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我真的不想种田》 简介: 富二代沈清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小连菜盘子都没端过。 穿进一本种田文,变成了一个好吃懒做尖酸刻薄的……女配,因为身体弱鸡又是米虫被亲娘男扮女装代替亲妹嫁给了战场归来的未婚夫。 被休妻后饿死了。 “要被发现身份,他不养你你就饿死吧。”他娘原话。 据说穿书都要把握住剧情完美逆袭。 沈清然暴躁:有个屁的剧情,全书都在种田! 还是等死吧。 不干活被饿了一天,沈清然咬牙下地,给甘蔗地锄草。 一锄头下去,杂草还在,甘蔗杆子断了。 他就不信了…… 一个时辰后,沈清然心虚地把一整片倒地的甘蔗杆插回土里。 让他静静。 “休了我吧,不然你可能会饿死。”沈清然对前来寻他的男人道。 “想得美。” 1.受哑攻瘸,互飙演技,都是装的。 2.系统+种田+穿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然,薛匪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清晨,一轮红日从凌云峰和通天峰之间缓缓升起,山巅映射华光万丈,此时已经入秋,植被依然苍翠,只几小撮儿染了金黄或火红。 过了一个时辰,才堪堪照到正山脚的一座小茅屋,柔和而不刺眼的光辉慢慢散进糊纸破碎的窗户,照亮了土炕上的人的半张脸庞。 那人似乎是个女子,衣衫邋遢,睡得昏天黑地,墨色长发凝结打架,犹如百八十年的老榕树须,打结处尽数纳藏雨水和灰尘。嘴角沾着褐色的油渍,脸蛋不知多久没洗,但细细看来,便会发现其五官精致,小块儿干净的皮肤也白皙细腻。 沈清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但今天床好像不对劲,硬邦邦冷冰冰的不说,平时能躺十几个人,今天一翻身就掉了。 嘭——沈清然一头栽在地上,脑袋磕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疼醒了。 他捂着头爬起来,看见自己把一个碗磕碎了,碗沿还有新鲜的血迹。 伴随着额头愈来愈剧烈的疼痛,沈清然的所有感官渐次苏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苍白柔弱的手掌,因为常年缺乏运动,虚浮无力,往上看是大红色的袖子,上面沾着不明污秽物。 摆放杂乱的桌椅,堆了半张床的衣物,湿气深重的地板……猝不及防摆在沈清然眼前,他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在他家那安保严密的别墅里被人贩子拐到山里了? 一点过度都没有? 不……这不是他的手,他虽然好吃懒做,但也注意运动健身,手指修长有力,绝不可能这么弱鸡。 说不出哪里熟悉的场景,让沈清然想到什么,他手忙脚乱爬起来,顾不得头上的伤口,猛地打开门,因为动作过快而微微喘气。 横在他面前的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座森林茂盛,一座怪石嶙峋。 开门见山,和小说《穿越之一品农女》里,女主居住的李家村一模一样。 沈清然昨夜看着这本小说入睡,他对书上的内容,无论多无聊,看过一遍都能记得八九不离十。 《穿越之一品农女》是一本种田爽文。女主绑定了一个育种站系统,凡是二十一世纪所有改良品种、种植技术,系统都能提供,从产量到质量狠狠碾压本土品种。女主一路拳打极品亲戚,脚踢奸商地主,带着一干弟弟妹妹发家致富。 一位将军逃避追杀来到此处,被女主所救,正好村里的土地不够她发挥种田技能,女主随将军出山,在将军和系统的帮助下,在全国范围内大种特种,以清纯不做作的种地姿势,引起霸道王爷男主的注意。 男主邪魅猖狂:“女人,你够有种。” 将军……嗯,沈清然嫌作者注水,跳了八十章,没怎么注意到这个炮灰。 整篇文两百万字,一百五十万字都在种地,从一亩两亩,到承包一个村,再到全国农林牧副渔行业一网打尽……沈清然看到睡着,也没想明白这文的爽点在哪。 他一个好吃懒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二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平生最讨厌干活,种地更是天方夜谭。如果让他变成女主,不如死了算了。 沈清然会看这本书,完全是因为他分不清菠菜和生菜,被他妹妹嫌弃,并且极力推荐他一本书,看看别人家的女主是怎么自立自强开荒的。 沈清然闲着无聊,刚翻了几页就啧啧称奇。你说这女主,一个从小生活在大都市的白领,竟如此天赋异禀,一朝变成十六岁小农女,怎么豆腐也会做了,房子也会修了,生火养蚕编竹筐,榨糖沤肥孵小鸡…… 一点也不写实! 沈清然吐槽。 相反,他对书中前几章出现的炮灰女配印象深刻。 女配完全是女主的对照组,女配本是男儿身,他又懒又馋,连亲娘都看不下去,在重男亲女的古代,亲娘愣是把他这个家中独子扮成女的,代替家里的姐姐出嫁。 “我们家穷,养不了你一辈子,李家小子从军五年刚回来,听说带回了不少钱。你姐跟他是订了娃娃亲的,虽然他父母不在,但信物还在。” “你给我装哑巴,分床睡,要是让他发现你是男的不养你,你就饿死吧。” 亲娘疾言厉色威胁,半响又抹着眼泪哀泣,“我和你爹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我们走了你可怎么办,不是娘狠心把你嫁到那山里去,但凡你肯干一点活,也不至于扮成女的。” “女配”没心没肺,对装哑巴很是排斥,“不是还有大妞二妞,你死了她们不还活着,能缺我一口饭吃?” 亲娘一巴掌拍在独子脸上,“她们都要出嫁了哪顾得及你,再说你那是缺一口饭吃吗?顿顿都要有鸡鸭,一口都不肯分给姐妹,天皇老子都没你嘴馋,有种你就撞死投胎,去做那皇子皇孙,没种你就给我嫁人!” “娘跟你说,李家儿郎比咱家有钱,人也老实,跟着他想吃啥吃啥,他当兵的,体力壮,有什么事指使他干就行了。”沈母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把儿子忽悠地团团转,主动期待起来。 李家儿郎却不知为什么,想悔婚,拿出二十两银子当作赔偿。二十两不算少了,一家五口能美美得过上好几年。 但沈母目光长远,她深知,有这个儿子在,就是二百两,没一年都得吃空了,看李家小子这么有钱,把儿子甩给他正是上上之策。 于是悔婚不成,“女配”嫁到李家村,不用他提,丈夫首先就提出分房睡。 嫁人之后,“女配”作威作福,尖酸刻薄,把丈夫当牲口用。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唆使村里的混混破坏女主的庄稼,被女主修理也不长记性,最后丈夫忍无可忍休了她。 女配失去衣食来源,大肆挥霍完丈夫给她的银钱之后,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饿到极限,忍不住吃了几颗墙角的野生蘑菇,中毒而死,尸体臭了才被发现。 这个女配和沈清然同名。 我虽然没有这个女配这么极品,但是这个女配死都不想种田的样子很像我嘛。沈清然想,要是我是这个女配,迟早也是饿死的。 活活懒死,也是一种骨气。 可是他现在变成了这个女配! 而且还不是刚嫁过来,是一个非常尴尬的时间点。 书中,三天之后,丈夫就见识到了女配的真面目,想退货,他以沈清然病重为由,把沈母请到家里来,提出和离。 沈家十年前搬到另一个村,路途遥远,本来甩开这个包袱之后就想再次举家搬迁,隔绝交流,一防作假泄露,二防女婿后悔。还没计划好一切,忽闻儿子病重,到底不忍心前来探望。 听闻和离,沈母晴天霹雳,原地撒泼,大哭大闹,非说姓李的要了女儿的身子,现在又想休妻,破了身的姑娘哪还嫁得出去,这辈子只能当尼姑! “是不是狼心狗肺,当年你娘生病,是我沈家借你爹二十文钱买药,这才有了你,怎么,你现在发达了势力起来了不成!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大伙都来评评理……我苦命的女儿啊……” “女配”配合着在一旁低低哭泣,我见犹怜。 丈夫在一旁铁青着脸,百口莫辩,和离之事不了了之,气得当天就和村里的人出门倒卖药材,要十天才能回来。 今天是第八天。 沈清然顿时紧张起来,他不过是吐槽了两句不够写实,命运这样玩弄他,这下该怎么收拾烂摊子? 像女主那样,把握剧情逆风翻盘?性格大变,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沈清然暴躁地坐在门槛上喘息,全书有个屁的剧情,全是种田!女主靠种田翻身,他会个屁! 还是像女配一样饿死吧。 真的有点饿…… 他找到厨房,到处搜巡一遍,发现除了剩一些米外,什么都没有。 桌上倒是堆着小山一般的鸡骨头,看数量就不止一只鸡,七天前吃的还堆着。苍蝇飞来飞去,散发出臭水沟的味道。 沈清然拍拍脑袋,他想起来了。书中说了,女配在丈夫出门的这几天,放飞自我,把家里能吃的都吃了。按理说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但是女配懒啊,吃鸡肉要杀鸡拔毛烧火烹饪,流程太过复杂,他干脆请了村里游手好闲的几个青年,帮他把这些事全干了,报酬就是一起吃吃喝喝。 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有这等美差事,谁不肯干? 没几天,男主人养的鸡鸭,种的菜,以及女配知道的银两,全被霍霍光了。留下一地鸡毛,一桌鸡骨头,以及半罐米。 蝗虫过境不过如此。 沈清然想到后天那谁就要回来,有些头疼。 这真不是我干的。 河豚委屈。 身上都快发臭了,沈清然找了一圈不会生火,只能打着冷颤洗冷水澡澡,把脸搓干净,找衣服的时候却犯了难。原主那间屋子比猪圈还乱,衣服全是脏了不洗卷成一团,沈清然压根不想再进去。 他想了想,过去推另一间房门。 没推动。锁了。 沈清然微笑:……完全可以理解。 他转了一圈,发现窗户没关紧,连忙扒窗而进。里面是另一个极端,干净整洁,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凳,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不愧是从军多年的人。 沈清然打开衣柜,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偷。 他赶紧默念两句“夫妻一场,夫妻一场”,要不是我来了,按你媳妇的败家程度,估计连这间房都要糟蹋。 他暗道一声抱歉,然后挑了一件最旧的衣服披上。 沈清然不会做饭,他饿着肚子,坐在门槛上望着山峰围绕的蓝天白云,连连叹了十口气。他记得书里设定李家村地方偏僻,要想出山必须走上一天一夜。 这是没有迷路的情况。沈清然对这副身子的体力有自知之明。 不如我向原主学习一下? 他躺在床上,估摸着太阳升到顶空了,提着小半袋米出门。 生米换熟食,机智。 李家村交通闭塞,两条延绵不绝的山脉在这里交汇,尽头分别是凌云峰和通天峰,原主的家在山脚,独一户,和其他村民相隔甚远。 沈清然兜兜转转,经过大片田地,然后才看见聚集的农户。 “奇怪,大中午的,大家怎么还在地里劳动?不回家吃午饭?” 沈清然这个男扮女装的假哑巴,只能把疑惑压在心里。 地里劳动的村民间或直起腰,看见沈清然有些疑惑,接着便是惊讶和恍然大悟。 村里人很少见到把自己收拾干净的沈清然,险些认不出来。这脸一洗干净,明眸皓齿,蠢相皆收,又娇又贵,哪像个正经妇人?三不五时邀请一堆野男人上家里吃饭,谁知道还干了什么。丈夫木讷寡言,也是异类。 这么想着,纷纷露出嫌弃厌恶的眼神。 沈清然敲开一户门,连比带划地告知了开门的小姑娘自己的意图。 半斤米换一碗饭,绝对不亏。沈清然眼神真挚。 小姑娘目光在他手里的米徘徊,很是心动,但是:“我们家没有剩饭了。” 穷人家煮一顿饭都不够吃的。 沈清然疑惑,我难道不是踩着饭点来的??? 他想起地里劳作的村民,突然反应过来,古代人好像只吃两顿饭!上午九点和下午四点左右。 肚里咕噜叫了一声,沈清然一脸菜色。 他瘪着嘴看小姑娘。 剩菜也行。 小姑娘压力很大:“也没有……” “不然这样,我给你做饭,你分我一半。”小姑娘洗了一早上衣服,肚子也饿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儿!沈清然愉快地把米交给了她。 沈清然揣着手跟在小姑娘身后,看着她用火镰,铁片和火石相击瞬间火花迸射,引燃中间那层易燃的火绒,生成明火。 沈清然默默记下,继续谦虚学习。 “春花你跟谁说话呢?”春花她娘,蔡氏,下田回来边放锄头边问道,突然闻到一股米饭的清香,脸色一变,风风火火冲进来,“你个要死的赔钱货,老娘我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你居然敢吃独食,还把不把你娘我放在眼里。” 蔡氏吸了口气,咽了咽口水,这死丫头,还蒸干饭! 她打开锅盖,看见里头的精米,眼神微闪,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沈清然。 蔡氏“啪”地一声稳稳盖上,褪下两只袖套,不由分说往女儿身上抽:“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啊?还想不想嫁人?她勾野男人你也要学?啊!真是晦气!全李家村就出这一个婊|子,旁人都知道离得远远的,就你往家里带!” 春花被抽得到处躲,她知道大家都不跟沈清然说话,怕名声被连累。但是沈清然带来的米是镇上买的精米,自家每顿吃的都是糠和米夹杂着煮,她眼馋好久了。 沈清然心思全在那口锅里,过了一会儿才听出蔡氏指桑骂槐,他把春花护在后面,他现在很饿,没力气计较,便揭开锅,拿出自带的碗盛饭,还注意留了一半给春花。 蔡氏见他一点廉耻心也没,眼疾手快抢了他手里的碗,撒泼着把沈清然往外面推:“找你那姘头要饭去,这是我家的饭。” 进她家锅的米,就没有跟偷汉子的人一块吃的道理。 第2章 第 2 章 “娘,这不是……”春花声音怯懦,被蔡氏一个眼刀瞪得后退了一步。 这明明是他带的米,沈清然顿时怒了,然后他就发现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在蔡氏手里毫无还手之力。一直被推到了屋外,沈清然都处在“我居然这么弱鸡”的震惊中。 蔡氏的声音隐隐传来,又快又爽利,“大宝二宝,出来吃饭,香喷喷的蒸大米饭!”“衣服洗完了吗又偷懒是不是!” 沈清然听见春花唯唯诺诺的应答,和两个胖小子洪亮的嗓音,对李家村的生活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从地上抓了把沙子,握在身后,冷笑着推开门,在蔡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手一扬,把沙子撒进锅里,还拿锅铲搅了搅。 仅凭他现在一人的力气,加上原主的丈夫不在村里,根本抢不回来饭。 那干脆大家都别吃。 沈清然的胃在反抗,心在滴血,脑子里却有一丝丝充满幼稚气息的快活。 两个小胖子见好好的米饭糟蹋了,哇的一声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你干什么!”蔡氏三角眼一瞪,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沈清然挑挑眉,拍了拍手,把蔡氏气得够呛,两小子的哭声越大了。 他见好就收,怕蔡氏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一溜烟跑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然出来这一趟糟蹋了半斤米,但是他学会生火了! 四舍五入就是酒店大厨了。 沈清然如法炮制了春花的做饭过程,在柴火堆里找到了火石,燃起一小簇火焰,最后得到一锅夹生的饭。 “……”晚上掺水熬粥吧。 曾经的小少爷沈清然发誓,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饭。他默默放下碗,这个世界需要改良品种。 这顿饭让他坚定了在李家村等待女主的决心。 要抱大腿! 按照时间线,不久之后,女主一家会因为躲避战乱搬到这里。 农业科技拯救世界,亩产万斤不是梦! 李家村外的山道上,两个人不疾不徐地走着,后面的人一身黑衣,拎着一副拐杖和一个包袱,嘴里滔滔不绝地劝着前面的人。 走在前面的人,一身粗布衣衫,身量挺拔,五官凌厉,刀砍斧削俊美天成,远远便能感受到一股久经沙场的阎罗煞气和威严。 “主子,您真的还要回李家村?虽然太子现在怀疑您诈死,到处找您,但也犯不着去那种地方受罪……” 常铭忧心忡忡,他家主子人中龙凤,怎么能当山野村夫。 太子狼心狗肺,主子一心扶持他,却无端惹来猜忌,濮阳一战后,竟动了将主子连同十万大军原地坑杀的毒计。幸好主子提前察觉,将十万大军转入暗军。 这太子忒狠毒,招招必杀,主子落入包围圈,折了两条腿才拼杀逃出。 常铭在心里呸了一声,没有他主子,太子还什么都不是呢! 薛匪风淡淡应了一声:“嗯。” 常铭没有被主子的冷漠打败,“主子,听常柏说您成亲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告诉手下,夫人她……” 提到这个,薛匪风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常铭八卦的眼神亮起。 “不是夫人。”薛匪风没有多说,或者说,不值得他多说。 常铭立刻转了口风,担忧道:“那个沈清然有没有趁主子腿脚不便欺负您?” 薛匪风警告地看了手下一眼,把那些婆婆妈妈的心思收一收,“给我。” 目光看向的是常铭手里的拐杖。 “我再帮您拎一会——有人!”常铭眼神锐利地看向山林中的某处,难道是太子的人? 薛匪风早就在他察觉之前,右手一翻,射|出一枚石子,握好拐杖,变回一个瘸子,“躲起来。” 常铭立刻消失。 几瞬之后,前面扑通扑通滚下一个人来。 沈清然双手护头,刚才脚下一滑,他差点惊叫出声,电光石火间看见下面有两个行路人,硬生生咬住了嘴唇,舌头都尝到了血腥味。 他今天也是倒霉。干吃米饭实难下咽,沈清然被豪门生活养刁的嘴,如何受得了这种伙食。他房前屋后寻找了一圈,越发佩服原主找来的那几个“做饭帮手”,这压根是土匪吧?连地里没长开的小蒜苗都给扒走。 沈清然想吃肉和菜想到发慌,最后,他记起书中女主的操作:靠山吃山。 按沈清然的认知,古代人那么聪明,山上有点吃的还不被吃光,但是穿越文里写的就不一样。女主上山一趟,总能收获宝贝。 比如,突然就种内竞争斗殴而死的野猪,村里人不懂得享用的蘑菇木耳野果灵芝,一直没被人掏走也没有孵化的鸟蛋…… 万一书上说的是真的呢! 沈清然摩拳擦掌,穿越者总要有点不一样的际遇吧? 沈清然一早带了一把柴刀上山,看见林间干净,便有不好的预感。 别说吃的了,连柴都没地方砍。 沈清然干走了一个时辰,娇嫩的脚底磨出水泡,只能不断惊叹着“这山开发得真彻底啊”,每感叹一句,眉毛下弯一度,最后变成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小可怜蛋。 就算真的有当地人不懂得享用的山货,他也不认识啊。 倒是在上百年的大树下看见了几簇茂盛的蘑菇,但沈清然一想起原主书中的死因,背后就一个激灵。 真能吃会留到现在没人采? 他又不是傻子。 这一趟一无所获,沈清然想着不能白来,不如砍点柴回去。家里的快烧光了。 他特意在接近山脚的地方才动手,太远了他搬不下山。 就在他和一根手臂粗的枯树枝拉锯二十分钟未果,休息十分钟继续战斗时,突然脚下绊到了一根凸起的树根。脚腕被马蜂蛰了似的一疼,他刚才站在陡坡上,重心不稳,骨碌骨碌滚下山坡。 沈清然急忙扔了柴刀抱住头,一直滚到山道上。他灰头土脸爬起来,检查身体。除了手腕破皮,没有大碍。 薛匪风在看见滚下来的人的衣服时,眉心一跳。待对方转过脸来,眼里闪过微微的惊讶。 尽管沈清然现在不算整洁,但绝对是薛匪风见过的“妻子”最干净的一面。 没穿大红大紫的衣服,头发也有梳理,脸上不是一天到晚的油嘴馋相,面部痴呆,反而灵动的像个贵少爷。 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就是有点凄惨,额头和嘴唇都破了个口子。 “你怎么在这?” 唔?沈清然心里一跳,这是他穿越以来,除了蔡氏和春花,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还是一副熟稔的语气。 这……谁? 沈清然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免去打招呼露馅的风险。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长得英俊,穿得穷酸,身上有一股说不明的气质……是什么气质……军、军人! 沈清然默默按下险些跳出喉咙口的心脏,这不会是他从军五年的便宜丈夫,李什么的! 不怪他这么称呼,书里根本没写他叫什么,都是以李大郎代称。 但是李大郎怎么是个瘸子?书里没说呀! ……书里也没说他不是个瘸子。 沈清然目光被他腰间的佩刀吸引,李大郎屋里也有一把配对的! 是他了。 沈清然忽然大悟,难怪蔡氏肆无忌惮抢他饭,原来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一个残,一个弱,捆一起都不够打的。 等等,他怎么提早回来了?不是明天吗? 家里的鸡骨头他还没收拾好,现在说九只鸡是被黄鼠狼抓走的还有人信吗?!!! 他不会被休了吧? 姓李的本来就有休妻的念头,他又做不出像原主那样硬赖着不走的行为……他还没吃到女主推广的无籽西瓜呢! 薛匪风见沈清然表情变来变去,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一般,他有些厌烦。李丰本来是他营前的一名守卫,后来战死沙场。薛匪风知道他孑然一人,便借了他的身份,谁知道还有个娃娃亲! 薛匪风退婚不成,只好把人接过来住,他也不差那点钱,就当是替李丰照顾遗孀。仅仅过了一天,薛匪风就知道了为什么“丈母娘”如此迫不及待嫁女。 薛匪风尚且不在意,不就是好吃懒做么?宫里头大把大把这样的人。 成亲第二天,沈清然便招呼了一堆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充大头摆阔,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说了也不听。薛匪风在李家村绿到发光。 薛匪风本来就是为了躲清静养伤,才来的这里,他经历濮阳坑杀一事,心境变化,看淡皇权倾轧,兄弟反目,猜疑忌惮。本就无心,这天下袖手旁观又如何?他懒得理沈清然,但脾气也没好到由着沈清然作威作福。他请沈家人把沈清然接走,接着便发生了前头的事。 说是被气得出山倒卖药材,实际上是常铭请了一名神医给他看腿伤。一个区区沈清然还气不到他。 薛匪风以为沈清然会像之前那样,见到他就伸手要钱。 结果沈清然怕被赶走等不到女主,讨好地上来拎了薛匪风的包袱。他一天没好好吃口饭,整个人瞬间清减,有点青松凛然的意思,小肩膀都被压瘸了还主动掺着他。 乖巧得像个标准小媳妇。 薛匪风:“???” 沈清然心虚,低眉顺眼。 薛匪风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不用。”便主动走在前面。 双手拄拐,一步一瘸,煞是可怜。 沈清然目露同情,瞧瞧原主把人欺成什么样了,双腿残疾还出山谋生。 他这个人对待弱势群体惯来心软,都是男的,帮一把怎么了!他追上去,再次掺住薛匪风。 薛匪风因为装瘸受制于人:“……” …… 常铭在他们身后跳出来,一脸敬仰。 原来夫人是这样子的……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主子受伤最严重的时候可都不让人掺! 不……不是夫人! 常铭想起主子的话,陷入挣扎。 第3章 第 3 章 薛匪风拄拐走路很麻烦,只好稍稍用上轻功,偏偏一只手伸过来跟小猫挠痒痒似的,往他衣服上蹭。 他停下来,沉了沉脸色,对方被拐杖一带,猛地撞上他,如果此刻薛匪风真的腿瘸,肯定被撞倒。 他不愉地扫了一眼沈清然,按照这个人以往的行为解释,他不得不怀疑沈清然在偷偷摸他衣兜——要钱。 沈清然帮不上忙,又怕山道不平,薛匪风摔倒在地,便像大人护着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般,但由于他个子没有薛匪风高,这个动作分外可笑。一会儿碰到胳膊,一会儿摸到腰,像在吃豆腐。 被薛匪风瞪了一眼,沈清然没感受到威胁,毕竟他前世的大哥在军区里混的风生水起,沈清然被嫌弃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眼刀是家常便饭。 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的!他脸颊一红,急忙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吃豆腐的。 薛匪风看他慌张否认的样子,不可置否,只提了他肩上的包袱自己背着。 沈清然肩上一轻,有点懵,背影怎么看起来凶凶的?他家里那一堆鸡骨头可怎么办呐! 薛匪风来李家村的时候,为了装得像普通人,让常柏买了一窝公鸡母鸡,还让他在房前屋后种了几畦萝卜青菜,粮油配备齐全。 现在,他盯着院子里乱糟糟的菜地陷入沉思,这一个一个小坑的,沈清然连拇指大的菜苗都挖起来吃了? 他留的钱和米不够多吗? 沈清然垂头跟在后面,上了一趟山,走了这么长的路,皮肤娇嫩的脚底早就磨出水泡,还被粗糙鞋底戳破了,滋味酸爽。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沈清然无辜地看了一眼菜地,不忍心地别过头,然后指了指菜地,再指指自己,连连摆手。 不是我干的! 他灵光一闪,捉急地表示五天前夜里来了一只大野猪。比划手语好难,沈清然拉过薛匪风的手,卷开手指,在手心一笔一划写下“野猪吃的”四个字。 从未干过活的手指,指腹圆润细腻,与薛匪风拿惯刀枪的手心相触,像是细嫩的柳条儿拂过沙场的岩石一般。 薛匪风不自在地收回手,冷着脸往屋里走,说起来荒唐,但他总体并不意外。直到迎面看见了一堆成山的鸡骨头,成千上万的蚂蚁绕着桌子组成了几十支运输队伍,密密麻麻。 难怪家里安静如斯,感情除了沈清然这一个大活人,其他都被吃了。 他方才还以为沈清然一个人过了九天,可能学会自力更生,现下只剩死性不改四个字可以评价。 沈清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鸡进了我的肚子,但真不是我吃的。 在薛匪风凌厉的视线中,因为太恶心不想收拾,拖了一天的沈清然麻溜地从墙角找到一个簸箕,把鸡骨头都扫进去,差点把自己薰吐。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身上的衣服,便知道自己的房间被翻过了,比起沈清然无事献殷勤,他做出什么无礼的事都不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虽然被动过,却没有像外面这样杂乱不堪,东西都还在原处,只多了一个地铺。 “你这几天睡这儿?”薛匪风喜怒不明地问。 沈清然研究着他的表情,谨慎地点了点头。原主的房间不仅乱,还有一股腥臭味和死老鼠味。沈清然怀疑原主是不是嫌茅房远,在床底尿尿了。 这让人怎么住! 酒店只住五星级的沈清然更不愿意收拾。 “今晚回你自己那住。”薛匪风就要关门,沈清然没有弄乱他房间,也没有睡他的床,这点拉回了一点好感。想到这,薛匪风嗤笑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底线变得这么低?要是军中有这样懒散的小兵,薛匪风绝对抽得他满地找牙。 沈清然急忙扒住门,双手合十,眼含热泪地祈求薛匪风。这时候又嫌弃自己的哑巴,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都没地方发挥。 沈清然额头带伤,这幅样子分外可怜。但薛匪风心如止水,门一点一点合上,不给沈清然一点余地。 我今晚不如去睡鸡窝! 睡不到薛匪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不是,沈清然重新组织语言,睡不到薛匪风的房间,人生有什么意思! 是不是我马屁拍得不够响,没有让他看到诚意? 不如我给他做个饭吃?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一定饿了吧?沈清然说干就干,他这两天学做饭浪费了不少米,现在只剩下两小把。他不敢挑战干饭,只简单煮个稀饭,光生火就试了两次。 或许上天垂怜,沈清然看着新鲜出炉的白粥泪流满面。没有落烟灰,也没有因为锅洗不干净而发黄,更没有糊得看不出原材料! 沈清然咽了咽口水,有点想吃,他多久没有好好吃一碗饭了。 要不然我偷偷留一点?薛匪风的身量浮现眼前,罢了,还是给先给人吃饱吧。 他看着自己灰不溜秋的双手,严正谴责:刚见面就偏心,合着给自己做饭就难吃! “笃笃笃……”沈清然敲门。 薛匪风拭剑的手指一顿,装作没有听见。 沈清然锲而不舍。 薛匪风深吸一口气,放下剑,右手一扬,拿到一副拐杖,做好了样子才开门。 “有事?” 沈清然把粥端到薛匪风眼前,吃午饭了。 “我不饿,你吃吧。” 沈清然连忙一矮身钻到屋里,鉴于薛匪风现在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进来。 薛匪风从来不知道沈清然的耐心这样好,一副不吃他就不罢休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还不如之前一见面就向他要钱的姿态。至少一天顶多见一次。 “谢谢。”薛匪风艰难地在凳子上坐下来,碗筷立刻递到手边。 沈清然满脸慈爱地看着薛匪风吃饭。见他要执筷子,嘴角笑容一勾,还没笑开,对方突然又放下了筷子。 嗯? 怎么站起来了?他要去哪里? 眼见薛匪风在一个壁柜前停定,沈清然心里一慌,那个柜子里本来装了一些咸菜腌肉,原主嫌弃咸菜难吃扔了,腌肉被狐朋狗友拿走了。 不! 革命尚未成功,怎么能让薛匪风知道他把这东西也搞没了? 沈清然泥鳅一样,飞速钻到壁柜面前,挡住薛匪风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腌制品吃多了致癌!信我! 沈清然心里呐喊,一边拉过薛匪风的手掌,告诉他“前些天下雨发霉,我扔了。” 他小心瞧着薛匪风的眉眼,却见他眼里闪过一抹了然。 说了拙劣的谎话,沈清然脸颊爆红。他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胳膊不小心把柜门支开,掉下来了两个庚帖——当初成婚时用的,但两人都不在意,也不走流程,干脆乱塞。 他拾起一看,虽然他认菜能力不行,但基本文学素养有的。 李丰己亥年,沈清然戊戌年,也就是说李丰今年二十二,沈清然二十三。 但他上辈子已经二十七了,沈清然眼神微动。眼前这个人,不仅十七参军保家卫国,瘸了两条腿回来,还是个弟弟! 我上高中他上小学的那种弟弟! 弟弟真可怜,打仗残了回家还被老婆欺负,呜。我要好好照顾他。 薛匪风不知道沈清然怎么眼神突然不对,有点……慈祥,他抖开这个荒谬恶寒的想法,猜测沈清然是不是怀疑他。 二十二是李丰的年纪,薛匪风二十六,有装嫩的嫌疑。 两人对视半响,思路南辕北辙。 薛匪风和沈清然胸膛几乎贴在一起,沈清然突然反应过来,像只被老鹰死亡凝视的小鸡仔一样死死往后压在壁柜上。 薛匪风会不会察觉到他没胸! 沈清然微微张嘴,陷入微妙的惊慌中。 薛匪风向来不近女色,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地方。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天生战将的思维和作风限制了他的方向,潜意识觉得探究下去有辱斯文,便悬崖勒马,转身走开。 …… 沈清然跟在他后头回房,看着薛匪风斯文地舀起一匙白粥,满脸慈爱,弟弟要多吃饭才能养好伤,哥哥没本事只能给你做白粥。 沈清然戏精附身,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在没有鸡鸭追逐、邻里喧闹的环境里格外突兀。 肚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沈少爷惊呆了,原来肚子饿的时候真的会叫! 如果说昨天是原主大鱼大肉的解腻阶段,今天是实打实地饿了。 薛匪风表情有些古怪:“你没吃?” 沈清然讪讪点头,做了个“您先吃”的手势。 薛匪风想到什么,拄着双拐来到小厨房。灶边柴火稀少,露出光秃的黄泥,陶制的米缸掀开着,里面干干净净。 薛匪风的目光从米缸移到沈清然肚子……把鸡吃光了他信,毕竟沈清然嘴挑,可能只吃鸡腿鸡胸。 这米……得是饭桶才能吃完吧? 沈饭桶无地自容,甚至有点想辩解其实是很多人一起吃的。 然而,古代人眼里哪有纯粹的一女多男吃吃喝喝,丈夫外出多日,沈清然招了那么多人日夜喧闹,傻子都不信他们没干过什么。 看在沈清然把最后半碗饭留给他的份上,薛匪风自腰带里掏出一粒碎银,“罢了,你去张婶家换一些米面和鸡蛋吧。” 沈清然没接,圆溜溜的眼珠子一晃还沁出了两滴泪,像是把家产挥霍光的败家媳妇流下忏悔的泪水。 他想象了薛匪风回来一千一万种大发雷霆的情景,通通没有。生活条件从天堂落入地狱,人生地不熟地挨了两天饿,薛匪风这句不算关心的话,却让沈清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我不是一个人”的安心感。 呜呜呜薛匪风真是太好了,没有写休书还给他饭吃……所以张婶到底是谁啊能不能说清楚点他饿哭了。 第4章 第 4 章 薛匪风一看见女人的眼泪就头疼,沙场变故陡生七尺男儿嚎啕大哭的他司空见惯,欲语泪先流的他头一回见,还不能无视。 “张婶是个好人……我陪你去吧。”薛匪风觉得今天不太对劲。总不能是太久没见过女人,恶劣如沈清然象征性地哭两句,自己居然这么好说话。 他摇了摇头,率先走在前面。 张婶住在村里,一路过去免不得要遇见许多人。李丰本来也住在里面,后来双亲去世,办不起丧事,卖了家里的房,搬到山脚去了。 蔡氏提着脏衣篓子,远远看见沈清然就是一个白眼。她记着一饭之仇,瞧见李大郎回来了,眼珠子一转,紧走两步上前。 “大郎啊,你可回来了。你家媳妇胆子小,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大晚上的要一群大老爷们陪着才安心。以后可别出远门了,要是以后媳妇怀孕了,晚上可不得吓破胆。倒卖药材才能赚几个钱,不如跟着我家大柱打猎,皮毛好卖,还能陪着媳妇呢。”蔡氏貌似关切地握住沈清然的手,见他皮肤嫩白,还狠狠搓了几下。 沈清然手背红了一片,抽不出来,气得鼻孔直出气。 他一定要好好锻炼!一定!天天被一大妈按在地上摩擦算什么事! 蔡氏疯狂给薛匪风上眼药,暗示沈清然性情淫|荡,夜驭多男,“你们李家三代单传,可得好好宝贝。” 蔡氏轻蔑地瞥了一眼沈清然的肚子,是不是你李家的种,可得掂量掂量。 沈清然差点笑出声。他憋着笑,面容有些扭曲,又单手捂着笑得又饿又痛的小腹。 先不说薛匪风这辈子不想跟他上床,就是天天上床他也生不出来啊。 沈清然笑出泪,眼波涟涟四晃,骤然对上薛匪风不善的眼神,智商回笼,脸色一僵,意识到刚才蔡氏帮薛匪风的隐形绿帽现形了。 完球。 沈清然废了吃奶的力气把手抽回来,拉薛匪风的手,写道:“他们只是来吃饭。” 他抬起眼看着薛匪风,轻轻摇了摇头,清澈的双眼染上焦急,眉梢都挂着委屈的弧度,仿佛被诬陷的小孩拉着大人的袖子非要一句相信。 我可是男的! 这句话保真! 薛匪风想到家里消失迅速的粮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他没有把沈清然当妻子,但也好吃好喝供着,以礼相待,尽量满足,此时心情有些微妙。感情上,他鬼使神差地想相信他,理智上又觉得不可能没发生什么。 半响,薛匪风暗嘲自己,军事国事都未曾纠过一次眉,怎么在这无关的事情上打转。他虚虚握住拳头,待那若有似无的酥麻触感消失后,道:“走吧。” 沈清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像是霜打的茄子遇见春暖花开,流水潺潺,膨胀得水灵灵的。 蔡氏见这夫妻俩不知说了什么,和好如初,跟没听见她的忠告一样,气得胸膛起伏,她回想沈清然神情古怪捂着小腹的样子,眸光一闪,福至心灵,不会是真怀了吧?蔡氏看着沈清然脚步虚浮的样子,越发笃定,在后面“呸”了一声,“该你养个野种。” 她这两天想起被沈清然糟蹋的饭就睡不着,平日里逮了空就跟村里的妇女唠嗑,添油加醋地描述她在李大郎家看见的□□景象。大小媳妇都喜欢听,蔡氏飘飘然,越发期待起李大郎回家。 李丰的反应让她失望,但不介意自己媳妇跟别的男人勾搭成奸,难道连杂种也能养吗? 蔡氏边走边回头,嘴里幸灾乐祸咒骂李家绝后,没瞧见前头一个大坑,哎哟摔了一脸血。 …… 张婶家在村庄西侧,在一排农户最后一间,屋子侧面用果树和篱笆围起一片空地,里面养些鸡鸭和大白鹅。 橘子树和柿子树挂满红澄澄的果子,颜色招眼,喜庆丰收。沈清然收回馋涎的目光,努力保持一个豪门少爷的见识和从容。 “谁呀……丰子来了?”张婶开了门,看见薛匪风,脸上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在看见他后面的沈清然时,笑容僵了一下。 薛匪风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只淡淡点了点头,“我来是有事要请婶子帮忙。” “那、那先进来。”张婶大开了门,对他和沈清然道。 李家村谁不知道沈清然干的好事,都等着薛匪风回来了看笑话。只有张婶内心焦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和李丰的父母有点交情,看不得李丰娶这样的败家媳妇,在家里坐立不安,看见七八个男丁往李家去的时候,几次想好言相劝,被儿子儿媳劝了下来。 儿媳道:“丰子劝都未必有用,何况您呢?她家里那么多人,要是起了冲突,最后还是娘您受苦。” 张婶一想自己没有立场,便歇了这心思。她是站在李丰这边的,要是李丰能借这个机会看清沈清然的真面目也好。这孩子就是心软,念着当年沈家借钱给父母看病,把沈清然把祖宗一样供着。 张婶再一次看见沈清然,心里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没表现出来。 薛匪风本来对蔡氏的说法不太信,见张婶如出一辙的反应,心里有几分底。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必这一天的殷勤奉承,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怕以后没有人供他胡吃海喝。薛匪风眼神冷了一些。 沈清然头一回没收到外人的白眼,受宠若惊。 他听见薛匪风向张婶开口,“清然她好客,家里的米面粮油不多,要是婶子家里有余粮,可否卖给我们一些。” 亏薛匪风说得好听,沈清然自己听着都脸红,他站在薛匪风身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救救孩子吧,两天没吃饭了。 “那哪能收钱?邻里邻居的。”张婶手脚麻利地扯了一个布袋子,把大米装了满满一袋,又问道,“带罐子了吗?” “有。” 沈清然把一个空荡荡的油罐和盐罐子从薛匪风的拐杖上面卸下来。薛匪风一定要自己拿,可能是怕他半路嫌重扔了。毕竟原主喜好端着饭碗去村里溜达着吃,吃一半嫌重就连碗带饭扔了,潇洒地空手回来。几天之后,家里只剩两个碗。 张婶一会儿看唇红齿白的沈清然,一会儿看任劳任怨的薛匪风,暗道,丰子莫不是被这脸迷住了? 装好之后,沈清然把碎银子给张婶,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不不不,这使不得。自家种的,哪值这么多钱!”张婶表情像是沈清然递给她一副毒\药。 沈清然为难地看了一眼薛匪风,他没处理过这种事啊。 “张婶若是不收,那我们自然也不能拿,我们走吧。” “这……好吧,我再去给你们数三十个鸡蛋,本也是打算明日拿到镇上去卖的。”张婶拉着沈清然,“你跟我走,去外边摘几个果子,挂在树上也是给鸟啄了。” 沈清然看出张婶有话要说,便跟着她。 张婶拿了一个箩筐背在后面,字斟句酌着道:“丰子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什么活也不让你粘手,这村里谁不羡慕?丰子瘸了两条腿,生活你也帮着点,这一辈子说长也长,总得互相照应着……哎,你看我多什么嘴,尝尝看,这个甜不?” 沈清然垂眼看着掰开的柿子,红透软|烂的果肉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他装着哑巴,不能给张婶什么保证,只好点点头,露出一个傻大个的笑容。 张婶道:“我也知道一些……你家里要是没有菜,去村头扎着稻草人的那块地里,看见什么随便拿,婶子家里也吃不完。” 沈清然不知道薛匪风的意思,下意识地朝屋里看了一眼,还没看见人,视线先和一只健硕的大白鹅对上。 一只能打五个沈清然的那种。 沈清然心里一突,骤然升上不好的预感。 五、四、三、二…… 大白鹅目露凶光,振起翅膀,伸着脖子,以狂风卷云之势朝沈清然飞扑而来。 卧槽!我们有仇吗? 沈清然吓得柿子都掉在地上,他愣了两秒才拔腿,又捂嘴又捂屁股地奔向薛匪风,狼狈逃窜。 “呜、呜呜……” 薛匪风听见两声惊慌的呜咽,连忙望去,就见沈清然慌里慌张地奔向他,后面跟着呼呼生风的大鹅,生死追逐。 他从未见过动作如此利索的沈清然! 沈清然眼泪快掉出来了,他们富二代的圈子里喜欢结伴去什么农家乐,沈清然从来不参与,倒是听说有人被鹅追过,他嘲笑了一通更加坚定自己不去农家的决心。 报应来得这么快! 他刚才想都不想就跑向薛匪风,可此时一抬头看见薛匪风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脚步猛地一顿,差点因为惯性趴下。 他这么过去会把他撞到的,就算他不撞倒,要是那只没眼色的鹅转而攻击薛匪风怎么办?! 沈清然跺脚,一咬牙,大无畏地转身面对后面的猛禽……人总有一死,他是捂脸好还是捂屁股好…… 一转身,却看见来势汹汹的大鹅,突然在台阶前绊倒,雪白的翅膀颤了颤,不怎么动弹了。 就这么摔、摔死了? 沈清然目瞪口呆。 薛匪风不动声色收回手,对气喘吁吁跟在后面的张婶,语带歉意道:“给张婶添麻烦了,这样,这只鹅我们也买了。” 说着又拿出一块碎银子。 沈清然接过银子递给张婶,手指还是颤抖着,一半因为刚才吓得,一般是饿得。 这回张婶怎么也不收。 “把鹅拖回去。”薛匪风拿着更重的袋子,吩咐沈清然拎鹅。 沈清然指尖碰了一下,大鹅扑哧振了一下,他嚯地坐到地上,还往后蹿了蹿。 它、它会动! 薛匪风:“……” 张婶看着远去的二人背影,一个腿脚不便还拎着时不时扑腾的大鹅,另外一个……不说了,看起来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她不由揣手呢喃:这丰子……是不是……是不是耙耳朵啊? 吃饭时,张婶和媳妇说了这事,媳妇游氏犹豫着道:“上次您不在家所以不知道,沈嫂子两天前过来,说自家的鸡鸭吃完了,想尝尝那只鹅,等李哥回来给钱。还拿棍子戳它,这梁子可不是结下了。” …… 沈清然煮中饭的时候一块下了四个鸡蛋,等吃饱了蹲在大鹅面前,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处理。 煮了吃? 听说还要放血拔毛?他不会啊。 沈清然最后把晕了的鹅放进空旷的鸡圈里,“不吃你,自求多福。” 他看见薛匪风把一堆草药往外晒,甚至还有一棵带根的,包着湿漉漉的黄泥。 沈清然蹲到薛匪风面前,歪着头,“?” 薛匪风转了一个方向,没有理他。 沈清然跟着扭头:“?” 薛匪风:“……治腿伤的,大夫说阴雨天关节会疼,煎药服下可缓一缓。” 沈清然拨了拨那棵活的小树苗,那这个呢? “青杜苗,这个是其中一味药,必须用新鲜的叶子,便整棵带回来种。” 薛匪风叹了口气,哑巴也是有把人带成话痨的本事。他看着沈清然溜之大吉,仿佛怕晚一步就被叫去挖坑的样子,沉默不语,继续把草药铺在竹编的晒垫上。 过了一会儿沈清然满头大汗折返回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青杜苗的根,把它移到刚才挖的坑里。 他拍拍土,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随后又去浇水。 薛匪风没有提醒沈清然现在太阳当空,最好等傍晚再来。他眼里难得露出一丝不解。 种树,在沈清然这里应该算顶级“重活”,以前是死也不肯干。 握着草药的手指突然一顿,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的背影,神情一凛。 …… 深夜,犬吠声渐息,一个黑影翻过屋顶,轻声在屋脊敲了三下,动静很小,只以为是松树上的松果掉下来砸到瓦片。 几息之后,原本在厨房煎药的薛匪风一跃,和黑影一起停在了僻静的山道上。 “主子。”黑衣人叫常柏,薛匪风进侍之一,排行第二,话少,不像之前护送薛匪风回来的常铭。 “怎么样了?” “回主子,您走之后,北彗国大皇子带兵南下,势如破竹,太子连失五城,越河以北全线乱了,陛下龙颜大怒,下令迁都嵊京。” 再龙颜大怒,没有猛将镇守江山,还不得乖乖迁都? “养虎为患。” 三个月前,薛匪风还不知道太子为何几次不让他一举歼灭北彗,以免夜长梦多。原来是暗中联合北彗国大皇子,预计在他将北彗国大军压到濮阳一带后,有个大坑等着他跳。不让他速战速决,自然是因为当时“坑”还没有挖好。 但北彗大皇子岂能那么容易满足? 薛匪风眼里闪过一抹残凉冷血,薛厉风坑杀他不可怕,可怕的是朝野上下无人为此发声,包括皇帝。十万大军为朝廷安宁浴血奋战,长戍边疆,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令人心寒! “依你看,北彗什么时候能过越河?”薛匪风随口问。 常柏想了想,道:“最迟开春。”大逆不道的话他没说,照这样下去,一年内就得亡国。常柏知道主子不理战事主意已定,只是把消息带到,便要告退。 临走时,常柏看了一眼山脚唯一亮起的一盏灯,窗户上人影晃动。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间房是主子的吧? 主子的房间能随便进?! 奇怪,他上次离开的时候,两人不还分房睡吗? 常柏欲言又止。他心里是觉得沈清然这样的人配不上主子的,但若是主子喜欢……下次常铭来的时候要不要让他带点见面礼?这山里偏僻的,最好带点宫里娘娘常用的胭脂水粉…… 常柏虽然话少,但心里想得多,而且总有各种“我没说但全队上下就是都知道了”的方法。 薛匪风提醒他:“别想太多。” 常柏一脸正直。 “上次常铭与我在路上谈话,沈清然就在山上。”薛匪风怀疑沈清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这才导致在自己回来的一天内性情大变,能力不行,但眼神比常铭还狗腿。他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五官有不能用者,其他几窍更加灵敏。 “什么!”常柏惊讶,太子现在还在找人,主子伤也未完全康复,若是沈清然心术不正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属下去……” 刚才还想送胭脂水粉,现在就欲手起刀落。 “不。”薛匪风摆手,“怀疑罢了。” “那主子您的房间……”怎么能让有嫌疑的人随便进。 说起这个薛匪风有些头疼。沈清然偏说自己的房间睡不了人,要在他那里打地铺。还硬拉着自己的手,写了一串祈求的可怜话。薛匪风装着瘸子,还不能行动自如,沈清然趁他拿不到拐杖,磨到薛匪风没脾气。 半月前视他如豺狼虎豹,一听说分房睡高兴地连吃了三碗饭的人,为何转变至此? “无妨,若是他翻了,反而证明有鬼。”薛匪风挥手赶人,临了,又叫住常柏。 “下次送一沓纸来。”村里没有私塾,小孩也不上学堂,笔墨纸砚绝迹,薛匪风实在受不了沈清然动不动就在他手上写字。 男女授受不亲。 第5章 第 5 章 薛匪风回去时,看见沈清然已经睡着,身子陷在床褥里头,只露出半张脸,白白净净,带点红晕,睫毛纤长浓密,像是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睡在寒凉露重的农家,梦中还时不时动手拉高被子。 这栋山脚的茅草屋年久失修,地上是普通粗粝的青石砖,恐怕铺两层盖子都舒适不了。 薛匪风看了会儿,叹了口气,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放沈清然进来。他听觉灵敏,沈清然在隔壁屋子的呼噜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同屋而眠。他把床上那床更厚的被子扔到沈清然身上,自己合衣而躺。 预想中的呼噜声并没有传来,这是一个异样却宁静的夜晚。 …… 沈清然睡醒时,发现自己身上有两床被子,薛匪风已经不在,想当然认为是对方醒了才把被子给他。 他打着呵欠出门,一低头看见门口出现了一堆柴火,薛匪风正在劈柴。 用剑劈柴。 薛匪风也看见他了,不抱希望地一问:“柴刀和斧头呢?” 沈清然抓了抓头发,弱弱地指了指山上。他柴没砍一根,柴刀忘在山上了。斧头他没有印象,估计是原主在的时候,被别人顺走了。 真败家! 沈清然在心里叱责自己,讨好地笑了笑,溜进厨房里做早饭。 角落的厨房升起一股股浓烟,沈清然差点被熏死,才焖好一锅米饭。 一大锅,一日三餐的量。 又煎了一盘带蛋壳的鸡蛋,沈清然把鸡蛋和米饭端上桌的时候,十分想念青菜。 他去鸡窝里看望了那只大鹅,它似乎从晕厥的状态醒过来,生龙活虎的,沈清然偷偷把锅底一层烧焦的米饭扔给它,毁尸灭迹。 薛匪风对这份时间不对的早餐有些疑惑。 沈清然自然地要去抓他的手,被握住一转,一个盛水的小碗出现在面前。 “沾水写桌子上。” 沈清然从善如流:“我们一天吃三顿饭吧,有益养伤。” 薛匪风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是我比较容易饿。”沈清然承认,“可以吗?” 薛匪风摇摇头:“你想吃就吃。” 沈清然眼眶一红,薛匪风真是对他太好了,难怪原主越来越过分,他都想揣起手继续当少爷了。 “村东头的石磨起,往右数第三块田,我记得还种了些菜,如果你……”薛匪风想说,如果你没折腾它的话,应该还在。 沈清然眼神一亮。原主刚来,肯定不知道这个地方,应该能幸免于难。 薛匪风还没说完,沈清然便跑了。 蔬菜啊蔬菜,他都几天没看见了! 沈清然站在巨大的石磨前,一家人正在磨豆浆,一勺黄豆混水添进去,流出来的乳白浆液清香四溢。 这是他来的第三天,进食的东西只有米饭和煮鸡蛋,早上的炒鸡蛋他嫌有壳不吃,薛匪风倒是面色如常地吃了下去。 他咂摸嘴,什么时候他也能换个花样呢?薛匪风娶他这个媳妇真是受苦了。他甚至在想,为什么不是女主穿到原主身上呢,这样薛匪风也能吃好点。 沈清然认真地数了两遍,确定那块种着玉米以及其他不知名物种的田是他家的。 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态度自然地跳进田里,拔起一串茂盛的菜叶子,带出一小颗白萝卜,“啧,太小了不够吃。” 说着随手一扔,又要去拔另一颗! 有人在偷他的菜! 薛匪风辛辛苦苦种的菜! 沈清然气炸了,又喊不出来,他气愤地从抄起一根竹竿,一撂,把专心偷菜的两人撂倒了。 “谁!”李春生拍着屁股跳起来,看见沈清然时,眼里闪过不屑,嘴上敷衍地调笑,“是沈嫂子啊,你家地里的菜熟了,再不收就烂了。 李秋生跟着笑,用施舍的口气:“我们兄弟知道嫂子不爱下田,这才来帮你。这样,我们帮你把这地里的萝卜玉米都拔了,都是邻居,也不要工钱,这些菜,你二我八!” 你二我八!那还种什么田! 沈清然抿着嘴,用竹竿驱赶两人,兄弟俩被戳得嗷嗷叫。 “别不识好歹,过了今天,你非得请一只鸡,我们才干!” 鸡都被你们吃光了哪还有鸡! 沈清然想起那些鸡就心痛,原主一天顶多吃两个鸡腿,这一群人一天两只鸡地杀,顿顿大米饭,屋内物品随取随用,用完带走,压根不打招呼。 李春生想到昨天李丰回家了,指不定又赚了多少,三角眼一眯,诱惑沈清然道:“李哥回来了,嫂子是不是就得自己做饭了?不如拿上银子,去我家吃。” 李春生和李秋生一对打光棍的兄弟,家里没老没少,谁上他家谁傻逼。 滚! 沈清然一挑泥土,把人砸的灰头土脸。兄弟两看沈清然没之前那么好骗,对视一眼,一人揪了两手萝卜跑了。 沈清然看见他们手里的萝卜,追又追不上,喊也喊不出,气死了。 他以后会练出腹肌的,等着。 沈清然坐在田埂上休息,想着这事还是不要告诉薛匪风好了。人家就是瞅准了薛匪风残疾,才肆无忌惮地欺负,可这也是事实,说了也是徒增薛匪风烦恼。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青年过来,直直站在沈清然面前,双手一摊,手心放着一串铜钱。 “还、还你。”青年叫李越,前些天老母亲生病急需钱买药,他在村里几个青年的撺掇下,找沈清然借钱。原主自然不肯借,但她家里有一群无法无天吃白食的流氓,自做主张,以接济同村人为借口,抢了沈清然的钱袋子,给了李越二十文钱,又偷偷昧下几块碎银子,还给原主一个空荡荡的钱袋。 慨他人之慨,还不忘偷。原主气得要命,但又担心没人给他做饭,只能当无事发生过。 沈清然不知前因后果,反正接就是了。 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沈清然喜滋滋地接过,李越大概也知道借钱的过程不怎么正义,没说两句话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这一会儿,真是热闹,第四人过来的时候,沈清然差点脱口而出“你也要还钱?” 他现在穷得看谁都像欠他钱。 仔细一看是张婶。 地里乱糟糟的,还没长大的萝卜被拔出好多,随地乱扔。张婶一来就叹了声“作孽哟”,她指着一片地对沈清然道:“这萝卜得过了冬天拔才好。我那边的葫芦瓜熟了,你摘几个回去炒菜。” 张婶见沈清然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苦口婆心道:“这萝卜叶子也能吃的,或者拿去蒸笼里蒸两天,腌成咸菜,能藏一年呢。” 沈清然一脸懵逼,他刚才还想把叶子扔了。 在张婶的指导下,沈清然去她家地里摘了一个葫芦瓜,然后抱着一大捆萝卜叶回家了。 中午,沈清然以非常虔诚的姿态,洗了三遍水,才把葫芦瓜切开。 没有削皮。 他尽量把每一片都切均匀,倒油下锅翻炒,油水滋滋作响,沈清然看着有些满意。 就是它怎么还不熟? 沈清然疑惑地一看灶膛,火灭了。 他蹲下,继续生火,等火烧旺时,心里一突,连忙起身一看,瓜已经糊了。 “……”凑合吃吧。反正薛匪风看起来什么都吃得下,军营里的伙夫厨艺可能比他差。 常柏昨晚替主子砍了半夜柴,没来得及劈就天亮了。薛匪风便自己劈了一早上。 不得不说,沈清然做饭不怎么样,还十分耗柴。 桌上终于出现绿色蔬菜,沈清然毫无自知之明地推到薛匪风面前。 吃。 薛匪风嘴角一抽:“辛苦你了。”他夹了一块葫芦瓜入口,眉头瞬间一皱。 苦的? 沈清然做菜容易焦他有准备,但这个苦味是怎么来的? 沈清然期待地看着薛匪风,应该能吃? 薛匪风面不改色咽了下去,不好评价,只把菜碟子往沈清然那边推。 自己尝尝。 沈清然端起碗,他嘴巴叼,不好吃就不入口,宁愿干吃米饭。每天变着花样做难吃的菜,只为了薛匪风做。他自认为今天的菜应该还行,但田里的兄弟俩让他有些心虚,便客气地没有动筷。 最后看薛匪风不吃了,才夹了一块。 刚一入口,沈清然脸色一变。 他忍着没有在薛匪风面前吐出来,保持了一个厨子最后的尊严。悄摸地捧起碗,吐在碗底。 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薛匪风无意间瞥见沈清然的碗底,又见他走动间腰间露出一串铜钱,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沈清然捂着碗,面红耳赤地去洗碗。 薛匪风没有味觉吗!这都吃得下去! …… 洗了碗,沈清然开心地抛着天上掉下来的铜钱,一路勾着嘴角出门。 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村里有一家木匠,他要给薛匪风弄一副轮椅。这样,薛匪风在家里就不用拄拐杖了,手臂肌肉也能休息休息。 木匠叫老余,见沈清然指着轮椅,又只有四十文钱,摇了摇头,“不卖。” “嗯呜……”沈清然撅着嘴,他没有其他钱了,他摸来摸去,摸到手腕上一对银镯子,立刻褪了下来,连同铜钱一起递给老余。 行么? 老余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觑了一眼沈清然,早听说丰子家的媳妇败家,到处勾男人,可今天这一看,摆明是为丰子买轮椅来了。 “我这把本来是打算拿到镇上去卖的,价格定的高。我看你诚心,这样吧,你帮我把那些黄豆捡了,就算补上差价。”老余指着旁边那一堆黄豆荚道。 沈清然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 老余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这样先用这个把豆子爆出来,然后把枝干上的爆出不出来用手掰,最后捡干净,簸一下。” “会吗?” 沈清然懵懂点头。 然后就在老余越发大的嗓门中,沈清然笨拙地干了一个时辰,惹得身上毛毛的,还还扎了手。 “你走吧。”老余挥挥手,“看你干活,我都替你着急。” 沈清然目光不舍地看着轮椅。 “拿走吧拿走吧。” 沈清然喜出望外,连对着老余鞠三个躬,吃力地搬了轮椅回家。 村里都是泥路,为了让薛匪风用上最崭新的轮椅,沈清然没有直接拖,而是一直拎着,不沾一点灰尘。 “呼——”沈清然抹了把汗,突然胃中翻滚,有些发虚,他停下来休息了会儿,才觉症状减轻。 今天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啊? …… 薛匪风在吃完午饭一个时辰后,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口干乏力,头痛恶心,心跳得极快,意识昏沉。他立即想到那盘味道古怪的葫芦瓜。 那个人一口没吃…… 身上还出现了不明来路的钱财…… 沈清然态度转变剧烈,他怀疑过,却还是着了道。 濮阳一战,突然叛变的得力副将,招招取命的薛厉风,冷漠旁观的朝廷……一幕幕翻涌上来,全是残阳血色道尽无情。 他不该对任何人心软……没有人可以相信。 薛匪风拖着沉沉的意识,翻找带回的草药,手背青筋狰狞暴起,手心里剑柄和缰绳磨出来的茧子一层盖一层。 最后,他抓了两根解毒的草根,顾不得煎服,送进嘴里干嚼。 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物体,像极了那夜里杀手靠近军营,装浸火油的木桶在地上拖过的声音。 薛匪风眼神一厉,手腕一转长剑出鞘,击破窗户,直逼门外之人。 第6章 第 6 章 沈清然换了十八个姿势,才把轮椅大爷请回家里。最后一段路他累得不行,妥协了,拖着轮椅回家。 早拖着不就完了。 沈清然为自己的死脑筋生气。 他这么想着,脚下一个不注意,啪唧扑在轮椅座位上。 电光石火间,头顶一阵凉风掠过,巨大的冲击力像陨石落地一般砸来,带着轮椅一个后翻,把沈清然像乌龟一样盖趴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 沈清然扶着腰站起来,他发誓腰间一定淤青了。他心疼地把轮椅扶起,椅背磕坏了一角,刚买的就变成残次品。 心痛……等等,沈清然转身盯着地上剑鞘激起的尘土,警惕心姗姗来迟:有刺客? 谁会闲着没事对他动手? 那薛匪风呢? 沈清然立刻放下轮椅,拎了剑鞘防身,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内。 四目相对,皆是愕然。 见薛匪风没事,沈清然丢下剑鞘,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刚才好像从薛匪风眼里看见一丝杀意,眨了一下眼,又不见了。 沈清然进来的时候,薛匪风以为他幸运躲过一劫,要进来杀他。长剑在手里铮铮作响,可见主人心里愤怒到极致。薛匪风很快发现,亲眼看着沈清然,他居然无法再次出手。 只能头脑昏沉地,僵硬地,看着他步步靠近,甚至头晕眼花腹中剧痛,也只是握着剑,警惕地看着沈清然。 难道世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种说法? 薛匪风嗤之以鼻,他想起曾经在军营里见过的李丰,闭了闭眼,把缘由归到他终究无法对手下的妻子出手。同一片战场,出生入死,便是兄弟,无所谓地位之差。 再睁眼,却看见沈清然拉着他的手,担忧地写道:“进贼?” 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薛匪风嘴唇失色,抱着荒唐的试探念头,死死盯着沈清然的眼睛:“我中毒了。” 沈清然霍然睁大眼,嘴唇动了动,在薛匪风手中飞快写到:“请郎中。” 他浑然忘了他根本不知道郎中在哪,只是踉跄地跑出去,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突然握住,触感粗糙,还有一丝汗水的濡湿。 “村里没有郎中。” 沈清然被猛地拉回来,靠在桌子边,手被紧紧拉着,听见薛匪风这样说,急得鼻尖一酸。 那怎么办? 沈清然低头看了一眼拉在一起的手,不禁悲从中来,这场面,怎么那么像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遗嘱? 薛匪风要死了吗? 薛匪风见沈清然马上就要哭出来,解释:“我上次回来恰好带了解毒的药。”说到这,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毒,心里已经认定与沈清然无关。 沈清然眼泪一收,抽出手,弟弟怎么说话大喘气呢。 薛匪风掌心一空,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偷溜了似的,他按下失落,“抱歉,我刚才毒性发作,头脑昏沉,以为家里进了贼人。不是有意……对你动手的。” 薛匪风有些后怕,要不是沈清然躲过去了……剑鞘虽不至于取人性命,但也得受严重内伤。 “抱歉。”他又说了一遍,“以后不会了。” 沈清然想起那柄势如破竹的剑鞘,震惊于薛匪风的武功,这哪是一个瘸子能办到的,这分明就是一个武功盖世的瘸子! 他一下联想到被蔡氏和地里那俩兄弟按在地上摩擦的委屈,要是村里人知道薛匪风这么厉害,还敢欺负他吗? 沈清然眼睛一亮,立刻就想告状,刚拉住薛匪风的手,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小学生。一个大男人,又不是薛匪风真的妻子,似乎很没有骨气。 他忍了忍,看薛匪风的眼神十分崇拜,最后只矜持地写道:“我被人欺负了你会帮我吗?” “会。”薛匪风马上反应过来,“谁欺负你了?” 沈清然摇摇头,知道了答案便很高兴。起码有人惹他,他可以反击,而不用担心那人转而对付孱弱的薛匪风。 高兴完了,才想起问,怎么会中毒? 薛匪风摇了摇头,“不知。” 除了沈清然做的饭,他没有吃过别的。除却食物来源,他和沈清然一直呆在一起,而沈清然没事,排除其他可能。所以他才那么怀疑那盘葫芦瓜。 薛匪风面色凝重,沈清然有些不忍,怎么这么可怜,又是瘸子,又被下毒。 幸亏他买了礼物,可以用来哄一哄。 他去屋外把轮椅搬进来,俨然忘了追究那剑鞘的事。 快来试试他买的轮椅! 薛匪风看见轮椅一愣,他从没用过这个东西,也想不到沈清然会记挂他的腿伤。 不仅没向他要钱,还掏钱给他买了轮椅?! 薛匪风着实震惊了,他顺着轮椅往上看,椅背缺了一块,显然是剑鞘打的,心里再次一紧,这要是打在沈清然身上……人家给他买轮椅,他却差点因为无凭无据的猜测,取他的性命。 薛匪风抿紧了唇,眼里暗色翻涌,纠结懊恼闪过,再看沈清然时,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多了几分在意。 沈清然推着轮椅的两只手腕,干净白皙,夏天没割过稻子,冬天没浸过冷水,娇气得一批。 薛匪风目光一凝,不期然想起蔡氏捉住沈清然的手搓红一片的画面,不由得生了些迟来的愤怒。 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了会儿,突然发现沈清然的两只镯子少了。 他探手捉住沈清然的袖子往上捋了捋,还是没有。 “镯子呢?” 这镯子是沈清然的陪嫁,沈家买不起金饰,便打了一对银镯子,沈清然手腕纤细,带起来好看又贵气。 沈清然缩回手,掩饰自己的贫穷,不想让薛匪风有心理压力,说是在河边洗手丢了。 他一个大男人带什么镯子,早就不想要了。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的手不安得在轮椅上的破口上磨着,了然。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玉,沈清然今日为了他变卖镯子,他自然也该尽可能地为沈清然打算。 不能让沈清然一辈子跟他耗着,自己身份敏感,动辄引来杀身之祸。等外面安定了些,如果沈清然愿意,再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吧,天皇贵胄随他挑。 心里这么想着,薛匪风却萌生了一点烦躁,好像要给沈清然找对象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他细细思考这种奇怪心思,最后恍然大悟。 外面那些叫得上名字的王侯将相,各个无能之辈,庸庸碌碌,妻妾成群,通通不是好去处。 这件事不能急。 薛匪风心里宽慰了些。 沈清然搀扶薛匪风坐到轮椅上,还推着在屋里逛了几圈,没有太大颠簸,挺好使。 若是让常铭看见了,定然不可思议,这还是那个死活不要拐杖不要轮椅的大将军吗? …… 临近傍晚,沈清然站在厨房,中午用的碗筷还没洗,苦味的葫芦瓜还剩半盘。 也难为薛匪风面不改色吃了一半。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如此捧场的人了。 沈大厨的厨艺遇到滑铁卢,以前糊,难吃,今天变本加厉,无中生有一个“苦”字。 晚上吃什么? 不然把这盘端出去继续吃……沈清然默默谴责良心,一边又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这个水平。 恰好张婶有事来找他,沈清然端着葫芦瓜愁眉苦脸,很想问张婶哪里出错。 可是张婶不识字。 薛匪风仿佛与他心有灵犀,替他道:“清然想问这盘瓜为什么吃起来味苦?” 沈清然听出薛匪风语气揶揄,脸红地瞪了一眼。 张婶一听,脸色骤变:“吃了没?苦瓠子可不能吃,有毒!吃多了要命!” 瓠子,即葫芦瓜,分甜苦两种,苦瓠有毒,甜瓠味美。 张婶一连问了几句“吃了没”,见夫妻俩面面相觑,哪天中毒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样子,再看盘里,葫芦瓜连皮都不知道削,不由得拜了几句佛,“偏偏让你摘到了苦的……也怪婶子,没跟你说清楚,哎,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不能吃。” 沈清然无地自容,他以为是自己厨艺逆天,难吃到一定境界……结果还真是他给薛匪风下的毒。 他挪到薛匪风后面,狗腿地给他捏肩,我不是故意的。 薛匪风把手伸到肩上,顿了顿,把沈清然的手拨开,“我不怪你,不必自责。” 这两个人真是没眼看,张婶跟相公新婚时都没这样,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来是给你送几个鸡蛋,这几个都是能孵出小鸡的。我看你们家里的鸡吃光了,得赶紧养几只过年了好祭祀。” 张婶本可以等小鸡孵出来了再给,但她转念一想,沈清然也不能一辈子什么都不会,趁刚成婚,这些手艺都得学起来。 于是沈清然被迫听了一节“小鸡的孵化和养殖”,怎么保温,怎么分辨是不是死蛋,小鸡出来了要怎么给它保暖……沈清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恍恍惚惚地想,这不是女主的技能吗?为什么他也要学?他的目标难道不是等待女主,然后自告奋勇给女主当账房先生?他名校金融毕业的高材生,动脑子比较适合他。 张婶的语速很快,还带点外地口音,沈清然常常记不住知识点,只好扭头看薛匪风。眼尾耷拉,人见人怜。 薛匪风接受求助,“咳,张婶,跟我说吧。” 张婶扫了一眼他的瘸腿,“还是清然学吧。” 薛匪风无奈地朝沈清然摊手。 沈清然硬着头皮继续:“……” 好多名词听不懂,他变文盲了吗? 最后,在沈清然连连点头中,张婶留下十六个受精的鸡蛋,功成身退,也是操碎了心。 “你要是不想那就……”薛匪风想说,那就不干,等下次常铭来,直接让他买雄壮的大公鸡,包杀包炖。 不,我孵! 沈清然摇摇头,目光坚定,他不知道薛匪风有钱,之前的鸡都被自己吃光了,薛匪风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能没有鸡汤喝? 但是没学会也是真的。 他就记住了孵化温度接近体温,大概二十一天后可以破壳。至于温度怎么控制……沈清然撅了撅嘴,好难。 他盯着薛匪风,和他的轮椅,想到一个绝妙的注意。 体温啊……薛匪风不是天天坐着嘛? 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把热量散发给环境,不如加以利用,科学环保。 沈清然不怀好意地摸了摸薛匪风的大腿,很好,小伙子火力旺盛,不输火炭,然后把一兜鸡蛋放在薛匪风大腿上。 “你干什么?”薛匪风有不好的预感。 沈清然抓过他的手,写道,“你孵。” 见薛匪风雷劈似的表情,沈清然撇了撇嘴,刚才不是还跟张婶说你来吗? “那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匪风艰涩辩解。 沈清然蹲在薛匪风面前,抬起头无声许诺,“你只要坐着,以后其他事都我来干。” 什么也不会的沈清然夸下海口。 薛匪风从未想过一个堂堂大将军会沦落到孵蛋的境地。 他突然不那么喜欢这把轮椅了。 第7章 第 7 章 沈清然安抚好薛匪风,去厨房做饭,如今他生火越来越熟练,鼓起腮帮子轻轻一吹,火绒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他摸了摸脸,前两天不规范的生火方式,让他腮帮子都吹痛了。 倒水进锅,米和鸡蛋一起下锅。米煮化后捞起来,放进铺好绢布的竹屉子蒸上。为了避免炒糊菜,沈清然直接把地里收回来的小萝卜和萝卜叶子一起堆在米饭边上蒸,熟了沾着调料配饭。 简单粗暴地像炖猪食,沈清然还觉得自己机智。他小心翼翼地给鸡蛋剥壳,三个鸡蛋,薛匪风两个,他吃一个。沈清然把握不好火候,一开始不乐意蒸干饭,但他观察了两天,发现煮粥的话,薛匪风经常吃不饱。 