景象,严墨戟和张大娘站在厨房里,乐呵呵地等着客人们的点单。 率先进门的客人一进来,就吸了吸鼻子,惊讶地四下看了一圈:“哟,这是什么这么香?” 到了柜台前面,客人惊讶的发展,在柜台背后的墙面上,悬挂着一排排的木牌,木牌上惟妙惟肖的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浮雕,细节之处纤毫必现,配着这店里挥之不去的浓郁香气,让人格外想尝。 柜台里头站着个小丫头,笑眯眯地问:“客官,您要点啥?” 她一指背后墙上琳琅满目的木牌,“这些都是店里的吃食,个个都香,您尝尝?” 这些木牌都是严墨戟拜托纪明武雕出来的,那日他发现他家武哥的雕刻技术出神入化之后,先是脑补了一番“木雕大师因腿残伤心隐居”的凄美故事,然后就立刻想到了让武哥帮忙制作这种另类的“菜单”。 毕竟这个年代的人们识字不多,一般的酒楼都靠伙计报菜名,严墨戟没打算做成这种正餐店,不如就把那些美食原样做一份,然后让武哥参考着雕个模型出来当菜单用。 进店的客人都为这些精致的吃食木雕赞叹不已,纷纷解囊点了各自相中的美食,然后到小方桌坐下。 大堂里的桌椅排布,严墨戟精心计算过,每一桌都能看到厨房里的景象。他特意穿得养眼了一些,摊煎饼的时候动作都是潇洒而帅气的,配着现在这张年轻而俊秀的脸庞,带着自信而明亮的微笑,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新店开张,有严墨戟积累的人气,小小的店铺很快就人满为患,大堂的座位都已经占满,不少人都只能买了打包带走。 为了今天的开张,严墨戟特意准备了好些新的小吃,方便制作的肉夹馍、简单又美味的烤冷面,还有提前摊好的各种颜色的杂粮煎饼。 每一种吃食都是严墨戟认真挑选、悉心调整过的。 张大娘这几日跟严墨戟学了几种简单的小吃做法,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胜任,但是开张第一日,两个人还是忙得汗水都来不及擦,手上动作从没停过。 开店第一天,进店的客人们吃得全都十分满意,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特色吃食,不但卖相好看,吃起来还格外的美味,一边吃还能欣赏小老板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格外的享受! 而且进店之后,每一桌都送了一小壶碧红色的茶水,馨香怡人,入口微苦,之后回甘,喝上一小杯,就觉得晨起的困乏感一扫而逝,让人忍不住就想多喝几杯。 “小老板,你这店里的东西真不错!” “这卤肉怎地比其他家的好吃这么多!” “给我再来一份那个肉夹馍,我带回去给家里婆娘尝尝!” “那个红色的茶水儿,能再来一壶吗?” 如此爆满的人气,更吸引了好奇的路人走了进来,不过半天,“什锦食”的名声便打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墨戟大兄弟墨迹三章之后喜提第一家铺子!_(OvO 」∠)_ 教练我想吃卤猪耳朵(/Y w Y\) 试图撩男人 直到忙到天色近晌,店里的客人们才渐渐地稀疏了起来。 严墨戟揉着酸痛不堪的肩膀,走到大堂去看了一眼: 好家伙,左边那满满一柜台的卤货几乎兜售一空,肉夹馍里塞的酱肉卤蛋的坛子也只剩下了汤汁儿,右侧的点心柜台倒是还好,不过也只是还好,只剩下一小半。 这才一上午的功夫! 跟着严墨戟出来的张大娘看到这么火爆的生意,也惊讶地咋舌:“纪家媳妇,你这生意也太好了,这一上午的功夫,这就都卖光了?” 严墨戟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信心,但是也没想到今天第一天开张的生意竟然有这么火爆……尤其是那些卤货,他摆上来的分量可是预计卖一天的呢!没想到一上午就卖光了? 他倒是没想到,他答谢赵瓦匠送的那份卤货,被赵家老太太吹嘘了好些日子,搞得不管信不信的人,都带着好奇今天赶过来瞧了瞧。 然后就都成了严墨戟的美食俘虏。 严墨戟走到柜台前面,敲了敲木柜台面,笑着问:“明文,累了不?” 严墨戟原以为纪明文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肯定受不住这一上午的收银工作,没想到纪明文抬起头来,眼神晶亮,带着一股子亢奋,大声道: “一点都不累!” 她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兴奋的晃着手里的算盘:“墨戟哥,你知道咱们一上午赚了多少吗!” 严墨戟好笑地看着她一脸财迷的样子:“多少?” “咱们一上午赚了接近三两银子!” 这个数字倒是没有太出乎严墨戟的预料,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小丫头这个收入没有刨掉成本,实际上去掉成本的话,今天早上应该是净赚了二两左右。 算上武哥给的投资,自己在这家店上投入了大概得有四十两银子,这么算下来,两个星期就可以回本了。 嗯,还不错! 严墨戟心里满意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临近晌午,严墨戟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柜台,无奈的打算还是延续自己出摊时的习惯,只做早晚两道,中午补充吃食。 他跟已经掉进钱眼儿里的纪明文和张大娘招呼了声,把柜台上最后一点卤肉拿了一半,剩下一半让张大娘做了和纪明文做午饭,自己先回了家。 进了家门,一头撞上了正在洗手的纪明武。 严墨戟愣了一下,笑着问:“武哥,你吃了吗?”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卤肉,“我带了一点卤肉回来给你。” 纪明武墨色的瞳孔深深地看了一眼严墨戟,脸上的神情忽然柔和了一些:“正要吃,一起来吧。” 严墨戟进了屋,发现就像过去的近两个月一样,厨房里已经做好了两人份的饭菜,焖在锅里保持着温度。 就算不出摊了,武哥还是把饭菜提前做好了,等着自己回家吃饭? ——他家武哥真是贤惠又温柔的居家好男人! ——他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在这辈子捞到这么一个好男人做夫郎? ——必须尽快把推倒武哥作为优先目标了! 严墨戟心里淌过一道暖流,放下卤肉洗了手,撸起袖子把卤肉片成片,盛出来当做配菜,对着纪明武微笑道:“武哥,一起吃吧。” 纪明武看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媳妇脸上又出现了奇怪的神情,他虽然不清楚这种表情代表着什么,但是已经见怪不怪,因此淡定地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吃起了午饭。 吃完午饭,严墨戟锤着自己依然有些酸痛的肩膀,正想起来洗碗,冷不防听到纪明武的问话: “你肩膀很难受?” 严墨戟一怔,随即大喜:老天,他家武哥主动关心他了!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就是不知道他家武哥是喜欢柔弱一点哭惨型还是故作坚强说没事型? 严墨戟干咳一声,谨慎地选择了中庸之道:“嗯,今天上午太忙了,胳膊一直没停过,有些酸痛。” 纪明武微微皱了一下眉:“为何不请两个伙计?” “伙计难找啊!”严墨戟摇摇头叹道,“我想要能识字算账、手脚伶俐,最好外貌还能讨喜的伙计,哪儿这么容易找啊……” 光是能识字这一条,就足够拦下大部分人了。 严墨戟不管是从自己的了解、还有原身的记忆中都知道,在古代,知识是非常稀有的资源,识字断句说来简单,想要掌握却需要付出非常庞大的代价。 从张大娘家为了供养一个念书的儿子,一家人生活都格外清苦就看出来了,想识字学书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严墨戟不太想凑合,他现在招的伙计,是打算往骨干方向培养的,可不是那种随便可以换的下人。 严墨戟去牙行打听过好久,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本来想着店铺不算大,他自己应该撑得住,结果没想到第一天就差点累死。 纪明武看严墨戟一脸愁容,轻轻皱了一下眉,沉默了一下,才站起身,拍了拍面前的椅子:“坐下。” 严墨戟一时没明白过来:“啥?” “坐下。” 严墨戟迷茫地走到纪明武面前坐下,刚侧头看向了纪明武,就感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捏了起来。 ——武哥……在给他捏肩膀? 严墨戟怔住了,感受到纪明武那双手在他肩上按压着,力道恰当,立竿见影缓解了他肩膀的酸痛,简直跟传说中的点穴一样。 ——武哥这手法也太好了吧?这么立竿见影的舒适按摩,他上辈子也没体验过! ——他家武哥到底有多少特殊技能? 严墨戟一边舒服得差点哭出来,一边心里不停地冒美泡泡: 他家武哥给他亲手捏肩膀!这四舍五入就是本垒打了嘛! 果然他这些日子的刷好感是有效果的! 因为坐在椅子上不能动,严墨戟看不到纪明武的脸,但是他已经可以脑补出纪明武脸上温柔而充满爱意的表情了。 气氛刚好,严墨戟给自己打了打气,微微抬了一下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激动,柔声说出了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的打算: “武哥,你要不……搬回卧房来睡吧?” 纪明武的手指微微一顿。 严墨戟满怀期待的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纪明武沉静中略带一些费解的英俊面容。 纪明武轻轻皱了一下眉:“为何?” ……怎么感觉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严墨戟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妙:他家武哥怎么没有一点激动或者羞涩或者期待的神情? “呃,武哥一直睡在木工房里,床也小,也阴暗,要不搬回卧房来?”严墨戟小心翼翼地问,“卧房的床挺大的……” 纪明武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低下头端详了严墨戟一会儿,才露出一丝恍然的表情,收起手,站到一边,神色淡然地道: “我知你不想嫁我做妻,你不必试探;你我暂做兄弟之交,日后再谈其他。” 猝不及防的严墨戟被纪明武一席话砸得头晕目眩。 ——喵喵喵?他这么久以来,好感度是不是刷错方向了? ——“兄弟之交”是个什么鬼!谁要跟你做兄弟啊武哥! ——我就想跟你做夫妻啊!夫妻!会滚床单的那种! 一瞬间,严墨戟感觉心累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刚刚还在幻想着日后的幸福婚后生活呢,连将来内裤、啊不是,亵衣谁来洗都想好了,从十七八岁一直想到了七八十岁……结果现实给了他惨痛的一击! 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严墨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武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以后我再跟你慢慢说吧,我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说完严墨戟就站起身,垂头丧气地回了卧房,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只留下略带疑惑的纪明武待在厨房里,看了看严墨戟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看了看,抿了下嘴唇,自去洗碗了。 虽然第一次撩纪明武的结果是惨败,但是悲伤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日子还得继续过。 睡了个午觉,严墨戟又满血复活,充满了斗志。 ——没关系,暂时的失败也在预料之中! ——他就不信拿不下他家武哥了! ——他家武哥既然肯娶他,那应该就不是个纯直男,肯定还是喜欢男人的,也许是被原身伤得有点厉害,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对自己只敢想兄弟之情的! ——就让他用火热的感情来温暖武哥那颗受伤的美人心吧! 重新让自己振奋起来的严墨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什锦食,与张大娘一起为了晚上的客流高峰而努力。 直到夜色深了,最后一位客人都满意地离开了,张大娘也带着顺路回家的纪明文回去了,严墨戟才进入了快乐的数钱时间。 只有金钱的铜臭才能治愈他受伤的心灵。 铜钱之间互相撞击的清脆声令他着迷,把钱都数了一遍然后放进隐蔽的钱箱,严墨戟才恋恋不舍地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关门回家。 就在这时,随着“吱啦”一声,大堂的门忽然被推开,两个陌生的青年走了进来。 嗯?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客人? 严墨戟愣了一下,下意识握住了身旁的条凳,不动声色地道:“两位客官,本店已经打烊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青年愣了一下,连忙道:“小老板,我俩是听说您这里在招伙计,想来自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严墨戟:我想睡你,你却想当我兄弟? 纪明武:…… 严墨戟:兄弟之交一定是什么内涵姿势。 纪明武:??? 两个新伙计 咦?应聘的? 严墨戟微微有些疑惑: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有人来应聘? 他没有放松警惕,只是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 这两人相貌看起来都还挺周正,眉眼清明,衣服颇为朴素,但是与一般的跑堂伙计不同,看起来干净整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生好感。 严墨戟看两人诚恳的眼神,稍稍放下一点心来。 看起来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否则何必这么大方的进来,还要说出招伙计的事情呢? 既然是招聘,那就不得不面试一番了。 严墨戟暂且相信了他们,招呼两个青年坐下,让他们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拘谨着站在那里,开口道: “我叫李四。” “我叫钱平。” “我们俩是从别的镇子上过来的,没别的本事,就是踏实肯干,能卖力气,想来贵店做个跑堂伙计,赚口饭吃。” 严墨戟点点头,再次示意他们坐下,笑着道:“那就谈谈你们的人生目标吧。” 李四、钱平:“……?” 严墨戟见他们俩一脸呆愣,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谈谈你们的人生目标。” 人生目标? 这和做跑堂伙计有什么关系? 难道做伙计也需要什么远大的理想不成? 李四和钱平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 严墨戟问了不少现代招聘会上常见的问题,还掺杂一些心理测试,把两个青年折腾得狼狈不堪,才满意的收了口。 根据一路问下来的情况看,严墨戟发现这两个人都属于那种没多少心眼的直爽性子,钱平相对迟钝一些,李四更机灵一点,但是看得出都没什么坏心思。 关键是,这两个人竟然难得的都识字! 在古代,知识可是稀有技能,一般平民出身的人,根本没有资源也没有机会学习汉字,大部分普通人都在为了温饱而努力,能认识自己名字的就已经算有些学问了。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中午还跟武哥抱怨识字伙计难找呢,晚上一下子碰到了两个? 想着识字的苦力难得一遇,严墨戟就决定把两个人先都留下,后面再根据他们表现看怎么安排。 严墨戟轻轻拍了拍手,笑道:“可以,你们两位我都挺满意的,你们对待遇有什么要求吗?” 被问了这么多刁钻问题,李四和钱平原本都以为眼前这小老板是不打算要他们了,毕竟有好些问题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答的……结果严墨戟给出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登时叫他们喜出望外: “小老板,您说真的?” 看严墨戟点头肯定,他们才惊喜的互看一眼,想了想说道:“工钱您看着给,我们兄弟只想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要是您能提供吃住的地方就好了。” 包食宿嘛,简单。 严墨戟记得这里后院还有两间空房来着,到时候让武哥打两个木床出来就是了,于是爽快的点点头:“这个没问题。那么工钱就二钱银子一个月,包食宿,你们看如何?” 这个工钱是严墨戟自认为给得颇为合理的价位了,跟其他酒楼食肆差不多,应当不会有问题——实际上他个人是觉得这个工钱水平低得有点没人性,只是新店刚开,他不想跟其他同行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较劲,所以就按照大致统一的标准来了。 两个人都忙不迭点头:“没问题!多谢东家!” 严墨戟从柜台里找出之前买好的笔墨纸砚,用自制的蘸水笔简单写了两份契约,让两人看过无误后签字画押。 “那么先跟我来吧。”之后严墨戟站起身,走在前头领着他们去后院,“后院还有两间空房可以给你们住,只是现在还没有床,暂且委屈你们一晚了,明天我叫武哥给你们打两张床。” 走在前面的严墨戟没有看到,身后两人在听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约而同地全身一抖,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李四对一脸惊恐的钱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勉强笑道:“这个……就不用麻烦了吧……” “不麻烦,武哥他就是木匠——哦,你们不知道吧,我嫁的夫郎姓纪,就是这镇上的木匠。”严墨戟领他们走到后院空房门前,笑着道,“花不了多少钱。” 这不是花不花钱的事儿啊! 他们俩哪敢睡“他”打的木床啊! 李四和钱平欲哭无泪,只是当着严墨戟的面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闷着咽下一口血,含泪道谢:“那就多谢东家了。” 严墨戟把两人安置好,这才关了门离开,只是离开时特意留了个心眼,找到巡街打更的更夫,塞了点银钱,请他帮忙留神着点自己的店,看那两个人会不会偷东西逃窜。 等严墨戟离开了,钱平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求助似的看向了李四:“四哥,咋办,咱们真要睡‘他’给我们打的床?会被打死吧?” 李四也愁眉苦脸地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勉强安慰自己:“没事儿,东家回去跟‘他’说了我们的事之后,‘他’肯定知道咱们俩是谁,不会放下身段真做木工活的,且安心睡吧。” 严墨戟回去的时候,纪明武的木工房里还亮着灯火。 虽然因为白天的事,严墨戟现在有点虚,但是想到新招的两个伙计,他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低声问:“武哥,你睡了吗?” 屋内一阵拐杖点地的“哒哒”声后,门开了,纪明武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英俊的脸庞在背后烛火的微光下若隐若现:“什么事?” 严墨戟却对眼前纪明武的外貌看呆了。 披散长发、只穿亵衣的纪明武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刚硬和生疏,多了几分亲切和魅惑,长发如墨披散下来,贴身的亵衣完美的勾勒出纪明武的肌肉轮廓,能跟男模相媲美的挺拔身材让严墨戟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 ——妈的,他们家武哥真是太勾人了! ——这身材真是太绝了! 严墨戟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再想想自己就算经过一个多月的劳作也没涨起来的胸肌,内心一边被纪明武的美色迷得晕头转向、一边为自己的瘦弱身材暴风哭泣,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纪明武打开门就看到严墨戟一脸呆样,等了一会也没见严墨戟回应,不得不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严墨戟如梦初醒,老脸一红,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赶紧把店里招了两个伙计的事情说了一遍。 纪明武对严墨戟一下子碰到两个识字伙计的事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只是在严墨戟提出想让他帮忙打两张木床的时候,脸色微妙地波动了一下: “你让我给他们打床?” “嗯,怎么?”严墨戟疑惑的问,“武哥不方便?”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没有,明天我送去给你。” 现在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伙计了,哪里还用他们家武哥拖着不能动的右腿去送这么大件的东西呢? 严墨戟赶紧道:“明天晌午我还回来吃饭,你要是做好了,到时候我回去叫他们俩自己来拖就是了。” 纪明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可以。” 正事说完,仗着天色黑,纪明武应该看不清自己的眼神,严墨戟恋恋不舍地又放肆扫视了纪明武几眼,这才告辞回房。 等到第二天,严墨戟到了什锦食店里,给张大娘和纪明文都介绍了一下李四和钱平两个新伙计,大家这才开始忙活起来,准备今天的营业。 多了两个苦力,压在严墨戟头上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只需要安心做吃食,跑堂烧火、算账收钱全都不用他操心,两个新伙计干得井井有条,虽说一开始看起来有些手生,但是没多久就熟悉上手,显然颇为机灵。 严墨戟一上午观察下来,发现这两个新伙计确实踏实肯干,没有偷奸耍滑,而且精气神也不错,忙上忙下一上午都脸不红气不喘的。 而且这两个伙计不像很多古代底层平民一样不爱干净,上堂之前都会洗手洗脸,让严墨戟颇为满意。 连一开始对外人比较排斥的纪明文小丫头,对比今天和昨天工作的轻松程度,都对李四钱平摆出了笑脸。 今天的生意依然火爆,昨天备好的存货又一扫而空,中午休息的时候,严墨戟为了表示对新人的满意和欢迎,亲手用店里的原料为大家做了一顿饭。 严墨戟的手艺,加上店里卖得火爆的吃食,两两相加,就算是吃惯了严墨戟手艺的纪明文都扒着碗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更别提李四钱平两个新人了。 严墨戟没有吃,一边擦着手一边满足地看着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抢他做的饭,笑道:“你们慢慢吃,还有呢。” 张大娘上了年纪,不太好意思像年轻人一样吃这么凶,闻言一愣:“东家,你不吃吗?” 原本张大娘一直唤严墨戟叫纪家媳妇的,只是来了两个新人后,张大娘想到自己也算是铺子里的帮工,就改了口一起叫起“东家”来。 严墨戟摆摆手:“我回去跟武哥一起吃。” 纪明文一边吃着美味的饭菜一边含混不清地道:“墨戟哥和我哥感情真好……” 听了这句话,钱平桌子底下的腿猛地一抖,被李四感觉到,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看你这出息”。 严墨戟听这句话听得心里舒坦。虽然他还没拿下他家武哥,可是提前听听这些话也没什么嘛! 他转过头去看向了李四和钱平:“对了,估计武哥给你们打的床也做好了,你们吃完饭跟我一起回去拖过来吧。” “噗!” 李四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捏肩膀就被审核锁了……_(:3 」∠)_我太难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柒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碗鱼面 祖师爷在上! “他”居然真的答应给他们打床了?! 李四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李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隐晦地看了一眼那个俊秀的小东家。 ——是因为东家吗? ——如果不是“他”,他们俩也不会屈尊跑到这么一个小店铺里做个根本赚不到钱的跑堂伙计了……简直是大材小用! ——虽说这家店铺里的吃食是真的非常好吃…… 一想到“他”在家里对着两张木床等着他们俩去取,李四和钱平就觉得食不下咽,再好吃的美食也味同嚼蜡,赶紧扒了几口饭,拍拍袖子站起来:“东家,我们吃好了,咱们走吧。” 两个新伙计跟着严墨戟去了纪家,进了门刚好看到院子里的拖车上上下叠放着两张新做的木床。 严墨戟看向李四和钱平,发现他们俩看着那木床的眼神带着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惊恐,仿佛看到的不是两张木床…… 而是两具棺材。 严墨戟的疑惑还没展现到脸上,就见纪明武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他点点头:“回来了?吃饭吧。” 李四和钱平看到纪明武,两个人身体顿时一抖,还好在严墨戟背后他没有看见;之后他们俩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喊出什么称呼,却在纪明武淡淡的一眼扫过来时堵在了嘴里。 严墨戟没注意到两个伙计的异常,简单给三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李四钱平道:“你们俩把床拖回去吧,被褥棉榻这些你们找张大娘让她带你们去买,回头找我报销。” 两个伙计悄悄觑了一眼纪明武,发现他神色平静,并未发表任何意见,才怀着上下不安的心,道了谢,拖着载着木床的拖车走了。 两个伙计离开了,严墨戟才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地问纪明武:“武哥,你认识他俩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俩有点怕你?” 纪明武没想到自己这个男媳妇竟然还挺敏锐的,神色不变地道:“从未见过。” 严墨戟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纠结——他也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虽说他家武哥力气又大、又会雕刻、又会按摩,但是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匠而已嘛! ………………………… “什锦食”的运转上了正规,日流水的银子不断进入腰包,严墨戟快乐的同时,也开始准备着更多可以创造利润的途径。 首先就是新的菜品。 虽然严墨戟这里只做小吃、不做正餐,但是定期推陈出新也是非常重要的。 之前占着这个世界上没有出现过煎饼的福,严墨戟把第一波名声打了出去,现在煎饼已经获得了广泛认同的同时,他也开始推出更多的新品。 肉夹馍、烤冷面、鸡蛋灌饼等现代街头的接地气小吃,帮他紧紧抓住了目前的大部分顾客;但是以严墨戟想要开展连锁店、甚至兴办美食街的野心来看,多层次的客户显然都是要抓住的。 有了新的利润带来的银钱做本金,严墨戟终于可以开始考虑拓展路线了。 首先是之前就预留出来的雅间重新装饰过,然后严墨戟推出了一道稍贵、而且是限量的吃食——鱼面。 严墨戟做的鱼面可不是简单的鱼汤煮面而已,而是把鱼肉都揉进面条里。 为此对鱼肉的质地要求颇为严格,严墨戟赶早市买了许多不同种类的鱼,才挑中了一种被称为“燕鱼”的河鱼,来制作鱼面。 燕鱼去鳞拆骨,鱼肉剁成泥,搀入面粉、盐、蛋清,和成面团摔打到劲道,手拉成面,就成了一把燕鱼拉面。 另一部分鱼肉、鱼骨连同提鲜用的干河虾碎、蛤蜊一同下锅炖煮,炖到鱼骨几乎炖烂了,再把煮汤之后的残渣滤去,下入鱼面,熟后连肉带面一起盛出。 佐菜是干煎鱼皮,把一开始去掉的鱼皮刮干净切条,腌制片刻,用大火少油干煎到焦脆。 这样一份燕鱼拉面做法颇为复杂,对制作过程中的手艺和经验要求也颇高,但是完成之后的鲜美能让人吃得舌头都吞下肚子里去。鲜美的鱼汤、劲道的面条、焦香的鱼皮,三种美味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就算是严墨戟自己都特别钟爱这种美食。 因为制作不易,所以严墨戟从每月初一开始,每隔五天才做一次燕鱼拉面,一次也只做那么几十份,从不多做。 每次做燕鱼拉面之前,都会先卖对应份数的木牌,到时候凭借木牌来吃燕鱼拉面。 这些木牌都是拜托纪明武亲手雕刻的,防盗水平一流,毕竟严墨戟就没见过比纪明武的水平更好的木雕大师。 这样的饥饿营销,反而加剧了燕鱼拉面在镇子上的人气,多少人每隔五天的早晨就早早来到店外等候,就为了能够抢到一份燕鱼拉面品尝。 甚至那位租铺子给严墨戟的苑家五少爷,再吃过一次燕鱼拉面之后,立刻就被严墨戟的厨艺征服,在试图“包养”严墨戟未果之后,每隔五天必定亲自来一次店里,在雅间享受严墨戟的鱼面美味。 因为厨房与大堂共通,没有抢到燕鱼面的客人们只好一边闻着鱼面的鲜香,一边恨恨地决定下次一定要早起来抢燕鱼拉面吃! 好在鱼汤一次可以炖一大锅出来,用鱼汤煮的普通手擀面虽然没有燕鱼拉面那么劲道爽滑,但也鲜香味美,抢不到燕鱼面的客人拿普通的鱼汤面解馋也足够了。 在燕鱼拉面的限时限量的宣传下,“什锦食”甚至带起了一波河鲜风潮,不少酒楼食肆都跟风推出了各种鲜鱼美食,自然也少不了仿“什锦食”的燕鱼拉面的。 只是这些仿制品自然都没有严墨戟的手艺好,有的甚至还没有什锦食的普通鱼汤面好吃。 而燕鱼拉面也打开了镇上中层阶级的市场缺口。毕竟燕鱼拉面的名声太响,不少人家都以请吃燕鱼拉面为荣,就连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例外。 因此在燕鱼拉面的木牌交易成为每隔几天就会在镇上上演的定期节目的同时,“什锦食”的名声也水涨船高,在中层阶级引起了重视。 原本严墨戟还有些担心,如果有自恃身价的人强行插队的话应该怎么办,还为此准备了好几种应对方案来着。 结果第一次碰上不知哪位乡绅蛮横地要求插队先给他做鱼面的时候,“房东”苑五少爷正在包厢里期待地等着他的那份上桌,一听有人插队抢他的燕鱼拉面,勃然大怒,以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圆润身材和霸气,叫仆役把那乡绅丢了出去,引得众人议论纷纷,都猜测是不是苑五少爷要罩着这家铺子。 严墨戟自然是十分高兴——头靠大树好乘凉,有镇上首屈一指的富豪大家的嫡少爷罩着,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强取豪夺了。 只是他兴高采烈地分享这件事给纪明武的时候,纪明武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喜悦,反而微妙地似乎脸色阴沉了一点点,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严墨戟越来越摸不透他家武哥的海底针了。 好在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严墨戟更多的安慰。 银子有了,一开始仓促开店的一些没有考虑好的问题也都得到了解决。 像严墨戟用赵瓦匠送的锈叶子自己调配出的提神醒脑的凉茶,在“什锦食”卖得非常火爆,为了长期得到锈叶子的原料供应,严墨戟特意与赵瓦匠家商议过,由赵家定期去采集锈叶子,什锦食会出一份优渥的价格来买下。 卖一次锈叶子可比赵瓦匠出一次工赚得多了,锈叶子也不难采摘,赵老太太平日出门都能顺带一些回来。 他们也是没有想到,这种跟杂草一样、煮出来发苦的叶子,在严墨戟的调配下竟然能变成回甘提神的茶水,不由得对严墨戟的手艺更加佩服。 而随着生意的愈加火爆,严墨戟发现他和张大娘两个厨子已经愈来愈不够用了,因此他特意又去了一趟纪家,和纪家夫妇商量了一下,以后李四和钱平两个壮劳力轮流陪同纪父下村收菜,纪母则来什锦食帮严墨戟他们掌勺。 严墨戟也趁机把一些吃食的做法都传授给了张大娘和纪母。 毕竟以后他是要开连锁店的,光靠自己主厨肯定不现实,把信任的人教起来也是必然的事情。 就这样,什锦食的生意愈来愈红火,最初听说严墨戟想开铺子时那些鄙夷和诅咒的话语几乎消失殆尽,再没人说严墨戟的铺子要赔钱了。 当然,生意这么好的铺子,也引来了不少更加嫉妒和贪婪的目光。 这一日,天还未亮,严墨戟从家里出发,带着纪明文小丫头到了什锦食,进门就发现,大堂中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男人,嘴里还塞着一块抹布,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而李四坐在柜台一边,慢悠悠地翻着店里的账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严墨戟进门被这出乎意料的场景镇住,愣了愣才问:“怎么回事这是?” “东家你来了!” 李四走过来,恨恨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男人,不屑地道,“昨儿晚上店里进来个贼人,想偷咱们店里的账簿,被我和钱平逮了个正着,东家你看怎么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四:如果早知道当伙计也这么提心吊胆…… 纪明武:嗯? 李四:那我也要誓死捍卫东家的安危,为东家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纪明武:嗯。 说起鱼面,以前作者家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鱼面来着,可惜后来关门了……呜呜呜这辈子没吃过比那家更好吃的鱼面了……(/Y ω Y\) 想偷账簿? 账簿这种东西,对一家店铺来说是很重要的。 账簿上记录了店里的流水开销和收入,还有该交给官府的税务,甚至还有合作的店家商户的信息。若是这些东西泄露出去被有心人利用,纵然什锦食从来都没有偷税漏税过,那也得遭受重大打击。 严墨戟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先夸奖了李四一句“干得好”,然后走到地上那个被绑了大半夜的男人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一眼,见这男人一脸胡茬、眼角微吊,半张脸上还遍布了密密麻麻的麻子,靠近时还能闻到汗臭和不知道是什么的甜香混合的恶心味道。 然后严墨戟惊讶地发现,这个人他竟然还认识。 确切的说,是原身认识。 他就是屡次找茬的王大婶那个好赌成性的混账儿子、原身从前的赌友王二。 这王二主动凑到原身身边去,可没安过好心,一方面煽动着原身赌得越来越大,另一方面他自己赌钱赌输了,还经常就喊一句“这局算严哥儿的”,把自己的赌债甩到原身身上; 原身被王二故意讨好了几次,又灌了些酒,神智都不太清醒了,王二说什么就是什么,竟然真的给王二的赌债签字画押! 原身不过进了一个月赌场,赌得又不算很多,就欠下了这么多赌债,可以说有一半都是这王二应该背的。就这样,原身还把王二当做什么知己好友,经常对着王二吐苦水,把自己的事儿、纪家的事儿都和王二说了个一干二净。 严墨戟可不是原身那个性子,从记忆中看清楚这些门道之后,对原身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也对这居心不良的王二恶心坏了。 债务上他已经画押了,那再争辩是谁的赌债已经不重要了,所以严墨戟一直都没在这一点上做无用功,自己咬牙还清了赌债; 至于王二这边,这种泼皮无赖严墨戟前世也不是没碰到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他们死磕得不偿失,所以他本想着如果王二识相一点不要再出现,那他也懒得去找王二的麻烦。 ——但是从目前的状况看,这王二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识相啊…… 严墨戟先让张大娘带小明文去了后厨,轻轻搓了搓手指,有些嫌恶地扯掉堵住王二嘴巴的抹布,脸上浮起一层假笑:“王二哥,好久不见啊?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那王二被脏兮兮的抹布堵了大半宿的嘴,刚释放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忙不迭道:“严哥儿,快先帮你王二哥松绑……我腿都麻了……” 严墨戟没有动,仍旧蹲在原地:“松绑不着急,先说说你为什么大半夜到我们什锦食来吧?” 王二眼珠子转了转,满是麻子的脸上浮起一层愤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严墨戟身后的李四:“严哥儿,不是我说你,你招伙计也该挑个靠谱些的,可不能找那些吃里扒外、偷鸡摸狗之徒!” 他喘了口气,越说越激愤:“昨儿个我路过你这铺子,听见里头有动静,瞅了一眼发现你这伙计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呢!想着你严哥儿的铺子就是我王二的铺子,不能叫外人给弄了去!我就想进来吓走他,没成想他竟然贼喊捉贼,把我绑起来污蔑我偷你东西!” 严墨戟看这王二脸色涨红、神情愤怒,一脸义愤填膺,要是原身,说不定还真信了他几分。 只是严墨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白花,王二在原身记忆里那些腌臜事他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自然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严墨戟慢悠悠地笑了笑,假装犹豫:“王二哥,你说我这伙计偷东西、我这伙计也说你偷东西……我该相信谁好呢?” 王二趴在地上,没看到严墨戟眼中的嘲讽,只当严墨戟像从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不由得心中一喜,连忙道:“严哥儿,咱们俩是什么关系,亲如兄弟,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 做你这种人的兄弟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严墨戟心里骂了一句,没耐心陪他继续玩下去了,冷下脸来:“王二,谁指使你来什锦食偷账簿的?你要不说我就送你去见官了。” 以原身里对王二的记忆看,这个游手好闲的泼皮平时偷鸡摸狗,目光短浅,半夜溜进来不是偷金银,而是偷账簿,一定是被人指点过! 王二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严墨戟刚才是在调侃他,脸色一黑:“严哥儿,你这是信不过你王二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来偷你家账簿了?就算是见了里长,我王二也敢拍着胸脯说我没偷东西!” 严墨戟看他一脸的有恃无恐,微微一怔,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李四。 李四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凑过来小声道:“东家,镇上的里长据说姓王。” 哦,懂了,万恶的裙带关系。 严墨戟皱了皱眉,没想到王二家竟然还跟里长有亲戚关系? 里长相当于镇上的镇长了,大事小事都可管一管,镇民行窃这种事,要是里长有所偏袒,那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严墨戟不死心又磨了他几句,王二不是套近乎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到底是谁要他来偷账簿的。 严墨戟微微有些可惜,要是昨夜李四逮到王二的时候,就闹大一点,引来些人围观,再揪到里长那里去,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就算是里长有心偏袒也没辙了。 那该怎么办呢…… 老实说,他这新铺子开得这么红火,被嫉妒使坏还算在预料之中,指使王二来偷账簿的,无非就是那些红眼病;而叫王二这么一个泼皮无赖来偷,估计也只是随手给他下个绊子,也没指望能成功。 王二守口如瓶,肯定是得了人家的好处,虽然利诱说不定能成,可严墨戟不想便宜了这个混账,一时也开始纠结起来。 王二刚才被严墨戟踢了一脚,翻了个身,正好能看到严墨戟沉思中的侧脸。看着严墨戟这阵子操劳之后脱去少年稚气、带着着成熟风采的俊秀侧脸,王二眼睛不由得看直了,口水差点滴出来,心里也暗恨了起来: ——瞧严哥儿这好相貌、细腰身,白白便宜纪瘸子那个破落户了! ——这两个月不见,严哥儿愈发俊俏了,都怪家里老娘阻拦,否则严哥儿早就落在自己手里了!要是能跟严哥儿成就一番好事…… 严墨戟正在思考,没留意王二,但王二痴迷而恶心的眼神还是完完整整地落入严墨戟身后的李四眼中。 李四先是泛起一阵恶心,随后就不自禁产生了一股愤怒之情:这种泼皮无赖也敢肖想他们东家?呸!也不看看他们东家是谁的人! 现在当着东家的面,李四不好动手,心想等东家决定怎么处置这无赖了,他再悄悄地教训他一番! 严墨戟没注意这边的暗潮汹涌,他已经想到了怎么威胁王二了。 他站起身,坐到旁边的条凳上:“王二,你欠林爷的赌债可还清了?” 王二脸色一变,顿时有些讪讪:“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严墨戟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嘴硬,心里又冷笑了一声。 自己穿过来快两个月了,一直都没再去赌场,这王二少了一个跟他分担赌债的冤大头,以他的赌瘾和赌品,欠债自然是越来越大。 上次严墨戟在巷子里碰上那王大婶,说来气她的话还真不是自己瞎编的——赌场打手林二,确实是扬言过要打断王二的腿。 “既然你不肯说出是谁指使你来的……那我只好把你带给林二哥了。”严墨戟故意放缓了语速,“你和林二哥名字里都带个‘二’字,想必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 提到了林二,王二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低声下气地讪笑起来:“严哥儿,我……我实话说吧,我就是肚子太饿了,想着先过来吃你点东西,第二天再付钱的,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严墨戟看了看天色,开始操心起今天的生意,已经没耐心跟他再掰扯了,见王二死活不肯说谁叫他来偷账簿的,便扭过头去对李四道:“李四,你把王二扭去林二哥那里,让他们俩好好叙叙旧吧,咱们该准备生意了。” 王二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早有准备的李四把抹布又塞回了嘴里,“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李四一只手提起王二,声音洪亮:“得令!东家你就瞧好把!” 严墨戟看着李四兴冲冲地出了门,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怎么感觉李四这厮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难道他这么喜欢看王二被教训? 想不清他也就不想了,拍拍衣袖准备起今天的生意来。 ………………………… 另一边,把王二丢给那赌场打手之后、本应该回什锦食继续跑堂的伙计李四,正站在纪家的院子里,一脸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正在削木头的男人。 纪明武手起刀落,“咔嚓“一下劈开一块木料:“那个王二,潜入铺子里偷账簿,还对严墨戟有觊觎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四:誓死守护东家的清白!……这话才说了一章,就来炮灰了,其实还有点小兴奋。 纪明武:做得不错。 严墨戟:你们在说什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绿萝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换了篇预收,下本开《史前寡兽求生记》,兽世种田基建,有兴趣的小天使们点个收藏鸭( ·ω·` ) 谁在针对 李四干咳了一下:“嗯,是的。” 随后李四脸上浮现起一丝邀功的表情,“不过我已经偷偷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这几天保管他浑身难受、麻痒难忍,而且这个镇子上的医馆决计瞧不出来!” 纪明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李四脸上的兴奋之情瞬间消失,如同一只鹌鹑一般缩了起来。 不过纪明武也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的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处理起手里的木料:“我知道了。” 见纪明武好像没下文了,李四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先回去了?” 纪明武没有抬头,思忖了一下,才回答道:“有些不妥。” 李四心里一提,更加小心地问道:“有何不妥?” “那人贼心不死,定然还会来骚扰。”纪明武抬起头,淡淡的目光看得李四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吩咐道,“你去把他双腿打断,让他将养一阵子;另外好好调查一下,是谁在针对什锦食。” ——直接打断腿,这么凶残! 李四肃然领命,告退离开。他汇报时一直看着纪明武耐心又认真地把一块木头做成了几块木板和木榫,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您这是在给东家打家具吗?” ——这看起来像是什么矮柜,瞧这认真劲儿,应该是在给东家做吧? 纪明武抬起头来,淡淡看他一眼:“他说看你们俩房间只有一张床空空荡荡的,让我给你们打两套桌柜。” 给、给他们的? 李四脸上的笑僵掉了,双腿顿时一软,差点跪下来,勉强憋出几个字:“东、东家还真是心善啊,啊哈哈哈……” ——他们东家使唤起自己夫郎来还真不客气啊! ——都怪他自己嘴贱,干嘛问这个问题! ………………………… 王二的事情让严墨戟提高了不少警惕,也让严墨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一个古代社会,遇到事情没有110可以呼,普通乡镇也都是乡绅管治,只能维持相对的公正。 现在什锦食的名声也不算小了,虽然说是背靠着苑家,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什锦食不过是跟苑五少爷搭上一点关系,算不得背靠大树,后面嫉妒什锦食的利润、眼红什锦食抢占市场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严墨戟特意花费银两,把什锦食的门窗都换成了实木的,还给李四钱平准备了几根实心木棍,也不许纪明文一个人晚上出门。 最后他还特地回家叮嘱了纪明武,叫他家武哥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毕竟武哥一条腿瘸了,战斗力恐怕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差的一个,想跑都没法跑,是最让严墨戟操心的。 ——虽然他家武哥听了严墨戟的叮嘱之后,似乎脸色有点奇怪…… 至于王二,严墨戟本来还想着下次王二再来,自己应该怎么应对,没想到王二从那之后都没出现过,偶尔听来店的客人谈起,说是王二那日花了银子从林二哥手里脱身之后,去吃酒路上不知被什么人打断了两条腿,还沾染了不知什么怪病,全身瘙痒,医馆的大夫去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据说王二现在整日躺在家里养伤,全身都敷着王家大婶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土方子药,整日哭爹喊娘,日子过得颇为难受。 这让严墨戟多少放心了一些,毕竟王二知晓原身不少的底细,应对起来还真有点棘手。 这些都是防小人,什锦食想要维持当前的状况甚至做大做强,美味的食物和适合的营销才是根本。 因此严墨戟每天都会根据吃食的贩卖情况来总结镇上人们的口味,然后定期调整吃食的口味,过阵子还会推出新的小吃,聚敛人气。 严墨戟原想着这样稳扎稳打、慢慢积累财富,一步步地做大什锦食,但是没想到,才开店两个多月,就碰上了麻烦。 天色阴沉,墨染的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巷子里的小路一片泥泞。 好在什锦食面朝官道,地面是碎石板铺就,除了些许积水别的都还好。 严墨戟吃完午饭刚回店里,一边寻思着是不是让李四钱平挖个疏水沟,刚收起蓑衣蓑帽,就见钱平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东家不好了!咱们铺子里的米面快用完了!” “用完了买就是了,店里没现银了?”严墨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抖抖蓑帽,把上面上的水滴抖掉。 钱平眉毛皱在一起,神色焦急:“我和李四昨天就去面行了,店里伙计一听我们是什锦食的,便说面已经卖磬;今天去还说卖磬……我俩假装离去偷听了一会,说是面行老板下的命令,不卖米面给我们什锦食!” 严墨戟愣了一下,旋即皱起眉,把蓑衣蓑帽随手放在墙边,严肃地向着后厨走去:“详细说说情况。” 钱平跟在严墨戟后面详细说了一遍,听得严墨戟眉头越拧越紧。 镇上的几家米行和面行同时拒绝向什锦食出售粮食? 听起来,应当是有什么人刻意想遏制什锦食的发展。 什锦食的小吃,虽说荤素均有,可是主要用料还是米和面,被卡住了粮食的来源,那店里的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什锦食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吃店,刚打响了一点名头而已,能够让全镇的粮食行都拒绝对什锦食出售的人,一定也是有头有脸的身份,怎么会盯上自己这个小店? 严墨戟首先就想到了上次来偷过东西的王二,旋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王二要是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自个儿进来偷账簿了。 ——不过,这件事是谁做的、为什么这样做,其实并不紧急。现在最紧急的还是解决粮食不够的问题。否则店里关门一天,损失的可不只是当天的流水,还有正在积累中的人气和口碑。 按照前世的思维的话,其实这种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毕竟现代社会物流发达,就算是从临市买米面也不会多花多少钱;可是古代就不一样了,隔山如隔世,一个镇子内几乎就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家家户户都是从粮行买粮…… 严墨戟无意识捏着自己的下唇,思考了一会儿,才问道:“店里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钱平老实回答道:“撑不过三天了。” 三天啊…… 严墨戟心里有了底,抬起头正好对上张大娘他们担心的神情,不由得一笑:“放心,我有法子,你们各忙各的吧……对了,娘,张大娘,你们这几天多练练摊煎饼。” 早在纪母加入什锦食的时候,严墨戟就手把手地教导了张大娘和纪母两人摊煎饼,经过近两个月的练习,两人都做得有模有样了,就算严墨戟一时不在,她们两人主厨也完全顶得住。 纪母有些不懂,但是进了什锦食之后,严墨戟的每个决定都对这个店铺产生了巨大的正面提升,让她莫名地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有了不少信任感,所以当即点点头道:“好。” 严墨戟重新拿起蓑衣蓑帽,拒绝了钱平的陪同要求,一个人去了苑府。 借着什锦食老板的名义,严墨戟见到了苑五少爷。 多日不见,五少爷似乎又胖了些,看到他第一句话便是:“你可是为了粮行之事而来?” 严墨戟一愣:“五少爷如何知晓?” 五少爷嗤笑了一声:“你租了本少爷的铺子,那些人拿不住本少爷的态度,出手之前自然先来试探一番。” 五少爷这圆滚滚的身子和有些可爱的胖脸,说这种霸道总裁的台词,总让严墨戟有些出戏,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大腿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严墨戟干咳两下,笑道:“没想到会因为我的事惊扰五少爷,真是抱歉。” 严墨戟没有问那些人来试探五少爷时,五少爷是怎么回答的,现在粮行拒绝对什锦食出售米面就是明显的结果。 五少爷懒洋洋地摆摆手,捏了颗剥好的菱角放进嘴里:“这件事本少爷也帮不上忙,莫指望我了。” 严墨戟早就看出这位五少爷不想管这档子事——或者说,自己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五少爷出手庇护,所以也不意外,只是笑了笑道:“没有劳烦五少爷的意思,我这次前来,只是想和五少爷再达成一笔交易。” 五少爷有些意外,转过头来好奇地问:“什么交易?” “五少爷可还有闲置的铺子?不拘什么样式,只要能靠近镇北的平民街区即可,我想再向五少爷租一间。” 五少爷怔了一下,眼神中出现一丝玩味:“哦?你要新铺子作甚,难不成想开一家粮行去跟他们争不成?” 严墨戟摇头笑道:“我哪有那本钱,不过是想用迂回的方式挽救一下局面罢了。” 这下五少爷真的有些好奇了,眼前这小老板身价几斤几两,他自然是清楚不过的,在镇上真正的富户和商贾面前根本不值得一看;难道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还有法子解决这个局面不成? 左右不差这一间铺子,五少爷爽快地答应下来:“看在你时常送那些吃食过来的份上,本少爷就再租你一间铺子——租金可不会少收哦。” 严墨戟大喜,放下心来,正经道谢道:“多谢五少爷!” “不过……”五少爷忽然转了个语气,让严墨戟提心吊胆了一会儿,才笑眯眯地道,“难得你来都来了,就为本少爷做碗燕鱼拉面吧。” 严墨戟:“……” ——“来都来了”接下去不应该是请他吃饭吗?这五少爷天天锦衣玉食的,是有多惦记他的手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离离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什锦煮 从苑家回来,严墨戟心里踏实了许多,连带着飘飘洒洒蒙蒙的细雨也顺眼了不少。 只是五少爷酒足饭饱之后提点他了一句话,让他颇有些在意。 ——“你自己要小心些,那些人的目标可不是你那个小铺子,而是你本身。” 这让严墨戟心里直犯嘀咕:五少爷这话什么意思,那些人的目标是我本人? 他身上有什么值得镇上的富贾们觊觎的东西吗? ——总不会是看上了他的美色了吧? 严墨戟有些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身的相貌颇为俊俏,和他前世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因着年龄的关系,显得更加的稚嫩。这也让严墨戟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没有发生起夜时被自己的倒影吓尿这种丢人的事情。 这个古代世界男子和男子之间可正常嫁娶,还真说不准会不会有这种强取豪夺的事情…… 正好一阵风把雨水吹进了蓑衣的衣缝,严墨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了,可别安排这种狗血戏码给他…… 咦,不对! 严墨戟忽然愣住——他家武哥长得可比他英俊多了,该不会有人其实是在打他家武哥的主意吧?先把他搞破产,然后说“只要你把纪明武献出来,就免了你的债务”? 那可绝壁不能忍! 自己想歪脑补了一串狗血剧情的严墨戟抖擞起精神,一脸严肃地向着什锦食走去。 武哥的清白就由他来守护! 回了什锦食,严墨戟发现店里的气氛似乎也有些古怪。 只见张大娘和纪母都一脸愤怒的站在厨房里,只是脸色上又有些畏惧,似乎在顾忌着什么;纪明文怒气冲冲地被钱平拉住,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嘴开骂; 而李四站在所有人前面,伸手拦着一个背对着严墨戟的靛青文服的男人,脸上不卑不亢:“这件事我等做不了主,阁下还是等东家回来再说吧。” 说着李四看到了推门进来的严墨戟,顿时眼前一亮:“东家,你回来了?” 严墨戟点点头,收起蓑衣,看着大堂里的场景:“怎么回事这是?” “东家,这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是要收购咱们的铺子。”李四凑过来低声道,“自称是百膳楼的人。” 严墨戟还未说话,那个陌生男人便转身了过来,一双吊梢眼中满是倨傲,对着严墨戟昂的一下下巴:“你就是这铺子的老板?” 严墨戟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动声色地道:“没错,请问您哪位?” 那男子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百膳楼的三掌柜,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你们这小铺子我百膳楼出钱收了,你也趁早打包一下去百膳楼,我们可以安排你先跟着我们的大厨打打杂,待你学成了可以掌勺——不过你可要记好了,我们百膳楼可不是你们这种贫民小铺子,做出来的菜要精致又贵气,你这些土鳖伙计我们都不会要,还有你瞧瞧你做出来的这些……” “您等下。”严墨戟听这所谓的三掌柜越说越不对劲,不由得出言打断他,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好像还没答应您,要把铺子卖给百膳楼吧?” 那三掌柜顿住,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脸惊讶地看过来:“你在说什么?百膳楼要买下你,你居然要拒绝?” 严墨戟对这个百膳楼的三掌柜莫名其妙的自信心感到有些好笑。 这个百膳楼的名字他倒是知道,这个镇上最大的酒楼嘛,严墨戟之前考察的时候也曾经去看过。虽然因为囊中羞涩,吃不起酒楼里的名贵菜品,但是有些东西光靠气味也可以分辨。 在严墨戟看来,百膳楼是主正餐和大菜风格的,自己是小吃零食路线的,两边应该互不搭界才是,这百膳楼的人凑过来做什么? 严墨戟完全没有卖铺子的打算,也对这个盛气凌人的三掌柜没有好感,当即拒绝道:“多谢三掌柜抬爱,不过我们什锦食自己营业得很好,就不劳烦百膳楼惦记了。” 三掌柜没料到严墨戟居然会拒绝这种好事,当即冷笑一声:“小老板,做人可不能打肿脸装胖子,你们这小铺子连米面都买不到,还装什么生意兴隆呢?不若傍上我们百膳楼,还能赚些棺材本儿。” 百膳楼知道镇上的粮行拒绝对什锦食出售粮食的事情? 严墨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是听说了风声所以来趁火打劫呢,还是原本这件事就有他们掺和? ——五少爷提点自己的,是否就是指百膳楼? 不管是哪种情况,严墨戟都不可能跟百膳楼有什么瓜葛,当即冷下脸来送客:“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什锦食不会卖,我也不会去百膳楼,阁下请回吧!” 三掌柜没料到严墨戟连客气都不跟自己客气了,气得脸色发青,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破铺子是怎么赔个精光的!到时候你跪在百膳楼门口我们也不会要你!” 说罢三掌柜就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严墨戟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莫说他现在已经有了解决当前危机的办法,就算是没有,他对给别人打工也没有任何兴趣,还不如回去摊他的煎饼呢! 完全没把三掌柜放在心上,严墨戟开始安排起后面的事情来。 他叫来李四,让李四拿了银两去镇北找之前他打过鏊子的铁匠铺子,要铁匠铺子尽快打新的鏊子出来,可以加钱,越快越好,最好两天之内做出来。 “东家,要多少鏊子?”李四拿着那一大袋沉甸甸的银两,有些咋舌地问。 严墨戟估计了一下,回答:“至少要六七面吧,越多越好。” “这么多?咱们铺子放得下吗?” “没事,你只管去,我刚才出去租了一间新铺子。” ——这个当口儿,东家竟然还租新铺子?卖什么? 李四带着满腹的疑惑离开了。 严墨戟又把从苑家五少爷那里租来的新铺子位置告诉了钱平,让钱平现在就去铺子里,雇几个苦力把铺子里的家具都拆了,然后找泥瓦匠在铺子里垒起炉灶,同样也垒得越多越好。 钱平领命去了,旁边的纪明文有些听懂了:“墨戟哥,你这是要开个煎饼铺子?” 严墨戟笑着摸摸她脑袋:“聪明。” “可是咱们哪还有粮食摊煎饼呀?” “这次不是卖煎饼馃子或者塌煎饼了,咱们卖家里吃的那种卷煎饼。”严墨戟随口安慰她一句,转头看向纪母和张大娘,“娘,张大娘这件事还得您帮忙。” 两人不明所以:“什么忙?” “请你们这几日四处问一问,问有没有愿意跟着咱们学摊煎饼的,如果有,愿意到煎饼铺子帮工三天,我们管一顿午饭,而且保证可以学成。” 这下连纪明文都愣住了:“墨戟哥,才三天帮工你就把摊煎饼的技巧传授出去?太便宜她们了吧!” 镇子上其他人家拜师学艺,可不得三跪九叩、端茶倒水,把师傅伺候好了,才能学个皮毛? 严墨戟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心吧,摊煎饼这手艺蛮简单的,就算我不教,一直看我操作的心细的人也能自己摸索个七七八八的;况且把摊煎饼的手艺推广出去,对咱们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 打心底认为墨戟哥是在白送手艺出去的纪明文嘟着嘴,满心眼儿的不乐意。 严墨戟也没管她,看看外头的天色,心里盘算了一下,才道:“这两天咱们的米面吃食都先少做一些,肉、蛋、菜类多做点。”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看向了纪明文:“明文,你现在在柜台也挺闲的,正好,有个吃食交给你做怎么样?” 纪明文有些好奇,顿时忘了刚才的不高兴:“什么吃食?” “我以前叫它关东煮,不过既然是咱们什锦食……”严墨戟眨眨眼,“就叫‘什锦煮’吧。” 关东煮这种食物,是严墨戟上了大学才见识到的,虽然口味很清淡,可是那绵长的香味和花样的原料,无论在起源的日本还是中国都深受欢迎。 前世严墨戟也学过关东煮的做法,甚至还自己研究过调整关东煮的汤底,使关东煮煮出来的味道更好。 来到这个世界后,严墨戟针对这边镇子上的口味已经调整过许多的酱料和汤底,关东煮的底汤自然也不在话下。 正好关东煮主要是鸡蛋、鱼、豆腐、萝卜等原料,看火也简单,就让纪明文来做刚刚好。 于是当天晚上,忙完一天之后,严墨戟就开始手把手的教纪明文如何制作关东煮、现在叫什锦煮的原料。 原料里费事的主要就是肉丸和鱼丸,其他基本都是切好形状用木签子串起来就好了。 纪明文之前都是负责收银还有跑堂,第一次独立负责一种吃食,特别兴奋也特别认真,耐心地跟着严墨戟搓着鱼丸,一丝不苟。 严墨戟一边调着什锦煮的汤底,一边时不时出言指点她。温和的香味慢慢四溢开来,虽然不像猪骨汤那样浓郁,却绵长持久,随着严墨戟的不断搅拌,香气渐渐充盈了整间厨房,散布到外面去。 “吱呀”一声,厨房门被推开,纪明武拿着一把削好的木签子走进来,放下之后却没有立刻出去,动了动鼻子,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可以吃?”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又码饿了……待会出去吃个夜宵_(:3 」∠)_不知道我写完这篇文会胖几斤……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蚂蚁 2瓶;绿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个新铺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没开始煮呢,现在才熬好汤底。” 纪明武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但是严墨戟不知为什么还是听出了纪明武的一丝失望,不由得更加好笑,低头看看纪明文的鱼丸搓得差不多了,就道:“明文,先弄这些吧,来,咱们开始煮。” 什锦煮的汤底香味原本只是淡淡而柔和的,加上五花八门的食材后,竟然将这些材料的香鲜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并加倍放大,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味道,让人闻着就腹内空空、食指大动。 什锦煮的魅力就在于此,寂静的夜晚,严墨戟、纪明武、纪明文三个人围着小小的瓦罐,一人一根木签吃得不亦乐乎,最后连剩余的汤汁都被喝得一干二净。 纪明文满足地拍着自己的肚子,老气横秋地长叹了一声:“太好吃了,这什锦煮一定会大卖的!” 严墨戟也揉了揉肚子,反思了一下自己晚上吃这么多是不是不太好,一面回答:“那就交给你了,继续做串吧。” 有美食的鼓劲,纪明文摩拳擦掌:“没问题,交给我!”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拿起一枚木签,学着刚才严墨戟和纪明文的动作,将一块块食材串了起来。 “武哥你也来帮忙?”严墨戟有些惊喜,之前纪明武对他开办的吃食一直都没怎么插手,他还以为纪明武是对此不感兴趣呢! 纪明武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地“嗯”了一声。 严墨戟看纪明武那平静的神色,忽然起了促狭之心,笑着问了一句:“武哥,那你洗手了吗?” 纪明武:“……” ………………………… 什锦煮的推出,果然立刻受到了极大好评,进店的客人们无论口味如何,都会被什锦煮的香味所吸引,忍不住点两串尝尝,然后再两串、再两串…… 纪明文昨晚准备的食材一会儿就卖空了,好在严墨戟早有预料,提前准备了未处理的食材原料,放在柜台后面,让纪明文可以一边做串一边卖。 来店的客人们,有不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什锦食的风言风语,有些担心这家味美的铺子就这么关门了,没想到店里的伙计们完全没有担忧的神色,还推出了更好吃的新吃食,纷纷放下了心。 ——要是什锦食真像外头说的那样快倒闭了,还有心思整新吃食出来?看来果然都是些信不得的流言蜚语! 这也是严墨戟这个时候推出什锦煮的原因,一方面是定期推出新食物,让纪明文也有些事忙;另一方面就是安定客户的心了。 毕竟出手断他们什锦食粮食入口的人,肯定也会搞出点舆论攻击。而对于一家卖食物的店铺来说,客人的粘性永远是最重要的。 什锦煮的名声很快传播出去,严墨戟开始着手处理起另一边的事情。 现在粮食的来源才是第一要务。 李四和钱平动作都很快,严墨戟去新铺子里看了一圈,发现铺子里原本的柜台桌椅都撤走了,泥瓦匠已经开始在垒炉灶了。 回来问过张大娘和纪母,两位长辈也说她们都去问过,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听说只要帮工三天就能学一门摊煎饼的手艺,纷纷表示愿意来学。 这倒没有出乎严墨戟所料,他嘱托张大娘和纪母:“还请两位帮忙筛选几个老实肯干、没有坏心思的来,不必太多,五个就好。” 张大娘和纪母在这个镇子上活了几十年,看人自有一套,答应下来,回头就挑了五个踏实又率直的妇人姑娘,带到了纪家。 因为只是教摊煎饼,严墨戟就没去占用什锦食的厨房,在自己家详细地教了这五人如何和面、饧面、摊面糊,又怎么把握力度起煎饼,末了还让这几个人都上手试了一把。 严墨戟对食物相关的记忆力极为强悍,这也让他能够清晰记得眼前这些人挥动厨具时的细微动作,可以很快指点她们的不足。 不过半天,几个妇人就都可以独当一面摊起煎饼来了。 铺子准备好了,人手也就位了,新的煎饼铺子也可以开张了。 新铺开张,惯例需要宣传,严墨戟在什锦食的门口挂了牌子,又雇了几个人去几处平民聚集的地方卖了些吆喝,等到第三天正式开张,果然吸引了不少人。 严墨戟打出去的喊话是“白面换干粮煎饼,一斤面兑一斤煎饼”。 这让纪明文有些半懂不懂:“墨戟哥,你这是想从一般人家换粮食?可是一斤面换一斤煎饼,这我们不是白亏这木炭了吗?” 严墨戟还未说话,纪母就笑了起来,拍拍纪明文的脑袋:“叫你多干些工,你不乐意,你当一斤面只能摊出一斤煎饼?” 纪明文傻眼了:“啊?” 严墨戟笑着解释道:“你娘说得没错,光用白面摊煎饼,一斤面最后摊出来的软煎饼也差不多有个一斤三两,纯白面的口感不算太好,咱们还会兑着便宜的玉米面进去,这样赚头更大了。” ——所以一斤面怎么摊出一斤多煎饼的? 纪明文苦苦思索起来。 严墨戟没管她,指挥几个帮工妇人开始抓紧为上门的客人摊煎饼。 煎饼铺子的以面易货就是严墨戟想出来的解决什锦食粮食来源的点子。 严墨戟小时候,家中还是流行以物易物,豆腐、干粮都是自己提着粮食去换成品回来;成年之后经济发达,便主要用金钱交易甚至电子交易了。 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严墨戟发现这个镇子说繁华也不繁华,说贫穷也不贫穷,银两交易和以物易物都常有,便想出了这个点子。 之前把煎饼的名声打了出去,严墨戟其实早就考虑过专门开个铺子,把家常主食的普通煎饼推广出去。 卖吃食,赚钱最长久的其实不是那些花样繁多的大餐,而是家家户户一日三餐每顿都要吃的主食干粮。镇上的人口多,主食量大,白面换煎饼那点差价的粮食,经过镇上人口的放大,足以支撑什锦食的需求。 因为这次的煎饼是像馒头米饭一样的主食,所以严墨戟在教帮工们和面时特意教了两种和法,适合青壮年的偏劲道的实面煎饼,适合老人小孩的偏软糯的软面煎饼,由来店的客人们选择。 为了吸引客人,严墨戟还在煎饼铺子挂出了优惠政策,用白面换煎饼,换一斤煎饼可以拿一根兑换什锦煮的签子,拿着签子可以随时去什锦食兑换。 在多重刺激下,煎饼铺子第一天就人满为患,不少妇人都拖上了面袋,来换主食煎饼回家。店铺里五个帮工都忙的汗如雨下,一袋袋的面粉也被送到了什锦食,补充了什锦食的干粮缺口。 看到这一幕,严墨戟多少有些提着的心,现在也终于放下了。 只是跟在严墨戟身边的张大娘还有些担心。她忧心忡忡地问:“东家,虽然煎饼铺子现在生意看起来还不错,但是东家把摊煎饼的手艺传出去了,以后还有人来买咱们的煎饼吗?” 严墨戟笑了笑:“这个不用担心。镇上有多少人家?这些人家又有多少人愿意辛辛苦苦的摊煎饼?主食干粮这种东西,就是要推广的越来越普遍,才能赚的越来越多。馒头包子家家会做,可包子铺也还是生意火爆。” 他顿了顿,对着张大娘还是有些担心的目光继续道:“现在用煎饼铺子给什锦食补充粮食只是权宜之计,那些眼红什锦食生意的人,看这一招没用,肯定就不会费心再在粮行施加手段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继续从粮行购买粮食,煎饼铺子也可以专心卖煎饼。” 张大娘听了严墨戟的解释,放下了心,笑呵呵地道:“东家说得对,是我操心太多了。” 之前镇民们只吃过严墨戟加工好的煎饼小吃,这次换了真正的主食煎饼,大家佐菜之后惊讶地发现,原以为没了馅料就没滋没味的煎饼,竟然还挺好吃。 麦香混着一点点玉米香,柔软劲道,关键是特别方便! 不论是家中用饭的时候挟菜时托着菜汁,还是出工时卷些凉菜做干粮,都比平时吃的馒头或者饼子方便多了。 而且这煎饼还耐放,阴凉通风的地方,放上几天也不会坏,随吃随拿,可省事了。 这样下来,好多平民都愿意拖着面袋去换煎饼回家。 一天下来,煎饼铺子换来的白面,虽然大部分都重新做成煎饼给了客人,但是剩下的部分供应什锦食的粮食也绰绰有余,甚至还剩下不少! 多余的白面严墨戟也没有浪费,用什锦食后院的烤房,制了些香酥的烤面小吃,拿到什锦食兜售,一推出就获得了极大的反响。 这么一圈下来,严墨戟不光没被粮行的骚操作遏制住,反而多开了一间铺子,赚足了名声和银两。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严墨戟特意雇了些人,去大街小巷、尤其是百膳楼和粮行所在的街道,宣传什锦食新推出的烤面小吃,存心想气一气期盼落空的那些人。 纪明文有些不懂:“墨戟哥,咱们铺子的名声够响了,干嘛还要浪费银两雇人去卖吆喝?” 严墨戟嘿嘿一笑,拍了拍纪明文的头:“没事儿,咱们钱多,买点高兴。” 掉马了 什锦食的煎饼铺子营业一周过去,爱吃煎饼的人家就养成了定期来煎饼铺子换煎饼的习惯。 考虑操持饭食的多是家中妇人,严墨戟还专门雇佣了几个脚夫,负责送货上门、取面回店,立刻受到了极大好评。 见限制粮食已经起不到威胁什锦食的作用了,外头又开始流传一些粮行拒卖米面给什锦食的风言风语,没有好处又被推上舆论风口的几家粮行,纷纷转了态度,不再跟什锦食作对。 还有八面玲珑的粮行老板,派人专程来向什锦食致歉求和。 从这家黄记面行的掌柜口中,严墨戟得知,这次针对什锦食的人,确实就是想来买下什锦食的百膳楼。 不过百膳楼针对什锦食的原因,让严墨戟有些哭笑不得。 “那百膳楼的大掌柜来吃过贵店一份鱼面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想把小掌柜你招去百膳楼做大厨呢。”留着一把稀疏的山羊胡的面行黄掌柜如是说道。 严墨戟感觉有些不能理解:“这大掌柜为什么会觉得,他卡死我什锦食的粮食,我就会乖乖去百膳楼?” “百膳楼自视甚高,可没想过你会拒绝——而且,对我们粮行下命令的可不是大掌柜,而是三掌柜。”黄掌柜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嘿嘿笑道,“三掌柜是百膳楼尤大厨的连襟,那尤大厨最是嫉贤妒能,生怕你过去抢他风头,所以故意先打压一下你呢。” 原来如此。这下严墨戟就明白了。 他之前还在想,那来买店的百膳楼三掌柜如此趾高气扬,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拒绝?百膳楼不过是个酒楼,哪来的这么大底气? 看来激怒自己让自己拒绝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啊!就算自己真的卑躬屈膝去了百膳楼,心气儿上肯定也矮了一层,定然要被那尤大厨吃得死死的。 想通了的严墨戟忍不住撇撇嘴——这种低级的勾心斗角,他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劲儿…… 那尤大厨目光也太狭隘了,就算是能在这小镇上当第一大厨又怎样呢? 心里怀着开遍全国连锁店的野心的严墨戟谢过黄掌柜,转身就回去继续做吃食了,没看到黄掌柜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了跑堂中的李四。 李四脸上还带着热情的待客笑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黄掌柜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汗离去了。 李四心里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他把暗中调查的结果借黄掌柜之口传达给东家了,东家应该心里也有所防范了吧? 严墨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解决粮食问题后,他又调整了一下煎饼铺子的规矩,从跟着他学摊煎饼的三轮妇人中,又挑了踏实肯干的人,招收她们专门在煎饼铺子摊煎饼。 严墨戟给工钱一向大方,这些妇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虽然这次开煎饼铺子是个意外,但是既然打开了主食市场,那严墨戟也没打算放过这块市场。 除了常见的白面煎饼、更劲道的玉米煎饼、更软糯的小米煎饼,严墨戟还把镇上的一些其他作物也调配了不同的煎饼风味,红薯、高粱、稻米、土豆……多种口味的都可以选择,价格上也各有差异,不光图煎饼省事的底层劳力,中层家境的人家也渐渐流行起了煎饼做主食。 煎饼铺子越做越大,严墨戟有些分身乏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与纪母谈了谈,让纪母专心去操持煎饼铺子的生意,什锦食这边,严墨戟再招两个帮厨来给他和张大娘打下手。 同时,李四和钱平两个伙计,严墨戟这一两个月观察下来,发现两人做事颇有效率,钱平稳重,李四精明,很有培养的价值,索性让他们俩都回来什锦食做事,不再轮替去陪纪父下村收菜了。 纪父那边,对亲自下村与下边村子里的老伙计们交易仍旧非常执着,严墨戟没有反对,额外雇佣了几个忠厚的脚夫陪着纪父,让纪父可以省着力气。 多花一点银钱的事,严墨戟就毫不在意了——毕竟原身那么不堪的时候,纪家老两口都宽容着接纳了他。抛开纪明武的关系,他也替原身记着这份恩情。 随着什锦食本身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原本还挺大的铺面已经越来越显得狭窄,光严墨戟之前雇佣的人手也不太够用了。 不说别的,什锦煮一推出,搭着煎饼铺子的风直接起飞,单独一两串又不贵,小孩子们去捡干柴来卖,一天都能凑上买一串的钱。现在什锦煮已经成为店里卖得最火爆的小吃。 纪明文一个人完全招架不住,严墨戟故意想看看这小丫头的本事,没主动过问,没想到纪明文竟然跑过来问他:“墨戟哥,能不能给我雇两个人啊?” 彼时严墨戟正在研究如何在这个世界做出蛋糕来,闻言停下手里打蛋的动作:“为什么?” 涉及生意问题,纪家全家人都下意识觉得以前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男媳妇现在才是权威,因此纪明文没有像平时一样撒娇,而是小心翼翼地道:“现在咱们什锦煮卖得这么好,我想把什锦煮生意扩大一点,我一个人做不过来,想雇佣两个人帮我做串子。” 严墨戟对这倒是有所预料,笑道:“可以啊,你去找你娘,让她帮你雇两个妇人呗。” “另外……我还想多做几个煮什锦煮的陶盆。”纪明文偷偷瞥了一眼严墨戟微笑的脸,“我觉得什锦煮也可以多做几种口味……” 这就有点出乎严墨戟预料了。他惊讶地挑了下眉:“哦?” “有不少客官买什锦煮的时候,都抱怨咱们的什锦煮有些太清淡了。”纪明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辫,“我就自己偷偷在家试着给汤底多加些配料,还找五妮尝过的,我觉得可以卖……”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安地看向严墨戟,生怕墨戟哥会恼她不知天高地厚、随便改他做的底汤。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有自己钻研的心? 严墨戟惊讶之后心里泛起一阵惊喜。他虽然脑袋里记着无数的菜谱和经验,可是在厨艺上他从未觉得自己就代表着最好,纪明文能够分析客人的反馈,自己研究改良,已经说明纪明文这小姑娘颇有做这行的天分了。 看着这小丫头平时大大咧咧的眼神里隐藏的不安,严墨戟蹲下来,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可以,你做得很好,等明天你让伙计去买些新瓦盆和泥炉回来,咱们一起看看什锦煮的汤底可以多做哪些口味的。” 当天晚上,严墨戟就和纪明文一起又改良了偏甜、偏咸、偏辣的三种口味。 经过严墨戟御用试吃员纪明武的品鉴,最终偏甜的口味完胜。 严墨戟对此颇为幽怨:他家武哥果然是个铁杆甜党…… 新的什锦煮汤底果然受到了不同口味偏好的客人们的欢迎,纪明文让张大娘帮忙雇了两个妇人 不过实际上加上原来的口味,四种汤底的什锦煮一起拿出去卖之后,严墨戟发现甜味汤底卖出去的什锦煮竟然是最少的,只有一部分孩童嗜甜,才会买了吃,一般的客人都是挑其他口味的。 ——所以自己之前感觉的没错,这个镇子上的口味其实还是偏咸的? 严墨戟摸着下巴,看着面不改色把碗里的甜汤一饮而尽的纪明武,有些疑惑: ——为什么他家武哥的口味跟镇上不太一样,是在外谋生吃苦,口味也跟着改变了吗? 今夜吃完饭,严墨戟还没有睡意,就想拿这个月的账簿出来算一下收益,好考虑是不是可以把什锦食店面扩大了。 不过账簿平时都放在什锦食店面里面,左右也不远,严墨戟和纪明武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如今已经接近五月底,天气已经渐渐开始有些炎热,现在这个点儿出门,夜风凉爽,惬意舒适。 镇上虽然没有宵禁,但夜晚的街道上基本没有行人,劳作一天的人们都在家里享受着天伦之乐,只有值夜更夫打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遥遥传来,带来一种平静而安宁的感觉。 严墨戟仰头看着在现代社会几乎看不到的繁星银河、弯弯银月,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儿,一边心里琢磨着什锦食的发展。 ——快要进入炎夏了,消暑的小吃饮品也该开始准备了。 ——只是古代可确确实实没有冰,食材也只能在地窖或者水井里降温,那么有哪些可以大卖的消暑吃食能做出来呢?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严墨戟来到了什锦食后院的小门,刚想掏铜钥匙出来,却发现这小门竟然没锁。 之前王二偷账簿的事件之后,什锦食后院和前门原本是木栓的门就被严墨戟花钱换成了铜锁。 李四钱平两个人常住店里,晚上睡觉怎么都不锁门呢? 严墨戟有些不满地推开门,一抬头,恰好看到李四正飞在半空中。 ——没错,是飞。 李四身子如同乳燕一般,脚尖在地上一点,就轻盈地腾飞在半空,甚至还有明显的滞空感。 他腾飞起来,伸出手,手臂快速飞舞,把房檐上挂着晾晒的干锈叶子摘下来放进怀里,落地之后丢在布口袋中,再腾飞再摘一次,手法娴熟,显然已经不知干过多少次。 这只在武侠电视剧里看过的景象出现在严墨戟眼前时,严墨戟第一想法竟然是: ——嗯,每天把新鲜的锈叶子挂上房檐去晒干,把晒好的锈叶子取下来装好,好像确实是自己给李四布置的工作来着。 李四收好一布袋干锈叶子,转过身,正好看到严墨戟目瞪口呆、怀疑人生的模样。 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与编编商议后,煎饼明天也就是11.1正式入v,届时有万字奉上,请大家多多支持鸭~爱你们! 以及再给下本预收打个广告: 《史前寡兽求生记》,兽世种田基建,温馨无虐~ 文案: 陆迩穿越到异世大陆,成为一个小小兽人部落中新寡亚兽绿耳,没人庇护,濒临饿死渴死,家里除了一只猫崽儿啥都没。 农科博士·陆迩:……成吧,让专业的来。 盖大棚,养蔬菜,种粟薯; 驯野兽,牧牛羊,养家畜; 垒土屋,烧陶器,纺麻布; 栽花果,酿酒酱,植林木。 漫长的旱灾,陆迩带着整个部落把荒野求生过成了农家乐,一边种地一边撸猫,快活似神仙。 千辛万苦终于从幼崽状态变回去的角气势汹汹地回了帐篷,一转头,撸得他毫无尊严的亚兽正扛着一捆红薯走进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你是谁?” 霸气又高冷的狮子兽人脸一红:“……你、你对象。” 钢管直·重度毛绒控·陆迩:我不搞基,谢谢——不过我可以摸一摸你毛茸茸的狮子头吗? 角:…… 远方的神坛部落找到多年前离散的少族长时,发现他们威武霸气的少族长正洗得蓬松毛绒绒,拼命在一个亚兽身边撒欢求撸,还对其他带毛的兽人龇牙咧嘴,禁止任何可能的潜在情敌靠近。 再仔细一看:咦?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部落,是不是有点太富足了? **食用指南** 1.兽世设定,主种田基建,温馨无虐 2.攻前期因故变回幼崽,后面会变回去 3.攻与原身无感情牵扯 4.有生子 强悍率直对外狂霸对内宠妻狮子攻x温和淡定重度毛控鹿耳受,1v1,he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柒爷、戳心的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忘川 40瓶;胡思亂想的河豚 3瓶;夏天的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武学的用途(三合一) 看到严墨戟那一脸震惊的样子, 李四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 就是纪明武那张永远淡然的脸。只是这个时候想到纪明武, 只会让李四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被发现了! 怎么办! 李四脑袋里正加速转着各种点子,忽然看到钱平从一侧的房里推门走出, 憨厚的脸上还带着些不满:“四哥, 你收好了没?说好今晚陪我练剑……” 李四恨不得给这憨货当头一剑。 钱平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严墨戟,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前情况,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躲到了李四后面不说话了。 李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才转过头看向了严墨戟, 干巴巴地道:“东家,这个、我可以解释……” 严墨戟此时已经从初见武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看李四虽然有些慌乱、但是没流露出什么恶意的样子,心里安定了一些, 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嗯, 你解释吧,我在听。” 李四张口结舌了一会儿,脑子里疯狂转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那个……是这样的东家, 我们俩确实习得一些武艺, 有那么一点功夫……但是绝非歹人……” ——真实来历肯定是不能说的,也不能让东家怀疑到他的夫郎身上去……只能试试“流浪武人”这个说辞够不够信服了…… 严墨戟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李四的解释,一边飞速在原身的记忆里寻找着武功相关的信息。 原身虽然在这个镇子上长大,但是其实出身富贵人家, 只是年幼时被歹人绑架,侥幸逃走后又被人牙子拐卖,这才被卖到了这个小镇上。 在原身残留的那些儿时记忆中,当时那些绑架他的人,可以挟着他凌空飞渡、指头在原身身上点一下就能让他僵硬不能动,如今看来也是拥有武功的。 只是原身的童年记忆太过零碎,只有零星画面,严墨戟穿越过来之后,以为那是小孩子在极度恐惧下产生的错觉,一笑置之没当回事,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 只是亲眼看到李四运用轻功原地飞跳的动作,严墨戟震惊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他来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而是一个如同金古梁温笔下的一般,是个拥有武侠的古代世界! 武侠! 哪个男孩子心里没有一份武侠梦呢? 严墨戟小时候整个村子里都很穷,只在村大队院里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周末不上学的时候,他就会去村大队院里和一群小伙伴们一起看电视。 那时候电视上播的最多的就是武侠电视剧。 小时候严墨戟也幻想过自己拥有一身武艺,力大无穷,可以帮助家里,多重多累的活都可以轻松完成、多凶多恶的人也不敢招惹,让常年在外的父亲可以多在家休息、让被亲戚欺负的母亲可以安枕无忧…… 现在,自己死后穿越,竟然来到了一个武侠的世界? 严墨戟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他下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听着李四结结巴巴的说完他们师兄弟孤苦无依的经历之后,满脑子都是“武功”两个字,脱口而出问道: “李四,你看我能不能学武功?” ——啊? 还在为了东家能不能接受自己的说辞而惴惴不安的李四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东家怎么会突然问这句话。 严墨戟兴致勃勃地道:“就是你觉得我能不能也学武功?如果需要的话拜师也没问题!” ——收东家为、为徒? 李四整个人差点吓凉了,隔着几条街仿佛都能感觉到纪明武那漠然的视线,一向能说会道的嘴也结巴了,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不好吧……东家你年纪不小了,如今习武已有些晚了……” 严墨戟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这个答案虽然令人失望,不过也没有出乎意料。毕竟前世那些武侠里,习武也都是从孩童开始的,成年习武能成的寥寥无几。 而且一时热血降下来,严墨戟也清醒了一点——自己光忙什锦食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哪还有空习武? 思绪重新回到什锦食,严墨戟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下唇,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紧张的青年:“好吧,你们俩的大致经历我差不多知道了……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们为何在面试的时候没有说明?” 会武功应该算是加分项吧? 李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瞅了严墨戟一眼:“东家,你不知道?” “什么?” “朝廷对我们江湖武人一直心存忌讳,颇多限制,故而寻常商贾根本不愿雇佣我们,只有一些镖局需要武人护卫,才会雇佣一些相熟的人。”李四叹了口气,“习武之人看着潇洒,实际上若无宗门依靠,吃穿用度都未必满足呢。” 严墨戟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江湖武林,不过他倒是能理解寻常的商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气生财才是最重要的,江湖武人这种不能掌握的□□,肯定不愿意雇佣。 不过对于严墨戟来说,他和李四钱平相处了几个月,自信自己看人还算有点眼光,李四和钱平隐瞒一些他们的私事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他更相信自己所认识的人的品德。 更何况,作为一个老板,严墨戟当然希望自己的员工们拥有更多的一技之长。 李四和钱平拥有武功,这件事在严墨戟脑袋中过了一遍之后,严墨戟迅速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武功有没有能够帮助他钻研美食的地方? 严墨戟走进院子,拉了个竖在墙角的矮脚板凳坐下,对李四钱平示意了一下:“你们的解释我暂且相信了,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李四钱平对视一眼,见严墨戟神色平和,不像是要赶他们走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也跟着拿了板凳坐下:“东家你问。” “你们的武功具体表现……在力量、准头、力度、耐力等等方面,是不是比寻常人要高很多?” 李四和钱平愣了一下,没摸准严墨戟的意思,只好实话回答道:“是的。” 严墨戟又问:“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把武功用在店里生意上?” 李四更迷糊了,谨慎地抬头问道:“东家,你的意思是?” “打个比方,你们既然力度和准头特别好,那你们用上内力切菜剁肉,是不是能够把丝切得特别细?”严墨戟解释了一下。 李四之前从未下厨做饭过,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闻言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道:“这个我们未曾想过……不过若是想做,应当会比一般人做得好些吧。” “那就妥了!”严墨戟高兴地一拍大腿,热切地看向了李四和钱平,“你们两个,介不介意把武功用在厨艺上?” 李四张了张嘴,没想到自个儿东家竟然打起了这种主意! 俗话说得好,君子远庖厨。他李四虽说不是什么君子,可也是名门大派出身,理应诗酒花剑,怎么能进后厨,与那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打交道? 他憋了憋气,迎上严墨戟热切又期盼的目光,坚定地回答道:“东家,你发给我和钱平的工钱本就比镇上其他酒家要高不少,我等一直受之有愧;如今东家有吩咐,我们二人自然毫无怨言、万死不辞!” ——东家可不仅仅是他们的东家,还是那个人的男妻……连“他”都日日下厨为东家烧饭,他们二人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钱平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习惯了听李四做主,跟在李四后面连连点头,以示自己的立场。 “那就成。”严墨戟高兴地站起来,“天也晚了,具体要做什么,明日我再跟你们俩说。” 他进了大堂取了今晚想看的账簿,吩咐李四和钱平关好门,这才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去。 回了家,纪明武的木工房的纸窗还亮着橘黄色的灯,让严墨戟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 他略带兴奋地走上前,刚想敲开纪明武的门,和纪明武分享一下今晚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惊喜,却在手指碰到门之前停住。 ——这么晚了,武哥说不准也准备睡了,自己一碰到兴奋的事就要话痨,拉着武哥说半天怕也不好。 ——何况武哥这么一个普通木匠,对江湖中人恐怕也是怀着敬而远之甚至有些恐惧的心态在,还是别叫他白白担心了。 严墨戟沉思了一下,决定等自己把李四和钱平在厨艺上的作用挖掘出来之后,再让纪明武知道这件事。 他揣着账簿高高兴兴回自己房间去了;而纪明武在木工房内,坐在床上,听着严墨戟没有敲门、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失落,抿了下唇,抬手屈指轻轻一弹,桌上那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好像被什么风刮过一般,倏然熄灭。 房间内登时陷入了昏暗。 … 李四望着面前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有些迟疑,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严墨戟:“东家,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块豆腐切成丝?” 严墨戟点点头:“对,能切多细切多细。” 然后他转过头去,对着捧着一小盆蛋清的钱平嘱咐道:“我给蛋清里加两勺糖,你把这盆蛋清打发——打发的意思,是用筷子一直沿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一直到蛋清变成泡沫状,懂吗?” 钱平老实地点点头:“懂了。” “成,那开始吧你们,我就坐在这看着。”严墨戟拿过装着蛋黄的瓷盆和装着精磨的白面的面盆,一边慢慢打着蛋黄液,一边看着那边李四和钱平的动作。 钱平那边简单,挥舞着筷子“啪啪啪”地打起蛋清液来,动作快得严墨戟都看不清楚;李四那边为了精细度,动作就迟缓了很多,能看到李四出刀时精准而细致地切在豆腐的位置上。 最后钱平的成果令严墨戟颇为满意:一盆蛋清都被完全打发,变成了如同奶油一般的白色膏体;而问钱平感觉,钱平老实地说自己完全没感觉到劳累。 这么看来,习武之人的体力确实比一般人高出太多了,以前很多受限于没有现代机械没法做出来的食物,说不定可以靠武人重现在这个世界上! 而另一边,李四的成果却不是那么令严墨戟满意:豆腐丝切出来虽然勉强说得上均匀,可是长度不一、也不够细,有些还断裂成碎块,虽说这也有豆腐的材质比较粗糙的原因,可李四展现出来的刀功还不如自己呢! 李四见严墨戟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东家,这怎么办?” ——真拿起菜刀来,他才发现,切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尽管用上了内力,可是切豆腐的过程还是失误频发,比东家之前切的差远了,让他昨晚说的“比一般人强不少”被打脸。 如今李四也只能安慰自己:他们东家的厨艺,那能算一般人吗? 严墨戟其实心里清楚,自己的刀功还真不算太好,原本指望李四有武功加成可以胜过自己,这样不少考验刀功的食物也可以批量制作了。 不过目前看来…… 严墨戟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道:“没事,你拿出去让张大娘炒了吧;是我想错了,刀功这方面还是走不了捷径啊。” 李四端着盘子出去了,钱平站在一边,忍不住问了一句:“东家,你的刀功不是很好吗,为何要李四来切?” 严墨戟看他一眼,把钱平打发的蛋清倒了一半进自己混了蛋黄和清水的面糊里,一边回答道:“我刀功就算好,也只有一个人啊,店里要想做大,肯定不能全指望我。” ——能批量复制的技能,才是一家小吃店能不能做到全国连锁的重要关键啊。 钱平不太懂,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严墨戟知道钱平脑袋比较死板,也没强迫他想明白,手里动作不停,把一半打发的蛋清和面糊搅拌在了一起,拌匀之后又重新倒回了剩下那半蛋清中,再次搅拌均匀之后,就着这个瓷盆,把面糊表面抹平,才满意地拍拍手:“成了。” 然后他取了一个大瓷盘,完全盖住瓷盆的表面,用浸了麻油的草绳紧紧绑住,带到后院的烤房,放进了烤炉中。 草绳浸过麻油之后,耐热能力大幅度提升,烤炉的温度还勉强撑得住,不会燃烧。 等过了一个时辰,严墨戟再来,戴上同样浸过一层麻油的厚厚的棉麻手套,把那个滚烫的瓷盆端出来,解开麻绳,掀开瓷盘,一股浓郁的甜香顿时扑面而来,并迅速扩散到整个店面中。 这个点店里没多少人,什锦食的厨子伙计们大都清闲着,闻到这股陌生而浓郁的甜香,那些新来的伙计和帮厨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香味,怎地这么甜?” “定然是东家又在做什么新吃食了!我听说咱们东家厨艺可高超呢!” “这味儿也太甜了些,我看老刘家的桂花糕也没这么甜哩!” “等东家端出来了,俺要买一块回去给俺娘吃。” 后厨里,纪明文已经循着香味过来了,惊讶地看着桌上那一大块散发着浓郁的甜香、蛋黄色的松软糕点:“墨戟哥,这又是什么?” “这个啊,叫蛋糕。”严墨戟自己闻着这股熟悉的甜香,心里也颇为满意——能不借助现代炊具,在古代做出戚风蛋糕,他也非常有成就感。 严墨戟拿起刀,把盘子上的蛋糕一切四块,拿起一块包好:“剩下几块你们分着尝尝吧,我这也是第一次做。” 纪明文欢呼了一声,冲了上去。小孩子本就爱甜,纪明文早就按捺不住了,上前接过严墨戟手里的刀,把蛋糕多切了几块,抓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唔,好香!好甜!” 纪母他们也好奇过来分别尝了尝,惊讶于这从未见过的点心,竟然如此香甜松软! 钱平咬了一口,傻了半天,才问:“这是我之前打过的蛋液做出来的?” 严墨戟笑着点点头:“是啊,要不是有你,我自己打得累死。” 钱平又咬了一口,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亮晶晶的:“东家,这蛋糕咱们什么时候卖?” 严墨戟有些失笑地看着钱平这一副被蛋糕完全征服了的模样:“别急,这蛋糕只是个粗胚,想拿出去卖还得好好改良,早着呢。” 没想到钱平一个糙汉子,竟然也这么喜欢甜食? 蛋糕一人分一小块,还剩下四分之一。 纪母环视一圈,没看到张大娘,不由得有些奇怪:“张家妹子呢?怎地没看到她?” 纪母年纪比张大娘大一些,自从主持煎饼铺子之后,白天也只有午饭时会来什锦食,跟大家一起吃饭。 “张大娘今儿个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纪明文一边吃一边回答道。 严墨戟点点头补充道:“不必给张大娘留了,我还要做新的。” 纪明文吃了一块还想再吃,刚想伸手拿那块大的,犹豫了一下,忍住口水,把蛋糕切成了小丁,端出去给店里新招的伙计分了起来。 严墨戟看在眼里,与纪母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慰和笑意。 纪明文端着空盘子回来,有些肉痛,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严墨戟忍俊不禁。纪母笑着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蛋糕塞给了她,小丫头才又高兴地吃了起来。 严墨戟提上手里那块蛋糕,看看天色到了午饭的时间,让店里的伙计们一起吃饭,自己先回了家。 ——他家武哥喜欢吃甜,他想把这块蛋糕带回去给武哥尝尝。 新鲜出炉的蛋糕又松又软,刚刚揭开油纸包,浓郁的香甜气息就扑鼻而来,让纪明武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怔忡之色。 严墨戟把盘子向纪明武面前推了推,笑道:“武哥,这是我新做的蛋糕,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纪明武闻着那香甜的气味,喉结微微动了动,伸出手去,隔着油纸拿起了这块蛋糕,刚想尝一口,忽然又停住了。 他沉默了一下,看了眼一脸期待的严墨戟,另一只手伸过来,微微用力,把蛋糕掰开成了两块,将其中一块递给严墨戟。 严墨戟愣了一下,接过来,心里微微散发出一股暖意,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第一天出摊摊煎饼的时候,最后一份煎饼馃子,自己摊好递给武哥的时候,武哥也是这样,分了一半给自己。 严墨戟伸手接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武哥了。”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笑得如此开心,怔忡了一瞬间,旋即恢复正常,只是脸庞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低下头开始吃起手里的蛋糕。 香甜的感觉刺激着味蕾,连同纪明武心里莫名的暖意,让纪明武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纪明武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拐杖,才开口道:“很好吃。” “武哥你喜欢就好。”严墨戟几口吃完自己那一小块蛋糕,兴致勃勃地道,“不过这戚风蛋糕现在还只是个试验品,外形和口味都很粗糙,后面还得慢慢进行改良。我打算拿蛋糕来敲开镇上富贵人家的市场缺口……” 纪明武看着眼前这个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眉飞色舞的表情,听着他昂扬积极地展望着将来的发展,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严墨戟说了半天,没听到纪明武的回应,看向纪明武,忽然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武哥,你笑什么?” 纪明武迅速收起嘴角的笑容,恢复了平时淡然的神色,否认道:“没有。” 严墨戟捕捉到纪明武眼眸中挥散不去的笑意,心里忍不住想:看来武哥是真的很喜欢吃甜食啊!一块做工不算精细的戚风蛋糕就让武哥难得开怀了。 ——嗯,以后他要多做点甜食,哄他家武哥开心! 下了决心的严墨戟在家里吃过午饭之后就斗志昂扬地回去什锦食了。他现在正考虑扩大什锦食的铺面,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 纪明武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拄着拐杖走到院落里,蓦然脸上泛起一丝疑惑,拐杖轻轻点了点地:“出来吧。” 李四从房梁上轻飘飘地落下来,一脸苦色,开门见山:“东家发现我和钱平会武功了。” 严墨戟发现了?可是看他今日的神色,似乎没什么惊惧或是不满? 纪明武皱起了眉:“他赶你们走了?” “没有,东家似乎不介意我们的江湖人身份。”李四如实相告,“还要我们用武功帮他做吃食来着。” 没料到这个答案,纪明武微微一怔,眉头微微舒缓;在听了李四详细阐述的厨房场景之后,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经彻底消失。 李四见纪明武似乎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会因为突然暴露武功而受罚了。 只是他高兴得有点太早,纪明武脸上的温和神情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漠然,一双墨色的双眸淡淡地扫过来,让李四浑身一个激灵:“小、小师叔?” 纪明武扫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从明日起,你每日挑严墨戟不在家的时候,过来半个时辰。” 挑东家不在家的时候?! 干干干干干——干什么? 李四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后退一步,勉强笑道:“这不好吧,小师叔……” “什么不好?”纪明武看他一眼,微微皱眉,“过来时带些食材,我亲自训练你的刀功——莫要给宗门丢脸。” ——啊,原来是训练刀功…… 李四擦了擦汗,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叫苦连天。 ——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委屈自己做个跑堂伙计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练习刀功啊?难道真的要做个厨子不成? 只是纪明武发话,李四丝毫不敢反驳,只好唯唯诺诺答应下来,末了只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师叔,钱平也跟着一起过来吧?” ——被小师叔亲自指点这等“好事”,当然要跟钱平一起分享! 李四想起昨夜钱平一看到严墨戟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到自己身后的样子,就有点牙痒。 纪明武思忖了一下,答应下来:“可以,错开时间,莫要被严墨戟发觉。” 成功把毫不知情的钱平拖下水,李四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愁眉苦脸地告了别,踩着轻功赶回了什锦食。 … 严墨戟不清楚自己的伙计进入了痛苦的“补课”生涯,他现在正在着手准备扩大店面。 什锦食已经开了三四个月了,人气愈来愈高,现在他手里积累的银两也颇为丰厚。钱财在手里只是一个数字,合理地花出去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时至今日,什锦食在镇子上的名声流传甚广,除了如同苑家一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不屑屈尊,中下层的镇民都会来什锦食买些吃食。 如今什锦食的铺子面积已经完全跟不上客流量了,就算是买卤肉和什锦煮,都要排队好些时间。 现在要么是扩大店面,要么就是开分店。 严墨戟考虑了一下,发现自己毕竟发迹还早,手头能撑得住一家分店的人手几乎没有,还是决定在原有的铺子上扩大面积。 他与苑家那位五少爷沟通了一下,把什锦食的铺面完全买到了自己手里,又把与什锦食相邻的几家铺子全都买了下来。 买和租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这么一圈大手笔,严墨戟的存银也有点吃不消,所以他在从苑五少爷手中买回什锦食的铺子时,向苑五少爷提出了入股的新提案。 苑五少爷向什锦食投资一笔资金,占据一定比例的股份,什锦食的收益在刨除发展基金、固定支出之后按照比例返回给他利润收益。 这个崭新的融资方式赢得了苑五少爷的赞赏和认同,爽快地向什锦食注入了第一笔资金。 严墨戟邀请苑五少爷入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是心怀不轨的人,就算是投资再多,严墨戟也不会让他占据一点股份;他和苑家这位五少爷相识也有数月,对这位五少爷的脾性也算是略知一二,值得自己信任。 尽管在之前的粮行事件中,苑五少爷没有出手帮忙,但是严墨戟其实心里并不是很在意。 在商言商,之前的自己确实没有展现出让苑五少爷帮忙的价值,要是苑五少爷是个随便为了眼缘就跟其他商贾对立的莽人,他还有点信不过呢。 买下周围的几家铺子之后,严墨戟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装。 把几家铺子之间的隔墙全部打通,让铺子连成了一间足有近千平米、特别宽敞的空地; 靠近院落的一侧墙壁,每隔一段掏空半截,露出后面的小厨房,用作现做现卖的吃食; 靠近街道的一侧墙壁,开上低窗,做成对外的售卖窗口,像卤货、点心直接的吃食,可以同时对内和对外售卖等等。 原来的什锦食铺面,因为带着很大的后院,严墨戟没有和新铺面打通,留作后厨和仓库用了。 等新铺面装修完成,严墨戟在旧铺子上挂了告示牌,关了一天店,全力准备起新铺子的食材。 什锦食的老食客们都听说了什锦食要扩大铺面的消息,一方面惊讶什锦食扩张得如此之快,另一方面也多少带了些期盼—— 之前什锦食的铺面确实太小了些,买什么吃食都要排队,如今铺面扩大了,想必在什锦食买吃食也没那么难了;而且,那位屡出美食的小老板,会不会推出什么新鲜的美味? 怀着这样的期待,等到新店开张,问声而来的客人们几乎踏破了什锦食的门槛。 开店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就算是清晨的镇上,空气中也带上了一丝灼热,从家中走到什锦食的人,额头脸颊大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然而,走进什锦食,却让他们感觉到一阵清凉,屋内的温度似乎比屋外要低许多,走进来能够感觉到皮肤上凉丝丝的,格外舒爽。 “哟,这店里还真凉快!” “谁说不是呢,老板该不会是放了冰吧?” “你想得但是美哩,镇上除了苑家,哪还有人家用得起冰!” 客人们三三两两说着,看起了店里的吃食。 与之前什锦食的大杂烩不同,这次宽阔的铺子里两侧靠墙,按照吃食分门别类开着不同的摊位:有整整齐齐码在油纸上的卤货摊位;有摆着冒着热气、用木格子隔开的圆盆的什锦煮摊位;还有少不了的、能看到烧热的鏊子的煎饼摊位…… 之前人人爱喝的锈茶,也单独开了个柜台贩卖,加上了一些惯常的酒水,同时也应季推出了酸梅汤、绿豆汤等消暑饮品。 当然,除了这些早就深入人心的吃食之外,眼尖的客人还看到了什锦食有了新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点心的摊位上,摆着一个个外表橙黄、蓬松香软的小点心,凑近了还能闻到特别诱人的甜香。 “伙计,这是何物?”有客人走近摊位问道。 新来的伙计脸色白净,按照严墨戟特意训练过的露出亲切的笑容:“这个是我们东家新做的吃食,叫做蛋糕,五文钱一块,可甜了,客官来一份尝尝?” 那客人也是什锦食的常客了,一听是那位厨艺高超的什锦食东家研究出来的,立刻爽快地道:“那来一份尝尝!” 只一口,那人就被戚风蛋糕的松软香甜征服,瞪大了眼睛:“好吃!” 蛋糕的香味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后头来的见先吃螃蟹的人一脸赞赏,也不再犹豫,纷纷解囊尝鲜:“给我也来一块!” 现在摆上货架的戚风蛋糕是严墨戟又调整过的,不光专门定制了模具,还买了些瓜子果干加在蛋糕里,让蛋糕吃起来更有风味,不会显得寡淡。 这几日钱平每日都要打发蛋清,严墨戟看钱平认真肯干,干脆手把手教了他如何制作戚风蛋糕,然后把蛋糕的制作全权托付给了钱平。 私下里,张大娘虽然最近因着家里有事一脸焦虑,可还是忍不住隐晦地提醒严墨戟,这么好的手艺莫要传授给外人,该留着给自个儿家人才是。 严墨戟对此不以为意——且不说他信任自己看人的目光,只说他脑袋里存着的万千食谱菜谱,一个最普通的戚风蛋糕的制作方法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钱平为了这一个技能就自立门户跑掉,严墨戟相信最亏的人绝对不是自己。 钱平忙着做蛋糕,李四也没闲着。 现在他们俩都已经不跑堂了,跑堂这种只需要一点眼色就能胜任的工作,让李四钱平两个武人来做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李四现在负责做面条。 用上内力之后,揉面、拉面的效率都比严墨戟一个普通人强多了,而且严墨戟观察下来,发现李四似乎也很有表演天赋,做拉面时总能拗出夸张的动作,叫围观群众惊叹。 因此严墨戟把做燕鱼拉面的手法、新想出来的做刀削面的手法都教给了李四,让李四单独占着一个摊位,为客人表演拉面和刀削面。 细长的面条腾空飞舞、薄如纸片的面片银鱼入水,两种非常具有视觉效果的厨艺在李四的武功加成下,更加引人注目。新开的什锦食里,反倒是李四这围着的人最多。 当然,严墨戟把“压箱底”的鱼面做法都教出去了的决定,让包括李四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只是严墨戟坚持己见,大家也只好顺了他的心意。 那些新招来的帮厨伙计们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泛起涟漪——他们要是好好做工,能蒙东家也教一门手艺吗? 什锦食的员工工作热情都高涨了不少。 这也是严墨戟传授李四钱平手艺的目的之一。 什锦食新店开张,偌大的铺子里,第一天竟然也是人挤人,好些点了刀削面或者鱼面的客人刚坐下,就有新客人等在一旁等让座了。 好在像卤货、蛋糕一类的吃食,严墨戟都开了对街道的窗口,不少人挤不进来什锦食大堂,就在外面的窗口排队购买,差点把大街都给堵了。 也幸好这个镇上交通基本靠走,偶尔路过牛车马车也还能通行,不然说不得要酿成交通事故。 除了戚风蛋糕,严墨戟还利用烤房制作了烤鸡、烤鸭等烤制美食,尤其是烤鸭,外酥里嫩,配合严墨戟秘制的蘸酱,裹上专门为了烤鸭而摊的小煎饼,一口下去酥香不腻,格外美味。 因为这次多雇佣了很多人手,严墨戟提前准备了大量的食材,中午档也开始营业了,不像从前只营业早晨档和傍晚档。 一整天下来,进店的客人们都吃得心满意足。凉爽的店内环境、供应充足的美食、精彩的拉面和刀削面表演……让来什锦食消遣的客人们无一不竖起大拇指。 还有客人好奇地问伙计:“伙计,你们店里为何这么凉爽?” 伙计笑着指指地面,有几圈如同花纹一样的镂空木砖,又指了指天花板:“铺子里上头和下边有有水流过呢,哪能不凉快?” 那客人闻言咋舌:“一整天都要有水流过?那得多少水啊!” 那伙计笑而不语,房顶上有一口巨大的水缸,东家不知从哪搞来的机关,装在水缸上,拧一下就能出水。至于打水……伙计想起那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钱平,满满一缸水抱起来一跳就跳上房顶了,可吓人! 夜色侵染、繁星满天,什锦食才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打烊安静下来。 雇佣的伙计和帮厨们还没回家,严墨戟为了庆祝今天新店的热烈开张,亲自下了一次厨,用店里还剩的食材,为包括纪母、张大娘、纪明文、李四、钱平等老骨干,还有这些日子雇佣来的新人做了一顿大餐,还开了几坛子好酒。 严墨戟自己不爱喝度数太烈的酒,更偏好自酿的清淡补酒,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他有心抽空自酿一些酒水,但是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找到时间。 不过今夜是新店开张第一天,一整天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开业大吉,严墨戟也不会刻意不沾酒,当即主动倒了一杯:“今天咱们开业大吉,大家都辛苦了,这里我敬大家一杯!” 大家哄然应好。 严墨戟又说了几句勉励大家的话,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还很稚嫩,说着这些掌柜老板的台词,在座的所有人却全都心服口服。 谁能想到,不过四五个月之前,这还是一个整日喝酒赌钱的颓废浪荡子呢? 等严墨戟说完了,大家才不再按捺对桌上美食的垂涎,纷纷抄起筷子大吃大喝了起来。 严墨戟看得高兴,坐下来也一起加入了这场劳累一天之后的欢庆之中,很快便跟着大家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四:平啊,明天小师叔叫你去他那一趟。 钱平:??? 李四:他要亲自指点你刀功。 钱平:……四哥,你又告我黑状了。 李四:怎么会!你四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钱平:你等着,我告诉小师叔,说你经常盯着东家看,眼神□□裸的,带着强烈的**! 李四:???我那是看他做的吃食! 钱平:我信了,你问问小师叔信不信吧——别怕,四哥,小师叔很讲道理的。 李四:…… 第一次入v,怎么才能装作经常入v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JPG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阳台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喝醉醉了 酒足饭饱, 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众人七歪八拐地回家了, 张大娘惦记家里, 早早便回去了,纪母抱着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喝了一小杯酒后醉得傻呵呵的纪明文, 又看看因为喝多了酒而趴在桌上睡着了的严墨戟, 有些无奈。 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道人家, 可怎么把这一大一小两个醉鬼带回家去? 此时店里只剩下李四和钱平,钱平忙活着收拾碗筷,李四走过来:“纪大娘, 我送东家回去吧。” “这……”纪母有些迟疑, 虽说严墨戟平日并不避嫌,可毕竟是她的儿媳妇, 喝醉了酒哪能叫一个陌生男人贴身接触着送回家? 李四拿不准纪母知不知晓纪明武的身份,也不好主动挑明, 正想着该如何证明自己对东家全无二心, 便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我带他回去。” 这个声音熟悉得让李四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看向门口,果然看到了拄着拐杖出现的纪明武。 这还是纪明武除了做木工活之外头一次来什锦食,除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纪明文和严墨戟, 还在大堂里的纪母、李四、钱平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面对三个人带着疑惑的目光, 纪明武神色不变,淡淡地道:“天色晚了,爹看你们久不归家,托我来瞧一瞧。” 纪母和纪父夫妻多年, 自然清楚自家男人的性子,听了儿子的话不由得有些好笑,也没揭破,拢了下纪明文,慈祥地笑道:“那巧了,墨戟也醉了,你看看怎么带他回去吧。” 纪明武点点头,扫了一眼表情怪异的李四钱平,一瘸一拐地走到严墨戟身边,微微下腰,左臂伸到严墨戟身下,稍一用力,就把严墨戟整个人提到了自己后背上,还特意向上拢了一下,让严墨戟趴得更舒服。 然后他站直身子,好像一整个人的负重都不存在一般,拄着拐杖,与纪母一同,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什锦食,只留下逐渐远去、“咯哒咯哒”的拐棍敲地声。 李四与钱平面面相觑,总觉得似乎有点牙酸。 … 纪明武把严墨戟带回家,把他放在卧房的大床上,刚想起身,就听到原本应该醉睡的严墨戟喃喃地唤了一声:“武哥。” 纪明武原以为严墨戟醒了,转过头仔细一看,严墨戟醉眼朦胧、神志不清,偶尔还吧唧一下嘴,显然还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这是说醉话? 纪明武站起身,看着严墨戟一身酒气冲天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去厨房烧了一壶水,浸泡了毛巾,拿回来给严墨戟简单擦了一下头脸。 严墨戟被擦得有些痒,努力睁开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男人:“武哥?” 纪明武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严墨戟傻呵呵地笑了一声,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武哥……你在做啥?” 纪明武无奈地挥了一下手,驱散了酒臭。 “武哥……别担心,我会好好待你的!”严墨戟不知道想到了啥,忽然“腾”地坐起身,一把抱住纪明武,头靠在纪明武肩膀上蹭了蹭,傻呵呵地笑,“武哥,嫁给我吧……不对,你本来就是我媳妇……不对,我是你媳妇?” 严墨戟扑上来的一刹那,纪明武全身肌肉紧绷,右手下意识摸向了身边的拐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强行忍住了攻击的姿态,被严墨戟抱了个满怀。 被严墨戟年轻的身体抱住,纪明武感觉自己更僵硬了,一股出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在他心里泛起,有些酸涩,又有些酥麻,最终全都化成了温和的暖意。 纪明武僵硬了大半天,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见严墨戟没有进一步动作,试探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严墨戟?” 回答他的是严墨戟带着节奏的小呼噜和偶尔的吧唧嘴。 纪明武:“……” 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无奈,纪明武将严墨戟又放下躺倒在床上,重新给他擦起脸来。 等到差不多擦干净了,纪明武刚准备离开,就听到床上的严墨戟发出一声细微的呼唤:“武哥……我头疼……” 头疼? 纪明武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低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吧。” 严墨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软着声线好似撒娇:“我头疼……” 纪明武喉头微微动了动,沉默了一下,才叹了口气,重新坐在了严墨戟窗边,伸出两只手,食指中指轻轻按在严墨戟两侧的太阳穴上,慢慢转动起来。 小心翼翼渡了一丝内力在指尖,轻轻替严墨戟按着太阳穴,纪明武近距离看着自己这个酣睡中的男媳妇,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里泛起一丝又一丝暖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带得脸上的弧线都柔和了许多。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严墨戟时,只觉得这个少年目光怯懦又自卑,只一眼就让人觉得,那是一根无以雕琢的朽木;只是时至今日,纪明武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看走了眼。 那日醉酒醒来后,这个少年就好像变了个人,变得开朗、勤劳、努力……自己亲眼看着他白手起家,从一个小小的煎饼摊子开始,日日操劳,还不到半年,便发展成了这样大的铺子,拥有了许多的存银和伙计。 而且还不仅止于此,他向自己描绘的未来画卷中,这个小小的镇子只是一个起点,他想要成为能够店铺布满大江南北的大富贾…… 虽然自己不懂行商,可是听他这样描述,似乎也颇有滋味,完全没有觉得心烦。 而且,接触到了江湖武功这个陌生的圈子时,他也没有害怕、排斥、厌恶,还想让武人帮他做吃食……竟然还真的找到了武功对厨艺的裨益之处! 若是这样的话,将来他是否能打破江湖武林与平民百姓之间互相防备、隔离的状态呢…… 相处半年,纪明武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这个少年陪在身边的生活了。 只是…… 纪明武下意识看向了严墨戟红润的双唇。 ——他是他的媳妇…… ——他刚才的话语,是酒后胡言乱语,还是醉后吐真言? 纪明武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里久违的感觉到一丝焦躁。 最终,他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神情,收回了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会,脸上神情又柔和了一下,才放轻了脚步,转身离开了。 … 严墨戟第二天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酒味,与他第一次穿来时醒来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吃力地爬起来,拍了拍脑袋,脑袋里凌乱的记忆终于回到了正常了顺序: 记得自己昨夜应该是在什锦食与店员们一同庆祝开业大吉来着,然后自己高兴起来喝多了酒,然后就喝醉了…… 是谁把自己送回家来的吗,李四? 严墨戟下床站起身,忽然发觉了有哪里不对。 与上一次醉酒醒来不同,自己身上没有汗渍黏腻腻的感觉,脑袋也很清爽,完全没有宿醉醒来的头痛感,除了房间里淡淡的酒气,根本不像是昨夜喝醉了的样子! 难道昨天自己其实喝得也没那么多? 严墨戟前世几乎没有喝醉过,也没有喝醉后被人照顾的经历,自己扒着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且放下心里的疑惑,抓起衣服出了门。 对着水缸美美地喝了半瓢清冽的井水,严墨戟彻底恢复了精神,笑着对从木工房出来的纪明武打了声招呼:“武哥,早上好!” 纪明武看他一眼,就知晓严墨戟定然是完全不记得昨夜喝醉之后的事,便也没多说:“早。” 严墨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喝多了,今天起来迟了……武哥你吃了没?” “尚未。” “那我来做早饭吧。”严墨戟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好久没在家里吃早饭了。” 纪明武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你不用去什锦食吗?” “不用,昨天我跟李四说过,今天我要在家研究新食物,可能不过去了。”严墨戟回答,然后又想起来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昨天是李四把我送回来的吧,没给你添麻烦吧?” 等了一会儿,严墨戟才听到纪明武有些低沉的声音:“没有。” 咦,怎么感觉武哥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严墨戟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看到纪明武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完全没有一丝异样。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吧……严墨戟没当回事,洗了手就进屋做起了早饭。 厨房里还有几个昨日剩下的馒头,已经有些干了,严墨戟想了想,先煨上了一小锅米粥,还加了些绿豆,让粥罐慢慢煮着,自己则把干馒头切成了薄片。 打上几个鸡蛋,加盐调味,锅底中央铺油,烧热后把馒头片在蛋液里裹上一圈,下锅煎炸,待两面炸至金黄,将馒头片竖起靠在锅内没有油的侧面,让铁锅边缘的温度慢慢将鸡蛋的鲜香透入馒头中。 等到一整盘馒头片炸好,绿豆白米粥也差不多好了,再配上爽口的自腌小菜,一顿简单的早餐便成了。 馒头片酥香,绿豆白米粥软糯,小菜清爽,最适宜夏日的清晨。 严墨戟喝了三碗粥,才拍着肚皮感叹:“这粥要是昨夜就开始煮,今天早上吃一定更加软烂可口。” 纪明武吃得比严墨戟还多,却看不出什么吃撑了的样子,放下碗筷,神色不变。 只是他这次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离开厨房,而是停顿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今日要做什么吃食?” ——咦?武哥也开始对他的吃食感兴趣了? 严墨戟没有卖关子,坐直了身体笑着道:“这不是夏天到了吗,我准备做些清凉消暑的吃食,一定可以卖得很好。” “准备做什么?” 严墨戟捏着自己的下唇思考了一下,才下了决心:“先从简单的开始,就先做个凉皮吧……武哥你要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这天下午“补课”的时候。 纪明武:严墨戟怀疑是你送他回去的。 李四手一抖:这只是因为东家最近吩咐我的事比较多,随便想到我而已,小师叔不要多想。 纪明武:你跟他走得挺近。 李四腿一抖:没有没有,钱平才跟东家处得多,天天一起做蛋糕。 纪明武:你们俩出场比我都多了。 李四差点跪下:怎么会!东家和小师叔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我们妖魔鬼怪掺和? 纪明武:嗯,我随口一说,你莫多想。 李四:…… 虽然今天这一章不肥……但是因为后天要上夹子,为了避免审核误伤,预计明晚9点更新的章节提前到0点,也就是三个小时后还有一章~然后明晚9点就不更啦! 后天还是晚上9点更新,掉落万字章,敬请期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浣熊、阿弥陀佛不要熬夜、小柒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河如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碗凉凉皮 严墨戟本来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纪明武真的认真点了头, 准备来帮他做凉皮。 做凉皮倒还算简单, 和面饧面之后,把面团放在少量水里一直洗到只剩面筋, 将面筋兑起子发酵一会之后上锅蒸熟放凉备用即可。 洗过的面汤在平底盘子里倒上薄薄的一层, 然后上锅蒸熟, 揭下来就是一条凉皮。 严墨戟把凉皮面筋用吊篮悬进水井里澎凉,切条之后用之前调好的酱汁拌匀,加上黄瓜丝、碎花生, 一道简单的凉皮就做好了。 因为制作过程太简单, 纪明武竟然根本没有找到插手的余地。 “怎么样,武哥尝尝?”严墨戟尝了一口, 颇为满意,把碗筷推向了纪明武面前。 纪明武眼神在严墨戟用过的筷子尖凝视了片刻, 伸手拿过筷子, 挟起凉皮吃了一口,只觉得香滑劲道,清凉可口,酱汁鲜香味美, 的确是美味。 只是比凉皮更让纪明武觉得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的是…… 纪明武默默吃完, 把筷子放下,点点头赞了一句:“味道不错。” 严墨戟还没来得急笑,纪明武又淡淡补充了一句:“以后莫要将自己用过的筷子给旁人。”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刚才自己吃过一口的筷子直接给了纪明武。想到他家武哥可能是有点洁癖,严墨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一时没留意……以后一定注意!” 纪明武点了点头,神色不动,见厨房里没他什么事了,抿了下唇,拄着拐杖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严墨戟继续根据刚才的口味调整着酱料的比例,忽然后知后觉咂摸出一点不对: ——武哥要是真有洁癖,干嘛吃完了之后才提醒自己? … 凉皮的推出,又掀起了一波什锦食的热潮。 凉皮价格便宜,制作快捷简单,吃起来方便,入口爽滑,香咸酱汁与劲道凉皮组合起来,特别开胃,一碗凉皮吃下去,盛夏的酷暑都消散了不少。 一时之间,凉皮顿时成了什锦食最畅销的吃食,就连李四的拉面和刀削面表演都被盖了过去。 严墨戟记得,凉皮这种食物,前世的历史中其实起源也有千百年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类似的食物;只是就算有,这个世界这种交通和通讯都极其不便的社会,各地的特色小吃也很难流传开来。 可惜自己对什么水泥制法、马路修法毫无概念,自己的超绝记忆力又仅仅针对食物相关……严墨戟摸着下巴叹了口气,以后要开全国连锁店,交通问题势必要得到解决啊! 不然总不至于分店报账得跑个大半年吧? 暂时想不出好的法子,严墨戟就先放下没多考虑。现在镇上就这一间铺子还没捯饬好呢。 趁着凉皮的热潮,严墨戟又推出了凉面和凉粉,同样受到了食客们的热烈追捧。 炎炎盛夏,什锦食清凉的大堂与推出的凉皮、凉面、凉粉“三凉”美食,成了镇上津津乐道的话题,什锦食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食客高峰。 凉面其实还好,凉粉制作起来本是需要研磨得十分精细的绿豆粉的,铺子里原本有个磨盘,只是要想碾细绿豆粉,需要细细地研磨好几圈,费时费力。 得知李四钱平会武功后,严墨戟找他们俩问过他们能不能提高磨粉的效率,钱平二话不说,握起一把绿豆,内力一吐,手中绿豆登时化作齑粉,比严墨戟前世用机械做出来的还精细。 在严墨戟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钱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东家,这不算啥,豆子本就脆,稍稍用力就捏碎了……我们小师叔,铜铸的豆子都能捏得粉碎哩!” ——卧槽,这个世界的武功有点厉害啊! 严墨戟咋舌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你们俩不是无门无派,相依为命流浪到此的吗?” 钱平:“……呃。” 看着钱平一脸张口结舌的样子,严墨戟忍不住笑了下,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只要你们认真干活,我不会过问你们的出身。” 钱平当晚愁眉苦脸地跟李四诉了苦,当即被李四恨铁不成钢地一顿暴打。 严墨戟这边,确认李四钱平的武功可以很简单地完成现代研磨机的工作后,就把制作凉粉所需要的绿豆面的工作都交给了钱平。 不过这样一来,李四和钱平两个人开始有些捉襟见肘了。 人不能□□,虽然什锦食的工作大都消耗不了多少内力,可是精神和□□还是会疲惫的。李四和钱平排了几天班,就跟严墨戟诉苦,请求稍微削减一点工作量。 严墨戟对此也有些头大,习惯现代机械工具的他,逮着李四钱平两个会武功的人,简直是见到了曙光,难免用得就多了些。 不过羊毛也不能老从一只羊身上薅,严墨戟问李四:“你们还有没有需要工作的师兄弟,介绍几个过来?” 李四有些尴尬地道:“我们孤身二人,没有其他师兄弟了……” “是吗?”严墨戟有些不信,盯着李四看了半晌,看得李四有些招架不住,退步讨饶:“我联系过去的一些江湖旧友问问看吧,东家你多等些时日。” 严墨戟这才满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钱平说你们有个能捏爆铜丸的师叔,如果他老人家找不到活儿干,也可以介绍过来。” 李四:“……好的,我问问他。” ——回头得把钱平再打一顿。 李四心里记了黑账,找了个时间溜去了纪家,向纪明武汇报了一下他们东家的打算,末了有些愁眉苦脸:“小师叔,需要再调几个师兄弟过来吗?” ——调人手过来倒是没什么,宗门内吃闲饭的人着实不少,他就怕来几个跟钱平那二傻子一样愚钝的人,把小师叔暴露了,大家一起回宗门吃门规吧! 李四原以为纪明武应当也有些头痛,没想到纪明武脸上神情莫名比较柔和,似乎看起来还有些开心? “你与严墨戟商议,看他是否愿意直接招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纪明武淡淡地道。 李四有些迷惑:“小师叔,为何要招收江湖散人?江湖散人多半贪婪自私,招进来岂非是引狼入室?” “你和钱平把好关,再调几个宗门弟子来做监察之用。”纪明武抬起头,墨色的瞳仁看向李四,眼神并不凌厉,却让李四感觉到莫名的压迫感,“江湖散人所谓贪婪自私,大都是穷困无依、又舍不得一身武艺白费所致,若有行当愿收留他们,也不会太过出格。” 李四自小在宗门长大,没有体会过江湖散人的讨生艰难,闻言略有些迟疑。 ——他们东家是个好人,做吃食也美味,若是被一些心存歹意的江湖人伤着了,且不说小师叔该如何暴怒,他自己定然也难以接受…… 纪明武见李四犹豫,也没有生气:“你回去与严墨戟商议便是,看他是否愿意招收江湖散人。” 顿了一下,纪明武神色淡然地又补充了一句:“若真有心思诡谲之徒,也不必心慈手软,早早处理了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李四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转身准备告辞。 纪明武叫住他,最后交待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暴露,日后什锦食的事,不必事事与我汇报了;且记住,严墨戟才是你的东家,万事都该与他通气。” … 心里惴惴的李四回头找到严墨戟,把纪明武的提案掐头去尾地与严墨戟说了一遍,得到了严墨戟的赞赏:“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干吧!” 李四愣了一下:“东家,你不考虑一下咱们铺子的安全问题吗?” 严墨戟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地问:“如果有人闹事,你搞得定不?” 李四噎了一下,咳嗽一声:“以咱们镇子附近的江湖散人的武功来看,应当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都早早被清理过了…… 严墨戟点点头:“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我对你们江湖武林的事不太了解,但是人总是要吃饭的吧?既然江湖散人都过得很惨,那什锦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吃饱穿暖的地方,他们自然会主动维护这里的;至于害群之马,也不区分什么江湖人还是普通人了,我们擦亮眼晴看好就是了。” 李四没想到严墨戟竟然说出来和纪明武差不多的话,神情变得微妙了不少,只觉得嘴巴里好像被塞了一嘴什么东西,默默地咽了下去。 “那我就想办法联系那些江湖散人了,到时候东家挑个时候见一见。” 严墨戟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李四刚要回去干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提醒了一下严墨戟:“东家,今日张大娘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您多注意些。” 这个问题其实严墨戟也有注意到,从一段时间之前,张大娘就开始神色恹恹,有时候还会有明显的焦躁和忧虑,偶尔还会请假,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乐呵呵又爱操心的大妈。 严墨戟一开始以为是什锦食工作太累,不过和张大娘试探了一下,又发觉张大娘好像对什锦食没什么意见,倒像是家里有什么问题。 张大娘的丈夫在镇上做苦力,有个独生子在家念书等着考童生,虽说为了供应儿子的开销比较清苦,可是在这镇上也算得上令人艳羡的圆满之家了。 眼看着张大娘近日来神色越来越颓废,严墨戟想了想,挑了个晚上时间,拎上他自制的卤肉卤肠和几块蛋糕,去了张家拜访张大娘。 还未敲门,严墨戟就听得屋内传来张大娘略带悲痛地呜咽声:“你要想退学,不如让娘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钱平:总觉得最近我挨打比较多? 李四:没有你,我能省多少心? 严墨戟:我真的很努力在装没发现了…… 纪明武:…… 上一章突然待审,吓得我手抖身冷……就按个太阳穴而已,眼保健操做过吗朋友?千万不要给我锁了鸭!!(T_T) 那么按照上一章说的,下次更新是周一晚上的万字章,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多少新少人 严墨戟脚步一顿。 房内响起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娘, 我真的读不下去……你和爹这么辛苦, 我像严哥一样, 赚钱不好吗?” “你还想跟东家比!”张大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气,“东家有本事, 白手起家能把铺子做大, 你有那能耐吗?我和你爹辛辛苦苦送你去夫子学堂念书, 你竟然、竟然……” ——听起来像是张大娘和她儿子有了矛盾? 严墨戟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 大门打开, 张家大叔愁苦的老脸出现在门后。他手里拿着一杆烟枪,一看是严墨戟, 有些意外,多少露出了个笑模样:“原来是严郎君……快请进。” 严墨戟进了屋, 看到张大娘头发有些凌乱, 坐在塌上用袖子抹着眼泪;张大叔领严墨戟进来之后,就蹲在门口继续抽着旱烟;而张三郎怯生生地站在一边,一脸无措。 地上还泼洒了一地白白的汤汁软块,闻起来像是豆花。 张大娘见严墨戟进来了, 稍稍收起了情绪, 勉强一笑,拢了拢头发:“叫东家见笑了……” 严墨戟摆摆手,把手里带的卤货递给张大叔,笑道:“大老远就听见你们母子吵架, 出什么事了?” 许是在心里憋了太久,张大娘犹豫了一下,面对年轻却极为可靠的严墨戟,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倾诉了起来。 和严墨戟在门外听到的差不多,张三郎前些日子忽然回家来,说是不想去学堂念书了,张大娘问他他也只说自己没那个天分,不如回家干活。 这可把张大娘气坏了,她大半辈子的心思都放在了供养这个儿子念书上,指望着张三郎能够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哪想到童生考试近在咫尺了,却迎来了当头一棒呢? 张大娘坚决反对,张三郎性子内向,也就没敢再提,只是不像以往那般勤奋;今儿个张三郎下学路上主动买了些张大娘爱吃的豆花回来,张大娘还道是这孩子终于想通了,没想到一开口又是说他不想读书了。 母子俩因此爆发了争吵。 