虽然薛匪风没表现出来,但沈清然自此之后,能蒸干饭就蒸干饭。 当然,为了偷懒,他还是一次煮两顿的量。沈清然忧心忡忡地剥蛋,以后入夏了容易变质可怎么办。 趁着饭熟的间隙,沈清然去探望了那只大白鹅。它似乎知道了是沈清然嘴下留情没有吃它,看见沈清然挥了挥翅膀,态度友好。 沈清然离开灶边,冷得搓了搓手,羽绒服怎么做来着? 顺便看了一眼薛匪风的青杜苗,蔫蔫的,叶子灰暗,不知道活了没。 沈清然给青杜庙洒了几把草木灰,往鸡圈添了半斤麦麸。 操心的事儿还挺多,懒汉沈清然揉了揉腰,幸好李家没有种田。 …… 晚饭,薛匪风从盘子里夹起一条萝卜叶子,从头到尾有小臂那么长。夹个菜,手臂要举的老高。沈清然没切。 桌上有酱料,沈清然贴心地拍了蒜蓉,和陈醋,白糖,酱油一起搅拌。就是比例不够完美,有点酸。 一大碗酱料,暴露出厨子想一劳永逸的居心。 薛匪风从容地在碗里涮了涮烂熟的萝卜叶,表情就像宫宴上涮着御厨精心烹饪的烤全羊。事实上,这是他这辈子伙食最差的阶段。 沈清然扒着米饭,食量像刚出生的猫儿一样。他挑食,比原主还挑,吃什么都一脸嫌弃。 薛匪风看不下去,沈清然这两天吃得极少,下巴都尖了,他几乎想不起来这个人胡吃海喝的油腻样子,才过了十多天,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吃不下菜?想吃肉?”薛匪风考虑晚上上山猎点野味。 沈清然摇摇头。这不是没有肉,鸡圈里还有一只鹅,主要是厨师的问题。 他做的饭太难吃了!沈清然完全没有体验到书中强调的纯天然不打农药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不需任何调味滋味鲜美胜过牛羊肉的淳朴有机蔬菜,脑子里只有“难吃”两个字。 他想女主吃的可能是菜的灵魂,他比较俗。 沈清然看了一眼吃嘛嘛香的薛匪风,很想请教他,你吃的也是灵魂吗? 这充满恶意的世界,只有米饭还是熟悉的味道。 …… 薛匪风发现沈清然老扶着腰,八成那里有伤。他想起今日白天的那柄剑鞘,十分懊恼自己居然忘记询问沈清然,究竟有没有打到他。 他去柜子里拿了两瓶药酒,示意沈清然背对他躺下。 沈清然表示拒绝。 他绝不可能在薛匪风面前哪怕掀一角衣服,万一被发现性别连白米饭都没得吃。 “躺下。”薛匪风不自觉用了军中发号施令的语调,看见沈清然惊愕的样子,缓了缓语气,“揉一揉,不然明天还会疼。” 沈清然母亲一族是生意人,父兄皆是从军,他娇生惯养随了母亲,母子两一边娇气散漫,一边对父兄的军人作风完全没有抵抗力。一出声就妥协的那种。 沈清然躺在薛匪风床上,深刻感慨遗传的强大。 唔,换个世界还这么听话。 他小气吧啦地让薛匪风转过身去,脱了外衣,只剩里衣里裤,趴在被子上,就着这个姿势,艰难地把外衣盖在下半身。 平胸可以解释,小鸡鸡一定要藏好。 薛匪风坐在床边的轮椅,轻轻掀起沈清然上衣的下摆,呼吸顿时轻了。 常年掩在布料之下的后背肤如凝脂,一片奶白色里,左边一块深色淤青显得尤为可怖。轮椅翻过来时砸到了他的腰,沈清然痛得叫不出声的同时,思考了一下动量转移。由此可见,薛匪风掷出剑鞘的力气盖多么大。 一只粗糙的手掌带着温热的药酒落在腰上,最初的刺痛过后,这按摩似的力道酥酥麻麻,舒服得沈清然咬住手指头才没有哼出声。 “对不起。”薛匪风越是觉得手心的皮肤温软,越是歉疚。 沈清然转过头朝薛匪风笑了笑,表示没事。他做菜把薛匪风搞中毒在先,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怪谁。 薛匪风却觉得他在强颜欢笑,不禁更愧疚了。 倘若沈清然能说话,一定会喊疼吧。 他连疼都喊不出。 薛匪风头回心疼别人,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别咬手指。疼的话就咬我。” 手指猛地被薛匪风抽出来,沈清然嘴里一空,差点哼出声。 我不疼,就是爽。 “今晚你睡床上吧。”薛匪风把沈清然的被子拿到床上,“最近天气转寒,多盖一张被子。” “那你怎么办?”沈清然写道。 “习武之人,不需要。” 沈清然无情指出:“你晚上还要孵蛋,所以还是……” 薛匪风眼里心疼顿收,“哦。” 瞧瞧这委屈的样子,沈清然不太明白,这难道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特别适合薛匪风的事情? “不要压到。” 沈清然像即将外出的企鹅妈妈一样,叮嘱薛匪风看好家里的孩子。然后一骨碌扎进被子,滚了滚,把床铺暖开,可以了。 世界上像他这么贴心,还给暖床大哥哥不多了,沈清然想。 薛匪风无动于衷,一言难尽。 …… 沈清然在地上睡着之后,薛匪风悄悄起床,再给他盖一层被子。他对床上的一窝蛋,露出嫌弃的表情。 如果沈清然能下蛋,他还可以勉强孵一孵。 “……”薛匪风皱了皱眉,他刚才在想什么? 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隙,薛匪风闪身跃出。 常柏得了主子要“纸”的指令,急忙就让常铭送了过来。 上好的宣纸平整顺滑,洁白如雪,常铭打开一箱子笔墨纸砚,给薛匪风过目。 他有些激动,这是不是意味着主子要联系那些旧部,干一番大事业? 首先,就要把那狗日的太子拉下马! 薛匪风接过纸笔,想到它们的用处,握了握拳,语气微妙:“你们最近很闲?”一天一次来这里报到。 可不是没事干……常铭狗腿:“主子的事无小事!属下日夜兼程来的。” 常铭搓着手,快,写信,干他娘的太子! “你可以走了。”薛匪风挥手。 “啊?”常铭挠挠脑袋,“主子没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吩咐吗?” 薛匪风经他一提醒,转身进屋拿了一兜鸡蛋出来,“你来孵蛋,天亮了再走。” 常铭:“???”主子你缺小鸡我可以给你买啊这是干什么! “这应该孵不出来的……小时候我家隔壁那二傻子也干过这事,大家都说不行。” 二傻子薛匪风脸色微微僵硬:“真不行?” “不行,后来那窝蛋都臭了。”常铭小心翼翼捧着鸡蛋,他察觉出主子对这窝蛋的重视了。 搞不好里面有小主子! 常铭天马行空,肃然起敬,话本上说了,山里有成精的女妖,可以和凡人生小妖精! 不不不,他们主子才不是肉体凡胎,应该是妖精沾了主子的光,诞下一窝龙蛋! 他们主子年纪一把,未曾食色,上天一定安排了特殊的机缘。 常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热泪盈眶,没错,说得通了,马上就要有十几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排队叫他叔叔! 薛匪风闻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笑,沈清然想一出是一出,自己怎么还当真了。 “赏给你们了。”薛匪不想再看一眼。 “啊!”不是小主子! 常铭一惊一乍,被薛匪风赐了一个眼刀,别吵醒沈清然。 他想起沈清然吃不下饭的样子,道:“去京都搜罗一些小食,闺中小姐爱吃的尽数挑来……明天先送一些不宜腐败的糕点过来,要软糯精细的……” “遵命。”常铭想起方才门开合之间看见的景象。 他本来气得跳脚,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抢他主子的被子,现在看主子的反应……果然,他就说是夫人吧? 第8章 第 8 章 薛匪风回来的第三天,沈清然警惕心下降,故态复萌,开始睡起懒觉,把自己滚得像一条冬眠的毛毛虫,日上三竿才起。 沈清然理由充足,家里没有养鸡鸭牛羊,也没种地,起早了也没事干。 此时渐渐入冬,田野里的稻子收割干净,土地翻松之后,种上一畦畦蔬菜,过年的时候正好成熟。一眼望去,地里庄稼低矮,唯独甘蔗地高高密密一片,还在生长拔高。 甘蔗清凉甘甜,汁水丰富,可以当水果,也可做榨糖之用。 种甘蔗的那户人家姓孙,外来户,前些日子,老家写信过来,说是堂兄一辈做丝绸生意发达了,请他过去一起帮忙,守着那几亩地,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 孙老二一听,极有道理,当初老家闹饥荒,兄弟姊妹各自流离安家,他脑抽选了这么一个穷乡僻壤,安定是安定,日子过得也苦,甘蔗种好了更卖不出去。他决定回老家,一家团圆。年纪大了,总有落叶归根的执念,老了老了,客死他乡,这是孙老二不愿意的。 李家村种的几亩甘蔗让他犯了难。 甘蔗最怕霜降,寒霜一打,叶子变黄,便整根都不甜了。看今年冷得早,怕是有几场严重霜冻。种植有风险,没有人愿意接手。 孙老二愁眉苦脸,若是等甘蔗收成,过年了才能走,可是听说外面战争正乱着,定远大将军战死之后,朝廷军大不如前,这往后肯定越来越乱,长途赶路,还是越早走越好。 沈清然睡懒觉,做饭的任务落到薛匪风头上,首要之事就是买菜。他拄着拐杖出门,打算看谁家地里有人,直接向他买两把菜。 路过甘蔗地时,薛匪风恰好听见孙老二摸着小孙子的后脑勺叹气。 小孙子撕拉咬开紫皮甘蔗,牙口极好,咔哧咔哧,汁水滴到衣襟上,黏糊糊的。算老二抹了一把他的胖下巴:“臭小子,你倒是吃得开心,爷爷卖了它们给你买烤鸡吃要不要?” 薛匪风脚步一顿,有些心动。家中一贫如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总要买点东西充盈仓库,他给不了的暂且就不提,但是李家村有的东西,沈清然怎么能没有? 天天向张婶李婶地买,总归不是事。要买,就要一次性多买,最好吃不完用不光。 “甘蔗怎么卖?”薛匪风问。 孙老二眼神欣喜,待看见薛匪风的瘸腿和衣服,又兴致缺缺,“还没长成,不卖。” 薛匪风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白银,沉甸甸的,一下子吸引了孙老二的目光。 “卖、卖!”孙老二态度急转,点头哈腰,“您要多少,都成。” 薛匪风薄唇轻启,说出让孙老二高兴地整夜睡不着的两个字。 “全部。” “哎!”孙老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扯过一旁的孙子,把他手里没吃完的甘蔗抢过来,恭敬地一块递给薛匪风,“这也是您的。” 薛匪风看着上面几个牙印的甘蔗眉头一皱,嫌弃毕露。 孙老二以为薛匪风由于还在犹豫,连忙捂住孙子的哭声,劝说:“价格绝对公道,只要二十两,连同我家后院榨糖的石磨都留给你……你看怎么样?” 石磨?沈清然大概没有这个力气。薛匪风在心里摇摇头。他只是想给沈清然买点零嘴,找个乐子。按薛匪风的认知,土地越广,心里越安,李丰家里只有几分贫瘠的田地,如果他给沈清然买下几亩甘蔗,他一定会开心吧? 不能委屈了沈清然,这个念头让薛匪风忘记低调二字,一出手就是几十两。 孙老二察言观色,对方只是一晃神,他怕卖不出去,又加码:“对了,山脚那边还有两口鱼塘,虽然几年没打理,您要是愿意养点鱼,那水文上等,养出来的鱼条条鲜肥……听说丰子你刚成亲,将来媳妇要是怀孕了,补身子下奶,这鱼塘可有大用处……” 孙老二想得太远,薛匪风打断他:“行了,就这样。” 两人去村长那儿写了文书,盖了手印,沈清然睡个懒觉的功夫,薛匪风给他买了几亩田。 “丰子,你真考虑好了?”村长劝道,“你家这情况,大伙儿都知道,这几亩甘蔗,过一两个月,要榨糖或者运出去卖,都要大量人手,你家这不好办啊。” “不卖。”薛匪风脑袋清醒,“留着吃。” 村长一脸懵逼,你家养猪啊? “丰子,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买的?你要是怕媳妇……”村长说到这显然很有经验,“买一两捆回去交差,说吃完了再买,等她吃腻了就不提这事了。” 看薛匪风油盐不进,村长纳罕:“打仗的这么有钱?” 薛匪风随意找了个借口:“去年我替我们将军挡了一箭,将军体恤,赏了我二十两。” 村里自然而然地看向薛匪风的残疾,点点头,那倒也是应该的。 但也不能把钱都用来讨媳妇欢喜啊! 村长忧心忡忡,恐怕村里过段时间会出现一对乞丐夫妻。 …… 沈清然看见薛匪风带回来的文书,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我就睡一觉变天了? 要开始种地了? 沈清然内心咆哮,你在干什么!我不要种地! 这踏马谁还敢睡懒觉啊? 他面容激动,眼角含泪。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宿命感,没有人可以在种田文里偷懒,没有人。 薛匪风第一次送大姑娘东西,这个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娘子,顿时有些紧张。 他观察沈清然的表情:“你不喜欢?” 沈清然从薛匪风眼里看见一种状似受伤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写道:“没有不喜欢。” 弟弟惦记着给哥哥买地,不感动吗?沈清然快感动哭了。 “那就好。”薛匪风松懈下来,“孙老二急着走,还送了两口鱼塘。你站在门口就能远远瞧见的就是了。” 五亩甘蔗加两口鱼塘,沈清然险些昏厥。 沈清然没有领悟到薛匪风买的不是地,而是纯粹的甘蔗。在他认知里,有地就要种,薛匪风没有买了地白白荒废的道理。 可是薛匪风他是个瘸子啊! 沈清然一个正常人能眼睁睁看着薛匪风下地干活吗? 不能。 所以,最后还是要他种。 女主怎么还不来? 他可能马上就会因为不想种田被休了。 薛匪风用刀削了两根甘蔗,把皮去得一丝不留,削好的甘蔗宛如蜂蜜冰糖水冻成的玉柱,看着便觉得甘甜可口。 薛匪风斩断成几节,递给沈清然一半,另一半收起来,“过段日子会更甜。孙老二说,这甘蔗与饭一起蒸口感不错,中午可以试试。” 孙老二还说,鱼塘可以养鱼,鱼汤可以……薛匪风打住思绪,他和沈清然用不到这些。 沈清然悲悲戚戚,暂时伤心得不想做饭,他接过甘蔗,卡擦咬了几口。 甘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像是抹了蜜的冰尖融化的雪水,最适合和阳光和煦的冬日正午来一根。 沈清然吸了吸鼻子,突然没那么郁闷了。 这是他除了米饭和煮鸡蛋外,难得愿意入口的第三种食物,带来了一点精神上的愉悦满足。 但还是不想看见薛匪风一个时辰,看见他就想到五亩田,想到种田就心累。 沈清然啃完甘蔗,搬起一盆衣服去河边洗。 薛匪风的衣服他每次洗完澡之后会自己洗,而沈清然就像一个合格的宅男,衣服积攒一堆了,才勉为其难地洗一次。 盆里的衣服花花绿绿有男有女,路上遇见张婶,张婶眼神欣慰,丰子有人替他洗衣服了。 殊不知,无论男装女装,都是沈清然穿的。他偶尔向薛匪风借衣服穿,原主的审美实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今天天气好,河边蹲了一堆洗衣的妇人。 沈清然远远看见她们有说有笑,待走近,又全体噤声,他掀了掀眼皮,八成在这说他闲话呢。 目不斜视地寻了一处单独的石板,沈清然不熟练地展开衣服,衣服下摆太长,差点把木盆甩到水里。 周围传来细细的笑声。 沈清然面不改色,看着人家怎么洗,他也怎么洗。 洗衣本来就是一个交流八卦的好机会,妇人们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腔。反正沈清然是个哑巴,她们说开天了也没事。 “听说丰子为了她花了二十两买了五亩甘蔗。” “可不是,那孙老二种甘蔗亏本亏得脸都绿了,谁能想到临要走时能逮到一个冤大头。” “你说丰子是魔怔了吗?村长说他那二十两是替将军挡刀赚得,这眼也不眨的,就花出去了。” “这腿不是白白瘸了?我儿子以后要娶这样的败家媳妇,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这位精神上的婆婆十分激动,洗衣棒狠狠拍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惹来众人一叠声的抱怨。 仗着人多势众,她们说话声越来越大,似乎故意说给沈清然听一样,求证,或者看笑话。 沈清然听见薛匪风的钱财来源,呼吸一窒。 这跟卖命钱有什么区别?薛匪风是不是脑子有病,明知家里没有劳动力还买地?打仗打傻了?以为放着就能自己长出粮食? 他想起薛匪风每次走动都要拄着拐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看着都酸。明明一开始对他在手上写字很排斥,但因为无处可躲,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他又想起昨日他惊心动魄的剑鞘,如果薛匪风的腿没有受伤,该是何等风华一人物?驰骋沙场,平定海内,封侯拜将。 沈清然两辈子都巧合地作为一名光荣军属,此时心里一酸,不由得咒骂那个将军。 薛匪风付出那么大一代价,二十两就打发了? 呸,什么刻薄将军。 薛匪风在家里打了一个喷嚏。 沈清然怔怔地想着,薛匪风卖命钱换的地,他不种良心不安。 种了又违背人生信条。 八卦的女人见当事人一点反应都没,只是默默搓着衣服,都觉得没趣。恶劣如蔡氏,一句话便把八卦升级。 “丰子这辈子就死女人身上了吧?祖宗都得气活喽。媳妇偷人他不管,怀了野种他也不管,你们看他是不是就好这一口?” 周围人讪讪地,不敢搭话,毕竟正主在这。 沈清然看见蔡氏就多留了一个心眼,他不愿意跟她计较,一是原主曾经确实做错事情,他过来了,这锅就得背着,让人说两句不痛不痒。二是,他一个男的,不好跟一大婶动手,动嘴他又不行。 蔡氏端起衣服,特地走到沈清然后面,蹭了一下他,“我看丰子就是怂包,孬种!” 骂他可以,说薛匪风不行,人家不过是心软脾气好,凭什么被骂?沈清然气得忽略去想蔡氏口口声声说的野种是怎么回事。 沈清然嘴角一抿,趁蔡氏故意过来蹭他的时候,一矮身,双手撑在洗衣盆里,几乎平贴在地上。 蔡氏本来想从背后别沈清然一下,把他的水盆推到水里,到时沈清然去河里捞衣服一定很狼狈。忽然,臃肿的身子没靠到实物,她站得比沈清然高二十公分,重心不稳,端着洗衣盆“哎哎”叫了两声,竟从沈清然的背上翻过去,直接扎进河面,扬起巨大的水花。 甚至都没碰到沈清然。 沈清然配合得和众人一起露出惊慌的表情。 蔡氏像一只落水狗一样扑腾,岸上的人拿出竹竿叉住她的腋下,让她扶着上来。 沈清然冷眼旁观,能把自己翻下去的力道,如果用来推他……呵。 混乱中,他从容地端起自己的衣服回家。 他把木盆放在薛匪风前面,双手合十,眼神讨好。 薛匪风任命地从盆里拎出湿淋淋的衣服,一件一件拧干,递给沈清然。 最后,剩下一件肚兜,绣着喜庆的鸳鸯戏水图。 沈清然毫无所觉地伸手,怎么不拧了? 薛匪风“咳”了一声,转过头捞起那件轻薄的肚兜,闭着眼睛拧干,手背暴起青筋,显然是没干过这种事过于生疏。 沈清然:“……”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件! 他平时不穿,反正这个季节衣服厚,看不出男女差别。为了掩人耳目,他每次洗衣服的时候,会象征性地放一件肚兜。还是同一件,快被他搓烂了。 大意了。 薛匪风会不会觉得他故意的?连两片布料也拧不动? 沈清然故作淡定地展开拧成一团的肚兜,挂上去的时候,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原来是被薛匪风拧烂了。 薛匪风也看见了。 长久的尴尬气氛围绕,令人窒息。 薛匪风打破沉默:“抱歉。” 沈清然憋红一张脸,大家都是男人,快点把这件事忘掉! 第9章 第 9 章 晚上,沈清然做梦自己替一名不知名的大将挡刀,将军知恩图报,赠他良田千亩。 沈清然被气醒了。 昨天先是五亩甘蔗气得吐血,然后又被肚兜的事搞得有点尴尬,他和薛匪风一下午没说话。 薛匪风也没主动开口 。 沈清然拥着被子,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一件事。 薛匪风孵的蛋呢? 昨天一天都没看见,被吃了吗? 对此,薛匪风毫无心虚之感,常铭带走鸡蛋,他手下那群人那么闲,说不定二十一天后会孵出一群鸡仔。 “昨天早上,有个卖货郎经过,我见他有卖毛笔宣纸,就用鸡蛋跟他换了。” 薛匪风拿出常铭带来的纸,递给沈清然:“你以后想说什么,可以写在上面。 宣纸是上好的徽州熟宣,适于工笔,跑墨较慢,普通人家用不起一刀。沈清然见惯各种特种纸,一时也没有觉得这纸名贵,只是还有些犹豫,“可张婶说要孵小鸡……” 她下次来你可要自己解释,这锅我不背。 薛匪风:“无妨。退一步说,这亲自孵出来的,再喂养长大,朝夕相处,沾了人气,你以后可舍得吃它?” 当然舍不得。 沈清然恍然大悟点点头,一时看薛匪风眼里满是崇拜,他差点就做了无用功,幸亏家里有明白人。 揭过此事,薛匪风松了口气,“你写个字看看。” 沈清然提笔,忘了女配的人设,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大名,有几分炫技的意思。 种田他不会,写个字总不能还让薛匪风瞧不起? “清然有先生教导?”薛匪风不动声色地问。 沈清然头皮一麻,他怎么忘记这茬了?再看自己写的字,好的书法要臂力和手腕灵活度加持,原主的身体条件达不到,便有些笔力虚浮,收锋失误。 阴差阳错,还能解释。 他写道:“小时候家里来了一位逃难的先生,我娘给了他几口饭吃,让先生教我识字。” 沈清然顿了顿,自黑道:“你也知道我……有些好吃懒做,自小便是这样。我娘说,庄稼女如我这般的,干不了农活,没人愿意上门提亲。不如学两个字,装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还能骗骗外乡人。” 反正他娘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薛匪风也不会去查证。 外乡人薛匪风膝盖一痛,脑补出下文,沈家原本看不上李丰,家境贫寒,经不起沈清然这么折腾,但后来沈清然年纪渐大,又听说李丰现在有些积蓄,便匆忙地提起当初的娃娃亲,不容人反悔。 这一关算是过了。 沈清然想把宣纸裁成小本子,线装好,挂在各个房间,以便随手能取。薛匪风把这活揽过去,他又闲了下来。 沈清然选择性忽略那五亩甘蔗,闲了就给青杜苗浇浇水,逗逗大鹅,一边唾弃自己坐吃山空,一边又真心不想下地。 懒人自有天收。还不用老天爷出马,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清然和薛匪风齐齐一僵。 张婶又来了! 被孵蛋支配的恐惧。 张婶确实是好心,想着沈清然刚嫁人,趁着还没怀孕,多学一点是一点。相比那些只想看薛匪风绿帽笑话的人,沈清然心里非常感激张婶。 “婶子教你做胶,今天没事干吧?” 沈清然迎着张婶炽热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走,开始了。” …… 沈清然以为至少不会比孵蛋更难了,看见眼前景象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错了。 井边挖了一个大坑,里面注满水,泡着猪皮、沙牛皮、马皮……等等,经过四五天,这些皮已经泡烂涨透,仿佛一戳就会嘣嘣作响。 满池的油腻腥味,扑面而来,沈清然一脸惊恐。 张婶把那些皮捞起来,拿了一个小刷子,把上面的泥刷干净:“只要是生皮,不管多少年的,都可以拿来作胶。最近外头打仗,车马都要用胶粘造,听出王家屯就专门做这个拿出去卖。咱们也不卖,就做点自家用,不用去集市上赶趟儿,现在买,要花大价钱。” 厨房里铁锅闷着沸水,张婶儿媳妇在看火,看着差不多了也出来一起帮忙,用刀把皮割成一片一片,放进锅里煮。 “煮一个昼夜,皮烂熟了,舀着胶汁往下滴,最后一滴是粘稠的,这胶便熟了。”张婶一边割一边解说,她看着沈清然纤细白皙的十指,倒也没叫他一起干活。 但是两个女人都蹲在地上干活,沈清然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他抓起一块滑不溜秋的猪皮,这双手都不想要了。 忍着胃里翻滚,沈清然沉住气,和张婶一起把割好片,放进沸水里。 张婶:“等煮好了,拿蓬草铺在漉架上,过滤之后凝成冻,再切成薄片晒干。明天你有空再过来看,婶子做好了送你一些。” 沈清然笑了下,表示感谢。 他临近晌午才回家,一到没人的地方,便忍不住扶着一棵叶子稀疏的柳树,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胃里的食物都消化完了,没吐出什么,沈清然嫌弃自己的手有腥味,摘了两片叶子擦嘴。他靠在柳树边歇息,心底十分不满。 为什么女主来就是豆腐西施,他就只能跟猪皮奋战? 种田文是不是有性别歧视? 他缓了缓,装着若无其事往家里走。 另一边山坡上,两个耕地的村民,看见沈清然这样子,琢磨着蔡氏说过的话,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看来丰子真戴了绿帽了。” “可怜哦,沈清然还装没事人,看着是不想让丰子知道。” “能瞒多久,时间一到,大伙都有眼睛。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我家婆娘要是敢做出这事,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说得轻巧,上月初三被嫂子拿着锄头满村追的人是谁?” 二人有说有笑,耕作劳苦,有个乐子说说,时间过得也快,哪管话儿被几个人听见,又传成什么样。 …… 沈清然一进家门,嘴撅得能挂个小油瓶,他清清楚楚看见薛匪风皱眉了! 还敢皱眉! 是不是嫌他臭? 沈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上去抱住薛匪风一顿蹭,把一身油腻尽数赠给薛匪风一半。 他觉得他今天可委屈了! 薛匪风不明所以,他发誓皱眉不是因为沈清然身上的味道。 “那你皱什么眉?”沈清然恶脸相向,连笔纸也不用了,就要赖在薛匪风腿边,直接在他手上写字。 “我看见你不开心,担心有人欺负你。”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的眼睛,语气真挚无可挑剔。 沈清然低头,被看出来了? 其实也就还好吧。 他也不是不能吃苦,就是主观上不愿意不乐意。但跟薛匪风打仗所受的苦一比,只能算鸡毛蒜皮。 沈清然在薛匪风身上发泄了一番,郁闷渐消,他坐在薛匪风脚边,有些得意,“张婶说要送一些胶片给我们,到时候,就能把这轮椅的磕坏的地方补一补。” 沈清然敲敲轮椅,顺着下去摸到他的胫骨,有点担忧,“我没有蹭到伤处吧?” 奇怪,怎么摸起来好好的? 可能筋断了吧。 沈清然借口找得非常随意,压根不会去怀疑薛匪风腿瘸是假的。 就像薛匪风没有怀疑他不是哑巴。 “没事,外伤都已好全。”薛匪风一句话半真半假,他外伤确实好了,能跑能飞,但还是留下不少后遗症,比如阴雨天会疼,走久了会酸痛,还不能上战场杀敌。神医让他半个月出山一次,用药草熏着,穴位扎针活血等等。 “几天后我要出山一次。”不仅是治腿,按照常柏来信,南边出现了一伙流寇,趁着朝廷军前线御敌自顾不暇,到处骚扰村庄。流寇离李家村村很近,若是不处理,迟早要乱到这边来。 沈清然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娇气小姑娘,如果可以,薛匪风愿意把这个偏僻的山村保护起来,仿照乱秦时的桃花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沈清然猛地瞪大眼,他知道那条山道有多长,薛匪风双腿不便,一进一出,痛苦不堪。 薛匪风给的依旧是倒卖药材的借口,沈清然目露担忧,心情复杂,自责:“如果你担心没钱,我可以少吃一顿饭。” 薛匪风笑了,觉得这样的沈清然分外可爱,想揉一揉脸。 我也不是不能种田。沈清然心里嘟囔。 如果非要在他去种田,和薛匪风这个瘸子走山路之间,做出选择,沈清然宁愿勉为其难的,种个田。 薛匪风只好说实话:“不只是赚钱,我这腿伤也是要抓药的。” 沈清然:“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薛匪风立刻拒绝,沈清然要是跟去了,很多事都没法办,他委婉地找借口,“我刚买了五亩甘蔗,接下来正是成熟的时候,要是我们都不在家,岂不是要让人偷光了。” 沈清然急得跺脚,一边是薛匪风卖命钱换的甘蔗和蔡氏之流堪忧的素质,一边是薛匪风孤苦伶仃一个人上路,他想了想,只好凶狠地瞪了一眼薛匪风。 你当初为什么要买甘蔗地啊!!! 脑子被驴踢了吗! 沈清然气呼呼地去洗澡,留薛匪风带着一身腥气在原地。那双在战场上凝结凌厉杀意终年不化的眼睛,慢慢的,溢出一点明朗的笑意。 摸了猪皮就担心自己被嘲笑身上臭,若是知道自己这双手溅了多少血,万里黄沙都荡不干净,还敢往自己身上蹭吗? 薛匪风慢慢收了笑意,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不,沈清然永远不会知道的。 …… 当晚,常柏就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大袋的点心,他和常铭二人轮班负责与薛匪风联系。 这二天这些糕点蒸热之后,出现在沈清然桌上,酸甜咸淡,极度丰盛,他甚至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沈清然热泪盈眶,顾不及管这些哪来的,反正薛匪风给的,先吃饱再说。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吃了七八块裹着咸蛋黄或者肉丁的糯米团子,给他递了杯水,然后又眼睁睁看着沈清然又吃了五六块香甜的芙蓉酥枣花卷桂花糕…… 甜食和咸食大概分两个胃装。 “慢点吃。” 沈清然不好意思地放下半块荷叶松糕,优雅地打了个嗝。被原主胡吃海喝撑大的食量这几天被他饿惨了,要理解一下他。 薛匪风见沈清然拿笔,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我托人从外头买回来的。过几天我要离开,怕你吃不好。” 所以离开前就使劲投喂吗? 沈清然眨了眨眼:下次不要花冤枉钱。 配合着他手中不肯放下的糕点,这句话不具有丁点说服力。 想到钱,沈清然皱起眉头,薛匪风现在没有经济来源,一定是因为他太能吃了,所以才急着要出去赚钱吧? 沈清然悲伤地看着薛匪风,要是在现代就好了,我养你。 薛匪风艰难解释:“其实我还有一点钱。” 沈清然抽了下鼻子:你不要骗我了你就是没钱。 “不……” “你两条腿换了二十两,都拿去买甘蔗了,你还有什么钱?我以后会少吃饭的。” 沈清然瘪着嘴,眼睛通红地瞪着薛匪风,像一只被惹急的兔子,仿佛他再为了安慰他说有钱就要哭出来。 薛匪风头疼,“好好好,我没钱。”村长这大嘴巴,他当初为什么不说个一百两? 沈清然把手上的半块糕点递给薛匪风,你也吃。 薛匪风愣了一下才接过,放进嘴里,食不知味,恍恍惚惚。 …… 薛匪风走的时候,给沈清然囤了大量的食物。生怕发生上次那样的惨剧——第八天就吃光了所有。 沈清然看见薛匪风又要像张婶买米面,脸颊燥热地把人往回拉。 我又不是饭桶! 这些东西都够一个人吃两月了。 沈清然送薛匪风到山道上,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眼眶一红。 都怪哥哥没本事。 薛匪风停住,打消沈清然送他一程的念头。常铭牵着马在外面等,沈清然送他多长的路,他就得装瘸子多久。 “转身,回去。”薛匪风命令,他发现沈清然很吃这套,如果不是他太懒散,薛匪风都怀疑沈清然在他手下当过兵。 沈清然听话地向后转,走了两步,又听见薛匪风叫他。 要让我送了? 沈清然心里一喜。 “家里的东西够吃吗?要不要再买一点?你可以向张婶赊账,等我回来了还。”薛匪风真情实感地在担忧。 沈清然:“……” 您赶紧走吧,谢谢。 第10章 第 10 章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走远,拐杖一收,足尖点地身如晃影,几息消失在山道间。 远处一人骑在马上,旁边另一匹马低头吃草,悠闲自在。常铭一看见主子过来,立马翻身下马,理了理薛匪风战马“御骢”的马鬓,“主子来了。” 薛匪风看见御骢马背上的马鞍,握住缰绳的手一僵,警告地看了一眼常铭。 他的手下脑子里每天都在琢磨什么? 常铭:“属下这是有备无患。” 万一主子想带夫人一起出行,那可不是要用双人马鞍吗? 薛匪风拍了拍马背,一跃飞上马:“这是去剿匪,你当闹着玩呢?” 常铭脸皮一紧:“这当然不能带夫人一起。” 薛匪风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道:“从现在起,你,说话不要出声,这是军令。” 话痨常铭闭紧嘴巴,委屈地跳上马,跟在主子身后,没跑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嘴巴一咧,以非常八卦的眼神盯着薛匪风的背影。 …… 李家村隶属闽州,大陆偏南,大小湖泊星罗棋布,这一伙以曹同方为首的流寇,近期就歇在水上,勾结漕帮,危害一方。州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太平盛世享乐。 郊外一户农家大院,薛匪风展开一副地图,研究闽州山水地貌。他行军打仗惯在北方,不曾与敌军在湖水中纠缠。 常柏胳膊肘撞了一下常铭,眼神示意:说话啊,哑巴了? 常铭做口型:“主子不让我出声。” 桌案的另一侧,抱剑而立的冷面侍卫常穗开口:“将军,太子正在四处找您,此时不宜大动干戈。” 太子以为只有薛匪风逃脱了,想赶尽杀绝,还不知道那十万大军也安然无恙。若是要剿匪,官府不作为,主子势必只能召集旧部,那将军和大军都要暴露了。让太子知道了,恐怕就不是暗地里派人查访这么简单。 薛厉风疑神疑鬼,只怕有人抢他嫡位,说不准大齐三军旗帜一挥,不管北彗,直杀江南而来。这种荒唐事,他干得出来。 薛匪风指了指闽州北面的一座山:“如果我没记错,天下镖局建在两州交界处,最近有一批南洋来的货物正好要走水路经过闽州运往阳城。” 常穗:“不错,将军命我关注运往阳城的货物,前日我发现这一车南洋来的货物,里头基本是中原不常见的药材,还有硫磺。” “属下潜伏在曹同方老窝多日,发现其并没有劫货的打算,想必天下镖局已经同他打过招呼。”常柏道。 “那就想办法让他劫。”薛匪风道,“曹同方好色,告诉他货船上有南洋来的美人,捏造个画像给他看。届时货船经过水上,他一定会要求上船看美人,天下镖局拿不出来僵持的时候,你们趁机点了船上的硫磺,说是曹同方威胁的。” “可是曹同方怎么会轻易相信船上有美人?”又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薛匪风凌厉的凤眼一扫:“你们说呢?” 常铭和常柏齐齐后退一步:“常穗和常蝉最像。” 常蝉是他们三兄弟的姐姐,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长相妖艳,十步杀人,因为不屑与智障三兄弟一起排行,所以常铭排老大,常柏第二,常穗第三。常穗和姐姐长得最像,略施粉黛就是翻版,连冷冷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常蝉最近不在,就算在,除非主子开口,三兄弟捆一起也不敢让她出手。 只能常穗上了。 哥哥们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薛匪风却摇头,常穗虽形似,但货船之上伪装被俘歌女挑拨离间,让两方大打出手,常穗拍马不及常蝉。 他指着常铭道:“一天内,把常蝉叫回来。” 常铭面色苦逼,觉得将军就是在报那双人马鞍之仇,明明自己可以写信叫人,非要让他顶着被姐姐抽一顿的风险跑腿。 常铭无声道:“属下遵命。” 等常穗陪着薛匪风去神医那里看伤,常柏奇怪地看着常铭,“你这是什么表情?” 三分苦逼,七分窃笑,有点精分。 常铭张了张嘴,道:“主子今天不让我说话出声。” 常柏毫不意外。 “但是你想啊,夫人她是个哑巴……”常铭眼中智慧之光骤现,“将军是为了能看懂唇语,让我假装哑巴,好回去跟夫人交流。” 逻辑鬼才,常柏叹服。 “有道理。” 于是第二天,薛匪风发现,自己的下属,一个个嗓子都哑了。 …… 沈清然一个人回家,突然觉得家里有些空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虽然他本来也说不了话。 但薛匪风走了,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卸下警惕,使劲嚎两声了。他快憋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常说起话来是什么声音。 原主的样貌打理干净之后,和他很像,就是太过弱鸡,气质天差地别,生活方式对一个人的外貌改变真的很大。 沈清然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太久没说话,使他的声音像一只呦鸣的小鹿,蔫哒哒。 他又连续喊了几声,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反正他家在山脚,平时不会有人经过。 做午饭时,沈清然习惯性地舀了两勺,待下锅了才想起薛匪风不在,不用煮这么多。 他心虚地盖上盖子,或许,薛匪风的担忧不无道理? 沈清然把吃不完的米饭和麦麸搅拌了下,倒在大白鹅的食槽里,“快吃,等姓李的……呃,等李丰回来,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蹲在看不出死活的青杜苗旁边,自言自语:“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像在问青杜苗,也像问什么人。 或许是心里觉得,青杜苗长成入药的那天,薛匪风的腿伤便有望治好,沈清然对这棵独苗格外费心,一天要看三回。 “别想李丰了,先睡一觉。”沈清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早上刚晒了被子,睡午觉一定很舒服。他扭头看了一眼原主的房间,自从第一天从这里出来,就再也没踏进去过,也不知道脏成什么样了。 李丰在山脚的房子很小,一厅两屋,正门一进就是大厅,左右手各一间卧房,大厅和后墙之间用木板隔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几级向下的台阶通往一个小地窖。厨房独立靠在房子左侧,只有一个灶台,之外的空间堆着各种农具。 后院养鸡,前院开垦。总体上有屋顶遮住的地方不多,原主的那间房废了,沈清然每天在薛匪风屋里打地铺,后来慢慢地变成薛匪风睡地上。 从大小来看,原主的房间更宽敞,沈清然糟蹋了一个房间,跑去把薛匪风逼得睡地上,怎么看怎么说不过去。 以后天更冷了这样也不是事啊。 要不要像薛匪风证明自己洗心革面,比如从收拾一个屋子做起?猪皮都割了还差这点吗? 沈清然内心挣扎,闭着眼睛下决心,“收拾就收拾。” “唔,但是今天还是先睡李丰的房间吧。”沈清然自己哄自己。 …… 张婶记着薛匪风的请求,时不时过来看看沈清然,怕他一个人在家里变成一坨垃圾。 她站在篱笆外面,手刚搭上院门,听见沈清然在里面的危险发言,整个人惊呆了。 敲也不是,走也不是。 “等李丰回来,你就没这么好运了……别想李丰了,先睡一觉……今天先睡李丰的房间吧……” 张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个陌生的男音,虽然声音不错,听起来有股贵重的书生气,但也掩饰不了一句句“想睡觉”的心思。 丰子刚走,家里就又来外男了? 光天化日,还……还睡觉! 张婶被自己的揣测震惊,她以为沈清然改了,不想还是这副德行。 可万一……是沈清然的亲戚呢? 张婶不想冤枉人,便扬声叫道:“清然,在吗?” 沈清然刚躺下,急忙合上衣服,急急忙忙出来。他现在看张婶简直就像看见高中教导主任,喜欢五点到校监督全校公共区搞值日的那种。 张婶出没,严阵以待。 张婶看见还在扯衣服的沈清然,笑着问:“家里来人了吗?我刚才好像听见一点声音。” 卧槽,沈清然头皮一紧,头回开口就这么不巧,他摇头否认,双眼适时闪过一丝迷茫,仿佛不知道张婶在说什么。 演技炸裂。 张婶后退一步,有些眩晕,咋还不承认了?那男的难道真不能见人? “哦……也、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今天来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做菜,有难处要跟婶子说。” 沈清然生怕张婶要把他往御厨方向培养,连忙摇了摇头,他跑进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串腊肉,送给张婶。 薛匪风怕他不会做菜,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腊肉,让他和饭一起蒸着吃,简单贴心。就是量有点多,沈清然觉得自己没个半年吃不完,正好送给张婶一些。 “这怎么使得?”张婶推脱,不肯接。腊肉都是上好的猪肉一斤一斤薰出来的,看这品相,比一般人家做得更认真,显然废了不少心思。 沈清然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跟张婶传达出“吃不完”这个概念。 要是薛匪风在就好了。 “这是丰子买的?”张婶推不了,只好收下,随口问道。 沈清然想,薛匪风给他买甘蔗花了那么多钱,他隐隐听见有人骂他脑袋坏了,怕老婆和败家子,恐怕连张婶心里都这么认为。 那他可不能再说是薛匪风买的,沈清然好心地决定在张婶面前给薛匪风正一正夫纲。 他微笑着摇摇头,不是呢,败家的是我。 张婶又吃惊了,这腊肉显然是从外头带回来的,沈清然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不长眼的货郎会把好货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 难不成是刚才那个男的? 张婶一时间心思复杂,沈清然究竟是傻到不知道掩饰,还是故态复萌无所忌惮?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清然。自从她洗干净脸以来,模样是一天比一天长得好,唇红齿白,杨柳细腰,一双眼睛狡黠澄澈像是会说话。之前是众人嫌,现在可不比城里的那些官家千金还好看。 张婶揣着袖子心急如焚,替出门在外的丰子担心。 草垛之后的蔡氏,看见张婶手里的腊肉,露出嫉妒而鄙夷的神色。李丰不在,但张婶三不五时地来,沈清然没有透露出要请人吃喝的意思,那些妄想趁机打秋风的无赖之徒都按压着蠢蠢欲动的心思。 尤其是她两位不成器的侄儿,去沈清然家不成,天天来她家蹭吃蹭喝,蔡氏拿他们没办法。她也听见了沈清然屋里的陌生男音,蔡氏咬碎一口银牙,敢情都便宜了外乡人! 蔡氏利索地提着菜篮子走开,她得赶紧告诉春生秋生才行。 第11章 第 11 章 薛匪风所在的客栈。 “将军执意要亲自去那漕帮?”神医摸着胡子,眯起一双狐狸眼,不小心把胡子扯掉一半,从容地贴了回去。 薛匪风当没看见:“是,有劳神医。” “那我就只能下一剂重药,以免将军半途力不从心。”神医笑眯眯说完,挑起一根两指长的银针,非常随意地扎进薛匪风膝盖。 “接下来不太好受,将军海涵。” 薛匪风面不改色:“无妨。” 密密麻麻的针扎刺痛从关节处不断传来,随后蔓延到五脏六腑,仿佛回到刚受伤那阵日子。薛匪风闭上眼睛,在缭绕的草药烟气中,睡意渐沉,或许是相似痛感,让他梦见了误会被沈清然下毒的那天。 梦里兵荒马乱,耳音嘈杂,李家村的日子夹杂在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是马背上难得宁静的时刻。 画面的最后一幕,定格在沈清然握着剑鞘冲进来,担忧过后,神色欣然地问他“如果我被欺负了你会帮我吗?” 薛匪风猛地睁开眼,叫道:“常柏!” “属下在。” “你去李家村,守着沈清然。” 薛匪风负手走到窗前,盯着外面追逐的黄狗,剑眉拧出一个深深的弧度。 除了抱怨干活累,沈清然从不跟他说在外面的情况。 可若是没有人欺负他,得知自己会武功,怎会第一反应不是被冤枉的愤怒,而是问他,会不会帮他? 如果自己当时足够关心沈清然,就应该追问一句。 可他没有。 薛匪风十足懊恼,像是两军对阵时,敌情判断失误,以至于追悔莫及。 …… 沈清然早睡早起,生活习惯完全融入了劳动人民,家里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沈清然无聊地坐在门槛上。 他有些嫌弃自己,因为他起了一个微妙的心思——让薛匪风回来对自己刮目相看。 证明自己不是饭桶! 沈清然握了握拳,是时候下地干活了。 他想起薛匪风回来第一天,他醒来时,薛匪风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一人高的柴堆码得整整齐齐,他估计薛匪风一回来看见灶房没有柴火,天还没亮就拖着两条腿上山砍柴。 这么一对比,自己真是废物,做饭不会,砍柴不会,下地不肯。 总不能还让薛匪风去砍柴了,一不留神从山坡上翻下来,雪上加霜可怎么办? 沈清然空着手就去甘蔗地了。孙老二走之前嘱咐过,甘蔗需要剥叶子,每一小节都包着两片叶子,待里面的甘蔗粗壮皮实之后,剥掉外面的老叶子,才能让甘蔗节长得俊秀挺拔。 甘蔗叶晒干之后可以烧火,十分易燃,可以少砍很多柴。 五亩甘蔗,沈清然退意萌生。 叶子上居然有毛刺,边缘锯齿还十分锋利,沈清然看着自己白嫩娇气的双手,试着剥了一节。 跟在砂纸上摩擦没有区别! 沈清然没有手套,徒手剥了三根,手心布满绵密的刺痛,细细的血丝横七竖八,没一会儿就把手折腾得握不起来。 沈清然狠着心肠一鼓作气,剥了一列过去,然后根据孙老二的教学手册,拿了三条甘蔗叶长长地搓成一条绳,把甘蔗叶一捆一捆地绑好,搬到向阳的地方晒干。 沈清然乐呵呵地看着排成一列……好吧,只有三捆甘蔗叶,这是他今天丰盛的劳动成果! 好想跟薛匪风炫耀! 沈清然抠着手指想,等薛匪风回来了,这些叶子也该晒干了,他要当着薛匪风的面烧得噼里啪啦。 他无声兴奋了一会儿,不敢笑出声。从昨天开始,他总怕有人躲在哪里偷听他讲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山老虎不在,猴子充大王,薛匪风一走,沈清然把他的男装拖出来穿,他卷起袖子,在河边轻轻搓着两只手,发炎灼热的小伤口被冰凉的河水一激,顿时平复了不少。 沈清然对待薛匪风的衣服可比自己的认真,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被树枝刮破,他甩着手回家,突然瞳孔一缩,闪身躲到草垛后面。 小破屋前面聚集了一堆吊儿郎当的青年,他们擅自推开了院门,估计进去的时候有些着急,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好东西被人搬走,把篱笆都带翻了。 沈清然心里一咯噔,大气不敢喘,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这群人能做出抢原主钱袋偷钱的事,底线基本没有。他又哑巴,意思容易被曲解,不如不出去,等他们走了再说。 以李秋生和李春生为首的无赖们,久等沈清然不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丰子回来后,你们有谁见过沈清然?啧啧啧那跟以前真是不一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哥几个光想着沈清然傻,没想到脸洗干净之后,那叫一个什么来着……花容月貌……” 一群人对视一眼,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下流笑声。 “别想了,论长相咱谁比得上丰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人家都忘记咱给他做过饭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看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和不断试着去推李丰家大门的举动,傻子也知道。瘸腿的薛匪风和哑巴的沈清然,对他们没有任何威慑力。只要一口咬定沈清然是自愿请他们来的,一个瘸子难道还能打得过他们? 沈清然一动不动躲在草垛之后,僵持着不出去,他心里晃荡着惊慌和无措,急速思索着办法。 时间慢慢流逝,那群人按捺不住,起哄道“咱们先进去吧”,说着一拥而上,姿态宛若去菜市场抢一毛一斤的鸡蛋。 沈清然急了,家里的东西都是薛匪风一点一滴添置的,那个瘸了腿还要挣扎着出山的男人,临走时,满心满眼都是担忧他吃不饱饭。 他决不能让薛匪风的心血再次付诸东流。 这群趴在别人粮仓上的臭老鼠,凭什么! 沈清然松开女性化的发髻,胡乱扎起来,从地上抓了两把草木灰抹在眉毛和嘴唇上,均匀抹开之后,沈清然清了清嗓子,从容地站起来,挺直脊背,一手背在身后,假装一个满腹经纶的书生。 “我是清然的堂兄,诸位聚众于此,有何贵干?”沈清然叫住那群人撞开木门的无赖,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阳光下,沈清然长身而立,端方君子,温文尔雅。 一群宵小倏地僵住,齐刷刷扭头看去,被那阳光刺了下眼,所谓相形见绌,不过如此。 “堂、堂兄啊。” 呸!谁是你堂兄。 这容貌相似度,谁也不会怀疑是假亲戚。 沈清然越过怔愣的众人,对打头的李秋生一笑:“昨日清然母亲突发险疾,思念女儿,特派我来告知一声。清然已经回娘家,诸位若是有事,不妨十天后再来。” 十天后,薛匪风就回来了。 无赖们讪讪地,在读书人面前天然就低了一截。有人已经想走了,脚步不甘心地往外挪移。 李春生和李秋生也往外走。 沈清然松了口气,他突然深刻体会到“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是非”偏要找上门,薛匪风还活着呢就这样。 他扶着被撞坏的门,有些痛心,刚想跟薛匪风炫耀他下地干活,门就坏了,他还不会修,这可怎么解释? 不让薛匪风担心也好,给自己留点颜面也好,或者说,纯粹卑鄙地隐瞒,为了不让薛匪风因为自己惹麻烦而赶他出去,沈清然不愿意让薛匪风知道这些糟心破事。 李秋生琢磨着蔡氏说的话,沈清然屋里养了野男人,分明就是找到下家,看不上他们兄弟了。 他心底升上一股愤怒。 大抵他们这样的地痞无赖,人见人嫌,需要原主这样低到泥里的姿态捧着他们,有求于他们,才能让李秋生勉强感到一股洋洋自得的凌驾感。 吃了他做的饭,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李秋生猝然转身,冲到沈清然面前,恶声恶气:“你骗我们,沈清然在家吧?” 他这一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哪有那么巧的事,偏偏老娘今天就生病了?若说是回娘家,切,他们就是看不起沈清然那副没骨头的懒样,这么一个人,自己上路,堂哥留在这里,可能吗? 一种被耍了的憋闷席卷心头,李秋生表情顿时一横。 沈清然嫌恶地看着逼近自己质问的李家兄弟,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就被认为是心虚。 李春生拨开挡事的沈清然,一把推开屋门,“我倒要看看她在哪!” “你干什么!”沈清然伸手阻拦,被风筝一样拍到旁边,他看见那群人冲进去乱翻乱动,气得手指颤抖,眼眶发红。 薛匪风的轮椅挡在前面,被一把掀翻,沈清然看了一眼伤口细碎的掌心,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他抓起一旁的手腕粗的杉木,横在李春生面前道:“你他妈滚!” 一直以来这这群人身上吃了多少不能说话的亏,沈清然嘴上一解禁,撕破脸立马就想骂个爽。 还没等他发挥,李秋生操起锄头,像勾起地里的杂草一样,轻松地把沈清然拦腰放倒。 沈清然掉了几级台阶,痛得蜷在地上说不出话。 他单手撑地,一手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内心就是遗憾。 非常遗憾。 他好不容易才能骂人! 他眼睁睁看着这群土匪,今日像是揭下人皮了一样搜刮屋内,却痛得提不起气骂两句。 常柏远远看见主子的屋里一团乱,有个人倒在地上,眼皮一紧,刷拉抽出剑,动手时,怕给薛匪风惹上官司,到底把剑收回去。 他浮夸地喊了一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丹田发声,气势如虹,短暂震住那群人。常柏迅速加入战局,身影转变如风,光是用剑鞘就把一群无赖打得满地找牙。一院子都是抱头鼠窜哎呦叫痛的鼠辈,聪明的见打不过,趁早寻了院门开溜。 常柏却像身后有眼,脚尖挑起一根木棒,雷霆直击那人后背,瞬间跪趴在地,直到把一群人都打得屁滚尿流地才停手。 “再有下次,别怪我长剑开刃。”常柏拔了下剑,剑光映在那群人额头,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常柏冷冷看着被打成猪头的李氏兄弟,心里冷笑,欺负他们主子是瘸子,那就自己尝尝这个滋味。李家兄弟现在还没什么感觉,但若是不及时医治,迟早要瘫。他原先不屑下这样的脏手,但是看他们那样子,忍不住了。 沈清然被这个黑衣小哥的武功惊到,场面急剧变幻,他却想起薛匪风在战场上的姿态,也该是这样千军万马所向披靡吧? 他正要道谢,就听黑衣小哥,隔着三米远,叫了一声“夫人”,关切而敬仰地问“您有没有受伤?” 沈清然嘴巴一闭,陷入迷茫。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人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透过本质直接看到了假象? 常柏脑内剧烈斗争,不知道能不能扶,那可是将军夫人啊! 话说,夫人女扮男装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 常柏想,夫人这样子,随军也没有问题。南征北战,免去异地相思之苦。 他们将军治下严明,绝不允许自己破例携带女眷。但是他们夫人这样的,完全认不出来。 常柏一拍大腿,他们夫人真是牛逼! 沈清然捂着肚子站起来,没忍住“嘶”了一声。 常柏跟着倒吸一口冷气,他路上解手来晚一步,怕不是会被主子抽死。 见沈清然揉着肚子,但是没有血溢出,常柏冷着一张脸,语气平静,疯狂暗示:“夫人家里有没有药?” 我们将军有! 第12章 第 12 章 沈清然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那凳子本就吱呀吱呀地响,被那群人一踢,断了半条腿,只好示意常柏坐轮椅上将就。 常柏:这可是将军的宝座!不敢坐。 沈清然给他倒了茶,进屋换女装,他不知道这人怎么看的,既然没识破他的真实性别,那还是当女的吧。至于昙花一现的堂兄,想必那群无赖做贼心虚又被打了一顿,以后也不会主动提及。 常柏看见夫人从容地走进主子的房间,激动地修起地上的凳子。 看见没,衣服都放一间房了! 他修好凳子,等沈清然出来,又暗示了下主子屋里有药,就主动向他告别,努力维持自己“侠义之士”的人设,不敢多留,免得让沈清然怀疑。 沈清然不知怎么感谢才好,不能说话,便只会送东西,行走江湖多带点食物路上吃。 常柏提着腊肉和糕点热泪盈眶,这不是他前天刚送过来的吗? 他明面上潇洒离开,待拐个弯,飞身蹿进树林,疾行到李丰家后面的山林里守着。 …… 沈清然破天荒地,拖延症没犯,忍着身上哪哪都不舒服,开始收拾屋子。 担心薛匪风像上次那样提前回来,又看见一堆狼藉,对他失望赶他走,沈清然甚至自学成才,把翻倒的篱笆也扶正了。 他一边干活一边想,只要把家里变回原样,今天就还算有收获,那群社会渣滓被教训,叫他大快人心。 翌日,张婶过来向沈清然告别,她和媳妇最近纳了几十双鞋,要拿到镇上去卖,可能要走两天,提前问问沈清然还缺什么。 “昨儿李秋生兄弟俩不知道让谁给打了,鼻青脸肿的,现在就赖在蔡氏家里养伤不肯走。蔡氏今早骂得全村都听见了。”张婶忍不住八卦,李氏兄弟在村里游手好闲,谁家菜没被偷过,就是拿他们没办法。 沈清然有些心动,也想和张婶出门。他留在村里就是为了看守甘蔗地,现在这群无赖被教训成孙子,短期内不会再次作恶。 从昨天的事情也能看出,遇上不讲理的人,他就是住在甘蔗地,也形成不了任何威胁,可能连帐篷都给一拨带走。 沈清然有自己的考量,五亩甘蔗,就算他看得好好的,最终也会面临和孙老二一样的境遇——没人买,烂在地里。 所以,他得出山,找买家。 不想种田,总得在其他方面发挥特长,沈清然想,我把甘蔗卖出去了,给家里找点进项,薛匪风就不用那么辛苦,也不会被村里人说怕媳妇。 难点就在于,怎么和张婶说。 他只是个哑巴,没办法和张婶交流。 还是在后面偷偷跟着,单独行动。 …… 薛匪风的水上剿匪计划如期举行。 流寇头领曹同方巡视江上的时候,天上忽然飘下一张描绘美人的画像,容颜昳丽,宛若仙子。左下角用工笔写着一首小诗,缀着几滴泪痕,仿佛美人作画垂泪,哀伤不已。 曹同方色心顿起,“这是谁家姑娘?竟敢私自藏着不让本统领知道?” 水边的美貌良家女子,能逃的逃,不能逃的,大多被曹同方祸害。 “属下不知。” 一连问了几个人,没有人认识。曹同方更是心痒得不行,恨不得美人同画像一样直接从天上落下来。 “画上有一首诗!”一名不起眼的小喽啰忽然叫道,“我认得几个字。” “你说!” “诗上说,这女子仰慕纵横江湖的盖世英雄,愿给英雄做牛做马,可惜身不由己,被送上了一艘货船,怕是这辈子就只能在船队里度过了。”小喽啰发自内心赞叹,“英雄?我们统领可不就是盖世英雄!” 曹同方飘飘然,极度膨胀,完全觉得这仙女仰慕的人就是自己。 按这诗的意思,仙女现在在船队里,而离他们最近的船队,就是天下镖局。曹同方将画像凑近鼻尖,陶醉地闻了闻。 一股硫磺味,是天下镖局的船队。 夜里,船队经过的时候,曹同方毫无预兆就拦住不肯放行,除非把美人交出来。 天下镖局行商天下,天下山庄的庄主更是手腕凌厉,财大势大,手下们心里自然便有一股傲气。 镖局都打点好了,好处你曹同方也收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水贼也敢揽你爷爷?这船上哪来的女子?分明就是人心不足,借故挑衅坐地起价。 两方僵持的时候,货船二层一盏小窗悠悠开启,曹同方向上看去,可不就是画像上的仙女! 仙女妩媚多情,就是满面愁容,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睛里光彩焕发,全是孺慕之情。 曹同方热血上涌,一定要进去夺人。船上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根本什么都没有。 曹同方这边的小喽啰起哄不放人就放火,货船那边突然一把大火,乱了。 诺大的船队行走乱世,岂能没有打手,船长一挥手,船舱里涌出一批黑衣打手,各个精壮。 曹同方一看,好啊,说好了经过他的地界不准配兵,所有货船必须光溜溜地任他撸一层皮。镖局居然留了后手,曹同方更加愤怒,两边开战。 大火之中,镖局的打手觉得自己有如神助,明明对方人数多出几倍,居然能打个平手。打手们生出以一敌百的豪情,势如破竹,把曹同方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天明休战时,统计死伤,天下镖局各个脸上带血,而曹同方全军覆没。 热血上头的打手们冷静下来,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昨晚这么厉害?! 船长回过神,觉得不对劲,一个个问过去,昨晚看见了什么。 有一名船员站得角度和曹同方类似,一脸见鬼道:“我好像真的在船上看见一个美人!” “一晃就不见了!” “是个男的!”另一名船员喊道,“我上楼去看的时候,下面打起来了,我看见一男的从船尾飞出去了。” “女的!曹同方杀人的时候,她一直看着!” 这是见鬼了吗? 船长背后一凉,因为一个不男不女的鬼魂就跟曹同方斗得你死我活。庄主曾经提醒他曹同方背后有人,想至此,他立马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带给庄主。 …… 芦苇荡边,枯草丛生,薛匪风擦干净剑上的血,问:“常蝉呢?” 常铭接道:“她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昨晚抛个媚眼,勾得曹同方失魂落魄,完事就走了,至于那个一直站货船上“含情脉脉”,实则面瘫地看着曹同方的人,是被姐姐拉去站岗的常穗。 “天下镖局平乱有功,该向官府邀赏。”薛匪风点到即止,剩下的自有下属去办。 “是。”他们烧了天下镖局的船队,理应赔偿,却不应该有将军出钱,而是不肯出力剿匪的官府。这个功劳,天下镖局不要也得兜着。 薛匪风:“现任闽州州官是不是杨获?” 常铭想了下,“没错。” 薛匪风拧眉,杨获这人他曾经在朝上见过,一个不懂变通取巧却也没有坏心的普通臣子,因为无法融入朝廷勾心斗角被外放。 这个人,没有能力剿匪,但绝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曹同方为祸一方。 除非,有人让他不要管。 “常铭,我们要更加小心了。”薛匪风牵着缰绳的手一紧,“李家村不能暴露。” “属下明白。” “嗯。”薛匪风淡淡地看着常铭,所以你可以走了。 常铭:“属下送您回去。”他哥常柏保护夫人去了,他却因为去找常蝉,被那个冷酷无情的大姐削了一顿。 必须要见一见将军和夫人恩爱的场景,才能抚慰受伤的心灵! 薛匪风:“不必。” 他把沈清然的肚兜拧坏了,本来想让常蝉帮沈清然买一箱赔偿,谁知常蝉跑得太快,没来得及吩咐。 薛匪风看了一眼常铭,眼里明晃晃的“要你何用”。 他自然不会让常铭帮沈清然买。 薛匪风牵马往集市上走,脚步从容,仔细一看,耳根却有些红。 …… 沈清然孤身来到镇上,他两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那条山路。夜间在路上找了一个洞穴将就一夜,第二天才出了山。 常柏跟在他后面,无数次想把给夫人租一辆马车。 沈清然一家一家店问过去,依然装哑巴。要是有人想买,势必要上门,跟薛匪风一沟通,他说话的事就会露馅。 他在家里把自己的诉求都写在纸上,给店老板过目。 就这样问了几家,结果都不太好。沈清然想,要不自己开口得了。 常柏看见夫人居然要把主子买的零食卖掉,有些犹豫要不要阻止。 夫人勤俭持家,可那是主子买的啊!哪有人把我们将军送的定情信物往外卖!我们将军不缺钱! 常柏脑子一抽,转身进了沈清然刚才问的店面,打探老板的意思。要是老板有意向,他是阻止,还是不阻止呢? …… 等出来的时候,常柏冷汗都下来了。 夫人呢? …… 沈清然突然被一个大娘拉进客栈的时候,着实受到了惊吓,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大娘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小宝,你怎么在这?” 小宝? 沈清然一头雾水,愣了半响之后,智商上线,这不会是他娘吧?! 他心里一咯噔,在李家村,他是一个新来的小媳妇,性格再怎么变,别人也说不出不对劲。但他娘不一样啊,原主什么德行,他娘比薛匪风还清楚。 沈清然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娘? 沈母一拍他的脑袋:“我苦命的儿,在娘面前就别装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娘。”沈清然放心地叫了一声,不敢说别的。他见他娘一脸心虚的样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沈母虽然让沈清然男扮女装嫁进李家村,可是想原主这样的性子,已经算仁至义尽。沈母唯一该心虚的,是薛匪风。 沈清然哪知道沈家决定举家搬迁,就在明天,而且并不打算通知他这个独子。 沈母在街上遇见沈清然,差点以为沈清然被赶回来,以后还要跟着他们一家。她很矛盾,一方面不想养沈清然,另一方面这又是她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好吃好喝供了二十几年,说没有母子之情是假的。 “小宝,我看你都饿瘦了,李丰不给你饭吃?”沈母试探着问。 “没有,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沈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拉着沈清然在大堂里坐下,“想吃什么,娘结账。” 这大概是母子最后一次一起吃饭,沈母暗暗叹了口气,释然而不舍地看着沈清然。 沈清然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他娘这是怎么了。 他估摸着原主的性子,专门点了几道荤菜,观察沈母的表情。 沈母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菜上来了,督促沈清然赶紧吃,不断给他夹菜。 普通庄稼人能吃得起的客栈,显然水准有限。桌上油腻腻的鸡腿,外面一层皮几乎有一指厚,黄白交杂,有点可怕。 沈清然宁愿饿着,也要挑食,薛匪风还给他找各种好吃的,嘴巴越来越叼。 可这是在亲娘面前啊!挑食不是掉马吗? 沈母一脸疑惑:“怎么不吃,这不是你最爱吃的?” 沈清然挣扎:“我吃。” 在沈母慈祥的目光中,沈清然咬了一口鸡腿,黏糊糊油腻腻的触感一碰上舌头,他忍不住吐了。 动静在一众低头吃饭的食客中太过突兀,一群人看了过来。 小二没见过这么娇气的胃,穿的粗布短打,嘴巴倒是很叼。 沈母见大家都看过来,生怕被更多人注意到,要是熟人在场,可能暴露自己要搬家的事。 她急忙讪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怀孕了!怀孕了,吃东西容易吐。” 沈清然动作一僵,觉得他娘真能睁眼说瞎话。 你家生儿子能怀孕啊? 但他也知道,当着小二的面,吐了出来,太驳人家开饭店的面子。 他便配合地微笑点头。 大庭广众承认怀孕,太丢人了! 沈清然垂着头,面红耳赤。 …… 薛匪风僵在门口,表情空白,良久,接过小二手里的缰绳,换了一家。 第13章 第 13 章 薛匪风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忘记自己来这集市是为何。他回想着沈清然含羞带怯的模样,仿佛十分期待腹中的孩儿降生,无端觉得阳光刺眼起来。 常柏在人群中着急地张望,突然看见薛匪风,火急火燎地跑上前:“主子,夫人不见了!”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常柏就要当街跪下,被薛匪风一个眼神阻止。 “嗯。”薛匪风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流露出任何要寻找的意思。 常柏一头雾水,硬着头皮跟在后面,道:“夫人一个人走出来的,想要卖甘蔗。属下看他一直捂着肚子……” 可能受伤了…… “常柏。”薛匪风急促地叫住他,面色复杂而失望,“够了。” 沈清然捂不捂肚子和他没关系。 总归不会是因为他。 常柏顶着巨大的压力,还是没忍住替沈清然卖了个惨:“一群无赖聚到家中闹事,夫人应该被打伤了。” 薛匪风猛地停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自暴自弃地问:“哪里受伤了?上药了没?” 常柏语速飞快:“腹部,属下无能,没能说服夫人上药。”看过沈清然的字以及他和商铺老板交流时那种进退有礼的风度举止,常柏突然觉得夫人不仅仅是山野村妇,抛开家世,完全配得上主子,心里便有些替别扭的将军捉急。 这小夫妻俩闹矛盾可怎么好? 薛匪风听完,脸上短暂的关心神色顿时隐去。 肚子若是真受伤严重,胎儿必然不稳。沈清然刚才的样子,不像出了任何问题。 薛匪风倾向于沈清然只是一点小毛病,狠下心不去管他。 “主子,要回去了?”常柏看见薛匪风往东边走,是回李家村的方向,顿时明白将军和夫人刚才一定见过面了,而且之间一定出了大问题。只是这个问题究竟有多大?常柏表情纠结,这个时候他应该护送主子回家呢?还是执行原来的命令? 他服从于薛匪风,如果沈清然不再是夫人,他便没必要管那么多。 “跟着我做什么。”薛匪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常柏一眼,都说了沈清然容易招流氓欺负,还不快去找? “是。”常柏瞬间明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小问题! 他见主子一副明明很关心又按捺着什么都不问的样子,主动汇报:“夫人出山的时候,在洞穴里睡了一晚,晚上被狼嚎吓得不敢合眼。” 薛匪风闭了闭眼,无奈道:“去找一副拐杖来。” 都知道了,他难道还能任由沈清然再被吓一个晚上吗? …… 沈母悄悄把钱袋子放在桌上,对沈清然道:“小宝,你继续吃,娘先走了。” 沈清然正陷入自己恬不知耻承认怀孕的丢人经历中,不断洗刷三观,一脸生无可恋。听见他娘要走,以为她有急事,条件反射点点头。 走了他正好不用吃鸡腿。 不用再吐一回。 等脸上热度稍稍降温,周围人也各吃各的,没有人关注他,沈清然才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看见桌上的钱袋,沈清然有些羞愧,出嫁的“女儿”街上遇见老娘,没给钱孝敬就算了,居然还让他娘倒掏钱。 沈母对儿子又懒又馋的认知深入骨髓,到了怕自己晚走一步,就会被儿子要求回家拿钱补贴生活费。 沈清然叹了口气,他拿了薛匪风留给他的钱付账,然后揪起钱袋子出门去找他娘。 他现在没有能力替原主赡养父母,但不从她们那里拿钱是底线。 沈家就住在这条街尽头右拐,沈清然出了客栈,他比一般人要高一点,一下子便看见了急匆匆离开的沈母。 穿着女装,沈清然不敢轻易开口叫人,便跟在沈母后面,回原主的家。 街尾远不如客栈周围热闹,一个不出名的小镇,集市前后能有一百米长就算繁华了。 巷子再一拐,就是普通人家的屋子,跟村里也没多大的区别。 沈清然看着沈母进了一间屋子,他四顾无人,打算叫人的时候,听见沈母的声音。 “我刚才在街上遇见小宝了。咱赶紧把门关了,要是他回来发现我们要搬家,可不得闹起来。” “快快,关门,就当不在家。” “老沈,你说咱这样……欸,要是以后小宝被休了,四处不着家的,饿死了怎么办。”沈母坐在椅子上,到底不忍。 “你能养他?你养得起?活一天少一天,难道以后让大妞二妞养?”沈父沉默了一阵,“就这样吧。” 沈清然脚步一顿,好像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慢慢靠近沈家,把钱袋放在门槛上,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他本来打算晚上住个客栈用的。 既然亲娘都预见了他无家可归的情景,干脆就给沈家当盘缠吧。 不干活确实容易招人嫌弃。 他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了。 沈清然奇怪于自己敏感的心思,明明也不是真正的家人,应该只会觉得尴尬。按理,他为沈家人的决定拍手叫好。 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沈母没有为了所谓传宗接代,让沈清然拖累姊妹一辈子,也算是另一方面的母爱与良心。 