严墨戟听了前因后果,看向了张三郎:“三郎,能不能跟严哥说说,为啥不想念书了?” 严墨戟从前来张大娘家,也见过几次这张三郎。张三郎年纪和原身差不多,只是在学堂久了,一股不沾世事的书卷气,人倒是老实听话。 张三郎犹豫了下,才低下头,低声道:“我不是那块料子……夫子教的东西我学起来总比其他人慢上许多,上次童试也没考过……” 说到最后,隐隐已经有了些哭腔。 严墨戟仔细看了看张三郎脸上的神情,心里了然:这孩子怕是压力太大、考前焦虑了。 严墨戟前世儿时,家中穷困,父母也是拼尽全力供养他念书。想着自己要努力学习,他压力也特别大,经常用力过猛,感觉题都不会做,辜负了父母的期待,偶尔也会想不如干脆回家跟父亲一起干苦力补贴家用。 有一次因为些许钱财问题,家里被几个恶毒亲戚闹过之后,他鼓足勇气跟妈妈说“不想读书了”之后,妈妈烧柴的动作一顿,没有训斥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想上学,那就跟我干活吧”。 接下来一个月,年少的他就跟在妈妈身边干活——说是干活,其实主要就是捡柴做饭,更细致的活他也做不好。 他本想跟爸爸一起去出大力,被妈妈阻止了:“你想休息一下,妈没意见,只是你长个子的年纪,跟你爸一样干活,身子要垮掉的。” 这一个月时间里,妈妈没有对他说什么重话,只教着他在家做菜、煮饭、摊煎饼……就在这期间他发现了自己对食物的超绝记忆力,很快就把妈妈会的厨艺都学会了。 休息了一个月,妈妈才跟他正式谈了心:“妈知道你是觉得拖累了家里,所以才想辍学的,也知道你在学校里压力很大——妈和你爸对你没什么大期望,只想你好好的,将来安安稳稳的就够了。你到底要不要读书,自己考虑清楚。” 最后严墨戟还是重新回到了学校。 一根弦崩得太紧,早晚会拉断。严墨戟至今都在庆幸,他的妈妈让他把那根名为责任的弦放松了一些,他才能重新收拾心情和动力,再次努力。 如今看着与当初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张三郎,严墨戟心里油然而生一丝同理心,转头看向了张大娘:“张大娘,三郎既然觉得压力太大,不如你就顺遂了他的心思吧。” 张大娘本以为严墨戟会帮她劝服儿子,没想到严墨戟竟然反过来劝自己,不由得脸色一急:“东家……” 严墨戟比划了一个稍等的动作,笑着道:“莫急,大娘,我的建议是让三郎到什锦食来做些日子的工,一方面三郎压力大,硬逼也适得其反,不如让三郎做做别的,再看三郎能不能回心转意;另一方面,咱们什锦食里,识字的人也有不少,让李四他们考校三郎的学问,省得日子久了学的东西都忘了。” 然后他转过头对张三郎道:“三郎,你想做工赚钱,就来什锦食做些时日,体会一下赚钱的辛苦——可未必比上学轻松多少呢。” 张大娘愣了下,下意识看向了张三郎,犹豫了半晌,想着若是让三郎受点累,也许三郎就愿意回学堂读书了,才有些不甘不愿地点点头:“若是三郎乐意,那可以试试。” 张三郎等了这许久才等来娘亲的些许让步,顿时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我愿意,多谢娘!多谢严哥!” 严墨戟笑道:“你可别谢我,在什锦食做工可累了,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大娘的儿子就让你轻松混日子,到时候不要偷偷骂我就好。” 张三郎有些羞赧:“不会,不会。” 勉强打达成了和解,张大娘收拾了一下心情,擦了擦眼角,有些感激地对严墨戟道:“多谢东家为三郎操心了,三郎的工钱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三郎工钱还是照发,哪能白白用三郎做工呢。”严墨戟笑着摆摆手,阻止了张大娘进一步的客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三郎出多少力我就给多少钱,不会让你们占便宜的。” 张大娘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拿了扫把来打扫地面:“东家你先坐下……三郎快去给东家烧水!” 严墨戟笑道:“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得回去了……下次大娘可不要随便泼豆花了,这豆花闻着就香,我都觉得可惜了。” 张三郎红着脸端了水过来,顺口答道:“这是孙家的豆花,可香呢,严哥你也可以去尝一尝。” 严墨戟想了想,谨慎地问:“是咸的吧?” … 张三郎加入什锦食,大多数人都对新加的苦力表示了热烈欢迎。 除了李四。 李四皱着眉,看着站在一边局促不安的张三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严墨戟:“东家,你让我带他……带他干什么啊?” “煮面,算账,给你打下手,干啥都行。”严墨戟一边打着蛋液,一边回答道,“你这不是最忙吗?让三郎给你打下手,你看看能教他干什么就教一点。” 严墨戟在张家说的话可不是客气,既然给张三郎发工钱,他可没打算白放着这个苦力不用。 ——就当这小子来勤工俭学吧! 严墨戟毫无压榨未成年人的负罪心,把张三郎丢给李四,就快乐地回去自己的小厨房去了。 他现在正在制作蛋挞。 虽然镇上吃食口味偏咸,但是人类本质上都有对甜这种口味的追求。之前的戚风蛋糕刚一推出,立刻就受到了顾客们的热烈追捧,钱平每天花几个时辰做出来的戚风蛋糕,转眼就会被疯抢一空。 严墨戟打算趁热打铁再推出几款西式甜点。 说来奇怪,这个镇上好像不太流行奶制品,严墨戟找了许久也只找到一两家卖奶制品的店,生意还不怎么样;偏偏西式甜点里牛奶一般都是必需品。 不得已严墨戟求助了纪母,纪母回家跟纪父提了一嘴,纪父从此之后每次下村,都会带几罐镇外村子里自家的牛奶回来。 虽然不多,不过做做蛋挞之类的甜点还是够了的。 蛋挞的做法也是西点里相对简单的,虽然没有锡纸和烤箱,严墨戟试验几次之后还是找到了合适的制作方式。 铺子扩大之后,原来的烤房专门留着做烤鸭、烤鸡和熏肉了,另找了个房间,单独为甜点垒了个新的烤炉。 一盘蛋挞新鲜出炉,牛奶与蛋的甜香迅速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听说东家在制作新的吃食之后,经历过几轮新品冲击后、经验老到的伙计们,轮班能脱身的都围了过来,凑近试图分一杯羹。 严墨戟没有拦着他们,新品出炉刚好可以让众人试吃一下,也好根据镇上的口味进行调整。 纪明文永远是最快的,抓起一个就咬了一口,然后眼泪登时就出来了——太烫了。 蛋挞中间的蛋心刚出炉时非常烫,要多放一会儿才能凉下来。小丫头动作太快,严墨戟还没来得急阻拦,她就塞嘴里去了。 不过就算被烫出了眼泪,纪明文还是泪汪汪地含糊道:“好、好吃……” 严墨戟有些哭笑不得,见她嘴角舌头只是发红没有起泡,也就由着她去了。 其他伙计们吸取纪明文的教训,小心翼翼吹着气,慢慢咬下蛋挞外层的酥皮,只觉得一股浓浓的甜香沁入鼻腔,嘴里充盈着甜丝丝的酥软口感,让人只想再咬一口。 “好香!” “俺一贯不吃甜食的,但是这吃食是真好吃哩!” “东家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吃食叫啥呀东家,俺想买一点回去带给俺娘吃。” 严墨戟笑了笑,回答道:“这个叫蛋挞,我再调整一下,估计明天就可以上架了。” 顿了顿,他拍拍刚才那个想买蛋挞回家的憨厚青年,提醒道:“不过因为牛奶有限,蛋挞一天做不了多少个,可能比较贵。” 那伙计一听,顿时把自己只咬了一口的蛋挞从嘴里拿开,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那俺能把这块带回去不?” “可以,分给你们吃的东西,只要别拿出去卖,随便你们怎么处理。” 有时候严墨戟试验新食物,都会把不太满意的产品分给这些伙计们;不让他们出去卖的理由也很简单,没有经过严墨戟调整认可的,拿出去卖会影响什锦食的口碑。 现在在做的这些小吃,尽管口味、制作都不相同,可是每一道小吃的每一道工序、每一种配料,都是经过严墨戟严格计算筛选的;为了让做这些小吃的人不败坏了什锦食的名声,严墨戟还特意花功夫,把制作工序都量化了下来,保证制作者按图索骥,成品口味相差不差。 毕竟一些小吃不像正菜,对手感的要求没有那么高,量化步骤之后,做熟了也可以做得差不多。 张三郎头一次碰上这种事,谨慎地站在原处没有动作,李四吃完了自己抢到的那块,回头看见张三郎稚嫩的脸上,眼神有些渴望、又有些怯懦地看着严墨戟那边,不由得有些头痛。 ——唉,他真的不适合带孩子…… 李四犹豫了一下,从正在慢慢品味蛋挞香味的钱平那里虎口夺食,手中菜刀轻轻一转,把蛋挞切成两半,然后把钱平咬过的那半丢了回去。 钱平愣了一下:“四哥,你做甚?” “哄孩子。”李四敷衍了他一句,走到张三郎身边,把那半蛋挞丢给张三郎,“看你馋的,吃吧。” 张三郎脸色腾地红了,接着蛋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小声道:“多谢四哥。” 李四不以为意摆摆手,转头回了他的面条摊位。 张三郎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感受着蛋挞的香甜,眼睛都有些眯了起来。 好甜! … 蛋挞和精制的戚风蛋糕,严墨戟做出来是想打开镇上富贵人家市场的敲门砖。 连同特意加入果汁调配过的锈茶,严墨戟带上这些精致的茶点,拜访了苑五少爷。 苑五少爷尝过蛋挞和戚风蛋糕之后赞不绝口,严墨戟趁机提议,想通过苑五少爷把戚风蛋糕和蛋挞推广出去。 苑五少爷轻轻喝了一口水果锈茶,回味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你这几样吃食瞧着精致,尝着也新鲜,作茶点确实不错——只是不是本少爷瞧不起你那铺子,什锦食的铺面着实有些普通了,镇上的大户人家,除了本少爷这样的老饕,恐怕没几个愿意去你那铺面的。” 这个问题严墨戟其实也早有考虑。 在扩大什锦食铺面的时候,严墨戟就想过,古代社会等级尊卑颇为严苛,大户人家的少爷们肯定不会跟普通的脚夫民妇们一起挤什锦食的大堂,什锦食想做大户人家的生意,场地问题是得好好考虑。 原本严墨戟想过单独针对这些富贵客人搞一间单独的铺子,装潢成豪华的贵宾室,来招待这些挑剔的少爷小姐。 只是出于资金和人手考虑,严墨戟把这个方案否决了。 他主打的其实不是正菜而是小吃,且不说大户人家的人会不会来这里吃小吃,就算真的装潢起一个个单独的包间,这些少爷小姐们来吃个一碗两碗,也得不偿失。 那么换个思路想的话…… 严墨戟笑着对苑少爷道:“五少爷不必忧心,我的打算是,在什锦食单独开一个窗口,哪位少爷小姐想尝尝什锦食的美食,只管使唤下人去点单,我们自会把吃食送到府上。” 苑五少爷摸了摸圆润的下巴:“这倒是不错,只是有些吃食,做好之后过久了味儿便不美了吧?” “这个不必担心,我一定保证吃食在最新鲜的时间范围内送到。”严墨戟拍着胸脯承诺道。 他特意叫李四和钱平展示过他们的轻功,寻常他走路一个小时的路程,李四施展轻功,不过几分钟就到了,比前世的摩托车也差不了多少。 这种速度下,帅团和饱了么都能把外卖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他难道不行? 正好马上要招一批江湖人入职,到时候就先从送外卖开始训练吧! 得了严墨戟的承诺,苑五少爷答应了帮助严墨戟推广的请求,只是奸诈地要求,大户人家的点单单独记账,分给他的分成要提高。 虽然很想吐槽这位五少爷,家财万贯还要抠这点利润,但是看五少爷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严墨戟也看得出来,这位衣食无忧的五少爷,对这讨价还价的过程非常享受。 因此严墨戟故意在分成比例上和苑五少爷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才跟这小胖子谈妥,带着合约回去了。 单独开了个小窗口,对着大街,又拜托纪明武雕刻了些菜单木牌,然后就等着李四那边招揽的江湖散人就位了。 没过几日,李四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找到几个愿意到什锦食做工的江湖人。 严墨戟欣然前往,挑了个什锦食客流量不大的晌午,在李四钱平两个人的陪伴下去面试了一番。 只是见到这些江湖散人之后,严墨戟大吃一惊,感觉完全颠覆了自己对武林中人的想象。 站在面前一溜七八个人,大都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在酷暑的正午下满头大汗,除了两三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青年,剩下的都像是从贫民窟里抓出来的。 ——这些人,真的是武林中人吗? 李四看出了严墨戟的疑惑,在严墨戟身旁悄声说道:“无依无靠的江湖散人,收无所得、居无定所,生活很是清苦。” 其实不光是严墨戟,李四和钱平两个人,在知道江湖中的底层散人的生活竟然如此穷困之后,也是暗自心惊。 朝廷对江湖武林的态度一直都是冷漠地抵制,惯会见风使舵的商贾和地主立场自然比朝廷更加坚决,像他们俩一样有门派依靠还好,小门派或者无门无派的人,只能做做镖局护院求一碗饭吃,要不然便是隐姓埋名回去乡下种田。 不舍得武艺白费的人,便只能四处流浪,有些失去了底线的人,干脆转行做起了强盗,打家劫舍。 眼前这些人,已经是李四筛选过,行事还算有分寸的人了。 有几个耳朵尖的,听到了李四的话,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严墨戟惊讶过后,也没再说什么,只让这几人都先坐下,然后看起了李四递给他的草纸。 这是他之前要李四先给这些“面试”的人做的统计,包括他们的武功、特长、喜好等等,好自己用来参考。 摊开几张草纸,首先映入严墨戟眼帘的就是一排大大的“一”字。 这个位置是对武功水平的评价,严墨戟特意吩咐李四,要他以他和钱平数值为6做参考来评估这些人的武功水平。 结果出了两三个“三”之外,其他人都是“一”…… 严墨戟看了李四一眼,神情有些微妙。 ——到底是李四自视甚高呢,还是说…… 其他念头在严墨戟心里一闪而逝,他没有细想,认真开始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面对江湖武林人的面试。 虽说上次面试是面试李四钱平,但是那是他俩伪装成了普通人,严墨戟也是从面试普通人的角度提问的。 首先还是一些常见的面试问题,以及部分的心理测试;然后针对江湖人的身份,严墨戟还特意加了几个问题,壁如“是否有杀人过”等。 手上沾染过人命的,严墨戟统统拒了。 并不是他怕麻烦,只是成长于现代社会的严墨戟,对于“杀人”一事还带着本能的抵触与厌恶。他无从鉴别手染血腥的人是否是行侠仗义,只能拒绝这些人靠近他的生活。 他要为他自己,还有其他身边的亲朋好友负责。 手握长剑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手握长剑却无法控制的人。 有现代心理问题的小技巧,加上李四钱平两个门神一般虎视眈眈地站在严墨戟身后,几个染过人命的人垂头丧气地退出了。 李四一边帮严墨戟镇着场子,一边神情带了些微妙:东家瞧起来对杀人似乎颇为抵触?那小师叔将来身份曝光之后可怎么办呢…… 严墨戟不知道李四在操心什么,专心面试着面前的人,把剩下的几个人都折腾得够呛。 有几个人面露苦笑,已经隐隐有了放弃之意。 ——唉,他们就说,哪有明知他们是江湖武人,还乐意招收他们做工的商贾呢…… ——这个白面小郎君,怕不是只是来戏耍他们的…… 严墨戟又淘汰了一个居心不轨的人,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面前还剩下的六个人:“好的,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问我?没有的话,我们就可以签契约了。” 这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相信。其中一个年长的汉子忍不住确认了一下:“小郎君,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你都要招?” “没错。” 几个人眼中都闪现出惊喜之色,互相对视几眼,一个挽成妇人发髻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奴家想问问,小郎君可有落脚之地提供给我等?” “包食宿。”严墨戟爽快地道,反正扩大之后的什锦食,还有不少后院空房,“你若想避嫌,可单独一间房。” 这六人中好像只有她一个女人。 那女子谢过,其他人又问了几个待遇相关的问题,最后大家签字画押,一齐叫了一声“东家”,算是正式加入什锦食了。 严墨戟让李四带着这些人前去安置,自己则和钱平慢悠悠地赶回了什锦食。 回去的路上,严墨戟随意与钱平说着话:“钱平,你热不热?我看你好像没流多少汗?” 钱平憨厚答道:“东家有所不知,我的内功路子是中正平和,有避寒避暑之效,这点太阳还不算啥。” ——卧槽,这就太令人羡慕了! 严墨戟啧啧赞叹了一会,忽然冷不防问了一句:“站在最左侧的两个,是你的同门吧?” 钱平下意识随口答道:“嗯,是我师侄……” 他忽然顿住,张口结舌地看向严墨戟。 严墨戟故作深沉地笑了笑,拍了拍钱平的肩膀,哈哈笑道:“放心,我说过,我不在意这个,只要好好干活就行。” 钱平嘴拙,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回答,干脆闭上了嘴,过了半晌才忍不住问:“东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严墨戟挑了下眉,也没遮掩:“那几个江湖散人都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只有那两个人虽然穿得破旧,衣服却很整洁,跟你和李四当初来什锦食时一模一样;而且他们两个在大太阳地下,看起来也没流多少汗。” 钱平暗暗记下来,心想这个破绽定要回去跟李四说一下才行。 严墨戟拍了拍钱平肩膀,感叹道:“你们宗门也不容易啊!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还得门派弟子自己出来讨生活。” 一定是没什么产业的小门派吧? 钱平:“……嗯,是啊,日子不太好过。” … 招进来的新人,严墨戟打算系统的培训一下。 他去了李四给新人安排的小院,正对上六双夹杂着感激和不可置信的双眼。 严墨戟刚进来,就听见一个汉子有些不安地问:“东家,这儿真的是给我们住的吗?” 严墨戟奇怪地问:“是啊,怎么了,不合心意?” 他环视一圈——床榻和柜子都是李四直接从木工行买来的,因为要得急,没有麻烦纪明武;其他的被褥之类也都是崭新的,都是严墨戟参照前世宿舍订的标准,应当没什么问题才是。 “不不不,这么好的屋子,哪能不合心意呢?”那汉子连忙解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等只是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 “给你们住,就安心做事吧。你们整理一下,待会出来我们做个小培训。” ——培训?那是什么? 几个心存疑惑的江湖散人面面相觑。 培训的内容其实不复杂,严墨戟前世的店里招新都会进行新员工培训,无非是店里流程和注意事项;不过因为眼前这些人都属于“特殊员工”,严墨戟又着重强调了一些别的内容。 像待客态度啊、同事相处啊、还有卫生啊…… 尤其是卫生,毕竟他们这是一家食品店,而且厨房大都是公开透明的,像眼前这几个人身上脏兮兮的模样,肯定不行。 这些话说得几个人一脸臊红,恨不得立刻便去水井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严墨戟也知道,这些人不是不爱干净,只是没有钱——吃不饱穿不暖了,也就没几个人在意身上是不是干净了。 然后严墨戟又让这几人实际展示了一下他们的武功,结果不能不说严墨戟微微有些失望。 除了和李四钱平出身同门的两个青年,其他人的武功真的是只能用“三脚猫”来形容。 虽然严墨戟不懂武功,可是他看武功的角度也不是伤人而是实用,这些人几乎只有空架子的招式,内力看不出多少,价值比李四钱平两个万能陀螺差远了。 几人也看出了严墨戟脸上的失望,不由得又提起了心。 ——不是他们不想练好武功,只是打熬身体、补充肉食,哪个不需要银钱呢? ——穷文富武,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说辞。 好在严墨戟的失望只是针对于自己过高的期待,倒也没打算反悔。他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沉吟了一下,给面前几人划分了工作职位。 硬功比较擅长的人,可以去做手磨绿豆粉、米粉的工作,效率虽然比李四钱平低一些,但是也不会差太远; 轻功比较擅长的人,可以去“送外卖”,把即将到来的外卖订单快速送到客户家里去。 只是既然达不到钱平李四的水准,那严墨戟之前盘算的摩托车级的外卖效率,就退化成小绵羊了…… 让严墨戟比较惊喜的是,几人中唯一的女子吴娘子,内力竟然是阴寒属性的! 严墨戟让她用一碗水演示了一下,虽说因为实力弱小,没有严墨戟想象中的“一掌寒霜覆”的画面,但是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碗水变得冰冰凉凉的! 人才啊! 这样一来,这个世界的冰镇问题就解决不少了! 严墨戟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如果这吴娘子将来练好了内功、或者他招揽到同样是冰寒内功的武林强者,是不是就可以做冷饮了? 冰淇淋! 甜筒! 冰廓落……好吧这个好像自己做不出来。 验收武功的环节,严墨戟大致上还是满意的,最后拍了拍手:“可以了,辛苦大家,待会会有裁缝过来给你们量体型,为你们裁制服。” ——不光有吃的、住的,还发工钱,还有新衣服? 几个人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嘴上赶紧谢过了严墨戟。 严墨戟笑着接受了下来。员工制服这个其实他早就想搞了,只是之前都没空,这次既然开始做外卖业务了,那趁机把员工制度一起做了。 要让什锦食成为一个品牌,就得在各种细节里反复渲染什锦食的名声才行。 李四在一旁冷眼看着,等严墨戟离开了,才开口道:“东家心善,望你们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若是被我发现了谁敢对什锦食不利……” 他语带威胁,气势全开,压得面前几人几乎说不出话,看到他们眼中的畏惧,才满意地收回了内力。 ——东家毕竟还是普通人,这些江湖人,还是得先用武力压制一下才能真正听话。 ——有了自己的警告,加上混在他们中间的两个师侄监视,应当不用太担心这几人有二心了。 李四想起昨天自己去“补课”时纪明武特意嘱咐的内容,不由得撇了撇嘴。 ——小师叔这个人啊,说着什锦食的事不要跟他汇报,还不是担心东家的安危,特意叮嘱自己要管教好新来的江湖中人…… … 有了新一批江湖中人的加入,什锦食整个效率都提升了许多。 李四钱平终于从各种麻烦的小事里解脱出来,正式从打工的升级成了小领导。 钱平痴迷甜食不能自拔,主动研究起戚风蛋糕和蛋挞的改良、创新,严墨戟对此大加赞赏,还会主动跟他一起讨论; 李四对下厨兴趣不大,空出来的时间基本都在……带孩子——张三郎虽然跟东家差不多年纪,可是满脑子的书卷气,跟什锦食的氛围和李四自己的江湖意气格格不入,让李四大为头疼;张大娘又找过来请求他务必说动三郎回学堂念书,让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张三郎沟通交流。 与此同时,外卖业务也轰轰烈烈地做起来了。 有苑五少爷这镇上“首富”之子的推广,很快什锦食甜点的外卖单子就雪花般飞来,负责打发蛋清的新人一整天都要坐在那里打蛋液,然后交给其他伙计做下一步工序,才能勉强满足外卖的需求。 松软的戚风蛋糕、香甜的蛋挞、清凉爽口的水果锈茶,成为了近日来富贵人家的桌上风靡的茶点。 而且什锦食的铺子名声不小,虽然这些少爷小姐们不屑来什锦食,但是对小吃可颇有兴趣,有了外卖业务,除了甜点之外,其他食物也加入了配送行列。 穿着蓝色小马褂、前胸后背都印着什锦食的图标的“外卖员”,也成了镇上最近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原本制作员工制服时,严墨戟本想用黄色来着,结果吓得裁缝铺子的掌柜量尺都掉地上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黑金与明黄都是皇家的御用颜色,普通的暗黄布料虽说没有明令禁止,可也大都只有国戚宗亲才会用,一般小老百姓家里都是避嫌的。 严墨戟有些遗憾,不过他可不想顶上造反的大罪,换了蓝色的外卖员工服。 他还设计了什锦食的图标——一张半开的煎饼里,裹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既包含了他发家的煎饼,也意喻了店名的“什锦”。 外卖业务其实也不是单独针对富贵人家,普通人家的生意严墨戟也没打算放过,因此除了两个擅长轻功的江湖人,他也加了几个普通人进去。 距离近的、时间要求不高的,就由普通外卖员配送;距离远的、时间要求急的,就由“特快专员”配送。 普通人家虽说不像富贵人家一样大手大脚,但是几文钱的外卖费还是出的起的,尤其是给家中老人和孕妇点吃食,点外卖只要遣家中孩童去说一声便可,又简单又方便。 一直稳定为什锦食供应锈叶子的赵姓泥瓦匠家,赵大郎的媳妇最近临盆在即,下不来床,又很少吃得下东西,便经常点什锦食的外卖。 严墨戟知道之后,还特意嘱咐张大娘,注意给赵家的外卖食物不要放刺激性的佐料。 这外卖业务,甚至还催生了周边产业——有那见机的,做起了“代点外卖”的业务,每天一到饭点就在居住区的大街小巷晃悠,谁家想点外卖,就在门口喊一声,这人就去把外卖单子记下来,收集多了去什锦食的外卖窗口一口气交代。 听消息灵通的纪明文一脸抱怨地说这个情况,严墨戟笑着拍拍她的头:“这不是挺好?你不乐意啥?” “他们可都是靠咱们赚得钱呢。”小丫头总觉得他们什锦食亏了,有些不高兴,“而且经常有记错点错的,害得咱们得外卖员被抱怨。” “搭配咱们什锦食的周边行业起来了,咱们地位才能稳固。”严墨戟耐心解释了一下。 那百膳楼为何一句话就能让镇上几家粮行同时对什锦食拒绝出售粮食?还不是因为粮行利益与百膳楼息息相关,能行方便自然要行方便。 “点错单这个问题确实需要解决,对咱们名声不好。”严墨戟沉吟了一下,“我想想办法吧。” 不过严墨戟并没有来得及出手,这件事最后还是纪明文小丫头自己想办法处理的。 因为严墨戟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存稿的作话莫名丢了? 嗯……再打一遍……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没见过世面的蠢蜡烛第一次见这么多人看我的文,炒鸡开心! 所以明天还是万字章,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同归渔尽、二六得亖、Dobby ?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奇奇 30瓶;哎呦呦 14瓶;卓郝郝 10瓶;沫漓冰滢、弗里斯磕瓜子硌牙 5瓶;茜茜哈哈 3瓶;樱哥哥、看瓜少年 2瓶;夏天的西瓜籽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着凉发烧 上次招来那会阴寒内力的吴娘子之后, 严墨戟开始念念不忘前世的冰饮, 对盛夏的酷暑也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 只是吴夫人武功平平,顶多就是个冰镇的效果, 距离冰饮还差得老远。 严墨戟吃不到冰淇淋, 又开始怀念空调房,酷暑难耐的时候, 甚至还想让吴夫人对自己来上一掌;最终为了小命, 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尤其是到了晚上,严墨戟睡觉时感觉更加难捱,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放进蒸笼里的包子, 很快就要蒸熟上桌。 热的睡不着, 严墨戟想办法让自己凉快下来。他去院子里用凉水冲了澡,草草擦一下,然后回屋把席子拖到地上, 打开门窗, 只穿一条特意订制的平角内裤, 躺成大字,感受着地面的冰凉,总算惬意了。 这样惬意的后果,就是严墨戟第二天发起了高烧。 发现严墨戟发起了烧的是按时起床的纪明武。 纪明武起床之后, 发现往常早起做饭的严墨戟今天没有一点声息, 有些奇怪, 就去严墨戟房门口瞅了一眼。 门没关, 纪明武一眼就看到几近□□的严墨戟平躺在地上, 上身白皙的皮肤上两点嫣红瞬间刺入纪明武的眼中。 纪明武下意识动了动喉结,眼神瞬间闪开,沉默着调息了一下,才重新看过去,这次看清了严墨戟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嘴里还发出似有似无的□□,显然是发烧了。 纪明武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上前一只手把严墨戟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床上,又扯了被子来给他盖好,右手搭在严墨戟手腕上,内气进入严墨戟体内环绕一圈,帮他祛了一下寒气。 严墨戟身上顿时就出了一层薄汗。 祛了寒气,严墨戟有些将醒未醒,迷茫地喃喃道:“武哥?” 纪明武把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让他有些挪不开眼神的胸膛,语气仍然是淡淡的:“你发烧了,多睡一会吧,我去给你请郎中。” 严墨戟满是浆糊的大脑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纪明武话里的意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麻烦武哥了……” 纪明武“嗯”了一声,帮他掖好被子,这才出了门。 不多时,纪明武带着一个老郎中回来。那白发苍苍的老郎中为严墨戟把了一下脉,才捏着花白的胡须道:“风寒入体,看小郎君似已发汗,当无大碍,老夫开两剂药,煮了服了便是。” 严墨戟脑袋缩在被窝里,只传出闷闷的声音:“多谢郎中,劳烦您跑一趟。” 老郎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正他收了好大一笔银两,就是让他再跑几趟也乐意。 郎中开了方子,还帮忙抓了药,嘱托了几句熬煮药汁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去。 纪明武把药罐子煮上,让它慢慢煨着,过来先给严墨戟拿了一身干净衣裳:“穿上吧,省得再着凉。” 严墨戟有些不太好意思,撑起酸软无力的手脚,当着纪明武的面掀开被子把衣服套了上来。 他没想太多;倒是纪明武看到严墨戟露出的身体,眼神下意识飘忽了起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右手也握紧了自己的拐杖。 等到严墨戟重新穿好,纪明武才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些过于紧张了,倒了碗水,端给严墨戟,看着严墨戟小口小口地喝完,脸上表情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放下碗,纪明武刚想出去,被严墨戟小声叫住:“武哥,你陪我说会话吧。” 也许是生病之后会觉得脆弱,严墨戟现在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纪明武停顿了一下,重新坐了回来:“说什么?” “嗯……说说你从前的经历怎么样?”严墨戟想了想,兴致勃勃地问了自己一直都有些在意的问题,“武哥你的木雕是怎么做得这么好的?” 纪明武看向严墨戟略带些期盼的目光,两颊还有一点潮红,喉头又动了动,才回答道:“无非是练出来的。” “天天练木雕吗?” “不是,练别的。”纪明武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天资驽钝,年少拜入师傅门下后,师傅告诫我,我若想学有所成,便要付出比同门千百倍的努力。” 严墨戟饶有兴趣地问:“然后武哥你就拼命努力了?” 说起往事,纪明武神色柔和了一些:“没有——我在努力,同门又何尝不是在努力?单凭努力便想超越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哪有这等好事。” “那……?” “师傅又对我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天分不够,不如便走专一之道,舍弃旁枝末节,只盯着一招一式,专注练习。”谈到这些事,一向寡言少语的纪明武终于说得多了些,声音中略微带上了一丝笑意,“于是我便按照师傅的吩咐,只专心练那一招,日夜不停。” 严墨戟虽然觉得“一招一式”听起来不太像形容木工的词,但是烧得晕乎乎的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异:“只练一招,不会枯燥吗?” “自然是会的。”纪明武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怀念,“为了缓解浮躁,我便开始木雕。” “哦?” “雕刻是我一位师兄建议我的。”纪明武深深看了严墨戟一眼,“他说雕刻与书法,是最令人凝神静气之道,我练功之处并无笔墨纸砚,不如尝试雕刻,好凝聚心神。” 严墨戟懂了:“然后你便一直开始雕刻了下来?” 纪明武点点头:“便是现在,我有时心情难定,也会动手雕刻,不多时便能专注下来。” 严墨戟砸吧砸吧嘴,感叹了一句:“专一之道……武哥你真是太励志了。” ——试想一下,一个年幼的孩童,被师傅责骂天资驽钝,对着一大堆的木料认认真真地练习,中间休息的时候就抱着一小块木头雕琢……最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木工,雕刻手艺也变得登峰造极…… ——太励志了! 严墨戟由衷地建议道:“武哥,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作为木雕大师出道。” 纪明武虽然不知道严墨戟想了些什么,但是也猜得到肯定与实际相差甚远,没有纠正他,只淡淡地笑了笑,帮严墨戟又掖了一下被角。 实际上他在宗门内的努力,远比嘴上对严墨戟若说的艰辛多了。 两位师兄都是天纵奇才,师傅每每提到师兄都是赞不绝口,面对自己则摆正了脸色,严肃告诫自己,想要赶上两位师兄,他就必须专注专一,把一招苦练下去,彻底练会了,再考虑学下一种。 从此寒来暑往,两位师兄练就的招式、篇章越来越多,只有他自己,在自己的小院里枯燥地挥动着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招式,也会常常感觉自己毫无寸进而难过得想要大哭…… 想起在门派学武的往事,纪明武有些失神,忍不住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拐杖,直到被严墨戟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回神之后,看着严墨戟有些粉润的双唇,纪明武忽然心里产生了一丝冲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呢?” 严墨戟没听懂:“什么?” “你又是怎么练就一身厨艺的,又为何想要把什锦食开遍大江南北?” 严墨戟怔了一下,脑中翻腾起了一些过去的回忆。 想做这一行,其实还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的事情。 最初虽然发觉了自己对食物上的超强记忆力,可是严墨戟自己没有想过要走上饮食行业的。 他报考了金融相关的专业,为的是金融行业的高薪;大学期间会去各种餐厅勤工俭学,为的是不用再向家里要钱。 但是在他毕业之前,父母还是相继去世了。 父亲是劳累过度,器官衰竭;母亲是营养不良加父亲去世导致的过度伤心。 说白了,都是穷死的。 将母亲火化之后的那天晚上,严墨戟回了自己那个小山村的家里,坐在灶台上呆了一整夜。 他想起当初家里亲戚来闹事之后的晚上,妈妈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起身点起灶火,给自己摊煎饼、炒鸡蛋做晚饭,自己却一口没动;想起无数次他对着路边摊流口水,却懂事的没有开口,妈妈回家自己仿照着那些小吃,做差不多模样的给他吃。这些自做的小吃,有些比路边摊闻起来更香,有些就徒有其型…… 以后他都吃不到了。 父母相继过世,给了严墨戟很大的打击,而记忆中无比清晰的家中食物的口味,又让他缕缕提不起吃饭的心情,食不下咽。 最后严墨戟靠着自己过人的记忆,尝试着复制了当初妈妈做的口味,在重新尝到熟悉的味道之后,他就决定,自己要投身到饮食行业,把自己记忆中的味道留下来,把更多人记忆中的味道留下来。 因此他没有选择走正菜路线,以儿时记忆中那些简单又普通的路边摊为基础,挖掘着各种美食小吃,一步步做大了前世的什锦食。 其实记忆太过遥远,严墨戟想起当初父母去世的情景,已经没有太多的伤心之情。因为他投身美食行业之后,收获到的满足与快乐,逐渐弥补了丧亲的痛苦。 虽然有些发烧,但是严墨戟还记得这些前世的记忆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想寻找儿时记忆里的口味罢了。” 纪明武神色微微波动,墨玉般的瞳孔中闪过了一抹同情。 严墨戟心知,纪明武应当是联想到了原身被拐卖的经历中去了,没有多说,只是打了个哈欠。 纪明武反应过来,握住拐杖站起身:“药应当煎好了。” 他转身出去,不多时手里握着盛满了褐色药汁的碗走了进来:“把药喝了。” 严墨戟坐起身,小心翼翼接过碗,一边笑道:“武哥,你平衡性真好,这么满居然一滴都没撒出来。”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小心喝了药,苦得脸都皱成一团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感觉有些淡淡的笑意,等严墨戟喝完药,从怀里摸出一小包油纸包,递给严墨戟:“吃了。” “这什么?”严墨戟有些疑惑,接过来展开一看,里面是几枚糖渍的果脯。 ——武哥这是怕他觉得药苦? ——怎么会,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严墨戟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没有拒绝纪明武的好意,把果脯塞进嘴里,安稳躺下,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武哥。” 纪明武看着他,嘴边罕见地微微勾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两个人独处着互相聊聊天,让纪明武和严墨戟同时感觉亲近了不少。 纪明武沉默着看他吃了果脯,重新坐了下来,脸色严肃了许多,忽然开口:“为何不睡床上?” 严墨戟愣了一下,摸不清头脑,回答道:“因为天太热了……” 纪明武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没听到纪明武的下一句话,严墨戟有点不安,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对上纪明武略微蹙紧的眉头和面无表情的脸庞。 严墨戟感觉纪明武可能有点生气。 ——但是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不就是普通的着凉感冒吗…… 不过武哥长得帅,武哥永远是对的。严墨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武哥……?” 纪明武本来想训导一下严墨戟不知轻重,他又不是习武之人,风寒发烧也未必容易治,若非他在身边,用内力帮他祛了寒气,指望着喝药,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日去! 但是看着严墨戟水汪汪的眼神略带一点试探地瞧过来,纪明武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一点怒气转眼就消散了。 最终他张张嘴,只吐出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以后莫要如此了。” ——欸,武哥这是没生气嘛! 严墨戟精神了,放心地抱怨了起来:“武哥,我也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晚上真是太热了,我在床上一动不动都觉得全身汗哗啦啦地流,整个人就跟水捞出来的一样。唉,要是跟李四钱平他们一样就好了,他们的武功不怕寒暑……要不是上次李四说我年纪太大学不了武功,我也想拜他们为师……” 纪明武有些无奈,看着严墨戟自以为安心地絮絮叨叨,忍不住也有了叹气的冲动。 不过他也没有出声打断,就坐在床沿听着严墨戟啰嗦,脸上不知不觉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严墨戟说了一会,感觉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纪明武知道郎中开的药里有助眠的作用,轻轻拍了下床沿:“好好睡一会吧。” 严墨戟咕哝了一句,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那我先睡了……” 纪明武看着他睡着,目光不自觉在严墨戟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药碗,放缓了脚步出去了。 … 听闻严墨戟生病,纪明文和纪母来看了一趟,张大娘和张三郎也来看过一趟。 纪明文和纪母来的时候严墨戟还在睡觉,纪明武淡淡解释了两句,只是纪母似乎有所误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特意避开明文小丫头,拉纪明武到角落里,嘱托他要“收敛一些,莫要累着墨戟”。 纪明武不明所以,不过自己娘亲的训斥,他也没有反驳,点头答应了下来。 张家母子过来时,严墨戟刚起床,正好问了一下店里的情况。 和张大娘聊完,严墨戟才看向了拎着用草绳绑起来的粗瓷碗的张三郎,笑道:“三郎这是给我带了豆花过来?” 张三郎睁大眼睛:“东家怎么知道的?” 严墨戟笑而不语——那碗里传来的香味和那夜他拜访张家时,他们地上泼的豆花味道一模一样。 碗上木盖揭开,里面的豆花还是温热的,鲜香扑鼻,严墨戟拿了勺子来尝了一口,眼前顿时一亮:“唔,真不错!” 这豆花味道确实好! 张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孙家的豆花虽说不甚出名,可是味道是真的不错,这次东家病了,想必吃不下东西,我就买了一份带过来给东家尝尝。” 严墨戟笑着夸了他一句:“三郎想得周道。” ——最周道的还是张三郎还记着自己上次随口一说的口味,挑的咸卤豆花带过来的。 严墨戟一觉睡到下午,确实有些饿了,这豆花味道是真的好吃,跟张大娘也是熟人了,他也就没客气,呼噜呼噜全吃完了。 张大娘看他吃得开心,眼角皱纹里也都是欣慰,赞赏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末了,严墨戟放下勺子,满足地道:“真是太好吃了……怎么之前都没听说过这家豆花?这么好吃不该默默无闻啊。” 张大娘摇摇头,叹道:“做这豆花是孙老头,脾气倔,早些年得罪了百膳楼的尤大厨,原本在街口的摊子被掀了几次,索性就在自己家卖了——他家在那巷子深处,谁乐意绕路去吃一碗豆花呢?也就我们几个老街坊会过去买一些,好叫他日子别太难过。” 百膳楼的尤大厨啊…… 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尤大厨就是上次唆使粮行对什锦食断粮的罪魁祸首,他还记得那来致歉的米行黄掌柜说过,这尤大厨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恐怕针对这卖豆花的孙家,也是嫉妒他做的好吃。 这种心态,也不知怎么混上百膳楼的大厨的。 严墨戟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和张大娘又聊起店里的生意,心里却有了一个主意: 能不能把做这豆花的孙老头,拉到什锦食来? 当然,不管怎样,现在他的身体还没养好,一切还都休提。 被纪明武勒令在床上躺了两天,喝了五六碗药,严墨戟才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病好之后第一件事,严墨戟把自己这两天铺着的草席拿到院子里洗刷了一下,然后挂在房檐下阴干了起来。 无他,这两天天气热,他因为发烧又必须得盖被子,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就算纪明武隔半天会给他带干净衣裳让他换,席子和被子也都变得潮乎乎的。 席子洗刷干净,被褥严墨戟犯了难——他前世没有手洗过这么大件的东西,小时候都是妈妈洗,长大了是用洗衣机或者送去洗衣店。 好在来探病的纪母知道之后,主动包揽下来,让严墨戟有些惭愧又有些不好意思。 纪母倒是乐呵呵的:“你和明武是干大事的人,洗衣这种事,我一个老婆子能做的也就做了。” 说到这里,纪母看着严墨戟手里有些黏腻的被褥,神色忽然有些尴尬:“只要你不忌讳便好……” 这有什么可忌讳的?严墨戟不明所以,不过纪母是长辈,说不定有些老人家的习惯,他也没多问,只谢过纪母。 等到晚上,严墨戟把阴干了的草席重新铺回床上时,忽然看到纪明武抱着木枕和一床软被走了进来。 严墨戟愣了一下:“武哥,我不缺枕头。” 纪明武点点头,神色不变:“嗯,这是我的。” 严墨戟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神中骤然放出神光:“武哥,你要搬回来睡了?” 纪明武有点招架不住严墨戟灼热的目光,眼神下意识躲开:“嗯。” ——武哥怎么突然回心转意?难道真的是被自己感动到了? ——可是自己最近忙得都没空去撩武哥了呀! 严墨戟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他家武哥……该不会是来监视他不睡在地上的吧? 而且这大夏天的,两个人睡一张床,那热的程度,还能睡得着吗? 严墨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纪明武,最后痛并快乐地想: ——唉!谁叫他家武哥这么帅呢!睡不着就欣赏美色,热就热吧! ——说不定睡不着还能来点睡前运动呢! 不过真的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天满脑子废料的严墨戟才发现,这种燥热又沉闷的夏夜,真的一点旖旎的气氛都没有。 外面偶有几声虫鸣,严墨戟跟在纪明武身后上了床躺下,简单的动作,额头上已经热得出了一层薄汗。为了分散注意力,让自己别热得太难受,严墨戟试图和他家武哥搭话。 纪明武虽说平日沉默寡言,但是严墨戟问话他还是会回答。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严墨戟渐渐发现纪明武身上有点不对劲。 他家武哥的体温似乎有点低了? 严墨戟跟他并排躺在床上,本来心里还有点小燥热,但是躺久了,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前几天那么热了;再一感受,咦?似乎自己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整散发着凉凉的温度? ——武哥身体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严墨戟有点担心,轻轻伸手戳了一下纪明武的胳膊,感受到指尖冰凉的触感,低声问道:“武哥,你身体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生病了?” 黑夜中严墨戟看不清纪明武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天生如此。” “真的吗?”严墨戟有点不太信,又戳了戳纪明武的胳膊,“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睡吧。”纪明武被严墨戟手指戳了两下,感觉被戳到的地方微微有点酥麻,心里也升起一点怪异的焦躁感。 严墨戟听纪明武声音平和,将信将疑地安分下来,心想明天要去问问纪母是怎么回事……要是武哥身体真的有问题,可不能讳疾忌医。 ——不过,要是武哥真的是天赋异禀……那岂不是人型空调机?以后夏天跟武哥天天一起睡,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热得睡不着了! 严墨戟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淡淡凉意,驱散了酷暑夜晚的闷热,很快便觉得睡意上头,呢喃着睡着了。 朦胧睡着之前,严墨戟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家武哥……该不会是为了给他当空调才同意搬回来一起睡的吧? 听着严墨戟睡得深了,纪明武才默默松了口气,把内气流转得缓慢了些,让自己的体温稍稍回暖了一点。 就算是内功带出的温凉之气,太凉了对普通人的身体也有害无益。 … 第二天醒来之后,严墨戟一睁眼就看到纪明武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手脚下仿佛压着什么柔软又温凉的东西,在夏日的清晨感觉特别惬意。 刚睡醒的脑袋里像是装满了豆花,严墨戟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老天爷,他像八爪鱼一样把纪明武当做抱枕紧紧地抱着在! ——一定是昨晚自己睡着了,翻身朝着比较凉爽的纪明武那边转,然后把纪明武抱了个满怀! 严墨戟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不雅的睡姿,小心翼翼地抬起压在纪明武身上的手脚,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紧紧地盯着纪明武的脸,生怕纪明武突然醒来。 还好纪明武睡得比较死,严墨戟穿衣起床了,他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床上。 严墨戟悄悄松口气,赶紧出门洗漱去了。 他刚出门,床上“睡得很死”的纪明武就睁开了眼睛,墨色双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刚刚睡醒的缱绻。 在床上又躺了片刻,纪明武才微微叹了口气,坐起身穿衣下床。 … 因为早晨起床的风景,严墨戟面对纪明武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他虽然心里想着怎么怎么推倒他家武哥,偶尔还会幻想一下跟武哥幸福的婚后生活,实际上还从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跟别人这么紧地抱在一起过呢! ——嘴上凶行动怂,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了! 严墨戟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心想自己还是太嫩了一点……要是胆子大点,说不定今天早上干脆就把武哥拿下了! 吃过早饭,严墨戟去了阔别两天的什锦食。 什锦食一切倒是照旧,因为严墨戟之前就有意识地在培养张大娘、纪明文、李四、钱平的独立决策能力,虽然这次生病比较突然,但是几个人互相商议着,维持着什锦食的日常,竟然也没出什么乱子。 纪明文甚至解决了严墨戟生病之前碰到的那个外卖问题。 她拜托伙计去召集了在做“代点外卖”业务的几个人,免费为他们提供了加了纪明武雕出来的木制菜单,点单时只需要用黑炭或者白石在木板上打钩即可,大大提升了这些代点外卖的人的记忆正确率。 同时纪明文也声称,大数量的外卖单,不见到木菜单什锦食就不接,逼迫这些人必须按照什锦食的标准来。 严墨戟对此非常满意,这几人他都是按照独当一面的分店经理的培养标准来指导的,能够在他生病的这几天里把什锦食维系的井井有条,也不枉他之前这么费心了。 看什锦食生意还是一样红火,严墨戟转悠一圈,想了想,决定去之前张大娘介绍的、做豆花的孙老头家去看看。 因为不认识路,严墨戟叫上了张三郎,由张三郎引路,两个人穿过了曲曲折折的小巷子,才在一条小路的尽头找到了卖豆花的孙家。 走在路上,严墨戟心里就在感叹:就孙家这距离大街上层峦叠嶂的走法,一般人能不迷路已经不错了,遑论走进来吃那一碗豆花呢? 还没走进孙家,严墨戟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豆香味,不由得眼前一亮;走进敞开的大门,严墨戟刚好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你二哥是不是又打你了?” “嗯……” “畜生玩意儿啊……早晚得再被人打断腿!先吃碗豆花再回去吧。” “不了,我不早点回去,二哥又要骂我了。” 严墨戟走进院子,恰好看到煮豆花的大锅旁边,一个干瘪瘪的花白头发老头,正一脸怒气地挥舞着勺子:“他要是再打你,你就到我孙老头这里来!我虽然本事不济,护个娃娃还是护得住的!”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个子矮矮、皮肤黝黑的小女孩,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转头看见严墨戟二人,乖巧地对孙老头道:“我先回去了,孙爷爷。” 小女孩跟孙老头道了别,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碗豆花,低下头从严墨戟身边“噌噌噌”跑过去;那孙老头脸上的怒容并未完全消失,看向严墨戟和张三郎,语气颇有些生硬:“是三郎啊,要什么豆花?” 张三郎下意识看了眼严墨戟,严墨戟笑道:“来两碗咸豆花。” 他记得在张家见到那一地的豆花时,鼻子里闻到的味儿就是咸香的,三郎和张大娘应当都是爱吃咸豆花的。 然后严墨戟指了指一旁低矮的桌凳:“三郎,坐。” 孙老头脸色虽然不大好看,手上功夫却很娴熟,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花就端了上来。 刚出锅的豆花蒸腾着热气,浓郁的鲜香与水汽一起扑面而来;嫩白的豆花躺在透明的汤汁中间,上面一勺酱汁慢慢融开,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严墨戟拿了小勺子舀了一口,顿时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前天三郎给自己带过来的豆花已经有些凉了,味道都让严墨戟念念不忘;这新出锅的热豆花,更是把豆子的鲜香完美地展示了出来,滑嫩鲜美,吃了一口就让严墨戟恨不得想吞下自己的舌头! ——这个老头竟然该死的美味,得想办法拿下他! ——就算不考虑生意,为了常常吃到这口美味,也得把孙老头拉到什锦食去! 吃碗一碗豆花,严墨戟按捺住自己再要一碗的冲动,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开口。 看孙老头刚才的态度,对客人也没什么好态度,恐怕是个不假辞色的,张大娘也说他是个倔老头,该怎么开口比较好呢? 严墨戟沉吟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孙大爷,你这豆花着实美味,在这巷子里埋没了太可惜,您有没想过换个地儿卖?” 孙老头一怔,随后一张黑黝黝的老脸顿时拉了下来:“你是哪家的小郎君,没听过我孙老头的名声?不卖!我家的豆花手艺我就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卖出去!” 严墨戟脸上带着毫无攻击性的笑容,等孙老头说完,才解释道:“我是什锦食的东家,不是要买您的手艺,只是想和您……” “等等,你说你是哪家的?”孙老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严墨戟愣了下:“什锦食。” 难不成孙老头对什锦食有意见?那可就难办了…… 一听严墨戟是什锦食的东家,孙老头脸上的表情骤然回暖,刻薄的老脸上顿时带上了笑容:“你就是什锦食的东家?哈哈!听说你这娃娃让那尤大厨吃了个鳖?可让老头子开心了好几天!” 严墨戟松了一口气,才笑道:“那尤大厨心眼儿比针尖还小,早晚都要吃亏的,我也不过是恰逢其会。” “哼,那尤大厨自诩镇上第一名厨,老头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孙老头不屑地呸了一口,“上次他针对什锦食不成,还连带百膳楼被耻笑了好些日子,让百膳楼大掌柜勃然大怒,削了他的月银不说,连他那个连襟三掌柜都因为吃里扒外被撤了下去。你没看他那些日子的脸色,哈哈!” 这严墨戟还真的不知道——尤大厨和他的连襟三掌柜在他心里根本没当回事,解决了粮行事件之后,严墨戟就把他们丢在脑后了,倒是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还被百膳楼自己人教训过。 孙老头乐不可支地嘲笑了尤大厨一嘴,才心满意足,转回了一开始的话题:“你不打算买我老头子的手艺,那想干什么?” 严墨戟赶紧把自己构思的方案描述了一遍。 其实这个方案倒是很简单:什锦食在大堂内是按照吃食种类,分摊位售卖的,严墨戟打算提供给孙老头一个摊位,加上后面的小厨房,让孙老头直接入住什锦食卖豆花; 而孙老头售卖的豆花利润也和严墨戟无关,只需要定期交一个定额的摊位租费就可以了。 作为主动邀请的一方,严墨戟还可以先免孙老头一个月的租金,让他先过去做起来。 这种好事从天而降,孙老头听得一愣一愣,一脸怀疑:“你这娃娃,莫不是哄骗我老头子开心?这样子你还有什么赚头呢?” “您生意红火,带动我们什锦食的生意更红火,我赚得不就多了?” 这样的好事,孙老头有些心动,又有些犹疑:“只是我老头子跟那尤大厨不对付,他可是找些地痞流氓掀了我好几次摊子,你这娃娃可顶得住?” 严墨戟笑了。 ——他家跑堂的做饭的送外卖的,哪里都有真正会武功的江湖武人,那些个地痞流氓要是真的找过来,呵呵…… 见严墨戟信心满满,孙老头思来想去,虽然他嘴上说着手艺宁可带进棺材里也不卖出去,可一辈子的心血,哪里舍得就这么埋葬在这深巷中呢? ——只是这看着还很稚嫩的娃娃,真的能顶得住那尤大厨的报复吗? 想了想,孙老头决定再赌一把,咬牙答应了下来。 不过严墨戟给的一个月免租金他拒绝了:“我老头子不爱占人便宜。” 严墨戟看出这孙老头的自尊心恐怕颇强,也没有坚持。反正他对孙老头的豆花口味有充足的信心,只要给个好的摊位,绝对可以卖得火爆。 商议过租金和契约之后,严墨戟回了什锦食,让伙计们收拾了一个摊位,迎接孙老头豆花摊子的入驻。 没有出乎严墨戟的预料,孙老头的豆花摊子一开张,立刻吸引了大批的客人,有些是早就听说过孙老头豆花的老熟客,有些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新客人。 孙老头一天忙碌得团团转,虽然面露疲惫,可是精神却特别高涨,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欣慰和开怀。 什锦食也有些伙计对白白送孙老头这么好的摊子有些不理解,就连纪明文都抱怨了一句“墨戟哥也太大方了”,认为起码要从孙老头的利润抽成才合理。 严墨戟笑了笑,对他们耐心解释了一下:“下金蛋的鸡,杀鸡取卵就太浪费了——咱们什锦食自己提供的吃食能有多少,比得过整个镇子、甚至是全国上下的美食吗?就是要吸引其他人来加盟,才能把我们做得更红火。” 孙老头的加盟,本来还有人在背后耻笑严墨戟,找一个不知道从哪挖来的老头做豆花,不是在败坏什锦食的名声? 然而孙老头的豆花又掀起热潮,让不少早就嫉妒什锦食嫉妒得两眼发烧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联系严墨戟,想在什锦食也预定一个摊子。 第30章 风言风语 整日挑着糖水糖人走街串巷叫卖的货郎回了家, 家中妇人就急不可耐地出来扯住他的袖子:“当家的, 快、快去什锦食!” 那货郎怔了一下,放下扁担揉了揉肩膀:“你想吃甚吃食, 自己去买不就是了。” “哎呀, 不是买吃食!”妇人性子急,扯着他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道, “什锦食的严老板放出话来,说是要招咱们镇子上做得好的吃食,租什锦食的摊位出来呢!” 货郎眼前一亮, 然后又有些迟疑:“此话当真?那严老板有这么好心?” 什锦食那样火爆的摊位, 严老板舍得放出来给外人? “这还能有假!孙老头前几日便搬过去了,这几日赚得盆满钵满,我下午还看见他割了一整条猪后腿肉, 说要回去给孙女补补身体哩!” 货郎有些疑惑的嘀咕了一句:“孙老头连个媳妇都未娶过, 哪来的孙女?” 不过跟什锦食搭上关系, 这种好机会可不能放过!就算可能白跑一趟,也得去碰碰运气! 不见那赵瓦匠家,从前做泥瓦工生意惨淡,勉强够个温饱, 后来跟那严掌柜搭上关系, 日日割些镇外的锈叶子转卖给什锦食, 很快就发达了!现在一家人都住上了大房子, 泥瓦工也不做了, 专门在镇外盖了棚子,种锈叶子呢! 往外走了两步,货郎忽然停住:“不对,等等。” 那妇人被拉扯得一停,险些摔倒,不由得柳眉倒竖,瞪起眼来:“死鬼,还要等甚?去晚了小心摊子都被人抢光了。” 货郎反身在自己的糖人匣子里翻找了一下,小心翼翼捧了几个精致的糖人出来,骂道:“你这妇人,见识短浅!那严老板这么有本事的人,这摊子能是随便给出去的吗?咱们空口无凭,就算头一个到也未必抢得到,还是要带上吃饭的家伙,请严老板尝尝咱的手艺。” 妇人想了一下,转怒为喜,嗔道:“还是当家的想的周道,咱们快走。” 类似的情形,在镇上无数小商小贩的家中、巷子里发生。 这正是严墨戟想要的效果。 什锦食想要做大,不可能永远指望自己。 严墨戟心里自然清楚这一点。一方面光靠他自己,精力时间肯定不够;另一方面一家连锁店没有多方的支持,就算能红火,也只是一时楼阁,未必能长久。 要把更多的人、更多的行当绑上什锦食的大船,让什锦食的利益与更多人的利益息息相关,让他们自觉去维护和推崇什锦食,才能保证什锦食的红火和稳固。 因此出租摊位给其他的美食,一开始就在严墨戟的计划内,否则也不会在扩大什锦食的时候,特意划分了那么多小摊位。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小吃都有资格进入什锦食。什锦食现在的客流量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镇上第一,严墨戟在挑选加盟什锦食的小吃时,也是亲自试吃,还要和摊主好好聊过,确认对方人品信得过,才会签契约。 严墨戟对这些“合作伙伴”要求也不高,定额交摊位费,服装和规矩按照什锦食来,定期由什锦食的人检查卫生和食材安全情况就够了。 而经过严墨戟的审核加盟什锦食的食物,无一不让来什锦食的食客们纷纷赞叹,生意火爆。什锦食每天人来人往,从清晨营业到深夜,严墨戟又扩招了一次伙计,才勉强应付得了这样的客流量。 加盟来的摊位,外卖生意也做得非常红火。因为在摊位费里严墨戟就加了外卖的份额进去,所以这些摊位都可以直接用什锦食的“小蓝衣”外卖,只是账目要分开做。 记账这件事比较重要,店里识字识数的人要么分身乏术,要么还不足以取信。严墨戟想了想,雇了个账房先生,又征询过张大娘意见后,把张三郎调去了外卖的记账岗,让他和账房先生一起暂且顶上一阵子。 别说,张三郎在数学方面还挺有天赋,严墨戟关心过几次,他的账务都算得精准且快捷,专业的账房先生都赞不绝口,让严墨戟都有了把他长久留在什锦食的念头。 就这样,什锦食已经完全成为了镇上小吃第一的地位,甚至不少人都觉得,只有什锦食认证过的吃食,才算得上真正的美食。 严墨戟忙得团团转,都在为了这些事而东奔西走。 这天严墨戟刚到什锦食,就见李四一脸古怪地走了过来:“东家,有人要见你。” 严墨戟以为是来商议合作的商人,点点头:“是来租摊位的?等一会我去见他。” “不是。”李四脸色更古怪了,“说是您的娘家人。” 娘家人?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指原身的亲人。 原身的亲人啊…… 严墨戟轻轻挑了一下眉,眼角流露出一丝玩味。 原身是被绑架又拐卖的,年纪不大就被卖到了一户姓乔的人家。这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茬,原身这个性子和人品,虽说也有自己的原因,可大半还是受这些所谓的“娘家人”的影响。 乔家夫妇连生了几个女儿,买下原身,原本是想把原身当做亲子来养,将来好给他们养老送终;然而买下原身之后不就,乔母就又有了身孕,这次顺利诞下了男丁,一家人皆大欢喜。 于是原身的地位迅速沦落,成了和大户人家的仆役差不多的存在,每日都要被呼来喝去,动辄还要被辱骂,原身年纪还小的时候,几次想逃出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每次被抓回来都要挨一顿打,还要饿上几天。 如此反复几次,原身的气性都磨没了,整日也跟着乔家人浑浑噩噩地过。 乔家夫妇以卖酒为生,一家子都好酒,也好赌,原身的赌瘾也都是从乔家学来的。 原身被打怕了,对乔家夫妇一直是有种恐惧又屈服的心态,穿越过来的严墨戟可没有,在原身记忆里看到乔家夫妇的所作所为,对这一家人厌恶到极点,完全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反正嫁出去的女儿……呸,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按照古代伦理纲常,他跟乔家断了关系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自从原身嫁给纪明武,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这段时间乔家一直都没人来过问过严墨戟的状态,显然乔家丝毫不关心这个买来的儿子嫁出去到底过得怎么样。 今天怎么突然又跑来见他? 严墨戟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见一面,看看乔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后院见到自称“娘家人”的人时,严墨戟稍微怔了一下。 来的人是个穿着粉白绣裙的年轻女子,脸上画了淡妆,原本在小院里四下扫视,一看到严墨戟就眼前一亮,热情地迎了上来:“墨戟哥!好久不见!” 这是乔家夫妇的大妮,和原身差不多年纪。 乔大妮还没靠近,严墨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粉气味,让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好久不见,你来做什么?” 乔大妮撅了撅嘴:“墨戟哥,你可是与我生分了?我只是来探望探望你,瞧瞧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罢了。” 严墨戟挑了下眉,没有接话。 原身嫁出去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乔家一直不闻不问,偏偏现在什锦食的铺子做大了,这乔大妮开始来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了? 乔大妮方才在院里四下扫视,眼中未收起来的惊奇和贪婪,严墨戟可全都看在眼里。 见严墨戟没有接话,乔大妮张了张嘴,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隔半年重见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乔大妮原想着就算严墨戟有钱了,性子八成也还是从前在家里可以任意呼喝的懦弱,但是这次一见面,感觉他好像变了不少。 目光沉稳中隐藏着些许锋利,完全没有从前在家里的死气沉沉和乖顺听话。 不说别的,光是把自己就这么放在这院子里,也不看茶倒水,就看得出他不像从前一般听话了! 哼,还不是运气好赚钱了,心就野了! 乔大妮心里暗骂了一句,转了转眼珠,重新摆起了笑脸:“墨戟哥,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严墨戟心里盘算着自己能抽出多少时间来跟这乔大妮浪费,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挺好的。” “是了,墨戟哥你现在开了这么大的铺子,赚得不少,日子自然过得好。”乔大妮憋住一肚子的酸意,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切,“从前在家时,都没看出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呢。” ——哼,这么大一间铺子,日日爆满,不知道能赚多少钱!这铺子要是归了她们家,那家里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严墨戟敷衍道:“在家时你们不让我下厨房,怎么能看出我的手艺来呢。” 乔家一家子都嗜酒好赌,对下酒菜也格外看重,都是乔母一个人做菜,又怕原身这外来子偷吃偷拿,后厨和仓库一直都禁止原身接近。 乔大妮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讪讪道:“娘不是怕你不喜厨房的油烟味儿么……” 严墨戟听她翻来覆去几句酸话,听得有点不耐烦,耐着性子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还忙着呢。” 看出了严墨戟的不耐,从来都是对他颐气指使的乔大妮心里腾起一阵怒火,当即就想翻脸骂人,想想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还是强行忍了下来,拢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抓了一下自己,扯出一个假笑:“是这样的,墨戟哥,本来我们觉得,你日子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前阵子,爹娘听说,你在纪家受了些委屈,这不就让我来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他在纪家受了委屈? 严墨戟怔了一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听谁说的?” 乔大妮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试探道:“都是些坊间传闻……我听说,纪家老两口强夺了你的煎饼铺子,还想占下什锦食,前些日子那纪木匠还把你打了一顿,把你关家里不让你出门?” 听了这话,严墨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煎饼铺子是他直接托付给纪母打理的,前几天他没出门也是因为自己作死着凉发烧……都是些明明白白的事,怎么会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 乔大妮看严墨戟一脸严肃,还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眼前一亮,凑身过来,趁热打铁地低声道:“墨戟哥,虽然你嫁出去了,可是到底还是咱们家出来的人,你受了委屈,爹娘不会不管的……你这些铺子可都是你的东西,不能被外人霸占了去!” ——哼,她就知道,一个男人嫁到另一个男人家去,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谁家不会防备着这种外来的汉?那纪家老两口下手也快,竟然把煎饼铺子就这么搞到手了! 严墨戟斜睨她一眼,假笑了起来:“大妮,你说的对,这些铺子是不能叫外人霸占……不过这些闲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乔大妮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都是娘听买酒的客人碎嘴说的,是谁也记不大清了。” 严墨戟又转着话问了几句,乔大妮险些招架不住,感觉自己这个往日怯懦愚蠢的便宜哥哥现在说话跟带着刀子一样,句句切入核心。 反正今日来的目的也达到了,乔大妮赶紧提出了告辞。 临走之前,乔大妮还是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墨戟哥,你要是想和离,爹娘这边也能使上些力气。” 送走了乔大妮,严墨戟神色有些凝重地摸了摸下巴。 乔大妮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无非就是看中了什锦食的巨大利润,替原身那对养父母先来打头阵。 指望着说动他和武哥和离,然后他再回乔家去,什锦食的铺子也就顺顺当当地转到乔家名下? 算盘打的好,可惜严墨戟不吃这一套。 不过乔家人的心思暂且不说,严墨戟比较在意的是外头流传的那些中伤他和纪家关系的风言风语。 煎饼铺子托付给纪母,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而且铺子的契约纪母也没要,只说替他打理,明明白白的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 而且他这病好了才没几天,怎么莫须有的“黑屋剧情”就传开了? 这种流言肯定不是几个妇人闲着嘴碎就能流传起来的,八成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在针对什锦食! 这就得认真对待了。 首先要确认一下这些流言到底是真的有、还是乔大妮杜撰的。 严墨戟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想了想,找来几个轮休的外卖员,问了一下。 这些外卖员大街小巷的跑,对这些闲言碎语应该挺门儿清的。 上次招来的六个武林中人,分了两个去跑外卖,现在轮休的那个正是面试时首先说话的年长汉子,严墨戟记得他名叫周洋来着。 自从被什锦食招聘,这周洋的精气神都变了不少,吃得饱穿得暖,人高马大,脸上也带着笑,一看就精神奕奕的。 严墨戟也是看他性子外向,才让他去跑外卖——毕竟要和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管事们打交道,代表的也算什锦食的脸面。 周洋听了严墨戟的问话,想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有听到这些话哩……不过东家和纪大娘是什么关系,咱们哪能不知道?都没当回事。” 看来流言是真的有了。 严墨戟又问了些细节,心里琢磨了一下,先去了一趟煎饼铺子,跟纪母试探着聊了聊。 不出严墨戟所料,茫然的纪母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在煎饼铺子整日忙碌的她,根本连那些流言都没听过。 严墨戟其实有些怀疑,这流言应当是从煎饼铺子里的人传出去的,只是问纪母,纪母对煎饼铺子里的人际关系也是一无所知,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严墨戟心里叹了口气:纪母果然是那种淳朴的乡村老母亲,还不如张大娘有这些心眼。 想了想,他没有跟纪母多透露什么,转头去找了纪明文。 这小丫头精灵古怪,主意颇多,耍起心眼儿来纪母也比不过她。 严墨戟自从发现纪明文的聪慧之后,这些日子有意无意地都在培养她的独立能力,因此也没有把她当做小孩,而是认真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纪明文。 一听有人在散布流言中伤她们什锦食和纪家,纪明文气得脸都红了,小辫子一点一点的,拍着胸脯对严墨戟道:“墨戟哥,你放心,我很快就给你找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吃里扒外,敢说咱家坏话!” 纪明文的动作很快,仗着年纪小,在煎饼铺子做工的妇人们不怎么防备她,嘴巴又甜,很快就打听出了是谁在背后说闲话。 散布谣言的是一个最早在煎饼铺子摊煎饼的小姑娘,严墨戟记得她姓郑,还未定亲,来摊煎饼是想学门手艺,以后找夫家多少能有点资本。 这姑娘被两个妇人拉扯到严墨戟面前时,脸色涨红,眼中带着惊惧,一看到严墨戟,脸色霎时就白了。 纪明文恨恨地看着她,问道:“郑小娘,我们什锦食待你可有何亏欠?你为何在背后乱嚼舌头?” 郑小娘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说话。 纪明文又问了几句,这郑小娘都只是低头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等小丫头慢慢要失去耐心了,严墨戟才拍拍纪明文的肩膀安抚了一下她,凝视着郑小娘,慢慢开口道:“郑小娘,我们什锦食自认为对大家不薄,工钱给得都比寻常铺子高,只要大家安分做事,从不苛责。你若不想在什锦食做工,只管说一声便是,为何做出这等事来?” 那两个扯着郑小娘过来的妇人也是在煎饼铺子做工的,闻言也是一脸不解和愤恨。 什锦食煎饼铺,开给她们的工钱可比那些洗衣坊、裁缝铺、酒家高得多了,比在家中纺棉更是强了百倍,她们几个在煎饼铺子做事的,有些赚得比家中男人还多,哪个不是被各个街坊邻居羡慕着? 自从在煎饼铺子做事,拿回去的工钱多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顿顿有肉吃了,脂粉也敢买了,腰杆挺直了,家里男人和婆婆也亲善了,说出去扬眉吐气! 当初一起学了摊煎饼、但是没有被什锦食选上做长工的,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还有那自个儿拒绝了的,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不珍惜这样的机会?谁不是一面感激着大方又有本事的东家,一面加倍努力地做事? 努力做事还会涨工钱来着,她们可不舍得偷懒! 这郑小娘怎地这么糊涂? 郑小娘听了严墨戟的话,脸色又白了一些,倏然抬起头来,咬了咬牙,鼓足勇气低声道:“东家,我……我没有乱说!纪家分明就是在吸您的血!” 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说出了第一句,郑小娘似乎也憋不住了,一股脑地道:“东家,您是有本事的人,一个人就能把什锦食做得这么大,我们心里都暗暗感激着您呢;可是纪家有什么?那纪木匠不但是个瘸子,还没什么本事,说是木匠,实际镇上有多少人去找他做木工?纪家老两口从前也不过是个送菜的,何德何能绑住您?” 郑小娘停顿了一下,似乎喘了口气,才继续道:“您作为男妻嫁给那纪木匠,纪木匠能纳妾留后,您却不行,这什锦食可不就成了纪家的东西?难道我说纪家在吸您的血,有什么错么!东家,我是为你好啊!” 严墨戟愣了半晌,仔细看过去,发现这郑小娘一脸倔强,显然对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再看纪明文和纪母,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那两个煎饼铺子的妇人,也有些犹豫地在纪母和严墨戟之间看来看去,显然都被郑小娘说动了。 严墨戟沉默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盯着郑小娘的双眼,慢慢地道:“先不说你说的这些对不对……这也不是你散布谣言的理由。你若是真为了我好,私下与我说,不比这样散布谣言有用?” 郑小娘脸色又是一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顿时清醒了过来,纷纷把谴责的眼神看向了郑小娘:差点被她哄过去了! 要真是想让东家脱离纪家的束缚,何必用这种败坏什锦食名声的方式?私下提醒东家不是更好? “说吧,到底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面对严墨戟的逼问,郑小娘嗫嚅了半天,总算交代了出来。 指使她散布谣言的,竟然还是个熟人。 王二。 严墨戟愣了半晌:“王二?” 自从几个月前王二来偷账簿被抓住之后,严墨戟听说他被人打断了双腿,整日躺在床上,就把他抛之脑后了;现在要不是郑小娘说出来,他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这里面又有他什么事儿了? 根据郑小娘交代,王二对她说,要是严墨戟继续和纪家绑在一起,迟早要被纪家吸干血——纪父纪母只有纪明武一个男丁,没钱也就罢了,现在托着严墨戟的福赚了钱,到时候肯定要给纪明武纳一门妾来延续血脉的。那时候严墨戟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可不就全落到那个孩子头上了?日后晚景凄凉都算好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把纪家的名声败坏,让严墨戟跟纪明武合离。 王二给了郑小娘一笔银钱,郑小娘贪财,又想着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东家好,就开始四处去说纪家坏话,还说得有模有样,说多了自己都信了大半。 水落石出,郑小娘泪眼盈睫,哭着道:“东家,我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 严墨戟轻轻出了一口气,环视一圈众人各自的目光,最后落在郑小娘的身上,缓慢但是坚决地道:“什锦食的规矩,在招你们进来的时候便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做事有闪失不打紧,做熟了便好了;若是存心做出危害什锦食的事情,我不会有任何容忍。” 郑小娘神色又白了白,咬住下唇,泪珠一串串的流了下来。 其实刚才还有个原因她没有说。 东家这样有本事的人,不该被纪家束缚着,当该有自己的妻妾儿女才对——然而按照本朝律法,男妻嫁人,身份便依托于夫郎,算不得独立的人,不能再娶妻;但是如果东家能够跟纪家和离,那东家就脱了男妻的身份,也可以正常娶妻纳妾了。 那样的话,自己说不定、说不定…… 她悄悄抬头,泪眼朦胧中看了一眼东家那俊秀而冷漠的侧脸,心里满是痛苦和懊悔。 如今东家恐怕已经完全厌弃了她,就算东家和纪家合离,肯定也不会再多给她一个眼神…… … 严墨戟倒也没有过多为难郑小娘,扣了这个月的工钱,把她赶出去就算完了。他犯不着跟一个一时想岔了的小姑娘斤斤计较。 至于郑小娘失了什锦食的工作之后怎样,他也不会关心。 他当着众人的面重申了一下什锦食的规矩,才解散众人,把这件事翻过篇去。 只是纪母和纪明文被郑小娘说了那一番话之后、有些迷茫的眼光,让严墨戟有点头疼。 他是完全没有觉得纪家在“吸血”的。相反,如果不是有纪家这几个值得信赖的人帮忙,他自己单枪匹马又能打下几分天下呢? 铺子做大之后,分成、月银都是严格按照严墨戟定的规矩来的,付出的多、回报的多,既没有因为跟谁生分就少给,也没有因为跟谁亲近就多给。 更何况原身也受了纪家不少恩惠照顾,严墨戟继承了人家的身体,当然也要承着人家的恩惠。 严墨戟好言劝了一下纪明文和纪母,让她们不要钻牛角尖,催促她们各自回去岗位上做事了。 等大家都散了,严墨戟才一个人去了最初什锦食的小铺子。最初的什锦食铺子还是从茶肆改造而来的,后来铺子扩大,严墨戟没有把这个小铺子与新什锦食打通,而是改成了小厨房和仓库,经常会在这里试验新想法。 现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严墨戟拉开条凳坐下,脸上浮现起一抹茫然。 ——他其实也被郑小娘的话影响了。 什么纪家吸血、霸占铺子,全都是屁话。严墨戟既不会因此觉得与纪家生分,也不会觉得有人能从他手里抢走铺子。 只是…… “纪木匠能纳妾留后,您却不行。” 严墨戟想起郑小娘说的那番话,轻轻呼了一口气,神情低落了下来。 他都快忘了,这是一个男男可正常嫁娶的时代,也是一个将子嗣延绵、血脉流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时代。 前世的社会上,多少人都把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当做人生中必须的一环;他的爸妈在世的时候,都会经常和他聊到“以后有了孙子要怎样”。 严墨戟上了大学才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也想过和家里摊牌,可是那是父亲已经病重,母亲心力交瘁,他没敢说;直到父母在短短几年内相继病逝,他也没能对家里说出口。 毕业后舍弃本职工作,白手起家创业,就算有天赋的记忆力做依靠,严墨戟还是像陀螺一样在不同的位置拼命地旋转,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机会;等到事业稍稍稳定,他想去度个假休息一下,又碰上了飞机失事,一睁眼就到了这个世界来。 最初,知道这个世界上男人之间可以正常嫁娶之后,严墨戟感觉非常震惊,又特别开心——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可以堂堂正正地与喜欢的人结成夫夫、堂而皇之地牵手出门,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也不用考虑社会的压力? 看到自己多了个这么英俊的夫郎之后,严墨戟更是觉得自己春天来了——多么完美的起点!多么完美的对象!两个平平无奇的小市民甜甜蜜蜜地过日子,简直就是严墨戟前世最想要的人生! ——可是,他到现在才意识到,尽管这个世界男男可成亲,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仍然广为流传。家中穷困的也就算了,不少有点家财的人家,就算娶了男妻,也会纳一门妾来延绵后代。 ——武哥……将来也会纳妾留后吗? ——先不说自己现在和武哥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夫,就算真的跟武哥在一起了,武哥能顶得住纪家老两口的压力和他自己内心对子嗣的渴望,像自己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严墨戟咬了咬嘴唇,目光有些茫然。 他右臂撑着脸,目光散漫,脑子里乱七八糟转着各种念头,靠在陈旧的实木方桌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到一个带着好奇的声音: “东家?您在这里做什么?” 严墨戟一惊,迅速收起脸上外露的情绪,摆起了惯常的表情,看向从后院走过来的那做妇人打扮的女子:“没什么,我只是想些事情……吴娘子怎会到这边来?” 吴娘子一只手抱着几根枝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挽了一下鬓角:“过几日是奴家亡子的祭日,奴家告了假,出门采了些他从前爱吃的野树叶,也好拜祭一下他。” 这吴娘子就是会一点寒冰内力的江湖散人,被招进什锦食后,正巧赶上这盛夏,便负责给凉食瓜果降温,被她冰过的食物可比井水里湃过的更凉爽,就算贵一文钱,也有无数客人争着买。 严墨戟倒是头一次知道吴娘子还有过孩子。不过看她应有三十上下,又做妇人打扮,成过亲也正常。 不过吴娘子方才说的野树叶…… 严墨戟看向了她手中怀抱着的一把淡紫色与青绿色交杂的嫩叶,闻着那熟悉的香味,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不是香椿吗? 香椿不是春季的芽叶么,怎么现在都盛夏了还有这么嫩的叶子? 吴娘子注意到严墨戟的视线,笑道:“东家认识这种叶子?这树叶种在奴家从前住的草庐附近,这几天刚好出芽。” 严墨戟迟疑了一下:“嗯,我认得倒是认得,这叫香椿,确实可以吃……只是我记得香椿都是春日出芽的,这都盛夏了怎么还会有这么鲜嫩的香椿芽?” 吴娘子眼前一亮:“东家不愧是行家!奴家在别处看到的这树叶,都是清明时出芽的哩!只是奴家一家人从前都是练这冰寒功夫的,草庐附近都比寻常时节冷些,连带这些树叶也比寻常地方出芽得晚。” 咦,这些武功还有降温保鲜的作用? 严墨戟有些惊喜,一时也忘了刚才的烦恼,心里琢磨起来:如果这样的话,多招些内功阴寒的武林人,让他们在地窖里多练功,岂不是可以人工做出冰柜的效果?夏天的时鲜保存到冬季的话,能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那边吴娘子有些怜爱地抚摸着手里的香椿,有些怀念地叹了一句:“我家孩儿从前偏爱吃这树叶,还只吃那嫩芽,稍老一些就会嫌苦……” 严墨戟听了一笑:“若是稍老一些的香椿叶,可以加盐揉开,不但祛除苦味,也能放的更久。” 这都是他儿时家里常做的配菜,做一坛子腌香椿,可以吃好久。 “东家真是博学多才,不知这要怎生揉法?奴家想做一份,祭给亡子尝尝。” 严墨戟正好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了,便叫了吴娘子进了厨房,洗了手示例给她看:“把香椿洗干净,老茎摘去,放在砧板上揉搓,时不时加两把盐……” 鲜嫩的香椿味道自然极为鲜美,不论是烫了凉拌还是炸了吃都特别香;但是盐揉过的香椿,虽然比鲜香椿少了些鲜味,但是香味经过盐分揉搓的刺激,会变得更加浓厚。 揉香椿算是力气活,需要使上劲反复揉,不能停下来,严墨戟揉了一会儿额头就有汗了;倒是吴娘子看着瘦小,毕竟是习武之人,动作不停,看起来十分轻松。 揉着香椿,闲话家常中,严墨戟顺口问了一句:“吴娘子,你的夫君呢?” 吴娘子手上动作一顿,神色微微黯淡了一下:“跑了。” 严墨戟一愣:“跑了?” 跑了是什么意思? 吴娘子淡淡一笑,手下又开始揉起动作来:“奴家一家人都是修炼这阴寒功夫的,花费颇高;又因为奴家夫妇天资平平,也没有练出什么成就。日子久了,奴家夫君便动了歪心思,做起了偷盗的勾当。后来偷到了一伙恶贼头上,被循着找到了家里,绑了奴家母子威胁他交出他偷的东西,他就丢下奴家母子跑了。” 严墨戟心头一震:“那……” “奴家那孩儿就是被那些恶贼泄愤杀死的。”吴娘子笑得有些苦涩,“若非当时路过了一侠客相救,奴家也要被那些人折辱而死。” 严墨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吐出两个字:“节哀。” “无妨,都过去一年了,奴家也看开了。”吴娘子忽然一笑,眼神中带上了一抹冷厉,“那些害死奴家孩儿的人都被恩公杀了;奴家后来寻到奴家那夫君,照面便砍了他一条胳膊!也算是为那孩儿出气了。” 吴娘子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自嘲地道:“当初东家问我等是否有杀人时,奴家还捏了一把冷汗,若是东家连伤人之人也不愿接受,那奴家也只能继续流浪江湖了。” 严墨戟沉默了一下,心情复杂,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奴家真心非常感激东家。”吴娘子忽然话锋一转,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严墨戟的双眼,“什锦食这铺子,能容纳下我等这些居无定所的江湖人,给我们施展一技之长的机会,也未曾对我等避如蛇蝎。” 严墨戟怔住,看着吴娘子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的双眼,耳中听着吴娘子还在说话: “在什锦食,我等当真是有了过日子的安定感,从前那些江湖恩怨想想也都十分可笑,拼来拼去、练来练去的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在什锦食做工,一身武艺也有用武之地,安稳又快活…… “东家,我们都很感激您。” 严墨戟感觉心脏好像被填满一般,一股暖意从心中涌出,流遍全身,又涌回心间,让他不自觉露出了满足而喜悦的笑容,刚才困扰他的焦虑和担忧仿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1章 酿酒 从吴娘子那收获一大口心灵鸡汤和一把新鲜的盐揉香椿, 严墨戟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活力。 ——没啥, 后面跟武哥好好沟通一下,要是武哥真的很想要孩子, 那大不了分手嘛!失恋而已, 没有失恋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男人最重要的还是事业啊、事业! 决心做个沉迷事业、无心恋爱的男人的严墨戟重振旗鼓,回头开始调查起王二来。 郑小娘虽然处理了, 可她不过是被人当枪使, 真正针对什锦食的还是那不死心的王二。 上次王二来偷账簿,严墨戟后来也多少打听过王家的情况。 这王家和镇上的里长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还有两处铺子固定产, 便自以为算得上这镇上的豪门贵族了, 整日里鼻孔看人,除了对苑家这样的真正的大户人家,面对普通老百姓都不屑一顾。 最初不知道为啥就来煎饼摊子找茬的王大婶是王二的亲娘, 一共生了五六个子女, 王二是唯一的男丁, 最是受宠。也因此被惯得游手好闲,整日喝酒赌钱,也亏得王家还算有几分家底,现在还没被王二败光。 王二这次指使郑小娘散步什锦食的坏话, 难道也是盯上了什锦食这间铺子? 严墨戟“咔嚓”一口咬了一口刚从家里藤架摘下来的嫩黄瓜, 一边嚼一边想:还真把他什锦食当成人人都能来分一杯羹的肥肉了? ——嗯, 这黄瓜味道真不错, 新鲜、水灵。 纪明武恰好出来, 看到严墨戟从院子里的藤架上直接摘了黄瓜吃,微微蹙眉,提醒道:“洗干净再吃。” 严墨戟停顿了一下,本来想像平时一样插科打诨调笑几句,但是话憋在嘴边,又觉得说不出来。 ——唉,自己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严墨戟缩了下头,没有说话,乖乖拿着黄瓜去洗了,留下纪明武站在原地,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感觉自己这个男媳妇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对他有些生分,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 严墨戟找到李四,让李四去打探一下王二最近的动向。 李四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东家放心交给我!” 见他这幅样子,严墨戟不得不又嘱托了一句:“你就去打听一下他最近在干什么,别像上次一样打断他腿了。” 李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咳,上次他的腿不是我打断的。” 严墨戟斜睨了他一眼,假笑道:“没事,你记住就行了。” ——以前他只当李四是个普通伙计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李四是江湖中人,当时王二的腿是谁打断的还用猜了?他倒是一直没看出来,李四竟然还是这么无法无天的人啊。 只是奉命行事的李四颇为郁闷地接住这口黑锅,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不多时,李四就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来了。 自从断腿养好之后,王二似乎收敛了不少,酒家和赌场去的也少了,听说还跟家里学起了做生意的门道,把王大婶可高兴坏了,天天在外头吹嘘她家二郎浪子回头,将来肯定能比那什锦食的严墨戟做得更大。 因着王二有了“洗心革面”的征兆,王大婶开始张罗起说亲的事情来,想赶紧让王二娶妻生子;听说前阵子王二和郑小娘走得近,自觉高人一等、她的儿媳也该高人一等的王大婶看不上郑小娘,还四处说了不少郑小娘的闲话。 听完这些,严墨戟看着李四:“就这些?” 李四有些尴尬:“就这些……” ——他不是专业探查情报的刺客,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听着就头大,探查到这些真的尽力了。 严墨戟也不是为难他,见李四一脸愧疚,就没多说什么,让李四忙他的去了之后,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王二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严墨戟从原身记忆看,怎么也不觉得王二那除了嫖之外五毒俱全的模样,像是会改邪归正的样子…… 一时没想出切入点,严墨戟正想要不要干脆直接给王二家的铺子整点商业麻烦,让他们无暇对自己使坏的时候,乔大妮又来拜访了。 ——乔家这趟浑水看来还非得自己去淌了啊……不管怎么说,先看看这乔家是打的什么算盘。 这次乔大妮过来倒不像是上次那样打扮得那么娇艳,身上那股刺鼻的香粉味也没有了,只有淡淡的甜香,不知怎地让严墨戟感觉有些熟悉。 这次严墨戟耐下心跟她废话了半天,在乔大妮试探着问严墨戟有没有打算合离的时候,严墨戟装作犹豫的样子,憋了半天没有说话。 乔大妮以为严墨戟已经动心,顿时眼前一亮,也不顾忌男女之防了,凑近严墨戟低声道:“墨戟哥,你要是想合离,可得趁早啊……纪家要是不同意,爹娘也有法子治他们!” 严墨戟脸上浮现出一抹彷徨,故意有些犹豫地道:“可是和纪家合离之后,我能去哪儿呢?” ——有门! 乔大妮心头一喜,左右看看无人,又凑近了些,身上的甜香更加浓郁,说出来的话却出乎严墨戟的预料:“墨戟哥,你还记得王二哥不?” 王二? 这里怎么也有他? 严墨戟怔了一下,心里隐隐多了些猜测,不动声色地道:“记得,怎么了?” 乔大妮掩住嘴,低笑了一声,给了严墨戟一个眼色:“那王二哥其实对墨戟哥你一直一往情深呢,当初就来咱们家求过亲,只是被纪家抢了先;现在听说你在纪家受了委屈,几次都想来为你伸张呢!” 严墨戟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加微妙,稍稍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免得自己把真情实感流露出来:“哦?” “王二哥还说了,只要墨戟哥你愿意,你合离之后他立刻就把你娶回家去!还承诺说他绝不纳妾,一辈子对你好!” 严墨戟想起王二那张猥琐的脸,强忍着自己变脸的冲动,故意又问:“那我这铺子可怎么办呢?” 没想到严墨戟会主动提起铺子,还想着迂回着再不经意提起的乔大妮顿时一喜,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哼,看来这便宜哥哥倒也有自知之明,碰到事情就只能依仗咱家嘛!他一个做男妻嫁出去、又合离了的男人,说出去好人家的女儿怎会乐意要他,要么娶个不入流的农家女,要么也只能嫁那些好男风的人家了!就算有几个钱,还不是被家里拿捏得死死的? 当下乔大妮按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情,故作矜持地道:“你的铺子,当然是墨戟哥你自己做主了……你若觉得一个人做不过来,咱家也可以帮忙。” 严墨戟挑了挑眉,心里敞亮:看来乔家打的主意是把自己嫁给王二,然后把什锦食攥到他们手里? ——就算自己真的答应嫁给王二,这家人哪来的信心,王二不会出手跟他们抢铺子? ——除非……他们跟王二已经提前分好蛋糕了? 严墨戟眼睛眯了一下,装作心动,又套了几句话,感觉乔大妮这里的话已经套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端起面前的锈茶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大妮,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这毕竟算是大事,我得好好思量一下,你先回去吧。” 乔大妮没有得到严墨戟确切的答复,有些不甘心,只是她又纠缠了几句,严墨戟始终没有松口,她也只得一边心里骂着严墨戟不识相,一边告辞离开了。 等乔大妮离开了,严墨戟才皱起眉,轻轻揉了揉鼻子。 这次乔大妮没有搽香粉,严墨戟闻到她身上有股熟悉的甜香,像是什么果子,又像是什么酒水。 这种味道,严墨戟之前只闻到过一次。 ——王二。 那次王二来偷账簿被李四抓了,严墨戟审问他的时候,王二身上就有这种香甜的气味。 乔家……果然和王二有所勾搭?而且还那么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 严墨戟又让李四去打探了一次乔家的近况,这次李四收集回来的消息多了不少。 严墨戟印象中,乔家家底还算殷实,应当是不缺钱来着;但是李四打听回来的消息,却让严墨戟吃了一惊。 乔家现在很缺钱。 乔家一直都经营着一家酒铺,以酿酒为生,以往生意倒还算不错,只是最近乔父赌钱带着儿子,赌得起兴也没管自个儿儿子去哪了。 那个算得上严墨戟弟弟的乔小郎君在家被惯坏了,又喝了酒,竟然在赌场大闹,冲撞了赌场老板林爷的小妾,那小妾原已经怀了身孕,身子又虚,竟然被折腾得流产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林爷扣下了乔小郎君,狠打了一顿,还放出了话儿,要乔家拿出两百两银子,否则休想见到人! 乔家夫妇把这个独子看得比命根子都重,哭了一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两百两银子对普通人家可不是个小数目,乔家又好酒好赌,家中就算有些存银也不算多,哪能一下子拿出两百两来? 若是要说如何迅速筹到两百两银子,那就是把酒铺卖掉了。 可是这酒铺是乔家全家人的经济来源,乔家夫妇是想传给子孙后代的,哪能这么卖出去! 而乔大妮前些日子刚说了人家,还未正式结亲,对方听说了乔家这档子事,已经隐隐有了些退意,生怕乔大妮要抠挖婆家的家底去填补娘家。 一来二去,眼看着家都要散了,乔家就把目光盯上了严墨戟的什锦食。 听了这些前因后果,严墨戟摸着下巴,微微有些疑惑:“听起来,好像和王二没什么关系?” 李四补充了一句:“听说乔掌柜这几日都在往里长家跑,想请里长为他说说情,让林爷别难为乔小郎。不过里长与他们无亲无故,自然是不会搭理他们。” “所以……这是打算把我当做敲门砖,去敲开王二家的大门?”严墨戟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一时之间愤怒还没有升起,只觉得有些可笑,“他们还把我当他们的所有品呢?” 原身在家的时候,乔家父母对他说得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我们买下来的,一辈子都该听我们家使唤”。 现在嫁到纪家去半年了,他们还抱着这种可笑的观念? 这乔家算盘打得倒是挺好,把自己送给王二,让王二说动里长去做和事佬,然后把什锦食的铺子攥到自己手里,钱也有了,人也安全了。 只是严墨戟前世就被这种吸血虫一样的亲戚恶心吐了,他还记得小时候那些所谓亲戚来家里大闹甚至弄伤了母亲的事情,如今移情过来,怒气上涌,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李四还没见过东家脸色这么难看,顿时一惊,试探着问:“东家,那现在是……?” “先等吧,看他们还要出什么招。” 出乎意料的,严墨戟脸色虽然不悦,却没有吩咐什么动作,只让李四去采购些酒器和酒曲回来。 李四怔了怔,琢磨了一下:“东家……这是打算酿酒?” 严墨戟点点头,胳膊撑在实木桌面上,屈指轻轻敲了敲旁边的筷子筒:“其实早些时候我就想自己试着酿酒来着,但是一直没抽出空,这次借机会也可以把什锦食的酒水生意做起来。” 之前什锦食只有自熬煮的酸梅汤之类的果饮,卖得最好的酒水都是直接从酒铺里买来的。严墨戟以前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酿酒这种事又需要专注着耐心尝试,所以一直没抽出空来做。 如今张大娘、纪母、李四、钱平、甚至纪明文都历练起来了,许多琐事都不再需要严墨戟事必躬亲,他也确实可以清闲一点,来尝试酿酒了。 酒水一向是饮食行业利润最大的部分,严墨戟当然不打算放过。 虽然真正的好酒都需要时间的积淀,但是严墨戟相信,就中下层市场而言,自己记忆中那些酒方子和网红饮品,足以再掀起一波热潮! ——顺便还可以气一气乔家人,哼。 … 王家的宅子比寻常人家大了不少,只是房檐上瓦片偶有破损,墙上也未涂漆,让宅子显得没有那么富贵。 王大婶提着一篮子菜进了门,放下菜就去了堂屋,神色有些不满地看向正在摸牌的几个儿女:“二郎,你又去找乔家人作甚?” 王二正巧赢了一局,脸上的麻子都带着些光,听了自家娘亲的话,随口答道:“我叫乔大妮去帮我跟严哥儿说亲呢。” “娘就知道你还没死心!”王大婶脸上浮起一层怒气,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勉强忍了下去,心里愈发愤恨那不要脸的严哥儿,嘴里劝道,“二郎,那严哥儿不过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又不能生儿育女,你要他作甚?娘给你说个好闺女……” 王二赢钱的好心情都垮了,脸上浮现起一层不满:“娘,上次你就这么说!要不是你上次拦我,严哥儿也不会落到纪瘸子手里去!” ——严哥儿那模样身段,他王二看一眼想半天,梦里都是抱着严哥儿快活的样子,配给那不中用的纪木匠,不是可惜了? 王二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他打小对娘说的那些好闺女没有兴趣,偏只好男风,也仗着油嘴滑舌和跟里长的关系,勾搭过一些穷家少年,只是那些还算俊秀的少年,跟严哥儿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惜老娘死死盯着他,不许他娶严哥儿进门;几次去勾搭严哥儿,他又好似颇为厌恶男风,不肯上钩。 结果严哥儿嫁给了纪瘸子,自己去刻意引诱,严哥儿也是傻,什么都跟他说,自己才知道那纪瘸子根本没碰过严哥儿! 嘿,这可不就是注定了要落到他王二碗里的肉? 王二想起隔了几个月再见,严哥儿出落得愈发俊俏,气质也变了,变得有些耀眼,变得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王二被打断腿养病的几个月,心心念念都是严哥儿,所以腿刚好,就迫不及待去联系了之前就达成协议的乔家人,想把严哥儿弄到手里。 王大婶哪会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心里痛骂了严墨戟一顿,又劝道:“二郎,你说你把那小兔崽子娶回来,还给个正妻的名义,岂不是让家里不得安生?铺子你又给了乔家……” “谁说铺子我要给乔家的。”王二打断她,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严哥儿的铺子,就是我的铺子,哪能给了别人?我哄乔家的,娘你可别信了——再说,严哥儿到了我手里,是不是正妻还是娘你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再娶个女人生娃便是了,咱家能得到什锦食那么大的铺子,还有什么不好?” 王大婶思量了一下,想想什锦食那么大的客流量和赚的银子,态度终于软化下来:“那你可得管好那小兔崽子,不许惹出事来。” 王二这才高兴了:“还是娘疼我——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管教严哥儿的。” … 严墨戟不知道王家人在转什么龌龊念头,他正在尝试酿酒。 酿酒的时间周期一般比较长,好在严墨戟一开始打算的也不是酿出浓度高的白酒来。 在正统酿酒的浓厚香醇方面,严墨戟自认为打不过这些已经传承好多代的酒铺,要想占据一定的市场份额,就得出奇制胜。 药酒和果酒就是严墨戟打算的两个发展方向。 其实古代果子入酒也算是发展悠久了,就乔大妮和王二身上那股甜香,严墨戟就猜测是一种果酒的气味。 只是酿制得好的果酒成品稀少,酒曲酒方又都闭门不授,只靠自家人钻研改进,难以推广。严墨戟脑袋中记忆的大部分果酒制作,都是在保证能快速、批量制作的同时,努力通过其他方式、诸如调配等提升果酒的口感。 虽说有些讨巧,但是严墨戟并不想走精而稀的路子,他一直坚信能够快速、方便地推广到大众层次的美食,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方向。 如今已经七月过半,杨桃李子正当季,严墨戟便挑了这两种水果,开始了尝试酿制果酒的过程。 果子洗净带皮切碎,与酒曲、糖混合,加水装瓮,在日光下隔板晒上一阵,然后转到阴凉处等它发酵。 以严墨戟调配的比例,大概四五天后便可开坛,滤去残渣,用打发的蛋清将果酒里的浊液再滤去一遍,最后再用果汁、糖浆等调配成不同口味的果酒。 这样做出来的果酒果味浓郁,带着淡淡的酒香,极为爽口,而且度数不算太浓,当做日常饮品也不会醉,妇女小孩喝了也不会伤身体。 如果嫌酒味太淡,还可以多发酵几天,再兑些白酒。 严墨戟经过一周的试验,酿出了桃和李两种水果不同比例的果酒,每样倒了一些,请什锦食的人都尝了尝。 伙计们有些好奇地看着杯中带着淡淡橙黄色的酒水,议论纷纷: “咱们东家真是啥都会哩,酒都能酿出来?” “这酒闻着还挺甜,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让俺先尝尝——咦,好甜!这是果汁吗?……不对,还有酒香……” “好喝是挺好喝,只是酒味不够辣呀。” “这杯倒是不错!酒劲儿可以,还有李子的香甜!” “奴家还是偏爱这淡一些的果子酒……” “这酒滋味不错!俺要买一些带回去给俺娘喝!” 这次不同于以往严墨戟的新食物众口一词的赞扬,对于果酒,不同伙计的口味显然不一样。 不过这也在严墨戟的预料内。他特意调配多种口味和浓度的果酒,就是为了应付不同的人群;一圈观察下来,严墨戟发现,大部分人都能在他酿制的果酒里找到自己喜欢的口味,不由得大为满意。 这样一来,酒水生意可以开始做起来了。 纪明文捧着一杯桃子酒小口小口喝完,舒服地叹了口气,眼光滴溜溜四下转,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喝的。 她忽然看到了一个没有开启的酒坛子,不由得有些好奇,跑过去拍了拍,耳朵贴上去听着里面的回响,站起来问:“墨戟哥,这坛酒为何不开?” 严墨戟看了一眼:“哦,那坛不是酒。” “是什么?” 严墨戟很自然地回答道:“是咸鸭蛋。” 纪明文:“???” “李四的酒坛子多买了,我寻思空着也是空着,就顺手腌了点咸鸭蛋——也快腌好了,到时候启开给你尝尝。” 第32章 伤人者 那坛咸鸭蛋, 严墨戟后来找时间启了一些出来, 除了给了纪明文一个不太咸的让她白嘴吃之外,其他的用来炒了土豆丝。 镇上的鸭蛋质量很好, 一筷子戳下去, 蛋黄油“滋”地就冒出来了,光用煎饼卷咸鸭蛋严墨戟就能吃好几个。咸蛋黄土豆丝香浓诱人, 蛋黄的香味与土豆丝的脆嫩完美融合, 一大盘土豆丝很快就被他和纪明武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什锦食的果酒受到了内部好评之后,就该考虑上架了。 大家都以为这些果酒会在什锦食的酒水摊位上出售,没想到严墨戟否决了这个提议: “咱们新开一家酒水铺子。” 严墨戟可没打算把酒水局限在什锦食内, 酒水的利润非常大, 提早单独分成铺子,发展更容易起飞。 酿酒的场地和卖酒的铺子最好要分开,因为严墨戟的果酒需要日晒, 又涉及新鲜水果的冲洗处理, 所以严墨戟打算把酿酒场放在镇外, 靠近果林、又有水源最好。 除了严墨戟自己研究的果酒,也会酿一些普通的粮食酒。 亲自出镇勘察了几趟,严墨戟挑中了一处田地,掏了银子买了下来, 然后雇了人手开始搭起了酿酒场;镇内严墨戟也相中了一家铺子, 距离什锦食不算太远, 与铺子主人谈妥, 提前开始做起了准备。 人手方面, 考虑到可靠度和保密性,严墨戟思忖了良久,都没想出谁能够去管理酿酒场。 要负责酿酒场,基本要长久地住在镇外,还要足够可靠,严墨戟数算了一遍现在自己手头的人手,有些头痛。 李四钱平现在是什锦食本店的核心;纪明文太年幼;纪母在负责煎饼铺子,而且一个老妇人长久住在镇外严墨戟也不放心;张大娘同理。 ——唉,自己手头的核心员工还是太少了啊! 严墨戟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还是吃饭的时候,纪明武向他推荐了人:“叫爹去吧。” 纪父? 严墨戟愣了一下,之前他还真没考虑过这方面。 倒不是他信不过纪父,而是从前他也去找纪父帮忙过,纪父其他方面但是无所谓,唯有下村收菜这一点固执己见,坚持不肯到什锦食做事。 “爹无非是不舍得镇外村子里的老友。”纪明武放下碗筷,淡淡地道,“你叫他招几个信得过的村中熟人一起做事,能帮衬那些老朋友,他便不舍得拒绝了。” 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吃完饭我去问问咱爹。” 他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纪明武,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继续吃饭了。 这几天严墨戟本来想找个机会和他家武哥聊一聊,确认武哥对子嗣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武哥确实很想要孩子,那他就死心,等这次风波过去之后就跟纪明武商议和离,以后只做兄弟。 但是几次和纪明武独处,话到了嘴边,又被严墨戟咽下去了。 他有点怕。 害怕纪明武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上次他试探着撩纪明武,纪明武那句“兄弟之交”还让他记忆犹新。 ——要是这次武哥听了自己的话,开口来一段“没错我想要孩子,而且还要俩!你想不想要,咱俩离了之后,我给你介绍一个”,那自己得气死了。 ——唉,还是等处理完王二和乔家这档子事之后再说吧…… 严墨戟心里有些自嘲地想:碰上感情,自己还是没有前世自以为的果断洒脱啊…… 严墨戟食不下咽的吃着;另一边,见严墨戟有主意了,纪明武不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似乎有些走神的脸,重新端起碗筷继续吃饭。 这几日,他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男媳妇有些古怪,虽说表面上行动一如既往,言谈也没什么异常,但是纪明武隐隐感觉严墨戟对自己有些疏离感。 不是疏远,倒像是有什么心结一般,对待自己不像从前那般亲昵了。 这让纪明武不知为何,内心莫名有点焦躁,今日听着严墨戟抱怨手底下人手少,忍不住开了口,头一次主动干涉什锦食的发展。 ——就好像在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 严墨戟的回应看起来似乎也很正常,但是纪明武还是感到一丝微微的失望。 他仍然能感觉到那丝微微的疏离感,让他自己内心的焦虑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加严重。 吃完饭,严墨戟去了纪家寻纪父去了,纪明武自己去了木工房,把拐杖放在一旁坐下来,沉思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摸起一块木料,右手拿起一把小刀,认真地雕刻了起来。 … 纪明武对自己爹的了解程度确实比严墨戟强得多,本来纪父还有些抗拒放弃运菜的工作,但是听闻严墨戟打算请他一起雇佣下面村子里的人、帮衬老伙计们家境时,纪父沉默了半晌,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到底是沾严墨戟的光,纪父一张老脸颇有些难为情:“唉,有劳你费心找我这把老骨头了……” 严墨戟乖巧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这算得了啥?但是您要是住酿酒场去,可能就不能天天和娘在一起了。” 纪父无甚所谓地摆摆手,呵呵笑了起来:“明文她娘早就抱怨我不肯给家里做事哩,我们老两口以前天天出镇,这点路想回来随时就回来了。” 虽说纪父答应去酿酒场了,但是严墨戟也没打算把纪父原有的工作丢下——镇外各村子的蔬菜、农产品都是什锦食的食材的来源,不但质量好,价格也比镇内便宜不少,严墨戟可没傻到放弃这条线。 之前纪母到什锦食做工之后,严墨戟雇了几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陪纪父继续下村收菜。因为严墨戟工钱给的大方,所以那些人大都一直做了下来。 这几个月过去,那几个人对这份工作也非常熟悉了,严墨戟与纪父商议后,把这只小队挂到什锦食名下,提了最踏实肯干的一个汉子做头儿,补充了几个新人,继续下村收菜。 那汉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头上,惊喜得连连道谢——提了他当小队长之后,严墨戟开给他的工钱比以前翻了倍还不止!本来每日出镇下村跑一趟的收入,就足以让全家人吃饱穿暖了,现在工钱涨了这么多,攒一攒可以给家中发妻打个银簪子了! 想着发妻不顾自己家徒四壁也要嫁过来,这些年不离不弃,自己也憨笨没本事,只能出大力,没赚多少钱,还是被严老板招来做事才有钱买些水粉,那汉子就觉得对不起妻子。 不过如今自己工钱一下子涨了这么多,是该好好体贴一下发妻了!待会回家之前就先去什锦食买她最爱吃的蛋糕和蛋挞回去! 其他几个跑腿的汉子也都很高兴,严墨戟给他们也提了工钱不说,这下他们也算是什锦食的人了。 什锦食开给伙计们的慷慨工钱,在镇上已经不是秘密。不见那些进了什锦食的小伙计,没一个月就给家里置办了新衣裳、新门墙,还有的都说上了好媳妇! 什锦食工作虽然比较忙碌,可是工钱多、还能学东西,让无数人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什锦食里去。 看他们这么有干劲,严墨戟心里也暖洋洋地,勉励了他们几句,就带着领头儿去见了管着外卖账务的张三郎,把这只运菜小队暂且归到了外卖这边管束。 张三郎来什锦食也快大半个月了,账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精神都振奋了许多,也不像从前那样怯懦,脸上常常带着笑,唯有身上的书卷气质还没有完全消失。 不过眼看着一个月快到了,张三郎到时候也该回去念书了,到时候还得再聘个账房先生来…… 严墨戟心里想了一下,就先把它抛之脑后,转头去处理起酿酒场的事情来。 除了纪父雇佣的乡村中人,严墨戟也从什锦食调了几个人过去,考虑到毕竟是在镇外,除了做熟了的伙计,还把店里其中一个江湖武人调了过去。 这个人是李四的同门,武功还算不错,在店里也算是认真苦干,严墨戟调他去酿酒场主要也是想他能管起酿酒场的安保工作。 酿酒场准备就绪,严墨戟定做的大批的酒器和酿酒装置也逐渐就位,什锦食酿酒场第一批果酒开始酿制起来了。 在酿酒场准备的这段时间里,乔大妮又来找了严墨戟好几次。 她虽然心里骂自家小弟骂得要死,一点都不想管这档子事,可是她也晓得,自家爹娘有多宝贝这个弟弟,真到了最后砸锅卖铁也是要把小弟赎回来的。 现在爹娘已经变卖了家里除了酒铺之外的值钱东西,连她的嫁妆都没放过,先送去了林爷那里,好叫小弟过得好受些,再继续下去恐怕都要去借债了。 到时候家里的铺子肯定是要留给小弟,可债务可不会只给小弟一个人。嫁妆没了,还背着债,自己的亲事哪可能成得了? 为了自己,乔大妮也得把严墨戟给拉下水。 只是严墨戟这阵子忙于酿酒场的准备,对她的来访颇为敷衍,嘴上一直在说“还需要考虑”,就是不给准话; 等严墨戟酿酒场的消息传来,乔家一家人才气歪了鼻子——这酿酒场的事不但没跟他们说,还交给了纪父,这分明就是要打他们乔家的脸面! 不,不止是打脸,还是要抢他们的生意! 乔父乔母怒火中烧,在空荡荡的家里大骂了严墨戟一顿,又对着乔大妮发脾气:“你这赔钱货!不是说那小杂种已经答应和离了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乔大妮特别委屈,又不敢跟爹娘顶嘴,心里也骂了严墨戟一顿,提了瓶家酿甜酒,就去找了王二。 王二正在院子里躺在凉椅上乘凉,面色不渝地使唤着旁边一个又黑又矮的小丫头:“扇用力点,没吃饭啊?” 乔大妮见怪不怪了——那小丫头是王家的小女儿,被家里看做赔钱货,一向是被王二呼来喝去的。 莫说王家,她家不也是一样?自从有了那个弟弟,她们姐妹几个全都要哄着弟弟转,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一定要尽快从家中嫁出去,嫁出去就好了。 见了乔大妮,王二也听说了严墨戟正在筹办酿酒场的事情,脸色阴沉,收下了甜酒,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乔大妮:“你不是打着包票说严哥儿一定会和离的吗?” 乔大妮受了两道气,颇为委屈,咬着牙道:“王二哥,现在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呢?墨戟哥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和纪家绑在一起了,你光冲我发脾气,他也不会突然就改变主意啊。” 乔大妮的话让王二稍微清醒了一点,在屋内来回踱步了一会,想着严哥儿那俊俏的身段,心里愈发起火,有些烦躁地道:“你有什么法子?” 乔大妮迟疑了一下,随即狠了狠心,走到王二身边低声道:“王二哥,你听我说……” 王二闻着她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又想听她的主意,强忍着不适感凑了过来。 乔大妮注意到王二的动作,心里骂了一句“你们这些好男风的死变态”,想想自己的亲事,勉强抑制住翻脸的冲动,把自己的主意和盘托出。 王二听了不住点头,心头火热,眼前发亮,不住地搓着手:“这法子不错,就这么办!你去把严哥儿请过来,我去搞些‘存货’!” 王二和乔大妮分别出了门,原本站在王二背后被使唤着扇风的小丫头放下已经酸痛不已的胳膊,黑黝黝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咬了咬牙,也悄悄出了门。 第二天,在百膳楼订了个带床榻的包厢,王二点了几道菜,皱着眉想了想,又叫伙计把几道贵菜换了下去,只留了一道不算太贵的招牌精酱八宝鸭和一些普通的下酒菜,看得一旁的乔大妮心生鄙夷:就这样的男人,还做着妻妾双全的美梦呢!谁嫁给他,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过反正这破落户相中的是自己那个便宜哥哥,关自己什么事情呢!等自己顺顺当当嫁到夫家,乔家这个火坑自己也跳出去了,说不得还得分一部分什锦食的利润,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呢! 点了两壶酒,王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小心地倒进其中一壶酒中,脸上浮现出一抹猥琐的笑容:“这可是好货色,要不是严哥儿,我还舍不得用呢!” 乔大妮掩住自己眼中的厌恶与鄙夷,笑着附和:“那就提前祝王二哥心想事成了。” 王二心中得意,刚畅想着一会儿的好事,忽然看见眼前的乔大妮一声不吭、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自己背心一麻,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纪明武无声无息地从窗外落进来,拐杖轻轻点地就站稳了身体,闻着屋里的酒气与油腻气息,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拿起那个掺了药的酒壶,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情。 走到瘫倒在地上的王二和乔大妮身边,纪明武拐杖在他们俩喉间点了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收回了拐杖,蹲下身来,捏开他们的嘴,一人灌了半壶掺了药的酒进去,然后把两个人都丢到了一旁的床榻上,厌恶地擦了擦手,才转头又从窗户飘然离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 接到乔大妮的邀请时,严墨戟口头上敷衍了一下,其实不太想去来着。 这几天酿酒场的准备正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忙得脚不沾地,连跟武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哪里还有空去跟这不怀好意的乔家人脸面? 但是李四出去了一趟之后,不知道为何面色有些古怪,回来低声跟严墨戟道:“东家,咱们还是去瞧瞧吧。” 严墨戟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有些开玩笑地道:“怎地,你也想我和武哥和离?” ——老天爷,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是钱平或者谁去小师叔那里告上一状,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四听得一个激灵,慌忙解释道:“东家误会了!您和纪……纪先生天造地设、和和美美,我哪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严墨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才笑道:“我又不是你长辈,还不到大逆不道的地步吧?” ——你是啊! 李四心里呐喊了一句,嘴上却不敢说,只能强行把话题掰回来:“东家,我和你一起去,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招,说不定还有什么好戏看呢!” 哦? 严墨戟眯起眼睛,盯着李四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那成,我们一起去看看。” 虽然和百膳楼的尤大厨隔空交过手,但是这还是严墨戟第一次正式踏入百膳楼的大门。 百膳楼不愧是镇上的第一酒楼,布局和装潢都显得特别大气,大堂中的座位错落开来,雕花木栏纸墨屏风更增添了一丝文雅之气。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严墨戟为了调查镇上的口味,也来过百膳楼。但是那时候他囊中羞涩,根本吃不起百膳楼的菜肴,也就没进百膳楼大门;等到后来赚钱了,又和百膳楼结了怨——虽说他不不会惧怕百膳楼,但是也懒得到“对手”的地盘上挑事。 何况百膳楼做得也未必有他自己做的好吃呢。 百膳楼的伙计倒是没认出他来,热情洋溢地领着他和李四上了包厢楼层。一路上严墨戟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香味,心里揣测着这些食物的口味和原料。 到了门口,伙计敲了敲门,没听到回应;还待再敲,李四已经有些不耐烦,上前一把直接推开了包厢的大门,直接走了进去,随后发出一声爆喝: “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喊得太响,别说严墨戟和旁边的伙计被吓了一跳,就连对面、隔壁包厢的人都被惊动,纷纷打开门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严墨戟走进包厢,循着李四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床榻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还在上演着不和谐之事。 身边那看起来白白嫩嫩、未经人事的小伙计腾地红了脸,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完全说不出话。 别的包厢出来查看情况的人,有些胆大的凑进来,瞅了一眼,顿时惊叹了起来;还有那长舌多嘴的,呼朋唤友的叫人来看热闹。 床榻上两人被这动静惊醒,王二呆呆地站起来,看看不远处站着的衣衫完好的严墨戟,再看看身边与自己一样一脸迷茫和震惊的乔大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即滚下床呕吐了起来。 乔大妮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如同五雷轰顶,看到了包厢门口围着的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眼中的鄙夷与兴奋,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陌生痛感,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完了! 乔大妮尖叫了一声,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严墨戟一直等到这场好戏上演到得到消息的乔家人和王家人赶到时,在引火烧身之前赶紧先溜了。 回去的路上,李四略带一点满足和兴奋地对严墨戟道:“东家,这下乔家和王二短时间内都不会找咱们麻烦了。” 闹得这么大,这两家人最近恐怕要成为全镇人的笑柄。 严墨戟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邀请我过来?总不会是想直播给我看吧?” 李四“嘿嘿”一笑,低声解释道:“方才郎中过来时,我偷偷问了一下,郎中说他们俩体内都有用了药的痕迹……” 药?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稍微一发散,就想到了王二的目的,有些不可思议地道:“王二是打算把这药用在我身上?” ——下药迷x自己,然后借此握住自己的把柄,逼迫自己跟武哥和离,再嫁给他? ——乔大妮也是帮凶? 李四有些郑重地点点头:“想必是这样了。” 严墨戟脸上的震惊之色停顿了许久,才慢慢消退,只剩下愤恨和厌恶之色,脱口而出:“艹,太恶心了!” 李四倒是不意外东家突然爆粗,这种事摊谁身上都要恶心半天。 严墨戟愤愤地走在前面,心里积聚的恶心之情无处发泄,烦躁地捏着手指。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李四:“不对啊,他们要是真打算对我下手,为啥自己中了招?”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李四:“该不会是你搞得鬼吧?” ——这次其实还真不是李四做的。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什锦食忙活,偶尔有点闲工夫还要去指点张三郎,忙得团团转;还是在外头的同门给他传消息,说小师叔要他带东家去百膳楼看戏,他才去找的东家。 但是为了不暴露小师叔,李四含泪接下了锅:“是的,我看他们鬼鬼祟祟,就跟踪过去,看他们竟然在商议这等勾当,就点了他们的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严墨戟盯了他一会,才放过他,嘱咐道:“下次干这种事之前先跟我商议好。” 李四心想我也想小师叔能先跟我商议好,问题是他管不了小师叔啊。不过嘴上他还是恭敬地回答:“是,东家。” 严墨戟顿了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严肃的神情,笑了起来:“不过,干得好!” 第33章 酒铺开业 两个试图算计自己的人自食其果, 严墨戟感觉到一丝暗搓搓的爽快, 以至于当天一整天都神清气爽,回家和纪明武吃饭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几天忙酿酒场的事情, 严墨戟好几天都在酿酒场那边随便对付一点吃的, 每每半夜才回家,算算也几日没和纪明武一起吃饭了。 纪明武看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笑容, 这几日的隔阂感都少了一些, 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一丝轻松和满足。 不过下一句严墨戟的话就让他的心情没那么轻松了:“武哥,你今天吃酱鸭了?” 酱鸭? 纪明武一怔,心思一转, 顿时定格在百膳楼那间包厢里, 那个一脸麻子的王二点的精酱八宝鸭上。 是那个时候沾染了味道?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双眸微微垂下,右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拐杖, 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道:“嗯, 尝了尝鲜。” 好在严墨戟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没有深究,吃完饭就匆匆忙忙抓起外衫:“我再去一趟酿酒场,武哥你先睡吧。” 纪明武目光不自觉跟随着严墨戟的动作,看着严墨戟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跟自己说笑两句, 眼神晦暗了一些, 方才内心的那丝喜悦转瞬消失无踪。 … 严墨戟这次倒不是故意躲他, 这几日是真的很忙。 酿酒场的第一批成酒要出了, 第一次尝试在古代酿酒的严墨戟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紧张不少。 因为没有现代的杀菌消毒,也没有蒸馏装备,发酵酒的质量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严墨戟这几天都在酿酒场,腿都跑细了。 而王家和乔家的事,还是每天回来查看什锦食情况的时候,被李四告知的。 “王二和乔大妮做出这等事来,乔家可算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天抢地地逼着王二要娶乔大妮过门,还要告到里长那里去,在王家门口叫骂了好些日子。” 有瓜吃,严墨戟精神一振:“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样,王二从坊里买药的事被扒了出来,乔家认定王二垂涎乔大妮,做出这等勾当来,王家也只能认了,捏着鼻子娶了乔大妮过门。”李四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乔家把乔大妮嫁到王家,讹了不少彩礼回来,加上又变卖了一部分家产,凑了凑总算凑够了银子,把宝贝儿子赎回来了。” “没惹到咱们身上吧?” “他们倒是想诬陷咱们来着,被张大娘解决了。”李四拍了拍手,赞叹道,“没想到张大娘看着老实,竟然还有这等手段。” 张大娘手里捧着一笼小笼包,走过来放在严墨戟面前,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东家别听这小子乱说,我不过是去说了一嘴,好叫那两家人别咬到咱们身上。” 严墨戟倒了些陈醋,有些好奇:“大娘怎么说的?” “我就给乔家提了个醒儿,大妮现在这样了,也只能嫁给王二了,现在再攀咬咱们什锦食,咱们跟他耗着,大妮还有那乔小郎君可耗得起?”张大娘擦了擦手,笑呵呵地道,“不如从王家先把大妮的彩礼钱要过来,把乔小郎君赎出来再说。” 严墨戟嘴里咬着小笼包,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 李四又补充道:“听说乔大妮嫁到王家之后,三天两头跟王二吵架,路过王家门口的巷子,都能听到里头两个人吵得天翻地覆哩。” 王家吃了这个大亏,还被讹了一大笔银子出去,不给银子乔家就扬言要闹到里长那里;尽管里长和王家有点裙带关系,可是王二这档子事闹得人尽皆知,里长也不好偏袒,到时候乔家舍了乔大妮的名节不要了闹大,恐怕王家就不只是破财,王二自己都得吃点皮肉之苦。 这样下来,王家就算捏着鼻子娶乔大妮过门了,还能给她好脸色看? 谁想那乔大妮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成亲之后性子愈发泼辣,连王大婶都治不住她,常常把王大婶气得全身发抖,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而乔家把小儿子赎回来之后,尽管铺子保住了,可这些日子变卖了太多家产,酿酒的家什都没剩下多少,生意愈发惨淡。乔家夫妇一边努力维持着生意,一边打发家里剩下的闺女出去做工赚钱。 与那两家相比,什锦食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了。 什锦食酒铺正式开张,清冽爽口的果酒在酒铺和什锦食本店里同步售卖。对什锦食已经有了充足信任的客人们,听闻什锦食自酿了果酒,纷纷解囊买了尝鲜。 什锦食提供了各种口味的果酒,还有专门的伙计根据客人的口味进行推荐,大多数人在尝了第一口就被这种甘甜清冽的口感征服。 炎炎夏日,一口清爽的果酒,酒味儿不浓不会醉,消暑又畅快,而且这果酒还甜香浓郁,只一小杯能回味好久。 肯多花银子的,还可以请什锦食的冷却师吴娘子用内力冰一下,滋味更加美好。 尤其是妇人闺女们,平日喝不惯男人们爱喝的烈酒,这种清淡的果酒正对胃口,上工之前喝上一杯,提神醒脑。 那些日日来什锦食的客人们,回去都越回味越觉得犯馋,按捺不住又去什锦食的酒铺买一壶回来。 第一批运到铺子里的果酒很快就兜售一空,许多人想买的时候得知已经售罄,纷纷抱怨:“这酒也太少了,店家什么时候上新货?” 在什锦食酒铺里做掌柜的,也是从本店里调过去的伙计。严墨戟从本店里做久了的老员工里,挑认真又机灵的提了薪水,然后拎到酒铺来做骨干。 这也是严墨戟之后的打算——分店经理全都从总店出,经过他培训认可之后,再送去分店支撑大局。 此时面对蜂拥而至的买酒客户,新掌柜虽然有些紧张,到底是被东家教导过的,一面派人去酿酒场联系下一批货,一面让伙计耐心与柜台前面的客人们沟通,让大家稍安勿躁。 什锦食酒铺的名声一炮打响。 什锦食从前做的生意,都偏向于小吃和干粮,虽然生意越做越大,可是抢占的市场对真正的商贾来说不算太多。 原本小吃是最能引起其他店家反弹的,但是严墨戟出租摊位的策略,一下子拉拢了不少同行抱团,租不到什锦食摊位的人也只敢背后说说闲话,不敢与什锦食拉拢的众多店家为敌; 煎饼这种主食就更不用说,主食干粮永远不缺市场,一家煎饼铺子根本不会影响多大市场。 但是这次,酒水就有些不行了。 寂静的夜里,星光闪烁,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老更夫有气无力打梆的声音隐隐传来。 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混进了什锦食酒铺,为首的人贼眉鼠眼,一双眼睛里满是贪婪,四下打量。 背后一个人悄声问:“头儿,你在找啥?” 那人低声道:“找找这铺子的钱匣子在哪。” “咱们不是来砸东西的吗?” “你是不是傻,这铺子赚钱这么多,不捞点回去岂不是白白放过?” “但是过会就怕铺子里守夜的人发现我们哩!” “反正待会砸铺子的时候也会被发现……对了,咱们把那守夜的抓起来,拷问一下钱匣子在哪里,拿了钱我们一起吃酒!” 听到有钱和酒,身后几个人纷纷眼前发亮,不住点头。 那头儿得意地一笑,刚向着后院走了两步,忽然感觉有些不对,身后好像有些过于安静了? 他回头一看,刚才还附和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已经七横八斜地躺在了地上,悄无声息;而一个看起来不算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他们之间。 黑暗中头儿只能看到那人露出的牙齿在反光,心里一凉:这人是谁?怎么无声无息地就解决了这么多兄弟?难不成是身怀武功? 他额头一点冷汗冒出,输人不输阵,强行瞪起眼睛:“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对我兄弟下手?” 那人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你进我们铺子捣乱,还问我为什么对你们下手?” 什锦食的人? 头儿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脑门上重重挨了一下一般,登时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莫名浮现起一个念头:之前似乎听人说,什锦食的特快外卖员速度不像是普通人,应当是有轻功的武林中人来着…… 那人打晕了眼前几个毫无战斗力的地痞,不屑地撇撇嘴,找了根麻绳把几个人绑在一起,然后到了店铺外面,纵身一跃,跳上屋顶,把这些人吊了起来,然后拍拍手回后院睡觉去了。 第二天,来什锦食酒铺买酒的客人,围观了一场热闹的好戏。 四五个地痞被一根粗麻绳吊在半空,光着脚丫子,鞋子都甩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又哭又笑; 而昨日那和和气气的酒铺掌柜,手里拿着一把绑着鸡毛掸子的竹竿,时不时地伸出去挠挠那些人光秃秃的脚心,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说不说,到底谁派你们来的?” 那些地痞受不住这样的酷刑,最后纷纷交代了出来。 雇佣他们来什锦食酒铺捣乱的,是镇上另外两家酒铺的老板,其中就有乔家。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几个地痞把名字一说,立刻激起了群情激奋:这几个地痞欺男霸女的,镇上不少人家都被讹诈欺负过,那两家酒铺不好好卖酒,竟然买通地痞来什锦食酒铺做这等下作之事? 欺负什锦食酒铺是新开的,没有人撑腰不成! 那两家酒铺人品堪忧,谁知道酒水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 掌柜的见激起了民愤,微微笑着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叫人把那几个地痞放下来,看着他们趿趿拉拉着鞋互相扶着跑掉,才撇撇嘴,看了眼手里的竹竿,嫌弃地丢到一边: 唉,那几个地痞也不知多久没洗脚了,真臭!这个鸡毛掸子不能要了。 … 除了果酒之外,严墨戟其实也在研究酿制药酒。 他虽然记得一些药酒的调配,但是毕竟不懂药材,这个世界的药材和前世是不是完全一致他也不敢确定,因此不敢胡搞,特意请了医馆的郎中来为自己参谋。 请来的还是个熟人,上次他发烧时那位老郎中。 有过一面之缘,一起做事就方便不少。严墨戟在老郎中的指点下,把一些温润滋补、又不会互相冲突的药材挑出来,与经过半酿的清酒混合,再进一步处理成可滋补养气的药酒。 药酒比起药材更好的是,药物的成分会被酒精析出,更容易被人体吸收;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药酒的滋味可比又苦又臭的药材强多了。 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或者孕妇小孩,喝熬制出来的汤药就会吐,药酒的味道就柔和很多,更容易被接受。 药酒虽然酿制出来了,严墨戟没打算立刻就投入市场——毕竟涉及药材,他得多尝试和试验,确保药酒不会对人体产生危害才行。 为此他特意找了钱平——没找李四的原因是,李四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被他找怕了,这几天都在卖豆花的孙老头那里鞍前马后,殷勤得好像上门女婿——不过反正只要是会武的就行,找钱平也是一样。 “钱平,这是我刚酿好的药酒,你尝尝。” 钱平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赞叹道:“滋味真不错!还有药香味哩!东家,这是准备要上架的吗?” 严墨戟点点头,拿回酒瓶,嘱咐道:“你先去忙,如果有肚子不舒服要跟我说;要是到了晚上肚子还没异样,那再去找我一次,我还有别的药酒需要你尝尝。” 钱平:“……” ——不是,原来东家不是让自己尝口味,而是让自己试药? 钱平干笑了一下,后退一步:“东家,我还忙着做蛋糕呢,尝药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就你和李四武功最高,找你们最保险,李四这几天又看不到人。”严墨戟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要是药酒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把毒素排出来的吧?” ——能虽然能……但是谁没事给自己喝奇怪的东西啊! 钱平嘴拙,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拒绝,最后憋出了一句话:“要不,我帮东家找个青桑谷的门人来?” 严墨戟一愣:“青桑谷是什么,门派?” 这时吴娘子恰好路过,正巧听了他们的对话,插了一句嘴:“东家有所不知,青桑谷是江湖上最擅医术的门派,就连皇宫大内太医都自叹弗如呢。” 她转头看向钱平,忍不住笑了起来:“青桑谷最低级的弟子出来,都要被其他宗门奉为座上宾,除了那上三宗与青桑谷还能说得上话,我们这种小镇铺子哪里请得到!” 哦,神医门派啊! 严墨戟油然而生一股向往和敬佩,也看向了钱平,打趣道:“钱平,为了躲避尝酒说大话可不行啊。晚上我再来找你,你记得注意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钱平:“……” … 这几天严墨戟抓着钱平喂他吃酒,有些酒钱平喝了没什么异样,有些喝了确实有些拉肚子或者犯恶心的感觉,严墨戟就回去重新请教老郎中,力图把药酒调整到对人体有益无害的程度。 而果酒生意也上了正轨,不光什锦食本店和酒铺同步售卖的火爆,还有不少饭馆酒楼也纷纷对什锦食抛出了橄榄枝,想低价买什锦食的果酒在他们的店里出售。 对比严墨戟来者不拒,谈好价格就提供货物,对方赚了利润,什锦食赚了推广,皆大欢喜。 苑五少爷听说了果酒的事,好奇之下要了尝了尝,感觉不错,也顺手推荐给了家中的其他少爷小姐,一下子外卖单子也多了起来。 因为严墨戟的果酒的口味以调制过程为主,因此一批果酒制成不到一周的时间,效率高,不担心供不起货,所以酿酒场把所有的单子都笑纳下来,加紧赶工制作。 果酒的丰厚利润,也反馈到了酿酒场这边,酿酒场开给那些乡下老农们的工钱比种地牧羊赚得多了。 在酿酒场做工的人个个喜笑颜开,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也换下去了,也舍得买些糖果点心带回去哄家中孩童了,还有的人会特意到镇上什锦食,买些放得住的吃食,带回去全家一起享用。 能带老伙计们一起赚钱,忙碌的纪父脸上也天天带着笑。 这一日,严墨戟接待了一位稍稍有些特殊的客人。 一身儒衫、头发有些花白的百膳楼大掌柜坐在桌前,看着面前蒸笼中晶莹的水晶虾包,挟起一个尝了尝,赞叹道:“鲜嫩香浓,好,好!” 严墨戟坐在对面,看着这老人一脸发自内心的赞赏,心里也颇为高兴,笑道:“您喜欢就好……不知大掌柜这次前来是为了?” 大掌柜放下筷子,笑呵呵地道:“今天来拜访严老板,主要是两件事。一来呢,之前我们百膳楼的人自作主张,对什锦食做了些不该有的勾当——虽说当时的人已经处置过了,老夫一直有心来和严老板道歉,只是没抽出时间来……前些日子听说严老板去了趟百膳楼,结果老夫没碰上,委实可惜。” 严墨戟脸上带着商业微笑,心里其实忍不住想吐槽两句:百膳楼尤大厨针对什锦食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快半年的时间这大掌柜一直没抽出空来? 不过花花轿子谁都爱坐,严墨戟也没打算和百膳楼交恶,所以笑着接了下来:“您言重了。” “这二来么……听说严老板最近新开了酒铺,那果酒老夫也遣人买来尝了尝,滋味确实不错,不知严老板是否愿意在我们百膳楼寄卖?” 严墨戟顿时了然:原来是来谈生意的……难怪隔了这么久突然跑过来道歉,之前毕竟百膳楼和什锦食既没有利益冲突也没有市场重叠。 生意合作严墨戟来者不拒,而且百膳楼在镇上经营几十年,地位和资本确实足够雄浑,什锦食既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本和百膳楼为敌。 百膳楼这个订单算的上是大单子了,严墨戟也没客气,狠狠赚了百膳楼一笔,转头就请大家好好吃了一顿。 吃完饭,严墨戟准备回家,忽然有个伙计站在了他面前,有些局促不安地道:“东家,俺有个事想求求您。” 严墨戟看他一眼,记得他是自己制作新品之时惯常抢在前排、并且每次都要买一份带回去给家中老娘吃的那个:“什么事?” 那伙计对上严墨戟温和的目光,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道:“东家,俺能不能先预支几个月的工钱?” 严墨戟愣了下:“为什么?” 那伙计低声道:“俺娘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已经躺床上起不来了,郎中说需要用上好药材补一补,俺想预支些工钱,买些好参……”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严墨戟前世已经饱尝,现在碰到这种事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道:“可以,好好替老人家养一养。” 他领着那伙计到了账房,给他预支了三个月工钱,让他签下契约。 那伙计感动得泪眼汪汪,迭声道谢之后,就赶紧出门去了药房。 严墨戟目送他离开,心里感慨了一句孝顺儿子,回过头,正好对上做豆花的孙老头有些欲言又止的视线。 严墨戟有些奇怪:“您怎么了?” 孙老头自从来了什锦食,生意一下子火爆了许多,银子也赚了不少,吃穿用度登时上了几个台阶,又在什锦食的庇佑下没了尤大厨找麻烦的担忧,人都胖了一圈。 此时孙老头那张圆润了不少的脸上闪动了几丝犹豫,还是咬咬牙,恳切地看向严墨戟:“东家,我老头子能不能也预支几个月的工钱?” 严墨戟愣了半晌,才失笑道:“孙大爷,您不是我们什锦食的伙计,哪来的工钱?” ——他还得给什锦食交摊位费呢! 孙老头话说出了口,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一口气说了下去:“我老头子带着我的豆花手艺一起卖给什锦食,严老板你先预支给我一笔银两,可以不?” 第34章 药酒上市 “您怎么会突然想这样?” 孙老头迟疑了下, 脸上闪过了一丝愤恨, 叹了口气:“我老头子是想给我那孙女赎身。” 孙女? 孙老头不是寡居多年吗,连个儿女都没有, 哪来的孙女? “自从被尤大厨逼回巷子里做生意之后, 没几个人来买豆花,所以来的人我老头子都记得很清楚。张家三郎是一个, 王家五妮又是一个。” 孙老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三郎腼腆, 不太跟我老头子多话;五妮看我一个人可怜,常常买豆花的时候跟我聊聊天,说些外头的新鲜事给我听, 我老头子孤苦无依的, 就心里把她看做我的孙女了——东家你跟那尤大厨的事,就是五妮说给我听的哩。” 严墨戟懂了:“这王五妮出什么事了?” 孙老头说的那个女孩,应该是当初他们第一次去买豆花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吧? 孙老头脸上神情变得愤恨, 忍不住想吐口唾沫, 想想这里是什锦食, 强行忍住了,脸憋的通红:“王二那个畜生,天天喝骂使唤五妮不说,刚成亲没几天, 就开始闹分家, 也不知哪里抽了风, 还要把五妮卖给牙行做下人!那可是他亲妹妹, 真不是个玩意儿!” “等等, 王二?”严墨戟又听到了那个令人反胃的名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的那个五妮是王二的妹妹?” 孙老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老头子知道王二那畜生对什锦食做了些下作勾当,但是五妮确实是个好孩子……” 严墨戟微微皱了皱眉。 他只见过那王五妮一面,无从评判那个小姑娘如何,不过孙老头既然这么想,那想必也有他的道理;在重男轻女的古代社会,有王二这种哥哥,想来那小姑娘日子恐怕不会过得很好。 他想了想,对孙老头诚恳地道:“孙大爷,您是我第一个主动邀请来的合作伙伴,您需要钱的时候我什锦食趁火打劫也太不道义了,我私人借给您……” “不,不用。”孙老头连连摆手,老脸上显出一丝倔强,“我老头子从不向人借钱!就算是严老板也不成!” 严墨戟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倔老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家吃饭的时候,严墨戟顺嘴对纪明武提了一下,还叹气道:“也不知孙老头是怎么想的,从什锦食预支和借钱也没有差太多吧……武哥?” 严墨戟有些惊讶地看到,纪明武脸上的神色变得微微有些阴沉,手中筷子也停顿了下来。 好在很快纪明武就回过神来,脸色又变回平日的面无表情,继续挟菜:“无事。” 严墨戟惊讶之后,才笑着道:“武哥反应这么大,是气孙老头还是王二?” 纪明武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中筷子微微一顿,才回答道:“明文和王五妮一向玩的很亲近。” “明文?”严墨戟这次真的有些吃惊,手中挟着的芸豆都停住了。 明文跟王二的妹妹玩的很亲近? 纪明武点点头:“之前明文自己调整什锦煮,就找王五妮来一起做的。” 这么一说严墨戟确实想起来,当时纪明文说过她调整过的什锦煮“叫五妮尝过”来着。当时他还想过这小丫头嘴里说的五妮是谁,没想到竟然是王家的人! 纪明文的性子严墨戟十分清楚,古灵精怪、心眼颇多,纪家夫妇和纪明武都是看起来淳朴率直的人,偏偏这小丫头好像把全家人缺了的心眼都长回来,门儿精。 而且小丫头心里自有一杆秤,对人对事都很有主见。要说纪家人里,严墨戟最放心谁不会被骗,那肯定是纪明文了。 明文提起王二和王大婶也是会吐口水的,却能跟王五妮玩的起来,莫非那王五妮真是歹竹出好笋? 这样的话,孙老头要是真能把王五妮从王家人手里赎出来,下半辈子倒也有个依靠了。 严墨戟吃完饭,又匆匆忙忙出了门,这几日药酒还没完全调配好;纪明武站在厨房门口,目光一直追随着严墨戟背影消失,才抿了下嘴唇,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木工房,而是关门出去了。 他还记得那天家里门被拍响,开门一看,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一脸焦急,有些胆怯又鼓足了勇气地道:“纪、纪大哥,严老板有危险。” 得了王五妮的提醒,他才能赶在王二和乔大妮的计划得逞之前,就让他们自食其果;否则万一严墨戟不慎中了他们的计…… 现在纪明武一想到这种可能,还会觉得心头好像有团□□在灼烧。 他还是有些小看这些人的恶毒心思了。都说江湖险恶,可是普通人的歪心思,又何尝不险恶呢?就算是这样偏僻淳朴的小镇,都会有乔家和王家那样的害群之马。 要是他没能护住严墨戟…… 一想到那张明亮而耀眼的面容上沾染到痛苦与愤怒,纪明武感觉自己就有些无法呼吸。 ——什么时候,那个初见时只让自己觉得失望的少年,如今已经在心里占据这么高的地位了? 当时看到酒壶里那低劣的药时,纪明武确实是动了一丝杀机的。 只是在这个小镇上,真的出了命案,严墨戟作为最近与王二有冲突的人,肯定少不了麻烦,不如让那王家和乔家狗咬狗,省得影响什锦食的发展。 而且…… 纪明武想起李四曾提醒自己的“东家似乎对杀人之人格外抗拒”,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眼神又黯淡了一些。 那天他听了王五妮的话之后,问过她为何要向自己通风报信,那小丫头咬了咬下唇,低声回答:“文文向我说过很多次,严老板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清楚严老板有多好,但是我知道二哥有多坏,我不想文文难过。” 解决了王二和乔大妮之后,他也悄悄寻到王五妮,问她需要什么报酬——王五妮犹豫了一下,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请严老板多照应卖豆花的孙老头。 ——“孙爷爷待我好,我都记着呢。” 纪明武吩咐了李四,叫李四多照应孙老头。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王二竟然要把王五妮卖掉? 难道是当时王五妮来纪家报信的事,被王二知道了? 纪明武脸色肃穆了一些:那他也不能不管了。 … 隔了两日,严墨戟正在店里抓钱平试酒,看到孙老头喜气洋洋地领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声音洪亮:“东家!” 自从把豆花生意并入什锦食,孙老头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喊起了东家。 严墨戟顿了一下,钱平趁机逃走了。严墨戟无奈地放下酒瓶,看向孙老头和旁边那个小女孩,笑道:“怎样,五妮赎回来了?” 孙老头拍拍王五妮新扎的小辫,老怀甚慰:“是啊!前些日子那王家还狮子大开口,要三十两银子才肯把五妮放出来哩!没想到昨日忽然改了口,三两银子就把五妮赎给我老头子了。” 咦,还有这种好事? 严墨戟对那家人的人品表示了极大的怀疑,谨慎地问:“没问题吧?” 孙老头虽然性子倔,可是不傻,涉及自己认定的孙女,当然留了心眼:“老头子我是拉着他们去里长家公证了的,还留了字据,以后五妮就算不得他家的人了。” 说到这里,孙老头看向严墨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东家,还请你帮帮忙,找两个妇人来给五妮丈量下身形,带五妮洗洗澡。” 这点小事严墨戟自然答应下来,吩咐了旁边伙计之后,又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孙老头道:“孙大爷,既然你银子没花多少,就不必把豆花生意卖给什锦食了,我看……” 当时把银子支给孙老头之后,严墨戟还是让账务把豆花摊子的收入单独算了。他确实很欣赏孙老头的豆花手艺,但是并没想过把豆花摊子合并到什锦食中。 孙老头是他主动邀请来的,如果最后合并到什锦食,恐怕会给一些想独立做生意的摊子带来顾虑:什锦食出租摊位,会不会最后想吞并他们? 这个时代,家中有门手艺都是代代传下去的,就算什锦食现在生意兴隆,他们也不会愿意把手艺交给什锦食。 但是孙老头这倔脾气不肯接受借钱,严墨戟就先答应下来,想等孙老头解决问题之后再跟他聊一聊,现在孙老头没花多少银两,正好可以把豆花摊子还给他。 “东家,就这么着吧。”出乎意料,孙老头拒绝了严墨戟的提议,“说话算话,我老头子既然认了你当东家,就不会反悔!而且……” 他慈爱地看了一眼身边眼睛带着好奇偷偷四下打量的小女孩,叹了口气:“五妮现在既然算我的孙女,我也得为她打算。我老头子一个人敢跟百膳楼叫板,总之饿不死就是了;可是五妮可不能像我老头子一般哩,东家心善,什锦食铺子又大,我想把豆花手艺传给五妮,我老头子将来入土了,还望东家多关照五妮。” 话说到这份上,严墨戟也不好拒绝了,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蹲下身看向这个刚才因为听了孙老头说“入土”而紧紧抓住他衣襟的小女孩,微笑道:“欢迎加入什锦食,五妮。” 王五妮偷偷打量他一眼,对着那道温和的笑容,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下来,低声回答:“多谢东家。” 不一会,两个妇人过来,带王五妮去洗澡裁衣去了,等回来时,王五妮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瘦瘦的小脸也带上了光彩,和以前严墨戟初见时那个低头跑过的黑瘦丫头判若两人。 孙老头这时忽然一拍脑门:“嗨,我老头子这记性!险些忘了,这次还想请东家给五妮起个名字来着。” 起名字? 严墨戟微微一愣,这个镇上对儿孙辈的称呼非常随意,一般都是按照长幼顺序,叫“大郎”、“二妮”之类的,像纪明武兄妹这种正经起名的反而不多。 不过严墨戟也理解孙老头想让王五妮告别王家的心态,也没推辞,想了想,提议道:“叫‘妩’怎么样?与五妮原来的称呼相似,意思是形容女孩子很可爱。” “妩……阿妩……”孙老头念叨了两句,低下头问,“五妮,你觉得怎么样?” 换上新衣服的小姑娘脸上红扑扑地,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很好听。” “那就叫孙妩吧!”孙老头高兴地站起来走了两圈,一张老脸上满是激动,“我老头子有孙女了,我老头子有孙女了!” … 之后,孙老头带着已经改名叫“孙妩”的小丫头在豆花摊子做豆花,手把手的教着这个孙女自己一辈子的手艺;纪明文知道自己的小姐妹逃离了王家苦海之后也非常高兴,一有时间就去找孙妩玩耍。 严墨戟这几天抓钱平喂药酒抓多了,钱平开始躲着他走,今天却主动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女子,脸上喜气洋洋:“东家,我给你介绍个人!” 严墨戟手里还拿着药酒,瞅了瞅那看起来娇怯怯的女子,心里了然,笑道:“钱平,你这是要成亲了?恭喜啊!” 钱平一愣,闹了个大红脸,面红耳赤地解释:“东家误会了,这不是……咳,这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一位擅岐黄之道的好友,最近日子拮据,听闻东家这里招江湖中人,特来投奔。” 什锦食开了酿酒场和酒铺之后,严墨戟又招聘过两次江湖中人,虽然也有些偷奸耍滑之辈,可是大部分都认真能干,武功在什锦食能用的场景太多了。 听闻眼前这个是擅长医术的,严墨戟眼前一亮:“医术?欢迎啊!” 那女子含羞带怯地抬头看了严墨戟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扯了扯裙边:“小女子冯问兰,宗门这些年每况愈下,门内弟子的月例都发不起了,无奈之下,小女子也只能出来谋生,还望严老板行个方便。” 说到最后,这女子已经双眸含泪、语带哽咽,听得一旁的钱平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这人真是比他四哥还会演…… ——被全江湖当宝一样供着的青桑谷都“每况愈下”了,其他门派还有活路吗…… 瞌睡来了就有枕头,严墨戟这些日子因为药酒质量不过关的问题,正愁着怎么改良,一下子来了个擅医术的江湖女侠,赶紧安排了面试。 面试结果令严墨戟非常满意,当即雇佣了这名叫冯问兰的女子为酿酒场顾问,安排钱平带她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去酿酒场。 钱平带着冯问兰去了后院,四下无人时,终于忍不住道:“冯女侠,你在江湖上成名多年,怎么会屈尊到这边来?我原以为青桑谷只派个普通弟子来呢。” 冯问兰眼中浮现起神往的神情,两颊绯红:“当然是来见一见你们小师叔啊!去年他来我们青桑谷时,我恰好不在谷内,无缘得见,这次总算能看看一剑霜寒苌雁山的风采了!” 钱平看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顿时警惕了起来:“我们小师叔已经和东家成亲了,冯女侠可莫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冯问兰诧异地看他一眼,“噗嗤”一声笑出声,语出惊人:“老娘儿子都快和你们东家差不多大了,你在乱想什么?” 钱平:“……” ——他以前听说青桑谷医术精湛、驻颜有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 冯问兰的医术确实高超,熟悉了药酒的酿制过程之后,很快就指出了一些问题,下一批药酒按照冯问兰的指点改造出来,钱平喝了之后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了。 冯问兰也对严墨戟的药酒酿制方式感到了惊讶:这种药酒虽说药效并不太强,指望它治病是不可能了,但是温润滋补,用来长期调养身体再合适不过。 最关键的是,这种药酒可以大规模批量酿制! 对比严墨戟谦虚地道:“这也是牺牲了药材的一部分疗效得来的。” 什锦食一直贯彻着“可批量生产、推广到大众”的观念做着吃食,严墨戟的药酒也是这个理念下的产物。 经过冯问兰调整过的药酒正式装瓶之后,还未上架就有买家预定了。 最初为严墨戟提供锈叶子的赵瓦匠一家,如今已经专职做起了种植锈叶子的行当,专门为什锦食供货,一家人跟着什锦食水涨船高,日子越来越好。 半年多过去,赵大郎的媳妇临盆诞下孩子,只是生产时有些不好,身子羸弱,虽说母子都保住了,可是新母亲卧床不起,奶水也无一丝;孩子身子骨也不大好。 郎中来看过,只说是亏了血气,开了些补药;然而这些补药熬煮出来,气味刺鼻,赵家媳妇闻了都要吐,遑论喝了补身体了。 为他们看病的老郎中也没有对策,无计可施之下对他们推荐了什锦食还未上市的药酒:“严老板那药酒中的药材正对大郎媳妇的亏损,若她能吃得下药酒,可去严老板那问问。” 因此赵大郎早早就来什锦食预定了药酒。 第一批药酒出来之后,赵大郎拎了几瓶回去,每次饭后都喂媳妇喝一小杯,几日下来,大郎媳妇原本苍白无血色的面容竟然有了些血色,饭也吃得下,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奶水都有了。 这让赵家人兴奋不已,赵家老太太喜欢炫耀,逢人便说是什锦食的药酒救了她家儿媳妇母子两条命,直把什锦食的药酒吹嘘成了华佗在世。 “那大郎媳妇其实就是血亏而已,若是吃得下汤药,比喝药酒要有用。”去赵家看过的冯问兰回来对严墨戟道。 严墨戟点点头,笑道:“但是咱们的药酒,能让大多数人吃得下,就是一个重要的优势——再好的药品,吃不下也没有用,对不对?” 冯问兰捂嘴娇笑道:“东家说得对。” ——她有个同门,医术倒还精湛,只是不知是天赋还是故意,熬煮出来的汤药的滋味简直令人难以忘怀,诸多同门连同长辈,没有一个喝得下去的,最后师傅只得劝那同门,日后专注诊疗,莫要亲自熬药了。 路过的钱平看着冯问兰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想想她真实的年纪,忍不住打个寒颤,赶紧拐去了厨房。 什锦食的药酒上架之后,一开始来买的人不算太多,毕竟药酒比果酒要贵不少,涉及药材,多数人还是比较谨慎; 随着赵家媳妇身子的好转,赵家老太太的四处吹嘘,敢来买药酒回去尝试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再之后,赵家那个生产之后就卧床不起的小媳妇,竟然能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了!原本对赵家这事将信将疑的人们,顿时都掂量着手里的银钱,准备去买些什锦食药酒回来。 跟果酒比,什锦食的药酒可能是贵了些;可是跟汤药比,又便宜了不少! 何况什锦食的东西口味都格外的好,多少老人小孩吃不下汤药,是不是都能喝些药酒来调养身体? 这个世界上,谁家没有气虚多病的老人或者体弱娇嫩的孩童呢?就连成年人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 虽说药酒治不了百病,可是买些回来偶尔喝一口,能滋补身体也不错嘛!这药酒酒香香醇,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当饮品也毫无问题。 什锦食内部的伙计们更仗着地利优势,以内部价买了不少回去。 尤其是那个透支了几个月月钱、勉强把自家娘亲性命保住的伙计,更是咬牙又买了一箱回去给娘亲补身体。 连苑五少爷都派了下人来,以“股东”的名义强行内部购买了一大批药酒回去,讨苑家的长辈欢心。 什锦食药酒一度成了镇上的抢手货。 在上次派地痞潜入什锦食酒铺捣乱,结果被当众揭穿之后,另外几家酒铺现在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什锦食的药酒以炙手可热的速度,成为了镇上交口称赞、供不应求的稀有货。 酿酒场和酒铺都进入了正常的运营,严墨戟总算又闲了下来,开始琢磨怎么跟他家武哥聊一聊。 ——子嗣的问题,必须得和武哥好好交流清楚。 第35章 交心 关于子嗣这个问题, 严墨戟一直想找机会跟纪明武好好聊一聊, 确认一下他家武哥到底是什么态度。 只是刚积聚了一些勇气,乔家、王二、酿酒场、药酒等一系列的事情, 都让严墨戟忙得无暇分身, 晚上睡觉都是很晚才回去——要不是家里有武哥这个人体空调,他甚至都可能直接睡在酿酒场里。 现在什锦食大致又稳定下来了, 本店、煎饼铺、酒铺都上了正轨, 新的伙计、新的江湖人也都磨合的挺好,严墨戟也回归了正常的作息,开始考虑怎么和纪明武摊牌。 经过两天的欲言又止, 严墨戟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直接说。 ——毕竟自己是要养家糊口的男人, 要有担当! 严墨戟给自己打了气,站到了纪明武的木工房之前,敲了敲门。 说起来, 自从纪明武搬回卧房之后, 严墨戟就再也没来过纪明武的木工房了。严墨戟后知后觉地发现, 从那以后,每次回家之后,似乎纪明武都会在厨房或者卧房里等着自己,再也没有过把他自己一个人关在木工房里的情况。 “吱呀”一声, 木制的房门被推开, 纪明武有些严肃的英俊脸庞出现在门后。 今天的武哥穿着一身深黑色的劲装, 面容严肃, 头发扎在背后一丝不苟, 气场十足,让严墨戟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武哥,你……” 严墨戟刚张口说了几个字,就见纪明武微微抬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严墨戟想想站在门口说这个也不太好,便顺势走了进去,拉了个木凳坐下。 太久没进来,严墨戟下意识环视一圈,感觉房间内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木料和木块堆积,地上还有各种木屑刨花,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边桌子上的木雕,好像多了几个? 这时,纪明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过来,坐在木桌旁,一双墨玉般的双眸直直地看了过来:“何事?” 在纪明武今天有些不一样的目光下,严墨戟莫名感觉有些怂,给自己鼓了鼓气,才勉强开了个头:“武哥,你今天穿得不太一样,哈哈哈……” 纪明武感觉自己又有些难以理解这个男媳妇的想法了,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反而主动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这几日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严墨戟一愣,干咳了一下:“啊,确实有……” “与我有关?” 严墨戟又咳了一下:“嗯,那个、是跟武哥你有点关系……” ——今天的武哥怎么感觉格外主动?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眼眸微微下垂,片刻之后抬起来,目光认真而诚恳地看向严墨戟:“究竟何事?” 严墨戟下意识舔了舔舌头,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吸了口气,才问出口:“就是……武哥,你对子嗣是怎么看的?” “子嗣?”纪明武微微蹙眉,思考片刻后反应过来,眸中神色微微一暗。 ——原来他纠结这些时日,是为了这个? ——难怪这些日子对自己有所疏远……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心里颇有些酸涩,微微叹口气,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拐杖,片刻后才用不自觉低沉了一些的声线道:“你若想要子嗣,我也无从反对……” “等等!”严墨戟打断他,瞪大了眼睛纠正道,“我不想要子嗣,我的意思是,武哥你想不想要子嗣?” ——而且武哥你不是我的合法夫郎吗,怎么会没有立场反对? “我?”纪明武一愣,手指微微顿住。 既然开了头了,再说下去就没那么困难了。严墨戟轻轻吸了口气,一口气说道:“武哥,咱俩是正儿八经成亲的对吧?我听说按照习俗,娶了男妻的人家多数会抬一门女妾进门,生育后代、延绵子嗣,我想问问武哥你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说到这里,严墨戟抬起头,目光毫不躲闪看向纪明武,认真地道:“武哥,提前说明,我是不能接受我的夫郎有其他的人的,如果你确实想要子嗣,那我们找个机会和离吧。”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上次撩纪明武时的场景,不无心酸地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咱们做不成夫夫,还是可以继续做兄弟的。”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吗? 纪明武看着他,怔了许久,唇角忽然轻轻勾起,随后英俊的脸前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你这些日子,就在烦恼此事?” 严墨戟好久没有见过纪明武的笑容,此时猝不及防被晃了一下眼,呆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啊,是啊……” 看着严墨戟双眸中的一抹迷茫和背后隐含的一丝希冀,纪明武感觉自己心里莫名腾起一股带着些酸酸的暖意,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无奈。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严墨戟的手,抬起头认真地与自己这个男媳妇对视,声音不大、但是非常庄重地道:“不会。 “只要你我一日仍是夫夫,我便不会另寻他人。” 严墨戟呆愣愣地看着纪明武的庄重神情,感受着纪明武握着自己的手时略带冰凉的温度,下意识确认了一句:“爹娘要是想要孙子呢?” 纪明武轻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手,笃定地道:“爹娘不会干涉我们——我也不会盲从他们的心意。” “真的?” “真的。” “这回不是兄弟之交了吧?” “不是。” 严墨戟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眼神越来越亮,脸上荡漾起止不住的笑容,反手握紧了纪明武的手,兴奋地站起来:“武哥,你不是骗我的吧?” 纪明武看到严墨戟那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秀的脸庞、眉间缠绕着说不尽的兴奋与喜悦,心里感到一阵暖烘烘的,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容,轻声回答:“不骗你。” 严墨戟兴奋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越看他家武哥越觉得帅气,最后激动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纪明武:“武哥,我真是太高兴啦!” 纪明武被严墨戟抱住的一瞬间,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无措;感受着严墨戟温暖的拥抱,他才慢慢地放松下来,转了转头,刚想说点什么,眼神却忽然瞟到了一物,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了一下。 ——那是刚才严墨戟抱过来时动作激烈,从衣襟中滑出的一块小小的墨玉,上面还刻着一把小小的戟的图案。 之前从林二那里拿回墨玉之后,严墨戟就效仿原身,用细绳把它系在脖子上,平日里藏在衣襟内。 自从同床之后,纪明武之前每天晚上严墨戟睡觉时都能看到它,只是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般,觉得这块墨玉如此的醒目。 纪明武怔忡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忽然慢慢低落了下来,只是不过片刻,他的双眸就重新坚定起来,缓缓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严墨戟。 严墨戟没有感受到怀中的人的情绪变化,抱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松开手,对着纪明武乐了一下,才退后两步,笑了起来:“武哥,我去给你做饭,你等着!” 纪明武看着他“噔噔噔”地跑出门去,光看那道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欢欣和雀跃,胸口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脸上不自觉又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只是想到那块墨玉…… 纪明武笑容微敛,轻轻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的架子上,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架子上多出来的几个木雕。 ——那是一个个各种动作的小人,有的在卷起袖子做菜、有的在对着摊子叫卖、有的斜靠在床榻上喝什么东西…… 每一个小人的动作都栩栩如生,雕刻刀痕细致顺滑,显示出主人是多么用心地一笔一笔雕琢着它们。 如果严墨戟现在过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里面雕刻的人都非常熟悉。 良久之后,纪明武抿了抿下唇,坐回桌前,从地上又拿起一块木料。 … 随着夏日的酷暑消退,寒风吹来深秋的萧瑟,天气转凉,人人都穿上了厚实的棉麻外襟,路上多的是袖着手缩头缩脑的行人。 什锦食内点每隔一段就点起了一个火炉,碳火烧得红旺,将整间什锦食大堂烘得暖洋洋的。 入秋之后,消暑的小吃人气渐渐低迷,什锦食趁机换了一批暖胃的新美食,加上大堂内整日不熄的炉火,让什锦食几乎没有受到换季带来的影响,反而生意更加好了。 在换季美食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小砂锅了。 一个精致的砂锅里,一层层铺着红薯、白菜、香菇、鱼片、猪肚、板筋、牛肉等,加上什锦食自炖的高汤焖上些时间,顶上的荤菜中的肉香浸入汤汁中,连带底下的素菜也吸满了浓浓的香味。 配上煎饼铺提供的煎饼,把煎饼卷一卷,浸入汤汁泡上那么一秒钟,劲道的煎饼泡软了,吸饱了浓香的肉汁,光这样就让人一口气能吃下好几个。 砂锅保温,端上来时汤汁还沸腾,吃完锅底还是热的,在这样寒冷的季节,最是暖胃,在什锦食,这小砂锅现在是卖得最好的吃食。 虽然焖好的小砂锅不能外卖,但是严墨戟也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外卖的是装好食材的干砂锅,再配一包什锦食自己调配的砂锅底料,送到家中只要加水煮熟,吃起来和什锦食高汤炖煮的堂食比,味道虽然稍差,可也大差不差了。 再后来,因为砂锅食材可以自己切了加,什锦食的砂锅底料反倒成了大家最钟爱的选择。 几个月过去,什锦食除了生意更加红火之外,变化倒也不大。 酒铺、煎饼铺、本店三足鼎立,什锦食的名声已经深入人心,不光镇上的人津津乐道,下面村子里的人进镇,不去一趟什锦食,都不好意思说来过。 什锦食内部,张三郎最终还是没有回去上学堂。他和张大娘抗争了几天,不知对张大娘说了什么,张大娘最终态度还是软化了下来,同意张三郎在什锦食继续做工。 张家的家务其他人不好插手,不过最后三郎决定留下来之后,大家还是表示了热烈欢迎——除了李四。 虽然不知道张三郎用什么打动了张大娘,但是李四直觉认为和自己有关。因为张大娘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些古怪,不似从前那般亲近地一起说笑,却又像比从前更亲近地关心他的个人情况。 什锦食这些时日又招了一批江湖人,严墨戟发现有内力的江湖人做帮厨真是太合适了,切菜剁肉效率飞快,轻功好的去送外卖,擅暗器和剑法的做厨艺表演…… 倒是擅长冰寒内力的吴娘子,随着入秋渐渐没了事情,本来她还有些不安,生怕东家解雇她;但是严墨戟怎么会放过用熟了的人,让吴娘子去做起了生滚肉片粥。 鱼肉、鸡肉等片成薄得几乎透明的肉片放在碗里,在吴娘子的阴寒内力下变得有些凝固,随后一勺滚烫、熬得浓稠的香粥直接浇在碗中,被冰过之后带着些劲道的肉片瞬间被热粥烫熟,一碗简单又美味的生滚肉片粥就好了。 寒冷的清晨,一碗热腾腾的生滚肉片粥下肚,额头上都带了些汗,又暖胃又饱肚。 严墨戟自己也爱吃这种粥,所以在家也会给纪明武做。只是他自己做的不能先把肉片冰过,就少了几分劲道。 自从和纪明武谈开了子嗣的问题之后,严墨戟感觉和他家武哥愈发亲近,至少每天清晨醒来看到自己紧紧抱着纪明武的时候,也不会小心翼翼地跑掉了。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入秋之后,他家武哥晚上睡觉时体温渐渐回暖,随着天气的越来越冷,体温也越来越高,现在已经变得像个人体暖炉了。 一开始严墨戟还以为纪明武发烧了,结果纪明武回答“天生如此”,说他体温一向冬暖夏凉。 严墨戟听了只表示:武哥你这是驴我的吧? 但是后来严墨戟去问纪母,纪母愣着笑过之后道:“这孩子是天生如此,你莫要担心。” 不等严墨戟放下心来,纪母就有些奇怪地问:“你和明武不是年初成亲的么,怎地现在才发觉?” ——因为刚成亲的时候原身把纪明武赶出去了半年,直到前几个月才因为他发烧而搬回来睡…… 这种事就不好跟纪母说了,严墨戟干笑道:“以前没注意,没注意……” 说起这个,严墨戟心里也是一把辛酸泪。 本以为和他家武哥说开之后,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严墨戟前世也单身solo了几十年,眼看着纪明武都拿下了,是不是也该…… ——但是这么久以来,他家武哥真是一点进一步的表示都没有啊! 别说严墨戟想象中的本垒打了,现在他们俩还停留在牵小手和抱抱的地步! 严墨戟暗示了好几次,可他家武哥如同一根钢管直男,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正气凛然。要不是每天早上严墨戟感觉武哥揽着他腰的手越来越紧,他真以为和武哥说开了那件事只是自己在做梦。 他有心干脆直接扑倒纪明武,但是衡量了一下自己和纪明武的体型差距,感觉还是乖乖被扑倒比较好。 ——而且,想想古代人的保守程度,严墨戟觉得还是不要显得自己太饥渴……不然败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好形象怎么办? ——这种“真面目”的暴露还是留到咳咳以后…… 于是严墨戟开始琢磨怎么让纪明武扑倒自己,于是他今天买了好些羊肉,准备回去给武哥好好补一补。 刚准备去肉铺,就听到有人喊他:“东家,有人给你捎信来了!” 严墨戟一愣:“信?” 那伙计跑过来,递给他一张折叠起来的灰黄信纸:“东家,是外头行镖的人路过,说是有信给咱们什锦食的老板。” 严墨戟有些疑惑地接过信纸,一边展开一边猜测: 他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只有镇上的这些人,谁还会给他寄信? 信纸展开,几行工整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严墨戟对着竖排的繁体字仔细看了好久,才看懂这封信的内容,大致是“小友好久不见,老夫搬到青州城有段时间了,现在已经安顿下来,青州城一切都好,只是小友做的吃食这里没有,甚是想念,若是小友有朝一日来青州城,定要来老夫家中做客”。 末尾的落款是“陈翁”。 陈翁是谁? 严墨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最初的什锦食铺子的店铺,虽然是从苑五少爷哪里租来的,但是那是因为自己迟了一步,没有从茶肆老板那里买到。 那位茶肆老板围观了自己和苑五少爷的谈判过程,还送了一整套家具给自己,只要求自己开张之后给他送去些吃食。 卖掉茶肆之后,那位年纪已经不轻了的茶肆老板在镇上又逗留了一个月,就随着行镖的人搬去了青州城,投奔在青州城发家致富的儿郎去了。 他好像就是姓陈来着? 严墨戟没想到那位茶肆老板隔了大半年,竟然还对自己的吃食念念不忘,以至于千里迢迢托人写信给自己……看这书信上的字迹娟秀细腻,虽说严墨戟对书法没什么了解,可是也看得出绝对不是一个老头子能写得出来的。 青州城啊…… 严墨戟放下书信,摸了摸下巴。 “你想去青州城?” 厨房里,纪明武一边刀法利落地片着羊肉,一边有些疑惑地问:“去青州城作甚?” 严墨戟将揭开灶台上的一口小铜锅的锅盖,躲开扑面而来的热气,一边闻着汤底的气味,一边回答道:“什锦食在镇上的发展差不多到了极限了,市场已经基本上饱和,我也积累了不少本金,可以考虑向外发展了。” 纪明武手下的刀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后两道剑眉微微拧起:“不先从周边县城做起吗?” 严墨戟用勺子舀一口汤,吹了吹尝了尝,点点头,又加了一点干桔皮进去,盖上锅盖,笑着回答:“在周边这些县城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发展也慢,从大城市落点,然后做大规模再散点铺开,效率会比较高。”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严墨戟,刚想说点什么,对上那双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双眸,所有劝阻的话都含在了嘴里,一句都说不出口。 过了良久,纪明武才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把片好的羊肉装盘,开始切起了青菜,一面郑重地道:“既然你想去,我定会护你周全。” 严墨戟有些诧异纪明武这过于认真的反应,不过心里还是暖烘烘的,很受用他家武哥的爱护,笑着应道:“那就多谢武哥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严墨戟想了想:“不急,我们要去青州城的话,这边还有很多要安排的事情呢,不能就把这里这么丢下,恐怕还要交接好一阵子……眼看着深秋了,过几个月就年关了,我们过完年再动身。” 纪明武点点头,面容上稍稍舒展了一些。 ——几个月的功夫,应该足以让自己打探清楚青州城的状况了。 严墨戟又尝了一口铜锅里的汤底,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下差不多了。” 他戴上棉麻手套,握住铜锅的锅把用力一提—— ……铜锅纹丝不动。 严墨戟干笑着收回手,后退一步,脱下手套递过去:“武哥,帮忙端一下锅。” ——唉,自己穿越过来也大半年了,虽说日日都在劳作,可是到底身子骨轻,不像李四那些练家子,没那么容易端起一大锅汤来…… 纪明武见惯不惯,也没有戴手套,直接伸出手去把铜锅端到了桌上的小碳炉上。动作轻松,好像手里端着的不是一锅滚开的汤底,而是一片轻飘飘的木板。 严墨戟看纪明武直接空手去抓灼热的锅把,脸色一变,等纪明武放下铜锅,赶紧过去抓起纪明武的手,神色焦急:“武哥你没事吧,怎么直接去抓……” ——咦? 严墨戟翻开纪明武的右手,才发现他手心干干净净,除了虎口的茧子之外,没有一丝烫痕。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从焦急变为呆愣的神情,心里也暖洋洋的,脸色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微笑,低声道:“放心,我无事。” 严墨戟皱着眉头放下纪明武的手,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他家武哥的体质是不是有些特殊过分了……冬暖夏凉,力大无穷,而且还不怕烫手? 这什么逆天体质,比李四他们这些有内功的江湖人还强? 严墨戟皱着眉,隐隐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太对,但是又抓不住那丝曙光。 想半天想不出来,严墨戟放弃了钻牛角尖,转头去把羊肉端了过来,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期待: 吃完这顿羊肉涮锅,今晚能不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呢? 第36章 要过年啦 今天的羊肉锅的羊肉是严墨戟特意去肉铺预定的, 刚宰杀的嫩羔羊切了块直接提回了家。纪明武刀工精湛无比, 片出的羊肉薄得几乎透明,在锅里稍微涮一下就熟透了, 蘸一蘸严墨戟精心调制的佐料, 入口鲜嫩香滑; 汤底是用羊蝎子加野山菌炖煮而成,羊肉的鲜味与汤底的美味完美融合, 两个人吃得额头冒汗也动作不停。 千张、鹌鹑蛋、羊肚、香菇、白菜、虾滑…… 提前处理好的食材挨个下锅, 严墨戟吃得肚皮都鼓起来了,最后斜靠在椅子上,满足地喟叹道:“不行, 我真的吃不下了……” 纪明武筷子从锅中又挟出一块白菜, 打量了一下严墨戟,目光在严墨戟露出来的白肚皮上凝聚了一会儿,喉头微微动了动, 才沉声道:“剩下的我来处理吧。” 严墨戟看了看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食材, 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我们准备太多了呢……武哥你真能吃!要不要我再去给你切点菜?” 纪明武收回凝聚在严墨戟腰腹的目光, 摇摇头道:“不必,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吗?怎么感觉你眼神看起来还是很饿的样子? 严墨戟有些奇怪的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羊肉涮锅太美味的后果,就是严墨戟从开始吃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做羊肉的最初目的, 等到晚上两个人都躺在床上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才想起来: 好像他买羊肉回来是想给他家武哥补一补火气来着……怎么他家武哥一点反应都没有? ——武哥该不会不行吧? ——明天找冯问兰问问看吧…… ……算了, 羊肉好吃就行。 当然, 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严墨戟不知道, 他入睡之后,他家“不行”的武哥睁开眼睛,感受着躺在身边的人的体温,长叹一口气,尝试平心静气,内功运转着调息了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 一顿羊肉火锅,到底还是给严墨戟造成了一点影响。 第二天早上醒来,严墨戟还是以熟悉的八爪鱼姿势缠在他家武哥的身上。 照例感叹了一下纪明武隐藏在亵衣下流畅的肌肉线条,严墨戟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迟疑着伸手向身下一摸,摸到一手黏腻。 ——卧槽! 严墨戟的脸“刷”地红了,用比以往更轻手轻脚的动作慢慢爬起来,准备趁纪明武还没醒的时候去清理一下。 下床之前,他想到了什么,眼神在纪明武看起来毫无动静的某个部位扫了一眼,谨慎地盯着纪明武安静的脸庞,慢慢地伸出了手。 ——呃,十分干燥…… ——他家武哥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待会去问问冯问兰,请冯问兰为武哥诊断一下吧,这种事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严墨戟带着苦恼下床出门去了。在他踏出房门的一瞬间,“熟睡”的纪明武蓦然睁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停下为了压制自己冲动而运转的内力。 … “东家是说,你的夫郎可能有……那方面的隐忧?”冯问兰的脸色十分的精彩,一脸天打雷劈过的神情,顿了许久,才确认道,“你说的这个夫郎,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当然不是他自己!他每天晚上都是带着甜蜜的痛苦睡着、每天早上都要那个啥的好不好! 考虑到自家武哥的名誉,严墨戟干咳了一下:“呃,其实是我个人感觉武哥可能有些……不太好,只是想请你帮忙确认一下。” 冯问兰用一种特别特别微妙的眼神看了严墨戟一会儿,把严墨戟看得格外不自在。 ——去年纪明武上青桑谷求医时,自己虽然不在谷内,可是后来也听师姐妹谈起,说他内气浑然天成、已臻至大成,除了腿伤之外别无他患。 ——所以这其实是东家……欲求不满?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小东家,竟然如此的生猛?就连纪明武那样的男人都满足不了东家? ——还是说,纪明武之前伤到了那处,只是师姐妹不好泄露患者的隐秘? 自觉发现了惊天秘密的冯问兰脸上浮现起一丝带着歉意的微笑:“东家,这小女子就帮不上忙了,小女子于那处病灶并无研究,不敢误人。” 术业有专攻嘛,严墨戟表示理解,又寒暄了几句,就去忙别的了。 冯问兰悄悄松了口气。 她虽然确认很想去为纪明武诊断一下,看看到底是这位名满江湖的“一心剑”身子出了问题、还是东家自己需求过旺,但是自己的小命还是比好奇心要重要的。 … 有了去青州城发展的意向之后,严墨戟开始打听起青州城的情况。 虽然镇上的人大都没有出过远门,但是总有不少的流言会跟着行镖的人来到这个小镇。 青州城据说是这边郡府最大的城市,府衙就坐落在青州城。 据说青州城城墙高达几十米、官道能跑开十几辆马车、酒楼有十几层高; 据说青州城繁华昌盛,好多人去了青州城,做了两年工,就赚了大笔的银两,衣锦还乡,令人艳羡;还有那更厉害的,在青州城买得起住处,带着全家人一起搬到了城内,这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像茶肆老板陈翁就是如此; 打听到这里,严墨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管在什么时代,大城市的房产永远都是令人最渴望的东西啊…… ——不知道自己手头攒起来的这些银两,能在青州城买下多大的铺面呢? 不过与青州城令人遥不可及的繁华相比的,是前往青州城路途的艰辛。 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火车汽车飞机一样也无,小老百姓想出门,就只能租马车,或者靠两条腿。 而最大的问题还不在于交通工具,而在于路上的危险性。 古代的荒郊野岭渺无人烟,且不说强盗,遇到心怀不轨的同路人,都有可能被捅上一刀人财两失。毕竟四下无人,随便动了手找个地方一埋,谁能知晓曾有个人走到此处呢? 何况这是个有武功的世界,但凡碰上个有点功夫的强盗,一般人连跑都跑不掉。 像茶肆陈翁,之所以在镇上逗留了月余,就是为了等每年定期路过的行镖的团队,花些银两拜托镖队捎上他一起走,多少有些安全感。 在多数人眼中,孤身前往遥远的城市,几乎就是过悬崖独木桥,只有在一个地方活不下去、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这样选择。 得知严墨戟打算去青州城时,张大娘就一脸担忧地劝阻道:“东家,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去青州城那么远,何必呢?我们现在的生意赚钱不是挺好吗?” 说完她四下看一圈,“你们也说说东家,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从来都是单骑行走江湖的李四迟疑了一下:“东家若是想去,我觉得也无妨。” 武功与李四差不多的钱平附议。 隐约知晓自家儿子的身份的纪家父母附议。 行走江湖时走到哪里都被众星捧月供着的冯问兰附议。 进什锦食时就被李四武功震慑过的其他江湖人士全体附议。 张大娘:“……” 严墨戟看张大娘那副茫然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不过他还是感念张大娘的关爱,把笑意憋了回去,安慰她道:“大娘,没事的,到时候我会带咱们店里几个武人一起的。” 张大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口气,还有些担心:“咱们店里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人哩,若是碰上武功高强的贼人可如何是好……” 吴娘子、周洋等人看了看一脸笑眯眯的李四,心想他们自己也就算了,若是李四钱平这种武功都算是三脚猫,那整个江湖宗师之下恐怕就没几个高手了…… 严墨戟不傻,他跟李四钱平相处也大半年了,他们俩平日表现都看在眼里,后来招进来的江湖人对那两个人隐约的敬畏他也清楚。虽然对江湖武功水平他不了解,但是也知道李四钱平两个人恐怕不是普通的江湖武人。 不过李四钱平两个人对什锦食都尽心尽力,介绍来的同门们也都踏实肯干,所以严墨戟也没有过问他们的过去。 这次前往青州城,严墨戟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经过充分考虑,他决定带上钱平一起走。 虽然李四私下对替小师叔背锅抱怨很多,但是听到这么重要的事情,严墨戟竟然选择了一向沉默寡言的钱平而不是自己,忽然就觉得有些不甘心:“东家为何不选我?” 严墨戟看了他一眼:“一来么,你现在在什锦食的重要程度比钱平大得多了,钱平走了很容易填岗,你走了有人能接替你吗?” 这话倒是没说错,钱平嘴笨口拙,脑袋也直,虽然稳重能干,但是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一直是在后厨负责做些后备工作;而李四能说会道,脑袋也机灵,很多店里的大事小事都能顶上,严墨戟不在的时候,大家几乎是把他当做主心骨的。 听了这个解释,李四心里多少舒服了些。 “二来么……我担心你路上容易冲动,把人打断腿或者给人喂药啥的,招惹到麻烦怎么办?”严墨戟开玩笑地笑道。 李四:“……” ——这几口锅他什么时候能揭掉啊? 下了决定之后,严墨戟就开始了什锦食工作的交接和旅途的准备。 去青州城打先锋,其实不需要太多人,他自己和钱平两个人就足够了,剩下的人手到了青州城再招就好,因此定下的出行小队就是他自己、武哥还有钱平三个人。 为此他还特意跟钱平私下说了抱歉:“我知道武哥的腿行动不便,你要保护我们两个人可能比较辛苦,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多带几个人。” 钱平吞了口口水:“不、不辛苦……” ——有他家小师叔在,只能替那些强盗山贼祈祷了,祈祷他们最好不要撞上来…… 什锦食的工作这边,因为严墨戟之前就有意识地培养着最初几个骨干们的能力,因此现在交接起来,只需要把一些核心的发展方向确认清楚即可,其他的旁支末梢,严墨戟相信这些人都能做得好。 煎饼铺子连同契约正式交给纪母; 酿酒场连同酒铺一同交给纪父; 什锦食本店严墨戟本来想交给李四,但是李四拒绝了,直言自己以后也要跟着东家去青州城的,镇上的什锦食还是交给张大娘吧。 严墨戟想了想,征询过张大娘意见后,把什锦食本店交给了她,李四宏观调控三家店铺的经营情况。 同时,严墨戟也教了店里几个核心厨师一些自己预计分批推出的美食小吃的做法,还把一直密不外传的不少什锦食秘制酱料和底料的调配方法也传授了出去,这几个月监督着他们的制作,保证自己就算离开很久,镇上的什锦食也能红红火火地经营下去。 毕竟这是严墨戟来到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地方、开张的第一家店面,他对这里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当然,这些工作都要慢慢地交接,保证完全不会影响什锦食的正常运作。 … 秋季正是“贴秋膘”的季节,丰收的粮食带来了富足和安心,肉铺的肉也卖得越来越好,走在街上的人都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 随着时间慢慢地向前流动,第一场冬雪昭示着冬天的来临,很快就到了年关了。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始置办起了年货,开始迎接最悠闲也最惬意的过年时节。 严墨戟也开始准备起来了。 腊肉腊肠作为寒冷的冬季里最方便取食的肉食,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肥瘦相间的肉馅剁到软糯,与严墨戟自己调配的佐料混合,按照一个方向搅拌,一直到肉馅变得非常劲道,再装入洗净的肠衣中,两端打结,上锅蒸熟挂起来风干,之后需要的时候随时取下来切片就可以了。 腊肉腊肠之外,严墨戟还做了风干鸡、醉鸭等肉食,屋檐下、坛子里都挂满了一排排的年货,进门出门都能闻到肉香。 除了这些硬货之外,严墨戟也开始准备炸馃子。 炸馃子是严墨戟小时候过年家里必备的食物,与煎饼馃子中的馃子做法类似,都是用蒸熟的糯米揉面,摔打劲道后擀成片,但却不是直接切成方片下锅炸,而是要做成各种各样的花型。 将糯米面片切成小小的方块,然后随着心意半切开刀口,用糯米面片刀口的黏性做胶,将它捏成一朵朵形状各异的花。 小时候,严墨戟最喜欢跟着爸妈做炸馃子,拼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面片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那是他贫困的童年少数的一家团圆时光。 纪明文果然也对这个游戏发挥了极大的兴趣,主动参与进来,如同严墨戟小时候一般,自个儿对着一堆面片苦苦思索怎么捏出最特色的花朵。 严墨戟看着纪明文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皱眉思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侧头到旁边的纪明武身边,对纪明武眨眨眼:“武哥,你小时候也跟明文一样机灵吗?” 纪明武扫一眼妹妹,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好奇的严墨戟,手里捏好一朵糯米花,唇边微微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我小时候比较木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武哥小时候啥样子?” 纪明武手动动作微停,回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九岁时拜在师父门下,师父告诉我,我已经过了学……木工的最佳年纪,天资又不够聪颖,需得付出更多努力才行。因此那时我整日都在我的住处打熬身体、锻炼基本功,几乎没有做过像这样的趣事。” 随着纪明武的描述,严墨戟脑补出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独自在木工房里锯着木头、日复一日地做着苦工的画面,忍不住有些心酸,又有些替纪明武打抱不平:“你师父对你也太严格了……没听说学木工还有年龄限制的!” 纪明武倒是没什么情绪,笑了笑:“师父也是为了我好,若无师父的悉心指点,我也不会有后来的成就。” 严墨戟看着他家武哥那英俊的侧脸上带着的认真,心里涌起一丝同情——他家武哥木雕雕刻得这么好,按照武哥说法,是他练习木工觉得枯燥的时候,才会雕刻来缓解浮躁。 那从九岁的孩童开始,武哥是有过多少次寂寞和浮躁,才能将雕刻手艺锻炼得如此精湛呢? 再对比一下武哥与平常木匠打出来没有明显差别的家具……武哥这分明是走错了路啊!一定是他那个庸师教错了! 严墨戟想了想,委婉地问了一下:“武哥,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纪明武怔了一下:“人生目标?” “嗯。”严墨戟用没有面粉的手背轻轻擦了下脸颊,耐心解释道,“就是你对你的职业啊、技能啊、人生啊有没有什么想达成的目标?” 纪明武低头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抬起头来,墨色的瞳仁中清晰而坚定:“我想超越师父。” ——一个木匠而已,有什么可超越的啊武哥!你的木雕水平全国顶尖啊!你清醒点! 严墨戟心里跑过了十几个马景涛,本来想说点什么劝解一下他家武哥,但是对上纪明武那双骤然明亮、毫无迷茫与怀疑的坚定双眸,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啊……不管那个梦想究竟是什么。 就算自己是武哥最亲密的人,也没有权利质疑他的梦想。 ——好,那就让自己来支持武哥的梦想吧! 严墨戟暗暗下了决心。他的什锦食将来是要做到全国连锁的,不论是资金还是名气,都一定能做大做强!到时候就用什锦食来为武哥提供支持!无论是帮武哥寻找真正的木匠大师指点、还是为武哥扩大人气,全都不虚! 纪明武看着身边的严墨戟脸颊上沾着一抹白白的面粉,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停留在坚定之上。他虽然不清楚自己这个媳妇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猜测也能猜个大差不差,脸上忍不住浮现起一丝温暖的笑容。 纪明武怎么看都觉得严墨戟这脸上挂着面粉、一脸严肃和坚定的神情都非常的……可爱。 他忍不住伸出手,在严墨戟沾了面粉的右侧脸颊上轻轻一抹,将那道面粉擦去,感受着手下温暖细腻的触感,脸上强行保持着冷静和淡然,对着突然紧张的严墨戟解释道:“沾到面粉了。” 严墨戟下意识看了眼纪明文,发现纪明文还在兴致勃勃地做着糯米花,才稍稍放下心来,还是能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快速地跳动。 ——要死,武哥真是太苏了……刚才伸手过来,自己还以为是要摸脸呢…… … 做好的各种各样花纹和形状的馃子,放在冬日的暖阳下慢慢晒到干燥,然后再拿回厨房阴凉两天,下锅炸到酥透,金灿灿的花状馃子在热油中绽放,捞起来控干油,放进筐内存好,只等除夕拿出来即可。 唯一的问题就是,嘴馋的纪明文会偷吃。 严墨戟抓到她两次偷偷摸摸拿炸馃子吃,批评她:“这都是过年要吃的东西,你现在吃完了怎么办?” 纪明文很委屈:“我只拿了两块吃哩!” ——她就过来了两次,还全都被墨戟哥逮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运气会这么差。 严墨戟不信:“你只拿了两个,怎么筐上少了一层?总不会是你哥拿了吃了吧?” 纪明文辩解道:“说不定呢!哥哥不是最爱吃甜食了吗?” 严墨戟摸了摸下巴,心里的怀疑一闪而过。 ——虽然照顾他家武哥的口味,他蒸糯米面的时候加了不少糖进去,但是他家一直稳重又淳朴的武哥也不至于干出偷吃这种事来吧? … 这是严墨戟来到这个世界上过的第一个年,严墨戟自己也觉得干劲十足。 大街上到处都是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的人们,身上的棉衣棉帽也都是红红绿绿的喜庆颜色。 虽然大部分人都在临近年关的时候清闲下来了,什锦食却变得更加忙碌。 严墨戟呵着气来到了什锦食,从后院进去,刚进门就看到李四迎了上来:“东家,苑五少爷来访。” 第37章 苑家家宴 “他来做什么?” 严墨戟有些疑惑, 随着李四去了后院的厢房, 见到了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棉榻上的苑五少爷。 这位出身富贵的五少爷,正捧着一个硕大的红薯, 毫无形象地吃得正香, 胖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仓鼠, 嘴里还在不停地赞扬:“好吃!” 这烤红薯也是什锦食里卖的吃食, 不过不是什锦食自己的,而是租出去的摊子上卖的。 严墨戟吃过几次,这红薯烤得确实一绝, 剥开焦黄的外皮, 带着甜香的热气扑鼻而来,吃一口满口满足的香甜,就算被烫得直出气, 还是会想再吃下去。 严墨戟坐在苑五少爷对面, 看着这个小胖子吃完一整个大红薯, 端起姜丝红糖茶美美地喝了一口,才略带好笑地问道:“五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苑五少爷回味了一下红薯的美味,咂吧咂吧嘴,才放下手里的茶杯:“这次本少爷过来, 是有事想请严老板帮帮忙。” 严墨戟有些警惕地问:“不是又让我去给你做面条吧?” 五少爷摆摆手:“这倒不是……本少爷想明年开春去青州学院进学, 家中长辈不同意;近来祖父身体微恙, 食不下咽, 本少爷打算做一席豪宴, 讨好一下祖父,好叫祖父松口。” 严墨戟呆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五少爷该不会是打算让我去下厨吧?” 五少爷击掌:“没错。” 严墨戟迟疑了着看了他一眼,才苦笑了一下:“五少爷,你对我的厨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嗯?” “我一向并不擅长正菜,你看我什锦食做这么大,都不曾卖过正菜。若是指望我来主厨,恐怕宴席都要被我搞砸的。” 五少爷也呆了一下:“你不擅长正菜?” 其实严墨戟倒也不是不会正菜——他的记忆力甚至能够把只看过一遍的厨师的动作记下来,大部分正菜的做法他都懂,也都能做。 只是能做和做得好就是两码事了,宴席上的正菜,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严墨戟虽然自信自己做出来的菜口味不会差,但是与真正专精的厨师比还是有所差距。 更何况,作为第一时间给人留下印象的卖相,更考验的是刀工和经验,是需要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 五少爷兴冲冲地前来,满心以为凭借自己和严墨戟的关系,这点小事可以轻松搞定……没想到吃了当头一棒! 片刻之后,苑五少爷重新振作起来,皱着眉想了想,又问道:“你有没有别的法子?如果你能帮本少爷做好这一席宴会,本少爷可以让几个点的利给你!明年开春去青州城,本少爷也正好可以带上你一起。” 作为严墨戟的合作伙伴兼什锦食的股东,苑五少爷也早早就接到了严墨戟对什锦食后续人员安排的调动,知晓了严墨戟过完年打算前往青州城的事情。 几个点的利润,严墨戟倒也不是特别在乎;只是苑五少爷说可以带上他一起前往青州城,让严墨戟有些动心。 虽然他猜测李四钱平的武功不错,可是毕竟到时候只有钱平一个人陪同他们上路,如果碰上有很多同伙的山贼,就算他不用担心,武哥呢?武哥腿脚不便,到时候跑都跑不起来。 苑家作为镇上最有钱的富贵人家,家中少爷要去青州城,肯定会专门雇佣不少保镖。如果五少爷带他们一起的话,那武哥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了…… 严墨戟沉吟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下来:“那五少爷先回去等我消息,我考虑下怎么解决。” 前世的时候,这种家宴其实严墨戟也接过,多数是友情出场,也不拘多么精致的卖相,只要口味到了就行。 要打动苑家的人,除了新奇之外,卖相就不得不纳入考虑中了。 苑家老爷子据说也是走南闯北多年的,各地小吃应当也吃过不少,用什么食物,最容易打动他,并且自己还能把卖相也一起做好呢? 严墨戟思忖良久,回家和纪明武说了自己的打算。 “烤鱼?” 纪明武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轻轻皱了下眉:“烧烤是否有些过于简单了。” “我说的烤鱼不是单独的烧烤,而是烧烤加火锅的组合。”严墨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先把鱼烤好,然后加汤上炭火炉做成火锅,等鱼吃得差不多了,再大火加配菜,你看怎么样?” 这种新奇的吃法纪明武倒是没有听说过,思忖片刻后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刀工!”严墨戟毫不犹豫地道,“烤鱼对刀工的要求挺高的,我的刀工做出来的鱼可能不够漂亮,武哥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帮我杀鱼吧。” 纪明武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 吴娘子提着一篮子山菌,敲响了纪家的大门。 东家要给苑家做一桌宴席,需要带上她一起,说是要下锅的配菜和肉片,经过自己冰过之后,卖相、口感都会更好。 一直感念严墨戟收留之恩的吴娘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这几日更是日夜修炼内功,力求自己不要给东家拖后腿。 东家要她今天到纪家来,事先演练一番,吴娘子第一次来东家的住处,听送外卖的周洋说东家前阵子买过野山菌,就自己去采了一些带了过来。 ——说起来,东家那个夫郎,据说是个瘸腿木匠,整日都在家中,自己还从未见过…… 吴娘子心里想着,听到门后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声音,仿佛什么木头敲击地面,随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纪明武开门后看到她,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点点头道:“好久不见。” 呆愣了半晌,吴娘子才回过神,手里挎着的篮子都丢地上了,一篮菌菇散落一地。她恍然不觉,眼中闪动着泪光,结结巴巴地道:“恩、恩公?!没想到竟然是您?” 一年多之前,她和独子被绑架,偷盗东西引来祸水的夫君却苟且逃生,留下她们母子面对一群怒火中烧的恶人。 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盗了东西本就怒火中烧,此时面对自己母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她的独子就惨死在那些人手中。 就在她也即将面临侮辱的时候,就是眼前的恩公出现,彻底杀尽了那些恶人,救了她一条性命,之后便飘然而去,没有留下姓名。 她至今都忘不掉,恩公拄着拐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神色如同现在一般淡然,出言问了几句,确认眼前的人尽是草菅人命之徒后,手中拐杖微微一动—— 一招。 只一招。 吴娘子甚至没有看清他出了什么招,只见眼前一花,周围几十个草莽大汉就齐刷刷地仰面躺倒,彻底无声无息。 那夜她伤心独子惨死,等到回过神想要感谢恩公时,已经不见了恩公的踪影。 没想到,此刻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恩公为何会在东家家里……咦? 吴娘子反应过来,捂住嘴惊讶地道:“恩公,您便是东家的夫郎?” 纪明武点点头,沉默了下,叮嘱了一句:“他不知晓我身份,你莫要暴露。” 吴娘子怔了一下,重见恩公的激动心情冷却下来,张了张嘴,想问问为何以恩公如此高强的武功,要隐居在这样一个偏僻小镇扮演一个木匠。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哪有那个立场去询问恩公的事情呢? 于是吴娘子抿了下嘴唇,点点头:“奴家会谨记的。” 顿了顿,她似是忍不住,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低声恳切道:“恩公,虽说知道这话轮不到奴家来说,但是……东家是个好人,您……” 纪明武听出了她对严墨戟的维护之意,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也低声道:“我知,你放心。” 江湖中人与平民百姓之间泾渭分明,吴娘子此前从未见过像东家这样的人,愿意给他们这些流浪的江湖武人一个归宿,让他们哪怕是三脚猫的功夫都有用武之地,让他们真正感觉有个家…… 所以吴娘子见到恩公之后的震惊过后,又有些隐隐的担忧:东家不知恩公的身份,恩公为何要隐姓埋名娶东家过门?恩公的江湖中人身份,又是否会给东家带来麻烦? 虽说她不知道恩公是何人,但是以恩公的武功看,在江湖上定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这也意味着,能叫恩公不得不避居这种小镇的麻烦,定然也不小…… 只是那终究是恩公和东家之间的事情,吴娘子清楚自己是没有插手的余地的。 因此她也只是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想要捡起滚落一地的菌菇。 纪明武看看四下无人,拐杖轻轻一点地,吴娘子只觉得地面微微一颤,散落在地的菌菇顿时一齐腾空而起;随后纪明武左手一挥,那些飞起的菌菇就都落进了篮子里。 吴娘子被纪明武这出神入化的内功震慑了一下,旋即明白了纪明武隐含表达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恩公放心,奴家定然不会做多余的事。” 纪明武点点头,仿佛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般,率先转身走进家门:“进来吧。” 吴娘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摆出自己平日的神情,挎着篮子走进了纪家。 … 到了说好为苑老爷子做宴的那日,严墨戟早早起床,认真打理了一下自己,与纪明武一起梳洗之后去了什锦食,带上吴娘子,坐上苑五少爷派来的人车。 刚到苑家,来接应严墨戟三人的管事面色微微有些沮丧,在严墨戟靠近时低声提点了一句:“四少爷请了百膳楼的尤大厨,想要换下家宴的掌勺……五少爷据理力争,只给你保住了主菜,你且努力吧。” 这倒是让严墨戟有些意外:怎么又跟那尤大厨撞上了? 主菜是最后上的压轴,基本是衡量一桌宴席能否成功最大的标准。 若是主菜比之前上的副菜还差一些,那这桌宴席可能就毁了。 严墨戟心里清楚,那尤大厨对什锦食的态度颇有敌意,这次简直是绝佳的竞争机会,恐怕会使出浑身解数,自己要面临的压力还是挺大的。 ——不过……自己什么时候又怕过他呢? 严墨戟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面色不改继续向前走去。 这倒是让管事担忧得想叹气:那百膳楼的尤大厨,神色郑重,叫了许多个帮厨弟子,在厨房里精挑细选,一看就有名厨的风范;这什锦食的小老板到底是做那些平民吃食的,带着一个瘸子和一个妇人就过来了,这样的组合真的撑得起家宴的压轴主菜吗? 虽然宴席上的菜分给了两个人做,但是在食材准备上,苑家谁也没亏待。 按照严墨戟的要求准备了食材,肥美硕大的鲢鱼、刚宰杀净毛的老母鸡、新鲜出水的各色蔬菜、还有蛤蜊、河虾等等…… 也难为苑家这样的大冬天,居然还能捕来这么多水鲜。 ——有钱就是好啊!什锦食的食材基本只能指望应季…… 严墨戟一边挽袖子,一边心里开始琢磨起来:能不能培养什锦食自己的食材基地呢?种植和养殖什锦食大量需求的食材。 温控方面可以多招聘一些擅长冰寒内功或者阳热内功的江湖中人,看吴娘子一家人能改变香椿的出芽规律就知道,量变之下应当可以做出温室或者冰窖的效果的。 不过这些都要留到去青州城扩大什锦食规模之后再说了。 毕竟在这个镇上就算生意再红火,碍于市场的上限,考虑养殖场和种植场也是亏大于盈。 纪明武洗了手,先去处理起了肥美的鲢鱼。 现在的鲢鱼大都是从冰窟钓上来的野生冷水鱼,肉质紧致而鲜美,做烤鱼再合适不过了。上次在纪家演练烤鱼火锅时,最后成品的烤鱼被严墨戟、纪明武、吴娘子三人分食一空,汤汁都没剩下多少。 严墨戟则把老母鸡与一些精心搭配的菌菇一起放入瓦罐,上锅焖煮;蛤蜊河虾冬笋另起一锅炖汤。 咨询过五少爷,苑老爷子的口味后,这次严墨戟打算做鸳鸯烤鱼锅。 汤炖起来了,严墨戟开始调起了烤鱼用的酱料。 烤鱼能不能好吃,火候和酱料缺一不可。严墨戟前几日从记忆中浩瀚如云的酱料调配清单中挑选了几种最适合当下的,再实际尝试了好多种,才最终决定了两种酱料。 正经厨艺,吴娘子帮不上忙,但是凭借着内功,她处理起食材来还是非常有效率的。 不多时,烤鱼的前期准备就做好了,严墨戟点上碳火,将纪明武处理好的带骨鲢鱼架上火。 火舌舔舐之下,鲢鱼表面开始逐渐变得焦黄,被纪明武仔细切开的刀花微微翻起鱼肉之间的油脂被烤出,散发出浓浓的香味。 鲢鱼本身属于油脂比较少的鱼类,所以严墨戟一边翻滚着烤架,一边偶尔还要刷一点油上去。 等到鲢鱼烤得差不多了,严墨戟问了下宴会的情况,得知尤大厨的副菜基本上齐,只等着自己的主菜了。他点点头,回去将定制的锅底分别铺好红薯、千张等防焦的底菜,将烤鱼分别放在两边,一边浇上菌菇鸡汤,一边浇上蛤蜊虾汤,再铺上一层酱料,完美! 因为是五少爷私下举办的小家宴,还不到除夕大家宴的时候,苑家人只聚了老家主和几个小辈,一共六七个人而已。 此时围着枣木圆桌,一家人已经差不多将副菜吃了个遍,老爷子放下筷子,点点头:“不错,尤大厨的手艺又有进益。” 苑四少爷听了这句话,有些得意地撇了五少爷一眼,故意道:“尤大厨为祖父也做了这些年菜了,自然能抓准祖父的口味。若是些不入流的市井小厨,可就不一定了。” 几个儿孙辈见老家主似乎对这些菜品颇为满意,跟着一起赞扬了起来,直把那尤大厨吹成了宫廷御膳的级别,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市井小厨”的贬低。 不过也有两个也留了个心眼,虽然心里对五少爷请来的那小厨子颇不以为然,但却没说出口。 ——老爷子可是称赞过那蛋糕和蛋挞的,万一那什锦食的小厨子恰好做出了对老爷子口味的,现在话说早了不就自打脸? 苑五少爷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四少爷一眼,有些恨恨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酱鸭。 ——不得不承认,尤大厨的手艺确实进步不少,也不知严老板这道主菜,能不能讨好爷爷的欢心?能不能让自己离开家去青州书院呢…… 苑老爷子把几个孙儿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表示,只含笑坐在原处,轻轻呷了一口清茶,放下筷子不动了。 只要不太出格,儿孙之间互有竞争是好事,他当然不会阻止。 ——只是近日自己胃口愈发的差了,这些精致的菜肴,尝个一两口也就到头了。到底是上了年纪,冬天是越来越难熬了…… 正在这时,苑五少爷翘首以盼的最后一道正菜终于上来了。 传菜的下人还未到,厅内所有人就都闻到一股浓浓的鲜香,混着鲜辣的气息,直冲鼻端,光闻着味儿,竟然就感觉口中唾液开始分泌了。 四少爷脸色变了变,随后强行按捺住,嘴里不屑地道:“这闻着可够辣的,青山,你没有跟那厨子交代,祖父年纪大了,吃不得重辣吗?” 还没人回答他,两个下人抬着一大口宽大的平底铜锅就走了过来,还有一个人端着几个小炭炉。 饭桌上炭炉和铜锅架好,鲜香之味更加浓郁,让人不住地吞口水。四少爷定睛一看,铜锅内一道铜皮将两边隔开,两条鱼被切开精致的刀花,躺在锅底,外翻的鱼肉边缘带着焦黄的颜色,一边浇着一层青红辣椒,另一边则是嫩黄的清汤,上面点缀着不少菌菇。 竟然是两种口味? 四少爷动了动嘴唇,不服气地低声道:“浇这些辣子上去,这边的鱼谁吃得下?” 不过这次没有人附和他了。 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苑老爷子。 碍于长幼尊卑,新菜上席,要老爷子尝过之后,其他人才能动筷子。 这鱼的香味太过诱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胃部都在抗议,眼巴巴地看着老爷子,连拍马屁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着老爷子赶紧动筷子,自己才能跟着尝一口。 老爷子沉默了一下,重新拿起筷子,伸进鸡汁菌菇口味的烤鱼那边轻轻挟了一块肉,入口只觉得外焦里嫩,鸡汤的鲜味、鱼肉的鲜味、菌菇的鲜味,三种口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他感觉舌头都要被鲜掉了,吃完一口就迫不及待想再吃一口。 见老爷子开吃了,大家才纷纷举筷,像是有人抢一样迅速伸向了铜锅。 四少爷本来还有些不甘不愿,抱着不服气的心思尝了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也没工夫说酸话了——再说下去,一锅鱼都被其他人抢完了! 温馨而和谐的家宴没有了,桌上只剩下冰冷的筷子碰碗的声音。 虽然烤鱼的分量挺多,但是架不住人数凶残,很快两条烤鱼就变成了鱼骨头,就连锅底吸满了汤汁的红薯和千张都被抢得一干二净。 苑老爷子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轻轻赞叹了一句:“不错。” 其他人也觉得意犹未尽,四少爷有些不甘心地又看一眼已经只剩少许汤底的铜锅,不服气地抱怨了一句:“到底是市井小厨,才准备这么点东西。” 虽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五少爷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嘴硬。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地点头,完全忘了桌上还有一排一开始赞不绝口的副菜。 五少爷摸了摸自己软软的肚子,瞥他一眼,刚想讽刺他几句,就见那白白净净的严老板从后厨走出来,一脸微笑:“诸位可是饱了?这道菜还没上完,不知可要续菜?” 第38章 大过年的 还没上完? 大家精神一振:就说一道主菜不可能分量这么少嘛!难道还要加鱼?不过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多摆几锅出来呢? 这次苑老爷子没有等其他人用眼神催促他, 就笑呵呵地点头道:“既有后续, 那便上菜吧。” 严墨戟点点头,向着后厨招招手, 几个下人提着东西就过来了。 两只长嘴铜壶, 重新为鸳鸯平底锅两边注满汤底; 四只大口炭炉,将锅底重新烧热, 令汤底沸腾。 这次加注的鸡汤, 比起刚才锅底浓稠鲜香的汤底清淡了不少,只有淡淡的香味,汤面上飘着些许油花和葱段;鱼汤加完之后, 又在那边倒了些许炸得酥香的辣椒红油。 一排白瓷盘端上来, 纪明武片得薄如纸的肉卷经过吴娘子的寒冰内功冰冻之后,立起来摆成工整又美观的造型,还有提前煮熟的鹌鹑蛋、鱼丸、牛肚、黄喉、冬笋、芹菜…… 严墨戟示范了一下涮肉的动作, 然后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一串堆满食材的白瓷盘:“诸位尽情享用。” 以严墨戟浅薄的古代知识, 涮锅应当是起源悠久的传统美食。但是在这个小镇上, 他还没见过任何一家火锅店,也不知是这个镇太过闭塞,还是因为一般人开不起来。 看苑家人的动作,严墨戟猜测他们应当是在家里吃过类似的火锅的, 于是也没有多说, 再送上自己调好的各种蘸料, 任由他们开始埋头苦吃, 自己先退到了后厨。 他还有最后一道食材没做好呢。 清淡的鸡汤, 麻辣的鱼汤,还带着刚才吃过的烤鱼的残香,各种新鲜的食材下锅,苑家一桌人吃得不亦乐乎。 肉片薄得透明,而且像在外头冰过一般,烫熟之后还带着劲道。桌上的人根本没时间说话,下人们帮忙涮肉,他们蘸着蘸料一口接一口,感觉哪种酱料都好吃,哪种酱料都想蘸。 等食材吃得差不多了,严墨戟像是掐准了时间,再次登场,这次送上来的只有一道食材——拉面。 苑老爷子看着那嫩黄细长的拉面,白眉轻轻动了一下,猜道:“这可是那传闻中的燕鱼拉面?” 严墨戟笑道:“没错,这鱼面已经是半熟的,在锅中烫一下就可以吃了。” 严墨戟刚才在后厨,就是又做了一道鱼面,在清汤内煮好之后,让吴娘子用内功快速冷却,这样冷鲜之后的拉面仍然可以保持劲道,下火锅烫一下就可以吃了。 苑家这桌人,除了一贯没什么架子的五少爷,都没吃过什锦食那曾经火爆一时、后来也无法外卖的燕鱼拉面。此时已经被烤鱼火锅征服的他们尽管感觉肚子已经有些饱了,还是紧紧盯着那盘拉面。 拉面下锅烫熟,捞到个人碗中,劲道爽滑,带着鱼肉的鲜香和面粉的麦香,一人一小碗拉面,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顿家宴下来,明明之前还是熟悉的家中小辈你争我斗,烤鱼火锅端上来之后,忽然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顾着低头吃肉,就连一向针锋相对的四少爷和五少爷都彼此沉默。 ——不沉默不行啊!不专心吃,东西都被其他人抢走了! 吃完最后一口鱼面,苑老爷子喝一口名贵的清茶,感受着胃部难得的饱涨感,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和满意。 一般人家,年纪大了最容易积食,所以都不敢吃多;但是他在外奔波多年才创下这偌大家业,各种名贵药材调理,困扰他的反而是随着年龄愈加增长而逐渐缩小的胃口。 不论什么山珍海味,尝过一两口也就放下了;不管什么珍馐佳肴,看得着吃不下。 春夏时倒还好,一到秋冬,吃得愈发少,全靠参茶吊着。 ——这次倒是久违的有了“酒足饭饱”的感觉啊…… ——听说这是老五从什锦食找来的厨子,手艺确实不赖。 苑五少爷看到自家祖父脸上的欣慰与沉思,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去青州书院进学的事情大概十拿九稳了,不由得有些得意地瞥了旁边的四少爷一眼。 ——叫你事事与我争,这次可输了个透吧? 四少爷看懂了弟弟的眼神,咬了咬牙,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心里暗暗计较,之后也要多去什锦食寻些美食,回来讨祖父的欢心。 … 宴会结束,严墨戟回去的路上,正好撞上一脸失魂落魄的尤大厨、和尤大厨身后一长串大气都不敢出的帮厨弟子。 尤大厨这次也是存了心要和这个让自己吃过鳖的什锦食老板好好竞争一番的,好叫他知道,路边那些制作低劣的吃食根本上不去台面,论起厨艺正统的正菜,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结果,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虽然他不在前厅,但是收拾宴席时撤下来的盘子他看到了。 他使出浑身解数、精心烹制的各色菜肴,都只动了那么几筷子;那什锦食严老板的鸳鸯锅,只剩下一点点汤汁,别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听说严老板中间还进去加了两次菜。 尤大厨失魂落魄地看着严墨戟三人走过自己面前,本以为自己会被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那几个人目不斜视,直接走过去,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般。 本应该松一口气的,尤大厨却只感觉到更深的失落。 … 这次在苑家一顿烤鱼火锅,收获颇丰。 苑五少爷顺利说服了苑老家主,得到了前往青州书院进学的许可,并拍着胸脯对严墨戟说,一定会好好照应他们;什锦食这次也算是在苑家老家主心里挂上了名,之后几天里,什锦食的业绩肉眼可见的涨了一大波。 一场又一场冬雪落下,转眼间就到了除夕。 从古至今,除夕永远是最大的节日。 除夕前一天晚上,严墨戟把年货备好,还把饺子馅儿都调好;除夕当天早晨,起床和面擀皮,皮薄肚儿圆的大饺子纷纷下锅,煮到饺子都浮在汤表面,才盛出来和纪明武分食。 这批饺子里,严墨戟包了三个提前洗净的铜钱进去,寓意谁吃到包了铜钱的饺子,来年就会财源滚滚、招财进宝。 严墨戟前世做饺子也是非常熟稔了,饺子又大又鲜美,严墨戟自己吃了整整一大盘,撑得肚子和饺子一样圆了才罢休; 纪明武更厉害,剩下的两大盘饺子都被他包圆了,吃完还面不改色气不喘,还有余力撑着拐杖站起来收拾桌子洗碗。 ——但是说来也奇怪,三个铜钱全都是被严墨戟吃出来的,明明他家武哥吃得比他还要多。 严墨戟把三枚铜钱摆在饭桌上,对纪明武笑道:“武哥,看来明年我要财源滚滚啊!” 纪明武嘴角也含上了淡淡的笑意,扫了那三枚铜钱一眼,颔首道:“挺好。” 说罢他就去洗碗了,严墨戟本来不想让行动不便的纪明武干这些家务,奈何他肚子太撑,纪明武动作又太自然,只好由他去了。 吃过早饭就该贴春联和门笺了。 镇上的读书人不算多,不过学堂的夫子每年都会写春联出来卖,严墨戟也凑去买了一套。 用糯米熬出来的米汤浆糊,把带着喜庆祝福的大红春联一道道贴起来,镂刻着各种吉祥图案的红绿黄蓝四色门笺高高悬贴在大门口和堂屋门口的房檐上,吉祥如意,年年有余。 门笺贴的位置有点高,严墨戟踩着椅子也够不着,刚想多找几个凳子摞高一点,纪明武拄着拐杖从家里出来了。 得知严墨戟的苦恼后,纪明武提供了一个思路:“踩在我的肩膀上吧。” 严墨戟吓了一跳:“武哥,你开什么玩笑?” ——你忘记你是个瘸子了吗武哥? 纪明武神色不变,用行动说话,走过来蹲下身,十分干脆地抱住严墨戟的小腿,在严墨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腾空抱起,将严墨戟的双脚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严墨戟骤然升空,嘴里一句“卧槽”还没喊出口,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纪明武的肩上。 纪明武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握着严墨戟的脚踝,站起身走到房檐前面:“贴吧。” ——卧槽,武哥,你力气大你了不起吗! 严墨戟本以为纪明武就算靠着怪力把自己放在了肩膀上,走起路来肯定也要把自己晃下来的,还做好了随时跳下来的准备。 没想到纪明武走路时他虽然感觉到身体上下颠簸,却没有一丝一毫重心不稳的感觉,连纪明武拄拐走路时理应有的高低肩都没感觉到。 ——武哥这个平衡能力……怎么感觉有点逆天? ——他家武哥到底是个什么木匠?怎么跟耍杂技似的? 严墨戟呆了半晌,才低下头,轻轻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武哥,浆糊还在地上……” 纪明武:“……” … 除了贴春联,除夕当天还要忙着祭祀。 祭天还算简单,把一些祭天用的菜肴做好,跟提前备好的红枣、柿饼、山楂等贡品一起供奉在院里,撒上水酒,点上三根香拜祭天地,再在厨房点一根拜祭灶王爷。 祭祖就得一家人一起出门去祖坟了。 纪家的祖坟在镇外,纪家全家五口人踩着积雪去了一趟,豆腐、方肉、白煮鸡等等贡品挨个摆一串,烧些纸钱,再撒上一杯水酒,磕几个头,与长眠地下的祖宗们汇报一下这一辈的琐事,就算完了。 严墨戟这种男妻和纪母、明文这种女眷都不需要磕头,三个人就站在一旁看着纪父对着墓碑絮絮叨叨。 一家人祭祖这件事,严墨戟本该十分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了。 前世时,自从家里被他算得上叔伯辈的亲戚闹过一场、还打伤了母亲之后,父亲隔天回到家,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即就想冲出家门跟那些人打一架,被母亲硬生生扯了回来。 自那之后,家里就和那些所谓的亲戚断了关系,祭祖都是挑除夕前一天,避开和那些亲戚的会面,只有父亲一个人沉默着出门再沉默着回来。 所以在严墨戟的记忆中,一家人一起出来祭祖的画面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过,父母相继病逝,自己也飞机失事,前世他们一家三口也都算得上离世了,也没人在乎他们祭祖了吧…… 严墨戟刚恍惚着想着,忽然眼前一花,几根紫红的枝芽晃了晃,纪明武有些担忧的眼神看了过来:“怎么了?” 严墨戟眨眨眼,看着纪明武带着一丝担忧的英俊脸庞,再看看那边收拾着东西准备撤离的纪父纪母和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纪明文,刚才升腾起的一丝感伤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世归前世,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有了相亲相爱的夫郎、慈祥淳朴的父母、聪慧伶俐的妹妹。 ——他重新拥有一个家了。 严墨戟唇边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主动伸出手,握住纪明武没有握拐的左手,笑得明朗而无一丝阴霾:“没事,我们走吧,武哥。” 纪明武愣了下,脸上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任由严墨戟牵着自己的手,悄悄回握住,一起向前走去。 … 之前严墨戟征询过店内意见之后,决定什锦食在除夕当天再开半天店。 贴春联、祭祀完成后,这一天就闲下来来了,不少人都懒得做午饭,过年了手头都舍得花钱,就会来什锦食消磨一番。 什锦食这天中午的火爆程度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高。店里伙计也都是喜气洋洋的,见面先问一句“过年好”。 川流不息的什锦食门口,一个邋遢不堪的中年汉子路过,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和愤恨,嘴里咽了一口唾沫,还是忍住,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家具,进门就能听到妇人发泄一般打骂幼子的声音: “你这个小畜生!要不是你惹怒了林爷,咱们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想吃肉,饭都吃不起了哪来的肉给你吃!” 随后就是男孩的哭闹声和妇人更加凶狠的的打骂。 那中年汉子听着这家里似乎永远都萦绕的吵闹声,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再看看完全称得上家徒四壁的院落,眼中的烦躁渐渐变成麻木,随后他钻进家里的酿酒房,启开为数不多的几坛酒,大口大口地灌起来,也不管这几坛酒是不是打算用来卖钱的了。 半醉半醒之间,这中年汉子想起自己那个曾经在家唯唯诺诺、嫁出去之后却完全蜕变了一个人的养子,心里闪过一丝懊悔:要是能好好待那个孩子,如今他们家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家中,小妇人刚好把一个坛子摔碎在地上,指着眼前醉醺醺的男人怒骂道:“你这个死变态,还想带小倌倌回来?我告诉你,你做梦!” 那男人一脸麻子,醉眼朦胧,打出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伸手摸向了旁边的另一坛酒,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语。 那妇人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有心直接摔门离去,又想到自己如今根本没有其他去处,不由得恨恨地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转身去了别的屋。 ——本来自己应该可以风风光光嫁到好人家去,摆脱家中兄弟的压迫,当家做主,过上富足的好日子的! ——都是因为刚才那个混蛋,毁了自己的清白,让自己只能下嫁给他,害得自己如今只能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灰暗日子中磋磨!都是他的错! 小妇人背靠着门,听着大街上隐隐传来的孩童笑声,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而下。 … 有人这个年过得不好,也有人过得特别幸福,甚至还想更进一步。 除夕当晚,纪明武和严墨戟把饭桌摆到了堂屋,点上了火炉,整间屋子都被烤得暖烘烘的。 严墨戟和纪明武一起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还准备了什锦食的果酒,两个人一面听着外头的鞭炮声,一面吃着美味的菜肴,时不时对视一眼,都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温情和满足。 一个温馨的小家,一个相爱的男人,严墨戟前世最梦寐以求的生活,竟然在这个世界如此轻易的就达成了。 除了…… 严墨戟热情地挟起爆炒羊肉,放到纪明武碗里:“武哥,庆祝新年,多吃肉。” 纪明武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吃了。 “武哥,身体健康,多喝酒。” “武哥,吉祥如意,多吃肉。” 一整盘精心烹炒过的羊肉,几乎全都被严墨戟送进了纪明武的碗里。 纪明武神色纹丝不动,严墨戟给他就吃,看得严墨戟喜上眉梢。 ——等会再灌武哥点酒,羊肉滋阴壮阳、又有酒精相助,他就不信今晚还成不了! 果酒虽然不容易醉,但是严墨戟偷偷给纪明武的果酒里加了度数比较高的白酒。本来他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纪明武尝出来不对,没想到纪明武一杯接一杯,好像喝白开水一般,脸都没有红一下。 反倒是劝酒的严墨戟,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暗喜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麻木。 ——他家武哥酒量到底多大? 最后,劝酒的严墨戟自己先醉倒了,醉眼朦胧中,斜斜靠在纪明武的肩膀上,说话时嘴里还带着一股酒气:“武哥……你、不会醉……的吗?” 纪明武侧头看了严墨戟一眼,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 ——如果不用内功的话,这么多掺了白酒的果酒,他还真不一定撑得住。 纪明武没有说话,慢慢平复下运转的内功,看严墨戟已经有些快要睡着的样子,想着堂屋这里虽然生着火炉,到底还是不如被窝暖和,轻轻皱了一下眉,伸手轻轻拍了拍严墨戟肩膀:“你……” 孰料到严墨戟被他一拍,顺势滚了下去,一头撞在他的大腿上,正好磕到鼻子,嘴里含糊地呼痛:“疼……” 纪明武有些无奈地把严墨戟翻过来,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瞧了瞧严墨戟的鼻梁,指尖微微蓄起内力,伸手轻轻帮他揉了揉:“还疼吗?” 严墨戟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傻呵呵地笑了一声:“不疼了,好舒服。” 纪明武看他醉得人事不知的样子,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温馨。 揉了一会,傻乐着的严墨戟忽然不开心了,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一丝委屈:“武哥……你都不叫我名字……” 纪明武怔了一下。 “老是你呀你呀的……”严墨戟不满地嘟囔,侧了个身,把脸埋在纪明武的衣襟里,遮住眼前的光,声音愈来愈小,“我又不是没名字……而且每次都是我找你说话,你都不主动跟我说……” ——好像确实是这样…… 因为性子一贯不喜多言,又怕说多暴露,纪明武平日里沉默时多、出言时少,家里几乎都是眼前这个醉醺醺的人主动跟他讲话。 ——而极少数需要主动开口的时候,自己也是直接开口喊“你”,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没想到,这居然让他如此在意吗?还硬憋在心里不说,一定要喝醉了才会吐露…… 纪明武看着他好像一只小狗一样在自己腿上翻身,心里泛起一丝柔情和歉意,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严墨戟的头发,低下头轻声道:“抱歉,是我不对。那我以后叫你‘阿戟’,好不好?” “嗯……” “阿戟?” “嗯……” “阿戟。” “……” 除夕的深夜,面前是席卷剩下的残羹剩酒,还能闻到淡淡的酒气;不远处静静燃烧的炭炉中橙黄色的火焰轻轻跳动着,散发着热烘烘的暖意。 窗外隐隐能够传来鞭炮的响声,腿上枕着已经陷入浅浅睡眠中的严墨戟。 恍惚之间,纪明武感觉自己似乎从出生时就在这个小院里,从未出去过,也未曾练过武,安安稳稳、知足常乐地生活在这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从他的心脏中涌出,在周身盘旋一圈后冲向了天灵,让纪明武恍惚中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道高高的门下,伸出双手,指尖触摸到了门檐。 他抬起头,透过窗纸仿佛能看到遥远的远方,那些深沉的夜色、与夜色也遮掩不住的明亮星辰。 片刻之后,他重新低下头,慢慢吐口气,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已经熟睡的严墨戟的头发,唇边泛起微微的笑容,声音近乎呢喃,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阿戟,我会保护好你的。” 第39章 江湖琐事 正月里的寒风冰凉刺骨, 尤其是一场大雪过后, 天地一片白茫茫,让人几乎看不清道路。 这样的天气, 多少人家都缩在温暖的家中, 享受着一年难得的温馨与闲适,野外的路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影。 但也有在这种天气不得不出门在外的人。 日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在洁白的雪面上撒下一层橙黄色的光, 几辆马车急速地沿着满是积雪的道路向前奔跑着,前面几辆车的车辕上都坐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壮汉,一般人望之生畏。 行了一段路, 为首马车上的人看看天色, 对车里的人喊了一声:“少爷,晌午了,咱们歇息下吧?” 马车里传来一声回应:“好。” 刹住马, 停下车, 几个汉子熟门熟路地从后面的车上卸下一部分干草喂马;有汉子拎起桶, 去装了些干净的积雪,升起火烧开;还有人原地用石头垒起简单的灶台,准备烧饭。 中间一辆马车上,厚厚的皮毛门帘掀开, 严墨戟全身裹在毛茸茸的皮草中, 有些艰难地跳下马车, 哈了口气, 对车内道:“武哥, 下车了。” 纪明武随后掀开车帘出来,片刻不离身的拐杖伸到地上轻轻一点,轻而易举便跳了下来,让满心想着上前搀扶顺带占个便宜的严墨戟失望不已。 年前,苑五少爷成功说服了苑老爷子,同意他去青州书院进学。为此,他慷慨地包揽了严墨戟一行人搭顺风车的一切开销,连穿在身上的皮草都帮他们置办了一份。 有冤大头的竹杠可以敲,严墨戟没有跟他客气——反正都是自己用烤鱼换来的,心安理得。 只是青州书院的开学时间颇早,因此苑家的车队正月初七就要出门了。为了搭上这趟顺风车,严墨戟只好早早地告别自己穿越过来后所在的小镇,与纪明武一同踏上了前往青州城的道路。 几日行车下来,所有人之间都变得十分熟稔,严墨戟打过好几次交道的管事走过来,脸上也少了以前那种矜持和疏离,笑着打招呼:“严老板。” 严墨戟也笑着回应:“诸管事。” “咱们这路程也走了一大半了。”诸管事两手缩在袖子里,看着车队的人忙忙碌碌地安营扎寨,感叹道,“若是之后路途无忧,咱们还能在青州城过元宵节呢。” “听说青州城的元宵灯会很是热闹。”严墨戟也感叹了一句,面露神往,“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这边地界还好,再行一天下去,要进乱荒岭的地界了。”诸管事摇摇头,叹口气,“那边山贼横行,我们少不得碰上些劫路的,耽误了时间就不一定赶得上咯。” 这个世界的荒郊野岭的危险程度,严墨戟已经听什锦食雇佣的那些江湖散人说过多次,此时有些好奇:“那苑老家主还放心让五少爷出来?” “这不是雇佣了行镖的镖队嘛!卫氏兄弟也算跟我们苑家合作多年了,武艺也不错,到青州城的路上,多是些小毛贼,碰上也就是耽误时间,不打紧。” 说到这儿,钱平从车辕上抱着家什下来了,诸管事看他一眼,笑起来:“严老板,听说你这伙计也会几手武功?不若叫他去跟卫氏兄弟学两手,日后保护主家也更稳妥。” 卫氏兄弟就是这些负责保护车队的汉子的头儿,两个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凶神恶煞、肌肉饱满的汉子。 严墨戟悄悄问过钱平:“那卫氏兄弟的武功怎么样?” 钱平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回答道:“尚可吧。” 严墨戟心里就有数了。 此时他脸上笑了笑,婉言谢绝了诸管事的好意。 正好负责取水的人把雪水融化了,严墨戟挽了挽袖子,看向纪明武,笑道:“武哥,今天想吃什么?” 纪明武还未答话,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一颗毛茸茸的大球滚了过来,伸出一只手:“严老板,我要吃叫花鸡!” 严墨戟看了一眼把自己过分丰满的身体塞在厚厚的皮毛外衣中、活像一只胖狗熊的苑五少爷,有些好笑:“五少爷,都吃了两次了,还没吃够?” 苑五少爷闻言叹口气,目露哀愁:“听闻青州书院内戒律森严,学生用饭都是书院统一分发,清汤寡水……我这不是提前吃一些,省得到时馋得慌吗?” “那你还非要去青州书院?” 苑五少爷撇撇嘴:“青州书院是咱们这边郡府最大的书院,我若想考取功名,自然要去!唉,说这个做什么,快,做一份叫花鸡!” 严墨戟有些无奈。前几日钱平打了只山鸡过来,他就顺手做了道简单的叫花鸡给他家武哥尝尝鲜,没想到这苑五少爷凑过来尝过一口之后就上了瘾,命令下人们到处逮山鸡,非要严墨戟每天都给他做叫花鸡吃。 “如果你能打到两只山鸡,我就给你做一只。” 这些日子一起行路,严墨戟和苑五少爷也混熟了不少,彼此之间都没再太拘礼。 一听有门,苑五少爷眼前一亮,满口答应下来,转过身去已经是气势汹汹:“快,叫他们都去捉山鸡!” 叫花鸡其实做起来挺简单的,山鸡破膛,清理干净内脏,塞进专门调制的佐料,用掺了盐的泥巴裹起来,再塞进火堆里焖烤。 算好时间敲开,干硬的泥巴中鸡肉的浓香喷涌而出,浸透了鸡肚内佐料的美味的鸡肉,鲜嫩香浓。 严墨戟这次出门,从煎饼铺换了不少煎饼,在火上轻轻烤一下,煎饼就软化下来,撕下一块鸡肉卷进煎饼,一口咬下去,劲道的麦香煎饼和鲜嫩的鸡肉刺激着味蕾,美味又饱肚。 到了饭点,坐在女眷车上的冯问兰十分自觉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东家,可否让小女子也尝一份?” 原本严墨戟计划是只带钱平一个伙计上路来着,不过临出行前几日,冯问兰忽然凑了过来,说她也想去青州城见识一下,请求东家带她一起。 严墨戟仔细考虑后,感觉带个懂医术的上路确实比较放心,又暗中跟钱平确认过冯问兰没有问题,才答应了下来。 冯问兰进了车队后,仗着年轻貌美与医术在身,与队伍里的女眷打得火热,晚上睡觉都睡在了女眷的车厢里,不像钱平,苦哈哈地睡在寒冷的车辕上。 ——严墨戟本来想让钱平晚上进车厢一起睡的,反正他们三个大男人,出门在外也无需忌讳太多。 但是钱平平日里虽然不太机灵,可一碰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就聪明起来了,小心瞧了面无表情的纪明武一眼,果断拒绝,并表示自己就爱睡在外头,冰天雪地有助于练功。 严墨戟感叹了一下钱平练武的努力,回头就抱着他家武哥暖烘烘的身体睡着了。 吃完了饭,那些行镖的汉子们都扎好了简单的帐篷,天色还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起来。 严墨戟正跟纪明武说着家常,忽然一个高大的汉子走了过来,声如洪钟:“严老板,方才诸管事叫在下过来,说想请在下指点一下你的伙计?” 严墨戟下意识和钱平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无奈。 要不是他们这些日子相处得久,各自脾性也知晓,恐怕会以为诸管事和这卫氏兄弟是来挑事的。 严墨戟想了想,笑道:“我这伙计也就是三脚猫功夫,指点也是无用;卫镖头与其浪费拳脚,不如坐下一起聊聊?我对江湖趣闻也颇有兴趣呢。” 这卫镖头是两兄弟中的哥哥,虽说长得凶神恶煞,可性子稳重豪爽,闻言哈哈一笑,也不客气就坐下来了:“也好,左右在下也闲着无趣,听说严老板店里聘请了不少江湖中人,想来确实是对江湖武林有些兴趣。” 其实严墨戟一开始在从李四那得知自己已经过了习武的年纪的时候,就对武林有些兴致缺缺了;后来随着许多的江湖中人进入什锦食,偶尔听他们讨论起江湖琐事,才逐渐重燃了好奇心。 在什锦食时,他每天不是在厨房忙碌就是在账房忙碌,难得有些闲工夫也不想浪费在八卦江湖上,所以一直都是听其他人聊聊就过;这一路上自己总算清闲下来,正好听这位走南闯北的卫镖头说一说。 此时他颇有些兴致勃勃:“卫镖头,如今江湖上最强的人是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最强”的名号永远是充满争议的。 卫镖头摸出一个小酒壶,小心咂摸了一口,才笑着道:“最强的人,应当出在当今天下的三大宗师中吧?只是我等江湖末流,也无从分辨哪位宗师更胜一筹。一般人谈起来也不会讨论这三位宗师。” “三大宗师?” “上三宗分别有一位宗师坐镇。剑宗宗主沈昆霄,气宗宗主尘泽,还有不知真身的锦绣门门主,便是当今天下的三大宗师了。”卫镖头露出一个神往的表情,“据说突破宗师之境,几有移山填海之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男儿当世,能成就一代宗师,才算不枉此生啊!” 严墨戟听得也一脸向往——不过他想的可不是什么“不枉此生”,而是在想,若是宗师之境的人到了他手里,自己该怎么用才能把宗师在什锦食中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呢? ——若是宗师是冰寒或者火热内力,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一大片恒温大棚或者冰窖? ——还是去送外卖,千里即达、特特特快专员? ——还是干脆哪来做厨艺表演? 不过这种想象也只能在脑内转一转了,站在这个世界武学巅峰的宗师,怎么也不可能跑到他的什锦食来打工。 “宗师之下呢?” “宗师之下……便是能够触摸到宗师门槛的‘虚动’强者了。”卫镖头又喝了一口酒,有些不舍的把酒壶收了起来,遗憾地摇摇头,“虽说在下也不清楚何为虚动,想来应当是武功修炼到那种程度的人才会懂吧。 “要说虚动之境,高手确实不少。但是有能耐争这第一的……听说皇宫大内总管已经抵达这个境界;西北草原狄族的金帐狼王也已突破多年;再就是……” 卫镖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拍大腿,眼神闪闪发亮:“剑宗宗主门下的小弟子,号称‘一心剑’的纪绝言,应当是除三大宗师之外的天下第一了!” “噗!”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严墨戟和卫镖头的目光一齐看向了正扯出帕子擦着嘴的冯问兰。 卫镖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冯姑娘,可是对在下所说有何不满?” “小女子绝无此意!”冯问兰放下杯子,连忙表明立场,干咳两下,揉了揉眼角,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小女子只是见卫镖头也如此憧憬‘一心剑’纪大侠,心中激动罢了。” 见冯问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主动示弱,卫镖头冲动过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歉意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冯姑娘莫怪,实在是在下对纪大侠过于崇敬,一时激动。” 冯问兰连忙摆手,捂住嘴娇声道:“小女子也十分崇敬纪大侠,怎么会有所怪罪呢。” 这时严墨戟有些好奇地问:“这位纪大侠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崇拜他?” 提到这个,卫镖头神色更兴奋了些,眉飞色舞地道:“大约两年前,锦绣门派了不少人围攻苌雁山,妄图吞并苌雁派,恰逢纪大侠在苌雁派做客,一怒之下拔剑相助,当日血流成河,剑下亡魂无数,一战斩杀锦绣门五位虚动高手!之前从未有虚动高手能在同境界中以一敌多杀出如此战果!自那之后,大家就都认为他应当是宗师之下第一人了!” 严墨戟听到卫镖头用一股很推崇的口吻说着那纪大侠杀人无数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 卫镖头没留意到严墨戟的神情,继续激动地道:“那锦绣门这些年来,仗着有朝廷撑腰,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搅得武林乌烟瘴气,却在苌雁山一战中折戟沉舟,元气大伤,之后的两年都收敛了许多——都是多亏了纪大侠!” “那锦绣门有朝廷撑腰?”严墨戟愣了一下,“不是说朝廷对江湖门派十分排斥的吗?”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朝廷若是没有自己的武林势力,又哪里能让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畏惧呢?”卫镖头脸上激动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听到严墨戟这个问题,微微叹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愤恨,“这锦绣门背靠朝廷,欺压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搞得无数门派流离失所……若非还有剑宗和气宗制衡,恐怕整个江湖都要被锦绣门吃下去了。” 严墨戟又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不过,据说当时纪大侠在苌雁派冲冠一怒,是为了那苌雁派掌门如花似玉的女儿。”卫镖头见严墨戟似乎不太爱听江湖厮杀的故事,便换了个话题,嘿嘿笑道,“苌雁山一役后,纪大侠便不见了踪影,说不准便是与那掌门女儿双宿双飞去了。嘿嘿,纪大侠也是性情中人啊!” “噗!” 严墨戟和卫镖头再次同时看过去。这次是钱平。 钱平完全不敢看纪明武的方向,义正言辞地道:“都是毫无依据的江湖传言!纪……纪大侠当时仅仅是代表剑宗针对锦绣门罢了!跟那劳什子苌雁派掌门女儿毫无关系!东家你可莫要轻信!” 严墨戟有些莫名其妙:“跟我有啥关系?” 连续两次被打断,卫镖头也有些不大痛快,脸色沉了一些:“这位小兄弟,不过是些江湖流言,何必如此郑重其事?莫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钱平张口结舌了半天,目光扫过好整以暇地看戏的冯问兰,脑内忽然灵光一闪,“我也十分崇拜纪大侠,不能容忍有流言污蔑纪大侠清白!” “江湖儿郎,得美人垂青又哪里算得上污蔑清白了?” “这……” 就在钱平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接下去的时候,冯问兰忽然凉凉地插了句嘴:“卫镖头莫怪,我们这伙计其实一直都对纪大侠怀有爱慕之心,一直以嫁给纪大侠为目标,不能接受你说纪大侠身旁有美人相伴的事实罢了。” 钱平:“……” ——他现在一刀砍死冯问兰,然后撞锅自杀还来得及吗? 卫镖头面露古怪,看了看钱平敦厚的外貌,谨慎地后退一点:“呃,那……小兄弟你真是志向远大。” 话题到这里已经聊不下去了,卫镖头起身告辞,回去他那堆弟兄们队伍中继续侃大山。 严墨戟看看面若死灰的钱平和掩嘴轻笑的冯问兰,有些不懂他们俩在玩什么把戏,坐到纪明武身边,胳膊轻轻捣了他一下:“武哥,你今晚怎么都没怎么说话?” 纪明武面色有些低沉,闻言轻轻抬头看了他,抿了下嘴唇,还是回答道:“无事。” 严墨戟敏锐地觉得他家武哥有些不开心,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 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话题,严墨戟只能认为纪明武是和自己一样对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颇为反感,于是出言安慰他道:“没事武哥,那些打打杀杀的跟咱们没关系,咱们不跟那些什么‘一心剑’啊锦绣门啊的扯上关系。” 纪明武:“……” 天色渐渐晚了,就算围着火堆,严墨戟也感觉一丝寒意,连忙招着纪明武一起上了马车,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纪明武怀里搂着严墨戟温软的躯体,心中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一些,只是仍然睁着眼睛,看着马车内的棚顶,默默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搂着严墨戟的手收紧了一些,阖上眼睡去了。 … 第二日,卫镖头已然忘却了昨日闲聊的不快,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路。 进了诸管事所说的乱荒岭,果然就有些不太平了。 这种天寒地冻,居然还能碰见强盗。 好在多数都是些没什么武力、饥寒交迫的普通山贼,卫氏兄弟亮一下武艺,基本就能吓跑;有那不识相的冲上来,也被行镖的人三下五除二解决。 原本碰到第一波山贼时,车队里有些下人惴惴不安的心多少放了下来。 只是…… 严墨戟悄悄把车门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向外偷偷观察着。 ——这一波山贼,看起来有点棘手啊…… 几十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壮汉围着车队,为首一个瘦高汉子,一条袖管空空荡荡,贪婪的目光在车队的行李上扫视着。 卫镖头走上前去,手里握紧了刀,凶神恶煞的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何为好汉,我等只是护送少爷去青州书院进学,并无多少金银,还请诸位莫要为难。” 那独臂汉子闻言冷笑一声:“有没有金银,还是让我们搜过再说吧——就算没有金银,不也有人么?” 他一摆头,对身后的喽啰们下令:“上!男人全杀光!” ——这看来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的亡命之徒。 卫镖头神色一凝,咬咬牙冲了上去。 ——这些强盗里很是有几个好手,而且那独臂男子给他一种颇为危险的感觉,武功想来不俗,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扛得过去! ——只希望车里那些雇主们不要损伤太大吧…… 外面刀剑碰撞声和喊杀声响起来之后,严墨戟情不自禁抓紧了手。 出生长大在和平的二十一世纪的他,只在影视中见过冷兵器的交战,现在近距离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刀光与溅起的血花,顿时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纪明武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抿了下唇,抬手把车帘放下来:“莫看了。” 严墨戟轻轻吸口气,摇摇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成,我得注意一下外头打得怎么样。” 这次的山贼看起来来势汹汹,也不知卫镖头能不能顶得住……他不能只躲在车厢里当鸵鸟,至少也要看清楚外面的战况,万一有什么不对也能带武哥赶紧逃命。 纪明武看了看他,有些无奈:“钱平在。” 钱平在外面及时回答:“东家放心,这些毛贼伤不了你!” “好大的口气!” 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严墨戟在马车中都感到全身一阵恶寒。 一个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的老头子出现在马车前面,阴鸷的眼神扫过钱平,不屑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毛娃娃有什么本事!” 感受着他的强烈气势,钱平心头一凛,脸色沉着下来,握紧了手里的马鞭。 ——这老头不好对付! ——一群山贼里怎么会有这种高手? 第40章 青州城 这个莫名出现的老头子确实是个高手, 与钱平战得不相上下。 他的功夫走火阳路线, 就算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掌风过处覆起一层烈焰;钱平手里只有一根马鞭, 还要顾忌周围的马匹和普通人, 打得束手束脚。 钱平心里暗暗叫苦,其实对面那老头子的心里也不乏惊讶:这看起来貌不惊人的青年, 居然还真是个武林高手?什么时候这种穷乡僻壤也有这种级别的高手了? 而且看起来他还只是个赶车的! 那车里的人会有多尊贵? 老头子舔了舔嘴唇, 眼神火热:这要是把里头的贵人擒下来,岂不是能敲诈好大一笔钱? 严墨戟从门帘中看到那老头的眼神,顿时心里一跳, 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有些担忧:“钱平能不能顶住?” 纪明武拿起马车内的茶壶,斟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他:“放心。” 严墨戟接过一杯, 手里捧着暖乎乎的茶杯, 心里也安稳了一些, 对纪明武笑了笑:“多谢武哥。” 趁他低头喝茶的一瞬间,纪明武右手轻轻一抖,两滴茶水自他指间飞出,迅若闪电、无声无息地穿过马车门帘缝隙, 瞬间刺入正与钱平缠斗中那老头子的后腰。 那老头子还在做着干完这票盆满钵满的美梦, 只觉得后心一麻, 整具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 内气差点反噬, 还不等钱平上来攻击,整个人直接“咕咚”地一下脸朝地摔倒在雪地里。 钱平一愣,手中马鞭“啪”地抽在他身上,将他抽飞了十几米,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老头子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悄悄看了马车一眼,跑过去把那老头抓了起来。 纪明武神色自若地转过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轻轻喝了一口茶。 ——若非不愿在阿戟面前杀人,就凭那老头看过来的眼神,此刻他便已经凉了。 严墨戟只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时,看到外面钱平已经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拎着那老头子过来了,不由得一愣:“咦?钱平搞定了?” 外头那独臂男子,还在和卫镖头战在一处,不经意转头,惊恐地发现他这趟出来最大的依仗已经成了人家的俘虏,不由得心里怒骂起来:自己花了重金邀请的所谓武林高手,在寨子里的时候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出来第一趟生意就被人直接生擒了? 呸,废物! 心里骂归骂,独臂男子也知道那老头武功比自己强得太多,眼见那生擒老头的年轻高手已经看了过来,顿时萌生退意,嘴里长长呼啸了一声,逼退卫镖头,反身几个纵跃逃走了。 得了头儿的信号,其他的山贼也纷纷逃窜,受伤的同伴也不管了,不多时,地上除了一片血迹和哀嚎着的伤者,再无一丝踪迹。 卫镖头扯了块布条扎紧自己的伤口,吩咐大家去给还没死透又没跑掉的山贼补一刀,然后把自己镖队里的人都聚了起来,清点了一下人数,脸色微微有些沉重。 ——原以为这趟镖走得应该还算简单,没想到还是折损了几个弟兄,还有几人伤势颇重,就算侥幸不死,以后恐怕也不能走镖了…… 轻轻出了一口气,卫镖头抹抹脸,来到严墨戟的车前,对着钱平庄重地施了一礼:“多谢少侠救我等一命。” 虽然刚才一直在和那独臂男人缠斗,可是卫镖头还是有留意车队的其他位置的情况。 那个使火阳掌的老头子确实是个高手,却被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青年几招拿下! 钱平摆摆手,有些尴尬地提溜了一下手里被点了穴道的老头,也不好明说不是自己的功劳,只好含糊道:“无妨、无妨……” 这时严墨戟从车上下来了,遥遥看到车队的人把那些尚未死透的山贼挨个补刀,耳中还能听到他们死前短促的惨叫,脸色又是一白。 不过他虽然个人无法接受杀人这种事,但也清楚这个世界不是前世的法治社会,自有自己的处事道理,也就没有多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笑了笑问:“五少爷怎么样了?” “五少爷吓晕过去了,还未醒转。”卫镖头答了一句,转头看向了那个全身都不能动的老头子,“这个人怎么办?” 他看了那老头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求饶之色,沉吟了一下,看向严墨戟:“我建议还是……” 他轻轻比划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严墨戟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咬了咬下唇,陷入了沉思。 钱平其实立场上是倾向于卫镖头的判断的。毕竟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放他们一命也不会得到感激,说不得反而遭到怨恨,日后被报复。 不过东家毕竟是东家,而且小师叔也没发话,他就老老实实捏着老头的脖子,等着严墨戟决定。 ——大不了,要是东家心软,等放这老头走的时候自己悄悄废了他武功,这样的天气,一个没了武功的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 严墨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却是向着一副惊慌失措模样走过来的冯问兰:“问兰,你有没有那种能控制人的药?” 冯问兰混战中对那些山贼偷偷摸摸下了不少黑手,现在稍稍扯乱了一点头发,假装一个被吓到的弱女子,想过来看能不能蹭到东家的安慰甜点,冷不防被问这一句,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那种吃下以后需要定时吃解药的东西。”严墨戟脸色还带着些苍白,但是神色很郑重,稍稍解释了一下。“这老头的功夫挺厉害的,咱们之前寒冰功夫有吴娘子,可火阳功夫一直没招到人。我之前就在想有不少食物需要一个火阳内力的人;还有恒温仓库,差不多也该从现在开始准备了。” ——豹胎易经丸之类的,应该有的吧? 卫镖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严老板是怎么回事?一般人抓了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不是都该考虑如何斩草除根或者收为己用吗? 这严老板虽然好像也是要收为己用……但是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古怪? 冯问兰脸上的神情也崩了一下,旋即正经起来,严肃地道:“东家,小女子出身岐黄门派,门中弟子都是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长辈从未教过我们如此歪门邪道!” ——冯问兰出身的门派竟然如此清正仁厚,看来自己被前世那些武侠小说误导了…… 严墨戟一愣,下意识就想道歉。 没想到冯问兰刚说完这一通大道理,随即换了副神情,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瓷瓶,走近那老头,倒出一颗红彤彤的丹药喂了进去,一面悄声道:“……不过小女子一个人闯荡江湖,自己确实有研究些类似的药物用以防身,东家尽可拿去用。” ——防身? 严墨戟脸上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手中被冯问兰塞了个小小的白瓷瓶。 “这便是长期解药了,七天吃一粒即可。”末了冯问兰还嘱咐道,“东家千万莫要说是从我这里拿的,以免败坏我门派清誉。” 钱平对冯问兰出身青桑谷的医术自然是放心的,看看东家的脸色,抬手解了那老头子的穴道,只是站在了严墨戟面前,防着他暴起伤人。 那老头穴道一解,手中红光一闪,扬起一层热风,整个人倏然后退,几步消失在众人面前。 竟然直接跑了。 卫镖头看得呆了一呆,还待说些什么,就听到冯问兰笑吟吟地对严墨戟道:“东家不必担忧,我冯问兰下的药,他迟早得自己找上门来,我们还是收拾一下继续前进吧。” … 车队里受伤的人,冯问兰帮忙处理了伤势;不幸去世的几个人,卫镖头把他们的尸体整理了一下,就近埋了,祭祀了一杯水酒。 严墨戟站在那个小小的墓茔之后,看到包括卫氏兄弟在内的人都红着眼圈沉默着,心里也感觉很难受。 卫镖头转过身,看到严墨戟黯淡的神色,微微一怔,凶神恶煞的脸上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开口道:“严老板不必心伤,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早便习惯这种朝聚夕别的日子了。” 严墨戟沉默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虽然他前世与亲人经历过生离死别,但那是用尽办法无计可施之后的,与现在这种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瞬间消失,差别太大了。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有家人吗?” “怎么没有。”卫镖头沉默了下,叹口气,“这趟镖回去我们也要去报丧的……闯荡江湖,就是这样朝不保夕啊……” 严墨戟看着那座低矮的土包,里面埋葬着几个相识不久的生命,只觉得满心的不理解:“既然闯荡江湖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闯荡江湖?” “不闯荡江湖,我们又能干什么呢?”卫镖头苦笑了一下,“没有田地,朝廷又刻意针对江湖人,想去正经做工也很难找到满意的行当。” 严墨戟无法理解他们,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向天边已经有些西垂的太阳,抿了下嘴唇,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带着火热的温度,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 严墨戟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他家武哥沉稳而英俊的侧脸。 纪明武慢慢转过头来,墨玉般的双眸看着严墨戟,左手轻轻握紧,声音低沉而坚定:“没关系,做你想做的就好。” 严墨戟一愣。 纪明武看着他,忽然唇角轻轻一勾,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握着他的手,重复了一遍:“做你想做的就好。”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头发边缘镀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芒,墨色瞳孔中宛若有星辰熠熠生辉,充满了莫名的信任与支持。 看着这样的武哥,严墨戟忽然感觉心里的阴霾都消散了一些,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反手握紧了纪明武的手:“好。” … 之后的路途中一路平安,差不多两天后,一行人终于靠近了青州城。 青州城自古以来便是这片土地的交通要塞,背靠青河,南望夏海,“既有山河之固,亦有覆海之饶”。历代王朝都在青州城设过节度使或都指挥使司,亦常常有在青州分封王侯。 遥遥可以看到青州城的城墙,周围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车队的人都放松了不少。 苑五少爷因为那日在车上被山贼吓晕了过去,自觉十分丢脸,后来两日都缩在车里不肯出来,只有饭点才舍弃脸皮,凑到严墨戟那里去蹭饭吃。 严墨戟正在车里翻看着苑五少爷友情提供的《青州志》,里面介绍了不少青州城的人文地理,对他下一步发展很有帮助。 只是右起的竖排繁体字实在是啃起来很痛苦,让严墨戟抓耳挠腮。 忽然感觉马车一顿,停了下来,严墨戟抬起头来,微微有些迷惑:“怎么了?不是说要一口气赶到青州城?” 钱平在外面敲了敲车门,道:“东家,前两日那个老头找过来了。” 那个用火阳掌的老头? 严墨戟好奇地掀开车帘出去了。那日冯问兰信誓旦旦地说,她下的毒、啊呸是药,一般人绝对解不开,那老头迟早要回来找他们。 果然,站在车队面前的,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严墨戟本以为还要跟那老头多废话几句,没想到那老头虽然面色不大好,竟然很识趣,低声下气地认了他做东家,祈求将功赎罪,愿意给严墨戟打工一段时间换取解药。 其实老头本来是打算趁钱平不注意,直接掳走那身上带着解药的青年来着。 但是每次他悄悄靠近车队,就能感觉到那辆马车里一道强烈的气势锁定了自己,武功之高令他感到惊心动魄。想来就是在混战中偷袭自己的人了。 打又打不过,跑又不能跑,挣扎两天之后,老头还是对现实低下了头。 ——那高手总不会一直跟在这东家身边吧?只要这小东家一独处……哼。 严墨戟浑然不知这自称“蒋翁”的老头子内心的动作。钱平倒是看出来了,只是想想他家小师叔对东家的重视,只能在心里为这老头子暗暗同情一把了。 卫镖头一行人对蒋老头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蒋老头混战时直接奔着武功最高的钱平去了,没有伤到车队的人,所以他们也谈不上什么仇恨。 交了门税,进了青州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青州城果然不愧是周边郡府的府城,城墙高大挺拔,城门宽广,几乎可容纳几辆马车并排驶入;城内人气也颇为热闹,就算是正月寒冬,大街上依然川流不息,道路两边都有小摊小贩,还有一些孩童提着篮子在沿途叫卖。 苑五少爷邀请严墨戟他们住到苑家在青州城买下的宅子,严墨戟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自己虽然带了不少银票出来,但那都是为了在青州城开店准备的本金,现在有能蹭住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也不算白住,五少爷这意思,明显是想让自己给他做饭吃。 苑五少爷确实是这个打算,不过刚到青州城落下脚,他现在对青州城的美食也非常有兴趣,邀请严墨戟和卫镖头一起去了青州城据说最有名气的龙泉酒楼。 龙泉酒楼盛名不虚,高达十几层楼,楼内装潢气派,墙壁每隔一段就燃着壁炉,让整做龙泉酒楼内在正月里也暖意弥漫。 这里的食物味道也颇为不错,就算是严墨戟都吃得津津有味。 纪明武听到“龙泉酒楼”这个名字之后,身边气机微微变了一些。武功比较高强的钱平敏锐地感觉到了,吃饭的间隙偷偷传音问他:“小师叔,怎么了?” 纪明武沉吟了一下,想想钱平在宗门内地位也不算低了,知道也无妨,便同样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回答道:“龙泉酒楼是宗门的产业。” 钱平:“……” ——虽然他知道,宗门内吃穿用度不缺,肯定是有田地产业支撑的,但也没想到刚到青州城就进了自家地盘。 ——不过……这龙泉酒楼似乎是青州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将来会不会和什锦食有所冲突?就跟百膳楼在镇上一样? 尽管严墨戟跟钱平说过不少发展理念和发展路线,但是钱平对这些概念依然是一知半解,开始为了两家发展方向完全不一样的店面担忧了起来——不像李四,在严墨戟看来几乎已经能当个经理用了。 纪明武看出了自己这个师侄在担心什么,不过也没有多说,专心吃起桌上的菜来。 他多少能懂严墨戟的发展规划,因此也不担心什锦食会和龙泉酒楼冲突。 ——就算真的有冲突,他亲自找龙泉酒楼的负责人“谈谈心”就是了。 … 酒足饭饱,苑五少爷摸着肚子回去休息了,卫镖头也带着几个人去那几位不幸去世的弟兄家里报丧了,严墨戟则叫了钱平和冯问兰一起,商讨起下一步计划。 既然要在青州城发展,那首先最重要的自然是决定卖什么。 时至今日,严墨戟为什锦食贡献的小吃数量也不少了,个个都美味可口、引人注目。但是目前要开店,肯定不能一口气拿这么多吃食出来。 一方面什锦食在青州城还没有名气,需要一个特殊鲜明的食物作为什锦食的代表,把什锦食的名声迅速推广出去;另一方面,他们也没那么多的人手,毕竟算上纪明武在内,他们也只有四个人,临时招聘来的也做不熟。 关于首先卖什么,钱平和冯问兰之间产生了矛盾。 钱平:“东家,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卖蛋糕,最有特色——我钱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识蛋糕蛋挞,青州城内肯定也没见识过。” 冯问兰:“东家,小女子觉得还是卖什锦煮为好……什锦煮这名字便含了咱们什锦食的店名,而且这等冬日的天气,一碗热气腾腾的什锦煮,岂不比那蛋糕更容易吸引人?” 两个人争了半天,最后一起看向了严墨戟。 严墨戟还在艰难地啃着那本《青州志》,见他们俩争论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里的书卷,想了想道:“我觉得问兰说得有几分道理。” 冯问兰顿时得意地瞥了钱平一眼。 “甜点虽然足够新奇,但是目标客户群其实比较狭窄。”严墨戟对钱平解释道,“我们要先从底层百姓开始发展,自然要选择最容易被平民接受的食物。” 钱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他还是没懂“目标客户群”是什么意思。 好在严墨戟知道钱平在这上面没什么天分,也没有强求他听懂,继续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做烤鱼火锅店吧。” 钱平和冯问兰都没吃过严墨戟做的烤鱼火锅,但是听吴娘子炫耀过好几次,对东家的手艺早就盲目信任的两人顿时眼前一亮,异口同声说道:“好!” “我看了下,青州城旁边就是青河,距离夏海也不远,水产十分丰富,水鲜在青州城内一向饱受欢迎,又兼之冬天,生意肯定差不了。当然,不止是烤鱼,我们也得做点别的食物,才不负什锦食之名。” 严墨戟分析完,才发现钱平和冯问兰都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愣了愣:“怎么了。” “东家说得很对!”钱平赶紧道,“那咱们今天就先做一份烤鱼吧!” 冯问兰也娇滴滴地道:“东家今晚就试做一份?小女子也想试试能不能在东家这里帮上什么忙。” 冯问兰进什锦食后,一直是以技术顾问的角色参与的,平日里基本只调控一下药酒的质量和改良,颇为清闲。 严墨戟听了她的话,倒是眼前一亮:“说起来,问兰你是不是对药草种植很有研究?” “嗯,略知一二……” 严墨戟一击掌:“妥了!蒋老头也到手了,我们刚好可以搞恒温大棚种新鲜蔬菜!” 冯问兰:“……?” 第41章 铁板烧 冯问兰没想到自己只是客套一下想蹭个烤鱼, 竟然给自己蹭了个种菜的任务,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没法收回, 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下来。 决定了做什么, 严墨戟派钱平出去打听青州城的鱼市情况,自己则准备去考察一下店铺的位置。 出门前, 严墨戟看了眼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着喝茶的纪明武, 问了句:“武哥,你什么打算,要开一家木工坊吗?” 纪明武抬起头来, 看他一眼, 沉默了一下,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吐出两个字:“杀鱼。” “?” 纪明武这次多说了几个字:“给你杀鱼。” 还没走出门的钱平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 回头看看一脸认真的小师叔, 三步并两步赶紧跑出去了。 ——堂堂“宗师之下第一人”,去给一家烤鱼火锅店杀鱼……小师叔的心思真是难猜。 严墨戟愣了片刻,才惊喜地问:“武哥,你要来给我帮忙吗?” 纪明武点点头:“嗯。” “你不打算开木工坊?” “嗯。” “可是……武哥你的梦想不是超过你的师傅吗?”严墨戟有些犹豫。他虽然很心动刀功精湛的纪明武能来帮他杀鱼, 可如果为此耽误了他家武哥追求梦想, 那就有点不值得了。 纪明武有些无奈, 又不好明说, 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严墨戟的胳膊:“无妨, 我有数。” 严墨戟有些迷惑,不过看他家武哥一脸笃定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高兴地也拍了拍纪明武的胳膊:“那太好了,武哥你的刀功,绝对能火!” 带着愉快的心情出门,严墨戟临走之前看到一个人坐在院子角落里、面相阴沉的蒋老头,忽然有些不放心。 之前蒋老头自己又找上门来,严墨戟也拷问过他之前的经历。经过这一路上与镖队那些武人们打交道,严墨戟对江湖险恶也有了新的认识。 底层的江湖人被逼走歪,很多都是无可奈何。能够像镖队一样有个正经行当混个温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严墨戟留下蒋老头的时候也考虑过了,如果蒋老头也属于被逼无奈的那种,那他可以给蒋老头一个“劳动改造”的机会;如果蒋老头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他也不会为了火阳功夫把他留在什锦食,引狼入室。 按照蒋老头自己所说,他少年时跟随师傅习武,后来师傅在一次江湖斗争中罹难,他就一边练武一边讨生活,过了很多年穷日子,便做起了偷盗和绑票的买卖,以图银钱享受。 而且他还说自己这些年做下绑票和偷盗无数,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这话说出来,莫说钱平和冯问兰,严墨戟自己也不太信。 ——一个山贼加大盗,从未害过人性命? 蒋老头辩解道:“诸位有所不知,若非我从未撕票过、取财不伤人,我也不会得个‘与人为善’的名声;有这个名声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家眷被我掳了,大都痛快地出银两,钱货两讫,人完完整整地回了去,我安安生生地得了财,事后他们也不会刻意花精力报复,岂不美哉?” 严墨戟忽然快不认识“与人为善”这个词的意思了。 说到后面,蒋老头甚至有些自得:“以我所见,那些动辄杀人越货的,都是些最低级的毛贼,一辈子也混不出个大出息——‘与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才是混迹江湖的法门。” 众人:“……” 钱平忍不住道:“可你不就在跟你口中那些杀人越货的毛贼混迹在一处?” 那独臂山贼嘴里喊的“男人全杀光”,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蒋老头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下,叹道:“我原都是独来独往,偶尔也会接些旁人的雇佣——这次就是那韩当家花了好些银两雇佣我,所以我暂且与他们一道,实则并非一路人。” ——这话说出来更可笑了,去做山贼的,大都是吃不起饭的人,有雇佣蒋老头这个级别的高手的银两,何不自己拿去快活? 蒋老头一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不信,迟疑了半晌,才咬牙坦白:“实际上,那韩当家以前也曾是做行窃行当的,我们从前也算是旧相识。只是他两年前偷了个好宝贝,被人追杀,胳膊也被人砍了一条去,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前些日子他忽然找上我,说他偷的那宝贝实际是个藏宝图,但他一个人实力不济,邀了别的势力,又怕被卸磨杀驴,才雇佣我做他的保镖,给他撑腰;因着距离他们约好的时候还差些日子,我就先在他们寨子住下了。” “他就不怕你卸磨杀驴?” “我蒋老头这么多年的好名声,自然不是白混的。”蒋老头眼中闪过一丝自得,“贪财但不惹事,不伤人不结仇,否则我哪能安安生生混到现在?就算是被韩当家雇佣,我也从未伤过一人!” 说完他看向这些人里做主的严墨戟,恳求道:“严少爷,这次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关于那宝藏的事,您若有兴趣,我也可以完全交代。” 严墨戟对什么江湖宝藏毫无兴趣,因此听过就算了。他沉吟了一下,抬起头,眼神不算凌厉,但是带了些冷漠:“你说你被韩当家雇佣也没有杀过人?” “对对。” “可是你这个级别的高手摆在那里,那些因为韩当家那伙山贼而死伤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你的责任?就像这次,若没有你,钱平一个人可以摆平韩当家所有人,又怎么会有几位保镖不幸?” 蒋老头脸色一白,苍老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这个级别的高手,韩当家雇佣他来自然不会白摆着,因此与他说好,出来打劫时要他一同出来,韩当家劫道时,他负责打发那些行镖队里的高手。 ——只要不是自己杀了人,就不算违背了自己的信条。 ——至于韩当家杀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这些话在蒋老头嘴里转了几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面对着这严姓青年并不算凌厉的目光,蒋老头忽然感觉有些气短。 “所以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也不算无辜。”严墨戟最后面无表情地宣布了他的判决结果,“问兰给你下的药不会解除,你就好好劳动改造吧。” 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严墨戟后来也打听过,青州城附近确实有个外号“与人为善”的蒋大盗,也确实如同蒋老头嘴里所说的,只求财、不伤人,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因此这次钱平要出门,他就折返回去抓了冯问兰:“问兰,钱平出去了,你一个人搞得定蒋老头吗?武哥行动不便,你帮我照看点。” 冯问兰:“……” ——东家,你以为蒋老头是为什么这么老实的坐在那里,什么小动作都不敢做的? 得了冯问兰的反复保证,严墨戟才放心出去了。 他前脚刚出门,纪明武就从屋内走了出来,眼神淡淡地看向了蒋老头。 蒋老头顿时哆嗦了一下。 … 青州城比严墨戟穿越来的小镇大气了许多,那些正经的酒楼茶肆,大都是两三层楼高的大店,只有少数路边小铺子,才可怜兮兮地开着一扇低矮的小门,混在夹缝中求生。 严墨戟按着《青州志》里简单的描述,直接去了牙行,打算直接从牙行买一间铺子。 之前在镇上的时候,还能自己去查看,但是青州城实在是太大了,光凭两条腿跑一圈青州城,恐怕就得花好几天的时间。 牙行对这种大宗交易自然是万分欢迎,严墨戟身上还穿着苑五少爷慷慨赞助的皮草,唇红齿白看起来还有几分贵气,被牙行的伙计当做贵家少爷,热情地请进雅座。 