沈清然默默转身离开。 他有点想见薛匪风了。 亲娘不如薛匪风靠得住,还可以在他面前挑食。 他抬起眼,突然看见巷子口,一个男人拄着拐杖,静静地等着他,他艰难地站在那儿,却像大山一样沉稳可靠。 薛匪风。 沈清然眼眶一热,毫无出息地留下泪来。 他跑上前,抓住薛匪风的胳膊,眨着眼睛问他,你怎么在这。 薛匪风当没有听见沈家要抛弃沈清然那些话,只问道:“怎么又哭了?” 沈清然摇摇头,执拗地揪住薛匪风的一只袖子,像是被丢过一次的孩子,生怕连最后的亲人也丢了。他突然明白,刚才为什么有些难过了。因为沈家嫌弃他这个不干活的儿子,他潜意识里害怕,有天也从薛匪风嘴里听见这席话。 每走一步,袖子微微扯动,薛匪风受重伤时也没体验过这种“拖家带口”的感觉。他心里暗暗叹口气。 没见面时,常柏替他卖惨。见面了,哭得比谁都惨。 时时刻刻戳在他的心坎上,让他诞生出荒唐的念头。 薛匪风觉得自己故意找罪受,陪沈清然一起回去,意味着,那长长的山路,都得拄着拐杖,腿倒是没瘸,胳膊肘要僵了。 薛匪风低头,看见沈清然鞋底磨破,走路不太利索,他眼底青黑,被眼泪泡肿之后,浮出一点紫青。这是被狼吓得一夜没睡。 “你鞋子破了,我们租个马车吧。”他们俩这种组合上路,猴年马月才能到家。 沈清然立马就摇摇头,无声道,“我可以的。” 拜一群神经病手下所赐,薛匪风短短两天能看懂简单的唇语了。 薛匪风想扭转一下沈清然对自己的印象:“这次出来,我赚了不少,租得起马车。” 沈清然不出声,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他这次出来深刻体验了一遭,对薛匪风的话保持八分怀疑。 一定是哄他的,让他没有败家的压力。 又是这个眼神。薛匪风非常头疼,本来想说一百两的,但沈清然一副想深究的模样,出口变成了“二十两。” “给你,别难过了。”大将军只会用银子哄人。 沈清然手里被塞了一块银子,上面还留有薛匪风的温度,他愣了愣,终于想起自己出山的目的,于是拿出一张纸,示意薛匪风看。 “你想卖甘蔗?” 沈清然点点头:“我一根都不吃了。我们卖了吧,钱给你保管。”连带银子一起推回去。 “可是我找不到人买。”沈清然没脸见人。 薛匪风一心软,顺着他接道:“我认识一个人,家里制糖的……” 沈清然眼睛一亮,看薛匪风满眼崇拜。 薛匪风:买,明天就让常铭来买! 解决了心头大患,沈清然神色轻松了一些。前方有个马厩,旁边拴两头驴。和高大雄壮的马匹一比,两头驴个子矮,看起来也不机灵。 沈清然有些心动,指着马厩对薛匪风道:“我们买那个吧。” 薛匪风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四匹骏马悠闲嚼着干草,品种虽比不上御骢,四肢看着有力。李丰当过兵,若是说自己会骑马,直接带沈清然回去,倒也说得过去。 “买。” 沈清然高兴地蹿到那两只驴旁边,想挑一只好的。驴可以拉制糖的石磨,最重要的是,薛匪风可以骑着它回家。 他在前面牵着,薛匪风只管保持平衡就好。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往驴那边跑,眼皮一跳。 不,大将军他只想骑马。 第14章 第 14 章 驴子察觉生人靠近,不安地踢了踢蹄子,试图伸头去顶沈清然。 沈清然吓得后退一步,条件反射把手挡在身前。他被无赖用锄头在小腹处撞了一下,比上次轮椅咂到的还严重,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他第一千零八次下决心要练出腹肌。 薛匪风眼神跟着沈清然的手停在他小腹处,这自然而然下意识保护的姿态……沈清然知道自己怀孕很久了吧? 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又不是真的媳妇,两人相敬如宾,沈清然愿意干什么,给谁生孩子,是他的个人选择,不是么? 薛匪风这么想着,心里晦涩难明,五味陈杂。他捏捏鼻梁,最后把不爽归结于沈清然的“欺骗”。他把沈清然当自己人保护,自然是希望坦诚相待。又或许在他心里,没有人有资格让沈清然给他生孩子。 薛匪风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想知道孩子他爹是谁。 那边沈清然看上另一只较为温顺的毛驴,向薛匪风招手。 薛匪风走近,劝说道:“不如买匹马?我之前骑过马,可以带你回去。” 可是一匹马能买俩头驴!现在四处打仗,马大多被征用成战马,今天在这里看见四匹马,还是昨夜流寇被薛匪风剿灭干净,趁乱跑出来的,被训马人看见,一早就拉到集市上来卖。 沈清然:“不用,我自己走,驴可以拉磨。” “那都买……”薛匪风还没说完,看见沈清然湿漉漉的眼睛,就知道不行。 家里有个抠门的媳妇,薛匪风只能顺着。 付了钱,沈清然在老板那里,学习了怎么牵驴,然后示意薛匪风坐上去,“我们回家吧。” 刚才还扬言自己可以骑马的大将军沉默半响,诚恳地道:“我双腿无力,爬不上去,我来牵就好。” 沈清然看了眼老板,老板露出一个朴实友善的笑容:“大兄弟,我和你媳妇扶着你上去,来。” 薛匪风脸一僵,“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牵驴。” 沈清然一听,心里软软的,仿佛绽放了一朵棉花糖,薛匪风太有风度了。 老板见缝插针推荐:“不如直接买辆驴车,你们都能坐,你们夫妻俩不容易,我算便宜点。” 薛匪风像一个合格的妻管严,闻言就看沈清然。老板似乎明白了两人谁才是做主的,热情地向沈清然介绍驴车的性能和优点。 沈清然点了点头,薛匪风和老板都松了一口气。 老板把两人请到后院,教沈清然怎么赶驴车。 沈清然坐在驴车上摇摇晃晃,一副随时掉下来的样子,人坐着还没有驴背高,薛匪风生怕他赶沟里去。 “我来赶车就行。”薛匪风没试过,但跟骑马应该差不多。 沈清然面色严肃地摇摇头,薛匪风以后可能还要经常出山,等自己学会了,就能接送薛匪风。 “我考过驾照凭什么学不会驴车?!”沈清然撅着嘴,学了一中午,被这头笨驴气到的时候就看看旁边的薛匪风。 一个合格的哥哥一定要有接送弟弟看病的能力。 沈清然想象自己在开宾利。 越想越不会。 老板弯着腰喘气,目光复杂。现在很难看见这么蠢的媳妇,和这么有耐心的丈夫了。他决定以后对自家婆娘好一点,虽然长得不标志,但手脚麻利,做菜也好吃。 老板拍了拍一旁坐着的薛匪风,“兄弟你……不容易啊,看这手法,你媳妇做菜也很难吃吧?” 薛匪风:“……”何止呢。 但他竟然觉得认真学把控驴车方向的沈清然很可爱,如果不是碍于瘸腿,甚至想自己上手教他。 可笑,薛匪风暗嘲,原来他也可以这样纵容一个人。 最后,与其说是沈清然学会了,不如说那只驴学会自动驾驶了。 沈清然腰酸背痛,偷偷和薛匪风抱怨,“这只驴好笨哦。” “……你辛苦了。” “不辛苦!”沈清然一笑,和薛匪风慢慢牵着驴车离开。 经过一家成衣店时,薛匪风突然停了下来,“咳 ,你进去买两件。” 沈清然抬眼一看,脸颊爆红。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男的去买肚兜啊! 不买。 薛匪风:“当我赔偿的。” 沈清然被他这一提,才想起上次的事,都过了多久了,就不能失忆吗? 他站在这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大小姑娘,脸越烧越红,拉过薛匪风的手,郑重地写下一个“贵”字。 薛匪风宁愿沈清然像之前那样大手大脚花钱,“还好,不差这点钱。” 不行,今天买驴车已经超出预算,沈清然不愿意在没用的东西上花钱,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是哑巴,买东西麻烦,不想买。 薛匪风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沈清然或许不是不想要,可能只是不能开口,干脆不要。 “你在这等一会儿。” 沈清然:!!! 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合适吗?不合适!沈清然赶紧不由分说,强硬拉着拉着薛匪风离开。 …… 回去的时候照旧要在山洞里过夜,薛匪风进出四次,第一次中途歇息。 山洞又阴又冷,间或有蝙蝠成群掠过头顶,在洞口积聚遮天蔽日,仿佛山中女鬼披头散发,倒挂于前。这种潮湿乌黑的环境,难怪沈清然吓得睡不着。 洞壁光滑,涓涓细流不着痕迹地流淌于壁上,一按一手泥泞。地上胡乱散着新旧柴火灰烬,显然不止沈清然在这里住过。 薛匪风面色一沉,命令道:“以后不许一个人出山。” 沈清然不知薛匪风为何突然严肃,先答应了再说,反正他没胆子反抗“军令”。他在洞里两块石板后面掏了掏,掏出一包藏得严严实实的干粮,献给薛匪风。 沈清然出山时自己带了干粮,怕外头物价高,也为了省钱,只拿了住客栈的几枚铜钱。他背着干粮出山,累得差点想扔了。后来看见山洞,机智地藏了回去的干粮。 好几层破布打开,煮熟晒干的花生一点也没有回潮,只是量很少,想也知道沈清然的小胳膊背不了多少东西。 薛匪风愣住,这一把花生明显是沈清然给自己回程准备的口粮。 如果没遇见他的话。 沈清然似乎最近总把自己过得很惨。 “你吃吧。” 薛匪风眸色深沉,抿着唇到外头捡了枯树枝生火,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刷好调料的烤至半熟的肥鸡,架在火上烤着。黄灿灿的鸡肉在火光中迅速转为微焦油亮,断断续续往下滴油。 外焦里嫩,肉香四溢。 大将军吃一堑长一智,已经学会背着媳妇偷偷买东西。 沈清然手里的花生都掉了。 他慌忙捡起掉在火堆边缘的花生,免得被烤焦,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一只仓鼠。 但实际上,沈仓鼠已经尝不出花生味儿了,他现在是一只眼冒绿光的黄鼠狼,只想吃鸡。 沈清然控制肚子不让它叫出声,薛匪风现在的表情算不上亲和,这只鸡应该没有他的份。 还是花生好吃……花生可以炖鸡! 我为什么这么穷!沈清然趁机默念了十句“种田致富”教育自己。 要种田,田里会长鸡! 烤至正好的半只鸡被油纸包着递到沈清然面前,沈清然眨了眨眼,可以吃吗? “买给你吃的。”薛匪风解释,“怕你不同意,先斩后奏。” 沈清然眼角溢出一点感动的泪花,他都快忘了他本来也是个挥金如土的富二代。 沈清然没有独吞,在薛匪风异常不自在的神情里,亲手喂了他一半。 “肚子是不是受伤了?我见你时不时捂着,待会儿吃完让我看看。”薛匪风从包袱里翻出一瓶药丸,轻松地搓成粉末,“这个药丸可以镇痛。” 他原本不把沈清然受伤的事放在心上,毕竟一个有孕的人,还能这么活蹦乱跳,严重不到哪儿去。但这一路,他看见沈清然的小动作,渐渐觉得自己可能判断错了。 可能怀孕初期不能一概而论。 沈清然却脸色一变,嘴里还嘬着一块鸡骨头,就差捂着肚子惊恐地跳起来反对。 他眼里闪烁着惊慌和心虚,反应标准地像偷情被丈夫发现。 薛匪风脸色瞬间难看,沈清然连肚子都不让他碰了? 沈清然不知道薛匪风怎么看出来他肚子不舒服。 他想隐瞒。 至始至终,沈清然都不愿意把李家村那一群地痞无赖的事扯到薛匪风面前说。 不想让薛匪风操心他被欺负,想自私地瞒下自己和一群无赖有牵扯。 更重要的是,上次受伤的是背部,这次是小腹! 小鸡鸡就长在下面! 薛匪风手一抖就能摸到。 第15章 第 15 章 沈清然昨夜没睡着,此时早就呵欠连天,他枕着包袱慢慢合上眼,薛匪风英俊沉默的侧脸随着篝火的温度进入梦乡。 火星暗灭,天光大亮。 沈清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跟着薛匪风后面。 薛匪风生气了。 沈清然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从擦药被他拒绝开始,两人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前面的人走得好快,快得像沈家人毫无预兆的搬家。沈清然赶个驴车的功夫,薛匪风已经走出百米远,简直不像个瘸子。 薛匪风不肯让他写字,不肯认他唇语,沈清然挠着后脑勺,发现自己失去和薛匪风所有沟通方式。 蜿蜒盘桓望不见尽头的郁郁山道,突然蒙上与世隔绝的长夜孤寂。天色清白,黄鹂好音,沈清然愣在原处,像一个被掐住脖子捂紧嘴巴叫喊不出的不男不女的野鬼。 冥思之中万籁俱静,一丝念头突然缠紧心脏,剧痛之下,头脑反而清明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蹭吃蹭喝,他为什么要跟着薛匪风回去? 这样想未免没有良心,换一个说法,沈清然这个人对薛匪风有价值吗?薛匪风没有他是不是过得更好? 是。 沈清然想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但他找不出来。一开始的借口是走不出大山,他现在办到了。后来是为了等待女主,但女主到底什么时候来?来了一定能抱上大腿吗? 因缘际会无法道明,万一女主看不上他这样来了古代一无是处的富二代,他难道还能赖薛匪风一辈子?用这样男扮女装的身份,阻碍薛匪风正常娶妻生子? 会被丢下吧。 沈母做的不地道,把儿子扔给薛匪风养;自己更可恶,将错就错助纣为虐。沈清然讨厌蔡氏,然而蔡氏半辈子拉扯儿女长大,除了嘴碎一点给枯燥的种田生活找找乐子,他还真不如蔡氏。 清松落风,傲骨凌然。沈清然抹了把泪,他想,出生之时,爷爷对他寄予的厚望,定然不包括当米虫这一项。 秋风卷着他脚下的枯黄落叶,几个长空飞舞瞬间,就送到薛匪风肩头。 薛匪风停下,身后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山间呼啸而过的烈风。他顿了顿,转身看见山洞之前,那个瘦弱执拗的身影。 他心里惴动不安,风明明往他这儿吹,却好像把沈清然吹得越来越远。 薛匪风停下,看见那个人慢慢赶上来,心里的堵塞却丝毫不见缓解。 对事不对人,薛匪风厌恶隐瞒和欺骗,那些不怀好意接近他的人,端着世上最温柔亲和的假象,做戏一二十年,冷不防给你一刀,阎罗殿险些多了十万冤魂,旌旗招摇,痛不欲生。 将军百战百胜,尚且不敢夸口从未下错军令,何况一个山村小儿女? 但将军也敢做敢当,解甲归田。 薛匪风可以原谅沈清然曾经受不住诱惑,但是不能瞒着他,无人能准确预料一个人为了遮掩谎言做到什么地步。 他生气的是,沈清然惊弓之鸟似的防备。 但他也不够坦诚。大家半斤八两,索性当一个瞎子,谁让这人是沈清然呢。 沈清然牵着驴,步态悠闲自在,看不出心里所想,他追上薛匪风,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明亮,在这太阳未出的山林,像挂在东边的启明星一般动人。 “抱歉,赶路没顾上你,出来了两天,家里那只鹅没有人喂……”薛匪风扯着拙劣的借口。 沈清然点点头,勾起一抹粲然的笑容,“没事,我们走快一点吧。” 谁也没有再提坐驴车,好像生疏地不能同车而行。 …… 到了李家村口,田里劳动的人看见他俩都有些惊讶,这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用得上驴车吗就买? 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沈清然娇气,走不动路,才要求丰子花钱买。 无赖们被常柏打跑之后,便再也没人造访这山脚茅屋。篱笆歪歪扭扭,被风一吹,变形瘫倒在地。 沈清然修篱笆的技术果然不怎么样。 再走进去,大门也是坏的,薛匪风想起常柏说的地痞无赖闹事,霎时间后悔没带沈清然一起出门。沈清然他是不是不堪其扰,才选择出山? 薛匪风懊恼自己考虑不周,越发惦记沈清然小腹上的伤口,奈何这里像一个禁区,沈清然死活不给他看,还把两人的关系搞僵了。 “清然你……”薛匪风叫他。 沈清然心虚地环顾损坏的院子,听见薛匪风叫他,谄媚又讨好地看着他。 一切似曾相识,场景就像薛匪风第一次回家时一样。 薛匪风还要再说什么,他觉得沈清然眼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沉甸甸的,不经意泄露一点征兆。 沈清然自顾自把板车从驴背卸下来,然后把驴牵到后院拴着。薛匪风想说“放着他来”,沈清然已经进后院了。 舟车劳顿,也许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薛匪风进屋把包袱放下,淘了米主动进厨房做饭。 先让沈清然吃饱吧。 沈清然拍拍驴屁股,用气声轻轻叮嘱:“可把你送到家了,以后李丰要去哪儿,你主动一点,别让他用脚走了。明白没?” 小黑驴状若未闻,只顾着吃萝卜。 “蠢驴。”沈清然叹了口气,脑补出薛匪风下次成亲,这黑驴头上尾巴系着红绳,摇头晃脑运嫁妆聘礼的样子。 居然有些伤感。 沈清然总结,无论是不是德不配位,名副其实,在一个位置待久了,要让出来总是不甘心。 毕竟,他以后无法再遇见一个薛匪风。 为了照顾他这个哑巴,家里哪里都挂着纸笔,包括后院,沈清然从墙上取下一张纸,想了想,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本来在山洞前就想转身就走,但是看着薛匪风头也不回的架势,怕自己走了,这驴车丢在半路上太可惜。 沈清然伸伸腿,坐在一堆柴火上,咬了半天笔杆,干脆决绝一点,写道:“我走了,山外头的世界不错,你下次记得娶一个品行好一点的媳妇。” 沈清然操心,薛匪风耳根子这么软,要是被忽悠得再娶一个像他这样的……等等,只要是个女的,就不会比他差了。 从始至终,沈清然没再踏进屋一步,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一个铜板都没。 再次踏上山道时,沈清然想,我就是死,也得死到外面去,走得远远的。 不然三天后,被人发现薛匪风的媳妇饿死在离家出走的路上,也太丢人了! 下决心的时候无知无畏,真正离开的时候,沈清然才害怕起来。 他不会真的按照原书的结局,饿死了吧? 路边阴凉潮湿的树根上长着几簇茂盛的蘑菇,沈清然看了一眼打了个冷颤。 只要他饿死都不吃蘑菇,应该能坚持到……要饭吧? …… 薛匪风烧柴做饭,快熟了的时候,才发觉家里太过安静。 沈清然哑巴,只要两人没凑在一起,一向这么安静,但是连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薛匪风猛地折断了手中一根碗口粗的杉树枝。 今天一整天的不对劲,终于找出眉目。薛匪风看了三遍沈清然的留书,一小行字却有千钧重。他极力辨认这里面是否有另一层意思。手指捏着那张纸,青筋暴起,纸张从边缘开始一点一点龟裂,化成粉末。 沈清然……跑了? 沈清然怀着别人的孩子跑了? 出了一次山就不想回来了? 他颓然地丢开拐杖,如果这是沈清然的意愿,那有追的必要吗?沈清然嫁过来不足一个月,能确定自己怀孕,往前推算时间,绝不是李家村的人……薛匪风不得不怀疑,沈清然想出去找…… 薛匪风闭了闭眼。 他进屋,看见完好的包袱和静立一旁的轮椅,倏地被雷劈清醒了一样,抓了拐杖夺门而出。 沈清然什么都没带。 夜里怕狼嚎鬼叫,白天走三步歇两步,靠什么走出大山? 薛匪风没有走大路,怕路上遇见村民说不清楚瘸子的事,他几步跃进山里,飞速驰行,估摸者这会儿沈清然的脚程,差不多了之后,方才跃下山道,正路追赶。 在薛匪风落脚点和李家村之间的某一处,被严重高估了赶路水平的沈清然坐在石头上歇息。 他走不动了。 好累。 如果薛匪风过来追他,他一定屁颠屁颠给口水就跟回去,毫无尊严。 薛匪风狂奔了二里地,连沈清然的脚印都没看见。各种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薛匪风克制燥怒冲破理智,冷静分析。 这个笨蛋应该在他后面。 薛匪风沉着脸往回走,不多时,便看见树林里出现一个一瘸一拐的白衣影子。 …… 沈清然抬头,拄着一根竹杖喘息,嘴唇干燥起皮,脑门上全是汗水。 这条路伸缩自如呢?他跟薛匪风回来的时候哪有这么累?! “沈清然!” 一声不善的,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炸开。 沈清然身子一抖,险些跪下。 卧槽! “你答应过,以后绝不一个人出山。”薛匪风没提他离家出走,只拿这一句誓言问他。 沈清然抿着嘴唇,眼眶里晃荡着泪光。通红的眼眶嵌在白皙如雪的脸蛋上,眼皮肿得像两颗大桃子。 他才不想一个人走。 这条路又长又黑,蛇虫鼠蚁一窝一窝。山上动不动滚下来一块石头,张婶说那是有野猪在附近活动。 遑论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 薛匪风慢慢走过来,牢牢握住他的手,“如果你是因为早上我态度不好,我再次道歉。别一个人走,你要让狼给叼了,我一个瘸子上哪儿去找媳妇。” 沈清然:“可我会拖累你。” “我只恨不能把你像宫里的娘娘供起来,什么活都不干。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本事。” 沈清然微微睁大眼,不由着急,“你要造反啊?还是别了,你打不过太子的。” 他这次出门听说了,现在朝廷南迁装孙子,抵御在北部的大军全有太子率领。 薛匪风嗤笑,谁说打不过? 他讶异于沈清然怎么会轻飘飘地联想到造反,但也没深究。 反正不是大事。 “还走吗”薛匪风带点强硬力道地把沈清然转回去,“你要是不喜欢李家村,我们就搬家。” 下属轮番劝了几回,薛匪风都不肯挪动。沈清然一离家出走,薛匪风马上反省是不是地方不好。 沈清然看着薛匪风,眼睛一眨一泡眼泪。 “自己跑的,还委屈上了。”薛匪风屈起食指给他擦眼泪。 满是茧子的粗糙指腹磨擦上格外脆弱的眼周皮肤,一刮一片红。 越发显得委屈。 “回家。”薛匪风哄道。 沈清然不动。 “嗯?” “我渴。”沈清然吸了吸鼻子,无声说道。 苍穹之上,雄鹰略过,万顷碧蓝。 寂静山道上,美人小脸尖下巴,舔着干涩的嘴唇,委屈着,撒娇似的向他讨水。 将军走得急,没有带水。 薛匪风眼眸一暗,突然捏着沈清然的下巴,低下头去。 发狠咬舔,将干涩的嘴唇润得湿漉漉,甘甜津液顿生。 “还渴吗?”薛匪风嗓音低哑 ,目光似狼,钳制下巴的力道如泰山之倾,由不得爪下的猎物动弹呜咽。 第16章 第 16 章 沈清然猝然瞪大眼,被亲得六神无主,手按在薛匪风的胸膛上,却不敢使劲推。 薛匪风现在一只手捏他下巴,另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从追上来起就没有松开。 如果他一推,没有扶着拐杖的薛匪风岂不是要摔惨了? 呜呜呜薛匪风真是太坏了,亲他还要把他当拐杖使。 沈清然憋着气,脸上飞起两团红云,逐渐漫上整张脸。 镇定!薛匪风亲的是他媳妇!跟我没关系! 他听见薛匪风在他耳边说话,性感低沉的嗓音,加上近在咫尺的俊容,沈清然心弦仿佛被一群牛狂踩一通,节奏乱糟糟,越来越快,口干舌燥,心快跳出嗓子眼。 这谁还敢口渴啊? 沈清然咽了咽口水,神思混乱,过会儿才听清了薛匪风问的是“还渴吗?” “……”沈清然迷惑了。 有这么……解渴的吗? 沈清然忽然想起“相濡以沫”这个成语,泉眼干涸之后,两只鱼互相吐泡泡润湿对方的身体。 有典可寻,有章可依。 所以薛匪风情急之下,在效仿这个成语? 那他和薛匪风可真穷啊,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互相扶持解除困境,沈清然眼里不由得浮现一丝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苍凉。 薛匪风冲动之下,做了连他都意想不到的事,他外强中干,不错眼地观察沈清然的反应,见他眼角划过一丝忧伤。 这是什么反应? 被他亲了觉得难过,还想着别人? 冲动的原因再难寻找,薛匪风亲就亲了,也不想去深究,只要对沈清然负责就对了。 但首先沈清然要愿意。 沈清然从薛匪风手里挣脱出来,在他手心写字:“我以后会好好干活的。” 薛匪风想听的不是这个,“你不用勉强。” 沈清然又低着头,写道:“以后别这样了。” 再这样,他可就无法心安理得地男扮女装了,觉得自己在占薛匪风男色的便宜。 薛匪风听见沈清然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几乎是验证了他的猜测。一时间有些暴躁,他盯着沈清然的修长白皙的后颈,沉声问:“你还有其他事要和我说吗?” 沈清然睫毛微微颤了颤,摇了摇头,没有。如果薛匪风知道真相,一定会生气地赶他走。 他可真是个不要脸的米虫,薛匪风说两句话就忘了自己下过的决心。 薛匪风深呼吸了下,这明显心虚的样子,真想替他掀了面具按在地上打一顿屁股。沈清然不愿意说,薛匪风也不想逼他,万一逼急了,这人脸皮薄又要离家出走可怎么办? 管他孩子是谁的,沈清然是他的。追根究底,得不偿失。 沈清然仿佛是怕自己做不到一样,在薛匪风手心又重复了一次,“我会干活的。” 薛匪风表情一言难尽,想象不出沈清然热爱种田的样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者,沈清然若是突然转性了,那还能是为什么…… 薛匪风盯着沈清然往回走的背影。 他怎么都只能想到四个字。 “为母则刚。” 薛匪风酸得胃疼,一切且慢慢来。 …… 沈清然今天可算是累惨了,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山风一吹,汗水浸湿的粗糙衣物黏在皮肤上,又疼又痒,还透风。 沈清然抓了抓胳膊,白皙纤瘦的肌肤上蔓延一片红斑。 走不动了,好想洗热水澡。 薛匪风无数次提议背着他回家,都被沈清然拒绝。 怎么能让瘸子背他呢?沈清然不肯,又走不动,路上歇息的时候,还喘着气坐在地上揉揉薛匪风的大腿。 都怪他,想一出是一出,薛匪风刚到家就得出来追他,一定比他还累。 柔弱无骨的手指从膝盖打着转儿揉到小腿肚,力道忽轻忽重,毫无章法,像是勾着毛线团玩的小猫爪。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大腿攀升,薛匪风呼吸顿时加重,他按住沈清然作乱的手指,“清然,不用。” 沈清然焦急地抬起眼看他,汗水打湿的鬓发粘在红扑扑的脸颊,拨开薛匪风的手,在他的大腿上,蜻蜓点水一样地写:“疼?” 还写字?薛匪风大腿肌肉一僵,“不疼,你自己休息就好。我习惯了,不觉得累。” 沈清然心疼地给薛匪风的膝盖吹吹气,明明肌肉都僵直了,一定忍耐了很久,沈清然想起自己游泳时小腿抽筋时一抽一抽的剧痛,十分感同身受。 那有气无力的呼呼连粗布衣裳都吹不透,还不如山风给人的彻骨寒冷,在薛匪风看来,却像直接吹到了他胸膛上,撩起了一团热火。 他看沈清然就是精力多得很,在这里折腾他! 薛匪风倏地站起来,“不休息了,抓紧赶路回家。” 一听这句话,沈清然脸上各种小表情消失无踪,只留苦大仇深。 薛匪风揪着沈清然的胳膊把他拎起来,“走了。” 沈清然蔫蔫地跟在后面,像一只被抢了玩具还被命令抓十只老鼠的大懒猫。 …… 灶膛下有余温,锅里的饭还余留一点温度,薛匪风没熄火就走人,锅底烧焦了厚厚一层。 沈清然扒了两口饭就要洗澡,他懒得烧水,被薛匪风按在椅子上,等他去准备开水。 薛匪风状似随口问:“肚子上的伤怎么样了?” 沈清然眼珠一转,就是这个问题,他和薛匪风差点分道扬镳,如果薛匪风非要看的话,那就给看看吧。 他一手捂住薛匪风的眼睛,露开指缝,看见他识趣地闭上了,松开手,背过身去解开外衣的衣带,把上衣在肋骨处抓紧堆在胸前,确保除了小腹一处,其他地方都服服帖帖不露一点缝隙。 沈清然转过来,踢了踢薛匪风的靴子,可以看了。 薛匪风一睁眼,就看见沈清然小腹上的一块淤青,因为长时间赶路没有上药,加上布料粗糙一直摩擦,过于娇气的皮肤被磨破了一层,紫青色里浮着血丝,肿起来一个包。他背后也有一圈淤青,好像一直在受伤。 薛匪风压抑着蓬勃上涌的怒气,看着沈清然无所谓的样子,连他一块训,“这么严重,在洞里为什么不肯上药?” 沈清然被怒气的尾巴扫到,支支吾吾地放下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衣服却被薛匪风扯住了,他一退,原本堆得好好的衣服散开,拉出一个弧度,任谁只要低个头就能看见一大片胸膛。 沈清然慌张抱胸。 薛匪风板着脸:“别动,等下衣服又黏住伤口。” 薛匪风缓了缓,哪还敢给沈清然脸色看,“我是担心你,洗完澡过来上药。” 上药的时候,薛匪风再次问他是谁动的手。沈清然生怕扯出“堂兄”的事,只说自己也不记得,无赖们被一个大侠打得屁滚尿流,这事就算了。 薛匪风相信常柏不会手下留情,但还是觉得不够,刚想晚上再去收拾一遍,沈清然察觉到什么,拉着他的袖子,要他保证不找麻烦。 不然不给上药。 软硬不吃的薛匪风只能憋屈地答应了。 沈清然隐隐觉得自己掌握了不得了的技巧。 …… 出山之前,沈清然就想跟薛匪风炫耀下地干活,翌日一早,他就和薛匪风说要去甘蔗地。 薛匪风不赞同:“最近好好在家里养伤。明日就有人来买甘蔗了,不差这点活。” 沈清然偏要去,他没脸没皮地跟着薛匪风回家,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薛匪风只好跟着他去,看见沈清然弯腰去搬地里的捆好的甘蔗叶,急忙叫停:“小心割到手,让我来。” 沈清然笑吟吟地看着薛匪风,快夸我。 薛匪风福至心灵,夸张地赞扬了他两句,把沈清然说得热血上头,一下子把三捆甘蔗叶抱在怀里,宛如一个好好吃饭受了夸奖的小孩,得意地连连吃了三碗饭。 薛匪风有点后悔夸他:“别蹭到伤口,快放下,我们家不是有驴车,你在这等着,我回去赶车过来。” 此时,远处山道上慢吞吞地出现一辆驴车,吃力地驮着几个大箱子,一对中年夫妻赶车,后面坐着青年兄妹。 “哎,那是谁?”地里的村民抬起头来看,“没见过。” “孙老二不是把甘蔗地卖了,前阵子搬出去后,就把屋子也一块卖了。前天我在里长那儿,正好看见孙老二和人交易。这估计就是新搬来的,哟,一家四口呢。” “这姑娘长得倒是挺好。你家大牛不是正在说媳妇吗?我看啊这个就不错……”想要迅速融入李家村,结亲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去你的,知根知底的才好,有些小姑娘脸蛋好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要求还多。” 沈清然没去理会有人指桑骂槐地讽刺他,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辆驴车上,连薛匪风去而复返都没发觉。 这是女主啊! 逃难举家搬来的那个女主! 沈清然心潮澎湃,激动无处说,咬着手指头,差点把自己咬出眼泪。 女主来了,无籽西瓜还会远吗? 他凭借对小说的印象,仔细核对了这一家人的身份信息。 基本无误! 女主脸色苍白弱不禁风,沈清然知道这是因为她刚受过伤,撞到头了,灵魂换成现代人。至于她旁边看着人模狗样的哥哥,读着圣贤书,却不是个好东西。他嫌弃驴车太挤,经过一个陡坡时,“不小心”把妹妹推了下去。 沈清然眼里闪出激动的泪花,脑子里立刻出现一百个和女主搭讪的计划。各个计划都很完美,沈清然一咬牙,把自己的食指咬疼了,连忙在肚子上蹭了蹭,缓解痛感。 薛匪风站在一旁,半响都没等到沈清然的注意。 都是驴车,家里的这个更新,沈清然看别人家的干嘛? 大将军用审视三军的挑剔警戒,看向那辆分走沈清然注意力的驴车。 这一看,面色铁青。 车上的那个书生,长得文质彬彬,薛匪风识人无数,一眼看透他自私自利的本质——下车时,丝毫不顾及妹妹还在车上,一跃而下,驴车大幅度晃了晃,妹妹直接掉到了地上。 薛匪风余光观察沈清然的反应。 沈清然一向对村里的事不感兴趣,现在有一名外来男子,长得不错,人面兽心,不知骗了多少无知小姑娘…… 沈清然一反常态,熟悉地好像和对方认识了八辈子,手还无意识地摸自己的肚子,期待而紧张。 薛匪风霸道而不动声色地挡在沈清然面前:“你认识他?” 第17章 第 17 章 沈清然不舍地收回目光,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否认。 万一薛匪风要和他去串门,不就露馅了? 女主刚来,头回见面一定要好好做打算,不能给人留下坏印象。小说里的一出场被作者负面描写的配角们,下场都不容乐观。特别是自己,作者大笔一挥,水了五千字来渲染他有多极品,结局尸体腐烂才被人发现。 我真惨,真的。 薛匪风看他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心里暗火:“我们回去。” 沈清然点点头,想去把甘蔗叶抱到车上,发现薛匪风已经帮他弄好一切,他竟然一点也没发觉,自告奋勇去赶车,一边努力回想主角的遭遇,没注意到薛匪风的不对劲。 小说的前几章,女主还没开始她长达两百万字的种田,沈清然看得还算认真。女主叫做潘云奚,经常被哥哥潘云剡欺负,父母重男轻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潘云剡在城里读了两年书,墨水没喝多少,伪君子那一套自学成才。 潘云剡自认学富五车,看不起耍枪弄棍的,经常和富家公子聚集作诗嘲讽戏弄。流寇作乱之后,富家员外要么逃走要么被抢,会些功夫的人投靠流寇或者官府,反而压了潘云剡一头,处处寻他麻烦。潘家在城里呆不下去,恰好遇见孙老二,便搬来李家村。 潘云剡到了李家村,为了形成自己的小团体,带着妹妹拜访邻居,把妹妹当成交际花用,认那些个地痞无赖当哥哥。女主不肯和他出去,还被推到池塘里,差点淹死。 跟女主打好关系的机会来了。 不过这是两天后才发生的事,明天薛匪风的朋友要来买甘蔗,沈清然想着想着雀跃起来,女主种田必须要有地,但初期没有人相信女主的荒唐种田计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甘蔗地空出来之后,就能把地借给女主种了。 实不相瞒,沈清然想直接当地主。 将军在战场上没有当过逃兵,薛匪风看着沈清然心不在焉的模样,突然有点想搬家。 像沈清然这样心软意志薄弱的人,最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薛匪风暗暗决定,不能让两人有接触的机会。 …… 常铭扮演收甘蔗的商人,临走之前跟兄弟们好一顿吹嘘,正大光明和夫人交涉的机会,羡慕不? 常铭是个好哥哥,有了好事不忘弟弟们,和沈清然刚一见面,马上自报家门,把三兄弟的情况一一告知,争取在夫人面前混个耳熟。 “夫人您还有想了解的吗?”常铭语气殷切,从样貌家世品德,天花乱坠夸了一通,好似推销弟弟的媒婆。 薛匪风投来不善的目光:适可而止。 他就不该让常铭自由发挥。 沈清然:不要叫我夫人,我并不想知道你家有几口人。 但他不好拂他的面子,买家都是上帝,便客气地寒暄,写道:“上头是不是还有个长姐?” 常铭虎躯一震,心想女魔头果然威名远播,他小心眼不带她出场,夫人还是知道了。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常铭狂拍马屁,和我们主子天生一对。 “家姐叫常蝉,夏蝉的蝉。” 训弟弟的时候非常聒噪的那种蝉! “不敢当。”沈清然微笑,四个人排行合起来是“长命百岁”,大俗大雅,谁取的名字啊这是。 薛匪风打了个喷嚏。 常铭心里没数,对上心里没数的沈清然,两人通过纸笔沟通,以高价盘下了全部甘蔗。 “铮——”薛匪风屈指弹了下剑锋,常铭会意,板起脸作为难状:“夫人!我突然想起来,我那英俊聪慧的弟弟昨儿也去王家庄收了十亩甘蔗,所以怕不是收不了这么多,这样,减去一亩,我们就收四亩剩下的您留着自用。” 这甘蔗是薛匪风买来给沈清然当零嘴的,要是全卖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沈清然很好说话,可以。 卖出去四亩甘蔗,地空出来了,租给女主三亩,留着一亩田向女主购买种子。 劳动致富,沈清然经过思考,高度预见:当种田文里的地主没有好下场。 常铭走时,薛匪风悄悄叫住他:“去找神医,开几副安胎药。” “夫人她、她有小主子了!”常铭欣喜若狂,“我这就去买!” 常铭恨不得原地螺旋飞升,龙蛋啊! 将军怎么这么淡定!不愧是将军,看看这城府,难怪自己只能一辈子效忠将军! “小主子多大了?”常铭搓着手问。 薛匪风说不准,只好道:“两月三月四月的都开一份。” “遵命!”常铭出山时如有神助,插了翅膀一样,一日千里,轻功飞着飞着,突然眉头一皱直直摔了下来。 “二月到四月……将军才成亲一个月啊。”常铭灰头土脸,哀伤,又彷徨。 …… 沈清然这两天动不动就找机会溜出去,目的就是潘家。薛匪风也奇怪,总是临时出现,说自己腿疼。 那当然现任衣食父母薛匪风的事更重要了。 他时不时去给青杜苗浇水,盼着它快快抽新芽。薛匪风的腿伤似乎入冬之后便严重了,沈清然不懂医理,只能寄希望于这棵青杜苗能发挥大作用。 这日,沈清然瞅准了薛匪风在厨房烧火的空当,放下喂驴的萝卜,猫着腰从后门出去。 等走上村里的小道了,沈清然挺起腰,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跟偷情似的。 我明明要干的是好事! 孙老二折给薛匪风的鱼塘,原本就在孙家不远,沈清然借着巡查鱼塘的理由,理直气壮地靠近孙家,也就是潘家。 鱼塘边站着以潘云剡为首的青年,嘻嘻哈哈对着女主调笑,女主神情恹恹,提不起精神,对众人的“叫一声好哥哥”的无理要求也只是怯怯地缩在哥哥后面。 潘云剡皱了下眉,把妹妹拉出来,“躲什么,娘说你气色不好,怕生,我带你出来晒晒太阳,见见朋友,你躲什么!” 无赖永远是无赖,只是换了个人欺负,一边捧着“读书人”哥哥,一边围着瘦小的女主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下流话。 天空低沉阴暗,哪有太阳,女主被骗出来,此时和哥哥闹掰,甩开他的手想回去,潘云剡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推搡着妹妹,骂她不知好歹。 沈清然气炸了,一群畜生,他也被这么欺负过,完全能理解女主此时的害怕和无助。沈清然冲上去抓住潘云剡后领,拼尽全力把人往后面一拉。衣领卡住脖子,潘云剡立即顾不得抓妹妹的手,改去抓沈清然的手,他用了狠劲,直接在沈清然手背上挠出四道血迹,自己也没讨到好,踉跄了几步栽倒在地。 沈清然把女主护在后面,像无赖到家中闹事那天,常柏从天而降,大侠之风牛逼哄哄。 这只是他的个人感觉。 无赖们想起常柏,后怕地退开一圈,没人上前帮潘云剡。潘云剡落了面子,抬头见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妇人,胸膛起伏了下。又听见周围人说“瘸子家的哑巴来了”,欺软怕硬本性发作,暴起,恼羞成怒地把沈清然推进鱼塘。 “啊!” 在女主的尖叫声中,沈清然面朝鱼塘栽了下去。 冬日的鱼塘刺骨冰凉,沈清然本来仗着自己会游泳,心里还不太怕,但他马上高估了自己。鱼塘边缘都是深深的淤泥,沈清然陷在里头,上半身挣扎着露出水面,双腿陷在泥里拔不出来。 沈清然双手撑在泥面,很快手肘被淤泥淹没,周围没有任何着力点。 女主惊恐地扑向鱼塘,被潘云剡死死按住,冷笑,“她自己掉下去的。” 沈清然冷眼看着作恶的潘云剡,只好自立根生,想把手收回来,突然摸到一根硬邦邦的木头,五指收紧,要把它抓起来当拐杖。 谁知地下盘根错结,不知道缠了多少草根,沈清然废了好大劲儿才把拔上来。 将近一米长的莲藕被挖出来,沈清然一看不是木头,想起鱼塘沉尸的山间传说,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扔了莲藕,同时越陷越深。 “既然嫂子在挖藕,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潘云剡知道沈清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要么自己爬上来,要么等人来。顶多过半天他再来看看,若是还没有人救她,他可以发发善心。 “寒窗十年,沦落到和一群山野村夫同邻,我已愧对圣贤书。粗鄙村妇想指手画脚,那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潘云剡丢下一句狠话,适当地借沈清然在无赖中立威,免得将来被骑上头。 说完强硬捂着女主的嘴拖回家,其余无赖一哄而散。 泥人沈清然孤零零地陷在鱼塘里,被潘云剡的无耻震惊,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离开,没一个想拉他上去,他无声张了张嘴,又闭上。 刚才潘云剡说什么? 藕?什么藕? 是刚才挖出来的东西吗? 沈清然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瞥见被他仍在一旁的“木头”,一节一节沾满淤泥,这就是莲藕? 他动了动腿,突然感觉到右侧还有一根。 沈清然一喜,这可是他家的鱼塘,长什么都归他。当即忽略了自身处境,弯下腰在泥水里摸索起来。 薛匪风这两天腿经常疼,沈清然计划着给他炖个骨头汤补补。 比如莲藕花生鸡汤。 就差鸡了! 沈清然眉头一皱又舒展开,今天甘蔗卖了钱,可以先向张婶买一只鸡。 劳动使人暂时忘记寒冷,沈清然又摸出了三节瘦巴巴的莲藕,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发现果实的兴奋劲过后,寒意慢慢爬上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刁钻蛮横,深入骨髓,以至夺人知觉。沈清然冷得牙齿打颤,他徒劳地抱紧胳膊,时不时用莲藕拍打水面弄出动静。 薛匪风会不会发现他偷溜了? 薛匪风什么时候来啊? 沈清然满头满脸都是泥水,稀薄的水面渐渐淹到腰部,无尽地等待。 他自己也没有发现,无助时,他寄希望的是家里什么都不知道的薛匪风,而不是目睹现场的女主。 …… 薛匪风两天内第八次发现沈清然不打招呼就出门。潘家来之前,沈清然根本不爱出门。 他默不作声坐在饭桌边,等沈清然什么时候主动回来,手边是热腾腾的米饭和鸡蛋花汤,袅袅升上白色雾气,模糊了桌边人的表情。 午饭时间后,张婶送了一兜上次和沈清然一起做的胶,见家里只有薛匪风,心里来来回回拉锯,欲言又止。 “张婶不妨直说。”薛匪风推开凉掉的饭菜,给她倒了一碗茶。 “那、那婶子就直说了。”张婶一咬牙,“你这次出门,我听见家里有人说话,听着是一个书生,不是咱村里人。我问了清然,清然又说没有。这不是奇事吗?就想着等丰子你回来跟你说说。清然有没有什么兄弟……不是,婶子意思是,要其他没什么,咱最好请两个道士来家里看看……” 张婶怕冤枉沈清然,硬是给歪到了鬼怪之说上。 薛匪风冷笑,沈家打算悄悄举家搬迁,沈清然哪来的兄弟? 读书人?负心多是读书人! 私相授受,藕断丝连,又不负责,沈清然是瞎了吗! 薛匪风抄起拐杖,比拔剑时还要严肃。 他雷厉风行地出门,还没到潘家,骤然在鱼塘里看见弱微扑腾的沈清然。 “沈清然!” 薛匪风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确认那个泥猴是沈清然。他飞奔到鱼塘边,最后几步拐杖甚至没点过地。 沈清然眼皮被泥糊得快睁不开,也没有看见薛匪风怎么来的,当两根拐杖铺到他面前,薛匪风跪在拐杖上,叉住他的胳膊他把拔起来时,沈清然没忍住,眼泪涌出,可是眼眶周围都是风干的泥,被眼泪一冲,反而往眼睛里跑。 他只好紧紧闭着眼睛抱着薛匪风。 拐杖真好。 薛匪风也好。 薛匪风察觉怀里的身体不断地颤抖,仿佛抱着一快寒冰,他心疼的抹掉沈清然眼睛周围泥水,却如同那滚出来的热泪一般,怎么也擦不干净。 薛匪风第一次痛恨战场把自己的手指变得粗糙不堪,不能像细腻柔软的绢布一样,替沈清然擦干脏污,他心里一急,颔首舔舐,眼泪泥水就着温柔深情尽数吞下。 待那双眼睛睁开,露出受伤委屈的神情,薛匪风才紧紧抱着沈清然,竭力平静地问:“是谁干的。” 平静地像杀人前夜。 第18章 第 18 章 沈清然扶着薛匪风的肩膀站起来,唇语道:“冷,我们先回家。” 薛匪风下来这一趟,衣服也湿了一半。虽然他现在语气平静,但沈清然直觉薛匪风要发疯,而潘家就在旁边。 他怕薛匪风在潘云剡手底吃了暗亏,那样卑鄙无耻的人,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薛匪风出来没有带剑,还有自己这么大一号拖油瓶。武功再厉害,也是个行动不便的瘸子。 世界上哪儿去找第二个对他这么好,又了解他的人,女主都得往后排。 也因此,他在薛匪风的事情上,向来比自己的小心。大概是一种“已经蹭吃蹭喝了再给薛匪风惹麻烦不如以死谢罪”的心理。 至于潘云剡,沈清然心里冷笑,他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鱼塘距离潘家才五米远,想使点坏还不简单? 沈清然咬着牙,把陷在泥里的拐杖拔|出来,递给薛匪风。然后还不忘把挖出来的藕抱在怀里,他勉强维持笑容:“我挖到宝贝了。”给你炖汤喝。 这不符合沈清然的懒散作风,薛匪风定定地看着他:“他让你挖的?” 薛匪风没有指明“他”是谁。 一个渣滓值得你这么上心,泥里挖出来继续藕断丝连? 沈清然惊异地看着薛匪风,我的形象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了?薛匪风居然连自己不认识莲藕都能知道。 他才不要承认确实听了人渣的提点,影响莲藕的美味。 沈清然摇了摇头,用胳膊肘推薛匪风,我们快回家吧。 薛匪风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沈清然被欺负了不肯说,这让他有些挫败,人都说夫妻同心,然而他和沈清然之间的秘密越来越多,一问就闭口不言。 夫妻……薛匪风脑子里有根线猝然收紧,他潜意识竟然把沈清然放在这样独一无二的位置上了? 可沈清然他是李丰的……遗孀! 是他营前守卫的妻子,和薛匪风这个人毫无干系。 这个念头已经好长时间不曾出现,他选择性忘记了这件事,无论是强吻解渴,还是莫名吃醋。然而“夫妻”二字笔走龙蛇浮现眼前时,像一张写满符咒的天罗地网,誓要剥夺妖精的七情六欲,让妄愚鬼魅现形。 薛匪风瞬间觉得自己混蛋——他产生了据为己有的念头。 妄图一直隐瞒,让沈清然把他当作丈夫,依赖他,亲近他。 法纪严明,军令如山的大将军,行军途中,但有将士轻薄女子,强占私产,必重罚不赦。而现在,罪人变成了薛匪风。 沈清然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面撒娇催促他回家,薛匪风突然拄着拐杖迈开一步,“回家。” 沈清然踉跄了一下,小跑跟上。 …… 沈清然不仅把自己洗白白,还把三根莲藕搓得干净不留一点污泥,要不是薛匪风在外面,甚至还想哼歌。 野生的莲藕,清香扑鼻,沈清然没有鉴定品质好坏的能力,就是单纯觉得天降横财,喜不自胜。 尽管这笔横财只是三根莲藕。 但对一个四体不勤不愿种田的人来说,还有比天上掉粮食更高兴的事吗? 沈清然忘记鱼塘的水有多冰凉,心里歌颂了一百遍鱼塘,然后遗憾了一秒钟。 虽然鱼塘产藕很美味,但为了恶心姓潘的,别怪他把鱼塘变成生化武器池。 沈清然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就是可能会得罪女主。 沈清然冷静地想了想,下午就去找女主通个气,若是女主维护他哥,那他也不必舔着脸抱大腿。太没骨气,他只要在薛匪风面前没骨气就够了。 薛匪风可太好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从不叫他失望。 …… 午饭早就凉了,薛匪风把饭和菜每样盛了一点,拢在一个盘子隔水加热。 从山外回来后,做饭这件事变成五五开。两个人手艺相当,一样难吃,谁也不能嫌弃谁。 沈清然吃着米饭配煎蛋,薛匪风就看着他吃,面前空空如也。 “你怎么不吃?”沈清然连笔带划地问,从池塘回来,薛匪风情绪便一直不高,眉头紧锁,仿佛遇见这辈子最棘手的问题。 在沈清然眼里,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薛匪风,他不由得跟着忧心,把头凑过去,眼含担忧地看向薛匪风的眼睛,试图看清楚一些。 一下子凑得太猛,两人间距离不剩一指,四目相对,清浅的呼吸交叉,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能亲上。沈清然骤然屏住呼吸,红了眼梢,他小喘着气坐回自己的椅子,一动也不敢动。 眼梢红,嘴巴也红。 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对薛匪风的口水过敏?凡是被薛匪风亲过的地方,第二次只是稍稍凑近那么一点,就炎炎发热,臊得心慌。 殊不知自己脸蛋也煮熟了的沈清然,飞快地下了结论。 就是过敏。 第二次接触过敏源,反应这么剧烈! 以后要离远点。 …… 薛匪风目光从他的眼角眉梢嘴唇脸蛋勾画了一圈,艰难地移开目光,在放纵沉溺的边缘过关斩将。 等沈清然吃了一半放下碗筷,薛匪风顺手端起碗,“吃饱了?” 沈清然见薛匪风要拿去厨房洗,急忙夺下来,他特地只吃了左边一小部分,右边的一点没动。 他用筷子叉起一个完好的水煮蛋,凑近薛匪风嘴边。 还想糊弄他,薛匪风就是没吃饭。 薛匪风眼里闪过挣扎,他扭过头,艰涩道:“沈清然,你最好别现在喂我。” 大将军很可能吃了一口,全线溃败。 沈清然不客气地把鸡蛋抵上薛匪风的嘴巴,笑容满面地,像喂孩子一样,张嘴,啊—— 手都举酸了,才见薛匪风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他无端觉得薛匪风好像敲骨噬髓,格外用力。 鸡蛋有那么难吃? 门外一个身着蓝色粗衫的身影走过,沈清然眼尖,赶紧拉着薛匪风出门,快,帮我喊住张婶。 薛匪风被拽得差点忘记拿拐杖装瘸子,他任命充当翻译:“张婶留步。” 沈清然拿纸飞快写写写,薛匪风:“清然说想向您买一只鸡。” “炖汤?”张婶识趣地没问那些鸡蛋孵出小鸡了没,“可以,正好我家几只鸡长壮实了可以宰杀。” “晚上您方便抓一只过来吗?” 薛匪风要掏钱,沈清然按住他的手,卖甘蔗的钱薛匪风怎么也不肯要,非要留在他这儿。他从自己兜里数了够数的铜板,交给张婶,还去屋里捧了一节莲藕出来。 张婶一边高兴,一边为沈清然的大方忧心。 她比这两人记性好,提醒他们:“孙老二走的时候,可是把屋里那架榨糖的石磨连甘蔗地捆一起卖的。白纸黑字写着,现在又把房子卖给潘家,你们可得趁早去把石磨搬回来,免得潘家站稳脚跟了不认账。要是你们脸皮薄,就叫上婶子和你们一起去,还有兴庆和兴庆媳妇,咱们人也多,不怕他们。” 李兴庆是张婶大儿子,非常魁梧的一个年轻人。 “赶明儿就去搬。”薛匪风本来不想要,搬回来也是给沈清然增加负担。现在他改变注意了,该是他的,扔哪鱼塘里都不能给潘云剡沾染一分。 沈清然思路难得和薛匪风保持高度一致。 张婶见夫妻俩放在心上了,终于没那么心大,也有些宽慰,便多唠嗑了几句:“没错,是得明天就去搬。我刚才过来听王婶说,那潘家已经准备着给儿子说亲了,一家人待会儿就要去相看李大刀的小女儿。瞧瞧,这还是读书人吗?哪有没定亲就上门看的。” “潘家也是精明,想站稳脚跟,找了村里最有头有脸的一户,动作利索,怕人家看不上,把儿子也带去了。估摸着皮囊长得好,想勾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张婶鄙夷,“反正我是看不上这种人,不是个好的。你们搬了石磨,少跟他们往来。” 沈清然听得一愣一愣,嘴巴都合不上。张婶的情报能力也太强了,他忐忑地看着张婶,生怕她一秃噜嘴,把自己的破事也跟薛匪风倒豆子似的说。 远的比如薛匪风不在的时候,那些惨不忍睹的原主往事,近的比如中午被潘云剡推下池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提遇上张婶这样的龙卷风。 沈清然面对张婶有点心虚,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好像故意说给他听。 送走张婶,沈清然屋前屋后转了两圈,状似殷勤地扛起锄头,跟薛匪风说要去给甘蔗地除草。 实则要偷偷找女主。现在潘家只有女主一个人,机会绝佳,不能放过。 沈清然不知道,种地永远是他最蹩脚的借口,傻子都不信。 薛匪风脸上风雨欲来,沈清然一听说潘云剡说亲,脸色都变了,现在又急着想要出门,难道还妄想阻止? 沈清然你到底有没有心?不知道疼吗? 薛匪风思虑纷杂,还没开口,沈清然已经走远了,从未有过的积极。 …… 沈清然绕着潘家的屋子观察,潘云剡住主屋,离鱼塘最近,要是鱼塘了出现了什么不该有的,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 而女主……微弱的叫喊声从一间杂物间里传来。 “放我出去……” 女主被他哥拖回去,就一直被关在杂物间里。潘云剡怕她捣乱,放跑沈清然,谎称妹妹出门做了错事,不小心把人推下鱼塘,潘父潘母不加怀疑就信了。 沈清然确定家里只有女主,深吸一口气。 认亲的时候到了。 这时候一定要借助语言的力量! 他躲在草堆后面,这样万一还有人,谁也不知道哪个人说话。 沈清然清了清嗓子,冲着女主的小屋,咬字清晰而严肃,宛如纪录片旁白——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 说完摸不准女主所处的年份,急忙又补了一句。 “社会主义强,穿书见老乡。” 第19章 第 19 章 屋里一下子歇了声,沈清然蹲得腿都麻了,没听见女主一句回应。 沈清然挠挠后脑勺,女主不应该这么胆小啊。 要不说两句英文? 沈清然一口气换了六门外语和女主打招呼,无一回应。 他手脚一凉,不会认错人了吧? 可是这小姑娘和女主同名同姓,他看着她种了两百万字田,还能有假? 潘家反正没人,沈清然心一急,从草堆后面出来,进了潘家,几步蹿到女主被关的地方。 门外上栓,没锁,沈清然一拨就掉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身着单薄深蓝衣衫的小姑娘剧烈瑟缩了下,目光怯怯地看过来,发现是今早救她的哑巴姐姐,眼泪涌了出来,见到救星似的朝沈清然扑过来。 “外面有奇怪的人在念咒语,好像、好像我在茶楼听的话本,是不是妖僧在害人……”潘云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就是被吓得不敢出声。 “我害怕……对不起,我没能找人救你上来,我没用……” 沈清然表情空白茫然,好像一瞬间被抽掉了主心骨,四肢虚软地提不上劲儿。 女主她没来。 沈清然拍了拍潘云奚的肩膀,她看哥哥的书学过几个字,两人算是能沟通。沈清然胡乱解释了一遭没有妖僧,毕竟是自己把小姑娘吓哭,待她止住哭声之后,沈清然又许诺了她一捆甘蔗当零嘴赔偿,然后拿起门外的锄头,浑浑噩噩地出门。 潘云奚吓到了,他哄,他被剧情吓到了,谁来哄他! 女主不来了,那他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乖乖种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者,走向原书女配的结局。 沈清然必须承认,他一直抱有侥幸心理,纵然和薛匪风保证了多少次好好种田,心里想的依然是给女主管账等通过脑力活动致富。 剧情毫不留情给他一个大耳光。 他既没有种田天赋,也没有热情,好吃懒做,薛匪风摊上他真是倒大霉了。他赖在薛匪风身边,能为他做什么? 沈清然握紧手,才察觉手里还有把锄头。 他方才和薛匪风说出来干嘛来着?对了,给甘蔗地除草。 像是骤然失去所有依仗的望族小公子,为了证明自己还有点能力,笨拙地尝试自己种田。 一小簇执拗的热情点燃动力,沈清然选了一处杂草茂盛的甘蔗地,开始干活。 带了根笔就上考场,学渣沈清然回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拿锄头的姿势。 换了各种姿势,试出手感之后,沈清然满怀信心和力量,挥高锄头,定位精准地朝甘蔗脚下的一丛杂草锄去。 “莎莎”一片声音响过,在沈清然目瞪口呆中,两米多高的甘蔗被拦腰斩断,徐徐倒下,并带倒了周围三棵。 失误。 沈清然总结,这棵杂草长得太飘,具有迷惑性,让他看不清根在哪,出手太高,误伤了甘蔗。 再试试。 下一刻,另一棵甘蔗基部的泥土被挖松,沈清然用力过猛晃了晃,撞到甘蔗,又倒了一株。 沈清然摇摇头,我只是轻轻一扶,这根甘蔗根基太浅,长得不够老实。 半个时辰后。 甘蔗倒在地上,横七竖八,长短不一,宛若野猪从山上下来,在地里撒欢翻滚了一整夜。 沈清然丢下铁刃和木柄分离的锄头,心虚地把甘蔗杆子一一插回土里。 让他静静。 沈清然坐在田埂上,手里捻着一根细长的野草杆子,他经常看见有人嘴里叼着这个,好像能解闷。 他瘪着嘴,把草叶子揪成一团□□花,越发意识到自己格格不入。 连叼个草叶子都下不去嘴,还能种什么田。 沈清然为了一切行为符合庄稼汉,还咬牙把靴子脱了光脚下地。现在,他盯着白皙的脚趾头,指甲缝里都是黑泥,脚背伤口结块,是方才自己大意锄到,幸好收手快,不然这把崭新的锄头可能就要把他变成第二个瘸子。 一田歪七扭八的甘蔗,一时不肯服输,结果糟糕难料,这可怎么向薛匪风交代? 沈清然有点不敢回家。 以前他不种田,大摇大摆,因为相信能通过女主,带薛匪风走上人生巅峰,有借有还。 现在,沈清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他可能会连累薛匪风一起饿死。 ……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迫不及待离开,生生捏碎了手边的拐杖。 拐杖很干净,沈清然给自己洗白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帮薛匪风把拐杖冲洗去泥土,抹布擦干后在火炉旁边认真地翻烤了很久。要是沈清然做饭有这个认真的劲儿,就不会老是烧糊。 想起那个专心致志的背影,薛匪风松了手,没有把拐杖全部捏断。他不明白为什么沈清然看着聪明,偏偏对一个人渣衷情,一边没心没肺,一边百折不挠,被欺负了多少次还眼巴巴地凑上去。 薛匪风控制自己把人抓回来关在房间反省的冲动,克制着没有追出去。一来,他没有立场对沈清然指手画脚,李丰已经去世,某种意义上,沈清然是自由身。二来,该让沈清然死心了,让他亲眼看着潘云剡和人相亲,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第一个理由站不住脚,薛匪风自己都不信。 他估摸着时辰,到底怕沈清然被欺负,准备出门寻人。 常铭这个时候来了,带来一包袱的安胎药,表情沉重,觉得自己在亲手帮夫人给将军带绿帽。 常铭同情地看着薛匪风:“主子,药上面做了记号,每样各买了三副,三天一次。神医说没有把脉摸不准情况,只开了进补的药方。” 事实上,神医没有这么贴心,他一听说月份,立刻幸灾乐祸地看着常铭:“等等,你说清楚点,你们将军是要安胎的,还是落胎的?” 气得常铭一把揪掉他的假胡子。 薛匪风再面对安胎药,心里已经泛不起一丝波澜,他现在更纠结的是李丰的假身份。 “外面怎么样了?” 常铭:“如主子所料,北边入冬歇战了。” 薛匪风不奇怪,他从几个月前就让手下盯着运往阳城的物资,他怀疑这里是北彗从大齐偷运物资的中转站。北方寒冷干燥,一入冬草木枯败,牛羊萎顿,北彗前年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开始在边境大肆掠夺。能坚持和大齐打这么久的战,要说粮草全部来自后方自囤,薛匪风不信。 一切断粮草,北彗立刻休整战事,不难联想,从江南到阳城再到北彗,一条线上不知趴了多少只从百姓身上吸血,喂饱外狼的血蛭。 薛匪风以前不管这些事,他带兵戍边,后方由太子掌事,交付后背全副信任。被太子插刀之后,薛匪风才想到,薛厉风短视善妒,养痈贻患,许了北彗诸多好处,恐怕大齐早被北彗入侵得千疮百孔。 一查,果然如此。 “天下镖局呢?”当初天下山庄建立之时,说好和不做有损朝廷之事。庄主慕文寇年纪轻轻,城府颇深,薛匪风之前略有耳闻,没想到脑子这么早就坏了。 “目前所知,那趟药材和硫磺是阳城领事背着慕庄主接单,甚至连当时船长都不知道这趟货的目的。主子借力剿匪之后,消息传回山庄,慕文寇把阳城一带的人都换了。” 曹同方胸无点墨,能横行一方,背后明显有靠山,天下山庄得罪个彻底。据说慕文寇看了信,得知挑事的歌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冷笑着下令,天下镖局所有下属女装三天,小惩大戒。 那三天,天下镖局所有运镖队,不约而同地抄了荒无人烟的小路。 常铭偷笑,他们兄弟闲来无事,硬拉着常穗一起蹲在草丛里,看一群大老爷们穿粉红流苏裙押镖,他和常柏笑得太大声,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主子虽然对朝廷失望,但和北彗更不共戴天,不理战事不代表能眼看北彗从江南转运粮草。 常铭作忧愁状,主子什么时候能重出江湖? …… 薛匪风交代了常铭一些事,耗了会儿功夫,再出门时,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沈清然。 潘家去李大刀家里说亲,薛匪风不知道李大刀住哪儿,想了想,先去潘家看看。 经过河边时,四五个妇人一边洗衣服一边谈天说地,沈清然和薛匪风是他们嘴里的常客,但今天,八卦对象变成了潘云剡。 “你们刚才去看热闹了吗?李大刀家里闹起来了!” “李大刀是多护短的人,潘家也真敢……那三个人闹得一团僵,大刀大刀,把祖传的刀都拿出来了!” “现在潘家回去了,你刚才喂猪没看到那场面。” “你仔细说说……” 薛匪风隐隐听见三个人,还动了刀子,脸色一变,担心沈清然吃亏,趁周围没人,收了拐杖,用上轻功,朝潘家掠去。 昨日还齐刷刷的甘蔗地,参差不齐有些异样,薛匪风余光一扫,目光捕获田埂上那个垂头丧气的身影,脚步随之一停。 穿过半死不活的甘蔗,薛匪风径直走向那个把头埋在胳膊里的小哑巴。每走一步,脸色沉一分。 他环顾四周,被砍得零落的甘蔗虚伪地插在土里,像战败之师逶迤拖地的旗帜。 被伤透心了,砍甘蔗发泄? “沈清然。”薛匪风叫他,看见小可怜缓缓抬起头,狠着心肠问,“失望了?” 沈清然摇摇头,太失望了。 “还去找他吗?” 不找了,女主他不来了。 沈清然又摇摇头,猛地反应过来薛匪风怎么知道他去找女主?他想抱大腿的心思这么明显? 沈清然如此乖巧配合,薛匪风怒火没出息地跑了一半,剩下几分在看见他脚背的伤口时,一溜烟消失无踪。 动刀子沈清然果然吃亏了。 薛匪风蹲在他面前,伸手略带强硬地把沈清然的脚腕捏住,稍稍抬起,从怀里取出一瓶金创药,单手拔了塞子将粉末倒在伤口上。 嘶——沈清然倒吸冷气,痛得顿时忘记深想和薛匪风对话的深意,他缩了缩脚,被加重力道死死桎梏在薛匪风掌心。 “痛就记住。” 薛匪风说上说着狠话,动作不由自主放轻,他盯着沈清然的莹润纤细的脚腕,单手握住有余,仿佛走路都是暴殄天物,可上面却印着两道不该出现的伤口。 醋精上脑的大将军,并没有觉得只有脚背受伤哪里不对。 沈清然低头看着面容坚毅的薛匪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英俊得过分,对他好的过分。 他嘴唇懦动,半响,拍了拍薛匪风的肩膀,说出自己思考了半个时辰的决定。 “你休了我吧。”不然你可能会饿死。 他没有出声,但他知道薛匪风看懂了。 薛匪风瞳孔急剧紧缩,他没想到沈清然和潘云剡彻底掰了竟然产生这个想法。 霎时间,过去几天的郁结愧疚反躬自省,统统远去,像是风无声无息吹淡了高空的最后一缕薄云。 所有挣扎毫无意义,只要沈清然一句话,薛匪风无比清晰地看到他心底的披荆斩棘亘古不变的选择。 天高云阔,万物俱静。 薛匪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神思清明,开雾睹天,他盯着沈清然蘸水燕尾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想得美。” 第20章 第 20 章 天地变得旷远辽阔, 沈清然耳边的一切噪音悄然消失, 他抬头看向那个斩钉截铁说不会休他的男人,削薄的嘴唇,刚毅的眉眼,目光如山一般坚定,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 他都不会被抛弃。 沈清然突然觉得自己十足渺小,他神经质地伸手捉住薛匪风的一截袖子, 只是攥在手心,什么也不说。 薛匪风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将袖子包在掌心,专注而认真地一点一点擦掉沈清然脚上的黄泥,一如中午亲吻眼角时温柔。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薛匪风说完抬头看着沈清然的唇语。 沈清然:“我、我觉得我没用。我刚才想给甘蔗除草, 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薛匪风一顿,他没想到沈清然的初衷竟然是给甘蔗地除草, 从表面确实看不出来。 这个“觉得自己没用”的毛病,自从他性情大变之后, 隔段时间就发作,薛匪风觉得自己得给他掰一掰,免得下回又离家出走。 薛匪风绕过甘蔗这一茬,道:“这一个月来, 我们有了一亩甘蔗, 四亩空地, 两口鱼塘,一辆驴车,等开春了,我们用驴车运着秧苗,想在地里种什么都行……对了,家里还有一只整天晒太阳的大鹅,一切都朝变好的方向前进。” “连它……”薛匪风指了指自己的伤腿,“也有了轮椅。”薛匪风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跟沈清然说自己治好了,照这个情景看,还得装一段时间。 “要是你不在,我在屋里摔倒了,是不是都没有人发现?拐杖不在身边,我想喊人拿,是不是也没有人答应?”薛匪风徐徐道来,带着无尽的安抚意味。 事实上这些情况不会发生,倒是沈清然一开始为了跟在薛匪风身后唠叨着要睡一屋,趁他不注意,把拐杖偷偷拿走,让薛匪风只能任由他在手心写字。 沈清然眸光微转,似乎被薛匪风描述的画面打动。薛匪风说的这些,他是不是以男儿身也能做到? “你只要按你现在的样子,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就行。”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只要是沈清然。 沈清然想挑明的念头顿时熄灭,他看着薛匪风,那我就再给你当两年媳妇好了。薛匪风这样好的男人,终于一天,会有好姑娘看上,那时再说吧。 “不走,好不好?” 沈清然点点头,谢谢你借我容身之地。 另一头,一对年轻男女以为附近没人,牵着手躲在甘蔗林里说话。 沈清然和薛匪风的身影,被插在土里毫无章法的甘蔗遮得严严实实。两人匆匆环顾一圈,小声说话。 “柳哥哥,我、我……”李大刀的小女儿,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今天潘云剡上门说亲,我看不上那个伪君子,把你叫来搅局……现在爹爹虽然把潘云剡赶走了,可是我们也……爹爹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李月微的性子随他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给潘云剡面子,直接把柳园叫来,说自己非他不嫁。潘云剡觉得自己脸面无光,恼羞成怒,在李家明里暗里讽刺李月微不知检点,残花败柳。 李大刀本来冷着脸听两句,结果这后生没完没了,当着他这老爹的面,极尽挖苦他女儿,也怒了。老子请你来说亲的啊,不请自来还逼逼个没完,他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来说。当即操起刀子,把潘云剡和柳一块轰出去。 柳园:“月微,我会请三叔伯出面,为我们说情,你别急。” 沈清然不小心听见别人的墙角,忽然体验到了张婶八卦的乐趣,听到讨厌的人倒霉真的爽。 他飞快地挑了挑嘴角,想起好像不符合他和薛匪风现下的气氛,急忙压下唇角。 薛匪风:“你很开心?” 连李月微都能看出潘云剡是个伪君子,也只有沈清然这个糊涂蛋,听见他婚事告吹会开心。 得知李大刀家里的始末,他心里宽慰一些,沈清然没跑去闹,好歹不是不可救药。但是这时候又看见沈清然发自内心的笑容,立刻不爽起来。 大将军忽晴忽雨,沈清然一脸茫然。 对啊,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薛匪风深吸一口气,刚要问“你方才答应我以后不找他”算不算数。 李月微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柳哥哥,我……嗝……我等不了了,我两个月没来月事……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快一点……” “什么!月微,我、我要当爹了?”柳园一时间惊慌失措,但至少不是个负心汉,“你别哭,我听我娘说怀孕了不能哭,不然生出的孩子也体弱爱哭……我发誓,我一定会娶你,咱爹就是打死我,我明天也要来提亲!” 沈清然笑不出来了。 他就光记得洗衣服的时候加个肚兜,没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他来一个月了,还和薛匪风睡一屋,一切无所遁形。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薛匪风发现不对劲。 他看着薛匪风。 薛匪风看着他,明显感觉到他的的脚踝绷紧,脚趾在掌心摩擦而过,带来略微的痒意。 这个小哑巴终于开始察觉了吗? 薛匪风不想给他压力,伸手把沈清然垂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暗示道:“以后你也少哭一点。” 沈清然没有体会到薛匪风的深意,整个人兵荒马乱,思考自己接下来怎么做戏,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突破他底线的事情! 薛匪风给沈清然冷静的时间,自己去一旁把糟蹋的甘蔗削去头尾,捆成一捆,等过会儿拿驴车来运回去给沈清然吃。 甘蔗哪有两头甜,既然选择了沈清然,就得连同其他的一起受着。 大将军捆着甘蔗,悟出一点哲学。 …… 回去的时候,沈清然赤着脚,因为受伤穿不了靴子,被冻得脚背通红。 “回去了就躺床上暖着,今天泡在泥塘里,又光脚下地,真以为自己身体好?”薛匪风叮嘱,正好向张婶买了一只鸡,炖汤给沈清然补一补。明天干脆把孙老二给的两口鱼塘挖了放水,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 涸泽而渔,丝毫不慌。 家门口的小水沟边泼着一滩血,沈清然惊了一下,抓紧薛匪风的胳膊。 薛匪风:“没事,是鸡血。” 沈清然吃惊地看着薛匪风,急切地问他怎么知道是鸡血。 薛匪风移开目光,头回敷衍沈清然的问题。 他这双手沾过的人血,沈清然这辈子无法想象。那个轻易地把战场变成敌军阎罗殿的薛匪风,最熟悉的就是胸膛里涌出的鲜血,他祈求沈清然永远不要怕他。 沈清然眼皮耷拉,万念俱灰。那我还怎么用鸡血以假乱真,故意在薛匪风面前洗条裙子啊? 张婶从屋后拎着一只鸡转出,看见他俩回来,笑道:“我抓了一只鸡过来,看你们不在,擅自做主帮你们杀了。” 张婶心如明镜,一看鸡圈里过了一个月还活蹦乱跳的大鹅,就知道这夫妻两没一个会杀鸡放血,顺手就帮了,否则这只鸡可能要跟鹅一样供起来伺候着。 “我烧了水,烫过之后就可以拔毛。清然没做过这些吧?一回生二回熟,婶子教你。” 张婶一如既往地热情教学,沈清然像是上课睡觉被教导主任点名的学渣,低眉顺眼,刚要迈出一步,薛匪风大义凌然地拦住他,“清然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张婶亲眼目睹薛匪风对她歉意一笑,然后原本用来烫鸡毛的热水,端给沈清然洗脚,叮嘱他在床上好好呆着。 