在牙行挂了名的铺子确实不少,严墨戟内心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存银,相中了一家在岁安街上的三层酒楼。 这间酒楼其实面积不算太大,好在铺子位置还行,岁安街连着城隍庙,每七天都有庙会,届时人流量特别大,街道两边的店铺大都会在庙会当天卯足了劲儿揽客。 其实严墨戟在小镇上赚了一年的钱,什锦食的生意又如此火爆,再买大点的酒楼也买的下。只是按照他的想法,还要开个恒温大棚来种新鲜蔬菜的,这部分钱就得提前预留出来了。 看准了地方,严墨戟痛快地与牙行签了契约,拿到了酒楼的钥匙。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了。 出了牙行,严墨戟看看天色,心里琢磨了一下,一路问了问行人,从附近的肉铺里买了些海蟹和花蛤,一路拎着回去了。 海蟹剁开,与花蛤一同清水大火炖煮,煮到鲜味都出来了,再加些黄酒转小火慢慢焖;鸡蛋和面,摔打劲道后做成拉面,就着海蟹汤直接煮熟,最后再卧上个鸡蛋。 冬季的海蟹格外肥美,煮出来的鲜汤也滋味醇厚,用来下面再恰好不过。 “上马饺子下马面”,严墨戟前世儿时听大的俗语,母亲送父亲远行打工之前,都会给他做一碗饺子;父亲回家,母亲也会给父亲煮完面。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严墨戟这里。 海蟹拉面严墨戟做了不少,自己、武哥、钱平、冯问兰一人一碗,还给提供落脚处的苑五少爷送去了一碗。 最后给蒋老头也打了一碗。 就算蒋老头是以俘虏的身份加入什锦食进行“劳动改造”的,严墨戟也不至于在一口吃的上为难他,所以也就一视同仁了。 蒋老头在严墨戟煮海蟹汤的时候脑袋就支棱起来了,闻着那鲜香味,喉头一直在蠕动。要不是身上还中了药,那边那煞星又一直在盯着自己,他恨不得直接扑上去舀一碗汤喝。 蒋老头原以为这顿饭跟中午一样,也没自己的份来着,虽然不停地咽口水,但是还是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只心里琢磨着等那煞星睡了,自己偷偷溜出去搞点吃的。 ——不让他动什锦食的人,他自己出去找点吃的总不过分吧? 没想到那白白净净的小东家,竟然给他也盛了一碗面? 蒋老头盯着眼前这碗蒸腾着热气的鲜香面条,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汤水清澈,点缀着些许葱花,面条细长,面下隐约可以看到煮透的螃蟹块,面上还卧着一整个荷包蛋。 ——按理说,作为俘虏,自己应当有些骨气,推开拒绝他们的嗟来之食的;但是…… 蒋老头挟起一筷子面送入嘴中,感受着海鲜面的鲜香,一双老眼都眯了起来。 ——那煞星在旁边看着呢,自己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唔,真香…… … 吃过晚饭,严墨戟亮出了自己刚拿到手的房契和钥匙,计划了起来:“明儿个我们就去酒楼里,找人把酒楼重新装饰一下,然后整理一下后院,看看还缺什么东西……” “那个,东家,明天可能不好找人。”钱平举手提醒了一下,“明天是元宵节。” 严墨戟愣了一下:“明天就十五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了手机,他一直是靠纪家墙上的黄历来记日子的;从镇上出来到青州城,一路上没有黄历可看,又遭遇了几次山贼,他都快把日子给忘光了。 “元宵节啊……”严墨戟托了一下下巴,皱起眉喃喃自语,“这么好的日子,咱们可不能错过!” 钱平一愣:“错过什么?” “不是说青州城的元宵灯会非常热闹吗?”严墨戟放下胳膊,兴奋地捏了捏手指,“当然要赶着做些吃食,去赚一波钱了!顺带可以把什锦食的名声先打出去!” 冯问兰吃饱饭之后就捧着一本医术,对着一碗茶水慢慢调兑着,闻言顿时一愣,面露古怪之色:“东家,元宵灯会这么热闹,您不跟纪……咳,纪东家一起去逛一逛吗?” ——元宵灯会这种佳节盛宴,东家一门心思想赚钱? 严墨戟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纪明武。他前世碰到这些盛会,想到的都是如何参与进去,赚一笔的同时扩大品牌影响力。 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一条醉心工作的单身狗,现在他已经有合法丈夫了,一心想赚钱好像有点确实不妥……武哥会不会不太高兴? 纪明武一贯不在严墨戟讨论铺子发展的时候说话,此时看到严墨戟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只是轻轻点点头:“做你想做的便好。” 严墨戟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家武哥的神色,感觉纪明武没什么勉强之色,不像是在意元宵节自己还要加班的样子,于是稍微松了口气,对冯问兰笑道:“不用,我跟武哥在一起,哪天都是团圆节。” 冯问兰噎了一下,默默缩回去了。 “不过明天晚上的话,时间确实比较紧啊……”严墨戟又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了纪明武,“看来烤鱼先做不了了,我们整点别的——武哥,还得麻烦你做个什锦食的匾额出来,烤漆可以先不搞,咱们先把牌子挂上去。” 纪明武点点头。 严墨戟又看向了钱平:“钱平,你现在去看看能不能搞一块铁板回来——要大且平滑、能在上面切菜的那种。另外明天去鱼市多采购一些鱼虾、鱿鱼、贝类回来,别怕买少了,使劲买。” 钱平有些迷惑,不过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严墨戟又看向了冯问兰:“问兰,你对香味比较敏感,明天你去找找,看能不能把胡椒和孜然多买一些回来。” 胡椒其实还好,香料店里就有;孜然这个东西严墨戟在之前的镇上几乎没有见过,只有一趟行镖的人带了小半包,说是从青州城的胡商那里买的。 那一小袋孜然太少了,严墨戟买下来之后犹豫很久,还是自己留着了。过年时跟武哥吃的爆炒羊肉里就加了一些,后来出行路上做叫花鸡时也加了一些,如今手头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冯问兰也尝过那孜然的味道,念念不忘,闻言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最后严墨戟看向了蒋老头,神色严肃了一些:“蒋翁,到时候还需你跟我配合一下。” 一直默默装不存在的蒋老头一愣,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太情愿地道:“东家需要我怎么配合?” 严墨戟想了想:“等会钱平带铁板回来之后,你给我演示一下,你的内力能够把铁板加热到多少,我需要一个能烧熟食材的恒定温度。” ——这是把他当炭炉在用? 蒋老头眼角抽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纪明武一眼,感受着那煞星身上只针对自己的强烈气势,还是咬咬牙答应下来:“一切但凭东家吩咐。” … 第二日,元宵佳节。 青州城的官府专门拨了银两,在岁安街和城隍庙装饰了许多的灯笼,也有自个儿掏钱制作了花灯和灯谜的。 这天晚上,不论富贵贫贱,无数人都来到了岁安街,人山人海牵着手,热热闹闹、赏灯猜谜。 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嗅觉灵敏的小商小贩。 不少小贩手中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枣泥糕、油泡酥、炸团子等各色小吃,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叫卖,不多时一篮子吃食就见了底,铜钱装满了兜,乐得他们合不拢嘴。 而岁安街两侧的店铺更是提前就做了准备,这一天大门四敞,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事,在店外都挂了灯笼猜谜,吸引着顾客们的光临。 一名文弱书生与同伴晃着折扇,一路点评着那些或粗俗或高雅或狗屁不通的纸谜,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忽然,书生看到前头有一处挤了好些人,沸沸扬扬地,不由得有些好奇,对同伴道:“前面怎生如此多人,莫不是有何高明的灯谜无人解开?” 他的同伴高高大大,却也看不清人群中发生了什么,于是提议道:“我们不妨前去一观。” 两个人矜持着文人的风范,没有用力往里挤,推搡了半天才凑到人群里面,还未见到景儿,鼻子中已经闻到了一阵浓香。 两人定睛一看,只见前面的铺子门口,摆着一道铁架子,架子上平整地放着一块宽大的铁板。 铁板后面,一个笑起来颇为讨喜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两把铲子,正在铁板中间煎着一块肥美的牛肉。牛肉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咦?这铁板下面没有火,牛肉是怎么煎起来的? 两个书生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那年轻人动作非常流畅,两只铲子上下飞舞,不多时一整块牛肉便煎熟了。他拿了把小刀,将牛肉切成小丁装盘,浇上了一层黑褐色的酱汁,递给了人群前面的一人,笑着道:“请慢用。” 那人端着盘子去了一旁临时摆出来的方桌旁,挟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烫得直吸气还大声赞叹:“好吃!” 这小摊位上的香味确实非常诱人,两个书生又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馋意,于是一起点点头,排到了队伍后头。 排队过程中,两个书生惊讶地发现,那小厨子做了煎肉、煎虾、煎豆腐、炒豆糕等等吃食,全都是用两个小铲子,顶多会用刀子切一下肉块。 而且他的动作非常流畅,不带一丝拖泥带水,一开始书生还是被那食物的香味吸引,看了一会儿,竟然莫名觉得这小厨子做起吃食的动作也格外有趣,一直沉迷着看到队伍挨到他们才反应过来。 那厨子白白净净的,颇为俊秀,笑起来特别讨喜:“两位想吃点啥?” 文弱书生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厨子背后那一盆盆的水鲜,想了一下,故意道:“那螃蟹你能做吗?” 厨子笑了,从背后水盆里抓出两个大个头的螃蟹,举起来给他们看:“这两只如何?” 文弱书生被螃蟹张牙舞爪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同伴身上,又自觉有些丢脸,憋红了脸:“可以。” 俊秀厨子笑着点点头,从一旁扯了两根草绳出来,麻利地把螃蟹绑好,放在一个盘子里,倒了浅浅一层水进去,放在铁板的一端,然后在上面盖了个罩子,对旁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笑道:“蒋翁,这里多点火。” 那老头一只手一直搭在铁板上,脸色不大好看,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 两个书生又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火?哪来的火? 说来也怪,明明铁板下面一点火都没有,被罩子罩住的地方,很快竟然有蒸汽冒了出来。 过了一会,俊秀厨子揭开罩子,一阵熟蟹的鲜香散开,让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吞了口口水。 等蒸汽散尽,那厨子熟练地用铲子撬开蟹壳,把露出蟹肉蟹黄的螃蟹装盘。 第42章 开店啦 书生下意识想去接, 那厨子却笑了一声:“不急, 还没完呢。” 他往蟹肉上撒了点不知是什么粉料,递到那老头面前:“蒋翁, 炙一下。” 那老头微微睁眼, 空着的左手伸过来,在螃蟹上轻轻一挥, 手中闪过一道红光, 盘子里的螃蟹表面迅速泛起一层焦黄,如同被□□灼烧过一般,散发出淡淡的焦香。 文弱书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这难道就是传言中的武功?可是书院的先生们不都说会武功的江湖人大都粗鄙不堪、杀人如麻、凶神恶煞吗?还叫我们碰到江湖人立刻躲远些哩! ——眼前这一老一少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啊! “炙烤蒸蟹, 两位慢用。”那厨子笑眯眯地递过来。 两个书生接过来, 端着走到方桌面前坐下,迟疑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下口。 ——该不会有下什么药吧?听说江湖武林中有好些稀奇古怪的迷药…… 迟疑了片刻, 那文弱书生鼻子里闻着盘子里不断散发鲜香味的螃蟹, 忍不住了, 咬咬牙道:“不管了,我先吃了!” ——想来这众目睽睽之下,那两个江湖人也不敢真的下药害人吧? ——这螃蟹味儿实在是太香了! 用筷子挟起一块蟹肉,表面上被那蒋翁炙烤出一层焦黄的硬层, 入口既有蒸蟹的软嫩香甜, 又有烤蟹的酥香口感, 而且那不知是什么的粉料也带着迷人的香气, 让人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而且文弱书生惊讶的发现, 不知是不是那江湖人做了什么动作,这螃蟹的外壳看似坚硬,实际十分脆弱,轻轻一掰就可以把蟹壳掰碎。 他的同伴也早就忍不住了,见他开始吃了,自己也动起了手,两个人一口接口,不多时两只螃蟹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两个螃蟹,文弱书生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但没觉得满足,反而感觉更想吃了。 他们不由自主看向了那个小厨子。 那俊秀厨子正在给一个带着幼童的妇人做蒸蛋,鸡蛋敲开一端,倒了点掺了佐料的温水进去,一根筷子伸进去搅拌一会,然后把蛋壳打破的一端糊了些糯米浆,放在一块有凹槽的硬木上,如同给他们做蒸蟹一般盖上罩子蒸了片刻,将整个鸡蛋递给了那兴奋不已的孩童。 这精巧的做法让两个书生赞叹不已。 他们忍不住又排了一次队,多点了好些吃食,一边看着那小厨子漂亮的动作,一边品尝着仅用两把小铲子就做出来的美食,感觉比猜对了好几个灯谜还要舒适。 等到两人捂着饱胀的肚子离开这个摊位的时候,才惊觉他们本来是想高雅地在岁安街上猜猜灯谜、逛逛花灯,说不定还能邂逅哪家高门小姐,在这样温馨的元宵之夜私许终身…… ——结果,现在他们一身的油烟味,肚子饱饱的,钱袋却空空如也,一个灯谜也没猜,更别提什么逛灯会的高门小姐了。 只有彼此衣袖上还残留的香味,证明了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 ——按理说应当是残留些姑娘家的脂粉味才对的…… ——不好,闻了闻衣袖,感觉又想回去吃了…… 文弱书生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回头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那摊位背靠的酒楼上高悬的匾额,记住了这家店的名字: 什锦食。 … 等到准备的食材都卖完了,没有吃爽而失望的顾客也都散开了,严墨戟才甩了甩已经酸痛不已的胳膊,长出了一口气,对一旁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了的蒋老头笑道:“蒋翁,辛苦你了。” 蒋老头收回胳膊,内力回溯,声音有些沙哑:“东家客气了。” 严墨戟看他状态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有些担心蒋老头能不能胜任无火加热的工作,问道:“没事吧?控制铁板的火候很累?” 蒋老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调息了起来。 ——其实单独控制温度,他倒不是特别累,只是近距离闻着这小东家做出来的各色美食,让他老是分心嘴馋,一来二去内气循环就容易出岔子……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丢脸,还是让小东家以为自己武功不济吧。 这时,在店铺内一直在给严墨戟的食材做初加工的纪明武走出来了,看了看不断揉肩膀的严墨戟,眼角微微柔和了一些:“要去看看吗?” 严墨戟一愣:“看什么?” “花灯。” “现在还有花灯吗?”严墨戟四下打量了一下,“人不都走光了么。” 纪明武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城隍庙处还有一些。” 跟武哥一起逛花灯! 严墨戟眼前一亮:“要!” 纪明武把手中的毛巾递给严墨戟:“擦擦手,我们一起去。” 元宵灯会,严墨戟两辈子加起来还真没有逛过。 前世他不是忙于学业就是忙于工作,开了店之后,常人眼中的休息日对他来说反而是更加忙碌的日子,因此元宵灯会他也只在电视台新闻或者录像中看过而已,实际一次都没有去过。 沿着已经有些稀疏的人流,严墨戟和纪明武并肩有着去了城隍庙。 路上也有一些大胆的姑娘甚至少年,看到纪明武那英俊的面容眼前一亮,凑过来想主动搭个讪,然而看到纪明武拄着拐杖的右手,眼神又转为了可惜。 纪明武神色自若,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倒是严墨戟有些担心他家武哥的情绪,频频看他。 不过很快严墨戟就被花灯吸引了。 现在已经临近午夜,但城隍庙果然还有不少花灯。 各色的纸扎花灯、绸扎花灯,六角、七巧、八景……花瓣一般展开的灯面上画着精致的仕女图或者山水画,里头点着的烛火耀出一片温柔的光彩。 头一次参加灯会,严墨戟虽然做了一整晚的铁板烧,仍然觉得特别兴奋,拉着纪明武四处转,猜了好几个灯谜,还凑到几个卖小吃的摊位前尝了尝不同的口味。 不得不说,严墨戟自己前世吃惯了机械加工的食物,现在这些纯手工的美食让他感觉新鲜不已,也给他提供不少改良自己的手艺的灵感。 到底是冬日了,这些小吃多数以米糕、甜点、荤类居多,几乎没有非应季的果蔬食物。 不过在一个不太起眼的糖葫芦小摊位上,严墨戟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些冬季见不到的莓果裹了糖浆在卖。 与那年轻的摊主交谈一番,严墨戟发现,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成熟的冬暖大棚的设计应用了,也算不上行业秘密,之所以没有广泛推广,唯一的问题就是……成本太高了。 没有现代社会的电暖,古代制暖全靠烧炭,很多作物又受不了烟熏,只能用最精致的无烟炭,导致一个冬暖大棚需要的成本极高,只有王侯贵胄之家才吃得起。 这个摊主家里兄弟就是给在青州城的齐王府种植一些非当季果蔬的,会采摘一些个头偏小或者遭了虫咬的果子自个儿拿出去卖,齐王府的管事拿了孝敬,也默认了这些外快。 “别看这些果子不大好看,滋味可不错哩。”那年轻的摊主指着糖葫芦炫耀道,“我大哥就是靠着这大棚的手艺,给齐王府供应新鲜果菜,现在也算是小有家底了,去年还把老家的老爹接了来,一家人一起过日子。” 严墨戟笑着恭维:“那真是令人羡慕啊。” 与这摊主聊后,严墨戟感觉收获颇多。他现在正在考虑把恒温大棚搞起来,之前在牙行的时候也打听过有没有合适的田地。 对什锦食来说,因为捞到一个当牛做马的劳改蒋老头,正常的冬暖大棚成本最高的热量反而是最不需要成本的。以严墨戟从吴娘子那得到的经验看,蒋老头一个人的火阳之气撑几间大棚应该没问题。 严墨戟暗暗决定,等元宵之后,得尽快把恒温大棚搞起来,新鲜蔬菜在这个季节的吸引力还是非常大的。 最后严墨戟拉着纪明武来到一处小摊位,摊子上卖得是片成薄片的烤鸭,与甜面酱裹在面饼中间,鸭肉比较油,透过面饼呈现出油汪汪的感觉,显得特别诱人。 买了两份,严墨戟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武哥,这烤鸭味道确实不错。” 纪明武看他吃得开心,也跟着尝了一口,颔首道:“尚可。” 吃着香喷喷的烤鸭,严墨戟忽然想起来过去在小镇上的经历,一边走一边对纪明武笑道:“说起来,镇上那个尤大厨做的酱鸭我虽然没吃过,不过闻那个味道感觉应该也挺不错的,武哥你觉得呢?” 纪明武摇摇头:“我也未曾吃过。” “可惜,要是他专心提升厨艺,说不定能更进一步。”严墨戟遗憾地摇摇头,“他手艺还是挺好的。” 手艺不好也担不起百膳楼的大厨了。单看尤大厨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百膳楼的大掌柜还能容忍他,就知道他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纪明武神色淡然,只说了一句:“不能专心致志,将来成就也有限。” 跟武哥一起逛了灯会,虽然只是赶上了个尾巴,严墨戟还是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 回到住处的时候,严墨戟刚准备去洗漱,就见纪明武拍了拍椅子:“坐下。” 严墨戟有些奇怪,过去坐下,微微仰起头:“武哥?” 纪明武站在他身后,两只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内力轻吐,帮严墨戟捏起肩膀来。 严墨戟忽然记起来,什锦食第一家铺子开张的那天晚上,他忙碌一天腰酸背痛,他家武哥也是这样默默地拍拍椅子让自己“坐下”,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帮自己捏起了肩膀。 不过是不到一年前的事情,严墨戟回想起来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心里浮现起淡淡的温馨感,靠在靠背上,仰起头看到纪明武棱角分明的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一会,严墨戟感觉自己肩膀的酸痛感缓解了很多,转了转胳膊,笑道:“武哥,你这按摩技巧都快比上你的雕刻水平了。” 纪明武收回手,瞥他一眼,拄着拐杖回去卧房了。 严墨戟笑了一下,扯了扯身上忙碌一天皱巴巴的衣服,闻了闻沾染到的各种油烟味、海鲜味、还有最后吃的烤鸭的油腻味,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脱下来准备先去洗一洗。 打上皂角搓着衣服的时候,严墨戟忽然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微微皱起了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王二在百膳楼设计自己的当天,自己回家时,闻到武哥身上有跟百膳楼里尤大厨做的酱鸭一模一样的味道。 ——当时他问武哥是不是去吃酱鸭了的时候,武哥明明回答的是“尝了鲜”。 ——为什么今天武哥又说他没吃过尤大厨的酱鸭呢? … 元宵灯会的铁板烧,也算是把什锦食名声在青州城打出去了。 为了尽快开店,避免时间太久名声过气,严墨戟抓紧时间把开店的各种准备都做了出来,重新装修、定制烤鱼锅、购买木炭等等。 除了烤鱼之外,严墨戟也调制了卤汁,做了不少卤货。 一旦卤汁调好,卤货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入味煮熟的过程,做起来方便,味道也好,而且既可以单独卖,也可以给烤鱼当前菜。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闲着,纪明武虽然加入了什锦食施展刀功,但是有些木工还是可以做起来的;冯问兰被严墨戟抓去做采购,活鱼活鸡、油盐佐料;钱平更不用说,作为什锦食的老骨干,大事小事哪儿有需要就顶上。 就连暂时不太被信任的蒋老头,都被严墨戟安排了许多杂务。 不知是不是认命了,蒋老头干起活来不再那么阴沉,脸色比以往好看了许多,而且一到饭点就准时出现在饭桌前,不像刚被抓来时那样,磨磨蹭蹭拖拖拉拉。 就这样紧锣密鼓的准备以后,什锦食在青州城的第一家店铺终于开张了。 惯例地敲锣打鼓舞龙舞狮之后,严墨戟在围观过来的人群面前大声宣布,什锦食内今天的酒水一律半价,前五位顾客酒菜全免,登时吸引了无数客人。 元宵灯会之后,那个用两把小铲子、一块无火的铁板就做出了各种精巧的美味的小厨师,已经成了逛过元宵灯会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那厨子所对应的店铺“什锦食”的名声也流传开了。 今天进店的客人,有大半是冲着那传说中的铁板烧来的,结果进店之后都没看到有铁板,顿时有些失望:“伙计,你们这的铁板烧呢?” 被严墨戟提前培训过的新伙计,笑起来跟严墨戟一样讨喜:“诸位客官,本店的铁板烧每月逢五做一次,诸位今天不妨先尝尝我们的烤鱼火锅,也是一绝!” 来都来了,又是新店开张,客人们找桌子坐下,早有伙计过来倒了茶水,笑着帮他们点单。 “几位吃什么鱼?鲢鱼还是草鱼?” “要什么口味?酸菜、麻辣、鸡汤都有!” “要什么配菜?千张、豆腐、鱼丸、萝卜……” 等待烤鱼的过程中,伙计也向这些食客们推荐了什锦食的卤味,晶莹香浓的卤味一上盘,顿时就让点菜了的食客们感觉口水开始分泌了。 ——这家店的卤味怎地如此之香?之前从未吃过哩! ——一会问问伙计,这卤味能不能打包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后厨这边,一份份单子不停地传过来,纪明武看一眼单子,手中两把鱼鳞刀飞舞,不过片刻,一条鱼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刺和肉都被他用内力震散,保证鱼在烤制过程中不会碎散的同时,还能让鱼肉和刺分离,吃起来更方便。 纪明武处理过的鱼传到严墨戟那里,上火烤制。烤鱼相对而言不是那么辛苦,可以一次性烤很多条,考验的是对火候的把握和记忆力。 这两点恰好是严墨戟擅长的。 等到鱼烤好,摆入锅底,浇上对应的汤汁,再铺一层酱料,就可以送上桌了。 青州城里也有一些火锅店,冬日里人气颇为旺盛,很多人也都吃过;但是这家什锦食的锅底是方方平平的,里面还有一条香浓的烤鱼,这就让食客有些开眼界了。 此外,每桌严墨戟还送了两三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煎饼,让没吃过这看起来像羊皮纸的食客们大开眼界,有些还不知该怎么吃。 严墨戟的烤鱼能够征服苑家吃过不知多少美食的苑老爷子,征服这些普通的食客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店里就传开筷子碰碗的“叮当”声。 吃完了烤鱼,加汤涮肉,最后还能煮一把面条,就连那柔韧的煎饼蘸一下鱼汤,吸饱了汤水之后格外的鲜美,本来只是冲着铁板烧的名气进来凑凑热闹的食客,最后都扶着腰,格外满足地走出了门。 一整天下来,钱平和蒋老头两个武林高手,来回跑着去采购新的活鱼和食材,足有三四趟; 在前台算账的冯问兰一贯与药杵药草打交道的纤纤玉指,今天跟算盘发生了无数次的碰撞,要不是柜台上也有一份香浓的卤味供她做零嘴,恐怕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等到月明星稀,最后一位食客才满意地离开,店里所有伙计和厨子才都长出了一口气,各自露出了疲态。 “今天辛苦大家了。”严墨戟其实也很累,不过还是揉着肩膀从后厨走出来,笑着安抚这些第一次陪他“开荒”的人们。 几个伙计赶紧道:“东家客气了,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这位东家开给他们的月钱,比其他店家多了不少哩!在这家店多些日子,回去娶媳妇的本钱都有了! ——而且瞧这家店的生意如此之好,恐怕将来赚得越来越多! 倒是冯问兰揉着自己的手腕,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对严墨戟噘着嘴抱怨:“东家,小女子之前从未做过如此繁重的活计呢……您看……” 这时纪明武也从后厨出来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冯问兰迅速脸色一正,坚定地道:“您看我今天做得如何?若有哪里不好,您只管说!” 严墨戟没留意身后,被冯问兰前后不同的口吻闹得有点迷惑,不过还是回答道:“你今天也辛苦了,过两日我去请专门的账房先生,你之后就跟蒋翁一起去搞大棚吧。” 冯问兰脸色一僵。 ——她是不想打算盘没错,可是也不想去种菜啊!侍弄药草和种菜浇水完全是两回事! ——自己青桑谷嫡传弟子的身份摆出去,去什么门派世家不是被好好供着?偏偏在这里还得算账种菜…… ——她就不该为了一时好奇,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店里,隐姓埋名地做工!看来是时候回门派了…… 这时严墨戟让伙计从后厨端出几锅烤鱼,笑道:“还剩几条鱼,一起做了大家吃了再走吧。” 闻着那烤鱼的香味,冯问兰刚有些摇摆的心思就又安定了下来,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来都来了,看在东家的手艺份上,自己再多待些时候吧……至于种菜,不是有个苦力蒋老头在么? 东家说过他是作为俘虏加入什锦食的,那脏活累活自然都算是他的! … 什锦食烤鱼的名声很快打了出去,寒冷的冬天,水鲜货的市场原本不算太好,但与火锅结合之后,不少人都被这热气腾腾的火锅所吸引,点一锅麻辣汤底,又暖又爽快, 隔几日,什锦食还会表演一次铁板烧。那上下飞舞的小铲子,还有没有明火却能烤肉的铁板,一度成为青州城津津乐道的话题。 青州城不愧是大城,就算烤鱼火锅定价不低,舍得出钱的人也络绎不绝,还得排队。前几日的收益比在镇上高了十倍还不止,让包括钱平在内的所有伙计全都咋舌不已、举手相庆。 不过严墨戟没有被新店开张的惯常流量冲昏头脑。现在烤鱼和铁板烧都是靠着噱头才赚了这几天,若是不思进取,后面的收入肯定会慢慢降下去,最后归于平淡。 不少酒家其实就是赚这一锤子买卖,做个一年半载,关门换个店铺换个名字再捞一波。 但严墨戟是想把什锦食的牌子做成常青树的,当然不会这么搞。 这些日子他开始关心起恒温大棚的事情。 新鲜蔬菜在这种天气绝对是一个有力的武器,何况这个时代大都只有王侯世家才能享受。 不过严墨戟的恒温大棚计划,刚开始就遇到了一点问题。 第43章 恒温大棚 虽然热力问题可以由蒋老头提供, 技术支持也有冯问兰在, 但严墨戟的队伍里,还是少了一个对果蔬种植有研究的老农。 什么蔬菜几茬一熟? 哪些蔬菜可以隔间种植? 靠窗背墙四边角, 分别要种植哪种作物? ——这些都不是冯问兰或者严墨戟自己能解决的。 还是需要一个专门研究冬暖蔬菜的老农级的行家才能做的起来。 为了找到这么一个人, 严墨戟自己和钱平跑了好几趟牙行和各大农场,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有这种经验的人, 大都已经被其他王侯世家包揽, 就算有几个空闲的,也不信任什锦食这么一个外来的店铺。 严墨戟腿都跑细了,最后竟然通过意料之外的方式捡到了能帮他撑起恒温大棚的技术员。 年前, 还在镇子上的时候, 严墨戟接到了来自青州城的陈翁捎来的口信,才起了来青州城发展的意向。 这位陈翁是严墨戟拥有的第一间什锦食铺子原来的主人,在小镇上开着茶肆, 后来远在青州城的儿子出息, 赚了银两, 就把老家的陈翁接到了青州城安度晚年。 陈翁给严墨戟的信上,对严墨戟在什锦食卖的吃食念念不忘,还嘱托严墨戟若是有朝一日去了青州城,一定要去拜访他。 严墨戟其实心里一直记着这事儿, 只是刚到青州城之后, 紧接着就是元宵节, 为了不浪费这样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 他紧赶慢赶才把铁板烧搞出来;铁板烧的热度提上去之后, 又抓紧时间开店,稳固人气、打响名声,直到最近几天才稍微清闲了一点。 这两天跑牙行跑得没结果,严墨戟有点丧气,就提了几斤自做的卤味,打算拜访一下那位陈翁,他乡故知叙叙旧,也好转换一下心情。 陈翁托行镖的人给他留口信的时候,也给他留了简单的住处信息,严墨戟挑了个下午,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陈翁的住处。 陈翁的住处看起来是个跟他们在小镇上时的住处差不多大的小院子,不过大城市和小乡镇相比,同样的面积,含金量可差了不少。 至少严墨戟现在一行人没有买新住处,都住在了新的什锦食酒楼带的后院里。 虽说苑五少爷去青州书院之前留了话,说他们尽管住在苑家的宅子里,他每月放学回来时严墨戟给他做顿饭就可以抵了。 但是什锦食装修好之后,严墨戟还是带着纪明武、钱平、冯问兰、蒋老头搬去了什锦食。 一方面严墨戟对“住在别人家里”终归有点抵触,另一方面也可以节省下请人守夜的开支。 天上飘了点雪花,不过不算太大,严墨戟没有撑伞,仰头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几日没找到合适人选的心情多少轻松了些。 前两日刚下过一场雪,严墨戟沿着小巷子一路走来,腿上沾了不少雪屑。不过陈翁家门口倒是扫得干干净净。 敲响了陈翁家的门,开门露出了一张令严墨戟意想不到的脸庞。 竟然是元宵节当晚,他和武哥一起逛街时那个卖糖葫芦的年轻摊主。 那青年看严墨戟也觉得眼熟,不过没有严墨戟的记忆力,只迟疑着问:“请问你是……” 严墨戟心里闪过一个猜测,不过没有明说,只是笑着道:“这里是不是去年来青州城的陈翁的住处?我是之前镇上的故人,这次来了青州城,想拜访一下陈翁。” 青年点点头,恍然大悟,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起身领路进门:“你就是爹说过的什锦食严老板?爹在家,这几天还念叨你呢!” 进了堂屋,陈翁正坐在炉边烤火,抬头看到进门的严墨戟,愣了一下才认出来,惊喜地站起来:“严小老板!你可算是来了!” 严墨戟刚才进屋路上,那陈翁儿子就说了,什锦食的烤鱼火锅和铁板烧名声打出去之后,他爹就猜到是镇上的严老板来了青州城,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去什锦食尝尝呢。 因此严墨戟有些抱歉地拱拱手道:“不好意思陈翁,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呢,只是这几日着实太忙了,一直没得空。” 陈翁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给严墨戟拿了一个板凳,吩咐自己儿子给客人沏茶,看到严墨戟手里提着的卤味,顿时眼前一亮,赶紧伸手接过去:“哟,这是严小老板自己做的卤味吧?这可太对老朽的口味了!” 正在翻找茶包的陈翁儿子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种时候不是该说“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吗?老爹跟这严老板竟然关系这么亲密? 严墨戟看陈翁当初千里迢迢给自己带信还要提一嘴吃食,就知道陈翁对自己做的食物有多钟爱,此时看陈翁的表现也不觉得奇怪,一手递过去笑道:“什锦食现在开到青州城来了,您要是喜欢可以经常去买。” “老朽前些日子就想去买哩,只是下了雪,路上滑,儿孙不许我出门。”陈翁摇头叹息,重新坐回火堆旁,“不然老朽定要去尝尝小老板的烤鱼。” 他乡遇故知,严墨戟和陈翁都很高兴,两个人围着火炉,陈翁儿子端上茶水干果,两个人聊得颇为尽兴。 与严墨戟刚才猜得差不多,元宵当晚他碰到的那冰糖葫芦摊主,果然是陈翁的小儿子。陈翁两个儿子先后到了青州城,跟着人家做学徒做了好些年,前两年陈大郎才熬出头,在给齐王府供应果蔬的农场做了个小管事,才有钱置办房产,把老家的陈翁接出来。 至于陈二郎,年纪还轻,也只能暂时在长兄手底下做事,偶尔会去摆摆摊位赚点外快。严墨戟元宵节那晚碰到这陈二郎,就是他去赶着凑元宵节的盛会去的。 说到这里,陈二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想起来:“原来严老板是那晚来买糖葫芦的客官?难怪我觉得眼熟!” 严墨戟笑着道:“我也没想到你就是陈翁的儿子啊!” 陈翁哈哈笑道:“这可真是缘分啊!” 有了这层关系,严墨戟趁势问了一下:“对了,陈翁,我想办个冬暖大棚,你们做这行的,知不知道有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农,愿意来什锦食做事的?” 陈翁一怔:“小老板要做冬暖果蔬的买卖?这个成本可不低,可找好买家了?” “不用找,我是直接供应给什锦食用。” “那可赚不回本钱啊。” 严墨戟笑了笑:“冬暖大棚最昂贵的是烧炭,这个我有别的法子,陈翁不必忧心。” 陈翁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皱眉想了想,才答道:“老朽来青州城也不到一年,这些行当的人也不熟悉,不若等我家大郎回来问一问。” “陈大郎何时回来?” “大哥过会就回来了。”陈二郎插了一嘴,“带着大嫂和侄儿回岳家去了。” 不多时,陈大郎果然携妻儿回家了。 抖落一身的积雪,与严墨戟照过面,陈大嫂拿了严墨戟带来的卤味下厨去了,留下几个男人在堂屋里继续说事。 陈大郎是个皮肤黝黑的高个中年汉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田地里侍弄果蔬的缘故,面相显得比较苍老,按理说只有不到不惑的年纪,硬生生看起来像五十多岁。 听了严墨戟的请求,陈大郎沉思了片刻,指了指自家弟弟:“严老板,若不嫌弃,你看我这弟弟可否一用?” 这话一出,不光严墨戟,就连陈翁和陈二郎都吃了一惊。 陈二郎惊讶地站起来:“大哥,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陈大郎不理他,只对着严墨戟笑了笑,神色却很郑重,叹道:“二郎在这方面实际不比我差多少,只是年纪小,被人看轻,这才委屈着一直在我手底下个普通的学徒。” 他比同龄苍老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忧愁:“若让二郎跟我似的在农场里磋磨,不知还要熬多少年才能出头哩——这人哪,一直熬下去,心气儿都要熬没了的。” 这话一出,陈二郎的神色也黯淡了一些。 陈大郎看在眼里,自嘲一笑:“几年前,二郎听我这么说,还要跳起来跟我吵一吵的;现在你看,连吵我的气性都快没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严墨戟,神色认真:“二郎确实有真本事,严老板若是信得过,可以先让他试一试;若是不行,我再给严老板介绍其他人。” 严墨戟沉吟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一开始他是想拜托陈大郎帮忙介绍合适的人选,不过既然陈大郎敢保证陈二郎有真材实料,那他也不介意尝试一下。 身为现代人的严墨戟,自然清楚很多天赋型选手不能用年龄来衡量价值的。 而且他用蒋老头的火阳之气来供暖,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年轻人说不定还更好接受一点。 核心人员有了,严墨戟抽空去租下了看中的土地,并与陈二郎、冯问兰、蒋老头一起讨论起冬暖大棚的搭建。 因为没有塑料薄膜,这个时候的大棚其实更偏向于暖房,墙厚窗小,采光通风都不太好,一切为了保暖服务。 不过严墨戟与陈二郎见识过蒋老头的火阳之气之后,惊讶过后一起讨论了一番,修改了大棚的搭建方式。 北面背阴的墙依然是加厚的,南面向阳一面不做墙壁,做成间断的、长长的折叠门,东西面也留了通风口。 每天清晨拉开一部分折叠门,让阳光可以透进来,也不至于让热量散发得太厉害;正午气暖,就可以把南面的门拉开大半,让种植在里面的作物充分享受阳光;傍晚时分关门保暖。 这样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白天几乎都是开着门的,原有的热量基本都会消散,所以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大棚里要能够迅速把温度提升起来。 若是用炭,那耗资就很巨大了;不过有蒋老头在,顶多是他晚上多辛苦一下。 “白日里蒋翁可不必在大棚里供暖,还能来什锦食继续做工。”严墨戟摸着下巴考虑了片刻,下了定论,“人力不会浪费,很可以。” 蒋老头在一旁听得满是皱纹的脸皮都抽动了一下。 ——这何止是不会浪费,简直是敲骨吸髓般的压榨了! ——想到他以后每天晚上要在这茅草砖块的泥屋里练一整晚功夫,让火阳之气把周围温度提起来,第二天还要去什锦食做帮工…… ——他年轻时为了突破武功瓶颈也没这么勤奋过! 与陈二郎交流过程中,严墨戟发现这个不到三十岁得青年,确实有两把刷子,对果蔬的种植也很有见地,索性把恒温大棚的事情都交给他负责了。 殊不知陈二郎对严墨戟也颇为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老板,不光手底下有这种愿意来做苦力的江湖高手,还对这些农家活计颇为了解,看待问题一针见血,很多想法都让人击节惊叹,难怪可以一个人把什锦食开到青州城来。 而且…… “东家,我还有一事相求。”陈二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你上次带来那些卤味,可在什锦食有售卖?” 严墨戟愣了下:“有啊。” “那就太好了,上次你带来那些,我们一家人一晚上就吃完了。”陈二郎吧唧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什么,旋即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从前爹说你那边的吃食都格外美味,我和大哥还不信,如今吃过之后,才知道爹不但没有夸张,倒是我们井底之蛙了。” 严墨戟没想到这一家人都对他的食物如此捧场,心里也收获了极大的满足感,笑道:“那你要什么,跟蒋翁说,他白日下工之后给你带过来。” 蒋老头在一旁脸皮又是一抽。 不过这可不是严墨戟在刻意压榨他劳动力。当初在小镇上的时候,轻功送外卖就已经在什锦食实现了很久。 要不是现在在青州城刚起步,万事都没稳定下来,严墨戟还想立刻就把外卖业务做起来呢。 按照钱平的说法,青州城这边的江湖人士就不是镇上那种小鱼小虾了,他一个人未必镇得住,还是等李四他们一起来了再说。 严墨戟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来青州城之前,跟李四说过,要他等自己这边的口信,等这边稳定下来之后再来青州城。 从目前来看,什锦食在青州城的开局还算不错,如果后面发展能跟得上,三四月份就可以考虑写信叫李四他们过来了。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计划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在青州城开的这第一家什锦食。 恒温大棚搞出来之后,严墨戟特地嘱咐了陈二郎,要他尽快栽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蔬菜,好供应给什锦食用。 陈二郎犹豫了下,提醒严墨戟,若是生长的快的蔬菜,一方面需要很多粪肥浇灌,另一方面口味可能也比较寡淡。 对于第一个问题,严墨戟手一挥,表示没有问题,粪肥可以买的嘛!有蒋老头这个人力在,不行还可以雇佣一些挑粪工! ——蒋老头的脸皮已经快抽不动了。 至于蔬菜的口味,严墨戟是打算把这些蔬菜作为火锅的涮菜用,再寡淡的青菜,在火锅里走一趟,也会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在陈二郎和冯问兰的精心调弄下,第一批新鲜的蔬菜很快被送到了什锦食。 这样寒冷而干燥的冬季,切成细条、水灵灵的蔬菜端上桌,立刻就吸引了食客们的目光。 冬日里,王侯之家可以耗费巨资栽种蔬菜,可他们平民百姓只能吃可以储存起来的大白菜呢! 上顿白菜、下顿白菜,整个人都要变成白菜味儿了! ——这什锦食,竟然能拿出非当季的蔬菜出来卖? ——而且价格还不算太贵? 早就吃腻了白菜和干腌菜的食客们纷纷慷慨解囊,几乎每桌都要点一份新鲜蔬菜下锅。 第一批蔬菜被哄抢一空,严墨戟抽空算了算,因为他定价不算低,这批蔬菜刨去肥料和人工成本,竟然还赚了好些纹银! 再来两茬蔬菜,他投在大棚上的建筑成本也能收回来了! ——果然人吃得就是一个新鲜啊! 严墨戟把算盘丢在一边,美滋滋地把利润报给纪明武听,末了还有些遗憾地叹息:“可惜,过两个月开了春,咱们这新鲜蔬菜的生意就做不起来了。” 纪明武洗了手,日常拍了拍椅子,让严墨戟坐下,给他捏肩膀,一面问道:“那开春之后这棚子怎么办?” 他对自己这个男媳妇也算是颇有了解了,知道这人是从不肯做一锤子买卖的,物尽其用才是他的准则。 严墨戟享受着他家武哥的按摩,一边笑着回答:“刚开春的时候咱们还能赚点尾巴,过了春之后,就可以把棚子改成冰屋。” 纪明武一愣:“冰屋?” “对,很多水鲜或者成品的小吃,其实不必当天做好,批量做出半成品,取用的时候直接稍加处理即可。”严墨戟拿起桌上的算盘,轻轻晃了晃,听着算珠碰撞的清脆声音,微微一笑,“主要问题还是在于保鲜储藏上。” 用冰保鲜,这纪明武倒是知道,只是像蒋老头这种级别的高手可遇不可求,难道严墨戟还想有冰寒内功的江湖高手撞上门来? 纪明武眉头轻皱,心里迅速过了一遍江湖上跟蒋老头差不多水平、武功走冰寒路子的人。 严墨戟没留意纪明武的神情,只继续道:“蒋老头这个级别的高手不指望,多招一些比吴娘子略高水平的江湖人应当没什么问题,量变总能引起质变的,冷藏保鲜也不一定非要冰点以下。” 见严墨戟心里有数,纪明武稍微放心了一些。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记了一下,到时候若是严墨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自己就去北寒之地的雪山派走一趟…… … 遥远的北地,雪山派掌门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对眼前的弟子道:“这次你下山历练,记得往剑宗和气宗走一趟,探探这两宗的口气。” 那弟子裹在白熊皮毛的外衣中,有些疑惑地问:“师父,可是要问锦绣门之事?” 掌门点点头,摸着胡须的手也停顿了下来,神色之间颇为清愁:“自两年前苌雁山一战后,锦绣门中的虚动高手被‘一心剑’纪绝言斩杀过半,就连一贯处理江湖纷争的布衣堂堂主都横尸苌雁山,本来安分了许多;近来忽然又开始频频动作,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旁边一个长老叹口气:“听闻锦绣门近年又有新的虚动高手,新任的布衣堂堂主也已突破了虚动境,恐怕是觉得纪绝言已死,宗师之下,江湖上再无其他人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那弟子犹豫了下,问道:“传闻中宗师之下第一人,那位‘一心剑’纪绝言,真的死了吗?” 雪山派掌门摇摇头:“剑宗并未发声,只是纪绝言这两年确实销声匿迹,恐怕除了剑宗和与剑宗交好的几个门派,无人知晓纪绝言的去处。” “听闻锦绣门当年苌雁山一役中还使了毒的。”长老也惋惜了一句,“就算纪绝言当真还活着,只怕根基也废了。可惜了,他可是江湖这一代最有希望跃过龙门、突破宗师之人。” “突破宗师哪有这么容易,不见虚动高手如同过江之鲫,可宗师之席也就那么几位。”雪山派掌门感叹道,“多数人连龙门的门槛都没有摸到。” 几个人惋惜了一下,重新又说回正事:“总之,这次你下山,务必打探清楚剑宗和气宗的态度,上三宗的立场关系着我们这些中小门派的生死存亡!” … 青州城这边,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严墨戟来到青州城已经一个多月了。 时鲜蔬菜刚上市不久,什锦食的名声如日中天,严墨戟加请了一次伙计和帮厨,才勉强应对下蜂拥而至的客流量。 现在的状态,单靠他一个人烤鱼肯定要被累死,经过考察,严墨戟选了两个老实肯干的帮厨,教了他们烤鱼的火候把握,又让擅长火阳之气控制的蒋老头从旁辅助,这才勉强没有把自己累死。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他家武哥撑不撑得住,结果发现,整个什锦食的鱼全都是纪明武一个人在处理,他家武哥每天下班回家还有余力给他按摩。 严墨戟越来越觉得武哥不像正常人了。 而今天,从未请过假的纪明武,居然告了假,把杀鱼的活丢给了钱平,也不说什么事,神神秘秘地自己先回家去了。 钱平接收之后,严墨戟本来还有些担心刀功问题,孰料到钱平杀出来的鱼竟然和纪明武差不了太多,刀功比起去年第一次展示武功时的李四强太多了。 “这一年也没怎么给你安排需要刀功的活,怎么刀功进步这么明显?” 钱平憨厚一笑,内心却有些不堪回首。 ——这都是小师叔亲手逼出来的啊! 钱平的进步让严墨戟喜出望外,因此他决定给自己放一会假,提前翘班瞅瞅他家武哥干嘛去了。 ——不会是出轨了吧? 第44章 庆生 虽然心里这么想了一下, 不过严墨戟其实没有觉得纪明武会出轨。 他家武哥平日里沉默寡言、几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 每天生活就是“后厨——后院”两点一线,比他高中时寄宿读书还乏味。 这样的人,严墨戟打死都不信会出轨。 ——那他家武哥是有了什么自己的小秘密吗? 严墨戟好奇心大起, 正好找个理由放自己几个小时的假, 就偷偷溜去了后院,想看看他家武哥在干嘛。 什锦食的这家酒楼, 虽说只有三层, 铺面也不算太大,但是后院还挺大的,冯问兰和蒋老头搬去恒温大棚那里居住之后,后院就只剩下他们夫夫、以及钱平三个人了。 进了后院, 严墨戟先进了卧房打算“捉个奸”,结果没看到人;轻轻嗅了嗅鼻子,转去了后院带的小厨房, 一进门就看到他家武哥正站在案板面前揉面。 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料, 纪明武对严墨戟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看到严墨戟进来,也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揉起面来。 严墨戟有些好奇地凑过来,看看已经被纪明武揉得特别劲道的面团:“武哥,你请假就是想给自己开小灶?” 纪明武看他一眼, 有些无奈, 把手中的面团又摔打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下身体,挡住压在身前的图纸:“你先出去。” 严墨戟一愣:“啥?” 纪明武话一出口,忽然又有些后悔,担心自己过于直白的话语会让眼前这个俊秀的青年有所误会,只是看严墨戟一脸迷茫的样子,不像是不开心,心里又稍微放心了一点。 最后他抿了下嘴唇,还是道:“你先出去吧,我做好了端给你。” “做给我的?”严墨戟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那团面团,也猜不出他家武哥要做什么。 不过看纪明武脸上的神色,严墨戟不知为何感觉他家武哥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里一阵惊奇,于是抬手挥了挥,笑嘻嘻地后退一步:“行,那我先去堂屋,武哥你做好了叫我。” 纪明武侧耳倾听,确认严墨戟的脚步声确实去了堂屋,才稍稍松了口气,把听到严墨戟过来时压在身前的图纸又拿出来,拍了拍上面沾染的面粉,对着图纸仔细地继续做起来。 用上内力揉了面,把面团揉到劲道无比,纪明武在面团外抹上一层薄薄的油,拿着面团来到烧开的热水前,耐心地开始搓起面。 … 严墨戟在堂屋里没待多久,就听到一阵拐杖敲地的“咯哒”声,他家武哥推门进来,一手端着个托盘,托盘上还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严墨戟微微一愣,凑上前去想要帮纪明武端盘子,被纪明武摇头拒绝。 纪明武亲自把托盘摆在了桌子上,才对严墨戟示意:“吃吧。” 说实话,要不是跟纪明武一起处了这么久,不看纪明武脸上那带着些温柔的神情,单凭这俩字,严墨戟就该觉得这是要家庭冷暴力。 不过…… 严墨戟看了看那孤零零的一双筷子,有些开玩笑地问:“武哥,你自己的份呢?该不会是拿我试毒的吧?” 纪明武摩挲着拐杖的右手微微一顿,心里那隐含着着期待的情绪忽然就转为了无奈:“这是你的长寿面,当然只有你的份。” 长寿面? 严墨戟愣住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不不不,今天是原身的生日? 严墨戟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原身的记忆,惊讶地发现,他的生日居然和原身的生日是同一天,都是二月二十三。 只是不论他自己还是原身,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自己前世父母还在时,还会记得给他庆祝一下生日,就算他在外地上大学,也会打电话给他;等到父母相继离世,再没人记得他的生日,他忙起来又没个空闲,慢慢的也就忘了自己还有过生日这回事。 原身更不用说,年幼时真正的家人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被拐卖到乔家后,乔家根本没拿他当几天亲生儿子,没克扣他的饭食已经是格外开恩,遑论替他庆祝生日。 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严墨戟自己压根不记得这回事,没想到他家武哥竟然知道他的生日,还特地给他煮了长寿面? “武哥,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纪明武手指一顿,轻轻垂了一下眼眸,回答道:“我们的婚书上有生辰八字。” 严墨戟微微低了一下头,伸出手拿起筷子,轻轻挟起一根面条,惊讶地发现这碗面竟然是完完整整的一根面条。 面条又细又长,在碗中均匀地盘卷着,看起来是手搓面,但是面条粗细非常均匀;汤底闻起来像是骨汤,面上还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纪明武对上严墨戟惊奇的眼神,心头微微泛起一丝紧张,下意识握紧了拐杖,看严墨戟低头吃起面来,随后又松开,稍稍出了口气。 长寿面一根到底,寓意福寿绵长;面上窝着一个荷包蛋,寓意团团圆圆。 严墨戟慢慢吃完了这一根长长的面条,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眼中璀璨如同星辰,对纪明武展颜一笑:“武哥,多谢你了。已经很多年没人给我煮长寿面了。” 纪明武微微一怔,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握着拐杖的手悄悄松开,放在了腿上,轻声道:“你若喜欢,以后我都给你做。” 严墨戟眼睛眨了眨,轻轻吸了吸鼻子,感觉心中无限的暖意涌上鼻端,化为带着甘甜的酸涩。 亲手为他而煮的长寿面,两世为人,除了他的母亲,这还是第一次。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做的第一份食物,就是亲手煮的手擀面。 ——后来那碗面自己也没吃到,给了武哥吃了。 想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武哥亲自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而他也已经从最初那个人人厌弃的颓废败家男妻,变成了如今坐拥几间铺子的什锦食严老板。 严墨戟又眨眨眼,忽然坐到纪明武身边,伸出双手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了纪明武的肩膀上,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欢喜和哽咽:“武哥,我好开心啊!” 纪明武微微侧头,看着那颗脑袋在自己的肩膀上蹭着,眼中泛起一腔柔情,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严墨戟。 过了良久,纪明武才拍拍严墨戟的肩膀:“先起来吧。” 严墨戟还是把脸埋在纪明武肩膀,不撒手:“不,我要多抱一会!” 纪明武有些无奈,任由他又抱了一会儿,见严墨戟还不动,才叹口气道:“我还有东西送你。” 听到还有礼物,严墨戟才放开手,眼眶微红,眼神晶亮,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什么东西?” 纪明武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下,然后取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枣红色木头。 严墨戟:“这啥?” 纪明武坐回桌子前,手中多了一把小小的刻刀,抬头深深地看了严墨戟一眼,然后低下头,在木头上轻轻雕刻了起来。 严墨戟懂了:他家武哥这是打算给他现场雕刻一个人像? 他也坐在原处,有些好奇地看着纪明武专心致志地雕刻着那块枣红色的木料。 红色的木屑簌簌而下,纪明武神色无比专注,手中刻刀流畅地盘旋,那块木头逐渐慢慢有了人型的轮廓,慢慢剥离一层层的面具,将真实的面貌展示出来。 严墨戟原本饶有兴趣地看着纪明武雕刻的动作,觉得赏心悦目;可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忽然黏到了纪明武的面容上,完全挪不开。 ——纪明武的神情太过专注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墨色的瞳孔紧紧地凝视着手里的木料,双唇抿成一条略带弧度的线,神情郑重而专注,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木头,而是他所拥有的全世界。 仿佛他现在不是在雕刻一块简单的木头,而是在雕刻供奉在神龛上的神像;也好像无论风吹雨打、世界末日也无法打扰他的专一。 严墨戟看着这样的纪明武,情绪慢慢被感染,心里的酸涩与喜悦都慢慢地平静下来,只剩下如水的温情慢慢荡漾。 两个人一个人低头雕刻,一个坐在一旁看他雕刻,不知不觉,纪明武手中的人像已经完成了。 他轻轻吹了一口这个小小的木雕,把残留在上面的木屑吹掉,才把它递给在一旁看呆了的严墨戟,含笑道:“给。” 严墨戟下意识伸手接过来,被那木雕沉甸甸的重量颠得手一坠。 ——这木雕怎么这么重? 拿在手里,严墨戟仔细看了一下,只见这个小木雕是一个坐在桌子前,一手挟起一筷面条的青年,面上神采飞扬,唇角微微勾起。动作栩栩如生,神情纤毫毕现。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木人,但严墨戟一眼看上去,感觉像是在照镜子,无端觉得就是自己。 纪明武看着自己这个男媳妇爱不释手的样子,唇边也浮现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喜欢吗,阿戟?” 严墨戟极少听到纪明武叫自己的名字,此刻听到,不知为何简简单单的“阿戟”两个字,却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心里,一直在搔着他的痒处,让他忍不住耳根有些发烫。 他干咳了一下,抬头对上纪明武含着温情的眼神,又忍不住有些羞赧,耳根更红了一些:“谢谢,我很喜欢。” 纪明武看着这个平日里天天明示暗示圆房的青年,此刻耳朵红彤彤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身体前倾,在严墨戟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 得知东家过生,钱平和冯问兰都强烈要求应该好好庆祝一番。 严墨戟一眼就看透了他们想蹭饭的心思,不过他今天格外高兴,也没计较,大方地道:“那咱们收拾一下吃个火锅吧!” 冯问兰以为严墨戟说的是烤鱼火锅,饶有兴趣地问:“吃什么鱼?” “不吃鱼,换个新口味。”严墨戟擦了擦手,挽起了袖子,笑道,“正好有个新口味我这两天正在考虑做,以后要拿去什锦食卖,咱们先尝尝鲜。” 严墨戟准备的新口味也算得上是火锅类的一种,把猪肚包裹住鸡肉下锅焖煮,让鸡肉的香味与猪肚的口感结合,等汤汁变得白嫩,捞出猪肚包裹的鸡肉,切开斩碎,重新下锅,最后汤中再加一些胡椒,前世风靡一时的猪肚鸡就做好了。 胡椒猪肚鸡驱寒益血,口味也上佳,最适合冬日里食用。 其实要不是现在没有榴莲,严墨戟还想放点榴莲进去,做成榴莲猪肚鸡来着。 ——这才是前世的网红食物啊! ——过生日还要寿星亲自下厨,放了榴莲,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钱平和冯问兰全然不知严墨戟心里的算盘,喝着浓汤、吃着柔嫩的猪肚,吃得一头一脸的汗,还要呼喊“好吃好吃”。 这个时代胡椒、孜然等佐料的应用虽然已经有了,但是还不算太广泛,严墨戟也是找了几家,才找到能稳定供应胡椒孜然等外来佐料的胡商店铺。 胡椒与猪肚鸡的结合的威力十分显著,就连冯问兰这种平时颇为注重外表的女子,吃起来都全然不顾形象,嫌弃长发形象自己吃肉喝汤,干脆扯了一根发带,把一头秀发都绑在了脑后,从江湖女侠瞬间变成了后厨村妇。 作为一名厨师,严墨戟最喜欢看其他人吃他做的美食吃得很香,总会带给他无限的满足感。 不过眼前这几个人吃起来太凶了,自己再不快点下筷子,辛苦做出来的美味就要被抢光了。 猪肚鸡也是火锅的变种,肉吃得差不多了,严墨戟下去把青菜端了上来。 钱平几人本想站起来帮忙,被严墨戟笑着制止了。 他其实很喜欢自己的手艺被大家享受的感觉,下厨对他来说根本不辛苦。 端了青菜上来,严墨戟示意钱平把锅先端起来,自己加点炭——之前他放小炭炉的时候,只加了少少几块炭,把纪明武雕刻木雕多出来的那些木屑也一起加了进去,现在应该都烧得差不多了。 只是钱平端起汤锅,严墨戟才惊异地发现,小炭炉中间的火竟然还非常旺盛! 今天的炭难道非常耐烧? 严墨戟微微皱眉,把堆满青菜的托盘交给冯问兰,靠近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炭炉里自己加进去的炭块早已经烧成了白灰,倒是本着物尽其用的目的丢进去的那些碎木屑,还在顽强地燃烧着。 ——武哥这哪来的木头,这么耐烧? 严墨戟让钱平把锅放下,自己一边下着菜,一边顺口问道:“武哥,你那木头是哪来的,一点木屑烧了这么久看起来还很旺,要是能给什锦食做木炭就好了。” 纪明武正舀着汤喝着,闻言手轻轻一顿,若无其事地道:“这叫‘剑痕木’,是师父给我练习用的。” 钱平忽然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严墨戟本想问问这种剑痕木在哪里有,这么耐烧的木头,要是能用在什锦食的碳火上,那可就太方便了。这个时代没有酒精块,严墨戟也不太敢自制酒精炉,生怕客人不小心搞出事故,那折损的还是什锦食的名声。 因此现在火锅都是用的木炭与银霜炭的结合,保证无烟的同时还能尽量多烧些时候。 即便如此,为了保证不需要频繁增加碳火,严墨戟自己设计的炭炉仍旧非常笨重,出灰也多,需要专门雇佣人来处理撤下桌的炭炉。 不过钱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严墨戟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钱平低着头连连咳嗽,还是还是冯问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才勉强缓过来,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东家,一时呛到了。” 严墨戟虽然感觉到疑惑,倒也没怀疑什么;反倒是冯问兰看出些端倪,吃完饭之后就拉了钱平到角落里,好奇地问:“刚才那木头有何不对?” 钱平犹豫了下,想想这也不算宗门机密,便如实回答道:“那剑痕木是我们剑宗的剑冢独有的树木,天生质地坚硬,一般人拿了利器都劈不开,常用来给内门弟子练剑。” 冯问兰懂了:“所以东家要想拿剑痕木给什锦食做碳火,就得去你们剑宗里砍剑冢的树?” 钱平身子抖了抖,当即反驳道:“怎么可能!剑冢里葬着我剑宗之前历代宝剑的墓茔,怎么会容许东家进去砍树?” 冯问兰看他这幅认真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想笑,故意逗他:“你们小师叔可在呢,要是他要砍了你们剑冢的树讨好东家,你们拦得住?” “就算小师叔与东家感情再好,这种对宝剑不敬的事,宗门长老也不会容许他做的!”钱平当即回答。 但是说到最后他又有些不确定,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不会的……吧?” 冯问兰被他逗笑了。 … 猪肚鸡在严墨戟生辰当晚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好评,严墨戟重新调整过味道之后,也在什锦食推了出去。 这个时候烤鱼火锅的第一波热度已经渐渐消退了,客流量比起最开始的几天已经有了明显的衰落。而猪肚鸡的推出,把原本已经渐渐低迷下去的客流量又推向了高峰。 鸡肉美味、猪肚滑嫩、汤汁鲜美,严墨戟在煮汤的时候还综合了冯问兰的意见,放了一些补气益血的药材进去,这寒冷的日子里来上一碗猪肚鸡汤,饱了口舌的同时,还能感受到从腹部散发到四肢百骸的暖意。 同时,严墨戟也把酒楼内的坐次调整了一下。 三层的什锦食酒楼,严墨戟把二层作为了烤鱼火锅层,三层作为了猪肚鸡火锅层,一层一部分做小超市,卖起了卤味和一些其他的便民美食,空出来的部分连同桌椅则卖起了麻辣烫。 麻辣烫比起需要正经坐下吃的火锅,更加便利迅速,挑好了食材,下到竹篓里在热汤涮好,盛出来再浇上热汤,鲜香麻辣,能叫人大冬天吃得满头大汗。 那些赶时间的客人,可以在什锦食一楼点一份麻辣烫,配一份卤猪耳,狼吞虎咽吃完,带着热汗离开上工;有闲余功夫的人可以自行上二楼或者三楼,坐下慢慢等一份烤鱼火锅或者猪肚鸡上桌,再配几个青菜下锅涮着吃。 麻辣烫和猪肚鸡的一同推出,很快就让什锦食的热度又提升了不少,甚至有些隔了大半个青州城,也要特意跑过来尝一尝美食的。 麻辣烫和猪肚鸡的制作比较流程化,主要关键在于汤水的调配,严墨戟请了个帮厨,自己调好汤汁,让那帮厨只负责下锅,几乎不需要他费什么心力; 烤鱼除了酱料之外,还在于火候的把握,这个严墨戟虽然暂时没能把请的几个帮厨□□好,但是蒋老头和钱平两个人竟然悟性很高,完全可以指点着那些帮厨制作烤鱼。 而恒温大棚那边,陈大郎果然没有吹牛皮,陈二郎确实有两把刷子,严墨戟提供的恒温大棚构想,在陈二郎和冯问兰、蒋老头的联合努力下,很快就稳定了生产,不但把大棚搞得特别成功、源源不断提供着新鲜蔬菜,甚至还多开了一间大棚。 就是辛苦了蒋老头,每天晚上要流窜两个大棚不停地发热。 什锦食的生意上了正轨,严墨戟多少有了功夫来处理自己的事情。 他家武哥帮他庆了一次生日,严墨戟心里感动之余,也开始考虑起要给纪明武也庆祝一次生日。 正好他有了闲工夫,可以研究一下奶油蛋糕的做法。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知道他家武哥是什么日子出生的。 ——这个问题虽然问一下武哥就能解决,但是如果自己真的问出口了,那武哥不是很明显就猜到自己要给他庆祝生日了吗? 纪明武给了他一个庆生的惊喜,严墨戟也想投桃报李,制造更大的惊喜还回去。 严墨戟为了打听到纪明武的生日头疼了好一阵子,甚至病急乱求医,求到了同样是从镇上出来的陈翁头上,指望陈翁会知晓纪明武的生日。 陈翁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你们这些年轻郎君,成亲了还这么多花样!” 严墨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翁,你知不知道武哥的生辰?” “这我哪里知道,青州城这边先不论,在咱们镇上,生辰八字可是有忌讳的,只有双亲和媒人晓得,连婚书上都不能写。”陈翁摆摆手,示意自己帮不上忙。 严墨戟听了陈翁的话,却有些愣住了。 ——镇上传统,婚书上不写生辰八字? 第45章 甜品站 严墨戟不放心, 又和陈翁确认了一遍:“陈翁, 婚书上真的不写生辰八字?没有例外?” “那是自然,虽说外头都兴婚书上写八字,但咱们镇上有避讳的, 生辰八字从不落笔到纸……”陈翁有些疑惑严墨戟为何这么惊讶, 转念一想,以为是纪明武和严墨戟说错了, 便出言安慰道, “不过你们家纪大郎少年在外,前两年才回来,家中婚事又是长辈操办,许是不晓得这回事。” 这话完全没有安慰到严墨戟, 反而让他心里疑惑更深了。 ——如果陈翁说的是真的,那武哥为何说他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从婚书上看来的? ——是他们俩的婚书与镇上其他人不同,还是武哥根本不是从婚书上看来的生辰八字? 严墨戟第一时间是倾向于前者的, 毕竟纪明武是从外头回家的, 也许纪父纪母考虑到纪明武的习惯,与乔家夫妇商量,在婚书上写了生辰八字也说不定。 但是想到这里,严墨戟猛然想到一事,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乔家夫妇……真的记得原身的生辰八字吗? 从原身的记忆看,他被买过来不过月余, 乔母就有了身孕, 乔家关注重心立刻就到了乔母的肚皮上, 对原身冷淡了不少;待到乔母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确认是个男童,原身的地位骤然直降,乔家人立刻就觉得这个花了银两买回来的儿子是欠了他们家的债,脏活累活全都丢给原身,原身想跑就抓回来毒打一顿再饿着。 原身小时候记忆比较零散,不过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是记得的;但是却没有跟乔家人说自己的生辰八字的记忆,也不知是没说、还是说过但是忘记了。 不过就算说过了,以原身这样的待遇,严墨戟可不太相信乔家夫妇会记得原身的生辰。 而原身记忆中,这门亲事来得非常突然,乔母忽然有一天对他宣布,要把他嫁到纪家去,而且也不会出多少嫁妆,三书六礼更是一半都没完成,如同卖货物似的把原身送到了纪家。 ——这种情况下,纪家就算要求婚书上写生辰八字,乔家也只会随便糊弄过去吧? 乔家对原身的敷衍程度显而易见,严墨戟毫不怀疑这对夫妇可能只是看了纪家的彩礼单子,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买来的儿子又卖了一遍罢了。 ——说起来……纪家又为什么忽然相中了原身呢? 之前严墨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 乔家那个名声,他不信纪家夫妇不清楚,单看原身和纪明武成亲之后,纪家夫妇待原身仁至义尽、却跟乔家几乎不来往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要花上银钱,去乔家求亲呢? ——难道是他家武哥偶然见过原身之后一见倾心,央求父母帮忙说亲的? 严墨戟微微皱了皱眉,有点不太舒服,倒也没怎么觉得膈应。 原身与纪明武的感情,拥有原身记忆、又与纪明武相处了一年多的他再清楚不过,清白得恨不得划出一道楚河汉界,严墨戟刚穿过来时天天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休掉呢。 就算武哥最初是对原身动的心,严墨戟相信现在的纪明武喜欢的人是自己。 只是这样问题又绕回了原点——纪明武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的? 这个问题原本只要再去跟纪明武确认一下就清楚了,但严墨戟忽然有些不太想直接去问。 他想起了上次酱鸭的气味,武哥在镇上的答案和来了青州城的答案前后不一致。 严墨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家武哥……好像有一点不太老实? … 心里装了怀疑的种子,严墨戟后面几天有意无意地会问起镇上的一些旧事,但纪明武每次回答的都很正常,又让严墨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不过很快严墨戟也没多少功夫去探测纪明武的底细了。 因为什锦食在青州城的分店要开了。 在小镇上的时候,钱平就展现出了在甜品制作上极大的兴趣和天赋,来了青州城,严墨戟自然不会让钱平擅长的部分白白浪费。 度过了前期的人手紧张,在青州城新雇佣的员工都已经上手做熟了,目前的什锦食火锅店,钱平的工作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必须,严墨戟打算开一家甜品站,让钱平最大程度的发挥所长。 钱平得知东家的决定之后,有些畏缩:“东家,你让我一个人做一间铺子,不怕我做烂了吗?” 钱平性子确实不太适合做生意,与脑子机灵的李四不一样。严墨戟知道钱平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也不意外,笑着解释道:“咱们做餐饮业,其实也分技术岗和管理岗两种,你不适合做管理岗,做技术岗也一样。” 对于东家嘴里时不时冒出的奇怪词汇,钱平多少也习惯了。虽说不太明白“管理岗”“技术岗”之类的具体含义,但大致意思还是能懂的。 严墨戟对钱平李四这两个已经在什锦食做了大半年工、既有武力又有智力的骨干也非常重视,私下都问过他们的职业规划。 两个人都说他们打算在什锦食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宗门那边也已经沟通过,严墨戟就认真地开始考虑如何给两个人安排最适合他们的岗位。 李四先不说,钱平脑筋比较直,一向喜欢自己做事,不太擅长与人沟通,对做生意的大局发展也不太精通,确实不适合做店主; 但是他认真执拗,也爱钻研,当初严墨戟教了他戚风蛋糕和蛋挞的基础制作方法后,他自己研究调整过不少新口味,就算前世尝遍现代西式甜点的严墨戟也经常能收到惊喜。 因此严墨戟打算单独开一间甜品站,专门售卖甜点和甜饮,让钱平可以专心研究制作。 青州城风气开放,三教九流均能见到,甜品站的客户对象——主要是爱甜的女性,也不拘泥礼教约束,大街小巷均能见到年轻女子的身影。 以严墨戟前世的眼光看,女性客户,不论是富家小姐还是江湖女侠,都与正常的餐饮店铺客户不同,翻座率低,不需要店主拥有多强的沟通能力,甜品的口味才是最重要的。 来了青州城之后,严墨戟发现青州城的奶制品多了不少,牛奶羊奶都有,不像小镇上一样,想做奶制品还得从下面村子里自己收购。 因此除了之前的蛋糕蛋挞,严墨戟又教了几种甜点和面包的做法给钱平,最后还推出了一件大杀器。 “奶茶?” 被特意抓过来的冯问兰有些疑惑:“请我喝的?” “对,想请你从女儿家的角度点评一下口味。”严墨戟从后厨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褐白色饮品,甜丝丝的香味瞬间就吸引了冯问兰的目光。 冯问兰下意识接过杯子,靠近了闻,这种名叫“奶茶”的饮品带来的甜香味更加浓郁,却不像单纯的牛奶羊奶一般甜腻,还夹杂着馥郁的茶香。 冯问兰下意识端起来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奶茶入口,先是浓浓的奶香入口,甘甜中不带一丝甜腻,之后能品尝到细细的茶香,清甘回味。 一杯奶茶很快就被冯问兰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严墨戟眼含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冯问兰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一双美目在已经一滴都不剩的瓷杯中流连好久,才回答道:“这奶茶味道尝起来确实不错,只是甜味似乎重了些?小女子还是更爱清淡一些的。” 钱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爱吃甜,所以多加了些糖。” 冯问兰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钱平:“不是东家煮的?” 钱平憨厚笑道:“东家指点着我做的。” 严墨戟见冯问兰似乎完全被奶茶所征服,也很高兴,笑着道:“糖的分量届时可以让前台伙计酌量添加,只要奶茶本身味道够了就可以。” 他顿了顿,微微皱了下眉:“其实若是有吸管,可能会更适合奶茶。” 只是在古代想要塑料制品,那是想都不要想。 冯问兰好奇问了一下严墨戟想要的吸管,笑了起来:“东家,这个我倒是有法子。我们宗门擅岐黄之术,有不少病人都吃不得饭菜,只能喂些流食,门内便有人取了芦苇的茎制成芦管。” 末了冯问兰还友情提供了她们宗门内种植的芦管的品种。 这个时节虽然芦苇大都未发新茎,但去年的干枯芦管简单处理一下也可以用,这些干芦苇在青河畔有不少,花上一点银两就有冬日的闲人愿意去拉一车回来。 新店选在了青州城内宁莱湖畔。宁莱湖是前朝时期开凿的人工湖,原本是为了城内水灾泄洪用,后来渐渐成了城内休憩散心的场所。 时至今日,宁莱湖已然成了青州城内最大的游玩胜地,甜品站这种快餐式店面,最适合开在这个位置。 这次挑选店面和招聘人手,严墨戟没有亲自出马,全权交给了钱平,只有在钱平出现误区时才会主动指点一下。 钱平虽然脑筋直,不过却不蠢,也能耐心学习,有在什锦食做工的近一年经验在,虽然一开始磕磕绊绊,后面倒也顺当了起来。 新铺子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店面不算很大。 装修的时候严墨戟提供了一些参考意见,钱平综合严墨戟的现代装修经验和这个时代的流行风格,一楼全都摆放货柜,二楼视野良好,半开窗户、点上暖炉,风景宜人又暖和舒适。 在严墨戟的建议下,钱平又聘请了一些相貌周正的平民女子来做“售货员”。 这次严墨戟不打算按照普通酒家那样安排跑堂伙计,而是尝试采用叫号取餐的方式。 一方面,不论是蛋糕还是奶茶,分量都很轻,也不会烫,安排跑堂伙计没什么必要;另一方面,从镇上的甜品售卖情况来看,多数人购买甜品更倾向于打包带走,堂食的偏少。 至于售货员,则是考虑甜品站的主要受众都是女性和孩童,温和的女售货员显然能让客人感觉更加亲切。 … 开春在即,踏青的风潮渐渐在青州城内兴起了。 不光是文人书生,稍微有些家底的富家小姐,也乐意揣着手炉、带上几个仆役去宁莱湖畔赏赏风景,听听那些书生们吟诗作对。 尤三娘年前定了亲,按理说应当在家好好学习女红、修身养性来着,只是这门亲事不甚满意,尤三娘在家闷久了难免心浮气躁,尤夫人心疼女儿,便趁着开春,携了尤三娘和尚未及笄的尤四娘一同出门,来宁莱湖畔散散心。 让护着主家的仆役们隔远了些,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柳树也开始发起了新芽。尤夫人刻意逗趣儿,尤四娘天真娇憨,多少让尤三娘近来烦闷的心情舒缓了些,也有了几分看风景的心情。 看着看着,尤三娘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位看起来也是踏青的小姐,正坐在湖畔的白石圆桌旁,吃着几个像是什么粉糕的吃食。 吸引尤三娘的是,这两位年轻小姐不像平日里她在家吃点心时那般配着茶水,却是双手捧着一高杯,似乎是用什么细管从杯子里吸着什么。 尤夫人也注意到尤三娘看过去的视线,见女儿似乎对那两位小姐的吃食颇有兴趣,于是吩咐丫鬟去向那边的两位小姐身边的下人打听了下。 很快丫鬟就回来回复:“禀夫人,那边说是湖畔新开了一家什锦食甜点铺子,那蛋糕和奶茶都是从什锦食买来的。” 尤夫人有些疑惑:“什锦食?怎地好像在哪里听过?” “娘亲可是忘了,大哥他们说那什锦食的烤鱼可是一绝来着。”尤四娘在一旁撅了噘嘴,“可是都不肯带我们去。” 这么一说尤夫人也想起来了,嗔怪地看了小女儿一眼:“你大哥不都说了,岁安街那边鱼龙混杂,他一个男子去也就罢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好过去。” 尤四娘不高兴地道:“我也想尝尝那烤鱼火锅嘛。” 尤夫人有些无奈,瞅瞅似乎对那吃食有几分兴趣的尤三娘,想了想道:“既然那什锦食在这边也有铺子,我们不妨过去瞧瞧。” 按照丫鬟打听来的位置,母女三人慢慢散步过去,很快便瞧见了那栋二层小楼。 那小楼匾额上“什锦食”三个大字旁边,还篆刻着略小一些的“甜品站”,外头还挂着两道花联,显然是开张未久。 尤四娘瞧着那匾额,嘀咕了一句:“大哥说,岁安街那家什锦食后面刻的是‘火锅店’来着……这什锦食倒也有趣,也不知是不是同一家,竟然还刻了不一样的名儿。” 尤夫人看过去,看到这什锦食甜品站大门敞开,不时有年轻的女子手里捧着吃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倒是男子颇少,只有零星几个书生打扮的人会进出。 多是女子进出,这让顾忌两个女儿的尤夫人放心不少,拍拍尤三娘的手,带着她们一同进了什锦食。 进了什锦食,首先就闻到一股甜香,与平日那些糕点的枣甜或是花甜不同,更倾向于纯粹的奶甜。 面前一排排货架,上面整齐地摆着各种她们从未见过的甜点,有的看起来蓬松又柔软、上面还撒着果干;有的做成一个圈,炸得金黄,外面还覆着瓜子仁;有的像是凝固的粉冻,泛着嫩黄的颜色…… 看着这些精致的甜品,尤夫人原想着来给女儿尝尝鲜,自己却忽然觉得口中开始分泌起口水来。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尤夫人不得不矜持了架子,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心里隐隐喊了一丝期待。 果然,尤四娘看得眼睛都直了,抓着她的衣袖央求道:“娘亲,我都想吃!” ——呼,四娘果然还是那个性子…… 尤夫人心里松口气,嘴上嗔怪了一句:“这些甜食可不能吃太多。” 转头却吩咐跟在后头的丫鬟:“萍姑,跟我一起去给四小姐选几件。” 尤四娘看着母亲率先上前去了,和姐姐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今天娘亲总觉得比我们还急些?” 尤三娘被逗笑了,摸摸她的头发,领着她一起上前了。 在货柜旁边的是个穿得干净整洁的少女,身上的裙子上绣着“什锦食”几个字,见尤夫人过来,非常贴心的递了一个垫着油纸的托盘、还有一个干净的木夹子:“夫人看中什么可自行夹取,一起到柜台结账即可。” 尤夫人第一次见这种售卖方式,颇觉惊奇,左右看看不少夫人小姐都是这样在选那些精致的甜食,也稍稍放下了架子,伸手拿过了夹子,让丫鬟拿着托盘,进了售货区仔细选了起来。 每一种看起来都精巧玲珑,每一个闻起来都香甜可口。 尤夫人连续选了好几个,一回头发现托盘上已经堆满了,才觉得似乎选的有些多了;想放几个回去又觉得不舍得,心里安慰自己这次是给三娘散心的,多给三娘买几个也无妨,放下夹子去结账了。 到了柜台,另一个穿着绣有“什锦食”字样的裙子的少女对她微笑道:“夫人可要来一杯奶茶?” “奶茶又是何物?” 少女含笑指了指旁边的奶茶专柜:“我们什锦食新推出的饮品,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特别香浓,您可以尝一尝。” 尤夫人看过去,发现那边有几个女子正捧了杯子过来,杯中还带一根芦管,似乎正是在湖畔看到的那两位小姐喝的种类。 想着三娘对这奶茶应当有兴趣,尤夫人便要了三杯,让丫鬟结账后,在什锦食的侍女指引下上了二楼。 虽说开春,其实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不过这什锦食的二楼做得颇精巧,隔几步就有小炭炉,纵然开着窗户也能感受到暖意。 尤夫人见二楼多是些女子,三三两两围着茶桌谈笑,也就没想着要包间,携着两个女儿寻了座位坐下,开始品尝起这些精致的点心来。 这些甜点竟然比外表看上去的还要美味,入口浓香酥软,淡淡的奶香味与其他不知何配料的甜香混合,一下子就征服了尤家母女三人的舌头。 吃了两口甜点,尤三娘低头喝了一口那奶茶,眼睛瞬间睁大——她在家时也饮过茶、吃过酥酪,只是从未想过可以将两种放在一起吃。 这奶香与茶香的结合,竟然如此恰到好处? 几块蛋糕入口,一杯奶茶入喉,尤三娘也暂且忘了自己亲事的不顺,甜味带来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让她脸上重新绽放了笑容。 尤夫人吃着这些美味的甜点之余,也留意到三娘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惊喜地多喝了一口奶茶,心里暗想这家什锦食的点心味道着实不赖,既然三娘喜欢,日后遣下人常常来买便是了。 这样想着,尤夫人心情更开怀了,忍不住再吃了一块蛋糕。 ——只可惜,这奶茶不知买回来还能不能保持原来的滋味……宁莱湖距离家里距离可不近,下人来回一趟,奶茶早就凉了,也不知能不能热了再喝。 … 其实外卖这件事,严墨戟在火锅店开起来的时候,就开始考虑了。 不过火锅店本身并不适合送外卖,单独卤味和一些其他凉菜也不值得送外卖,所以严墨戟就暂且没考虑了。 甜品站开之前,严墨戟也认真考虑了送外卖的可能性。只要能打开中高层阶级的市场,甜品的外卖业务其实应当比堂食业务更多的。 但是与钱平讨论过之后,严墨戟暂时决定不做外卖业务。 甜品站一开始的名声尚未打出去,人手都是新的,钱平也刚开始尝试独立负责,外卖做起来可能会更加忙乱。 而且,见证了青州城的繁华之后,严墨戟是想把外卖独立出来的。 到时候什锦食外卖可以不只做什锦食的生意,其他商会的生意也一起接,就像前世的饱了么和帅团。相信有踩着轻功的特快专员在,什锦食外卖的业务绝对是红红火火。 不过这必须得等李四他们从镇上过来才行,不然严墨戟自己没太大把握镇得住聘请来的江湖人。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写信让李四他们动身了。 第46章 第三间铺子 打听了最近会路过镇上的镖队, 严墨戟拿炭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 拜托镖队的人带去镇上什锦食。 按照镖队的说法,他们一路到镇上大约要一个月,等李四他们准备好过来, 恐怕得两个月以后了。 “这么久?我们过来时只花了不到十天呢。”严墨戟咋舌。 那镖队汉子问了下当初严墨戟他们过来的方式, 爽朗地笑道:“严老板,你们那是正月里一路狂奔, 山贼少, 专门雇了镖队,也没绕路,自然是快哩;现在这个时节,山贼横行, 要稳妥须得绕着路,走安全的道路慢慢前行。” 严墨戟点点头表示知晓,心里再次刷新了对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的清醒认知。 ——这样一来, 他日后开全国连锁店, 该怎么保证即时沟通呢? 严墨戟有心推动一下这个时代的交通发展,但是不管是造水泥还是蒸汽机他都毫无概念,而且现在他还只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小商人,就算他对古代形势一窍不通,也知道交通发展势必要被朝廷紧紧抓着的。 现在严墨戟能想到的最快的交通方式就是轻功,可是轻功再好的人, 也顶天送送外卖, 全国上下的跑哪有这么简单。 晚上睡觉的时候, 严墨戟对他家武哥顺口抱怨了一下,最后还叹息:“等李四他们过来,都得是五月了,早知道我就提前写信叫他们来了。” 纪明武坐在床边,一边解着发带,一边微微皱了下眉:“很急吗?” “在青州城我们手底下能用熟的人太少了。”严墨戟犹豫了下,才道,“其实主要是我想招聘一波会武功的人,为外卖行业做准备;只是我最中意的能管理他们的人就是李四,钱平现在已经很忙了,问兰又要忙记账和恒温大棚的事……” 至于蒋老头,虽然这两个月看起来还算老实,但是钱平和冯问兰都明里暗里提醒过严墨戟,不要轻信这些老江湖;严墨戟自然倾向于自己人的判断,暂时不会给蒋老头太多的权力。 纪明武沉默了下,淡淡开口道:“你可以问问钱平,有没有联络李四的法子,叫李四一个人快马加鞭先过来。” 出乎意料,严墨戟摇摇头:“不,李四必须跟其他人一起来。” 严墨戟自己来青州城的路上,遭遇了好几波山贼,还亲眼见到镖队里死了些人,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产生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李四的武功既然与钱平差不多,那若是他一个人过来,什锦食其他人来青州城的路上,万一碰到蒋老头这样的高手怎么办? “爹娘若是一起过来,李四要保护他们的。” 纪明武怔了一下,整理着衣襟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叹了口气:“爹娘不会离开小镇的。” 严墨戟愣了一下:“为何?” “爹娘出生在小镇上,要便习惯了镇子上的生活。”纪明武放下头发,让墨色的长发倾泻在背后,抬头看向严墨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非有你,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会做着收菜的生意,一直到老。”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严墨戟还是被他家武哥的英俊面容惊艳得呆了一呆。 只穿亵衣、长发披散的纪明武,比平日少了几分刚硬,多了一抹柔和;那贴身亵衣也包裹不住的流畅体型,也更加的……诱惑。 让严墨戟心里忽然就腾起了小火苗。 纪明武看到自己的这个男媳妇眼神又呆了。对严墨戟已经有一定了解的纪明武,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喜悦,又带着一点酸涩。 ——喜悦自然是因为他如今清楚自己的外貌对阿戟的吸引力不小,这个青年看向自己**裸的眼神就证明了一切。 ——酸涩则是在于,阿戟若只是因为相貌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日后他们的身份曝光,阿戟能够拥有更加俊秀、也更加温和的男子,还会愿意跟自己这个除了挥剑之外毫无所长的人在一起吗? 纪明武心里微微叹口气,眼神低垂了一下,再抬起时已经消去了阴霾,只剩下淡淡的温和:“睡吧,阿戟。” 严墨戟眼神亮晶晶地,答应了一声,快速脱了外衣,吹熄了烛火,跟在纪明武身后钻进了被窝。 如今夜里还有些寒冷,但是纪明武的身体还带着火热的温度,如同一个大号的暖炉,让严墨戟忍不住靠近了些,主动伸手环住了纪明武的腰。 纪明武身体微微一僵,随后快速放松下来,快得都没让抱着他的严墨戟感觉到。 严墨戟在黑暗中就着些微的夜光,看着纪明武侧脸的轮廓,忍不住舔了下唇,低声道:“武哥?” 纪明武微微侧头:“嗯?” 严墨戟手收紧了一些,脑袋凑近了一点:“咱们成亲也一年多了吧?” “嗯。” “可是……那个……我们……” “嗯?”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是不是少了什么?” 纪明武转过脸来,一双瞳孔在夜晚中也带着清晰的光辉:“什么?” 严墨戟咬咬牙,靠近了一点,故意用脚勾了一下纪明武的左小腿,一鼓作气道:“咱们什么时候圆房啊?” 之前严墨戟虽然明示暗示过很多次,这次倒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的意愿,倒让纪明武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 纪明武感觉自己左小腿上还残留着严墨戟脚趾滑过的触感,喉头微微动了动,沉默了一下,才叹气道:“阿戟,你还小。” 严墨戟愣了一下。 这句话他在高三毕业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个月武哥给他过的生日,应当是原身的十九岁生辰吧? ——武哥拿这个搪塞他,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严墨戟咬了咬牙:“武哥,我十九了,成年了。” 纪明武淡淡地回答:“尚未行冠礼,哪里算得上成年。” 严墨戟真想咬他一口,这是哪里来的老古板,还要行过冠礼之后才能圆房? 明明这个世界上嫁娶都是十四五岁就开始了的,他如今都十九岁了! 纪明武似乎感受到了严墨戟的情绪,伸手轻轻拍了拍严墨戟的肩膀,低声许诺道:“待你行过冠礼、家中长辈为你取了表字之后,若你还坚持……我定然不会再推三阻四。” ——你也知道你在推三阻四! 这个时代,行冠礼是二十周岁之后,由父母或者师长为成年男子戴冠,并取表字,昭示着成为一个完整的成年人。 ——也就是说,他家武哥的意思,是要他这样素着、能看不能吃的再过一整年! ——何况他哪里还有父母师长?乔家夫妇吗? 严墨戟咬牙切齿:“武哥,你在逗我吧?你该不会想让乔家人来给我戴冠?” 纪明武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手也从严墨戟的背上放了下来:“阿戟,你没想过……去找寻一下你真正的家人吗?” 真正的家人?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纪明武指的是原身被拐卖之前的血脉亲人。 若是原身,有能够寻找真正亲人的机会,应当不会有所犹豫吧…… 只是严墨戟自己对原身的真正家人只有一个概念的知晓,纵然能够查看原身的记忆,也无法体会原身对家人思念的感情。 ——更何况,原身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自己如今算是借尸还魂。不论是武哥、纪家、还是现在这些同事伙伴,都可以说是他凭借自己问心无愧相交知心的。 ——可是原身家人的宠爱,并不属于他,他怎么能顶着原身的壳子去享受原身求而不得的家人温暖呢?倒不如干脆不去寻找,让原身的家人以为那个被拐卖的孩子已经彻底失踪甚至死了吧。 ——看记忆,原身家中还有兄弟,并非独子,又是豪门,想来也不需要他代替原身做些什么。 严墨戟回想起原身关于零散的童年记忆中,那些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那些成群结队的丫鬟仆人,抿了下嘴唇,故作轻松地道:“我已经忘了原来的家里什么样子了,除了一块墨玉还能留作纪念,这能怎么找?” 纪明武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会找到的。” “希望吧。”严墨戟不以为意,又贴近了一些,忽然笑了起来,“找不到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有我的家人了。” 纪明武一愣,在这初春的冷夜中,能清晰地看到躺在身边的这个青年眼中的信任与情意,让他的心里忽然充斥着温暖又酸涩的感情,用上绝世内力也无法压抑它们涌上自己的四肢百骸,让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抱紧了他的阿戟。 … 因为昨晚仍旧没有达成目的,严墨戟出现在什锦食的后厨时,脸色微微有点黑。 冯问兰与新聘请的账房先生路过时,悄悄给他望了个气,心里暗下了结论:气火旺盛、似乎是欲求不满之症。 ——原来“一心剑”纪绝言,真的满足不了东家的需求…… 冯问兰打量了一下东家看似瘦弱的身躯,眼神隐隐带上了一丝敬畏。 严墨戟没注意冯问兰暗中打量的眼神,开口叫住她:“问兰,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下。” 冯问兰一愣,对身边的账房先生挥挥手,叫他先去前台对账,自己走向了严墨戟:“东家何事?” 严墨戟先问了一下蒋老头的情况:“蒋老头还算听话吗?” 冯问兰笑吟吟地道:“还好,最近老实了不少。” 蒋老头刚进什锦食的时候,当着纪明武的面自然是又多乖就多乖,去了恒温大棚之后,仗着纪明武不在,就开始想耍小把戏。 ——威逼利诱想从她这里套出解药的下落? ——哼,当她“毒手华佗”的名声是白来的吗? 被蒋老头威逼利诱的事情,冯问兰也拿来跟东家告状过,每次都能得到东家安慰的下厨手艺;等东家问她一个人能不能搞得定蒋老头时,她又故作坚强地表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这种送上门来的、武功不低的试药对象可不好找,嘻嘻。 严墨戟一开始其实还颇有些担心冯问兰的安危,不过看钱平从不在意、蒋老头对冯问兰的态度又愈发恭敬恐惧,心里也多少知道冯问兰并不像是她表面上那样无害。 正因为从蒋老头身上看到了冯问兰的杀伤力,严墨戟才想着把自己现在最纠结的事情和冯问兰讨论一下。 “东家想招一波江湖人来什锦食做工?”冯问兰有些惊讶地看着东家。 严墨戟点点头:“对。从前都是李四在负责这一部分,但是李四到青州城来可能都要五月份了,时间有些晚,我想先招聘一些人来用。” 冯问兰有些懂了:“东家是想让小女子来负责?” “依据我对江湖人的了解,想让他们正儿八经做工,至少要打得过他们吧?”严墨戟隐隐有些期待地看向冯问兰,“问兰,你的武功如何?” 冯问兰皱了皱秀眉,有些尴尬地道:“东家,小女子虽于岐黄之道颇有研究,武学之道实则比李四钱平他们差远矣……” “钱平比较忙,应该没法来主导这件事。”严墨戟微微拧眉,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需要招像李四钱平那种级别的高手,从前镇上什锦食那些人的水平就差不多。” “那种水平的话,我倒是可以应付。”冯问兰点头,不过又提醒严墨戟,“只是东家要晓得,青州城不比镇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明面上的武功未必做得了数;青州城的江湖人大都有几分傲气,恐怕未必乐意来咱们铺子做事呢。” 这其实也是严墨戟担心的,所以他才想和冯问兰确认,若是在青州城内招聘低阶的江湖武人,会不会给什锦食带来麻烦。 “麻烦倒不至于,有我和钱平,怎么也能摆平了。”冯问兰一边答着一边心想,江湖武人而已,再大的麻烦,难道还能抵得住“一心剑”? 得了冯问兰的保证,严墨戟放心了不少,打算近期就招聘一波武人。乐意去闯荡江湖的他自然不要,那些如同吴娘子、周洋之类厌倦了混迹江湖、想寻一份工作安定下来的人,他欢迎至极。 因为冯问兰说青州城内的江湖人都有些傲气,严墨戟原以为自己的招聘告示挂出来之后,可能没几个人应聘来着;没想到才过了三日,来揭榜应聘的人就超出了严墨戟的预定名额。 ——问兰这预估偏差有点大啊…… 严墨戟看了冯问兰一眼,让冯问兰有些心虚。 ——她作为青桑谷门下弟子,出门历练莫不是被各大门派捧在手心,认识的大都是些高级弟子,还真没和底层的江湖散人有所接触…… ——不像剑宗,低阶弟子下山历练,碰上江湖纠纷,肯给你面子的人寥寥无几,毕竟就算上三宗也不会为了个把非核心弟子就揪着谁过不去。 这些来面试的江湖人,与严墨戟最初在镇上面试的那批人差不多,都是处于江湖底层,连日常练武的汤药饭食都不能稳定的穷人,心气儿也被生活磨得差不多了,只想安安稳稳找份工做。 严墨戟还是按照之前镇上那套流程筛选了一遍,剔掉了几个心怀歹意的恶徒,留下了十个真心想做工赚钱的人。 这些人,严墨戟分了三个给钱平,让钱平带着他们在甜品站做工,毕竟没有现代机械的情况下,其实西式甜点对武学的依赖度会更高一些; 还有三个轻功好的,严墨戟自己来带,主要是向着送外卖的角度去培养,包括甜品站、火锅店在内,都开展起外卖的业务; 剩下的人,严墨戟都交给了冯问兰,要她好好教导他们,先让他们什锦食的火锅店和恒温大棚做事,后面再看他们的性格和倾向决定安排什么岗位。 严墨戟开给他们的工钱不低,让这几个饱受阿堵物困扰的江湖散人眼前一亮,连声道谢。 这次严墨戟特意留意过,招聘来的江湖人中没有疑似李四钱平的同门,让他微微有些失望。 ——钱平和李四的同门,武功都不错,人也都认真能干,简直让严墨戟都有把他们宗门都招过来的心思了。 … 送外卖这件事,其实并不单单跑得快就够了。 一个外卖员要同时送好多份外卖,如何规划路线、能够保证最快把每一份外卖送到客人的手里,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周边街道的外卖普通人就能送得,轻功好的武人主要工作范围还是距离什锦食更远的地方。 严墨戟教着的这三个人,有两个是来青州城不久、被青州城繁华却冷漠的城墙击碎了闯荡江湖的豪情壮志的年轻人,一个是在青州城里混迹了七八年的老油条。 前两个虽然对城内的路途比较陌生,但好处是识字;后者虽然算得上识路,却是大字都不认识一个。 无奈之下,严墨戟只好让他们互相搭档,老油条教年轻人认路,年轻人教老油条认字,不求熟读诗书,至少能认得清菜单,算得了价格。 一开始的外卖业务还是只出现在什锦食内部,主要是甜品站那边零星的单子。 甜品站现在的名气慢慢在提升,严墨戟专门定做了一套什锦食商标的餐具,其中就包括了奶茶杯。 奶茶杯材质是用的精致的竹筒,在杯口镶嵌了一个小小的插吸管的小环,杯身还画了什锦食的大图标。 若是堂食,客人不需要多出钱,喝完杯子留下即可;若是外带或者外卖,需得多出一份杯子钱,之后可以带空杯子过来,原价返还杯子钱。 这些杯子都是可以重复利用的,严墨戟另外雇了人,四处地以原价回收什锦食的奶茶杯带回来,若是没有破损,可以洗刷干净重新使用。 虽然看起来这样一来一去亏了人工钱,但是严墨戟的目的全然不在于杯子回收——走街串巷的吆喝“回收什锦食奶茶杯”,正大光明又覆盖极广的另类宣传,才是他的目的。 若是有喜爱奶茶杯而留下的人家,那更是长久又潜移默化宣传,严墨戟求之不得。 不过甜品站也才刚起步,还没到有口皆碑的地步,好一点的人家也大都习惯遣下人来买吃食,对于外卖几乎没有概念。 严墨戟从奶茶外卖出发,以保温的名义向客人们推荐了什锦食的外卖业务,一点点打开外卖的市场。 以外卖员用上了轻功的速度,严墨戟相信那些豪门夫人小姐们在感受到什锦食外卖的效率后,一定不会吝啬那点外卖费。 钱平的甜品店里,有了新加入的几个武林人用上内力来打蛋、磨粉、搅拌,钱平的压力大大减轻,把心思更多的用在了研究甜点的口味上,并在严墨戟的建议下,每隔十天就推出一款新口味的甜点,把时鲜水果与各种甜点的制作结合在一起,不断吸引着客人的目光。 其实严墨戟还想把巧克力也搞出来来着,只是打听遍也没找到有类似可可豆的东西,也只好遗憾地打消了念头。 ——唉,要是有巧克力,甜点能翻新的花样就多了…… 至于火锅店里剩下的四个人,其实颇有点浪费,只能做一部分体力活,没有把武功的特殊之处用出来。唯一的作用就是蒋老头除了做铁板烧的时候,都不需要白天来什锦食做事了。 毕竟恒温大棚那边白天也有不少活儿干。 所以严墨戟开始计划起再开一家分店。 这次开的店更贴近于什锦食的本质,也就是小吃的大杂烩。 这个决定得到了钱平和冯问兰他们的疑惑和不解。 如今甜品站才开了不到一个月,成本还未完全收回,火锅店的利润虽然稳定,但跟青州城的铺子价格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这时候再买新铺子,岂不是要倒折钱进去?他们还有那么多存银可以用吗?而且哪有那么多值得信任的人手,可以把东家那么多美食的做法都教出去? 严墨戟笑着安慰他们:“你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铺子未必要买,人手也有着落。” 人手问题,之前在什锦食火锅店聘请的伙计们,现在也都做了两三个月了,严墨戟一直都在留意这些人的工作情况。 那些有上进心的、踏实肯干的人,他都暗暗记了下来,准备后面问他们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学徒,跟他学习做小吃。 但凡小吃美食,选店的时候都要选择人流量大的街道上,保证有更多的客人看过来。 火锅店所在的岁安街其实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后头连着城隍庙,每隔几日便会有庙会,最适合摆摊做小吃。因此严墨戟优先考虑的就是岁安街。 因为想复制当初在镇上的可扩展型摊位的模式,严墨戟这次特意选中了岁安街主路上的一排二层小楼。 这一排小楼布局规划整齐,最重要的是,他们大多数都是卖的吃食,都是冲着岁安街的客流量而来,抢先买下了铺子,结果卖的食物大同小异,虽说赚得也不少,在严墨戟眼里却是在浪费地段。 直接买下一整排小楼自然是不现实的,严墨戟找上了那些铺子的主人,提出了自己的融资方案。 什锦食负责提供一部分小吃的制作方式和经营权,并对铺子进行重装修和改造,装修之后的摊位,什锦食拥有一定比例的自主决定权; 铺子的原主人可以在另一部分摊位上制作出售什锦食提供的小吃,也可以把摊位全都委托给什锦食,由什锦食代为使用或者出租。 至于利润的分成,则根据具体摊位的占比、铺子原主人的投资额度等等来划分,每一种情况都有对应的比例计算方式。 最终的契约合同列出来,就算是当过一阵子账房先生的冯问兰都看得头晕:“东家,这些数字你都是怎么算出来的?” 她皱着眉看了下严墨戟写出来的那些圈圈杠杠,有些疑惑:“这些符号又是何意?” 严墨戟笑了笑:“这些都是便是数字的符号,这是0,这是1……” 这个时代的数学计算,还是用的算筹算盘和繁体数字。严墨戟之前看张三郎和冯问兰算账,光看着他们就觉得累。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什锦食都要聘请专业的账房先生,账簿也都是厚厚的一大摞的原因。 严墨戟有心把阿拉伯数字和基础运算法则推广开来,又有些担心在那样封闭的小镇上会引来对他身份的怀疑。 毕竟吃食还能说是自己琢磨出来、或是看别人做的,阿拉伯数字和运算法则可不是自己就能研究出来的,这套东西一拿出来,他就算不被怀疑借尸还魂,也得被怀疑易容改装。 如今来了青州城几个月,青州城人口密集、人流量又大,西域胡商、北夷狄人均能见到,又有各种江湖三教九流的人盘踞,严墨戟也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只推说自己碰到西域奇人,教了他这套运算法则便是。 如今账务基本是冯问兰在管,严墨戟就先把这套基础运算法则教给了冯问兰。 冯问兰一开始还觉得这些圈圈杠杠的符号难以理解,随着严墨戟对四则运算的讲解,她的眼神渐渐变了。 江湖门派中,真正的大门大派的核心弟子,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文学数算都是要考校的。尤其是她们青桑谷,在医术用药一途,对于数字比例更加的敏感。 冯问兰并非醉心学问之人,但是也感觉得出来,这套看上去如同天书一般的简单符号,把日常的算筹数术化简了多少! ——东家从哪里学来的这个?! 严墨戟对上冯问兰震惊又疑惑的眼神,心里明白她的怀疑,笑着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在外,碰到一个西域奇人寻访美食,我为他做了一餐,他为了答谢我,便传授了我这套数学知识。” ——哦,原来是被东家美食征服的西域奇人? 一听是严墨戟的手艺换来的,冯问兰立刻就觉得可信了很多,略带钦佩地道:“这套数术运算实在是有些过于骇人,小女子从未想过数术竟然可以化简得如此轻易!不知那位奇人如今在何处?小女子也想去拜访一番。” 严墨戟笑着道:“他教给我之后便离开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冯问兰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地看着手里刚才严墨戟给她演示的草稿:“东家,那这个……?” 严墨戟想了想,道:“你先学会,到时候我们去谈合同的时候,你自己算好之后,再转成汉字给那些铺子商人看就好。” 顿了顿,他皱眉思索了一下:“至于这套运算法则……后面我找苑五少爷问一问,看青州书院里有没有教导数术的先生,再把它传授出去吧。” 既然阿拉伯数字已经拿出来了,那严墨戟也不打算敝帚自珍,能够推广出去造福大众自然最好。 ——而且他也有点撑不住跟那些用繁体“壹貳叁肆”跟他报账的账房先生了…… 出乎严墨戟的预料,和那些铺子主人谈判的过程,竟然非常的不顺利。 大多数的铺子主人,都觉得自家的铺子占据了岁安街这么一个地利人和的好位置,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对于找上门来的严墨戟,第一反应都是“这什锦食是来骗钱的吧”。 有些人甚至没有给严墨戟解释合同里条款和利润分成的机会,就听得不耐烦打断了他。 客气点的还会礼貌的把他们都请出去,尖酸一点的就直接开嘲讽了。 像一家吕姓掌柜便直接讽刺他们:“什锦食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有一家铺子还不够,还想把我们的铺子一并吞了?” 严墨戟前世也不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时候,所以心态倒也还好;跟在严墨戟身后的冯问兰,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要不是看东家一直笑得很热情,她早就一蓬药粉撒上去了,该叫这些无知小贩知道她“毒手华佗”的厉害! ——要知道,经过东家解释之后,冯问兰还打心眼儿里认为他们什锦食是亏了呢!白送技术和利润出去,对面赚不到钱什锦食还提供补偿! ——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儿! 严墨戟看她气冲冲的样子,颇觉好笑:“你何必这么生气,对于新鲜事物,正常人一时不能接受也是能理解的。” 冯问兰看他一眼,气鼓鼓地道:“若只是不接受也就罢了,瞧他们那些尖酸刻薄的模样,真当我们多在意他们那点利润?” “没事,以后咱们生意做起来了,有他们求我们的时候。”严墨戟宽慰她,摸摸下巴突然笑起来,“以后再想跟咱们合作,福利可就没这么好了。” “说是这么说,现在只剩下许记饭馆还没去了,若是他们也不接受,我们怎么把生意做起来呢?” “先去最后一家看看,不行我们可以换种起步方式,效仿以前在镇上的时候,先从路边摊做起。”严墨戟沉思了一下,颇觉得遗憾,“就是可惜了我这套融资方案了。” 严墨戟原以为最后这家许记饭馆也不会接受他的融资要求,没想到许记饭馆的掌柜竟然很认真地听了他们的来意,最后脸上显出了犹豫之色。 有犹豫就有希望! 严墨戟眼前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些:“请问您对我们的方案有什么疑问之处么?” 许记饭馆的掌柜是个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寡妇,夫家生前姓许,不像其他铺子的掌柜那般穿绸带锦,眉目之间颇多忧愁,显然日子过得不甚太好。 许氏叹了口气,先请严墨戟和冯问兰坐下,吩咐伙计上了茶水,才勉强一笑:“这位严老板,虽说妾身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可也听得出,您这套方案,我们许记饭馆又要出地盘,又要出人力,能不能赚到银两还是两说,便是赚到了也得分你们一部分,似乎有些吃亏了。” 冯问兰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落:她还以为这位许氏完完整整地听了他们的阐述,是对他们的融资方案产生了兴趣呢,没想到最后还是拐着弯儿要拒绝? 严墨戟却觉得更有把握了。 但凡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给你开口的机会直接拒绝;像这种已经摆出了讨价还价的气势的,那就说明对方已经动心,只想为自己多争取些利益。 严墨戟最开始制定这套融资比例时,也给自己预留了一部分可以用来还价的余地,因此也丝毫不虚,笑道:“许夫人,确实需要你们提供商铺和一部分人力,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什锦食提供的小吃,都可以卖得大火,绝不会有亏损的情况——而且,合约中也说了,若是在一定时间内您赚不到足够的银两,可以终止合同,或者由什锦食为您补足银两。” 许氏看上去面色忧愁,可讨价还价起来毫不迟疑。严墨戟与她又走了几个回合,最终才敲定双方都满意的比例条款。 最后许氏还额外补充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什锦食给她的小吃可以让她在后厨做,不必抛头露面。 契约签订,严墨戟和冯问兰心中都颇为高兴,看许氏面上的忧郁之色尚未消失,不由得关心了一句:“许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氏一怔,笑着摇摇头:“妾身只是忧心家中孩儿的亲事,与生意无关,叫严老板见笑了。” 严墨戟点点头,交浅言深的避讳他也是懂的,见许氏不愿多说,也就没多问。 许记酒馆的铺面不算太大,不过比起什锦食在小镇上最初起步时的茶肆已经大了不少了,严墨戟请人来,按照镇上的什锦食铺子的规划,将一楼的铺面改造成各种小摊位的组合,只是中间预留的座椅少了许多,在二楼布置了不少桌椅,还增设了几间雅座,把整间铺子收拾得干净又亮堂。 从严墨戟的观察看,青州城的风气不像小镇那么闭塞,便是富贵人家的少爷、青州书院的书生,来岁安街也不会矜着架子,只要有雅间,还是乐意进去吃些美食的。 在这间铺子卖的美食,严墨戟慎重考虑之后,拿出了自己最初发家的第一桶金的来源:煎饼馃子和塌煎饼,还有什锦煮、肉夹馍、豆皮、鸡蛋灌饼……等等前世街头巷尾的亲民小吃。 这些小吃的做法,严墨戟挑了那几个自己相中的伙计,把手艺教给了他们,让他们去什锦食的新铺子里独掌一位。 虽然青州城附近没有找到小镇上的那种锈叶子,没法做出锈茶来,但严墨戟也利用青州城里流行的茶饮,调配了新的饮料,还加上了冬日里必备的姜丝红糖茶,足以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 此外,严墨戟也把拿了一个摊位用来售卖他自己卤制的卤味。 而许氏想要的能够不抛头露面的食物,严墨戟斟酌之后,把什锦煮教给了她。 什锦煮的关键其实在于底汤的调配,但是最耗时的功夫其实是串串的制作。 底汤配方没有教给许氏,只提供了给她,她负责制作串串,再找个伙计在前台炖煮着售卖即可。 万事俱备在,只欠宣传。 严墨戟专门出银两,请人刻了广告单的模子,印刷了许多广告单,请了人去岁安街附近的街头巷尾分发;火锅店和甜品站也挂出了大大的告示,提醒着客人们什锦食开了新的铺面。 这样一切准备好之后,什锦食在青州城的第三家铺子终于开张了。 第47章 美食广场 开业的时间严墨戟充分考虑过, 选在了庙会当天的上午。 对于这种多摊位模式的什锦食运作, 严墨戟已经驾熟就轻,狂轰滥炸般的广告宣传下,不少人都对这间新铺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岁安街通往城隍庙的路上人流量一直不小, 又碰上庙会, 再加上严墨戟的宣传,第一天好奇的客人们就在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之前在烤鱼店时, 烤鱼店每桌都会赠送一小碟煎饼, 如今也有不少人都知道这种薄如牛皮的主食,只是这次新来的什锦食里,才真正让他们看到那薄薄的煎饼是怎么摊出来的。 一个圆圆的怪异锅底,一勺面糊, 两个小小的竹木工具,三下五除二一张喷香的煎饼就做出来了。 上面打蛋、抹一层酱、放上酥香的馃子、撒上酱菜丁…… 或者将各种花样的馅料炒熟,铺在煎饼上一层一层, 做成柔软的塌煎饼…… 还有鸡蛋灌饼, 也引起了不少客人好奇的围观。明明只是一层面饼,煎的时候却鼓起了气泡,戳开之后倒一杯蛋液进去,快速翻过来煎熟,香酥的面饼里面是柔嫩的鸡蛋,咬一口下去, 美味刺激着舌头。 有不爱吃这种油煎的食物的, 还有清淡又鲜美的什锦煮, 清澄澄的汤底中放着一串串的豆腐、萝卜、鱼丸、肉丸……明明只是清汤,却散发着诱人的鲜香味,但凡路过什锦煮摊位的,都要忍不住买上一两根尝尝。 各种从没见过的美味都让来到什锦食的客人们大开眼界。 虽然铺子不大,二楼的座位很少,但是因为大部分食物都可以打包带着一路走一路吃,排队的队伍进度倒是很快。 只是辛苦了什锦食做小吃的伙计——如今已经算得上严墨戟的学徒——挥舞着厨具片刻不停,满头大汗都没时间擦一下。 幸好严墨戟早就有所预料,除了对体力要求不高的饮品摊位和什锦煮摊位,其他基本每个摊位都安排了两个人轮替,一个人做吃食的时候另一个人帮忙递菜递面,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 当天庙会,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神奇的景象—— 从岁安街过来的人,手里大都捧着个吃食,一边吃着一边逛庙会,手里吃食各种各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带着香浓的味道。 别说一起逛街的路人,就算是庙会上摆摊的小贩摊主,闻着都觉得馋了。 有那胆子大的人主动上前,询问一个拿着煎饼馃子吃得正香的汉子:“这位兄台,敢问一句,不知这吃食是从何处买来的?怎地如此之香?” 那汉子正一边吃一边看得开心,被打扰微微有些不悦,不过看对方是个温和有礼的书生,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晃了晃手上的吃食:“喏,什锦食买来的。” 那书生看过去,发现汉子手里的吃食外面包裹的油纸一角上竟然镂空出了一个像是面饼裹着一些食物的图标,不由得有些疑惑,迟疑着道:“这什锦食可是岁安街那家?不是做铁板烧的么?” 那汉子诧异地看他一眼,起了卖弄之心,便笑道:“你这书生有所不知,什锦食今日开了新铺子,就在岁安街另一条路上,专卖这些从未见过的吃食哩!” 书生得了答案,道过谢,转身回了同伴身边,颇有些兴高采烈:“何兄,打听清楚了,那吃食说是什锦食售卖的,就从前我们吃过的铁板烧那家,我们去看看吧。” 那何兄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你非要逞这些口腹之欲,若撞见熟人,待回了书院,小心先生责罚。” 书生不以为然道:“书院里清茶淡饭已然够了,庙会之时先生也会网开一面的;就算被抓住,也不过是多抄几遍书罢了;而且……” 书生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愤慨:“苑青山那厮,屡屡炫耀他在家吃的那些美食,说得人腹内空空,粗茶淡饭也食不下咽,还嘲弄我们青州城偌大一个府城,连个鱼面都吃不到!” 何兄叹口气:“苑兄不过是初入书院,受不得书院清苦,说些家乡事聊以□□罢了,你又何必跟他置气。” “我倒不是置气。”书生愤愤,靠近同伴悄悄道,“我一次偶然瞧见他找人拿了些卤味,闻起来可香!然则我去问他,他却拒不承认,不肯分享我一块,真是吝啬!” 何兄:“……” “所以今日我们也去吃些美食,回去跟他也炫耀一番!”书生兴冲冲地拉了拉何兄的手,“那什锦食新铺子的位置我已打探清楚,我们这便过去吧!” 何兄无奈,只好被他拉着,逆着岁安街的人流穿了过去。 现在庙会已经开始许久,可等书生二人到了那新开的什锦食门口,还有老长的队伍排在那里,让书生忍不住咋舌,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铁板烧的时候。 拉着同伴排着队,进了什锦食,书生只觉得空气中萦绕着各色的香味,混在一起刺激着他的鼻窦,让他忍不住直接吞了一口口水。 ——明明从另一条街到城隍庙的路上,已经吃过不少吃食了…… 书生在这个热闹喧嚣的铺子里环视了一圈,最后咬咬牙,看向了自己的同伴:“何兄,你可带足了银两?” 何兄:“?” “我们每种都买一份吧!” 说是这么说,其实每种吃食都买了一样,也没花多少钱。 什锦食的这些小吃一贯走的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大众路线,两个人最后抱了一满怀食物出来,一边走一边吃,完全没有一点文人的倜傥样子。 书生把每种吃食都吃一口,再吃下一种,让各种美味都在嘴里迸发,直到肚子撑得再也吃不下了,才捂着肚皮满足地叹气:“真是太好吃了!这些街头巷尾的小吃,竟然比酒家饭菜还要美味些!” 他有些遗憾地闻了闻自己袖子上的油味,叹气道:“本想着这次庙会能不能邂逅到一位命定女子,如今看来,纵然有那小姐愿意抛我青眼,也要被我这一身油腻气味熏退了。” 嘴上这么说,书生还是非常满足,脸上甚至闪过了一丝得意:“待回了书院,我定要向苑青山那厮好好炫耀一番这什锦食的美食,管叫他嫉妒得流口水!” 何兄失笑,摇摇头,从怀里摸起一个被书生吃了一半的煎饼馃子,毫不在意地继续吃起来。 … 不过是一些小吃,生意的火爆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 店里不管是新雇的还是做了很久的伙计,都对严墨戟露出了看财神的神色;倒是钱平和冯问兰,在镇上就体验过什锦食的人气,反而正常一些。 严墨戟对这种人气也毫不意外——火锅店和甜品站积累的人气,加上广告和庙会的效应,新店开张自然是正常的情况。 要保住什锦食这块牌子,还要看后续能不能坚持下去。 虽然开张这两天的利润哗啦啦地进来,但严墨戟也没有被冲昏头脑,时刻紧盯着什锦食的各个环节,保证没有疏漏;同时也拿出了几款新的小吃,暂且预留给后面逐步推出。 作为什锦食第一个融资合伙伙伴,原来这家许记饭馆的掌柜,如今只在后厨做什锦煮的串串,但是头几天的利润叫她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 ——老天爷,这两天的利润,顶的上过去饭馆里一个月的收入了! ——这什锦食的利润竟然这么火爆? ——如此看来,家里银子积攒多了,也可以为儿子置办个小院儿,就算现在这门亲事成不了,日后说亲也有底气许多! 喜得许氏赶紧去牙行,开始打听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宅子正在出售。 这样红火的生意,自然也引起了很多眼红的人。 尤其是严墨戟之前上门寻求合作、结果拒之门外的那些旁边店铺的老板,心里都在冒着酸水:原以为自己占据了这个好铺子,日子过得足够富足了,瞧瞧那许氏,跟那什锦食合作了才几日,竟然开始打听买宅子的事情了? 大家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竞争对手,谁还不知道谁? 许氏那馆子手艺一般,生意也算不得多好,早些年许老板还在时,给家中独子定了门娃娃亲;如今眼看着年龄到了,只是许家已经败落到只剩这么一个小铺子,人家嫌弃许家家穷,有了些反悔之意,可把许氏急坏了。 可谁叫许氏非要供养着独子在青州书院念书呢?青州书院的束脩和笔墨纸砚,哪有那么容易出! 单看这许氏多少日子都不带换件新衣服,就知道她日子过得多么清苦了。 可是眼看着,这许氏竟然开始打听给独子买起成亲用的宅子来了,这什锦食到底有多赚钱? 这些老板酸得馒头都咬不动了,只好安慰自己:哼,不过是新开张的人气罢了,他们铺子新开的时候不也客官满座?且等几日才会原形毕露呢。 什锦食新铺面紧挨着的吕掌柜便是这样安慰自己,但看连续七八日,旁边的铺子门口的队伍都没有缩减的迹象,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回家陪伴一下娇妻爱女,享享天伦之乐。 只是吕掌柜回了家,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再一看,妻子哄着小女儿一起吃的,可不就是这几日自己日日闻夜夜闻的、旁边铺子热卖的什锦煮? ——自己心里正跟那什锦食叫着劲哩,回头就发现家中妻女买了对手的吃食? 吕掌柜脸色一冷,走上前去,皱眉呵斥道:“你怎地给囡囡买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吃?” 吕夫人可一点都不怕他,瞪了他一眼,拍拍被父亲的话吸引的抬起头来的小女儿,才转头道:“妾身去那什锦食看了,那地面和锅碗可比你那铺子干净多了。” “你、你还去什锦食了?”吕掌柜睁大眼睛,“没被人认出来吧?” 吕夫人不高兴了:“怎地,妾身这等拿不出门去,给老爷丢面儿了?” “你这无知妇人唉……那什锦食是咱们家的竞争对手。”吕掌柜坐下来,看着桌上那一大桶什锦煮,鼻子里闻着那诱人的香味,恨铁不成钢,“你去他的铺子里买吃食,要是被人认出来了,那可不是要被人笑话的吗?” ——吕家夫人自己都“投敌”去了什锦食买吃食,那他哪还来底气跟什锦食叫板儿? 吕夫人明白了,脸色稍稍好转,宽慰了一下他:“老爷放心,妾身只是前两天好奇进去了一趟,今天这些都是叫的‘饱餐一顿’。” 吕掌柜一愣:“啥?” “饱餐一顿啊。”吕夫人见吕掌柜似乎不知情,来了兴致,把女儿放在软榻上让她自个儿吃,自己坐到吕掌柜身边兴致勃勃地解释道,“是前些日子附近兴起来的行当,找到街上穿着‘饱餐一顿’的衣裳的伙计,把想吃的铺子和吃食告诉他们,不多时他们就能把吃食送上门哩!比遣下人去买还要快,送过来还都是热的呢。” “还有这等行当?我怎么不知道?”吕掌柜好奇起来,也暂且忘了什锦食的事。 吕夫人对丫鬟招了招手,一面笑道:“那‘饱餐一顿’还给了个单子哩,教我们怎么找他们。” 丫鬟从柜子里里翻出上次夫人拿回来的素纸呈了上来。吕夫人递给吕掌柜,嗔怪道:“这可是‘饱餐一顿’送来的,老爷可不必担心了吧?” 吕掌柜接了过来,脸上神情舒缓了几分,刚想夸奖夫人几句,眼神扫过这张印着素雅的正体字的纸张,忽然表情就凝固了。 这张纸张上文字整齐、表达简洁,还配有简单的图画,十分简单易懂,一看就是认真设计过;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忽视在最下面的那行清晰的字样: “‘饱餐一顿’是什锦食品牌旗下外卖团队,如有疑问可至什锦食本店投诉,地址岁安街19号铺。” ——什锦食! 吕老板眼前一黑,回过神之后指着那行字,瞪大了眼睛,声音忍不住也放大了许多:“你这无知妇人!莫非是不识字?这最后一行字没看到么?!” ——这“饱餐一顿”本就是什锦食的产业! ——那他吕家买了竞争对手的吃食的事,不是明明白白地摆出来给那什锦食严老板知晓了? 吕夫人还未回答,正吃着鱼丸的小女儿被吓了一跳,害怕地看了爹爹一眼,一双大眼睛顿时蓄起了水汽:“呜……”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吕夫人慌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哄了半天,直到宝贝女儿不再抽泣,这才把她交给丫鬟,让丫鬟带她去院子里玩。 小姑娘出去时手里还紧紧握着两根什锦煮的签子,哭的时候都没放开。 女儿出去了,吕夫人脸色冷了下来。从心肝宝贝哭起来开始便坐立难安的吕掌柜顿时一个哆嗦。 旁边侍奉的丫鬟见怪不怪地退了出去。 … 被夫人狠狠教训过一顿之后,吕老板神色萎靡地靠在软榻上。 吕夫人出了口气,心情也舒缓了不少,看自家相公也顺眼了,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那碗有些冷了的什锦煮:“这是妾身给你留的,你还吃不吃?” 吕老板坐起来,鼻子嗅了嗅那从前几天就勾得他馋虫不断冒头的香味,咬咬牙,自暴自弃地道:“吃!” 一口什锦煮入口,吕掌柜登时瞪大了眼睛。 … 什锦食生意的火爆作用下,之前拒绝他们的那些铺子老板定然会转换态度。这一点严墨戟原本就在预料之中。 不过他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是隔壁的吕掌柜。 这吕掌柜,严墨戟也打听过他的脾性,知道他格外爱面子,与人相争,非要争到嘴里那口气散了去才肯罢休。 严墨戟之前被拒绝时就有些头痛,还在考虑后面怎么攻克这种好面子的钉子户——因为吕记就在现在什锦食铺子的隔壁,如果不能拉吕掌柜入伙,什锦食打通一整排铺子的发展模式就是镜花水月。 没想到吕掌柜竟然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 虽然之前拜访吕掌柜时,吕掌柜说了些刁钻的话赶人,不过在商言商,严墨戟也不会把不好的态度摆出来。 ——顶多利润点少给一点罢了。 其实吕掌柜来找什锦食合作也犹豫了很久,一方面是面儿上抹不开,另一方面也是搞不清楚什锦食提供的那套复杂的利润分配方式,生怕严墨戟给他挖坑。 不过看着隔壁那似乎根本没有减少的人气,又尝了什锦食售卖的吃食,吕掌柜摸着宝贝女儿的脑袋,还是决定来试一试。 ——反正面子早就没了,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严老板态度温煦,让有些别扭的吕掌柜舒服不少;听了他得来意和疑惑后,严老板也特意拿了契约出来,耐心地给他解释起利润分配的条款来。 吕掌柜自己算是白手起家,自有一套生意经,什锦食的融资方案耐心听下来,可获利的地方还真不少,让他眼神也亮了许多。 只是…… 吕掌柜皱了皱眉:“严老板,这份合约……似乎与之前您来我店里的时候不大一样?” 严墨戟点点头,爽快地承认下来:“确实,头一份合约用给了郑夫人,这些日子下来,我发现我们什锦食略略吃亏,便修改了一部分条款,虽说郑夫人那边不会变动,可之后就按照新的合约来了。” 吕掌柜懂了:此一时彼一时嘛,人家上门来的时候自己把他们赶出去了,现在是自己求着人合作,自然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吕掌柜心里还有些不太意思,忽然又听严墨戟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这第二份合约具体怎样,也得施行过之后才知晓……后面可能还要修改的,吕掌柜可要想好了。” 这话隐含的深意让吕掌柜精神一振。 ——严老板这意思,是后面利润可能还会继续压? ——想想也是,虽然自己如今比不得许氏,可也是第一家来寻求合作的铺子,其他铺子的掌柜还都在观望呢!等那些掌柜们回过神来,恐怕拿到的合约要更苛刻! ——做不了第一,做第二也比第三强! 吕掌柜当即下了决心,又跟严墨戟磨了许久,为自己多争取了两个利润点,才拍板签下契约。 严墨戟与吕掌柜达成协议,立刻就开始准备起扩展铺子来。 什锦食这种综合多个小摊的美食广场模式,其实地盘越大、食物种类越多,越能够做得红火。 毕竟十种食物里客人可能没有喜欢的,但是一百种里总会有让人想尝尝的;尝了一种,再搭另一种,再来杯饮料,最后再吃个甜点…… 所以越早扩大铺子越好。 为了不影响现在什锦食的发展,严墨戟先动了隔壁吕掌柜的铺子,等那边装修完成后,再挑了个深夜把两家之间的墙壁打通,做出两道大门来,把两间铺子合并成同一家。 吕掌柜合并到什锦食中不过五六天,就收到了其他几家当初拒绝了严墨戟的掌柜们的问候。 吕掌柜原以为他们会来讥讽自己,没想到那些掌柜竟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反倒是明里暗里开始打听吕掌柜傍上什锦食之后赚得如何。 ——嘿,这些老伙计,都不是傻子啊? ——看来严老板的什锦食的人气,早就叫他们眼红不已了吧? 商人逐利,见有更大的利益可图,这些掌柜像是失忆了一般,完全把之前对什锦食的排斥丢在了一旁,纷纷来到吕掌柜这里打探情况。 认清了其实其他几家掌柜的目的,吕掌柜原本因为率先“投敌”而产生的些微不爽,瞬间变成了抢占先机的优越感。 他也不说话,露出左手手指上新买的玉扳指,慢慢喝茶。 隔壁铺子的掌柜看了一眼,眼神登时直了——这玉扳指是姓吕的去年就在玉器行相中的好物,只是嫌贵一直没买,傍上什锦食这才几天,就把玉扳指买回家了? ——什锦食这铺子竟然有这么赚钱? 来打探的掌柜心里有了谱,又闲扯几句之后,转头告辞回去了。 吕掌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把玉扳指摘下来,放回了家中的珍品柜中。 ——虽然什锦食的生意确实比他从前赚得多了不少,可也不至于叫他飘飘然到买个好玉四处宣扬的程度。 ——买下这玉扳指刻意炫耀给那些掌柜们看,还是要给什锦食拉人。 与严老板化敌为友之后,吕掌柜跟他交流过不少生意经,最后惊讶地发现,这位年纪轻轻的严老板,在吃食生意上竟然颇有见地,言谈间很容易切中要害,偶尔几句评价,过后细细琢磨,竟然能咀嚼出不少东西来,连他这种做了二十多年生意的老江湖,都感觉收获颇丰。 这让吕掌柜对什锦食更高看了一眼。 有这样的领头人,再看如今什锦食门口排起的长队,吕掌柜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选择? 受严墨戟点拨之后,对什锦食的“大型综合美食广场”的发展路线无比赞同的吕掌柜,开始主动琢磨起如何把旁边几间铺子的掌柜们都拉下水。 这才忍痛去买了玉扳指,故意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 … 严墨戟很快就收到了其他几家掌柜的邀请,又谈判了几场之后,用比吕掌柜那边更苛刻的合约签下了其他几家铺子。 这下一整排二层小楼,全都挂上了什锦食的牌子。 铺子扩大之后,多出来许多摊位,分给其他掌柜的摊位自然是让他们自己决定,什锦食占据的摊位,严墨戟除了又拿出两种美食之外,还找了一些在外头摆摊的第三方小吃。 这些小吃就像当初严墨戟自己的摊煎饼小摊一样,一辆推车,一个炭炉,一双巧手,做出各种看似普通实则美味的食物。 有些小吃一出摊就要被抢个精光,有些则因为位置、广告、卖相等原因无人问津。 严墨戟对经过他考察、觉得质量足够达标的美食发出了邀请,请他们在什锦食内部售卖,什锦食可以提供厨房、炊具甚至原料供应,他们只需要专心做手艺即可。 而与当初镇上的什锦食一样,只需要他们交一点根本算不上钱的摊位费。 什锦食的新铺子开张也十几天了,爆满的人气令所有人惊讶的同时,也让人羡慕不已。能够加入什锦食来售卖,对大部分小吃摊子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况什锦食还愿意提供各种方便。 因此被严墨戟邀请的小吃摊子,大部分人都爽快地同意了下来;少部分拒绝了的,严墨戟也没有勉强,只要大部分鱼都网到了就行。 这些街头小吃的加入对什锦食来说也是好事,除了让什锦食的商品品种更加多样化之外,也带来了那些已经积累了一定人气的摊位本身的客流量。 循着各种原因来到什锦食的客人,惊讶地发现,这家什锦食的铺面竟然囊括了街道一侧完整的一长排酒楼;走进去看,铺子内部两侧是整整齐齐的摊位,中间是一排简单的座椅,已经坐满了人。 那些摊位中大多数周围都绕着人,各种香味萦绕在半空,让人忍不住就腹内空空。 从什锦食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每种吃食看起来都极为精致,让人忍不住就想买来尝尝;等反应过来时,怀里已经抱了一堆小吃了。 为了不浪费,更多看上去就很诱人的美食只能忍痛放弃,并决定下次再来,最好还带上几个友人一同分享。 ——时间久了,每天晚上都来什锦食消遣的人竟然越来越多,常有傍晚时分、结束一天劳作的人互相招呼:“去什锦食?” 什锦食的美食广场开了近一个月,已经成为这一片街区男女老幼人人都津津乐道的消遣去处。 银钱自然也赚得盆满钵满,几个抓紧时间傍上什锦食的酒楼掌柜都笑得合不拢嘴。 收入最多的严墨戟,把一部分银钱重新投入什锦食的升级中后,也终于腾出闲钱,打算买一套宅子了。 之前和武哥一起住在火锅店的后院里,虽然也不错,但是毕竟那时候他们人手少,住哪里都无所谓。 现在已经四月多了,估计镇上的李四他们也要动身了。 严墨戟年初离开镇上的时候,就已经跟当时什锦食的骨干们交流过,看有哪些人愿意去青州城发展。 从当时的情况看,李四是明确表示要到青州城来的; 纪父纪母当时只说要考虑,但是看武哥现在的说法,他们两位可能不打算过来,那可能也不会放心明文小丫头一个人过来; 张大娘当时说会跟着儿子走,张三郎当时也说要考虑,不知会不会跟李四一起过来; 负责外卖的周洋说是可能要来、会冰寒功夫的吴娘子说可能不来…… 严墨戟心里盘算了一下,可能要来的人还真不算少。 这些人到了青州城,自己肯定要提前把他们的住处都安顿好。 火锅店和甜品站的后院都有厢房,可以作为他们的住处,只是他和武哥最好还是搬出去,单独住起来。 一方面,严墨戟本身还是受现代影响,更倾向于独门独户自家人的生活,两人单独住也省得许多麻烦; 另一方面,他也有自知之明,虽然平日里他对什锦食的员工们没什么架子,但是毕竟是老板,工作时间相处就罢了,生活中就不必在他们面前晃悠了。 因此严墨戟开始物色起了他和纪明武的新宅子。 经过几番挑选,严墨戟最后相中了一个带小院的小房子,比在镇上时住的纪家要小不少,但是对两个人住来说已经足够了,还能留出一个空房间给可能需要来住的人。 宅子置办好之后,严墨戟与纪明武搬过去,兴高采烈地感慨:“现在我也是在一线城市有房的人了。” 纪明武有时候还是不太懂自己这个男媳妇的思维方式。 他现在日常还是在火锅店杀鱼,偶尔会帮忙做些木工。 冯问兰对于这样的“一心剑”已经看得麻木了,内心甚至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带着鱼腥味儿、一天的生活就是单调的杀鱼和木工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两年前让上三宗之一、背靠朝廷的锦绣门闻风丧胆的“一心剑”吗? ——苌雁山一战,对他的打击真的有这么大吗? 冯问兰私下询问过纪明武,是否需要自己再帮他诊疗一下,却被纪明武拒绝了。 她原以为“一心剑”已经失去了对武学的追求,灰心丧气打算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纪明武震慑蒋老头时的气势、和那偶尔锋锐的视线,都证明了这柄宝剑如今只是归鞘、并未染锈。 ——难道“一心剑”真的是为了东家才甘愿隐姓埋名的? 冯问兰颇觉得费解。她承认东家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只是东家的世界应当是普通百姓的生意扩张,吸引的也该是重视安稳和财帛的寻常人家;纪绝言这种剑客,不该是心中只有剑的吗? 纪明武看出了冯问兰的不解,但确定冯问兰足够聪明,不会做多余的事之后,他也懒得多解释什么。 … 就这样,什锦食的生意稳步提升着,严墨戟和纪明武也过上了除了某些事情不得满足之外一切都很平稳的生活。 很快,四月就过去了,天气逐渐变热,已经能够嗅到夏天的味道时,李四他们就从小镇来到了青州城。 载着一车人的马车停在了什锦食后院门口,得了消息的严墨戟刚踏出后门门槛,一个低矮的身影就冲了出来,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墨戟哥!” “明文?”严墨戟下意识抱住她,惊讶地道,“你怎么来了,爹娘呢?” 几个月不见,纪明文竟然长高了不少,抬起头来露出大大的笑容:“爹娘还在镇上,我磨了好久他们才同意我过来呢!” 严墨戟确实没有想到,纪父纪母会让纪明文一个小丫头单独来青州城,不过看小丫头一脸激动之色,他也没有多说,只拍拍她的脑袋:“辛苦啦,等会墨迹哥给你做好吃的。” 纪明文眼前一亮:“好!” 跟在纪明文后面的是许久不见的李四。李四倒是跟之前区别不大,笑着走过来行礼:“东家许久不见。” 后面跟着的一大票人都下了车,严墨戟一眼看过去,看到了张三郎、张大娘夫妇、周洋、吴娘子、还有几个眼熟的江湖人,都是他亲手招聘来的。 来的人还真不少! 能见到这么多熟人,严墨戟心里升腾起不少亲切感,连忙招呼大家进门:“快进来,已经给大家准备了饭菜。” 这时也不拘什么东家伙计了,大家其乐融融的围着一张大桌子,桌上都是严墨戟亲手做的各色美食,还开了一坛好酒。 严墨戟把青州城的新骨干们和镇上到来的故人们介绍互相认识,大家在酒桌上一边吃着美味的酒菜,一边开心地聊了起来。 纪明武吃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又喝了两杯酒,握着拐杖站起身出去了。 严墨戟只当武哥喝了酒要上厕所,也没在意。 纪明武走到一个角落,站了一会儿,李四也从屋里出来,看看四下无人,走了过来。 纪明武皱了皱眉:“何事?” 李四没有卖关子,干脆地和盘托出:“镇上乔家一家人,连同已经出嫁的乔大妮全部失踪,王二被杀。” 第48章 外卖事业 “乔家?”纪明武的神色蓦然变得郑重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是一个月之前。”李四回答, “先发现的是王二的尸体,报到里长那里后,原以为是失踪的乔大妮干的, 找乔家人来问话的时候, 才发现乔家一家人都失踪了。” 李四脸色郑重了一些,继续道:“我悄悄去看过王二的尸体, 虽然隐藏的很好, 但仍然能看得出是锦绣门的武器所致。”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英挺的剑眉紧紧地蹙了起来,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拐杖。 李四感受到纪明武的气势陡然变了,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道:“镇上安危不必担心,我回信宗门,已经加派了人手, 就算锦绣门当真舍下了脸皮对老先生和老夫人出手, 也绝不会成功。” 他皱皱眉:“只是有些奇怪,锦绣门若是发现了小师叔的踪迹,为何会选择乔家下手?难不成认为乔家是小师叔的岳家、下手难度也更低?” ——恐怕不是为了他而来,而且为了…… 纪明武脸色仍旧有些阴沉,只是右手仍旧摩挲着拐杖,沉默了片刻, 才道:“找时间提醒一下阿戟, 让他不要一个人出门, 务必跟你或者钱平一起。” 李四愣了一下:“小师叔是怕锦绣门掳走东家来胁迫您?” 纪明武摇了摇头:“只管去做。” 李四想了想又问:“这件事要告诉东家吗?”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才问道:“此事其他人是否知晓?” “知道。里长那边暂且定性为乔大妮杀夫潜逃,乔家人大约也是一起逃了,镇上谈论的也都是这个话题。” “那便不必主动与阿戟提起,不过也不用刻意隐瞒,他若问你便直说,隐去锦绣门的部分便好。” … 纪明武回屋的时候,发现周洋和吴娘子正站起来,周洋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意,吴娘子两颊也是一片绯红,两个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严墨戟看到纪明武过来,对他招招手,笑道:“武哥,快来,给咱们的新人送祝福吧。” 吴娘子手一抖,脸上的绯红消退了一些,苦笑道:“东家,可莫要开奴家玩笑了。” ——纪东家是救她一命的恩公,哪有叫恩公给她送祝福的道理? 严墨戟笑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离开镇子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吴娘子侧头看了身边笑得特别开心的周洋一眼,脸上浮起一层幸福的羞意,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娇嫩了几分:“也不过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罢了。” “喜事,喜事啊!”看周洋和吴娘子在什锦食喜结连理,严墨戟心里也非常高兴,“办过婚事了吗?” “没有,我和老周商量过,我们年纪都不轻了,又是江湖儿女,不拘泥这个。”吴娘子笑道,“两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也就成了。” 张三郎坐在席上角落里,看着周洋和吴娘子站在中间接受大家的祝福,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渴慕的神色。 钱平端着新菜上来,正巧对上张三郎的目光。因为李四一直带着张三郎,钱平心里也把张三郎当做了自己的师侄,于是笑着道:“三郎可也想成亲了?” 张三郎回过神,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哪有的事。” 钱平把菜端上桌,一面道:“三郎今年也十七了吧?是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张三郎眼神一亮,有些扭捏,低声问道:“平哥,你们宗门……对弟子成亲有没有什么约束?” ——这关他们宗门何事? 钱平有些迷惑,不过还是回答道:“没什么约束,只要不违江湖道义和宗门规定,看中了只管嫁娶。” “哦!”张三郎放心了些,眼神亮晶晶地,悄悄扫了那边刚进门的李四一眼。 闹完结成一对的周洋和吴娘子,严墨戟又询问了一些镇上什锦食的情况。 按照李四和张大娘所说,镇上的什锦食生意非常稳定,虽说碍于镇上的人数上限,已经接近饱和,但有严墨戟留下的发展策略和点拨,还是在慢慢的上升着。 什锦食现在已经完全交接给了纪父纪母,还有已经在什锦食做了长久的工的老人们。 虽然李四和钱平都离开小镇了,但是他们留了几个师侄在那边,可以保证压制得住那些留在镇上不愿来青州城的江湖散人。 不过他们现在也不能叫江湖散人了,完全把自己当做了什锦食的一员,在外头听见有人说什锦食的酸话,有的还忍不住想上去打架。 能给这些人归宿感,严墨戟也非常满足。 一场接风宴,大家都喝了不少,严墨戟给来到青州城的大家都安排了住处,李四主动要求去和钱平一起住甜品站,张家一家人和周洋夫妇都住在了什锦食火锅店的后院厢房,其他人也各自安排了住处。 张三郎看向李四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怨了起来。 李四只做不知,拉着莫名其妙的钱平亲亲热热地离开了。 “四哥,你这么扯着我作甚。”钱平有些无语地看着李四拉着自己的手,看看四下无人,内力一震震开他,“万一让旁人误以为我好男风,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 李四白他一眼:“放心吧你,就你这块木头,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钱平“哼”了一声:“现在我在甜品站做店主,有不少姑娘凑上来打听我的情况哩。” 李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些:“钱平,可不要去祸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咱们这些江湖中人,朝不保夕,说不准哪天就……” 钱平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我对混迹江湖本来就没什么大兴趣……若非宗门安排我下山来听小师叔差遣,我倒是愿意一辈子待在宗门里。” “那上次宗门说给你轮班,你咋还拒绝了?” 钱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东家这里挺好的,做做工,研究下甜点,我跟你说四哥,我上次试着把分砂剑法化进甜点制作里,没想到做出来的蛋糕格外的劲道,东家还建议我试试做软糖哩!” 一说到甜点制作,钱平的神色顿时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李四看着这个几月不见,忽然有些不太认识了的师弟,神色有些茫然:“可是……江湖毕竟与百姓有别……” “东家这里,哪有什么别不别的?大家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钱平不以为然地道,“甜品站有几个女帮厨,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武功身法能够瘦身,还说都是我做的甜品的错,害得她们隔一个月就得裁一身新衣服,还被婆家问是不是有孕了……” 听着钱平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在青州城和普通百姓之间的相处,李四神色忽然沉默了下来。 钱平说了半天,不见李四回应,有些疑惑:“四哥,你今天到底咋了?” 过了良久,李四忽然轻松地笑起来,神色之间阴霾尽去:“没事,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有被你教导的一天。” 钱平又愣了一下:“啊?我教导你什么了?” 李四哈哈一笑,率先向前走去:“无事,你成亲的时候,记得跟你四哥我说,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当然,我成亲的时候,你也得给我包大的!” “现在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怎么忽然就说起成亲了?”钱平嘀咕了一句,抬腿跟了上去。 … 什锦食的骨干们来了不少,严墨戟第二天抓紧开了一个后续发展会议。 关于什锦食后续的发展计划,这次严墨戟没有自己决定,而是交给了这些已经有了足够经验的人各自讨论、畅所欲言。 会议的主题是什锦食在青州城的下一步发展规划。 如今什锦食在青州城已经有了三处铺子,位于岁安街的火锅店和美食广场、位于宁莱湖畔的甜品站。 比如当初在镇上,在青州城的发展确实快了不少;不过严墨戟心里也清楚,这完全是因为两边平台不一样,镇上就那么几家人口,青州城作为这个世界的一线城市,人口总数和人流量都格外的大,岁安街又是一个地段不错的好铺子,能快速火暴也是正常地现象。 一时的快钱好赚,想长长久久地把什锦食的品牌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关于下一步的发展,这些已经在什锦食做了足够久的人,都或多或少知晓了严墨戟想把什锦食做成一个响当当的招牌的意图,根据各自的考量提出了他们的意见。 张大娘认为应该开一间纯粹的煎饼铺子,把煎饼这种干粮推广出去;李四认为既然美食广场的模式非常受欢迎,那应该在其他城区也开一个美食广场;也有人认为应该从现在已经做起来的美食广场出发,一步步吞并周围的铺子,把周围这一片全都变成什锦食的铺面…… 严墨戟一开始没有发表意见,鼓励大家互相交流之后,最后看大家意见都发表的差不多了,才笑着道:“大家的意见都很不错,其实都很有可行性——不过咱们做生意肯定不能单凭一个主意就开始做,还需要大家写一个简单的计划书。” “计划书?” “嗯,其实也不复杂,实际考虑一下想要实现你们各自推崇的方案,应该从哪里入手、可能遇到什么问题、怎么解决,以及列一下你们这些方案的优缺点。” 纪明文有些疑惑地问:“墨戟哥,今天不讨论出个结果吗?” 严墨戟笑了起来:“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纸上点兵,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你们做计划书的时候,也要实地考察,多征询当地人意见。” 实地转悠一下大街小巷、看看其他铺子的位置、口味、人气;听听青州城百姓们的想法和倾向,做出来的计划远比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靠谱。 几个人散去之后,严墨戟单独留下了周洋夫妇,问了一下镇上什锦食外卖的情况之后,把自己现在将外卖部门单独拆分成“饱餐一顿”的事情跟周洋描述了一遍,还给了他们两张自己拟定的规划方案,末了问道:“我有意把‘饱餐一顿’单独交给你们两个,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周洋夫妇认真地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仔细翻阅了一下,才有些惊喜地道:“东家是打算把外卖行业与其他商户对接起来?” 严墨戟点点头:“对,外卖本身就不需要拘泥于什锦食,其他食肆其实也都有外送业务,只是不成体系;我们已经有一定的外卖经验,又招揽了不少擅长轻功的江湖人士,当然是把外卖单独作为一个行业来最好。” 周洋沉思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一丝不安,与吴娘子对视一眼,迟疑地道:“东家抬爱,我们夫妇自然万死不辞;只是我和阿菱都从未想过能做这么大的事儿,怕辜负了东家期待。” 严墨戟对周洋这个疑问倒没有意外,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有那么有把握。前世他也是专心做食物生意,外卖这一部分接洽的多、了解的少,也是凭着前世所了解的皮毛来摸索在这个世界上的道路。 周洋的不安表现在他面前,严墨戟只笑了笑:“没问题,你已经有了很多关于外卖行当的经验,我们一起摸索。” 周洋与妻子又对视一眼,最后慎重地点点头:“那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严墨戟抬头看了看这人高马大的汉子。在什锦食做了一年多的工,周洋精气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严墨戟最初面试他时脸上的风霜早已消失不见,如今事业稳定、又娶了新妻,眼神明亮,看向旁边吴娘子的眼神也带着丝丝的情意。 吴娘子更不用说,嘴角一直带着微微的幸福笑意,从前在小镇上提起拜祭亡子时脸上的哀伤与冷漠,如今全都化作了如水的温柔,发髻端庄,脸上也带了红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如今生活的满足。 生活幸福的人,往往也更容易有信心;而自信正是摸索新市场必不可少的品质。 看着这两个在什锦食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人,严墨戟笑着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饱餐一顿”交给周洋夫妇之后,严墨戟并没有完全放下,前世现代化管理的经验单靠几张纸肯定是讲述不完的,所以他后面几天经常会与周洋他们混迹一起,研究外卖市场的进一步开辟。 严墨戟的打算是学习前世的帅团和饱了么,统一制服、分人编号,因为没有网络平台,所以这些外卖员工除了送餐之外,还要兼具点餐的工作,识字算数是基本要求。 考虑到各种要素,会轻功的江湖人都是最好的选择——一方面,有轻功在,脚速自然比普通人快的多,超过马车也不在话下;另一方面,因为习武总是要阅读武功文书、补充打熬身体的补药,大多数武林中人都不得不要学习文字的。 拜师学艺、识字断句、打熬身体,学武的开销可比读书要大多了,这也是为何那么多没有靠山的江湖散人大都两袖清风的原因。 周洋夫妇也从武林中人的角度提了不少意见,有些以严墨戟的角度考虑确实算是盲点。 ——比如外卖员是否可信的问题,毕竟这个世界的江湖中人犯罪的成本太低、追捕的成本又太高,若是有哪个外卖员去大户人家送外卖,见财起意之后作案潜逃,追不追得回来两说,“饱餐一顿”的名头可就全毁了。 小镇上的时候,什锦食给出的稳定工钱比打家劫舍一般人家要靠谱得多,所以招聘来的人也都没什么坏心思;可是青州城里的人家大都家底殷实,引诱一些江湖中人犯错的诱惑可就大多了。 至少以周洋打听来的情况看,衙门里青州城内被江湖中人劫财甚至杀人的案子屡见不鲜。 严墨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武侠之后,一直试着把自己的思维方式扭转过来,更贴合这个世界的常识,不过有时候还会思维定势,被周洋提醒,才发现这个问题不光不是个小问题,还是个大漏洞! 做生意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倘若真的有因为“饱餐一顿”的外卖员而丢财甚至丧命的案子,那包括什锦食在内、他的心血就全毁了。 但是这个问题暂时没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严墨戟总不能找冯问兰再要一百瓶豹胎易筋丸类型的药控制那些招聘来的江湖武人吧? 只能暂且先用已经用熟了可信任的人,后续招聘新外卖员也先观察一阵子,慢慢地往外放。 “要说解决这个问题,还是挑选自家培养的武人好些。”周洋叹道,“家养武人总比外面招聘的强。” 这倒是给了严墨戟一点灵感:“正规门派的弟子是否会好些?” 周洋怔了下,回答道:“正经门派大都有门规,弟子也都有户籍,确实比江湖散人好些……但是这些门派大都有自己的产业,哪会来我们什锦食做事呢?” 吴娘子在一旁对着青州城的大地图,查看着“饱餐一顿”的总部应该安置在哪里,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这也未必,按奴家所知,除了那些大门派,如今不少小门派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哦?这是为何?” “朝廷这些年一直都在针对江湖武林,但凡属于江湖门派的产业,大都遭了各种刁难,又有锦绣门在后头四处吞并。”吴娘子叹了口气,“奴家从前也是有门派的人,只是后来日子不好过了,掌门顶不住,便将门派解散了。” 周洋听了也叹口气:“恐怕只有有宗师坐镇的剑宗和气宗,才让朝廷不敢过分针对。” 严墨戟从这些江湖形势中敏锐地感觉到了机会,眼前一亮:“那岂不是我们尝试与那些入不敷出的小门派接洽做长期生意,便很容易达成协议?” 出乎意料,吴娘子脸色一正,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东家最好莫要如此。” “为何?” “一方面江湖门派与普通百姓之间隔阂颇深,恐怕不会轻易理会咱们;另一方面,东家你要知道,朝廷针对的便是江湖门派的产业,咱们如今请些小打小闹的江湖散人也就罢了,与正经门派接洽,岂不是白给朝廷针对的理由?” 严墨戟没想到吴娘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颇有见地的话来,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直把吴娘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东家,奴家可是说错了?” “没有,你说得很对。”严墨戟连忙解释,笑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有见识,看来‘饱餐一顿’交给你们夫妇,是正确的选择。” 见东家夸奖了自己的妻子,周洋在一旁顿时有些自得地笑了起来。 笑归笑,问题还摆在那里。 严墨戟自然知道跟朝廷对着干是没有好下场的,而且以他的了解,本朝在政事上还算廉洁,赋税也不重,边关外敌也蹦跶不起来,各地都没什么乱子,百姓安居乐业,只有江湖人被朝廷针对过得不大如意。 但是“饱餐一顿”要想做起来,轻功人才是必不可少的。 严墨戟晚上睡觉的时候,叹着气和纪明武抱怨了一下:“要是什锦食被朝廷针对了,那可就全完蛋了。” 纪明武今晚又拿了一块木头慢慢地雕刻着,耐心地听完了严墨戟的抱怨,最后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不会。” 严墨戟没懂:“什么?” “朝廷不会针对你的。”纪明武放下刚来了个头的木雕,拍掉身上的木屑,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轻轻拍拍严墨戟的肩膀,眼神沉着且温柔,“只管做你想做的。” 严墨戟在纪明武温柔的眼神差点要融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笑道:“武哥怎么确定的?” 纪明武没有回答,反倒是说起另外一事:“招聘轻功的江湖人,不妨去和李四询问一下。” “我之前问过钱平,钱平说他对这方面不太懂……”严墨戟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李四消息比较灵通,我明天问问他。” 然后他又有些可惜地叹口气:“就是府衙的口风还得找人去探知一下,看看朝廷最多能容忍多少江湖人在咱们产业里做事。”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郑重思索的样子,眼中微微泛起一丝笑意,旋即无声叹了口气。 他把刚才拍严墨戟肩膀时偷偷拿过来的墨玉放入怀中,自顾自洗漱去了。 … 第二天严墨戟去找李四问了一下,李四果然知道的比钱平多不少:“附近就有个风步派,门派不算大,门内擅长轻功和剑法。” “哦?那他们缺不缺钱?”严墨戟饶有兴趣地问。 李四噎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门派既然不大,想必日子过得不会很好。” “那可以考虑接洽一下。”严墨戟摸着下巴想了想,“不过还是要先跟府衙打探一下消息。” 向府衙打探消息其实还挺不容易的,严墨戟找了美食广场的几个掌柜问了问,最后吕掌柜提供了一条路子,请府衙几个小吏喝酒,让他们帮忙向府衙里的大人们打听一下。 这几个小吏其实职位不高,不过严墨戟知道现在什锦食也才刚起步,又是“士农工商”里最末的商户,自然找不到什么大人物,便准备了纹银,约到了青州城最好的龙泉酒楼,请几位帮忙打探消息。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几个小吏虽说面对这些末流商户神态有些倨傲,但收了严墨戟分量不轻的银子,也拍着胸脯答应一定会给他打听清楚。 不过从这几个小吏透露出的意思,朝廷对江湖门派的态度还是相对坚决的,可能不会有多大的口子肯开给什锦食。 还有个年纪不小的小吏隐晦地劝了严墨戟一句:“严老板,你那什锦食的铺子,生意也不错,何必非要和那些江湖野蛮之徒挂在一起呢?” 严墨戟只是笑笑。他只是想确认朝廷能容忍的底线在哪里,免得自己越雷池而不自知,落得个牢狱之灾。 古代官场的办事效率,严墨戟心里也有准备,把事情委托出去之后,就暂且放下来,转头开始忙活起纪明文和张三郎提供的方案来。 之前严墨戟要大家下去实地调查重新制定方案,好些人在调查过程中就意识到了自己提出的想法的缺陷,重新开始思索、甚至直接推倒,也有些会来问严墨戟的意见。 也许是成人的思维一时不容易跳出固有习惯的约束,最早提交了方案的竟然是纪明文和张三郎这两个年纪最小的未成年人。 他们的方案是做青州书院的生意。 “青州书院?” 严墨戟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这份一看就是出自张三郎手笔的计划书:“在青州书院里头做美食广场?” 纪明文点点头,有些兴奋地道:“我这几日刚好撞见了苑五少爷,跟我抱怨了一大通书院里的清茶淡饭,乏味无趣,说特别想念咱们什锦食的美味——但是书院里都是农妇煮的大锅菜,根本无法入口。” 青州书院作为青州城内最大也最知名的书院,一直以严苛著称,学生进入书院不得带仆役,唯有沐休时方可离开书院,第二天必须按时回归。 这几个月苑五少爷每次沐休都要跑来什锦食,点上一大堆美食,一边吃一边向他们诉苦。 严墨戟也看得出来书院里生活很是清苦,瞧五少爷那圆滚滚的身材,才过了几个月,竟然瘦出人模样了。 面对纪明文自信满满的目光,严墨戟点点头:“所以你想去书院开什锦食?” “对!” “那你想过没,书院会不会让咱们在里面开店?” 纪明文迟疑了一下:“给书院的学生们提高伙食质量,不好吗?” 严墨戟笑着摇摇头:“据我所知,青州书院一贯以严厉和勤俭著称,书院未必不知道学生们的伙食不好,只是想借此磨砺学生们的意志罢了。” 纪明文想了想,神色有些败落下来,又有些不甘,琢磨了一会儿,眼前一亮:“那咱们在书院外头开铺子怎么样?” “哦?” 纪明文越想越觉得可行:“五少爷跟我说过,他在书院里头时,只能隔三差五叫人买些什锦食的卤味去解馋——既然他能叫人买卤味,那岂不是说明青州书院不禁止外卖?那咱们可有得赚!” 青州书院禁不禁止外卖,严墨戟还真不知道。不过这是纪明文提出来的方案,他当然不会故意打击,只笑着把手里的计划书向纪明文推了推:“既然如此,你这份计划书还得重新修改一下。” “好!”纪明文兴冲冲地抓过来,恨不得立刻就出门,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次我一定打探清楚书院的规矩!” 严墨戟叫住她,看了眼进门之后就坐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张三郎,笑着问纪明文:“明文,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这份计划书为什么全都是三郎写的?” 纪明文怔了一下,小脸上难得露出了羞赧之意:“有些字我不会写,而且我的字……” 后面没有说完,不过严墨戟看过纪明文那堪比鸡爪子扒拉出来的字体,自然清楚纪明文的未尽之意。 如果纪明文一直只是作为那个精灵古怪的妹妹也就罢了,严墨戟把纪明文也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愿意宠着她; 但是纪父纪母舍得把她放出来,纪明文自己又对做生意有兴趣,那严墨戟也不打算让纪明文的灵活头脑白白浪费。 因此他有些严肃地看着纪明文,认真地道:“明文,你要知道,想把生意做大,不要求你饱读诗书,最基本的认字写字还是要做到的。” 纪明文红了脸。在做生意的方面,她一直都暗中把她的墨戟哥当做目标和前进的方向;之前墨戟哥也从未怎么训斥过她,一直以鼓励和支持居多。这次看到严墨戟脸上的严肃,纪明文只觉得内心一片羞愧。 见纪明文自己知道羞耻,严墨戟心里暗暗点点头,嘴上还是严肃地道:“我找时间给你请个夫子,你每天抽空跟夫子好好学习知识。” 纪明文扯了扯自己的小辫,红着脸点头道:“好,我一定好好练字!” 为纪明文请夫子这件事暂且不提,纪明文过了几日又拿了新的计划书出来。 这份计划书虽然还是有些稚嫩,但是已经综合考量了地利、人流量、书院规矩、原料供应等各种因素,算得上是一份完整的计划书了。 刚开始独立制作计划书就能做出这种程度,纪明文在为商之道的天分确实没有让严墨戟失望。 张三郎在数学上的缜密思维和逻辑能力也让严墨戟有些惊讶,考虑再三之后,把阿拉伯数字和基础运算法则也都教给了他。 纪明文的计划书后来拿到了严墨戟再次召开的骨干会议上,大家一起商量讨论之后,补充并完善了一下这个计划,最后严墨戟拍板决定,就这么搞! … 青州书院内的生活其实很无趣的。 每日不是念书便是习字,饭菜都是书院直接雇佣附近的农妇做的,按照书院的要求刻意做得寡淡无比,比清水煮白菜也没有强了多少。 因为非沐休日不得离开书院,有些受不了的学生便想尽法子从书院外头搞些精致的小吃来解解馋。 书院对这种行为算是默认,毕竟书院内伙食的标准是为了磨砺这些学生的意志,不是故意刁难他们,弹簧有紧有松才能保证正常。只是若被先生们捉到偷吃书院外头的美食,抄书还是免不了的。 只是这些学生里,请得起外头的仆役为他们日日买了吃食送进来的也不多,大部分人都只能苦捱着等沐休,或者抓到有相熟的同窗在吃独食,去起哄分一口尝尝。 这几日何章发现自己的好友颇有些沉闷,自己故意逗了他几次都没叫他露出笑容,不由得有些好奇:“你这几日缘何闷闷不乐?” 书生拍开何章的手,叹了口气:“我前些日子去跟苑青山那厮斗嘴,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掏了什锦食的卤味在吃,看起来还是我从前没吃过的新口味,而且一口都不肯分给我!” 何章失笑道:“就是为了此事?” 书生斜睨他一眼,气鼓鼓地道:“我知道,你八成又要笑我贪吃了。” 何章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什锦食本就是苑兄老家走出来的老板创建的,苑兄能拿到尚未出售的口味也不奇怪。”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书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起自己上次傻乎乎地去跟苑青山炫耀自己在什锦食吃到的美食,结果苑青山那死胖子哈哈大笑,报出了一连串小吃的名字,还问自己是不是在岁安街的什锦食吃到的…… 原来那什锦食就是苑青山一直挂在嘴边的老家美食铺子! 炫耀不成反被打脸,书生消沉了好几天,心里还暗暗发誓绝不再去那什锦食吃一口东西!再吃他就是狗! ……结果下个沐休日,他还是忍不住拖着何兄又去了什锦食。 ——算了,食物总是无罪的,真香,汪汪。 何章看他那副样子,差点又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不开心了,我送你个礼物。” 书生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礼物?” 何章在袖子里掏了一下,摸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递给了他。 书生接过来,好奇地拆开,拆到一半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完全拆开之后,一个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煎饼馃子正完整地躺在中间。 书生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不是什锦食的煎饼馃子吗,你哪来的?” 何章也不卖关子,笑道:“叫人送进来的。” “从什锦食买了送进来的?”书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花了不少钱吧?我过后还给你。” “没多少,你看来还不知道,什锦食在咱们书院外头也开了一家铺子,还兼具送外卖的业务,多花几文钱就可以直接送到书院里头。” 什锦食在书院外头就有铺子了? 书生惊喜地捧起煎饼馃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何章:“那岂不是我们以后想吃就能吃到了?” 何章看到他那因为食物而迸发出光彩的眼眸,就觉得想笑:“你小心先生抓到你,罚你抄书。” “在美食面前,抄书算什么!”书生一口咬下煎饼馃子,含混不清地道,“走,何兄,我们去跟苑青山那厮好好炫耀一番!” ——以苑兄跟那什锦食的关系,你去炫耀不是自讨苦吃吗? 何章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口,乐得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第49章 甜食是一种 书生与何章一起去了苑青山的寝舍, 刚进门就得意洋洋地炫耀:“苑青山!瞧瞧, 我这里也可吃得到什锦食的美……” 正在围着小炭炉煮汤的苑青山和周围几个同窗一起看了过来。 书生定睛一看,原本应该用来挥洒笔墨的书案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是清凌凌的汤底,散发着熟悉又浓郁的鲜香。 陶罐里一大把木签子,旁边还有几份熟悉的各色小吃。 这股熟悉的香味,书生当然不会认错,他每次去什锦食都要买上几根边走边吃。 ——什锦煮! ——苑青山这厮,竟然在聚众吃什锦煮? 书生闻着什锦煮诱人的香味,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馋了。 后头进来的何章看到这一幕, 又有些想笑:“苑兄竟然叫了这么多外卖, 可不便宜吧?” “嗨,反正现在什锦食就开在书院外头, 也花不了几个钱!”苑青山把手里的鱼丸塞进嘴里,看向书生, 假惺惺地笑道,“解元大人,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楚。” 书生猛然回神,恼羞成怒地看他一眼,气道:“我姓解,读xie!xie!不是jie!你是不识字吗!” ——都怪家里老爹,给他起名叫“元”, 还说什么既然叫解元, 将来定能考中解元! ——害得自己凭白给了这些人嘲笑的把柄! 苑青山看书生那气鼓鼓的样子, 哈哈大笑,对何章挤眉弄眼:“何兄,管管你家解元大人,对我们这些平民弟子好凶啊!” 何章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抚一下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低级的吵架:“好了,你们俩天天吵有意思吗?” “苑兄就别逗解兄了,赶紧吃吧。”旁边一个眼睛一直盯着炭炉上的陶罐的学生催促道,“煮好了没?” 一提到美食,大家也不笑了,纷纷盯着罐子,大有苑青山一说可以吃了就上去抢的趋势。 还有人招呼站在门口的解元和何章:“站着干什么?过来坐下一起吃啊!难得苑兄舍得分享吃食,不吃白不吃!” 解元扭捏了一下,还是没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拉着何章一起入了座。 什锦煮的汤底能够容纳各种食材,鸡蛋、萝卜、鱼丸、虾棒……苑青山点了一大桶半成品,在汤底中煮熟就可以吃了,入口鲜嫩柔软,汤汁更是鲜香美味。 等地上都是什锦煮的木签子,大家才长出一口气,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罐子,眼神中尽是意犹未尽:“汤也分分喝了吧?” “别急。”苑青山大喇喇地一挥手,神秘地笑笑,从背后又拿出一个油纸包,“还有一样没下呢。” 打开油纸包,里面一圈整整齐齐白皙的面条。 有同窗顿时有些失望:“不过是面条罢了,也值当这么煞有其事?” 苑青山斜睨他一眼,“嘿”了一声:“你要是看不上,待会可不要吃。” 他把面条下进了什锦煮的汤底,一脸期待地看着锅里的面条慢慢煮开。 解元与何章对视一眼,忽然想起来从前苑青山这厮向他们炫耀的在老家吃过的味道格外鲜美的“鱼面”……莫不是就是这个? 解元舔了舔唇,眼睛放出光来,紧紧盯着锅里的面条。 什锦煮的汤底最能放大食材的鲜香,那一把面条煮了没一会儿,香味就慢慢扩散出来了,鱼肉的鲜美与面粉的麦香混合着,刺激着在座的学生们的鼻窦。 明明已经吃了这么多什锦煮,可是现在竟然感觉好像又饿了。 那一开始嫌弃面条的同窗同样紧盯着锅里,不住地咽口水。 面条煮好,连同汤底一人分了一小碗,苑青山在那同窗焦急的目光中最后才分给他,施施然道:“本少爷赏你的,吃吧。” 那同窗根本不在意,笑嘻嘻地接过来,挟起一筷子面就送进嘴里,一边烫得直哈气一边不忘赞扬:“好吃!” 旁边有人耻笑他:“嗟来之食好吃吗?” 还伸手过来,“不若我帮你吃了吧!” 他嘿嘿一笑,护住自己的碗:“太好吃了!你走!” 一顿饭吃得盆干碗净,大家都摸着饱涨的肚皮满足地叹息。 就在这时,寝舍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张古板又认真的面孔出现在门外:“你们在做什么?” “夫子?” 众学生一齐惊叫起来,慌忙站起身。 ——这位夫子是负责视察寝舍的,最是严厉!被他抓到聚众偷吃……恐怕一顿抄书又是免不了的了! 那夫子冷肃着脸进来,环视一圈,俯身从案上摸起一根木签子,清晰地看到签子上刻着“什锦食·油豆腐”几个字,再看看那还剩点残汤的陶罐,明白发生了什么,严厉的目光看向了苑青山:“苑青山,你收拾下这些家什,跟我出来。” 苑青山不复刚才煮面时的得意洋洋,耷拉着脑袋,苦着脸把桌上的炭炉陶罐收拾了一下,跟着夫子出去了。 不多时,他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回来,收获了一众同窗们关切地问候:“怎样,苑兄,夫子没有为难你吧?” 苑青山一屁股坐在榻上,痛苦地唉声叹气:“夫子罚我们抄一遍书,还把我的炭炉没收了,那可是我专门去什锦食定做的!” “又要抄书!” “没禁了咱们从外头买吃食就知足吧!” 也有人担心地问:“夫子不会去向书院反馈,叫人关停了什锦食吧?我还想日后经常从什锦食叫些外卖吃呢!” 解元听了大手一挥,笃定地道:“放心,不会的!” “解兄为何如此肯定?” “我之前每次沐休去岁安街的什锦食,三次里有两次能撞上咱们这位夫子。”解兄抚掌笑道,“夫子们在书院吃得也和我们一样寡淡,八成也馋了什锦食的美食。我觉得咱们夫子不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已的事儿的!” “夫子看上去如此古板,竟然也会偷偷去什锦食吃东西?” “那可不是!说不准夫子没收了苑兄的炭炉,就是想自己煮了吃哩!” 苑青山听到他们又提起了自己失去的炭炉,心如刀割,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得了,都吃完了,大家散了散了,回去好好抄书吧!” 其他同窗有些同情地看了苑青山一眼,宽慰他:“苑兄莫要伤心,我们以后叫外卖给你捎上一份。” … 这几天严墨戟除了操心青州书院分店的事情,也在着手为纪明文请夫子。 这个世界虽说因为存在武侠的原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概念流传不是特别广泛,但一般人家也甚少会为女孩的学识操心,因此至少在青州城没有专门给女子的学堂。 有钱人家都是专门请年长的老夫子为家中女儿启蒙,或是父亲、长兄亲自指导。 但是严墨戟不是太想请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夫子——他们教导女子,几乎都是在教导什么“三从四德”、“女红训读”…… 严墨戟可不想这些东西把纪明文洗脑了。 这一日严墨戟又提了些卤味去陈翁家中做客,顺口把自己的忧虑说给了陈翁听。 陈翁正煮了一锅花生,放凉了准备吃,沉吟了一下,忽然道:“小老板若是想为小姑请个夫子,老朽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哦?”严墨戟不料还有这等意外收获,惊喜地问,“是什么人?” “小老板可还记得我当初托人带给你的那封信?那封信就是我请她代写的。”陈翁剥开一粒煮熟的花生,笑呵呵地道,“这位夫子是位女子,学识不错,据说连青州书院的先生与她对弈诗书都甘拜下风;只是碍于女儿身不能投身仕途,这些年一直都靠代写书信和为富家女儿启蒙维生。” 严墨戟还记得陈翁当时辗转送来的书信,字迹娟秀中带着风骨,一看就不是陈翁能够写得出来的。当时严墨戟还在猜测陈翁是请什么人代写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女夫子? “只是这位女夫子爱好有些生僻。”陈翁犹豫了一下,把花生米放入嘴里咀嚼了一下,花白的胡须动了动,才坦言道,“她虽然饱读诗书,却偏偏只对数术阴阳感兴趣,被正统文人斥为歪门邪道,以至于名气不高,至今云英未嫁、勉强度日。” 这倒是让严墨戟眼前一亮:“那正好!” 数术自然是最适合纪明文的学科,阴阳学虽然听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不过到时候嘱托一下应当就无大碍了。 在陈翁的引荐下,严墨戟见到了那位施姓女夫子。 这位女夫子看上去年近三十,气质颇为柔和,严墨戟与她交谈过之后,有些惊喜地发现她的思维竟然很有些超出当前时代的特点,辩证思维和逻辑思维都很不错,太适合为纪明文教学了。 而且与这位施夫子交流过之后,严墨戟才发现自己对阴阳学的了解有些狭隘——这个世界的阴阳学,其实主要是天文、地理、数学等综合起来的学科,甚至还掺杂了一些哲学,是极为有用的知识,并不只是他以为的卜卦算命。 于是严墨戟当场拍板,与这位施夫子定下约定,请她教纪明文识字断句、统筹数术。 … 齐王府富贵堂皇、雕梁画栋,府内仆从成群。 齐王殿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虽非故太后亲生,但母妃早逝,一直养在故太后膝下,多年以来与圣上一直交好,成年封王后便分到了青州这繁华之地。 如今已有四十出头的齐王,来了青州也很安分,乐善好施,也甚少干涉地方行政,得了青州城官民的一致爱戴。 然而此时的齐王殿下,脸上表情有几分忧伤,颇有些眷恋地摩挲了一下手里那块小小的墨玉,沉默半晌,才问:“他如今怎样?” 站在他对面的人的面容隐藏在房间的阴影处,淡淡地道:“他如今自然过得很好。” “你们早已寻到他了?”齐王把墨玉重新放在桌上,面色一沉,眼神锋锐了一些,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倾泻而出,“若非为了这事,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告知本王?” 对面那人对齐王陡然转变的气势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用那平淡的口吻道:“殿下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本王也算是他的长辈,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会让他一个人在外受苦!”齐王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窗外,皱了皱眉,“什锦食……这什么下级商铺!” 听到齐王颇有些看不起什锦食的意思,对面那人微微皱眉,声音多少冷了一些:“锦绣门如今已寻到了他的踪迹,殿下若是将他接回来,可担保护得住他?” 齐王神色一滞,面色颓然了下来。 ——皇兄对锦绣门的信任与倚重愈发过分,便是自己这一同长大的情分,府里也有不少锦绣门的暗子,自己也只能装作不知罢了。 那人淡淡地继续道:“你护不住他,而我可以。” 齐王抿了抿唇,说不出话。 有些时候,他这个虽然地位尊崇、却要受到皇权限制的王爷,确实不如这些无拘无束的江湖人方便。 何况眼前的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恐怕也只在三大宗师之下了。 过了半晌,齐王才叹了口气,有些颓废:“本王枉活四十余载,如今却要靠几个小辈来扭转局势。” 对面那人不说话了。 好在齐王也没指望他回应,只叹了口气,把墨玉重新推过去,又从手上摘了了个扳指递过去,嘱咐道:“好好照顾他,若缺少银钱只管报予本王。” 那人只拿回了墨玉,没有接齐王递过来的扳指,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殿下若无信得过的人,便不要大张旗鼓去调查他。” 齐王见他不接扳指,也没有强求,收回手沉默着点点头。 那人临走之前最后丢下了一句话:“若是得空,殿下不妨亲自去什锦食看看。” … 严墨戟接到那几个小吏传回来的消息时,颇有些惊讶。 “什锦食可以随意招揽江湖中人,只要莫包庇江洋大盗即可?”严墨戟有些不太确认地跟吴掌柜确认了一下,“真是这么说的?” 吴掌柜也有些疑惑,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大人确实是如此答复的……严老板,可是跟上头哪位大人物有交情?” 严墨戟摇头失笑:“我若是跟哪位大人物有交情,又怎会辗转拜托那几位大人去问?” 吴掌柜一想也是,想不出原因,最终还是勉强归结到了什锦食的美食上,宽慰道:“许是哪位大人微服私访,尝了什锦食的美食,便顺口对咱们网开一面吧。” 严墨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管怎么说,有了府衙的背书,他可以考虑去接洽那风步派,招聘他们的弟子来做外卖员了! 与风步派沟通的事情,严墨戟考虑再三,打算带着李四亲自去一趟,以展示自己的诚意。 但是这个决定遭到了李四和钱平的一致反对。 “东家,风步派的位置比较偏僻,我们可以一路轻功飞过去,带着东家就不方便了。”李四苦口婆心地劝阻,“我一个人去,担保可以把他们说服!” 钱平也早就得了李四的嘱咐,知道小师叔要他们保护好东家的安全,在一旁猛点头。 之前应对的对象只有那些山贼,都碰到一个乱入的蒋老头,若非有小师叔出手,钱平自己还真不一定保证得了东家不会出事。 ——如今锦绣门已经找了上来,比自己和李四武功高的人锦绣门里比比皆是,万一把东家擒去了威胁小师叔,他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严墨戟没想到李四和钱平都异口同声的反对,在江湖事上他也比较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想了想,松口道:“那就拜托你了,李四。” 李四松口气,拍胸脯打包票:“东家尽管放心!” 严墨戟知道李四办事向来靠谱,便没有再多说,转头又在这自己惯常的“办公室”里翻找了一下。 他一直挂在胸口的墨玉不见了。 那块墨玉毕竟是原身珍视的与真正亲人的羁绊,凭白丢了也有点不好。只是严墨戟把家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它掉哪儿了,还想是不是掉什锦食了来着,结果这里也没找到。 李四揣上严墨戟提供的银票和合约出了门,严墨戟找不到墨玉,也顺便出了门,准备先回家去问问给纪明文请的夫子怎么样了,出门正好瞧见张三郎坐在院子里的磨盘附近,端着个小碟子吃着蛋糕,脸上的神情又幸福又痛苦。 严墨戟被张三郎痛并快乐着的表情吓了一跳:“三郎,你咋了?” 张三郎转头看见严墨戟,慌忙放下碟子:“东家。” 严墨戟走过去,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手里的奶油水果蛋糕:“这蛋糕不好吃吗?” 张三郎红着脸摆摆手:“没有,就是有些太甜了……” 严墨戟知道张三郎一家子都是偏爱咸一些的口味的,于是笑道:“不对胃口就不吃了吧,一块蛋糕也不值几个钱。” “这是四哥给我的,不好浪费。”张三郎脸似乎更红了,挠了挠头,俊秀的脸上爬上一丝甜蜜,“其实吃多了感觉也挺好吃的。” 严墨戟看看他,感觉嘴里被强行塞了一大口狗粮,忽然笑出声来,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加油,我看李四和钱平都挺爱吃甜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宗门特色。” 张三郎点点头:“是……从前镇上四哥的那几个同门似乎也很爱吃甜,而且还特别爱干净,有事没事就洗手……” “爱干净是好现象啊,我家武哥也——”严墨戟笑着说到一半,忽然话音停顿了一下。 ——爱吃甜、爱干净? 从前一直没觉出什么来,之前严墨戟发觉他家武哥可能有点事儿瞒着他之后,日常留心的多了一些,现在忽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心里下意识对比了一下,竟然发现纪明武和李四钱平的气质重合度有些高。 ——怎么感觉起来武哥好像跟李四他们宗门似的? 平时想不到,现在有了这个想法,严墨戟忍不住仔细地发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过去发生的一幕幕,于各种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中,忽然就感觉他家武哥确实很有些不对劲。 力气超出一般人的大; 身体平衡性极佳、一条腿不能动仿佛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 刀功极好; 身体寒暑不侵、冬暖夏凉,甚至能空手抓火锅; 和李四钱平一样都爱吃甜、爱洗手…… 严墨戟深深地皱起了眉。 ——出现一点半点的可能是巧合或者自己想多了,可是现在细想下来,全都列出来竟然有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 张三郎见严墨戟话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住,神色也变得有些奇怪,不由得有些不安,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唤道:“东家?” 严墨戟回过神来,对上张三郎有些担心的目光,暂且收起了心里的思绪,笑了笑:“没事,刚才忽然想起点事儿,你先吃吧,我去忙了。” 离开什锦食后院,严墨戟皱着眉,下意识捏着手指,内心思绪混乱。 ——到底武哥真的像是自己现在所想的那样、是和李四钱平同门的江湖中人,还是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如果武哥是江湖中人,那为何要隐姓埋名住在小镇上?看纪父纪母和纪明文的态度,也不像是为纪明武打掩护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想不明白,严墨戟摸了摸下巴,准备先回家看看纪明文在夫子那里学习的怎么样。 刚踏出房门,钱平就从后面追了出来:“东家、东家,等等我。” 严墨戟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钱平追过来,听到严墨戟这么问,噎了一下:“呃……” ——他怎么说,难道要说是小师叔嘱咐过他们,不要让东家一个人出门吗? 最终钱平只憋出一句话:“东家现在要去哪里?” “我回家看一下明文。” 钱平卡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一个理由来:“纪东家前些日子说要给甜品站做个木架子,正好我随东家一起回去看看架子做好了没。” 严墨戟挑了下眉,审视地看了钱平几眼,把钱平看得惴惴不安,才笑着道:“行,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这些日子他和武哥朝夕相处,从没见过武哥做什么木架子。 ——钱平确实是不太会说谎啊…… 时至今日,火锅店的杀鱼工已经不需要完全交给纪明武了。虽然纪明武表示过他一个人效率完全没问题,但是严墨戟还是有些心疼他家武哥一整天都要坐在水盆旁边面对一条条冰冷的肥鱼,便额外请了两个杀鱼工,让纪明武指点着他们,纪明武也慢慢地可以闲下来,每天只需要来火锅店待半天就可以。 严墨戟自己现在其实除了铁板烧之外,也没有亲自烤鱼或者做猪肚鸡了,最初聘请的帮厨慢慢都做得起来,他也慢慢把主厨的位子移交了出去,分出更多的精力去考虑什锦食下一步的发展和处理一些外界的因素。 只有铁板烧确实需要一定的技术和经验,暂时还是由严墨戟加蒋老头两个人合力在做。 严墨戟回家的时候,纪明文正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跟施夫子上课。 严墨戟敲了敲门,待里头的人喊了“进来”之后才推门进去,看到施夫子正站在案前皱着眉头,低头看着纪明文的字。 纪明文则一脸不好意思,一双大眼睛偷偷抬起,快速看一眼夫子的神色,又快速看一眼门口的严墨戟,最后重新凝聚回自己的手上。 “夫子,明文的学习状态如何?” 今天是纪明文跟着施夫子学习的第一天,严墨戟虽然想去偷听一下钱平是怎么跟纪明武说“木架子”的事的,但还是先过来关心了一下。 施夫子皱着眉,有些不太客气:“恕在下直言,令妹的基础有些不够牢靠,也不知从前是哪家不负责任的夫子教她识字的,根本没有好好教导!” 显然施夫子是把纪明文基础不好的原因当做了严墨戟的责任。严墨戟是以纪明文的家长身份与施夫子交流的,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施夫子看起来确实是个负责的夫子。 至于纪明文的基础…… 严墨戟摸了摸下巴,忽然察觉出又一丝不对。 纪父纪母都是大字不识得一个的,严墨戟将他们招进镇上的什锦食,他们开始参与生意,才感觉到文盲的不便,自个儿抽空找三郎或者李四他们学的字。 ——纪明文这小丫头之前认的字又是谁教的呢? 严墨戟看向了有些害臊地玩着自己的辫子的纪明文,蹲下来仰起头看着她:“明文,以前你的字都是谁教的?” 纪明文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跟门口的大哥哥学的。” 门口的大哥哥? 谁? 严墨戟愣了愣,仔细询问了一下,才知道纪明文早些时候曾经险些被人牙子拍走过,被路过的好心大哥哥救了下来,她后来几次走丢,都是那大哥哥将她领回来的。 后来纪明文跟那人混熟了,就跟他学了些字。 “哥哥回来之后,那大哥哥就跟我告别,然后就走了。”纪明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有些老气横秋地叹气,“这么好心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严墨戟看着纪明文那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丫头还挺会装。 纪明文的说辞骗骗跟她不熟的施夫子还行,骗严墨戟多少还差点火候。 严墨戟肯定这小丫头肯定没有说实话——起码没有全部说实话。 以严墨戟对她的了解,“走丢几次”这种事肯定是不存在的,纪明文对镇上的道路和信息门儿精,与其说她是迷路,倒不如说她是假装迷路好把那“门口的大哥哥”引出来。 ——那么问题就在于……这个好心的“大哥哥”是什么人,跟他家武哥有没有关系呢? 严墨戟摸了摸下巴,不过这里不是沉思这事的好地方,他重新看向施夫子,诚恳地拱手道:“明文基础不牢靠,也确实有我们的责任,还请夫子多多费心,帮忙教导。” 施夫子侧身半受这一礼,矜持地点点头:“在下自会尽心尽力。” 从纪明文房间里出来,严墨戟恰好看到钱平两手空空地从堂屋走出来,后面还跟着纪明武。 于是他微微挑了下眉,笑着问:“怎样,武哥的架子做好了吗?” 钱平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紧张地尴尬笑道:“还没,看来我来早了。” 严墨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先回屋了。 ——之前不曾注意,如今想起来,他才发觉,李四和钱平两个人在他家武哥面前,似乎总有些过于紧张了。 当天晚上,严墨戟亲手下厨,做了饭菜之余,还炸了几个欢喜坨。 欢喜坨是前世荆襄一带的叫法,其实就是空心麻球。 严墨戟把糯米上锅蒸熟,与糖和其他配料混合,然后喊来纪明武:“武哥,帮我把这个打发吧。” 两人一起过日子这么久,严墨戟下厨时经常会找纪明武帮忙,纪明武早已习惯,未觉出有什么不对,接过严墨戟手里的打蛋器,微微运气,快速打了起来。 这打蛋器是严墨戟为了甜品站打发蛋白设计出来的,钱平那里也有不少。严墨戟平日看钱平打蛋的多了,这次倒是头一次认真看纪明武打发糯米团。 他站在一旁,微微眯起眼睛,快速回想起钱平打蛋时的动作。 涉及食物相关,严墨戟的记忆力几乎能达到场景回放的水平,眼睛紧紧盯着纪明武的动作,对比着两个人的动作,发现钱平和他家武哥在打发的时候,手臂的动作极为相似,甚至停顿的节奏都差不多! ——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他家武哥的手臂挥动更加稳健、打发时一圈的时间几乎一模一样,标准得如同一台精致的打发机器。 ——唔…… 打发糯米团之后,严墨戟把变得格外粘稠的糯米团扯出一块面团,中间稍微抹一点油,折叠一下后滚一圈芝麻,快速丢进油锅,不时用铲子按压着边缘,很快糯米团中间就鼓起一个大气泡。 这之后用铲子换着角度调整,等糯米团炸熟,已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了。 带着香酥气味的欢喜坨放在漏勺上控干油,吃完饭,等欢喜坨差不多凉下来了,严墨戟才端出来,递给纪明武,笑道:“武哥,尝尝?” 纪明武洗了手进来,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酥香的外部脆皮里是甜软的口感,还带着芝麻的香气,一口下去里面带着甜味的空气“呼”地冲出来,瞬间涌入鼻窦,口中鼻中都能感受到那香甜的味道。 纪明武一口接一口吃完一个,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很多:“不错。” 严墨戟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纪明武的样子,笑了起来:“武哥,你这么爱吃甜?” 纪明武矢口否认:“没有。” 现在严墨戟可一点都不信,笑着逗他:“才不信……说吧,过年的时候我做的炸馃子是不是被你偷吃了?我还冤枉了明文来着。” 纪明武眼中闪过一丝窘迫,伸手拿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一言不发。 严墨戟自己也拿了一个欢喜坨咬了一口,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武哥,你为啥这么爱吃甜?”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不再嘴硬,唇角轻轻勾了一下:“我入门时,师父为我们师兄弟熬煮的补药格外苦涩,常有人受不住吐出来,师父便买了许多蜜饯,叫我们喝一口药吃一口蜜饯。” “原来是吃苦吃多了。”严墨戟饶有兴趣地咽下一口麻球,“难怪我上次发烧,喝完药你给我吃了一口蜜饯。” ——嗯,明天去问问钱平为什么这么爱吃甜,跟武哥的答案对比一下。 提及严墨戟那次发烧生病,纪明武眼中也多了一丝温情,低声道:“日后可要注意身体。” 严墨戟笑了笑,吃下最后一口,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碎屑,眼神亮晶晶地:“武哥,跟我说说你入门的事情吧?听起来好像受了很多苦的样子?” 看着严墨戟那隐含着期待的明亮眼神,纪明武感觉嘴巴忽然有些干燥,下意识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犹豫了一下,才将自己在宗门的经历稍稍改编了一下,简单给他说了起来。 … 青州城外不过几十里路便是浩荡的青河。青河自西部高原发源,一路奔流至青州,最终汇入夏海,是中原从西至东的重要交通要道。 青州之名便是得自这条滋润一方土地的大河。 如今是五月时节,河水正沛,河面船只来往频繁,高桅巨帆的大船也有,单篙过水的乌蓬独木舟也有。 一条不起眼的顶蓬小船顺水而来,船只两侧有几个面色冷漠的汉子划着桨,站在船头的大汉肌肉虬结,目光冷凝,已经可以遥遥看见青州城隐约的轮廓。 他进了船蓬,扯出一个一身污糟的年轻女子,随手丢在船头,看着那女子一脸惊恐地后退,直到背后靠着船沿,才挤出一丝微笑:“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大汉抬头看看天,又看了一眼寂静的船蓬,重新低下头来,微笑着循循善诱:“你比你的父母聪明,不会像你那个愚蠢的弟弟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对不对?” 那女子惊恐的面容上隐约透出一丝挣扎,手指也紧紧地抓住了船沿。 大汉蹲下来,紧紧盯着她的双眸,声音放缓:“你看,你那个没用的夫君已经死了;只要你帮我,你就可以摆脱吸血虫父母,得到一大笔银子,然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过上风风光光的好日子,是不是很划算?” 那女子神色慢慢舒缓了一些,声音颤抖着开了口:“你肯饶我一命?” “当然,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何非要取你性命呢?”大汉微笑道,“只要你帮我找到他、带他出来,你就可以过上你想要的全部生活了。” 那女子迟疑着,手指慢慢松了一下,只是声音还在不住地颤抖:“你、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 大汉抬起头,遥望向那影影绰绰的青州城轮廓,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憎恨、又夹杂着一丝让人几乎无法发现的恐惧,脸上的微笑也淡了些。 “因为‘他’也在那里。” 第50章 不速之客 晚上在家里, 严墨戟整理被子的时候, 忽然发现白天找不到的墨玉夹在被子里,不由得有些惊讶地拿了起来:“墨玉怎么会在这?” 纪明武正坐在圆凳上喝茶,闻言手轻轻一顿,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许是早晨掉在了被子里。” “是么?”严墨戟皱了皱眉,把墨玉重新挂到了脖子上,然后悄悄看了纪明武一眼。 ——他每天起床都会整理床铺,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早上叠被子的时候墨玉没有夹在里面。 ——现在想想如果武哥真的会武功,神不知鬼不觉拿走自己的墨玉, 自己应该也发现不了? ——但是武哥为什么要拿墨玉呢? … 第二天严墨戟和纪明武一起出门, 一起到了岁安街的两家店,照例视察了一圈两家铺面, 确认没什么异常情况之后,就打算去甜品站看一看。 纪明武怔了一下, 微微皱了皱眉,跟两个负责杀鱼的杀鱼工嘱咐了两句,跟着严墨戟一起出门了。 严墨戟有些诧异,歪头笑道:“武哥也要去甜品站?” 纪明武“嗯”了一声。 严墨戟挑了挑眉,心里微微泛起一点疑惑。 ——除了送木工,武哥这还是头一次去什锦食的甜品站呢。 ——总不会真有什么木架子要做吧? 虽然心里对纪明武产生了一丝关于身份的怀疑,但是严墨戟最初的震惊过后, 仔细想想, 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他家武哥对他的感情应当不是假的。 ——如果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之间的眼神和神情, 武哥都能作假,碰上这种影帝级的演技,那自己也就自认倒霉了。 其实严墨戟很想直接拽着身边这个男人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为什么什么都不对他说? ——他们两个理应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不是吗? 现在的情况,排除严墨戟心里对他家武哥不够信任而产生的不悦,更多的反倒是有些不服气,甚至还起了一丝好胜心。 ——既然武哥瞒着他,那他一定自己把真相找出来! 严墨戟侧脸看了看身边的纪明武,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到了甜品站,严墨戟先去了后厨。 钱平正在试验之前严墨戟对他建议的软糖。 把果汁与精糖、红薯粉等配料一起上锅熬煮,熬到粘稠之后,用钱平之前展示过的分砂剑法快速打糖浆,打到糖浆透明剔透之后直接挑起,用剑法瞬间切成指头大的小丁,放凉之后裹上一层糖分,软弹香甜的软糖就做好了。 这样做出来的软糖其实还相对粗糙,不太好上架,所以钱平这几天都在研究如何把软糖的口味和外形都变得更精致。 严墨戟也过来提了一些意见。 等钱平又做了一份改良版的软糖出来,严墨戟尝了一个,满意地点点头:“这次感觉很不错了。” 钱平自己也拿了一个咀嚼了一下,憨厚的脸上带了些笑意:“还是东家指点得好。” 严墨戟其实也只是把前世看过的制作软糖的一些工艺说给钱平听,主要还是钱平自己在钻研的,因此也没有居功,摆摆手笑道:“都是你的功劳,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又摸了一个软糖:“关于这软糖的后续上架,你有什么想法吗?” 钱平拍掉手上沾染的糖粉和面粉,闻言迟疑了一下,有些疑惑:“上架不就是……装罐子放甜品站售卖吗?” “嗯,虽然可以这样,但是其实这种软糖和甜品站的蛋糕甜点有点不太一样。” 严墨戟把手里的软糖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感受着那香甜轻弹的口感,最后才道:“比起甜品,更倾向于零食。” 钱平隐隐有些明白了严墨戟的意思:“东家是说,专门开辟一个零食专柜给软糖?” “不。”严墨戟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的意思是,专门开一家零食店。” 这还是严墨戟前些日子去陈翁家做客时,看到陈翁在吃煮花生,才想到的点子。 前世的时候,“三只仓鼠”和“良品店子”等专门售卖零食的品牌可是火得不行,高端零食的市场和利润都非常丰厚。 严墨戟来青州城也有近半年了,对青州城的百姓生活水准也多少有了个数。 青州富足,周边肥田沃土,又靠河沿海,齐王治下赋税不重,普通百姓只要勤劳肯干,家底大都不错,至少什锦食这种小吃买起来完全不心疼。 而零嘴这种闲余时间的消遣食物,在中下层百姓中还是比较单调的,几乎都是花生、瓜子之类,甚少有其他。 至于上层富贵人家,会做些精致的干果、糖糕之类,不是王侯贵胄之家,花样也不算多。 以严墨戟前世的经验看,只要是可以入口的食物,都可以加工成小零嘴,不饱肚子又能吃得津津有味,绝不仅限于糖糕干果。所以青州城零食的市场相对还很空白。 钱平听懂了严墨戟的意思,仔细思考了一下,眼前一亮之后又有些迷惑:“东家这么一说,零食确实可以做起来单独开店,只是我一时竟想不到有什么新奇的零食可以做?” “最简单的,果干嘛。”严墨戟想了想道,“时鲜水果去除杂质,加糖或者其他料子腌制之后烤成酥脆的果干,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很适合做零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正好现在天气热起来了,蒋老头不需要维持恒温大棚的热度,光让他去做铁板烧也太浪费了,让他来给你当烤炉吧。” 钱平吃糖的动作一顿:“……东家想的真周到。” “哪怕是普通的瓜子和花生,我们也可以多开辟一些套路。”严墨戟继续举例道,“炒制或者煮制,茶香、蟹黄、焦糖、核桃香……这些口味都可以做。” 钱平嚼着软糖,仔细想了想,眼神愈发亮了起来:“东家说得有道理。” 严墨戟丢了一块软糖到嘴里,笑着说:“我现在只是先提这么一个想法,距离开店肯定还要不少准备,你先琢磨试验一下。” 钱平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软糖:“我去想想。” 严墨戟看他一直没停下吃糖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钱平,我看你和李四都挺爱吃甜的,这是为啥?” 钱平顺口答道:“我们宗门在打熬身体的阶段,都要日日喝补药,锻出体内杂质,那药着实苦得不行,师门就会按照练武的认真程度分发蜜饯,我小时候全指望着吃蜜饯,才日日凌晨爬起来去演武场练武的。” ——哦豁。 “那确实是辛苦。” 严墨戟眉毛轻轻挑了挑,拍拍钱平的肩膀,诚恳地道:“钱平,你是个好人,一定要保持现在的好品质。” 钱平:“……?” … 严墨戟离开甜品站,纪明武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严墨戟侧头看了惯常沉默的纪明武,笑着问:“武哥来甜品站干啥了?” 纪明武怔了一下。他微微感觉今天严墨戟对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微妙的怪异,听起来似乎依然是从前那种亲昵的口吻,但是蕴含的情感却有些偏差。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答道:“钱平前阵子让我做个摆放软糖的木架,我一直没得空,今天过来看看位置,定一下尺寸。” 严墨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武哥可以呀,做戏做全套! 想到这里,严墨戟心里又有些不爽,轻轻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头:“中午我不做饭了。” 自从严墨戟把烤鱼的活卸下来之后,虽然需要他忙碌的事情没有变少,但中午饭点至少可以回家吃饭了。 一贯喜欢自己下厨的严墨戟便主动揽下了做饭的活,也算是践行了当初对他家武哥承诺的“天天做给你吃”的诺言。 纪明武有些疑惑:“怎么了?” 严墨戟有些不爽快,又不想现在跟纪明武摊牌——他要自己把他家武哥的身份证据挖出来,逼得武哥无话可说才行! 看严墨戟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纪明武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安,最终他抿了抿唇,只说了一句:“那我来做吧。” 严墨戟转过头,仔细看了看纪明武英俊的面容和关切的眼神,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消散了一些。 ——自己真是个颜控。 严墨戟唾弃了一下自己,对纪明武又扬起一点笑容:“那就辛苦武哥了,咱们先回什锦食吧。” 到了什锦食,严墨戟去美食广场转了一下,然后上刻给他自己预留的摊位,挂出了制作燕鱼拉面的牌子。 什锦食美食广场开起来之后,原本在镇上卖得风风火火的燕鱼拉面,也作为美食广场的噱头不定期上架了。 李四和严墨戟自己都会去做,从镇上带来的人里也有一个经过考察之后教授了的,三个人轮流来,保证隔几天就会做一次燕鱼拉面。 鱼肉揉进面里拉成面条下锅,刚做了没几碗,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严墨戟看看面条基本拉好,只剩下煮面的功夫,就交给了帮厨,嘱咐了几句,擦擦手离开摊位,刚进后院就被吴掌柜抓了个正着。 吴掌柜一脸冷汗来不及擦,看到严墨戟就好像看到了大救星,扑过来道:“严老板,你可算来了!” 严墨戟被他拉过去,踉踉跄跄,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这是?” “咱们铺子里来了个刁钻客人,点了一堆东西。”吴掌柜叹着气,脚下不停,“每样都没怎么吃,就闹着说口味不好,要求见什锦食的大掌柜。” 开饭店,刁钻客人永远是不会缺的,严墨戟对此见怪不怪。就算什锦食走的小吃流派,也会有人闹事说东西不好吃甚至吃了肚子疼的。 这种事什锦食一贯奉行破财免灾,反正零星几个小吃退钱,比起什锦食庞大的日收益来说完全是九牛一毛,客客气气打发走了就完了。 至于那种惯犯碰瓷的……虽然严墨戟没有明着听李四汇报过,不过也知道,这种在各大商铺都挂上号了的碰瓷惯犯,在什锦食那些江湖人手底下可没少吃亏。 所以严墨戟有些无语:“退钱打发走不就得了?” 吴掌柜唉声跺脚:“严老板,你是不知道,那客人气势看上去可足呢!八成是什么大人物微服私访,咱们可得罪不起!”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会来什锦食这种喧嚣热闹的平民美食广场? 严墨戟有些不以为意,不过还是顺从地被吴掌柜拉着去了二楼的包厢。 进了包厢,只见主座上坐着一个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髯须齐整、不怒自威,身后还站着一个明显是下人的仆从。 桌上摆满了什锦食美食广场售卖的小吃,门口墙边还站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伙计。 那几个小伙计看到吴掌柜和严墨戟过来,纷纷眼前一亮,叫道:“吴掌柜!东家!” 几个伙计的叫声吸引了桌上那位客人的注意力,让他的目光凝聚到了刚进门的两个人身上。 ——那有些微胖的中年人肯定不是,这么说,后面这个青年就是…… 严墨戟对伙计们点点头,让他们先出去,然后看向了那位坐在主座上的中年客人,客客气气地道:“不知这位客官对我们什锦食的吃食有何不满?我是什锦食的老板,您尽可对我说。” 那中年男子端详了他半晌,最后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严墨戟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夹杂着一些欣慰与怀念、又好像有些不满,格外复杂,让他甚至有点起鸡皮疙瘩。 那中年男子摇头之后,扫了一眼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食物,有些嫌弃地道:“这些平民的食物,不知有什么好吃的,你怎地做这种生意!” 前世今生两辈子,严墨戟碰到的奇葩客人数不胜数,各种花样都见识过;眼前这人一开口,着实让严墨戟预料不到。 ——这是哪家的贵族老爷跑出来玩微服私访吗? 严墨戟维持着脸上亲切的笑容:“我们什锦食的食物一直是走的平民路线,开店至今也备受好评,您不妨尝试一下?”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些美食,可以确定这位客人应该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那中年人皱了皱眉,有些嫌弃:“这等低劣的吃食,也不知是否干净,怎配入口!”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进来个伙计,手里端着个托盘,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嘴里还喜气洋洋地喊着:“客官您点的燕鱼拉面来——喽!” 伙计进来之后,才发现东家正在屋子里头站着,气氛似乎也有些不大对,不由得神色一僵,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了严墨戟。 严墨戟看着那愣头愣脑的伙计,心里有些想笑,招招手让他把鱼面放下,然后让他出去了。 那中年男子目光投在这碗散发着香浓鲜味的面条上,停顿了一下,喉头微微动了动,才重新摆出了嫌弃的脸色:“你瞧瞧这都是什么面,平平无奇,也不知是什么人做的,一看就……” “这燕鱼拉面是我亲手做的。”严墨戟现在确定这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客人一定是来找茬的了,心里只想快点打发走他,便笑眯眯地道,“您要是不满意,这些我们什锦食便不收您钱了。” 没想到那中年男子听了严墨戟的话,忽然卡住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停顿了半晌,再开口时气势都衰落下去不少:“……看上去倒还勉强可以入口。” ——咦?怎么口风忽然变了? 严墨戟有些疑惑地看了那客人一眼。 那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鱼面,竟然降尊纡贵拿起了摆在一边动都未动过一下的筷子,伸进碗里挟起面条吃了一口,仿佛想证明自己确实可以吃得下一般。 ——唔? 只吃了一口,中年男子眼神就忽然放大了一些,挟着面条的筷子也停顿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前面一脸微笑的严墨戟。 末了,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矜持着身份,没有继续吃下去,有些不甘不愿地道:“这个面味道尚可。” 严墨戟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客人的态度有所软化,心里把他打为了“真香”党,含笑道:“那您慢慢用,我们先告退了。” “不急。”中年男子放下筷子后,又摆出了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抬头看向了严墨戟,“我与严老板一见如故,严老板不妨坐下多聊一会。” ——谁跟你一见如故啊? 严墨戟看着这位奇葩客人,心里吐槽了一句,被他怪异的眼神看着,背后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忽然脑袋里一个激灵: ——他该不会碰上什么变态了吧? 严墨戟的眼神瞬间警惕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笑容完美不变:“多谢客官厚爱,只是舍妹年幼,尚在家中习字,我有些不放心,还是要回家去看看。” 中年男子一愣:“严老板还有小妹?” “夫郎家的小妹,性子柔弱,离不得人,还请客官勿怪。” ——夫、夫郎?! 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随后片片崩裂,眉眼之间似乎有怒气腾升起来,声音勉强维持着平稳:“没想到严老板已经嫁了人家,不知是何人如此三生有幸?” 说到最后的“三生有幸”,严墨戟甚至听出了他有几分咬牙切齿。 这让严墨戟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装作若无其事地又后退了一步,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家事而已,就不劳客官关心了,您慢用,我先告退了。” 说完严墨戟就拱手行了个礼,赶紧转身出门了。 包厢里,中年男子看出了严墨戟的警惕与排斥之意,神色微微黯淡了一下,也没有强求,待包厢里只剩下他和背后的仆从,神色才重新变得冷峻无比。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中年男子眉头紧紧拧起,满心的痛心疾首,“纪绝言不是说会护着他吗?怎么会让他嫁给别人家当男妻?” 身后那仆从犹豫了一下,低声问:“王爷,可要属下再遣人调查一下?”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才叹了口气:“不必,昨日不是派了人去悄悄调查么?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大约回府便有了。”那仆从迟疑了下,“王爷想要避开王府内锦绣门的眼线,能调动的人手不算太多。” ——昨日打探的消息此时应当已经在王府了,只是王爷今日为了来这什锦食见一面那严老板,早早就寻了替身然后偷偷溜出来,如今还看不到罢了。 中年男子早有所料,点点头,双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本王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儿郎这么大胆,敢娶严家的嫡孙!” “那现在……” 中年男子刚想起身离开,眼光又看到了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鱼面,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鲜香味,思忖了片刻,又坐稳了位置,重新拿起了筷子。 ——既然是他亲手做的,那还是可以入口尝一尝的,唔,确实鲜美…… … “那客官把鱼面都吃了,其余的吃食每样尝了一口。” 严墨戟听着伙计禀报完成,皱了皱眉,嘱咐了一句:“留意着点,日后这位客官再来,若是还要找我,就推说我有事不在。” 吴掌柜在一旁有些疑惑:“严老板可是不愿与这等人打交道?我瞧着他确实有几分官威呢。” “这个客人……”严墨戟沉吟了一下,还是隐晦地提点了一句,“似乎是好男风。” 吴掌柜霎时明白了严墨戟的意思,端详了下严墨戟清俊的外表,心里暗暗点头:严老板这外表风姿确实出众,被人看中也是寻常之事。 ——只是听说那些达官贵人的喜爱可未必是好事,有多少伶人倌倌进了大户人家的门,被折磨到只剩一口气才得以出来? ——严老板可是他们的摇钱树,万不可被人糟践了去! 吴掌柜脸色郑重了些:“我省得了,严老板放心。” … 李四去了风步派与风步派的人接洽,钱平只好每天在甜品站做半天活,然后陪着严墨戟东奔西走。 严墨戟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是看钱平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想干巴巴的理由,又觉得他有些可怜,所以也就没逼问他,只跟他闲聊时问了些他们宗门的事情。 说起宗门,钱平显然流畅了许多,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让严墨戟对钱平的宗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而对比过他家武哥的话之后…… 严墨戟现在有八成把握,他家武哥是李四钱平那个门派的! 而且看起来,武哥的地位比李四和钱平都要高一些! 严墨戟微微皱了皱眉,看了身边的钱平一眼。 ——那这样的话,当初李四和钱平大半夜的突然来到什锦食面试,是不是就是因为当时白天里他跟武哥抱怨了一嘴? ——如果李四和钱平是听从武哥的命令才加入什锦食的,那岂不是有些辜负了他们自己的意志? 严墨戟从自己的角度看,并没有感觉到武林中人和什锦食商铺之间的鸿沟,所以李四和钱平的武功暴露在他面前之后,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后来李四钱平两个人都留在了什锦食,成为了什锦食的骨干,他也一直认为他们俩是真心想在什锦食发展的。 但是现在看来,是否李四钱平都只是听从他家武哥的命令,所以才一直留在什锦食的? 他们自己是不是仍旧想着去闯荡江湖? ——再往深了想,那些被李四招聘来的江湖人,又有多少是真正如同吴娘子一样把什锦食当做归宿、又有多少是被李四他们镇压着强行赶来的呢? ——什锦食……把武功化入餐饮行业的策略,目前为止都有很明显的效果,但是这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还是他家武哥在背后营造出的虚假繁荣? 严墨戟从前看得到李四在什锦食事务上的认真热忱、也看得到钱平醉心甜品的专注痴迷、更看得到在什锦食做工的那许许多多江湖人脸上的满足笑容,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疑虑。 只是现在,严墨戟又开始不确定了起来。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知道,直接问钱平,钱平就算把脑袋榨干了拼命想各种蹩脚的借口,也不会正面回答他。 要想搞清楚,主要还是要先把和武哥之间的问题解决掉。 严墨戟忽然就丧失了几分自己挖掘真相的兴趣。 ——倒不是灰心丧气,而是他清楚的意识到,他家武哥身份的隐瞒并不仅仅涉及到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关系,同样涉及到钱平、李四、张三郎一家等等,甚至包括了整个什锦食的发展。 他是什锦食的老板。 他肩膀上承担着什锦食这么多店铺、这么多员工的未来。 严墨戟在复杂的心思中,忽然就揪到那个让自己耳清目明的线头。 比起猜疑他家武哥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隐瞒身份,什锦食的发展才是更不可推卸的责任。 严墨戟轻轻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眼神坚定了些。 ——今晚回去,就去和武哥摊牌讲清楚。 ——到底武哥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又为什么对自己隐瞒、以及钱平李四他们真正的意向。 … 去青州书院的分店的路比较远,严墨戟和钱平一起坐了个人力车,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忽然车子猛地一个急刹,差点把严墨戟颠下去。 还是钱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才避免了严墨戟跟地面的石子儿发生亲密接触的惨案。 “怎么了?”严墨戟扶住人力车的扶手,探头看去,“出啥事了?” 拉车的是个年轻的汉子,有些羞愧地道:“客官不好意思,刚才这婆娘突然冲出来,吓我一跳,您没事吧?” 然后他转过身,踢了前面趴在地上的女子一脚,骂道:“你是什么人,突然冲出来作甚,想寻死吗?” 那女子被踢了一脚,捂着被踢到的腰腹哀嚎了几声。 严墨戟看着车夫毫不留情的样子,微微有些皱眉;听声音感觉有些耳熟,下了车,靠近过去看了一眼。 女子原本冲出来时是趴在地上的,被车夫没有留情地一脚踢翻,变为了仰面朝上。身上衣服肮脏不堪、头发凌乱,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仿佛乞丐一般。 看到严墨戟过来,那女子眼中骤然爆发出光彩,也顾不上自己还在疼痛的腰,连滚带爬的扑过来,伸手去抓严墨戟裤脚:“墨戟哥!救救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严墨戟愣了一会,才分辨出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有些吃惊地道:“乔大妮?” 这女子竟然是从去年算计他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面的乔大妮! 乔大妮是原身养父母乔家的长女,从小欺负原身不说,严墨戟穿越过来之后,还妄图坑害严墨戟,侵占什锦食来着。 听说后来因为算计什锦食不成、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名节都毁了,被迫嫁给了王二,之后跟王家闹得天翻地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钱平看了眼乔大妮,皱紧了眉,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东家。 ——按照小师叔的吩咐,乔家全家人失踪的事情,没有主动跟东家提,只等着有张大娘他们或者东家主动问的时候,再把除了锦绣门以外的部分告知东家。 ——只是没想到,东家好像根本没有把乔家放在心上,从李四他们回来至今,竟然一次都没有过问过乔家的事情! ——张大娘几人来了青州城之后,被青州城的繁华眯了眼,后面有参与到了什锦食的管理中,忙得不可开交,似乎也没有跟东家说过这事! 钱平看向乔大妮的眼神变得微微有些冷漠,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腰间。 ——这乔大妮被锦绣门掳去了,还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恐怕自行逃脱的可能性很少,更大的可能是…… 乔大妮见严墨戟认出她来了,不由得放声大哭,眼泪将脸上的肮脏冲得一道道的,声音哽咽,紧紧抓着严墨戟的裤腿:“墨戟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严墨戟与钱平对视一眼,在钱平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警惕,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想了想,把乔大妮先扶起来,打发了在一旁有些不安地陪笑的车夫,带乔大妮坐到附近的面摊上,给乔大妮点了一碗阳春面,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别急大妮,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 乔大妮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面,把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最后才抹了抹脸,眼圈还是红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恳切地看向了严墨戟:“墨戟哥,有人抓了我们一家人,威胁我们把你引出青州城,想把你抓走!” ——咦? 钱平一愣,没想到乔大妮竟然开口说了这么一番话。 严墨戟也对乔大妮说的话感觉非常意外,皱了皱眉:“想要抓我?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乔大妮神色惶惶,伸手抓紧了严墨戟的衣袖,力气之大似乎要把严墨戟的袖子扯断,“墨戟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严墨戟拉不回自己的袖子,不得已安抚她道:“别怕,这里很安全……” “他们给我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说我要是不听他们的话,就不给我解药!”乔大妮猛地爆发,大哭了起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严墨戟被她哭得无法,皱着眉想了想,抬头看了钱平一眼,安抚乔大妮:“别急,我这里有个擅长岐黄之道的江湖人,我带你去让她看看。” 冯问兰这个时候一般都在恒温大棚那里。虽然现在恒温大棚已经不太需要蒋老头调整温度了,但是钱平之前考虑制作果干的时候,也是在恒温大棚找了个地方,先开始尝试。 因此蒋老头这两天应该也在恒温大棚尝试不同热度的烤制果干。 想到自己、蒋老头、冯问兰的战斗力都不弱,恒温大棚也没有出城,在城门附近的空地,钱平点点头,赞同了严墨戟的决定。 两个人重新雇了一辆车,带着乔大妮过去。 一路上严墨戟问了乔大妮不少问题,钱平也试探了她几句,两个人都没感觉乔大妮有在撒谎。 而乔大妮说绑架她的人不肯亲自进城,是因为青州城里有个足以威胁他们的强大高手。 这话让钱平不由得信服了几分。 乔大妮对绑架他们的人所知不多,只能简单描述一下外貌。 钱平听了跟自己知晓的锦绣门虚动高手对比了一下,发现宗门已知的锦绣门虚动高手,死在小师叔剑下的先不论,剩下的没有符合乔大妮描述的,不由得放下了心。 只要不是虚动境的高手,以他和蒋老头、冯问兰的实力,怎么也能挡得住了。 与钱平相比,严墨戟更疑虑的则是乔大妮所说的,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什么? 严墨戟皱着眉捏了捏手指,为什么会有江湖人想对他下手? ——是什锦食招揽江湖中人、与江湖门派接洽这件事,动了谁的蛋糕吗? 一路上各怀心思到了恒温大棚附近,付钱打发了车夫,严墨戟带着乔大妮向前刚走了几步,刚到大棚门口,忽然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风吹过,随后严墨戟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钱平在严墨戟还没走到大棚门口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只是还没等他冲过去,一股强烈的气势就锁定了他,随后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咧嘴一笑。 “嘭!” 钱平蓦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大汉一拳重击在他的腹部,随后强劲的内力摧枯拉朽一般涌入他的身体。 他猛然吐出一口血,看向那大汉的眼神还带着不可置信。 ——他、他怎么会…… 那大汉似乎读出了钱平眼中的震惊,眉宇间没有自得,只露出一丝冷笑:“想不到?想不到我竟然突破了虚动境?” 他没再看瘫倒在地上寂静无声的钱平,抬头看了青州城内一眼,眼中闪过强烈的愤恨:“还要感谢你啊,纪绝言。” 第51章 原身的身份 大汉神色逐渐变得冷漠下来, 看也不看生死未卜的钱平一眼, 走到昏迷了的严墨戟和乔大妮面前,伸手抓起严墨戟,从他衣领中扯出墨玉确认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们撤吧,再迟了他就要追来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面色冷漠的少年从大棚里走出来,对他恭敬地行礼:“堂主,请问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大汉扫了他一眼,思考了片刻, 做了决定:“青桑谷那人暂且不要动, 其他人一并杀了。” 他看向了地上同样被自己震昏过去的乔大妮,忽然笑了一下:“这个女人先带上, 作为我们之后送给严二公子的礼物。” 那少年领命。 大汉吩咐完之后就不再迟疑,提着严墨戟, 脚下轻功运起,快速翻过了城墙,向着青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少年留下来,走到钱平身前,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惜,提剑刚要刺入钱平的咽喉,忽然感觉背后一阵热浪袭来, 反身挡住之后, 眼前一花, 一道身影扑过来抓起地上的钱平,一路狂奔而去了。 ——是那个老头? ——他竟然还有行动能力? 那少年微怔,本想冲上去追杀,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走回大棚里,刚想动手灭口那些普通人,就看到那青桑谷的女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袅袅青烟的香烛,对着他妩媚一笑:“这位少侠,这里都是些寻常的农夫,也未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饶过他们一命可好?” 少年默然,凝视着那根看似普普通通的香柱,在冯问兰不含任何笑意的眼神中后退了一步,冷漠的脸上忽然绽放了笑容:“‘毒手华佗’的请求,在下哪敢不应?在下可不想体验肠穿肚烂之苦。” 他快速后退到门口,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转身过去抓起了乔大妮,踩着轻功离开了。 冯问兰凝神听去,确认那少年确实远去了,才松了口气,手中的香柱摔在地上,自己脸色也变得煞白,软软瘫倒。 方才那锦绣门的虚动高手进来,不由分说把她和蒋老头打晕,等她醒来时,发现蒋老头在身边对自己打手势,而隔着墙缝望过去,外头只有钱平全身血迹地瘫倒在地面,还有一个不知是何人的少年正要对钱平出手。 蒋老头出手去救下了钱平,冯问兰挣扎着摸了一根毒香出来,想震慑住那少年,保住身后包括陈二郎在内的、这一大群横七竖八晕倒在地上的普通人。 好在那少年似乎认得出自己的名声……不然自己也顶多跟他拼个两败俱伤罢了。 冯问兰喘口气,从贴身药囊里摸出一粒药服了下去,看向门外的眼神忧虑又迷茫。 ——到底发生了什么? … 有钱平护着严墨戟,纪明武比较放心,下午便回了家。 钱平和李四的武功也算一流高手,又在江湖上历练过,除非虚动境高手出手,否则一般问题都解决得了。 而虚动高手之间都有气机牵引,在青州城内,有新的虚动高手接近阿戟,他都能提前感知到。 纪明武回家之后,简单洗了洗手,沉思了一下,又摸了一块木料出来。 ——这两日阿戟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纪明武想让他的阿戟开心起来。 但他不晓得其他夫夫相处时是如何哄对方开心的,他对比过自己熟悉的那些成亲的人,感觉都不太对。 最后他想起自己,每次阿戟端上来亲手做的饭菜或者小吃,自己就会感觉格外的温暖。 纪明武想了想,手中刻刀微微一动,在这块坚硬沉重的剑痕木上雕刻了起来。 ——除了剑术,他唯一所长便只剩下木雕。 尽管阿戟此刻不在身边,但是他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镌刻在纪明武的心里,纪明武专注地凝视着手里的木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笔一划,如同在勾勒整个世界一般认真地雕刻着。 蓦然,他神色微变,从那种专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转过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旋即他脸色变得冷硬无比,猛然起身,握起拐杖,也不再顾忌是否要隐瞒身份,拐杖轻轻点地,如同一道闪电,迅速冲出了门,纵身跃上屋顶,踩着瓦片,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神色微微一动,稍微偏离了方向,向前飞跃一段路程后停顿下来,从屋顶跃下,正好撞见抱着钱平奔逃过来的蒋老头。 看着钱平面若金纸、呼吸微弱的样子,纪明武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不待蒋老头开口,便伸手过去在已经陷入昏迷的钱平身上连点几个穴位。 钱平昏迷之中身子忽然抽动,“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随后纪明武对蒋老头淡淡地嘱咐道:“带他回去休息。” 随后身影一动,继续向前疾驰而去。 蒋老头奔逃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武功虽然也算得上江湖一流高手,但之前被那虚动高手打晕时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若非他保命、敛息的功夫多,也不能中途醒来,趁那虚动高手离开的短暂时间里唤醒冯问兰,救下钱平了。 ——他倒是想自己逃命,只是他也清楚,东家已经被那人抓走,若是自己见死不救放任钱平去死,纪绝言盛怒之下,不一剑劈了自己就算他宅心仁厚,给他解药更是镜花水月。 见纪明武追了过去,知道他们算是安全了,于是停下来喘口气,抬头看看巷子尽头,苦笑着叹口气:什么时候,江湖上虚动高手这么烂大街了?小小的青州城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位? … 纪明武循着气机牵引,追到青河畔时,水面上烟波浩渺,早已不见了船只的踪影。 他神色骤然冷漠了下来,双目之间满是杀气。他右手紧紧握紧了拐杖,似乎想要把拐杖彻底捏破,周身也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眼前平静的大河竟然被那气势所激、变得汹涌澎湃,怒浪嘶吼着向着岸边席卷而来,仿佛要把沿河两岸都吞噬入水。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出现,面色倒还从容,对他拱拱手:“纪大侠,还请收起气势,青河两岸多有渔民百姓,受不得您的气机。” 纪明武神色不变,眼神冷冷地扫了过去:“是你替他遮掩气息的?” ——若非有人干扰,同为虚动境的高手进入青州城,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那书生模样的人苦笑了一下,倒也坦诚:“锦绣门荆堂主遣人找上我,说替皇家寻人,不愿与你起冲突,请我为他遮掩一二;我们青州书院一向仰仗皇家鼻息,自然不敢违逆。” 纪明武望向他的眼神依旧冷漠,眉心甚至凝聚出一丝杀气,气势排山倒海地压向了眼前的人。 那书生受不住,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方才脸上的从容片片崩裂,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不是说纪绝言身中了锦绣门的剧毒,一身功力跌至谷底、在虚动境已然垫底了吗? ——为何这气势竟然比自己之前所知的“一心剑”都要强如此之多? ——此刻若是他想,恐怕可以轻松斩杀自己! 书生脑中闪过一丝悔意:若非自信纪绝言功力已毁、自己应当有自保之力,他绝不会贸然插手这淌浑水,还傻乎乎地自己撞上门来! 眼看着眼前这人气势越来越强,眉心杀意也越来越浓,书生只好屈手道:“纪大侠,还请饶在下一命,在下也不过是顾念青州百姓,若两位在青州城内打起来,可要重演苌雁山血流漂杵的一战?” 纪明武气势一滞。 书生感受到锁住自己的气机稍稍放松了一些,不由得松口气,苦着脸继续道:“纪大侠若想追回那人,不妨尽快出发,在下之后定然亲自去剑宗请罪。” 纪明武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你来帮我。” 书生一愣:“什么?” “帮我寻回阿戟。” 书生知道那叫做“阿戟”的人就是被锦绣门带走的皇家后人,不由得迟疑了下,犹豫道:“我们青州书院不便与皇家对着干,还请纪大侠体谅……” “你可知阿戟是什么人?”纪明武扫他一眼,淡淡地道,“他姓严。” ——姓严? 书生微微一怔。 锦绣门在江湖上虽然颇有些声名狼藉,但他作为青州书院的靠山,镇守青州城,与锦绣门的立场相似,都是站在朝廷一派的。 所以锦绣门的布衣堂堂主遣人来时,他权衡利弊之后便应了下来,只想着锦绣门把人带走了,那这位纪绝言应当也会一起走了才是。 要知道自打纪绝言来了青州城,他就没睡过什么好觉,生怕他搞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书生也只想尽快打发了纪绝言,安安稳稳地回去继续教书……这纪绝言却和他强调,被锦绣门带有的人姓严,这是什么意思? “严?”书生微微咀嚼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试探着看向纪明武,“莫不是早些年失踪的严二公子?” 纪明武淡淡点头。 书生脸色又变了变,勉强笑道:“既然是严二公子,那回去皇家认祖归宗也算是……” 纪明武看着他。 书生受不住,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妥协了:“好吧,看在当年老师的恩情上,在下便助纪大侠寻回严二公子。” … 蒋老头把重伤昏迷的钱平送到什锦食,引发了什锦食内巨大的恐慌。 “东家被人掳走了?冯姑娘也受伤了?纪东家去追人了?”张大娘一迭声确认,脸上满是无措,手都不知道摆到哪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蒋老头看看张大娘围着仍旧在昏迷的钱平,焦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再看看几个严墨戟不在似乎就失了主心骨的伙计掌柜,还有纪明文、张三郎这两个尚未成年的娃娃。 他咳嗽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在墙角扯着小辫子的纪明文把头发一甩,开了口:“蒋翁,冯姐姐现在怎么样?” 蒋老头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她受了些轻伤,应无大碍,想必稍后会过来。” “那就好。”纪明文贝齿轻咬下唇,看向了张大娘,“大娘,你莫围着钱平哥转了,让他好好休息,待会冯姐姐来了,叫冯姐姐看看他。” 张大娘正想着是去烧壶热水还是请郎中,闻言动作一顿,有些恍然大悟:“是了,冯姑娘懂医术,还是叫冯姑娘来看。” 她稍稍冷静了些,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先去叫人烧壶水,把他衣服换了。” 说完就先出去了。 张大娘刚出去,得了消息特意从“饱餐一顿”的总铺位置赶过来的周洋夫妇刚好进门。 周洋和吴娘子刚进门,就看到纪明文小丫头正在跟那几个掌柜说话,于是对视一眼,先退到了门口。 “诸位也都去忙吧,大家都围在这里,咱们铺子的生意谁忙呢!”纪明文看向了那些掌柜。 那些掌柜们互相看了眼,犹豫了下,推搡出吴掌柜来。吴掌柜干咳一下,开口道:“我等也是忧心,若是严老板出了事,那咱们的生意可如何是好呢?” 纪明文抿了抿唇,脸色变得更坚毅了一些:“墨戟哥不在,铺子还是按照老样子来便是,从前如何现在还如何。” 她咬了咬唇,悄悄握了一下拳,坚定地道:“至于墨戟哥……我哥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诸位不用担心。” 吴掌柜他们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彼此使着眼色退了出去。 在他们看来,被江湖中人掳去,严老板和他的夫郎这一弱一残,八成是要罹难不幸的,少了严老板这个主心骨,那什锦食这么大得铺子,难不成还能指望这小丫头? 不过人情世故他们自然懂,这个时候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姑且先各忙各的了。 ——再者,什锦食也有不少江湖人,说不得严老板真的能平安归来呢? 那几个掌柜都出去了,纪明文才喘口气,打发了围在周围的几个伙计,又让人去甜品站那边通知一声。 她想了想,又看向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张三郎,嘱咐了一句:“三郎,冯姐姐这几日应当没什么精力管店里的报账,你多费心一些——尤其是与咱们合作的那几家商铺的账簿,多盯着点。” 什锦食现在店里的算账是专门请了不少账房先生,但是总账还是在冯问兰和张三郎两个人手里管着。 冯问兰既然受了伤,还得照应钱平,这几日什锦食的生意恐怕就顾不上多少了。 张三郎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应下。 纪明文又看向了站在门边紧紧握着手的周洋和吴娘子,想了想道:“周大叔,‘饱餐一顿’的工作我不太清楚,墨戟哥有给你们交代什么吗?” 周洋与吴娘子对视一眼,拍拍手安抚一下自己的妻子,对纪明文道:“东家之前要我们先去和卫氏镖局沟通一下,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退役的镖局弟兄愿意来咱们这里做事,我们前几日跟卫镖头打听,他说这两天给我们答复。” 纪明文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发辫,斟酌了一下,道:“那墨戟哥不在的这几天,还请周大叔继续操持……李四哥要是带了那江湖门派的人回来了,周大叔再和李四哥确认吧。” 周洋点头答应下来。 最后,纪明文才对蒋老头笑笑:“蒋翁也先去休息吧。” 蒋老头看着这小丫头三言两语把目前因为严墨戟失踪、钱平重伤导致的问题处理了,颇有些诧异,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自己找了个房间调息去了。 等会冯问兰来了,他还打算找冯问兰要点伤药呢。 蒋老头出了门,周洋夫妇这才得空跟纪明文问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周洋自然是颇为震惊,但吴娘子不确定恩公是否愿意把身份暴露,所以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纪明武的武功,又不知道掳走东家之人的身份,反而对纪明武有着十足的信任,好好宽慰一下纪明文。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纪明文才忽然身体瘫软,坐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点面对吴娘子他们的笑容,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只是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 … 蒋老头出了门,身后转出一个沉默不语的张三郎,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拦在他面前,鼓足勇气问道:“蒋翁,想请教你一件事。” 蒋老头和张三郎几乎没怎么打交道,只知道这少年一直围着那李四打转,年纪轻轻管着什锦食的账房。现在看他站到自己面前,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拒绝:“什么事?” 张三郎咬了下唇,低声问道:“东家这次被掳走,到底是因为什么?” 听了张三郎这话,蒋老头神色微变,眼角的皱纹都抖动了两下,片刻后才回答道:“这我也不太清楚,许是什锦食招惹了什么人吧。” “平哥在咱们青州城里都被一下子打伤成那样,还是蒋翁出手才救了回来。”张三郎无措地绞着手,抬起头来时眼神里满是惊慌,“那、那四哥去了风步派,路上会不会有事?” 蒋老头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想来李四机灵,应当不会有事。” 张三郎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 什锦食的众人几乎都是被严墨戟一手教导出来的,心里都把严墨戟当做了什锦食乃至他们心里的支柱。哪怕是严墨戟去了青州城时、负责留守小镇的张大娘他们,心里也还靠着严墨戟留下来的规划进行着什锦食的运营。 毕竟在镇上的时候,周围都是他们熟悉的街坊邻居、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守成便可,再拓新也没有可以拓新的市场。 而现在,严墨戟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就忽然被人掳走,一贯是除了严墨戟之外最有话事权和主见的李四又迟迟未归,钱平昏迷、冯问兰蒋老头受伤…… 一时大家都乱了分寸。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最早站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家继续做事的,竟然是年龄最小的纪明文。 纪明文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寻常人家这个年纪也不过是在家里帮帮家务、或是纺纺棉纱补贴家用;严墨戟自从纪明文来了青州城之后,一有功夫就带着纪明文,给纪明文讲解什锦食发展的路线和可能性,还遭了好些掌柜和伙计的暗中耻笑。 ——这严老板做生意挺精明的,怎地在家事上这么糊涂? ——小姑既不是亲妹妹、又是个早晚要嫁出去的赔钱货,教她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不怕她将来帮着夫家抢夺什锦食的生意? 也有自以为世故的人隐晦地劝过严墨戟,为这小姑请个女红师父教导一下女红,找个能帮衬什锦食的人家嫁过去就得了。 严墨戟只是笑笑,依然我行我素。 当纪明文在当前的局面站出来、并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天都代替严墨戟巡回各家铺子的时候,不少人都大跌眼镜,想看她的笑话。 只是其他什锦食的骨干都坚定地支持着纪明文,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纪明文竟然真的把什锦食的生意撑下去了。 她每天早晨都会早起,先照着施夫子留下的字帖练几张字,之后蒋老头会来接她去什锦食,先去火锅店、再到美食广场,处理各种杂事;下午去甜品站和书院分店,并还要回家一次听施夫子讲课;晚上跟张三郎一起对账。 不过几日,纪明文从前脸上的幼稚便消散了许多,换上了这个年龄少见的成熟,唯有一双黝黑的大眼睛,依旧保持着独有的灵动。 为了防患于未然,在冯问兰的建议下,蒋老头每日陪同纪明文进出,以免有人想对纪明文趁火打劫。 蒋老头和冯问兰虽然被那不知道哪来的虚动境高手打晕,但不知是不是那人看不起他们还是对他们没什么仇怨,受的伤不算重,冯问兰拿了好药,两人晚上调息着就恢复了很多。 冯问兰这几日心思全都放在了挽留钱平的生命身上。 虽说纪明武当日出手用内力护住了钱平,但钱平的伤势依然颇重,冯问兰整日都在钱平身边,日夜配药熬药、施针刮痧,才勉强把钱平的命救回来。 … 被所有人惦念着的严墨戟悠悠醒来时,只觉得全身仿佛都在一只小船上一般晃晃悠悠,呼吸间尽是干稻草的气味和淡淡的水腥气。 睁开眼,头顶是乌黑的棚顶,严墨戟捂着自己有些眩晕的脑袋,从稻草席上挣扎着坐起身来,眼睛适应了一下当前的黑暗,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在一个不算大的封闭空间,约摸四五十平米,地上铺着几个草席,整个空间都在摇摇晃晃,耳朵中还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严墨戟一下子就判断出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船上? ——他不是跟乔大妮去了什锦食的恒温大棚找冯问兰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严墨戟拍了拍脑袋,心里还有些疑惑,下意识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看到靠近门口的位置,草席上有个看不大清脸的身影正端坐在那里。 似乎听到了严墨戟坐起来的声响,那人也微微动了下,从打坐的姿势中站起来,却也没向着严墨戟这边过来,反而推门走了出去,遥遥喊了一声:“堂主,严二公子醒了。” 明亮的光线突然射进来,严墨戟下意识遮挡了一下眼睛,等到适应光明了,门外恰好走进来一个肌肉虬结、面相凶恶的大汉。 那大汉看到严墨戟迷茫的眼神,不由得咧嘴一笑:“严二公子,可有哪里不适?” 严墨戟有些警惕地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心里对他的处境隐隐有了些猜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大汉站在严墨戟面前,态度倒还好,毫不掩饰地上下审视了严墨戟一圈,才自我介绍道:“在下锦绣门布衣堂新任堂主荆余山。” ——锦绣门?! 严墨戟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锦绣门为什么要把自己抓走? 这位布衣堂荆堂主看出了严墨戟的疑惑,笑着道:“严二公子可是在疑惑,为何在下动用这等粗暴手段,将你从青州城带出来?” 严墨戟两世为人,从未被人用“严二公子”的称呼叫过,不由得多注意了一下这个称呼,心头泛起一丝疑惑。 ——为何这锦绣门的堂主,会管自己叫“严二公子”? ——无论是什锦食老板还是作为纪家的男妻,自己都跟“二”这个排行无关才对? 严墨戟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摸到了那块一直贴身放置着的墨玉。 ——难道……是原身的身份? 荆余山看到严墨戟摸到墨玉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笑着道:“二公子果然聪慧,这便想到我等的来历了。” 他干脆坐了下来,对着严墨戟笑道:“不错,在下是被您真正的家人所托,前来寻您回家、认祖归宗的。” ——原身真正的家人? 严墨戟警惕之意不减,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坐下来也比他高一头的大汉,声音有些冷淡:“我不知道什么真正的家人,我的家人就在青州城。” 他可不相信所谓“真正的家人”会用打晕强掳的方式把原身找回去。 荆余山原以为眼前的青年听到血脉亲人的消息,会流露出欣喜或是兴奋的神情,没想到严墨戟完全不为所动,脸上只有愈加明显的警惕,不由得有些诧异。 ——按照调查来看,这位严二公子在那乔家受了不少苦楚,被掳走时又已经记事,应当加倍思念亲人才对? ——纵然面临自己尚且怀有警惕之心,也不该脸上毫无表现吧?至少不应该好奇一下他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荆余山心思转了转,咧嘴笑道:“虽说请严二公子过来的手段有些不太光明,但在下确实是您的亲人派来的——之所以通过这种手段请您过来,也是为了避免和纪绝言冲突,以免波及到您。” “纪绝言?”严墨戟微微一愣,觉得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似乎听人说过几次,便下意识问了出来。 还没等荆余山回答,他自己就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了:当初他和武哥他们一起搭苑五少爷的便车,从小镇出发到青州城的时候,负责保护车队的卫镖头一脸憧憬地对他们介绍的人。 ——宗师之下第一人,剑宗弟子纪绝言! 严墨戟想起来之后,眉头又皱了皱。 按照当时卫镖头的说法,“一心剑”纪绝言在苌雁山一战中斩杀了锦绣门大半高手,让锦绣门元气大伤,想必两边就此结下了仇怨。 若是那纪绝言身在青州城的话,锦绣门人为了避开他暗中行事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若只是单纯的亲人找上门来,为何不光明正大给什锦食送个信? ——难道那纪绝言就在他身边不成? ——咦? 严墨戟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双手一抖,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草席。 ——纪……? 荆余山敏锐地察觉到了严墨戟陡然僵硬的身体,心里有了谱,和蔼地笑了起来:“严二公子似乎也发觉了?没错,您身边那位与您成亲了一年半的那位瘸腿夫郎,自称‘纪明武’的那位…… “就是在江湖上造成无数杀戮的煞星,纪绝言。” 严墨戟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荆余山看着他笑道:“有何不可能?严二公子如此聪慧,想必已经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严墨戟抓紧草席的手忽然松开,然后又抓紧了一些,轻轻吸了一口气,脸色沉静下来:“就算如此,这跟你把我掳走又有什么关系?你大可偷偷派人送信给我。” “纪绝言将二公子看得如此紧,我们哪有那种机会呢?”荆余山摇头叹息,看到严墨戟神色似乎还有些彷徨,不由得正了正脸色,认真地看着他。 “二公子,你身份尊贵,正常来言,便是一百个纪绝言,也不配做您的男宠!纵然流落民间,被纪绝言所骗,如今也请务必识破纪绝言的险恶用心,回到您真正的亲人身边去!” “我……身份尊贵?”严墨戟沉默了一下,重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这个粗犷的大汉,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我是什么身份?” 荆余山站起身,然后单膝跪下,对着严墨戟行了一个礼,认真地道:“您是长宁大长公主的第二子,是长公主嫡亲血脉,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 严墨戟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可置信:“我是……皇室中人?” “没错,您天潢贵胄,如何能被那纪绝言一介草民染指?”荆余山脸上流露出一丝愤慨,声音放大了许多,“他如此折辱您,将来我锦绣门必定为您将他碎尸万段、以保皇家威严!” 听到“碎尸万段”几个字,严墨戟瞳孔微缩,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 荆余山却没有再跟他说这个,转头看向了船舱的一个角落,凶恶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就如同这几个贱民一般,胆敢欺辱二公子,该当千刀万剐!” 严墨戟愣了一下,跟着荆余山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那边躺着三个似乎完全昏迷过去、悄无声息的身影。 因为他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船舱里又有些黑暗,严墨戟醒来到现在,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严墨戟站起来,走近了一些,才勉强认出来,那三个躺着安静无声的身影,竟然是乔家夫妇和乔大妮。 荆余山唤了一声,外头进来个面色冷漠的汉子,提着一桶冰凉的水,在荆余山的示意下直接浇到了乔家三人身上。 三个人一个哆嗦,纷纷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只是清醒之后,乔家夫妇面容呆滞,抱在一起不住的颤抖,嘴里只念叨着“我的儿”、“我可怜的儿”,似乎是已经傻了; 乔大妮却睁大眼睛,看着荆余山,跪爬着过来,哀求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他引出来了,你说好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荆余山一脚踢开她,也不管乔大妮发出的哀嚎呼痛,侧头看向严墨戟,微笑道:“二公子,如今他们就在您面前,您尽可随意处置。” 严墨戟在乔家夫妇身上凝视了一会儿,沉默了半晌,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一股凉意从心头涌出,慢慢蔓延至全身,让他如同被凉水慢慢浸泡一般变得冰冷,问道:“乔家其他的儿女……” 荆余山看他一眼,仍旧是那个微微的笑容,干脆地回答:“那几个累赘一路哭喊太烦,又是二公子的仇人,在下就擅自决定,直接杀了。” 严墨戟瞳孔又是猛然一收缩,脸色也白了几分,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荆余山看着严墨戟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从墙上摘下一柄剑,递给严墨戟,声音沉了一些:“二公子,不过是几个贱民的性命,有何可在意的?这两个贱民折辱您多年,您难道不想报复回去?” 严墨戟下意识后退一步:“不。” ——尽管他在原身记忆中感受到了乔家的冷漠和欺压,也会在乔家上门找麻烦的时候想办法回击回去,可他从没想过杀人! 荆余山的脸色慢慢冷漠了下来,最后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想来二公子是怕脏了自己的手,那便由在下代劳吧。” 严墨戟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就见他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寒光闪过,原本在地上痴傻着喃喃自语的乔家夫妇喉头忽然就飙出一道血花! 两个人下意识想捂住喉咙,然而双手只抬起了一下便无力软倒,口中发出“嗬嗬”几声后,脑袋一歪,再无声息。 乔大妮发出了夹杂着惊恐与绝望的尖叫声。 严墨戟亲眼看着两个熟悉的生命在他的面前蓦然逝去,行凶者手上的剑身还沾染着未曾拭去的血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声音甚至可以算得上温和: “严二公子,皇室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您懂了吗?” 第52章 救人 严墨戟坐在富丽堂皇的厅堂中, 面前的案席上摆着瓜果糖糕, 他却一口动的心思都没有。 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一天前,锦绣门的人带着他换上了这艘大船,然后将乔大妮独自留在了那条乌蓬小船上,还在她身旁丢了一包银两。 荆余山对已经吓得有些痴傻的乔大妮微笑道:“说过饶你一命,可莫要说我失信。” 严墨戟看着那条小船孤零零地被留在河面,微微抿了抿唇,双拳紧握,脸上还带着一丝惨白之色。 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位荆堂主对他只有表面上的恭敬, 内里却是在用当面杀人的方式震慑自己, 好让自己乖乖听话。 乔家夫妇虽然待原身不好,可到底也是为原身提供了吃住的地方, 纵然对原身有所亏欠,可也远远不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乔家那几个孩子更是如此, 那最小的男郎还尚未成年! 严墨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江湖人的狠辣与无情,让他恐惧之余,内心也燃起了滔滔的怒火。 ——李四、钱平,还有武哥,都像这位荆堂主一样吗? 他回想了一下李四的开朗、钱平的憨厚,还有他家武哥的专注与温柔, 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他们会跟眼前这个谈笑杀人的荆堂主一样。 严墨戟垂下头, 掩住眼中的迷茫与坚决。 方才他询问了一下, 当时他被掳走之时钱平他们的下落,心里甚至还做好了钱平已经不幸罹难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那荆堂主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对自己坦白,因为那个会火阳掌的老头子偷袭,他的下属没能完成灭口的任务。 钱平他们还活着,这让严墨戟松了口气,因为亲眼目睹乔家夫妇死亡而产生的恐慌感也稍稍褪去了几分。 无论如何,严墨戟此刻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想跟着这个锦绣门堂主去所谓的“认祖归宗”。 什锦食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 只是现在他们还在河上,严墨戟自己虽然会游泳,但是也清楚自己在毫无方向的大河上游到岸边再摸回青州城的可能性太小了。 ——只能等他们靠岸之后再找机会了…… 严墨戟心里转着心思,脸上还是保持着自从乔家父母死去之时就没有褪去的惊惧之色,畏缩在位置上。 那位荆堂主似乎对严墨戟这种畏惧瑟缩的模样非常满意,眼中的轻蔑一闪而逝,举起酒杯爽朗一笑:“二公子,莫要忧心,您回了京城认祖归宗,自有大把荣华富贵可以享受,到时候也不会和我们这等江湖粗人打交道了。” 严墨戟现在对荆余山所说的“认祖归宗”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怀疑。若是当真是原身的亲人、还是皇室中人委托他们找上门来,这荆余山为何直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当着自己的面杀人? ——与其说是替自己出气,倒不如说是想威慑自己,好让自己乱了分寸、乖乖听话。 那荆堂主似乎看出了严墨戟的不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坦然道:“严二公子,虽说我们锦绣门的手段不太文雅,可对您毕竟是坦坦荡荡的;在下知道您和纪绝言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已经有了几分感情,可是您不妨想想,为何纪绝言要主动讨您为妻?又为何始终隐瞒身份?” 严墨戟仍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纪明武为何会娶原身曾经也是他的疑问,只是严墨戟素来相信自己的眼睛,比起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锦绣门堂主,纪明武与他这一年以来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更容易令他相信。 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而是装作害怕,借机询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到京城?” 荆余山似乎也不是想现在就说服严墨戟,把玩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思忖了一下,才答道:“走水路七八日之后便可上岸,之后再转马车大约十来日,便可抵达京城了。” ——也就是说还要在船上待七八天…… 严墨戟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个小小的念头: ——如果武哥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宗师之下第一人,会不会正踩着轻功、千里奔波地来救自己? 严墨戟心里的心思还在转,忽然听到荆余山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还要做完最后一件事才能上路。” 严墨戟怔了一下,看到荆余山脸上隐含深意的笑容,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荆余山微微眯了下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严墨戟,才咧嘴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森冷的杀意:“击杀纪绝言。” 严墨戟顿时如坠冰窟,猛地抬起头。 荆余山仍旧咧嘴笑着,双眼之间却并无笑意,慢慢地道:“在下说过——皇室的威严,不容侵犯。” … “剑宗弟子长于剑术,陆战尚可,水战就颇为不堪了。何况纪绝言两年前中了毒,废了一条腿,功力大打折扣不说,轻功更是跌入谷底。” 荆余山胜券在握地分析着,招呼属下拿出了几根香烛,吩咐他们摆在烛台上,如同欣赏什么绝世画卷一般看那些普通的香烛,对身后绑在座位上的严墨戟笑道:“二公子可知为何爬过天梯之后就被称为‘虚动’之境?” 严墨戟根本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上,尽管两只手被绑得紧紧的,还是努力想试着撑开一条缝隙,随口答道:“为什么?” “进入虚动之境后,虚妄缠身、心思浮动,内心杂念横生、忧思不绝,纵然是一心一意、心如止水之人,也难免性子大变、容易冲动;看破虚妄、屹然不动,才能跃过龙门,成就宗师。”荆余山伸出自己的右手,端详着自己的掌纹,忽然笑道,“而这些香烛,便是加倍激发虚妄缠身的利器。” 他脸色忽然阴沉了些,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阴郁:“两年前,我们利用这些香烛,成功引发了纪绝言内心的阴霾,激他暴怒、令他中毒,毁了他的心境……只可惜,却付出了门内几乎近半高手折损的代价!” 严墨戟的注意力被吸引,看着那些已经被摆放起来的香烛,神色顿时变了。 ——这些香烛,对武哥的威胁这么大? 荆余山侧过头来看了看他的神色,忽然又笑了起来:“我锦绣门的毒,纵然是青桑谷也解不了,这两年纪绝言深受剧毒侵染,心境又毁了,想必如今在虚动境也已经垫底了,有这些香烛辅助,二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定然亲自斩下他的人头!” 严墨戟瞳孔收缩了一下,还想再说点什么,荆余山却已经挥挥手,留了个黑衣少年看守着他,转身出去了。 他咬咬牙,斜靠在墙上,装作无力,用木板墙壁轻微地摩擦着绑在手上的绳子,低着头,心急如焚。 如果之前他还想着纪明武能够赶来救他,那现在他就是万分希望纪明武不要过来! 那黑衣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走过来,在他身上轻轻点了一下,冷漠的脸庞上忽然绽放出一抹笑容:“严二公子,请不要做些无用的挣扎,安心看着便是。” 严墨戟只觉得身上一麻,全身都变得僵硬,瞪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乌蓬草船上,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包纹银,脸上透着惊恐,战战兢兢地指了指一个方向:“他们往那边去了。” 纪明武深深看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拄着拐杖从乌蓬船上轻轻一跃,跳上了那边书生握篙的木船,准备离开。 女子瞳孔微缩,扑到船边,对着他喊道:“纪大郎、不,纪大侠!求求你带我到岸边去吧!” 纪明武看她一眼,神色漠然:“若你肯说实话,我便送你去岸边。” “我、我……” 纪明武根本不想与她多说,直接对着书生吩咐道:“我们走。” 乔大妮神色慌张,看看周围浩荡无边的河面,想想船上一点吃食都没有,自己已经一日一夜未吃过东西了,便咬了咬牙,重新指了个方向,崩溃地喊道:“我说、我说!他们去了那边!” 纪明武审视地看她一眼,确定这次她没有说谎,才伸出拐杖,对着乔大妮所在的船头轻轻一戳,那条小船就如同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出一般,在乔大妮骤然拔高的刺耳尖叫声中,飞速地向后倒退而去。 书生看到纪明武这一手,脸色顿时变了变。 纪明武收回拐杖,好像什么都没做一般,神色漠然,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去这边。” 书生看着纪明武拐杖指的方向,微微一怔:“这边不是她说谎的么?” “以防万一。” 书生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看着纪明武纹丝不动地站在船头,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又有些迟疑:“纪大侠该不会是想让我靠轻功飞掠过去?” “素闻你轻功很好。”纪明武看他一眼,目光凝聚到书生手中握着的竹篙上,“篙留给你。” 书生:“……” 书生敢怒不敢言,从纪明武面无表情的神色中,已经能隐隐感觉到他的焦躁。为了避免体验“一心剑”的威力,书生把竹篙抛在水中,轻飘飘地飞落上去,足尖用力,向着乔大妮一开始指引的方向而去。 纪明武则把目光投向了乔大妮后来指引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焦灼,拐杖轻轻点点船头,小船就自发地向前快速行驶起来。 ——阿戟,等我。 … 夜色深沉,星光点点。 宽阔的河面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让幽深的水面变得朦胧不清;遥远的船只都只能看到隐约的灯火。 荆余山坐在船舷上正喝着酒,忽然脸色一变,眼神中夹杂着仇恨与畏惧,纵身跃下,回到船内,吩咐道:“点上香烛,纪绝言来了!” 严墨戟神色微微一变,心里更加焦急,却苦于被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动。 香烛燃起,严墨戟毫无所觉,但是荆余山却好像神色非常郑重,摸了一枚药丸含在了嘴里,让其他属下都撤了下去,只留了那黑衣少年守在严墨戟的身边。 在严墨戟紧张的心情中,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着。 忽然,严墨戟听到一阵“笃笃笃”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这个声音严墨戟非常熟悉,纪明武从来不离身的那柄木拐杖敲打着什锦食的木板地面时,就是这个声音。 ——武哥……真的来了! 严墨戟心头涌起酸涩与焦虑交杂的感情,眼神愈发的焦灼,恨不得直接张口喊着让纪明武赶紧跑。 “笃笃”声很快就响到了眼前,严墨戟的心紧紧地提了起来。 船舱的整扇木门忽然片片碎裂,纪明武英俊的面容出现在门口,面色冷漠,右手拄着那根粗木拐杖,眼神如同带着冰一般锋锐。 看到被绑在角落的严墨戟时,他的眼神忽然便软了下来,在严墨戟身上凝视了半晌,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唇边忽然勾起,满面寒霜转眼冰消雪融,声音温柔:“阿戟。” 严墨戟原本提心吊胆、纠结杂乱的心思,竟然莫名就在这一声简单的称呼中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纪明武的眼神微微舒缓了一下,但是旋即清醒过来,又带上了焦灼的神色,努力向纪明武传递着自己的意思。 ——既然原身有个“严二公子”的身份,那至少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武哥呢?! 纪明武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严墨戟使的眼色,如同寻常回家一般慢慢走过来,眼中只看着严墨戟,将站在正中的荆余山视若空气。 荆余山一开始脸上还有几分兴奋之色,见纪明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脸色蓦然阴沉了下来,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纪绝言,想不到,我也突破了虚动境吧?” 纪明武好像现在才看到他一般,视线挪过去,施舍了他一个眼神,神色从面对严墨戟的温柔转瞬变得淡漠:“你是哪位?” 荆余山脸色微微涨红,凶神恶煞的脸庞因为扭曲显得更加狰狞,只是片刻之后忽然又冷静了下来,发出一声嗤笑:“你也不必激我,你根基已毁、心境不在,单枪匹马自投罗网,纵然用上这些攻心之术又有何用?” 纪明武没再给他视线,目光看向了在严墨戟身旁的那个黑衣少年,虽然不带威视,却让那少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惧。 那少年退到严墨戟身边时,似乎受不住纪明武的目光,手中长剑“哐当”一声落地,人也跌倒在严墨戟身边,严墨戟甚至能闻到那少年身上淡淡的酒气与血腥气。 荆余山看到下属连纪明武的一个目光都接不住,脸上不由得又蒸腾起怒气,原本想着欣赏一下“一心剑”的恐惧与求饶的心思也散了几分,握起长剑飞身上前,对着纪明武一剑劈了下来! 荆余山心里已经忍不住想到了纪绝言那张冷漠又傲慢的脸沾满血迹、似乎永远对他们视若无睹的墨色瞳孔彻底失去神采的样子,只觉得兴奋之情涌上头颅,暴喝了一声:“受死吧,纪绝言!” 纪明武淡淡地看他一眼,神色不变,右手仍旧拄着拐杖,左手轻轻伸出,屈指轻轻一弹,恰好弹在了荆余山劈到他面前的剑身一侧。 “锵!” 荆余山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剑身传来,带着他也无法控制地向右摔去,随后只觉得后心微微一痛,好像被什么坚硬的物体戳了一下,一股内力自后心冲去他的经脉,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他击成重伤! 荆余山猛吐一口血,摔倒在角落爬不起来,脸上没有震惊,只有茫然,仿佛不太相信发生了什么。 别说他,就连严墨戟都惊呆了。 ——这荆余山不是把自己和那香烛吹嘘得格外厉害、把武哥贬得格外柔弱吗? ——怎么看起来武哥好像、似乎、应该是吊打了他? 纪明武收回拐杖,两招轻松重伤了荆余山,好像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一般,神态自若地走到严墨戟身边,蹲下来手指一抚,严墨戟身上的粗麻绳寸寸碎裂。 他低下头看着严墨戟,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愧疚:“我来迟了,抱歉。” 严墨戟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看着纪明武英俊的面容上的担忧和愧疚,呆坐了片刻,忽然忍不住扑进了纪明武的怀里。 纪明武怔了一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人。 感受着武哥温暖的体温、鼻中闻着武哥身上淡淡的水汽和皂角味,严墨戟这几日彷徨不安的心,忽然就舒缓了下来。 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他想与之共渡一生的人,到底是叫纪绝言还是纪明武不重要,只有此刻与他紧紧相拥的这个人,才是他认定的唯一。 抱了一会儿,严墨戟忽然惊觉现在场合不太对,连忙放开纪明武,干咳一声,活动了一下腿脚站起身来。 纪明武顺从地放开他,站在他身前,领着他向外走去。 角落里荆余山此刻似乎已然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一遍吐血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明武:“不可能,你的毒已经祛除了?谁帮你祛除的?不对……” 他看了看纪明武走路时纹丝不动的右腿,又想到香烛竟然对纪明武没有造成一丝影响,瞳孔蓦然收缩又放大,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双眸中爬上了绝望之色:“你、你、你摸到龙门了?你摸到龙门了!” 从虚妄缠身的虚动境突破到宗师境的门槛,被江湖人称为“龙门”,寓意跃过龙门便可化龙;而绝大部分虚动境的高手,其实并不是卡在龙门过不去,而是连这个瓶颈都感受不到。 感受到瓶颈的人,习惯称呼便是摸到了龙门。心思破开虚妄、触碰到龙门之后,便是一只脚跨入了宗师境界,澄澈坚定,不再有忧思之虑,于境界上已然超越了普通的虚动高手。 ——纪绝言两年前不过二十几岁,便在虚动境以一敌多,打遍同境界无敌手,这才引来门主重视,于苌雁山设下棋局,引纪绝言入毂,毁了他的根基与心境,只求剑宗未来不会再多一位宗师! ——这才两年过去,纪绝言不但摆脱了当时毁他心境的阴霾,甚至破开了虚妄,摸到了龙门?! ——难怪、难怪自己突破了虚动境,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来一眼! 荆余山惊怒交加,又吐了一口血,自知今日不能幸免,惨笑起来:“好、好一个‘一心剑’!只是江湖武林为我锦绣门吞并已经是大势所趋,你纵然踏入宗师之境,又能逆得了几分天?” 严墨戟忍不住看了纪明武一眼,却见他家武哥只温和地看过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荆余山的话,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两个人走出船舱,纪明武揽住严墨戟的腰,凌空跃起,轻飘飘落在了他过来时的小船上。 严墨戟骤然体验了一把空中飞人,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忽然感觉脚下一晃,小船竟然直接动了起来。 严墨戟回望了一下那艘高大的船只,咬了咬唇,看向了纪明武:“武哥,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纪明武怔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 片刻之后,纪明武明白了严墨戟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微低了下头,低声道:“你不喜杀人。” 严墨戟抿了抿唇,垂了下眼眸,再抬起头时,眼眸只已经有了不少坚定之色:“我确实不喜欢那些因为江湖仇怨引来的打打杀杀,但是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锦绣门对武哥“杀之而后快”的态度已经□□裸地表现出来,又对自己虎视眈眈,难道武哥觉得他会圣母到放任那个高手回去养伤报信、再带着一群人来把他们一锅端? ——至少也可以抓回去让冯问兰喂点药…… 纪明武读懂了严墨戟眼中的意思,想要抚摸严墨戟头发的手指微微一顿,低声叹了一句:“抱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不光没能保护你的安全,也没能保护你不受这些事情的扰乱。 顿了顿,他又安抚道:“放心,会有人替我们善后。” … 荆余山看到纪明武竟然完全无视了他,带着严二公子直接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欣喜之后,心里又泛起了强烈的怒意,咬着牙道:“纪绝言……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竟然无视他到了这种程度!难道纪绝言真的以为他堂堂锦绣门布衣堂堂主只有这点能耐吗? ——纵然表面上打不过,那严二公子可是有铺子又有亲朋好友,江湖险恶可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荆余山心里盘算着各种打算,刚准备爬起来吃药疗伤,忽然目光一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 那里有一杆精致的毛笔,笔杆上还刻着几个文雅的古字。这杆理应出现在书生的书房里的毛笔,此刻却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扎破了自己的心脏。 “若非纪绝言伤你如此之重,我也没那么轻易得手。” 一个做文雅书生打扮、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从残破的门外走进来,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荆余山,摇头叹息:“抱歉,荆堂主,二公子毕竟是严家的后人,又在青州城安家落户,于公于私,在下都不能让你活着回去。” 吃糖 “武哥, 你的真名叫纪绝言还是纪明武?” “纪明武。” “那纪绝言是?” “师父为我们起的宗门称号, 我是‘绝’字辈,师父看我入门时沉默寡言,便为我起名‘绝言’。” “你当真是他们说的号称‘宗师之下第一人’的‘一心剑’?” “……嗯。” “你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 “嗯。” “娶我是因为‘严二公子’的身份吗?” “……一开始是, 后来不是。” “那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我怕。” “怕什么?” “李四说你对江湖厮杀格外排斥。” 严墨戟怔了怔,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武功天下闻名的英俊男子,在纪明武的脸上看到了与名声完全不符的彷徨和担忧, 好像一个孩童面临着脆弱的心爱玩具, 小心翼翼,舍不得放下、又怕自己不小心摔碎。 他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武哥, 难道你怕我不要你?” 纪明武低头看了看他, 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 ——因为格外在意, 因此从前不觉有何问题的行径,如今格外怕那些刀光剑影尽数化作抹不去的污痕,当清晰地展现在这个干净的青年面前时,被他嫌弃。 严墨戟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笑着道:“那武哥,你之前的事情都说给我听一听?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你。” 纪明武怔了怔, 看着严墨戟眉眼间的温和笑意,轻微张了张嘴,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唇角忍不住也像严墨戟一样微微弯起,声音不知不觉也变得温柔了下来。 “好。” 夜色深沉,孤舟泛水。当天晚上,严墨戟在纪明武的怀中不住地打哈欠。 他家武哥讲述的事情太多,如同上好的催眠曲,催着他尽快入梦。 尽管青河的夜晚有些寒冷,但纪明武内力运转之下,缩在他怀里的严墨戟还是能感受到火热的暖意,打着哈欠道:“还没说完……不能再瞒着我了……” 纪明武含笑帮他掖了下衣角,轻轻拍了拍严墨戟的后背,低声道:“我都会说给你听,先睡吧。” 这两日的惊险,其实严墨戟几乎没有睡过觉,现在骤然安全了,又舒舒服服地躺在心爱的人怀里,严墨戟早就感觉到疲倦一层层地涌上来。 全是靠心里想着要跟武哥没有任何阻碍、坦诚透明地交流一番,让他努力强撑着眼皮才没有完全睡去。 现在得了纪明武这句承诺,严墨戟才放下心,闭上眼睛沉沉陷入黑甜乡。 … 纪明武和严墨戟一起回到什锦食的时候,距离他们一起失踪已经过去快三日了。 虽然不过是短短两三日,可对于什锦食的众人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 严墨戟于他们而言,绝非仅仅是什锦食的老板,更是友人、亲人、恩人。虽然纪明文第一时间站出来,把各种事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这也只是暂且压制住火山口的薄雪,勉强让火山不立刻喷发而已,时间久了不知何时就会崩盘。 现在严墨戟和纪明武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什锦食全员立刻就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激动异常。张大娘等人甚至老泪纵横,上下打量严墨戟,看他没有受伤,握着严墨戟的手不住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纪明文更是一头扑进严墨戟的怀里,“哇”地大哭了起来。 严墨戟与纪明武商议过之后,把绑架事件掐头去尾地说了一下,只推说是有绑票勒索钱财,没有明说锦绣门和严墨戟的身份;纪明武的武功这次没有再隐瞒,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引起的大家的惊叹。 严墨戟还担心过,他家武哥隐瞒身份是不是有什么隐秘之事,结果纪明武说无妨,他便没意见了。 众人的接受程度倒是比严墨戟预料的好,除了几个早就知道的江湖人之外,其他人惊讶过之后很快就接受了纪明武是个武林高手的事实。 ——毕竟平日里李四钱平等人飞来飞去的,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后来赶来的吴掌柜他们聚过来,脸上各自洋溢着担忧和关怀,心里倒是少不了庆幸:幸亏他们谨慎起见,没有在这几日做什么小动作,不然严老板这一回来,撕破了脸皮多难看? ——他们对纪明文那小丫头没什么认同,可严老板他们可是十分拥戴的! 严墨戟接受了大家的关心,心里暖洋洋的,也向大家道歉,因为他自己的事影响了什锦食。 之后他关心了一下什锦食这几日的状况,惊讶地发现,这几天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失踪,什锦食竟然没出什么乱子! 严墨戟惊讶地询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几日都是纪明文在帮他处理事务。 每天需要他处理和决定的事务也处理得好好的,虽然有些处理方式还稍显稚嫩,但是大致上方向居然是没错的。 这让严墨戟惊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满足。 这几日下来,冯问兰和蒋老头的伤势都好的差不多了,钱平倒是还在昏迷中,不过有冯问兰的精心治疗,身体也在逐渐好转。 纪明武去给钱平渡了些内力,让他能好得更快些。 严墨戟回来之后安抚了一下大家,然后开始处理起这出事给什锦食留下的烂摊子。 首先是什锦食美食广场、火锅店和书院分店的日流水。这一部分纪明文处理得很不错,严墨戟简单校对了一下就放过了; 其次是“饱餐一顿”的经营情况。在严墨戟被掳走之前,他和上次苑家雇佣送五少爷来青州城的那位卫镖头接触了一下,想问问卫镖头那边有没有退役的镖局武人,愿意来什锦食做工。 按照严墨戟的想法,镖局的工作危险性不小,受伤退役的人应该也不少,说不定愿意来什锦食工作。 这几天严墨戟不在,周洋和吴娘子去了卫氏镖局,与卫镖头交流几次之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如严墨戟所料,镖局里退役的人确实不少,而且一大部分都是有家有室、急需养家糊口的。因着行镖路上受伤退役,镖局会尽力帮忙安排后续的工作,可大都只能勉强糊口、肢体残疾的人甚至连勉强糊口的工作都不好找。 什锦食的橄榄枝对卫氏镖局而言可谓是一道及时雨。 虽然是“饱餐一顿”的周洋去接洽的,理论上只需要腿脚齐全、轻功不错的人,但什锦食这边大部分有武功的人都缺! 而且卫氏镖局的人大都是青州城本地人,有家有室,不怕突然作案私逃;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便是对青州城本地特别熟悉,送外卖甚至不需要专门培训便能找到最快的路线。 合作互赢、皆大欢喜。 从严墨戟的角度看,周洋和吴娘子与卫镖头的交接过程做得没什么问题,但是给的工钱稍稍有些高了。 其实也不是高了,而是给出去的工钱水平,原本是严墨戟预计工作一段时间后提薪的水平。 入职就有高薪水有时候其实并不会带给新员工很高的主动性;比起固定不变的铁饭碗,可观的提薪幅度、与努力直接挂钩的绩效工资,才能最大程度的督促员工前进。 所以严墨戟从前招聘时,最开始给的工钱都和业界普通水平差不多,等到工作一段时间后,根据员工的表现进行不同幅度的提薪。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严墨戟也是这样规划的,因此什锦食内能留下的老人,大都对什锦食格外拥戴。 周洋和吴娘子第一次对外做这些,严墨戟原本预计是抽空指点他们一下的,结果没来得及自己就出事了。 因此他也没责怪周洋夫妇,只给他们认真讲了一遍调薪和绩效的意义和策略,针对后续的调薪进行了修正。 而李四离开青州城已经好久了,明显超出了理应回来的时限,张三郎这几日心急如焚,身形看着都消瘦了不少,惹得张大娘心疼不已。 纪明武带严墨戟回来之后,等大家一圈问候和正事都说完,张三郎就忍耐不住冲过来,恳切地望着纪明武,求他去找找李四的下落。 ——说起来,要不是隐约已经成为什锦食二把手的李四不在,什锦食的事务也不至于要纪明文一个小姑娘来承担。 严墨戟听说李四这几日一直都没回来之后,也颇为担心,不由得看向了纪明武。 纪明武沉吟了一下,答应下来,待张三郎忧心忡忡地离开后,当着严墨戟的面,唤来什锦食里做工的一个剑宗弟子,要他去龙泉酒楼送个信。 “龙泉酒楼是剑宗的产业?”严墨戟吃了一惊,“不是说朝廷会针对江湖门派的吗?” 纪明武看他一眼,眼神柔和了下:“只要剑宗还有宗师坐镇,朝廷就不敢对剑宗下手。” 严墨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忍不住笑道:“武哥你就这么说给我听了?” 纪明武看着他,认真地道:“以后我必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情。” 严墨戟怔了怔,唇边不由自主绽开了一个笑容,明明已经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却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下意识挪开了目光;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可害羞的,又把自己的目光强行掰了回来,对上了纪明武温柔的墨色双瞳。 纪明武唇边也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到眼前这个俊秀的青年眼神有些漂移却强自撑着和自己对视、双颊上还带着一丝绯红,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住了严墨戟的额头。 纪明武极少主动亲吻他,这次严墨戟全身顿时僵住,只觉得柔软的触感自眉间传来,如同一股电流流过全身,呼吸间甚至能闻到纪明武身上淡淡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 钱平重伤未愈,还带来了一个问题——甜品站没人主持了。 钱平独立承担甜品店的店主之后,在经营上严墨戟会过问、也请了一个掌柜专门辅助他,钱平自己除了努力学着做一个称职的店主之外,主要的精力都在研究和制作甜点上。 甜品站其实对于新花样的要求既苛刻又宽容。 苛刻之处在于,如果这家甜品站没有经常推出新品种,那顾客后面其实会慢慢的减少。因为甜品并非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主要是富足生活之余的享受;而这种享受,“新意”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 ——同一种口味的甜品,除非是真爱,否则吃过两三次便不会再买了。 