没眼看。 薛匪风又烧了一锅水,在张婶的指导下,宰人的时候一刀一个的大将军,笨拙地像闺中女红一样,不甚利索地揪掉鸡翅膀上的微毫绒毛。 实不相瞒,薛匪风想直接把皮剥下来。 而不是……一地鸡毛。 薛匪风能理解沈清然为什么怕张婶了。 斧头砰砰砸在案板上,进入自己的熟悉领域,薛匪风快刀把一只鸡斩成一块一块,随便拿过一只大口陶碗,装了一半给张婶。 “我和清然也吃不完,一切都有赖张婶帮忙,这些您拿回去吃。” 见张婶要推,薛匪风直言道:“我和清然手艺不好,若是炖成汤了再给您,就真的是献丑了。张婶若是不想晚些时候被我们气到,我劝您现在就拿走。” 张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薛匪风暴殄天物,当即帮他盛好比例的水,控好火候,切了莲藕花生放进去一锅炖,待要放当归的时候,薛匪风阻止她,“清然不能吃这个。” ——来自神医十八页长的来信扫盲。 “忌口?”张婶是个人精,哪还能不明白,当即喜上眉梢,“祖宗保佑,有几个月了?哎我这不是白问,婶子跟你讲,这头三个月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不要往外透露。我看清然这样子,可不能让她一个人下地。” 张婶像一个完全掌握学徒渣渣程度的女夫子,别说薛匪风,她也担心沈清然把自己伤到。 薛匪风深以为然,现在想来,沈清然那脚背可不就是自己除草弄的! 张婶搓着手,比自己儿媳妇怀孕还激动。丰子半辈子过得苦,娶个媳妇也不安生,以后可算定下来了。 她看了眼炉膛,“婶子我也不能白拿你半只鸡。老头子恰巧今早从山涧抓了两条野生鲫鱼,熬出来的汤浓白鲜香,最是一等。我明天中午做好了端过来一碗,记得让清然留着肚子,喝新鲜的。怀孕了得吃好的。” 张婶算是看明白了,丰子家这情况,短时间内,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鱼,还得是鱼汤。 沈清然端着洗脚水愣在门口。 怎么……才一会儿,他就看不明白剧情了? 不是……谁怀孕啊? 薛匪风怎么和他娘一样,喜欢给他艹怀孕人设!这是什么疾病,会传染吗? 他能怀个屁孕啊! 他这边还在忧心小破事,薛匪风就给他爆了个更刺激的! 该不是今天在甘蔗地听见一出喜当爹的剧情,把李月微的情况往自己身上一套,得出他也怀孕了的结论? 沈清然脸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薛匪风觉得牵个手就能怀孕? 不不不,沈清然咬着食指冷静地分析了一遍,薛匪风应该是觉得自己带绿帽子了,毕竟原主曾经那么胡闹。 所以……薛匪风从李月微的说辞中得到提示,认为他怀孕了,并且良好地接受了这个情况? 沈清然心里尖叫,是你的孩子么,你啥都不问,这么从容地准备补品?还告诉张婶!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薛匪风送张婶出门,又回到厨房看火。 沈清然蹑手蹑脚地把洗脚水放回原地,蹲在床上数脚趾头。 他不止一次听蔡氏阴阳怪气地骂他要被浸猪笼,到了薛匪风这儿,好像一切出格的错误都可以被包容原谅。 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面对薛匪风就格外尴尬,他不能跑出去和薛匪风直接说“我没有怀孕”,要是被薛匪风反问一句,岂不是更糟糕。 最好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薛匪风自己发现误区,大家睡一觉,明天醒来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兄弟。 症结就在李月微的话,要对症下药。 沈清然动了动脚趾头,遗憾地发现它怎么都不流血了。 鸡血隔老远就会被薛匪风识破,人血要去哪儿搞? 沈清然从床底扒拉出一把匕首,他睡了薛匪风的床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警惕心特别强,大概是战场留下的后遗症,床底下都藏着利器。 沈清然找来一条不穿的裙子,铺在大腿上,壮士断腕一般,撸起胳膊,刀尖在手腕上比划了下。 不行,这里有动脉。 沈清然又娇气又怕疼,要他自己动手简直要命。他视死如归地盯着,往上移一点,争取只伤到皮毛。 “你干什么!”薛匪风突然出现在门口。 一块暗器凌空飞来,迅雷不及掩耳击在沈清然手腕上的麻筋。手腕一麻被迫松开,刀锋擦过皮肤,画出一条微不可见的血线,“哐啷”掉在地上。 被抓包了! 沈清然一脸惊慌,嘴唇失色,飞快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他还没干就被薛匪风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21章 第 21 章 下一刻沈清然眼前一黑, 他没看清楚旁边的被子怎么飞过来蒙头盖住脸, 更没看清楚薛匪风怎么动作,反应过来时,他被反剪双手像犯人一样按在床上。 薛匪风震惊痛心的声音穿透棉被,一字一字落在他的心腔上。 “你想死?” 沈清然心里万马奔腾而过, 甩他一脸懵逼, 不,我不想死, 我只是想…… 说不出口。 薛匪风料定沈清然听见了他和张婶的谈话,这个人的自尊心上来,往往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事,动辄轻生离家出走,他若是晚一步发现……薛匪风闭了闭眼, 不敢设想后果。 薛匪风真想狠狠打他两下屁股,让沈清然痛得哪儿都去不了,就在床上躺着等他喂水喂饭。 沈清然挣了挣, 薛匪风箍着他的手掌宛若五指山一般,动弹不能。他脑子一片空白, 终究还是要和薛匪风直面“怀孕”这个乌龙了吗?早知如此,何必再给自己加戏! 棘手程度更上一层楼,沈清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更可恶的是, 薛匪风他一句话也不说。 哑巴真的影响他的发挥。 沈清然默默叹气, 别人家吵架好歹能循环一段“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 “我不听我不听”,到了他这里就绝了,薛匪风不说话,他不能开口,余下的只有沉寂而不失尴尬的空气。 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薛匪风吵个正常的架。 良久,薛匪风终于开口,手上的动作没松开,仿佛自言自语一样:“清然,我要是说我坦然接受,显然是在骗你。我知道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早,这段时间我认真想过了……” 说着薛匪风把沈清然从被子里挖出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在乎孩子是谁的,只要是你给的,全是上天的恩赐。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你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大。但若是你下次再有轻生或者离开的念头……你、你后果自负。” 将军看着沈清然不知世事的样子,有些词穷,放不出狠话。 沈清然亲眼看着薛匪风认真给自己戴绿帽,还乐此不疲,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忽然跪在床上,格外天真地搂着薛匪风的脖子,“咬嘴巴就能怀孕吗?”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好奇宝宝一样凑过来,目光在他的眉眼流连一圈,错过沈清然的唇语,一时间没有悟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原来我怀孕了。”沈清然恍然大悟状,自顾自点点头,“也对,我娘说,两个人凑在一起亲亲,就能怀上小宝宝。我只和你亲过。” 沈清然被自己的智障语气恶心到,他不解地问薛匪风,“那你为什么说不在乎孩子是谁的?” 沈清然几乎能想象出薛匪风一寸一寸石化的过程,他委屈地看着薛匪风,甚至还想挤两滴眼泪。 薛匪风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像是西北荒原的冰雪暴风席卷而过,身浸寒冰千尺,仍然咬牙护着心中一点光火。一眨眼的功夫,忽然春暖花开大地似锦,眼前人言笑宴宴,薛匪风却还僵在冰雪里,动一动往下掉冰渣。 沈清然看着他:哑巴了? 薛匪风不能思考,像触电一样和沈清然拉开距离,待两人中间有新的空气流动,薛匪风才开口,很傻地反问:“孩子不是潘云剡的?” 怎么还问孩子是谁的?重点难道不是我疯狂暗示的没怀孕吗?沈清然被这个光知道长绿叶子的榆木脑袋气晕,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还有潘云剡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进的剧情?沈清然猛地想起自己这几天经常偷溜去找女主,该不是就这样被误会了? 沈清然直言:我讨厌他。 薛匪风同仇敌忾:“你以后离他远点。” 在沈清然焦急地等待中,薛匪风的大脑终于慢吞吞地处理到“没有怀孕”这一项。 沈清然没有怀孕?他说只和自己亲过,那就更不可能跟其他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薛匪风想起那天沈清然青涩的反应,耳根突然泛红。 可沈母信誓旦旦地和周围人说沈清然怀孕了,薛匪风回想当时的情况,茅塞顿开。他明明知道沈清然挑嘴,不爱吃的东西刚进口就吐,沈母定然是误会了,而沈清然为了掩饰自己越来越挑食,附和沈母点头。 薛匪风有一点暗暗的得意,这是他宠出来的。 没有怀孕。 只和自己亲过。 沈清然是他的。 三个念头来来回回在脑海中浮沉,大将军这一刻的愉悦足以抵消战场被背叛的所有失望。 薛匪风血液奔腾,经脉畅通,觉得自己马上就能上阵杀敌直破敌军老巢,双腿的状态似乎顷刻间回到最佳状态,沈清然比任何药都好使。 可是一低头,小哑巴还仰着尖下巴,等他回答“为什么不在乎孩子是谁的”。 他在乎,嫉妒得快发疯了。 算不上理智的暴言,薛匪风没有说出口,怕吓到沈清然。 薛匪风:“我弄错了,你没有怀孕。” 沈清然不打算简单放过薛匪风,给他出了这么大的难题,不反将一军,都对不起这些日他的脑补。 他装傻到底:“为什么没有怀孕,我们不是亲了?” 试问哪个男人能承受住这样的质问,薛匪风头疼脸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想把现在不知道搬到哪里去的沈母抓过来给沈清然解答。 “亲嘴不会怀孕。”薛匪风只会这一句。 “啊?可我不是和李月微一样,我也……”沈清然心里愉快地吹起口哨,我真是机智,月事的问题他解决不了,丢给薛匪风回答就好了。 薛匪风过去二十几年绝对想不到,他要绞尽脑汁回答这个问题,“一个月看不出什么的。” 他结结巴巴:“你太挑食,吃得少,身体不好,和别人不一样。” 生怕沈清然还要再问,薛匪风落荒而逃。 薛匪风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被沈清然带到沟里了,最严重的问题是沈清然为什么要割腕。 他又冷着脸回来。 沈清然重新换上迷惑的表情。 薛匪风怕他插科打诨,单刀直入,“你刚才拿匕首干什么?” 沈清然薄薄的眼皮掀都没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以前听隔壁的阿花说,要看自己有没有怀孕,就在自己手腕上割一道伤口,如果如果血分两股流出来,就是肚子有宝宝的意思,就像大夫把脉一样。” 薛匪风呼吸一窒,不敢想象以前生活在沈清然身边的都是怎么教他的。难怪沈清然无知无畏,没有人好好教他,才把他变成这样。 在薛匪风心里,沈清然俨然变成一个需要呵护教导的小可怜。 沈清然怕薛匪风不信,现场编故事:“阿花不敢看大夫,偷偷用这个办法,后来,我就没有见过阿花了。”沈清然想起现代她妈养的小香猪阿花,长成两百斤的胖猪之后,寿终正寝,不由得叹了口气。 薛匪风揉揉沈清然的头发,这个阿花可能是忍受不了流言蜚语要轻生,正好让沈清然看见了,编了个借口哄骗他。 薛匪风不忍心戳穿真相,惹沈清然伤心,便道:“因为这个方法不管用,所以她不敢见你了。你不准学她。” 沈清然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薛匪风,“真的吗?那我有没有怀孕?”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薛匪风头痛欲裂,自己前阵子一定是鬼上身了,才会对沈清然怀孕深信不疑,不仅自虐自受,还侮辱了沈清然。 “我去看看鸡汤怎么样了。”薛匪风一言不合就遁走。 沈清然盯着薛匪风的背影,确认他没有折返,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怎么这么聪明? 他美滋滋地从桌上拿过一截削好皮的甘蔗,嘎吱嘎吱啃起来。薛匪风贴心,从来没有让他啃过甘蔗皮,怕他娇气地把牙崩坏。 我哪有这么娇气,薛匪风太小题大做了。 没有甘蔗皮的甘蔗就失去了灵魂。 嘴上倒是啃地特别欢。 沈清然一边吃一边打算,把分房睡提上日程。一个月两个月可以推说身体不好不规律,时间长了,还是分房睡比较稳妥。 薛匪风这人好生奇怪,娶了老婆就放在一边看着,当祖宗供着,要不是今天一席话,沈清然都要怀疑那个以为“盖一床被子就能生小孩”的人是薛匪风。 归根究底,薛匪风没有把他当成媳妇。 本来娶的时候不情不愿,两次想要退婚,现在和他一起生活,处出了一点友谊,所以时时维护他。 英雄气长,儿女情短。 沈清然想,我很满意,一点也不失落。 …… 薛匪风盛了一碗鸡汤,舀了一勺吹凉喂给沈清然。 他情绪过于激昂,连日阴云一扫而空,如果不做点什么,晚上都睡不着觉。 沈清然扭过头,紧抿着嘴,不要,像在坐月子。 薛匪风捏着他的下巴转回来,他没办法向沈清然诉说满怀激动,就这只能将言语化作行动对他好。 无论想不想要,沈清然都得接着。 沈清然不仅不接,还挑毛病:没加盐。 他今天经历大起大落,被潘云剡推下鱼塘,惊闻女主没来的噩耗,接受自己是种田废物的事实,被薛匪风误解怀孕,这一出出的,太刺激了。 天还没黑,沈清然便陷在被子里睡得雷劈不醒。 薛匪风坐在床边,目光细细描摹他的睡颜,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直到沈清然在睡梦中转个身,留个后脑勺在外面,才收回视线。 其实后脑勺也可爱。 柜子里是没派上用场的安胎药,薛匪风默默拿到灶膛里烧了,金黄的火焰蹿出青色的烟气,上面温着没喝完鸡汤。 …… 大将军激动地劈了一夜柴。 …… 清晨,沈清然伸了个懒腰,拎着篮子去田里摘菜,上次被李春生和秋生偷过的小萝卜,现在长大了一些。 昨天那半只鸡没有一次炖光,在沸水里捞一遍,去掉血丝浮沫,盛起装好,冬日天冷不容易变质。 投桃报李,沈清然揪了两个萝卜,准备把剩下的鸡肉炖汤给薛匪风补补。 本来向张婶买鸡就是为了薛匪风,反而他吃的最多。 李家村昨晚出了一点小事故,潘云剡不知道得罪了谁,大半夜的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直挺挺填在鱼塘里,只留一个脑袋还在水面上。今早被人发现的时候,脸都冻紫了,去了半条命。 沈清然乐呵呵地听完张婶的八卦,心想,这李大刀脾气还挺大。 他本来打算在潘家旁边的鱼塘里沤肥,臭死恶心死潘云剡,就是怕误伤他妹妹,既然有人替他报仇,他乐得轻松。 …… “嘴巴用破布堵上了,喊不出来,真狠。” “这是想要潘云剡的命啊,刚搬来两天就遇上了这事,可怜。” “他除了得罪李大刀还得罪谁了?大刀也没这么狠啊?” 鱼塘看热闹的人散去,薛匪风扛着锄头,“费力”地寻了一个恰当的姿势,符合瘸子行为学,从鱼塘边缘挖了一条渠放水。 渠口堵了一个竹编筐,水流唰唰而过,鱼虾截留在筐里。 薛匪风扯了扯嘴角,他怎么会要潘云剡的命,死在鱼塘里,鱼虾还怎么吃?他的小哑巴嘴巴可挑的很。 废弃的鱼塘没有太多东西可捞,大多数是一指长的小鲫鱼和草鱼,活蹦乱跳了覆盖了一筐底。 薛匪风不太满意,看见泥沼之中还有冒泡的泥鳅,手一抓,滑不溜秋地从虎口溜走。 四下无人,潘家人都在屋子里照看潘云剡。薛匪风从旁边摸了一把沙子,出手极快,暗催内力,咻咻风呼而过,泥鳅被沙子击晕,翻着肚皮躺在泥面上。 薛匪风从容地捡进竹筐里,简单地像沙地拾贝。 给沈清然炸小鱼干。 而沈清然破天荒地在家里收拾房间。 头上包着头巾,掩住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沈清然穿着最嫌弃的衣服当工作服,把原主房间里脏衣服脏被褥都搬出来扔掉。 几乎所有家具都发霉发臭,跟阴间地府捞出来似的。沈清然气呼呼地直接拿来一把斧头,把不能用的东西都砍断,再一点一点搬出去。 架势特别像给鱼塘放水的薛匪风。 都是毁灭性的。 还好原主除了吃喝不在意其他,东西并不多,沈清然累死之前终于把房间搬空。 只留下一张炕,拆不动。 原主的房间向阳,沈清然大开门窗,将陈腐之气散干净,又赶着驴车把垃圾运到荒地上扔掉。 薛匪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 果然沈清然还是懒一点比较好。 一勤快就要分房。 薛匪风皱着眉跟在沈清然后面,看他进进出出,把被褥铺在清洗干净的炕上。 屋里亮堂堂的,他想起沈清然刚嫁过来那几天,几乎没有开过窗,永远黑乎乎的,经常看见她把食物带进去吃,鸡鸭瓜果,但果皮骨头却不见带出来。 “累不累?”薛匪风看着沈清然汗津津的脑门,有些心疼。虽然严格意义上,沈清然算自作自受。 沈清然笑着在薛匪风胳膊上蹭了下,把快滴到眼睛里的汗珠蹭掉。他衣服和手都很脏,小心翼翼地只挨了个额头,仿佛撒娇一样的姿势。 薛匪风挖了一早上泥,衣服也没干净到哪儿去,沈清然脸上马上沾上了一道黑灰,像一只小花猫。 薛匪风身体一僵,他第一次踏进这间房,却不想走了。 但是他跟在沈清然屁股后面,憋了半个时辰,也没想出一句挽留的话。 气得锤墙。 …… 夜晚,打了一个月地铺的薛匪风终于可以睡回床上,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孤枕难眠。 屋顶的瓦片被轻轻踩过,来人动作轻得像夜间的落在窗户上的蝙蝠,薛匪风身影瞬移,操起桌上的长剑,连带剑鞘一起掷向房顶。 哗啦一声巨响,房顶破了个窟窿,常铭花容失色地从屋顶滚下来。 “属下知错!” 常铭拾起一片瓦片,泪流满面,他们这群手下可从来没进过主子的房间,他今天不仅闯进来了,还是捅破天进来的! 他是千古罪人! 虽然明显是主子先动的手,但一个合格的下属,就要把主子的错误主动揽在自己身上。 “属下马上修好。” “不准修。” “啊……?”主子不会被喜当爹气傻了? 第二天,薛匪风踏出房门,正巧沈清然也打着呵欠起床。 昨晚那么大动静,沈清然愣是一点没醒。薛匪风冷静地把房门打开,不动声色地展示自己屋子不能住人。 沈清然却像眼瞎了一样,目不斜视地抓起脸盆毛巾去厨房烧水。 薛匪风不甘心地跟在后面,正打算直接说,手腕一紧,沈清然高兴地拉着他,指着院里的青杜苗,神情激动难掩,宛如蔡氏的鸡昨晚跑过来生了十个鸡蛋。 它抽芽了!青杜苗长新芽了! 沈清然眉飞色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啥,这青杜苗是薛匪风的药,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把它种活了,薛匪风总有一天也会好的。 薛匪风心思一动,斟酌着开口,“大夫说,我的腿伤只差一味药引,就是青杜苗,只要用新芽入药,打通筋脉,以后就不必借用拐杖生活。” 他怕自己腿伤好了,生活无碍,沈清然更加觉得自己拖累他,一直不敢说。但沈清然对青杜苗莫名其妙的关注,让薛匪风突然觉得自己可以顺水推舟,把功劳归给沈清然。 只要谎称沈清然种活了神医都束手无策的青杜苗,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没用,薛匪风趁势摆脱拐杖。 薛匪风一边说一边观察沈清然的反应,见他笑容一顿,心里暗道糟糕。 太急了,他应该再瘸几个月 。 沈清然听不清薛匪风的声音,他脑海中出现一段机械音—— “恭喜您点亮种植技能,系统检测到您有优秀的种植天赋,五秒后为您绑定育种站系统——滴——” 两百万字的长篇种田巨著在记忆里一闪而过,沈清然眼前一黑。 去你的种植天赋! 你们系统都不挑人吗?!啊? 第22章 第 22 章 沈清然脑内和系统交战:“你是不是导航出错了?女主在隔壁, 你要是不认路, 我现在就带你去。” 系统:绑定完毕。 沈清然: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系统缓缓启动:我和你绑定之后才能和你交流。首先自我介绍,我是国家粮食安全总局和科技部联合发布首批育种站系统。 某些特定种田文会开启时空之门,将普通人拉入其他时空,原因暂时未知, 且无法阻止。上面知晓这一情况之后, 利用时空波动,发明出一种可以追踪穿越者的系统。 粮食安全不容忽视。随着科技发展, 越来越多的全球垄断育种公司出现,几大重要粮食产物的种子需要向国外公司购买。而这些种子被动改造过基因,播种三代之后,产量就大不如前,需要源源不断向垄断公司购买新品。为了打破僵局, 掌握主动权,提高国产种子的竞争力,以防粮食安全受其他势力控制, 也为了应对耕地减少问题,国家急需更优良的品种。 中央决定成立空间育种站, 大批的育种站系统跟随时空之门进入种田文平行世界,绑定宿主,播种种植,选择有利变异传回现实世界。 沈清然目瞪口呆:这么重要的事, 难道不应该谨慎挑选人选吗?你看看我, 像是能种田的人吗? 系统:每本书只能进一个人, 而我们只能和穿越者绑定。 机械音有一点点无奈,沈清然暗叹自己倒霉,但还是据理力争,“那也不能饥不择食啊!万一我一点田都不种,你不是白费功夫?” 沈清然语重心长:“国家资源不能随意浪费,都是劳动人民的纳税钱。” 涉及原则问题,系统也严肃起来:“不,我们有一套严格的筛选底线。” 一、政|审合格,无海外关系——沈清然父兄都是军人,简直超标符合。 二、思想端正,政|治觉悟高——系统检测到沈清然在潘家的震撼发言“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鉴定为优秀青年。 三、有过成功的种植记录——沈清然刚刚种活了青杜苗,擦边及格。 四、群众对其种植能力评价较高——来自某人毫无底线的宠妻发言,勉强也算。 “等等,第一条我不反对,第二第二阴差阳错我也认了。第四是怎么回事?”沈清然提出质疑,他就不信谁会这样评价他,良心不会痛吗? 系统尽量满足沈清然的疑问,检测结果:***在一分钟前发表了相似言论。 涉及原文重要人物剧透,系统必须给薛匪风的真名打码,便提示道:“就是最了解你的人。” 沈清然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指的是薛匪风。 他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推翻第四条:“我和他存续婚姻关系,他的评价不够客观。”有种去采集张婶和蔡氏的言论啊!找薛匪风干什么! 系统机智识破:你们是假夫妻。 哑口无言,沈清然气呼呼地推出系统界面,耳边薛匪风的话渐渐清晰起来。 薛匪风靠近沈清然一步:“青杜苗能种活的万不存一,清然,你很了不起。” 沈清然欲哭无泪,哀伤地看着薛匪风,我得种田了。 薛匪风不明就里,懊悔把腿伤要好的事说早了,沈清然又开始觉得自己没用。要是离家出走再来一次,薛匪风干脆把命都给沈清然得了。 便补救道:“其实也没那么神奇,要一直服药两个月,期间确保青杜长新芽。”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沈清然照看,青杜苗叶子蔫了,就只能当瘸子一辈子。 沈清然抓了抓头发,算了,不管育种站的事,总归薛匪风有希望摆脱轮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系统不强制种田,只是给穿越者提供一个改善生活的方法,互惠互利,要是遇上沈清然这样死活不肯种田的也没辙。 沈清然欣喜地摸摸青杜苗,对薛匪风的话深信不疑。 薛匪风:果然还是要装瘸子。 沈清然俯身好奇地摸了一把薛匪风的大腿,捏着胫骨一顿乱来,他眨了眨眼睛,按照一般武侠定律,薛匪风这里应该神经坏死,等慢慢恢复了知觉,就能行动自如了。 他把自己的猜测和薛匪风笃定地那么一说,薛匪风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忍着他作乱的手指轻佻地摸来摸去,“嗯。” 沈清然蹲下来圈着他的腿,仰着头提建议:那我每天都给你按摩,加快血液循环。 理智告诉薛匪风应该拒绝。 薛匪风:“好。” “昨夜家里有贼造访,把屋顶压坏了一个窟窿,他自己倒是先吓跑了。”薛匪风不经意地说起这件事,“按摩还是算了,都瘸了好几个月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屋里晚上漏风,当心冷着你。” 沈清然睁大眼睛,他昨晚是睡成死猪了吗?他去薛匪风屋里一看,果然天光清白,明晃晃的光线里尘埃飞扬,破碎的瓦片咂在地上,连被子都沾到了屋顶的青苔。 一米见方的窟窿,沈清然愤怒,两百斤的胖子就不要出来当贼了,东西被偷了事小,压坏屋顶砸到薛匪风事大。 而且,他和薛匪风还不会修屋顶。 沈清然死皮赖脸蹭了薛匪风一个月的床,此时哪有看着恩人露天睡觉的道理,他搬了薛匪风的被褥,径直放在他屋里的床上。 今早天空转阴,晚上可能要下雨。沈清然的屋子比薛匪风的大,床也宽了半米。 两张被子挨在一起,薛匪风呼吸轻了一瞬,然后就见沈清然把原来的那床拖到了地上。 “我睡地上。”薛匪风阻止。 沈清然不允,谁的房间谁做主,之前他说不过薛匪风,在他的地盘,还不给他乖乖地听话。 薛匪风态度强硬,沈清然只好心里不甘不愿地把被子搬上来,面上却好像接受了这一事实。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沈清然让薛匪风躺在床上,两手合在一起搓了搓,给薛匪风按腿部肌肉。 薛匪风忍耐着闭着眼,万分后悔早上答应了沈清然给自己找罪受。 他甚至怀疑沈清然故意挑|逗,每一下都像虚无缥缈的菱纱拂过,稍纵即逝,却酥痒恼人。 沈清然力气不够使,用力到指甲边缘泛白,对薛匪风习武之人却像挠痒痒一般微不足道。等沈清然蜷起五指在衣服轻搓了几下放松,那若有似无的触感却又放大了千倍百倍,四肢皆颤|栗。 不专业的人按摩,真的很受罪。 薛匪风怕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反应,连忙阻止沈清然,“今天就到这儿。” 沈清然从善如流松开手,给薛匪风盖上被子,顺手拿走拐杖,放得远远的,然后自己钻到地上的被窝。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从中午就想好了。 薛匪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沈清然想干什么,等沈清然钻进被窝里再阻止已经晚了。 “你回来。”薛匪风哑着嗓子叫他,他被沈清然用同一招“欺负”了多少次,偏偏回回都不长教训,心里只有满满的无奈和柔软。 沈清然挑衅地朝他一摊手,想睡地上?没门。 …… 第二天,沈清然也没有透露出要向系统索取种子的意思,消极怠工。 系统不由怀疑:“你有没有仔细完整看过原著?” 沈清然:“看了呀。”就是太水,他喜欢跳着看。 哦,还有,一到育种站的戏份他看见五花八门的种子就头疼,全部跳过。 “齐元十七年,天下大旱,太湖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山匪横行,官兵无力。朝廷国库空虚,自顾不暇,贪污腐败,灾民暴动,北彗趁机南下,攻占天险,以此拉开长达十五年的诸国混战的序幕。” 系统甩出一段设定,“女主横空出世,囤积粮食拯救万民,受万世景仰。还有四年,你怎么不着急?” 沈清然:??? 两百万字那么长,他没看到结局就睡着了。 原来还有这一段吗? 为了突出是爽文流派的种田文,这个作者简直丧心病狂! 沈清然有自知之明,他哪有种田天赋,四年后拯救不了世界,自己估计就是饿殍遍野里的一员。 系统循循善诱:四年之后战争爆发,朝廷势必到处抓壮丁,你相公腿伤好了之后,肯定要上战场。你忍心让他再瘸一次吗? 系统自动点播《石壕吏》《新婚别》。 沈清然:“……” 别放了,我会背,谢谢。 “你也可以成为女主那样的风流人物。”系统鼓励他,“积分兑换了解一下?我们不仅提供种子,一切和育种有关的技术和装备我们都有。” 沈清然眼睛一亮,是不是有大型农用机械? 他扒着系统的口袋一瞧,看见第一个界面,差点原地昏过去。 种一亩水稻=100积分=普通镰刀*1 …… 沈清然到底不忍心,他不能让薛匪风再受一次罪。 于是挑挑拣拣,不管季节对不对,讨了一堆抗虫棉种子,勉为其难地种种。 薛匪风对沈清然扛着锄头出门,简直生出心理阴影,他不敢打击沈清然的积极性,委婉道:“现在是冬天,种不活的,咱们等开春了再耕地。那时候我腿好了,你也轻松一些。” 沈清然对薛匪风描绘的画面十分心动,育种站限定只有他播种才有效,但是可以由别人开垦挖坑,他只要动动手指就成。 但只有四年了,他得抓紧时间。 沈清然想想薛匪风平时对他有多好,便深吸口气,义无反顾地出门,命令薛匪风不准跟。 昨夜刚下过雨,被常铭收购走的甘蔗地已经空出来了,沈清然踩着泥泞的田地上,一踩一个坑。 他干脆把沉重的锄头扔在一旁,找了一根木头,在松软平整的泥土上,戳一个坑,撒一把棉花种子,种子不要钱。然后直接踩上去,把土压实。 常铭收甘蔗的时候,十分狗腿地和兄弟们一起把主子的地翻了一遍松土。 长长一串脚印,属于沈清然独特的种田方式。 他还十分有理,反正他正经种田是不会的,等他学会要猴年马月,这样种最快。 天上雷云积聚,黑沉沉地压下来,懂得看天气的村民都收拾农具回家,沈清然想着自己刚来一会儿,回去得太早让薛匪风笑话,便没去管它,等下雨了再说。 薛匪风膝盖关节隐隐作痛,每一到阴雨天气,特别是变天前后,受过伤的地方便出来叫嚣存在感。 他有些担心只带了一把锄头的沈清然。 便拿了桐油伞和蓑衣,出门寻他。 “丰子你要去哪?”同村的李越看见薛匪风出门,随口问道。 “清然在地里,我去叫他回来。” “那我帮你叫呗,孙老二的地是吧?我正好要去那边。”李越就是曾经还钱给沈清然买轮椅的青年,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好不容易能帮上忙,自然不会错过。 盛情难却,李越也没有坏心,薛匪风只好把蓑衣和雨伞交给他,“麻烦跟清然说,早点回来。” “好好好,你放心。” 李越寻到沈清然,看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地里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天气不好,他把蓑衣和雨伞放在田埂上,喊了沈清然一声,交代薛匪风的话便回家了。 雷雨来得比预计的更快,豆大的雨点打下来,沈清然缩着肩膀找到蓑衣和雨伞,感叹薛匪风真贴心。 雨势瞬间变大,沈清然急忙撑开伞,那伞却不知多久没用过,死活撑不开。沈清然放弃雨伞,拿过蓑衣。 然后他就发现,他不会穿。 没一会儿雨水便打湿了全身,沈清然还在纠结蓑衣怎么穿。 太麻烦了。 沈清然有点委屈。 再过一会儿,蓑衣也全湿了。 不穿了,先回去。 沈清然站起来,抹了把脸,刚走两步,又折返回去抱起十几斤重的蓑衣,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家。 薛匪风给的东西,要是放在地里,被过路的其他会用的人穿了怎么办? 我不能败家。 宽大沉重的蓑衣把沈清然的视线都遮住了,整条路上只有他孤身一人,艰难地在倾盆大雨里辨认方向。 一边踉跄前进,一边执拗地抱着蓑衣不肯撒手。 特别可怜。 薛匪风在家里久等不回沈清然,心里越发焦躁,正要冒雨去找他。 抬眼一看,薛匪风心脏蓦地揪紧,水花飞溅的大雨里,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可怜,慢慢地挪回家,像小蜗牛背着沉重的壳,又好笑又狼狈。 他怎么就没有考虑到沈清然不会用? 沈清然看见薛匪风,本来还好好的,眼眶立即一红,委屈爆了。 他哭着扑进薛匪风怀里。 我真的不想种田。 薛匪风摸着他湿透的头发,双眸幽深似海,他沉声保证:“我们不种了。” 他宁愿去战场用命给沈清然挣一世富贵荣华,也不敢再看这个小哑巴哭着从地里回来的委屈样子了。 第23章 第 23 章 沈清然眼眶通红地从薛匪风怀里撤出来, 发觉薛匪风身上又被自己弄湿了, 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蛋。 他好像总是这样,割完猪皮要在薛匪风身上蹭,掉在泥塘要抱,被雨淋湿也要扑, 沈清然脸颊爆红, 他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事啊! “钱财尚且是身外之物,何况只是一件蓑衣。”薛匪风语重心长, “如果你不会用,那它就连遮雨的用处都没有,下次遇见这样的事,扔掉就好,只要你能好好地回家。” 沈清然吃力地把蓑衣挂在墙上晾干, 薛匪风底线真的太低了,如果是张婶,这时候一定开始教他怎么穿。 也正因为这样好的薛匪风, 他再排斥种田,也要咬牙继续。他不曾幻想自己是拯救万民的英雄, 但他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厨房有热水,换完衣服过来, 我帮你擦头发。” 薛匪风起身要给沈清然端热水, 沈清然按着他坐回轮椅, 示意不用他帮忙。 厨房的灶台可以容纳两口铁锅,一前一后挨着,后面的锅较小。沈清然打开两个锅盖,白气瞬间蒸腾模糊了视线。 舀水的大铁勺比他脸还大,沈清然握着木柄,把热水舀到旁边的洗脚盆里,吃力地抱起木盆。 别人端水都是尽量和身体隔开距离,用手腕的力量。沈清然倒好,木盆底直接抵在小腹上,艰难地抱着,用肚子的承接了一半重量。 沈清然把水盆放在薛匪风脚边,就要去脱他的靴子。沈清然不在家时,薛匪风很少坐轮椅。今天他回来的时候,薛匪风拄着拐杖正要出门找他,他眼尖地发现了轮椅有坐过的痕迹。结合最近的阴雨天,估计薛匪风伤处闹毛病了。 浑身湿透的沈清然不顾自己,发着抖,嘴唇冻得惨白,这副样子给他洗脚,薛匪风如何能受得起!他胸腔震颤,差点直接站起来,把那个蹲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小哑巴抱起,剥光湿透的衣物裹进温暖的被窝。 沈清然固执地抓住他的脚脖子,另一只手顺着在膝盖上揉了揉,无声问他:“是不是疼?” 断腿之痛刮骨疗毒薛匪风都可以忍受,唯独受不了沈清然这样问他。沈清然蹲在哪儿,地面便积了一滩水。 “不要管我,到屋里去换衣服。”薛匪风命令,“你再蹲在这不换衣服,别怪我动手帮你换。” “清然,听话。”大将军色厉内荏,后面总要跟一句软话。 沈清然倏地站起来,利索地钻到厨房,又打了一盆水。严厉起来的薛匪风本来就够可怕了,还说要帮他换衣服,可怕极了。 …… 沈清然不是铁打的身体,原身更是孱弱的风吹就跑,前天掉进池塘受凉,淋雨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第二天起来严重感冒。好在他是个哑巴,不开口便听不出嗓子哑了,薛匪风直到无意间摸到了他滚烫的额头,才发觉不对。 沈清然合着昏沉的眼皮,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薛匪风发火。 薛匪风能发什么火呢?急得上火又对沈清然无可奈何。他柜子里有很多药,大病小病,神医的药箱都被他买过来了。 发烧好退,风寒没完没了,沈清然的四肢冰凉地像随时浸在水里,薛匪风只好坐在床尾,把他的脚抱紧怀里,用上内力捂着。 这个房子造的时候便十分省事粗糙,屋里的火炕只是个摆设,没有与厨房的灶膛通在一起加热。薛匪风决定明天就请连个泥瓦匠,重新打通。 沈清然病得脑子不太清晰,忘记自己的身份,见薛匪风一直坐在床尾给他暖脚,有些过意不去,便拉着他在旁边躺下,被子一掀,把两人都裹进去。 这样才对嘛,薛匪风真是个大暖炉。原主不爱运动,身体谈不上好,一到冬天手脚冰冷,天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是蜷着身体睡觉,脚就像冰块一样,怎么也捂不热。 沈清然背对着薛匪风,无意识往暖和一侧挤,要不是大将军定力强,现在不是被挤到掉床,就是该转过身,抱住沈清然搂进怀里。 沈清然睡了一觉,人也清醒了,骤然发现和薛匪风睡一个被窝,吓得心脏骤停。他悄悄动了动身体,发现薛匪风完全是个正人君子,除了默默散发热量,几乎没有碰到他。 千万不能有下次! 柜子的最下面有一条貂皮披风,手下们见将军带的都是粗布短打,非常心痛地在包袱最地下塞了一件大红色的一千两一件的披风。 压箱底,喜庆。 薛匪风无语这风骚艳丽的颜色和过于柔软轻浮的材质,他穿惯战甲,看不上这个。现在拿给沈清然用最好。 最好把沈清然裹成一个毛茸茸的圆球,哪儿也不去,就在屋里养病。 …… 沈清然病刚好一点,便嚷嚷着要去种田。 薛匪风怀疑他脑子烧傻了,之前还哭着说自己不想种田,好了伤疤忘了疼。薛匪风可帮他记着,没收了他手里的锄头,好说歹说不肯让他去。 沈清然从没想到有一天,种田的阻碍不是他的懒惰,而是薛匪风。 沈清然披着大红披风,衬得唇红齿白,像是哪家贵族公子出门踏青,他趁薛匪风做饭跑到外面散步,这三天他快闷坏了。他苦恼地和系统抱怨:“我现在不能种田,但这不能怪我。” 系统:为什么我听出了一点得意? 这样下去也不是事,沈清然难得有觉悟,他想起家里闲置的鸡圈,突发奇想:“你们是育种站,可没严格限制是植物对吧?” 系统长久沉默,一般人面对四年后的困境,都会迫不及待种田,人忙起来哪还会想东想西,也就他的宿主天天闲着没事干。 他的系统同事根据宿主心理,摸出一套成长曲线:等种田到一定程度,再适时推出动物育种站,作为奖励,激励宿主再接再厉。 核心程序并没有规定动物育种站开启方式。系统们通过长期观察,发现先隐藏这个条件,宿主会更努力地种田。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亩产万斤。 开发系统的科学家十分关怀孤零零生活在异世的同胞,加入了动物育种站福利。尽管动物育种在现实世界并不急迫,而且由于没有植物一次种植数量大,成效不明显。 系统保持冷静:“没错。” 沈清然尾巴立刻摇起来,“快打开让我看看。” 各种家禽家畜在虚拟界面排开,一眼望不到边。连抗虫棉都还没发芽的沈清然,误打误撞提前享受福利。 沈清然狮子大开口:“二十只鸡,二十只鸭,黄牛奶牛母猪……” 系统提醒:“动物和植物一样有限制,这些一代动物必须由您亲自喂食。而且,饲料自备。” 沈清然蔫了。 所以说,不种田,就没有饲料喂鸡。这些家畜能吃穷薛匪风。 他最后只向系统要了一头黄牛耕地一头奶牛挤奶。 原因很简单,牛吃草。 空气波动了一瞬,沈清然手里凭空多了两道绳子,后面跟了两头刚成年的黄牛和奶牛。 沈清然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怎么解释这牛怎么来的! 这么大两个家伙! 沈清然从地上拔了一株草,递给牛嘴边。 “系统,我能换成鸡蛋吗?刚刚要破壳的那种。” 系统表示拒绝,收不回来。 沈清然只好硬着头皮牵牛回家。 薛匪风刚要出来找沈清然,就看见他牵着两头牛回来。 “哪来的?” 沈清然装模做样地拿过纸笔,慢吞吞地写字,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最后,他破罐破摔:“我刚才在山道口遇见我堂兄。我娘急着走,搬家之前把家里的两头牛拜托我堂兄留给我了。堂兄他家里有事,耽搁到现在才送来。” 堂兄真好用。 “怎么不请他到家里坐坐?”薛匪风有点怀疑,沈清然有堂兄?沈母若是真有两头牛要交给沈清然,上次出山偶遇的时候为何不提? 沈清然:“嗯……他说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赶不回城里了。” 薛匪风想起村里有个姓黄的,走南闯北,专门替村里人置办没有的东西,就是这个人品行不端,常常借着给大小媳妇买药的机会,和人调笑,趁机揩油。但是李家村只有黄二有马,四肢蹄子一撒,来回极快。遇上头疼脑热紧急之事,不得不拜托他。 过年之后即是春耕,沈清然若是偷懒想要买牛耕地,也是可以理解。 薛匪风就怕沈清然被欺负了还说不出来,便道:“只此一次,不准和黄二交流。” 黄二?沈清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显然要改善生活,这事就不能只有一次。 堂兄还是要多多出场才行。沈清然灵光一闪,不如他捏造一个牛逼的堂兄出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两人小时候感情好,什么都是他给的。 沈清然支吾了下,“黄二是谁?我不认识他。我跟你说,我这个堂兄,宸宁之貌,自小聪明,做生意可厉害了,他说下次来看我,还要送我一筐小龙虾。” 下次?反正挑薛匪风不在家的时候来就行。 吹起自己伪装的身份,沈清然毫不手软。 薛匪风暗暗吃醋,这哪里冒出来的堂兄?沈清然想要什么他也能给,摘星揽月,予取予求。他还有千军万马,堂兄有吗? “能让我见见这个堂兄吗?”薛匪风顺着沈清然的话,诚恳道,“我想当面感谢他。” 就怕不是真的堂兄,而是闺中时就潜藏的情敌。薛匪风已然完全忘记沈清然刚来时的人见人嫌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小哑巴长得这么好看,有人觊觎在所难免。薛匪风要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沈清然卡壳:他在城里。 薛匪风:“下个月我正好要出山一趟。” 沈清然:“……”薛匪风态度坚持,糊弄不过去,再不答应就显得心虚,这两头牛的来历不清不楚,徒生事端。 行吧。 一劳永逸,装就是了。 第24章 第 24 章 清晨, 沈清然在被子里翻了身,隐隐约约听见嘈杂的喧闹声, 仿佛无赖们上门闹事那天,尖利的吵架声刺得人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 拥着被子坐起来。 “这是我家的牛!” “告到官府去我也有理, 叫沈清然出来对质!” 沈清然才睡醒, 懵了一瞬。胡搅蛮缠的声音中,薛匪风试图讲理的话语被掩盖得几乎听不见。 他刚从系统里牵出来的牛就被人惦记上了?惦记就惦记,还趁他睡觉的时候欺负薛匪风? 沈清然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去,就见院子里来了一群生面孔, 把薛匪风包围在里面, 怒气冲冲地向他讨说法。 丢了两只牛的人家正好是里长的亲戚,德高望重的里长此时说话便带了偏向:“丰子, 咱一个村就伯平家养牛, 平时春耕秋收, 他也乐意借给邻居, 偷牛是重罪,你还是把牛交出来吧。” 李伯平“借”牛一次要五个铜板,还得给他家牛割三天草, 也算不上借。但是大家碍于李家村只有他家有牛, 平时都笑脸相迎。 杀牛和偷牛在农耕时代都是重罪。 薛匪风对堂兄的存在也是一头雾水, 说不好两头牛的来历, 但他相信沈清然。连驴车都要学一下午, 怎么会弄回来两头牛给自己罪受。 “岳母怜惜清然种田辛苦,昨天特意送来了两头牛,怎么就成你们的?你有何证据?” 李伯平家里养着四五头牛,平时宝贝地跟什么似的,年轻力壮的成牛和牛犊关在牛棚里,只给自家用,上了年纪的老牛租出去给别人用,出点什么毛病就喜欢讹人。大家只知道他家里有几头牛,却也没怎么见过。 一半是为了维护耕牛的垄断地位,另一个原因,李伯平昨天看见沈清然大摇大摆牵着两头牛回家心里就老大不舒服,结果,正巧,当天他家里就少了两头! 一定是这个沈清然,把他的牛偷了跟外人换了两只!李伯平苦于没证据,便生出把沈清然的两只直接认下的心思。 “大伙都知道我家牛去年生了两只小牛,不信现在去我家牛棚里数数,就少了两只!” 大伙点点头,李伯平今天破天荒开放了牛棚给大家看,确实少了。 “我养了这么久,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李伯平胸有成竹。 周围人一半相信李伯平的话,一半碍于借牛的人情,都站在他这一边。 沈清然推着轮椅挤开众人,让薛匪风坐下,两手一叉腰,吵架他可从来没怕过。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李伯平继续说。 他的奶牛可是荷斯坦奶牛和黄牛杂交的优良品种,黑白花牛,体型大,产奶量高!你算个什么牛? 沈清然寻思着这一般人也说不出来。 “我家的牛,四肢雪白,躯干通黑,头顶一撮巴掌大的白毛,右后蹄往上两寸处,一块铜钱大小的黑斑。”李伯平昨天见沈清然牵的牛品相极佳,四蹄结实,他敢说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品种,便眼红了一路,把人家的牛细节记得分毫不差。 沈清然点点头,去后院把两头牛牵出来,他昨天也没有认真看,再次看见的瞬间心里一咯噔,完了,还真跟李伯平说的一样。 这人怎么回事,别人的东西记得那么牢! 我要是能说出你媳妇的特征,难道你媳妇就是我的吗? 牛一牵出来,所有人看沈清然的目光都变了。出于对沈清然品行不端的鄙夷以及微妙的眼红,一个个指指点点,重提往事,当着薛匪风的面开始议论原主请了一堆无赖上门日夜吃喝的盛况。 沈清然赶紧看了一眼薛匪风。 薛匪风什么绿帽子没戴过,面上云淡风轻。 沈清然听见人群中有人骂了一句“窝囊废”,当即气红了眼。 李伯平看见两头牛,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他迫不及待上前抢沈清然的缰绳,见对方不肯松手,竟然上手去掰沈清然的手。 “大家看看,铁证如山!说不出话了吧!不说话就是心虚,把牛给我!”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李伯平目光凶狠地盯着沈清然,试图把人吓退。 不行!气炸了我要解释! 沈清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欺负不能开口,唯独这一次是在薛匪风面前,他觉得十分丢脸,怕薛匪风也和那些看客一样,觉得他昨天去偷牛了。 想骂人。 不行……会暴露自己! 不管了我憋不住了。 再等等,难道你不怕被薛匪风赶走吗? “嘭——”一把利剑突然闪电一般擦过李伯平和沈清然之间,那寒光凛冽晃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堪堪阻止了李伯平即将碰到沈清然的脏手。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李伯平面色如土,从未有一刻像刚才那样接近死亡,他抬起手,中指上指甲盖被削掉了一半,钝痛姗姗来迟。 薛匪风慢慢转动轮椅,冷漠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我和清然都是讲理的人,谁敢动手动脚,阎王爷可不讲理。”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伯平被薛匪风的眼神震慑到,他仿佛看见了杀意凝成的万古风沙,对比之下,自己刚才威胁沈清然的眼神只能吓吓三岁孩童。 沈清然也愣了一下,这是薛匪风第二次出手,上次隔着窗户,目标是他。这次他清楚地看见了薛匪风出手的全过程。 他放开牛,几步跑到薛匪风身边,我家弟弟可太有出息了吧! 周遭安静,沈清然被拱上火的脑子也冷静下来。这是他的牛,在家里被人讹走就可笑了。 他俯下身,在薛匪风手里写了一行字。 周围人怔怔看着沈清然和薛匪风的无声交流,谁也插不进去,他们生出一股错觉,眼前一对璧人,琴瑟和鸣,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薛匪风把沈清然垂下的头发拨开,握紧手心的痒意,道:“人各有口,颠倒黑白,不如看这牛认谁为主人。” 里长控不了场,只能附和着问:“牛怎么认?” “李伯平,你说这牛是你的,自小由你养大,你它一定吃你喂的草料。”薛匪风其实不太信沈清然的方法,他看这两头牛极为温顺,估计谁喂草都会吃,但开口时依然十分笃定,掷地有声,“你和清然一人喂一次,看看这牛吃谁的草。” “这个方法不错。”里长点点头,偏心道,“那伯平你先来吧。” 沈清然看着偏心偏到天边去的里长,暗暗好笑,里长想让李伯平先喂,牛要是吃了,就轮不到他发挥了。 可惜,系统给的一代动物,只能由他喂,假任何人手都不行。这坑爹的规定,帮了他大忙。 李伯平养牛经验丰富,有备而来,他从兜里掏出牛最爱吃的干牧草,凑到牛嘴边。 出乎意料,两只牛歪过头,闻都不闻,李伯平不服,试图强行塞到嘴里,被暴躁的牛蹄子一踢,嗷地叫唤出声。 “不行,这两头牛已经吃饱了,换一个办法。” 沈清然随意地在地里揪了一把枯干的杂草,他没养过,拔的草又老又柴。可是那两头牛立刻温顺着仰头去够沈清然手里的草料,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李伯平不信邪,趁机把草凑过去,被嗤了一鼻子气。 周围哗然。 张婶来迟了,看明白局势后不客气开骂:“李伯平,你平时借牛开价高,大家有苦不敢言,现在见丰子家也有牛,怕抢了你生意是吧!” 风向直转,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沈清然家有牛是好事。便议论起李伯平借牛的时候条件多苛刻,今天看了牛棚才知道,壮实的牛都留在自己家里呢! 李伯平脸色绿了又红。 张婶带得好节奏:“就是就是,清然怀孕了,不能下地干活,买两头牛怎么了!牛能替她干活,你能替她干活吗?”张婶想替沈清然合理解释为什么要买牛。 沈清然:“……”求求你别说了。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集在沈清然肚子上,顺便上移到他过于平坦的胸膛。 然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怪也买奶牛了,看着是没什么奶水。 丰子家就一根独苗,考虑周到。 沈清然接收到大家同情又理解的目光,不知道他们脑补了什么,又羞又怒地掐了一把薛匪风的胳膊。 你干的好事!给我解释!!! 薛匪风张了张口,迎着众人炯炯有神的视线,和沈清然威胁的爪牙,哪还有出剑时的气势,“张婶误会了,清然没有怀孕。” 没人信。 沈清然气红了脸,炸着毛回屋了。 看戏就此散场,薛匪风却突然叫住要溜走的李伯平,“既然今天大伙都在,那我便要问上一问,你说你家少了两头牛。律法规定,耕牛就是死了也只能埋葬,杀牛是重罪,你可知罪?” 李伯平慌忙反驳:“就是丢了,没杀!” 人群里,李伯平的儿子,李柱目光闪躲,趁着人不注意往外溜,突然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薛匪风拄着拐杖过去,抓住李柱的腰带一提,李柱干呕了两下,薛匪风嫌弃地扔开他。 李柱刚着地,就脸色一变吐了出来。李柱眼馋了家里的牛好久,听说小牛味道极佳,便联合了村外几个人,偷偷牵了家里的牛,卖一只,杀一只,一伙人在山上吃到天亮。一簇孤烟,远远就能瞧见。 吃饱之后,才开始担心怎么向他爹解释,听见李伯平一直念叨着沈清然家里的牛,便撺掇着他爹把牛“认”回来。 “昨晚吃得可好?”薛匪风远远离着,“现在去后山刨一刨,你说会有什么?” 薛匪风带兵打仗,有一回,三日大雪不停,粮草不济,几个士兵偷偷牵了附近村庄里的牛,吃完之后,身上就是李柱这个味。其他人闻着不知道,薛匪风一清二楚。 李柱吐出还未消化完全的肉,无可辩解。 李伯平气得上去踢了儿子两脚,嘴里喊着败家子,揪着耳朵就要把人带回去教训。 “李柱知法犯法,怎么,国法在前,光家法伺候就够了?”薛匪风铁心要他俩吃苦头。 里长打圆场:“丰子,咱村里的事就不麻烦县太爷,小惩大戒算了。” “是啊是啊。”李伯平苦着脸道。 薛匪风:“一,从今天起,五年内,你家的牛外借不再收费,二,去向沈清然道歉。” 众人没想到自己看个戏,还能有收获,纷纷催促李伯平去道歉,心里都想着,这丰子出去打仗了眼界跟他们就是不一样,有钱有本事,看沈清然也能顺利怀上孩子,时间还快,以前怎么没把自己女儿嫁给他? 大家选择性忘记村里关于薛匪风喜当爹的流言。对沈清然这么好,媳妇肚子里肯定是自己的种。 …… 李家父子二人乖乖地站在门前道歉。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父子。以后我家喂牛,草料都紧着您家的先来……” 沈清然眼睛一亮,他正愁着这两牛食量大,冬天草木枯黄,准备草料麻烦。草料自动送上门了。 李伯平又道:“您别动气,我媳妇就是怀孕初期被家里的两头倔牛气到了,才生出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您千万别生气……” 薛匪风扶额,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沈清然立刻从屋里炸出来。 没怀孕,滚! 李家父子马上滚了。 沈清然又看着薛匪风,眼神哀怨。 薛匪风:“你别动气……” 这句开头和李伯平一样,薛匪风识趣地闭嘴。 …… 沈清然曾看过两人的八字,自然记住了薛匪风的生日,腊月初三。原主的生日也在腊月。 两个人的假生日撞到了同一个月。 沈清然想起自己前世是怎么过生日的,他那和他一样懒散的亲妈,会在这天,亲自下厨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味道很难吃就是了。 沈清然想,他也应该给薛匪风准备一顿好吃的。 但前车之鉴犹在,他这点可不能随他妈。 沈清然想学做饭了。 不仅如此,他还想给薛匪风一个惊喜,最好找一个厨艺好的师傅偷偷学个两招。 沈清然听张婶说过,村里最里头的山坳住着一个老头,年轻的时候给王府当过厨子,后来外面乱了,便回到老家呆着,脾气很怪,不爱跟人来往。张婶还说,这厨子喜欢王府里的小姐,两情相悦,但身份差距巨大,被王爷发现了打了一顿赶出去,因此脾气越来越怪。 天知道张婶消息怎么这么多,而且她还喜欢跟沈清然说道,因为沈清然是个哑巴,不会继续往外说。 沈清然有自知之明,要是张婶的水平教他,他学个一分,等于难吃。换成王府这样的厨子教他,学个半分也能入口了。 脾气怪没事,他能说会道死缠烂打。只要换上男装,可以开口,就有把握说服他。 此时,另一位姓薛的将军,和他有一样的念头。 第25章 第 25 章 要拜师, 当务之急是要搞到一套像样的男装。现在外表和言语上迷惑对方, 让他看不出来自己手残的本质,机会也大一些。 沈清然也想过偷用薛匪风的衣服, 但一来不合身,二来, 万一遇上什么状况, 衣服被人认出来就遭了。 沈清然询问系统:“你说我现在开始养蚕来得及吗?” 系统不想回答这样弱智的问题。 “可以直接提供蚕茧吗?”沈清然异想天开,“我知道成蛾破茧之后才会产卵,直接给我蚕茧就行了,我等里面的蛾子出来产卵。” 系统:提供个卵!你的险恶用心都写在脸上了! 沈清然意料之中:“保持文明。” 系统:没有说脏话, 就是表达只提供蚕卵的意思。 还有十天,沈清然决定先去厨子家里踩点再说,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 薛匪风把泥鳅小鱼养了几天,吐干净泥,给沈清然炸小鱼干。他不会掏内脏, 杀鱼时手起刀落, 只留中间一小截最嫩的肉质。本来掏空一个鱼塘就得了十斤鱼虾, 经过处理后, 剩下两斤不到。 酱盐姜蒜酒拌一拌,裹上上焦芋粉和鸡蛋清炸一炸,外焦里嫩, 香脆味美。将军手劲大, 特别入味。 一次性炸太多, 沈清然自然吃不完, 送了张婶一半。 张婶怀疑人生地看着只剩一小截的鱼肉:“这是你做的,还是丰子做的?” 薛匪风坦然承认是自己做的。 沈清然点点头,有哪里不对吗?鱼头本来就不好吃,鱼尾太硬,薛匪风提前帮他去掉,简直不能更贴心。 两人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张婶常常因为不够败家而和这两人格格不入。 张婶:“以后要做什么新鲜的,先来问问婶子,我教你们。”别直接端成品过来,她受不了这刺激。 这话直接对薛匪风说的,她现在有些看明白了,沈清然劝一劝还有理智,薛匪风不声不响,最为致命。 回去的时候,沈清然安慰薛匪风,我觉得你做的没错。就是最近家里野猫野狗来得有点频繁。 …… 路过两个鱼塘,一个水波粼粼,一个干涸见底。刚才表扬薛匪风的沈清然骤然意识到薛匪风是怎么抓鱼的,震惊又痛心。 薛匪风还问他:“下次想什么时候吃?”摆明了想挖另外一口。 吃鱼一时爽,没有鱼塘他怎么投放鱼苗?沈清然连忙阻止薛匪风,使劲摇头,在他手上重重地写下“吃腻”两个字。 沈清然假装去那口完好的鱼塘里洗手,背着薛匪风往鱼塘里放了虹鳟鱼鲑鱼各百尾。水温低于一定温度,鱼类便停止摄食,也不能长大。现在投放和开春投放,效果差不多。 沈清然先投放冷水性的鱼苗,不管这些鱼一起生活会不会打架,大不了气温回升了重来一遍。出于自身爱好,沈清然又放了五十只淡水龙虾。 系统:“经济立体淡水鱼养殖手册了解一下,只需两百个积分。” 沈清然一眼看穿:“又想骗我种田。”养殖动物积分非常低,一只一分,还得等成活繁殖之后才能得分。 系统又提醒:“养殖的动物在成功繁殖之前,不可以食用。” “知道了。”沈清然丧气,他现在处于盲目养殖状态,抱着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心理,万一明天龙虾就成功繁殖,十天后就能出现在薛匪风餐桌上了呢? 沈清然关闭页面之前,在首页看见了今日重磅推荐——红薯。 红薯种植简单,只要剪下一段茎叶,插在土里,初期经常浇水等待成活,后期就不太费事。红薯适合沙土,对土壤要求不高,原产地在海外,这个时代还没有传播过来。 育种站提供的红薯苗,亩产六千公斤,已经是现代产量最高的薯王。 育种目标:亩产七千公斤。 达成奖励:一万积分。 沈清然有些心动,红薯作为重要的淀粉类粮食作物,储存期长,产量优秀,叶子也能食用。如果他在古代推广,定然是对抗饥荒的一大利器。 但是…… “我又不傻,种植条件跟不上,基础产量都玄乎,积分奖励不是摆设吗?” 系统:“不,这个是额外积分奖励。只要你种的红薯中,哪怕有一株发生有利变异,传回现代,将来实验推广之后能达到亩产七千公斤,就算你完成了。算是小概率事件,只要你种的越多,发生的可能性越高。” 沈清然想起那个抠门的积分兑换,一亩水稻等于一百积分,可以兑换一把镰刀,突然间明白了原因。育种站这个名他不是白叫的,除了改善宿主生活,它的终极目标是育种。 哪怕他种一百亩水稻,若是都中规中矩,没有产生更优良的性状,对育种站来说等于没有任何收获。基因突变常有,而有利突变并且能稳定遗传的变异不常有。发生了就是天选之子,积分奖励跟不要似的。 还是看脸。 系统:“今日推荐的植物比较特殊,错过了就要再等半年。强烈建议您立刻种田。” 你们这是饥饿营销! 沈清然屈服:“我种。” 谁知道半年后是什么情况,沈清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能错过红薯。 他先虚伪地送薛匪风回家,然后假装上茅房,磨蹭了一会儿,跑到后山,叫系统把红薯苗放出来。 面前的空地瞬间出现堆积一人高的红薯苗,沈清然把地上的土翻过一遍,假装这些苗子是他刚从这里摘下来,然后抱了一把在怀里,整理好表情,准备演戏。 他一路酝酿情绪,等回到家看见薛匪风,激动地拉着薛匪风的手,兴高采烈地表示自己刚才在山上发现了宝贝。 “这个东西能吃,而且四个月后能结出又香又甜的果子!只要插在土里就能活,我们种他个两亩吧!”沈清然写得字都飘了,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补充,“我小时候在堂兄家里吃过一次,特别好吃。我一次能吃三斤。” 薛匪风见挑食的沈清然难得显露出对一种食物的喜好,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东西真的不错。 “喜欢我们就种。” 薛匪风跟着沈清然去山上,看见拔地而起的一堆红薯苗有些惊讶,周围的土地被刮了一遍,顿觉好笑。 这个叫“红薯” 的,到底有多好吃,才能让懒散的沈清然像周扒皮一样,地皮差点都刮走。 薛匪风放下背筐,把幼苗装进去,然后背起来,运到甘蔗地。沈清然在后面看得干着急,几次三番要薛匪风放下,自己来背。 薛匪风哪敢让沈清然娇嫩的肩膀背这种重物,恐怕走两步路就要磨破一层皮。 沈清然怀里抱着一大堆,这些红薯苗薛匪风至少要来回好几趟,一想就心疼。要不是必须编出合理的来历,他直接就让系统卸货在田里了。 最后运了六次,怕薛匪风摔倒,沈清然也跟着来回奔波,每次怀里抱着一大把,经过小沟时,看不清路,还得薛匪风扶着他。 幸亏常铭带人收甘蔗时,把甘蔗头挖出来扔了,还松土除草,把地恢复成一畦一垄,方便后续耕作。 土地湿润,沈清然只要弯腰把红薯苗插|进去,非常简单。 这一步完全只能由他自己来,薛匪风帮了也是做白工。 沈清然拉着薛匪风的胳膊,用细棍子在地里写:“我自己来。” “你一个人种到天黑都弄不完,我帮你,听话。” 沈清然怎么会让瘸子干农活,“你坐着看我就行。” 薛匪风皱了皱眉,正打算摊牌自己能稍微走路。 “我很没用么?”沈清然眼神戚戚,使出杀手锏,“你觉得我连这个都干不好吗?那我不如……” “不准再说自己没用。”薛匪风喝止。 被迫装瘸的日子远不能结束,薛匪风无奈地挪到一旁看沈清然种田。 事实上,沈清然确实没用,刚插了两百棵红薯苗,腰已经完全直不起来了。当着薛匪风的面他甚至不敢伸手揉一揉,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坚持。 一个时辰后,沈清然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直喘气。 地是翻好的,红薯苗薛匪风帮他散开到每一平方米,沈清然的工作只是简单到拿起插下,这他都受不了,简直不敢想象普通农民从头到尾的工作量。 薛匪风越看越心疼,“不种了,明天再说。” 明天这些红薯苗就会消失,那就是鬼故事了。沈清然虚弱地拒绝薛匪风的提议。 扶我起来,我还能种。 薛匪风不得不重新背上竹筐,每次递给沈清然一棵。最后半程,沈清然腰酸背痛,甚至想爬着种田。 全部种完,天色已经黑了,沈清然浑然瘫痪,思想却有些飘飘然,指着那一亩还没砍完的甘蔗地,大胆提议,不如在甘蔗脚下再种一层红薯。红薯和甘蔗成长空间并不重合。 薛匪风冷着脸把沈清然拖回去。 …… 第二天,沈清然在床上没能爬起来。 第三天还是瘫着。 第四天,全村的人都知道沈清然在地里种了两亩杂草,把自己种瘫了。 毕竟村里见识最广的老人也没见过红薯,在他们眼里就是杂草。 春耕即将开始,沈清然不种豆不种稻,把好好的地拿去种杂草,这件事变成了近期最大的笑话。 沈清然:他们都不理解我! 沈清然提笔问薛匪风:“能种出粮食的!你信我吗?” 薛匪风:“信。” 一副对沈清然唯命是从,哪怕沈清然说地里能长出鱼他都信的样子。 沈清然一脸狐疑地试探:“其实第二年还能长鱼。” 薛匪风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怀疑,很快,但还是被沈清然捕捉到了。 沈清然稍稍感到一丝安慰,看吧,薛匪风是基于成年人的智商做出判断后,才选择相信他。 接着,他听见薛匪风斩钉截铁地说“能长鱼不错。” 沈清然:“……”又生气又感动。 红薯苗还没长出新叶子,还全是系统里带出来的老叶子,不能食用,沈清然用种地换来的两百积分,跟系统兑换了一小把红薯叶。 这个系统真的特别抠门! 沈清然用毕生厨艺炒了这把红薯叶,给薛匪风品尝,证明它真的能吃。土地是一个人内心最大的依仗,如今另作他物,沈清然想让薛匪风安心。 薛匪风一脸平静地放下筷子。 心里突然觉得村民是对的。 …… 沈清然瘫了五天之后,惊觉学厨的时间所剩不多。 他趁薛匪风不注意,溜到潘家的那口鱼塘,左右看着没人,从塘边的杂草堆里翻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件刚刚做好的月白色长袍。 他上次来经过鱼塘,听见潘云剡在屋里骂潘云奚,说她衣服做得烂,穿起来麻烦。 潘云剡上次被薛匪风按在鱼塘一晚上,便一直卧病在床,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窝里横,父母不在家,便经常辱骂小妹出气。 潘云奚抱着新做好的衣服蹲在鱼塘边,哭都不敢大声。哥哥读书时的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做的,书院里的同窗还夸好看。自从落水之后,潘云剡便越来越过分了。 好歹是他期待已久的女主,沈清然看不下去,见潘云奚也识字,便蹲下和她写字聊了一会儿。 “妇女也顶半边天!” “潘云剡现在能拿你怎么样?你看看我,村里流言蜚语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说到底是因为我内心不惧怕他们。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沈清然鼓励她:“我看你这件衣服就做得特别好,潘云剡不要你卖给我,我给你银子。有钱就有底气,哪怕脱离潘家也能活下去。” 潘云奚对这个帮了她好多次的人有种天然的信任,她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我以后不给哥哥做衣服了,我、我要自己攒钱。” 沈清然爽快付钱,“以后带你种田。” 潘云奚应沈清然的要求,把衣服改小之后藏在鱼塘旁边。 …… 沈清然拿到衣服,唯一苦恼的就是,他没有机会长时间出门而不被怀疑。 这天,薛匪风向他提出要上山砍柴。 沈清然见识过薛匪风的剑法,根本用不着爬树之类,光站着就能办到。他正愁没机会出门,便再三强调只准砍柴,搬运柴火必须等他一起上山。 薛匪风面上答应,心里决定找个没人的峰顶迅速砍个五担柴,按照他的武功,不用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去山坳里找张厨子。 沈清然虚伪地表示自己要去给红薯地浇水,和薛匪风目的相同。 …… 沈清然在女装外面套上男装,小心翼翼,一路都没有遇上人。 张厨子家是年代久远的砖瓦房,周围种着一圈花木,完全看不出主人的身份。沈清然细心观察了一圈,发现无论是门前屋后,篱笆下花盆里,全是稀稀疏疏的兰花。 数百株兰花,无论养得好不好,有的甚至块茎都烂了,都被悉心照料着,主人爱极了这些花。 沈清然呼叫系统:“给我来两棵春兰天逸荷。” 系统:“……”宿主种田不会,这个时候又懂得多,要命了。 它试图和沈清然讲道理:“这一棵能烧光我一年的经费。” 沈清然:“是你说的应有尽有,那鬼兰行不行?我们目光要长远一些,兰花种到异世,要是突变成了什么神奇品种,一株卖个上千万创收,你们就不用向上头申请育种经费,自给自足。” 系统沉默了三分钟,沈清然猜测他是不是向上级打报告去了。 过了一会儿,沈清然手里出现两块黑乎乎的块茎。 “……” 希望张厨子识货。 沈清然敲开张厨子的门,老头脾气暴躁,被人打扰了拿着棍子赶人。 沈清然急忙把兰花当护身符,张厨子的棍子堪堪戳到块茎,立刻停了下来。 沈清然:“兰花品性高洁,像老先生这样的隐士才是最懂它的。晚辈偶然得到两株兰花,据说是鬼兰,还请老先生鉴定一二?” 张厨子神色微动,哼了一声:“兰便是兰,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沈清然受教。 张厨子又看了两眼:“你来干什么?” 沈清然见他态度松动,连忙把自己的意图说出。胡编乱造他媳妇怀孕,想吃丈夫亲手做的饭菜,请老师傅帮个小忙。 张厨子目光一远,似乎想起什么很久远的人和事,半响,叹了口气,道:“你进来吧。” 沈清然看见一个空花坛,赶紧把兰花栽下去,洗干净了手才进门。 张厨子:“她以前喜欢玉叶丸子,我就教你这个吧。” 沈清然丝毫不挑,教什么学什么。 张厨子指挥沈清然去刷锅。 这时,门外传又一阵敲门声,张厨子不耐烦地去开门。 沈清然摸不准来人是谁,会不会进来,警惕地先躲了起来。 外面的谈话声他听不清楚,张厨子似乎有些激动,很快,两人一同进屋。 “今天是什么日子,凑一块儿给媳妇做饭,临时抱佛脚找到我这儿来了。” 沈清然偷看,这个跟他一样宠媳妇的人是谁。 昏暗的厨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长身玉立,负手睥睨天下,和张厨子说话时又谦逊沉稳。 沈清然吓得坐在地上。 操! 薛匪风的拐杖呢? 第26章 第 26 章 比起沈清然拐了个弯, 砸系统的钱买兰花,薛匪风就直接多了, 真金白银地砸。 张厨子苍老的手掌上满是皱褶, 挥手:“黄金万两, 我也带不走,今天不收徒了。” 薛匪风打量了一眼张厨子,确定他真的不要银子便收回, 沉默了一瞬, 悲悯道:“一年前阳平候去世,薛兰一生无所出, 搬到护国山去住了。” 按辈分, 薛匪风该叫薛兰一声姑姑, 一年前从西南调兵路过护国山时, 正值端午,薛兰派人给他送了十斤素粽。 交情仅限于此,但他曾有耳闻, 薛兰未嫁时, 与王府一姓张的厨子两情相悦,只是最后落得两地凄凉。那十斤素粽系绳手法巧妙,薛匪风印象深刻,今天在张厨子门前看见遍地兰花,以及门上的红绳时, 突然有此猜测。 “你、你认识她?”张厨子颤着手推开门, 浑浊的双眼突然清明, 垂垂老矣时窥见天光。 “有幸见过一次。” 张厨子怔怔看着花圃里新栽的兰花球,仿佛又见到十五年前的薛小姐,因不忍心折一枝花叶,便日日从王府西面跑到东面去看一株兰花。 今日有两个疼媳妇的年轻相公,一个带来花,一个带来人的消息,张厨子怪脾气收敛,身上也沾染了年轻鲜活的气息,一如当初在王府时。 “你也进来吧。” 也?薛匪风有些奇怪,进屋时便多了一个心眼。 厨房靠山,光线昏暗,以薛匪风的警觉,很容易发现屋里有另外一个人。从他想掩饰却欲盖弥彰的呼吸声中,以及萦绕鼻尖的清淡墨香,薛匪风判断这个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村里除了潘云剡,没有第二个书生,所以这人也不是村里人。 想到这,薛匪风便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没去屋外把拐杖拿进来碍事。 沈清然身体紧贴后壁,心脏跳得仿佛墙壁都跟着震动。 薛匪风没瘸? 难怪他两条腿摸着跟正常人一样,骗子,天天装瘸惹他心疼。沈清然好想冲出去和薛匪风来一场男人间的马甲对决。 那我肯定会输,沈清然冷静地想,人家只是装瘸,而我是装女人,说不定还会被薛匪风按在地上打残。毕竟没瘸的薛匪风,他又不能故技重施,抢了拐杖就跑,先跑四十米都没用。 可是薛匪风也没少干活啊,什么都抢着来!他图什么! 沈清然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突然闪过薛匪风几次的欲言又止,似乎从青杜苗种成那日,薛匪风就说他的腿只差这一味药就能好。 所以薛匪风是治好了? 那为什么骗他?沈清然从头捋了捋他和薛匪风的对话,灵光一闪,薛匪风该不是怕自己离家出走,所以装瘸把自己留下? 