宽容之处在于,客人对于“新意”的要求其实不高,换一种水果、调整一下酸甜比例、改一下造型,新做出来的甜品就会受到热烈的追捧,直到一段时间后对这件新品失去兴趣。 周而复始。 严墨戟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在一开始就谨慎叮嘱了钱平,要他务必重视甜品的花样创新。 就连奶茶这种大杀器,严墨戟一开始都留了后手,只把奶茶推了出来,连木薯珍珠都没加;直到甜品站开了一个多月后,才指点钱平用木薯粉做出了粉团,加到奶茶里做成了珍珠奶茶。 所以甜品站在甜点创新上,十分依赖钱平这位醉心甜点制作的店主。 现在钱平重伤,短时间内甜品站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后面的甜点创新怎么办呢? 甜品站里自然也有几个做了有些时日的伙计,其中也不乏有内力的江湖人,但那些人都没有钱平这样充斥着对甜点的热爱。 前世,严墨戟最初尝试着制作小吃,是想还原记忆中病逝母亲的手艺的味道,因此在很久一段时间里都偏向于这些风味小吃;西式甜点是后来店面越做越大之后才开始接触的。 而且严墨戟自己是偏咸党的,对甜食不算多热衷。 因此严墨戟对制作甜点谈不上多么热爱,自认为自己不能算一个合格的甜点师,所以在钱平表现出对甜点的热爱之后,就把甜点这一部分知识传授给了他。 ——现在又上哪找这么一个热爱甜品的人来顶钱平的岗位呢? 严墨戟正思忖着这个问题,就见一个蜜色的东西向着自己飞过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精准地落进了他的手中。 摊开一看,是一粒蜜渍的果脯。 严墨戟下意识看过去,正看到纪明武站在门口,左手手里还拿着一小包果脯,神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严墨戟没想太多,把纪明武给他的果脯塞进嘴里,站起身有些好奇地问:“武哥,你去买零食了?” 纪明武看他一眼,“嗯”了一声,慢慢走进来,又看他一眼,把那包拆封的果脯放在桌上,低声道:“甜食很好吃。” “嗯,偶尔吃一点还不错。”严墨戟咀嚼着嘴里的果脯,末了把果核吐出来,有些感慨地道,“不过要是去核的就更好了。” 纪明武又看他一眼,抿了抿唇,拈起一枚果脯递给严墨戟,一面问道:“甜品站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没有。”严墨戟没多想,低下头,就着纪明武的手指把果脯咬住,含糊不清地道,“哪有像钱平这么合适的人呢?” 纪明武本意是想让严墨戟自己拿过去吃,没料到严墨戟直接用嘴接着了,指尖甚至能够感觉到严墨戟唇瓣划过时的柔软触感,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想起了上一次亲吻时的美好,手指也僵在那里不动了。 过了一会,纪明武喉头微微动了动,平复下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看严墨戟毫无所觉地又拿着果脯在吃,终于忍不住说得明白了些:“我是钱平的师叔。” “啊?” 纪明武一时不知道眼前这个嚼着果脯、腮帮子一股一股的青年到底是真没反应过来、还是在故意逗自己玩,沉默了下,又说得更明白了些:“钱平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 严墨戟呆了一瞬,才恍然大悟,手中正要送到嘴里的果脯也停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纪明武:“武哥,你想去做甜点?” 被说出来了,纪明武反倒淡定了下来,抬起双眸看向他:“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武哥你不觉得你这“宗师之下”第一人、名满江湖的“一心剑”纪大侠,去打蛋清、烤焦糖很别扭吗? ——呃,虽说好像纪大侠已经在什锦食火锅店杀了好几个月的鱼了…… 严墨戟还是把那颗果脯塞进了嘴里,皱着眉想了想,后面眉毛越来越舒展开来了。 ——仔细想想,这个主意好像确实不赖! ——武哥与钱平师出同门,武功明显比钱平高很多,又同样热爱着甜食,纵然一时经验还不够,但是有自己帮忙指引,支撑甜品站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严墨戟眼神亮晶晶地看向纪明武,把嘴里的果核吐掉,才问道:“武哥,你真的想去做甜点?” 纪明武点点头:“嗯。” “那我明天带你去甜品站试试!”严墨戟高兴地拍拍纪明武结实的臂膀,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忽然似乎变得不太高兴了的样子,有些不懂,下意识道:“你若是不愿,那我……” “不是不是。”严墨戟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丝警惕,认真地看向纪明武,暗示道,“武哥,甜品站里的员工和客人,大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了……为了人家的名节着想,你要跟她们保持距离,懂吗?” 纪明武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严墨戟是在担心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严墨戟的头发,然后微微弯腰,看着严墨戟有些羞恼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我从前说过,只要你我一日仍是夫夫,我便不会另寻他人—— “这句话永远有效。” 严墨戟迎着纪明武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慌乱,感觉他家武哥自从暴露了身份,仿佛揭掉了一层面具、暴露了更真实的自我,似乎就变得更主动、也更有侵略性了。 这让一直都是自己主动、武哥被动的严墨戟忽然有点不太习惯。 ——但是……感觉好像不赖。 … 第二天,严墨戟就带了纪明武去了甜品站,先进了后厨,准备让武哥先练练手。 严墨戟原以为武哥再怎么样,刚上手总会出些各种各样的小问题,没想到纪明武烧热糖浆,手中长柄木筷飞舞,如同演奏指挥一般行云流水地一套下来,糖浆拉开成丝、又在半空中拧结成条。 纪明武转手拿起小刀,指尖微动,刀光闪烁,空中的糖条便转眼化为小拇指腹大的糖块,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随后纪明武左手轻轻一挥,那些糖块便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纷纷落入了一旁的竹箩中。 严墨戟看得目瞪口呆。 他刚才好像观看了一场杂技表演——不,应该是艺术舞蹈表演! ——这手法、这节奏,未免也太过稳健了吧? ——关键眼前这人还好像没事人一样,脸上好像还有点不太自信,拿了一枚冷却下来的软糖递过来:“尝尝。” 严墨戟还停留在刚才的震惊中,下意识伸手接过来送进了嘴里。 因此他没注意到,纪明武在他把糖送进嘴里时,目光在他的手指和唇瓣之间徘徊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软糖入口,严墨戟登时睁大了眼睛:这软糖的口味竟然比钱平制作的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不知是因为纪明武的内力更强、还是纪明武制作的时候加了自己的调整,这颗软糖的口感更加Q弹,咬下去又滑嫩又不粘牙。 严墨戟吃完软糖,有些吃惊地看着纪明武,怀疑地道:“武哥,你之前是不是偷偷做过这个?” 纪明武摇摇头:“前几日第一次看钱平做,有样学样罢了。” ——前几日?莫不是那天送自己来甜品站的时候? 严墨戟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就那天看了一次,就学会了?” 纪明武有些疑惑,拈起一颗软糖端详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严墨戟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武哥以前说过,他的师父说他天资驽钝、剑招学的极为缓慢、比不得其他师兄…… 当时严墨戟已经见识过纪明武在木雕之道上的精湛技巧,还在腹诽武哥是不是拜了个庸师来着;现在知道了武哥的师父就是剑宗的宗主,自然不敢质疑宗师的眼力。 只是…… 严墨戟不得不再次确认了一下:“武哥,你真的确定你师父说的是你天资驽钝?” 提到师父,纪明武神色庄重了些,认真地道:“确实。” ——那那位宗主是收了几个神仙级的徒弟啊?! 严墨戟心里正感慨着,咂摸了一下,忽然觉出有哪里不对,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纪明武:“武哥,你说你前几天看钱平做的?” “嗯。” “当时你不是说去量架子了吗,结果偷偷来看我和钱平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  ( ·v· ) 昨天评论区怎么回事,怎么好像都想开车的样子? 感谢在2019-11-28 19:21:01~2019-11-29 20:1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737178、司徒、辰陌、S南心、嘻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840206 103瓶;苏忘川 20瓶;辰陌、乔璃梦 10瓶;明河见影 5瓶;小蚂蚁 3瓶;39462654、麦丽素糖 2瓶;梦星空的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信念 让纪明武试验过制作甜点之后, 严墨戟十分惊喜, 便敲定了纪明武暂时代替钱平主持甜品站的方案。 比起熟稔的钱平,纪明武一开始对制作甜点确实有些生疏,只是他的学习能力极为强悍, 严墨戟示范一两次,他就能照葫芦画瓢基本完成,再练习几次就可以上手了。 虽然严墨戟教他的都是些流程化的西点制作,但是这种恐怖的学习效率还是让严墨戟再一次怀疑, 剑宗宗主到底收了几个什么神仙徒弟, 才会觉得他家武哥这种水平是“天资驽钝”? ——像他这种普通人在那位宗主眼里是不是根本不存在啊…… 不过严墨戟之前的顾虑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纪明武换上干净整洁的制服,头发扎起,认真工作的英俊侧脸, 就算严墨戟这日夜相处的夫夫都感觉令人着迷, 遑论那些根本没见过几次纪明武的甜品站员工了。 严墨戟看到好几个小姑娘装作路过,手里拿着杯子扫帚簸箕, 一到门口脚步就放缓了,眼神大胆地向里瞄,目光流连到纪明武脸上时,还会忍不住脸红一下。 明明钱平在的时候,这些女子都是一脸平常地和钱平交谈,除了基本的男女之防之外, 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严墨戟心里酸泡泡不断冒起,斜睨了还在认真练习制作甜点的纪明武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小妖精”。 ——他自己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 都没这么招蜂引蝶! 好在那些小姑娘都清楚现在在后厨的这个英俊男子是东家的夫郎,大都只是路过过个眼瘾,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不过这还是让严墨戟暂时打消了一开始想把后厨挪到柜台后面、让客人看得到后厨、靠武哥的颜值和精彩的“演出”吸引客人的决定。 ——谁都别想觊觎他家的小妖精! 临近下午的时候,有伙计找过来,说严墨戟托人去找的船只找到了。 严墨戟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与武哥对视一眼,点点头。纪明武洗了手,跟着严墨戟一起出去了。 … 载着乔家夫妇的尸身的那艘乌蓬小船,在距离青州城有一段路的青河岸边被发现了。 严墨戟原本是想找一下乔大妮,看能不能把她送回小镇上去。 但是乌篷船里只有两具已然有些**的尸体,乔大妮带着那包银两已经不见了踪影;根据找到船只的人所言,乔家夫妇的身上衣服还有被翻找的痕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船只上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推测是乔大妮自行离去了。 严墨戟沉默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掏钱,在青州城外为乔家夫妇立了个简单的坟墓,将他们两人合葬了进去。 买了些纸钱香烛,点在坟前,又撒上一杯水酒,人死无痕,前尘尽去。 严墨戟站在坟前,看着这座低矮的坟包,半晌之后,才抬起头看了看天,呼了口气。 他对乔家夫妇虽有厌恶之意、却无痛恨之情。 乔家夫妇无非就是市井小人的贪婪与恶毒,一辈子只想着生养男丁延绵香火,才在连生数女后绝望之下买了原身;又在重新生育了男童后将原身弃之如履。 可不管原身对他们有多少畏惧与怨恨,乔家至少给了原身吃饱穿暖的日子,原身曾经的愿望也不过是早日分家,离开乔家,自己好好过日子,不再跟乔家有所牵扯罢了。 如今乔家一家人,除了逃走的乔大妮,尽数被锦绣门的人杀死,纵然是原身身份招惹来的,严墨戟还是产生了一丝愧疚。 为乔家夫妇立了坟,再烧这一道纸钱,也算是他替原身全了那点养育之恩。 从野地出来,天上忽然飘洒起毛毛的细雨。雨丝比头发还要细,几乎落地之前就已然消失。严墨戟也就懒得快跑回去,与纪明武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了。 沿着前人踩出来的小路慢慢前行,严墨戟心头有些郁郁,忽然问道:“武哥,你之前从知道我的身份的?” 那日自锦绣门的船上被纪明武救出后,严墨戟与纪明武在孤舟上长谈了很久,只是因为当时严墨戟处于刚被救出的放松与疲惫中,没听多少就睡着了。 因为纪明武承诺了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严墨戟反倒没有那么着急刨根问底,回来青州城后,优先开始处理起什锦食的事务。 代替原身最后拜祭一次乔家夫妇后,严墨戟忽然想起来一事:锦绣门是从皇家那里得到的原身身份,那武哥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纪明武跟在他的身旁,闻言怔忡了一下,轻轻叹口气:“从严师兄那里得知的。” ——严师兄? 严墨戟愣了一下,从这个姓氏迅速联想开来:“是……我的亲人吗?” 纪明武点点头:“是你的嫡亲兄长。” 严墨戟怔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停了下来:“嫡亲兄长?” ——按照锦绣门那位荆堂主的说法,原身不是大长公主的嫡子么? ——那武哥口中的这位“严师兄”,也是大长公主的孩子? 以严墨戟对这个世界上皇家与武林的对立关系的了解,大长公主的儿子,怎么也不会拜入剑宗去吧? 对于严墨戟的疑问,纪明武摇了摇头:“严师兄拜入剑宗的原因我也不甚了解,想来无非是朝廷针对江湖门派的制衡手段罢了。” 严墨戟点点头,对这个没多少兴趣,继续问道:“你那位严师兄,早就知道……我的下落?” ——如果早就知道原身流落到小镇、被乔家收养,那为何不早日来寻找原身呢? ——倘若原身早日被寻回富贵人家去,也就不至于后来如此颓废浪荡、喝酒醉死了。 其实有件事让严墨戟一直有些疑惑:原身既然是大长公主的嫡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掳走拐卖了去?只是他前日夜里问过纪明武,纪明武也不甚了解。 纪明武听懂了严墨戟的言外之意,误以为严墨戟是对兄长明知他流落民间却不来寻他有所不满,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也莫要责怪严师兄,并非他不想来寻你,实是因为他正想尽办法替严家洗清屈辱。” 严墨戟又是一怔:“什么?” “你的父亲是前任丞相之子,春风得意,曾是当今圣上的伴读,后被赐婚大长公主,严相门生遍布遍野,原是风光无限;”纪明武道,“只是忽然有一日,不知朝堂发生了什么变故,剑宗得知的消息就是严家声名尽毁,严相被废、你父亲被赐死、大长公主被强制和离,其他家人尽数被流放。” 严墨戟之前只听锦绣门荆堂主说原身是“大长公主之子”,并未提及驸马身份,还道是大长公主是招婿,驸马地位低微不配被提及; 没想到原身的父亲竟然是丞相家族,而且竟然已经被抄家流放? “严师兄得知这个消息后,下山去打探过,发现被流放到南荒的严家家眷在流放途中遭了山贼……” 纪明武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严墨戟心里一揪,脸上浮现起一丝空白,喃喃地道:“严家……没了?” ——原身心心念念的儿时家宅、无数次期盼着亲人来寻,这么多年从满怀期待到心如死灰,原来都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纪明武看着他脸上茫然的神情,心头泛起一丝心疼,揽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紧了些,低声道:“严家的覆灭明显是有人在针对,除了被软禁在皇宫中的大长公主,只有拜入剑宗门下的严师兄,还有幼时被绑架拐卖的你逃过了一劫。 “严师兄原已打听到了你的下落,只是严家如今仍旧是戴罪之身,他不愿你牵扯进来,便托我暂且来护着你,且叫我不要将这些事说与你听,只愿你能过自己的平静生活。” 严墨戟看了看他:“你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纪明武脸色微微黯淡了些,嘴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丝苦笑:“我那时刚从苌雁山一战中幸存,心境、武功都已毁得七七八八,左右闲着无事,能替严师兄做些事也不算白费。” 严墨戟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过了一阵,才轻轻叹口气,心头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为何原身记忆中出身豪门,这么多年却始终未等到家人寻找; ——为何原身突然被嫁到了纪家,而且纵然整日喝酒赌钱、不事家产,纪明武也未曾休弃于他。 沉默了一会儿,严墨戟看了一眼纪明武,在纪明武温柔又担忧的目光中,郁结之气忽然消散,重新展露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臂,忽然开玩笑地道:“那我们还挺有缘的,我被买下来的地方竟然恰好就是你的老家。” 纪明武见严墨戟展颜,也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应道:“嗯。” ——严师兄告知他的其实是当初那伙人牙子的信息,当他找到人牙子的窝点,拷问出严师兄的胞弟下落时,发现竟然在自己的老家,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只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也只能归结为缘分了。 两个人又一起往前走着,严墨戟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皱紧了眉,转头看向纪明武:“武哥,我记得那个锦绣门的堂主,说你身上还中着毒?” 纪明武顿了下,点点头:“是。” 严墨戟顿时急了:“没事吧?怎么才能解毒?” 看着他一脸焦急、好像生怕自己突然毒发身亡的模样,纪明武反倒笑了起来,安抚道:“放心,我无事,那毒虽然解不了,被我用内力逼在了右腿,并无大碍。” 严墨戟目光投到纪明武拄着拐杖的右侧身体,恍然大悟:“你的腿不能动,就是因为这个?” “嗯。” 严墨戟咋舌:也就是说,他家武哥分出一部分内力压制着剧毒,还能吊打那个锦绣门的堂主? 忽然,他眼前一亮:“那岂不是说只要解毒,你的腿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嗯。” “有没有解毒的办法?请你师父看过了吗?” 纪明武仿佛根本没有把右腿不能动放在心上,一边走一边答道:“严师兄带我上过青桑谷,请青桑谷的人为我诊治过,只是这毒据说出自锦绣门门主之手,青桑谷的谷主也无法祛除。” 严墨戟神色顿时黯淡了些。 纪明武安抚他道:“严师兄去了京城,说他也会想办法帮我寻找解毒的法子的,你不必担心。” 对于江湖之事,严墨戟自然更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只是这毕竟涉及到他的武哥,就算理智上知道不用担心、担心也没用,情感上还是忍不住会为此焦虑。 不过严墨戟也不想一直被这种焦虑困扰,还要武哥这个中毒的人反过来安慰他,于是转了话题,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武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纪明武一怔:“什么打算?” 严墨戟想了想道:“虽然我不太懂你们江湖武林的情况,但是你现在是又突破了吧?还打算一直待在什锦食吗?” 这话一出,严墨戟忽然感觉纪明武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一些,好像变得有些不太开心。 “武哥?” 纪明武抿了抿唇,抬起眼眸,直视着严墨戟的双眸,认真地道:“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严墨戟脚步微微一顿,惊讶看向了纪明武。 “你做大什锦食,我为你保驾护航,不好吗?”纪明武望着严墨戟,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了一些。 严墨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道:“我以为,武哥你会对闯荡江湖更感兴趣……” ——什锦食里的江湖人也不少,从严墨戟的感觉看,底层的那些江湖人,受尽了苦楚,厌倦了斗争,只想在什锦食寻一个归宿;而武功高强的人,大都只想在什锦食安顿一段时间,明显心思还是更渴望鲜衣怒马、浪迹天涯的江湖生活。 ——就连从前的李四和钱平,都有这种感觉。 所以严墨戟以为,像他家武哥这样年少成名、傲视天下的剑客,可能并不愿自己一身武艺埋没柴米油盐之间,更愿意出去闯荡天下。 纪明武凝视着他,忽然脸色回暖了些,低低笑了一声:“阿戟,你知道苌雁山时,锦绣门是如何毁我心境的吗?” 严墨戟没想到纪明武会突然提起这个,有些不懂,不过还是回答道:“不是用那个香烛吗?” 纪明武摇摇头:“那香烛只是能催生虚动境的虚妄缠身,只要信念坚定、抱守归一,顶多会□□扰,不会受害太多。” 严墨戟点点头——他家武哥的专注如一,是他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人里最令他吃惊的,不但自己可以全神贯注,甚至可以带动看他的人也平复情绪、专心致志。 “真正让我动摇的,是当时的锦绣门布衣堂堂主对我说的话。”回想起苌雁山一战,纪明武的脸色微微浮现起一丝惆怅,“他说‘侠以武犯禁,武学已然成为危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毒瘤,早就该彻底消亡了’。” “侠以武犯禁”,这句话严墨戟前世也听说过。 武人侠客总是靠着武力触犯律法,危害普通百姓的家宅安全。毕竟拥有了超出常人的力量后,世俗律法的约束力变得薄弱,单靠内心的道德感,很难束缚住那些滋生的阴暗念头。 严墨戟这次也切身实地地体验了一次江湖人的视人命如草芥,寻常百姓在他们的眼中可能什么都不是,随手便碾死,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若是全江湖都是这样的人,那确实称得上是毒瘤。 纪明武侧开头,看向在雨丝中笼罩的青州城,继续道:“我当时思考过,发觉他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江湖中人,于黎明百姓确实无所建树,反倒是从黎民百姓这里吸取着养分;莫说那些搜刮地皮的小门派,便是我们剑宗,维持着一整个宗门收益的都是出租田地、兴办产业,甚至雇佣的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如果武学本身就该被舍弃,那我一心习武又有什么用呢?” 严墨戟看出了纪明武脸上的迷茫,张了张嘴,刚想憋出几句话安慰一下他,忽然就见纪明武转过头来,双眸澄澈坚定,已经没有了一丝茫然。 “好在,我遇到了你,阿戟。” 严墨戟微微一怔。 “你让我发现了从前从未考虑到的事情——武学当真于黎民百姓毫无裨益吗?”纪明武看着严墨戟,墨色的瞳孔中忽然充盈起淡淡的欣喜和感激,“不,哪怕是最基础的饮食之道,也有武学融合的余地。 “武学并非这个世界上的毒瘤,只是习武之人并未想到要将它用于正途罢了。” 纪明武温柔地看着严墨戟,声音低沉、却郑重得似乎每一个字都可以砸出金子: “你重新给了我信念,阿戟。” 严墨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突发奇想的举动,会给纪明武带来如此重大的影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想这么多……” 纪明武唇角仍然带着笑意,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严墨戟的右手,含笑道:“你不必有太大压力,我并非是想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在你的什锦食身上,看到未来武学与社稷融合的可能——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最后这句话,严墨戟这是第三次听纪明武说。 只是唯有这一次,严墨戟才听懂他家武哥这句话所蕴含的深意,更明白了纪明武前面所说的“保驾护航”的意义。 他低下头,轻轻呼了一口气,低声自语了一句:“武学与民生的融合……听起来还真是一件伟大的事。” 纪明武微微一怔,以为严墨戟没有听懂,刚想再解释两句,忽然感觉自己握着的手收紧了一些,眼前这个青年也抬起了头,眼神晶亮,充满了斗志与干劲。 严墨戟唇角轻轻勾起,直视着纪明武,微笑道:“不过,做大什锦食本来就是我的目的,武学这么好用的工具,我可不会放手!武哥,你可要好好帮我啊!” 纪明武看着他,忽然也笑了起来,轻轻捏了捏严墨戟的掌心:“好。” … 拜祭完乔家夫妇,又托人最后去寻一遍乔大妮,严墨戟回到青州城后,顺路去了恒温大棚看了看。 当日锦绣门的荆余山潜入恒温大棚时,打晕了大棚内的所有人,不过却没有下杀手,不知是有所顾虑还是不屑杀这些普通人。 因此陈二郎他们被冯问兰唤醒之后,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迷茫;后来才知道东家被人掳了去,不由得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还有几个农夫认为什锦食东家都没了,迟早要散,趁乱偷拿了些物件溜走了。 冯问兰在什锦食里忙着照顾钱平,这几日根本没有回来;蒋老头白天负责接送纪明文四处跑,只有深夜才会回来打坐。 严墨戟安抚了一下恒温大棚里的农夫们,还每个人发了些慰问金,慰抚他们因为自己遭受飞来横祸的心情;那零星几个偷了东西跑了的农夫,严墨戟也安排人去报了官,等衙门的追捕结果。 虽说那些人偷的东西不值几个钱,甚至还不如严墨戟发给安分守己的农夫们的慰问金多,但偷窃是严墨戟极为重视、务必要杜绝的问题,所以报官毫不犹豫,为其他人警示。 最后严墨戟单独见了蒋老头,首先感谢他那天救下了钱平、这几日又辛苦保护纪明文,最后给了他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蒋老头接过瓷瓶,沉默了下,隐约猜到:“东家这是?” “这是问兰当初给你下的毒的解药,能够彻底解除你中的毒。”严墨戟指了指他手中的瓷瓶,“吃了它,你就不必再受什锦食约束了。” 严墨戟之前考虑再三,与纪明武商议之后,做下了这个决定。 当初将送上门来的蒋老头当做苦力,一方面是他们人手确实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惩罚蒋老头试图劫掠严墨戟的行径。 只是现在,什锦食在青州城也算做起来了,人手也十分充盈,低级的会火阳之气的江湖人也有几个,不必非要拘着蒋老头不放; 另一方面,蒋老头三天前从锦绣门手下救出了钱平,让严墨戟尤为感激。 与钱平相处这么些时候,严墨戟早已把钱平视为了朋友,不仅仅是一个什锦食的成员。 蒋老头沉默了下,拔开瓶塞,倒出药丸吃了下去,却没有抽身离开,而是看向了严墨戟,似乎有些别扭,但还是坚持说道:“东家,能否让我留在什锦食继续做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四:平啊,你说之前甜品站的小娘子都找你问减肥窍门? 钱平:是啊。 李四:人家只是把你当闺蜜,对小师叔这样的表现才是有好感。 钱平:…… 感谢在2019-11-29 20:15:25~2019-11-30 18:3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885126、五十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462654 10瓶;小鱼 6瓶;东戏厢、甜姣 5瓶;逍遥公子 2瓶;白又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冰淇淋 严墨戟愣了下:“为何?” 虽说不至于对什锦食每个人都了若指掌, 但蒋老头这种特殊人物严墨戟还是有关心的。 蒋老头一开始来什锦食十分不甘愿, 不过是看在冯问兰禁锢他的毒药的份上,才捏着鼻子为什锦食打工。实际私下里也偷偷搞过不少手段,想骗出解药逃之夭夭, 只是都被冯问兰化解了。 被冯问兰惩治过几次后,蒋老头似乎也看开了,老老实实地干活,没再闹什么幺蛾子。 只是以严墨戟的角度看, 这个老头子显然不是彻底改邪归正, 只是被冯问兰的药和纪明武的武功联手压制认命罢了。 ——现在拿了解药了,为何突然又想留下了? 蒋老头也知道自己可能没那么容易取信于人,脸上的皱纹抖了抖, 诚恳地道:“东家, 不瞒您说,我一开始确实不想在这儿, 只想着混出解药来早早的离开;只是待了这几个月,在什锦食做工的感觉竟然也挺不错,比我从前担惊受怕的日子强多了。我年纪也不轻了,也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放下江湖恩怨,换种生活。” 严墨戟与他对视半晌, 在蒋老头的老眼中看到了诚挚、犹豫、还有一丝恳求,沉吟片刻,看向了身旁一言不发的纪明武。 纪明武看懂了他的眼神, 思忖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于是严墨戟转过头来,对蒋老头露出了一个欢迎的笑容:“那既然如此,蒋翁,我代表什锦食,重新欢迎你的加入。” 蒋老头眼前一亮,惊喜地道谢了两声,犹豫了一下,觑了一下纪明武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问:“东家,既然我现在算什锦食的正式员工了,那工钱……” 严墨戟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知道蒋老头贪财,没想到刚欢迎他加入什锦食,就迫不及待地问工钱了? 不过严墨戟从不在待遇上苛待老员工,因此与蒋老头聊了几句,提供了一个满意的酬薪,让蒋老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深夜。 蒋老头独自一人悄悄出了城,在城外的一个树林里转悠了几圈,最后到了一棵大树下。 不多时,一个独臂的男子从另一个方向潜行了过来,看见蒋老头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摆出了一副笑脸:“蒋翁,怎么样了?” 蒋老头面色比当前的夜色还要阴沉,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喝骂道:“你那是什么乌鸦嘴?那什锦食的东家,根本没有把解药给我!” 那独臂男子一愣,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几分,有些惊讶:“不是说那严老板一贯乐善好施么?蒋翁你救了他的伙计,他于情于理都该给蒋翁你解药才是,不然岂不是不仁不义?” “我哪里知道!”蒋老头没好气地道,“早知道我便不冒险救人了!” 独臂男子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蒋老头中的毒,有些犹豫地道:“那蒋翁,咱们的计划……” “我都被那什锦食牢牢抓着呢,怎么陪你去争那宝藏?”蒋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还得找法子解毒呢!” 独臂男子心里大骂了蒋老头一顿,心想老子可是出了银两的,你这不能陪老子去争夺宝藏,看起来还不肯把钱退回来?呸!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不过蒋老头武功比他高太多,独臂男子也只好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地道:“那蒋翁,能否再想想办法,找找其他的郎中……” 蒋老头忽然长叹了一句,面色上显出几分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哟!那冯问兰可是‘毒手华佗’,她的毒我哪有法子解开?” 他转头看了独臂男子,忽然又叹了口气,规劝了一句:“韩当家,你为了这藏宝图,闹得家破人亡,胳膊都被人砍了一条去,至于吗?” 那韩当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显出几分狰狞:“这藏宝图可是我千辛万苦偷来的,要不是为了它,我也不舍得丢下我的孩儿,也就不会被那贱人把胳膊砍了!若不能把宝藏弄到手,我这胳膊岂不是白没了?” 蒋老头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如果你再见到你那过去的妻子……” “那个贱人!”独臂男子脸色又狰狞了些,“被我抓到,我定要把她两条胳膊都砍了去!” 蒋老头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又摆出不耐烦的模样:“你与我说这些作甚?去吧去吧,以后莫要再来寻我了!” ——这不是你自己主动问的吗! 韩当家心里又骂了他一顿,咬咬牙,还是没有撕破脸皮,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见蒋老头神色愈加不耐,才悻悻地转身离去了。 等他走远了,蒋老头的脸色才平缓了下来,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良久之后摇摇头,转身向着青州城内掠去。 … 第二天严墨戟带着他家武哥还是照常到了什锦食,刚进门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李四回来了。 自打遣李四去跟风步派接洽、想租借他们的门人弟子来送外卖之后,中间严墨戟被掳、钱平重伤,李四一直都没见了踪影。 原本预计李四有轻功在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可是直到严墨戟都平安被纪明武救出来了,李四还是没有回来。 张三郎这几日急得都睡不着觉。 按照纪明武的估计,锦绣门是冲着“严二公子”来的,应当不会特意针对李四才是。 纪明武昨天派人去了龙泉酒楼,叫剑宗的人专门去找,今天严墨戟刚到什锦食,就听见有嘴快的伙计禀报,说李四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李四没事?” 严墨戟有些惊喜,这几天也一直吊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踏进门正好对上张三郎有些安心又有些幽怨的神色。 看张三郎似乎没有那么开心的样子,严墨戟顿时有些好奇:“三郎,你咋了,李四回来了还不高兴?” 张三郎抬起头,幽幽地看他一眼,嗫嚅了几下,还是忍不住道:“四哥带回来一个男子……” 严墨戟愣了下,看了看张三郎脸上隐隐的自卑和酸意,懂了,笑道:“小小年纪还学会乱吃醋了?应当是风步派的人吧?” 张三郎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道:“东家你自己看吧。” 严墨戟进了门,看到李四慌忙地迎了上来:“东家!” 李四回来,已经知道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东家被锦绣门掳走、钱平被重伤、小师叔暴露武功…… 一连串事件让只离开什锦食短短几天的他目瞪口呆。 李四去看了一趟钱平,确认钱平已无生命之虞,只待慢慢调养,便也松了口气。 东家一介常人,被锦绣门的人掳去,纵然伙计们说东家无碍,李四还是有些担心,此时见到了严墨戟,上下打量一番,才算是放下心来:“东家看起来确实无恙,幸好、幸好。” 严墨戟笑道:“有你们小师叔亲自相救,我当然无恙。” 提到这个,李四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虽说当初隐瞒身份是小师叔的命令,但是如今揭穿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转移话题,李四从身后拉了个人出来:“东家,给你介绍个人。” 严墨戟看过去,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抹白。 那人肤色白皙,身材颀长,剑眉星目,头发扎成小辫,不似中原造型,竟然还是个美男子。 已经是五月,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了,这男子却还穿着一身纯白的皮草,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皮毛,简单地缠在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异域的魅力。 严墨戟这还是头一次见相貌上能跟他家武哥相媲美的人,惊艳了一瞬间,过了会才回过神,顿时理解了为何张三郎脸上会有那种自卑与酸涩交杂的表情。 任谁看到心上人带了个美人回来,哪怕知道他们只是工作关系,恐怕也不会舒服啊。 ——不过这个异域美男子,看起来不太像风步派的人? 严墨戟看向了李四,等着他的介绍。 “这位是雪山派的嫡传弟子,秦负寒,如今正下山闯荡江湖,听闻咱们什锦食化武学入厨艺,格外有兴趣,想来见识一番。” ——雪山派? 严墨戟听这个名字便眼前微微发光:雪山派是不是那种很擅长寒冰功夫的门派? 最近天气渐热,该到了制备冰饮凉食的时候了,只是什锦食招来的江湖人,会使寒冰功夫的大都是吴娘子那个水平,顶多是冰镇,距离真正的凝结成冰还差远了。 这位雪山派弟子在严墨戟的眼中顿时成了一大坨闪耀着铜钱光芒的冰块。 严墨戟热情地上去,与这位秦负寒交谈了起来。 秦负寒一身雪白,看起来挺高冷,不过严墨戟交流之下,发现他其实脾性很温和,只是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环境影响,话不太多,言简意赅。 交流过之后,严墨戟询问了一下这位秦少侠的打算,惊喜的得知李四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请他在什锦食做事,他也答应了下来,才跟李四一起过来的。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严墨戟喜不自胜,心里快速琢磨了起来——有了这位秦负寒的加入,冰窖可以搞起来了,甜品站也可以上冰淇淋、甜筒、圣代……前世花样繁多的夏季冰点,保证能叫青州城的百姓眼前一亮,乖乖交出钱包! 纪明武站在一旁,看着严墨戟眉飞色舞地与那个雪山派的弟子相谈甚欢,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与秦负寒商议了一番,秦负寒只是出于好奇之心来体验什锦食的工作,并非打算长期在什锦食发展,因此严墨戟思考之后,请秦负寒每日出一两个时辰去冰窖造冰,剩下的时间去甜品站制作冰淇淋。 秦负寒思忖了一下,道:“在下夜里可睡在冰窖中。” 言下之意便是不必特意抽时间去冰窖了。 严墨戟一愣:“这岂不是有点太怠慢了?” 秦负寒摇摇头:“雪山派练功室大都是冰洞之中,在下在贵店冰窖休息,反倒更方便些。” 确认秦负寒并非客套话,严墨戟点点头答应下来,先让李四和纪明文把什锦食的杂务处理一下,然后带着纪明武和秦负寒去了甜品站。 武哥的学习能力是真的非常强,严墨戟基本教一两遍,他就能大致模仿出来,剩下的就是自个儿琢磨了。 冰淇淋的制作其实挺简单,牛奶、白绵糖、蛋黄打发,微微煮过之后再冷冻即可,不同的质地只是添加配料不一样、搅拌的频率不一样罢了。 严墨戟前世夏日也经常在家里自己做冰淇淋,往往是一次做一大箱,装在冰柜里随时可以挖来吃;来到这个世界后,夏天没有冰箱,冬天又不怎么吃凉食,所以严墨戟也有一年多没吃过冰淇淋了。 指导着秦负寒把蛋黄与白绵糖一起打到蛋液浓稠,与牛奶慢慢混合,上锅小火稍稍煮开,自然放凉后,要秦负寒开始用寒冰内力冰冻混合奶浆,并隔一会儿搅拌一次。 等到奶浆在秦负寒冒着冷气的右手下变成一大坨凝固的半粘稠固体,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冰淇淋就做好了。 严墨戟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尝了尝之后,眼前一亮:“好吃!” 他顺手挖了一勺,递给纪明武:“武哥尝尝?” 纪明武刚想接过来,目光微微扫过一旁的秦负寒,刚抬起的左手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俯下身用嘴接住了严墨戟伸过来的勺子。 入口冰凉甜爽,甜丝丝的冰淇淋在口中慢慢化开,还带着淡淡的奶香,一口冰淇淋下去,仿佛周身的暑气都消散了几分。 原本就偏好甜食的纪明武脸色微微柔和了下来,把勺子里的冰淇淋都咬了下来,准备松开嘴。 严墨戟看着他的样子,玩心大起,故意在纪明武准备松嘴的时候率先放开了手,纪明武只好咬住勺子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秦负寒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脸色微微古怪了些。他自己也拿了个勺子,挖了一块这位东家称呼的“冰淇淋”,送进嘴里,双眸微微一睁,慢慢点了点头。 严墨戟没再去拿纪明武嘴里咬着的勺子,看向了秦负寒,笑道:“秦公子,你看做这个你有没有兴趣?” 秦负寒放下勺子,白皙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可以,只是制作这个?” 冰淇淋的口感与制作过程有很大的关系,而冰淇淋不单单可以作为成品出售,同样也是很多甜点的重要配料。 严墨戟接下来教了秦负寒不同口味、不同口感的冰淇淋的制作方式,并喊了纪明武过来,让纪明武一起考虑把冰淇淋加到蛋糕上。 制作过程中,严墨戟偶然抬头,忽然留意到秦负寒看向纪明武的眼神。 与面对自己的沉静淡漠不同,秦负寒看向他家武哥时,眼神灼热,隐隐带着崇拜和兴奋,脸上还有几分欲言又止,好像看到了偶像的小迷弟。 严墨戟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引狼入室了吧? ——忽然就感同身受到三郎的心情了…… 好在纪明武一做起事来神情格外专注,根本没有留意到秦负寒的眼神。 严墨戟微微皱了皱眉,感觉为了防患于未然,不能让秦负寒与纪明武在一个地方干活。 “秦公子,你对工作地点可有要求?” 秦负寒重新做好了加了果汁的冰淇淋,正要自己尝尝,闻言一愣:“不是在甜品站这里吗?” “嗯,是在甜品站,不过如果秦公子你不介意的话……”严墨戟打量了一下秦负寒英俊的外貌和修长的体型,眼神亮晶晶,轻轻打了个响指,“我还有个主意。” … 天气渐热,自打三娘出嫁之后,尤夫人便开始操心起自己最小的女儿的亲事来。 虽说尤四娘还不到定亲的年纪,可这种事早准备自然比晚准备强。 因着三娘的亲事有些波折,尤夫人在给四娘看亲时,更加仔细了些,还会多询问尤四娘的意见。 年纪小小的尤四娘哪经得起这种事儿,问多了面皮薄,羞恼道:“娘亲,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待在家里!” 尤夫人只当她是小孩儿心态,也不理她,继续给她看亲。 看的久了,人也乏了,尤夫人便携了尤四娘,准备去甜品站喝杯奶茶、吃些甜点,还可以去宁莱湖散散心。 尤四娘赌气,本不想跟娘亲一起出门,不过一听是什锦食甜品站,还是没抵挡住奶茶的诱惑,点头答应了下来。 到了甜品站,尤夫人惊讶地发现,甜品站的人忽然变得格外的多,还没到门口呢,便看到不少年轻女子两颊酡红,手里捧着个像是小杯子样的东西,里头还有淡白色的膏状物,三三两两地走着,嬉笑言谈。 ——甜品站这是又推出新甜点了? 尤夫人和尤四娘同时眼前一亮:每次甜品站出新品种,都是她们最期待的时候! ——只是以前似乎也没有过这么多的客人? 凝神听去,刚巧身边路过的两位年轻女子的交谈落入耳中: “那伙计长得还真俊俏哩!” “只是面色冷冰冰的,跟个冰坨子似的,你还想嫁这样的不成?” “不过是看一眼罢了,有甚关系!” 两个女子走远了,尤夫人眼中才微微泛起一丝疑惑:新伙计? ——什么伙计,还值当得这些女子一路讨论? 带着疑惑,尤夫人牵着尤四娘的手,进了什锦食甜品站,看到甜品站里新开了一个柜台,好些姑娘便是在那里排队的。 尤夫人以往都是叫下人去排队,只是今天看这队伍如此火爆,心里闪过方才听过的话语,微微起了好奇心。 左右都是些女儿家,也不用太过拘礼,尤夫人便拉着小女儿的手排进了队伍。 队伍虽然长,走得倒是挺快。 不多时就排到了尤夫人。 尤夫人抬头看过去,前面招牌上写着“冰淇淋甜筒”几个字,标注了几种水果口味,除此之外再无菜单。 站在柜台后面的是一个一身洁白、印着什锦食甜品站的大图标的年轻男子,转过脸来时,那俊秀的面容着实让尤夫人吃了一惊。 她活了近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呢! 纵然是她这已经成亲多年、与夫君恩爱异常的年长妇人,都看呆了一瞬,旁边的尤四娘更是眼睛都直了,直愣愣地看着那伙计。 这伙计虽说外貌十分英俊,表情却有些冷淡,不过开口语气倒还温和:“两位要何口味?” 尤夫人回过神,有些尴尬地用帕子捂了一下嘴,心里倒是明白这么多小姑娘为何都聚集过来了。 她想了想,侧过身问手里牵着的尤四娘:“四娘,你要什么味道的?” 尤四娘猛然回神,目光在菜单上溜了一圈,想了想才回答道:“要橘子味儿的吧。” 说完她又偷偷去看那英俊伙计。 尤夫人自己选了个原味的尝尝。 那伙计点点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个褐色的圆筒,然后伸到一根竹管下,另一只手伸手拧了几下,竹管内就流出了乳白色的膏状半液体。 那伙计拿着圆筒的手上突然冒出一阵白气,液体流到圆筒之上时,忽然迅速冷却凝结,在圆筒内盘旋堆叠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火焰状。 尤夫人和尤四娘一起看呆了。 伙计把圆筒递过来,又做了一个橙黄色的给了尤四娘。 尤四娘两颊红红地接过来,感受着手里这冰凉的温度,惊喜地道:“娘亲,这是冰食?” 尤夫人也颇为诧异:冬日里,富贵人家确实会在冰窖里专门储藏冰块,以备夏日消暑,用起来也颇省,不会随便拿出来用……什锦食竟然直接开卖冰食? ——难怪排了这么长的队伍,她还当真是伙计吸引来的! ——唔,这伙计确实长得俊也是…… 尤夫人轻轻尝了一口这名叫“冰淇淋”的食物,只觉得入口冰凉绵软、香甜可口,一口冰淇淋在口中化开,凉爽的感觉自唇舌困扩散至全身,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一口又一口,忍不住一整个冰淇淋吃完了,尤夫人看着手里空空的圆筒,刚想拿给下人丢了,忽然见自家女儿居然一口咬了这圆筒下嘴! 尤夫人大惊,慌忙去拍她的后背:“快吐出来,怎能随意吃东西?” 尤四娘躲开,嘴里嚼着圆筒,含糊道:“这个可以吃哩!跟大哥‘饱餐一顿’叫来的煎饼差不多味儿!” ——啥?可以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严墨戟:这人看武哥的眼神很危险,要多留意 纪明武:阿戟跟这人聊天笑了几次,要多留意 秦负寒:???我到底是谁的情敌??? 感谢在2019-11-30 18:39:40~2019-12-01 18: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茶柚子饼 5瓶;逍遥公子 3瓶;甜姣、慧夫人 2瓶;梦星空的千、夏天的西瓜籽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钱平醒了 尤夫人微微一怔, 有些犹豫地看了那伙计一眼。 ——这杯子看起来虽说确实有些像那煎饼, 但是质地和长子带回家的煎饼可完全不一样。 那伙计已经在给后面的女子制作冰淇淋了,没有看过来;倒是旁边有个女店员笑着道:“这位小姐好眼力呢,这圆筒确实是用那煎饼烤制出来的, 您可以放心吃。” 得了什锦食店员的鼓励,尤夫人才放下心,迟疑着咬了一口,惊讶地发现, 这圆筒果然是可以吃的。 而且被融化的冰淇淋浸过的圆筒, 同时包含着糕点的香味和甜丝丝的奶香,滋味竟然非常不错! 尤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尤夫人夏日里冰碗冰酪也都用过, 只是那些吃食, 竟然全都不如手头这个小小的冰淇淋解暑又甜美! 尤四娘吃了一个,舔舔嘴唇, 有些渴望地望着那手中动作不停的伙计,扯了扯尤夫人的衣袖:“娘亲,我还想要。” 尤夫人其实吃了一个也觉得不够过瘾,只是这毕竟是冰食,小孩子吃多了定要拉肚子;若只给自己买、不给四娘买,四娘八成又要闹脾气, 只好摇摇头忍痛拒绝了尤四娘的请求。 尤四娘鼓着嘴不开心,尤夫人只好又捡了些别的甜品,买回去哄她高兴。 照例想买奶茶的时候, 柜台的小姑娘温柔地笑问:“这位夫人,您是要热的还是冰的?” 还能要冰的? 尤夫人大感惊奇,想了想道:“那便冰的吧。” 小姑娘手脚麻利,装好一杯奶茶,从一旁的柜子里用木夹子夹出几块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冰块,放进了奶茶杯中,再端给了尤夫人。 尤夫人从前都是喝热奶茶,这次头一次喝冰奶茶,只觉得冰凉的奶茶入口,甜香的奶味与茶香在冰块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一口冰奶茶,周身暑气都消了大半。 为了尤四娘着想,尤夫人给尤四娘点了常温奶茶。好在尤四娘还想着冰淇淋,没太在意。 抱着个奶油小蛋糕吃起来,尤四娘心不在焉地思忖着,被娘亲拉着去了宁莱湖畔赏花。 五月里的花儿都格外娇艳,配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十分赏心悦目。 尤夫人看得心情愉悦,转过头看到小女儿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四娘,你在想甚?” 尤四娘吃下最后一口蛋糕,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脸认真地道:“我在想我的亲事。” “咦?”尤夫人大感惊奇,“你上午不是还说不想嫁人么?” 尤四娘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那是晌午!现在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 尤夫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才十来岁的女儿:“四娘,你说的是那甜品站的伙计?” 四娘点点头:“对啊!” 尤夫人脸色骤变,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老天爷!她的宝贝女儿竟然看上了个在铺子里做工的江湖人! ——这她如何跟老爷交代? ——早知道今日便不带她出来了! 尤夫人刚想板起脸训斥女儿一番,忽然留意到尤四娘脸上没有一丝羞涩,反倒是还有几分得意洋洋,忽然又觉得有几分不对。 她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试探着问道:“四娘,你想嫁给那伙计,莫不是因为那伙计会做冰淇淋?” 尤四娘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嘴硬道:“没有!” 看她这幅模样,尤夫人反倒是放下心来,知道四娘只是嘴馋而已,不是看上了那伙计的相貌,不由得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瞪了四娘一眼:“你可吓死娘亲了!” … 利用秦负寒的美色吸引客人的手段获得大成功,严墨戟这几日去甜品站的时候,也暗搓搓地注意秦负寒与他家武哥之间的关系有没有什么变化。 虽说严墨戟相信纪明武对自己一心一意,但是看一个颜值极高的美男围着自家夫郎转也会不舒服。 不过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秦负寒和纪明武之间的气氛似乎比自己在的时候……更冷了点? 严墨戟总觉得秦负寒看他家武哥的眼神带着点委屈和幽怨。他试着去问纪明武,想听听武哥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纪明武听到严墨戟问起秦负寒,手里正刻着的木雕微微一顿,目光有些沉沉地看向了严墨戟:“你很关心他?” 严墨戟将两个人睡觉的榻上铺上了凉席,满意地坐上去试了试,顺口答道:“没有啊,只是问一问。” 纪明武眼神微微柔和了些,把手中已经完成的木雕放在桌上,一伸手内力牵引下,将碎散在地上的木屑都吸了起来,丢到了一边的竹筐里,最后才回答:“我让他注意跟你保持距离。” 自从武功暴露,纪明武在家也不藏着掖着了,雄浑的内力支撑下,做起家务来比严墨戟这手脚齐全的普通人还方便。 因为剑痕木特别耐烧,所以严墨戟总是让纪明武把雕刻之后的木屑收集起来,虽然分量不够供应什锦食用,但自己家烧火还是非常方便的。 严墨戟一愣:“啥?” 纪明武眼神看过来,沉声道:“你跟他聊得很开心。” 不知道为何,严墨戟竟然感觉他家武哥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点委屈。 愣了半晌,严墨戟才想明白纪明武的意思,忍不住凑近纪明武身边,笑得有些暧昧:“武哥,怕我出轨?” 纪明武看着眼前这个青年骤然靠近的面容,还带着一丝引诱的笑意,喉头紧了紧,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 看到武哥为他吃醋,严墨戟心里忽然有些甜丝丝的,低声笑了起来,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到了纪明武身上,眉眼间尽是笑意:“没想到武哥也会吃醋?” 说着他还故意伸出一根手指,在纪明武的胸腹之间轻轻挠了几下。 纪明武瞥他一眼,忽然站起身,拿了拐杖出门去了。 严墨戟一愣,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 ——武哥真是太可爱了! 只是笑着笑着,严墨戟脸上又爬上一丝忧愁:自己这么主动了,武哥竟然还能忍得住……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真正吃肉的日子呢? ——总不能真拖到明年加冠之后吧? … 李四回来之后,风步派的回应也一起带回来了。 风步派门派不大,门派本来有些田地,租给农民种地,靠收租维生;只是门内弟子对银钱的需求越来越大,最近几年已经几乎入不敷出。 若非门派太小、门内武功也一般,锦绣门都懒得针对,早就被锦绣门给吞并了。 什锦食的橄榄枝让风步派看到一丝希望,有剑宗门下弟子的背书,掌门也没多少顾虑,简直想立刻把门下这些不事生产的弟子们打包送过来。 李四一开始先只挑了风步派一些嫡传弟子,先尝试着展开第一步业务合作,再根据后面的情况决定是否进一步雇佣风步派的人。 如今风步派的弟子们已经上岗,周洋夫妇对他们进行了基础的训练,在工钱的刺激下,这些风步派弟子都干得十分认真。 有了一批擅长轻功的“特快专员”,“饱餐一顿”的外卖业务逐渐步入了正轨,不光是什锦食,其他的店家也都与饱餐一顿签订了合作协议,委托饱餐一顿为他们送外卖。 按照饱餐一顿的路线规划,差不多整个青州城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有外卖员路过,届时喊住外卖员,对着外卖员手里的店家和菜单点单即可,过不了多久就会直接送到家门口。 一般人家的妇人便提前靠在门口乘凉,等到看到外卖员那鲜明的制服,就张口喊住人;还有的人机灵,做起了收集点单的生意,提前挨家挨户敲门,问要不要点外卖,收集齐了菜单,再去外卖员路过的路□□单子,还能多赚一点钱。 这种衍生职业在当初的小镇上就有出现,因为对饱餐一顿的业务也有促进作用,所以周洋夫妇也就没有干涉,相反还给了不少便利。 于是青州城的百姓们过上了就算不想做饭也不想出门,就可以足不出户吃到各家食肆的美食的生活。 风步派来人,还给饱餐一顿的两位“总经理”周洋夫妇带来了一丝压迫感。 周洋和吴娘子的武功都很一般,从前在江湖底层还会想办法练武,来了什锦食之后,日子越过越舒坦,反倒提不起练武的劲头了。 吴娘子还好,严墨戟曾经希望她能修炼到造冰的级别,来为什锦食提供冰食,所以多少还上点心;周洋把重心都转移到生意上时,练武愈发懈怠。 但是风步派的嫡传弟子们一来,他们俩都感觉到了紧迫感。 风步派再小,也是个正经门派,这些嫡传弟子的练武需求都基本供应了的,武功都比作为掌柜的周洋夫妇高。 虽然有李四压阵、又有工钱推动,这些风步派弟子都认真听话,但江湖人毕竟是一个靠武功衡量阶级的群体。 周洋夫妇私下合计了一下,重新排了自己的日常计划,加紧了武功的修炼。 … 没过几日,严墨戟照例去钱平的住处探望钱平时,冯问兰告知了他一个喜讯: 钱平醒来了。 其实钱平早几天就可以苏醒的,只是冯问兰说,若是让钱平多睡几日,他体内的伤恢复得会更快些,严墨戟和李四都赞同,冯问兰便用了些助眠的熏香,让钱平继续睡着。 那之后严墨戟每次进钱平房间都会打哈欠。 这几日冯问兰为钱平诊断时,感觉钱平现在醒来也无大碍,便撤了熏香,让钱平自行苏醒了过来。 严墨戟进屋时,钱平已经清醒了不少,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旁边坐着个给钱平喂水的伙计,见严墨戟进来,连忙站起身来:“东家。” 钱平听到声音,吃力地转过头,看到严墨戟,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上安定了不少,勉强笑了笑:“东家看来确实无恙,那我就放心了。” 严墨戟见钱平重伤苏醒,还惦记着自己的安危,不由得有些心中发酸,鼻子也有些涩,走了过来低声道:“我安然无恙,你可是受了不少伤……抱歉,都是我连累了你。” 钱平笑了笑:“东家莫要客气,保护东家本就是我的本分……再说也是我们剑宗连累了东家才是。” 钱平醒来后,冯问兰已经跟他大致说过他重伤昏迷之后的事情,钱平已经知道小师叔真实身份暴露、且把严墨戟安然无恙地救回来了。 只是严墨戟的“严二公子”身份,除了纪明武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钱平也还是认为锦绣门掳走严墨戟是想用来威胁小师叔。 严墨戟心里有些愧疚,但又不好明说,只能叹口气:“你好好养伤,别的不必忧心。” “他想忧心也忧心不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冯问兰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面色有些不虞,说道:“别当醒了就是好了,不想武功尽失,后面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喏,把药喝了。” 那碗药别说钱平,就连一旁的严墨戟闻了都有些想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钱平闻着那个味儿,脸色更白了些,嗫嚅着嘴唇,有些求饶地看向了冯问兰:“冯女侠,这药未免也……” 冯问兰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地看护钱平,脾气也暴躁了不少,闻言柳眉倒竖:“怎么,不想喝?” 天大地大,大夫最大。 钱平当然不敢跟冯问兰叫板,只好唯唯诺诺地道:“我喝就是了……” 严墨戟看钱平一脸艰难地一口口喝着那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药汤,心中不忍,悄悄问冯问兰:“问兰,那药不能调整一下味道、或者加点糖进去吗?” 冯问兰也低声回答他:“不,我刻意做得难喝了些,就是要刺激钱平的肠胃动起来,否则后面的补药他都要喝了吐的。” 原来如此…… 严墨戟有些同情地看了钱平一眼,想了想又道:“那钱平现在能吃什么,我给他做点食物?” ——东家亲自下厨? 冯问兰脸色一喜,迅速从自己爱吃、钱平也能吃的食物中筛选了一遍,最后想了想道:“便做个粥吧,可以放些鸡肉,不要太油腻……豆腐鸡蛋也可,先莫要加青菜,我后头的药跟青菜有些冲突。” 严墨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旁的伙计一勺一勺喂下来,钱平憋着气,总算把一整碗药都喝完了,脸色比刚苏醒时更加惨白,最后一口咽下去,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喝完了。” 他吧唧吧唧嘴,还能感觉到嘴里残留着那恶心的味道,不由得皱了皱眉。 冯问兰走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钱平下意识咬住,有些疑惑地看向冯问兰。 “糖,我还能害你不成?”冯问兰拍了拍手,有些无语,“这药你还得喝好些日呢,且慢慢忍吧。” ——还、还要喝? 钱平都快皱成包子脸了,好在嘴里甘甜的糖果驱散了那种诡异的味道。钱平咬下糖果,口中轻弹柔滑,还有丝丝果汁的口感渗出,让他忍不住多嚼了几下,咽下肚才有些惊喜地道:“东家这是新请的甜点师傅?” 冯问兰瞧他一眼:“纪东家顶了你的缺。” 钱平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这是小师叔做的?!” “不然呢?” 钱平茫然地眨眨眼,很难想象出小师叔一脸严肃地跟糖与奶打交道的画面。 冯问兰看他傻愣愣的模样,反倒被逗乐了,拿走了他身边的药碗,笑着道:“行了别傻了,好好调息,待会还要再喝一次药呢。” 想起刚才的药汁儿的苦涩,钱平的脸又绿了一些。 好在冯问兰没有那么残忍,过了一会给钱平喝了药之后,把严墨戟亲手做的粥端了上来。 考虑到钱平刚苏醒,哪怕武人的身体素质强,估计肠胃也不太好,严墨戟就选择了最温和宜人的小米煮了粥。 炖粥之前,严墨戟先起了锅,吩咐伙计去买了只嫩公鸡,收拾好之后加红枣炖起了汤。 刚成年的嫩公鸡,不似老母鸡油多,炖出的汤不腻,特别适合生病卧床的病人。 前世严墨戟父母相继病逝之前,也在医院住了好些日子。当时严墨戟虽然每天焦虑得睡不着觉,也缠着医生仔细询问病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因此在病号餐上,严墨戟自己有很深的经验。 嫩公鸡炖出的汤,兑些温水和小米煮粥,鸡肉则被严墨戟拆开,只取腿肉,把腿肉撕成小条。 小米粥煮熟之后,严墨戟没有立刻开盖,等砂锅余温把里面的小米焖得几乎要化了、粥表面结了一层软软的米壳,才开盖将鸡肉丝加进去,端去给钱平。 此外还用鸡蛋和豆腐简单焖了个煲,作为下粥的小菜。 浓香的鸡丝小米粥让钱平和冯问兰一起忍不住流口水。 简单调息过之后,钱平已经可以慢慢靠起来,自己捧着一碗温暖的小米粥,一勺带着鸡汤鲜味的米粥入口,小米的淡淡清香与鸡肉的鲜嫩融合,焖得快化开的小米粥几乎咀嚼都不需要,让钱平已经空了好多日的腹部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 钱平喝了一整碗粥,还想再来一碗,被冯问兰直接拒绝:“你刚醒,不能吃太多。” 钱平碗被收走,有些委屈,看了看冯问兰开始喝起第三碗粥,刚刚感觉到熨帖的肚子对主人只喂了一碗粥发出了强烈的不满。 尽管在恢复身体上,知道自己应该听青桑谷门人的话,但钱平看着拿走自己的碗的凶手还在那里美美地吃着好吃的鸡丝小米粥,腹中饥火上升,冲入大脑,让他想起了之前在甜品站时被几个女店员询问过的问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冯女侠,你吃这么多不会胖的吗?” 冯问兰正准备舀第四碗粥的手微微一顿。 钱平话出口之后,忽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到冯问兰温柔似水地看了过来,心头顿时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冯问兰放下碗,轻轻擦了擦手,对着钱平温柔一笑:“钱平,我突然记起,我们青桑谷内有一套针法,对内伤颇有效果,只是可能稍微痛了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钱平下意识抖了一下。 … 钱平后面几日的饭食,严墨戟与冯问兰对过哪些禁口之后,根据自己前世照顾病床父母的经验,拟定了一份清单,把早中晚三顿饭的食谱都列了出来,让什锦食的伙计准备。 那伙计也是剑宗的弟子,辈分上还是钱平的师侄,看了看手里详尽的单子,有些惊讶,笑道:“东家这食谱列得还挺详细,在下照着做就行,倒也不需要费心。” 严墨戟不料这伙计竟然也会做菜,饶有兴趣地跟他交流了几句,发现他竟然还是个人才,对什锦食的发展前路都挺清晰的。 严墨戟暗暗记住了他,得知他叫唐追辰,是剑宗最新一代弟子,下山历练时要做宗门任务,便选了来什锦食。 “来什锦食做工已经是你们宗门任务了?”严墨戟有些惊讶。 “可不,算得上门内最好的任务之一了。”唐追辰笑道,“哪里还有这么轻松能赚钱、还吃得到诸多美食的任务呢?据在下所知,李师叔和钱师叔占着位置不肯挪窝,让宗门不少师叔师伯怨声载道呢。” ——不是武哥假公济私就好…… 严墨戟稍稍放下心。纪明武给他提供一个和江湖门派接触的机会,他不会拒绝;但如果纪明武用自己的威望强令剑宗弟子过来,莫说这些弟子不高兴,他自己也不会开心。 闲聊时,唐追辰随口一句话让严墨戟忽然有了新点子:“东家这个食谱,倒是可以拿去医馆来卖呢。” 这是专门给钱平调养身体的病号餐,未必适应其他病人,严墨戟倒也没上心;只是由此而来的一个想法让他有些跃跃欲试: 病号餐不好做,可是……学生餐和工作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关心我的封面问题,这个封面其实是我自己随手p的,学了个表情包_(XD 」∠)_ 其实我自己也在想要不要换个正常的封面,但是似乎也有被我的沙雕封面吸引来的? 真是好纠结( ·v· ) 感谢在2019-12-01 18:57:51~2019-12-02 19: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陌、409865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字回时燕衔泥 23瓶;死貓 20瓶;本人别名清水寻也 10瓶;辰陌 9瓶;小鱼 2瓶;东戏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华院长 有了这个想法, 严墨戟尝试着与青州书院接洽起来。 之前纪明文考虑过想在青州书院内来办什锦食美食广场, 严墨戟提了反对票。因为小吃这种东西更偏向于享乐,青州书院治学严谨,肯定不会容许这种铺子开在书院内。 ——那么学生食堂呢? 以严墨戟的了解, 青州书院招收的学生大都在十五岁到二十来岁之间,差不多是前世高中和大学的年龄段。 这个年纪的少年多数是身体发育的成长期,对营养的需求比成年人还要大些;书院不提倡享乐,学生饭食都是雇佣附近农妇、用简单的大米白菜土豆烧制, 不会用什么大鱼大肉, 偏向简单,却也不是故意卡着不让学生吃好吃饱,只是不主动提供便利罢了。 否则什锦食开在书院外头的外卖哪有这么容易送进去。 在严墨戟看来, 就算是学生餐大锅饭, 其实也有很多花样可以玩。 类似于手中这份给钱平定制的营养餐,实际只用了小米、鸡肉、红枣三种主料, 再搭配了一些别的配料而已,做出来的鸡丝小米粥就营养又美味;日常中的土豆、白菜等食材,也可以通过烧制的手法让它们变成学生们争相追逐的美食。 ——只是不知道青州书院会不会赞同自己的想法呢? 严墨戟摸了摸下巴,回头找纪明武询问了一下。 之前的锦绣门绑架事件之后,严墨戟好奇问过纪明武,是谁给他们善后的。纪明武告诉他是青州书院的院长, 同时也是虚动境的高手,作为朝廷一方的要员镇守青州城,江湖人称“铁羽书生”。 有这位相识的好友在, 武哥说不定对青州书院也有些了解。 现在白天严墨戟找纪明武都是在甜品店里。 纪明武似乎特别钟爱拔丝的甜食,已经研究出了好几种拔丝甜点,甚至还结合秦负寒做出来的冰,自己研究做出了拔丝冰淇淋。 拔丝冰淇淋外表一层薄如蝉翼的糖壳,“咔嚓”咬碎之后里面是冰凉的冰淇淋,同时兼具中西甜点的特色,刚一推出就受到了热烈追捧,几乎每位来甜品站的客人都会点。 纪明武现在就在做拔丝冰淇淋,一面听着严墨戟的询问,想了想回答:“你可自行去找华冲羽问下。” 严墨戟知道华冲羽就是“铁羽书生”的名字,有些犹豫:“我打听过,说这位华院长平日里不见外人,我贸然去求见,会不会被拒绝?” 纪明武把一份拔丝冰淇淋端出去交给传菜的姑娘,回过头道:“不必担心,华冲羽曾拜你的祖父为师,他顾念旧情,不会不见你。” ——祖父?也就是那位严相? 严墨戟吃了一惊:“还有这层关系?” “嗯,不过你莫要松懈。”纪明武重新搅起糖浆,提醒他道,“你可知他的外号为何是‘铁羽书生’?” “‘书生’和‘羽’都是出自他的身份名字吧,只有‘铁’字……”严墨戟摸了摸下巴,揣测道,“是因为他的武器是铁质?” 纪明武摇了摇头,直言道:“因为他一毛不拔。” 严墨戟:“……” “华冲羽的吝啬和护财江湖闻名,你想从他那里赚钱,可没那么容易。”纪明武提点道,“就算你是严相的嫡孙,他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想。” … 知道了青州书院院长的性格,严墨戟又刻意打听了一番,还抓了沐休时惯例来什锦食的苑五少爷,打听青州书院内的饭食的价格。 苑五少爷平日里不太在意银钱,倒是与他一同来的两位同窗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数据。 虽然严墨戟没有进青州书院吃过饭,但从他们描述的情况看,书院里的饭食价格比外面同水平的饭食价格要高一些,不过也没高太多,还在正常人承受的范围内。 毕竟青州书院的目的还是教书育人,并不是为了捞钱。 严墨戟心里有了谱,答谢几个书生,给他们在什锦食美食广场今日的消费免了单。 看着苑五少爷一头扎去鱼面那里,解元撇撇嘴,颇为兴奋地对剩下的同伴道:“何兄,你说严老板问我们这话,是不是打算到书院里头做生意?” 何章想了想,态度比较保守:“书院一向不提倡奢食,恐怕严老板想在书院里开什锦食,还有些难度。之前什锦食不也只能在书院外头开铺子么?” 解元兴奋劲儿顿时散了些:“那严老板问这个是想做什么?书院的饭食我都要吃吐了!” 何章看着他蔫蔫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拍拍他的肩膀:“难得的沐休,严老板又给我们免了单,不准备好好吃一顿?” 提到免费的吃食,解元又焕发了斗志,昂首挺胸了起来:“说的对,走,何兄,今日我们要把所有的美食都吃一遍,你一个我一个!” “你且吃吧,吃剩下给我便好。” 解元有些疑惑:“严老板免单了,何兄何必还如此小气?” 何章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笑道:“夫子不是教育我们要勤俭节约么?纵然严老板免了单,那也是粟米禽肉,吃不完丢了岂不浪费?” 解元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也少点些吧……” 何章拍拍他的肩膀:“不必,你只管拿你想吃的就是,从前我们不也是这样?什锦食的美食我都爱吃,不会委屈。” 解元一听,想想也对,丢掉了顾虑,兴高采烈地去各个摊位排队了。 苑五少爷坐在鱼面旁边的小桌旁,一边数算着下人排到的时间,一边分了一耳朵给两位同窗,见解元这么简单又被何章搞定了,心里嗤笑了一声。 ——嘿,这个解元,未免也太单纯了些,照这样下去,哪天被虎视眈眈的某人吃进肚子里,怕是还要替人数钱呢……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苑五少爷一边等着鱼面一边快活地想,搞不懂这些人,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美食更能动人的东西吗? … 根据苑五少爷和他的两位同窗提供的数据,严墨戟琢磨了两版文案,信心满满地揣起来,去拜访了那位铁羽书生。 纪明武预料的倒是没错,铁羽书生听闻是什锦食的严老板,很痛快地就接见了他。 严墨戟第一次见这位青州书院的院长,只见他面相年轻,一身儒装,好像最常见的那种路边书生,既看不出是镇守一方的虚动高手,也看不出是文压青州的书院院长。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严墨戟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一听严墨戟想把青州书院的学生饭食的差事接过来,华院长脸上慈祥的表情就凝固了。 半晌之后,他咳嗽了两声,委婉地道:“严二公子,你也知道,为了训练学生们的毅力,我们青州书院的饭食,其实是刻意做得寡淡了些的……” “确实,大鱼大肉容易腐蚀学生们的意志。”严墨戟先是赞同了一下华院长,然后笑道,“我明白您的顾虑,不过我们想来承包学生食堂,并非打算做成如同美食广场那般的小吃街,而是正儿八经的学生餐。” “学生餐?” “书院的学生大都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吧?”严墨戟解释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单纯白米青菜,口味又素,学生们上课也不能专心啊。” 华院长皱了皱眉:“严二公子的意思又是?” “若什锦食来承包书院的学生食堂,其实并非要做成什么珍馐佳肴,不过是按照食材比例来定下饭食。” 严墨戟拿出了自己的第一份方案,里面是他初步拟定的学生食堂的菜谱,递给华院长看:“您可以先过目一下。” 华冲羽接过来仔细研读了一下,发现这份菜谱确实如同这位严二公子所说,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素食居多,荤菜也并非油腻重口的大菜,与如今书院的饭食还颇为类似。 当然,华冲羽也知道,书院聘请的农妇烧饭,几乎花不了几个钱,跟什锦食的专业厨夫做出来的饭食,口味上确实差距很大。 青州书院的饭食一向被学生们诟病,其实华冲羽心里也清楚,只是要供应这么多的学生饭食,只能做些大锅菜出来,普通农妇又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呢? 要聘请专门的厨子,且不说正经厨子都是专研酒楼正菜、没几个会去研究大锅饭,光花费的银两、厨子做菜时的用料用油,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书院之前也尝试过找些有经验的帮厨,只是书院的食材用料都太过普通,又哪里做的出好菜呢? 什锦食若是有这个信心承办,也许可以让严二公子试一试;只是…… 严墨戟看出了华冲羽纠结的地方,又掏出了第二份方案:“当然,为了书院对学生们的健康把控,我们的食材用料都交给书院安排,我们便按照市价从书院购买即可。” ——按照市价? 华冲羽眼前一亮,仔细看了看第二份方案,不光看到了关于食材的计划,还有预计的饭食定价、以及利润给学院的抽成。 在心里大概数算了一下,华冲羽发现,按照这个方案来的话,书院这边在学生饭食上的收益折损不多,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只是什锦食对饭食的定价基本没有提升,除非学生饭食的销量能提升很多,否则什锦食这个学生食堂赚头可不大…… 虽然之前没怎么关注过这个在最近青州城内突然兴起的什锦食,但上次锦绣门掳人之后,华冲羽也特意打听过这位流落民间的严二公子的事迹。 从那什锦食的铺子来看,严二公子倒是个在为商之道上颇为精明的人,想必也是看中了青州书院这里有利润可图。 若是学生饭食的销量上去,书院这里还有抽成,倒是有可能比从前赚得还多些…… 华冲羽心里盘算了半天,抬头看了眼这位严二公子,见他一脸从容不迫的笑意,坐在那里只是喝茶,毫无催促之意,仿佛笃定了自己会答应下来一般。 严墨戟看这位华院长似乎还在纠结,放下茶杯,拿出了自己最后一件砝码:“对了,华院长,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送您,答谢您前几日对我的相救之恩。” 提到前几日的事情,华冲羽脸皮忍不住抖了抖,无法抑制地想起自己在半残的纪绝言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场景。 难不成这是生意谈不成准备用纪绝言的实力来威逼了吗? 华冲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不过还是接过了严墨戟含笑拿出的又一叠绢纸。 纸上不过是一些圈圈杠杠的符号,乍一看还以为是孩童涂鸦的产物。华冲羽初看还以为是什么暗号,仔细研读了一会,双眼蓦然睁大,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激动之色。 “这、这是……?” 这份是严墨戟重新整理过的数学基础知识,差不多到了高中年级的水平,比从前教给冯问兰和张三郎的单纯运算法则涵盖面要广许多,将代数、几何等等他所有能想到的数学知识都添加了进去。 刻意打听过之后,严墨戟发现,这个世界的数理知识发展竟然还挺不错,只是少了像阿拉伯数字这样便利的数理工具、也没有专门的数学家来进行归纳整理罢了。 这位华院长作为青州书院的院长,据说涉猎极广,天文、地理、国策无一不精,严墨戟之前就想把来自现代的数理知识推广出去,干脆这次就一起带了过来,赌一赌这位华院长识不识货。 现在看来,华院长是识货的。 华冲羽沉迷在那几张看似天书般的绢纸中半晌,好久之后才清醒过来,看向严墨戟的神色已经大不相同:“严二公子,不知这份文书是从何处得来?” ——打死他都不相信这是这弱冠之龄的严二公子自己研究出来的! ——这哪里是威逼、这分明是利诱啊! 严墨戟也没想把这份殊荣据为己有,照例搬出了西域异人那一套说法。 华冲羽总觉得这套说辞是严二公子的推诿,不过既然严墨戟不愿直说,当前双方交浅言深多有不便,他就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一些自己暂且没有看懂的数学问题。 两个人一起讨论了一会儿,彼此都有刮目相看的感觉。 华冲羽是觉得严墨戟小小年纪,竟然能把这份数理文书吃得如此之透,果然是严家之后、可造之材;严墨戟是觉得华院长才刚接触现代数学运算这么一会儿,就能如此精准地抓到好多关键,果然是书院院长、豪学大儒。 谈到最后,严墨戟诚恳地道:“这份数理资料,于百姓民生诸多裨益,还请华院长帮忙推广。” 华冲羽慎重地点点头:“这是自然,学问本就不该敝帚自珍,先在书院内开课,传授给学生们,再由学生们代为推广,你看如何?” ——哦豁,青州书院的学生们要提前体验几何与代数的快感了吗? 严墨戟心里暗爽,脸上还是笑道:“全听华院长安排。” 他趁机提了一些自己前世教辅资料上的习题建议。 这样一份大礼送上去,华冲羽也不好意思拒绝严墨戟承包学生食堂的要求,甚至原本再砍砍价的心思也没了,爽快地同意了严墨戟之前拿出的两份方案。 不过最后,华冲羽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下:“二公子,什锦食在青州城的发展着实够快啊。” 严墨戟没太听懂:“还好,还好。” 华冲羽咳嗽了一声,暗示的更加明显了些:“听闻京城富庶,多豪绅贵人,倘若什锦食能做到京城,必然能引起达官贵人争相追逐。” 严墨戟还是没懂:“嗯,只是什锦食在青州城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华冲羽忍无可忍,终于还是挑明了:“二公子,我便实话说吧,您什么时候把您家里那位纪绝言带走?” 自打纪绝言来了青州城,他华冲羽作为朝廷派镇守青州的虚动高手,整日整夜都没睡好觉,生怕纪绝言在青州城再引来一次“苌雁山之战”。 纵然他自忖打得过中毒未愈的纪绝言,青州城的黎民百姓、城池街道可都是他的心头肉,真打起来他肯定顾不上,哪里舍得毁在纪绝言的一心剑下? ——现在好了,他不用担心睡不好觉了。 纪绝言不但武功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精进,甚至摸到了龙门,打几个自己也绰绰有余,他再也不用担心跟纪绝言打起来毁了青州城内的百姓和街道了。 现在的纪绝言想杀他,半步宗师的强大掌控能力下,恐怕附近的烛火都不会被熄灭,呵呵。 华冲羽现在就求爷爷告奶奶想把纪绝言这尊大神送走;纪绝言倒好,安安稳稳地在什锦食甜品站做起了厨子,一点半步宗师的尊严和自觉都没有! 万般无奈,华冲羽只好舍了尊严,和这位严二公子提醒一番。 他倒是瞧明白了,纪绝言完全是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位严二公子走,严二公子不挪窝,纪绝言八成就要在这里常住! 严墨戟:“……咳,我回去和他商议一下。” ——武哥这名声,能止小儿夜啼了吧…… 严墨戟与华冲羽达成一致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华冲羽喊来书童领严墨戟去见书院管账的夫子。 那书童低着头过来,严墨戟鼻子微动,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种淡淡的酒味,似乎近期就闻过,而且当时自己闻到的似乎还是酒味与血腥味的混合…… 对于食物包括酒水的气味,严墨戟的超绝记忆力发挥了作用,微微思考之后就想起了这种气味的来源,顿时身体一僵。 ——这是当时在锦绣门那艘大船上时,纪明武破门而入,只用眼神就逼退、跌落在自己身边那个黑衣少年身上的酒味! 那书童抬起头来,果然是严墨戟记忆深刻的那张熟悉的脸! 华冲羽注意到严墨戟陡然僵硬的身体,愣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笑道:“二公子请放心,踏雁这孩子虽说曾是锦绣门门下,习武天分却是不低,我怜他小小年纪误入锦绣门,便带他在身边指点。” 严墨戟一时震惊过后也平静下来,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勉强笑了笑:“华院长真是……宅心仁厚。” 把严墨戟送了出去,书童回到这间书房时,脸上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 华冲羽早已习以为常,对他招招手:“踏雁,过来,今日我们换换课程。” 踏雁走过去,接过华冲羽刚书写好的一沓绢纸,首页上正写着几个大字: 二元一次方程习题集。 … 青州书院的学生,近期忽然迎来了痛并快乐着的生活。 痛是在于,书院不知是哪位夫子的提议,新开了一门“数学”课,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去上。 明明已经有了算术课,书院为何还要单独开一门新课? 原以为数学课就是普通的算术知识,他们连最难啃的学经都学了,在数学课上放松一下也不错。 谁料到数学课上教导的竟然是一种完全没有见过的数字符号,叫什么“阿拉伯数字”,组合排列出来,拼凑成了魔鬼般的新世界。 二元一次方程? 勾股定理? 圆面积计算? 双曲线方程? 明明有一些都是在算术课上学过的东西,但在数学课上,求导、推理的过程,竟然与算术课截然不同。 有些学生甫一接触,便深深地沉迷进这个用逻辑和推理组成的新世界里;但也有一些学生被那些圈圈绕绕的推论过程绕得头晕眼花。 这些知识不但要学,而且夫子还会出题考校,让诸多学生苦不堪言。 唯一能够安慰他们的是,书院内的饭舍改良了,在为期七天的动工改装后,标着“什锦食青州书院学生食堂”的新饭舍,吸引了无数学生们的目光。 冰棒雪糕 下了课, 解元还沉浸在0和1的数字世界中不能自拔, 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解兄,该吃饭了。” 解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看看周围已经一个同窗都不剩下,顿时跳了起来:“啊!我又忘了时间!” 自从什锦食承包了书院的饭舍,并改名叫学生食堂后,每日午后放课, 原本垂头丧气、慢悠悠地走着的学生们, 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夫子的身影一消失,就火速冲向食堂。 什锦食学生食堂里的饭食其实和从前差不多, 一样是米面青菜, 偶尔有个鸡蛋干肉,但是口味上却是天差地别。 从前农妇们烧制的饭菜, 都是从一口大锅里舀一勺子炖菜出来,白水白菜白盐,炖出什么滋味全靠缘分; 现在什锦食售卖饭菜,用的是叫做“套餐”的形式,交了铜钱,直接领到一个有好几个凹槽的盘子, 然后去各个供菜点打饭打菜。 同样是普通的素菜鸡蛋,什锦食做出来的火候和口感远远超过从前的饭食,味道也丰富了许多, 盐、糖、胡椒、孜然都有,就是一道简简单单的清炒小白菜,都能让人就着吃下一大碗饭。 与从前一成不变的馒头米饭不同,什锦食学生食堂的主食还增加了煎饼、米粉、年糕、花卷、糍粑等等…… 各式各样的主食,让学生们挑花了眼,每一种都是舌头的极致享受,几乎所有学生的饭量忽然就提升了许多。 花在伙食上的银钱也多了不少…… 解元自从开了数学课,便沉迷进逻辑的世界里,每次都会错过饭点,现在再去食堂,恐怕只剩下些残汤剩水了。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好友:“何兄,你怎地也不叫我?” 何章笑道:“我不是看你想得出神吗?夫子们都说过,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是对学识的深入探索,最好莫要打扰。” 解元也知道是这样,他刚才入神思考中确实也学会了不少东西,但是…… “但是食堂的饭食错过了还是太可惜了!” 何章笑了笑,从身后拿了两份打包好的餐盒:“莫急,给你打包带来了。” 解元惊喜地打开,更惊喜地发现里面竟然全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他感动得泪眼汪汪,看着何章:“何兄,你真是太体贴了!大恩大德何以为报!” 何章对上解元这个小白兔一样的眼神,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重新摆起笑脸,把自己那份饭食也拆了出来,笑道:“好了,快吃吧。” … 学生餐获得了成功,工作餐这边反倒没有太大进展。 不论是商户、工匠、农户,都对什锦食提议的工作餐没有太大的兴趣。 处处碰壁,严墨戟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现代人的思维还是有时候困住了自己。 这个时代,劳力本身便不太值钱,学徒伙计大都不被当人看,就算包吃包住,也都是随便找人做点能填饱肚子的就行了,哪里会刻意花钱买工作餐? 要说会安排工作餐的,那应当就是体制内的府衙了…… 只是官家生意可不好做啊! 严墨戟摸了摸下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对此纪明武颇有些不解:“你只管去,有何顾虑?” 严墨戟知道纪明武的言下之意,是原身还有个齐王舅舅在青州城,想要做官府的生意,只要与齐王打声招呼就行了。 按照武哥的说法,齐王殿下与嘉宁大长公主虽并非一母同胞,但自小一起长大,都将养在故太后的膝下,因此感情甚笃。 齐王重情,当年严家败落时,也曾御前为大长公主夫妇求过情,惹得当今圣上烦不胜烦,便以青州这块富庶之地作为封地,嘱咐齐王务必好好治理,无诏不得上京,将他丢到了青州城来。 如今严墨戟到了齐王地盘,齐王对妹妹的宠爱与愧疚移情过来,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但严墨戟顾虑的可不只是不好跟官府打交道,更重要的是,一旦做了官府生意,意味着什锦食从此立场就要站到官府那边去了。 现在的什锦食还非常的弱小,没有保持自己中立立场的资本。 而作为什锦食重要组成部分的江湖人,愿意在一个中立的什锦食做工,但会愿意去一个立场偏向于官府的什锦食做工吗? 严墨戟没有把握,也不愿冒这个险。 因此工作餐的计划暂且搁置了下来。 … 虽然工作餐没有做起来,但青州书院的学生们体重与日俱增,什锦食的发展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美食广场这种模式深受喜爱,严墨戟就趁势加快了开分店的步伐,在各城区都开了一间。 这些分店的负责人人选,什锦食内部可算是抢破了头。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是不少人做生意的座右铭,独自掌管一家分店,万事听自己主张,不比在总店这里与其他人竞争强得多? 就连作为合作者的吴掌柜他们,都蠢蠢欲动,私下里来严墨戟这里各种打探消息。 严墨戟开分店本就不可能全靠自己掌管,他也跑不过来,便痛快地展示了自己给他们的两种选择: 第一种,仍旧是以合作者的身份,什锦食提供技术、设备、培训,合作者出银钱,管理上不归什锦食管控,开出的美食广场分成大头归合作者自己,小头给什锦食; 第二种,投资到什锦食内,以股东的身份做什锦食的分店店长,分店由什锦食全力筹备,受什锦食总店管控,利润分成按照什锦食的固定比例来。 当然,不论哪种选择,食品质量、卫生、技术等,什锦食都会定期安排人巡查,保证金字招牌不会被砸。 两种方式各有千秋,这些掌柜们私下商议之后,各自选择看中的位置,痛痛快快地做上了分店店长。 除了美食广场,火锅店碍于到了夏日,生意勉强□□,严墨戟也就没有考虑开分店之外,甜品站也扩大了位置。 有了秦负寒在,甜品站完全不缺冰用,除了少部分必须即时冷冻的甜品,大部分冰食都可以用秦负寒晚上修炼时顺手制作的冰块来加工。 因此甜品站也同时开了两家分店,将原本跟在钱平和纪明武身边学了不少甜品做法的甜品厨师们送了过去。 之后总店这边,纪明武负责专心研究新口味、新品种,将制作手法化简到一般人可制作的状态后,再传授给分店的甜品师。 当然,为了鼓励其他甜品师们研究新花样,严墨戟也针对甜品站的“创新”给了不少奖励策略,现在送去两家分店的那两位甜品师,就是在创新方面让严墨戟颇为满意的。 当上了分店店长,不说别的,光利润分红就让所有伙计员工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什锦食甜品站内部顿时燃烧起斗志,势要成为下一个被东家挑中的幸运儿。 除了正规开起来的两家新甜品站,什锦食还推出了流动冰点摊。 早在小镇上的时候,严墨戟就见识过吴娘子的寒冰功夫的方便之处,因此到了青州城,寒冰功夫的人他也没少招。 虽说现在能被什锦食的工钱吸引来的,大都是江湖底层的人,按照纪明武所说的江湖武功划分,就是连“天梯”都爬不上去的不入流。 就算不能像秦负寒那样翻手凝水成冰,但保持已经冷冻的冰块的温度还是可以做到的。 到了夏天,这些寒冰功夫的人就分了两波。 一部分轻功同样很好的,专门去甜品站送冰食外卖,保证冰奶茶、冰淇淋、圣代等等送到客人手中时,与刚做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夏天的炎热不像冬天可以靠暖炉中和,就算是富贵人家,家里储存的冰又能有多少?甜品站的冰食味道自然好,可除非是有事出门,大热天在大街上来回走一趟,吃进去的冰也都化成汗水流出来了。 反倒是冰食外卖,足不出户就能吃到甜美的冰淇淋、喝到香浓爽口的冰奶茶,一下子成了青州城内富贵人家的每日必备品。 就算甜品站的冰食外卖定价颇高,也挡不住那些兜里有钱、贪图享受的少爷小姐们。 另一部分并不太擅长轻功的人,则做起了流动冰点摊。 推上一辆小车,车上是包裹着棉被、定制的隔热箱,慢慢地走街串巷。 浇上果汁果酱的刨冰、带着丝丝甜味的冰棍、加了牛奶的软糯雪糕…… 走街串巷过程中,寻常人家也能出得起钱,买上一根甜水冰棍哄哄小孩,或者要一份刨冰,一家人一起用勺子剜着吃。 刨冰都是现做,穿着冰蓝色短衫的什锦食摊主,从手底下的简易冰箱里摸出一块干净的冰,对着客人拖着的圆盘,手里锉刀快速摆动,冰屑便逐渐洒落堆积起来直到堆成一座小山。 最后再浇上一层果酱,甘甜又消暑的刨冰就做好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在刨冰融化之前一勺又一勺,消弭了盛夏带来的燥热。 还有人不要果酱,只要冰屑,捧回去在自己家里的饭食里拌一拌,做成凉面凉饭,消暑饱腹。 因为流动冰摊走的是亲民路线,冰棒和雪糕的制作方式和制作成本都很低廉,保证这些冰食的价格不会太贵。 流动冰摊的销量极高,几乎每趟车在外面转悠小半圈,回来车里的冰就消耗一空了。若非秦负寒一晚上能造一整冰窖的冰,还真撑不住这么庞大的消耗。 原本严墨戟还担心,负责售卖冰摊的人要不停地总寒冰内力维持着冰箱里的冰不融化,对这些人来说是否过于苛刻了些。 秦负寒倒是告诉他,这样做确实很消耗内力,但是却也是很容易锻炼内力的方式。晚上跟他一起在冰窖里修炼,白天把这些内力尽快消耗出去,什锦食的这些江湖人内力进步会比寻常练功事半功倍。 有工钱和提升实力的双重刺激,那些擅长寒冰功夫的员工都格外积极。就连吴娘子都有些眼热,要不是饱餐一顿的业务脱不开身,她都想推个小车去卖冰了。 而就是这种简易的流动冰摊,将什锦食的名声传递到了青州城的角角落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什锦食真正地名声大噪了起来。 … 除了冰食之外,钱平受伤之前在尝试的零食市场,也逐渐有了眉目。 原本钱平已经和蒋老头一起尝试在烤制果干,只是刚开了个头,锦绣门的出现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之后钱平重伤、蒋老头要保护纪明文,烤制果干的事情就完全被丢下了。 等到严墨戟平安归来、纪明武接掌甜品站、蒋老头彻底归顺,零食市场的开辟才重新开始。 这些日子,蒋老头在恒温大棚附近租下的小院里反复尝试着不同比例的火候对果干的影响,除了日常做铁板烧的时候会到火锅店去之外,一整日都在研究。 到了盛夏,恒温大棚需要的不再是蒋老头的火阳之气,而是吴娘子他们的寒冰之气,可以种植一些春秋季才有的蔬菜作物,作为非应季菜品提供给火锅店。 为了不干扰恒温大棚,严墨戟就给蒋老头单独租了一个院子。 在严墨戟的建议和蒋老头的尝试下,第一批杏果干终于做出来了。 洗净去仁、切成小片的杏,在蒋老头试验果的最佳温度掌控下,水分被迅速蒸干,变成酥脆可口的饼干状零食。 因为杏本身不够甜,所以在烤制之前,还要先用糖腌一下。这样烤出来的杏果干不但甜味十足,还天然带一层白色的糖粉,泛黄的果干外头裹着细细的白糖,看上去就能感觉到甜味。 严墨戟尝了一下蒋老头做出来的成品,咬一口嘎嘣脆,酥脆的口感更类似于前世的威化饼干,若是夹上巧克力酱,滋味一定更好。 只是到目前为止,严墨戟也没听说过任何有巧克力一样的东西。倘若这个世界与前世的地球相同,那可可这种植物应当还没有传递到中原来;倘若这个世界与前世的地球不一样,那……那严墨戟也不知道去哪造巧克力了。 但从什锦食的其他人看来,这种酥脆甜口的果干已经是让人吃得停不下来的美味零嘴了。尤其是爱甜的剑宗弟子们,杏果干还没正式上架,就已经被他们预定了不少。 蒋老头甚至没敢跟严墨戟说,纪绝言这位半步宗师屡次到他这里来偷吃做好的杏果干,而且根本不避讳他。 选择杏作为第一批果干制作,除了杏是当季产量比较大的水果之外,也是因为杏仁本人也可以加工成零嘴。 发苦的杏仁其实含有微量对人体不太好的成分,因此杏仁在制作之前都要先入水浸泡一段时间。 泡去杏仁苦味后,下锅煮熟,与盐、花椒等佐料一起混合粗砂上锅炒制,待杏仁被炒到泛黄时,再筛去粗砂,留下的杏仁便是成品了。 这种椒盐杏仁的做法与糖炒栗子差不多,做法简单,一次能做大量的杏仁,做出来的椒盐杏仁酥脆咸香,特别适合做手头零嘴儿。 这两种做好的零食,暂且先放在了甜品站售卖。 虽说严墨戟一开始打的主意是单独开一家零食店,但目前零食市场的相对匮乏,也同样意味着零食本身的名声不够广,先利用甜品站的客流量吸引一些人气再说。 杏果干和椒盐杏仁的上架,也受到了绝大多数客人的欢迎。 甜的果干、咸的杏仁,平日里摆出一小碟来,再叫上两杯冰奶茶,坐在凉风习习的亭台楼阁,或是看一卷书、或是与姐妹叙话闲聊,一消磨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从前那些糕点点心虽说滋味也都不错,可吃多了毕竟容易饱,还会胀气;什锦食推出的这两种零嘴,捏上一小块咀嚼着,吃上一盘也不会觉得有饱腹感,太适合打发时间的消磨了。 … 什锦食的生意稳步发展着,转眼间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几个月以来,纪明文小丫头的身高蹭蹭地窜,跟泡了水的豆芽菜似的,已经比年龄比她还大几岁的苑五少爷还要高了。 苑五少爷在青州书院里日子过得不滋润,勤学苦练不说,饭食也比不得家里,从前那个小胖子模样的少年已经看不见,瘦下来之后竟然还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这位五少爷对身高很有怨念,因为在他几个知交同窗里他是最矮的一个,现在同样是从小镇上出来的那纪家小丫头都比他高了,这怎么能忍?! 他气哼哼地找了严墨戟:“严老板,你最近不是在筹备药膳吗,有没有可以长个儿的药膳?” 严墨戟有些好笑,安慰他:“莫急,听说男孩子长个子是要比女孩子晚些。” 苑五少爷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转头看看几个比自己好了一两头的同窗,悻悻地撸了一把串,转头去吃了。 严墨戟这些日子确实是在筹备药膳。 这个主意还是冯问兰提出来的,她对之前在镇上酿制的果酒和药酒还念念不忘,之前做果干零食的时候,就建议严墨戟把酿酒场也一起做起来,现在更建议专门售卖药膳来。 冯问兰原本是负责管账和恒温大棚的,只是照顾重伤的钱平之后,原本的差事都让别人领去了,钱平恢复之后,有好几家甜品站可以选,乐呵呵地去了一家新铺子,她就有些闲来无事。 什锦食能用到她的地方不少,只是来了什锦食这么久,她从一开始的好奇,到现在已经慢慢有了归宿感,也想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化进什锦食来。 药膳在青桑谷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东西,食疗本就是她们宗门推崇的疗养手段之一。 跟着严墨戟这么久,冯问兰也有了些商业思维,从青桑谷浩瀚如海的药膳中,挑了一些更容易被常人接受、也更容易制作的食谱,再化简、调整之后,制作成精美的药膳。 严墨戟很赞同冯问兰的药膳计划,只是谨慎起见多问了一句:“这些你们门派内的方子,拿出来不要紧吗?” “无妨,这些方子遇上病人我们也是直接给出去的。”冯问兰晃了晃手里的药方,“东家尽可放心。” 没有版权问题,严墨戟放下了心,从厨师的角度对冯问兰准备的药膳进行了多重调整,还试做了不少给店里其他人品尝。 药膳滋补,秋季又是贴秋膘的时节,什锦食的人纷纷胖了起来。 秋高气爽,寒意迫近,火锅店的生意又好起来了。 药膳中也有不少煲和锅,划给火锅店虽然也可以,但严墨戟考虑了一下药膳的受众,多数以富贵人家为主,若想做上层生意,格调就是一件不得不考虑的事情了。 因此严墨戟另外选了位置,打算专门开一间药膳酒楼。 … 蒋老头这几个月过得可滋润了不少,没了身上的毒药的束缚,也没了冯问兰的敲打支使,火阳功夫在什锦食里应用面极广,除了少数几个人,他走在什锦食里都会得一句含着恭敬的问候。 这一日他抚摸着自己有些隆起的肚子,心不在焉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什锦食什么都好,只是饭食有些过于好了,自己年纪大了运动又少,这肚腩都起来了…… 快要进门时,蒋老头忽然神色微变,皱了皱眉,仍旧保持着那副散漫的姿态,内力却悄悄运了起来。 院子里果然有个人在等着他。 蒋老头关上门,神色有些冷淡:“韩当家又来作甚?” 那独臂的男子仿佛没看到蒋老头脸上的排斥,笑道:“自然是来为蒋翁解决身上的毒。” 蒋老头没想到自己随口胡扯,这韩当家还记得,不由得心里一跳,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有什么办法?” “掌管着解药的不是你们什锦食的严老板吗?”韩当家眼中隐隐放出了阴狠的目光,“我们就从他下手!” 蒋老头一口气没上来,瞪大了眼睛。 ——老天爷!对他们东家下手!这混蛋以为他撑得住纪绝言一怒吗? “虽然那严老板每天身边都跟着高手,但是他那个瘸子夫郎可没有。”韩当家信心满满地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去,挑那个瘸子落单的时候擒住他,威胁那严老板给你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按照之前说的,下一章周四晚上见~ 韩当当家 蒋老头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韩当家莫不是疯了?! ——派几个毛贼去劫掠当今宗师之下第一人?! ——什锦食那么多人, 你抓谁不好, 抓了个最厉害的?! 蒋老头喉头鼓了鼓,刚想破口大骂,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尽快打发韩当家, 根本没对他说过东家的背景靠山,估计在这韩当家眼里,东家就是靠着冯问兰的毒药和几个一流高手撑腰,才敢扣下他的。 骂声就憋在了嘴里。 现在骂他也无济于事, 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挽回一下局面…… 蒋老头怀着一丝希望, 问道:“你多久之前派的人?” 韩当家见他一副焦躁的模样,还道是蒋老头已经急不可耐地等着解药了,心里暗自唾弃, 这蒋老头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 在这什锦食这么久,竟然也没想到用那严老板的夫郎来威胁他? 虽说传闻中青州城有位虚动境高手坐镇, 但他们几个武功低微的毛贼,哪里值得虚动境高手出动?迅速劫了人跑出去便万事大吉! 到时候拿了解药,再把人折磨杀掉给蒋老头出出气…… 韩当家心里盘算着,口中安慰道:“派出去已有半个时辰了,您莫要着急。” 他顿了顿,神秘地道:“以防万一, 我还特意请了一位二流高手,在青州城内擒个把人,绝不会失手!” ——半个时辰! 蒋老头眼前又是一黑:这下自己拼死拼活追上去也来不及了! 他的脑袋很正常, 从没做过指望几个天梯末流都爬不上的毛贼、再加一个还不如自己的二流武人,能够把一只脚迈进宗师之境的纪绝言给掳来。 在纪绝言手里,恐怕那几个毛贼想怎么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些欺软怕硬的恶人,估计也撑不起什么拷问,一失手八成就要把他们供得干干净净。 他好不容易在什锦食混了个高位,随着什锦食越做越大,给他的工钱和分成也越来越高,后面什锦食的零食站开起来,他还想去要个店长当当呢! 为今之计,能够挽回局面的办法…… 蒋老头抬起头来,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韩当家。 ——唉,他没有直接跟韩当家撕破脸皮,主要还是考虑想给自己留个后路,万一什锦食将来有什么变故、或是容不下他,他也还能找找这些江湖旧人脉…… ——现在看,太蠢的人脉是留不得了。 … 严墨戟打开门,看着蒋老头提溜了个有些面熟的人进门,有些诧异:“蒋翁,这是?” 蒋老头像是拎着鸡一样,晃了晃手里五花大绑、昏迷中的韩当家,看严墨戟一脸惊诧,不知他是尚不知情还是故意讽刺,只好低声下气地道:“我是来向东家负荆请罪的。” 严墨戟有些疑惑,让蒋老头进来,蒋老头把手里提着的人往旁边一丢,把这档子事和严墨戟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重点突出他自己是多么无辜,完全是这韩当家自作主张,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严墨戟有些好笑地看着蒋老头絮絮叨叨地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原本还有些担心他家武哥的安危,现在被蒋老头这副生怕自己有所不满的模样逗得也不担心了。 也是,毕竟武哥现在的武功,除非三大宗师出马,否则都不会有危险。 蒋老头见纪明武不在家,东家确实是不知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东家还信任他,纪绝言也不会刻意针对他。 严墨戟对这些江湖事了解不算多,经验全都来自前世的金古梁温,因此没有主动发表意见,只让蒋老头先坐好,等纪明武回来再说。 纪明文倒是好奇出来瞅了一眼,还有些兴奋地想在旁边围观,被严墨戟赶回去练字了。 从甜品站到他们俩居住的小院,以纪明武的速度早该回家了的,就算碰上几个毛贼,应当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结果一直到月上梢头,纪明武还是没回来。 严墨戟从一开始的淡定到后面,已经有些焦躁了。 尽管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几个毛贼能够对纪明武造成麻烦,但纪明武延迟了这么久都没回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蒋老头反倒是淡定,安慰严墨戟:“东家放心,以纪东家的武功,就是三大宗师都不能悄无声息的伤他。” 就到了严墨戟忍不住想出门找李四他们的时候,纪明武终于回来了。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拄着一根单拐,纪明武一进大门就看到严墨戟从堂屋一脸焦急地推门而出,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晚归让眼前这个青年担心了,不由得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严墨戟冲上来,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纪明武身上有受伤的痕迹,才长长出了口气,担心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被担忧压抑着的不满窜了上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纪明武伸手握住严墨戟的右手,低声道:“抱歉……出了点事。下次我定然注意。” 严墨戟本来也就是一时着急,才有些焦躁,纪明武郑重其事地道歉,反而让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咳嗽一声,道:“没……我就是有点担心。” 纪明武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轻轻握了一下严墨戟的手:“我知。” 哄好了媳妇儿,纪明武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还昏迷在院子角落的独臂男子,看向了跟着严墨戟出来的蒋老头。 蒋老头赶紧把自己对严墨戟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纪明武点点头,明白了:“难怪突然有人袭击我。” 严墨戟放下心来之后,心情也轻松一些了,开玩笑地道:“武哥,那几个人现在凉了没?” 纪明武有些无奈地瞥他一眼,还是回答道:“听他们口风似乎有些异常,我便带他们去了剑宗在青州城的产业,查了一些事情。” 严墨戟知道纪明武口中的“剑宗产业”指的就是龙泉酒楼,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关于他们口中的宝藏。”纪明武一伸手,凌空将躺在角落里的独臂男子吸了过来,一面回答道,“可能跟剑宗有关。” 严墨戟和蒋老头都是一愣。 蒋老头尤甚,他去年被韩当家雇佣,准备去争那宝藏的时候,虽说韩当家把偷到的藏宝图藏得结结实实,但也多少给蒋老头一点那宝藏的情况。 那宝藏怎么忽然就跟剑宗扯上关系了? “宝藏的消息其实半年之前就开始流传开了,只是与宗门无关,宗门就没怎么在意。”纪明武轻轻抚摸了一下拐杖,道,“只是后来宝藏的消息愈演愈烈,为了避免影响,宗门才特意打探了一下情况。” 说着纪明武淡淡地看了一眼蒋老头。 蒋老头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神。 ——想来是韩当家被自己拒绝后屡次想找人合作一起探索宝藏所在地,八成是遇上了几次纠葛,一直没能探索成功,反倒把宝藏的信息透露出去了。 ——如此看来,这韩当家也着实没用…… “从剑宗打探的消息看,那所谓的宝藏的所在地,似乎是师父早些年的一处庐居。” 严墨戟大感好奇:“沈宗主的庐居?难道有你们剑宗的武功秘籍?” 纪明武摇了摇头:“宗门传信问过师父,只是师父近年都在闭关,没有答复;这处庐居师父也只是偶然提起过,并未登记在案。” 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了纪明武:“那现在武哥你是不是要插手了?” 纪明武以为严墨戟不高兴了,犹豫了下,墨色的双眸中微微浮起一丝歉意:“毕竟是师父的庐居,涉及宗门,我……” “没事,我不是要阻止你去。”严墨戟见自己的意思被误会,赶紧解释道,“这是你的责任嘛……我只是想问,武哥你啥时候动身?要去多久?”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了解,宗门没有打探到详细。不过现在……” 纪明武看向了被自己放在地上、还在昏迷中的独臂男子,淡淡地道:“要看看宝藏具体的位置了。” 他指尖一弹,解开了韩当家的穴道。 韩当家浑身一个激灵,悠悠醒转过来,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想要跳起来,却发现自己现在正五花大绑、浑身不能动弹地躺在地上。 眼前围着三个人,其中一人便是趁自己不注意偷偷袭击自己的蒋老头;另外两人不认识,但却有一人右手拄着拐杖,显然是个瘸子。 韩当家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对蒋老头投去了愤怒的眼神:“蒋翁!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却将我卖给别人?” 严墨戟已经听蒋老头说过,他是用中毒被控制的理由拒绝韩当家的,不由得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纪明武虽说没听过蒋老头的说辞,不过大致猜想一下也知道大概情况。他懒得与这山贼废话,若非阿戟不愿杀人,早在来青州城的路上,他就想让这敢于劫掠车队的山贼有来无回。 纪明武拐杖抬起,指着韩当家的咽喉,内力轻吐,声音冷冽:“藏宝图在哪里?” 韩当家只觉得喉头如锋芒在刺,眼前这个看似不堪一击的瘸子,竟然陡然升起强烈的气势! ——高手! 韩当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了蒋老头,发现一流高手的蒋老头竟然也似乎有些畏惧这瘸子散发的气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唯有一旁笑得温和可亲的青年连衣衫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单凭气势,就能让一流的蒋老头后退的,岂非只有自己从未得见过的虚动境高手?! 青州城中那位镇守一方的虚动境“铁羽书生”,不是据说是做儒生打扮的吗? 难道江湖传言有误? 韩当家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失,有些畏惧地道:“阁下可是……‘铁羽书生’华大侠?” “噗!” 纪明武还没说啥,严墨戟自己先乐起来了。 ——这个韩当家眼神不大好使吧,华院长和他家武哥差这么多,这都能认错? ——华院长有武哥这么帅吗! 韩当家下意识看向了严墨戟,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与畏惧。 能在虚动境高手的气势面前丝毫不被影响的,应当是同级别的武林高手……青州城怎么会聚集这么多虚动境? 而且从外貌上看,难道这个青年才是“铁羽书生”? 韩当家眼中已经只剩下了惶恐。 他的武功勉强算得上末流到三流之间,认识的最高水平的武人便是一流的蒋老头,而且还是在蒋老头武功突破之前认识的。 所以他千方百计的都想拉拢住蒋老头,被蒋老头拒绝了几次还念念不忘。 而虚动境高手对他来说像天边的高月一般无法仰望,完全把虚动境高手当做一个传说故事在看;现在自己到了青州城,竟然有两位虚动境高手站在自己面前?! 韩当家有些畏惧地对严墨戟道:“恕在下眼拙……您才是华大侠?” 严墨戟没想到这山贼看起来挺精明,思维方式竟然如此怪异,不由得又笑了一声,然后咳嗽了一下,严肃地道:“没错,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韩当家更有些畏惧,悄悄看了一眼还冷着脸用拐杖指着自己的纪明武,琢磨不清他的身份,只勉强笑道:“华大侠,在下并未在青州城作乱,不知这之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严墨戟清了清嗓子:“咳,你在我青州城掳人,还不算作乱?” “在下只是……” “你那几个属下已经交代了,既然你为了宝藏敢在我青州城公然劫掠,那便是不把我铁羽书生看在眼里!”严墨戟板着脸道,“还是把你的藏宝图交出来吧。” 蒋老头站在一旁,见严墨戟一本正经地以“铁羽书生”的名义和韩当家对话,眼角忍不住跳了跳:东家这次挺会玩的…… 纪明武倒是没什么表情,由着严墨戟睁眼说瞎话,只在最后轻轻晃了晃拐杖,语气冰冷:“交出藏宝图。” 韩当家最初的惊吓过去之后,心头反倒泛起了极大的兴奋。 从前他苦于没有途径认识这些威震一方的虚动高手,只能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若能得高手指点庇佑,岂非是迎来好日子? 不见那蒋老头,早些年也只是在江湖上混日子,据说十多年前得了高手指点,才一举爬上天梯一流,日子才好过起来!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机缘? 韩当家兴奋之下倒也没忘了留个心眼,没有直接把藏宝图交出来,只说了大致的方位,具体的路线图,推说道:“这等复杂的路线,在下哪里记得呢?藏宝图已被我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等过了风头再去取。” “放在哪里了?” “两位大侠需要,在下自然该双手奉上;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韩当家努力伸开脖子,让自己表现得诚恳一些,“在下独自闯荡江湖,无人指点、无人庇护,若两位不嫌弃……” 严墨戟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韩当家一愣:“什么?” 严墨戟看着他,慢慢地道:“我们不是在和你谈生意……你不想交藏宝图,我们也有办法让你吐出来。” 纪明武看了自己的男媳妇一眼,配合他的话语,拐杖转移到韩当家的丹田处,只需要内力轻轻一吐,就可以将这个独臂男人的武功彻底废除。 韩当家将武功视为自己唯一的依仗,闻言大骇,连声求饶。 他不认识这两个人,不知道自己曾经带山贼围攻劫掠过严墨戟和纪明武来青州城的车队。那次是严墨戟第一次体会到江湖厮杀的残酷与无情,对草菅人命的山贼自然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等到韩当家终于交代了藏宝图放置的位置,纪明武又点了他的穴位,让他昏迷过去,严墨戟才收起了脸上装出来的笑容,有些厌恶地看了看韩当家:“武哥,要不要把他送交官府?” 纪明武知道严墨戟对这些山贼十分痛恨,伸手抱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地点了点头:“我一会把他带走。” 蒋老头这时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嘴:“东家,这韩当家和咱们什锦食还有点关系。” 严墨戟一愣:“什么关系?” 蒋老头犹豫了下,还是照实说道:“如今跟周洋成亲了的吴娘子,上一任夫君便是这韩当家。” 严墨戟惊讶地看了看蒋老头,又低头看了看昏迷的韩当家,目光最后停留在韩当家空荡荡的袖管上。 他记得当初吴娘子与他闲聊时说过,她的夫君盗了个什么东西,引来杀身之祸,连累她们母子被恶人劫持。 结果她那个夫君干脆地丢下她们母子跑了,害得她爱子丧命,她自己也险些遭了侮辱,多亏有路过的侠客相救,才能保全性命。 吴娘子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果决性子,后来去寻了那渣男夫君,照面砍了他一条胳膊,祭奠自己的孩儿。 ——这么说来的话…… 严墨戟把吴娘子说的情况和韩当家对比了一下,发现竟然还真的接得上!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蒋老头:“蒋翁,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老头摇了摇头,叹口气:“我与韩当家早些年合作过几次,他当年妻儿尚在时,还没有走上歪路,尤为喜好炫耀自己妻子贤惠、幼儿伶俐,我有次去寻他,瞧到过吴娘子一眼。” 严墨戟知道蒋老头从前是做拐卖和行窃的行当的,虽说从不伤人,到底也是邪道,吴娘子也说过,自从她和她前夫的门派解散后,她前夫就做起了贼,倒也对的上。 ——只是所谓的“没有走上歪路”…… 严墨戟有些警告地看了蒋老头一眼。 他可不觉得单纯做贼还能叫“没有走上歪路”。 蒋老头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今天见到韩当家这个“老朋友”,一时又有些有了当初还在行走江湖时的错觉。 见蒋老头有数,严墨戟重新看向了昏迷的韩当家,心情有些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听起来,这个山贼当年也曾经算得上家庭美满、夫妻恩爱。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到底他心中的自私与贪婪,让他变为如今妻离子亡、失去一臂的阶下囚。 既然涉及什锦食内重要人员的安危,严墨戟就要重新考虑这韩当家的处置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韩当家现在对砍了他一条胳膊的吴娘子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送去官府,会判几年?” 纪明武不太清楚,蒋老头倒是知道一些,想了想道:“普通衙门不会受理江湖人的案子,大概会转去锦绣门的锦衣堂。” “锦衣堂?” “锦绣门分三个内堂,锦衣堂主管前朝政事,绣衣堂暂且不明,布衣堂主管江湖纠葛。”蒋老头解释道,“像江洋大盗犯了案,就是由布衣堂追捕,再转给锦衣堂审讯量刑。” 一听涉及到锦绣门,严墨戟就有点犹豫了。 纪明武知道他的顾虑,轻轻拍拍他的胳膊安抚他,然后拐杖轻轻点在韩当家的丹田处,内力一放,干脆利落地废了他的武功。 就算在昏迷中,韩当家还是全身一抖,面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起来。 “衙门不接江湖人的案子,主要是怕制不住他们。”纪明武对严墨戟解释道,“废了武功的江湖人,如拔了牙的蛇,衙门便不会拒绝了。” 严墨戟放心地点了点头,看向了蒋老头:“那明天麻烦蒋翁把他送去衙门了。” 蒋老头自无不允。 严墨戟又看向了纪明武,有些担忧又有些不舍:“武哥,你现在就走吗?” 纪明武看他一眼,眼神温柔,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抱歉,我去去就回。” 严墨戟轻轻吸口气,伸手抱住了纪明武,小声道:“注意安全。” 纪明武用力回抱他一下,又嘱咐了几句,才转身拐杖轻轻点地,凌空飞起,转眼消失在房檐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3 20:18:01~2019-12-05 20:3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光、十五特别乖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月 17瓶;26760503、雁字回时燕衔泥、e月月 5瓶;阳台君 3瓶;月黄泉、hey~y、墨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雪雪鹰 纪明武的离开虽然让严墨戟有些不舍, 但他也知道, 就算是夫夫两个人,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总会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以纪明武的武功, 加上还有剑宗的支持,严墨戟也就没有太过担心,第二天照常去了什锦食工作。 帮纪明武请了假,严墨戟到了甜品站, 想了想, 找到了秦负寒。 “我来尝试做甜品?”秦负寒有些疑惑,“纪大侠呢?” 这些日子的相处,严墨戟对秦负寒从一开始的警惕, 慢慢也看出来, 秦负寒对武哥只是对江湖豪侠的崇敬,没有什么特殊感情, 所以多少放下了心。 不过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崇敬也是好感滋生的一个来源,他家武哥长这么帅又这么强,万一秦负寒不能自拔了怎么办? 因此后来甜品站的分店开了好几家,钱平伤愈之后,严墨戟就把钱平和秦负寒放到了一起, 让纪明武单独领一个甜品店。 ——听说在甜品站的女员工里,秦负寒和钱平受到了截然相反的待遇…… 如今武哥出去做剑宗的事情了,严墨戟就想让钱平先去顶纪明武的缺, 秦负寒来单独撑这家分店。 秦负寒这些日子也做了不少的冰点,因为他的武功几乎能做到瞬时冰冻,比前世的冰箱冰柜还要方便,好多冰食都做得美轮美奂。 之前听钱平说,秦负寒也跟他讨教了不少制作甜品的手法,似乎对做甜品也很有兴趣。 严墨戟笑道:“武哥出门办事去了,想让你顶一会儿缺。” 秦负寒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严墨戟满意地刚想离开,忽然秦负寒从后面叫住他:“东家,听说您这些日子在烦恼如何与其他郡县快速通讯?” 严墨戟怔了下,回答道:“是的,怎么?” 这个问题他倒不是最近才开始烦恼,而是老早之前在小镇上时就开始忧虑了。 严墨戟的理想是把什锦食开遍全国上下,成为一个大品牌,而现在青州城内的分店越来越多,青州城之外的周边郡县却一家都没有开起来。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通讯太不方便了。 总店和分店肯定要保持定时联络,才能确保账务的准确、质量的监控,还有新食品的同步。 就算没有前世的电话与网络,以严墨戟的估计,至少一个月也该通讯个两三次。 当初严墨戟从小镇出发到青州城来,一路策马狂奔,花了近半个月才抵达,这还是小镇距离青州城不算远。 按照现在的人力运输效率,严墨戟想保持最低级别的通讯频率,几乎每天都要有人奔波在路上。 这还不算可能遇到的劫道、迷路等意外情况。 常人的通讯方式就是将书信托付给镖局,让镖局的人代为传输。镖局的人经验丰富、武力充足,大都可以保证书信能准确传递到。 可问题就是效率太低了。 就拿陈翁当初给严墨戟寄的那封信算,严墨戟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而陈翁寄出的时候,还在盛夏。 所以通讯已经成为了限制什锦食散点发展的最大枷锁。 严墨戟为此也头疼了很久,只是纵然他有前世的全部经验,也没法凭空造出电话和网络来,电磁感应之类的物理知识也早就还给了高中老师。 现在秦负寒突然提出这个,难道是有什么主意? 秦负寒指了指自己,英俊的脸庞上微微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我们雪山派在北川雪山之中,庇佑山中村寨,因雪山行走不便,联络多用雪鹰。” “雪鹰?”严墨戟隐隐有些抓住了什么,“是鸟吗?” “对,能自行辨别方位,在大雪中亦不会迷路。” 严墨戟有些惊喜,拉着秦负寒找了个位置坐下,仔细询问了起来。 其实之前他也考虑过飞鸽传书的路子,只是鸽子的载重量实在太小,寥寥几行字而已,哪能担得起什锦食的通讯要求呢? 秦负寒说的这个雪鹰,听起来像是什么猛禽,载重量应该大不少吧? 如严墨戟所料,秦负寒所说的雪鹰,身长足有两三米,抓个把人都没问题,运送什锦食的通讯文书绰绰有余。 而且雪鹰的飞行速度很快,按照秦负寒的估计,像周边郡县的距离,几乎可以当日往返;雪鹰的耐力也很不错,一次最多可以飞个两三天。 要说缺点也是有,雪鹰的食量非常大,而且只吃新鲜肉食,腐肉都不吃,豢养的成本非常高。 不过这对什锦食来说不算问题! 严墨戟虽然没有自己去管账,但是张三郎的账务是定时会给他过目的,什锦食的资金水平他心里也有数。 现在什锦食发展十分蓬勃,名声在青州城内已经打响,每一家店都紧抓目标客户,赚得盆满钵满,养雪鹰应当没问题。 “这雪鹰是你们雪山派内部豢养的吗?”严墨戟按捺住惊喜的情绪,迫不及待地问,“能出售给什锦食么?” 秦负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雪鹰并非是雪山派独有,北川各大小门派或多或少都会养一点。”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要说最懂得调教雪鹰的门派,还是雪鹰派。” 既然以“雪鹰”作为自己门派的头衔,那想必确实对雪鹰的饲养和调教很有自信了。 严墨戟点了点头:“怎么联系他们呢?” “雪鹰派与我们雪山派自古交好,我可以代为引荐。”秦负寒犹豫了下,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只是雪鹰派弟子武功大都不佳,在北川庇佑不了多少村寨,得的供奉不多,因此门内状况愈下,若是东家有心,还望不要太苛待他们。” 这些日子秦负寒在什锦食,也算见识了不少严墨戟的生意手段,几乎什么样的人到了严墨戟手里,都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往好处说,这位东家可以称赞一声知人善用; 往坏处说,这位东家就是擅长压榨人力了。 ——关键是被压榨的人大都乐呵呵的,格外心甘情愿…… 秦负寒看了看自己刚才做好的冰淇淋蛋糕,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下山历练,原想着在中原武林闯出一片天地、挣出个响亮的名声,也算不负了宗门的教诲。 结果现在自己在这家装潢精致的甜品店里,整日与糖、蛋、牛奶和面粉打交道,可撕金裂铁的双手只做出了一个个甜美又精致的点心。 从前鲜衣怒马、江湖为家的肆意生活的愿望,如今尽数淡去,只余下偶然修炼时追忆刚下山的兴奋心情的迷茫。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但是自己竟然还很享受这种用武功创造美食的过程! ——师兄们诚不欺我,中原人果然奸诈! 秦负寒也纠结了些时日,不知道把交好的雪鹰派引荐给东家,对雪鹰派是好是坏。不过想想被东家“诓骗”的人,最后也都没有吃亏,秦负寒今日还是下了决心。 而且,他也有心与严墨戟拉近一些关系。 秦负寒在山上时便久仰“一心剑”的大名,非常想与纪绝言过一次招,好被纪绝言指点一次武功。 下山之后去了剑宗,被剑宗宗主的首席弟子告知,纪绝言如今已经隐居到了青州城,要自己到青州城来寻他。 那位笑得一脸温和的首席弟子还道:“你顺便可以代我问纪师弟一句话,他什么时候带人来宗门拜见师父?” 秦负寒没太懂这些中原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到了青州城,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一心剑”纪绝言并带话给他的时候,确实看到纪绝言冷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空白。 ……之后他就被纪绝言无视了。 秦负寒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弟子,又是纪绝言的拥趸,纪绝言再怎么样也不该对自己冷漠相待吧? 秦负寒很委屈,屡次提出切磋的请求都被无视,又不敢主动挑衅——被秒杀和切磋完全是两码事,他虽然是北川门派弟子,可也懂得江湖礼节。 万般无奈之下,秦负寒决定曲线救国,先拉近和东家的关系,再请东家帮自己向他的夫郎说好话。 ——这个主意还是青桑谷那位冯女侠提供的。秦负寒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准备尝试一下。 虽然东家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不过秦负寒能感觉到东家待他不像待钱平那般亲密,因此就想着能不能对什锦食做出什么贡献。 严墨戟愣了一下,才明白秦负寒的担忧之处,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我有数。” 对待合作伙伴,严墨戟一向秉持着互惠互利的发展战略,杀鸡如愿、涸泽而渔的蠢事他向来不屑一顾。 得了严墨戟的承诺,秦负寒放下心来,还特意将自己带着的雪鹰展示了一下给严墨戟看。 他作为雪山派的嫡传弟子,拥有自己的雪鹰,下山之后也一直带在身边。 只是进了青州城后,生怕雪鹰这种猛禽造成不好的影响,李四劝他将雪鹰暂且放养在城外,所以秦负寒只有每天“下班”之后,去城外与自己的雪鹰一起席地而眠。 按照纪明武的嘱托,严墨戟没有离开青州城,只提前与城防卫兵们打了招呼,让秦负寒将雪鹰唤进了城内。 见过之后,严墨戟很满意雪鹰的威猛造型,又让雪鹰试了下飞行的效率,发现从青州城的一家分店到另一家分店,常人坐马车要一个时辰,雪鹰不过一会儿就飞了个来回。 什锦食好事的众人看着雪鹰抓回来的另一家分店的信物,纷纷发出了惊叹,还有不少姑娘用又害怕又兴奋的目光去看秦负寒。 ——空运果然是每个时代最效率的运输方式啊! 严墨戟感慨了一下,大手一挥,拍板决定,请秦负寒尽快联系雪鹰派,商谈合作事宜。 … 甜品站的员工基本都是从青州城本地聘请的年轻女子,多数是普通人,也有一些是江湖女子。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个时代仍然有些痕迹,虽说青州城富庶,可也不是谁家都有那个资本为家中女儿启蒙教学的,倒是男丁大都会想办法教导识字。 因此甜品站的员工里,不识字的倒占了大多数。 为了甜品站的发展,严墨戟考量过纪明文的学问后,请一直在给纪明文教书的施夫子在甜品站开女子学堂,旨在为甜品站的员工们启蒙。 教书育人之事,施夫子没有拒绝,痛快地上任,很快就把这些女子教导起来了。 能识字算账,才有了晋升职位的台阶;有了地位和工钱,什锦食的姑娘们也变得有自信了许多。 因着在什锦食里赚的工钱多,这些姑娘们不论已婚未婚,在家里的话语权都大了不少。 成了亲的,公婆也慈祥了,夫君也敬重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谁最能赚家用,谁说话分量就足。 而一些原本被家里催促着成亲的女子,在什锦食做工之后,腰板也硬了,家里亲戚长辈也不再催着她们与谁家的小子定亲,反倒是明示暗示问什锦食还缺不缺人,自己家还有个丫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之类。 有些有远见的长辈,则是暗示她们,可以在什锦食找那受器重的男子,到时夫妻一起在什锦食做工,工钱又多,还能互相照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少女子也觉得颇有道理——瞧饱餐一顿的周洋、吴娘子两位掌柜,可不就是夫妻搭配?听说吴娘子还有过前夫呢,现在和周掌柜夫妻感情可好了。 至于她们甜品站…… 姐儿爱俏,严东家俊秀、纪东家英挺,只是这两位最值得嫁的男子凑作了一对,让无数恨嫁女子惋惜不已。 也有过有歪心思的,试图舍了名声去勾引两位东家,结果自然是被收拾得极为凄惨,逐出什锦食永不录用。 什锦食做工的位置如今可是要被抢破头,老实本分的员工们一面唾弃那几个动歪心思之人的不知廉耻,一面又庆幸自己安安分分,保住这份好工作。 两位东家她们是不敢肖想了,那位东家从外头请来的秦少侠,英俊不输纪东家,似乎也是独身,又格外受东家器重,说不得可以托为良伴? 故意凑过去打听秦负寒家境、年龄、婚否的人每天都有,让本来就不太擅长和中原人打交道的秦负寒烦不胜烦,学着纪绝言的态度故意摆出冷冰冰的模样也完全没有作用。 明明纪绝言摆出冷冰冰的模样,就算是他都不敢靠近,遑论那些普通的女子;而他摆出冷冰冰的模样,只能看到面前的女子俏脸绯红,说话声音都细了下来,完全没有一丝放弃的打算。 他只好去请教钱平:“钱兄,你是如何应对那些女子们的?我观你少有女子骚扰,想来必有良策,不知可否分享与我?” 一心想讨个媳妇儿、却因为跟秦负寒分在一处上班而无人问津的钱平:“……” ——这家伙是来找打的吧? … 说起来,随着什锦食的发展,想来什锦食做工的人也越来越多。 什锦食给的工钱高在青州城已经不是秘密,寻常人家去别的商铺做学徒,累死累活、任劳任怨一整年攒下的钱,可能还没有在什锦食三个月多。 什锦食的老板能赚钱、也舍得为雇佣的人花钱,纵然同行有诸多嫉妒和背后的冷嘲热讽,认为什锦食这样“败家”、出这么多钱给那些养不熟的白眼狼,迟早要黄,也抵不住什锦食越来越快的发展速度。 严墨戟一向认为“要想马儿跑的好,就得给马吃得饱”,劳务关系本来就是一个互相的过程。当然,他也不是直接把现代那一套都搬过来,毕竟两个时代还有很多不同之处。 一点点将前世的经验与如今的体验相结合,让什锦食的制度既不出格,又能激发伙计们的动力。 为店里的伙计们延请夫子教学识字,也有几位江湖人愿意义务教导这些伙计们一些武学基础。 虽说涉及秘籍功法的不能叫,可是基本的强身健体、简单的内力打磨还是可以指导一下的。这样指点下来,虽说武功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耐力和气力都会长进不少,在什锦食里做工的效率也会提升不少。 纪明武也曾经问过严墨戟想不想习武,他可以先为他打一下基础,待以后回宗门向师父禀报,请师父收严墨戟为徒。 严墨戟一开始还有点动心,心里想着原身的亲兄长,在那位沈宗主口中比武哥这么天才的人还要天才,那他应该也不差吧? 要论吃苦耐劳,他也是能为了将一份美食调整到最佳的状态而废寝忘食地研究、尝试的! 实际被纪明武教导了几次基本功,严墨戟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不过扎了半天马步,严墨戟就汗如雨下;锻炼了一天,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根本起不来床。 ——他很想被武哥搞得起不来床,但绝不是这种起不来床! 痛定思痛,严墨戟确认了自己确实不适合练武,还是安安心心做他的什锦食老板吧。 纪明武一直由着他,严墨戟想尝试练武的时候,他就认认真真地教导指点,并不留情;晚上回去严墨戟肌肉酸痛得嗷嗷直叫,他就拿了药酒,用上内力耐心地为严墨戟揉按,让他能够舒服地睡着。 严墨戟最后放弃练武,纪明武也没有不高兴,只点头,庄重地许诺道:“无妨,尽可交给我。” ——阿戟本就不必练这些粗笨功夫,只要自己好好护着他就够了。 被纪明武毫无底线地宠着,严墨戟纵然不是那种弱势的人,心里也觉得甜丝丝的。 不过严墨戟自己不练武,对于什锦食里的习武风气还是持正面态度的,唯有两点要求: 第一,不得占用正常上班时间; 第二,未有所成不得在客人面前做危险之举。 好在什锦食每家店如今都有那么几个还算不错的高手坐镇,严墨戟嘱咐过之后,也没出什么乱子。 … 纪明武为了剑宗的事情离开之后,严墨戟找到了吴娘子,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把韩当家的事情告诉了她。 时隔两年多,吴娘子都快遗忘了那个人,如今严墨戟一提起来,她刚刚行完礼的手轻轻一顿,脸上微微失神了一下。 怔忡了一瞬,吴娘子回过神来,对上严墨戟关切的眼神,有些自嘲地一笑:“奴家还道已经彻底放下,却没想到底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与一年前提起亡子前夫时一脸冷肃的吴娘子相比,如今的吴娘子脸上少了几分锋锐,多了几分柔和。 严墨戟沉默了下,道:“如今他已被武哥废了武功,送去了官府,不出意外以后都不会再跟他打交道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吴娘子微微低了下头,眸中神色在黯然与痛恨中翻滚了半晌,再抬起头时,微微叹了口气:“他也是自作自受。” 严墨戟宽慰她:“我也只是知会你一声,谁叫他屡次撞到咱们手里呢。” “自从门派解散后,奴家便觉得他有些心术不正。没想到竟然做起了山贼,枉费当初宗门的教导。”吴娘子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说起来,奴家和他,跟东家还真是有缘。” 严墨戟有些疑惑:“什么?” “东家可还记得奴家曾说过,被那人抛弃时,是路过一位侠客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吴娘子微微有些胖了的脸庞笑起来已有些鱼尾纹,“那位侠客东家可猜得到是谁?” 严墨戟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一个可能,惊讶地问:“难道是武哥?” 吴娘子笑着点点头:“对。” 这还确实真是有缘啊! 严墨戟心里盘算了一下,两年多之前,武哥差不多应该是刚从苌雁山一战中幸存,得了他那位严师兄的托付,往小镇上返回的路上。 估计就是在这期间恰好途径吴娘子遭难的地方,仗义出手救下了吴娘子。 严墨戟感慨了一下,脸上也带上了笑意,看着吴娘子:“你倒是瞒到现在才告诉我。” 吴娘子听得出东家只是调侃、并非真的恼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家最初得知时便想告知东家来着,只是恩公不许,奴家也不敢违逆。” 严墨戟当然知道以前的武哥捂着小马甲不肯放,所以也只是笑了笑,看吴娘子似乎已经不在萦怀,便放心离开了。 吴娘子看着东家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过了半晌轻轻叹口气。 ——如今这好日子过多了,自己却还没完全放下。 ——听闻那人恶有恶报,自己竟然也无甚痛快的心思,只觉得有些低落,又有些轻松。 早些年也曾经夫妻恩爱过,只是大难临头,到底还是暴露了本性。 吴娘子摇摇头,收拾起杂乱的心情,转身回去了自己的岗位。 还有账簿要看呢。 回了座位,吴娘子看到自己的座位上那杯有些温冷的残茶,已经被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取代,凑近了还能闻到香浓的红枣甜味。 吴娘子练了寒冰功夫以后,一到秋冬日,身子总会发寒,一直当是功法不到家,也没放在心上;来了什锦食之后,偶然请冯问兰帮她诊脉,才知道是身子太虚,须得补气益血,否则日后亏了气血,年纪大了便要亏损而亡。 跟周洋在一起之后,周洋知道了她这个毛病,便时时刻刻为她准备着红枣参茶,还定要是冲热了的,从不让她喝冷茶。 难为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每每记得这些琐碎小事。 吴娘子怔了怔,走上前去,执起茶杯,轻抿一口,带着丝丝甜香和温润的茶水入喉,驱散了出去一趟沾染的寒气,也驱散了她内心泛起的阴霾。 一杯热茶慢慢饮尽,吴娘子放下茶杯,看了看周洋所在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自己日子如今过得这般好,何必再去怨怼那早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一日,秦负寒向看起来最亲切的冯问兰求助。 秦负寒:冯女侠,在下想向纪大侠讨教武功,纪大侠却不曾理会,该如何是好? 冯问兰:哦,这个啊,纪大侠是个妻管严,你要想办法讨好东家才行。 秦负寒:讨好东家? 冯问兰:对,拉近跟东家的关系,只要你能跟东家亲密异常、携手同进出,纪大侠自然不会拒绝你的要求,好好指教你的武功。 秦负寒:虽然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感觉可以尝试一下,多谢指点。 厚着脸皮再来求一波下一本文的预收,《史前寡兽求生记》,兽世种田,点进专栏可以看到,小天使们求收藏~ 文案如下: 陆迩穿越到异世大陆,成为一个小小兽人部落中新寡亚兽绿耳,没人庇护,濒临饿死渴死,家里除了一只猫崽儿啥都没。 农科博士·陆迩:……成吧,让专业的来。 盖大棚,养蔬菜,种粟薯; 驯野兽,牧牛羊,养家畜; 垒土屋,烧陶器,纺麻布; 栽花果,酿酒酱,植林木。 漫长的旱灾,陆迩带着整个部落把荒野求生过成了农家乐,一边种地一边撸猫,快活似神仙。 千辛万苦终于从幼崽状态变回去的角气势汹汹地回了帐篷,一转头,撸得他毫无尊严的亚兽正扛着一捆红薯走进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你是谁?” 霸气又高冷的狮子兽人脸一红:“……你、你对象。” 钢管直·重度毛绒控·陆迩:我不搞基,谢谢——不过我可以摸一摸你毛茸茸的狮子头吗? 角:…… 远方的神坛部落找到多年前离散的少族长时,发现他们威武霸气的少族长正洗得蓬松毛绒绒,拼命在一个亚兽身边撒欢求撸,还对其他带毛的兽人龇牙咧嘴,禁止任何可能的潜在情敌靠近。 再仔细一看:咦?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部落,是不是有点太富足了? **食用指南** 1.兽世设定,主种田基建,温馨无虐 2.攻前期因故变回幼崽,后面会变回去 3.攻与原身无感情牵扯 4.有生子 强悍率直对外狂霸对内宠妻狮子攻x温和淡定重度毛控鹿耳受,1v1,he 感谢在2019-12-05 20:32:57~2019-12-06 19:2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徒、一二三、、1623694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236949 35瓶;吃瓜少女骸蒊、辰陌想上头条 10瓶;白琴 5瓶;ltf527、落落余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蜂蜜蜂烤鸡 严墨戟原以为纪明武这趟出去, 少说也得有个一两周, 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回家时就看到纪明武在家里做好饭了。 严墨戟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地凑过去:“武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明武放下盘子,对上严墨戟因为喜悦而有些发亮的双眸,唇边忍不住勾了一下:“嗯,吃饭吧。” 纪明武回来, 严墨戟一直隐隐带着点担忧的心终于放下了, 赶紧盛了饭坐下来,有些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有找到宝藏吗?” 抽了一双筷子递给严墨戟, 纪明武又给自己拿了一双, 才有些无奈地道:“先吃饭。” 吃完了饭,严墨戟又催促起纪明武讲讲他出去的见闻。 “按照那山贼的藏宝图, 我找到了师父的庐居。”纪明武喝了口茶,娓娓道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严墨戟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一句话,忍不住确认:“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些日常器具。” 严墨戟有些不敢相信:“什么都没有, 怎么就成了宝藏?” “按照藏宝图的来历看,应当是师父当年在庐居练剑时惊扰了旁人,引来不少人探索。”纪明武放下茶杯, 推测道,“师父不爱人打搅,便封了庐居离开,只留下此处有神剑出世的传言。” 严墨戟有些疑惑地抬了抬眉毛:“为什么?” “因为那里长了许多的剑痕木。剑痕木一贯生长在宗门的剑冢中,吸取了剑冢里无数宝剑的锋锐之气,才能长成那样坚硬的木质。不少人便认为,那处地方定然埋藏着神剑,才能长出大片大片的剑痕木。” “那沈宗主的庐居为什么会有剑痕木?” 纪明武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摊开一只手,拿起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筷子,掌心微微一晃,那根筷子就“唰”地一下劈开成两片。 “如今我的剑气,已经不比寻常宝剑差了;到了师父的程度,若是不主动控制,呼吸间散发的气势,就足以养成周遭的剑痕木。” 