曾经的智障矫情发言一句句浮现眼前,沈清然羞愧地低下头。薛匪风为了践行“无能哑巴配瘸子,谁也不拖累谁”,连腿好了都不敢说。 薛匪风是不是傻?一边甘愿当老实人接盘,一边还要顾及他的自尊,天下没有比薛匪风更傻的人了。 误会自己怀孕了也不说,腿伤好了也不说……沈清然吸了吸鼻子,薛匪风真是太惨了,他一定要好好学做饭给他吃。 沈清然飞快地扯了包衣服的蓝布当头巾,在脑后打个结,前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还不够,沈清然慌张四望,在角落里看见一顶草帽,手指探过去,嗖地勾到手,迅速戴上了。 他比薛匪风矮,薛匪风站在他身边也只能看见帽檐,看不见眼睛。 自己还穿了两套衣服,身形比之前大一圈,薛匪风应该认不出来。 完美。 沈清然低调地从墙后转出来,觉得自己像一个冷酷的剑客。 张瘸子愣了一下,他年轻时在王府里什么事没见过,心念电转间,想明白沈清然可能和薛匪风有过节,他挺喜欢这个青年人,嘴甜知趣。外面的事归外面的事,既然人为了给媳妇做饭,找上他这里,一个屋檐下,若是两人起了纠纷,倒是他的不是。 便替他掩护道:“小少爷就是小少爷,刚来我这儿厨房脸上就起疹子了,怎么,还没消?” 沈清然都想跪下喊张瘸子一声亲爹了。 “有点严重,我们赶紧开始,待会儿再回去上药。” 张厨子突然和蔼可亲:“那行,你们都来学做饭给媳妇吃,那我便一起教。难得有人来,我也不指定你们学什么,你们商量着选吧。” 薛匪风多看了两眼沈清然,这人十分古怪,不像是起疹子,倒像不能见人。但这世上谁没有秘密,连他也有一堆事情瞒着沈清然。薛匪风见对方的反应,不像是认识他,便松下警惕,对张厨子道:“有劳。” 沈清然这才知道,薛匪风竟然跟他的目的一样,仗着有一顶草帽,他内心颤动,簌簌眨眼,意图把泪光扇回去。 说了去砍柴,结果又来做这样的事情赚他眼泪。 张厨子问:“你们媳妇口味如何?” “他不挑。” “她挑食。” 两道声音一起落下,对比太惨烈,沈清然脸红冒烟,不禁撅嘴反驳,“哪有。” 卧槽,嘴快了。 这句话接的快速又自然,薛匪风不由得朝他那边看过去。 沈清然补救:“哪有这么说自己媳妇的,在外人面前,要留两分面子。” 薛匪风:“不说实话,怎么对症下药?” 沈清然挺了挺小胸膛,我可没病,这句话你敢当面说吗? “你们谁去刷锅?”张厨子在灶台边磨刀,琢磨着这两人怎么像打情骂俏? 沈清然站着不动,薛匪风现在又不瘸了,他偷个懒可以被原谅,“师弟刷。” 薛匪风被占了口头便宜,也懒得计较,抓起一旁的刷子,在锅里用力搓了几个来回。 “我这锅不禁擦,等下你给擦坏了。”张厨子指着沈清然,“你来。” 沈清然怕手被薛匪风认出来,缩在袖子里,两根指头捏着刷子,轻轻地在锅底扫了一圈,连灰尘都扫不走。 张厨子要被这两人气死,但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头。 一个时辰后,张厨子甩手坐在凳子上,“你们媳妇怎么没被你们气死!” 这世道什么人都能娶到媳妇,偏偏他这个老头孤独终老,连给薛小姐做一辈子饭都奢侈。 沈清然默默地看了一眼薛匪风,谁让我们做饭一样难吃。 张厨子指挥力气大的去倒水,等薛匪风走了之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沈清然:“他来了之后,我怎么觉得你消极怠工了?” 沈清然涨红脸,因为在家里薛匪风什么都抢着干,他下意识觉得抢不过薛匪风,就直接在一旁等着了。再者,他今天学的,肯定不能在薛匪风面前露两手,不然就等于公开告诉薛匪风他的身份。 新一轮教学,张厨子依然跳脚着骂这两个人毫无天赋,上一句吼沈清然让他用力,下一刻斥薛匪风手里拿的是菜刀,不是斧头。 张厨子失去理智:“干脆你握着他的手行不行!你们两互相抵消一下力道!” 沈清然和薛匪风都表示拒绝。 一只老鼠沿着墙壁滚下来,在灶上被烫得四肢乱抓,飞快地朝沈清然蹿了过来。沈清然没见过这么来势汹汹往他怀里扑的老鼠,条件反射抓着薛匪风的胳膊往他背后躲。 薛匪风冷静地用锅铲将老鼠拍到墙上,跟老鼠干一样糊在上面掉不下来。 张厨子头痛:放、放下锅铲! 刚才沈清然抱上来的瞬间,薛匪风明确感觉到,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顿时觉得有些可笑,他怎么会觉得这人和“会说话的”沈清然很像。 一个时辰后,沈清然被逐出师门。他看出张厨子是想给他先走的机会,假装垂头丧气,“我媳妇怀孕了离不开人,师哥我先走了。” 还顺便当着面,占了两把薛匪风的便宜。 薛匪风放下有些焦黑的炸成花篮的松鼠鱼,擦了擦手准备离开,想跟上去一探究竟。 张厨子一甩抹布,“再炸一只鱼。” 薛匪风:“不如下次……” “人家媳妇什么都能吃,胃口好,自然能先走。”张厨子合着眼,“你不一样,你不说媳妇嘴刁吗?” 薛匪风想了想吃什么都一脸嫌弃的沈清然,再看看半焦不黑的松鼠鱼,想象沈清然不愿入口的为难样,心里立刻有了结论。 沈清然比较重要。 他果断地从水桶里抓起最后一只鱼,刮鳞去内脏,很是娴熟。 毕竟这两人弄了一上午,把张厨子家后院的小池塘养的鲤鱼都败光了。沈清然三条,薛匪风四条,全是薛匪风动手杀鱼。 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 沈清然一出门,就看见门外拄着两根拐杖,他嘴角一勾,悄不作声地一手一根拐杖,一波顺走。 可恶地就像偷仙女衣服的牛郎。 沈清然把拐杖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看薛匪风还怎么装瘸子,他都不累吗?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薛匪风做出勉强让张厨子满意的松鼠鱼,才被放出去,他开门,随手去够门边的拐杖却抓了个空。 嗯? 两根拐杖都被人偷了,薛匪风不得不怀疑是前一个人的恶作剧。 薛匪风空着手,没拐杖“寸步难行”,整件事隐隐透露出一股诡异的熟悉。 他想起在地里给红薯地灌溉的沈清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把拐杖弄丢了还能走路这件事。 沈清然蹲在红薯地,也思考怎么跟薛匪风解释——他出来了这么久却一点活也没干。 他把男装脱下,藏回鱼塘边的草丛里,加上自己几乎没这么动手,身上没有沾染鱼腥气。 沈清然往衣服上搓了点泥,然后飞快地跑回家,洗手,拿了一把刀和勺子,镇定地在桌子边坐下。 “咳咳,系统。”沈清然有商有量,仿佛之前坑系统两棵鬼兰的人不是他。 “能不能预支一颗无籽西瓜?要大的。” 系统:还没种过西瓜就想吃了? 沈清然:就说给不给? 系统坐地起价:五千积分,贷|款利率百分之十。 想要直接从系统里拿吃的东西,兑换系数一向很高,上次沈清然换了一把红薯叶,就花了累死累活种两亩红薯赚的积分。 目前,他的积分只剩2,就是早上给张厨子种的两棵兰花。 沈清然目瞪口呆:我就要个西瓜,你让我背二十年贷? 系统业绩压力也很大,经费透支,必须要从沈清然身上榨回来。不让他多欠一点,他都没有种田的紧迫感。 系统:一口价,童叟无欺。限两个月内还清。 沈清然咬牙:“成交。” 下一刻,一颗滚圆墨绿的西瓜出现在他怀里,沈清然双手抱着,心痛地看着西瓜。好贵。 沈清然飞快地用刀破开西瓜,把艳红甜脆的果肉切成一块块四方形,然后用勺子挖到洁白的瓷盘里。 他用细筷子在西瓜上胡乱戳了几个洞,认真摆盘,过程中差点流口水。 薛匪风在地里没看见沈清然,并且红薯也看不出任何耕作过的痕迹,他有些惊讶,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一路纠结着怎么和沈清然说自己没瘸,连砍柴的事都忘了。 沈清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抬眸扫了一眼,薛匪风假模假样地拄着一个木棍子。 他飞快地放下西瓜迎出去,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纸张递到薛匪风眼前。 “我担心你砍柴,想去山上看看,结果在荒草堆里发现了一个大西瓜。这个季节绝无仅有,连瓜藤都枯萎了,要不是我发现了,他就得烂了!” 沈清然拉着薛匪风看切好的西瓜。 “我帮你挑了一早上的西瓜籽!” 所以并不是没有干活!也没有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第27章 第 27 章 薛匪风定住不动, 沈清然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摸不准是不是这个借口太幼稚。 要不是怕薛匪风给他请大夫, 他直接躺床上装病了。上次淋雨生病, 他可是日夜提防,一看薛匪风出门就如临大敌,假装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 保证三天内必好,总之就是不让薛匪风离开他的视线。生个病可太累了。 薛匪风一扫便知道沈清然一口没吃,瓜瓤上还留着一个个小孔,没有乱糟糟地流汁水,每一块西瓜都如同刚切下来的那样水灵灵清脆脆,他几乎可以想象, 沈清然是怎么屏住呼吸, 小心谨慎地像最顶级的匠人, 面对一块珍贵红玉,每一刀雕刻都倾注毕生心血。 挑了一上午籽, 西瓜却依然水灵,薛匪风知道沈清然一定是用心了。 可不是像刚切开的, 沈清然拿出来还没有十分钟。 薛匪风缓慢眨了下眼, 突然勾住沈清然的腰, 迅疾如风搂进怀里。比起红透滴水的瓜瓤, 他更想咬沈清然味道更甜的红唇, 尝过一次, 念念不忘。 沈清然一直小心观察薛匪风, 见他眼神微变,警觉地联想起山道上的那次解渴。 他两只手隔在两人中间,防止两人胸膛相贴,此时一用力,蹲了下来,从薛匪风怀中溜走,狗腿地端起装西瓜的白瓷盘,递到薛匪风手里。 薛匪风这也太急了,想吃西瓜就吃,非要尝他嘴里的。沈清然保证自己一口没吃! 沈清然怕自己反应不够自然,秀挺白皙的鼻尖微微一动,假装嫌弃薛匪风身上的鱼腥气。沈清然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把杀鱼的任务都推给薛匪风。反正不能抱,会露馅。 薛匪风:“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这种味道。”上次割个猪皮委屈地跟什么似的,沈清然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薛匪风也不舍得让鱼腥气沾染了他。 便退了一步,负手道:“你喂我一块。” 果然是手还没洗就等不及想吃了!没有人抵御无籽西瓜的诱惑! 沈清然得意地用竹签叉起一块,送到薛匪风嘴边。薛匪风这辈子估计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以后一定要多多种些美味的食物,带薛匪风吃香喝辣。 沈清然满足地地看着薛匪风两口吃完一块,突然觉得五千积分不是事,薛匪风吃得开心就好。 “你也吃。”薛匪风指着最大的一块西瓜。 沈清然犹豫了下,觉得薛匪风大概也吃不完一整个,时间一长就馊了,便开心地给自己也来了一块。 刚吃一口,薛匪风突然凑过来舔了一口他的嘴角,快得沈清然都做不出反应。 “流出来了。” 沈清然嘴角被烫了似的,僵着不敢动,不就是五千积分一个西瓜吗?喜欢他再赊账就是了!何必怜惜嘴边的一点西瓜汁呢! 不知道他对口水过敏吗? 完了,脸越来越烫了。 沈清然又气又心疼地把西瓜都塞给“没见识”的薛匪风,热着脸从薛匪风身边越过,动作太急带倒了他的竹棍子。 薛匪风以为沈清然生气,着急地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沈清然挣开。 随着一声啪啦的竹棍倒地声,薛匪风还好好地站着,两人突然清醒了似的,关注到薛匪风瘸腿问题。 沈清然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幸灾乐祸地等薛匪风找什么蹩脚的借口跟他解释,面上依然做出大惊失色的喜悦状,以及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薛匪风:“刚才上山砍柴,经过山沟时,不留神把拐杖掉了。” 他不可思议道:“我原本以为,这下只能等你来找我,但又怕你担心,便找了一根竹竿勉力支撑,谁知,竟然慢慢地站起来了。” 薛匪风总结:“我瘸了这么久,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没想到……” 没想到只要丢了拐杖,破除心理依赖,绝境逢生。 沈清然心里默默帮薛匪风补全。 要不是他今天在张厨子家和薛匪风狭路相逢,都要信了薛匪风的鬼话。 薛匪风掰过沈清然的身体,认真地看着沈清然的眼睛:“多亏你种活青杜苗。” 这句话我信,沈清然想。 我还是有点用的。 基于薛匪风善意的谎言,沈清然没有太为难他。 薛匪风试探:“无论如何,我都很需要你。” 沈清然自然不会再离家出走,他现在有事情干,欠着系统五十亩地没种。他回以薛匪风一个坚定信赖的眼神,然后扛起锄头出门种田。 打工还债。 命苦。 现在是大中午,按照沈清然一日三餐的用餐要求,此时应该吃饭,然后午睡。 薛匪风看着不分时间,转性种田的沈清然,心底升上一股担忧。沈清然大概想通过种田证明自己,可是他哪舍得让沈清然吃苦。 再者,薛匪风想起沈清然那两亩信誓旦旦“第二年能长出鱼”的红薯地,有些担心沈清然是受了他堂兄的哄骗,其实压根不存在红薯,就是一些杂草。 如果什么长不出来,沈清然一定会大受打击。 薛匪风下了决定,让常铭先养他一池子的鱼,以备不时之需。 …… 育种站今日重磅推荐——马铃薯。 马铃薯是世界五大主食之一,外来品种,低温可储存半年以上,系统提供的早熟品种,生长期三个月,目前亩产八千斤。 目标亩产:一万一千斤。 奖励积分:一万。 沈清然:“又是限时品种?” 今天都中午了,这是要他老命。 他怀疑是系统故意报复他。 系统:凡是原产地不在中国的重要农作物,由于时空上的存在矛盾,都是限时产品。 “那你们就不能换个时间开放?”沈清然很愁,一开始薛匪风买了五亩甘蔗,他差点气死。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嫌土地不够种的时候。 系统:“随机刷出,不受控制。” 五亩甘蔗,还有一亩没砍,剩余的四亩空地,红薯用了两亩,剩下两亩。沈清然一天的极限就是两亩地。这次种完,下次可就没地了。 难道要砸锅卖铁,换土地来种? 沈清然蹲在田里,手心源源不断地出现催芽后的马铃薯块茎,泥土蓬松湿软,两手分别压进土里,挖一个坑,顺势把马铃薯放下,然后抽出手,周围泥土随便一盖,就种好了。 没过一会儿,短短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甚至渗到深处,挤压血肉,流出了一点血来。 沈清然心痛地给指甲呼气,疼死他了。 他蹲累了,换了个方法,用锄头先挖一条沟沟出来,然后像施法一样,将手放在上面,马铃薯扑通扑通掉进沟里,最后再盖上土。 沈清然用不惯锄头,刚挖了五十米长,掌心便起了好多水泡,戳一戳还能压扁。 他坐在田埂上叹气,马铃薯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缺点,他没办法解释来源。 红薯苗他可以跟薛匪风说是山上野生的,马铃薯一坨一坨,他总不能说地里挖出来的。 要是能找薛匪风帮忙就好了,有人帮他挖沟盖土,他只负责扔种子,比红薯苗简单多了。沈清然累瘫在田埂上,他枕着一堆干草,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好想歇一歇。 然后他就直接在地里睡着了。 来找人的薛匪风:“……” 怎么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沉沉的睡颜,这是他第一次在太阳底下看沈清然睡觉,长长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蹙着,又安静又乖巧。 薛匪风有些好笑,但目光一转,看见沈清然黑乎乎的两只手,嘴角的笑意立即凝固。 他抓住沈清然的手腕查看,十个指甲盖都嵌着又深又粗粝的黑土,翻过手心,指根处浮着豆粒大小的水泡,有两个甚至破了。 这还是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吗? 薛匪风太阳穴突突跳,他深吸口气,沈清然他到底有什么非种不可的理由!这一刻,薛匪风只想把沈清然关起来,最好是锁在床上,好好养到身上一丝伤口也无,细皮嫩肉养尊处优。 沈清然察觉有人在看他,猛地睁开眼,看见薛匪风脸色难看地盯着,目光凶狠,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不会是薛匪风要抱他回去,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余光紧急扫视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衣服,完好无损。沈清然松了口气。 薛匪风把人拉起来,“不种了,我们回家。” 虽然他并没有看出,沈清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到底往地里种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可以忍受沈清然种任何有用没用的作物,也可以陪着沈清然在村民的嘲笑声中,任劳任怨精耕细作。唯独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清然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不行。沈清然把手缩回来,再不种马铃薯种子就要失效了。 单凭自己一人之力,今天种到凌晨也种不完一亩,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薛匪风,这位兄弟今天在张厨子那里抓鱼,腿脚好像特别利索? 沈清然在地上写字:“你帮我挖沟,拳头大小的就行。” 薛匪风坚持:“回家。” 沈清然心里一千一万个想和薛匪风回家。尽管此时薛匪风冷着脸叫他回家,一副他不听话就要强制动手的样子,沈清然知好歹,薛匪风越对他好,他越要种田。 但沈清然怕薛匪风这种口气,也是与生俱来的,他捂住耳朵摇了摇头。 不听不听。 像赖在地里不肯回家的小孩子。 薛匪风难道能跟一个小孩子动手,他和沈清然对峙了半响,最后认命地给沈清然挖沟。 他没用锄头,而是拔剑指地,以御千军万马之势,从田地东头到西头,飞快地画出一条笔直的勾线。剑尖破开泥土,乘风破浪一般,划出了一道二十公分深的沟壑。 弱鸡沈清然坐在地上,惊呆了。 薛匪风怎么这么会种田? 他呼唤系统:“看见没,宿主应该选这样的!他好厉害,机械都没这么快……” 系统:“……”总觉得宿主在炫耀。 沈清然坐着休息了半个时辰,薛匪风已经帮他把全部的沟都挖了出来。 薛匪风疑惑地在沈清然面前蹲下:“你到底要种什么?” 沈清然语塞。 他随手摸出一个马铃薯,比划道:“我看着这个东西特别好,要是多种一点,肯定能结好多好多。” 薛匪风低头看了一眼发芽的马铃薯,再想到沈清然炒的那盘极为难吃的红薯叶,难得没有附和沈清然的话。 “就这一小块,你翻了两亩地?”薛匪风略过能不能吃的问题,直击中心,“怎么种?” 沈清然被难倒,没有理由凭空变出一堆马铃薯,便把锅都推给堂兄:“我堂兄说过,这一块可以种一亩,一点点就能发芽。” 沈清然又摸出一个大土豆,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一厘米的小缝,顿了顿,又把缝缩成一毫米的大小。 这堂兄该不是个江湖骗子?! 薛匪风沉住气问:“你堂兄是不是还会撒豆成兵?” 沈清然:“……” 不,他是个正常人。 薛匪风不介意沈清然种着玩,但他对堂兄意见很大。自己的媳妇当然不能说蠢,薛匪风把账都记在了堂兄头上。 腿打断都是轻的。 薛匪风恶狠狠磨牙。 沈清然一脸天真,对堂兄全副的信任,薛匪风怎么说都没用。他暗暗焦躁,怒极反笑:“行,你种。” 等到别人丰收,而自家地里什么都长不出来的时候,沈清然就知道谁才是对的。 这个堂兄他是非见不可了。 薛匪风再次提醒:“正月十五。”也就是下个月,那天城里有花灯节,正好白天见完堂兄,晚上带沈清然去看花灯。 沈清然瑟瑟发抖,替未来担忧:“你不会想打他吧?” “怎么会?”薛匪风声音温柔:“就是想谢谢他教了你这么多。” 沈清然更加惶恐:“不许打他,不然我……” 跟你离婚! 薛匪风嚯地收拢五指,把沈清然正在写字的手指握住,不让继续。 我惨了,沈清然心如止水。 薛匪风在这,沈清然没办法变出马铃薯,便想法设法把人支走。 “张婶说明天会下雨,你回去把屋顶修一修。” 沈清然最近和薛匪风睡一个屋,以前薛匪风瘸的时候,他可以使计让薛匪风睡床上,现在不瘸了,肯定霸占地铺。他不是女的,哪能处处享受薛匪风的退让。不如把薛匪风的那间屋顶修一修,大家都有床睡。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睡一屋,腿一好就被派去修屋顶。 薛匪风冷着脸回家,心里对堂兄的不满又多了一层。 沈清然撒豆子一样,把马铃薯扔进沟里,速度快了一百倍。盖土就更随意了,薛匪风可能用了什么技巧,马铃薯一扔到沟里,两侧的泥土松动,崩塌覆盖下来。 沈清然在心里又赞美了薛匪风一万遍。 还要拉着系统听他赞美。 …… 每一次过度劳动,都要伴随三天的瘫痪。 薛匪风夸张地不许沈清然拿任何东西,拧毛巾都不肯,势必要让他把指甲盖和掌心都养回原样。 沈清然闲得发霉:“系统,有什么适合房前屋后种的,好养活,又能马上看到成果的。” “桑葚。” 桑葚易活,插根枝叶,春天便能抽条,结桑葚,初夏上,一串串紫红发黑的果子挂满叶间。 夏天喝桑甚汁,清凉消暑,乌发明目,还可以治疗死精。 系统努力游说沈清然种植:“功效很多。” 沈清然挑眉:你在暗示什么? 系统:“……”我好好一个正经系统,全国扫黄办的办公室就在育种站旁边。 系统没说,但沈清然自己控制不住天马行空,薛匪风他是不是…… 呃?娶媳妇就放一边看着? 不不不,薛匪风一定只是对娶的媳妇不满意! 沈清然摸了把小脸,先种了再说。 恕系统见识浅薄,没见过这么积极的沈清然。 第28章 第 28 章 桑葚好种, 沈清然只要把桑葚枝条插在土里,都不用挖坑,他很快就绕着茅屋一圈,在篱笆边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带芽的小树枝, 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过不了多久, 这些专门结果的桑树就会抽条长高, 变成郁郁葱葱两米高的绿色城墙, 将茅屋包围在里面。到时候再向薛匪风解释吧。 沈清然摊开手掌,上面出现了几道青褐色的斑痕,他立即放在嘴边呵气, 在衣服上蹭了蹭。 薛匪风要每天检查的。 如果没有其他干扰因素, 最近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 系统:两亩马铃薯 一亩桑葚, 攒下三百积分。您欠账的五千积分将在25天后到期, 连本带利一共5500分。 系统结余:-5200。 沈清然:“所以我这两天种的田利息都还不清?” 他现在连地都没有了。 系统提示沈清然可以去开荒。 李家村有一座石山, 山体全是由岩石组成, 草木不生, 沈清然可以选择在上面种植松树杉树等针叶树。 沈清然:“你觉得我这双手还能刨石块?” 平时徒手挖个坑就不错了, 石头上面他怎么种? 等等,沈清然突然想到,树木之类的大型植物, 用幼苗效果更好, 但没有规定他一定要种幼苗, 他完全可以用种子。 沈清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太过兴奋以至于忘记和薛匪风打招呼。 他跑到石山山脚, 像上看,整座峰拔地而起,怪石嶙峋,笔直陡峭,轻易登不上去。很久之前这里有个采石场,但村里对石块的需求量有限,往外运售耗时耗力,而且,这座山的石块质量并不上乘,过刚易断,久而久之,采石场搁置,鲜少有人上来。 沈清然搓了搓手,给自己鼓劲,这座山越不好爬,对他的待会儿要干的事越有力。 思及此,沈清然咬咬牙,顺着山道往上,大概爬了两百来米,再往上已经没有路可走,峰顶都是石头,实在没有开道的必要。 沈清然纠结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欠的巨额债务,还得爬。 修长纤细的十指攀在岩壁上,青筋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指甲盖微微泛白。沈清然有意不看脚下的险途,只盯着面前的岩石,绞尽脑汁计算所有可能的落脚点,争取不会半途出现“天堑”。 到达山顶的时候,沈清然第一反应是风好大他好冷。 第二反应则是,这风越猛越好。 他找了中间的石块坐下,牙齿打颤地和系统交流。 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像风筝一样被风吹到山下。 “给我松果以及其他的什么种子,我要种植了。”沈清然沉下声音,“松杉不是限时产品,也不以生产果实为育种目标。按我推测,你们要的应该是增加树木的抗性,即在恶劣条件下的生存和保持水土的能力。” 系统:“没错。” “所以,只要它们发芽扎根,顺利成活,不论什么时候发生,都计入积分。”沈清然抢答,“不是每个种子都有良好的发芽条件,对于树木,我们应该筛选更容易在岩石上发芽的品种。” 系统觉得不妙。 果然,就听沈清然继续:“飞鸟口中掉落的树种可能造就一片森林,说明这也是种植手段之一。” 沈清然催促系统给他种子,他就坐在峰顶,根本不需要动手,借助风力和山势,种子就自动从高处蹦蹦跳跳往下滚,他要做的就是时不时换个方向,让种子滚满整座山。 系统无言以对,只能大量输出种子:“三北防护林混合树种,榆杨柳槐,育种目标:抗风抗旱抗沙抗盐碱能力升级。奖励积分:五万。” 沈清然眼睛一亮:“这座山寸草不生,环境恶劣,基本上能发芽长大的都经过残酷的自然选择,一定能达到目标。” 由于国家对三北防护林的重视,奖励积分也水涨船高。 沈清然有些热血,生出一股报效祖国的豪情。他眨了眨眼,把迷进眼的风沙赶走。如果育种小有所成,为三北工程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他那正直严肃的父兄,从新闻里看见这个消息一定会开心吧? 他也是有点用的。 不同的树种从他身边的虚空里跃出,随着变幻莫测的风向,被裹挟着掉落山间,有点卡在石缝里,默默等待发芽的机会,有的继续往下滚,铺在了岩石表面,等待一次风来。 由于种植必须由他经手,沈清然只好在风把它们吹走之前,象征性地摸一把这些树种。一开始还好,两个时辰后,掌心便红肿了起来,哪怕一粒风沙撞上去,都能引起针扎似的刺痛。 沈清然默默计算着这座山的表面积转移注意力,怎么说也有二十亩,值了! 系统提醒:“只有卡进缝隙里的种子,才能算‘种’。” 沈清然斤斤计较:“现在没有掉进去,过几天被风吹进去的你也得给我计入积分!” 他最后在山顶坐了三个时辰,风力强盛,播种面积达二十五亩,还欠系统2700分。 沈清然鼻尖被冻得通红,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脸蛋上也出现了两坨高原人民特有的喜庆红润。他又累又饿,一万次后悔为什么上山没有带干粮。 向系统兑换? 沈清然念头都不敢动,他累死累活的不就是为了还西瓜钱,要是再买,今天就白干了。 他忍痛搓了搓手指取暖,像小孩子下坡一样,趴在岩石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他万万没想到下山的危险性增加了几倍。 那些原本可以卡住脚趾的岩石缝,现在里面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树种,让他无处下脚。粗糙的岩石面铺了一层种子,再也无法抓牢。 沈清然深刻理解了“自食其果”的含义,有好几处坡,他直接滑下来了。 幸亏每到要紧之处,都有一大堆种子积压在那里缓冲,让他不至于摔得太痛。 他出来的时候邻近中午,现在天色将黑,沈清然冷得关节发紧,牙齿打颤,连痛呼都懒得出声了。 沈清然坐下来休息,要是眼睛一闭就能回到家就好了。 突然一道急切的声音在风力绞缠传送,越来越清晰。 沈清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是薛匪风! 薛匪风来找他了! 听着薛匪风焦急得好像要杀人的声音,沈清然张了张口,要是自己能回答他就好了。 沈清然原地复活,既然不能回答薛匪风,那就只能赶紧靠近对方,不让他担心。 沈清然连跑带滚地从山上下来时,薛匪风正打算上山去看看。 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岩石缝后面出现,薛匪风甚至以为那是一只白熊。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坐着叹气的沈清然。 沈清然瘪着嘴,他又被几个滚到山脚的松果给滑倒了,他贪心地想要种满这座山,结果把自己摔得灰头土脸。 “沈清然!”薛匪风一个箭步越到他面前,眼眶赤红地看着他全身上下处处狼狈,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外套把沈清然裹住,蹲在他面前,“上来。” 薛匪风没问他干什么。 但沈清然清晰地意识到,薛匪风的情绪已经接近爆发边缘,他拉过薛匪风的手,想跟他解释。 薛匪风看着他冻成猪蹄的两只手,抓住他的时候像块寒冰。一狠心拍开他,只重复道:“上来!” 沈清然听话地趴上去,很有心眼地把两只猪蹄藏在胸前。 完了! 薛匪风看起来好生气! 沈清然想了想,把薛匪风宽阔沉稳的背部当成小黑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开始写字。 一定要要先发制人! “我早上想锻炼一下身体,听说石山人比较少,就去那里爬山了。”沈清然半真半假,“谁知道上去容易下来难,我磨蹭了很久才敢下坡,就耗到现在了。” “你不要生气。”沈清然小媳妇似的补了一句,“我害怕。” 薛匪风本来用着轻功被沈清然回去,突然急停下来。沈清然一个不妨撞到了他的头。 “生气?”薛匪风嗓音有些哑,“沈清然,我多怕你困在哪里,哪怕我喊个三天三夜,你是个哑巴,一句回应也不能给我。” 沈清然心被重重撞击了下,他是个自私的“哑巴”。 “我不是怪你哑巴。”薛匪风察觉到沈清然在发抖,便匆匆你解释了句,不再多说,先把人带回去捂暖最要紧。 薛匪风今天找人给沈清然的房间修火炕,和做工师傅在房间里待久了点,一时没有关注沈清然去哪儿,等他烧好暖融融的炕,想叫沈清然来试试时,人已经不见了。 他在村里找了半天,差点提刀把跟沈清然有过节的人一一逼问。没有人见过沈清然。薛匪风又去山上找,他没想到沈清然会去那座荒凉险峻的石山。最后不抱希望地去石山找的时候,看见沈清然摔得灰头土脸,说自己被困在山上不敢下来。 薛匪风更生自己的气。如果他一开始就去石山找人的话,就能把沈清然安然无恙地带下来。 …… 那天薛匪风把沈清然塞进被窝里,像犯人一样盘问了一通,确定他除了皮外伤之外,没有其他发寒发热的迹象。 “沈清然,我要你跟我保证下不为例。”说这句话的薛匪风像一个炸|药桶,一点就燃。 关键时刻沈清然犹豫了。 因为他还有那么多一言难尽的过去,无法说明的系统,来源不明的种子。 等过了一会儿,沈清然再点头,薛匪风就不信了。 两人陷入微妙的困局,但生活依然平常,薛匪风会给他做饭,一开始手指受伤握不住筷子还会喂他,看见他拧个毛巾也会一言不发地抢过来帮他。 沈清然想不到种田以来,他会和薛匪风发生这么多矛盾,常常让他生出“如果我混吃等死薛匪风反而会宠我一辈子”的错觉。 他难得有些迷茫,连系统这个时候都不出声催他种田,生怕自己一开口,提醒沈清然撂挑子不干。 薛匪风的屋顶修好了,两人晚上分开睡。 睡觉之前少了一个“抢地铺”的流程,沈清然还有些不习惯,他安分地没有出门种田,其实也无田可种,然后开始闲得养蘑菇。 他的屋子里,四周的墙根都放着蘑菇的菌种包,挤挤挨挨地排过去,已经开始冒出一点点白色的小伞帽。 空气里慢慢流动一股土壤腐烂的气息,沈清然捂住鼻子。 仿佛回到他刚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房间根本不能住人。 救命,他后悔种蘑菇了! 他现在还能回薛匪风的屋子睡吗? …… 腊月初十,村里的女性聚在一起做年糕。 用李氏祠堂的那口大灶,人多速度快,做完了每家均分。 沈清然作为李家村新添人口,不想太特立独行,毕竟二代种子出来后,还要仰仗大家一起种田。 张婶出山置办年货,她家来的是她媳妇,没有什么话语权帮沈清然说话。 于是沈清然凭借李家村最差的名声,不负众望地被排挤了。 “清然,你力气大,你去劈材,有意见就说,大家一起做年糕,和和睦睦的。”睁眼说瞎话。 沈清然:小心我开口吓死你! 他也不想和一群妇女挤在桌边做年糕,从性别上来说,劈柴最适合他了。 于是脏累活一股脑地向他袭来,沈清然半天没劈好一捆柴,闲得坐在一边的大婶居然开始数落他干啥啥不行,劈柴都不会还能干什么。 理直气壮得让沈清然时常怀疑自己女装的事情败露。不然几十号人,怎么就他挑水和劈柴? 从表面上看,这非常不公平。但透过现象看本质,沈清然是在场唯一一个男人,秉承绅士原则,他应该主动挑起重任。 就有点委屈。 薛匪风特供的委屈。 他好脾气地把斧头钉在木头上,心想,看薛匪风劈柴怎么那么简单? 一鼓作气高举起斧头,正想一劈两段,震慑一下嘴碎议论他的那群人。 谁知落点没有看好,一下子失了准头,朝自己的脚背砍去。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斧头。 沈清然立即松了手,心灵感应似的抬头去看,薛匪风面色铁青,仿佛想活劈了让沈清然劈柴的人。 薛匪风见沈清然二话不说就松手,万一这人不是他,也松开手……顿时脸更黑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沈清然见薛匪风突然对他一凶,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脸上一疼, 薛匪风恨铁不成钢地捏住他的脸:“斧头还悬在脚上, 你也敢撒手!” 沈清然撇了撇嘴, 那还不是因为帮他扶住斧头的人是薛匪风? “万一下次不是我你也这样?”薛匪风看透沈清然的想法, 有些头疼。 沈清然目光转了圈, 眼波清澈如水,除了薛匪风谁会帮他?谁又有他这样反应能力?他装作受教地点点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好几天了, 薛匪风总算主动跟他提吃饭睡觉以外的话。 薛匪风怎会错过沈清然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愤怒地加重了力道, 把他脸捏红了一块,却见沈清然眼神清亮自得地看着自己,下不去手, 只能暗恼。 薛匪风把沈清然提到他背后, 接替他的位置, 握住斧头, 三两下劈完了一堆柴。 沈清然站在旁边垂眸看着, 没有帮把手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动手只会给薛匪风添乱。 然后长舌村妇们却不满意了。做年糕默认派家中的媳妇来, 大家都遵守这个规定, 怎么薛匪风就过来帮他媳妇劈柴?沈清然的名声狗都嫌, 上辈子烧高香, 踩了什么狗屎运。 明明薛匪风干活事半功倍,她们却像利益被侵犯了一样,交头接耳地说薛匪风不该来掺和娘们干的事情,不像个大男人,一刻也离不开媳妇。 沈清然心里翻了个白眼,秋收冬藏,腊月无农事可做,男人们在家闲着,定下狗屁规矩,深受其害的人反而抱团排斥薛匪风这样不拘小节疼老婆的正常人。 薛匪风耳力比沈清然好,听得一清二楚,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沈清然天天出门都受着这样的非议,心里便一阵阵心疼。 难怪沈清然爬山宁愿选择人少的石山。 “嘭!”巨木落地的声音吓住了窃窃私语的人。 薛匪风把最后一根木头掷在石块上,目光压迫地盯着这些人:“清然说话不便,吃了哑巴亏,我劝诸位见好就收,管好自己的嘴。” “哟,腿不瘸了说话也硬气了……”后面的人嘴快刺了一句,谁知站在她身边的人居然默默移开一步,一下子把她暴露在薛匪风面前。她这才对上薛匪风震慑的目光,眼睁睁看见石块从中间四分五裂,撞击石块的木头竟然撞秃了一半长度。 一下子息了声,不敢和薛匪风对视。 薛匪风拉着沈清然的手往外走,摩挲着沈清然拇指的指甲,想了想道:“以后这种事都不要去了。” 沈清然第一次和人这样牵手,心神全被薛匪风的小动作夺了去,没听清他说话,胡乱点头。 和武功高强有内力的人牵手都是这样的吗?手心酥酥麻麻地像是过电,还有些燥热,薛匪风是不是偷偷给他输出内力? 薛匪风以为他答应得不甘不愿,解释道:“我不是不让你出门,就是不想看见你再受伤,要是你能保证……罢了。” 沈清然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拼命点头,他能保证的。 无缘无故谁愿意受伤,何况沈清然这样的懒人。上次和薛匪风谈这个话题,他稍一纠结,不欢而散,这回可要抓紧机会和薛匪风说清楚。 薛匪风看着小鸡啄米一样的沈清然,眼里满满的喜爱,他皱眉纠结了半响,最后愧疚道:“过两天是你的生辰,但是我有急事要马上出一趟山。我尽量赶回来。” 沈清然被卡住喉咙一样,惊慌地看着他,不会要提早见堂兄了吧? “大夫说,我能站起来之后,十天内一定要再去找他一次。”薛匪风半真半假地说着。神医那里完全可以推后,沈清然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自己还特意学了道菜想做给他吃。 但是早上常柏来报,天下山庄的庄主慕文寇经查货船一事,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他们头上,他要求面见薛匪风。 商人无利不起早,显然,薛匪风不出面,慕文寇就会把消息透给太子换好处。 薛匪风不怕被知道,若是薛厉风再来挑衅,索性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但他看了一眼身旁不曾吃苦的沈清然,他也发过誓,不让沈清然经历战争的残酷。 沈清然惊慌的表情太明显,结合今天的情形,薛匪风觉得他是害怕一个人呆在李家村。但这回他不能带上沈清然。 “我付张婶几两银子,你到她家住两天。”然后把常铭叫过来守着。 沈清然摇摇头,不想住在张婶家。张婶家有男有女,他男扮女装住进去太不尊重家里的女性。况且,他抬头看了一眼薛匪风,面前这个人大概从来没和女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过,所以迟迟没有发现不对劲。要是换成张婶……沈清然抖了抖,可以预想,等两天后薛匪风回来,媳妇就没了。 “我一个人在家可以。”沈清然坚定地告诉薛匪风。 “行。”薛匪风想,他早点把常铭叫过来,出不了事,“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当作生日礼物。” 薛匪风上次买了五亩甘蔗,肉眼可见沈清然那几天都闷闷不乐,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以至于现在不敢随便买东西给沈清然。干脆直接问沈清然喜欢什么,十倍百倍地买,挑不出错处。 沈清然:不要浪费钱。 薛匪风按住他写字的手,故意犯浑:“在写什么?看不懂。” 沈清然蹙眉,瞪了一眼薛匪风。心知薛匪风“一掷千金” 的毛病改不了,思考了一下,果断在他掌心里写:“田。” 很多很多田。 字字泣血,沈清然发誓他最讨厌的就是种田。 薛匪风这回真看不明白了:“你写的是田?”那他上回还送对了?可沈清然明明不喜欢。 沈清然含泪承认:很多田,最好上面没种庄稼的。 …… 薛匪风当天便出山。 沈清然高兴地抱着被子去他屋里睡,要是薛匪风不走,他今晚就得舔着脸去他屋里打地铺。 他那间屋子腐殖质发酵的气味越来越明显,门一关,外面闻不出来,沈清然睡里面,鼻子又灵,吸了一小会儿就觉得难受恶心。 他趴在薛匪风屋里的地上,满足地叹息,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常铭坐在屋顶,一脸遗憾。 夫人和将军这么恩爱,将军不在,夫人立马搬到他的房间里去睡,可为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将军的? 他们主子太可怜了吧? 常铭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主子家里有点臭。 …… 为什么菌菇越养越臭? 系统:你是不是往上面浇粪了? 沈清然:胡说!我只浇水! 系统给了他好几种蘑菇的菌棒,上面缠满了白色菌丝,只要他保持空气湿度就能自动长出来,懒人友好型的一种种植模式。 沈清然每天除了浇水就是浇水,可是腐烂的现象天天都在发生。他坐在门槛上叹气,现在好了,他连扔出去都嫌脏手。 因为怕被人看见,沈清然的屋子门窗紧闭,通风不足,他闲着只会浇水,湿度过高,蘑菇不腐烂才怪。 系统:“蘑菇养殖手册,二百积分了解一下。” 沈清然不买,还要敲诈系统:“不管它们烂不烂,只要是长出来才烂的,都必须给我算分。再提积分小心我就向你要松茸。” 松茸目前无法人工培育,系统想起被鬼兰支配的恐惧。 一提这个,沈清然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能种松茸,要是他不小心搞出了人工培育技术,系统不得给他送个十万八千分奖励? 沈清然被幻想中的积分奖励砸昏了头,高兴的咧开嘴巴,下一刻就因为多吸了两口气,薰清醒了。 还是先种好蘑菇吧。 他蒙着鼻子巡视蘑菇基地,对没有腐烂的蘑菇表示嘉许,准备等这一波都长成了一块把菌棒清出去。 能一次干完的活为什么要提前分两次干? …… 天下山庄,闽州分处。 一盏清茶白雾袅袅,左边坐着的人,锦衣玉带,一丝不苟,削薄的唇角微微上挑,凌厉中透出一股邪气。 右边的人,普通衣裳,面色沉静,上位者的气息浑然天成,难出其二。 暗中交锋,你来我往。 玉盏轻轻磕在桌沿,慕文寇率先开口:“薛将军别来无恙?” “有话直说。”将军还赶着回家给媳妇过生日。 “呵。”慕文寇轻笑了声,“薛将军借我镖局的船队剿匪,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可这曹同方身后的人……” 慕文寇指尖飞快地沾了滴水,曲起手指一弹,桌面上面立即出现一个隐约的“厉”字,转瞬即消。 “天下山庄自来不理朝事,这黑锅,本庄不背。” 曹同方为首的流寇背后之人乃是太子薛厉风。他一边觉得乱生流寇,十有八九,与其让他们自生自长,将来形成祸患,自立为政,不如暗地里联系曹同方,许他将相之诺,转为手中之兵。 流寇拿了免死金牌,到处抢夺劫掠,一边给太子送银钱马草,一边引诱“可能没死”的薛匪风出来。 一石三鸟,苦了百姓。 薛匪风眸色一深,薛厉风竟然丧心病狂至此,但也仅仅是惊讶罢了。从闽州州官放任流寇自生自张开始,薛匪风便怀疑朝内有人暗中命令州官不得剿匪,否则以曹同方的脑子,早该被人取代,哪轮得到他成气候。 曹同方被杀,薛匪风却没有浮出水面,太子迁怒于慕文寇。慕文寇利益相关,脑子又比太子好使,能查到薛匪风一点也不意外。 “有人威胁我做第二个曹同方。”慕文寇看出薛匪风没有耐心等他卖关子,便直言,“将军以为呢?” 薛匪风:“庄主既然已经回绝,何必问我?” 慕文寇:“铁蹄之下,商人焉能抵抗?山庄百年基业,断然不能毁于我手。” “慕庄主谦虚了。”薛匪风呷了口茶,那夜和货船打手共同剿匪,他趁机试探了一番天下山庄的实力。这些打手纪律严明,堪比军人,慕文寇手里的人只会更厉害,而且,数量不明。 若非慕文寇御下严明,恐怕全国几百只镖队,也不会说让女装就女装,没人敢反对。 慕文寇笑容虚伪:“我等良民,薛将军可要一视同仁。” 酒盏相碰,不言自明。 薛匪风看了眼天色, “时日不早,我还有事。 “对了,听说天下山庄良田万顷。”薛匪风眼含深意地看着慕文寇,“慕庄主年少有为。” 慕文寇:“……”不要脸。 慕文寇朝身边的侍卫略一点头,过了会儿,手下将一叠足有两指高的地契拿过来交给薛匪风。 薛匪风走后,慕文寇的手下皱眉不解:“他一个落难的将军,能帮我们什么?不如投靠太子。” 慕文寇轻笑,“薛厉风这个人不行,缠上了和朝廷就永远分不清了。你且再看看吧。”薛匪风折没十万大军,却卸甲归田,不找薛厉风讨债,这说明什么?薛匪风的军队还在。 “那这就成了?”手下一头雾水,以后天下山庄就有和太子抗衡的靠山了?薛匪风什么也没答应,庄主却送出一千亩良田。 “嗯。”慕文寇扫了眼,便知道树荫里有薛匪风留下的接头暗卫。 整个船队分不清男女,让山庄损失巨大的人,想必就是他了。 有意思。 万年冷脸的常穗突然蹙了蹙眉,慕庄主这么看他干嘛? …… 薛匪风马不停蹄赶路,终于在沈清然生辰当天回到李家村。 还没靠近家门,一股腐烂气息迎面袭来。 薛匪风脸色一变,几乎要以为沈清然在家饿死了。 将军对沈清然的自理能力阴影太深,几乎忘了他把常铭留下来守着。 树上传来一声口哨,将薛匪风的神智拉回。 有常铭在。 “沈清然?”薛匪风叫道。 沈清然没有听见,他包裹着头巾,口鼻掩得严严实实,在屋里老老实实地铲蘑菇。 感觉自己在掏粪。 常铭蹲在稍远一些的树上,将军可算回来了。 夫人研究的毒药太可怕了。 常铭全靠“这么可怕的毒药夫人一定是为了将军研究的,将来上战场隔空防倒千军万马”的信念撑着。 沈清然到底在家干什么! 薛匪风冒臭进门,发誓自己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上沈清然,不然很难想象迎接他回家的是什么惊吓。 第30章 第 30 章 沈清然把腐烂到稀碎的蘑菇基质铲成一堆, 十分不理解, 他只是睡了一个懒觉, 醒来隔壁屋就变成了猪圈了? 真的好臭。 心里默默祈祷薛匪风再晚两三天回来,不然很难解释。似乎每次薛匪风留他一个人在家总没好事。 靠近窗户的鸡腿菇幸免遇难,一簇簇蘑菇伞欣欣向荣, 沈清然在吃与不吃间犹豫了半天,念了三句“出淤泥而不染”,才拿了个篮子动手把菌棒上面的鸡腿菇一只只揪下来,取了井水泡着。 腐败的蘑菇在地上被踩了几个来回, 汁水混着泥土,踩上去咕叽咕叽响, 声音听得沈清然头皮发麻。 外面突然传来薛匪风的声音,拿着铲子的手一顿,沈清然花容失色地把屋门关上。 要是让薛匪风知道自己把“闺房”搞成猪圈, 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薛匪风会不会觉得他很邋遢?脏到房间长蘑菇? 沈清然背抵着门, 把头巾摘下的一刻差点晕厥,他擦了擦手, 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讨好地向面色不虞的薛匪风笑了笑。 别看, 我啥也没干。 薛匪风确定了臭味的源头就在这里, 看见沈清然好好的, 还试图耍赖, 受不了地一伸手把人从门口拉了出来。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薛匪风, 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见屋内情景的那一刻,依然受到不小的冲击。 沈清然把自己的房间改成猪圈了? 屋子中间堆积了一堆半湿不干的颗粒状条状物混合土……薛匪风探头进去看了看。 猪呢? 由于过于震惊,薛匪风不察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沈小猪:“……”他气哼哼地越过薛匪风,径直走到大厅的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和薛匪风倒了一杯水。 你才是猪。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的反应猜到了七八分,好笑道:“不是说你。” “屋里怎么回事?你这两天睡哪?” 沈清然忐忑地等了等,发现薛匪风根本不生气,于是立即开始抱怨,他把杯子一倾,倒了些在桌上,沾了茶水写字:“我想养蘑菇。” 他小跑到厨房,端来一盆鸡腿菇,看。 薛匪风一时语塞,努力跟上沈清然的思路:“什么时候想的?” “那天从山下下来之后,你不跟我说话,我太无聊了,看见后院有个地方长蘑菇,听说蘑菇在不见光的地方长得更好,就把土一起搬进来了。”沈清然懊悔,“可是它好臭。” 薰得他鼻子都疼了。 沈清然摸了摸鼻子。 难怪那几天沈清然一直锁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薛匪风以为他在反抗自己限制他种田的事。 “我何时不跟你说话?”薛匪风试图挽回。 沈清然:“你不主动看我唇语,我好几次都说话了!” 薛匪风当时在气头上,哪能次次都关注到沈清然微小的动作,不过,这确实是他的不对,“我道歉。”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地契,“送你。” 沈清然接过来一张张翻看,越看越心惊,闽州境内最好的土地,有些离李家村还很近。 薛匪风该不是昨晚去地主老爷家抢劫了? 他瞬间脑补出给薛匪风送牢饭的情景。 薛匪风张口就编:“我认识一个地主……就是之前收药材的老板,他最近要离开闽州,便把名下的田产交予我保管几年。” 沈清然认真打量了一下薛匪风,正气凛然,功夫又好,是值得托付之人。 地主有眼光,以后给他送个无籽西瓜。 沈清然发自内心地赞美了一下家财万贯的地主。 薛匪风顿了顿,冷静地补充道:“一百八十斤,花里胡哨,头发看着像假的。” 慕文寇常用的玄铁剑几十斤重,加起来可不是一百八十斤。每件衣服都绣暗纹,头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 薛匪风觉得形容得很有画面感,且写实。 沈清然点点头,四五十岁的地主有点审美偏好是正常的。 他难受地动了动鼻子,皮肤白透使得鼻尖的微红更加明显和可怜。一看就知道这两天鼻子捂太久导致。 薛匪风半蹲下来,握住沈清然的小腿,把他的靴子脱下来。鞋底都是脏污的腐泥,又湿又臭,房间到大厅的地上印了一排脚印。薛匪风面不改色,连呼吸都没变,一把抱起沈清然径直走进他的屋子里,放在床上,“你休息,我来铲。” 余光看见地上叠的好好的铺盖,薛匪风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你那屋子不能睡人,以后睡我这儿。” 没有其他选择,沈清然矜持地点了下头,见薛匪风要走,连忙伸手拉他,差点滚到床下。 “怎么?” 沈清然指了指自己,我自己能处理。薛匪风风尘仆仆地回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给自己过生日,不能让薛匪风刚回来就干活。 薛匪风拍拍沈清然的肩膀,在他看来,沈清然吃饭都挑得跟仙子似的,哪能干这种活。 沈清然争不过薛匪风,只好叮嘱:“不要倒河里和露天暴晒的地方,最好在阴凉通风的树底。” 蘑菇虽然烂的不成样,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菌丝还没有长出蘑菇。积分不能白白扔出去。 沈清然精打细算,物尽其用。 “行。”薛匪风关上门,然后把常铭叫出来,两人一起铲了两大筐的腐泥。 “你随便找棵大树底下倒了。”薛匪风嫌弃地看了一眼竹筐,传音入密,对常铭道,“这个筐也扔了,我把御骢栓在老地方,你干完了就去把它牵走。” 薛匪风打了水冲洗地板,看见沈清然睡的那张炕,突然改变主意,提了水出去。 让它臭着。 薛匪风先发制人,把沈清然的衣服都拿出来准备放到他屋子的柜子里,结果一看,竟然还有几天前的衣服没洗,都堆在椅子上。 沈清然不是故意不洗,前几天他和薛匪风闹矛盾,薛匪风不让他干活,帮忙盛饭夹菜洗碗……就差连饭也一口一口喂。沈清然掌心破皮还没好,怕自己洗衣服被薛匪风看见,也要帮忙。 于是偷偷堆着,准备等薛匪风出门的时候洗。 而这两天,被烂蘑菇的事情一烦,洗衣服这种小事早就抛在脑后。 薛匪风不给沈清然拿鞋子进来,他盘腿坐在床上等薛匪风铲完蘑菇进来,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来,薛匪风不知道在忙什么。 可能真的很臭在洗澡吧。 沈清然等着等着,身子一歪,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察觉到薛匪风在他脖子上挂了一件材质冰凉的东西。 “我给你买了个勺子,挂脖子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用它……” 勺子? 即使在梦里也足够沈清然吃惊,薛匪风就这么怕他饿死吗?还要给他挂一个勺子?怎么不直接挂个大饼呢! 薛匪风有点霸道,平时总是试图强行喂他饭就算了,他不在的时候还指定要用他提供的勺子吃饭!难道这个勺子还能记录他每天吃了多少饭不成? 他又不是调皮不肯吃饭的三岁小孩,这样出门岂不是很没面子! 挑食少爷感到一丝危机,此时又听薛匪风道:“你试试好不好用。” 嘴里被塞进一个滑凉的小东西,沈清然生气地张开嘴咬了下去。 薛匪风的手指被沈清然像小孩子一样嘬了又嘬,他愣在原地,竟然不太想抽出来,甚至顺从本心地追着沈清然的舌头,又挤入了些。 沈清然以为的怒咬,在薛匪风这里不痛反痒,心旌飘忽,只想做其他更过分的事。 沈清然生气地睁开眼,余光往下扫了眼,完了,他不会把薛匪风咬出血了吧? 连手指都吃,这下坐实饭桶的误会了。 他连忙张嘴,让薛匪风把手指抽回去,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个玉色清透的小物件,红绳子系在脖子上,在胸前晃悠了一圈。 沈清然低头一看,哪里是勺子,是哨子! 这脑子每天趁他睡觉都在想什么呢? 沈清然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后颈,不好意思看薛匪风。 薛匪风也不好意思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亲下去。 沈清然默了默,扑过去,把薛匪风手上的口水擦掉,捏住那枚小巧的玉哨,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在嘴边使劲一吹。 清亮的哨声悠远绕梁,空谷传响,好似黄鹂婉转清音。 挺好用的。 沈清然忍不住吹了又吹,觉得自己就像操场上的体育老师,特别威风。 薛匪风:“以后有事就吹它,我听见了就会赶过来。” 他拿下哨子把玩,突然眉头一皱,玉的? 又败家了是不是! 他瞪向薛匪风,就不能随便搞一个木哨竹哨! 薛匪风诚实报价:“二两。” 沈清然被忽悠得说不出话,真当我是山野村妇?他虽然说不出一二三四,但是给他母亲买过好几次翡翠制品当礼物,好赖还是看得出来。 薛匪风咳了声,回避沈清然的目光。 玉哨的声色与众不同,他这支还是特意全国最好的玉雕师雕刻,价值连城的好玉,力求与模仿鸟类的音色。刚才沈清然那一吹,声调已经如同烙印一样刻进骨血,无论外界如何嘈杂,琴瑟琵琶万哨齐响,只要他沈清然叫他,在他的耳力范围内,都能辨认出独一无二的那一声。 这个才是他真正想送沈清然的生辰礼物。 薛匪风把哨子压进沈清然的衣服里,“小心别摔坏了。”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这一看就很贵的玉挂在脖子上,沈清然以后就不会到处扑腾着种田,起码,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在石山摔得鼻青脸肿。 屋外还泡着一盆脏衣服,薛匪风让沈清然继续睡,自己去外面洗衣服。 依然没给沈清然拿鞋。 这画面可太熟悉了! 可不就是当初偷偷拿走薛匪风拐杖的自己的吗?作案多起的沈清然眼珠狐疑地转了转,薛匪风在外面干什么? 他赤着脚下地,蹑手蹑脚地趴在门上一看,脸颊立刻煮熟了一样变红。 薛匪风在给他洗衣服! 包括他做样子的肚兜! 沈清然面红耳赤地拿起哨子奋力一吹,快放下那件衣服! 薛匪风动作一顿,“你手心有伤,最近的衣服我帮你洗。” 沈清然光脚在薛匪风身边绕来绕去,脸颊一鼓一鼓,把玉哨吹得像冲锋的号角。 不准洗我的衣服! 薛匪风无奈,他怎么就忘了沈清然乱吹这回事?以前沈清然不合理的请求能当成没看见,现在沈清然还不反了天了? 他给沈清然定规矩,“短促一声,代表肚子饿了,两声就是要我帮忙,一长一短说明你遇见了危险……” 沈清然脚步一顿,感觉到一点微妙地被鄙视。最简单的哨语居然是“肚子饿了”? 怎么这么像训小狗? 他在薛匪风眼里,吃才是头等大事吗? 于是,沈清然吹了长长悠悠一声,表示反对。 薛匪风已经将哨声纳入一级警戒范围,沈清然一吹他就条件反射把沈清然的事排在第一位,无法思考其他事情。这是一种排他的、凌驾任何事之上、完美到自私的警戒意识,只为了沈清然可能遇到危险时,能够第一时间赶到。无论何时,薛匪风都不会将这层备战意识卸下。 但是将军现在还要认真地洗衣服,防止又把衣服洗破。 薛匪风没收了沈清然的哨子,“吃饭了再给你。” 但他没有告诉沈清然为什么,他希望沈清然每一次吹哨都没有压力,随心所欲,哪怕只是叫他过去帮他穿个鞋。 沈清然安静了,他无聊得抓着薛匪风的长发把玩,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薛匪风为什么不给他乱吹。 “谢谢你。” 他在薛匪风背上写。 薛匪风脊背一僵,头皮一阵酥麻。 沈清然在他身上到处写字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还不如吹哨。 第31章 第 31 章 晚饭时, 薛匪风一展身手,给沈清然做了一道松鼠鱼。 沈清然被命令坐在桌边等着, 厨房传来热油嗞啦的声音和鱼肉的香气,他有些脸红, 都是同一个师傅教的,他还先来,怎么水平差这么多? 鱼肉剔去骨刺, 炸成一圈麻花状, 外焦里嫩, 上面浇着浓稠的汤汁。沈清然给面子地吃了两小碗饭, 已经撑到极限了, 再吃一口都怕打嗝让薛匪风听出来。 这是沈清然过的最朴实的一个生日, 却极度温馨简单,有薛匪风, 有鱼有饭。 他看了一眼薛匪风, 默默想,今天不是他真正的生日,但是他可以许一个愿望。 希望四年后, 他和薛匪风还是这样平平稳稳地生活。 …… 沈清然的房间肯定不能住人,他想了想, 不如继续种蘑菇。上一批蘑菇腐烂了,但系统告诉他, 过于恶劣的环境, 挑选出了一株可以免受周围腐烂菌影响的鸡腿菇, 现在已经传回育种站中心规模培养。 奖励积分两千。 沈清然:“市场价难道不是一万?” 系统:“因为您不正确的种植方式,导致我们的回收种子难度加倍,所以扣了八成。” 简直说成“屎里淘金”也不为过呢! 沈清然:“太黑心了,那我还欠700。” 这个月只要再种七亩地,就能还清无籽西瓜的债。沈清然有些高兴,决定明天让薛匪风在屋里里搭几个架子,上面铺上干草和土,继续种蘑菇。 真菌一次繁殖量大,变异的概率也会提高,等土豆和红薯变异得等到猴年马月。虽然臭了点,效果更明显。 系统忍不住提醒:“干草和土营养成分不够,还要有粪……” 沈清然:“闭嘴。” 翌日一早,沈清然提着一个大篮子出门,跟薛匪风说要去地里拔点萝卜。 薛匪风:“有事记得吹哨。” 沈清然点点头,等薛匪风看不见的时候,直接往山道上走,到了岔路口,他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快点,我要二十个鸡蛋,二十个鸭蛋,要马上破壳的那种。” 系统:“受精卵的基因已经定型,你还得养到第二代才能积分。” “你的意思是,直接要鸡和鸭就行?” “没错,但是不提供成年的家禽家畜。” “好吧。”沈清然话音刚落,篮子里密密地挤着一群毛茸茸的幼崽,因为空间太小,全都探头探脑地往外面挤,黄毛稀疏,小黑豆眼,叽叽喳喳。 沈清然伸手把即将跨出篮子外面的小黄鸡拨回去,提起篮子往回走,过了一会儿改成抱着。 没错,“堂兄”他又来了。 沈清然估计“堂兄”这个人设在薛匪风眼里已经没剩什么好印象了,他一边担忧下个月的见面,一边破罐破摔先利用透了再说。 如果下个月瞒不过去,薛匪风大发雷霆,最差的结果就是赶他走。 沈清然乐观地想,那至少他给薛匪风留下了好多东西,足以弥补他蹭吃蹭喝以及薛匪风这段日子对他的照顾。 不够,还要更多。 沈清然眼神暗了下去。 薛匪风是他运气好,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除了他家人意外,对他最好的人。不论怎么想都会有点难过。 他正分神想着,突然篮子微微一颤,一只拳头大的小黄鸭,在篮筐边缘颤颤巍巍往下跳,像一颗毛球砸在地上,滚了滚,钻进草丛里。 毛茸茸的小东西接二连三往下跳,沈清然目瞪口呆,急忙放下篮子,追着那些小鸡小鸭跑,动作还没有他们利索。 抓了一只,还有一只。 沈清然急出了汗,跑什么,没有他喂食,都得饿死在面。 不得已,沈清然只好吹了两声短促的急哨。 来帮我捉鸡。 薛匪风来得时候,就看见沈清然焦头烂额地扒在草丛里捉那些乱跑的小鸡,正道上的大篮子里,其他小家伙似乎感染了逃跑的愉快,挣扎着出来。 抓的不如跑的多。 薛匪风看着气喘吁吁的沈清然,有些好笑。 他把沈清然叫回来,“你看着这里。”然后运起轻功,没两下就把小鸡仔和小鸭子一手一只逮回来。 被薛匪风逮回来的小鸡都十足安分,不会像刚才那样,抓了再跑,怂得跟鹌鹑似的。 沈清然拎起一只小鸡观察,发现没有任何毛病,就是怂了。敢情这还是一只看人下菜碟的鸡! “哪来这么多鸡鸭?” 沈清然做口型:“堂兄送年货。” 果然是薛匪风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这个堂兄次次过门不入,时而正常,时而有病,真的存在这个人吗? 薛匪风望了眼空荡荡极少有人路过的山道,寂静地只能听见鸟叫的声音。 沈清然使出大招:“难道你想孵蛋吗?” 薛匪风:“……”不想。 一阵马蹄声传来,薛匪风循声望去,来人是经常给村里办货的黄二,骑着一匹瘦马,因为来回都驮着沉重的货物,这匹马看起来有些苍老。 黄二看见沈清然,三角眼忽然吃力地睁了睁,透出一丝浑浊的亮光,语气熟络打了声招呼。 沈清然不认识他,便只点头示意。 “你上次要的棉布衣裳,我给你带!”黄二施舍一般说了声,便赶着马越跑越远。 这个“上次”,自然指的是个原主还在的时候,懒得洗衣服,便托付黄二买几套衣裳,不要粗麻,要棉布。 那时原主的钱已经被流氓讹走,家里只剩米粮。黄二只收银钱,不接受抵押,拒绝了原主。 可是他今天猛地再一瞧沈清然,唇红齿白,乌发贴在微红的鬓边,比他以前见过的姑娘都好看。早洗干净脸他不就帮忙带了吗? 薛匪风挡在沈清然面前,黄二侧身看了几眼,实在看不见了,朝马下吐了口痰,专注赶路。 薛匪风转过来看着沈清然。 沈清然:买啥衣服啊,我也不知道。 但稍一动脑就知道是原主和黄二的交易,只是不明白黄二为什么现在才买。 薛匪风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醋味:“肚兜也让他买吗?” 村里的姑娘大多是自己做的,至于沈清然,薛匪风真没见过他拿过针线。薛匪风后悔,上次在镇上成衣店前被沈清然拉走,他就不应该妥协,把沈清然的衣服全换成他买的才好。 沈清然愣了下,这他上哪知道?青天白日的,咱别提这个好吗? 见薛匪风脸色越来越黑,他急中生智:“黄二买的我都不要。” 沈清然直觉这句话能平息薛匪风的怒火。 薛匪风脸色稍霁,他有一瞬间怀疑黄二就是沈清然的堂兄,但想到张婶说过黄二一毛不拔还爱占便宜,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让沈清然看着这些鸡别跑出来,自己准备去追黄二,告诉他不准给他媳妇买衣裳。 幼稚又霸道,不许沈清然收就算了,连黄二有买的念头都不行。 沈清然无语,强硬把一篮子鸡递给薛匪风,不许去。 黄二有马,薛匪风用脚,他可舍不得薛匪风人力去追马力。不就是两套衣服吗,等黄二买回来,他送给女主潘云溪穿。 对了,四十只鸡鸭太多了,家里的鸡圈装不下,他说过有机会要带女主一起种田,不如分二十只给她养。 正好潘家旁边是他家干涸的鱼塘,四周围上篱笆,在里面养四十只正好。拜托女主有空给他看着鸡鸭不乱跑,准备饲料,自己只负责往里面撒。明面上付潘云溪一些工钱,等鸡下蛋了,再分给女主二十只。 只要潘云溪收入比家人更高,慢慢地就能掌握潘家的说话权力。 沈清然笑眯眯地看着篮子,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遭,他现在觉得这些小家伙有些亲切。 想给它们起名。 沈清然让薛匪风帮他记着:“黑豆,小黄,二毛……” 薛匪风因为沈清然坚持不让他追回黄二,郁闷了一会儿,偏偏沈清然啥也没感觉到,只能自己消化掉。这时又见沈清然给鸡鸭取名,忍不住问:“你确定要给它们取名?” 按沈清然的性子,到时候不舍得杀,岂不是白忙活?有这个心力,他宁愿沈清然舒服地躺在床上等人伺候。 薛匪风没有直接提残酷的真相,委婉道:“那谁来叫他们的名字?” 对啊,我是哑巴啊! 沈清然只苦恼了一瞬,没事,潘云溪会说话。 “上次那个收甘蔗的老板,还收吗?”沈清然念念不忘那个还给翻地的冤大头,想让人回来把剩下的一亩甘蔗也砍了,留出空地,以备不时之需。 薛匪风笃定:“收。” 明天让常铭带兄弟再来。 …… 沈清然指明了要潘云奚给他养鸡鸭,对潘家父母说两人眼缘好,气场合,有意雇佣她,还提前拿出了几十文钱预支工钱,暗示这么多鸡鸭他也吃不下,以后潘云奚喜欢随便挑。 简直比上门的女婿嘴还甜,提前写好一封信,让薛匪风照着念出来。上面先规定潘云奚每天干多少活,大多数只是占用时间,而不费体力,然后狠夸了一遍潘云奚心灵手巧。 薛匪风念着念着有些不对味儿,不肯再念,沈清然重点还没被表达出来,,就让潘云奚来念。 潘云奚一直被他哥打压辱骂,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夸人的词,脸蛋悄悄红了,感激地看向沈清然,她隐隐明白了沈清然的意思,杏眼里溢出一点水光。 沈家嫂子一来,她父母热情地又倒水又端座位,听说沈清然指定她帮忙,工钱又多,连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早上都没提过一句“你给你哥倒个水”,“给你哥按腿”之类的话。要知道,这些话,她原先一天要听几百次,仿佛生来就是给潘云剡当丫鬟的。 沈清然看着潘云剡越发铁青的脸色,得意地牵起嘴角。 说起来,他们原先都是一路色的废物。但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仗着爹妈重男轻女,天天在妹妹那里找存在感,欺软怕硬,枉为男人。 那就干脆让潘家父母也觉得儿子是个废物。 薛匪风抽回潘云奚手里的纸张,折了两折,塞进袖子里,递给沈清然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夸得太过分就假了。 他没收了这封和“情书”相似度高达七成的信,任凭潘云奚怎么看他,都不打算再拿出来。 沈清然都没这么夸过他。 薛匪风淡淡撇了一眼沈清然:“文采不错。” 明明是夸他的话,沈清然无端从话里听出了一丝不满。 他是不是太锋芒毕露,被怀疑了? 然而大将军只是吃醋,还是自己都难以理解的醋。 他对沈清然的占有欲这么强吗? 潘云奚明明是女的。 薛匪风看了一眼沈清然,又看了一眼潘云奚,眉头越皱越深。 …… 沈清然每天都去喂食,虽然喊不出这些鸡鸭的名字,但每次潘云奚会过来给他一一介绍每只鸡的特点,今天哪只和哪只打架了。 这真的是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沈清然来了这么多趟,都没记住那些一模一样的鸡有什么区别,名字也是随便取的,但潘云奚听一次就记住了。鸡圈里日常清理得干净整洁,鸡鸭长得都很结实,很快就脱下绒毛,换上油亮水滑的长羽。原先的篱笆不够高,潘云奚不用沈清然提,自己去山上砍了芦杆子,加高了一米。 渐渐地,沈清然觉得自己和这些鸡鸭都有感情了。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要取名字?! 半个月后的一天。 沈清然照例要给这些鸡喂食。 薛匪风突然从外面回来,挡在他面前,“我今天喂过了。” “它们吃了?” 薛匪风面色不变:“嗯。” 沈清然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好好的,薛匪风为什么说谎? 这些鸡鸭不会吃别人喂的东西,为了隐瞒这点,他天天早起准时喂食,对外解释“它们吃饱了所以其他人喂吃不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32章 第 32 章 沈清然往左边走了一步, 薛匪风无奈地拦住他:“我吃醋行不行?” 沈清然受到巨大惊吓,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大,原本抓着薛匪风胳膊的手条件反射松开, 往后退了一步。 完了,他骗薛匪风感情了? 薛匪风眼神一暗, 沈清然果然是这个反应, 吓得跟遇见猫的耗子似的, 他徒劳解释:“你看,你每天天不亮就去喂鸡, 然后回来补觉,我做完早饭叫你起床吃饭, 接着你钻到屋里种蘑菇, 说味道不好, 不让我进去……” “我们见面的时间还不如潘姑娘。” 甚至不如鸡! 前几天甘蔗砍完之后,沈清然又种了一亩抗虫棉。他最开始也胡乱种了些棉花,但是系统告诉他, 由于时节不对, 检测到种子全部死亡。后来那亩地被他改成了土豆。 但是沈清然坚持要继续种棉花。他怕自己等不到开春了,薛匪风正月十五一定要见到堂兄,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件事拗不过薛匪风,明明其他事都可以妥协。 薛匪风总穿单衣,跟他一样不会种田, 沈清然想提前给薛匪风种一亩棉花, 还得是抗虫棉, 希望来年冬衣不再寒酸。 系统刨了半天,才给沈清然找到抗寒品种,能直接在冬季发芽,某个下属研究所刚刚培育出来的,算是走运。 沈清然天天打发薛匪风去田里干活,强调这五亩地的重要性,薛匪风一想到种子都跟堂兄有关,心里别提多郁闷。 更郁闷的是,他和沈清然每天说的话还不如潘云奚多! 沈清然见薛匪风的话题歪到潘云奚身上,顿时松了口气,薛匪风不可能吃小姑娘的醋,性别就不对。 看来只是弟弟缺乏关注了! 沈清然表示理解,在薛匪风提出今天不要出门时,他点点头答应了。 反正昨天喂饱了,今天一顿不吃也没事。 待会儿他偷溜出去喂鸡。 沈清然起得早,和薛匪风没说一会儿话,就打呵欠流眼泪,强撑着眼皮,被泪水浸湿的睫毛沉重地垂到下眼睑。 薛匪风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睡吧。” 等沈清然睡着,薛匪风勃然变色,锁好屋门出去。潘云奚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看见怒不可遏的薛匪风,险些控制不住哭出声。 薛匪风扫了她一眼:“都准备好了?” “嗯。”潘云奚抹了把眼睛,肯定道。 今天早上她听见一阵剧烈的翅膀拍打的声音,匆忙披衣起床,看见废旧鱼塘里的鸡鸭一只只歪在地里,往日闹腾着伸脖子互相啄屁股的小家伙,接二连三没了气息。 鸭子的羽绒依旧白新胜雪,胸脯上残留鲜活的温度。会追着母鸡啄毛的公鸡,血色鸡冠无力战斗,像战死的新兵。 潘云奚唇色一下子白了,她哭着把所有鸡鸭都检查了一遍。 都死了。 沈清然交给她的鸡鸭,他那么信任自己……都死了。 薛匪风早上起来做饭,看见慌里慌张的潘云奚,把人拦下来盘问,知晓原委之后,立刻看了一眼关紧的屋门,沉默了会儿,吩咐:“你现在就去村里买回鸡鸭各二十只,记住,要一样大小的。” “可是……”潘云奚打着哭嗝,谁会认不出家里的鸡鸭呢,她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能区别她家的和张婶家的。 沈清然大概是认不出的,薛匪风有信心。 薛匪风递给潘云奚一锭银子:“我不管你花多少钱,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在沈清然醒来之前把它们换掉。如果你连这个都办不到,以后就别来找清然。” 只要他拖住沈清然几天,牲畜们一天一个样,沈清然就更不可能察觉了。 潘云奚办事还算利索,很快就在李家村凑足了一样大小的鸡鸭,多亏了她平时经常向邻居请教怎么养殖,对每家鸡圈如数家珍。 薛匪风看过鸡圈,在他眼里确实没有什么不同:“行了,你别露馅,沈清然看不出来的。” 他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潘家,纸糊的窗户边一个虚影躲进阴影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薛匪风冷笑一声,当着潘云奚的面,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蒙上脸,径直前往村里黄二住处。 一大早,黄二被架在脖子上的利剑吓醒,剑锋散发的冷气浸入骨头,他血液生凉,几乎就要在床上尿出来:“大、大侠……” “你最近替谁买了老鼠药?” 薛匪风因为沈清然的缘故,对黄二的行踪留了个心眼,不让他靠近家里半步。黄二昨天刚刚回村,今天的鸡鸭就死了,潘云剡哪里得到的毒药,还用猜吗? 黄二经常替人买一些下三滥的东西,只要多加些钱,他就帮忙死守秘密,但显然面对真正的死亡,哪还有什么操守:“是、是潘云剡!他让我买的!大人,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小生意人……他要是毒死了什么,不关我的事!” 薛匪风:“你可愿意作证?嗯?” 黄二面色犹疑,做了一次证,以后那些事就没人找他了。 颈间的剑锋逼近一分,黄二头捣如蒜:“愿意,愿意!” 薛匪风直接去潘家拿了潘云剡出门见官,潘家父母慌忙地跟了出来,“干什么,我儿怎么着你了?” 薛匪风没理他们,指了指潘云奚:“你去告他。” “反了天了,妹妹告亲哥?”潘母精明,看清了形势,这些日子潘云剡没人伺候在家里大呼小叫,她一天安抚三次,好赖话说尽,承诺潘云奚挣的工钱都给他,等沈清然把那二十只鸡送给他们,就搬到山外去,换个读书人多的地方。 可是潘云剡一刻也忍受不了没人重视的日子,潘云奚天天跟在沈清然后面,对只鸡都比他和颜悦色,十次有六次使唤不动,胆子越来越肥。 潘母拖稻草一样把潘云奚掳到身后,“我们不养了,工钱还你,你哥身体不好,回家伺候你哥。”她看出薛匪风似乎对官府有所忌惮,只能让潘云奚出面告官,只要把潘云奚关起来,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潘云剡毒死了四十只鸡,人证物证俱在,就想这么揭过?”薛匪风看向潘母身后的潘云奚,“告或不告,你选一个吧。” 他对沈清然之外的人从来没有耐心,沈清然会慢慢引导潘云奚,他只想快刀斩乱麻。 潘云奚颤抖着看了一眼眼神凶狠的潘云剡,她从小被骂怕了,从骨子里惧怕她哥哥。她知道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和父母决裂,或者是,一辈子生活在潘云剡的阴影下。 潘云奚长久没有说话,潘家一家三口对视了眼,都得意起来,到底是一家人,难道还能帮了外人不成? “这鸡鸭不都好好的吗?别血口喷人,闹到县太爷那里,也是你挨板子!” 潘云剡轻蔑地瞥了一眼薛匪风,“小奚,帮哥哥赶走这个……" “我告。”潘云奚小声道,随后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潘家三口脸色刷得变白,平日里怯懦的潘云奚居然鬼迷心窍敢告他们!这个势利眼,见沈清然有钱就忘了父母养育之恩。 “我告。” 父母永远不会站在她这边,无论哥哥说什么,他们无条件相信。潘云奚咽下眼泪,她上次偷偷听见她娘和潘云剡说“放心,你伤好之前,娘不会让小奚嫁人的”。 不是所有人都担得起一声“哥哥”。 未出嫁的妹妹状告亲哥,潘云奚知道其困难不亚于滚铁钉,但她似乎从沈清然那里传染了一点对薛匪风的盲目信任,觉得会有个好结果。 潘父潘母在后面哭天抢地,极尽难听之词辱骂潘云奚。薛匪风直接捆了潘云剡和黄二,交给山道口等着的常柏。 “交给你处理。”薛匪风嘱咐,“我不想再见到他。” …… 潘家一时间人去楼空,薛匪风想了想,返回去喂鸡,让沈清然下午也不用出门。 沈清然睡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这里面已经发生多少事,他惦记着给鸡喂食,在家里转了转,发现薛匪风不在,抓紧时间出来。 他远远看着薛匪风往鸡圈里撒谷子,背着手偷袭薛匪风,想跟炫耀这些鸡只认他这个主人。 我可厉害了。 沈清然垂眸看了眼鸡圈,笑意凝固。 它们吃薛匪风喂的食物。 沈清然突然想起早上薛匪风的反常,他脑海里呼叫系统:“你能监控所有种子的流向是吧?” 系统早上就检测不到这些鸡鸭的生命体征,沈清然没问,就没主动说。 “已无生命体征,死因,中毒。” 沈清然微微睁大眼,看了一眼薛匪风,飞快地撇下眼皮。 今日的潘家格外安静,沈清然已经不想去问为什么。 薛匪风定然是不想他伤心,所以偷换了一批,那他便当作不知道,免得浪费薛匪风一片苦心。 他左手抠着右手的指甲盖,告诉薛匪风他要去田里看看土豆,让薛匪风继续喂。 一转身,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沈清然也不敢擦,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哭,险些掉进泥坑里。 黑豆是只小鸡,眼睛特别圆,抢食的时候最积极。 大黄是长得最快的公鸭子,伸长脖子能第一个够到他手里的菜叶。 小绿是只高傲的公鸡,尾巴在阳光下能反射出深绿弧光,谁啄它的尾羽它跟谁急。 …… 它们都只认沈清然这个主人,平时谁来了都不屑一顾。 沈清然虽然开玩笑的时候跟薛匪风说过,羽绒服和鸡毛掸子都很实用,但渐渐也认清了自己没办法下手杀他们的事实。 沈清然准备给它们养老来着。 谁让他不小心取了名字。 他一手把它们从系统里带出来,也亲手给他们喂了有毒的饲料。 沈清然坐在田埂上,头埋在胳膊上,哭得满脸是泪,他是不是不适合养鸡鸭啊……如果换成原女主来,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薛匪风从远处走过来,沈清然急忙擦了擦泪,假装在拔草。 “清然,对不起。”他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过来,结果反而让沈清然连哭都不敢在他面前哭。 薛匪风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怎么没把潘云剡的头也按进水里。无数事实告诉他,每一次心软,都会遭受更猛烈的反扑。他在薛厉风身上认清了这点,却依然无法学薛厉风赶尽杀绝。 现在,他不仅自己吃了亏,还让沈清然伤心了。 薛匪风把哭得一抽一抽的沈清然搂进怀里,“想哭就哭。” 沈清然本来受了委屈,一看见薛匪风就会想哭,这下更厉害了。 他头埋在薛匪风胸膛里,使劲摇了摇头。 想骗我出声,没门。 他才不想哭。 薛匪风:“别忍着,我心疼。” 沈清然都忍抽了,薛匪风还激他,他没忍住一张口咬住了薛匪风。 “嘶——”薛匪风胸口一疼,才想起,自己好像只见过沈清然流眼泪,没有听过他哭。 爱哭又要面子,不想出声? 薛匪风捏住沈清然的下巴,把他从衣服上扯开来。今天忙里忙外,临走时没忍住踢了一脚潘云剡,吐的血溅在衣服上,他还没来得及换。 薛匪风一低头,用嘴堵住了沈清然的哭声。 沈清然:!!! 沈清然猝不及防被薛匪风拉开,差点就哭出了声,猝不及防又被亲了,一下子忘了哭。 这是什么神奇的止哭方式! 沈清然又喜又惊又羞,只能放空了思绪,想,万幸,薛匪风懂得真多。 第33章 第 33 章 察觉到薛匪风越亲越过分,他都已经不哭了还亲, 沈清然闭着眼睛躲了躲。 再不退出来, 他咬人了啊! 薛匪风及时放开沈清然, 沈清然喘着气累倒在他怀里,眼尾嘴唇鼻尖耳垂, 该红的地方都红了。 果然不能和人接吻。 沈清然擦擦嘴角,起身往家里走,周遭田野荒芜, 一毛不生。短期内他不想再养鸡鸭了, 薛匪风处理得及时,沈清然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完全能想象那凄凉凝滞的场面。 还是种田吧。 系统事先隐瞒动物育种站是对的,连种地都没有学会,又怎么能养好动物呢? 沈清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潘云剡, 不知道他在牢里关了几年。潘家父母心疼儿子, 第二天就跟着搬出李家村,据说在大牢外面安家了。 这次他们没有带上潘云奚, 还把从孙老二那里买的房子转手卖了。 潘云奚孤零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沈清然一筹莫展, 打算要把潘云奚接到家里来住,可是他和薛匪风两个大男人挤一间屋子, 另一间被他弄来养蘑菇了, 总不能让小姑娘也跟着挤? 潘云奚提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一件冬衣, 一件夏衣,她给哥哥做了好几年衣裳,自己却缝缝补补,一年到头就两三件衣服换着穿。 两个人坐在门槛上,一起叹了口气。 潘云奚心里虽然舍不得父母,但是官司她想象不到的顺利,潘云剡进了大牢,一直萦绕在头顶的阴云散去,前所未有的轻松,无论明天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事。 沈清然刚想说,不如一起把蘑菇房收拾一下,虽然臭,但是有火炕,还挺好的。 薛匪风此时从外面回来,料到潘家会卖房,他早就派人等着买潘家的房子。 让潘云奚和他们一起住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帮潘云奚的理由很简单,这个小姑娘做事利索不张扬,如果性格再强硬一些更好。 薛匪风现在没办法把常家三兄弟拉过来帮沈清然种田,他们还有其他任务要执行。他不明白沈清然每天愁眉苦脸地种田给自己找罪受是为什么,只好让潘云奚留下来帮他。 废旧鱼塘里的四十只鸡鸭,如今全是原住民,无需特意喂食。沈清然干脆推脱自己触景伤情,全都丢给潘云奚养,工钱照付。 潘家只剩潘云奚一个人住,空出来的两间房被改成烘干室——沈清然蘑菇种多了,一天天快吃吐了,决定把晒成蘑菇干,储存时间长,还能卖钱。 …… 李丰的生日在腊月二十九,薛匪风不记得,沈清然却牢牢记下了。 记得也没有用。 穷乡僻壤,他既没有钱,也找不到给薛匪风买东西的渠道。 据说有个黄二可以。 沈清然托腮叹气,薛匪风就差把“不准和黄二说话”写成家规贴在门上,他自然不会动这个念头。 之前找张厨子拜师,误打误撞捅破了薛匪风没瘸,但同时,因为薛匪风在,严重干扰了沈清然的学习进度——凡是他不想动手的地方,全部推给薛匪风了。可把张厨子气得。 沈清然问潘云奚:“你会做蛋糕吗?” 潘云奚一头雾水。 “就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松松软软的甜糕?” 潘云奚摇摇头,她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只帮父母发过面团蒸馒头。 沈清然没有灰心,他打算自己做。种田文那么长,他记得里面有一章节,女主用一盘现代点心,栓住了邪魅王爷的胃。 当时沈清然是看不上,现在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多看几遍。 这种充满随机性和挑战性的制作过程,沈清然不敢在家里做。他拿了家里五个鸡蛋和一斤面粉,在潘家厨房里忙活。 沈清然亲力亲为,先打鸡蛋,蛋壳在锅边一磕,力道重了些,他眼睁睁看着蛋清蛋黄刺溜滑到灶面上。 算了,下一个。 …… 再下一个! …… 薛匪风来找人的时候,看见沈清然正专心致志地抱着一个陶盆,低头捡什么东西。 “清然。” 薛匪风怎么来了? 沉迷捞蛋壳的沈清然一惊,双手摊开盖在盆子上面,不让薛匪风看见。 不是让潘云奚看着门,别让薛匪风进来吗? 薛匪风透过沈清然指缝看了一眼,盆里大概七八个鸡蛋的蛋清,以及合起来至少有一个完整的蛋壳,细细碎碎地铺在蛋液里。 沈清然每次捏住蛋壳想把它捡起来,结果捏得更碎。 心都跟着碎了。 薛匪风以为沈清然晚上想炒鸡蛋,暗暗想,如果晚上吃到蛋壳一定不能表现出惊讶。 沈清然把薛匪风打发走,用筷子把蛋清打散,然后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把小孔漏勺,把蛋壳过滤出来。 蛋黄和面粉一起揉成团,最关键的步骤就是要把蛋清打发,直到变成白色泡沫状。 沈清然手都酸了,也没见蛋清发生任何改变,皱了皱眉,失去耐心地把蛋黄蛋清面粉直接搅和在一起揉面。 他突发奇想,呼叫系统:“我要食用酵母……一千只,够吗?” 系统发出崩溃警告:“这个没有按只给的。”数到眼花都精准不到一千只。 “那……五克?” 酵母在温水里泡了会儿,沈清然倒进面团,随便揉了几下,扔到一旁,盖着一条绢布发酵。 他累了。 …… 晚上,沈清然端上热乎乎的糕点,虽然看起来好像浮着一层水,并没有干燥膨松的样子,但用的都是好鸡蛋,好面粉,顶级酵母……肯定能吃。 一口咬下去,黏糊糊地残留在牙齿间,薛匪风默默动了动舌头,“很好吃。” 起码,大将军预想中的蛋壳并没有出现,很容易咽下去。 水放多了,蒸的时候不小心又让锅里的水溢进去,沈清然闭紧嘴巴,自己并不想吃。 他找了张纸,真诚地向薛匪风道歉:“对不起,我过生日,你给我做了松鼠鱼,但这么久了,我还是什么都没学会,下次……” 沈清然顿了顿,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不想开空头支票,免得薛匪风明年过生日的时候想起他,“去年好像有个男扮女装的傻逼说下次还给我做难吃的蛋糕”。 他从善如流地改成“下次轮我洗碗。” 说来惭愧,他已经一个月没洗过碗了。 薛匪风抓住沈清然的手腕,觉得这双手最适合的执笔写字,其他的一件事也不用干。 “我不贪口腹之欲,你用了心思,我便能尝到甜,一分心意抵十分甜。”薛匪风深深望了一眼沈清然。 他只贪眼前人。 亲也亲了,抱也抱过,天天搁一屋子睡觉,沈清然到底什么时候能认识到他们是孤男寡女? 薛匪风按捺躁动的思绪,再等等。 等花灯满街,圆月初上。 …… 沈清然这个年过得心惊胆战,人家满口吉言,他天天琢磨怎么让“堂兄”合理暴毙。 他这半个月和潘云奚一起晒了五十斤蘑菇,各种品类都有,打算找个机会拿到外面去卖。 薛匪风看起来人脉很广,应该能帮他找到买家。 沈清然把潘家也种满了蘑菇,和潘云奚商量:“这批蘑菇大概能长两个月,你以后就晒了卖钱,你要是能找到传代的方法更好,这两月内赚到的钱你和李丰对半分。” 潘云奚疑惑:“那你呢?”怎么听着像要出远门? 沈清然望天,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回来呢? 他仿佛交代后事:“地里有两亩土豆,两亩红薯,这个叶子能吃,没有菜就吃它。棉花长成了,一定要收好种子,等第二年再种,其实我建议这五亩地的东西都要留种,如果村里有人也想要种子,你就低价卖或者送他们,都是好东西,种越多越好。” 潘云奚眼眶一红。 “这些事李丰都不会干,就靠你了,反正你们就对半分……你要是有空,采完棉花,帮我给他做几身棉衣。”说到薛匪风,沈清然不由得鼻尖一酸。 而潘云奚已经哭了。 沈清然头都大了,这小姑娘怎么说哭就哭,他立刻给她递了一条手帕,兴致勃勃地写:“一年之计在于春,我这是把我一整年的宏伟计划都给你讲一遍,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发家致富!” 潘云奚:“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走了。”她破涕为笑,浑身充满干劲。 “当然不是。”沈清然强调,“这种话可千万别再李丰面前说。” 潘云奚使劲点头,沈清然和李丰,虽然一个不能开口,一个看起来不好亲近,但是夫妻恩爱,心地善良,李丰对沈清然有多看重,她一清二楚。说这种话,恐怕会给沈嫂子惹麻烦。 沈清然趁潘云奚去蘑菇房,把桌上的纸张拿去厨房烧了。 …… 沈清然出了门,看见薛匪风正好来找他,心里的忧虑不由更深一层。 就这么紧着盯人,他到时候上哪儿找时间假扮堂兄? 他委婉暗示薛匪风:“我不在家,那就是在潘家和地里,保证不会去爬山了。” 潘云奚可不得了了,一口一个嫂子,听得沈清然天天自我怀疑,他出门种田,必然跟着,什么都抢着干,导致沈清然没办法从系统里拿新的种子。 一定是受了薛匪风的指使! 沈清然万分肯定,薛匪风自从石山那件事,就几乎没有“放养”他,最近更是变本加厉。 沈清然不知道,两天天天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情绪都是会传染的,他心里不安,虽然惯常表现得没心没肺,但是薛匪风粗中有细,怎么察觉不出来? 他有些得意地看着薛匪风,就算你让潘云奚跟着我也没用,最近偷偷种了好多东西。 谁能想到沈清然坐地上抠着土玩,就埋了一颗芋头块茎呢? 薛匪风对沈清然的暗示无动于衷,他抓过沈清然的手,果然指甲缝里又是泥。若是沈清然这种情况出现在宫中,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悄悄挖密道。 “张婶的孙子都不玩泥巴了。”薛匪风试图纠正。 沈清然憋屈,我从幼儿园知道要自己洗手后,就不玩泥巴了! 家里果然打好了一盆热水,薛匪风细心地帮沈清然搓干净手上的泥巴,用毛巾擦好,最后抹上一层梅子香的莹润白膏。 沈清然看了一眼薛匪风,刚才还说潘云奚动不动就哭,其实他自己也半斤八两。 是不是就像他对薛匪风的口水过敏一样,靠近薛匪风会刺激他的泪腺? 这么久了,薛匪风也毫无长进,对沈清然毫无办法,“我不该说你不如张婶的孙子,你再掉眼泪试试。” 沈清然把眼泪憋回去,最后一次问薛匪风:“可以不见堂兄吗?” “我觉得你想打他,堂兄也不容易,二十八岁还娶不到媳妇……” 薛匪风不喜欢沈清然维护堂兄,堂兄说什么鬼话都信,他打断沈清然:“他还没成亲?” 沈清然直觉这个人设薛匪风不满意,立刻改口:“成了,媳妇跑了。” 薛匪风:“我就是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想当面问问他。他是你堂兄,我怎么会跟他动手,万一把你气跑了。” 沈清然:实不相瞒,我比较担心你被气跑了。 …… 他走到后院给大牛和小牛喂干草,一次在它们面前堆了一人高的稻草和甘蔗叶。 他可算明白为什么有孩子的夫妻离婚困难! 自己一走,就没人给他们喂干草了。 他被休了,要求分两头牛不过分吧? 沈清然默数了一下自己罪行…… 净身出户! 沈清然掐了把脸皮,根本说不出口,得多大脸才能要求分走两头牛? 第34章 第 34 章 元宵节前下了几场雨, 土豆钻出一点绿芽, 红薯叶心也全是新芽, 通过沈清然坚持不懈地种蘑菇和各种零散的植物, 终于在正月十四这天,把所欠积分扯平。 沈清然顶着薛匪风不解的目光, 在两头牛面前堆满了干草。 “我们只出去两天, 干草准备多了会被糟蹋光。”薛匪风劝止沈清然到处搜罗草料的行为, 这都有一个月的食量了。 沈清然反将一军:“你上次出门也不也是这么给我准备食物的?” “你跟牛不一样, 你不会糟蹋……”薛匪风说着说着闭嘴了,沈清然糟蹋起来,比牛更严重。 沈清然还去了鱼塘, 给他养的淡水龙虾和几种鱼洒了好多磨碎的草料,将就着当鱼食。鱼他倒是不当心, 天气冷的时候它们极少进食,怎么都饿不死。 临出门时,沈清然拎了一堆干粮, 有他两个后背那么宽, 显得整个人格外瘦弱。 不仅怕牲畜饿死,沈清然也很怕自己饿死。 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用系统提供的酵母蒸了十斤馒头, 膨松香甜,口感劲道, 是他失败了八次之后, 调出的最好比例, 堪称厨艺巅峰。 背上一轻,薛匪风把包袱拎走:“我们骑马,带这么多东西不方便。” 什么?骑马?还不让带吃的? 沈清然震惊:“怎么骑马?”他虽然学过一些骑马的课程,但只限于平缓的大草场里走一走,薛匪风怎么知道他会骑马? 薛匪风一脸正直:“我前几天托人从外头租了一匹马,现在就在山道口,我们共乘一骑,我带你。”薛匪风目光不由得转向沈清然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又自然地转开。 平时搂一搂肩膀,或者背着沈清然,腰身这里,除了几次看伤,薛匪风很少接触。沈清然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一个区域的肢体接触,滑的跟泥鳅一样。薛匪风垂在大腿侧的拳头紧了紧,不知单手抱住行不行。 沈清然不留余地地拒绝。 搂腰? 那怎么行? 万一再下面一点,碰到点意外之外的地方,薛匪风还不得直接吓得把他从马上丢下去! 摔残疾了可怎么办? 沈清然:“我小时候,门前路过一个白衣大侠,骑着一匹威风大马,我好奇多看了两眼,就被马给踢了。” “我怕马,我不骑。”沈清然一扭脖子,顿了顿又转回来,必须得给薛匪风看见唇形,“我要驴车。” 驴车还能放救命的干粮。 薛匪风头疼,赶驴车去看花灯,一点也不威风,路上走个一晚,到城里天都亮了,沈清然昏昏沉沉,还能干其他正事吗? “那匹马温顺,从不踢人,它要是对你嗤口气,我把它头拧下来。”薛匪风睁眼说瞎话,御骢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丧命于马蹄之下的贼人不计其数,但面对更加凶残的将军,听话也是真的。 沈清然:“是你的马吗?你这么了解?” 薛匪风被呛住,有马说不出…… 两人就骑马还是驴车僵持时,一个老头背着行李从门前路过,看见院内占着的二人,想了想,推开篱笆门进来。 张厨子先看见的人是薛匪风,他对这个吃苦肯干的后生很是满意,特别是在他大徒弟的衬托之下。但大徒弟也没什么不好,谁让他天生长一副招人疼的样子,连懒懒的声音也神奇地让他生不起气来。 有些人天生合该令人心生宠爱。 “我要去护国山找薛小姐,房子池子带不走,就留给你,不值钱的东西,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给兰花浇水……”张厨子昨天清早照常起来给兰花浇水,却看见沈清然随手栽的两株鬼兰,开出了两朵空灵苍白的兰花,幽幽地在风里摇晃, 宛若迟暮之兰,心生畏惧,畏而生望。 张厨子如遭雷劈,立刻回屋收拾东西。他和薛小姐都已迟暮,以前不知道薛小姐在哪,尚能磋磨岁月,抱憾而死,如今知道她在护国山,为何不去给她再做一顿饭? 张厨子半只脚踏入棺材,收了砸饭碗的两个徒弟,都和薛兰有关,少不得爱屋及乌。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在李家村这么点财产,勉强留给徒弟当个念想。 沈清然他找不到,薛匪风张厨子今天恰巧见到了,哦,还有他媳妇……张厨子直起腰看了一眼徒弟的媳妇。 沈清然:“……” 张厨子:“……”老眼昏花了? 薛匪风介绍:“这是我学做鱼的师父,姓张。这是我媳妇,清然不能说话,请师父见谅。” 薛匪风第一次给人介绍,特地加重了“我媳妇”三个字。 张厨子冷笑:“这就是你特地学做鱼的媳妇?” 这句话他看着沈清然说的。 沈清然吓得灵魂出窍,鬓间冒出冷汗,仿佛走在路上突然掉进深坑一样手足无措,师父目光犀利,他只好小鸡一样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修罗场!师父的出现比堂兄还可怕! 薛匪风以为沈清然替他回答问题,沉浸在沈清然主动承认是他媳妇的愉悦中。师父好像有点凶,薛匪风往沈清然面前挡了挡。 张厨子肯定沈清然是男的,八成装哑巴当人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张厨子默默决定当个瞎子。 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都各自瞒着对方来他这里学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年轻就是折腾。 张厨子看了一眼护在前面的护妻狂魔薛匪风,以及小媳妇一样躲在后面的沈清然,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看着他,生怕被他拆穿。 “出息。”张厨子骂了一句,一句骂两人。 薛匪风自动把这句话认下。 沈清然拉着薛匪风的手商量:“师父他老人家走路辛苦,我们赶驴车载他一程。” 沈清然跟着他叫,一口一个叫师父,乖巧自觉,薛匪风得到极大的满足,果断抛弃战马。 最后,由薛匪风载着载着媳妇和师父出山,淳朴得就像一个地道的农民。 御骢在旁边并行,马尾甩来甩去,试图激怒驴子。 但是沈清然选的这头驴,一点脾气都没有。 …… 沈清然心虚地抱着体积过大的包袱,里头除了馒头,还有一套男装。 他还没从张厨子居然帮他隐瞒的震惊中缓过神。 太刺激了。 沈清然突然不敢想象堂兄出场的情景,张厨子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同一个人,没道理薛匪风看不出来。 除非还像上次那样,蒙住头脸。 …… 沈清然一路惴惴不安,他旁边的张厨子倒是老神在在,知道沈清然装着哑巴,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沈清然几次欲言又止,姜还是老的辣,他甚至想请教一下张厨子怎么解决当前的困境。 张厨子在车板上,慢慢写下四个字。 沈清然屏住呼吸,一笔一划看完。 ——坦白从宽。 他脸色一丧,说起来,薛匪风人善良,脾气也好,应该也不会打他,顶多就是赶他走,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可是……沈清然直面内心,他不想走。呆在薛匪风身边有安全感,哪怕他还是个瘸子的时候,沈清然就这么觉得了。 就算他哑巴被人欺负时,瘸子薛匪风不能帮他出头,但是沈清然并非需要一个能帮他出头的人,他只希望每天回家时,家里有人在等他。 这个人接受他的懒散,契合他的性格,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是被丢进时空裂缝的独行者。 到了城镇,薛匪风找了家客栈,把驴车寄下,在沈清然的极力要求下,订了两间房。 多一间房,多一个退路。 吵架了不至于睡大街。 薛匪风有点微议,但是一想到晚上的花灯,顿时忍住。 订几间房,和睡几间房,有关系吗? 没有。 这里距离护国山,山高水迢,山贼水贼多处把持,以张厨子现在的年纪,真不一定能找到薛兰。 薛兰和薛匪风有十斤素粽的交情,张厨子教他做松鼠鱼,能当他一声师父,薛匪风送佛送到西,带着两人前往闽州分处的天下镖局。 慕文寇诓他做靠山,薛匪风利用起他的人脉资源也毫不手软。 “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出来。”薛匪风叮嘱沈清然不要乱跑,好好坐在镖局大堂等他。 天下山庄规矩森严,堂口十个壮汉守着,基本上只要沈清然不主动出门,别人也闯不进来。 沈清然左手托盏,右手按着茶盖,坐立不安,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心里没底,有点想跑路。 张厨子跟薛匪风进去前,看了一眼沈清然,暗示他歇了这个心思。他帮忙瞒着薛匪风已是不对,若是薛匪风因为自己的事,一刻没看住,丢了媳妇,张厨子可担待不起。 沈清然:“……” 二堂内,薛匪风亮出和慕文寇的交易信物,弥勒佛一样的镖队老板笑开颜,直接叫了一声“薛将军”,非常热情,要不是薛将军在此,他这辈子都等不到英明神武的庄主来这旮沓巡视产业。 有要求尽管提,都是业绩。 张厨子站起来:“你、你姓薛?” 薛匪风:“薛兰是我姑姑,关于我身份的事,内里情况复杂,有不得已,有故意为之,目前我还不想让清然知道。” 薛匪风状若轻飘,语气里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张厨子:巧了,你媳妇的情况也挺复杂。 扯平了。 张厨子心里一点对不住二徒弟的心虚荡然无存。 不掺和是最明智的。 镖局三天之后,会有一支粮队运粮前往北边,会经过护国山。老板拍着将军肚保证一定会送到,并且疯狂暗示薛匪风,以后常常约慕文寇来这里喝茶。 张厨子被安排在镖局内住下,感激地送薛匪风出门,并且从包袱里刨出了一本祖传菜谱。 薛兰的侄子,我的徒弟,我大徒弟的相公。 完全符合传承衣钵的要求。 张厨子十分慷概。 “将军,老头我也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收徒弟,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你媳妇嘴挑,你……好好研究吧。”张厨子想起厨房中一起杀鱼的两人,当时气得跳脚的心情不复存在,反而觉得有点诡异的和谐。 愿打愿挨,天生一对。 张厨子想了想,给与过来人的忠告:“有时候气上头了,想法不一定是对的。” 薛匪风莫名。 张厨子送薛匪风和沈清然出门,今日一别,再会无期,当了这么多年的怪脾气老头,他难得有些伤感。 他看见薛匪风拉着沈清然,两只手十指紧扣,薛匪风的手掌强硬有力,沈清然懵懵懂懂却习惯性地被牵着。 薛匪风啊。 即是将军,又姓薛。 张厨子大概能猜出是谁。 令北彗闻风丧胆的索命阎罗。 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沈清然,趁薛匪风和老板谈话的空隙,靠口型交流:“或许我刚才不应该阻止你。” 沈清然看懂了一半:啊?发生了什么? 第35章 第 35 章 薛匪风:“你堂兄家住哪?” 沈清然:我饿了。 饿的时候装堂兄都没有底气。 至少要吃饱了再挨打, 万一打得狠了还有力气跑。沈清然瞥了一眼薛匪风的体格, 为自己捏了把汗。 天下镖局财大气粗, 丫鬟端上的点心精致香甜,薛匪风出来的时候明明看见沈清然手边的一个小盘子被吃得见底了,就这样还喊饿。 薛匪风按了把袖筒中的菜谱,暗下决心好好钻研。沈清然忍不了粗茶淡饭,一碗饭扒两口就饱。而遇上了烹调仔细, 用料讲究的饭食,又变得很能吃。薛匪风看了眼沈清然, 没觉得他在撒谎,反而心疼他跟自己过苦日子。 “先回客栈吃饭。” 客栈房间, 薛匪风叫了一大桌子菜,沈清然一下子就心虚了,死到临头了还让薛匪风花这么多钱, 罪加一等! 他后悔刚才没说清楚, 要两盘青菜就行, 面色凝重地在桌上写:“太贵了,能退吗?” 薛匪风看不得沈清然每天小心翼翼计算着省钱的样子,媳妇娶来不花钱怎么宠? “这间店便宜,刚才我们不是还去卖了蘑菇?你挣这么多钱,犒劳一下自己也不为过。” 沈清然的蘑菇长得好, 晒得干, 品质佳, 粮货店的老板十分喜爱, 让他以后收成了直接往他这里送,他再分销各地。干蘑菇重量轻,从李家村运出来不费力气,沈清然觉得这是一个发家致富的好法子,以后什么东西能晒干的就都晒干,不怕它坏,暂时卖不出去也没事。 特别是在四年后,南方从冬旱到夏,开春无雨,庄稼枯死,保鲜技术落后的时代,晒干水分储在粮仓是一个好方法,深挖地窖冷藏也行得通。 可是无论粮仓还是地窖,他没条件驱使人力物力办大事,想到这,沈清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还是一步一步来,首先保证自己离了薛匪风不会饿死。 薛匪风点了一盘油光光的红烧肉,沈清然几次想夹,都被上面一大块的油腻肥肉劝退。客栈后厨有些鸡贼,每块红烧肉只有顶尖一小点瘦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沈清然要是只挑着吃一点,丢了下面的大块肥肉,太过浪费,自己都看不过去。 薛匪风看出来了,夹起一块放在沈清然碗里,筷子用力一并,把瘦肉留给他,肥肉夹走放自己碗里。 “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在我面前,你哪怕把鸡骨头扔我碗里都行。”薛匪风毫无底线。 沈清然联想到他刚来时,原主和无赖留在桌上的小山高的鸡骨头,把他恶心得等薛匪风回来才收拾。 哪会有人喜欢鸡骨头? 薛匪风也就是对他媳妇才这么好,前提这个媳妇得是个姑娘,换成个大男人往薛匪风碗里扔鸡骨头试试,分分钟被削成鸡叉骨。 沈清然迅速吃完了半碗饭,薛匪风还不断往碗里放红烧肉顶端的瘦肉,好像很享受投喂他的样子。 沈清然捂住碗不接,以免吃得满嘴油,等下装堂兄的时候嘴巴一张露馅了。 他提了自己的包袱,说要去隔壁休息。 薛匪风拉下脸:“在这儿睡。” 沈清然开门,不了不了,该堂兄上场的时候,他被扣留了,上哪去找演员替代? 薛匪风只好跟着沈清然去他的屋子,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问题才让他进去。 沈清然乖巧地拎着包袱站在门槛边,信任坦然地看着薛匪风,他没有避开薛匪风的目光,反而每次都坦荡荡地看着他,以此掩饰心虚。 楼梯下方,一个衣着褐色棉袍,脚踏厚底黑靴的普通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他的角度正好看见沈清然住的房间门口。待门口的两人进去,褐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迅速在桌上了放了五枚铜钱,结了刚坐下喝口水的账,便起身出去,看方向是绕道客栈后头。 “有事就吹哨子,弄点别的动静也行,出门一定要叫我。” 沈清然恳切地点点头,目光移到薛匪风一动不动生根了似的双腿,您可以退出去了吗? 等薛匪风一走,沈清然马上拿出准备好的工具,男装套在外面,头发扎起,之前让潘云奚给他弄来的一套水粉,不要钱一样往脸上抹。 水粉色偏黄,胭脂抹脸上,一团一团蚊子包似的绯红,沈清然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又弄成了过敏的样子。 昨晚手腕被蚊子咬了几个包,沈清然挠了挠,把胭脂涂在上面,使之看起来更严重了些。脸上微痒,沈清然忍不住抓了抓,劣质胭脂水粉涂在脸上十分难受。 他带上一顶幕篱,藏好其他工具,在桌子上准备好一块擦脸的湿毛巾,然后出门,等了会儿,忐忑地敲了敲薛匪风的房门。 客栈二楼的住客时不时开门关门,小二端着热水和饭食脚步匆匆地跑来跑去,手上的动作却稳稳的。 木质地板发出沉重的砰砰声,沈清然听见更大声的,是自己的心跳,仿佛每一步踩不是地板,而是在他的心室。 他只敲了两下,心跳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沈清然深吸口气,直接推开门,差点撞到人。 薛匪风对突然闯进的人没有好脸色。 沈清然视若无睹,大大咧咧往桌上一坐,边走边骂,“刚才在茅房遇见沈清然,他说你要打我?” “我就是他堂兄,你有事快说,我赶着卖货呢。” “清然呢?” “我看着他回屋里,怎么,男人间的事,你还要叫他来听?”沈清然讥笑,他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差点结巴,“我刚想送他个银哨子呢,还是老哥你有钱,清然说他有玉哨子。” 沈清然故意提起这个,提醒薛匪风放心沈清然的安全,他语气泛酸,好像被别的男人抢了献殷勤的机会。 果然,薛匪风本来还打算好好谈一谈,这人恶劣的语气,以及字里行间对沈清然的觊觎之意,让薛匪风只想立刻打断他的腿。 “你是张厨子家那个人?脸还没好?”薛匪风透过黑色幕篱,窥见了一点沈清然脸上的疹子,但他并不同情,反而冷笑了一声。这人不仅是每次在山道口给沈清然送礼讨好,还进过李家村,甚至去了张厨子家。 “李家村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薛匪风感觉地盘被冒犯的警惕和愤怒。 沈清然心里纳闷,薛匪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这句话怎么说得像李家村都是他的,地盘划得有点大了吧?比一山不容二虎还霸道。 “我给我媳妇学做鱼汤,有意见你自己也学?” “你媳妇不是跑了?”薛匪风疑惑,一想到自己帮沈清然的堂兄杀鱼头刮鱼鳞,就涌上一股懊悔。 沈清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嚷嚷:“沈清然这也跟你说?骂人不揭短,谢谢。” “你找我是有什么诉求吗?”沈清然换话题挑衅,“我对清然那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来,把他当亲妹一样疼,你凭什么要打我?” 薛匪风冷笑道:“你骗清然种马铃薯,丁点大的东西,随便挖个坑埋了都不够填,你骗他能种两亩!你自己信吗?!”偏偏沈清然对堂兄的话深信不疑,把自己累死累活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反正最心疼的人是他。 沈清然立即感受到薛匪风的怒意,他怂得往桌底一趴,嘟囔着:“清然就在隔壁,我是他堂兄不许打人……我容易吗我二十八了媳妇怀着孕跟人跑了。” 哭腔说来就来:“清然从小就懒,我是他堂兄,婶婶让我编点东西骗他下田种地,我要不说地里能长他最喜欢吃的鱼,他能下田吗?我用心良苦,别人家种田背着一大篓苗子,他背不动,我就让他随便掰两块土豆扔扔,骗他种田简单,多出来动动,最后还不是我自己重新种一遍!” 一边深度自黑,一边抬高堂兄的形象,沈清然十分精分地保持两个人设。 薛匪风听完,面色恍惚竟然有些动摇,甚至想信了这人的辩解。 毕竟听起来合情合理。 沈清然佯装震惊:“难不成清然现在还信?” 不等薛匪风维护自己媳妇的智商,沈清然发出诛心质问:“他信就算了,你也信?你难道没有像我一样,重新帮他种一遍吗?” 薛匪风怔住,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对策,但是听着堂兄语气里浓浓的鄙视,好像他对沈清然比自己还好,顿时不服:“追根究底……” 沈清然顺着他说,想一次解决这个事,“对,追根究底是我的错,你要气不过,想打我你就打吧,你武功高强,别把我打残了就行。清然现在有你护着,往后我也不找他了。” 沈清然挪出桌底一点,微微挺了挺屁股。腰身凹陷,臀部弧度饱满。 这里肉厚,只能打这儿。 薛匪风:“……” 他有些被堂兄绕进去了,仿佛是自己不占理,一旦动手十恶不赦。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一趴下就让人打他。 虽然来之前,薛匪风确实抱着把他腿打断的心思,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下不了手。 特别是这人一进门还很嚣张,到后面用软乎乎的哭腔,抱怨着自己有多努力地让沈清然出门走动,薛匪风不由得想起每次哭都只默默流泪,从不出声的沈清然。 无论出不出声,都精准抓住了薛匪风的软肋,沈家人是不是有什么天生的本事? 薛匪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行了,你把这些话跟沈清然说清楚,以后不要再见他。” 闭着眼睛等待被打的沈清然,惊讶地长大嘴巴:这就没事了? 简直比他的预料要好几百倍! 薛匪风果然够心软。 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告诉他也行,但是只能我跟他两个人谈。” 薛匪风额头青筋一跳,这又是什么奇葩要求? “我要面子的,清然也要面子的,难道你被人像傻子似的骗了二十几年,会希望暴露在自己媳妇面前吗?”沈清然满口歪理。 但不无道理。 薛匪风想,清然自来自尊心时强时弱,摸不准他对这件事的反应,某些幼稚可笑的错误,私下纠正就罢了,换成他,也不会想被第三个人知道。 总归,自己就在隔壁,这个堂兄若是有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行。”薛匪风规定,“不准碰她,不准寒暄,二十句话解释清。” “没问题。”沈清然欣然应允。 …… 沈清然装模做样地敲了敲门,推开没上锁的门,立刻关好锁紧,一边和“沈清然”解释,一边飞快地把衣服帽子脱下,拿了桌上的湿毛巾,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囫囵擦干净。 待恢复了女装,沈清然藏好东西,自言自语“堂兄要出远门做生意你好好保重”,只要再开一次门,就收工大吉。 突然,身后的窗户传来一声响动,有人破开窗,鬼影一般从身后掳了沈清然,捂住嘴巴,脚尖在窗户框上借力一跃,朝郊外的密林中去。 “啊救——”沈清然只来得及叫了一声。 比起姗姗来迟的害怕,沈清然险些气昏过去。嘴上被堵,心里忍不住用上毕生所学六国脏话狠狠骂了一通这个劫匪。 他差点就把堂兄的事情糊弄过去了! 劫人也等他把堂兄送走啊!!! 第36章 第 36 章 薛匪风瞳孔一缩, 几个瞬影之间换到沈清然屋里。 窗户大开, 屋内空空荡荡,沈清然不在,堂兄也不在。薛匪风飞出窗外, 凝神扫视周围, 可大隐于市,周遭的安宁一往如常, 扎着花灯的,打扮梳洗的,好像不曾有过一瞬的动乱。 薛匪风狠狠砸了下桌子,保持冷静, 他刚才只听见一个人破窗的动静,一次抓两个人有困难, 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他迅速地把屋里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一遍。 没有, 没有, 没有! 堂兄坚持要和沈清然私下谈话的一幕, 突然浮现眼前, 薛匪风眉眼骤然暴涨凌厉杀气。 如果他没答应让两个人独处…… 如果就是堂兄掳走沈清然…… 薛匪风咬紧后槽牙,无论哪一种情况, 他都想手刃了堂兄。他应该按照一早的想法教训这满口胡言的泼皮,而不是听他妖言惑众! 悔恨之下, 是更深层的惶恐, 沈清然是个哑巴, 他根本叫不出来! 他极目四望, 肌肉紧绷,震怒顺着掌心传递给刀锋,铮声嗡动。手下的窗户框被掰碎了一块,当年面对虎狼之军,也未曾生出一丝害怕。 他闭了闭眼。 过了会儿,薛匪风带领天下镖局的暗队全城出动,寻找一人。 …… 沈清然嘴巴被单手钳制,说不出话来,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腮边,剧痛伴随着恶心传过来,他肯定这两块地方淤青了。 他被带到了山上,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各种苍天大树刷刷掠过眼前,沈清然开始害怕起来。 他本能地害怕陌生的大山,就像初来乍到李家村时那样无助。他相信薛匪风一定会追来,但那时候他还能否活着是一个问题。 就在他冷静下来想对策时,脑子里“叮”一声,提示他有两万积分入账。 系统:昨天我把那两株鬼兰送去检测,兰花爱好者对此评价很高,最后以两千万的价格成交。 育种站一时脑热被沈清然说服买了鬼兰,幸好没有赔钱,如沈清然所言,还赚了一笔经费。 两株鬼兰开的花,静看犹如端庄自持的冷美人,集鬼兰本身的幽灵洁白和浑然天成的贵气,竟然生出一股仙意,却非不食人间烟火,飘逸的花丝凝结情意,动情而不俗,不可亵渎。 这是张厨子对薛兰的爱意和尊重,融化在每一次对兰花的悉心照料中。 空手套白狼得了两万积分,如果换个时间,沈清然一定做一篇赋,万字歌颂他师父的恩德。 但是他现在还有命花吗! 劫匪似乎认定沈清然是个弱女子,没有反抗余地,待进了山林,松懈了对他的辖制。 沈清然手无寸铁,着急时,他骤然想起育种站里“一百积分=一把镰刀”的兑换设定,他马上向系统提出查看工具兑换页面。 系统展开虚拟界面,从最小件的镰刀,斧头,锄头,柴刀……到后面,耕犁,水车…… 沈清然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在看农业工具展览,他奄奄一息:“有没有军用……” 比如枪。 系统:“没有。” 沈清然快被巅吐了,他挣扎:“再往后移一个界面……” 镰刀斧头,倘若不能一击成功,他的小命就没了。况且,沈清然这双手,种个田就要他命了,让他去杀人,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不足以支撑他完成。 系统:“您的积分有限,暂无查看权限。” 但是水车的兑换值已经逼近两万,小气还是系统小气。 沈清然喉头腥甜,三魂六魄快被挤出躯壳之前,他心里呐喊:“那有没有能释放麻|醉|剂的微生物!” 系统也怕沈清然翘辫子,搜索得十分快速:“有!很多!” 沈清然来了精神:“我待会儿咬他的虎口,咬出血,你给他使劲往他伤口里放!越多越好!” 他今天就要给现代医学临床麻醉做出卓越贡献! 系统:“好。” 争取一个全麻! 沈清然使出吃奶的力气,上下牙齿一合,在对方虎口咬了一下,牙齿嵌入皮肉,鲜血溢出。 “啪!” 下一瞬,沈清然脸歪向一边,被打的一侧迅速红肿。 褐衣人名叫刘九,是薛厉风的手下。太子虽然蠢,但不代表他的谋士也都是蠢驴。慕文寇把剿匪的事认下,拒绝和太子合作,临了还坑朝廷一波奖赏。薛厉风气得险些挥兵先剿灭了天下山庄,被谋士劝住,两国僵持,大局为重。 “慕文寇这么嚣张,定然有恃无恐,说不定……是找到了薛匪风。” 薛厉风日夜恐惧的噩梦成真,立刻派了心腹死士南下闽州,分散找人。刘九恰巧看见薛匪风,身边还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娶的小媳妇。太子下令杀无赦,但是他自知打不过薛匪风,却又对赏金格外心动,便迫不及待抓了沈清然。 刘九没想到沈清然咬人这么疼,立即扇了他一巴掌,换了一只手掐住沈清然,继续赶路。 没有人不惧怕薛匪风,刘九急于领功,出手抓了沈清然已经后悔冲动,现下必须赶到江府和其他人商议下一步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清然佯装晕厥,焦急等待中,刘九的脚步越来越慢,他半边身子失去知觉,意识还在,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动作。 嘭—— 刘九终于扛不住人,右臂一松,沈清然滚了下来。 沈清然痛呼一声,拍拍泥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全身麻痹,只剩下眼珠子能动的刘九。 刘九脑袋磕在石头上,还给沈清然当了垫背,后脖子蜿蜒出一滩血来,他看着沈清然嘴角的血渍,突然明白那一口有毒! 沈清然想了想,口齿不清地问刘九:“你想抓我?” 他的嘴巴也中招了一点麻药,现在难以控制表情。 刘九说不出话,蓦然瞪大了眼睛,薛匪风媳妇怎么是男的! 难道他抓错了?薛匪风察觉到他的存在,提前狸猫换太子了? 刘九脸色灰败,陷入恐慌。 沈清然鞋底踩住他的胸膛,恶狠狠道:“看清楚了,我是男的,你抓错人了。” 好好的,他和薛匪风谁也没惹,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沈清然猜想自己可能和谁长得挺像,被误抓了。 他盯着刘九,看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抓错人,顿时有些放心,真的不是冲他来的。 “抓错人,就好好在这儿反省。” 生死有命,杀人脏手。 刘九昏昏沉沉,神经麻痹,脑子里最后循环的想法,就是沈清然在他耳边说的,“抓错人,抓错人……” 沈清然潇洒地拍拍手,准备掏出薛匪风给他的玉哨,准备试试它有多灵。突然后背传来一阵莎莎声,裹着粗重的喘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僵硬着扭过头,一头大野猪对他虎视眈眈! 凶猛,粗鬓,长嘴,富有攻击性。 冷汗瞬间自额头冒出,沈清然撒腿就跑,那野猪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去管地上刘九,就一个劲儿地追他。 他怎么这么倒霉! 弱小!无助!可怜! 这一只野猪体型比他还大!而且对人类非常敌视。 沈清然这辈子没跑出这么快的速度,没有法子了,说好没学好本事之前不养动物,但是大敌当前,顾不得其他。 “猪!!快放猪!”沈清然跑到缺氧失去理智,只能想到以猪攻猪,他边跑边叫,两步之后清醒过来,换成了大型犬。 于是山林间出现了一副神奇景象,前面衣发散乱地跑着一个年轻人,在他身后,一头头阿拉斯加牧羊犬金毛田园犬扑通扑通冒出来,在人和猪之间,形成一道安全屏障。 大野猪的黑眼睛浮现一丝迷茫。 沈清然跑不动了,弯下腰喘气,他转头看了一眼,见野猪愣了,没有再追他,他粗略一数周围的狗狗,十只! 马上跨入养殖大户行列的沈清然:“……”虽然他给他妈养过一段时间小香猪……这可怎么带回李家村啊? 那边大野猪僵持了一会儿,试图继续攻击沈清然。 沈清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坐下地上爬不起来,他两手撑在地上往后退,犹豫要不要放几只同类感化一下野猪,但终究还是没放。 凡是从系统带出来的东西他都要对它们负责,猪比狗难带回李家村。 突然,右手掌心按着的地方下陷,沈清然心里一咯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掉进了猎户挖的陷阱里。 坑是新坑,四壁的黄土还很干净,底部由于下雨积了一摊水,下落的中途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沈清然肋骨撞痛的同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碎裂声,清脆如玉裂。 他龇牙咧嘴地坐在坑底,其他地方没事,颤抖着手摸自己的胸膛,他不会骨折了吧? 他扯了扯发麻的嘴角,难怪野猪攻击他,一转眼就看见了坑壁上的几簇猪鬓,或许它的老婆孩子都曾丧命于此。 幸好没有骨折,不然真的太冤了。 沈清然抬头,看见四周围了一圈蠢兮兮毛茸茸的狗头在围观他,把天光遮挡了一半。 “……” 沈清然挥手让它们散开,别挡光。 胸口有些郁闷。 等等,胸口……沈清然连忙摸了摸玉哨子的位置,胸前平整,抓了个空。 刚才那是玉碎声! 沈清然表情空白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第一反应是薛匪风怒不可遏的样子。 玉哨子不知道碎成几片,现在落在他的衣服里,被腰带束缚着,他甚至能感受到每一次扯动,尖锐的边缘割在肌肤上的疼痛。 他不敢拿出来,怕碎片掉在泥水里,再也找不回。 薛匪风一定会生气吧。 不仅因为哨子,还有其他原因,这只是一个开端。 …… 薛匪风受到消息,第一个往山里赶,风驰电掣一般,其余人都追不上他。 僻静的山林之中,薛匪风很快便发现瘫在地上的刘九。 薛匪风一剑插在刘九掌上,钉入土里,忍着心慌和怒气:“说,沈清然呢!” 刘九清醒了一瞬,看见薛匪风又立刻想晕过去。 这对夫妻太可怕了! 薛匪风把剑插深了一寸。 “没抓,错了……男的……”刘九神志不清地重复这几个词,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薛匪风失望地抽出长剑,被抓的是堂兄! 那沈清然呢! 薛匪风大喊了几声,眼底赤红,几欲疯魔:“沈清然!吹哨!” 没有人,也没有哨子回应。 他找错方向了,沈清然不在这个人手上。 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另一波人? 薛匪风心急如焚,耳尖听见山下的动静,似乎有什么发现,闭了闭眼,转身下山。 沈清然在坑里想了各种办法都出不去,冻得瑟瑟发抖,天黑要是再出不去,明天大概就被山鬼吓死或冻死了。 危急之际,他听见薛匪风叫他的声音。 沈清然眼睛一亮,刚想回应,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闭上了嘴,等薛匪风发现他。 他在坑底弄出了一点动静,可是上面还有一群猪队友,不,狗队友,它们四处撒欢撞树,刨坑啃草,在成堆的枯叶里滚成一群傻狗,比沈清然的动静大多了。 薛匪风听到异响,过来看一眼,发现是一群狗,没多注意。他以为沈清然不在山上,急着下山找人。 沈清然:“……” 你倒是多看一眼啊! 第37章 第 37 章 沈清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揣着手在一米见方的水坑里转了两圈,很想拿出一张纸, 分析利弊。 时间不等人, 再拖下去,薛匪风走远,他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只能等猎户过来收尸。 小命重要。 他还背负着系统, 远远不止一条命,比如上面就有十条狗命。 沈清然当机立断, 喊道:“救命!李丰!我掉坑里了!” 起初声线颤抖, 还裹着三分犹豫, 开弓没有回头箭,后面就熟练了, 恨不得贴着薛匪风的耳朵喊, 是死是活, 狂风暴雨,反正先脱离了这冰冷的泥水坑再说。 “救命——” 薛匪风身形一顿,眼里闪过残酷的冷意。 他听见了堂兄的声音, 但也仅仅只是停留一瞬。 堂兄关他屁事!他急着找沈清然,遇神杀神, 遇魔杀魔, 此刻北彗攻城都不够他皱一下眉。 沈清然屏住呼吸, 十指紧扣, 仰头乖巧地等着薛匪风出现, 认真思考着哪一种姿态才能最大限度地消灭薛匪风的怒气。他着急得腿肚子抽筋,只好换了蹲的姿势。 …… ………… 怎么回事啊? 薛匪风的动静怎么越来越远了? 傻狗们听见他的声音,齐齐安静了一刻,更显得山中万籁俱静,唯一的救命稻草也走远了。 沈清然唇色一白,他从来没设想过求救会被薛匪风拒绝的情况。 是知道自己男扮女装,气得干脆撒手不管了? 他睫毛簌簌眨了十几下,突然想到什么,声嘶力竭地喊道:“李丰!我是沈清然!我在坑里,救命……哨子坏了……” 一想到薛匪风可能就此放弃他,坑底的泥土仿佛瞬间坍塌,直直掉进无边地狱,各种意义上的地狱。 沈清然吓懵了,他甚至不敢和薛匪风说哨子坏了,最后一句说得断断续续,最后消音在哭腔里。 他都能说话了,再跟薛匪风提哨子不是火上浇油吗? 薛匪风究竟是听见了不想理他,还是飞得太快没听见? 沈清然吸着鼻子猜测,下巴尖抵在胳膊肘上。水面蜻蜓点水般的波纹幽幽荡开,恰如他无人关切的回音。 薛匪风听见了。 理智在“沈清然是男的会说话”和“堂兄假扮沈清然”两者间互搏,直到沈清然哭着说“哨子坏了”,一切尘埃落定。 薛匪风曾无数次想象过,沈清然这么爱撒娇,若是他会说话,该是怎样的软糯好听,怕是一开口就要什么给什么,再昏头一些,千军万马如同儿戏。 世上能让薛匪风动容心疼的声音,只能是沈清然的声音。 哪怕他是该死的男声! 像是挺拔俊秀的青松被九天玄雷从头劈下,根骨还不屈抓着岩石,叶尖已经燎燃大火,烧到枝干表面一层灰烬。 薛匪风的脸色更黑。 当他走到深坑边缘,看见沈清然蹲在里面,弱弱瘦瘦的一只,吃尽苦头。心里最后一点希冀破灭,温和像是被夏日暴雨追赶的白云一样尽数敛去。 又一个骗他的。 上方投下一片阴影,沈清然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缩紧了战栗,他眼皮都不敢轻动地抬起头。 和薛匪风四目相对那一刻,沈清然忽然觉得或许这比冻死更可怕。 “怎么不说话了?” 冷冷的话语像是冰雹一样砸下来,沈清然瑟缩了下,搅动脚底的泥水,发出哗啦的轻响。 “对不起。” 沈清然不动了,生怕多一点声音都会惹恼薛匪风。 薛匪风拳头握的咯咯响,一跃而下,把缩成一团的小骗子抱了上来。 “哨子坏了。”沈清然垂着睫毛,脸色苍白,两手攥着衣襟,“我会赔你的。” 他没话找话。 沈清然心里,一旦揭开身份,他和薛匪风的夫妻关系就地解除,两人间只剩一地鸡毛,所有话题只是财产清算。 但这句话恰恰触怒了薛匪风,他冷笑:“若是一辈子没坏呢!” 就要联合张师父欺瞒他一辈子?是不是所有认识沈清然真面目的人都会站在对面,然后将箭茅对准他? 难怪一口一个师父顺手就写下来,难怪堂兄一直蒙着面纱不露真容…… 是他自作多情了。 薛匪风自嘲。 等看完花灯,再欣赏上一番他眼瞎痴情的模样,窃喜着找各种借口拒绝? 他是要沈清然赔一个哨子吗?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的样子就来气,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嘴角沾着凝固的血迹,半身衣服浸透泥浆,头发乱糟糟的,脸蛋一处红一处黑。 更可恶的是,这人从外表上怎么看都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一样的楚楚可怜,一样的赚他心疼! 薛匪风硬着心肠,不去看沈清然,无数血淋淋教训告诉他,心软只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尖刀,一刀刺向他的心脏。 余光却忍不住去看他,看他的熟悉眉眼,看他的委屈神情,看他颤抖着手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从不见光的白皙莹润的胸|脯…… 嗯? 薛匪风大骇,攥紧了手指,难道沈清然以为事到如今,这样就能挽回错误吗! 痴人妄想。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流连,大将军一边暗暗警惕自己中计。 他向来看不上沈清然这样提不起砍刀的弱鸡,军营中光着臂膀的兄弟过江之鲫。 薛匪风气血上涌,但不肯承认自己就好沈清然这只小鱼,管他有没有带刺,是公是母,嚼巴嚼巴两口咽了,连骨头都不吐。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薛匪风坚定认为自己是被沈清然气得。 气他骗自己,气他不自爱! “你干什么!”薛匪风只是窥见一小片胸膛便气得不行,看见沈清然还要解腰带,呼吸立刻粗重,连带声音也又低又凶。 唬得沈清然手指一颤,发红的眼尾立刻又湿了一些,他看着薛匪风指着自己的衣服道:“哨子碎衣服里面了。” 薛匪风走进看了一眼,碎掉的玉片部分扎进沈清然的皮肤,划出一条深红的雪线,像是雪地里划过的刀锋,挑开了雪层下的红梅。 “怎么不早拿出来。”薛匪风皱眉蹲下,帮他把碎片小心捡开,指尖滑过白腻温热的肌肤,凶悍的狼王都要臣服舔舐。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冷着脸往上面倒了层粉末。 “我怕掉水里。”沈清然抿着唇,疼也忍着,见薛匪风随手把碎玉丢在土壤里,急得附身去捡,把薛匪风的手掌都贴在了里面。 英雄殉身美人乡,薛匪风恼羞成怒色厉内荏:“不准捡。” 沈清然没听,这是薛匪风送他的,甘蔗地以外的第一件东西。 山上枯叶堆积一层一层叠了十几公分,沈清然抠着泥土,焦急地眼睛都快贴到地上。 哨子都没用了沈清然还捡,薛匪风抓住她的手,“你故意捡回来气我?” “不是。”沈清然有点难过,不是夫妻了,薛匪风好像处处对他不满,落差太大了,从小被宠到大,换个世界换个人宠,沈清然第一次尝到被嫌弃的滋味。 他飞快伸手把玉片都抓在手里,像是抓住一点未散的余温,却怎么也改变不了料峭春寒。 薛匪风见沈清然快冻成冰棍了,“先下山。” 他沉默着转过身,等沈清然主动趴上来。大将军有原则,不会主动背一个小骗子,让他蹬鼻子上脸。 沈清然没有领会到薛匪风的深意,或者说,就算感觉到了,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他是没有资格的。 他踉跄着站起来,抬手招呼林间乱蹿的傻狗,“汪、汪……过来,跟我走。” 奶呼呼的小狗齐齐围过来,在沈清然脚边转圈圈,一只只还没有膝盖高。 学小狗叫的沈清然有点可爱。 将军心里松动一些,却转眼看见沈清然没心没肺地招呼小狗,甚至还有两只跟北彗狼犬模样的小东西绕着舔沈清然的衣服。薛匪风曾经夜探敌营,被北彗放狼咬过,一口下去,深可见骨。 “这两只不行。”薛匪风皱眉,虽然现在看着傻乎乎,谁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反咬一口主人。 沈清然看了看毛茸茸的阿拉斯加,把它护在身后,鸡鸭惨死在前,今天为了保命向系统要了这么多只狗,他不可能抛弃任何一只。 “我、我都要养。”沈清然难得强硬,“我会自己赚钱养他们,不会吃你的粮食。” 这话一出,薛匪风甩着手,负气离开。 沈清然这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跟他顶嘴的次数能抵之前好几天,这就算了,每一句话都试图把自己和他摘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薛匪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当真相挑开,捏着鼻子继续当瞎子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沈清然不知道自己每次都踩在薛匪风怒点之上,他赶着一群不听话的傻狗,艰难地跟在薛匪风后面,越来越赶不上。 他断断续续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扮女的骗吃骗喝,我鬼迷心窍……” 薛匪风无动于衷。 沈清然:“我不劳而获,知道错了,我以后努力种田,把钱还上的。你能不能当借我,我会还利息的。” 薛匪风脸色铁青。 沈清然垂头丧气:“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是……家里那两头牛能不能分给我,不是,借给我一年,等他们成年了我就还你,如果下小崽崽了我不会瞒下不还的。” 薛匪风头顶冒火,甚至想用什么堵住沈清然的嘴。 分家? 他还没提,沈清然倒是迫不及待地惦记家里的两头牛……也对,那本来就是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不能说惦记。 薛匪风更气了,沈清然这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早就想着分家了对吧!他感觉到沈清然离他越来越远,硬着心肠没有等他。 连来路不明的野狗都比他重要,他还期待什么呢。 可笑。 沈清然越说越糟糕,越来越赶不上薛匪风的脚程。傻狗们在树林里看见一只野鸡都要逮着玩,他手里没有牵引绳,拿它们没办法。 沈清然落下越来越多,他有点着急,去拉回扑蝴蝶的金毛,赶紧走啊,薛匪风要生气了。 金毛没有感受到主人的焦急,并且邀请阿拉斯加一起加入。 沈清然看看傻狗,又看看渐行渐远的薛匪风,头发都愁秃了,就像一个夹在顽皮孩子和暴躁丈夫间的受气包。 地上的树藤一根根蔓延着老长,沈清然被绊倒了好几次,扫了一眼这群狗,愤怒地向系统兑换了一把柴刀,吃力地勾砍了十条藤子,做成简易的项圈,遛狗。 待完工之后,手心全是青色的树汁,擦也擦不干净。 套上项圈之后,傻狗就老实跟在沈清然后面,让它往东不敢往西,偶尔一两只东跑西突,绳子缠绕杂草,狗头卡在了树杈,沈清然杀鸡儆猴,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把它拎出来。一段路后,十只狗已经学会排队前进。 沈清然忙活着赶狗,再一眨眼,薛匪风就完全不见了。 又被丢下了。 沈清然眼神一暗,胸膛起伏了下,继续前进。 上山的时候,沈清然被劫走,他没有心思看路,直接导致在一条分叉路口,他选了和薛匪风不一样的路。 有一群狗陪着,沈清然人仗狗势,没有察觉到越走越偏,等他好不容易下了山,转过一棵青松,以为会看见薛匪风在山口等他。 眼前却是一片荒芜。 沈清然脸色一白,他明明记得这山下是一座小城,薛匪风说晚上会放花灯和烟火,年轻男女互诉衷情,十分热闹。 他回头看了一眼蜿蜒曲折的山道,芳草萋萋,掩去来路,他站在山脚,前面不是他要去的地方,没有等他的人,后面是是陌生沉默的大山。 十只狗和他都饥肠辘辘,再爬上去根本不可能,而且他不认识路,在山里更危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里到处都是翻乱的石块,前面有一条河,芦苇丛茂盛得遮住了河面,只留了水声给人判断。 沈清然牵着狗探路,终于在芦苇丛尽头看见了一户人家。 一间李丰家还破的小茅屋,门口坐着七八十岁的老头,和一个扎着凌乱双髻的丫头,不过十三四岁。 沈清然牵着狗上前,摸了摸钱袋,脸色一变,刚才掉坑里的时候没注意,卖蘑菇的钱竟然全没了。 这一老一少,看起来就很穷,别说十只狗,就是他一个人去借把米,好像都能把人家难倒。 沈清然和老头的目光对上,讪笑了下,准备问个路就走。 老头活了一把年纪,哪还能看不出来沈清然摸钱袋的意思。这一看就是哪个外乡人不小心迷路,走到他家门口,肚子饿了又没钱不好意思开口。 “饿了?”老头瘦得皮包骨,眉毛胡子全白。 对比之下,沈清然觉得自己这细皮嫩肉的再饿五天不成问题,他摇摇头,“不饿。” “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沈清然闹了个大红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尴尬,他咽了咽口水,“真的不饿。” 老头笑了下:“别再往山上走,晚上有狼和野猪。从这里沿着河边走,走上几个时辰就出去了。” 几个时辰……沈清然有点腿软,傍晚风越来越大,他裹着湿透的衣服强撑着走到现在,体力已然透支。 “黄丫,饭做好了没?”老头声音嘶哑地问。 “好了,爷爷。” 老头:“看你面善,你就在这吃吧,等明天再走。” 就像张厨子一样,沈清然挺招老人喜欢。 沈清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告奋勇:“那我可以帮你们种田。” “你们有什么想吃的粮食吗?” 老头叹了口气,叹尽悲凉苍老,“你看着,我们祖孙俩,像是有地种吗?” 沈清然呆了呆,遍地都是石块,确实不曾看见一块耕地。 他刚想问为什么不到外面去住,黄丫端着两碗饭过来,茅屋太小,外面随便搭两块石头就是饭桌。 老头把他自己那一碗推给沈清然,惹得孙女张大了嘴巴惊讶。 “爷爷今天不想吃饭。”老头摸了摸孙女的头发,笑着道。 黄丫有些不满地瞪了眼沈清然,又进去拿了另外一个碗,将自己的分了三分之二给老头,“你昨天也这样说!” 沈清然自黄丫端上两碗绿呼呼的野菜,就惊得说不上话。他这才理解老头说的没地种的意思。 因为没地种,所以吃不上饭,一老一少平日只能挖野菜充饥。 这里不是世外桃源,神仙隐逸处,是贫穷,是荒芜,是他从未直面的残酷真相。 他看着淳朴善良的白发老头,和面黄肌瘦的小女孩,面前的三个碗里,就数他碗里的野菜最多。 黄丫孝顺,爷爷已经好几天说自己不饿,她每回都给爷爷留的最多,可是爷爷总找各种借口把菜又留给她吃。她不喜欢这个外乡人,抢了爷爷的饭。 沈清然慌张地把碗推回去:“还是爷爷您吃,我、我不饿。” 老头咳了几下,每一下都像要他命似的,“行了,你们一个个的,吃,一起吃。” 沈清然把自己的碗和黄丫交换,只留了两根野菜。 他从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菜,每一根菜叶都像抹布一样粗粝地卡着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吃得他眼眶发红,胸腔酸涩。 可他这回没有挑食,他艰难地咬碎咽下去,如果让薛匪风看见了一定以为沈清然又在作什么妖。 胃里翻涌着不舒服,沈清然和黄丫一起去河边洗碗。其实压根没什么好洗的,碗底一干二净,只装过烫过水的青菜罢了。 她一边洗碗,洗完了洗衣服,一边和沈清然说话。难得有人陪她在河边洗衣,就算对方是个陌生男子 ,也不由得话多了一些。 原来,老头和黄丫本来住在城里,后来北方打仗征兵,爹爹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她娘生了场大病,家里把钱都花光了,地也卖了,爷爷只能带着她来这里住。 “我差点就成小叫花子了。” 沈清然看着黄丫皮包骨的手腕,拧干衣服的时候却比他利索有力一百倍。 “我现在不讨厌你了。”黄丫洗完最后一件衣服,“你的那些狗狗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吗?” 沈清然想:但我现在有点讨厌自己了。 他不敢看黄丫的眼睛,胡乱点了点头,“可以摸。” 巨大的心虚愧疚不安笼罩了他,不是因为莽撞地留下来吃饭,而是因为他明明身负育种站,却至今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改变。 书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四年后天下大荒,狼烟四起饿殍遍野”,他却因为自己的懒作,简单粗暴地认为一起饿死算了。 从命运改变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饿死自己的资格了。 李家村虽然穷,但是自给自足,有手有脚还算生活得下去。薛匪风把他保护地太好,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种两亩地休息三天。 沈清然第一次直面黄丫这样的家庭,而这样的家庭,在未来会成千上百倍地增加。 人口锐减原本只是一个数字,现在,沈清然突然看懂了放大的过程。 他过去凭什么说自己全力以赴地种田了呢? 凭什么说自己把薛匪风当成亲人,真心真意地避免他再次上战场呢? 他根本不值得被老头分一碗野菜,更不值得薛匪风百般呵护。 沈清然抹了把眼睛,我只是一个逃避责任的小人。 肩膀上突然多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无形之中,影响深远。 …… 茅屋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沈清然在外面架了一个火堆,借老头的衣服先穿着,自己的洗干净烤着,在树下先将就一晚。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呆滞地盯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丫又给他送了一床被子,和一碗野菜,“你是不是没吃饱,这是明天的份,也给你吃吧。我早上起来再挖。” 沈清然出了好一会儿神,叫住黄丫:“你喜欢吃什么?” 黄丫:“我喜欢吃肉,还有大桃子,好多好多……” 等黄丫进屋之后,沈清然用柴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我要种桃树,当年开花结果的,五年苗。” 系统: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看在沈清然今天哭惨了,突然开窍的样子,系统勉强给了他三棵。情场失意,说不定沈清然奋起专注事业了! 要适当鼓励! 沈清然围着茅屋,像当初种桑葚一样,把系统里有的,他能种的果树,谷物,都种了一遍。 系统被沈清然惊到,甚至以为他要开个果园。 