宗师之威,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 严墨戟伸手拿过被纪明武分成两片的筷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切面平整光滑,浑然天成,惊讶地咋舌:“那现在那边是解决了吗?” 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看沈宗主庐居没什么隐秘之物,就放着不管了? 出乎意料,纪明武摇了摇头,抬起眼眸来看着严墨戟,唇边微微泛起一个笑容:“不,我急着回来,是想带你一起过去。” 严墨戟愣住,手中把玩的筷子也掉下去了一根:“带我过去?干什么?” “我查探过,那片地方并无人烟,在师父的剑气影响下,剑痕木大都长得极好。”纪明武手掌虚握,把掉在地上的半根筷子用内力吸起来,重新递给严墨戟,含笑提醒道,“我记得你前阵子说过想要出去放松一下来着。而且你不是之前就想用剑痕木做碳火吗?” 剑痕木格外耐烧,火焰势头也足,还没什么烟,比严墨戟在这个世界见过的任何一种碳的性价比都要高。 最初见识到剑痕木的优秀时,他就想过用剑痕木来做碳火,供应什锦食的火锅店,这样可以把火锅店的火锅炉子缩小再缩小,甚至可以化简成现代酒精炉的模样,对食客和店铺来说都非常方便。 只是剑痕木一个缺点是极为坚硬,按照纪明武的说法,就算是剑宗内部,也不是谁都能用得了剑痕木来练剑的——起码也得是李四钱平这种天梯一流的高手才行。 另一个问题,就是剑痕木只生长在剑宗的剑冢里。剑冢是剑宗用来埋葬历代前辈们的佩剑的地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会允许严墨戟进去伐木。 因此严墨戟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方面。 而最近一阵,什锦食的发展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分店开起来,意味着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严墨戟确实有些疲惫,随口跟纪明武抱怨过想要出门旅游放松一下。 只是没想到纪明武对自己当初的想法、随口的话语还记得这么清楚,现在竟然还念念不忘? 严墨戟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兴奋,站起身走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可行,转头看向纪明武:“那武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纪明武也站起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英俊的脸庞上带着笑意:“不急,明日动身,剑宗已守住了地方,不会有人抢先的。” ——自打阿戟开始做生意,自己似乎就没有帮上什么忙。 吴娘子、蒋老头他们带着属性的功法自己并不擅长; 刀功、甜品这些技巧又非是自己专属,李四钱平他们都能做得,甚至后来的秦负寒,做起来都比自己要顺手。 尤其是秦负寒的出现,让纪明武感觉到了危机感。 他可不会记错,阿戟振奋起来之后一段时间里,看着自己脸庞时惊艳的目光。 虽然如今他与阿戟算是心心相印,但纪明武还是觉得,最初阿戟喜欢上自己,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这原本让纪明武有些小小的自得,但容貌不输给自己的秦负寒到来时,便演化出了一丝不安。 想想秦负寒,容颜出众,身负一流寒冰功夫,能凝水成冰,做甜品冰淇淋更是关键核心,如今的甜品站,少了他可谓是元气大伤; 反观自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只能跟着阿戟的指导做些甜品,为阿戟各种奇思妙想惊叹的同时,也隐隐为自己的驽钝而感到失落。 纪明武从前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另一个人的在意而患得患失。 好在纪明武的失落只是一时,专注心思之后,纪明武便开始思索怎么才能尽自己的努力,为什锦食的发展添砖加瓦,不能让自己的所谓“护持”变成一句空话。 因此看到师父庐居周围的大片剑痕木时,纪明武第一个想法便是:把这些剑痕木拿去给阿戟,阿戟会觉得高兴吗? 所以纪明武才嘱托了几句剑宗的弟子们,自己踩着轻功火速赶了回来。 如今看严墨戟确实很高兴的样子,纪明武忍不住也心情愉悦了些,心里绷着的弦多少松了一点。 ——这样一来,自己对什锦食的贡献总不会输给秦负寒了吧…… … 第二天,严墨戟对什锦食做了些安排和交代,便和纪明武一起出发了。 纪明武一个人是纵马加轻功,再带包干粮和水壶便可以飞奔几日。但是带着严墨戟,他便不舍得他的阿戟吃这许多苦,想给严墨戟租一辆马车,由他驾车前去。 严墨戟拒绝了,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娇生惯养。他前世也是从穷日子过起来的,虽然后来赚钱了享受了,可也不至于这点行路的苦都吃不得。 纪明武只好准备了一些能想到的便利事物,绑在了骏马的背上,又在马鞍前面垫了个棉垫子,让严墨戟坐在前面,自己在后面抱着他。 严墨戟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上了马之后,身体后靠刚好可以依偎在武哥的怀里,武哥的右臂环抱着自己的,马背颠簸也纹丝不动,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骏马飞驰,严墨戟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和刺激,后来感受着后背传来的纪明武的体温,身下骏马的马蹄声似乎也渐渐远去,竟然就这么靠在纪明武的怀里睡着了。 纪明武察觉到怀里的青年呼吸变得平缓,低下头才发现严墨戟已经安心地在他怀中睡着了。 看阿戟对他如此信任、纵然在马背上也能毫无防备心地将自己托付给他,纪明武心中泛起一丝满足与温情,下意识放慢了马速,以免惊扰到阿戟睡觉。 秋风萧瑟吹过,纪明武挺直着脊背坐在马背上,怀里轻轻搂着熟睡的严墨戟,放开了缰绳让马儿自己慢慢地走着。 他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感受着怀中那人均匀而温热的呼吸,心中充盈起无限的满足。 等到严墨戟苏醒,一睁眼便是漫天的火烧云,映照着夕阳橙红色的光芒,将西边的天空渲染得一片红艳。 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严墨戟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噌”地坐直身体,吃惊地道:“我睡了这么久?” 纪明武低下头,含笑道:“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严墨戟脸红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为睡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胳膊,纪明武也伸手用内力帮他舒缓了一下筋骨。 “现在到哪儿了?” “尚有大半天路程。” 严墨戟自己揉了揉肚子,想起一事,侧仰头问道:“武哥,你饿不饿?” 纪明武低下头:“饿了?” 这个距离下,纪明武的眉眼清晰在目,严墨戟甚至能感受到武哥平稳的呼吸、数清楚他的睫毛。 他感觉喉咙有点发干,干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有点。” 虽然他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纪明武看看附近恰好有条溪流,便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抱着严墨戟飘然下马,从马背上的行李中把自己的拐杖抽出来,看向正在活动腿脚的严墨戟:“想吃什么?” 严墨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想了想行李中带的煎饼之类干粮,道:“武哥你去打个野鸡,我们做叫花鸡吃?” 纪明武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距离还近的情况下,他还能感应严墨戟的情况,就算出事也来得及赶过来,再远了就怕赶不及了。 严墨戟“噗”地笑出声。 纪明武不明所以:“……?” 严墨戟连忙止住笑,摆摆手:“没事,你去吧,武哥。” 他总不能说忽然感觉被武哥占了便宜吧? 看着纪明武不放心地离开,严墨戟摸了摸下巴,找了个地方,先摊开放下一些常用品,然后在周围捡着柴火,忽然“嘿嘿”笑了两声。 ——这种便宜,其实在“特殊时候”占一占应该还挺刺激的。 ——只是…… 严墨戟神色又变得有些忧愁。 ——什么时候才能有“特殊时候”呢…… … 纪明武速度挺快,很快就拎着一只还在扑棱翅膀的长尾山鸡回来了。 更令严墨戟惊喜的是,纪明武还带回来了一块野蜂蜜! 蜂蜜这个东西,古往今来都是昂贵的好物,严墨戟对着那块蜂蜜凑上去闻了闻,馨甜的香味夹杂着花的气息令人沉醉。 严墨戟当即决定修改菜谱,不做叫花鸡了,改做蜂蜜烤鸡! 纪明武对严墨戟的手艺自然有百分百的信任,甜味的蜂蜜更是他的心头所好,拎着山鸡去了溪边杀鸡清理。 出门在外,没有多少佐料,严墨戟只带了盐和胡椒孜然。好在纪明武带了一小壶酒,可以用来去腥。 纪明武不嗜酒,只是在旅途中酒能发挥的作用可不小,可提神、可暖胃,还能消毒,纵然是不喝酒的江湖人,出门也会带上一壶以备不时之需。 纪明武把山鸡处理好之后,回来还顺便带回一条已经破膛去鳞的小鱼。 这条鱼只有巴掌大小,肉没有多少,但用来提味还是极为有用的。 严墨戟给鱼撒了点烈酒,在鱼身上涂了盐和胡椒,又将自己刚才捡柴火时顺手摘的几个蘑菇洗净撕碎,塞进了鱼肚子。 然后整条鱼一起放进掏空了内脏的鸡肚子中,用鱼肠绑好,把鸡穿上木棍,架上火开始烤。 一边远火慢烤,一边往鸡身上刷着蜂蜜,让蜂蜜在火焰的温度下一点点渗透到鸡肉中,给鸡肉带上蜂蜜的甜香。 纪明武帮他转动着临时做出来的烤架,近距离下能够清晰地闻到蜂蜜浸透被烤得焦酥的鸡皮时散发的香味,眼前能看到在篝火燃起的热气中专心致志烤鸡的青年,看到他额上隐隐的细密汗水,在火焰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纪明武眸色沉沉,喉咙动了动。 严墨戟转过头,看到纪明武的目光,以为他是饿坏了,笑着安慰道:“马上就能吃了。” 蜂蜜烤鸡差不多熟了之后,严墨戟将烤鸡从烤架上取下来,用小刀破开鸡肚,顿时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 严墨戟先把鱼取了出来。 鱼虽然不大,但是肚子里裹着新鲜的野山菌、外头是被烤出鸡汁的鸡腹,如同被鸡汤焖熟了一般,分外的鲜美。 巴掌大的鱼,两个大男人对半分,一人几口也就没了,那滋味却让他们舌头都要鲜掉了。 山鸡个头倒是不小,纪明武接过小刀,手腕挥动,很快就将整只山鸡切成了均匀的小片,而且将除了鸡翅之外的骨头完美地剔了出去,只留下香嫩的鸡肉。 蜂蜜浸透的鸡肉表面翻着诱人的蜜色,一口咬上去,甜香与鸡肉的焦香混合在口中迸发,还有与鱼香交织带来的鲜美口感,吃完一口马上就想吃下一口。 尤其是鸡翅,严墨戟着重刷过蜂蜜,也刻意留意过火候,两只鸡翅的翅骨甚至都烤得焦酥,鸡肉也极为滑嫩。 他们带的干粮是严墨戟自己烙的煎饼,将两三块鸡肉卷在煎饼中,鸡肉渗透出的汁水将煎饼变得柔软,煎饼的麦香也中和了鸡肉的油质。 两个人席地而坐,痛快地吃了一顿,严墨戟最后感觉自己吃得一口都塞不下了,向后撑着手,对天长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纪明武还在保持最开始的速度吃着剩余的鸡肉,有些羡慕:“有内力真好啊!” 吃东西都比一般人多…… 纪明武吃着肉的手微微一顿,咽下嘴里的肉,低眸扫了一眼还剩下的鸡肉,低声道:“剩下的要包起来吗?” 严墨戟如今已经能看懂他家武哥看似普通的发言背后隐藏的含意,坐直身体笑了起来:“不用,你都吃了吧,我不是在嫌你吃得多。” 得了严墨戟的话,纪明武才放心地继续吃起来。 吃完饭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纪明武本想就地露营,免得严墨戟太过辛苦,但严墨戟白天睡了一路,现在精神奕奕,见纪明武没有疲惫之感,便催促纪明武赶紧赶路。 严墨戟以为自己睡了一个白天,可以精神一整晚,没想到到了后半夜就依偎在纪明武怀里不住地打瞌睡了。 想到是自己要求的行夜路,严墨戟又不肯就这么睡过去,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就在即将睡着和突然清醒之间来回转。 纪明武有些无奈,心疼他强撑着不肯睡着,低声哄他:“马上就到了,你先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严墨戟实在撑不住了,这句话还没听完,就靠在纪明武怀里直接睡了过去。 等到严墨戟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自己正躺在行李中携带的毯子上,身上还盖着另一床薄被,睁眼便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大树,树荫恰好遮挡住阳光。 “武哥,说好的到地方叫我呢——” 严墨戟坐起身,话刚说了一半,剩下的半截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之间。 旁边纪明武如同往常一样,端坐在临时的土灶之前,慢慢投着柴火烧着水,见严墨戟醒来,还投来温和的目光。 但在纪明武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一道巨大的沟壑赫然横列,目测过去起码几十米长;而在沟壑的那边,乌泱泱地驻扎着三支长长的队伍,还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打量,却没有一个人敢越过沟壑过来。 严墨戟:“……” 他轻轻咽了口唾沫,干笑了一下:“武哥,他们是谁?” 纪明武倒了一杯热茶,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道:“来寻宝藏的人。” “这条沟壑是……” “今早他们聚拢过来,我警示了他们一下,叫他们不要过来打搅。” ——卧槽,这条沟壑是武哥劈开的? 严墨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它的缺口平整,确实很像是被什么人直接劈开、而非自然形成的。 他咋舌,想接过茶,又被烫了一下缩回了手,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我怎么没听见?” 他睡觉没有这么死吧? 纪明武把茶杯放在一边,拿起严墨戟手指看了看,见没有烫伤才放下来,一面回答道:“我当时点了你的穴道。” “难怪我一觉睡到这么久!”严墨戟顿时找到了罪魁祸首,用目光谴责他,“以后不要点我穴道了。” 纪明武其实只当时点了严墨戟的耳□□,让他暂时听不到声音而已,并没有点他的睡穴。 不过面临严墨戟的谴责,他也没有争辩,只含笑点头道:“我记下了。” 严墨戟醒了,那边三队人马也注意到这边的动作,有些骚动,不多时,从其中一波人马中过来一个人,试探着越过了纪明武划下的沟壑。 纪明武没有阻止他,那人便放心地飞奔了过来,先对纪明武和严墨戟行了个礼,然后小声问道:“小师叔,既然严……严师叔已经醒了,宗主庐居之事,是否可以开始商议了?” 纪明武看了一眼严墨戟,征询他的意见。 严墨戟对这么多人等着自己睡醒这件事还有点不真实感,看到那有四五十岁的汉子一脸恭敬地看过来,咳嗽了一下:“听你的,武哥。” 纪明武点点头,对那汉子吩咐道:“让他们过来吧。” 那汉子得了令,反身奔回去了。 严墨戟悄悄问道:“那边是剑宗的人?” 纪明武点点头:“嗯。” “那另外两队呢?” “一队是其他门派和江湖散人,知晓这处‘宝藏’是师父庐居后,便拧在一起,不想把‘宝藏’白送给剑宗。”纪明武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乌合之众,不必管他。” “那最后一队呢?” “那一队代表的是青州官府。”纪明武看了严墨戟一眼,忽然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为首的和你还有几分关系。” 严墨戟有些诧异:“谁?华院长吗?” 纪明武摇摇头,把放凉了一些的茶杯重新递过来:“是齐王的世子,算下来应当是你的表兄。” 世子 虽然严墨戟之前睡着了, 没有亲眼目睹纪明武在大地上一剑劈出几十米长的沟壑的画面,但是看那些江湖中人、齐王世子带队的青州官府军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猜得到纪明武的威慑力有多大。 他这次来是打算与剑宗做剑痕木的生意、顺带出城散散心的, 不打算把他个人的名头打出去,自然跟在纪明武身后老老实实一句话不说。 反正有纪明武在, 严墨戟相信剑宗最后肯定能搞定一切。 他对那些江湖人的争论兴趣不大,与纪明武说过之后,便在附近转悠了一下,重点在勘察这些剑痕木的生长情况。 严墨戟之前只见过纪明武用来雕刻的木料, 已经是切成枣红色木块的状态,这还是头一次见生长得十分茂盛的剑痕木。 剑痕木树干挺直,底部几乎没有枝杈, 到了树冠处忽然生长出无数枝丫,郁郁葱葱,如同一根巨大的蘑菇, 遮住了天际的日光。 剑痕木的树皮是深褐色、甚至有些发黑的, 让严墨戟不由得想起他家武哥的眸子, 也是这样的颜色。 严墨戟轻轻敲了敲身边一棵树的树皮,它回敬给严墨戟沉闷的响声, 如同在敲打一坨铁块。 只是……这种树名叫“剑痕木”, 严墨戟还以为它的树皮上有各种各样的痕迹,没想到光秃秃的十分光滑,一点痕迹都没有。 “据说剑痕木吸收剑宗的锋锐之气,用来试剑再合适不过;剑宗门下每个人入门后, 都会在师长指点下亲手锻造一柄剑,然后陪伴终生,直到死后葬入剑冢。”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严墨戟回过头,看到一个华服贵袍的青年走过来,相貌不凡,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在锻好新剑之后,便会到剑冢的树林中,以剑击木,若能留下痕迹,才算这柄剑合格,也就真正算得上入门。‘剑痕木’之名便是由此得来。” 这个说法倒是解开了严墨戟的疑惑。他看了一眼这位面带亲切微笑的青年,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问:“请问您是?” 那青年不慌不忙地拢了一下袖子,微笑道:“我乃齐王世子杨廷昭,是你的表兄,戟表弟。” ——果然是齐王世子…… 对于原身的亲戚,严墨戟其实没什么亲近感,看这位表兄没有参与那边江湖人的纷争,反倒跑过来跟自己讲话,生怕他说出什么让自己认祖归宗的话来,便顾左右而言他:“世子殿下不去参与那边的商谈吗?” 杨廷昭摆摆手,笑道:“有‘一心剑’在,那些江湖人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我可不耐去做那浪费口舌之事。” 严墨戟小心地问:“那世子殿下这是……?” 杨廷昭走到一棵剑痕木之前,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树干,转过头,有些无奈:“戟表弟,唤我一声‘表兄’便可,何必如此生分?” 这位齐王世子跟严墨戟说话一直用“我”在自称,并未称孤道寡,语气也很平和亲近,看得出他确实是将严墨戟放在了同等位置。 但严墨戟并不是很想沾原身的身世的光,再加上因为锦绣门的事,对这些封建王侯还存着一丝忌惮,便干笑着道:“世子殿下勿怪,我一时还未完全接受……” 杨廷昭理解地点点头:“戟表弟年幼离散,这些年想必吃了不少苦。” 他口风一转,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一些:“只是我这次来,却是想和戟表弟澄清一些事情。” 严墨戟怔了一下:“什么?” “从华院长那里,我已听说了戟表弟被锦绣门布衣堂的堂主带走一事。”杨廷昭眉眼肃然,带上了一丝贵气,“不知那位荆堂主是如何对你说的,但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那绝不是皇家的意思。” 严墨戟惊讶地抬了抬眉,然后又皱了起来。 ——不是皇家的意思? “想必纪绝言已经对你解释过严家的情况。”杨廷昭神色变得有些唏嘘,把手从剑痕木上收了回来,转过身,“如今严家只剩你与剑表弟,再就是软禁在京城的嘉宁皇姑。嘉宁皇姑与陛下当年因严家产生冲突,心如死灰、几近出家,至今仍未和好,如今在宫中清修,便是父王每年京宴时求见都被陛下否了,自然不可能有对锦绣门下令的能力。 “陛下自严家衰亡后,便对当初的严相一系打压放逐,看在剑宗宗主的面子上,没有对剑表弟赶尽杀绝,却也从不过问,完全当严家已经无人在了,也不会叫锦绣门寻你回去。” 说到最后,杨廷昭拢了一下袖子,轻轻叹口气:“除了陛下和皇姑,还会关心严家的也就只剩下父王了,你出事之后,我特意问过父王,可以去定父王也从未对锦绣门有过这样的委托。” 杨廷昭的话诚恳又坦诚,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让严墨戟深深地拧紧了眉,心头泛起各种疑惑。 他原以为原身的身世问题已经完全揭秘了,虽然有武哥护着他,但还是要防备着皇家又想把他抓回去“认祖归宗”。 有原身兄长的指示,只要他游离在民间、与皇室表明态度,想必皇家也不会在意他这个外甥的死活。 结果现在齐王世子的一番话又让他陷入了迷惑。 ——锦绣门抓他,不是得了皇家的命令? “那锦绣门为何要抓我呢?” 杨廷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此事父王已暗中派人打听,只是尚未有结果。” ——如果这位齐王世子说的是真的,那锦绣门那边暂且不说,起码皇家对自己完全是抱着冷处理的心态…… 严墨戟心里盘算了一下,发现这个状态对自己来说还是很符合心意的。 他本就对认回皇家毫无兴趣,自然也不想被皇家羁绊,能跟皇家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就是最好的状态了;至于原身的血亲,严墨戟虽然对那位大长公主母亲和兄长没什么感情,但占了原身的位置,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也愿意替原身承担一些责任。 不过就现在来看,原身的兄长嘱咐纪明武保护好他,不让他知道这些事,想必也不愿他牵扯进那些朝堂斗争里,他也乐得安心发展什锦食。 ——这么看的话,其实齐王世子说的这番话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嘛! 想通这一点,严墨戟心情轻松了起来,对着杨廷昭含笑行礼:“不论如何,多谢世子殿下告知。” 杨廷昭看得出严墨戟对皇家的隐隐排斥,这次来的目的也只是从什锦食掳人的事件中把皇家——主要是齐王府摘出去,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没有继续多说,反倒是轻松地笑了笑:“其实父王曾经微服私访去什锦食看过你一次。” 严墨戟又怔了一下:“齐王殿下?” “对,回来还和我们抱怨了一通。”提到父亲,杨廷昭脸上又含上了淡淡的笑容,“说严家钟鸣鼎食之家,后人却在市井之间操持商役云云。” 严墨戟知道这个时代仍然有“士农工商”的阶位排序,也不以为意,没有反驳,只跟着笑了笑。 杨廷昭倒不是为了指责严墨戟,口风一转:“不过父王最后又说,你那什锦食的铺子,吃食味道倒还不错,尤其是叫做鱼面的。只是他后来再微服私访去什锦食,却始终见不着你了。” 严墨戟:“……” 齐王殿下也是真香党? 严墨戟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是有个看起来头不小的中年男子,在什锦食美食广场的包厢里,闹着要见自己来着…… 还记得那人当时对一整桌美食不屑一顾,最后端上来的鱼面,当严墨戟说是自己做出来的时候,那人的神色忽然就缓和了下来。 ——难道那就是齐王? 回想了一下,严墨戟微微有些心虚:当时自己还把他当成变态了来着,嘱咐吴掌柜他们,后面那人再来就用上“拖”字诀把人拖走,别叫他找上自己。 杨廷昭看严墨戟神色有异,猜到了些什么,笑容变得有些无奈:“父王性情中人,一贯随心所欲,若对戟表弟造成了什么麻烦,还请戟表弟勿要见怪。” 严墨戟哪里敢见怪堂堂亲王呢? “是我对齐王殿下有所误解,不敢当。” “不过我确实对父王所说的吃食颇为好奇,只是一直无缘得尝。”杨廷昭最后诚恳地看向了严墨戟,“戟表弟,不知回青州城后可否请我品尝一二?” 严墨戟心里嘀咕了一句“饱餐一顿的外卖每天都有”,不过口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世子殿下厚爱,回青州城后我便做东邀请殿下。” 蹭到了饭,杨廷昭满意了,轻轻抚了抚袍袖,看了看那边还在争论的那些人,摇摇头:“不过是些许小事,争论这许久……严老板,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严墨戟看他一眼,从杨廷昭的称呼转变中,看出这位世子殿下心思通透,已经明白自己不想将什锦食从中立立场转为皇家立场的态度,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不过回去的路上,杨廷昭忽然问了严墨戟一句话:“严老板,你便打算与纪绝言这样在一起么?” 严墨戟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世子殿下的意思是?” 杨廷昭看着前面的路,尊贵的面容上仍旧摆着和煦的微笑,口中道:“皇室对不住严家,你不愿认回皇家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严相三朝元老、门生遍布朝野,你又是严家嫡孙,嫁给纪绝言这等江湖莽夫为妻,纵然是一时所需,终归说出去不好听。” 严墨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不在意所谓的严家身份,也不在意什么嫁娶问题。 杨廷昭似乎也知道严墨戟不爱听这话,提过之后便没有继续,反倒说起了青州城内的一些见闻。 这个话题倒是让严墨戟听得津津有味,杨廷昭身为齐王世子,口中说出的消息不论隐秘性还是含金量都是十足的,对什锦食的发展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两个人走到那些江湖人附近时,他们的争论终于出了个结果。 剑宗并不强势,解释了此处没有神剑,那些人也不相信,便同意让他们在这里寻上七天,七天后剑宗会派人来接掌此处。 找不找得到“神剑”全凭缘分。 有纪明武压阵,那些江湖人也不敢得陇望蜀,想想七天也够把这块地方翻找一遍了,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倒是青州城官府的人神色有些焦急,频频对齐王世子使眼色:剑宗来接掌此处的意思,岂非是以后这里要多一块剑宗的驻扎地?青州所有土地都属于朝廷,可不能让这些江湖人随便侵占。 杨廷昭本来也有此顾虑,不过与严墨戟交谈之后,得知纪明武是为了给他这个表弟种植剑痕木、为什锦食提供燃料才来的,反倒是放心了不少。 因此作为青州官方的代言人,杨廷昭提了两点要求:第一,剑宗在此处驻扎的人数要有限制;第二,官府要派人一起过来。 纪明武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反正这里后面是要阿戟打理,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剑宗在这里驻扎。 严墨戟一直默默不发言听到最后,想了想,凑到纪明武耳边补充了一句:“武哥,让他们找东西的时候不要用火烧啊。” 剑痕木质地堪比金铁,不惧刀枪,但毕竟是木头,还是畏火的;倘若这些江湖人翻找的时候放一把火,那剑痕木不就全烧光了吗? 纪明武微微侧头,几乎与严墨戟的脸贴在一起,低声道:“我已说过,你放心。” 严墨戟没觉得他们这样咬耳朵说话有什么问题,对面的人可就感觉比较微妙了。 那些江湖人见方才还面色冷漠、气势逼人的“一心剑”,在跟那个看起来毫无武功的青年说话时,百炼钢化绕指柔,眉眼间的温情款款,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想不到威震天下的“一心剑”,竟然还是个有情人? 在大部分人眼中,纪绝言都该是一个冷漠无情、一心追逐剑道的虔诚剑客,不可能有世俗感情牵绊才对;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们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那个青年何等高人,竟然能诱惑“一心剑”动凡心…… 比起那些江湖人的猜测、怀疑、羡慕,杨廷昭脸上温煦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手中晃着的折扇都停住了。 他和齐王都以为,纪绝言娶了严墨戟,是为了替严墨戟掩饰身份,顾虑的也只是名声和面子说不过去,但毕竟人家纪绝言也是义务帮忙,所以只是私下腹诽一下,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现在看两个人亲密无间、眉眼交错的模样,杨廷昭哪看不出来,纪绝言和严墨戟之间已经有了真感情?! 杨廷昭已经能想象父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摔玉器的勃然大怒了。 他收起折扇,隐晦地看了那边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目光、还在亲亲密密咬耳朵的两个人,摇摇头轻轻叹口气。 ——这事他要不要给这位表弟打打掩护呢…… 严墨戟生长于现代,又是做生意的,早就习惯了大众的目光,也不清楚自己这个表哥已经在考虑化身成为封建大家长的告密“狗腿”,还在跟纪明武说悄悄话。 不过与其他人猜测的不同,他们说的话其实一点缱绻都没有,充满了金钱的铜臭味:“剑痕木的培育和运输,到时候由剑宗来做,什锦食提供分成?” 纪明武也不在意其他人眼光,更不在意这点分成金钱,只是他知道严墨戟的性子和做生意的理念,便顺从地点点头:“可以。” 大家商议完了,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搜寻。 严墨戟看着那些或凌空、或扛刀、或背剑的江湖人,心里忽然起了个主意,赶紧抓过纪明武:“武哥,你还有没有事?” 纪明武看他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便知道严墨戟的想法:“想回去?” “嗯,我有个主意……” 严墨戟小声在纪明武耳边解释了一通,纪明武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可行。” 有纪明武的认可,严墨戟高兴地拍拍手:“那咱们现在就回?” 纪明武叫人把马牵过来,收拾起了之前拿出来的器具,又对剑宗的负责人嘱托了几句,抱上严墨戟,策马回了青州城。 … 七日后,到了剑宗要求的截止时间。 那些江湖人都快把这片地方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所谓的“神剑”,失望之余也不由得骂骂咧咧,痛骂最初那个穿出所谓“宝藏”的山贼。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山贼如今已经关进了大狱,因为被废了武功,面对同狱之人的欺凌也无法反抗,还要等着府衙的判决。 也有人知道这些高耸入云的树就是剑宗专有的剑痕木,还想劈一块下来带走,结果用上吃奶的力气,也砍不动,只能失望地空手而归。 出了树林,这些江湖人忽然看到在那条长长的沟壑前面,多了一个临时搭建的茶摊,免费给他们发放着热茶。 深秋时节,一杯热茶自然是暖得不行。这些江湖人又在树林里苦心翻找好几日,平时只能啃啃干粮、喝喝冷水,哪里受得住热茶的诱惑?不少人都凑上去领一杯。 分发热茶的人,将茶水递过来的同时,还每个人发了一张小卡片,脸上笑容亲切:“在下什锦食唐追辰,我们什锦食正在大力招揽江湖豪侠倾力加盟,诸位如果有兴趣不妨前来面试。” 领过卡片一看,正面印着清晰的字样,表明着招收擅长轻功、火阳之气、寒冰之气、硬功等多种特长的江湖人,下限是天梯末流,上不封顶,根据实际武功、面试结果给予丰厚的薪水,有意者请前往青州城联系xxx。 翻过来看,背后印着一个大图标,看起来是折叠起来的薄饼、裹着各色的美食。下面还有一行字,贴出了这什锦食的位置。 ——什锦食? ——这是哪个门派? 这些江湖人还在疑惑中,那茶摊上又给了另一种卡片,介绍了青州城什锦食的特色、食品种类、行业优势等等,把什锦食夸得天花乱坠,让这些江湖人晕晕乎乎。 这就是严墨戟想到的主意。 有了秦负寒提供的雪鹰通讯,如果雪鹰最后真的能成功,那什锦食立刻就可以在青州附近郡县遍地开花,把饱涨的流动资金迅速转换为新的收入来源。 届时,什锦食现在积攒的人手肯定会不够用,普通人可以随时随地扩招,可会武功的江湖人就没那么好找了。 现在印出名片,趁着这里汇集了这么多的人,先把什锦食的名声打出去,后面招收江湖人就方便多了。 严墨戟与纪明武抓紧时间回去,就是想在七天内把名片印出来,好借着这些江湖人之口,将什锦食的名声在武林中传开。 至于真正上门求职的人,严墨戟自然有自己一套面试筛选机制。 因为严墨戟自己出门不便,印好名片之后便找了李四,让李四派几个擅长轻功的人,带着名片到这里分发出去。 此外还专门设置了一个面试点,交给李四全权负责,负责把控招收的江湖人的质量。 最后的成果与严墨戟预料的差不多,来面试的人增加了不少,从各方面反馈,什锦食的名声在武林上确实传播了开来。 不过…… “什锦食老板媚功天成、诱惑‘一心剑’甘做炉鼎?” 严墨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四:“这谣言哪儿来的?” 李四尴尬地笑了笑:“这……我也不太清楚……” ——他也想知道东家和小师叔出去一趟,怎么江湖上就有这样的谣言了。 严墨戟捏了捏手指,还是没法把那些流言中吸人元阳的“小妖精”跟自己联系起来。 ——真要说话,武哥外貌比他更出众好不好! 流言哪里是能刹得住的,严墨戟只能宽慰自己:起码什锦食名声借这流言也会愈来愈火,这流言也不会影响自己什么,随他去吧。 不过纪明武却很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纪明武与严墨戟秀恩爱的消息传出去。 青桑谷弟子:咦,那什锦食严老板,不就是冯师姐说的,让一心剑都扛不住的人吗? 江湖人A:什么,连一心剑都满足不了严老板?严老板真的是普通人吗? 江湖人B:什么,严老板练有媚功、一心剑都顶不住采补? 江湖人C:什么,严老板练有媚功、采人采心,一心剑甘愿做炉鼎? 冯问兰: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说的。 零食店 纪明武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江湖流言。 而是当他解决了剑痕木的生意,满足地回了什锦食, 认为他对什锦食的贡献总算配得上严墨戟夫郎的地位时, 却得知秦负寒为严墨戟解决了远距离通讯的难题。 严墨戟从去年开始就在为这件事犯愁,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纪明武也是清楚的。 如果说纪明武的剑痕木生意是锦上添花,那秦负寒的雪鹰就是雪中送炭。 纪明武:“……” 而且,因为雪鹰的事情,这些日子秦负寒天天跟着严墨戟, 两个人凑在一起认真地讨论着雪鹰的诸多事宜, 看起来竟然关系极为亲密。 当晚, 纪明武又多雕刻了两个木雕出来。 严墨戟已经习惯了纪明武有什么情绪都会雕刻, 开心也罢、不开心也罢,只要看到他拿了块木头在雕东西, 就知道他家武哥情绪又有波动了。 严墨戟凑过去,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纪明武雕刻的一只栩栩如生的骏鹰:“武哥这是雕刻的雪鹰?” 纪明武有些不自在地拂了拂身上的木屑:“嗯。” “刻得很有神韵啊!”严墨戟端详了一下那个木雕,夸奖了一句, “武哥最近碰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纪明武:“……没有。” “那就是有不开心的事?” “……没有。” “真的?” “真的。” “那我继续去找秦负寒了?” “……” 严墨戟逗了纪明武一会儿, 最后看着纪明武那看似平静的脸庞、实际上手里的木料都开始出现裂缝的模样, 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看严墨戟笑得这么开心,纪明武心情也跟着平缓了下来, 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松开手把快被自己捏碎的木头放在桌子上:“你就戏弄我吧。” 严墨戟斜靠在已经铺上棉绒软垫的榻上,笑得有些得意又有些委屈:“武哥,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 纪明武知道严墨戟的暗示——应该说已经是明示了。只是他心里还有些顾虑,不想说出来让严墨戟担心,只能沉默着接下这口锅。 严墨戟早就习惯了每次提到圆房之事,纪明武就用“冠礼之后再说”或者沉默以待来应对,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高兴,仰头躺倒在榻上,不跟纪明武说话。 纪明武有些歉疚地走过来,坐到严墨戟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帮严墨戟轻轻揉着太阳穴。 严墨戟睁开眼,刚好可以看到纪明武的眼眸中倾泻而下的温柔与爱意,心里的郁气慢慢地也消散了。 ——算了,毕竟是自己选的……就算武哥那个啥有问题,也只能哭着接受了。 纪明武没有错过严墨戟眼中闪过的同情。 已经对自己这个脑内活动非常丰富的媳妇有了很深了解的纪明武,很快就揣度出严墨戟的想法,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其实何止严墨戟自己想要呢? 纪明武思忖良久,还是寻到了冯问兰,主动开口让她帮自己把脉。 冯问兰还以为纪明武是来找她关于江湖流言兴师问罪的,听说是把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兴奋了起来。 冯问兰早就很想为这位“宗师之下第一人”、又兼具中了锦绣门奇毒的纪绝言把脉一次,只是纪明武之前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她也不敢强求。 这次纪明武主动送上门,冯问兰大喜过望,把手洗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搭在纪明武的手腕上。 随后,她脸上惊喜的神情便凝固了。 依据冯问兰的想法,当初纪绝言还只是个普通的虚动境时,那锦绣门的奇毒就能被他死死地逼在右腿上,没有扩散到全身;那如今纪绝言更上一层楼,已经摸到了龙门,想必那毒素说不定已经能被纪绝言自己慢慢逼出来了。 再不济,等纪绝言突破宗师,就完全可以解决中毒的问题了吧?宗师之境,虽然青桑谷内从未出过,可也能揣度一二,说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也不过分。 如今天下三大宗师,可没听说过会中毒呢! 可从冯问兰现在的诊断看,纪绝言体内的毒,已经隐隐有了蔓延的迹象! ——怎么回事?难道纪绝言最近受过伤、导致没有压制住毒素的扩散? 冯问兰脸色严肃了下来,生怕是自己诊错,又重新把了一次脉,才皱起了眉头,收回素手:“纪大侠,你最近可有受伤?” 纪明武摇了摇头:“并无。” “那为何毒素会扩散呢……”冯问兰百思不得其解,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额头,回忆着在宗门看过的医书,“明明以前听师父她们说,你的毒被完美地压制着,虽然无法排出、可也不会影响?” 纪明武对这件事其实早就有所了解,虽然他不懂医术,可是内力压制不住毒素的蔓延,他自己还是清楚的。 不过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现在这种情况……对阿戟可有影响?” “谁,东家?” 冯问兰愣了一下,在纪明武沉沉的目光中反应过来,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仔细思考了一番,才慎重地回答:“若是从前,当是无妨;如今你体内的毒素开始蔓延,我却不敢保证,若是同房会不会对东家有所影响。” 不敢保证的意思,便是有风险了。 纪明武心里一沉。 这锦绣门的奇毒有多烈,被它纠缠了两年的纪明武自然十分清楚。严墨戟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倘若沾染了一丝这种剧毒,恐怕便是大罗圣手也救不回来。 “青桑谷可有抑制的法子?” 冯问兰身子一僵,苦笑了起来:“这种毒是锦绣门那位宗师之境的门主亲手研制,我们青桑谷始终摸不透它的原理……我倒是可以尝试配些药物,只是作用可能不大。” 这套说辞,纪明武当初在青桑谷便听过一遍,闻言也没有失望,只点了点头。 冯问兰心中不忍,宽慰他道:“就如今的毒素蔓延来看,没有个五六年不会致命,届时说不得你都突破宗师了。” 纪明武没有在意冯问兰的安慰,反倒问起另一个问题:“除了同房,可还有别的会威胁阿戟的?” 冯问兰想了想:“只要莫让东家沾染你的血液,其他应当无妨。” 纪明武沉默着点点头,右手握紧了自己的拐杖。 在新年除夕的夜晚,新旧交替之时,怀里躺着醉酒熟睡的阿戟,耳畔听着外头除岁的鞭炮声,纪明武摸到了突破宗师的龙门。 而就在他境界提升之后,原本被他死死压迫在右腿、安安分分的奇毒,竟然也随着提升,毒性反倒比从前更强,让他渐渐开始压制不住。 纪明武顿时明白,为何在苌雁山时,锦绣门那些人拼了命地想让自己中这毒,哪怕牺牲了那么多虚动高手都在所不惜。 而自己中了毒之后,便对自己不闻不问,既不派人追杀、也不曾叫人胁迫。 ——纵然用毒和攻心之计毁了他的心境,难道他们不怕自己破而后立? 剑宗一向信奉“先修心,后修剑”,古往今来剑宗的虚动高手,踏破虚妄、摸到龙门的概率都是最高的。 后来纪明武便懂了。 苌雁山时毁他心境,只是为了激怒他、叫他失去理智,好令他中毒;而这看似能够被他轻松压制的奇毒,才是限制他突破的最坚实的枷锁。 以纪明武的推测,如今摸到龙门,这奇毒自己便压制不住了,若当真突破宗师之境,恐怕会当场毒发身亡。 ——锦绣门门主亲手研制的这奇毒,果然玄妙不已。 纪明武如今可以压制自己不进一步突破,可是毒素已经在慢慢地蔓延,让他始终不敢真正与阿戟同房。 他不能冒伤害阿戟的风险。 阿戟想要真正与他同房,他又何尝不想真正拥有阿戟呢? 怀着一丝希望来找冯问兰,最后这丝希望也消散无踪。 要说不失望也是假的,只是纪明武习惯了将情绪放在心里,便没有在冯问兰面前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驻起拐杖离开了。 如今便只能指望在京城的严师兄能够打听到锦绣门那毒的消息了。 这个消息不能告诉阿戟,起码在他找到解毒的办法之前不行。想也知道阿戟知道他的毒素开始扩散的话,会有多么惊慌难过。 纪明武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沉郁。 从前一心为剑时,纪明武对其他一切都颇不在意;如今有了阿戟,有了什锦食,他忽然开始有些怕死了。 他想陪着阿戟,看着阿戟每日在自己怀里苏醒、跟着阿戟一起去什锦食做事、听阿戟在闲暇时向自己絮叨什锦食大事小事、吃阿戟做的各种美食或者看阿戟吃自己做的家常饭菜、拥着阿戟的身体一起入睡…… 他惧怕死亡,惧怕的不是死后的虚无,而是阿戟会因此而痛苦、伤心、流泪。 纪明武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良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 希望严师兄带来好消息吧……若无法,他便在彻底抑制不住剧毒之前,杀上锦绣门! … 剑痕木的加工过程,比严墨戟想象中的要更麻烦。 因为吸收了宗师散发的锋锐之气,剑痕木的质地非常坚硬,只有天梯一流的高手才能砍得动。 一流高手,放在小门派都是镇派高手级别的实力,也就上三宗,靠着深厚的底蕴,才能培养出大量的一流高手。 饶是如此,剑宗在青州城驻扎的高手,也不过两三个一流而已,还要兼顾龙泉酒楼,自然不可能待在这片剑痕木林给什锦食劈柴。 严墨戟考虑了很久,找来了目前什锦食内的四位一流高手,彼此讨论了一番。 李四不用说,精明能干,一直以来都是严墨戟发展什锦食的左右手,拿去劈柴暴殄天物; 钱平虽然脑筋比较直,可在甜品制作上还挺有天分,甜品站有大半甜品都是他创新的,严墨戟现在可能都不如他做得好; 秦负寒专职冰饮冰食不说,马上雪鹰派的人便要过来,为了让对什锦食完全陌生的雪鹰派能尽快接受什锦食,严墨戟打算让秦负寒来做中间的接洽人的; 那剩下的一个当然是…… 蒋老头:“……” 他怀着去马上要独立开铺子的零食店做店长的心思破灭了。 虽然他是什锦食唯一一个火阳之气抵达天梯一流境界的人,可对于什锦食来说,不论火阳之气还是寒冰之气,到达一个基础阈值便足够用,更高境界都是锦上添花。 什锦食扩招了这么久,也有不少低水平的火阳之气江湖人加入,蒋老头目前在做的果干的烤制、恒温大棚的保暖、铁板烧的加热,靠着数量,他们基本都能胜任。 所以在剑痕木林伐木劈柴的工作,只能交给蒋老头了。 蒋老头还因为韩当家竟敢去掳纪明武的事感到心虚,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感到了一丝绝望。 ——从他去年一时财迷心窍、被韩当家雇佣之后,他就跟这个“宝藏”始终断不开缘分了。 ——现在更要去这“宝藏”的地方伐木劈柴! 蒋老头一万次后悔,自己不该跟韩当家搅和在一起:如果不跟韩当家搅和,自己就不会跟着韩当家出来劫掠,也就不会撞上纪绝言这尊大神,成为他的俘虏;不被什锦食俘虏,自己也就不会被迫在什锦食劳神劳力、又当柴火又做暖炉,现在更进一步,完全沦为了劈柴工…… ——可谁叫他已经习惯了在什锦食的生活呢?自己当初做的孽,跪着也要还清。 … 剑宗负责培育剑痕木,蒋老头在木林那边,负责把剑痕木直接加工成大小合适的小块,然后交给专门的车队运送过来。 用上剑痕木制作的木块,火锅店的炉子缩小得只有盘子大,放上一块木头,就能烧一整顿饭的时间。不仅什锦食的伙计们方便,客人们也省得一次次要求加碳,格外满意。 不光是火锅,日常烧菜做美食,什锦食也把剑痕木和普通的木柴混用,提高火焰的稳定性和持久性。 至于全部用剑痕木……剑痕木林就这么大,哪里撑得住青州城这么多家什锦食的消耗? 若有朝一日什锦食做成了一方富贾,严墨戟能买下一大片土地专门种植剑痕木再说吧…… 青州城官府也派了几个人到了剑痕木林,主要是防备剑宗在这里发展人手。龙泉酒楼是剑宗门下产业的事情,一直对外隐瞒着,青州城官府虽然猜测青州城内有剑宗的据点,苦于没有证据,也无法断定。 这次剑宗站出来护住了沈宗师的庐居,倒是让官府眼前一亮,觉得找到了剑宗的突破点。 剑宗的人和官府的人勾心斗角,什锦食则乐呵呵地采伐木材做生意,两不相帮。剑宗和官府也都得了纪明武或齐王府的吩咐,识趣地没有去打搅。 严墨戟回到青州城内后,想起杨廷昭当初对自己说的话,琢磨着要不要请这位表哥吃顿饭,然而后面忙起来了,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齐王世子殿下满心以为自己这个表弟就算对皇家很抗拒,总不至于一顿饭也不请——他还挺好奇自家那个父王嘴里夸奖过的鱼面,味道究竟有多好吃。 结果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严墨戟的邀请,杨廷昭还以为是门房给拦下了,还刻意吩咐过给什锦食的人大开方便之门,最后什么都没等到。 杨廷昭一气之下,原本还存着给严墨戟和纪明武遮掩一下的心思也淡了,把他们两个如今已做了真夫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了齐王。 齐王气得摔了好几个古董,他不舍得责骂流落在外的严墨戟,认定是纪绝言那个狼子野心的混账引诱了严墨戟,在书房里骂了半天。 杨廷昭在一旁晃着折扇,看着自家父王发完脾气,才凉凉地道:“父王可敢当着纪绝言的面说这话?” 齐王:“……” 他不敢。 不过他不敢管剑宗门下的纪绝言,当然有人能管,而且管得名正言顺。 齐王阴沉着脸,对自己的世子吩咐:“拟一封信,送去京城。” 如今正在京城里查探当年严家倒台的真相、严家另一位后人…… 自己的师弟把自己的亲弟弟睡了,齐王就不信这个外甥不会勃然大怒杀回来! … 严墨戟还不知道齐王那边已经告了“家长”,他这几天快要忙死了。 药膳楼已经办起来了,冯问兰全权负责,恰好用上了剑痕木做柴火。 蒋老头心心念念、最终却无缘的零食店也正式开张了。 除了各种各样的果干、果仁之外,严墨戟仿照着前世吃过的各种零食,在这个时代做出了许多差不多口感的类似吃食。 软糖、糕点、饼干、鸡蛋干、鸭舌、蹄筋、肉脯、虾仁…… 虽说没有前世的真空包装,带很多汤汁的零食不好做,但能够玩的花样依然有很多。 除此之外,最初严墨戟在小镇上售卖的第一种点心——煎饼与干果混杂烤制出的小点心,经过调整之后也加入了零食菜单; 让陈翁来了青州城还念念不忘的卤货,严墨戟也修改了做法,做出了一批卤味零食。 鸡爪、猪蹄、鸭胗能荤食,卤好之后,将汤汁滤去,切成大小合适的小块,稍稍熏制一下,让鸡爪之类的表面变得劲道有弹性,便成了特别适合闲暇时嚼上一两个的小零食。 之前在甜品店上架果干果仁时,严墨戟就提前为零食店打了不少广告,这次零食店开张,已经对什锦食的名号有充分信任的青州城百姓蜂拥而至,来尝尝这零食店里的吃食。 什锦食零食店里的零食,按照价格也区分了不同区域。平价区量大实惠,针对普通客户;高档区精致特色,针对豪门贵户。 青州城之前都没有专门的零食铺子,大都是从其他杂货铺子里顺带买些瓜子花生之类的吃,好一点的人家就是糖糕素粉,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完全卖零食的店铺。 而零食铺子里五花八门的食物也让客人们大开眼界——原来不只是瓜子和糕点才能做成零嘴儿?这都可以? 铺子里摆出来的零食很快就一扫而空,售货员们不得不赶紧联系零食工厂,送新一批零食过来。 零食店采用的也是顾客挑选最后一起称重的售卖方式,唯一顾虑的就是可能有人在售货区直接开吃。 针对这一点,严墨戟提点了一下新店主,让他准备几个垃圾桶,放在售货区,允许客人试吃。 “可是……这样万一有人舍了脸皮不要,占据在零食铺子里一直吃不停,如何是好呢?” 新店主是严墨戟前阵子提拔上来的剑宗的一个弟子,叫做唐追辰的,闻言虚心求教:“那些贵重的零食,就太可惜了。” 严墨戟笑了一下:“你的武功是干啥用的?” 唐追辰一愣:“东家不是不让我们对客人下手吗?” “偶尔来试吃的那些不必管,权当广告费;那种摆明了来店里占便宜的,不必手软,只是要确保一点。”严墨戟压低声音,“舆论风向要站在我们这边。” 唐追辰的脑子很灵活,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多谢东家指点。” … 秦负寒联系的雪鹰派也来了人。 虽说雪鹰派门派位于北川,与中原来往不多,但每年都会有门下弟子来中原闯荡,试图打响名声。虽说边疆门派对中原武林态度不一,但对中原武林的整体实力还是非常认可的。 像当今天下三大宗师,尽数出身中原,边疆门派连个虚动境高手都少见。 雪鹰派本身不擅武功,来中原闯荡的也有不少想在中原发展门派产业,只是中原这边有朝廷和锦绣门的联合封锁扫荡,让他们根本无从落脚。 有秦负寒的背书,面对来自中原什锦食的邀请,雪鹰派立刻重视了起来。 秦负寒在书信中特意提及,什锦食背后靠着剑宗、东家似乎和朝廷关系也不错,锦绣门都在什锦食这里吃了亏。 有这一点,让雪鹰派放心不少,起码不用担心被锦绣门针对,便专门派了个长老过来和什锦食洽谈。 为了提高效率,严墨戟通过秦负寒的雪鹰,先附了大量的文书过去,恳切地请求雪鹰派直接带上雪鹰一起过来,免得北川遥远,来回几次年都要过了。 雪鹰派的这位长老带着雪鹰一路从北川奔过来,差点跑死几匹马,才堪堪在冬至之前到了青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双十二到了,又可以买好多零食屯着吃啦~ 感谢在2019-12-08 18:16:24~2019-12-09 20: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司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呼噜噜噜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黎子 40瓶;阿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又要过又年了 雪鹰派的长老中原话说得不是很熟练, 严墨戟只好拉了秦负寒一起做翻译。 什锦食现在已经处于资金过剩、发展势头十足,却被通讯问题卡住了喉咙的状态,因此严墨戟没有在合约上与雪鹰派纠缠太多,慷慨地给了很丰厚的报酬, 让一贯认为中原人奸诈的雪鹰派长老忽然有些不适应。 ——这位什锦食的严老板是不是有些人太傻哩…… 雪鹰派原本想的是将雪鹰租借给什锦食,由什锦食提供食宿,赚了银钱除了留下一部分留用, 剩下的都送回宗门去。 雪鹰本身的食量极大,非鲜肉不吃,北川之地又不只他们一家会□□雪鹰, 所以雪鹰派的日子过得非常紧巴。 不过他们确实真心爱着雪鹰这种从开宗立派之时便伴随着一起长大的伙伴,节衣缩食都是克扣自己的用度,雪鹰的食物仍旧提供得很充足。 至少从严墨戟看, 这位雪鹰派马长老瘦骨伶仃、衣衫褴褛, 说是叫花子都有人信;可他带来的雪鹰各个毛色鲜亮、眸光锋锐,一看就是好生将养出来的。 严墨戟还看到马长老自己啃着干硬的粗饼, 然后大方地掏出钱要买鲜肉喂雪鹰。 这让严墨戟对这个雪鹰派有些肃然起敬, 原本想的方案跟雪鹰派差不多, 现在忽然又有了新的主意。 “快……递?”马长老有些疑惑地拒绝了一下这个陌生的词汇,原本就不太擅长中原话的他更觉得迷惑了。 “中原地广,需要长远通讯的市场也大,雪鹰既然有此得天独厚的优势,何不干脆专做递送书信和物件的买卖?”严墨戟亲手为那位马长老斟了一杯姜丝红糖茶,笑着解释道, “如此一来,利润自然比单租给什锦食强得多。” 马长老眼前先是一亮,然后皱起眉,眸色又黯淡了一些,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秦负寒翻译道:“雪鹰派如今没多少钱财,门派里还有大量的雪鹰要豢养,拿不出这么多银钱;而若要找富商合作,又怕门派豢养雪鹰的秘籍外泄。” 马长老中原话说得不太好,听还是能听懂的,跟着点点头,小心地捧起那杯热茶,捂在手心暖着手。 严墨戟点了点头,提出了自己的方案:“那么,由什锦食提供投资、雪鹰派自行成立公司、咳,商铺呢?” “投资?” 与什锦食开出去的分店不一样,给雪鹰派的提案,什锦食只提供资金和基础的援助,算作股东,雪鹰派的店铺由雪鹰派自己来运营,自然也就不担心跟其他人合作会泄露机密了。 最后的利润分成,雪鹰派按照技术入股算、什锦食按照资金入股算,成立的新商铺在明面上与什锦食完全无关,纯粹是合作伙伴。 这个方案听得马长老心动不已,只是这样一来,他总觉得什锦食这边有些太亏了? 严墨戟自然不做赔本生意,他十分看好雪鹰的远程运输能力,打的是长期投资的注意,因此客套了两句,只要了将来的雪鹰派商铺针对什锦食的专属折扣优惠。 后来举世闻名的“雪鹰航空快递”就这么成立起来了。 … 桂花镇是一个尚算不小的镇子,距离青州城也隔着几座山头,坐上马车,也得奔波个四五天。 小镇生活与万千个寻常镇子差不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闲时候聚在一起三五家常,一天也就过去了。 青州城虽然距离他们不算太远,可也几乎算得上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去过青州城,只有偶尔从青州城路过的镖局,带来一些城里的见闻逸事,成为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青州书院的学生们近几个月不知为何个个胖了不少,有那在书院待了一个月的学生回家,爹娘差点认不出来; 比如前阵子青州城外有过江湖人聚集的痕迹,说是找什么宝藏,最后被齐王世子摆平; 再比如,从年初开始就在青州城里兴起的那家什锦食,连齐王府的世子都私下点过“外卖”,据说又开了新店,卖了些听都没听过的零嘴儿,好些人家都去买上一大包带回家攒着吃呢。 一听有零嘴儿,旁边的小孩儿嘴馋了,撒娇起来:“娘亲,我也想吃什锦食的零嘴。” 妇人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嗔怪道:“你就只会吃!那什锦食又不在咱们镇子上,哪有能给你吃的?” 对面跟她兴致勃勃地分享从当家汉子那里听来的见闻的妇人笑道:“也说不准哩,听说青州城里还有什么……外卖?能把吃食送到家门口哩,指不定哪天也能送到咱们这儿。” “哪有那等好事哟,那不都是富贵人家才享用得起的?再说送到咱们这儿,什么吃食也该馊了吧。” “这倒也是。” 两个妇人又话了会儿家常,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道:“说起来,咱们镇上吕老爷家的铺子关了好久,我家小叔这些时日都抱怨没处上工哩。” 对面那妇人消息灵通,笑道:“据说那家铺子被一家财大气粗的商人买了下来,这些日子都在里边筹备。” 怀抱孩子的妇人来了兴致:“什么商人,这么有钱?” “这我哪里晓得,不过前些日子就在招人,说是……培训,你家小叔没去?” “没听他说。” “我瞅着这几日就该开门了。”那妇人手里编着麻绳,一面道,“昨儿个我路过时看到他们在装饰外头了,只是匾额还没挂上去。” “不知是卖什么,到时候可要去瞧瞧。” 过不了几日,妇人们口中的铺子果然开张了,不少人都被吸引过来,只瞧见那铺子已经焕然一新,门口舞龙舞狮好不热闹,大门上高悬着黑木匾额,上书几个挥斥方遒的大字。 妇人不识字,便问了问旁边正在大声叫好的人:“小哥,这铺子叫啥名儿啊?” 小哥回过头,热心地道:“这就是青州城那闻名的什锦食呢!” “什锦食?”妇人吃了一惊,那不是青州城的铺子吗,怎地开到他们镇上来了? 听说什锦食的吃食连齐王府都夸奖好吃,他们这些普通人家买得起吗? 那小哥似乎来了兴致,热情地跟妇人吹嘘着自己听过的那些什锦食的消息,直把妇人和周围的几个围观百姓听得心动不已。 想到前几日家中孩童哭闹着想吃零嘴儿,妇人心里又是一动:能开到她们这镇上,想来价格也不会太过离谱,左右也快过年了,咬咬牙给大郎买一点应当也无妨。 这样想着,妇人便跟着人群进了什锦食。 进了什锦食,妇人才发现里头跟她想象的零食铺子大不一样,不是一个柜台去选零嘴,而是一个个独立的摊位,每个摊位背后都有一个小小的炉灶,在冬日的清晨弥漫着暖人的白汽。 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妇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都饿了。 虽然不是妇人想象的零食铺子,但想想自己还没吃早饭,妇人还是找了就近一个摊位,询问了一下吃食的价格。 一问之下,妇人惊喜地发现,这什锦食的吃食竟然还挺便宜,尝个鲜完全不心疼! 那伙计熟练地舀起面糊,摊成煎饼、打上鸡蛋,最后做成这个香喷喷的煎饼馃子,笑吟吟地递过来:“客官请慢用。” 妇人给了几文钱接过来,小心地咬了一口,品尝到柔嫩的煎饼与香脆的馃子在口中迸发出的美味,登时眼睛都眯了起来。 煎饼馃子分量虽然不大,但妇人胃口小,一个就吃饱了,看了看其他那些看上去都格外美味的摊位,有些不舍地摸了摸钱袋。 犹豫了片刻,她咬咬牙,上前去几个摊位各买了一份,放在菜篮里提着回家了。 ——今儿个就奖励大郎这几日比较乖,买些新吃食回去给家里尝尝吧。 离开什锦食之前,妇人看到一开始热情推荐自己来什锦食的那个小哥,熟门熟路地钻进了这家什锦食的后厨,没多会儿又带着笑出来,出了门又钻进了人群,不多时那边就有几个观望的人被说动走了进来。 妇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 因为靠近青州城近,什锦食本就有了一定的名声,桂花镇上的前期宣传没有费多少力气,东家传授的那些“广告策略”没用上几条,什锦食就人气爆满了。 这让新上任的什锦食分店的店长长出了一口气,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论如何,总算没有辜负东家的教导。 老实说,虽然在青州城的时候,东家已经把独立承担一家分店所需要学习的事情都教了自己一遍,可到底是头一次独立支撑一家店,新店主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而且和青州城的分店不一样,桂花镇和青州城的距离太远,有什么问题都得自己想法子解决,不能及时请教东家。 说到这个,新店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去了后院看了一眼那个分配到他这里的“雪鹰航空快递”的快递员。 据说这是个北川门派的弟子,被东家投资成立了“快递”商铺,专门用雪鹰来运输物件。 毕竟是第一次跨城开分店,东家给他们几个分散到下面镇上开店的人,每家配了一个快递员,靠着那巨大的雪鹰,每天都能和青州城的总店通信一次。 这让他们几个头一次离开青州城的人安心了不少。 ——就是这个雪鹰养起来也太贵了!一顿饭要吃那么多鲜肉! 虽然按照现在的合作模式,雪鹰的饭食不用他们什锦食提供,每次租用雪鹰送信花费的银钱也不多,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位新店长自然知道雪鹰快递的“股东”里,什锦食是占了大头的,这些肉花费的银钱同样有他赚的一份。 之前他也私下和东家抱怨过,说这样用雪鹰通讯,还不如派几个人快马加鞭地送信来的划算。 东家当时对他笑着摇摇头,说是如今雪鹰快递只有他们一家客人,自然看起来是亏损的;日后用雪鹰快递的人越来越多,平摊下来就赚起来了。 东家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只是这店主还是有点肉疼——喂雪鹰的那些鲜肉,还要裹上蛋液,比他自己吃得还好! … 雪鹰快递在什锦食和雪鹰派的联合努力下办起来了,只是目前除了什锦食之外还没有什么人会用,处于亏损状态。 雪鹰派的人颇为不安,生怕他们这次尝试维持门派生计的尝试又一次失败;严墨戟倒是一点都不慌,安慰他们亏损只是一时的,将来一定能火起来。 雪鹰的运输速度,比现在镖局行镖的效率可高了不知道有多少倍,如今没人上门,不过是因为面对新鲜事物的谨慎和不信任罢了,等他们尝过空运的甜头,绝对不会再能容忍以前那一封书信送几个月的情况。 倒是严墨戟这边,开始准备筹备起年货了。 整个秋冬季,严墨戟都在忙着开辟新的市场、新的产业,等到稍微能喘口气的时候,发现已经年关将近。 严墨戟问过纪明武,过年要不要回小镇去,纪明武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才回答:“不必了。” 严墨戟有些不懂:“你不想念爹娘他们吗?” 纪明武向着面前的火炉中又丢了一块剑痕木进去,轻轻叹口气:“我不回去,对他们才是真的好。” 严墨戟怔了怔,旋即想起来,纪明武如今“一心剑”的身份已经曝光,“宗师之下第一人”的名号树大招风,又有锦绣门这个大敌在,为了保护纪家父母,确实不回去比较好。 想到纪明武是因为他才暴露的身份,严墨戟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凑过来握住纪明武的手:“抱歉,武哥。” 纪明武回看他一眼,摇摇头,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与你无关,我踏入虚动境之后便并未回家过了,若非因为你,苌雁山之后我也不会回镇。” “明文跟着我们出来了,爹娘今年要自己过年了。” 严墨戟轻轻叹口气。 他前世父母病逝之前,每次过年都是一家三口一起,从未分离过。贫穷没有给他这个小家庭的感情带来太多的波折,严墨戟记忆中父母纵然忙碌得见不到几次面,在一起时也有旁人难以插手的默契。 临近年关,想起前世的父母,严墨戟不禁心头有些黯然。 看严墨戟似乎还有些不太振奋,纪明武想了想,起身从晚上带回来的油纸包里拆了几个蹄筋出来,拿到火炉上烤了起来。 这几个蹄筋都是从什锦食的零食店买来的,其实已经是可以直接入口的状态,但在炉火上再轻轻烤制一下之后,蹄筋冷硬的外表变得酥软,表面的油脂被烤出来,迅速焦化,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纪明武烤好一个蹄筋,就递给严墨戟,严墨戟张嘴接过来,感受着焦香劲道的蹄筋在嘴里咸香的口感,被热乎乎的食物驱散了心里的郁气。 心情转好,严墨戟心思又有些泛滥起来,用嘴接过纪明武递过来的蹄筋时,舌尖故意轻轻一伸,若有若无地扫过纪明武的指尖,感受到武哥指尖微微一颤,眉眼带笑抬头看向纪明武。 纪明武感觉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自己的指尖传来,全身仿佛被什么人点了一遍穴位一般,肌肉迅速紧绷,过后才慢慢放松下来,抿紧了双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手臂。 只是他这次换了一只手去烤蹄筋,让指尖的濡湿感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阿戟最近越来越喜欢逗他了…… 虽然纪明武看起来仍旧是沉稳如岳的模样,脸上的表情都未动过一丝,可严墨戟多了解他,已经看出了他家武哥刚才一瞬间的紧张和冲动,心里得意地“哼”了一声。 ——叫你忍,撩不死你! 其实如今距离严墨戟的冠礼也不剩下几个月了,所以他反倒没有那么迫切,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太爽,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态,故意找各种机会撩纪明武。 要是能撩成功了算他赚到,撩不成功……嘻嘻,反正一起憋着难受嘛! … 这是严墨戟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第二个年了。 与去年相比,什锦食今年的发展可谓是突飞猛进,不但在青州城内名声大噪,还在周边郡县城镇上开了好几家分店。 如今什锦食店铺的种类也有好多,火锅店、美食广场、甜品站、药膳坊、零食铺子…… 虽然都是吃食,可经营的业务却区别不小。 过年是所有人最期盼也最幸福的时节,严墨戟很大方地给什锦食的员工们都发了丰厚的年终奖,足以让他们跟邻居亲朋炫耀好几个月。 严墨戟自己也在置办年货。 按照他自己的习惯,过年时家里的祭品、酒菜基本都是自己置办,只有春联之类的东西,他写不来,才会从外头买。 不过今年的春联他也没买了,因为苑五少爷送了一整套春联过来。 严墨戟看着那豪放大气的字体,有些惊讶:“五少爷,这是你写的?” 观字如观人,他怎么没看出苑五少爷是这种性格的人呢? 苑五少爷摆摆手:“这是何兄所作,答谢严老板承包书院饭舍的救命之恩。” 严墨戟哭笑不得地把春联收起来。 他不过是想做个生意,怎么就成了“救命之恩”了?青州书院之前的饭食到底有多难吃? 不过那位何姓书生的一腔心意,严墨戟当然不会拒绝,仔细收起来,准备除夕那天贴起来,还向苑五少爷道:“五少爷请代我向何公子道谢。” 苑青山摆摆手表示自己答应下来,动了动鼻子:“严老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与这位苑五少爷自小镇时便已经相识,一起来到青州城,苑五少爷越来越没有架子,跟严墨戟一家也格外熟稔。 因此严墨戟也没跟他客套,笑道:“我们在做炸馃子,刚炸出来的可香,五少爷来尝尝?” 苑五少爷也不客气:“好!” 与去年做炸馃子时的情景类似,只是今年不是严墨戟和纪明武的二人世界,多了纪明文和苑五少爷两个吵吵闹闹的孩子。 纪明文对抢她墨戟哥做的吃食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五少爷没什么架子,她也不跟他客气,看五少爷在那里“咔嚓咔嚓”地吃着自己辛辛苦苦炸出来的炸馃子心里就不爽,故意挑衅苑五少爷。 苑五少爷嘴里有东西吃就屹然不动,只有嘴巴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反刺回去,气得纪明文跳脚。 这个时候的纪明文看起来完全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天真娇憨,没有在什锦食主持大局的严肃认真。 严墨戟看得有趣,转头看到纪明武正在一旁认真地吃着炸馃子,不禁有些无奈:“武哥,你和五少爷都这么吃下去,咱们过年就没得吃了。” 纪明武和苑五少爷同时顿了顿。 苑五少爷有些依依不舍,在纪明文严厉的目光下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才一溜烟钻了出去,引得纪明文差点挥着筷子追出去。 纪明武没有苑五少爷那么厚脸皮,脸色淡然地放下刚拿起来的炸馃子,沉默着擦了擦手。 不知为何,严墨戟从他家武哥身上感觉到一丝委屈的气息,不禁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一事,凑近纪明武,笑得有些暧昧:“武哥,我突然想起来,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家炸好的炸馃子少了一大堆,都是你偷吃了吧?” 纪明武镇定地道:“应当是明文吃的。” “明文跟我发誓她只拿了两个,没吃这么多。”严墨戟好整以暇地看着纪明武,宣布了自己的决定,“鉴于武哥你不说实话,今年的炸馃子没你的份了。” 纪明武:“……” … 这天下午,严墨戟本来纠结了一下,今晚晚饭到底是他们一家三口吃,还是跟什锦食大家一起吃大桌菜。 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纠结了。 齐王府正式送来了请柬,邀请严墨戟、纪明武、纪明文一起到齐王府用膳。 见家长 “齐王府的请柬?” 严墨戟有些疑惑,送走了那位彬彬有礼的王府下人, 看向了身旁的纪明武:“齐王府请我们干什么?” ——是那个被自己误解为变态的齐王打算秋后算账、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子想跟他们叙旧? 依据严墨戟的想法, 他们和齐王府不该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吗? 纪明武心头本来也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 握着拐杖的右手微微一紧。 只是这个猜测不知是否成立,纪明武沉默了下,还是没有对严墨戟直言,只是淡淡地道:“既然是齐王府邀请, 我们便去看看吧。” 嘴上说得云淡风轻,纪明武其实又去沐浴了一遍, 还特意穿上了严墨戟准备的新年新衣裳。 搞得严墨戟故意逗他:“武哥, 你这是丑媳妇要见公婆的节奏?” 纪明武瞥他一眼,看他脸颊冻得有些红,有些无奈,伸手过去握住严墨戟,渡了些内力过去。 严墨戟感觉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上传来一股暖流, 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笑嘻嘻地上了齐王府派来的车辇。 齐王府不愧是亲王的府邸,说是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为过, 琉璃瓦红漆墙,假山鲤池一应俱全,严墨戟跟着引路的下人一路走过来,跟逛故宫似的,啧啧称奇。 纪明文更不用说了, 虽然碍于对王府的畏惧,规规矩矩地跟在严墨戟背后走着,还是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眼神晶亮。 纪明武已经来过王府几次,本身又不太在意这些,反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留意着严墨戟的神色,发现他只是惊奇、却没什么艳羡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世间万物,他尽可为阿戟取得,唯有这皇室威严荣光,他一介江湖草莽,无能为力。 进了齐王府的正厅,严墨戟原以为最多是见到齐王和齐王世子两人,没想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位自己完全陌生的人。 齐王果然就是那个当初到什锦食一口小吃都不动、闹着要见自己的中年男子,换上了王爷服饰之后,更显得雍容尊贵、不怒自威。 在齐王旁边的正是齐王世子杨廷昭,此时规规矩矩地站在齐王身侧后两步的位置,低眉垂目。 还有四人,严墨戟通通不认得。 最吸引严墨戟目光的,是站在最前面那位穿着灰白色劲装的年轻男子,神色之间带着点似笑非笑,目光颇有些惊喜地看过来。 让严墨戟惊讶的是,这个年轻男子的相貌颇为熟悉,仔细看去,竟然与他每日在铜镜中看到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比起严墨戟的温和,他的气质更加成熟。 严墨戟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身份。 ——这就是原身所剩无几至亲之一的嫡亲兄长,武哥的那个“严师兄”? ——他怎么会在齐王府? 纪明武也瞧见了他,主动点点头,行礼问好:“严师兄,许久不见。” 那位严师兄目光颇为不善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他,反倒是疾步冲过来,走到严墨戟面前,又忍住没有太靠近,只拿着欣喜的目光看着严墨戟,上下端详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阿戟,你还记得我吗?” 严墨戟之前从纪明武那里得知,严家他这代只有两个嫡子,分别是原身、还有原身那位严师兄。 原身的儿时记忆支离破碎,其中倒也有和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男孩一同玩耍的经历,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兄长了。 只是严墨戟毕竟不是原身,无法感同身受地代入原身的情感,无法像眼前这人一样激动,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严师兄以为严墨戟一时不信,连忙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块玲珑圆润的墨玉,递给严墨戟:“阿戟,你看。” 严墨戟接过来,只见这块墨玉与原身保留下来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表面光滑无比,不像原身那块为了躲避人牙子和乔家人,藏在各种位置,已经有了不少划痕。 仔细看去,这块墨玉上篆刻的不是原身的“戟”图案,而是一把锋锐的“剑”。 墨玉刻剑,按照严家的取名来看,自己这位兄长的名字正是“严墨剑”。 严墨戟沉默了一下,心里五味陈杂,将墨玉递还给严墨剑,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墨玉,给了这位兄长。 严墨剑手里握着这还带着暖暖体温的墨玉,手指轻轻摩挲着墨玉上的那些细微划痕,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和歉疚。 无言了片刻,严墨剑把墨玉还给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侧身让开路,请严墨戟过去:“来坐下吧,阿戟。” 严墨戟下意识看了一眼纪明武,看纪明武颔首示意无妨,才放心地跟着严墨剑走过去。 严墨剑注意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还要先跟纪明武眉目传情一下,才肯跟着自己过来,心里顿时有些不爽了。 只是阿戟年幼被拐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他不舍得也不敢指责——看阿戟见到自己时似乎不太激动的模样,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家人”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感情了。 虽然严墨剑自己有诸多的理由,可以解释当初严家没能及时把嫡子寻回来的顾虑,可无论哪种,对于遭受了多年流离之苦的阿戟来说,恐怕都没什么意义。 严墨剑心里微微叹气,更加疼惜这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弟弟。 只是…… 他咬牙瞪了跟在后面、神态自若的纪明武——他当初拜托纪师弟帮忙去照顾阿戟的时候,可没想过纪师弟会帮他照顾到床上去! 严墨戟走近了那边的人,先对齐王和齐王世子行了个礼,才有些疑惑地看向另外几人,等着有人给他介绍。 站在最旁边的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微笑道:“在下剑宗门下嫡传大弟子楚踏尘,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知为何,虽然这个男子衣衫打扮都是标准的儒生模样,言谈似乎也颇为亲切,可严墨戟看着就觉得,这人笑起来特别像一只狐狸。 尤其是那对桃花眼,总让严墨戟觉得他不怀好意。 ——剑宗门下的大弟子,那不就是武哥的师兄? 严墨戟一怔,连忙行礼道:“楚大侠好。” “小严师弟,不必多礼。”楚追尘笑眯眯地摆摆手,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家弟弟的严墨剑,故意道,“你既是严师弟的亲兄弟,又是纪师弟的男妻,那便是一家人了,直接唤我师兄便好。” 听到后面,齐王和严墨剑的脸色同时黑了一些。 严墨戟装作没看到,从善如流地改口:“楚师兄。” 厅中还有一个站在后面,饶有兴趣摆出看戏姿态的人,不过严墨戟看所有人都没有介绍他的意思,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 纪明武过来,也对楚踏尘行了个礼:“楚师兄好久不见。” 楚踏尘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纪师弟好久不见。” 他目光凝聚到纪明武拄着的拐杖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轻轻叹口气:“你我上次见面,尚且是你下山游历之前,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三年,你竟然能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名声,却……” 时至今日,纪明武对这种惋惜的眼神早已不在意,侧脸过去与严墨戟对视一眼,脸庞的曲线微微柔和了一些,唇边也带上了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楚踏尘看看纪明武脸上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再看看旁边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严墨剑,啧啧了一下,故意对严墨剑道:“严师弟,我说吧,纪师弟和小严师弟感情甚笃,自然不会有错。” 严墨剑咬牙切齿地看着纪明武,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一句话:“纪师弟,你不该解释一下?” 纪明武淡定地抬起双眸:“解释什么?” “当然是你和阿戟的关系!”严墨剑手指着他,一副立刻就要拔剑砍人的模样,“我虽然叫你帮我照顾阿戟,可没让你这么照顾!” 纪明武与严墨戟对视一眼,点点头,再看向严墨剑时,神色已经变得郑重而认真:“我与阿戟心心相印、结为夫夫,只是碍于不好联络严师兄,没有知会,还请严师兄见谅。” 严墨剑气得手都在抖,对着纪明武那张平静而诚恳的脸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了严墨戟:“阿戟,你是我们严家的嫡子,怎能嫁给男子做妻?” 严墨戟伸手出去,握住了纪明武的左手,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抱歉……严师兄,我只想和武哥在一起。” 一句“严师兄”让严墨剑脸上的激动之情冷却了下来。 ——并非兄长,而是师兄。 他清晰地看到在这个久别十多年重逢的弟弟眼中,对纪明武的认真和执著,以及对待自己的亲疏有别。 严墨剑的神色忽然沉寂了下来。 严墨戟其实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不想平白去享受原身身份的荣华富贵,也不愿伤了原身亲人的心。 若换个场合,他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态度这么明显地摆出来。 只是涉及他和武哥的关系,严墨戟觉得他要清晰地摆明他的决心和立场。 ——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至亲的人本来只有纪明武一个。 严墨剑脸上的颓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便振作起来,看向了纪明武,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却带着一点杀气:“纪师弟,咱们师兄弟也很久没切磋了,今日过过招如何?” 说着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气势。 严墨戟一愣,脸色微变,刚想阻止,就听到一旁一直在看戏的齐王世子杨廷昭道:“且慢。” ——还好,齐王世子是个明白人。 严墨戟松了口气,脸上轻松了些,正想看杨廷昭如何以东道主的身份阻止武哥和严墨剑打架,不料却听到杨廷昭如此说道:“此处不过是宴厅,当不得两位切磋,齐王府有专门的演武厅,兵器样样齐全,不如我为两位引路?” 严墨戟:“……?”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严墨戟又想开口,却见楚踏尘眯着桃花眼,笑得更像狐狸,抢先开了口:“那就劳烦世子殿下了。” 纪明武点点头,回头对严墨戟安抚地一笑,跟在杨廷昭后面,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严墨戟快急死了,刚想跟过去,就见楚踏尘伸手拦住了他,笑眯眯地道:“小严师弟,纪师弟都已经摸到龙门了,你担心什么呢?” ——能不担心吗?原身的两位师兄都是被剑宗那位沈宗师称赞过天赋绝伦的,纵然武哥靠着专注和努力,超过了他们,相差应当也不会很大吧,何况武哥腿还不能动! 严墨戟当着齐王的面不好摆脸色,不过还是有些没好气:“武哥是我的夫郎,我自然是担心他的。” 楚踏尘有些好笑:“纪师弟都是摸到龙门的人了,便是站在那里让严师弟打,都未必能破他的护体内功,你怕什么?” 严墨戟一愣,下意识道:“严师兄有这么弱吗?” “……”楚踏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叹口气,“我们师兄弟三人,纪师弟早些年便能把我们俩一起按在地上打,何况现在已是半步宗师?” “那严师兄为何还要……” 楚踏尘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纪师弟如今瘸了一腿,若不趁现在跟他过过招,还能摸到他的衣角,不至于输得太惨。否则等他腿好了,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若非严师弟抢了先,我都想挑战一下纪师弟呢。” 严墨戟:“……” ——你们剑宗的师门情好塑料啊! 严墨戟稍稍放下心,咂摸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武哥不是你们师兄弟中天资最驽钝的一个吗,你们武功差距有这么大?” 楚踏尘愣了一下,忽然流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模样,问道:“纪师弟天资驽钝……这是他跟你说的?” “不是沈宗主的评价吗?” “师父确实是如此对纪师弟说的,只是……”楚踏尘伸出手指指了指上空,桃花眼笑得有些无奈,“那是师父骗他的。” 严墨戟愣了下:“啊?为何?” 楚踏尘有些无奈:“因为师父对前两个弟子都不甚满意。” 严墨戟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前两个弟子,不就是楚踏尘和严墨剑? “我天资一般,师父收下我,原本只是懒惰,想找个弟子帮他处理杂事罢了。”谈起沈宗主,楚踏尘脸上闪过一丝唏嘘,“因此我拜入师父门下后,大多时间不是练武,而是学着如何处理宗门事务。” 严墨戟暗暗点头:这就是把楚踏尘往管理型人才方向培育。 楚踏尘继续道:“因着被长老们劝过,及至收了第二个弟子,也就是严师弟时,师父便放宽了对严师弟的管教,由着严师弟学他想学的东西。 “严师弟天资聪颖,学什么武功都快,被门内夸奖崇敬得多了,心便杂了,妄图融汇百家所长,各种武学均开始涉猎,最终大多数武功都只能算得上精通,称不上高深。” 说到这里,楚踏尘脸上也闪过一丝惋惜:“等到师父发现不对时,严师弟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心性也掰不回来了,没有执着专一的念头,很难突破宗师之境。” 严墨戟隐隐明白了一些:“所以收武哥的时候……” “师父是游历时发现的纪师弟,对纪师弟的天分惊为天人,苦口婆心劝说着让纪师弟投入宗门;而为了不重蹈我和严师弟的覆辙,师父便与门内通了气,一致说纪师弟天资不够。” 严墨戟顿时明白了:“然后用来教导武哥专心致志之道,不浪费武哥的天分?” “是的。宗师之境难如登天,古往今来,突破虚动境的高手如同过江之鲫,可宗师又能有几个呢?”楚踏尘轻轻叹口气,“多少天资横溢之辈都折戟沉沙,唯有心无旁骛、将所有心神都倾注到一处的人,才有希望突破。” “可是……”严墨戟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捏了捏手指,“武哥现在还是深信不疑,说他的两位师兄天分远超于他……” “屁!”楚踏尘忽然毫无形象地爆了一句粗口,愤愤地道,“要是纪师弟这种百世难得一见的天才都能叫天资驽钝,我们这种普通人连人都算不上了!” 爆完粗口之后,楚踏尘惊觉自己似乎人设有点崩塌,瞬间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样子,礼貌地道歉:“抱歉,想到从前每天都要面对纪师弟那羡慕和执拗的目光,一时情难自禁,还请小严师弟不要见怪。” 严墨戟惊过之后理解地点点头。 想想也是,如果一个学霸每天都在自己面前哭自己没天分,关键还不是故意炫耀而是发自内心,恐怕自己也是这样憋了一肚子气而且还发泄不出来吧…… “至于纪师弟为何至今仍然深信不疑……”楚踏尘忽然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纪师弟这个人,说好听一点是专注专一,说不好听便是执拗固执,当初让他信了对他天资的评价,此后他便坚定地相信着,后来再与他明说,他也只认为我们是看他修炼有成,所以才恭维他的。” 他看向了严墨戟,含笑道:“所以小严师弟,你能得纪师弟倾心,便该知道,纪师弟一旦动了心,一辈子只会认准你一人,便是死了也改不了了。” 严墨戟微微怔住,不由得回想起和纪明武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像浸泡在温水中舒畅。 他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旋即变得镇定与郑重,庄严地许诺道:“虽然我做不到像武哥那样,将专注修炼到了一种境界,可我可以肯定,我这一生也只会有他一人,绝不会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年的剑宗。 沈宗师:你们两个“横斜坤沙”这一招练了多久了? 楚踏尘:一个月了。 严墨剑:十天了。 沈宗师:很好,待会你们在小师弟面前演练一次,然后说你们只花了一个时辰就练成现在这样了。 楚踏尘、严墨剑:…… 招式演练后。 纪明武:两位师兄好厉害,我练了一天才有这种水平!果然我的天分还是差了些。 沈宗师:勤能补拙,你要加倍努力才行啊! 楚踏尘:(怎么办,我好想揍小师弟一顿!) 严墨剑:(我就不一样,我想把师父和小师弟一起揍一顿!) 那就按照之前说的,周四晚上九点,下章见~ 兄兄弟 演武场上,没了其他人旁观, 就连杨廷昭都退出去了, 严墨剑脸上的怒气忽然消失,变得平缓了下来, 没好气地看了纪明武一眼:“看阿戟心疼你的模样, 还以为我要把你怎样。” 想起阿戟刚才担忧的神情, 纪明武脸上亦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 严墨剑看着更加不爽,自家弟弟被纪师弟这块木头给拱了, 他倒是真的很想爆打纪师弟一顿。 可惜他打不过。 “你中的那个毒, 我在京城帮你打探了一下。”严墨剑“哼”了一声, 从兵器架上摸了一根棍棒出来,试了试手感, 神色严肃地道, “那毒可不简单。” 纪明武仍旧站在原地,收起了带着甜意的笑容,神情也认真了起来:“为何?” “那毒名叫‘孺心’,是锦绣门门主亲自研制,便是锦绣门门内,知晓这种毒的也不多。”严墨剑正了正脸色,抚摸着棍棒走过来, 故意道,“据说这种毒无药可救,锦绣门门主自己也只有延缓毒性发作的手段。”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纪明武面色有什么波动,他神态依然是那副安稳的模样, 只抬眸看了严师兄一眼:“然后呢?” 他们师兄弟一起长大不知多少年,严墨剑也知道自己这故意恐吓的说辞吓不到他,便继续道:“不过我回严家故址时,从祖父的手记里翻出一条记载——祖父也曾中过孺心。” ——当年严相也中过这毒? 纪明武微微皱眉。这毒性之烈,他都难以抵挡,严相不过是一介文臣老人,如何扛得住? “孺心这毒倒也有些玄妙,毒性会随着中毒之人的武功而水涨船高,若只是个普通人,倒也不会立时毙命。”严墨剑看出了纪明武的疑惑,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棍棒,忽然笑了笑,“而且在手记中,祖父记他这毒已经清了。” 纪明武神色微微波动,凝神倾听。 “解毒的法子嘛……”严墨剑放低了声音,趁着纪明武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忽然抬手一棍子扫了过来! 纪明武眼皮都没抬,左手微抬,后发先至,曲起食指刚好敲在严墨剑扫过来的棍棒上。 严墨剑只觉得一股精巧的气劲从棍棒传来,并不很强烈,却精准地卸去了他的力量,让他手腕一麻,抓不住手里的武器,棍棒“哐啷”一下掉在地上。 “嘶……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尊重师兄啊!” 严墨剑揉了揉酸麻的手腕,有些没好气地道。 小时候因为嫉妒师父对这个最小的师弟的重视栽培,他们两个师兄合伙作弄过小师弟好些次,像这样的恐吓型攻击更是每天都要玩。 年幼的纪明武只当是两位师兄要跟他过招,一板一眼地认真对待,有所疑惑也是呆站在原处苦苦思索,反倒是让严墨剑和楚踏尘感觉很不好意思。 与两位师兄比,纪明武的练武过程枯燥而单一,整日整夜都是重复着练习同一个招式,哪怕严墨剑和楚踏尘觉得纪明武的招式已经精深到许多长老都不能企及的程度,师父仍然不许他停下来。 少年之间矛盾来的快去的也快,严墨剑和楚踏尘对纪明武的感情很快便由嫉妒转为了同情,后来又多了几分疼爱。 只是严墨剑如今这疼爱之中,又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自己好好的弟弟,小时候白白嫩嫩那么可爱一团,流离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本应该回归贵公子的生活,肆意享受才是,结果被纪师弟这块木头疙瘩给拐走了! 虽然严墨剑知道弟弟与纪师弟一起共患难、共发家,感情坚贞,也知道纪师弟这人专心如一,认定了自家弟弟,便是死心塌地一辈子,绝不会让弟弟受委屈…… 但是! 还是好不爽! ——尤其是…… 严墨剑隐晦地对比了一下纪师弟高大的身板和宝贝弟弟的瘦弱身躯,脸色又阴沉了些。 ——怎么看,阿戟都是被压的那个…… ——纪师弟习武之人,阿戟吃得消吗…… 不过他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的夫夫房事。所以严墨剑只能不爽地甩甩手:“后来就没了。” 纪明武微微疑惑:“没了?” “后面记载解毒之法的纸卷被撕去了,不知是不是祖父有所顾忌。”严墨剑没好气地道,“只说该从制那毒的材料中去找。” 纪明武皱了皱眉,点点头:“我知晓了。” 严墨剑看他一眼,重新把地上的棍棒捡起来,问道:“你现在毒怎么样?” 面对师兄,纪明武倒不太担心,直言不讳:“已有些扩散了。” “这么快?”严墨剑皱起眉,“阿戟知道吗?” “并未与他说。” “师父联系过了吗?” “传信回去过,但并未有消息回来。” 严墨剑叹口气:“师父八成还在闭关……” 他想了想,神色严肃了些:“你且压制自己的武功进展,锦绣门如今已有颓败之势,锦绣门门主用孺心胁迫了不少人,届时定然有人能寻到解药。” 对京城形势,纪明武不甚了解,闻言也只能点点头。 “还有……”严墨剑话锋一转,口气中不由得又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你要带阿戟上京,拜祭严家列祖列宗、还要回宗门请师父见证!” ——他严家的儿郎,纵然是嫁人,也不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嫁了! 纪明武知道这就是严墨剑勉强认可了他的意思,心里一暖,脸上也浮现起一抹笑容,轻轻颔首,庄重地道:“严师兄放心,我定然不会亏待阿戟。” … 严墨剑和纪明武回来时,严墨戟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纪明武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这让严墨剑更加不爽,只是不好发作,只能拿眼神狠狠地瞪了纪明武一眼。 严墨戟回过神来,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问了一句:“严师兄无事吧?” 虽说弟弟仍然不肯叫兄长,但是至少是关心了他一下。 严墨剑立刻舒坦了。 这时,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齐王咳嗽了一下,开口道:“既然几位事情已经谈完,我们便用膳吧。” 世子杨廷昭招招手叫来下人,吩咐开始传膳。 严墨戟注意到,一直在角落里看戏的那个青年入座后,竟然坐到了主座上,竟然比作为东道主、还贵为亲王的齐王还要尊贵。 ——比亲王还要尊贵的身份…… 严墨戟想了个开头,果断打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府规矩森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严墨戟便闷头吃菜。 不得不说,王府的珍馐滋味都是绝佳,金银玉燕鸭、红汤攒丝腰、白糖如意羹等等,严墨戟吃起来都觉得格外美味。 他惯常吃的都是家常菜和街头小吃,这些皇室大厨做出来的精致佳肴确实很少吃到,这次尝个鲜倒也觉得不错。 不过顾忌齐王和那一位,他也没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动作文雅有礼,虽然不完全符合齐王府的用餐礼仪,却也足够赏心悦目。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菜肴都撤了下去,换上了清茶和糕点,还有许多的消遣零食。 ——几乎都是什锦食甜品站和零食店出品。 那位严墨戟不认识的青年,伸手拿起一块方方正正的奶油蛋糕,饶有兴趣地问:“这便是出什锦食的蛋糕?” 杨廷昭回答道:“正是。” 青年把目光投向了严墨戟,微微一笑:“听闻什锦食特色便是将江湖武林的绝学与厨艺之道结合,这蛋糕也是如此做出?” 严墨戟谨慎地回答:“正是。” “我也去什锦食瞧过一日,武学发挥到厨艺上着实令人惊叹。”青年饶有兴趣地问,“在我大泰朝,江湖武林与百姓之间一贯泾渭分明,不知你是如何想到的?” “呃……”严墨戟总不能说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从未有过这方面的顾虑吧? 他想了想,换了个比较靠谱的说辞:“其实一开始并未想过这么复杂,仅仅是觉得习武之人力气大,有好些东西做起来都比较方便罢了,后来才慢慢考虑到其他方面。” 青年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赞许道:“这倒是我想岔了,所谓民生,最初都还是图个方便有效。” 接下来那青年又问了不少什锦食的事情,严墨戟一开始还谨慎小心地回复,后来说着说着,他发现这人虽然对饮食行业不甚了解,却眼光精湛,关键是大局观极强,每每能从宏观的角度切入重点。 若非理智告诉他这人身份尊贵、非同一般,他都想立刻拉人到什锦食来做总经理了。 不过如果这人身份与他猜的一样…… 严墨戟小心看了他一眼,心里叹口气:小小的什锦食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说了半天,其他人都安静地没有插话,直到青年满足地结束了话题,其他人才一起松了口气。 这次宴会吃得不明不白,严墨戟除了见了一下原身的兄长之外,没感觉有什么意义。 齐王父子也很失望,本来还指望严墨剑这个兄长能摆出点威严,棒打鸳鸯拆散严墨戟和纪明武的,结果他只出去跟纪明武比划了几下,回来就闭口不谈了。 ——至于比划的结果,这还用猜?普天之下恐怕除了三大宗师没人能打得过纪明武了! 从齐王府告辞,去的时候两大一小,回来的时候多领回来一个人。 ——严墨剑跟着一起回来了。 纪明武微微皱眉:“严师兄跟过来作甚?” 严墨剑理直气壮:“我要看看阿戟住的怎样!有没有请仆从丫鬟?” 等到见了严墨戟家里那只能住下三四个人的小院,严墨剑一脸不可置信,瞪着纪明武:“纪师弟,你就让阿戟住在这种地方?” 严墨戟有些无奈,打圆场道:“严师兄,这是我自己选的院子,跟武哥无关。” “竟然是阿戟自己出钱买的?”严墨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脸色淡然,只跟严墨戟紧紧握在一起的纪明武,越看越觉得他不顺眼,“咱们剑宗缺钱缺到这种程度了?” 严墨戟和纪明武都知晓他只是心里不爽,嘴上顺从地“嗯”了一下,开锁进门,给严墨剑安排了一间客房。 严墨戟还有点担心原身这个兄长富贵日子过多了,会嫌弃给他准备的客房简陋,没想到严墨剑只是嘴上“哼哼”了几下,没说什么就去睡了。 这反而让严墨戟有些隐隐不安,担心这个兄长会铁了心想要拆散他和武哥。 这个时代还是非常重视忠孝悌义的,严家如今仅剩下他们两兄弟,严墨剑又是武哥的师兄,如果他真的铁了心要拆散他们,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纪明武看严墨戟有些惊讶和担心的样子,低低一笑,道:“严师兄在剑宗也是吃得了苦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矜贵。他也不是真的对我们有什么怨言,不过是一时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严墨戟对这个兄长不太了解,听了纪明武安慰的话,多少放下一点心:“希望如此吧。” 纪明武解开发带,让头发披散下来,重新挽到背后,率先上了床,认真地看着严墨戟:“其实严师兄郁气难消,主要还在于你,阿戟。” 严墨戟正解着衣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武哥的意思。 这位兄长,与其说是在为他们的关系不满,不如说是在为严墨戟不肯认他而黯然。 只是估计在严墨剑看来,严墨戟被拐走这些年,对严家没了感情、甚至有所怨恨也是正常的,所以不敢直说,只能拿自家师弟撒气。 严墨戟低了一下头,没有说话,继续脱了外衫,搓着手走到榻边,钻进了被窝。 冬日的被窝初进颇为寒冷,不过纪明武已经先一步上了床,运转起内功把整个被窝烘得热乎乎,严墨戟进来之后就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刚好抱住纪明武,如同抱着一个超大号暖宝宝。 两个人都躺下了,纪明武才轻轻一弹指,熄灭了烛火,房间内倏然陷入黑暗。 “武哥,今天宴会上那个人,是不是……” 对于严墨戟,纪明武毫无隐瞒:“是太子。” 果然跟自己想象的一样,严墨戟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太子秘密到青州城来做什么?” 虽然严墨戟并不太关心皇家的情况,但太子离京这种大事,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行动,青州城上下肯定不可能还像往常一样平静无波。 “为了和楚师兄会谈。”纪明武坦言道,“剑宗此前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介入皇储之争,只是锦绣门这几年愈发猖獗,剑宗已经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严墨戟之前听说过,本朝太子体弱,多年养病不出,民间还有隐隐当立二皇子的传言。 “难怪楚师兄会出现在齐王府……”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又想到一事,“齐王也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嗯。” 严墨戟对那位太子印象还不错,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感慨了一句:“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乱子吧。” 纪明武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这也未必。” “嗯?” “按照严师兄的调查,锦绣门可能和西北草原狄人有所勾结。” 这下严墨戟真的吃了一惊,担心了起来:“锦绣门不是朝廷的武装力量吗,为何跟草原狄人有关系?” 严墨戟高中历史课没有白听,还是知道在古代,边关少数民族入侵一直是令所有朝代都头痛的问题。这个世界中原武林势头极大,有三位宗师坐镇,严墨戟还以为边关问题不太严重呢! 纪明武摇摇头,旋即想到严墨戟没有自己的夜视能力,未必看得清,又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只能说是防患于未然。” 严墨戟也知道这种机密不可能知道得很详细,最终也只能叹口气。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他们的安危、什锦食的发展,全都建立在一个安宁和平的时代前提,可千万不要起了战乱啊! 察觉到严墨戟的担忧,纪明武轻轻拍了拍他,示意安抚。 这种事自己担忧也没用。严墨戟闭上眼睛,让自己把思绪从国家大事上拔出去,很快就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过了良久,黑暗中忽然响起严墨戟有些迷茫的声音:“武哥,如果你觉得有一样东西不属于你,你不该拿它,可其他人觉得它是你的,你会怎么办?” 纪明武怔了一下,有些没明白严墨戟这句话问的原因,但对待阿戟的问题,他一向十分认真,因此思考之后,问道:“拿了它,会得到什么?” “责任、利益……都有吧……” “你想要吗?” 严墨戟仔细想了想,半晌才小声地回答道:“有一点想要,又有些不想要。” 在今天之前,他对原身这个“严二公子”的身份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尽管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打心眼里想要和纪明武一起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可下意识还是觉得,“严二公子”带来的尊崇和宠爱,应当是属于已故的原身,并不属于他。 只是今日见到了严墨剑这位兄长,严墨戟忽然有些迷茫。 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严墨戟没有兴趣,什锦食的发展愈来愈好,他自信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带来的亲情,却让严墨戟有了一瞬间的心动。 他前世是独生子,家里穷困,父母又忙,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路;农村里很多人家都是生了好几个孩子,但是他们家太穷了,还被那些恶毒的亲戚们侵占了不少家财,生育两个孩子根本养不活。 所以严墨戟的童年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度过,小时候无比渴望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 如果有个兄弟姐妹,他们可以一起赛跑着上学;可以轮流出去捡木柴;可以一起烧饭;可以一起跟嘲笑他们的人打架…… 他可以保护他,或者被他保护。 来到这个世界后,严墨戟把纪明文当做妹妹来教导,只是如今见到了严墨剑,他忽然又泛起了一丝对“兄长”这个概念的渴望。 严墨剑虽然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靠谱,可严墨戟能感觉到,这个兄长对自己的关心是真心的,对自己的歉疚也是诚挚的。 ——但是这些都是属于另一个“严墨戟”的东西,那是他年少时在寂静深夜里可望而不可得的温暖,是他理所应当享受、却在曙光来临之时颓废而死的关怀。 严墨戟觉得,如果他坦然地接受了“严二公子”的身份,那就仿佛是一个小偷,偷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今晚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将严墨剑排斥在外、以“严师兄”的称呼来叫他,表明了自己不愿接受这个身份的同时,也在伤着这个兄长的心。 原身真正的亲人,自然会因为撞上自己竖起的墙壁而感到疼痛,却在痛过之后不死心地继续撞上来。 ——这样的结果,是自己愿意的吗? 严墨戟迷茫了。 纪明武虽然并不能猜出严墨戟到底烦恼的是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严墨戟的茫然,心中变得柔软起来,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严墨戟的手。 严墨戟转过头来看他,在寂静的深夜中,虽然只能看到纪明武的轮廓,却忽然觉得安心了很多。 纪明武低声道:“若是我,便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严墨戟向前凑了凑,头轻轻靠在纪明武的肩膀处,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确实很有你的风格,武哥。” 纪明武感受着那颗脑袋在自己肩膀上蹭了蹭,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握住严墨戟的手微微紧了紧,郑重地道:“其实你不必想太多。” “嗯?” “你想要的东西,我便护你取来,你不想要的东西,我便帮你斩去——无论是什么。你不必担忧其他,”黑夜中严墨戟只听到纪明武低沉的嗓音慢慢地说道,声音虽轻,却重于千钧。 “只随你的心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21:45:43~2019-12-12 20:5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知 30瓶;喵小喵 10瓶;离烟、凉朋友、26760503 5瓶;yu有贤 4瓶;一只小土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喜讯连讯连 第二日, 严墨戟照常去了什锦食, 这次不光是纪明武, 连严墨剑也一起跟着过来了。 严墨剑对自家弟弟搞出来的这个什锦食极为好奇,到处转悠了几圈, 原本还有些对严墨戟辛苦行商有些不满, 吃了两份小吃之后便不说话了, 只顾着低下头狂吃。 如果不是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真想尝尝据说是弟弟亲手做的那鱼面。 到了什锦食,正好碰上李四,李四见到严墨剑, 愣了一下,过来行礼道:“严师叔。” 严墨剑摆摆手:“不用多礼。” “严师叔为何会到这里来?”李四有些疑惑。 “来看看阿戟罢了。” 李四看了眼站在一旁含笑的严墨戟,之前并未察觉, 并肩而立之后, 明显能看出两人相似的面容,顿时恍然大悟:“东家是严师叔的兄弟吗?” 严墨戟还以为李四早就知道了, 不由得笑道:“我以为你看名字应该看得出来?” 严墨戟、严墨剑,一听就是亲生的。 这个倒怨不得李四,严墨剑替他解释了一下:“剑宗弟子都有宗门师长另起的称号, 真名大都只有亲密之人才会告知——我行走江湖用的便是‘严绝行’。” 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倒是忘了这回事, 想必跟武哥在江湖上的名字是“纪绝言”一样。 “那楚师兄呢?” “他称号是‘绝情’。” 严墨戟有些好奇地看了眼李四:“李四,你跟钱平的称号是啥?” 李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的称号是‘沐炎’,钱平是‘沐策’。” 李沐炎、钱沐策…… 严墨戟咀嚼了一下,夸道:“比你们的本名好听多了。” ——他们俩本名一听就很随意, 一点都不像江湖人,也难怪自己最初没怀疑他们…… 转悠下来之后,严墨剑也不是完全满意。 午饭是在火锅店吃的,严墨戟亲手做了一顿烤鱼火锅,请严墨剑尝尝。 严墨剑对烤鱼和下在汤锅中的鱼面极为钟意,仗着有内功辅助,连吃了三人份的鱼面,最后才拍拍肚子遗憾地放下筷子。 吃饱之后,严墨剑才说起了自己的疑问:“阿戟,你们这什锦食,好像没几个高手?” 严墨戟正在给纪明武倒茶,闻言一愣:“高手?不少吧?” 他觉得什锦食里的武林高手还挺多的。 “我说的高手是李四那个水平,起码也该是天梯一流吧?”严墨剑接过茶壶,先瞪了纪师弟一眼,然后给自家弟弟倒了一杯,最后才倒给自己,“那些二流三流的……说出去也太没台面了,你不是还用剑痕木做生意吗,没有一流水平连木柴都劈不动!” 目前天梯一流的高手,在什锦食也不过四个:李四、钱平、蒋老头、秦负寒。 秦负寒还属于外援,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了。 严墨戟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有些无奈地道:“可一流高手哪里这么容易找,人家又不缺金银。” 就现在这几个一流高手,两个裙带关系,一个自己撞上门,还有一个是来长见识的。 严墨剑感觉今天早上开始,自家弟弟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变了不少,虽然没有表现出亲近,却自然了许多,不像昨日那样带着明显的排斥,心里愈发起劲,积极地为什锦食出谋划策:“一流高手确实不缺金银,可你的什锦食这里,明显有比金银更吸引他们的东西啊!” 严墨戟迷惑了:“是什么?” 严墨剑对一旁安然坐着喝茶的纪明武努了努嘴:“纪师弟啊。” 严墨戟下意识与纪明武对视一眼,有些犹豫:“靠武哥的名声招人?” “不是名声,是武功!”严墨剑看宝贝弟弟跟纪师弟那木头疙瘩在一起待久了,脑子也跟着变笨了,只好耐心解释道,“江湖武林,最能仰仗的东西只有自己的武功,所有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进步——天梯一流的高手也不例外。” 严墨戟眨眨眼,有点明白了。 “到了一流水平,再进一步就是突破虚动境,这一步若能得人指点,一夕可抵十年功。只是如今江湖上的虚动高手,莫不是有门有派,怎么会无缘无故指点陌生人?” 严墨剑指了指纪明武:“纪师弟已是半步宗师,当今天下,宗师之下无出其右,若有幸得半步宗师指点一二,那些江湖一流高手还不是蜂拥而至?” 严墨戟有些心动,看了一眼纪明武。 纪明武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我无妨。” 严墨剑看自家弟弟和纪师弟眉来眼去的样子,又觉得不爽起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杯里的姜丝红糖茶:“指点那些江湖人肯定不能白给,怎么说也要他们在这里干十年吧?” “十年?!”严墨戟吃了一惊,“这也太久了吧。” “十年而已,能得半步宗师指点迷津,二十年他们也会愿意的。何况什锦食这里的工作又不复杂,闲余时间他们还能继续修炼。 “再者,能跟半步宗师共事,那些人求之不得呢!估计会有不少人做着跟纪师弟打好关系,能常常被纪师弟指点,再不济还能过招。”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严墨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考虑考虑。” 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招揽那些江湖一流的高手,对什锦食的发展来说肯定是更好的。 只是武哥肯定不可能天天杵在演武场里给那些人指点迷津,自家男人自己心疼,小班教课的频率和力度都要好好把握。 下午严墨剑去了甜品站和零食店,严墨戟本以为这位兄长和武哥他们一样都会很嗜甜,没想到他对这些甜食兴趣缺缺,反倒爱吃那些咸味的小零嘴。 严墨戟看他的眼神顿时亲切了很多。 ——周围大都是甜党,终于碰上一个跟他一样的咸党了! 严墨剑嘴里咬着鸡爪,一脸迷茫地受宠若惊。 在甜品站的时候,钱平也过来拜见了一下严墨剑,严墨戟听他们叙旧有点无聊,就跟秦负寒聊起了雪鹰快递的业务情况。 聊了一会儿,严墨戟顺口提起新得到的建议,用纪明武的指点换江湖一流高手入驻什锦食。 末了严墨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严师兄建议我给那些一流高手定起码十年起步的合约……有点异想天开……” 话还没说完,就见秦负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手腕,小声问:“东家,我能先签个二十年吗?” 严墨戟:“……?” … 因着秦负寒的反应,严墨戟重新估量了一下半步宗师的指点对于江湖一流高手的吸引力,并很快商量了一个大致的方案,决定年后就把消息散布出去。 严墨剑在什锦食转悠了几天,很快就要告辞回京了。 除夕将至,太子不可能缺席国宴,严墨剑自然要陪同一起回去。 因为太子是秘密出行,行踪不能为人所知,严墨剑便没有叫纪明武和严墨戟送行,打了个招呼便告辞了,只听说太子打包了不少什锦食的食物带回去。 严墨戟对这位兄长在做的事情不甚了解,不过也看得出,他和剑宗都把牌压在了太子身上,不由得有些好奇,太子是如何说动剑宗的。 这个纪明武倒是知道:“太子承诺,继位后取消‘禁武令’。” 禁武令,是本朝太.祖建国后定下的策略,限制江湖武林的发展,本朝延绵至今,一直恪守成规,培植锦绣门,逐步压缩着江湖武林的发展空间,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而太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取消太.祖成法? 严墨戟一瞬间怀疑那位太子是在空手套白狼。 纪明武摇摇头:“楚师兄何等精明,怎会平白信这些话?听说太子原本没打算取消禁武令,是你给了太子信心。” 严墨戟更吃惊了:“我?” “严师兄私下说,太子的势力早便注意到了什锦食,太子观察了什锦食好一阵日子,才有了将武学化入国本、消弭江湖与民生隔阂的想法。” 纪明武转过头来,唇边微微泛起笑意:“倘若武林真能从被朝廷敌视的境地中脱离,你是最大的功臣,阿戟。” 严墨戟没想到自己竟然发挥了如此重要的意义,动作停顿了许久,才微微失笑起来:“我还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纪明武拍拍他的手背,微微一笑。 与太子商议了这几日,楚踏尘明显也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过来与纪明武两人告别后,也快马加鞭返回了剑宗。 临行之前,楚踏尘单独找到了纪明武,叮嘱了一些杂事,最后问道:“听严师弟说,你体内的毒已经开始扩散了?” 纪明武点点头,神色不变,如同在说其他人的事情。 楚踏尘看着这个已经长成成熟男子的小师弟,轻轻叹口气,又问:“小严师弟知道吗?” 纪明武摇摇头:“并未告知他。” “怕他担心?” “嗯。” 楚踏尘看着纪明武的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虽说你们之间的事,我无从过问;但师兄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提个醒——同舟共济一双人,之间不该有隐瞒和误解,纵然你以为这是为了他好,也该想想他是否愿意你这样的好。” 纪明武微怔,轻轻握了一下拐杖:“楚师兄的意思是?” 楚踏尘摇摇头:“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情路坎坷,便是吃了自以为是的苦,不愿你们重蹈我覆辙罢了。” 纪明武沉默了下来,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会,才抿着下唇道:“我知晓了。” 楚踏尘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脑筋比较直,不太好拐弯,没有强求,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了一句:“不知不觉,你们都要成亲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还记得严师弟入门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的灵动;也还记得纪师弟入门时,怯生生跟在师父身后的木讷。 而一转眼间,两位师弟都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都开始娶妻生子。 再反观自己,空活几十载,一事无成,孑然一身…… 江湖催人老啊! 楚踏尘心里还在感慨着,冷不防听到纪明武问了一句:“楚师兄今年年岁几何?” ——师弟问这个作甚? 楚踏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回答道:“已过而立之年了。” 纪明武点点头,一贯淡漠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个笑容:“如今江湖各大门派,话事人中师兄倒是最年轻的。” 剑宗宗主虽然是宗师沈昆霄,但他常年闭关,实际上的宗主一直是开山大弟子、也就是楚踏尘在做。 楚踏尘怔了一下,才明白纪明武这话的意思。 纪师弟这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悲凉,在安慰自己,不过三十出头,人生尚且刚开始,伤春悲秋徒惹笑谈。 ——想不到还有被木头疙瘩一样的纪师弟安慰的一天。 楚踏尘心里暖了一下,桃花眼也笑弯了起来,笑骂道:“没大没小,倒是说起师兄的闲话来了。” 不过这么一说,楚踏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笑着与纪明武告别,赶回宗门去安排剑宗与太子合作的事宜。 送走了两位师兄,纪明武与严墨戟的生活重新回归了平淡,很快便迎来了新年。 贴春联、挂红灯、放鞭炮。 提前准备好的年货纷纷上桌,酒肉鱼糖摆出来,年味与鞭炮燃放的□□味一起弥漫在青州城的大街小巷。大多数人家都关上了大门,燃上暖炉,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团圆饭。 因为有纪明文在,严墨戟做的年夜饭多了不少,除了家常菜肴,还从龙泉酒楼里叫了几个不容易在家里做的美味。 年夜饭也是各家酒楼争相抢夺的市场,一年就这么一次阖家团圆的盛宴,大部分人家这一餐都不再省钱,想吃什么买什么。 而有了饱餐一顿的外卖业务,除夕夜出门的顾虑也没有了,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叫几个平日里舍不得点了吃的佳肴。 当着纪明文的面,严墨戟也不好跟武哥撩骚,只能多给纪明文夹菜倒酒,吃完之后劝纪明文早点睡。 纪明文看了看他,“噗嗤”笑出声:“墨戟哥,你想跟大哥过二人世界,直说不就行了?” 严墨戟:“……” 纪明文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珍珠肉圆,在严墨戟找借口之前,笑嘻嘻地先跑了。 纪明文跑去睡了,严墨戟才挠了挠头,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给纪明武挟了一筷子爆炒羊肉:“武哥,吃肉。” 纪明武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顺从地吃了。 去年严墨戟还以为能灌醉武哥,再来个醉后吃肉,结果没想到肉没吃到,反而被纪明武灌醉。 现在他知道,武哥是用了内力作弊,指望武哥喝酒醉倒,还不如指望用水撑死他。 经过这一年的波折,越临近武哥说好的冠礼,严墨戟反而越不着急了。 只是毕竟是新年,反正武哥自己吃了羊肉也只能用内力压制,不吃白不吃。 ——憋不死你,哼! … 新年之后,什锦食推出了不少新春优惠、新春大礼包、新春套餐等等,让过了新年喜气洋洋的青州城百姓们一阵疯狂抢购。 严墨戟数算着正月里飞快增长的营业额,心里颇为遗憾: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网络,不然他整个购物节出来,说不定还能在这个时代搞个“淘贝”出来呢…… 正月里什锦食的喜事儿也不少,一个便是吴娘子和周洋有了喜讯。 这脉还是冯问兰新年大放送、给大家免费诊脉得时候诊出来的,着实出乎吴娘子和周洋的预料。 吴娘子自以为年龄不小、所练的寒冰功夫又伤了身子,估计不太可能有孕了,没想到和周洋在一起还不到一年,竟然又怀上了! 周洋惊喜过之后,又有些担心——吴娘子这个年纪,怀胎不易、生育更不易,万一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可该怎么办?若要在妻子和子嗣之间选一个,他倒宁愿保住妻子无碍。 这一点冯问兰倒是胸有成竹:“你只管放心,吴姐姐的身子这些日子养的很不错,有我在,到时保证给你母子平安。” 有青桑谷门人的保证,周洋松了口气,一把年纪的汉子,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高兴得像个傻子,提了用花汁染红的鸡蛋,给相熟的人家各送了一篮,自此之后吴娘子出入他都亲自陪同,不肯假手他人。 另一件喜事,便是李四和张三郎终于定了亲。 张三郎倒是老早就想了,但李四虽然也动了心,却还是有些忧虑,怕张三郎只是年轻气盛、一时心迷,担心自己耽误三郎,便没有立时答应。 ——直到大年夜,张三郎去给李四送酒食,两个人一起喝酒,酒壮怂人胆,三郎竟然直接把李四拖上了床。 严墨戟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内心涌起了极大的不平——凭什么三郎用这个套路就把李四拿下了,他用这个套路只沦落到被灌醉的下场?! 李四面对东家的冷眼,还道是东家对自己趁醉占了三郎便宜有所不满,忍不住缩了缩头。 ——其实他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习武之人,哪会真的醉得毫无知觉?只是心里一直也有些意思,喝了酒没能把持住罢了…… 不过这倒是让李四认识到了张三郎的决心,心里顾虑尽去,很快便拜了张大娘一家,承诺联系师父,尽快与三郎定亲。 这让至今孤身一人的钱平酸得不行:“四哥,三郎这么小,你也下得去手?” 李四白他一眼:“三郎都十七了,不小了。” 钱平酸溜溜地道:“那也比你小,老牛啃嫩草!” 李四呵呵一笑,没理睬他,自顾自去找张三郎腻歪了。 只留下钱平一个人越想越酸,往后几天做出来的甜品,柠檬汁全部超标,竟然还开创了“酸味甜点”的新口味,风靡了青州城好久。 严墨戟还送了不少礼盒给相熟的人,尤其是几个大客户,都是亲自送过去的。 青州书院自然免不了,严墨戟带了不少东西,雇了车送去给那位一毛不拔的“铁羽书生”。 华冲羽对白来的礼物果然很欢迎,拉着严墨戟叙旧闲聊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去数算那一马车包装精美的礼盒了。 正巧前几日刚下了雪,书院里现在还没有学生回来,雪景美丽,严墨戟便多转了转,感受着这银装素裹的盛景。 转悠了一会儿,严墨戟忽然看到那边有个黑衣少年在堆雪人。 走过去一瞧,竟然被华冲羽捡来的那个锦绣门的少年。 再仔细一瞧,雪地上用积雪平整地堆起了几个整齐对称的立体,这哪里是在堆雪人,分明是在堆圆柱和圆锥! 严墨戟看了看那少年,只见那少年正拿着个木棍在地上划拉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少年抬起头看了严墨戟一眼,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做作业。” 严墨戟:“?” “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不写完没饭吃。” “……” 严墨戟对华院长教导学生的简单粗暴叹为观止。 看少年冻得脸颊和双手都红了,严墨戟心软了一下,想想这孩子跟明文也差不多大,便主动道:“我来教你吧。” 虽然严墨戟高中毕业多年,但之前为了整理数学知识给华冲羽,还是在脑袋里重新过了一遍的,教一下立体几何的问题不在话下。 而且这少年的悟性还挺高,一点就透,让严墨戟好好体验了一把为人师表的满足感。 等教完作业,严墨戟也冷的有些受不了了,跺了跺脚,主动对少年伸出手:“我们回去吧,这也太冷了。” 少年温顺地递过自己的手,苍白冰冷,严墨戟握上去,立刻感觉自己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一样。 ——华院长这是在虐待学生啊…… 严墨戟心里嘀咕了一下,领着黑衣少年回了屋,又去跟华冲羽告辞。 少年看着严墨戟转身离去的背影,轻轻含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笑容,内力运转起来,苍白的脸色转瞬恢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2 20:52:01~2019-12-13 20:2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雰霏、一二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高级招高聘 新年之后, 按照之前严墨剑提的建议, 严墨戟发布了招聘天梯一流高手的通知。 招聘通知里把纪明武这个招牌半步宗师的指点量化了出来, 详细到多少日指点一次、每次指点多久,保证纪明武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至于指点的方式, 则由纪明武自己决定。 虽然纪明武表示频率再高一点, 自己也完全没问题, 严墨戟还是觉得要节省一点。 ——至少不能占用武哥陪伴自己的时间嘛! 去年在青州城外的寻宝事件中, 什锦食的名声搭着纪绝言的惊天一剑,迅速响彻了整个江湖。 虽然同时响彻江湖的还有严墨戟莫名而来的“媚功大成”的诡异传闻,但这带着点香艳气息的流言蜚语, 更增添了江湖中人对什锦食的兴趣。 英雄配美人,纪绝言少年英雄,当然要搭配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这次什锦食招收天梯一流高手的消息发出去后, 很快就传遍了江湖。 虽然在各家小门小户, 天梯一流已经是镇派高手,可人要往上走, 若是能突破虚动境,那就算得上一方豪强,能把门派带起来, 自己也能随心所欲。 因此半步宗师的指点机会, 立刻就让全江湖震动,纷纷打听什锦食的来历和情况。 什锦食按照不同的标准,分别提供了五年期、十年期等不同的合约,要求其实不算严苛, 比这个时代大部分当牛做马的契约宽松得多。 当然,什锦食招聘的审核标准就很严格了。 严墨戟招聘他们来是想让他们干活的,不是想让他们搞事的,更不想包庇江洋大盗被官府盯上,因此专门把蒋老头临时调过来,让蒋老头和剑宗的几个弟子一起,认真考察来面试的人。 蒋老头于是开始过上了白天做面试官,晚上做砍柴工的日子。 不过他对面试这项工作的积极性还挺大的,因为严墨戟许诺过,招到新的江湖一流高手,就解放他的劳动力,让新人来接替做砍柴工。 令严墨戟比较无言的是,在那些争着抢着求半步宗师指点的江湖高手中,竟然还夹杂着几个想跟他讨教房中术和媚术的邪道中人。 “哼,那些只看得到眼前的目光短浅之徒!纵然纪绝言是半步宗师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地做严老板的炉鼎?将来严老板定然可以踏着纪绝言的双肩突破,成为我欢喜道上第一位宗师高手!此等天赐良机,当然要向严老板请教一下,如何惑住一位虚动高手的?” 严墨戟:“……” 比起无言的严墨戟,纪明武的脸色明显黑了不少。 ——切磋?房中术?媚术? ——怎么切磋? 他握着拐杖站起来,向外走去,努力把杀气收敛起来,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英俊面容明显黑了不少。 严墨戟赶紧拉住他,让蒋老头把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打发走,好生安抚,还附赠了几个么么哒,总算让纪明武消弭了拔剑的**。 … 曹白是近几年江湖上闻名的少年侠客。 他天资纵横、才华横溢,且气运在身,十岁时误坠山崖下,食用了一枚不知名的朱红色果实,凭白增加了几十年内功,后来拜在一个中等门派里,未及弱冠便将宗门内的武学秘籍练得滚瓜烂熟,爬到了天梯一流。 门派里已经没有比曹白更强的人,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曹白只好出门闯荡江湖,闯下了不少的名声,结交了三五知己好友,也拥有了几个爱慕他的江湖女侠。 意气风发的江湖生活没有迷失曹白的双眼,他始终认为自己应当以突破宗师为目标,为此加倍努力习武。 只是一流之上的突破,要么自己摸索,要么就靠更高层次的人指点。然而虚动境高手哪个愿意指点素不相识之人?纵然有些个乐意点拨的豪强,也会提出一些约束要求。 那些堪比终生卖身契的要求是曹白无法接受的,因此他只能自己摸索前进的方向,只是进展极为缓慢,让自习武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突飞猛进的曹白极为不适。 从好友那里听说了半步宗师纪绝言在什锦食驻足,且愿意指点普通的一流高手时,曹白第一想法便是:这是假的吧? 等到确认消息确实为真、而且得到纪绝言指点所需要的代价仅仅是五年的普通工作,曹白喜不自胜,信心满满地策马向着青州城而来。 到了青州城,寻到什锦食的面试地点,曹白原以为应当会门可罗雀,却没想到门口竟然排着队伍,各式打扮的人都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待着叫号。 这让曹白有些迷惑:这里头明显有几个桀骜不驯之徒,怎么会这么老实在门口排队? 曹白正有些迷惑,冷不防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凶煞之气,他侧身一闪,闪过了一把丢过来的巨斧。巨斧狠狠地砸进地面,把齐整的青石板路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身后一匹马嘶鸣着停下来,一个光头大汉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不屑地看了曹白那瘦弱的小身板一眼:“谁家的奶娃娃,出来丢人现眼?” 曹白热血上涌,刚想拔剑跟这人打上一番,忽然留意到那砸穿地面的巨斧斧柄上,印着一个小小的闪电符号,顿时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闪电斧头……难道是那位横行霸道的“金岭寨”孔裂石? 听说那位孔寨主耍得一手好斧头,组织的金岭寨覆盖了金岭一带几十个山头,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只是因为金岭地形多变、易守难攻,又地处边缘,金岭寨又懂得走门路,经常上贡,朝廷懒得派兵去打罢了。 传闻中孔裂石已经卡在一流巅峰多年,死活爬不过这最后一层天梯。 对这种草菅人命、武功又胜过自己不少的亡命之徒,曹白可不会脑子一根筋地冲上去,忍住了自己的怒气,默不作声退到了一边。 孔裂石看曹白退却,哈哈一笑,从地上拔起斧头,又看了看那边排着长队的一群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江湖儿郎,怎么能在这小小的商铺门口排队?” 他也不管队伍,直接大剌剌地向着什锦食门内走去。 曹白瞥了一眼那些江湖人,发现他们没有一个脸上有不满或者愤怒,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就是一脸讥笑,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果然,那孔裂石刚走到门口,曹白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势从什锦食的铺面里爆发出来,凝聚到了孔裂石身上,让他几乎窒息着喘不上气,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一脸惨白地摔倒在地。 随后什锦食里走出一个一身书生儒衫的脑子,手里还提着一杆毛笔,微笑着道:“又有人想插队?” 孔裂石咳嗽了两声,还被这书生强烈的气势压在地上不能动,脸上还有几分不忿,低声叫道:“华大侠,在下对你并无冒犯,你怎能如此以大欺小?” 曹白惊讶地看了那书生一眼,猜出了他的身份:朝廷镇守青州城的虚动境高手,青州书院的院长“铁羽书生”华冲羽! ——他怎么会在什锦食? 华冲羽不满地“哼”了一声:“我受严老板所托,在这里维持面试秩序,你不由分说闯进来,不但不排队,还攻击其他人,有什么道理可说?” 他抬起头,看到那被孔裂石砸出一块坑洼的青石路面,眼前顿时一亮:“哦,你还随意毁坏青州城路面!身为青州书院的院长,我不能不管了。” 孔裂石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不过是毁了几块大街上的青砖地面,又不是青州书院的路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咬咬牙,低声道:“华大侠,你这样仗势欺人,是不把我金岭寨放在眼里?就不怕我们告到齐王殿下面前去吗?” 金岭寨敢这么放肆,自然有所依仗。孔裂石的姐姐就是齐王的一位侧妃,据说还颇为受宠。 因着这层关系,金岭寨对朝廷又上贡颇多,所以朝廷这边也就对他网开一面。 华冲羽身为朝廷一侧的高手,原本肯定是要给齐王一个面子的,只是…… “想坏什锦食的规矩,莫说你有个齐王侧妃的姐姐……便是你是齐王殿下的亲儿子,也想都不要想。” 楚踏尘来青州城,自然躲不过华冲羽的耳目,否则他枉废虚动高手的名声。 虽然不清楚楚踏尘来青州城和齐王面谈什么,单看过年之后,齐王府和剑宗突然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推广着什锦食,就知道严二公子现在深得齐王殿下的宠爱。 ——何况,成就虚动境之后,真是很少见敢在自己面前这么“直爽”的人了。 ——更何况……自己大发善心,从锦绣门里捡来的那个天资极佳的少年,前些日子竟然留了书信逃走了!这几日自己心情正不好呢! 华冲羽微微一笑,一伸手将他吸起来,和蔼地道:“关于破坏什锦食规矩,以及毁坏青州城路面的问题,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说完他就提着尤在挣扎的孔裂石,脸上还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慢慢转去了什锦食的后院。 曹白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看了下其他排队的人,只见他们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不由得心里暗惊:什锦食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能请动“铁羽书生”镇场子? 破坏规矩的下场历历在目,曹白赶紧老老实实进了排队的队伍。 等了半晌,终于排到了自己,曹白自信满满地对着那面试的白胡子老头报出了自己的武学水平、来历和目的。 听说什锦食拒绝招收有犯案前科的人,但是曹白自认为自己是这一代白道江湖少侠的佼佼者,绝无可能被拒。 事实也如他所料,那面试官十分满意,与旁边的人传音入密商量了一会儿,让曹白暂且回客栈等待。 等了两天,曹白接到了面试结果,得知自己面试顺利通过。 只是给他安排的工作岗位…… “砍柴?!” 作者有话要说:  (?°o°?)最近比较忙,所以日六有点困难啦……可能有点短小抱歉了orz不过绝不会断更,么么哒! 是说是不说 曹白仔细看了一遍什锦食送来的信纸, 上面确实清清楚楚地写着“什锦食木柴坊剑痕木加工员”的字样。 ——别欺负他见识少, 这几天他也去那什锦食吃过吃食,那烤鱼锅下面烧的木炭, 听一起参加面试的人说就叫做剑痕木! 他曹白如今也算得上颇有名声, 纵然在半步宗师面前不够看, 可也不至于要被打发过来劈柴吧?! ——太羞辱人了! 曹白怒气冲冲, 扬手就想把手里这信笺撕得粉碎, 顿了顿,又改变了主意:面试的时候,那几个面试官分明对自己格外满意,怎么会故意羞辱自己?莫非是下人粗心, 把自己的工作搞错了? 思忖之后,曹白决定还是去看看, 如果真的只是下人搞错了, 自己太过冲动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 “没有搞错,给你安排的工作就是剑痕木加工员。”木柴坊里的掌柜仔细核对之后, 微笑着道, “请曹少侠跟我来。” 曹白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火:“掌柜,什锦食招聘我等天梯一流,便是想要羞辱我们吗?” “怎么会?”掌柜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诧,仿佛曹白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我们什锦食是竭诚邀请诸位就任的。” “那为什么会给我安排砍柴工这样的工作?”曹白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剑柄,声音低沉, “你们让一流高手来劈柴?” 掌柜面对曹白隐隐带着点威胁的话语毫不畏惧,依然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曹少侠可能有些误会,给曹少侠安排这份工作并非是羞辱,而是我们什锦食使用的木柴剑痕木,确实只有一流高手才能劈得动。” 这个曹白确实不清楚,他出身的门派不大,混迹江湖时日不长,对于剑宗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宗门只停留在印象中,哪里知道剑痕木这种剑宗特产的特点? 曹白有些狐疑,掌柜叫他不信,便带着他去了后院,指了指那边平板车上的枣红色树枝:“那边便是剑痕木,曹少侠不妨一试。” 招聘来一流高手之后,蒋老头从青州城外的剑痕木林解放了出来,严墨戟也重新调整了剑痕木的采伐策略。 之前由蒋老头直接在剑痕木林切割成小木块,仅仅是因为什锦食这里没有能够进一步加工剑痕木的人力了。实际上切割成小块的剑痕木运输起来比成捆的树枝要麻烦得多。 因此现在人手充沛之后,什锦食分配了一个人在剑痕木林砍那些干枯的粗枝,运到青州城内后,再专门切割成适宜的大小,也能根据不同铺子的需求,进行调整。 分配给曹白的就是这样一份工作。 曹白看了那笑眯眯的掌柜一眼,有些狐疑地走到板车旁边,抽出了一根这剑痕木的树枝。 入手之后果然与寻常木头不一样,颇为沉重。 ——但是还有木头需要江湖一流高手才能劈开的? 曹白不太相信。 他看着掌柜那隐隐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脸,心里涌起了极大的斗志。 他从旁边拎起了一柄斧头,在手中掂了掂,也没有运内力,直接对着那剑痕木一斧头劈下去,随后就觉得一股强烈的反震之力从斧头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微微一麻。 ——这树枝还真有些古怪…… 曹白慎重了些,用上了内力,终于能把木柴劈开成两段了。 ——不过如此嘛!用上七八成内力就…… 掌柜在曹白投过来挑衅似的眼神面前纹丝不动,微微一笑:“曹少侠好内力!那还请按照所需要的尺寸继续加工。” 尺寸? 曹白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那封信,翻了翻,果然后面还画着详细的所需木柴的大小,只是自己当时被“劈柴工”的工作气昏了头,没有往后看。 需求量最大、要求最精细的自然是火锅店的碳炉,只要一到两寸大小的木块。 曹白仔细看了看书信上所列的大小,又看看那有自己大腿粗的剑痕木,一时竟然有些呆了。 ——用上七八成内力,才能劈得动木柴,要把这么大的木柴斩成小木块,那岂非要累死? 掌柜在一旁觑着他的脸色,故意又说了一句:“若是曹少侠觉得做起来比较困难,我也可以问问东家,是不是给曹少侠调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 曹白的眼神陡然犀利了起来。 … 新的一年,什锦食的发展势头也越来越足。 因为补充了一大波江湖一流高手的战力,许多受限于人手问题而不能铺开的发展策略都启动了起来。 首先便是开在下面乡镇中的分店,在年前的几个试点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绩后,严墨戟又以青州城为核心,向外发散着各种乡镇分店,力图让什锦食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 除了已有的这些店面,什锦食还开起了售卖、交换煎饼的铺子,如同最初在小镇上应对百膳楼的刁难一般。 刚来青州城时,张大娘就提出过这样的策划,只是后来她进行过调查之后,又自个儿否决了。 倒不是因为煎饼铺子卖不出去,而是因为青州城的市场蛋糕太大了。 青州城繁华富庶,家家户户都有些家底,舍得花钱,不会在吃食上亏待自己,纯干粮煎饼虽然可以卖得很好,但以当时什锦食短缺的人手来说,投入进去显然不划算,不如专心做其他更赚钱的买卖。 到了今年,什锦食已经成了青州城内最著名的餐饮品牌,虽然在高端方面争不过诸如龙泉酒楼这种大商户,可在亲民路线已经无出其右。 整个什锦食在青州城的产业链已经稳定下来,每天都有源源不断打听着想进什锦食做工的人,煎饼铺子也可以开起来了。 而且,在下面那些不如青州城富庶的小镇上,甜品、零食的市场,可能就远不如杂粮煎饼卖的好。 另一方面,经过多重考虑后,严墨戟亲自与那位一毛不拔的“铁羽书生”商谈了一番,用一部分什锦食的股份,把华冲羽拉上了船。 严墨戟对纪明武的半步宗师武功自然十分信任,只是在青州城内,威慑力和公信力最大的,自然是镇守青州的华冲羽。 除非必要,严墨戟不想把齐王那边的关系亮出来惹麻烦,毕竟按照道理来说,“严二公子”的身份现在还算得上是逃犯,有心人如果从齐王府那边查到他头上就不好了。 而且除了扯华冲羽的名声做招牌,什锦食里有第二个虚动境高手,也可以分担武哥指点那些一流高手的压力。 毕竟以严墨戟的打算,将来他肯定还要把生意进一步做大、至少做大到京城去的。 虽然现在被严墨剑嘱咐过,京城可能近期会有动乱,叫他不要贸然行动。 但等到风平浪静,届时他和武哥上京,这些一流高手们总不能都跟着他去京城吧? … 纪明武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身上的毒正在扩散的事情告诉阿戟。 原本他打的主意是,只要阿戟不主动问起,他就不明说,让阿戟以为那“孺心”之毒好好地被他压制在右腿即可。 只是楚师兄离开青州之前说的话,又让纪明武有些犹豫。 将心比心,纪明武仔细思考过,倘若他们换一换位置,他定然不想阿戟会隐瞒他这种事。 而且随着时间的一步步前进,阿戟的冠礼时间也越来越近,当初自己承诺阿戟,等阿戟加冠之后便与他圆房,届时必然不能再遮掩下去…… 可是告诉阿戟的话,纪明武已经能够预料到阿戟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尽管严墨戟一直非常的乐观和开朗,但纪明武对自己的枕边人自然有极为深厚的了解。 ——阿戟非常在乎他。 纪明武隐约感觉得出来,这种在乎不单单只是基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同样基于阿戟对家人的在意。 ——不知为何,阿戟非常害怕失去家人。 纪明武不太清楚阿戟为何会有这种恐慌,他猜测也许是来源于童年被拐卖、也许是来自于乔家那并不算快乐的童年。 但是抛开原因不谈,他知道,自己的阿戟那永远温和、俏皮、好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渴望家人的心。 所以自己身上的毒的问题,可能会比一般人更容易让阿戟感到恐慌。 纪明武低垂下双眼,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告诉严墨戟。 楚师兄说的对。他曾经对阿戟许诺不会再欺瞒他,那哪怕是“为了他好”,也不是自己隐瞒真相的借口。 只是时机还早,他要多做些准备,多做些讨阿戟开心的小玩意儿,届时也好让阿戟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太过焦虑。 … 严墨戟这一日在什锦食忙得晚了些,纪明武与往常一般陪着他。 与纪明武一起并肩走路回家,严墨戟仰头看着天上依稀有些闪烁的星光,眨眨眼,忽然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武哥。” 纪明武微微看他一眼,双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确实。” ——数数日子,似乎不知不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啊…… 严墨戟轻轻吸了一口春日夜晚的凉爽空气,又缓缓吐出来,心里一边盘算着今晚晚饭的菜单,一边顺口问道:“武哥,你今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武哥?” 纪明武没有回答他,而是停了下来。 他仿佛没有听到身旁的人疑惑的声音,面色倏然阴沉了下来,只紧紧盯着道路的前方,伸出左手拦在了严墨戟的身前,阻止严墨戟继续向前走。 同时,他的右手用力握紧了拐杖,仿佛想把这个陪伴了他数年的木拐杖捏碎一般用力,一旁的严墨戟都能听到拐杖正发出“嘎吱嘎吱”的碎裂声。 前面的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身金蓝相间的华丽长袍,绣着细密的山川河流,气势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纪明武和严墨戟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脸上覆着一张雕着繁复朱纹的面具,只看到两只不蕴含一丝感情的双眸,正隔着半段路遥遥地看过来。 严墨戟从纪明武的凝重中感受到一丝不妙,下意识往纪明武身后躲了躲。 纪明武紧紧盯着对面那人,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阁下是?” 那人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他一眼,眸中冷漠无情,仿佛没有任何温度,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本座乃锦绣门门主。” 锦绣门门主! 当今天下三大宗师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4 20:12:11~2019-12-15 19: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根呆毛、3673717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2576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锦绣门门主 纪明武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 瞳孔还是忍不住收缩了一下。 从眼前这人身上与师父差不多、甚至尤胜一筹的气势来看,他确实就该是如今天下的三大宗师之一的锦绣门门主! 宗师之境,才是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至高境界, 是突破了人体的巅峰、将自然之道化入自身的极致水平。 只是古往今来,突破宗师之境的高手屈指可数, 当今天下能有三大宗师, 便轻松奠定了上三宗的崇高地位,便是朝廷也不敢轻易针对。 而比起一般的江湖人, 纪明武对这位锦绣门门主有更深层次的了解——剑宗宗主沈昆霄曾对自己的三个弟子说过,当初他与锦绣门门主有过一战,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锦绣门门主的实力完全超过他和气宗宗主一截。 如今剑宗和气宗能够与锦绣门保持抗衡,靠的不是自家宗主与锦绣门门主的势均力敌,而是剑宗气宗同气连枝, 合了两位宗师高手之力! 这位真身不明的锦绣门门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 据说他常年待在京城, 守护着京城与皇帝的安危,从不会轻易离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为了对自己斩草除根、还是…… 纪明武眸光微微沉了沉。 能够对抗宗师高手的, 唯有同级别的宗师高手。 纵然纪明武现在摸到了龙门、被江湖人尊称为“半步宗师”,可有没有那个“半步”的前缀,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渊之别! 如今的青州城内, 能入锦绣门门主眼中的只有虚动境的纪明武和华冲羽。 而华冲羽根本不必想,绝不会为了他们与代表着朝廷一系最高战力的锦绣门门主对抗。 纪明武轻轻吐了一口气,压下一闪而逝的各种思绪,将全部心神沉浸到了眼前的大敌身上,向前微微走了一小步,眼神沉着且锋锐。 ——不论实力差距有多大,他都不会退缩! 锦绣门门主眼神淡漠无情,看到纪明武仍旧拄着拐杖的右手,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莫名之色:“你的毒原来还未解。” 纪明武没有答话,只站在严墨戟身前,霎时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 严墨戟又从纪明武身上感受到那种能够感染周围的专注之境。 纪明武握着拐杖的右手微微用力,那柄严墨戟印象中武哥片刻不离身、经常无意识摩挲的拐杖,忽然就炸裂开来! 片片木屑碎散,一道寒光自纪明武手中闪出,修长锋锐、锃亮如镜的剑身在皎月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芒。 一心剑! 严墨戟从前知道纪明武就是“一心剑”纪绝言时,曾经有些好奇,既然得了“一心剑”的江湖称号,那武哥应该有一把剑吧? 可严墨戟印象中,武哥平时用得最多的就是刻刀和菜刀,家里也没见过什么剑鞘,便是面对锦绣门那个虚动境的堂主,纪明武也几乎是赤手空拳打上去。 他还以为武哥得这个名号只是因为是剑宗弟子、或是赖以为生的宝剑已经毁在了当初苌雁山一战中。 ——没想到,那柄剑竟然一直藏在武哥的拐杖中? 严墨戟咬咬牙,知道眼前的状况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坏的,可能他和武哥今天全都要葬身在这个小巷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快速分析了一遍,思考着现在自己能做的事情。 最后严墨戟发现,以他的水平,不要给纪明武分心拖后腿,就是他能发挥的最大帮助! 他抿了下唇,坚定地看了纪明武一眼,慢慢一步步地后退。 … 此刻,面对前所未有的大敌,纪明武终于拿出了那柄他进入剑宗之后亲手打造、一点点磨砺出来的一心剑。 苌雁山一役后,他心境被毁、茫然失措,失去了练武的意义。若非严师兄看他不对,特意拜托他帮忙寻找、照看自己失踪的弟弟,他可能就要毁剑弃武、再起无望。 剑宗身为上三宗之一,纵然严墨剑自己无暇□□,又怎么会分不出人来去找自家弟弟、需要拜托师弟去隐瞒身份贴身照顾?找到人之后为何又不让带回剑宗这最安全的地方? 都是怕纪明武想不开、给纪明武找些事情做罢了。 那时纪明武曾想,可能此生他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抬起自己的一心剑了。 但是如今,纪明武已经摸到了龙门,重新找到了习武的意义、甚至多了一个更加珍惜的人、一个更为广阔的愿望! 他的剑上已无一丝阴霾,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执着。 他忘记了自己身上所中的剧毒、忘记了眼前之人天下第一的武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只剩下一个澄澈的念头。 ——出剑! 锦绣门门主仍旧站在那里,气势如深渊,看着纪明武那逐渐专注到唯一的墨色双眸,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讶。 随后,纪明武便一剑斩了过来。 … 严墨戟后退几步后,便看到纪明武与那锦绣门门主战在一起。 他没有武功,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有偶然迸发的寒光,让他知道那两个几乎是江湖顶层之人正在殊死搏斗。 但是严墨戟也非常清楚,他家武哥境界本就不如锦绣门门主,还被剧毒困扰,胜利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且……他就在几步远的位置,却没有感受到那能让江湖一流高手都吐血的气势,不论是纪明武还是那锦绣门门主,仿佛都刻意避开了气势冲击到他一般。 锦绣门门主就算看在皇家的面子上想留他一命,又怎么会控制得如此小心、不让他受一点冲击? ——八成是武哥特意耗费了心神拦下了! 严墨戟一边后退,一边心急如焚。 ——如今这青州城里,谁能帮助他们? 唯一的虚动境高手,便只有与锦绣门门主几乎算得上同立场的华冲羽。 严墨戟咬咬牙,准备向着青州书院的方向奔去。 ——是死是活,总要试一试! ——哪怕华冲羽不肯帮忙,也好过自己留在这里,连累武哥还要特别关注自己!若只有武哥一人,纵然打不过宗师高手,逃命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严墨戟刚走了两步,忽然一个熟悉的黑衣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模样,面色冷漠,身上还带着酒与血混合的气息。 少年看着严墨戟,冷漠的脸上忽然绽放一个微笑,手中长剑轻轻一挥:“严二公子,您若是此刻走了,纪绝言定然要死在门主收下,您忍心吗?” 严墨戟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霎时明白了许多。 他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破口大骂,声音中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冷厉:“你们是为了我而来?” 少年微微一笑:“自然,曲曲纪绝言,怎配门主屈尊亲至?” ——难道他就配了? 严墨戟心里翻滚着愤怒、痛恨、绝望的情感,那些情绪在他心里酝酿出一头咆哮的野兽,让他想对着这个少年痛骂出口。 可是最终,他只是吐出了几个字:“我跟你们走,能放过武哥吗?” “这个要门主决定。不过我可以肯定,倘若二公子现在走了……”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纪绝言必死无疑。” … 严墨戟回到战场时,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没有任何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纪明武拄着剑,衣衫破烂、唇角带着血,右手和握着的剑身上满是血迹,半靠在墙边,微微喘着气,唯有眸中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反倒是锦绣门门主,站在不远处,眸中神色已经从一开始的淡然,转变为无限杀机。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肩,感受着那里入骨的刺痛,再摊手已是满掌鲜红。 锦绣门门主目光微微森冷,看着纪绝言毫不退缩的眼神,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便是沈昆霄摸索到的专注之境?我倒是小看了你——自本座突破以来,你是唯一一个伤到本座的人。” 纪绝言没有答话,只看向了被黑衣少年挟持回来的严墨戟,微微失神。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那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心中绞痛,咬了咬下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向了那浑身散发着冷意的锦绣门门主:“我跟你们走,放过武哥。” 锦绣门门主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忽然轻笑了一声:“二公子倒是个有情人。” 语气模棱两可,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 严墨戟咬咬牙,还想再说两句,忽然听到纪明武沙哑着声音开了口:“等等。” 锦绣门门主看了他一眼。 纪明武抬起头,目光锐不可当,紧盯着锦绣门门主:“听说门主的孺心之毒,遇强则强?” 锦绣门门主神色不变,只淡淡地看着他。 纪明武握着一心剑剑柄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中带着冷静:“不知门主身为天下第一人,中了孺心之毒,会怎样?” 黑衣少年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怀疑纪绝言是被自家门主打坏了脑袋。 ——孺心之毒出自门主之手,又有谁能让门主这位天下第一高手中毒呢? 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便听到了锦绣门门主淡淡的声音:“纵然本座现在中了孺心,要杀你也是绰绰有余。” 纪明武沉默着握紧了剑柄。 方才的战斗中,他悄悄划破自己的掌心,让浸染了孺心之毒的自己的血液流到剑身,之后孤注一掷,付出了重伤的代价,终于伤了锦绣门门主。 倘若孺心当真如自己揣测的那般、能够威胁宗师高手,那锦绣门门主必然不能幸免!阿戟离开,自己至少可以与他拼个两败俱亡! 可目前看起来,锦绣门门主竟然还有战力? ——是孺心对宗师的威胁大大下降、还是锦绣门门主自己随身带有孺心的解药? 纪明武咬咬牙,撑着剑,吸口气,准备再站起来。 ——他绝不能让阿戟被带走! 只是他受伤太重,如今勉强靠着一心剑的支撑才没有完全倒下,想再站起来更是艰难无比。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挣扎起身的样子,心里酸涩异常,狠狠咬了一下下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看向了锦绣门门主:“门主,虽然不清楚贵门要带我做什么,可倘若我一心寻死,想必门主也不大方便?” 纪明武瞳孔猛然收缩,低声喝道:“阿戟!” 锦绣门门主沉吟片刻,最后似乎被说服,点点头:“那就请二公子跟上来吧。” 严墨戟走到纪明武身前,对上纪明武又焦急又悲伤的双眸,微微低头,猛然在纪明武唇上吻了一口,低声道:“武哥,别急,我等你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加更……呜呜呜,蠢作者已经一滴都挤不出来了,只能保证日3不断更……∠( :3 」∠)_ 感谢在2019-12-15 19:53:45~2019-12-16 19: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概在飞翔的咸鱼 10瓶;不爱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生日日礼物 数日后。 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小镇上,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严墨戟与黑衣少年进了客栈,定了两间上房。 这几日一同赶路下来,严墨戟和这黑衣少年之间已经比较熟稔, 得知了他的名字叫“杨踏雁”,是被锦绣门门主捡来的孤儿, 在锦绣门长大, 后来加入了布衣堂。 这几日杨踏雁对他倒是很平和,完全不像当初荆余山那样威吓加胁迫的样子, 除了第一日时,按照锦绣门门主的要求,取了严墨戟一小碗血。 用酒洗过的银刀割破严墨戟的手腕,鲜血淅淅沥沥地滴了一层碗底,杨踏雁熟练地帮严墨戟上了金疮药、包扎好伤口,又把碗交给了锦绣门门主。 锦绣门门主接过来, 在严墨戟手腕上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为了确认身份,委屈二公子了。” 严墨戟捂着手腕, 绷着脸没有说话。他倒是希望锦绣门门主搞什么滴血验亲之后,发现抓错人了,再把他放回去。 也省得他心里一边思念武哥, 一边在这里和杨踏雁相顾无言。 说起来,严墨戟一开始怀疑是杨踏雁引来了锦绣门门主。 新年时他去青州书院拜年时,见过杨踏雁在雪地里做作业, 还手把手教了他一把;再后来,与华冲羽谈起来,得知那个黑衣少年留了一封书信,竟然直接跑了。 严墨戟还好奇过,为何华冲羽会想要把那个少年捡回去,不怕被反噬一口吗? 华冲羽当时唉声叹气:“你不知道,踏雁的习武天分,比起纪绝言也不遑多让,若非在锦绣门被耽误,如今至少也是个虚动境,哪会只有一流水平?我是见才起意,再说……” 虽然感觉华冲羽还有未尽之意,但严墨戟自认为和杨踏雁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也就没有关心过,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到杨踏雁,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面对严墨戟的质疑,杨踏雁只淡淡地回应道:“二公子想多了,门主要寻你,哪用在下来引?” 锦绣门的势力遍布中原,又有朝廷帮忙,就连齐王府里都有锦绣门的眼线,严二公子的身份,又怎么可能遮掩一辈子? 严墨戟默然无语。 他们现在坐在同一间客房里,在一盏孤灯下相对无言。 虽然定了两间客房,但其中一间是给神龙不见尾的锦绣门门主用,杨踏雁又要看住严墨戟,所以只好两人睡一间。 严墨戟可不会跟他客气,第一夜就大剌剌上床占据床铺,拿眼瞪着杨踏雁,心想倘若这忘恩负义的少年不要脸的上床,自己就找到由头狠狠骂他一顿了。 杨踏雁不跟他计较,平时都是一脸面无表情,晚上只坐在桌旁调息,从不上床。 这几日下来,严墨戟只需要“睡觉——吃饭——赶路”,别的衣食住行全都是杨踏雁一人承包,什么事也未让严墨戟做过,若非有个锦绣门门主在后面吊着,他甚至有了自己是出来旅游的错觉。 严墨戟这几日也计划了几次逃跑行动。 只是杨踏雁身为江湖一流高手,哪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逃了出去? 连续失败了几次,严墨戟也有点死心,转而开始打听起锦绣门非要把自己带回去的原因。 这一点是他之前与纪明武商量的时候最奇怪的地方。 按照齐王世子所说,有能耐驱使锦绣门的皇家,无论是齐王还是皇帝,都没有理由这样做;原身的母亲嘉宁大长公主又一直软禁在皇宫,青灯素衣,几近出家。 ——那锦绣门当初为何会特意派了虚动境的布衣堂堂主,来带走自己? 现在锦绣门门主身为三大宗师之一,亲自来到青州城抓人,更加深了严墨戟的疑惑。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这位位高权重的宗师高手亲自出手。 他不着痕迹地向杨踏雁打听着这方面的情报,从上一次的掳人事件到青州书院里的数学题目,让杨踏雁烦不胜烦,最后只能退步:“二公子,在下当初只是荆堂主手下的小卒,哪里会知道这等机密之事?” 严墨戟不太相信:“那这一次呢?锦绣门门主肯带你一起来,肯定对你有所交代吧?” 提到这个,杨踏雁的神色忽然微妙了一瞬,看过来的眼神甚至带了些委屈:“二公子莫不是还以为在下回了京城告状,然后将门主引来的?” 严墨戟心里确实还抱有怀疑,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二公子不妨算算日子,在下离开青州城后,是在半路上撞见门主的。”杨踏雁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严墨戟一眼,“门主原是一个人过来,只是碰上了我,便顺便携了我,要我打杂罢了。” 严墨戟回想了一下华冲羽所说的杨踏雁从青州书院逃离的日子,再算算如今自己行了这么久的路,还没有抵达京城,不得不承认,杨踏雁说得确实有理。 这让他微微有些气馁,坐在客栈红漆圆桌前,对着一杯粗茶微微发呆,思绪慢慢飘了起来。 ——武哥现在怎么样了? ——跟锦绣门门主一战,他的伤没问题吧?不过有冯问兰在,应该可以很快休养好…… 从目前锦绣门门主和杨踏雁的态度看,总不会是为了把他带回京城杀掉,这样的话,他应该还有机会逃出来;就算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等到武哥突破宗师,再踏着七彩祥云来拯救他…… ——听起来自己有点像被巫婆抓住的公主啊! 严墨戟自嘲地一笑。 他自我安慰了一下,正想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客房的窗户自己打开,眼前一花,锦绣门门主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还是那金蓝相间的山河外衣、繁复扭曲的朱文面具。 这几日锦绣门门主只有早晨会露个面,昭示着他的存在,饭都不会一起吃。现在骤然出现,顿时让严墨戟心生警惕。 锦绣门门主手轻轻一扬,一样事物便飞进了严墨戟的怀中。 严墨戟下意识接住,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把精致的玉锁,以莹润的墨玉雕琢而成,后面垫着一圈白鹿皮,缠着黑金交缠的丝绦,做工细致又精巧,一看便知非是凡物。 墨玉锁的正面,还刻着一个与严墨戟随身携带的墨玉上一般无二的戟的图案。 严墨戟微微一怔:“这是?” 锦绣门门主淡淡地道:“听闻二公子今日该行冠礼,如今我们尚在途中,赶不回京城为二公子加冠,本座也只好暂且赠送一件信物,当做为二公子戴冠随礼了。” ——加冠? 严墨戟猛然一愣,这才想起来,经过这几日的奔波,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今天竟然是他和原身的生日。 以前严墨戟设想中,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应当是在什锦食,与亲朋好友们一起度过,晚上再和武哥过一个快乐而幸福的二人世界…… 可谁知道短短几日,锦绣门门主的到来就打碎了他的平和生活。 反应过来这算是锦绣门门主送他的“二十周岁生日礼物”后,严墨戟惊讶之余,内心腾升起了无限的荒谬感。 ——锦绣门门主,送他生日礼物? 这话放在今天之前,严墨戟相信全中原都会认为他得了失心疯! 锦绣门门主是当今天下三大宗师之一,也是朝廷这边的最高战力,据说与皇帝都是平起平坐的,他严墨戟何德何能,蒙如此大佬垂青,能被送一件生日礼物? 难道凭那个根本毫无地位的“严二公子”的身份? 仿佛读到了严墨戟的心声,锦绣门门主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二公子也算得上是皇家人,本座既受陛下所托护佑大泰江山,自然算得上二公子的长辈。” ——这话鬼才信。 严墨戟有些警惕地看了一下手里的玉锁,甚至有些怀疑这块玉锁是什么机关,里面潜藏着可以直接击杀自己的毒针。 他抬头看了一眼锦绣门门主,声音冷淡,将玉锁放在桌上:“我的家人只有武哥他们。” 锦绣门门主眼神淡淡地扫过来,沉默了一瞬,忽然又道:“你与纪绝言不过是表面夫夫,又何必在本座面前装得情深似海呢?” 严墨戟愣了片刻,不知锦绣门门主为何会有如此误会,当即反驳道:“我和武哥情深义重,哪里是表面夫夫?” “成亲两年未曾圆房,也算得上情深义重么?” 严墨戟差点一口血堵在喉咙里:锦绣门连这个都能打听到?不可能吧?还是说这位宗师高手能看穿这个? 锦绣门门主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身份说这话有些不合适,说完之后便甩袖离开,只留下淡淡一句话:“不过是本座一点心意,二公子随意。” 等锦绣门门主离开了,严墨戟呆愣了半晌,才又把那枚墨玉锁拿了起来。 自锦绣门门主进来后、一直站在一旁如同鹌鹑一般安静侍立的杨踏雁忽然笑了一声,深深地看了严墨戟一眼:“听闻严相尚在时,家中嫡子冠礼,便会由长辈赠送一件墨玉锁,庆贺子孙成年。” 这句略带深意的话让严墨戟微微皱眉,心中的诡异感越来越浓。 ——锦绣门门主,送他东西也就算了,还是按照早已倒台抄家的严家的习俗,特意挑选合规矩的生日礼物? ——以他宗师的身份,恐怕也就皇帝能得这种待遇了吧? 严墨戟百思不得其解,回眸看过去,忽然注意到杨踏雁脸上没有任何惊奇和意料之外,只有淡淡的笑容,在他看过去时迅速变为面无表情。 严墨戟微微眯眼,心里肯定,这个不老实的黑衣少年,一定知道什么内幕。 只是任凭严墨戟怎么旁敲侧击,杨踏雁都一句口风都不肯透露。 … 那日送礼之后,锦绣门门主便恢复了过去的神秘行踪,只有杨踏雁带着严墨戟坐着马车继续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又过了几日,从一个繁华的大镇出发时,杨踏雁忽然冷不丁提醒了严墨戟一句:“再有个一日,便到京城了。” 严墨戟神色微微变了变,没有说话。 很快,他就要抵达这个世界、这个朝代最大的中心城市,京城。 他的各种疑惑,到了京城都能获得解答吗? 就在严墨戟心里思索的时候,忽然马车骤停,让他差点一头撞上车厢壁上。 他从马车前探出头,忽然发现锦绣门门主正站在马车前,背对着他们,而杨踏雁也是一脸紧张地直直看着前方。 严墨戟抬头看去,只见前面一片清晨的白雾,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形。 耳中只听到锦绣门门主那明显是变音的沙哑声,带着一丝凝重和冷意。 “沈昆霄。”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明天的章节提前到0点发~ 感觉这样有点麻烦,这本暂且保持,下一本要不就头铁定6点发算了……审核应该不会为难我这只可怜无辜的小蜡烛的……吧? 感谢在2019-12-16 19:20:28~2019-12-17 20:2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妮来杯柚子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骸骸骸骸。、千代樱、YXC? ?、此号已疯 10瓶;26760503、he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眼眼泪 严墨戟愣了一瞬间, 才反应过来锦绣门门主口中的“沈昆霄”是谁。 当今天下三大宗师中的另外一位、剑宗宗主、纪绝言的授艺恩师, 沈昆霄! ——是武哥的师父! ——那武哥呢,武哥在不在? 严墨戟眼中骤然放射出希冀的光芒,紧紧盯着前方,内心忍不住雀跃了起来,期待着自己能不能看到那个思念的身影。 白雾倏然散去, 一个白发白眉的老人孤零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甚至有些凌乱;一身灰白的普通衣衫,衣袖都没有拉齐,仿佛是睡梦之中突然被人唤醒, 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便出了门一般。 他手中提着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青钢剑,白眉微动,慢吞吞地开口道:“好久不见。” 锦绣门门主用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冷笑:“怎么,剑宗终于打算插手了?” 锦绣门门主意有所指, 沈昆霄左手轻轻抚了抚长眉, 叹气道:“门主说笑了, 老朽不过是拗不过小徒弟的撒娇, 特来带徒媳妇回去罢了, 不知门主可否割爱?” 说到最后,沈昆霄似乎想起了什么无奈之事, 摇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徒弟都是债啊!” 严墨戟在后面听得激动的心情都有些凝固了。 ——撒娇?武哥?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武哥那张惯常面无表情的脸,是如何对着这位沈宗师撒娇的。 锦绣门门主显然与严墨戟有同样的想法, 停顿了半晌,才冷冷地道:“严二公子是我皇家后裔,岂能算做你们剑宗的人?” 沈宗师又捋了捋白眉,慢吞吞地向前一步,叹道:“老朽也知道都是白说,只是总得意思说两句……既然谈不拢,那便……战吧。” 话音未落,这看起来老朽得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子,手中青钢剑闪出一道寒芒,倏然劈向了锦绣门门主的头上。 一时间风起云涌,天色骤变。 … 两位宗师之间的战斗,卷起无数狂风。 不知为何,沈昆霄完全没有顾忌那边的严墨戟和杨踏雁,气势全开,毫不犹豫,似乎是想把严墨戟一起击杀一般。 沈昆霄毫不留情,锦绣门门主可不能放任。 他千里迢迢带严墨戟回京城,当然不是为了让严墨戟死在这种地方,因此只好一边护着身后的马车,一边拉扯着沈昆霄向着远离马车的方向移动。 宗师大战的气势渐渐远去,硬挺在严墨戟身前,为他挡住前面的气势冲击的杨踏雁终于放松了下来,面色苍白,猛地吐了一口血。 严墨戟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杨踏雁吐了血,脸色明显好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严墨戟,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 还没等严墨戟开口说什么,杨踏雁忽然纵身跃下马车,连续几个纵跃,向着京城的方向消失没影。 严墨戟愣了一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一个身影轻飘飘地落在马车前,向着那少年逃走的方向看了眼,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算他跑的快。” 转过头来,是楚踏尘有些熟悉的桃花眼,还带着一丝笑意:“小严师弟,可无事?” “楚师兄?” 严墨戟惊喜地叫了一声,旋即脸色变了,“武哥怎么样了?” ——倘若武哥无事,以武哥的性格,救自己绝不会假手他人! 楚踏尘没想到严墨戟刚照面就立刻想到了纪师弟的安危,之前想好的谎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变,轻轻伸手:“此处不宜久留,纪师弟在附近村落中,我们先走。” 宗师之境的感应范围极为广阔,就算有沈宗师干扰,锦绣门门主定然也能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趁现在沈宗师还能拖住锦绣门门主,他们得尽快离开! 严墨戟也知道这个道理,强行压下心里的焦灼,闭上嘴,让楚踏尘带着自己,离开了这个地方。 … 楚踏尘带着严墨戟狂奔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才停在一个隐藏在丘陵之后的小村庄门口,喘息着停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严墨戟被超速的轻功带着,一停下来就有些晕头转向,扶着一旁的古槐树停了半晌,才勉强缓过来,抬起头便看到楚踏尘关怀的眼神:“小严师弟,无事吧?” 严墨戟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压住胸口的憋闷感,感激地笑笑:“多谢楚师兄,我没事了——武哥在这里吗?” 楚踏尘心里叹口气,脸上没有显出来,指了指靠近路口的一间草屋:“纪师弟便在那里。” 严墨戟道了谢,也忘了自己还有些头晕,快步冲了过去,推开虚掩的木板门,迎头正好看到手里还端着药碗的冯问兰。 冯问兰刚才听到有人靠近,听脚步声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还道是村民靠近,刚想出来打发走,猛然对上严墨戟焦急又担忧的脸,怔了一瞬,惊喜地道:“东家回来了?” 严墨戟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凝聚到冯问兰手里的汤药上,焦急地向着冯问兰身后打量:“武哥呢?” 冯问兰侧过身让开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严墨戟进了里屋,眼光瞬间凝聚到了靠在床头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纪明武神色一如既往,英俊的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严墨戟只是日常的出门归来而已,声音低沉而温柔:“欢迎回来,阿戟。” 严墨戟呆愣了半天,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颤音:“武哥,你这是……?” 纪明武虽然面上如同往常一般自然,可半.裸的上身那触目惊心的深蓝色痕迹,让严墨戟心里泛起一层层凉意。 从右侧腰腹开始,深蓝色的花纹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蛇,爬遍了他半边身体,连同纪明武结实的右肩和右臂,都缠绕着这深蓝色的痕迹,让纪明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严墨戟走到纪明武身前,慢慢伸出手去,想去触摸那些深蓝的痕迹,指尖微微颤抖。 纪明武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指尖,心里叹了口气,眸中温柔之色未变,还是如实相告:“毒有些扩散。” “锦绣门的毒?不是好好地压制着吗?” 严墨戟身体轻轻一颤,脑中忽然回想起那日锦绣门门主突然降临,武哥拼死战斗的画面。 他喉咙像是堵住了一般,鼻窦酸涩,张了两下嘴,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他,才让武哥从潇洒肆意的剑客,变为如今这只能躺在床上、遭受剧毒折磨的模样? 纪明武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温柔,隐含着一丝愧疚:“其实,孺心在我摸到龙门时便已经开始扩散了,只是如今才控制不住而已——不是你的错,阿戟。” 严墨戟根本不相信这句话,全当是纪明武在故意安慰他。 他低下头,两只手反手握住纪明武的左手,两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严墨戟不爱哭,前世时,从小母亲便教育他,眼泪解决不了问题,哭泣只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 母亲自己也是这样做的,纵然家里亲戚来闹事,划伤了她的脖子,她也是自己包扎好,还强撑着给年幼的严墨戟做了饭,尽管手全程都在抖,可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严墨戟前世时,也只分别在父母下葬时痛痛快快地哭过两场。其余时候,纵然有百般的委屈、难过、恐慌,都只是将自己封闭在家里的厨房中,用食物抚慰自己的心,驱散堆积的情绪,收回自己的泪水。 可是现在,他忽然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若非他自己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刻意隔开自己和原身的身份、不肯接受齐王和锦绣门的接纳,武哥怎么会为了自己跟锦绣门门主对上? ——不接受原身的身份,除了给自己带来了心理上的满足感,又带来了什么呢?伤了原身兄长的心、连累武哥生命垂危…… ——他一直自以为自己做得比原身要好、自己至少没有辱没这个世界的“严墨戟”这个名字,可是实际比起来,除了做出了什锦食,他似乎也没有比原身好到哪里去…… 若是平时,严墨戟从来不会有这种颓废的想法产生; 可是现在,想到自己深爱的人、因为自己而被剧毒缠身、甚至毒发身亡,失去爱人与家人的恐慌,让严墨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之中。 越想他心里越难过,眼泪抑制不住地一滴滴地流出来,拼尽全力地收也收不住。 因着前世的习惯,严墨戟一直觉得哭泣流泪是懦弱的表现,下意识觉得纪明武这种江湖剑客也是如此认为,不想把自己这一面暴露在纪明武面前。 他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可很快泪水再次涌出来,让他根本不敢抬头,生怕自己这样丢人的模样落入纪明武的眼中。 忽然,严墨戟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左手抽走,然后感到一条坚实的胳膊揽在自己的肩膀上,温柔地一用力,把自己拥入了怀中。 侧脸贴着纪明武被一层薄棉襟覆盖住的胸口,感受着武哥温热的体温,严墨戟正愣神时,耳畔响起了一声叹息,随后是纪明武一如既往的低沉声音: “阿戟,在我面前,想哭便哭——我从前说过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按照惯例,下章周四晚9点见~ 感谢在2019-12-17 20:24:43~2019-12-17 22:2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特别乖巧、木木酱 10瓶;一只小土豆、往事成空 5瓶;he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重重聚 听到纪明武这句话, 严墨戟忽然就憋不住了,紧紧贴在纪明武的怀中, 低声呜咽了起来。 纪明武左手抱住严墨戟的肩膀, 听着怀中人那闷声的哭泣,眼眶微微有些酸涩,眸中滚动着一丝愧疚。 ——倘若他没有那么自以为是、自认为“为了阿戟好”,把孺心扩散的事情一直隐瞒到现在, 阿戟也就不会骤然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那些或好或坏的隐瞒,最终都会在不经意间成为另一个人的包袱。 纪明武低下头,轻轻亲吻了一下严墨戟的头发, 左手紧了紧, 微微闭上眼晴,倾听着自胸膛传来的沉闷的啜泣声, 心里无声地道: 对不起,阿戟。 没能保护好你,又让你难过。 … 痛快地哭过一场,把纪明武半披着的棉襟衫都哭湿了,严墨戟才揉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来。 对上纪明武依旧温柔的双眸,严墨戟忽然觉得有些害羞,不敢与纪明武对视,只低着头,看着纪明武胸口被自己哭湿一大片的棉襟,讷讷地道:“我、我帮你换一件……”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似乎恢复了一些活力, 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一些,点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严墨戟的动作,看着他在房间里翻找到一件干净衣衫,然后帮自己换了上来。 纪明武没有提到自己对没有保护好严墨戟的愧疚。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道歉只会加重阿戟的负罪感——尽管他并没有觉得那是阿戟的错。 听着房内的声音正常了,冯问兰端着已经凉了的药碗走了进来,把药碗放在床畔的矮柜上,装作没有看到严墨戟红红的眼圈:“喝药吧。” 严墨戟赶紧帮忙把药端过来,趁着纪明武喝药的时候,他目光投向了冯问兰,眼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 哭过一场之后,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多少收起了内心无用的自责,转而开始关心起武哥的身体状况:“问兰,武哥的毒怎么样了?” 冯问兰看了纪明武一眼,见纪明武并无反对,才叹口气道:“因为重伤之后无力压制,纪大侠的孺心之毒,已经扩散到了全身,若非沈宗师及时赶到,东家可能都见不着纪大侠了。” 严墨戟抿了抿唇,神色微黯。 冯问兰也不是想戳严墨戟的伤口,继续道:“有沈宗师出手,纪大侠的孺心之毒重新被压制住,只是也只能勉强保证的毒不立时发作,没法再压回右腿去了。” “沈宗师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解毒?” “为今之计,只有从锦绣门得到解药了。” 楚踏尘这时也进了门,听到他们的对话,看严墨戟一脸黯然的模样,笑着宽慰道:“小严师弟放心,严师弟正在京城里对付锦绣门,只要锦绣门倒台,我们自然能得到孺心的解药。” 冯问兰也安慰他:“听闻锦绣门门主用孺心控制了很多朝堂、江湖中人,只递送定时的缓解药物,那些人比我们更着急想要孺心的解药。” 得了两个人的安慰,又看到床上纪明武略带担忧的神色,严墨戟心情稍稍平复了些,想了想,又问:“那现在我们有什么能做的吗?” “这些时日,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吧。”楚踏尘与纪明武对视一眼,然后微笑起来,“锦绣门暂且找不到这里来,待太子成事、锦绣门门主伏诛之后,我们直接去京城。” 忽然,他面色微明,桃花眼又带上了一抹笑意,转头看向了门口:“师父回来了。” 木门被推开,长眉白须的沈昆霄一边咳嗽着一边走进来,楚踏尘连忙上前搀扶,被老人摆摆手拒绝。 沈昆霄走到房内,在粗木方桌旁坐下,又咳嗽了两声,微微叹气:“真是老了。” 楚踏尘倒了一杯水,试了试水温,递给沈昆霄。 严墨戟回头看了一眼纪明武,走上前去,忽然跪下给沈昆霄磕了个头:“拜见沈宗师。” 尽管严墨戟前世不流行跪拜磕头,但沈昆霄既是武哥的师父,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一拜他心甘情愿。 沈昆霄没有阻止他,等严墨戟拜完了,才微微抬手,严墨戟只觉得一股气劲从身下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站立了起来。 “如今你也算我半个徒弟,这一拜老朽就受着了。”沈昆霄放下茶碗,笑呵呵地抬起头,“不过以后不必多礼,老朽不爱那些虚头巴脑的俗礼。” 严墨戟抬头看看站在沈昆霄身后的楚踏尘,见他微笑颔首,便放下了心,点点头:“我知道了。” 纪明武在床上起不来身,关切地望着进门时不住咳嗽的师父:“师父可安好?” 沈昆霄摇摇头,叹气道:“受了些伤罢了,无妨、无妨……锦绣门门主进境真是可怕,当年便已胜为师一筹,如今更是深不可测。若非你设法叫他中了孺心,他非是万全之态,为师也没这么容易拖住他。” 楚踏尘注意到沈宗师的话,微微皱眉:“锦绣门门主中了毒,还能胜过师父?” “依为师所看,他的毒倒像是已经解了,只是孺心对宗师之境的伤害格外强烈,一时半会没能恢复罢了。” 听到和解毒相关,严墨戟眼前一亮,忍不住插了句话:“也就是说,锦绣门门主路上就解了毒?” 楚踏尘点点头:“正是。小严师弟可有注意,锦绣门门主一路上有购过什么药材?” 孺心作为锦绣门门主用来刺杀、威胁其他势力的剧毒,一贯对外宣称没有彻底解毒的解药。 不论其他势力信是不信,这么多年,确实没有一例解了孺心之毒的消息穿出。 这种情况下,锦绣门门主不太可能随身携带孺心的解药,被纪明武使计中了毒后,想要解毒,唯一办法便是临时配置解药。 严墨戟努力回想了一遍,最后只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纪明武:“锦绣门门主每日只在我面前出现一次,其余时间都见不着他的踪影。” 答案虽然令人失望,倒也在其余人的预料之中。 想来锦绣门门主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着受了伤,沈昆霄与他们说了这会话,就去了另外的房间调息养伤去了,冯问兰自觉插不进话,又出去煎药——除了给纪明武用来辅助压制孺心的汤药之外,还要给沈昆霄熬制治疗内伤的药。 房间里只余下纪明武、严墨戟还有楚踏尘三人。 严墨戟这时心情已经基本稳定下来,有剑宗和太子的协助,武哥的毒还是有很大希望解除的。 心思从解毒上□□,严墨戟微微好奇了起来:“楚师兄和沈宗师是恰好到青州城的?” 如果是这样,那锦绣门门主要是晚来一会儿,是不是就能撞上沈宗师了…… 楚踏尘坐下来,另拿了个茶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道:“我和师父本是从剑宗直接去京城的,不路过青州城,只是路上师父忽然说隐约感应到青州的方向似乎有宗师气势,所以半路又向着青州城而来。” 他转头看向了仍旧靠在床头的纪明武,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钦佩:“若非纪师弟能激得锦绣门门主敞开宗师气势,师父也不会感应得到。” 纪明武脸上毫无得色,对上严墨戟的眼神也只是微微一笑。 严墨戟心中交杂着崇拜与愧疚,走到床边坐下,握住纪明武的左手。纪明武反手握住他,墨玉般的双眸中一片澄澈的温柔。 楚踏尘看着他们俩含情脉脉的样子,感觉快瞎了,略有些无语地敲了敲桌子:“要不,我先出去?” 纪明武在师兄面前很坦然,神色不变,仿佛根本没听见楚踏尘的声音;倒是严墨戟有些不大好意思,干咳了一下,强行转开了话题:“沈宗主去京城是要应援太子吗?” 对严墨戟知道上次那人就是太子之事毫不意外,楚踏尘点点头,神色严肃了些:“上次与太子商议,太子希望我们能想法子拿下锦绣门门主,只好请师父出山。” 其实就算太子不提这个要求,楚踏尘也打算请沈昆霄出手——一个宗师之境的高手,尤其还不偏向于太子的宗师境高手,对太子能否顺利继位的影响太大了。 纪明武微微皱眉:“只请师父一人?” 与锦绣门门主实际对战过之后,纪明武更清晰地确认,锦绣门门主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纵然自家师父同为宗师之境,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情况下,想要击杀甚至生擒锦绣门门主,光凭沈昆霄一人怎么够?剑宗气宗同气连枝,气宗宗主难道不来助拳吗? 楚踏尘微微一叹:“我正想告诉你们——草原狄人金帐狼王突破宗师之境,携二十万骑兵,进犯边关。 “锦绣门代朝廷发布了号令,要求江湖各大门派派遣最强战力,一同抵御狄人进攻。尘泽宗主便去了边关,以求挡住那位草原宗师。” 严墨戟与纪明武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草原狄人……出现了一名宗师?! 纵然锦绣门和江湖门派们在中原斗得火热,可到底都顾念着自家地盘,斗争只存在于江湖人之间,鲜少打扰普通百姓;可草原狄人进犯,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颗粒无存、生灵涂炭,这种大难,全江湖自然同仇敌忾! 宗师之境,几乎可改天下局势,草原狄人出现一位宗师,中原这边确实应有一位宗师前去对抗! 不知为何,听了这个消息,严墨戟脑袋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草原狄人在这个时候携兵马犯境,与锦绣门……当真毫无干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都在回收之前的剧情,不好意思,只是前面丢的坑,完结之前总要收回来……∠( :3 」∠)_ 争取5天之内把剧情都收回来,然后圆房成功! 感谢在2019-12-17 22:24:58~2019-12-19 20:1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二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结草亦睢、Angelihell 10瓶;hey~y、一年宅、取名真的好难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猜猜测 严墨戟这个想法, 其实早就在楚踏尘脑袋里转悠了。 纵然锦绣门门主天赋奇才,战力超过沈昆霄或尘泽的其中一人,也绝不可能抵得过两位宗师的联手, 否则这么多年,剑宗和气宗哪能超然成为上三宗之二, 不被朝廷针对? 剑宗与太子联手, 气宗自然与剑宗站在一边, 两位宗师合力,生擒锦绣门门主也不是不可能! 而现在…… 草原狄人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宗师, 逼迫得剑宗和气宗的两位宗师必须分一个去边关! ——这当真与锦绣门门主毫无关联吗? 想起之前严师弟的情报中提及,“锦绣门似与草原狄人有勾连”,楚踏尘就深深地皱起了眉。 不过这些与眼前之事没有关系,楚踏尘相信气宗宗主可以处理好边关的事情,就没有说出来扰乱这对小夫夫的心思。 毕竟尘泽宗师是实打实的宗门之主,自小应对各种俗务, 与自家师父这种甩手掌柜截然不同。 他微微一笑:“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吧, 你们就留在此处好好休养, 等着解药送上门即可。” 沉吟了一下,楚踏尘含着笑, 目光转向了严墨戟:“小严师弟,听说你厨艺了得,不知师兄我可有这份荣幸?” 严墨戟怔了一下,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从早上吃了早饭之后, 到现在已经下午,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眼靠在床上不能动的纪明武,也起了为武哥做饭吃的想法,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这就下厨。” … 虽然打算下厨,但是这处农居里除了米面,别的几乎什么食材都没有。 楚踏尘出了门,不多时就拎了一只公鸡和几串干菜、干菌菇回来。 “楚师兄这是哪儿来的?”严墨戟一边接过公鸡准备杀鸡,一边有些好奇。 “从其他农家买来的。”楚踏尘很自然地回答,“刘伯家里养了不少鸡,买一只不算啥。” 严墨戟感觉楚踏尘的口吻似乎十分熟稔,一边把鸡绑好,微微疑惑:“楚师兄这么快就和村里的人混熟了?” 以他前世的经验,这种人数不多、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对外来者不说有敌意,至少警惕心是有的。 楚踏尘笑了笑,帮忙把干菌菇泡在水里:“因为这里是我的老家啊。” 严墨戟吃了一惊:“楚师兄出身在这里?” “嗯,师父当年偶然路过此处,讨了碗水喝,说是看我机灵,觉得我可以帮他处理杂务,便将我拐去剑宗了。”楚踏尘无奈地站起身,“我突破虚动境之前,为了村里乡邻安全,一直没有回来,好在还有些老人记得我。” 严墨戟理解地点点头:“跟武哥一样啊。” ——名门正派的弟子不好当啊! “几十年过去,村子还是如同我走时一样。”楚踏尘回头看一眼背后的篱笆草庐,感慨了一声,“这里便是当年我家。” 说话间,严墨戟已经把鸡收拾好了,公鸡割喉放血,鸡血接到一个小碗中,又用热水褪毛开膛,把小公鸡收拾得明明白白。 过一遍热水,倒去焯出的血水,再在炉灶上点火开炖。 小公鸡炖汤不油腻,味虽然没有老母鸡汤那么香,但清爽可口,适合病榻上的人食用。 除了鸡汤,严墨戟还打算做一道菌菇炒鸡杂。 鸡杂有些人不太能接受,嫌腥,不过做得好除了腥,鸡肝鸡心鸡胗的味道都很不错。 用了些黄酒把洗净的鸡杂腌制片刻,与严墨戟临时调配的酱料一起上锅蒸熟,然后再和泡发的干菌菇一起焖熟。 考虑到现在他们有五个人吃饭,这点菜八成不够,楚踏尘又出去买了一包豆子,按照严墨戟的要求,磨成豆浆。严墨戟把豆浆与干菜一起下锅炖煮,做成了一大锅豆沫子。 豆沫子是严墨戟小时候家中常吃的菜,因为不论白菜、地瓜秧、萝卜都可以放,算是最亲民的下饭菜,豆子的香味浸透干菜之中,干菜煮软后劲道十足,寡淡的味道被豆浆所稀释,入口豆香四溢。配上煎饼和咸菜,又香又饱腹。 这时鸡汤那浓郁的香味也渐渐散发出来,别说在角落熬药的冯问兰,就连缩在房间里的沈昆霄都被吸引出来。 浓香而不油腻的鸡汤、鲜香爽口的菌菇鸡杂、分量十足的黄豆豆沫子,再加上蒸熟凉拌的鸡血,五个人也不计较环境简陋,围着方桌就吃了起来。 严墨戟还以为纪明武是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原来纪明武在腋下夹着拐杖,勉强还能下床。 冯问兰解释,孺心的毒扩散到半身,纪明武右半边身子会没什么知觉,但是用上内力还是可以勉强行动的。 桌上几个都是家常菜,但严墨戟前世做了这么久,手艺非同寻常,几个人不知不觉就把一整锅鸡汤和豆沫子吃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 因为没有武功,严墨戟自己反倒是吃得最少的。 一顿饭下来,严墨戟感觉沈宗师看他的眼神都慈祥了不少。 饭后,沈宗师捋着白眉满意地回了房间继续打坐疗伤,严墨戟与纪明武坐在屋里,各自说着这几日的遭遇。 说着说着,严墨戟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把锦绣门门主送他的墨玉锁拿了出来,问:“这是锦绣门门主送我的,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对锦绣门门主送的东西怀有强烈的抵触感,但涉及严家,严墨戟还是带在了身上,打算让武哥他们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楚踏尘和冯问兰挨个查探了一遍,都没看出所以然来。纪明武行动不便,只看了一眼,最后皱着眉道:“这恐怕要问一下严师兄。” 他们如今已经互通过情报,严墨戟得知原身的祖父、也就是严相曾中过孺心,只是后来又解了,算是目前唯一已知彻底解除孺心之毒的案例。 现在锦绣门门主又送了他这件严家风格的墨玉锁,让严墨戟不禁有些猜测:“难道锦绣门门主是严家人?” 楚踏尘本来也有这方面猜测,只是怕严墨戟不能接受,所以没有说出口,没想到严墨戟自己说了,暗自惊讶这个小严师弟的心理强大,也不再避讳什么:“这件事我会告知严师弟,让严师弟查证一下,当年严家长辈是否真的都故去了。” 虽然有这个猜测,但严墨戟仔细想想,还是觉得疑点颇多。 ——严家被当今皇帝几乎灭了满门,若锦绣门门主当真是严家人,皇帝怎么敢对一位宗师的亲眷下手? ——若锦绣门门主对严家并无感情,那又为何特意为他打造一枚墨玉锁? ——而且当年严相又是怎么中的孺心、怎么解毒的? 各种问题纠缠在严墨戟脑袋里,让他脑袋里一团乱麻。 不过他对锦绣门门主的身份、严家当初的真相其实兴趣都不大,现在他唯一关心的就只是纪明武的毒要怎么解。 当晚睡觉时,纪明武搂着他,两个人躺在软榻上,严墨戟躺在纪明武左侧,害怕压着武哥中毒的半边身子造成影响,刚躺下忽然感觉身侧一股暖洋洋的温度传来。 他微微一愣,然后皱起眉,瞪着纪明武:“武哥,把内力收起来。” ——这都什么情况了,武哥还想用内力给他当暖宝宝? 纪明武与严墨戟一同睡了这么久,习惯了在寒冷的夜里提前用内力帮严墨戟烘暖被窝。他自认为这点内力消耗对他的毒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为免阿戟担心,还是依言顺从地收起了内力。 严墨戟看了看纪明武坦荡的双眼,忽然凑上去在纪明武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跳下床吹熄了油灯,又回来钻进被窝,抱住了纪明武的左胳膊。 怀中抱着熟悉的人,纪明武和严墨戟同时感觉仿佛有什么空洞的地方被填满,安心地一起沉睡了过去。 … 第二日,沈宗师与楚踏尘便告辞了。 他们之前在这里停留,只是为了将严墨戟救出来。 京城中的局势才是关键,太子与严墨剑都在京城,他们也得尽快前往京城,共襄大计。 于是这个无名的小村落里,只剩下严墨戟与纪明武两人,再加上需要为纪明武诊治熬药的冯问兰。 因为遭遇这这些变故,严墨戟对纪明武越来越关心,整日在纪明武身旁嘘寒问暖,冷不冷热不热饿不饿下面给你吃;纪明武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久了也便习惯了,安之若素地享受着阿戟的关怀。 可怜冯问兰每日被他们自己不觉的黏腻刺激得感觉好像吃狗粮吃饱了一般,除了送药时间,干脆一个人去村子附近寻找野味食材,好带回来让东家做菜。 这样平淡而普通的日子过着,京城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严墨戟的担忧与冯问兰的体重都在慢慢地增长起来。 终于,大约半个月后,严墨剑的身影出现在村子外头。 他带来了京城变故的最新状态—— “天华帝驾崩、瑞安帝继位、锦绣门门主伏诛?”严墨戟急切地问,“解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发誓,五天之内,要他们圆房成功! 想开车(小声)。 感谢在2019-12-19 20:18:22~2019-12-20 20: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利亚斯 2个;安次甘儿、一二三、TINGZ、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辰陌想上头条、骸骸骸骸。、楼上的朋友你好 10瓶;龙辰潇潇潇潇潇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京城形城势 严墨剑的脸色很奇怪, 英俊的面容上憔悴中又带着些震惊,精神都有些恍惚,不过听了弟弟的问话, 还是回答道:“新帝正在清算锦绣门的事务,准备将锦绣门拆散,彻底吸纳到朝廷中,孺心之毒也在调查中。” 严墨戟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 注意到严墨剑神色不大对劲, 又提起了心:“那严师兄是来……?” 严墨剑轻轻晃了晃头, 让自己清醒一些, 勉强笑道:“我来接你们去京城——陛下已经着手重新调查当年严家的案子,我们可以先到京城等着。”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有解药的话也好及时让纪师弟解毒。” 这句话戳中了严墨戟的心思。 刚准备转身去帮武哥收拾行李,忽然听到身后严墨剑叫了一声:“阿戟。” 严墨戟转过身, 冷不防被这位兄长拥入怀中, 怔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他,任由严墨剑紧紧地搂着他。 严墨剑抱紧弟弟,感受着至亲血脉的体温,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过了半晌才放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严墨戟有些担心地看他一眼, 见他不想说,便没有主动去问。他带着严墨剑与纪明武和冯问兰商议过之后,下了决心,一起上了严墨剑租来的马车,进了这座大泰朝的核心城市——京城。 … 大泰朝的京城城墙比青州城还要高大,城门高耸,被铁皮包裹的城门大方敞开,门口是一队精锐士兵检查着路引。 进城之后,京城的繁华确实超乎严墨戟的想象,严墨戟纵然满腹愁绪,也忍不住从车窗向外看着车水马龙、亭台楼阁。 前世见识过太多繁华的现代都市,可这种古香古色的京畿城市还是头一次见。 严墨戟看了一会,想起车厢里不只是自己,还想自己是不是显得有点没见识;一回头,才发现纪明武也靠了过来,与自己凑在一起向外看去。 “武哥来过京城吗?” 纪明武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阿戟,低声道:“未曾来过。” 京城是锦绣门的大本营,他下山时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靠着勤奋没有给宗门拖后腿的普通弟子,自然不会跑到京城来自投罗网。 严墨戟又向外看了一眼,感叹了一句:“我原想着青州城就足够富庶,没想到京城更繁华。” “你若喜欢,我们以后便在京城定居。” 这话深得严墨剑所心,纵然重聚之后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听到纪明武这句话也打起了精神,赞同地拍拍腿:“没错!京城繁华,也适合你的什锦食发展!” ——到时候就能跟弟弟住一起或者做邻居了! ——要是纪师弟敢欺负阿戟,他也能为阿戟出头! 别说,严墨戟还真有点心动。 什锦食在青州地域的发展已经过了上升最快的时期,严墨戟也确实开始考虑,把什锦食向其他大城市发展。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京城。 如今严家翻案、锦绣门拆散,京城对他的潜在威胁已经尽数消失,什锦食来京城发展简直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严墨戟没有说死:“我们回头一起想想。” 严墨剑在京城为他们买了一栋小院,面积不大,足够清净,还配了几个丫鬟仆人。 其实他是想直接把这个好不容易找回的弟弟带回严家的旧宅去的。只是想到阿戟如今还未接受他的身份,便单独为他们买了个小院。 虽然在青州时,严墨剑站在大舅哥的角度,怎么看纪明武照顾自家弟弟怎么不顺眼,不过这次买房子还是照着他们在青州的宅子买的,只是多少买了个大一些的院子,配上了丫鬟仆人。 严墨戟没有矫情,道谢爽快地接受了。 安顿好之后,严墨剑终于跟他们详细说起了当前的形式。 纪明武最关心的是沈昆霄的安危,毕竟严师兄说锦绣门门主伏诛,怎么想都知道,对战锦绣门门主的主要战力还是同样身为宗师的沈昆霄。 尤胜一筹的锦绣门门主死了,那师父呢? “师父废了一臂,受了重伤,如今正在闭关疗伤。”严墨剑脸色不是太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性命当无大碍,楚师兄已传信青桑谷,请青桑谷谷主来为师父疗伤。” 对于宗师之境而言,使剑已经不拘泥于右手右臂。 纪明武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性命无碍,那便是万幸。 “锦绣门高层基本被俘,内三堂中,锦衣堂和绣衣堂被陛下重新打散,收归到了禁卫军中,日后彻底听归朝廷指派;布衣堂新任堂主失踪,布衣堂彻底解散,有前科的江湖人下狱待审。” 严墨戟脑中微微闪过一个猜测,问道:“布衣堂逃脱的堂主,是不是叫杨踏雁?” “是。” 严墨戟皱了皱眉,他总觉得那个少年知道不少秘密,还想要是朝廷抓住他,自己也能去问询一下。 “边关那边,气宗的尘泽宗主带领汇集到边关的江湖人已挡住了草原狄人,并把金帐狼王击成重伤,退居草原。” 边关稳定,让在场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无论立场在哪边,没有人愿意中原之地被外族入侵、生灵涂炭。 严墨剑最后才说到皇家之事,脸色沉重了许多:“锦绣门门主指示贵妃毒杀先帝,又杀贵妃灭口,试图将谋逆大罪丢给太子,推二皇子上位。被太子识破后,锦绣门门主本想直接逼宫,被连同师父在内的几位高手合力围歼。” 这段宫廷斗争不过寥寥几句,却足够惊心动魄、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血腥气。 纪明武听着听着皱起了眉:“锦绣门门主如此轻易伏诛?” 皇宫里的高手,最强也不过是虚动境的大内总管,加上师父能勉强与锦绣门门主抗衡便不错了,哪能围歼这位天下第一人? “这还有纪师弟你的功劳。”严墨剑眼神复杂地看了纪明武一眼,“你让锦绣门门主中的毒,关键时候忽然爆发,才让师父抓住机会,将她毙于剑下。” 这个消息让严墨戟的心微微一沉:“锦绣门门主的毒自己没有解开?” “不清楚,但听师父闭关前所言,锦绣门门主毒发时眼神颇为惊愕,似乎没料到自己的毒会发作,许是中了他人算计。” 这个发展让纪明武感到格外古怪,英挺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而严墨戟隐隐有些忧虑——孺心这毒,连锦绣门门主自己都反受其害,武哥真的能顺利解毒吗? “最后是……锦绣门门主的真实身份。” 严墨剑深深地看了严墨戟一眼,犹豫了半晌,几次蠕动双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坦言相告:“是嘉宁大长公主。” 这个名字严墨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嘉宁大长公主,不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吗? 她是锦绣门门主?! 严墨剑对上自家弟弟震惊的眼神,苦笑了一下,低了一下头,想起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冷漠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叹,反过来安慰他:“你便当做母亲在严家覆灭时一同死了吧。”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严家,严墨戟便迅速想到了一种可能:“严家倒台……有她的插手吗?” 严墨剑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是她一手策划发动,祖父的毒是她下的,严家家眷流放途中的山贼也是锦绣门的人假扮。” 哪怕来自二十一世纪、看过不少狗血电视剧,严墨戟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为什么?” “虽然没有来得及问,但我与太子——哦,如今是陛下,一起推测过。”严墨剑脸色沉郁,“先帝早就对严家不满,将彼时尚未突破宗师之境的母亲下嫁严家,一为制衡,二也是为了将来好找到借口发难。只是那时严家如日中天,祖父老谋深算,让先帝一直都在犹豫。 “后来祖父应当发现了母亲的真实身份,被母亲下了毒,祖父又不知为何解了毒……严家与锦绣门的政见冲突已经越来越深,母亲最终说服了先帝,叫先帝针对严家下了手。” 严墨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又提出一个新的疑问:“若是如此,锦绣门门主为何要勾结外族、刺杀先帝?” 听起来锦绣门倒像是一心为朝廷和皇帝着想,可她又为何要掀起战争和叛乱呢? “草原进犯一事,我问过她。”严墨剑又苦笑了一下,不愿去回忆那冷冰冰的眼神,“她道是为了将草原顶尖战力与包括一位中原宗师在内的江湖势力一网打尽——草原狄人破关,江湖门派必然会齐心协力对抗草原,锦绣门届时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至于毒杀先帝、嫁祸陛下,则是想要一个绝对听话的傀儡皇帝。无论先帝还是陛下,都有自己的主张抱负,绝不是她能够随意拿捏的对象。” 严墨戟默然无语。 他不是原身,对嘉宁大长公主没什么母子情分,只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伤感。 锦绣门门主想做垂帘听政的无冕女皇他没所谓,宫廷斗争他作为旁观者也没有发言权,唯有勾结外狄、挑起战火,让他格外抗拒。 上层倾轧,百姓何辜。 严墨戟明白了严墨剑为何重聚之后如此恍惚,想必是被这件事打击得不轻。 他抬起头,看到严墨剑颓废的脸上依然小心翼翼地再关心着自己的神情,心里微微一暖,之前喊不出口的称呼,也顺理成章地到了嘴边:“哥,你没事吧?” 严墨剑怔住,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手指微微颤抖,看着严墨戟,一时说不出话。 直到严墨戟又喊了一声,他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终于肯承认他的弟弟,闭上眼睛,声音哽咽:“阿戟……以后严家便只剩我们两个了。” 在严相的推动下,严墨剑少时离家拜入剑宗门下,与母亲相处也没有几年,印象中母亲一直是冷淡又疏离的样子,哪怕对待亲子也是如此;只是这并不妨碍严墨剑怀着对母亲的眷恋。 然而现实给了他狠狠地一棒,嘉宁大长公主的眼中只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天下再无人抗衡的无双,没有分给他这个儿子一丝一毫。 而他也最终选择了站在剑宗与太子这边,与锦绣门对立。 本就寡淡的母子情分,最终被他们一齐斩断。 ——好在……好在,至少他还有一个亲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下章就能找到解药啦~ 感谢在2019-12-20 20:26:59~2019-12-21 18: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喃喃自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黄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南_慕楠、月黄昏、小鱼 10瓶;逍遥公子 3瓶;月黄泉、2676050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解药 有了丫鬟仆从的帮助,严墨戟的生活过得方便了许多。 纪明武虽然有些不便,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行动。严墨戟找到了木匠, 为纪明武打造了一辆四轮车——也就是这个时代的轮椅, 偶尔会推着纪明武出去散步。 纪明武也不在意脸面问题, 由着严墨戟折腾,难得有这样严墨戟不是在什锦食忙碌而是整日陪着他的时候, 他也很乐意与阿戟亲近。 严墨戟推着纪明武出去玩的时候, 顺便也考察了一下京城的餐饮业,筹划着将来在京城开办什锦食的时候,从什么方面入手会比较好。 这样轻松而愉快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严墨剑下次再来时, 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没有找到孺心的解药?” 严墨戟手微微一抖, 轻轻吸了口气, 再次确认, “是目前没找到, 还是找不到?” 严墨剑沉默了一下, 复开口道:“锦绣门的高层均已审讯过, 都供认孺心是锦绣门门主自行配制,从未让旁人知晓配制的过程;而且这些高层身上也都中了稀释的孺心, 被锦绣门门主牢牢握在手里。” 在确认锦绣门门主已死的情况下, 这些人比朝廷更想要解药。 “而且从那制毒的工具上的灰尘看, 应该已经有十年以上未曾制过新毒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锦绣门门主如今自己也没有法子制毒了。 严墨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生怕严墨戟会因此崩溃。 严墨戟情绪倒是还好。 他最初的崩溃在刚与纪明武重逢时便已经发泄出来, 这次一时的震惊过后,骨子里的韧性便涌了出来。 ——既然当年严相曾经解了孺心,那说明孺心一定有解药! “青桑谷谷主前几日已经到了京城,替中毒的那些人诊断过,也没什么好办法。” 严墨戟点点头,明白为何这几日冯问兰不在,想必是去拜见师门长辈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纪明武,看到他墨色的眼眸中只有对自己的担忧,没有一丝一毫对剧毒的恐惧,不由得心里一暖。 他拍拍纪明武的左手,示意自己没有那么脆弱,走到纪明武身旁坐下,为严墨剑斟了一杯茶:“还有别的消息吗?” 严墨剑坐下来,捧着弟弟给自己倒的茶,看严墨戟神色不像是承受不住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在锦绣门门主的密室里,找到了一些制毒的工具和药材,只是按照青桑谷谷主所说,这些药材里还缺了一味核心,少了那核心,便制不出孺心来。” “当初严相……祖父所留的信息,说解除孺心的毒,要从制孺心的原料下手吧?”严墨戟又给纪明武倒了一杯,“哥,你有试过吗?” 严墨剑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那些药材都拿锦绣门那些中了稀释孺心的高层们试过,没有解毒作用。” “也就是说,缺的那味最关键的核心,就是解药?”严墨戟陷入了沉思。 “如今那些锦绣门被俘虏的高层,他们快要到定时服药的日子了,比我们还着急想要解药。”严墨剑摇头叹气,“结果没有一个知道的。” ——还真是豹胎易筋丸啊…… 严墨戟沉吟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杨踏雁一定知道解药是什么!” 严墨剑微微一怔:“杨踏雁?那个逃走的布衣堂堂主?” “对!朝廷有抓到他吗?” 严墨剑脸上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陛下下了私令,禁止官兵追捕杨踏雁,若是碰到只需劝杨踏雁回宫,若杨踏雁不肯,也不得阻拦。” 严墨戟一腔热血顿时凝固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严墨剑摇了摇头:“陛下未曾说过,不过倒是可以揣测一下……” 他轻轻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了些:“故太后跟随先帝时,明面上只为先帝生了陛下一子,据传十六年前生育了第二子,只是二子早夭,故太后丧子之后郁郁寡欢,才早早病逝。” 严墨戟顿时明白过来:“杨踏雁是皇子?那为什么会在锦绣门?”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华冲羽曾经说过,杨踏雁的天分比他家武哥也不遑多让,如此有天分的习武天才,以锦绣门门主的性子,怎么会不把他牢牢控制在手里呢? 若杨踏雁是皇子,陛下又对这位弟弟怀有愧疚之心,倒是确实不可能勉强朝廷去追捕他——想追捕估计也追不上。 严墨戟已经感觉到那个少年清冷外表下如同狐狸一般狡诈的心思。 “还有一事……”严墨剑犹豫了一下,看严墨戟神色还好,便小心地开了口,“你当年被拐卖的事情,有了些线索。” 严墨戟一怔,如果不是现在提起,他都忘了原身小时候被拐走的事了。 “当年指使人将你从京城严家偷走的……”严墨剑神色严肃了些,低声吐露,“是祖父。” 严墨戟眨眨眼,有些茫然:“祖父?” ——严相? “嗯,严家祖宅收回之后,我调查账簿时发现的,祖父曾经找过一江湖走贼,要他把嫡二孙暂且带走,送来青州托庇于华冲羽门下,想来指的就是你。” “带走安置……”严墨戟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语,“也就是说,祖父并不是想把我卖掉?” “那是自然!你后来被卖掉,想必是后来出了纰漏。” 严墨戟努力回想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在那些记忆的碎片中发现,原身当初被人拐走,中间拐走他的那人与别的什么人打起来了,他便趁乱逃掉,结果落入了人牙子的手中,被卖到了纪明武老家所在的小镇。 “可是……为什么祖父要把他的亲孙子,用这种方式带走呢?” 这一点严墨剑也搞不懂。他翻遍了严相留下来的各种手记手书,都没找到任何线索。 当时的严家如日中天,先帝都掠其锋芒,锦绣门门主嫁入严家时,还未突破宗师之境,循规蹈矩掩藏身份。 这样的权势滔天,严相是为了什么,仿佛要亲孙子除名一般,将他送到铁羽书生这里? 不过严墨戟现在对这个也不太关心,他只想知道孺心的解药在哪里。 ——如果杨踏雁这边走不通,还有什么办法呢? … 严墨戟心不在焉地推着纪明武在后院走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几日他每日陪伴纪明武,另外还会找时间去听冯问兰和严墨剑他们关于孺心解药的讨论交流,晚上把得到的所有情报一条条整理出来,还有自己能回忆得起来的关于杨踏雁和锦绣门门主的一切行为举动,仔细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 纪明武坐在轮椅上,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担忧:“阿戟。” 有沈昆霄相助,他的孺心还可以压制个一年半载,阿戟没必要这样废寝忘食地寻求解药。 严墨戟眨眨眼,回过神来,迎上武哥的眼神,低下头安抚性地笑了笑:“武哥,放心。” 他知道纪明武是在担忧他会过于疯魔,从而承受不住崩溃。 严墨戟俯下身,伸出双臂轻轻环绕在纪明武的肩颈上,附在纪明武耳边低声道:“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的。武哥你说过,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对吧?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帮你找到解药。” 纪明武看着他,心里微微一叹,刚有了些别的想法,就被严墨戟忽然咬了一下耳朵:“武哥,不管怎么样,你最好都别动什么自己先离开的歪心思!” 感受到耳垂上传来的刺痛和濡湿感,纪明武微微失神,回过神来,刚才的想法被这一口咬得烟消云散,流露出一丝无奈:“我知晓了。” 严墨戟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找到了解药,结果纪明武因为一些狗血的理由就跑了! 送纪明武回房之后,严墨戟忽然想起自己从锦绣门门主手里拿到的那个墨玉锁,之前给严墨剑看过,严墨剑也没看出啥来,就丢到包袱去了。 这次想再拿出来确认一下,严墨戟去扒拉了一下包袱,忽然发现在那个包袱中,除了那件精致的墨玉锁,还有一把小巧玲珑的银刀。 ——这玩意儿哪来的?之前好像没在包袱里? 严墨戟有些诧异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想了半天,面上的神色忽然凝固。 他忽然想起这把刀是干什么的了。 当初刚被锦绣门门主擒获之后,锦绣门门主以验证身份为由,取走了他一小碗血。那时候杨踏雁便是用一把银色的小刀,划破了他的手腕。 杨踏雁的银刀……? 严墨戟举起银刀,看着它在烛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芒,脑中的思绪忽然纷纷动了起来,让他隐约觉得自己该抓到什么重点。 ——锦绣门门主派了虚动境高手出马、甚至亲自出手,只为了把自己带回京城; ——被武哥下了孺心之毒后,锦绣门门主回到京城,毒便已经清了,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是如此; ——十多年前,严相亲自托人,将原身从严家带走; ——孺心已经有十多年未曾制过新毒; …… 怔忡良久,严墨戟慢慢抬起了胳膊,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手腕。 当初被杨踏雁划伤的手腕早已愈合,伤疤都没有留下一丝;严墨戟透过自己白嫩的手腕,仿佛能看到自己血管中随着心脏跳动而不断奔涌到全身的血液。 那些血液随着严墨戟越来越快速的心跳,将震惊与喜悦的心情冲刷到了他的全身,让他的双眸在夜色中,比桌上的烛台还要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1 18:56:26~2019-12-22 20: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非鱼安之鱼之乐、你的三十九度、鱼丸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哒哒哒 10瓶;20615342、喵喵康、龙辰潇潇潇潇潇湘、月黄泉、鱼丸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解毒 “东家怀疑,你的血就是孺心之毒最关键的原料?” 冯问兰提着医匣, 身上还带着夜晚的露水, 面带惊讶地问。 她大晚上被人叫起来,得知东家有事, 还以为是纪明武的毒发作了, 头发都未梳齐, 匆匆忙忙赶过来,却得知东家找到了孺心之毒的关键? 严墨剑住得近, 早就过来了, 已经听严墨戟分析过一遍, 也觉得非常合理:“倘若当初母亲是拿阿戟的血来制的孺心,倒也能说得通, 为何祖父要把阿戟送走了。” 他年幼在家时, 便清晰的知道自己的祖父是如何思维缜密、老谋深算, 那是的锦绣门门主尚且年幼, 露出马脚、让祖父发觉了什么也是正常。 只是这样一来,严墨剑愈发心疼阿戟。 ——母亲……当真是只把他们兄弟当做毫无感情的陌生人吗?孺心之毒问世时,阿戟尚未周岁!孺心之毒的扬名至少也要一段时间, 这么看,母亲很可能刚诞下阿戟、甚至还怀孕时就在研制孺心了! ——而用亲子之血酿这剧毒、甚至可能因此对阿戟进行了什么药物调整, 她不怕折了阿戟的寿? 严墨戟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急切地看着冯问兰:“问兰,有没有法子试一试?” 冯问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东家你取些血给我, 我尽力试试。” 既然是为武哥取血,严墨戟毫不犹豫,掏出那枚银刀便要割破手腕,被纪明武伸出左手一把抓住。 纪明武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动作:“阿戟,你要自杀吗?” 严墨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动作有些猛了,看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突然看到了希望,让他一时有些抑制不住。 最后还是冯问兰帮忙取了血,端出去研究去了。 严墨剑本来还想安慰一下自己这个命途多舛的弟弟,只是看严墨戟握着纪明武的手,和纪明武依偎在一起、完全不关心锦绣门门主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样看来,阿戟不在意严家、不在意母亲,也许算是好事吧。 在漫长又短暂的等待中,冯问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碗。 一个是带着淡红色的水,一个是黑乎乎的药汁。 “把这碗喝了,我用东家的血和一些药材,按照之前谷主提供的思路试着调配了解药。”冯问兰将两个碗放下来,指了指那碗淡红色的水,“若有什么不适,立刻喝另一碗。” 纪明武看了严墨戟一眼,左手伸出,端起碗一饮而尽。 不知冯问兰加了什么药材,虽然药水带着点血色,可喝在嘴里倒是没有一丝血腥味,倒有点细微的甜味。 喝了药,冯问兰伸出手替纪明武把脉,皱眉感受了半晌,在严墨戟期盼的眼神中,脸上划过了一丝惊喜:“真的有效!” ——武哥的毒能解了?! 严墨戟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与纪明武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之色。 “只是……还有些问题。” 冯问兰面带难色,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严墨戟,小声道:“以纪大侠所中的毒扩散的程度,想要彻底解毒,东家你怕是要被抽干才行。” 纪明武神色顿时变了,脱口而出:“不可!” 严墨戟的激动顿时凝固了下来,下意识看向了纪明武,果然在纪明武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警告之意。 除了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严墨戟还没见过纪明武对他摆出如此冷酷的神情,让他顿时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用力捏了捏纪明武的手:“放心,武哥,我不会想不开的。” ——他的愿望可是跟武哥一起长长久久,哪边缺了都不行。 冯问兰又取了同样是严家后裔的严墨剑的血试了试,确认只有严墨戟一个人的血有解毒的效果。 确认自己的血有用,严墨戟当即派下人出去买了一大堆补气益血的药材和食物,立刻给自己煮了一杯红枣糖茶。 立刻给纪明武解毒会要了他的命,但慢慢地控制着放血的频率,严墨戟认为应当没什么问题。 从前世的医学知识所看,定期少量献血其实对年轻人的身体来说反倒是好事。 因为父母病重手术时,也有用医院的血库,严墨戟前世也经常去献血,心里对献血的频率和容量还有个大概的了解,当即提出了一个定期放血的提议。 这个时代还没有输血献血的概念,哪怕冯问兰出身医术最高超的青桑谷,也不过是停留在刺血取穴的阶段,这种定期放血还能不影响身体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令严墨戟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提出赞同意见的竟然是严墨剑。 “阿戟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严墨剑摸了摸下巴,认真地道,“剑宗内有以血铸剑的铸剑师,也是定期采血,身体看起来倒还无恙。” 纪明武微微皱眉,不太赞同:“可阿戟并未习武。” 习武之人的体质自然要比寻常人高得多。 “所以放血量要少一些。”严墨剑拍板决定,“阿戟刚才说的那个量太多了,折半吧。” ——那是经过现代医学认证的安全献血量! 严墨戟还想反驳,最终被其他人全票驳回,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结果。 按照冯问兰的估计,在这个血量支撑下,纪明武大概要半年到一年,才能把孺心之毒彻底驱散。 虽然时间有点久,但是到底是有了希望,严墨戟的心情终于彻底转晴。 在严墨戟的催促下,第一次取了血之后,全部调配成了解药,让纪明武服下。 等到第二天,严墨戟惊喜地看到,纪明武右半身的那些深蓝色花纹,竟然褪去了一些! 立竿见影啊! 严墨戟高兴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围着纪明武转了两圈,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在解药的帮助下,纪明武的内力重新压制住了孺心,右侧身子能活动的力度也大了不少,不太灵活的右手把严墨戟的胳膊拿到自己腿上,左手爱怜地抚摸了一下他包扎起来的手腕,低声道:“抱歉,辛苦你了,阿戟。” 看到剧毒开始消退,严墨戟开心得找不着北了,反手抱住纪明武,在纪明武的耳后亲昵地蹭了蹭:“不辛苦!我高兴死了!我能出去跑好几圈!” 但是圈肯定是跑不成的,在纪明武和严墨剑的双重要求下,严墨戟开始了修生养息的日子。 各种补品和珍贵食材流水一般送到他的手里,在冯问兰的协助下,严墨戟把它们做成补血的食材,然后自己吃下去。 不到十天,严墨戟就觉得自己亵衣都紧了。 “到底是你中毒还是我中毒?”晚上睡觉的时候,严墨戟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肚子,有些不太开心,“我的腹肌都吃没了。” 虽说之前他身材没有武哥这么好,但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下,也多少有点肌肉轮廓。 纪明武伸出手帮他揉了揉,低声笑了起来:“挺好。” “哪里好了。”严墨戟撇撇嘴,躺下来,“希望快点解毒,我也不用跟喂猪一样吃那么多东西了。” 这些日子,冯问兰又取了一次血,不过这次是送去了皇宫,为其他等着解药的人解毒。 因为其他人都有定时服用锦绣门提供的缓解药物,不像纪明武那样让孺心整个扩散到了半边身体,所以取一次血,制出的解药能解几十人的毒。 新帝倒没有过河拆桥,皇位稳固以后便召令天下,取消禁武令,改变了朝廷对江湖武林的敌视政策,推出了一系列政策,鼓励江湖门派与民生发展结合,不光是为了参照什锦食,让武学化入民生、为百姓谋福祉,也是给了江湖门派一个暗示和保证。 ——当门派与社稷融合在一起时,朝廷便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针对他们了。 当然,之前因为中了孺心而不得不跟着锦绣门的一些势力,朝廷也送去了解药,并谈了一些条件。 不过没有泄露解药是严墨戟的血。 这倒也让严墨戟省了不少麻烦。 否则现在沈宗师闭关疗伤、纪明武余毒未清,应对起那些迫不及待想要解药的人还真有点麻烦。 纪明武微微侧头,鼻尖抵住严墨戟的耳朵,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莫急。” “说起来,武哥你一直不肯跟我圆房,是不是就是因为中了毒?”严墨戟被纪明武喷吐的气息搞得有点痒,笑着翻了个身。 提到这个,纪明武眸色深了一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的人,喉头蠕动了一下,才发出一个音节:“嗯。” “等你解毒,我们就可以名副其实了……”严墨戟感叹了一句,“连锦绣门门主都看出我们俩有名无实,真是太丢——”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 ——咦? 过了半晌,纪明武还在奇怪时,严墨戟慢慢地把头扭转了过来,在黑夜里双眸都在微微发亮。 “武哥,你还记得锦绣门门主见到我们之后,说了什么吗?” 纪明武虽然不知严墨戟为何这么问,还是依言回想了一下:“本座乃锦绣门门主。” “不是,是下一句!”严墨戟激动地握住纪明武的手,“她说‘你的毒原来还未解’——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明她认为你应当已经解毒了?” 纪明武疑惑地看着他:“因为你在我身边。” “对,但是在你身边,你也未必是要吃到我的血啊!”严墨戟继续道,“她带我去京城的路上,一口就喝破了我和你不是真实夫夫……我当时还想,难道宗师高手连咱们有没有圆房都能看得出来?但是现在想想,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 严墨戟舔了下下唇,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了纪明武:“圆房……也是解毒的一种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在审核的边缘试探地伸出jiojio了……小天使们祈祷我不会被锁吧呜呜呜 感谢在2019-12-22 20:03:38~2019-12-23 19:4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烛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辰陌想上头条 7瓶;风心 5瓶;月黄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更加效率的率解毒 之前确认“孺心”是用严墨戟的血制作而成之后, 纪明武和严墨剑都有些担心, 当年锦绣门门主是否对年幼的严墨戟做过什么, 因此青桑谷谷主特意来为严墨戟诊过脉。 诊脉的结果, 是严墨戟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也没有什么隐疾暗毒,虽然有出生时身体经过药物调整的痕迹, 不过对他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就是一个二十岁的正常青年。 因为青桑谷谷主是这个世界的医术权威, 严墨戟趁机问过,孺心之毒对自己有没有用。 之前与纪明武闲聊时,他终于得知,武哥一直逃避的原因, 是怕孺心传染给自己。 青桑谷谷主思忖了一下,回答道:“应当对二公子完全无效,毕竟你的血就是解药, 那毒纵然下到你身上, 转眼也是被解除的结果。” 这让所有人都放心了下来。 毕竟严墨戟与纪明武朝夕相处, 万一他也中了毒,那就完蛋了。 ——不过这也只是说明阿戟本身不怕孺心,难道和阿戟圆房还能解毒? 纪明武第一时间, 还以为严墨戟这是又在找理由。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后,严墨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明示暗示这最后一层隔膜的突破。 但纪明武顾虑身上的孺心,只能一面用内力压制自己被撩拨起的冲动, 一面装聋作哑。 但这个问题,确认孺心是用严墨戟的血所制之后就已经消失。 纪明武眸色微微深沉了些,认真考虑了一下严墨戟的话,觉得有些不妥:“未必如你所想。” 单凭锦绣门门主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认为圆房可以解毒,未免有些武断。 严墨戟也知道自己这个猜测不太靠谱,但是…… “试试也无妨!又没有坏处!” 他兴致勃勃地坐起身,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纪明武。 纪明武沉默了片刻,喉咙微微动了动,还是拒绝了:“稳妥起见,还是解毒以后……” 严墨戟忽然翻身,双手撑在纪明武脑袋两侧,俯下头,鼻尖逼近纪明武的脸:“武哥,你还在顾虑什么?” 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阻碍呢? 纪明武看着阿戟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在黑夜中也能看清他的轮廓,微微抿了抿唇,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戟,我们的第一次,我……” ——不想在这种状态下进行。 纪明武错开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右半侧身体。 ——他想带给阿戟完美的体验。 虽然已经服用过一部分阿戟的血,但是他的右腿和右臂仍然使不大上力气。 这样的情况下,如何保证自己能控制好力度、不让阿戟受伤、还能让阿戟舒服呢? 阿戟是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宝贝,他怎么舍得在这种状态下拥有阿戟? 虽然纪明武也没有经验,但也听说过,男子之间做这事,承受一方很容易受伤,他自然想在自己万全的状态下再进行。 严墨戟没有这么强的夜视能力,看不太清纪明武的神色,但心有灵犀地明白了纪明武的顾虑。 前世掌握了无数理论知识的他脑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让纪明武打消疑虑的办法,低下头附到纪明武耳边,低声道:“武哥不用担心,我可以在上面。” ——在上面? ——阿戟想……他? 纪明武怔了怔,因为严墨戟之前每次都是撩拨他主动,所以他一直以为阿戟只想做下面的,没想到阿戟现在也有了这种想法? 面对严墨戟,纪明武自然百依百顺,阿戟想要在上面,他也不会拒绝。 ——如果是自己承受的话,那受伤也无碍,自己皮糙肉厚,总归让阿戟舒心便可。 想通这一点,纪明武眸色柔和了下来,微微抬头,亲吻了一下严墨戟:“那便辛苦阿戟了。” 磨了这么久,终于让纪明武放下了所有顾虑,严墨戟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与纪明武共枕两年,严墨戟从纪明武的反应中,就知道武哥一定是误会了他说的“在上面”的意思。 前世严墨戟认清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便知道自己更想做零号,从未想过做一号,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纪明武完美符合他对伴侣的一切想象,包括角色。 虽然是误会,但武哥这个明显是一号的男人,愿意为了他雌伏身下,严墨戟确实有些感动。不过他也没解释——解释清楚了武哥反悔了怎么办?反正过会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想了想,翻身下了床,把油灯点了起来。 纪明武有些疑惑,抬头看到严墨戟难得有些羞涩的脸,声音也微微有些不自在:“武哥,我想看着你。” … 【这里,曾经有一辆婴儿车缓缓推过,车速缓慢,载客量极小,虽然如今车辙的痕迹已经消失,但是修改不允许减少字数,然而蠢作者已经把能添加的细节描写都加了一遍,还是缺一点字,万般无奈之下蠢作者在这里打下了这段话,五体投地跪求小天使们原谅!】 … 等到一切结束,严墨戟疲惫地睡去。纪明武全无睡意,帮他的阿戟擦净了身体,做了清理,等把水盆中的水都倒出去了,才从回味中清醒过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刚才太投入浑然不觉,如今把清理工作做完了大半,纪明武重新动用内力,才意识到他体内的毒居然已经大幅度地消退了许多! 不光右手几乎完全恢复了正常,甚至右腿都能勉强动作起来了! 而且…… 纪明武闭目微微感受了一下,在睁开眼睛时,墨色的双瞳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 他的内力竟然较之前有了增长。 ——孺心这毒,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创造出来的? 仔细想想,之前用阿戟的血解毒之后,似乎内力也有一点点变化,只是那变化太过微弱,被他下意识忽略罢了。 纪明武微微皱眉,决定把这个发现永远封锁在心里,还要专门去皇宫提醒一下瑞安帝,要朝廷彻底封锁阿戟是解药的消息。 想到阿戟,纪明武脸上的神色又柔和了下来。 ——阿戟果真猜对,圆房竟然也是解毒的一种方式、而且比阿戟的血的效果更加明显…… 如今自己这个身体状况,终于不用担心会拖累阿戟了…… 尽管从未宣之于口,可纪明武自从毒素完全扩散,内心就陷入了微微的焦虑。 他担心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一直处于半边不能动的状态,不光成为阿戟的累赘,还会让阿戟每日都担忧难过;等到确定阿戟的血可以解毒,纪明武又开始担心,为了给自己解毒,阿戟的身体会受到影响。 他太清楚阿戟对他的在意了。 不过,如今既然找到了更加方便、更加效率、重要的也是更加安全的解毒方法,他终于不用担忧下去了。 想到刚才的“解毒”过程,纪明武英俊的面容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回去床上,小心翼翼躺下,拥着熟睡的严墨戟,只觉得心里无限的宁静与满足。 ——真好。 … 自从一切安稳下来以后,严墨剑惯例每天都会来弟弟这里坐坐。 一方面,严墨戟终于认可了他这个兄长,他当然要勤来转转,巩固一下时隔多年的兄弟情谊;另一方面,纪师弟中毒也让他格外担心这对夫夫的精神状态,生怕他们哪天承受不住崩溃。 以往到弟弟家里,都是严墨戟推着坐在四轮车上的纪明武出来,然后对着纪师弟嘘寒问暖、精心照料,让他在一旁看得极为不爽。 不过看阿戟乐在其中的样子,他也只能把不爽压在心里。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门房已经很熟悉,严墨剑熟门熟路地进了门,后院和前厅都没见到那两个以往一直黏在一起的人形,倒是路过厨房时,闻到了淡淡的粥香。 ——难道在厨房? 严墨剑怀着淡淡的疑惑,进了厨房,一眼就看到在灶台旁边正专心盯着“滋滋”冒着热气的砂锅的…… 纪明武。 严墨剑怔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腋下夹着一根崭新的木拐的纪明武:“纪师弟,你右臂无恙了?” 昨天他过来的时候,纪师弟的右臂还不太灵活,日常动作全靠左手,阿戟担心这样拄拐会有问题,还要求纪师弟必须坐在四轮车上呢! 怎么一晚上过去,纪师弟的右臂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严墨剑仔细看了看,纪明武右手确实动作正常,手掌上的深蓝色纹路也已经消失不见,完全看不出有被孺心覆盖的痕迹。 纪明武早就感应到严师兄过来,对他的出现没有意外,只是手中动作微顿,点了点头问好:“严师兄早。” 严墨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和纪明武一起长大,早上打招呼了不知多少次,唯有今天这次,感觉纪师弟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带着一股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亲切;再看纪明武本人,气质似乎也有了一点转变,尽管拄着拐杖,但是目光更加沉稳、容色更加焕发,唇角也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好像一夜之间忽然成熟了许多…… 严墨剑目光一凝,忽然想到了什么。 以他对阿戟的了解,替纪师弟解毒一定是阿戟心里头等重要的大事,恐怕为此稍损身体也在所不惜。之前在商议定期放血的量时,阿戟提的那个数字就让他有些吃惊,毫不犹豫地折了半,就是怕阿戟一时想岔,为了解毒强行放血。 只是看纪师弟今天忽然身体恢复到了能在厨房煲粥的程度…… 昨天可还没到定期放血的日子! ——难道阿戟偷偷放血了? ——纪师弟竟然还同意了?! 他难道不知道放血过多对阿戟一个普通人的身体伤害有多大吗?!还是在纪师弟心里,对阿戟身体的担忧最后抵不过对解毒的渴望?! 纪明武把粥舀到碗里,正要端出去,就看到严师兄杀气四溢地站在面前,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来一句话:“你对阿戟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平安夜平安快乐~ 下章还是几个小时后的0点更新~ 好的,事实证明,婴儿车也会超速,安心咸鱼…… 感谢在2019-12-23 19:40:07~2019-12-24 19:1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陌想上头条、冬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豌豆破音炮 20瓶;冬琅 19瓶;yu有贤 15瓶;凉朋友、沊祭 10瓶;十五特别乖巧 9瓶;曌柒、26760503、ltf527、无色、月黄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发京城发展 “……” 说到这个, 面对大舅哥, 纪明武心里还是升腾起了一抹不好意思, 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地道:“阿戟正在睡觉。” 说着他左手端着粥,右手握着拐, 绕过严墨剑向卧房走去。 严墨剑跟在纪明武身旁, 气势汹汹, 到了卧房,见纪明武没有阻拦之意,冲进去,一眼就看到靠在床上正在翻看一卷书页的严墨戟。 严墨戟眼角微微有些红, 神色之间微微有些疲倦, 嘴边倒是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身上盖着被子,看到自家兄长微微一愣,笑着招呼:“哥,早啊。” 严墨剑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一开始以为这对夫夫忍不住偷偷又放了血, 这才让纪明武的毒又消退了一部分, 但是看阿戟虽然看起来比较疲惫,面色倒还挺红润,不像是失血的样子…… 严墨戟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 干咳了一下,正巧这时纪明武端了粥过来,他趁机招呼严墨剑:“哥你吃了吗, 要不要来一碗?” 纪明武怕热粥烫到阿戟,坐在床边后,左手拖着碗底,右手食指微张,内力激荡出一小团气流,盘旋在热粥上方,很快把粥吹得温凉。 严墨戟看着纪明武那修长有力的手,忽然就想到了昨晚这双手后来握在自己腰间用力的画面,身体紧接着回忆起了那陌生而不受控制的快.感,身体忍不住又微微发热,还有些不适的某个部位也收缩了一下。 严墨戟暗骂了自己一句,两颊忍不住爬上一丝羞赧,抬起眼眸,对上纪明武的眼神,在他双眼中的柔情背后,似乎也看到了一丝灼热。 ——食髓知味的看来不止自己一个啊…… 严墨戟回想起昨夜自己到了极限、之后,武哥英俊的脸上那浓浓的情.欲,还有强忍着停下动作的体贴……自己第二天醒来时,身体已经变得十分清爽,不论昨夜动作带来的汗水还是不可言说的某些东西,全都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他心里火热,完全忘了昨夜最后是怎么求饶的,眼神仿佛一个小小的钩子,带着一点诱惑扫向了纪明武,一口软糯的米粥入口,还特意张嘴、用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上牙齿。 纪明武喉头紧绷了一下,拖着粥碗的手倒是纹丝未动,只是眼神变得深邃了些。 严墨剑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好像不存在于这个房间内一般,眼中只能看到那两个人之间甜腻的气氛,看纪明武还要给阿戟用勺子喂粥喝,受不了地退了出去。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担心,派人去叫了冯问兰来。 ——纪师弟的毒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消退这么快,这两个人一定做了什么事! … 替严墨戟把过脉之后,冯问兰的神情变得极为古怪。 严墨剑有些担心:“冯女侠,阿戟的身体怎么样?” “咳……”冯问兰看了一眼难得有些羞涩的东家,干咳一下,隐晦地道,“东家身体无碍,只是这个……那个……男子之间,承.欢一方,总会有些不适,东家可用些滋润的药膏,会舒服些。” 严墨剑呆愣了半晌,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纪明武,怒气勃发:“纪、绝、言!阿戟都这个样子,你竟然下得去——” 严墨戟可不想让纪明武背这个锅,连忙解释:“哥,是我主动的。” 严墨剑顿时卡壳。 从各种意义上看,昨天之前半边身子瘫了的纪明武,看起来都比严墨戟要凄惨得许多,要说谁摧残谁,怎么想都是主动的严墨戟在摧残纪师弟…… 严墨剑的神色微微有些呆滞,似乎不太能相信自己心里白白嫩嫩、懵懂天真的弟弟,竟然是这种主动的人设。 “你们……你们……为什么?” 严墨戟今早醒来,看到纪明武身上的毒消退了一大截,惊喜异常,早就想把自己机智发现的解毒办法炫耀出去,当即就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通,最后还不无自豪地道:“以后就不用放血给武哥了!” ——也就不用再让他吃那些让他的身材跟吹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补药了…… 冯问兰和严墨剑傻了半天,才一齐惊呼:“东家(阿戟),你们之前从未圆房?” 严墨戟正好吃完了粥,把勺子放下,任由纪明武端走粥碗,才有些奇怪:“怎么了,不行吗?” 严墨剑吃惊地问:“那江湖上怎么会有你媚功大成的传闻?” 冯问兰:“……” 她干笑着缩了回去,假装自己在专心研究没什么用处的药方。 这个问题严墨戟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咎于江湖人偏好桃.色八卦。 得知严墨戟和纪明武从前一直有名无实之后,严墨剑耿耿于怀,心里后悔要是早点把他们俩拆散,现在说不定小侄儿都抱上了…… ——再不济,也该教导一下阿戟想方设法在上面啊! 他倒是不知道,昨夜的严墨戟一开始确实是“在上面”的,只是形式不太一样罢了。 … 有了合理且安全的解毒法子,严墨戟在勤奋“解毒”的同时,也彻底安心下来,开始筹划起在京城的什锦食生意。 自锦绣门将他掳走至今,已经过了近三个月,夏日的炎热已经悄悄地逼近,京城之中也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消暑凉食。 严墨戟之前出去时,发现什锦食里一些代表作的小吃,竟然在京城里已经有售卖的铺子了。 煎饼馃子、肉夹馍、什锦煮、奶茶…… 基本是效仿什锦食的模式和吃食,只是口味和技巧自然比什锦食差的远。 倒是西点一类,因为制作难度比较高,暂时没看到什么人在卖。 严墨戟对于“山寨”的出现也有心理准备,毕竟他拿出来的大部分小吃,制作工序都不太复杂,想要模仿很容易,只是手感和经验抵不过什锦食罢了。 京城是大泰朝最繁华的城市,因为从前一直有锦绣门这上三宗加天下第一宗师坐镇,掌管京城畿防的平阳侯又是武将出身、规矩森严,几乎无人敢在京城闹事,反倒极大地促进了京城的繁华。 什锦食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一块蛋糕。 只是从前什锦食特色的美食广场模式,在京城如今也有不少,纵然什锦食能做得更好,失了先机也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单靠甜品又不能迅速打响名头,在京城这样竞争激烈的城市,很可能掀起一点水花,就要沉没了。 严墨戟思忖良久,决定等青州城的大部队过来之后,先尝试之前还没做过的模式—— 自助餐。 花上固定的价格,可以敞开肚子无限吃各种各样的美食,自助餐对于任何时代的客人,都是一股无法抵御的吸引力。 而自从新帝登基、京城再无隐忧之后,严墨戟就托人传信回青州城,让李四等几个什锦食的主力,带上一批骨干来京城。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快到了。 单枪匹马在京城打拼,肯定不可能,还是要把青州城的老班底一起拉过来。 先用自助餐打响第一炮,再把什锦食烂熟于心的美食广场、甜品站、零食店等等推广开来,稳扎稳打。 反正现在一切问题都已经解决,他也没什么顾虑,只要专心发展什锦食便好了。 严墨戟与纪明武确认过,问纪明武解毒以后的打算。 纪明武彼时正专心地雕刻着一块木雕。与锦绣门门主一战后,因为剧毒扩散,他右臂不能动,雕刻基本搁置了,这让从小就习惯雕刻东西的纪明武分外不适,到了现在在严墨戟的“努力”下,孺心渐渐消解,他又可以拿起刻刀了。 对于严墨戟的疑问,纪明武还是如同从前一样的答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严墨戟趴到纪明武后背上,两只胳膊压着纪明武的肩膀,笑了起来:“真的?我听说不少人都想让你回剑宗呢。” 前阵子,沈昆霄终于结束了闭关疗伤,与几个弟子交代了一番,然后离京去了草原——草原狄人的那位宗师总是心腹大患,他要和尘泽宗师一起去追杀金帐狼王。 如今天下四位宗师,锦绣门门主已死,剑宗和气宗的两位宗主都去了草原追杀狼王,中原这边,最强的战斗力便是半步宗师的纪明武了。 虽然严墨戟自己不太关心朝政,但严墨剑恢复了严家的名声之后,也领了朝职,经常会带一些朝中消息回来。 对于纪明武,朝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部分人认为,纪明武这半步宗师留在京城,如同卧榻之旁酣睡猛虎,倘若纪明武起了异心,想要谋害皇帝,京中根本无人可敌,危险异常、不能不防; 一部分人则认为,锦绣门门主这坐镇京城、威慑宵小的朝廷宗师不在了,朝廷迫切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高手,不妨从严二公子这里着手,拉拢纪明武为朝廷所用。 两边争吵不休,作为讨论核心的纪明武浑然不觉,安心每天陪着严墨戟四处筹备开店。 纪明武淡淡地看了严墨戟一眼,手中刻刀不停,许诺道:“你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真的?”严墨戟低下头,纤细的手指伸到纪明武大腿一侧,轻轻勾了个圈,声音压低了下来,微微透出一股诱惑,“武哥,那……我现在想‘解毒’了。” 纪明武的刻刀停住,眸色也深沉了些。 片刻后,桌上只剩下半个未完成的木雕,地上的木屑都没来得及打扫,而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婴儿车结束了(不) 明天、也就是周四晚上9点就是正文完结章! 之后还会更新几章小番外,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下本《史前寡兽求生记》,预计会在1月初开,小天使们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哦~ 最后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多吃苹果哦~ 感谢在2019-12-24 19:17:36~2019-12-24 22: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菜 5瓶;月黄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风云红日 李四带着一帮子人来到京城时, 已经到了近六月。 此时在严墨戟每次只记得爽不记得痛的辛勤“解毒”下,纪明武已经摆脱了拐杖, 日常行动完全无碍。 这次来京城, 最初的什锦食骨干, 只来了李四、钱平、张三郎。 吴娘子已经将近生产, 周洋夫妇便留在了青州, “饱餐一顿”在京城的负责人,另外派了个合适的人手。 张大娘一家和纪明文都舍不得青州城,留在了青州。 原本张大娘舍不得独子,想跟着一起过来来着,只是被一贯沉默寡言的张大叔劝了下来。 现在不像从前,从京城到青州城的官道已经在修,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岗亭,出远门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危险和艰难。 瑞安帝登基后, 确实是把融合江湖武林与民生当做了重要大事, 诚意十足, 江湖门派也受够了被朝廷针对的日子,爽快地接受了瑞安帝的好意。 如今各行各业, 都开始尝试着接纳武功的加入。 最紧急首要的,便是修路。 所有的行业发展中, 交通都是第一位。 从前想要修路, 莫不是要出动大量民夫, 采石运沙, 稍不留意民徭过重、国库空虚, 便是一片骂名。 如今有了江湖武林的加入,再危险的位置,对于轻功高手来说也如履平地;再坚硬的石头,对于外功大家来说亦脆如酥纸。 全国上下的修路都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因为朝廷给了不少补贴,很多贫穷的小门派都抢着要应朝廷的缺,有些甚至掌门亲自下手,让只负责做些轻松边角工作的民夫们看得满头大汗、咋舌不已。 朝廷这些钱财出得倒也不亏,锦绣门打散之后,一半以上的锦绣门产业都归入了朝廷,锦绣门吞并了这么多年江湖门派,加上从前□□的许多产业和商铺,利润丰厚得让户部大臣震惊不已。 草原狄人的宗师被击败后,在汇聚到边境的江湖人的努力下,边关稳固、安然无忧,瑞安帝甚至题了字,将那处边关赐名“聚武关”,感谢江湖武人的贡献。 内忧外患均已拔除,瑞安帝励精图治,将先帝遗留下来的种种疲敝一扫而空,朝野上下焕然一新。 不论是锦绣门的斗争还是边关的危机,似乎都没有波折到普通人。 占据了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黎民百姓,仍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着家长里短的事情争吵或笑谈,闲余时间去那些新开的什锦食美食铺子里尝尝鲜,倘若家中孩童乖巧,再买些什锦食的零嘴儿奖赏…… 如今的大泰朝,完全当得起“国泰民安”四个字。 总得来说,一切都在变好。 … 经过多方筹备,什锦食在京城的第一家店铺终于要开业了。 这次严墨戟下了大本钱,直接买下了如同现代大型购物广场一般大面积的高楼,还附带了地盘不小的院落。 如此宽阔的面积,若非有严墨剑这位在朝的兄长帮忙,还真不一定能买的下来。 这么大的空间,严墨戟将一楼连同后院全都规划成了美食广场的升级版,力求规范、干净、整洁,除了什锦食自己的摊位,也大量招租了京城里其他人家的摊位; 二楼和三楼在不同的区域划分了不同店面,主要做正菜生意。铁板烧、烤鱼、猪肚鸡、烧烤,还有作为这次新店的噱头自助餐,以及从各种途径挖来的美食店铺,走上楼梯就能看到琳琅满目的招牌与标语; 四楼和五楼则是甜品站、零食店、游乐场、书店等等休闲场所,让三楼成为闲杂人可以消磨一整日时光的好地方。 此外,严墨戟还请了说书先生、唱曲戏子等这个时代的文艺工作者,挑了些适合在就餐区域进行的活动,用来提升客人的兴趣和粘性。 这种将不同的吃食店铺汇聚到同一个地方、还是斥巨资打造这么大的饮食大厦,引起了什锦食内部不少人的担忧。 好些人都私下里劝阻严墨戟:“东家,这开销是不是大了些?万一赔了可怎生是好,不如先从小规模的酒楼开起吧?” 外头也有眼红严家复起的人,暗地里对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严家兄弟啐口水,想看严墨戟这么大手笔亏损的样子。 还有些同行,感觉到了这从青州而来的什锦食的威胁,提前雇佣了人,散步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还找了些地痞流氓,准备开业当天去闹事。 这些严墨戟心里都有数,安抚下了什锦食内部的不安,对外部的质疑一概无视,只提前预备了一些应对流言和闹事的人的措施。 倒是严墨剑偶尔听了几耳朵,对其他人敢欺负他亲弟弟感到异常的愤慨,拍着胸脯对严墨戟承诺,说什锦食在京城的这座饮食大厦开业时,他会送一份大礼,保准叫背后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自讨苦吃。 严墨戟对这位兄长的礼物还真有点好奇,不过看严墨剑一副神神秘秘卖关子的模样,也就没有多问。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什锦食的美食大厦,终于挑了个黄道吉日开幕了。 … 按照惯例的舞龙舞狮、敲锣打鼓之后,严墨戟还增添了一个剪彩和演讲的环节。 前世严墨戟也有过多次演讲的经验,这种场面丝毫不虚,结合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待了这几年的经验,抑扬顿挫,吸引了大部分围观群众的注意。 什锦食在京城如此高调的亮相,必然能够在所有京城百姓和贵族之间留下深刻的印象。 等到严墨戟演讲完成,那些暗搓搓怀着坏心思的人准备出手时,忽然遥遥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叫喊声: “陛下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地呆住,第一时间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只是现实做不得假,很快,禁军护卫下的金龙车辇就来到了什锦食的门前,高坐车辇之上的那年轻而有些熟悉的面孔,确实是当初严墨戟在青州齐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彼时太子、如今的天下之主瑞安帝。 周围呼啦啦地跪下去一大片。 严墨戟左右打量了一下,心里寻思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跪下去,回头却发现纪明武和严墨剑都没有跪,看到他投过来的目光时,也给了他鼓励的点头。 于是他也就站在原地,只遥遥对瑞安帝行了个礼。 这一幕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既震惊又狂喜,心里暗骂这严二公子胆大包天的同时,也在暗暗期盼着瑞安帝龙颜大怒,好好惩治他一番。 ——哼,仗着兄长有从龙之功就肆意妄为?天子威严岂能如此轻慢! 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是,瑞安帝根本没有计较,毫无架子地下了龙辇,走上高台,与严墨戟平级而视,面色平和,语带笑意:“严二表弟,恭喜开业。” 在场所有人跪伏在地上,全部目瞪口呆,忍不住悄悄抬起头向上看。 陛下……是来给什锦食恭贺的?! 严墨戟微微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恭敬地回答:“多谢陛下。” 瑞安帝不光是要祝贺,甚至吩咐人带上来了要有准备的笔墨帛砚,在宫人展开的长卷上,龙飞凤舞地题了“什锦食”三个大字! ——瑞安帝亲自为什锦食题字! ——这可是之前边疆聚武关才有的待遇! 严墨戟站在一旁,吃惊地看着瑞安帝潇洒自如地挥斥方遒,从那字迹中也能感受到这位年轻的皇帝那勃发的抱负和自信。 瑞安帝一气呵成,停下御笔,侧过头来含笑看着严墨戟:“表弟新店开业,朕一点心意,聊表祝贺。从前尝过一次什锦食的美食,朕也念念不忘至今,日后若得空,朕再来品尝一二。” 严墨戟赶紧谢恩,并叫人把瑞安帝的墨宝放好,过些日子按照御笔墨宝雕成匾额挂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严墨剑,在这位兄长的脸上看出一丝得色,心里了悟:原来这就是哥送他的礼物…… 皇帝亲至祝贺,还亲字提笔留字,恐怕任何人日后想找什锦食的麻烦,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同时,恐怕全天下的人也都会想来见识见识这连皇帝都称赞不已的美食铺子。 扫过兄长面庞上的得意,严墨戟的目光忽然停留在站在一旁的纪明武身上。 纪明武凝视着严墨戟,墨色的眼眸中满是柔情,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的阿戟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光芒四射。 严墨戟忽然感觉,在自己对视上去的一瞬间,他家武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仿佛幻觉一般,武哥的身影似乎虚幻了一下,再眨眨眼,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而一股柔和、坚不可摧的气势,如清池荡起的波纹,缓缓地推开,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纯粹而专注的心意,澄澈人心,荡涤所有人交缠的杂念。 万里高空忽然风起云涌,狂风如龙、聚云如虎,彼此咆哮、盘旋了半晌后,忽然又像是被什么强行驱散一般,彻底荡散,晴空之下旭日阳光铺撒下来,在纪明武的身上镀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有些见识的武林中人,全都张大了嘴巴,目露骇然,不可置信,口中张合几次,那个简简单单、却分量十足的词语完全吐不出来。 ——宗师? ——宗师! ——纪绝言突破宗师了?! 这意味着,纵横天下的巅峰之境中,此后又多了一位高高在上的的剑客! 纪明武眼中,完全看不见其他人,唯有那个与他对视的俊秀身影,牢牢地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良久,他蓦然一笑,微微抬手,高悬什锦食美食大厦之上、之前由他亲手雕刻的匾额忽然凌空飞下,缓缓地落在他的面前。 纪明武伸手轻轻一拍,匾额微震,一层木屑簌簌而下,原本端正古朴的“什锦食”字样,已然变作了瑞安帝的墨宝字迹。 宗师之境的掌控入微能力,与之前已是天差地别。 纪明武手一抬,匾额又重新飞回了原处。 这由当今天下朝堂与江湖金字塔最顶尖的两个人——皇帝与宗师共同完成的招牌,如同一道护身符,震慑了天下所有的宵小与不轨之徒。 严墨戟怔怔地看着那似乎有些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心中忽然如擂鼓般跳动,口中也开始有些干燥。 站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高台上,在全京城百姓、什锦食亲友、乃至九五之尊的见证下,纪明武微微俯下身,在严墨戟耳边轻轻吐出了他们一直默契于心、却从未宣之于口的那句话: “我爱你,阿戟。” 风龙云虎、金鳞红日、天下至尊,比不过你展颜一笑。 (正文完) 番外一 锦绣门门主的死因, 其实一直让包括沈昆霄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迷惑。 她是天下第一人, 战力尤在沈昆霄之上,决战之时,距离中了纪明武拼命下在她身上的孺心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又取了严墨戟的一碗血, 毒早就该解了。 然而,决战之时, 锦绣门门主的毒却突然爆发, 让她不可置信中猛受重伤,最终饮恨沈昆霄剑下。 若非锦绣门门主如此轻易地就被拿下, 这场斗争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到底锦绣门门主是嘉宁大长公主, 算得上皇家人, 又是严家兄弟的生母, 瑞安帝登基后, 没有将嘉宁大长公主的隐藏身份暴露出去,只说大长公主在宫乱中不幸殒命, 赐了追封,葬入了皇陵。 出殡当日, 严家仅剩的两人去送了这位母亲最后一程,从此阴阳两隔、再无牵扯。 而锦绣门门主身上的毒为何突然爆发,还是严墨戟再次见到杨踏雁之后才揭晓。 锦绣门之变后, 杨踏雁便远远地逃走,尽管瑞安帝派人去寻他,也没有强制想要带他回皇宫, 自然拦不住他。 时间久了,严墨戟都快忘了杨踏雁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与纪明武日常从什锦食回来,进门之后便看到杨踏雁席地坐在他们家内门的台阶前,仍旧是那身黑色的便衣,脸上的神情也还是那样淡淡的冷漠,看到严墨戟回来时,忽然变为了明朗的笑容。 严墨戟刚看见他时,还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纪明武。 纪明武自然早就感知到了杨踏雁的存在,不过他对瑞安帝和杨踏雁的关系没什么兴趣,也不会多此一举通知皇宫,只护住阿戟就是了。 杨踏雁看严墨戟夫夫回来,从地上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沾染的灰尘,微笑着行礼:“严二公子,好久不见。” 严墨戟拿不住这少年的来意,不过之前被锦绣门掳去京城一路上,杨踏雁对他颇多照应,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之情:“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踏雁眨眨眼,脸上显出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活泼:“许久不见二公子,想来与二公子叙叙旧——毕竟,我们也是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时日的缘分。” 纪明武眸色微微一转,身上气势微微散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震得杨踏雁后退两步,脸色泛白。 严墨戟有些无语地看着杨踏雁作死去挑衅纪明武,倒是没感觉到这少年有什么敌意,叹口气,打了个圆场:“来都来了,进去说吧。” 杨踏雁对纪明武的警告毫不在意,不过见好就收,没有继续挑衅——纪绝言毕竟是宗师之境,真惹怒了他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被当做客人招待了一番,杨踏雁吃了一口严墨戟从零食铺子带回来的饼干,漂亮的眼睛蓦然睁大了一些,停顿了片刻,才嚼了嚼咽下去,又喝了一口凉茶,感慨地道:“什锦食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严墨戟坐到纪明武身边,有些奇怪:“你没吃过?” 这些零食都卖了快半年了。 “这些日子琐事缠身,又不敢来京城,哪里有心思吃这些东西。”杨踏雁放下茶杯,微微笑了,“日后一定时时光顾。” 严墨戟自己也喝了一口凉茶,有些疑惑:“现在敢来京城了?” “嗯,跟陛下谈了谈,说清楚了些。”杨踏雁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饼干剥离的油纸,轻松地笑笑,“先帝早早把我送到了门主手里,我日后便只做自由自在的杨踏雁,与皇室再无半分瓜葛。” 严墨戟之前便从自家兄长那里听说了杨踏雁的身世,还曾经为杨踏雁惋惜过:好好的中宫嫡子,就因为武学天分奇高,便被锦绣门门主要去,从皇室族谱中除名。 不过看杨踏雁现在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皇子甚至亲王的荣宠,严墨戟不禁又有些佩服。 他不在意严家二公子的身份,是因为自觉那不是自己的东西,可杨踏雁是实实在在理应拥有、却被迫失去的荣华富贵,能够毫不在意地舍弃也确实不凡。 不过…… “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严墨戟有些疑惑,微微歪了一下头,“总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杨踏雁又拿起一块烤得酥香的小饼干,一面解着油纸包装一面眨眨眼:“我这次是想向二公子讨要一件物品。” “什么物品?” “当日门主送二公子的那件墨玉锁。” 这个答案出乎严墨戟和纪明武预料,让他们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杨踏雁坐在对面,看到这对夫夫默契地对视,被嘴里的小饼干噎到,有些无言地又喝了一口茶。 “你要那个做什么?” 得知锦绣门门主就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嘉宁大长公主之后,严墨戟也曾经把那块墨玉锁拿出来,与严墨剑一起仔细检查过,什么也没看出来,最终只能姑且当做是锦绣门门主对于这个儿子仅剩的母爱。 后来那块墨玉锁就被扔到了箱子底,几乎被严墨戟所忘却。 现在杨踏雁一提出来,严墨戟顿时感到有些诧异。 杨踏雁瞧了瞧严墨戟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一无所知,便笑着眨眨眼:“二公子不妨拿出来,里头另有玄机。” 好奇心燃起,严墨戟吩咐下人去把那件墨玉锁拿了出来,杨踏雁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抬起头又问了一句:“听说严家后裔出生时,都会由长辈赠送一块玉,不知二公子的那块可否借我一用?” 那块墨玉一直挂在严墨戟的脖子上,当下掏出来递给了杨踏雁。 杨踏雁把两件玉饰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戟图案对在一起,内力轻吐,只听得“咔哒”一声,那块精致嗼墨玉锁忽然分成两半,一个圆滚滚的蜡丸掉了出来,被杨踏雁一把接住。 杨踏雁把分成两半的墨玉锁又重新拼合在一起,递还给了严墨戟,晃了晃手里的蜡丸:“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严墨戟接过墨玉锁,有些好奇。 杨踏雁指尖微微用力,捏碎蜡丸,扯出了蜡丸中的一张细帛,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锦绣门暗中的产业和势力,里头还有不少朝廷没有发现。”杨踏雁也不避讳,直接递给严墨戟,微笑道。 严墨戟看了一眼,被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乱码一样的字符搞得头晕,转手递给了纪明武,更加疑惑:“锦绣门门主把这个给我作甚?” 杨踏雁脸上的笑容收起了一些,神色变得淡淡:“门主一贯令人捉摸不透,许是成大事之前预先安排后手,将锦绣门的暗中势力暂且藏起,以备有所不测,后人卷土重来。” 严墨戟默然。 他是真的以为锦绣门门主对原身还残留着一丝母子之情。 如今看来,原身去世得早,至少是心里怀着对真正亲人的渴盼和孺慕而死,不必知道他所惦念的大多数家人,比他还要早早离世、而他的生身母亲,只将他当做剧毒的原材料和后手的暂存工具。 “这个不能给你……”严墨戟打起精神来,认真思索了一下,拒绝道,“我要交给朝廷。” “二公子可以遣人去陛下那里问询。”杨踏雁毫不意外,脸上又带上了微笑,“我带走的锦绣门势力,后面依然会为皇家服务,不过是用来为朝廷布置情报网罢了。” ——瑞安帝同意了? 严墨戟有些疑惑,谨慎起见,还是找了下人去找严墨剑,让严墨剑入宫亲口询问瑞安帝。 “陛下那里的回复还要好一阵子,这段时间……”杨踏雁诚恳地看着严墨戟,“可否让在下在二公子这里蹭一顿饭?” 严墨戟:“……” … 感觉杨踏雁似乎知道很多内幕,吃完饭后,严墨戟趁机询问了一下,看他知不知道锦绣门门主为何突然毒发。 杨踏雁回味着严墨戟做的美食,倒是一口承认了下来:“啊,我当时取你的血时,在银刀上加了一点东西,让门主服了你的血之后看似解了毒,实则真正用上全力,隐藏的孺心便会快速蔓延。” 严墨戟呆愣了片刻,震惊地看着他:“是你搞得鬼?为什么?” 纪明武也微微皱眉,眼神变得微微犀利了些。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我不想一直活在门主的掌控下了。”杨踏雁不以为意,脸上笑容不变,“门主一方面希望我能尽快突破武功为她鞍前马后,一方面又怕我有朝一日反噬,因此给我下了孺心,我想反抗不也是正常的吗?” “你也中了孺心?”严墨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已经解了吗?” “解了,当初在青州时,我便偷偷取了你的血。” 对于锦绣门的内斗,严墨戟没什么发言权,看杨踏雁似乎根本不在意,也就没在说什么;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事,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 “那把银刀是你偷偷放在我这里的吧?” 当日他想到自己的血可能是解药时,还要用那把银刀割破手腕来着——结果被纪明武拉住,然后冯问兰用她的医刀取的血。 ——倘若当时用了银刀,那武哥的毒不就更危险了?! 杨踏雁看懂了严墨戟的意思,笑了起来:“放心,刀上的东西我已经洗去了——我本想直接来提醒你解药的,只是朝廷追得紧,我又不愿给你带来麻烦,所以只留了银刀,想来你应当能猜得出来。” 倘若被外人知道严墨戟的血就是孺心的解药,确实会给严墨戟带来很大的困扰。 严墨戟也清楚这一点,松口气的同时不忘道谢。 等到严墨剑带回了瑞安帝的口信,确认杨踏雁没有说谎,纪明武把那隐藏在墨玉锁里的丝帛交给了他,杨踏雁这才告辞离去。 目送着杨踏雁离开,严墨戟还有些不放心:“这家伙真的可信吗?皇帝陛下没被感情冲昏头脑吧?” “放心。”纪明武拍拍他的手,低声道,“我已记下了那丝帛上的全部内容,你若觉得不妥,我们过后悄悄确认即可。” 突破宗师之后,纪明武不论记忆力还是体力,都变得完全不像正常人了。 严墨戟一边暗自羡慕的同时,抬起头看到纪明武英俊而专注得脸庞,忽然身体又觉得微微发热,凑近纪明武耳边,低声笑道:“虽然杨踏雁说那刀没问题,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武哥,我们还是再好好解一下毒吧?” 纪明武眸色深了下来。 两个人迅速达成一致,回了房间,只留下送消息过来的严墨剑,被这对夫夫完全无视,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6 19:16:24~2019-12-27 20:1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柒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希、十五特别乖巧、辰陌想上头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彩牛、笛声绕指尖 20瓶;辰陌想上头条、15071120514、小柒爷 10瓶;若珑、万家灯火不打烊 4瓶;雁初飞 3瓶;无言、一年宅、2676050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二 在京城住了几年, 再繁华的都市也看腻了,严墨戟偶尔也想出去转转。 这个想法在目睹了李四带着张三郎回剑宗省亲之后, 愈发强烈。 此时什锦食在京城也开了好几家分店,严墨戟也培养起了不少的骨干精英, 一段时间离开, 影响也不是很大。 于是他与纪明武商议过之后, 决定来个时隔数年的“蜜月”旅行,正好还能回去走访一遍旧人。 路线暂定了从京城出发,先去青州城,再回小镇, 最后去剑宗拜访。 这次旅行, 严墨戟拒绝了钱平充当马车车夫的请求,打算就他和武哥,过一路二人世界。 马车专门定制得宽大又平稳,还配置了一整套厨具和许多便携的吃食与食材,保证一路上吃喝无忧;拉车的骏马也是挑了脾性温和的老马, 让纪明武坐在马车里, 单凭气势就可以指引马车前进的方向。 处于某些不可言说的考虑, 严墨戟还专门在马车车厢里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地毯,可以直接躺在上面打滚都非常惬意柔软, 做任何事情都很方便。 席天慕地、餐风饮露,在这个近似于纯自然的世界,严墨戟好好地享受了一把自驾游的快乐。 有纪明武的绝世武功在,自驾游中的很多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有时候不小心走到了绝路, 纪明武一个人可以直接扛着整辆车连同拉车的马一起凌空飞渡,比在平地上还要稳妥。 严墨戟有次站在车辕上享受了一把御车飞行的刺激,回头对纪明武感叹了一句:“我们不该带马的,带马限制了我们的活动范围。” 纪明武:“……” 一路先回了青州城,严墨戟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纪明文。 自从他去了京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纪明文了。 纪明文已经是什锦食在青州城的一把手,青州地界的各种分店事务,最终决策全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严墨戟当初也确实是在用心地培养她,纪明文本身聪慧,又好学,如今俨然不输严墨戟本人。 之前严墨戟给青州递过信,问纪明文要不要去京城,纪明文回信说她更想待在青州,严墨戟便没有强求。 京城事务繁多,不知不觉竟然拖了几年,他才有空出门,这次回青州,没有惊动任何人,想悄悄给纪明文一个惊喜。 回了当初他们那个熟悉的小院,严墨戟兴致勃勃地想直接推门进去,却被武哥拉住。 纪明武神色有些古怪,低咳了一声,拉住严墨戟,上前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 严墨戟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进了门,就知道为啥纪明武要提前敲门了。 家里除了纪明文,竟然还有一个人。 严墨戟眼睛眯了起来,有些危险的目光在眼前还有些慌乱和羞涩的两个人身上转了转,皮笑肉不笑地问:“五少爷,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家来?” 几年过去,曾经在严墨戟印象里还是个肉球少年的苑五少爷,如今已经成长为英俊的青年。 苑青山以前看到严墨戟都是大大咧咧的,这次不知为何感觉到有点心虚,刚想缩头打个哈哈,眼角余光看到纪明文还带着一抹羞涩的明丽面庞,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握住纪明文的手,大声喊道:“严老板……不,墨戟哥,我和明文心心相印,你就答应我们吧!” 严墨戟:“……” “墨戟哥”这个称呼,明文叫出来他就熨帖得紧,苑五少爷叫出来,怎么忽然就这么……别扭? 严墨戟抄起一旁的扫把,就把苑五少爷赶了出去,怒气冲冲地道:“你那是心心相印吗?你那是馋我们家明文做的美食!” 苑青山:“……” 纪明文:“……” … 话虽这么说,严墨戟倒也不是真的打算拆散他们。 只是他待纪明文如亲妹妹,自然想给纪明文找一个好一点的归宿。 这个时代虽然因为武侠的存在,没有他所知的中国古代那么重男轻女,可到底还是对女孩不那么友好。 严墨戟可不想纪明文所托非人。 所以他也就是做个样子,想看看苑五少爷能为了纪明文做到哪一步。 纪明文本来还有些担心,不过苑青山后面正式请了媒人登门说亲,还亲自几次拜访,指天发誓自己对明文一心一意,绝不会纳妾寻欢,就差剖心以证清白,把纪明文感动得泪眼汪汪。 严墨戟看这对小情侣跟苦命鸳鸯似的眉来眼去,叹了口气,虽然还想着再考验一下苑青山,看这个样子也下不去手了。 倒是一直不发一言的纪明武,当着纪明文和苑青山的面,拿起一把菜刀,手指轻弹,那柄精钢菜刀忽然就化为齑粉,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纪明武对着严墨戟说话,目光却淡淡地扫了苑青山一眼:“阿戟不必忧心,若他们有何龃龉,要处理也简单。” 严墨戟:“……” 苑青山眼神盯着那堆细如面粉的铁屑,感觉有些腿软。 纪明文更加感动。她这个大哥离家多年,前些年才回来,虽说她自己感觉到了大哥非是凡人,心里对这个平日不说话、却极为可靠的长兄颇多崇敬,却打心眼里感觉有些隔阂。 她总觉得她家大哥眼里其实没有装下她这个妹妹,平日也不敢跟纪明武撒娇打闹。 所以严墨戟“改邪归正”后,从严墨戟身上,纪明文才感受到正常的兄妹之情。 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感受到“哥哥为自己撑腰”的感觉? 等苑青山硬撑着胆子在纪宗师面前又发了一遍誓,严墨戟终于松了口,只是要求苑家不能把纪明文束缚在后院里,要尊重纪明文的意见,什锦食的事可以继续操持。 等苑青山和纪明文欢天喜地地出去说悄悄话了,严墨戟才含笑看着他家武哥:“武哥,刚才好帅啊?” 纪明武有些不自在地歪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不过……”严墨戟低头看了看那堆铁屑,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揶揄道,“咱们家现在就这一把菜刀,被你耍帅搞坏了,你得再出门买一把才行。” 纪明武:“……” … 几年没来青州城,严墨戟还特意去拜访了一下铁羽书生。 虽然严墨戟一直觉得这位华院长无利不起早,油滑又中立,不过既然严相叫人把原身带到他这里来,可见至少在严家的立场上,华冲羽还是值得信任的。 两个人一起聊了一会儿,又说到了杨踏雁。 “华院长,当初你捡下杨踏雁的理由,恐怕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吧?”知道杨踏雁的身份,严墨戟一眼就看透了华冲羽当初的谎话。 华冲羽干笑了一下:“踏雁的身份毕竟算得上皇家隐秘,我也不好透露。” 严墨戟也不是要跟他算账,毕竟什锦食在青州城的业务还多赖华冲羽照应。 当初他和纪明武紧急之下去了京城,青州这边招聘来的一众天梯一流高手都丢给了华冲羽。好在华冲羽本身就是书院的院长,教书育人颇有心得,一个人撑了下来。 尽管如此,严墨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次登门包了大红包,来为当年的不告而别致歉。 华冲羽倒是不太介意——当然红包是肯定不会拒绝的——笑呵呵地道:“二公子不必介怀,这些年借这个东风,我也为朝廷招揽了不少人才,我们彼此双赢罢了。” 说着他还招招手,“给你看看我新招来的学生。曹白,曹白?” 外头进来一个英俊的少年,神色萎靡,有气无力地道:“院长,有何吩咐?我昨夜的卷子已经写完了。” 华冲羽慈祥一笑:“莫急,今夜为师还给你新卷子,定然能满足你。” 严墨戟看那曹白的神色,一脸高三备考生的不堪重负与抗拒,耳朵里听着华冲羽那打个关键词的码就要被锁的对话,心里一阵无语。 ——当初捡了杨踏雁,也给人家布置题目来着,这华院长是不是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癖好? 丝毫不觉得华冲羽打开新大门跟自己有关系,严墨戟告辞之后,在曹白的陪同下从后门出去,看到一个青袍官服的青年正端坐在后门门口地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地上还摆着一圈儿的什锦食美食,还冒着热气。 再仔细一看,那青年官员面容还挺眼熟的。 “这是?”严墨戟有些疑惑,询问身边的曹白。 曹白见怪不怪,撇撇嘴:“何大人和我们书院的解夫子又闹矛盾了吧。” “?” “何大人与我们书院的解夫子都是从书院毕业的学生,也是一对夫夫。”曹白叹气,“解夫子性情……跳脱,何大人又喜欢逗他玩,两个人常闹矛盾,一有矛盾,何大人就会带着吃食坐在这儿祈求解夫子原谅。” 说话间,那解夫子从后门出来了,气势汹汹地冲到何大人面前,然后一屁股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何大人讨好地给他递食物递水,空着的手在解夫子头上温柔地摸了摸。 纵然有武哥,严墨戟还是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晒瞎了。 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严墨戟叹着气,与曹白告辞,回去什锦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7 20:17:03~2019-12-28 19:5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慧夫人、山大王的旗子 5瓶;白面书生 3瓶;英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