沈清然想了想,问系统:“两万积分可以最大限度地换多少粮食?” 系统友情提醒:“柴刀200积分,你还剩19800分,可以兑换二十斤米,或者二十斤面粉,或者……” 沈清然打断他:“十斤米,十斤面粉。直接放进茅屋里。” 花钱如流水,系统物价奇高。 看着清零的积分,沈清然沉默了下,把柴刀当斧头,挖一个坑,埋几颗豆子,延着河岸线,种了两排黑豆,两排黄豆,两排绿豆。 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系统有些慌了,怕沈清然过劳死。除非沈清然对话,不然系统并不能窥测宿主心中所想,它不由得猜测沈清然是不是失恋了打击太大。 “检测到您今日体力已经耗光,建议您明日再种。” 沈清然在树荫底下放了好多蘑菇菌种,恍若没有听见系统的警告一样,舔了舔干涩的嘴皮,难过道:“如果换一个人,肯定能给他们吃不完的粮食。” 他抓不动柴刀了,坐在地上又徒手翻开一片石块,在下面洒了一把蔬菜种子。 机械地,重复着劳动,指甲缝溢出鲜血,却仿佛没有知觉。 他掏了掏土,冷不丁戳到一截树根,差点把小拇指折断。 沈清然看见那段树根,突然神经质地拿起菜刀砍了一截下来,想要试试味道。 草根树皮,饥荒之时,可不就是吃这些吗? 逃避责任的他,有什么道理吃得比别人好吗? …… 薛匪风发现沈清然走丢之时,慌张不比第一次少。 这次还是他亲手丢的。 在知道沈清然是男扮女装之后,在发誓不再对任何骗他的人心软之后,薛匪风无奈地认知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永远无法放下沈清然。 被欺骗的愤怒混乱裹挟的脑子冷静下来之后,薛匪风看见了心底真正的答案。 不再自欺欺人,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带着迟迟赶到的常氏三兄弟,沿着每条可能的山路一一辨别。 沈清然带着狗,走过的痕迹很明显。 当薛匪风在荒芜一片中看见树下的沈清然,他看见,他宝贝一样疼了几个月的沈清然,饿到吃土了。 那一瞬间,薛匪风眼底震颤,觉得自己把命给沈清然都不够。 第38章 第 38 章 沈清然盯着那截树根, 嘴巴张了张,正要闭着眼睛往里送, 突然手腕一紧, 肩上多了一件温热的大氅。 手里的树根凭空消失,沈清然睁眼,看见暮色四合,以及比天色的更深的, 薛匪风的双眸。 大河尽头的那一座山边,突然升起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被山巅挡住, 星雨半遮,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比色彩更夺人。 沈清然愣愣地被薛匪风一把拥入怀里, 他眨了眨眼, 看见天边零星的烟火, 突然有些懵,仿佛他和薛匪风之间并没有那一场男扮女装的谎言,自己还是他“媳妇”。 “清然, 对不起。”薛匪风抱着清瘦的沈清然,似乎一会儿不见, 他的媳妇好像更瘦了, “我错了, 我不该走那么快。” 沈清然懵了, 怎么变成薛匪风跟他道歉? “我们回家。”薛匪风扶着沈清然站起来, 因为沈清然体力透支,几乎半身倚靠在他身上。 沈清然骤然顿住,胳膊肘使了点力气,不大,但足以让薛匪风感受到他的拒绝。 他不能跟薛匪风回去,既然已经被揭破了身份,无论自尊也好,别扭也好,他反正不会再穿回女装。再跟薛匪风回李家村,怎么向外人道明他的身份? 说薛匪风眼瞎娶了个男人当媳妇,成亲几个月没圆房,一两个月后才发现真身? 还是说薛匪风媳妇跟人跑了,一怒之下抓了沈家的小叔子过来顶包? 沈清然闭了闭眼,他都能想到长舌妇们田间议论薛匪风的说辞,无非不是嘲笑薛匪风戴绿帽,就是猜测薛匪风那方面能力不行。 他已经让薛匪风背负了太多嘲笑,薛匪风以前为了自己的“媳妇”默默忍着,如今媳妇一朝恢复男儿身,沈清然又怎能让薛匪风继续被传为笑柄? 沈清然抓着薛匪风的胳膊,目光描摹过他坚毅刚硬的眉眼,眼前的人总是先于自己妥协,他何德何能,占着他的妻子之位,“我不能跟你回去。” 沈清然想起自己的原书中的结局,突然间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荒诞感,“你就说我吃了路边的野生毒蘑菇死了,就地埋葬了。对不起,我耽误了你这么久,钱我还是会还的。” 山间骤冷。 “你在说什么?” 薛匪风想起上次他在山道上,因为沈清然不让他看小腹上的伤口,第二天他出了山洞,没有等沈清然一起走,那时自己还是个瘸子,沈清然便追不上自己。后来回家之后,沈清然连门都没进,在后院栓了驴车就离家出走了。 薛匪风闭了闭眼,同样的山道,他不顾沈清然大步流星。枉他曾为率领十万之师的将领,打仗时分析敌方弱点,总结战斗经验,以小博大时看似险胜实则运筹帷幄。 怎么面对沈清然,他就又犯了同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败涂地。 沈清然推开薛匪风,将柴刀留给黄丫防身,牵了栓在树下的傻狗,走了两步,挠了挠后脑勺,“不一起走吗?” 他怕自己一个人再迷路了。 薛匪风突然上前,强硬地夺过他手里的狗绳和腰间的佩剑系在一处,蹲在沈清然面前,双手向后一拢,操住沈清然的膝弯,将他背了起来。 沈清然走两步好像就要累晕了的样子,薛匪风怎么可能让他自己走路,他一边懊悔自己没有带粮食过来,一边卑鄙地,恶狠狠地威胁:“捅了马蜂窝就想走?没门。” “那、那你想怎么样?”沈清然惊慌不已。 薛匪风:“我媳妇被你弄没了,你得赔我一个。” 沈清然自动理解成他要给薛匪风做牛做马,直到他娶下一任老婆。 也行。 沈清然:“那村里人问起来怎么办?我不想当哑巴了。” “说我喜欢男人,故意的。现在不想瞒了,我看谁敢有意见。”薛匪风眉心发狠,就是大齐皇帝不肯都不行,“沈清然,做人有始有终,你毁我姻缘,戏耍于我,就是待罪之身,没有我点头,不能离开我一步。” 大将军艰难地找了一些恐吓的词汇,试图强行把沈清然留在身边,心里又忐忑不安地怕吓到沈清然。 沈清然将双手慢慢搭在薛匪风肩膀上,然后悄悄地搂紧了脖子。崎岖的山路有些颠簸,因为有一群狗在,薛匪风不能使用轻功,只能尽量平稳地背着沈清然。 这是他第一次,安心地伏在薛匪风背上,感受他宽厚的肩膀和有力的臂膊,而不用时刻担心身体的一点异状引起薛匪风的怀疑。 他放心地搂着薛匪风,无需将手肘搁在两人之间掩饰性别,又累又饿,沈清然渐渐阖上眼,趴在薛匪风背上睡着了。 薛匪风外强中干,还在等沈清然回应,良久,只等到一句轻飘飘的“哦”,随后是沈清然均匀平稳的呼吸。 他笑着摇摇头,竟然不知道是自己平时太过没有威信,沈清然一点也不怕他,还是沈清然自己太没心没肺,被人强硬绑着做媳妇,不慌不忙。 星月升起,水露下沉,河边细碎的流萤飞舞,比梁河的花灯还要耀眼。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薛匪风发誓。 他愿给沈清然看世外桃源,看盛世美景,绝不是他的愤慨的背影。 …… 旭日东升,黄丫揉着眼从破旧的床铺上坐起,惯常走到厨房煮野菜。 今天还要多挖一些野菜给大哥哥路上吃。 茅屋里突然出现了十斤大米和磨好的面粉,白得像刚下的雪。黄丫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叫醒爷爷:“爷爷,你看!” 老头活了这把年纪,也有些吃惊,他从未见过颗粒如此饱满的大米,和磨得这般精细的面粉,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入口的润滑口感。他想起昨晚那个落难少爷模样的年轻人,黄丫端上野菜的那一刻,老头没有错过沈清然眼里久久不能涨落的惊讶,天人之姿,不食人间烟火。 他似有所感,和黄丫一起出门去看,只见河滩上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果树,根部粗壮,嫁接完毕;树荫下,白白嫩嫩的蘑菇冒出一点伞帽,在枯叶层上摆了长长一排。它们沾着露水,生机勃勃。 石头边立着崭新的柴刀,到处都有翻过的痕迹,仿佛仁慈悲悯的神仙夜间光临,赐予大地五谷种子。 “桃树,梨树,桑葚,黑豆,黄豆,绿豆……”土里还有没盖好的种子,露出一点真容。 “爷爷,他是神仙吗?”黄丫指着屋边三棵半人高的桃树问,“昨晚他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喜欢大桃子。” 老头干瘦龟裂的手掌揉了揉孙女的头发,“是吧。爷爷也是第一次见到神仙。” 黄丫仰头:“那爷爷从今天开始会好好吃饭吗?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老头在孙女期待的目光中,几不可见地点头。他看着石头边的柴刀,突然激动道:“丫头,拿起它,以后爷爷教你怎么种田。” 上天赐予谷物的种子,种植培育,是一代一代汗水凝结的摸索传承。 …… 薛匪风把沈清然放在客栈的床上,一路上,沈清然睡意沉沉,有好几次,薛匪风看见河边月夜荧光两相辉映的美景,觉得元宵没看成花灯有些遗憾,想叫醒沈清然,最终还是不舍得。 趁沈清然睡觉,薛匪风紧急调整部署,薛厉风派来的人肯定不止刘九,他已经让常柏毁尸灭迹,不主动出手,就永远还有下一拨。 “常柏,刘九走的那条山路通往哪里?”薛匪风一边写信一边问,“江州?看来大部队是在那边了。” 是时候清算薛厉风的暗部了,当初刺杀薛匪风的人就是这一批。 “你去江州明察暗访,务必将底细摸清,一网打尽,必要时可以泄露我的消息,引他上钩。”薛匪风将调动暗军的信封印上红漆,“常铭,这封信交给章怀蒲。” 常铭常柏奉命离开。 余下常穗一人,他眼底有些青色的虚弱感,好像遇见了什么心力交瘁的事情。 薛匪风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怎么,慕文寇他……” “属下无碍。” 薛匪风便没有多问:“依你看,刘九中的是什么毒?” 常穗陷入疑惑:“主子,属下赶去处理的时候刘九并没有中毒症状,而是全身麻痹,更像是中了麻药。” 什么麻药如此强劲,怎么会躺在地上全身不能动弹,让沈清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给逃了? 薛匪风扣了扣桌面,沈清然身上不可能有麻药,除非有人在暗中帮他。 常穗耿直提议:“将军为何不直接问夫、夫人?” 他们现在都知道沈清然是男的,叫夫人还有一点点奇怪。常铭常柏知道的那一刻纷纷觉得自己眼瞎,男女莫辩的弟弟在身边养了二十年,居然还会分不清夫人的性别。 夫人牛逼! 特别是常柏,他想起自己应该比主子还早看见沈清然的男装模样,向薛匪风请罪时,连薛匪风也很无语。 为什么不直接问沈清然? 薛匪风不敢。 就很怂。 沈清然摆明了回避这个问题,从坑里把他救起之前,一般人都会问一句自己怎么被抓,他一句也没问。 堂兄的身份暴露,沈清然的两头牛,以及死去的那些鸡鸭的来历,就更加说不清了。 薛匪风想起客栈里,扮演堂兄的沈清然口齿伶俐地争辩他是为了沈清然好,才骗他那么种田。 顿时有些好笑,那现在呢,又该怎么圆?沈清然智商正常,甚至说,能编出这么一套完整谎言不亦乐乎的人,脑子还很好使。 两块土豆掰开种两亩,究竟图什么? 谎言的一个链节断开,迅速暴露出内里的全部,薛匪风却没有追问沈清然,他宁愿自己查。 薛匪风怕他们一言不合就分道扬镳。 沈清然醒的时候,肚子早就叫过三回了,薛匪风给他清理了身子,换了衣服,给手指涂上兰花膏,备上茶水点心,坐在床边等沈清然睡醒。 将军他发誓过程中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 就是耳朵他不知道为什么红了一个早上。 沈清然睡醒,看见薛匪风,啥也没想,先拉着他的手,委屈地趴在他腿上跟他要吃的。 “大包子。”他写道,仍然十分随意地逮哪写哪,比如薛匪风的大腿。 写完才发现有点尴尬。 习惯一时难改,他明明能说话了,倒像是没脸没皮地故意假装哑巴。 “我、我不是……”沈清然结巴地解释,“馒头、馒头就行。” 薛匪风想起自己看见的,沈清然饿得吃土的样子,瞬间心疼。上次出门,他给沈清然屯粮,把沈清然气得河豚似的,脸颊鼓鼓的,好像很冤枉他。可是他只离开一会儿,沈清然连土都吃,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你想吃什么都行。”他端来一盘子点心,琳琅满目,看得沈清然眼睛都花了。 怎么更像薛匪风给他当小媳妇呢? 第39章 第 39 章 沈清然矜持地拿了一个素包子, 眼睛在精致的杏花糕上面看了又看。 他现在就是一地主家的长工,欠着钱,种田还债, 虽然地主老爷心地善良, 对他和颜悦色, 但沈清然觉得自己一定要有长工的自觉。 不能吃太好, 不然欠的越来越多,早晚要签卖身契。 沈清然又看了一眼杏花糕……好像卖给薛匪风也没什么?薛匪风也不能怎么压榨他啊! 薛匪风看出沈清然更喜欢盘子里的杏花糕,这样生疏的举动让他皱了皱眉, 夺过沈清然手里的包子顺手塞进嘴里, 给他一手放了一块鹅黄色的软糕。 债主怎么能吃他吃过的包子!沈清然手里抓着两块糕点空不出手来,心里一急, 扬起下巴想把包子叼回来,像一只失了准头的小奶狗,啃到了薛匪风的下颚。 沈清然惊住,咽了咽口水,由于太过慌张, 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地在耳廓里回荡,薛匪风也听见了。 “……”薛匪风最遗憾的就是自己嘴里塞着一个包子,吐出来不行,也轻易咽不下去, 不能口头调戏, 也不能直接亲过去。 果然一口吞半个包子的习惯不好。薛匪风默默记在心里, 伸手捏了捏沈清然的脸蛋, 用了些力气,捏出了两道绯红的印记 “我、我饿了。”沈清然自言自语了一句,低下头小小咬了一口香甜的糕点,他伸手擦了擦薛匪风脸上的口水,“没有故意咬你。” 薛匪风郁闷地嚼着包子。 以后不来这家店了,包子皮又厚又劲道,等他终于咽下去,沈清然已经状似认真地在吃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糕点,好像再说什么都不合适。 将军扼腕。 薛匪风伺候完沈清然吃饭,一连问了三句“不再吃点吗?” 沈清然诚惶诚恐地又加了一个肉包,他其实不饿了,但是薛匪风一副不满的样子,好像不再吃一口都是罪过。 咬了一口,就是在吃不下,只要肚子饱了,吃东西也很累的好吗?沈清然灵光一闪,把包子递到薛匪风嘴边,“你吃。” 沈清然讨好地看着他,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全是薛匪风的影子。 薛匪风无法拒绝,一个又一个。 然后沈清然也一连问了三句“不再吃点吗?”把薛匪风气得,果然这个小骗子没安好心。 李家村与世隔绝,比外面更加安全,薛匪风派人长期在山道出口的地方盯着,有可疑的人进来,立刻抓了审问,绝不允许薛厉风的人踏进李家村一步。 他们带了驴车出来,回去时可以多买点东西。媳妇忽然变成男的,衣服就要重新买。 薛匪风昨天给沈清然换了一次衣服,虽然没敢仔细看,更没敢上手摸,可是沈清然那一身娇贵骨肉雪白肤色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想想便克制不住。 薛匪风握了握拳,拉着沈清然去成衣店里买新衣服,天底下最好的丝绸都配不上沈清然,薛匪风皱着眉打量店里的做工布料。 小地方,连块上好的云绸都没有。 沈清然无端觉得薛匪风好像他爸嘴巴里,给周岁的小清然挑衣服的亲妈,各种牌子都看不上。他拉了拉薛匪风的袖子,怕花钱,“我不要。” 薛匪风:“连你也觉得不好。但是不买你穿什么?” 老板脸色一绿,这两人好像砸场子的。 沈清然:“不是……我穿你的衣服、你不要的旧衣服,别浪费钱。” 薛匪风喉咙一紧,自己的衣服……若是沈清然每回出浴后,都穿着自己的衣服,袖摆宽松,一抬手就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肩膀松垮,锁骨分明。衣服下摆太长,拖到地上,最好一步路都不要走,自己直接抱到床榻上,免得被绊倒。 “不行。”薛匪风收住心思,要是在他府上,把自己未出征前的锦袍给沈清然穿也就罢了,可他在李家村的衣服,尽是些粗布衣裳,颜色深重,他可以穿,沈清然断然不能穿这样粗糙的衣服,会把皮肤磨红。 沈清然眼睁睁看着薛匪风打包了十几件衣服,脑子里欠款金额不断刷新,刷得头晕眼花,“这件就不要了,太厚。” 厚的缝了两层棉,贵。 薛匪风煞有介事地赞同:“这些衣服是比你以往穿的要厚,你不用担心不好洗,不好洗就扔了。” 沈清然:我是担心这个吗,我是心痛钱啊!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傻傻地问薛匪风哪来的银子,明眼人都看得出薛匪风人脉有多广,连天下镖局的人都认识,三言两语让掌柜的送张厨子去护国山,掌柜的还千恩万谢。 也是,像薛匪风这样出色的人物,穷才怪了。 沈清然不由得怀疑薛匪风是不是想让自己欠他越来越多的钱,一辈子当长工都还不起,一报“媳妇变男”之仇。 接着薛匪风又买了一些吃的,一袋一袋的往驴车上扛。 沈清然拯救负债:“可我们吃不完啊?” 薛匪风示意沈清然看那边的一群狗:“它们也得吃。” 薛匪风目光不善地扫了一眼两只外形像狼的阿拉斯加,差点让他和沈清然吵起来的罪魁祸首,哼,这两只最好吃素。 阿拉斯加狗腿地蹭了蹭薛匪风,汪。 …… 沈清然的回村在李家村掀起了一股小小的动荡,第一天,至少有三波大人,五波小孩组队路过他家门口,探头探脑,好奇沈清然变成男的之后长什么样。 后来薛匪风在门口插了把剑,太阳底下,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剑锋的反光。 人来得少了,但薛匪风和沈清然在村里越来越出名,暗地里的指指点点少不了,偶尔沈清然还能听见一两句。 沈清然:“不然还是说你媳妇跑了,我是你小叔子,过来当牛做马赔罪。” “我媳妇不可能跑的。”敢跑一个试试!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一字一句强调。 沈清然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只觉得薛匪风这方面有点爱面子。奇怪,喜当爹都忍,媳妇跑了却不行。 春种在即,沈清然没空去管流言蜚语。李家村处大陆之南,一年两季水稻,此时正是育秧的时候。 水稻种植有个方便的地方,它是先集中播种,待秧苗长到小腿高的时候,再拔起来,剪掉叶尖,分成一小束一小束,插入水田,像稀释一样。沈清然急着推广,秧田必然要种密集一些,最好秧田和大田的比例能有1:10。 他可以只管播种,后面的事不用亲自干,这么一看,水稻特别友好。 系统:超级杂交水稻,亩产一千公斤,育种目标亩产一千二百公斤。奖励积分五千。 沈清然:“虽然我也不一定能达到目标,但是讲道理,为什么这个积分比其他的少?” 市场价不是一万吗? 水稻单株所占面积那么小,一次性种他成千上万的,怎么看有利变异概率都比较高。 系统:因为这个育种目标,我们在现实世界,可能实现得比平行世界更快。 系统的机械音低调,神秘,又自豪,一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样子。 沈清然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位伟大的科学家,顿时五体投地,望尘莫及,自愧弗如。 沈清然压低声音:“那有什么好的新品,记得分享。” 他已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要是能做到科学家的一半,不不不,十几分之一就够了,让大齐不足一亿的人口吃饱饭,度过危机,这辈子就值了。 沈清然受到激励,郑重地告诉薛匪风:“我要种水稻。” 薛匪风停下砍柴的动作,又犯毛病了? “先养身体,明年再种,听话。”薛匪风不同意,选择性忘记他从慕文寇那里拿了千亩良田的地契,“我们没有田可以种。” 沈清然:“……”好气啊,这人睁眼说瞎话。 可是上次那些田是薛匪风送给自己媳妇的,现在他们又不是夫妻,沈清然哪好意思开口要田。 沈清然陷入困境,时节不等人,错过了就得在等半年。可是明明下半年就能用上半年的种子,必须由他亲手播种的限制解除,传播范围指数爆炸递增。少了半年,怎么看怎么亏。 沈清然咬唇,以前还能撒个娇,不管有没有道理,薛匪风总会妥协,现在可怎么办? 薛匪风狠心无视沈清然看向他的祈求目光,换了个方向劈柴。 沈清然跟着薛匪风绕,蹲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可是我不种田,我回来干什么呢?”沈清然讲道理,“那我不如出去找个……”周扒皮地主给他种田算了。越抠门的地主越好,最好连种子都不给他,要他凭空种地的那种。 还想去找谁! 薛匪风捏住他的嘴,从胸腔里憋出一句话:“我答应你。” 正好看看沈清然葫芦里卖什么药,即兴种田,却从来不忧心种子的来源,好像天生能掉下来似的。 一块土豆掰碎了种一亩,固然荒诞,可两亩地都整整齐齐地发芽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顺水推舟,就看沈清然还有几个堂兄! 沈清然高兴了,“你有办法劝张婶,让我帮她播种吗?”张婶帮他那么多,村里唯一对他又严格又爱护,连自己突然变成男的,也不曾改变态度。如果张婶也能用超级杂交水稻的种子就好了,种一年抵三年。 “你别得寸进尺。”薛匪风警告。 沈清然:“我想帮她。” 薛匪风不信,“为什么?” 沈清然目光诚挚:“因为……我享受播种的快乐!” 沈清然推着薛匪风膝盖晃了晃:“哥,李哥,你帮帮我。” 薛匪风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凶道:“不准叫李哥!” “丰哥?”沈清然歪着脑袋试探。 薛匪风捏住他的下巴,“也不许。” 要叫相公。 将军也想享受播种的快乐,你看有人帮他吗? 第40章 第 40 章 薛匪风前去和张婶商量, 就沈清然的种田水准, 在老辣的张婶面前根本不够看。 要开口让一窍不通的沈清然去帮张婶种田, 无异于在关键战场上,有不知死活的人提出, 把薛匪风的主将指挥位让给扛帅旗都扛不动的沈清然。 田地是张婶的战场,所以,当薛匪风看见张婶一言难尽的表情时, 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换个人,薛匪风肯定打到他哭着认错,可谁让这人是沈清然呢。 “张婶,虽然清然种的几亩田, 我说实话也不知道能长出什么, 可至少都发芽了,说明让他播种还是没问题的。”薛匪风挥金如土, “这样, 我先把一年的收成折合银钱,两倍抵给您, 就当是一年的地租。倘若沈清然种出了什么,地里的东西都归您。” 怎么看都稳赚不亏。 张婶自然不会觉得自家吃亏,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薛匪风:“丰子,媳妇可不能这么宠啊,想一出是一出, 该管教时就得管教, 把夫纲立起来。” 张婶突然和薛匪风有一样的感受, 沈清然这个人最好就天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 躲在外面的沈清然抖了抖,不自觉摸了摸屁股,见薛匪风似乎朝他看过来,鸵鸟似的闷头回家。 薛匪风笑了下,在商言商,张婶劝一句话,他加一倍的钱,铁了心要买田给沈清然玩。 起码比起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流连青楼,沈清然的爱好,绿色,健康,强健体魄。 沈清然回家的时候,被门口围着的一群人吓到。 以李秋生李春生为首的混混们,拄着棍子堵在家门口,看见沈清然回来,眼睛一亮。 又想干什么?沈清然眉头一蹙,随后勾起唇角,之前哑巴被欺负的有多憋屈,现在总算能大声骂回来。 还不等他开口,无赖们在距离他两米之处齐刷刷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祈求沈清然救他们一命。 “嫂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们说说话。” “对对对,我们给您当牛做马,给您做饭,什么都不要。春生!你会做叫花鸡,王五,你老娘教你酿桂花酒你他娘的没忘吧!”李秋生一个一个点名过去,似乎从每个无赖身上都能发掘出一个闪光点。 “对对对,咱们以后都听嫂子的!” 沈清然猝不及防,耳朵里全是一句一句的嫂子来回飘荡,一脸懵逼,这群无赖被雷劈傻了? 不知道他是男的啊? 他又听了两句,才听明白了他们的诉求。 原来,李家兄弟一干人上次来沈清然家闹事,被路过的大侠常柏痛打了一顿,之后收敛了不少,至少不敢再找沈清然的麻烦。可是开春之后,他们一个个的突然身体不对劲,腿伤明明好了,却在某一天,起床出现困难,双腿犹如千斤重,关节被打断了一样使唤不成。 无赖们纷纷惶恐,他们大多无业游民,家里没人管,平时打打秋风,一旦变成瘸子只能等死。以他们的名声,乞讨都没人愿意给一个眼神。 当出门都得拄着拐杖时,无赖们怕了,也凑钱看了大夫,大夫摇头说没治。 这时,他们中间有人想起了李丰。刚回村时只能坐轮椅,现在健步如飞,还能天天看见他背着沈清然走过田埂。 李丰一定能救他们的命! 无赖们低三下四地求了李丰几天,李丰不屑一顾,打又打不过,只能放弃。又有人说,李丰宠媳妇,不如一起去求沈清然。 这个提议得到一致附和。 沈清然听完经过,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欺负薛匪风是个瘸子,明目张胆欺负人媳妇,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我李哥……丰哥……”沈清然想起薛匪风不让他这么称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他为了治好腿,回回艰难出山寻医,可你们偏偏瞅准这个空档,上我家里闹事!你说我会把药方给你们吗?” 李秋生哪还有当初抢人钱袋时的威风,一群人脸色一白,面面相觑。 薛匪风看见门口一群人,连忙轻功飞回来,稳稳地落在沈清然面前,面色铁青:“滚。” 无赖们眼里钦羡流露,要不是腿脚不便,早就想合力上前压着李丰交出药方。 沈清然拉了拉他的袖子,薛匪风脸色稍缓,突然察觉出一点好处,沈清然是男的,为了掩饰身份,那自然不可能和任何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有治腿的办法吗?”沈清然悄声问薛匪风,暖湿的气息扑在耳廓边,令人心猿意马。 薛匪风厌恶地扫了一眼无赖,点了点头。这群无赖是被常柏打成这样的,经脉堵塞,气血不通,长久下来,下肢渐渐废掉。 只要再打一顿就好了。 “你想帮他们?”薛匪风不太高兴,难道沈清然真念着当初无赖给他做的几顿饭? 一想到这,薛匪风便有些吃醋,狠狠剜了一眼李家兄弟。竟然抢在他前面给沈清然做饭,罪大恶极。看来学做饭的事,要尽早提上日程。 沈清然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狡黠笑容。饿死都是便宜这群人,当了半辈子趴在村民头上的吸血虫,就想简简单单地见阎王?做梦! 统统派去种田! 种田可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沈清然叹气,以己度人,像李家兄弟,下半辈子都应该种田赎罪,为社会做点贡献再去死。 “我让你们干什么都愿意?”沈清然清了清嗓子,现成的青壮年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对对对,都听您的!”李秋生喊得最大声,沈清然能要求他们什么,还不就是做饭,那还不简单? “种田呢?” “啊?” 沈清然沉下声音:“怎么?不想种?” 跪在地上的人傻眼,但到底还是怕饿死,一叠声地道:“种!种!” “那好。你们现在就去潘家前面那口鱼塘,把里面的鸡粪鸭粪清理出来,给我两亩土豆洒洒,记得均匀一点,天黑之前我要检查。”沈清然不舍得让潘云奚一个小姑娘天天清理这些,正好有他们接手。 还有家里的蘑菇腐殖质,也要清理出去。蘑菇潘家那边种得够多了,自家就没必要种了。接下来,他要忙其他的东西,没空打理,怕家里又臭成养猪场。 自从这次回来之后,薛匪风好像有点毛病,不让他和潘云奚走得太近。以往都是潘云奚过来帮他收蘑菇,现在薛匪风宁可自己动手。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个大男人,你要为潘姑娘的名声想想。”薛匪风原话。 沈清然一想也有道理,那干脆不种蘑菇了。 无赖听见挑粪,都有些退缩,争辩道:“我们现在腿动不了,离了拐杖就不行……” 薛匪风突然脚尖挑起一根竹竿,痛打落水狗一样,几个瞬影之间,把那些人全打趴了,专挑膝盖小腿的地方打,末了,扔了竹竿,居高临下负手道:“一个人挑不动就两个人一起,不行就三个人,不干就给我滚。” 无赖们哎呦叫唤了一阵,突然觉得双腿好像灵敏了一些,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立刻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没来得及高兴又恢复原状。 薛匪风让他们尝点甜头,并非一次给他们打通了。 无赖们也想到这一点,连忙千恩万谢地拄着拐杖挑粪去了。 沈清然目瞪口呆,这么厉害? 薛匪风道:“张婶已经同意,地也已经犁平,你想怎么种?” 沈清然:“那个……我现在就去看看,你休息一会儿。” 张婶的稻田并不多,一共才五亩,按照比例,他只要把稻子随便洒个五分地,出去一趟就能解决。 薛匪风:“我陪你去。” “不用!”沈清然跳脚,“我就看看不动手,我保证!” 欲盖弥彰,薛匪风笃定沈清然是想趁他不在,偷摸着就把田给种了。 播种要在水田里,沈清然之前种土豆种红薯,都没有下过水田。薛匪风低头看了一眼沈清然的脚丫,想到沈清然要光脚踩进泥水之中,开春地里虫蚁之多,恐怕能把他的脚趾啃红。 薛匪风不容商量:“我陪你。” 沈清然决定和薛匪风回李家村便预想到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薛匪风果然怀疑他了。 “那行吧。”沈清然咬牙同意,然后就看见薛匪风不知道从哪里提了一麻袋的稻子,是张婶家准备的。既然稻田被沈清然租了,张婶就把育芽的稻谷种子送给薛匪风,一并带回来。 沈清然:其实我用不着这个。 但是拿来当掩护也好。 稻田,张婶丈夫拉着一把横放的长梯子,吃力地从西头拉到东头,木制梯子上堆着锄头增加重量,凡是它拖过的水田,水波荡开,下面的土层表面光滑平整,洒上种子就行。 “丰子,就交给你了!” 沈清然感到一丝压力,紧张地点了点头。 薛匪风就负着手,站在旁边盯着,沈清然坚持要亲手播种,他就看到底在作什么妖。 沈清然被看得有点压力,他提起一篮子稻子,就要下地。 薛匪风蹲下给他卷起裤腿,看见他白嫩的脚趾头紧张地缩着,脚背上青色的血管隐在娇嫩的皮肤之下,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割破了。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沈清然纤细的脚腕,抬起头,眸色深沉:“你真的要下地?” 但凡沈清然此时出现一丝犹豫,薛匪风都能一把扛起小媳妇回家。 种什么地! 大将军各种暴躁。 可惜,沈清然非常坚定,连头发丝都没晃一根。 沈清然不太懂薛匪风为什么痛心,这不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吗? 他平常心地踏进水里,脚底踩不到实处,越陷越深,沈清然心七上八下,脸上还要维持镇定。 小场面,不慌。 “啊——” 薛匪风神情一变,几乎是立刻就把一跃上前,掠过雄鹰掠过水田上方,揽住沈清然的腰身,把他拔起来。水面掠过惊鸿之影,薛匪风迅速把沈清然带到水田另一边的田埂。 沈清然惊慌地抱着薛匪风,吓得面色苍白,断断续续道:“有、有蚯蚓!那么长!它爬到我脚背了……呜又粗又长。” 没头没尾的黑褐色蚯蚓,浑身透明滑腻腻,着实可怕。 薛匪风:“……”毫不意外。 他安抚地拍拍沈清然的脊背,掏出备好的手帕给他擦“据说被蚯蚓爬过的”的脚背,趁机怂恿道:“我们不种了,回家吧。” 沈清然喘着气镇定下来,觉得有点丢脸:“不要。” 薛匪风退一步:“那我背着你。” 大概历史上没有这么种田的。 沈清然趴着薛匪风背上,脸又燥又红,居然被背着种田。 薛匪风不仅背着他,胳膊上还帮他提着篮子,沈清然只需一手揽着薛匪风的脖子,一手从篮子里掏出稻子均匀地撒到地里。 欺负薛匪风有视觉盲区,沈清然每次装模做样的往篮子里一伸手,抓个空,其实都是从系统里输出种子。 过了一会儿,薛匪风问:“你真的种了?” 重量好像没有丝毫减轻。 沈清然心虚,可是将两种种子混在一起,效果大打折扣,事倍功半,他不愿意这么糊弄。 他强行辩解:“种了。” 薛匪风:“……”他在沈清然心里是傻子吗??? 第41章 第 41 章 沈清然揽过篮子:“我来拿。” 五分地种了过半, 沈清然手腕一抖, 将篮子里的稻子直接倒掉了一半。如法炮制了两次,每次动静都很大,哗啦一声,仿佛把薛匪风的智商按进土里。 薛匪风感受到沈清然对种田的坚持, 便竭力按下疑问,硬忍着背他种完了五分地,生怕中途打断沈清然, 让他不高兴了。 沈清然播完种,一身轻松, 一点也没累着,倒是薛匪风,两人加上几十斤的种子一起叠在他身上, 在泥水中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泥浆没过小腿, 干掉之后仿佛刷了一层灰色油漆。 沈清然下来之后, 深觉愧疚,薛匪风腿伤才刚刚好, 自己竟然厚颜无耻的让他背了半个时辰。 两条眉毛仿佛要纠在一起, 沈清然蹲下来, 大拇指揩了揩薛匪风腿肚上的泥巴,“对不起, 我太重了。” “不重。”薛匪风腿肚子肌肉绷紧, 不想让沈清然看见自己一身的泥水, 有损形象。 沈清然催促薛匪风回家洗脚,等到了家里,又亲自去烧了水端出来,手腕的衣服撸起来,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胳膊。通过近来的劳动,沈清然身上皮肤紧实,线条更加朗润流畅,越发体现一股璞玉的青光。 薛匪风被摁在桌边洗脚,他觉得自己去河边搓一搓就行,沈清然非说要用热水。热水一盆一盆地往宽大的洗脚盆里加,薛匪风把忙里忙外的沈清然叫住,“再多就溢出来了,你过来。” “我去看看火!”沈清然脚底抹油,被薛匪风一把揪住后领子拉回来,他重心后仰,猝不及防被薛匪风揽住了,坐在他的大腿上。 沈清然坐姿奇怪,脚底甚至够不到地面,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手掌乱按,撑着想要起来,被拍了一下臀部安静了。 “干、干什么?”沈清然一动不动,五指抓着薛匪风卷到膝盖上面的裤腿,仿佛抓着悬崖边的粗藤,手指不安分的动了动,触到一道两指宽的凹凸不平的“丘壑”,似乎是受伤留下的伤疤。 沈清然分心摸了摸,灵巧的手指不自觉地挤进裤管,竟然往薛匪风的大腿上摸去! 这疤痕好长! 沈清然心疼来得太迟,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薛匪风腿上的伤疤,之前并没有机会看见。 这是被人在膝盖以上的部位狠狠砍了一刀! 这该有多凶险?沈清然喉咙一紧,放轻了力道,像羽毛拂过心尖。 “摸够了没?”薛匪风思绪被沈清然一通乱摸打断,内心天人交战,良久才克制住冲动。 “没。” 薛匪风被沈清然的理直气壮噎住,“我问你,你今天怎么种田的?” 他把沈清然的手从裤管里抽出来,和另一只手一并箍住在怀里,捏住他的下巴,和他对视。 沈清然目光闪躲,打商量:“能不能……秋后算账?” 薛匪风气笑,想得倒美。 秋后?那还得等上大半年,稻子橙黄,瓜熟落地,沈清然还是个青涩完好的小青瓜,皮厚心甜,舔着甜,咬着硌牙,无心勾的人又馋又痒,薛匪风怕自己没啃上一口先憋死了。 “你哪来的种子?” 沈清然:“张婶给的。” “还嘴硬?” 秧田里张婶给的稻子被沈清然倒了三次,三堆稻子明晃晃的摆在那儿,一点没少,可是但是他背着沈清然走过的地方,都均匀的铺着另外一层饱满的稻谷,品相极佳,宛若明早便能胀破发芽。 薛匪风越看眉心越紧,这一切印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测——沈清然他能凭空变出种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薛匪风不得不承认,他感觉到一股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哪怕驭军十万,不懂沈清然一人。 沈清然:“你相信鬼怪之说吗?” 薛匪风:“不信。” 直男!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愉快地聊天了。 薛匪风:“你先说说看。” 沈清然想,按照薛匪风相信地里长鱼的昏聩判断力,随口一糊弄不就可以了? “就有一天,我睡觉之前太饿,饿得什么都想吃。那时你不在家,我就想,要是我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种子,源源不断地产生粮食就好了。接着我梦到神农,他说见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想收我做徒弟……” 沈清然手指绕着薛匪风的长发,垂着眼角不敢看人,“第二天醒来,我就发现,我想种什么,手里就能出现什么种子,如果想种树,就会出现树苗。” 他到底没有说穿书和系统这种奇遇,假借神农之名,这样薛匪风应该更能接受。他也没有提四年后的饥荒,是祸躲不过,沉重的压力自己担着就好,不必再多一个人牵怀。 饶是见过各种奇人异事,薛匪风心里也不免翻起一阵惊涛骇浪,只存在于书中的人物,竟然真的存在? “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薛匪风捏了捏沈清然瘦削的肩膀,一低头就能看见凸出的锁骨,前半句沈清然说他饿得什么都吃他信,后面那句…… “神农他真这么说?”老眼昏花了不成? 薛匪风竟想不出世界上,还能有比他更眼瞎的人。纵然是他,也说不出沈清然天赋异禀这样的话。 系统:不要随便攻击我。 沈清然撅嘴,眼神哀怨,“你什么意思?种青杜苗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要不是薛匪风当时吹捧了他一通,他根本无法通过系统的资格验收。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本性暴露了吧? 薛匪风见沈清然似乎真有点委屈,“我的意思是,神农真不会疼人,一点也不顾及你的喜好。” 沈清然点点头,还是薛匪风理解他,半委屈半撒娇地抵着薛匪风的额头,和他说了系统的诸多限制,以及它们逆天的产量。 薛匪风想起沈清然莫名其妙的坚持,茅塞顿开,对神农的存在也信了几分。沈清然在张厨子那里学厨,一整天啥也没学到,插科打诨,张厨子硬是把他当宝贝徒弟,就算后来知道了自己和薛兰的关系,愣是一句口风都没漏。 或许,沈清然就招老人家喜欢。 薛匪风郑重扶着沈清然的肩膀:“这件事,除了我,不准和任何人提起。若是有人怀疑,一定要告诉我。” “嗯。”沈清然乖巧点头,他也在暗中观察薛匪风,见他没有出现任何惧怕贪婪怀疑的神色,才放下心,说出真相意味着冒险。 他冒险了 ,幸好薛匪风值得。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种?”沈清然恨不得把系统的界面拉给薛匪风看,他一时嘴快,“上次的无籽西瓜——” 薛匪风帮他说下去:“你说帮我挑了一早上籽的……?” 自己竟然还傻傻地信了! 薛匪风短短两个月在沈清然身上栽的跟头,比前二十几年合起来都多。 沈清然一骨碌从薛匪风腿上爬下来,“什么西瓜,我不知道!” 说着拿起一块擦脚布帮薛匪风胡乱擦了两把,端起脚盆出门。 薛匪风看着他没心没肺的背影,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这个小傻子究竟知道不知道危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民以食为天,沈清然只想着把高产量种子推广,却没去思考接踵而来的危机。 若是被人知道种植能力,沈清然立刻就会沦为各方势力争夺的工具,以此招安民心,屯粮积富。 薛匪风第一次庆幸自己手里还有十万暗兵,否则他拿什么保护沈清然。一想到沈清然万一被人抓去,没日没夜种田的可怜样,薛匪风眸光一深,像是千尺冰封的深潭,要以所有寒冷坚硬做盔甲,独独护着沈清然一颗为民向善的赤子之心。 有些事,他不想做,却不得不做了。 天皇老子都不能逼沈清然种田,除非从他的尸骨上踏过去。 …… 沈清然雷厉风行地抢了薛匪风的脏衣服,一定要帮他洗,他现在越来越觉察薛匪风的好。 薛匪风知道自己身负异能,却也不催他种田,那必然是真心疼他了! 种田要种,薛匪风也要关心。 之前伤了手,薛匪风帮他洗了几天|衣服,沈清然决定还回去,但每次薛匪风洗澡都是顺手洗了衣服,并不给他报恩的机会。 他想了想,蹲在薛匪风洗澡的屋子外边,竖着耳朵,一听见薛匪风脱下衣服的声音,立刻冲进去,打劫了脏衣服,“我给你洗!” 沈清然恬不知耻地进去,面红耳赤地出来。 薛匪风光裸着身子一言难尽:他早知道沈清然躲在外面,不觉得被冒犯,以为这个小骗子开窍了,神思已经飞到花间月下,红绡帐暖,结果沈清然竟然就拿走了他的衣服! 将军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流氓。 河边清澈冰凉,沈清然直到搓完一件衣服,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下来,他拿过另一件,定眼一看算是薛匪风的亵裤。 刚下的热度以十倍之势卷土重来,沈清然彻底成了个只会盯着河面的傻子。 身后似乎有什么热闹经过,沈清然不着边际地听了会儿,似乎是李大刀的外孙女要向谁提亲。 他想起甘蔗地里的两个小情侣,心想,其实李大刀还是对儿辈挺好的,老来得女,疼爱的小女儿未婚先孕,最后没打没骂地送上花轿,据说嫁妆也很丰厚。 他家似乎每回嫁女都挺热闹的,这议论的架势李家村可不常有。 等他抱着衣服回家,看见薛匪风客客气气地送走媒人,终于明白为什么。 敢情是因为人家看上了“喜欢男人”的薛匪风!李大刀拗不过,腆着老脸请人说媒,毕竟外人看来,薛匪风娶男人就是图一时新鲜。薛匪风的养家能力有目共睹,说实话,有这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男女同争一个人,在李家村也是大新闻了! 沈清然愣愣地看着薛匪风,他这是有意向? 他使劲回想了一番甘蔗地里见到的李大刀小女儿的容貌,长得不错,想必外孙女也不会差。 薛匪风看着明显愣住的沈清然,突然觉得可以加一把火。这小骗子惯会逃避找借口,他不信这么多天,沈清然一点感觉都没,可就是当什么都没发觉,赖在他身上到处瞎撩,洗澡的衣服都能偷,可凑近一点就躲。连亲也不比之前容易。薛匪风都忘了上次亲人是在什么时候。 这种情况,哪怕是诉尽衷情,估计都会被歪理敷衍过去。 沈清然装傻:“他们来干嘛?” 薛匪风看着他,嘴角一勾,模棱两可:“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是好事了! 你想和谁成好事! 沈清然胸口一闷,一定是今天洗衣服蹲太久了,他把薛匪风的衣服丢回他怀里,“自己晒。” 最好让你新媳妇晒去! 第42章 第 42 章 薛匪风平白被塞了一手的衣服, 展开一看, 沈清然还洗的挺干净, 他挂在竹竿上,打定主意, 下回沈清然要是再趁他洗澡偷他衣服……他非要捉住人一起洗! 一定把沈清然洗的白白净净的。 不能再想下去,薛匪风拿了把斧头上山砍柴,他寻找了一圈, 最后在山的北面,找到一株上百年的大树,木质致密坚硬,不易腐烂, 立刻砍了下来。一人合抱粗的树干轻而易举地扛上肩头, 下山时还能健步如飞。 顺便砍了五竿长竹,夏天来到之前, 薛匪风想给沈清然做一架竹床, 方便轻巧,太阳落山后可以搬到庭院纳凉, 入夜了搬回屋子里睡觉。薛匪风想了想,又砍了一些竹子。 双人床, 偷工减料容易散架。 时间不多,最好在一天内做完,薛匪风答应明天带沈清然去山外播种。他有些后悔从慕文寇那里拿了一千亩的地契, 沈清然这两天一直磨他。薛匪风觉得最好等他一切安排妥当, 再去李家村之外的地方种田。 “开春我种, 一年两季水稻,收成的稻子下半年就能让别人帮我了。这叫先苦后甜。”沈清然缠着薛匪风,“下半年播种的季节是夏末,那么热的天气,难道你要我等到那时候吗?” “那就明年。”薛匪风脱口而出,被沈清然掐了一把。 “明年和今年又有什么区别!” 薛匪风有苦说不出,当然有区别,明年他就能将十万大军布局在南边,不说和薛厉风分庭抗礼,至少保下闽州及周围几个州郡没问题,到时候沈清然爱怎么种,就怎么种。 他现在还瞒着沈清然,就是不想让他担心,不止一次,沈清然摸着他的腿,说以后都不要上战场了,嘴里说着“我会好好种田的,我们不打仗了”。薛匪风当时色迷心窍,沈清然说一句,他应一句,差点就指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仗。 现在骑虎难下,薛匪风能瞒一天是一天,突然间理解了沈清然女装时的无奈。 终有一天,平地起波澜,他和沈清然的宁静生活会被打破,到时他该怎么告诉沈清然,他不是李丰,他叫薛匪风,是被大齐朝廷放弃的皇子。太子和北彗狼狈为奸,虎视眈眈,都欲除他而后快。 走一步看一步吧,薛匪风撕拉破开墨绿的竹节,把竹子片成一条条两指宽的竹片。 让沈清然操心这些无用,薛匪风只想看他无忧无虑地生活,只会为地里的棉花不生芽而皱眉。 何况,薛匪风长叹一口气,他从没有想过靠沈清然的能力养兵。募集粮草,指挥作战,本就是将军分内之事,他不想让沈清然有压力,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提供粮草的重责。 沈清然先说了自己的秘密,反倒给薛匪风出了一道难题,这时候他再和沈清然说他逐鹿天下,违背不上战场的承诺,换一个角度看,岂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哪怕他一丁点这样的想法,他都觉得卑鄙!有这么一层别扭的心思在,薛匪风不敢说,怕自己无意中就利用了沈清然的善良。 薛匪风闷头劈竹子,他其实对做家具一窍不通,但是他改装过□□,修过兵车,触类旁通。加上来说媒的人当中有个专门打家具的师傅,薛匪风像他请教了一番,心里有底,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正好撞上了沈清然回家。 这个小骗子到底有没有良心?会不会吃醋? 他是不是说得还不够明显? 啪啦一声,薛匪风下手一重,把一根竹子折断了。 …… 沈清然在屋里生了一会儿没头没尾的怒气,把自己也搞得莫名其妙。 他自我纠循缘故—— 我现在是地主家的长工。 要伺候薛匪风的!要是地主老爷娶老婆了,他岂不是上头压了两座大山? 要是新媳妇嫌弃他碍眼,觉得自己这个前任在,破坏夫妻感情,想赶他走,这可是个大问题! 沈清然恍然大悟,我原来是别扭这个,也对,哪有两任老婆一起住家里的,薛匪风连潘云奚来家里次数一频繁就不太高兴,说明他男女之防的观念很重,更不可能把他一男的和自己媳妇放在一起。 完了,不仅新媳妇要赶他走,薛匪风也不能留他。 沈清然不禁悲从中来,很快,他就和薛匪风连兄弟也当不成了。 以往他一出现不高兴的苗头,薛匪风就会立刻注意到他,用各种好吃好喝好听的话来哄,现在…… 沈清然扭头看了一眼院里的薛匪风。 那堆木头有什么好玩的? 劈一个时辰了! 木头有他会说话会种田吗?沈清然憋屈,薛匪风就是个木头! …… 上回无赖来求薛匪风,沈清然让他们去挑粪施肥,可把潘云奚高兴的,姑娘家谁愿意清理这些呢? 沈清然被说媒的事搞得心里不舒服,大模大样地走出家门,故意没和薛匪风打招呼。 “你去哪?”薛匪风叫他。 “我去地里看看李秋生他们施肥。”沈清然头也不回,但走得很慢,就比原地踏步快一点,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薛匪风,见他没有任何一起去的意思,还在研究那堆木头。 “早点回来,有事叫我。”薛匪风低着头,一边给木头划墨线,一边吩咐。 沈清然立刻嘴撅得能挂葫芦,气哼哼地走了。 薛匪风余威尚存,无赖们不敢马虎应对,团结挑粪,静心施肥,看见沈清然齐刷刷叫了一声“嫂子”。 我很快就是过期的嫂子了! 沈清然想,第一次没有嫌弃这个称呼。 “干得不错。”沈清然夸奖,看着他们拄着拐杖,又想起薛匪风,心里一酸。薛匪风是个瘸子的时候怎么没人提亲啊,真想把他打瘸了,浪费他买的轮椅。 “这田里种的是土豆,再两个月就能长出来了。土豆,没吃过吧,我跟你们讲,它特别管饱,炒土豆丝,炸薯条,做土豆饼,到时候一人分一筐!” 沈清然蹲在田埂旁边,说着激励无赖干活的话,脸颊气鼓鼓,像一颗委屈的土豆。 无赖们面面相觑,觉得沈清然这样子,很难让他们相信土豆好吃,但还是稀稀拉拉地开口:“谢谢嫂子!” 沈清然:等你们吃了就知道了。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沈清然随手在别人家的秧田里撒了几把种子,一般农民看见几株长得好的,都会格外留心,保留下来当第二年的种子。 薛匪风没出来找他,沈清然悻悻地准备回家,途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一块偏僻的地里播种。 沈清然定睛一看,是上次那个借钱还钱的老实人,李越。 老实人啊,沈清然眼睛一亮,四周没人,他热情地上前,“李越,干活呢?” 李越看见沈清然,立刻放下锄头,“呃,对,准备播秧。” 李越这人老实胆小,大小姑娘都不敢认真看,这是他头回直视沈清然,暗暗心惊,难怪之前装姑娘都没人发现,这唇红齿白的,村里也没一个姑娘比得上。 沈清然:“我出来除草,但是有些累,你能不能帮我去给棉花地拔个草?我们换着来,我给你撒种子。看见张婶家的秧田吗,都是我种的,很不错吧?” 其实都归功于薛匪风步伐均匀,比播种机的速度还稳定。薛匪风还替他把倒在地上的种子消灭证据。 沈清然凑不要脸地全部归功于自己。 “啊?”李越摸不着头脑,随后恍然大悟,可能是沈清然嫌除杂草累,“也行。” “那你去吧。”沈清然看着李越走远,故技重施,这回并没有薛匪风背着他,替他提着稻子。李越家的稻子是用一个破烂的提篮,下面垫着一块布,提柄用三股竹枝缠绕而成。 由于太过破旧,上头断了两股,竹枝断裂而成的毛刺戳得他手心针扎一样。 幸好李越家里穷,一亩二分地,育秧也只有一小块地方,被其他人的耕田挤成一块狭窄的长条形,沈清然绕着田埂转一圈,不用下田,就洒满了整块地。 沈清然趁人不注意,把还是满满稻子的篮子往鱼塘里一倒,神不知鬼不觉。 李越被叫回来,羞愧道:“我还没拔呢,你就干完了。”谁说丰子家的媳妇中看不中用,明明就比他强一百倍。 “我就是练练手,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清然转过身,立刻低头看,手心被扎破了一道伤口,很明显。他有点忧愁,伤哪儿不好呢,非要伤在这里,薛匪风最见不得他把自己的手弄成一团糟。 他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薛匪风隔段时间喊他一声,听见回应便不再管他。等沈清然绕着屋子一百米外转了十圈,发现薛匪风还是一点也不着急,只能自己回家。 薛匪风他不疼我了。 沈清然想。 还未靠近家门,就听见张婶的声音。 “丰子你在做什么?哎,真是有心了,床也不错,虽然有点迟,新人睡新床,可是咱这儿的传统。” 薛匪风回了张婶一句什么,沈清然没听清,就听见一个“马”字。 他的全副心神都被张婶的话吸引。 张婶指的是薛匪风和沈清然成亲几个月,家里没有打新床,现在虽然有点迟,好歹也不算错。 可沈清然就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 新人? 他马上就要变成老人了? 沈清然踮着脚,在篱笆外面一看,院里薛匪风忙活了一天的成果终于揭下面纱。 一张床和…… 另一样东西长得有点像木马,底部一块厚平的木板,两头微微翘起,中间一把凳子模样的座椅,四周都围着扶手。 四周还有扶手,那肯定是小孩子坐的木马了! 沈清然面色一白,薛匪风平时盯得严防死守,生怕他跑哪儿去,今天一天不管他,就是迫不及待地做这个? 他扯了扯嘴角,自己果真挡着薛匪风成亲了,今早刚有人提亲,八字还没一撇,薛匪风就连以后孩子的玩具都做好了! 别说这是给他的,他又不能生孩子! 他信誓旦旦地认为薛匪风会出来找他,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沈清然快速眨了眨眼,往屋里走去,多看一眼都不敢。 他还是收拾收拾走吧。 第43章 第 43 章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回来, 有点邀功的意味, 他今天费了大力气,给沈清然做了一套竹床和一架秧马。 秧马外形上有点像木马, 但底部是一大块平整的木板,两头微微翘起,头尾都钻了一个孔,可以系上绳子。秧马是水田专用的坐骑,一般人用它插秧,但薛匪风给沈清然的做的这个, 体积大了好几倍,犹如一艘小船, 薛匪风在前面牵着绳, 沈清然可以坐在上面播种, 有点像遛狗。 为了坐得舒服, 薛匪风还给四面加上的围栏,怕沈清然没坐稳, 一头栽到田里去。他甚至还想在上面插一把伞。 可以说用心良苦, 考虑周到。 现在就差给这两件东西刷一层漆, 明天就要用的秧马,必须马上涂漆,薛匪风想了想, 对屋里的沈清然道:“你别乱跑, 我去木匠家里买点东西。” “你去吧。”沈清然蹲在衣柜旁边, 思考自己要带走什么。 衣服都是薛匪风买的, 带走岂不是很没有志气,可留着也没用,说不定会被薛匪风改成他儿子的尿布。 尿布! 沈清然被自己的预测气得要命,太可怜了,他才不要留着帮洗尿布。 和薛匪风深色的粗布衣裳一比,旁边挨着的沈清然的衣服称得上华服,天青,月白,靛蓝,浅雪……薛匪风喜欢给沈清然买浅色衣服,以此判断他今天有没有瞎折腾。 沈清然一股脑拿了两三套衣服,扎了一个蓝色碎花的小包袱,里面还放了一包干粮。 他提起笔,想写一些话,却发现没什么好写的,想说的话上次出门之前和潘云奚交代地差不多,不写又不甘心,于是他愤怒地写道:“二婚愉快,早生贵子。四年之后,村口还钱。” 沈清然把纸卡在最显眼的大门上,气呼呼地走了。 男人应该忙自己的事业,不能整天依赖薛匪风。沈清然默默念着这句话,再一次踏上山道口。 薛匪风来回很快,几乎是还没推门,就先看见了沈清然背着小包袱孤身上路的背影。 手掌抵着门框,竟然生生将木板震裂了一条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似乎还有些委屈的背影。 离家出走还委屈上了! 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不明白沈清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 没逼他接吻,没逼他上床,更不敢提喜欢,想让他开个窍都得小心翼翼地暗示,怕不够明显,怕过犹不及,怕不好收场! 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战场尚有放手一搏的时候,薛匪风从来没有这样纵容地毫无底线地等一个结果,沈清然就天天给他闹离家出走?嫌他心脏强大不会气死?! 一张纸颤巍巍落到地上,薛匪风根本不想看沈清然又写了什么,只想把人抓回来,让他尝个教训才知道痛。 纸张半折,露出来“还钱”两个字,薛匪风毫不意外,冷笑了下,他缺那点钱吗? “钱债身偿”四个字一旦出现,就牢牢把控了所有思考方式,像烈火燎原,烧光耐心温和仁慈,顺势掀起地底炽热的岩浆,齐齐在这一刻爆发。 手握生杀大权,背负鲜血无数,薛匪风想起自己朝廷文官一派对他的诋毁,“茹毛饮血”,他看了一眼身影越来越远的沈清然,刻意放纵了野蛮的情绪滋长。 就在薛匪风觉得够了,再怎么样都不会心软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狗吠。 从后院传来的声音。 沈清然没带狗走。 薛匪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捡起地上的诀别信,看见上面的怨气冲天的“二婚”字眼,眼底的赤色退潮般消逝,覆盖上一层极淡的笑意,以及不易察觉的算计。 手掌一收,纸张揉成一团,薛匪风轻功一跃,轻易地追上了山道上的沈清然。 沈清然耳朵一竖,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忐忑地缩了缩脖子。 薛匪风跟在他后面,闲庭信步,目光随意地从沈清然白皙的后颈往下滑,看他走得磕磕绊绊,僵硬着不肯扭头的样子,嘴角一勾,给面子地没有笑出来。 “你去哪?”薛匪风问。 沈清然被盯着,觉得自己仿佛砧板上的鱼肉,闻言肩膀一松,认真看路道:“我要出去闯荡,顺便把房间空出来。” 给你成亲腾位置! 太酸了,沈清然这句憋在心里没说。 “嗯。”薛匪风点点头,好像刚才只是谈论天气似的,那么随口一问。 他跟在沈清然身后,不叫他回家,也没帮他拎包袱,好像只是一个护送他出山的侍卫。 薛匪风什么意思?沈清然眼眶一红,不挽留他干嘛还跟着他啊,他都走不动了停下来又很没面子。 等到了沈清然第一次离家出走最远的地点,薛匪风突然想起什么,友善地提醒他:“狗呢?你把它们留在家里谁来喂它们?” 沈清然身形一顿,终于第一次转身,撇了一眼薛匪风,眼神嗔怒,一字一句,“我回去牵。” “嗯。”薛匪风依旧跟在他后面。 沈清然揽了揽包袱,肩膀酸痛,早知道就不带衣服了。果然,薛匪风只会用狗绑住他,他看透了,才不会轻易妥协。 薛匪风看见他揉肩膀的举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动,狠了狠心,没有帮忙。 沈清然又大费周章地折回去,把十条傻狗的狗绳从树上解下来,固执地重复刚才的路。 傻狗们以为沈清然例行带它们遛弯,一看今天的目的地是走过一次的山道,都不用带路,自发地往前跑,把沈清然累得够呛,到最后连包袱都扔了。 薛匪风捡起,耐心地跟在后面,看沈清然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汗津津,被一群狗溜到了第一次接吻的老地方,终于大发慈悲地叫住他。 沈清然眼巴巴地望着薛匪风,希望他能震一震这群傻狗。 别跑了,他跑不动了。 薛匪风狠下心无视他的祈求:“哦,好像还有两头牛没带?” 沈清然:“……” 他嘴巴一瘪,实在累得没有力气再走一趟。他看出来了,薛匪风就是故意的,不仅不挽留他,还用狗和牛来耍他。 故意等他走到同一个地方,故意分两次提醒! 沈清然眼眶变红,蒙上一层潋滟水光,他奶凶地瞪着薛匪风,不说话,也不擦眼泪,像一头被激怒的小鹿。 就这么急着赶他走?连他带来的狗和牛都容不下!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薛匪风好坏的。 薛匪风心尖蓦地一疼,想着教训也够了,不舍得再欺负沈清然,他收起伪装出的漫不经心,眼里浓浓的心疼倾泻而出。 他抱住沈清然,指腹拭去他的眼泪,“别哭。” 沈清然埋头在他肩上擦了擦,他咬着嘴唇,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细碎呜咽的声音裹着缠绕不开的委屈,在山风里飘荡逝去。 这是薛匪风第一次听见沈清然哭出声,平日里掉个眼泪就足够让他心慌,这下更是手足无措,恨不得把他所有的声音吞下,慰以满腔温柔。他又是后悔又是道歉,“我错了,清然,我不该耍你。别哭了我心疼。” 薛匪风把沈清然弄哭了,但他从不觉得哄住了就结束了。那些破碎在山风里的呜咽,每一句都哄不住抓不住,都是实实在在的伤心和委屈,一句句体现着他的无能为力。无论他以后再怎么对沈清然好,哭出声的永远弥补不了。 他毫无办法地用手心捂住沈清然的嘴巴,被咬了也心甘情愿,以他所能展示的最温柔的语调,哄道:“我怎么可能放你走,我不舍得,我鬼迷心窍。然然,别哭了,我心疼,宝贝……我这辈子不会有其他人了,喜欢你到快疯了也不敢说。” 见沈清然还是哭,薛匪风一低头叼住他的嘴唇,简单粗暴地堵住了他的声音。 同样的风景,同样的人。 爱没有减少一分,愈烧愈烈,像是初春枝头冒出的新芽,一簇簇像青色的火焰,春风吹过,一夜间带得整座山头都燃着青涩的爱意,染的老树新芽,新树花开,情人脸红。 沈清然闭着眼睛,睫毛湿哒哒地垂着,被动地和薛匪风交换津液,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把那攻城掠地的东西往外推。 他挣开薛匪风的钳制,抵在他胸膛上喘气,脸颊红透,比山桃还艳丽。 “你怎么随便亲人!我这次又不渴!”沈清然先发制人。 还胡乱告白! 薛匪风抚着沈清然的后背给他顺气,“也就你会骗自己那是解渴了。我怎么觉得更渴了?” 薛匪风趁热打铁:“我成亲你为什么要走?怕我没地方给你住?沈清然,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问一问我,也……疼一疼我。” 沈清然定定地看着他,他好像知道薛匪风为什么耍他了。 可是他现在更介意早上说媒的事,亲都亲了,薛匪风难道还想脚踏两条船,“那你做小孩子玩的木马是什么意思?” 薛匪风恍然,哭笑不得,“哪来的小孩子……那是秧马,给你的。” 沈清然闹了个大红脸,“我的为什么要四面围栏杆,我又不是小孩子。” 薛匪风不用回答,沈清然自己悟出了答案。 被当成孩子了,真丢脸。 薛匪风抬起沈清然的脸,“你还没回答我。”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耐心的,给足了沈清然时间,要不是那群傻狗关键时刻叫唤,让他知道沈清然不是真心想离家出走,否则不会不带牛和狗,他现在已经把沈清然…… 啧。 沈清然支支吾吾:“我、我们回去吧。” 薛匪风替他说:“就是同意给我当媳妇了?” 沈清然又把脸埋进薛匪风的胸膛,蹭了好一阵,嘴硬:“我回去只是为了种田。” 薛匪风亲了他一口,沈清然没躲,他眼里笑意渐浓,“我知道了。” 沈清然爬到他背上,一整天的小九九都被戳破,恼羞成怒:“笑什么,我真的是为了种田!” 心怀苍生,并没有儿女私情。 “嗯。” 他今天最讨厌“嗯”这个字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沈清然第一次于薛匪风在的情况下, 独自行走这么多山路,当晚薛匪风给他的脚底挑水泡的时候, 悔得肠子都青了。 薛匪风最初的想法是,必须让沈清然尝到离家出走的苦头, 让他长个记性, 最好走上山道口就双腿打颤。他甚至可以等沈清然再累一点, 快走到出口的时候,再提醒他忘了把狗带走。 但回回都是自己先不忍心,看着沈清然走到接吻的地点,就再也舍不得了, 仿佛那是一个安全的距离, 再多一步, 薛匪风都怕沈清然当场昏死过去。 沈清然趴在床上, 薛匪风半跪在地上给他挑水泡,看见脚趾头细嫩的皮肤上磨出的黄豆大的水泡, 心里把白天的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想什么方法不好,偏要欺负沈清然体力不行。 可是其他方法不奏效啊……另一个声音默默反驳。不把沈清然逼到委屈爆发,这小骗子根本不会思考深层原因,脑子一动就是一连串的借口出来,比下雨之前池塘里的鱼吐泡泡还快。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让他憋到没办法思考, 好的坏的全指向薛匪风砸过来, 再挑破原因, 避无可避。 薛匪风算盘打得好,心也是真疼。 沈清然累得动不了一根手指头,但是冷静下来,被薛匪风这样耍,走了那么长的冤枉路,心里十分不爽。 运动步数又不能捐树,沈清然觉得亏了,他把这些体力拿去种真树多好,全怪薛匪风不懂事。 银针在曳动的烛火上烧热消毒,刺破水泡,尽管薛匪风下手快准狠,沈清然还是感觉一丝疼痛。他今天哭过了,还抱着薛匪风哭出声,十分没面子,挑个水泡再忍不住哼出来,那不是更没面子? 于是银针扎一次,他就冷笑一声,以此掩盖。 很威风,挽回了一点面子。 薛匪风心惊胆战,第一百零一次道歉,“我错了,然然,下次不敢了。” 沈清然听见“然然”就心里一悸,“叫我名字。” 名正言顺的媳妇,薛匪风早就不满足于叫名字了,“这我不能答应。” 薛匪风虽然很想干些什么,浑身充满消不下去的热血,但他也不舍得折腾昏昏欲睡的沈清然,能抱着媳妇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已经算极大的飞跃。 …… 沈清然第二天准时从床上爬了起来,约好今天要去山外播水稻,薛匪风故意不叫他起床,他凭借着自己的责任心起来了。 薛匪风看见整装待发的沈清然有些惊讶,识趣地没有劝他多睡一会儿,一开口肯定是自己昨天的错。 “你来试试这个秧马。”薛匪风扶着沈清然坐进去,“不合适还来得及改。” 沈清然:“把护栏拆了。”如果薛匪风要拉着秧马,多一个部件,就多一分重量,他恨不得自己也瘦到八十斤。 那就是没问题了,薛匪风伸手把他拎出来。 提的意见被无视,沈清然气得多吃了一口饭。 要出远门,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带狗和牛都不方便,沈清然苦恼地问系统:“你能不能托管啊?” 系统:“巧了,刚刚开发了这个功能,就是托管费比较贵。” 沈清然这些天零零总总积攒了8000分,其中包括潘云奚研究出了蘑菇的子代培育,不再限制于沈清然亲手培育,她又召集了村里的其他的姑娘一起帮忙种,贡献了一半的积分。 “有多贵?”沈清然紧张,系统里的东西向来不便宜,他怀疑这是系统的阴谋,赚的还没花的快,动不动就欠债。 “托管,就是系统冻结动物的生长状态。在此期间,它们可以接受外来的食物,但等于白喂。一只,一天,500积分。” 沈清然粗略一算,12只半个月就是九万分。 他险些吐血,九万分!他绑定系统以来就没有赚过这么多! 干脆带上狗上路算了! 沈清然遗憾地关闭系统,此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频繁的机械音,好似五六条讯息全部挤在一起送达。 “叮——三北防护林之抗风沙榆树育种成功,奖励积分五万!” “叮——大豆育种成功,奖励积分一万!” “叮——黑豆育种成功,奖励积分一万!” …… 好像过年放鞭炮一样,一连串的喜讯接踵而至,合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九万。 沈清然被砸得头昏眼花,三北防护林是因为石山峰顶妖风猛烈,能扎根发芽的都是经过层层艰险阻挠,生命总是不断创造奇迹,只要样本够大。 “可那些豆……我啥时候种的?”不会是其他世界的育种者的功劳串线了吧? 系统:“经检测,是您在河边种的。” 是老头和黄丫! 沈清然猛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只是每种豆子撒了一排过去,竟然用最小的劳动换取了最大的价值。 老头和黄丫才是神农转世吧?他用两万积分给他们兑换了米和面,他们转手就反送了四万积分回来。 沈清然突然总结出一条规律,越是在不合适的地方种植,获得积分的概率越高。 系统:“请问您现在要办理托管吗?” “办。”沈清然还沉浸在惊喜当中不能自拔。 “交易达成。”系统这回一秒钟都没卡顿,迅速地把沈清然的九万积分清零。 “等等……”沈清然清醒过来,怎么这么巧合,他需要九万积分,马上就有了九万分,系统这么抠门,不可能这么贴心。 如果把因果前后换一换,是他先有了九万积分,系统滞留不给,然后他提出托管时,系统经过计算,恰好地又把积分坑走,为了督促他种田……毕竟五条育种成功的通知一起到达过于诡异。 沈清然真诚发问:“我可以去物价局投诉你们吗?” 系统:“对不起,我们拥有自主定价权。” 沈清然气愤:“下次积分不要替我藏着!虽然结果都是被你们坑走,但是请让我享受几天坐拥九万积分的快乐好吗?” 他今天还没看清几个零就没了! 痛心。 这群狗真的太坑了。 驴车运着秧马,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天才出山。天下山庄的千亩良田并非集中在一起,沈清然和薛匪风讨价还价,把秧田的数量从他坚持的九十亩,硬是被薛匪风砍价到七十亩。 薛匪风:“每一处总要种一两亩正常的,有对比才能更显得你的种子好,下半年不用你说,我保证闽州的农户自觉地来买这一季收成的稻子回去当种子。” 沈清然想了想也有道理,如果下一季能够得到广大农户的支持,比他现在多一两亩强多了。 十五天平均每天要播种五亩,奔波于各个农庄之间,还有往返李家村,都大肆挤压了播种的时间,沈清然安排一天七亩,三天瘦了三斤。 不仅是家里的动物托管时间有限,播种也讲究时节。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赶时间晚上还要加班。沈清然不敢喊一句累,怕薛匪风一心急就把他拎回去。 但其实更累的是薛匪风。 沈清然有秧马,就好比有了一辆播种机,而薛匪风就是人力发动机,有时候为了省时间让沈清然多休息,他暗暗加快了速度,拉着绳子的掌心都磨破了几次。 沈清然拉着薛匪风的手掌,心疼不已:“明天换两头牛,或者我自己来,你不要拉了。” 薛匪风根本不知道四年后会有饥荒,可还是配合他的急切种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沈清然天天在种与不种之间摇摆,一边是薛匪风,一边是饥荒,天平来回摇晃,看似的轻微的晃动,都伴随着无能为力的心焦。 薛匪风:“牛哪有我快,你不要多想,我不累,之前没有经验,明天用布缠着手掌就没问题了。” “不然我……”沈清然看着薛匪风,咬牙挣扎。 “然然,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停下来,我怕你后悔,而我无法承担你的后悔。”薛匪风握着沈清然的手,低头亲了一口,“除非你累了,那我们就回家。” 薛匪风肯定沈清然还有事瞒着他,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同时他也可以肯定这与他们之间的感情无关。 能让懒散到一度想饿死的沈清然,爆发如此强大的上进心,薛匪风也有了些猜测。沈清然获得了一些机缘,必然伴随一定的限制和责任。 第四天,第五天……沈清然试图晚上偷偷跑出去种田的野心被摧得渣都不剩。 因为薛匪风要抱着他睡觉,别说出门了,能下床不被发现都是奢侈。 天下山庄的田地原本是请农户来种,每年分给一定的酬劳和粮食,并不克扣,算是一项稳定的收入。可是今天开春,天下山庄通知今年不用育秧,上头自有打算。 农户便着急了,一年就指着种水稻吃饭,要是天下山庄另作他用,一家子老老小小吃什么? 山庄出了告示,表明只是育秧在尝试新的办法,接下来插秧收成还是会靠大家,请大家稍安勿躁。 薛匪风派人清场,凡是能看得见沈清然的范围之内绝不允许人进入,秧马上也时刻放着一篮子水稻掩人耳目。 这个举动引起农户的不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种子下播,心里总不踏实,深怕天下山庄是在安抚他们,到时候过了季节,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拿山庄没办法。 又有人听说了,天下山庄根本没派人育秧,他在山头偷看了一眼,从头到尾只有两人,把水田当成湖面泛舟,不顾大家死活。 “慕庄主向来仁慈,出手大方,一定是这两人,使了什么诡计,欺上瞒下,大家抓了他们,我们才有田种!” 焦急的农户一合计,抄了锄头棍子,打进来,常铭和常柏都没见过这阵仗,他们跟随将军多年,保家卫国,从没有和百姓为敌,心里顾忌一时失手,竟让他们闯了进去。 此时恰好薛匪风正在和信使商议调动军事,他和副将章怀蒲对于军队调动意见不合,要耽误些功夫,便让沈清然自己先沿着田埂随便种一圈。 沈清然落单了。 第45章 第 45 章 沈清然看见一群农户气势汹汹地向他围过来, 一时吓懵了,叫了一声“救命”抱头蹲在地上。 反正也没人看见他这怂样,识时务者为俊杰。 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为首, 看见是个小白脸,便有些看轻:“你自己走, 还是我们绑着你走?” 沈清然十分识趣,就差举手自清:“当然自己走。” 他看出这个壮汉也只是色厉内荏,没必要起冲突, 等薛匪风来救他就好了。他背着手, 态度随和, “往哪走?” 拿着锄头棍子的农户有些傻眼,高高拿起, 轻轻落下, 好像大费周章地抓老虎, 走进一看是只小白兔。 沈清然走在前面,最初的惊慌过后,反倒镇定下来, 仿佛下乡慰问身后还跟保镖。 常柏和常铭由于某些原因, 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沈清然面前, 两人急得直冒冷汗, 将军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夫人就被人抓了! 一脱离农户的纠缠, 常柏去通知主子, 常铭负责守着, 就在他纠结到底是暴露将军的身份严重,还是夫人被打了的后果严重时,就眼睁睁看着沈清然丝毫不慌地从他面前经过。 “你的同伴呢?”大胡子凶狠地逼问。 沈清然:“解手去了,不如你们留几个人在这里等他回来?他听说我跟你们走了,也会束手就擒。” 总得留两个人给薛匪风指路。 “哼,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着。”大胡子指了另外两个壮汉留下,押着沈清然到村里的祠堂审问。 农户们也不讲究,没绑着也没让沈清然跪着,一群人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杵着,等大胡子进来发话。慕文寇声名在外,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农户心里有些怵,嘴皮子也不利索,面对沈清然这样看起来就巧言令色的人物,直觉怕栽。 “你们抓我干嘛?”沈清然主动给自己找了把椅子,“我是你们地主的弟弟,大家有事坐下商量。” “什么地主!”一个瘦子反驳,“我们租的是天下山庄的地!” 天下山庄? 沈清然狐假虎威失败,有些疑惑,薛匪风什么时候和天下山庄搭上线了?不是一个大地主暂时交给他保管的地吗? “我就喜欢叫我哥地主,感情好,有问题吗?你们是担心地被我们强占?我明白,有地有粮心里才不慌。” 就像老头和黄丫,家里没地,日子就很凄惨。 “你懂个屁!”瘦子看着沈清然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骂道,“到处都在春种,就我们迟迟没动静。年前说好了今年天下山庄的地还给我们种,结果呢!整片山都围起来,就给你们两游山玩水,错过了时节,我们几百口人喝西北风吗?公子,求求您行行好,往东边八里地有个湖,你们去那儿玩吧。” “你今天要不给个说法,大家同、同归于尽!” 谁说我种着玩了? 真是玩耍就好了,薛匪风就不用掌心磨了一道一道伤口。 弄清缘由,沈清然正色:“没人跟你们说,今年育秧不用你们来,省了这一步你们不开心吗?” “你们根本就没有种!” “还敢骗我们!” “对,我在外面守了三天,一粒稻子都没看见往里面运!” 原来症结在这里。 沈清然:“因为天下山庄今年从青州购买了一批新的种子,产量高了你们原来用的三倍不止!种子有限,哪怕皇庄都在争夺,要不是庄主有门道,大家平头百姓,哪里用得上好东西。闽州水土好,山庄商议把种子用在这里,早就派人悄悄运进山里,掩人耳目。” “现在战争吃紧,家家户户出壮丁,种田的人一少,粮食也大量减产。山庄没向你们多收钱,还费尽心思购买良种。反倒是吃力不讨好了。”沈清然眯起眼,胁迫地盯着他们,竟然生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叫他们不敢直视。 唬住农户还是很容易的,特别是上头还有慕文寇的威严压着。 “这……” “真是这样?” 农户交头接耳,忍不住相信沈清然。 “放你娘的屁!”大胡子匆匆进来,“我就没见过能产三倍的水稻,乡亲们都种了这么多年地,岂是你黄毛小儿能唬得住!有种你就拿出证据,没种别怪乡亲们不客气。” 大胡子一来,农户马上跟着附和,他们更偏向于自己人和经验判断。 我还真有种。 沈清然揣了揣袖子,呼叫系统,向他兑换了一千积分一株的稻穗,一共三株,兑的他肉疼,播种五天,他也才赚了三千分。 人与人之间要是多一点信任,他就不用花冤枉分了。 沈清然哼了一声,逼视大胡子:“若是我能拿出证据呢?” 大胡子:“那就是你有种。” 沈清然气笑,还学会避重就轻了,“我有种,你就没种,敢赌吗?” “赌就赌!”大胡子擦了下巴,不信沈清然能拿出来。 沈清然笑眯眯地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三株稻穗。 黄橙橙,沉甸甸,颗粒饱满,一拿出来就重得压断了纤细的稻杆。 农户的眼睛都直了,种了一辈子田,他们不会不识货,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清然交给边上年纪最小的少年,“会数数吗?数数上面有几粒。” 祠堂中一时安静,只剩下少年清亮的数数声:“……二百五十七,二百五十八……四百……” 大胡子双腿打颤,冷汗涔涔。 “四百六十一……有四百六十一!” 沈清然抽回稻穗,农户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随着他转,“单穗粒数四百六十一,你们说,产量提高几倍?” “至少四倍!”少年抢答,他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闻见香喷喷的大米饭。 沈清然:“对,我也不自夸,能达到我手里这种程度,也不单单是种子的功劳,还跟气候土壤肥力有关。但是就算是最平常的种法,不发蝗灾,翻个三倍不成问题。” 他沉下声音:“既然各位不领情,那我便换个地方去,这一百亩地,我不管了。” 沈清然作势要走,被农户客气地拦住。 “二庄主别走,我们乡下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骂!”一开始出声的瘦子立刻打了自己两耳光做样子,称呼都变成了二庄主,“您大人有大量,帮帮我们吧,实在是去年收成不好,今年怕了。” “收成不好,那就多费心研究水肥比例,心思歪到别处,天上会掉馅饼吗?”沈清然疾言厉色,“我看这稻子就是给你们种,你们也种不出花来!白瞎了这好种子!” 三株稻穗被一把掷出祠堂,沉甸甸的稻穗在地上擦出一阵响亮的摩擦声,很快引来一群麻雀分食。 仿佛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所有农户脸上,从脖子红到耳尖。他们跟天下山庄长期签订田地租赁,不管收成好坏,除了按比例分成粮食,天下山庄每年派人运粮时,还会支付他们一定的酬劳。 这种模式催生不思进取的懒汉,有酬劳保底,收成一年多一点少一点影响不大。 农户齐刷刷地跪下,面露急色:“我们今年一定认真种!二庄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沈清然猜测,薛匪风的地契应该来自天下山庄,而不是什么地主,今年保不准没有人支付酬劳。 “这批种子来得不容易,你们能保证用心种吗?” “能!” “好,那今天开始,山庄不再支付酬劳,相反,水稻分成比例提升两成,最后能分到多少,就看你们各自的发挥。”沈清然本想分成再定高一点,他又不是剥削阶级,但是他还有赖于这批收成的种子推广,便定了个大家可以接受的数字,等四年后再说。 比例提升两成,产量又高了三倍,那至少相当于原先一年种的水稻全归自己了,努努力,还能多出一大截。 “谢二庄主!”异口同声。 沈清然想了想:“还有一点,若是明年别人向你们购买种子……” “我们肯定不卖!”瘦子指天发誓。 “不,要卖。”沈清然胡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但是在今年收成之前,你们不准外露。” “闷声发大财,大伙听见了吗?”瘦子见大胡子自顾不暇,吆喝道。 “听见了,听见了。” 沈清然满意,又看了看大胡子的……胯|下。 “你——”刚说一句话,眼前突然一黑。 农户愤愤操起锄头,愤怒道:“你是谁!放开我们二庄主!” 薛匪风咬牙切齿地单手捂住沈清然的眼睛,在他耳边道:“不准看别人的。”他心急如焚地赶到,却看见沈清然不用他救,借着慕文寇的名头,耍得虎虎生风,便在外面看戏,没去打断沈清然。 他的然然,这一刻,格外耀眼,引人瞩目,令人信服,和平时又蠢又懒的形象大相径庭,薛匪风迷恋自豪地看着,等到沈清然看大胡子就忍不住现身了。 难道真想看别的男人有没有种不成! 沈清然拉下他的手掌,狡辩:“没看。” 然后又迅速扫了一眼大胡子:“你赌输了!”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帮大胡子说话,怕一说错话,沈清然便不在他们这里种田了。 大胡子也是有点血性,咬了咬牙,当太监是不可能的,男儿血气方刚,不如舍了这条命,妻儿还能有田种。 目光一沉,便向石柱子上撞去。 农户闭上眼睛,忍不住替他求饶,“二庄主……” 大胡子敢带村民出头,结果自己却…… 电光石火之间,薛匪风出手揪住他的后腰,单手就将人提了起来。 “想一死百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大胡子脸色一白,眼里闪过一抹屈辱和绝望。 沈清然敲敲大胡子的脑袋:“我很欣赏你,好好种田,这世上,田才是最不好种的。” 瘦子急忙上前把吓傻了的大胡子领回去,拍马屁拍得飞起:“二庄主的境界实在是高!大伙都听见了,好好种田!” “种子已经在地里,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全靠自己。” 等沈清然和薛匪风走后,大胡子对着祠堂的大门的方向,重重一抱拳。 …… 沈清然忍不住向薛匪风炫耀,“他们一来,看见我板着脸,马上就服气了!” 压根不提自己抱头求饶的一幕。 薛匪风后怕地揽住沈清然,真是一刻都不能离啊。 沈清然喋喋不休,握了握拳:“我特别有种!” 薛匪风包住他的拳头,轻声道:“我也有。” 不如我们…… “你说什么?你没——”沈清然紧急踩刹,想起别的事,“天下山庄怎么回事?” 薛匪风收起不适时的想法,面不改色:“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一百八十斤,头发像假的大地主,我之前救过他一次。” 沈清然不明白薛匪风为什么每次都要提地主老爷的外貌,他点点头,“那救得值。他们今天叫我二庄主,我岂不是占便宜了?” 哪里是占便宜,大将军突然就比慕文寇那斯文败类矮一头,心里郁闷。 “无妨,我去跟他说。以后你就挂着这个名头,做事也方便一些。”大将军单方面决定让慕文寇认个义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以后沈清然异能暴露,都推给天下山庄烦恼去,就按沈清然今天的说辞来。 这样甚好。 慕文寇平白得了一个弟弟,总得付出一点见面礼。 …… 两人足足种了半个月的田,接下来没有遇见什么困难,就是累,期限已到,就匆匆赶回李家村。 傻狗还等他喂食。 他又积攒了一万五千积分,但是舍不得用来托管,宁愿路上赶一些。 因为系统说了,赊账功能只对新手开放,沈清然现在勉强步入正轨,以后不能赊账,不然走流程很麻烦。 意外的事情那么多,比如说兑换稻穗,沈清然必须要留着积分应急。 这回轮到沈清然给薛匪风养伤,不准他干这干那,一定要等到掌心的勒痕都消失了才行。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笨拙地给他包扎成猪蹄子,无奈并快乐着。 就是两手都被包成粽子很不方便,他至今没脱成功沈清然的一件衣服。 大将军不得不怀疑这是沈清然的阴谋。 沈清然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闲着没事洒点种子,比如经过山道的时候,顺手就往路边洒点草莓葡萄百香果种子,黄豆绿豆黑豆什么的。 回来的第三天,沈清然出门查看抗虫棉,一抬头山林间钻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沈清然警觉地看过去。 紫色锦衣,骚包十足,眼角缀着一颗泪痣,头发被树枝刮乱,玉冠上插着一根枯叶,偏偏他毫无所觉,看见沈清然,露出一个邪气的微笑。 沈清然目瞪口呆。 这泪痣,这孔雀一样的骚包……不就是种田文的男主,邪魅王爷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女主不出山,他便来就山吗? 作者可能是语言匮乏,强调男主特质时,这几个重点特征来来回回描写了几百次,平均一章一次,他想不记住都难,不像是那个炮灰将军,沈清然几乎没印象。 “跟你打听个人。”男主叫他。 书中的男主似乎除了邪魅到有些幼稚之外,还是挺正常一个人,没什么坏心,沈清然态度很好:“你说。” 男主薛谨风想了想,“近几个月有外来人到李家村吗?住哪儿?” 我就是外来人。 潘云奚也是外来人。 果然是来找女主的。 “男的。”薛谨风强调。 沈清然皱眉,自己和潘云奚应该都算“女”的吧? “没有。” 薛谨风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好像没有的到糖人的小孩子,他不死心地问:“我晚上能借宿一晚吗?” 沈清然刚要摇头,就见男主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金子。 “可以。”沈清然改口。 这么大的金子,他能雇佣多少工人帮忙收土豆! 在原书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女主最后能将改良品种推广,男主功不可没。 沈清然种完水稻,又陷入没地的困境,但他还没和薛匪风说。现在大部分田地都开始耕种了,就是薛匪风手眼通天,也弄不到第二个闲置的一千亩。 那就得从男主身上打主意! 原书剧情还是很给力的。 沈清然高兴地把人傻钱多的薛谨风带回家。 等快到了家门口,他忽然记起薛匪风突破天际的醋劲,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薛谨风。 男主长得太好,不太好办。 沈清然看着看着有些惊讶,明明和薛匪风是完全不同的英俊,一个面如冠玉养尊处优,一个凌厉坚毅征伐果决,他竟然觉得两人有点像。 他急忙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薛匪风要是知道他觉得男主像他,一定又会莫名其妙地亲他,直到他说不像才肯罢休。 薛谨风看着眼前的小茅屋有些嫌弃,还有这个动不动就看着他犯花痴的男子,眼神防备,行为又十分财迷,很矛盾。 “你等等,我先跟家里人知会一声。” 沈清然找到后院劈柴的薛匪风:“有个人想借宿。” 薛匪风一口否决:“不行,男女都不行。” 沈清然一噎,可人家是男主啊,超越性别范畴,他暗示薛匪风:“我看他锦衣华服,看着像达官贵人,腰带上还绣着蟒,搞不好还是个王爷!” 他加重了“王爷”两个字。 薛匪风面色一沉,顿时怀疑是太子薛厉风。 薛匪风抓起剑,“你躲着,不要出来。” 薛谨风抬了抬眼,桃花眼猛地瞪大,惊喜:“哥——嗷!” 薛匪风和薛谨风一母同胞,只是小时候并不一起生活,后来薛匪风征战在外,兄弟俩甚少有交集。 薛匪风被当成大齐的灾星,被皇帝百官嫌弃,便主动远离了薛谨风,免得战场刀光剑影蔓延朝堂时牵连到他。 而且,弟弟过于浮夸,薛匪风不能忍受跟他走在一起。 薛谨风从太子的小动作判断他哥没死,千方百计打听到薛匪风的下落,山口又被常铭常柏拦着,他翻了几座山才另辟蹊径进来李家村。 薛匪风余光扫了一眼踮脚偷看的沈清然,不知道他怎么就准确命中薛谨风是个王爷,有些头疼。 这一声“哥”叫出来还了得! 果然弟弟就只会坏事,连个身份都藏不住。 他一字一句,传音入密:“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我哥,你失忆了。”薛谨风本事不到家,只能小声逼逼,语气肯定。 薛匪风额头青筋暴起,很不想跟傻逼弟弟分享他的曲折爱情故事。 沈清然好奇地看向这边,男主看起来好像有点怂。 薛匪风真厉害。 第46章 第 46 章 薛谨风开始自报家门,用尽溢美之词描述他们母妃的美貌端庄善良, 企图唤醒薛匪风的记忆。 “闭嘴。”薛匪风忍了忍, 催促薛谨风到田间谈话, 免得让沈清然听见。 “你来干什么, 宫里呆不下去了?” 薛谨风对没有失忆, 一如既往严肃的哥哥有点失望, 叹气,“举朝迁都,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呆着也什么意思。” 北彗兵线压紧, 都城南迁, 但城还未破,偌大的皇宫总要有皇家人守着,否则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薛谨风自请留在旧都,他和薛匪风打小在皇宫里没什么存在感,这回反倒当了山大王。一个闲散王爷, 和薛匪风又感情不和,连太子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薛匪风见他说得随意,实际上他这个弟弟不是省油的灯, 恐怕现在旧都已经变成他的了。 “我这里就有意思了?” 薛谨风诚实摇头, “你怎么能住这么破的茅屋?还是跟我回京城, 想坐哪一把椅子, 就坐哪一把椅子。” 薛谨风小时候当过哥哥屁股后面的跟屁虫, 哥哥是一帮皇子里最聪明, 对他最好的。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薛匪风突然对他说,以后不要跟着他,不然父皇连你也不喜欢。 从此,他眼睁睁看着薛匪风一个皇子沦落到吃馒头咸菜,被记在冷宫的嫔妃名下教养,而自己山珍海味,锦衣玉食,想给哥哥送个鸡腿都得从狗洞里爬进去,第二天,薛匪风就把狗洞堵了。 从那时起,薛谨风就想,要是他有皇宫所有门的钥匙就好了。 唯一能进去看望薛匪风的只有太子,后来薛匪风就跟着太子奔赴北边打仗,太子一个月就回来了,薛匪风五年都没有归朝,直到薛匪风战败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宫里。 “谨风,我还不能走。”薛匪风力排众议,已经决定把大军移到南边。 薛谨风顿时伤心:“你是不是有别的弟弟了?”他想起田间遇见的那个好看的青年,他好像称呼他哥为“家里人”! 看着也没有比他聪明啊? “我现在用的是手下的身份,李丰,沈清然是你嫂子。他以为我就是李丰。”薛匪风威胁,“你敢露出一点马脚,马上滚回旧都。” 薛谨风闻言喜上眉梢,“我可以留下?” 薛匪风打量了他一眼,“会做饭吗?” “呃……会。”作为一个闲散王爷,必须会点对皇家来说毫无用处的技能。 “那行。”薛匪风其实不太想留他,茅屋就那么大,有弟弟在,沈清然估计连亲都不让他亲。但是自己活着的消息,他一直没有通知薛谨风,弟弟好不容易找上门来,直接打发走太残忍。 薛谨风高兴了会儿,突然琢磨过来,惊讶道:“你冒领别人的媳妇!” 而且还是男的! 他正直的哥哥沦落到要靠捡别人媳妇成家的地步了吗? 薛匪风不客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险些把弟弟拍进河里:“什么别人,是你嫂子!” 薛谨风捂住脑袋,心里嘀咕,“恼羞成怒还不让人说。” 他明白了,嫂子一定对哥哥很重要,看起来也很好说话,讨好哥哥,不如讨好嫂子容易。 …… 沈清然左等右等,心里焦急,在门口来回踱步,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才看见两人回来。 薛匪风指着薛谨风道:“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来这里找人,先跟我们住一段时间。” 薛谨风:“嫂子叫我谨风就好。” 果然是男主,名字对得上。可是男主来这里找谁呢,不会是潘云奚,沈清然捋了把剧情,突然想起那个炮灰将军。 按理说,李家村一定存在这个人,他留意了一阵,觉得李家村见识气度能称得上将军的,非薛匪风莫属。 可是原文里的将军他从来不瘸。 真的将军能每天给他端洗脚水吗?沈清然排除了薛匪风。 将军可能还没来,所以男主在这里等他,而薛匪风认识那么多人,多认识一个男主也不奇怪。 薛谨风见沈清然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服,挺起胸膛,像孔雀开屏一样,吸引他嫂子的注意力。 在场三个人,薛谨风穿得规格最高,站在那里就蓬荜生辉,沈清然次之,将军也是砸了很多钱在媳妇身上。只有他自己粗布衣裳,格格不入,站在一起,沈清然目光全在薛谨风身上。 薛匪风顿时有点想打弟弟,“你这衣服惹眼,进去换一套。” “哦。”薛谨风穿上他哥的衣服,立刻变成一只英俊的土鸡。 趁人换衣服,沈清然附在薛匪风耳边问:“他不是王爷吗?这样会不会太随意?” 薛匪风:“无妨,王爷来体验民间疾苦,以后让他做饭。” 沈清然吃惊,但他不喜欢做饭,老是让薛匪风做饭也不好,那还是让男主做吧。 “体验民间疾苦,那他会种田吗?” “也可以。” 薛匪风突然搂住沈清然的腰肢,把他堵在墙上,低头吻了下去。 沈清然惊慌地伸手挡住他的嘴巴,“家里还有人!” “他看不到。”弟弟果然碍事,薛匪风一只手箍住沈清然挣扎的双手,加深了在这个吻,另一只手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暗输内力看也不看往后一掷,锋利的长剑破风插入门框,恰恰横在中间,警告薛谨风不准从卧室出来。 刚要开门的薛谨风:“……”弟弟心里苦。 沈清然面红耳赤,眼尾闪着水花,薛匪风真不要脸。 给薛谨风住的屋子,是养蘑菇的那间,收拾通风一个月了,空气里依旧夹杂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薛谨风在窗户边站得腿麻了,他哥终于大发善心抽走了门框上的长剑。 他走出来,没了王爷服饰,邪魅不起来,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弟弟。 “我哥……我李哥呢?” “他把门框戳了一个洞,罚他做晚饭。”沈清然嘴巴还肿着,“等等,为什么你可以叫他李哥?” 他就不行,还会被要求叫相公,沈清然脸颊又红了,他可叫不出来。 因为你叫他像戴绿帽子,薛谨风想,心里暗爽,还是嫂子厉害,他哥关了弟弟这么久,一点也不会愧疚的。 薛谨风:“在军中,李哥武艺不俗,受人敬仰,大家都叫他李哥,嫂子比较特殊,李哥可能想换一个称呼。比如说相公。” 最后一句他加重语气,想让薛匪风听见,借此晚上加一个鸡腿。 沈清然: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想吗??? 不了吧。 他转移话题:“听说你喜欢种地,跟我去山上一趟看看枸杞。” 薛谨风警觉,这话我可没有说! 沈清然很早之前就在右面的向阳坡上开荒,种了好几排的枸杞,枸杞耐旱,在戈壁荒漠里也可以生存。 枸杞可以入药,晒干泡茶养生,沈清然不懂医理,以有限的知识,种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对薛匪风有用的东西。 在沈清然眼里,二十六岁的薛匪风已经可以踏入养生行列。 禁|欲和养生更配。 薛谨风替他哥旁敲侧击:“嫂子,假如一个骁勇善战英俊无匹的将军,这个将军说过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和一个普通的营前小兵,老家一亩三分地,茅屋三两间,你喜欢哪一个?” 沈清然:“啊?我为什么要选?” “我有一个小妹,到了出嫁的年纪,家里对她的婚事举棋不定。” “小妹?”沈清然皱眉,那是公主啊,公主下嫁给小兵,操作肯定很困难。小兵能出现在公主的择偶名单上,八成是公主的个人意愿,两情相悦。 男主询问他的意见,说明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姐喜欢那个小兵吗?” “还行。”但也喜欢将军,薛谨风犹豫了一下,觉得说出来有点奇怪。 沈清然认真地看着他:“将军会撒谎,还是小兵好,比如像你李哥这样的。” 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好。 薛谨风:“撒谎很严重吗?” “很严重。”沈清然想,薛匪风知道他撒谎的时候,看起来很难受,脸色很差,虽然他最后接受自己了,但是心里肯定难受过一阵。 薛谨风有点同情他哥了。 到了小山坡,枸杞长得半人高,淡紫色的小花稀稀疏疏地夹在绿叶当中,杂草一米高。 沈清然期待地看着薛谨风:“你喜欢除草吗?” 薛谨风:可以不喜欢吗? 显然不敢。 除了潘云奚,沈清然很久没见过对种田有如此热情的年轻人,他热情地指引薛谨风锄完枸杞地的草,回家时又绕着篱笆打理了一圈桑葚,把到处乱飞的枝条绑在篱笆上。 桑葚抽条很快,把茅屋围得像一座荒宅,薛谨风随口问:“种桑葚干嘛?” 看他嫂子除草的笨拙手法,看起来应该不会养蚕缫丝这种高难度的活。 沈清然也随口答:“给你哥种。” 薛谨风学的东西很杂,他马上把枸杞和桑葚联系在一起,总结出它们“壮|阳”的共同效用。 弟弟惊呆了! 当晚薛谨风和哥哥深夜谈心,问他哥“我会不会影响你和嫂子?” 薛匪风脸色很臭,想了想沈清然天天拎着裤子说不行,怕影响明天种田,嚷嚷着不如等以后都准备好了再说。 就是逃避! 有薛谨风在,沈清然借口更多了。 薛匪风能有什么办法! 他有些无奈,“罢了,没什么差别。” 没差别?那就是以前也没有那啥! 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弟弟一脸沉重,同情地拍拍哥哥的肩膀。 枸杞和桑葚不行,他有一个宫廷祖传药方想同哥哥分享。 但不能直接说,要悄悄的。 第47章 第 47 章 沈清然这几天陆陆续续收到系统的积分提醒, 他原先有一万五千积分, 最近涨的都是零头, 加1加2加3这样涨。 每一个积分记录后面都会附着说明, 沈清然闲来点开查看, 发现鱼塘里的鱼虾开始交|配产卵, 每一只动物只有产生后代, 才能计入积分,表示它们真正完成使命, 脱离系统,可以被其他人投喂。 也可以食用了。 沈清然数了数积分,有大概三分之一的鱼虾可以吃了, 雌鱼雌虾大部分还在抱卵,而交|配完留下后代的雄虾……他可以请薛匪风吃澳洲龙虾了! 沈清然十分兴奋, 从屋里刨出落灰生锈的绣花针, 蹲在灶膛旁边,想把针烧红,压弯成鱼钩。手臂被烘得炎热干燥,沈清然忍不住抽出手, 针尖都还没烧红。他用拇指按着在地上压了压,绣花针它宁折不弯。 “你在干什么?”薛匪风看见沈清然脑门正对着热烘烘的炉膛,伸手替他擦了擦汗。 “我想做个鱼钩。” “这种事为什么不找我, 或者找谨风。”薛匪风接过他的绣花针, 搁在食指和中指间, 大拇指一压, 标准的鱼钩就成型了。 沈清然眼神崇拜地看着薛匪风:“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薛匪风十分受用,深觉沈清然这副模样只能自己看见,捏着沈清然的下巴亲了一口,“还是不要麻烦谨风,有事只能找我。” 沈清然嘴唇被烤得很干,被薛匪风舔得湿漉漉的,很舒服,他微微仰起头,不自觉地张开嘴让薛匪风进来。 刚要进来做饭的弟弟看见蹲在地上亲亲的两人,默默转身离开,怕打扰了他们被打。 他哥和嫂子比灶膛里还干柴烈火的,作为弟弟不给哥哥添柴合适吗? 薛谨风心里念了一遍药方,胸有成竹。 沈清然脸皮薄,接吻的时候尤其害羞,他余光看见薛谨风路过,立刻和薛匪风分开,还带出了一点声音,脸颊爆红。 “我们在做鱼钩,一起去钓鱼虾吧?”他们刚才真的只是在做鱼钩! 薛谨风有些心动,看了一眼他哥征求意见。 薛匪风:“可以,你去挖点蚯蚓吧。” 沈清然和薛谨风齐齐脸色刷白。 蚯蚓太可怕了。 弟弟打扰了哥哥嫂子接吻,委委屈屈地去挖蚯蚓了。 薛匪风笑着骂了一声弟弟“没出息”,转头温柔地捏了捏沈清然的脸蛋,“不要怕,待会儿我帮你把蚯蚓穿上钩子,你别看就行了。” 鱼塘边,沈清然坐着小板凳,手里拿着一根钓鱼竿。 还未解禁的鱼虾不吃外人的鱼食,因此能咬薛谨风和薛匪风鱼钩的,都是已经解禁,可以吃的。 但沈清然就不一样了,一池子的大鱼小鱼都能上钩,他得钓上来了,让系统判断能不能吃。钓五条能有一条就不错了。 偏偏他今天运气差,钓上来的一条也不能吃。沈清然兴奋地甩勾,遗憾地把虹鳟鱼放回鱼塘,反反复复,全程在做无用功。 他有些钦羡地看着薛匪风的鱼篓,“你好厉害啊,我一条也没有。” 薛匪风一想便知道其中缘由,有些好笑。 沈清然和薛匪风同时钓起来一只龙虾,鲜艳褐绿色的外壳,看起来有半斤重,他自己的刚出水面,系统便无情提醒:“这只也不能吃。” 沈清然撇了撇嘴,干脆一撒手让鱼竿拍在水里,跑到薛匪风后面,撑着他的肩膀,高兴道:“这只一定很好吃!蒜蓉!油爆!清蒸!麻辣它!” 才一只就想这么多花样,薛匪风其实没见过这样的龙虾,但听沈清然的意思,味道应该不错。薛匪风不由得思考抓更多虾的方法,比如说直接把水放干……沈清然一定会跟他急。 坐在鱼塘对面钓鱼的薛谨风一头雾水,看不明白他嫂子的行为。 一钓到就放生,然后疯狂吹捧他哥技术好,官场上拍马屁都没有这样的,这是什么新的秀恩爱的方式吗? 过于盲目了吧? 薛谨风痛心疾首,他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亲哥看起来还很开心,好像没看见沈清然的小动作一样。 弟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他不应该同情他哥,嫂子对他是真爱。 …… 今晚弟弟做饭,沈清然想了想,去地里拔了一堆红薯叶,上次炒得太难吃,这次他要替红薯叶正名。 沈清然用五十积分像黑心系统兑换了红薯叶的食用方法,才知道要把叶梗表面的一层难以咬断的透明纤维撕掉。 焯水,拍蒜蓉,混合一起小炒,加盐,出锅。 桌上一盘绿色蔬菜,一盘清蒸鱼,加上红艳艳的蒜蓉龙虾,油爆龙虾,色香味俱全。 皇宫里玉盘珍馐数不胜数,薛谨风却从没有见过桌上这三种东西,青蔬小炒,别有风味,鱼肥虾足,肉质鲜美,跟着哥哥真是太好了,他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沈清然倒是正常食量,他盯着薛谨风盛第四碗饭,觉得美食诱惑王爷这条路可行,试探着开口:“你家里有田吗,喜欢这些我可以帮你种。” 一个王爷,名下至少得有个五千亩良田吧。 薛谨风是有很多田,但是他哪能让沈清然帮他种田,会被他哥打死。他胡诌:“都卖了……嗷。” 薛谨风被他哥在桌底下踢了一脚,不明所以,但立刻改口:“……然后我又在别处买了六千亩。” 沈清然眼神一亮。 薛谨风从善如流:“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管理,能不能请嫂子帮我?” “可以。”沈清然矜持地答应。 薛匪风插嘴:“听谨风说,今年已经种满了,你等明年再接手。” “嗯。”沈清然这回没有着急,也急不得,薛谨风的地不在闽州,要种的话就得出远门,短期内不能回李家村,总不能把狗和牛也捎上路。 沈清然想起那一群傻狗,是时候给他们找女朋友了。 土豆和红薯也即将成熟,他先安排它们的下一季播种。 …… 晚上,薛谨风从衣兜里掏出一把草药,都是他今天刚刚上山摘的,穷乡僻壤,品种不全,效果大打折扣。 不过这样刚好,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地补充精|元,同时强身健体,疏通筋脉,而且太明显了肯定会被他哥察觉。 薛谨风煎了一碗又苦又涩的药,想了想,不敢直接端给他哥。自己这点小伎俩瞒不过薛匪风的眼力。 他叫住刚要进屋的沈清然:“李哥身上有旧伤,我今天见他似乎揉了揉膝盖,可能是站久了不舒服。我上山摘了点草药,你帮我端进去给他吧。” 沈清然疑惑了一瞬为什么王爷这么关注薛匪风,但注意力很快被旧伤吸引,他忐忑地问薛谨风:“他会痛吗?以后会不会更严重?” 薛谨风笑眯眯:“不碍事,喝上四五天药到病除。大夫应该给他开了其他药方,但我来这里几天,从没见过他服用,可能是嫌煎药麻烦。” 薛谨风听说了薛匪风瘸过腿,急得围着他问了个底朝天,连薛匪风腿伤好了,还剩下一堆药喝不完都知道了。 沈清然想到衣柜里的一堆草药,他以前问过薛匪风,被糊弄过去了,薛匪风竟然敢不遵医嘱! 沈清然端着一碗药,不容置疑地塞进薛匪风手里,“快喝。” 薛匪风:“这是什么?” “你腿伤的药是不是还没喝完?”沈清然目光犀利,“谨风给你熬的。” “我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 薛匪风搂住忧心忡忡的沈清然,两天前薛谨风看见库房里的轮椅,就一直大呼小叫,盘根问底,从治疗到药方问的清清楚楚,还推测出了神医给他开的药方的服用周期。 他当时已经给他解释明白了,怎么又惦记起这事,还找了沈清然告状。 沈清然舌头抵着碗沿,尝了一小口,昧着良心道:“一点也不苦,快点喝。” 是药三分毒,薛匪风想阻止也来不及,“我不是怕苦。” 薛匪风可以直接命令弟弟闭嘴,但是在沈清然面前,只能乖乖喝药。 刚入一口,眉头拧起,这药味道不对,“不是从柜子里拿的?” 沈清然点点头:“谨风上山现摘的草药。” 薛匪风不疑有他,一口喝下,晚上抱着沈清然睡觉时出了一身汗。 第二天,薛匪风叫来弟弟:“那药被清然喝了一口,对他无碍吧?” 喝个药都得两人一起,薛谨风眼神八卦,“怎么喝的,你仔细讲讲我才好判断。” 薛匪风一看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薛谨风看着他绝情的背影,小声道:“喝一碗都行。” 沈清然对薛谨风和颜悦色,每天一到点就盯着薛谨风煎药,比他还积极。 大将军一口闷,并且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燥热。他把原因归结于弟弟在家里呆得太久,看着就烦。 薛谨风偷偷算着日子,决定明天出山和常家兄弟唠嗑。 …… 薛谨风和薛匪风两人不知道在屋里谈什么,好像关于军队的事,沈清然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然上辈子就跟着父兄从军了,哪怕是个文艺兵。 见没人管他,沈清然出门踩点,立志要把李家村能种东西的土地都种满,绝不浪费一寸土壤,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必留下无数细小的种子,等待一场春雨生根发芽,成为某个过路人的惊喜。 两颗柳树沐风舒展枝条,远看像一团飘荡的绿烟,沈清然沿着小河沟,突然看见一座杂草丛生的土墓,坟前躺着一个人,黑色靴子沾满黄土,似乎翻山越岭而来,力竭而倒在这里。 要不是远处还有人赶着黄牛耕地,沈清然估计要以为撞鬼了,确认那人胸膛还有起伏,沈清然不远不近地靠近他。 “你还好吗?” “醒醒?” 那人身体动了动,幽幽转醒,却没有看沈清然,就地跪着给土坟磕了三个响头。清明还未到,他却好像不远万里回乡扫墓的游子,神情悲痛地拨开坟前的枯草,竟打算徒手扫墓。 坟头的杂草在春天疯长,比人还高,底下铺着冬天枯萎的草叶,一年一年累积着厚厚一层,看样子至少好几年没有人打理。 沈清然有感于他的孝心,动容道:“我家有锄头和斧子,你要不——” 他猛地卡壳。 随着那人把坟前两米高的芦苇拨开,一块平整的石块做成的墓碑清晰可见,上面刻着的人他不认识,但是下方歪歪扭扭的五个字,沈清然再认识不过。 立碑者“不孝子李丰。” 这是李丰父母的墓!如果二老还在,他或许该叫一声爹娘,他竟然从不知道他们葬在这里!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种种过往,沈清然胸膛剧烈起伏,半响他终于平定下来,近乎冷静地开口:“你是谁?村里怎么没见过?” 那人背对着他,一直没有转身,闻言,也只是颓然地叹口气,“我来这儿,还能是谁。五年多了,村里的人也不认识几个了。” “李丰让你帮他扫墓?” “啊?”那人呆滞了一下,“我就是李丰啊?” 沈清然闭了闭眼,其实心里早有定论,从看见那一排字的时候。薛匪风的字迹不是那样的,笔走龙蛇,睥睨天下之势,沈清然其实没见过他写几个字,但哪怕是一撇一捺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区区李丰,怎么会与男主熟识,恐怕他就是那个将军了。 沈清然仔细想了想,竟然想不起炮灰将军叫什么名字。太可笑了,口口声声说一辈子只喜欢他的人,他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那是不是这句话也是假的,反正说这话的人是“李丰”,出了李家村就不认了? “你不认得我也正常。”李丰看着沈清然,“谢谢你啊,不用麻烦你,我回家去拿,我也有家的,我记得家里好像有,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沈清然呼吸一窒,竟然不敢看他。 他该怎么说,你的身份被人占了,他和薛匪风占了茅屋,鸠占鹊巢还搞了一出可笑的“女变男”戏码。 荒唐到无从解释。 沈清然羞愧难当,他涨红了脸:“我知道你家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丰惊异地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垂下的右手使出五爪。 “清然!”一声低沉的声音打断李丰的动作。 薛匪风在院子里唤人,声音很近。 “回了。”沈清然勉强应了一声,想给大家都留点面子,对李丰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到你家了再说。” 李丰犹豫了一瞬,跟了上去。 第48章 第 48 章 早前, 常铭送来副将章怀蒲的手信, 至此, 关于军队调动的争议告一段落,一切听薛匪风指挥。 常铭来送信的时候,薛谨风也在,薛匪风看完之后没有避讳,直接扔在桌上, “你也看看吧。” 薛谨风拿起来,越看越不可思议,上扬的眉峰好像浸在水里的墨渍,化出一团浓愁。 “哥,你这是干什么?无缘无故为何将军队南迁。我觉得信上章怀蒲的话不无道理。” 薛匪风:“我意已决。让你知晓,便是想劝你不要掺和进来,你明日便启程回旧都, 韬光养晦也罢, 闲散王爷也好, 我要你像十八年前一样, 就当没有我这个哥哥。” 他做这一切想保护沈清然,但他也不能连累一母同胞的弟弟。 薛谨风手掌一收, 信纸化为尘埃,“没有连不连累, 那时我们还小,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哥。”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薛谨风看着他, “大军在西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西北平原一马平川,屯粮驻兵,练兵养马,最是合适。” 山河如纸,铁骑如刀。 “南方地势曲折,只能守,不能攻。我来个李家村都费一把劲,人口也不如北方,像嫂子那样的……”薛谨风见薛匪风瞪过来,识趣地换了个说法,“根本无法适应北方作战。大军迁过来,背井离乡,水土不服……” 薛匪风负手望着窗外,一只黄鹂从枝头飞起:“铁骑,铁骑,得先有马。” 那一场生门封死的战役,他安然无虞地保下大军,战马却不能强求了,否则薛厉风也不会迟迟发现不了大军的藏匿处。 薛谨风脸色一白,在这一瞬间,忽然悟了战场的凶险。没有马,在西北平原反而不适合了。广袤平原,两军冲突,短兵未出,先丧命敌军马蹄之下,踏成肉泥。 “西北看似有优势,实则夹在北彗和太子之间,粮草不济,腹背受敌。不如釜底抽薪,把这个困局丢给薛厉风。”薛匪风打开窗牗,窗外一片青青稻田,北方战乱已久,南方相对安逸,虽然没有大片的平原供给种植,但是战争对生产的破坏,十倍的土地都无法弥补。 薛谨风还是担忧:“纵观历史,多是自北向南挺进。北伐之困,由来已久。” 薛匪风嘴角轻扯,来闽州三个月,也就是所谓的蛮夷不开化之地。他有预感,南北局势早已悄然改变,这才是江山定势。 “谨风,我们要看未来,不是过去。” 他和慕文寇已经商量好,天下镖局会给大军打掩护,天下山庄的总部在闽州领郡,青州地界,到时先占了这两块地,突袭朝廷后方,如果皇帝还不昏庸,自然该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薛谨风抬头,看着逆光中的薛匪风伟岸的身影,脑海中浮现一句话。 时势造英雄,英雄所计深远。 到底是哥哥,他只要跟着就好了。 弟弟心里的哥哥形象又拔高了一节,此时薛匪风脸色却突然一变。 额头青筋凸起,身体燥热难忍,薛匪风发狠按住了窗户框,闭上眼抵抗体内叫嚣的不对劲。 过了会儿,薛匪风面上恢复冷静,身体有没有恢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薛谨风,突然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沈清然,顿时顾不得刨根问底,对着窗外,喊了一声“清然”。 一句“回了”声音传回,薛匪风放下心,目光不善地锁定薛谨风。 弟弟暗叫一声糟糕,夺门而出,他应该今天就走的。同时又有些洋洋得意,自己医术还是可以的嘛。 “站住!” “嫂子回来了我去看看!”薛谨风大叫,跑得更快了。 薛匪风追着出去,很想把弟弟吊起来打,刚一踏出门,就看见沈清然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薛匪风扫了一眼他的下盘,便知道来者不善,这个人会武。 常家兄弟在山口守着,李家村还会出现陌生人,八成跟薛谨风一样,从另一边翻山越岭进来。 弟弟无缘无故又收到哥哥的白眼一枚。 薛匪风一步上前,把沈清然拉到身后,敌视地看着陌生男人:“你是谁。” 李丰瑟缩了下,明显对薛匪风有些恐惧。 沈清然像木偶一样被薛匪风扯到身后,连跟头发丝都没动。听见薛匪风的话,他目光望着前面的空地,平静道:“我也想问,将军,你是谁?” 只一句话,薛匪风浑身肌肉绷紧,血流冲刷着耳膜,外界蒙上了一层虚晃感,刚才好不容易压制的热血重新席卷筋脉,薛匪风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离沈清然太近,鼻尖全是他的气息,还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慌乱牵出心潮不平。 “噗通”一声,李丰毫无预兆地跪下,郑重悲怆地喊道:“将军!” 薛匪风没管地上的李丰,他转过沈清然的身体,“我……” “他说他是李丰。”沈清然看着薛匪风的眼睛。 “不可能。”薛匪风亲眼看见李丰的尸体,看见从他衣服内衬掉出来的名帖。而且,李丰根本不长这样。 “你还想骗我?”沈清然声音终于带了点激动,“你为什么不说,我什么都告诉你,我是男的没错,可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薛谨风倒吸一口冷气,他哥冒领的媳妇,被正主找上门了? “清然,你冷静。”薛匪风快速地组织语言,可他今天注定要被人打断。 “清然?沈清然?那不是我媳妇吗?”李丰抬头,惊讶地看着沈清然,他眼球震颤地看着两人,忽然明白了什么,“将军,你、你用我的身份,我的媳妇……” 薛匪风一脚踹开他,眼神狠厉:“闭嘴,李丰已经死了。” 沈清然挣开薛匪风,扶起被踹出血的李丰,“你没事吧?” 李丰单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膛,死死盯着薛匪风:“你是薛匪风,你不是李丰。” 沈清然蹲在地上,捂着脸。 他居然是先从一个外人嘴里知道爱人的名字,这桩婚事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姓薛的两兄弟,竟然是亲兄弟,合起来骗他。在他一眼认出薛谨风是王爷男主时,薛匪风竟然一刻也没有想过要告诉他真相! 弟弟怂得一批,往哥哥身后挪了挪,很怕被波及。 薛匪风没想到居然一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奸细抢话,仿佛一个捂着真名不放的人被当众打脸,被下药的身体状况严重影响了他,令人思维迟钝。天知道他多想亲口告诉沈清然,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想了。 他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只觉得分外刺眼,刺到心痛,难不成沈清然真以为地上这个人才是他丈夫吗!所以联合起来,用那种目光看着他! 李丰咳了两声,断断续续道:“将军,我不如您,咳咳,您用兵如神,杀伐果决,弹指间就能设下埋伏三万人的八卦阵,鬼哭求饶,无一生存。去年重阳,您设计青壁营火连天,天明时枯骨遍野。阳城之战,越河河底赤红半年未消……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如您,可这是我的媳妇,我不能让……” 薛匪风手握得咯咯响,是,这些他是干过。杀人诛心,薛匪风恐惧之一被李丰尽数挖了出来。沈清然心软,连鸡鸭之死都会哭得委屈心酸,薛匪风从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手上沾着多少血。 因为沈清然会害怕,沈清然只会挽着他的胳膊,说以后都不要打仗了。 现在,那些刀光剑影的战役都被居心叵测的小人,用恶意的口吻,一桩桩说给沈清然听。 薛匪风薄唇动了动,他想解释,他想说如果他不这样做,边境百姓便不得安宁,如果他不这样做,死的就是他的弟兄。 可是当他看见沈清然凝眉沉思的样子,突觉言语的匮乏苍白。 不能再让沈清然听这个奸细胡说! 薛匪风不顾一切地把沈清然拉起来,抱紧,两臂铁枷一般锁着沈清然。 沈清然猝不及防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他一时撞懵了,最令人费解的是,这种情况下,薛匪风竟然有反应。沈清然明显感觉到小腹处顶着比以往更可怖的力量,隔着布料都觉烫人。 薛匪风不想着给他好好解释,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他压根不在意说谎的事吗? 沈清然忍了忍,没忍住骂了一句,“放开,变态!” 不上床是对的,这尺寸也太可怕了。 薛匪风呼吸一滞,沈清然果然怕他了,他在沈清然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了吗? 可他刚刚从西北调军,他还要用沈清然最讨厌的样子保护他! 李丰挣扎着站起来,对沈清然道:“清然,你跟我走,他在骗你。” 沈清然感觉到薛匪风手上的力道立刻加重,束缚得他骨头疼。 “疼,你放开我。” 薛匪风连忙松手,怀里一空,沈清然站到他对面。 沈清然深深望了薛匪风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但也没有叫李丰。 薛匪风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一旁的弟弟快要急死了,“哥,嫂子要跟人跑了啊!” 李丰一瘸一拐地跟上,眼里闪过一抹窃喜,他追上沈清然:“你跟我走吧。” 沈清然眼波微动:“去哪儿?” 李丰压低声音,“我现在在太子手下当值,去新都,那里繁华。” “不,我走不到那儿。”沈清然转了转脚踝,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李丰犹豫了下,“那我们先去江府,转马车。” “这也太远了。”沈清然越走越慢,突然停住,“你只有一个人来吗?能不能找个人背我。” 李丰嘴角下压,是愤怒的征兆,他沉住气,蹲在沈清然面前,双手攥紧,看起来更像要把人揍晕。 沈清然看着他的后背,突然一脚把他踢趴在地上,顺势踩上李丰的肩膀,俯下身,胳膊肘撑着膝盖,眼神清亮,小声道:“忘了说,背我的人只能姓薛。” 李丰演了一早上戏,早就不耐烦了,眼见薛匪风和薛谨风没有追上来,暴怒:“你……我……” 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沈清然嘴角一勾,早在薛匪风给了李丰一脚吐血的时候,他上赶着扶他时,就用了上次对付刘九一样的办法。 麻醉入体,缓解了疼痛,李丰还以为薛匪风踢得不重,后来身体渐渐麻痹,他又无知无觉,以为是被踢了一脚导致的。 “男儿保家卫国,乃是天性,也是血性,岂能容你抹黑!”沈清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角漠然,眼尾的微红却泄露了内心的愤怒。 “你不是不如他,是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薛匪风手上沾着再多血又怎么样,他若是被宵小三言两语说怕了,愧对父兄的军装,愧对浴血奋战换来的安宁。 薛匪风来时正好听见沈清然说这句话,他心间升起一股壮烈而深沉的复杂情绪,让他眼眶酸涩。 刚才若不是最后的时候,沈清然勾了勾他的后腰暗示他,他根本不会放沈清然走,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沈清然之前跟他提过从刘九手里逃脱的办法,薛匪风明白,沈清然定然还是要用这一招。 可到底还是后悔了,只数了二十下便跟上来。 “然然。”薛匪风喉结滚了滚,一时说不出话。 沈清然看见薛匪风这么早出现,不自在地摸了摸袖子,他还生气呢。 他一方面相信薛匪风,他说这个人不是李丰,那就肯定不是。但一码归一码,薛匪风今天的表现令他生气。 沈清然漂亮的眼尾有些微红,他从上到下扫过薛匪风,视线在小腹处停留了一瞬,薛匪风看不见的一侧脸颊气得鼓鼓的。 是不是人?怎么还没消? 薛匪风苦笑地顺着沈清然的视线扫了一眼,心里想把傻逼弟弟的头摁进水里清醒。 该怎么向沈清然解释,弟弟无缘无故给自己下药这件事? 关键时刻,精|虫上脑,差点让人抢了媳妇。能维持理智不失态到现在,可谓百忍成钢,薛匪风自己也觉得有些操蛋。 “然然,你听我说。” 沈清然甩开薛匪风的手,别碰我。 还在生气,还得哄,薛匪风捏捏鼻梁,现在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只得先把假的李丰拖回去,换个独处的时候好好解释。 一回家看见探头探脑的弟弟,薛匪风气得把人往他脚下一扔。 到底是什么药这么强劲!他浑身精力无处发泄,甚至不敢靠沈清然太近。 “好像很久没有检查你的功课了。”薛匪风咬牙切齿地揪住弟弟的后领子。 薛谨风眼巴巴瞅着嫂子救命。 沈清然没收到他的求救视线,听到河边弟弟被揍的惨叫还有点奇怪。 管他们在做什么,这兄弟俩合起来骗他,他不会心软的。 第49章 第 49 章 鼻青脸肿的弟弟被委派审问“李丰”。 李丰原名刘十三, 和刘九一个主子。薛厉风一党从天下山庄拒不合作的态度推测出薛匪风还没死,并且应该在闽州蛰伏, 便派了大量手下前往追踪。 刘九在客栈偶遇薛匪风是第一个,刘十三寻访农庄的时候, 查到有个和薛匪风很像的人出没,恰好农庄又归天下山庄所有, 便立刻上报。 顺藤摸瓜查到薛匪风冒用李丰的身份,以及娶了一个男妻叫沈清然。 他们的人手显然不足以对付薛匪风, 在请求上面支援的空隙, 刘十三又从农户嘴里得知,今年天下山庄给他们很多高产的水稻种子,一亩能增产三四倍。 尽管沈清然再三叮嘱不要泄露风声,总有控制不住的大嘴巴,平日里聊天不拘着外人在,有什么说什么。刘十三大为吃惊, 把人抓起来问, 好几个人说辞雷同, 说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就是天下山庄从青州购买的种子, 皇庄都没这么多好种子。 青州的皇庄有一半属于薛厉风, 为了征集粮草, 全境内的皇庄都被搜刮了一遍, 农户苦不堪言, 如果真有三倍产的种子, 朝廷如何能不知道! 刘十三越发笃定这个沈清然不简单,八成有特殊的渠道弄来种子,薛匪风才会勉为其难娶一个男妻,并且把他介绍给慕文寇,给他安了一个二庄主的名头,由此开创一条谋反的利益链。他可知道,慕文寇根本没有弟弟。如果这样的奇人献给太子,就是大功一件。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抓不了薛匪风,把他媳妇抓了也是一样的。而且他想到了一个名正言顺带走沈清然的办法,也是运气好,一下山就看见了芦苇丛里李丰父母的坟墓。 看见有人过来,刘十三就地一躺,演了一番孝子戏码,想让人相信他是李丰,结果他再一次走运,来的人是沈清然。 刘十三刚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抓人交差,薛匪风出声找沈清然。 刘十三只好作罢,想到哥哥刘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正好,那就干脆再恶心一次薛匪风。他看出沈清然心软,便想让沈清然死心塌地地跟他走,甚至厌恶薛匪风。 他败在了“沈清然是他媳妇”这句话,毕竟当时的娃娃亲连孩子的名字都还没取。 还有就是沈清然对薛匪风发自内心的信任。 薛匪风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沈清然再去相信一个外人,那可真是白眼狼了。 相信归相信,但不能轻易原谅。 薛匪风竟然光天化日,大庭广众,面临媳妇跟人跑了的危机时,硬了。 这什么意思?破罐破摔想对他用强?对他的喜欢比不过生理需求? 明明是个叱咤沙场的大将军,还回回骗他以后不打仗了。 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而且这几个月以来都被太子追杀,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受袭击,因为杀手打不过薛匪风,就想从他这里下手。 他无意间成为了薛匪风的弱点,还无知无畏地因为种田的事,逼着薛匪风陪他抛头露面。如果没有他,薛匪风一定藏得好好的,薛厉风想破脑袋也猜不到他躲在李家村。 书里的大将军没瘸,是因为薛匪风来李家村之后就好了吧,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薛匪风来李家村之后继续装瘸。 沈清然在外面的院子里坐着,听着薛谨风在后院的驴厩里审问刘十三,手段狠辣,眼也不眨。这兄弟俩扮猪吃老虎的演技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不然怎么平时一个比一个看着无辜? 刘十三大概知道自己没活路了,在薛谨风最后一句问他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他点了点头,嘴里的抹布一被抽走,眼神癫狂地喊道:“沈清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娶你!他在利用……啊!” 薛谨风抬手卸了他的下巴,这人怎么回事,又想害他被哥哥打! 薛匪风紧张地看着沈清然:“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没想过……” 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大军迁过来,沈清然会不会以为他要带着十万人来吃白食? 沈清然闻言起身走到后院,在刘十三面前停住,嘴角一勾,“我乐意。” 在场的人,只有刘十三看见了他的唇语,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昏过去。 薛匪风瞪着薛谨风:你嫂子他说什么了? 薛谨风无辜:我也没看清啊。 薛谨风一手扭断刘十三的脖子,尸体自然不能留在李家村,要等晚上常铭过来运走处理。 薛匪风忐忑地跟在沈清然后面,不错眼地盯着他,李家村已经不安全了,沈清然必须时刻呆在他眼皮子底下。 也正因此,薛匪风连让弟弟给他扎两针清醒一下都腾不出时间,他脸皮没厚到当着沈清然的面提这件事。 万一,以后沈清然跟着学怎么办? 薛匪风觉得沈清然能干出这事。 沈清然皱眉:“你不许跟着我。”他觉得薛匪风的眼神危险得好像随时能扑上来,仿佛身后跟着一只饿到极致的猛虎。 薛匪风见沈清然目光忌惮,也怕这回把他吓得缩进龟壳,以后再哄出来就难了,便嘱咐道:“别走太远。” 然后把明着跟随,改成跟踪,以薛匪风的能力,不被沈清然发现易如反掌。 沈清然漫无目的地沿着石山溜达,往上看,石山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绿色,宛若藏在石洞里的青烟,在风吹过来时,荡出一点痕迹。他知道这是年前在石山扔的种子发芽了。 系统见他不开心,机械音报着喜讯:“育种站在决定在西北沙漠种三十亩榆树先行试验,我们对你种出来的树种防风护沙指数评价很高。” “两次用的麻醉菌,得到了较好的临床反馈,我们挑选了几只有益变异菌,有望在麻醉学上大大突破。”在现代,这样的人体实验严禁禁止,但是既然是帮沈清然对付坏人,出来的结果不用白不用。 “两亩土豆已经成熟了,宿主你可以安排收获事宜。” 沈清然点进系统看了一眼,麻醉菌一列,系统赠送了三万积分,总计五万积分。种植记录里,土豆果然呈现成熟状态。 他搓着手指:“有没有一键收获?” 系统冷漠:“没有。”你当玩虚拟农场呢? 沈清然鄙视:“能不能开发这个功能?没钱找我妈投资,哪怕你不说种田的人是我,她也一定很同情并且慷概解囊。” 毕竟不想种田,都是跟他妈学的。 系统觉得今天主动说话是错的,宿主依然是那个时刻想着偷懒的宿主。 一阵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从山坳里传出来,清脆欢快,韵律极美。 沈清然怀着好奇心走进,以前张厨子也是独自住在另一边山坳里隐居。 一座小院,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在打铁,一人敲一人捶,配合得炉火纯青,铁片上敲击出猩红的火花,像是仙女棒燃尽时的最后一点微光。 周围挂着几把铁面铮亮的崭新锄头和菜刀,边缘锋利,几乎能照出人影。 李家村需求也不高,一把锄头用上几十年也是有的,老人年纪大了也不能出山去卖,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把每一把积压的刀片都煅到极致。 沈清然进来时,两人谁也没看他,只专注于自己的事。 找了个小凳子坐下远远看着,沈清然从来不知道打铁是这样的,对于这两人的身份,他也能猜出一些。 薛匪风带着男媳妇回李家村时,遭到一阵铺天盖地的观望和非议,和他们一起被并列提名的是山坳里的一对契兄弟。 年轻时都不肯说亲,把父母气得,后来才知道这两人不正常,喜欢男人。村里人怕自己儿子学坏,联合起来赶人,再后来这两人就搬到山坳里去住,不打扰,也不被打扰。 这么过了几十年,村民渐渐也发现,他们的存在似乎没有影响,卖的锄头还很好使。因为长久的默契,他们知道每一次敲击的落点和力道,对方每一次抬手的目的,和应给与的反应。 来自默契,臻于至善。 事实上,沈清然和薛匪风被议论了一阵,却没有出现更极端的排斥,不得不说有这两人开创先例的功劳。 沈清然撑着下巴看他们,卖不出去的锄头其实没有必要日复一日地煅新,与其说他们疲于生计,不如说是习惯于共同完成一件事。 是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陪伴和成就。 叮咚声骤然停了下来,“我去倒水”,穿蓝衣的那位进屋里端了一壶水出来,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排倒扣的竹杯,他动作利落地倒了两杯,还转头问沈清然:“你渴不渴?” “啊……谢谢。”沈清然接过一杯清茶,茶叶是很粗的叶梗,他呷了一口,感叹道,“真好啊。” 一直不说话的那位扫了一眼沈清然,笑着摇摇头,这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见什么都说好。当然,他看着擦汗的那人,也确实很好。 沈清然想,如果没有那么多意外,他和薛匪风几十年后的生活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可是他们注定不能这样安稳地过一生,从一个个无奈的谎言开始,命运一次比一次刺激,身不由己。 两位老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打铁。 沈清然有些羡慕这样共同的步伐和目标,好像永远默契,永远在一起。 天空忽然乌云密集,闪电吐着紫色舌信,但看着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雨。 “尽早回去吧,免得家人来找。”打铁的收摊,对沈清然道。 沈清然倏地想起那次暴雨之中,薛匪风托人给他送蓑衣,但因为自己不会穿,治好抱着回家。当时的委屈劲儿,现在想来还有点酸涩。 又一道更闪一些的闪电,沈清然猛地站起,醍醐灌顶一样清醒。 他为什么要羡慕别人? 薛匪风手握大军,保家卫国,他身负系统,忧民之饥,明明他们才是天生一对,抱负一致,相互扶持,谁少了谁都不行。 他没告诉薛匪风四年后的饥荒,是怕他担心。薛匪风没告诉他身份,也是同样忧虑。 他们心中都有比李家村,比闽州更宽广的世界,却可笑得想互相洗脑他们都是普通人,小富即安。自欺欺人,误会由此生。 真傻。 沈清然笑了下,临走前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崭新铁具,开口道:“都卖给我吧,我明天要请人收土豆,正好用上……呃,你们可能没听过,总之挺好吃的,收好了送你们一些尝尝。” 对方问了他几句,最后只给他用草绳系了五把锄头,没有木柄,穿过顶端的半圆孔,像系着一串鱼。 沈清然掏钱袋子。 …… …… 糟糕,他出门并没有带钱! 他羞得面红耳赤,话少的那位老爷爷似乎是家里做主的,他看出他的窘迫,笑了笑,“没几个钱,下次再给吧。” 淡然的语气更像是白送。 沈清然挠了挠脸蛋,总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接受遇见的各个老人家的好处。 这怎么好意思。 他深吸了口气。 “薛匪风,出来付钱。” 这是沈清然第一次叫薛匪风的真名。 薛匪风从暗处走出来,激动地想砸钱把整座山头都买下。 第50章 第 50 章 薛匪风付了钱, 主动提着锄头,对两位老人道:“我们先回,不打扰了。” 沈清然被烫了似的缩回手,也对他们点点头, 背着手走在前面。 薛匪风去捉他的手:“不生气了?然然,我错了, 我不该隐瞒身份,我是怕你担心。” 沈清然心里通透,但是嘴上还不饶人:“你弟来了之后,明明有那多次机会说,合起来骗我有意思?” “我真错了。”薛匪风暂时放下锄头,一把抱住沈清然,媳妇差点没了之后,他心里一直慌着, 这下把人紧紧抱住不撒手, 才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沈清然猛地陷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宽厚安全得令人迷恋, 同时也极具被侵略占有的危险, 全身和薛匪风贴在一起, 甚至因为薛匪风抱得太扎实,他得稍稍踮起脚, 才能舒服一点。 薛匪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好像沈清然故意踮脚蹭他一样。 “然然, 媳妇……” 沈清然脸红了个彻底, 扭过头:“冒充别人娶媳妇,你还是继续打光棍吧。” 薛匪风呼吸重了下:“不管,你只能是我媳妇。” “婚帖上写的好像不是薛匪风这三个字……”沈清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故意气他。 但是他低估了在这个时刻把将军气得血气上涌的后果。 薛匪风四周看了看,石山这边满是峭壁,人迹罕至,几块嶙峋怪石堆搭一起,便是天然的隐蔽处。 沈清然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场景一变,他被薛匪风按在石壁上。 “你干什么!”沈清然惊叫出声。 “然然,你疼疼我,都半天了……”薛匪风嗓音沙哑,抵着他的额头,近在咫尺的双眸里翻滚着天色还沉的暗涌。 在野外啊!这种天气,薛匪风不怕被雷劈吗! 沈清然抿着唇,不敢动,他心里害怕,但也不是不心疼薛匪风。 他拖延时间,快哭了出来:“别、别在这里。” 薛匪风看穿了他,握住他的手亲了一口:“家里有谨风。”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沈清然耳垂红得滴血,平时不是很能忍吗,他气鼓鼓地瞪着薛匪风,眼角闪着动人的水光,“破罐破摔?不想伪装了?” 薛匪风冤枉:“你还记得之前几天,薛谨风一直让你给我端药吗?” 成熟不足败事有余,薛匪风至今想不明白他弟弟的动机。 沈清然睁大眼:“休想让我背黑锅!那明明是治伤的!” 薛匪风:“我也不知道谨风想干什么,等会儿回去我把他吊起来让你审问。现在,然然,用手好不好,嗯?” 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入鼓膜,酥麻顺着耳背敏|感的神经一直传导至后背。 沈清然把头抵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薛匪风当他默认了。 …… “要下雨了。” “嗯。” “打雷了。” …… “我不干了。” …… 沈清然愤愤地在薛匪风衣服上擦了擦手。 去你的薛匪风! 这比种田还累! 他脖子上被啃了一个红印,眼角被逼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沈清然捂着脖子控诉:“你还咬我。呵,嘴上说着不想我种田,还让我干比种田还累的事情。” 薛匪风紧急进入哄媳妇状态,脑子都转得比原来快了一百倍:“你现在种田比之前厉害多了,万事开头难,你很棒。” 沈清然想了想,没琢磨出薛匪风到底夸得他哪一方面,故而不想接话,他决定贯彻原来的决定,“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揭过你骗我的事。” 幸好自己的马甲先掉了,不然他都没有立场生气。 沈清然义正词严:“我连你名义上的媳妇都不是了,不要动手动脚,小心我报官。” 天天和薛匪风睡一个被窝容易擦|枪走火,各种借口都被他用遍了,只有把自己摘离薛匪风妻子的位置,才是安全的。 沈清然甩了甩手。 那东西真可怕,薛谨风的药效一时半刻也清除不了。薛匪风想顺水推舟的心思太明显。 他至少要休息一个月。 现成的理由,让薛匪风无话可说,不用白不用。 他一点也不好说话。 薛匪风以为自己哄好了,沈清然的反应跟他想的不一样,没有亲密接触后的应该有的羞涩,反而怎么说,更加生气得理直气壮了? 其实是嚣张和不讲理。 薛匪风追上去:“其他都可以商量,确实是我不对,我假冒李丰有我的无奈之处,但不该在你认出了谨风后,还联合他骗你。你气也是应该的,这事我做的不好。但我们睡过摸过也亲过,激我的话最好不要再说。回头我就把家里的婚贴名字八字改成我的。” 薛匪风心情复杂,谁家跟媳妇温存完,要这样追着解释的。但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大担心,沈清然摆明了只是气头上,加上嘴硬,不是想离开他,也不是对他失望。 他上次揭穿沈清然的身份时,反应更糟糕,说实话,沈清然看着生气,实质上也怎么没对他发火,还天然信任他,踹了假的李丰。 沈清然的反应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 薛匪风知道自己生气的时候有多吓人,三军噤声,上次也一定吓到沈清然了。两下对比,薛匪风越发觉得,沈清然应该生气。 自己的媳妇,还是要更宠一些,让他慢慢消气。 沈清然脚步一顿,突然问道:“李丰二十二,你多大了?” “二十六。”薛匪风想了想,精确一点,免得被沈清然揪出错处,“年已经过了,应该算二十七。” 沈清然上上下下扫着他,好啊,他把薛匪风当弟弟疼,竟然是装嫩! 一想到曾经自己的脑内活动,他简直羞愤欲死,还好没有说出口,不然薛匪风在心里一定暗暗嘲笑他不自量力。 沈清然气鼓鼓地不想看他。 薛匪风摸了摸脸,有些担心,沈清然会不会嫌他老? 一到家,薛匪风把弟弟双手剪在身后,无情无义,用弟弟哄沈清然开心,“人在这了,你问他。” 但他很快就会发现,没有提前对口供,这就是一步臭棋。 沈清然狐假虎威,没想到有一天男主真变成他弟弟:“为什么给你哥喝那个?” 这不是坑他吗! 薛谨风犹豫:“我不能说。” “不说就回旧都去。”薛匪风威胁。 弟弟一腔好意被辜负,只好大声嚷嚷:“我是为了给哥你治病啊,怕你讳疾忌医,我都没说破。你看现在效果多立竿见影。” 空气突然安静。 沈清然愣了两秒后,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薛匪风,突然想起他种在篱笆旁的桑葚。 原来他那时就误打误撞蒙对了! 薛匪风他……不行。 薛谨风看着嫂子,十分痛心,你看看嫂子的反应,他也知道了吧!哥哥真是丢他的脸。 “我不是……”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的震惊脸,闭了闭眼,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加重了力道,把薛谨风勒得一个痛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信口雌黄很开心?” 薛谨风反驳:“我合理推测,对症下药。” “证据呢?” 薛谨风看向他嫂子。 沈清然惊恐摆手:我什么也没干!薛匪风脸色风雨欲来,这傻逼弟弟还想拖他下水。 薛谨风:“那你为什么种枸杞和桑葚?哥你还说有我没我都一样?” 薛谨风有点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但这个时候必须不能承认,还得祸水东引。 反正他哥不会生嫂子的气。 沈清然跳脚:“我那为了养生!” 场面一时混乱,薛匪风沉脸把弟弟拖出去切磋了一顿武功。 …… 没问题的薛匪风加上喝药,沈清然觉得有点危险,他私下向薛谨风打听了这阵药效什么时候褪,得知得要个俩三天,但发泄过一次就没什么问题,忍忍就过了。 弟弟觉得他的药方很温和,只是没有充分考虑到他哥哥已经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很久了,变成了火上浇油。 于是沈清然兢兢业业地假装生气,连眼神都不敢多与薛匪风交流,怕添乱。 好在他有正事干,土豆要收成了。这是他第一次规模种植成果验收,沈清然有些激动。 他有一串无赖当免费劳动力,无赖们至今还感恩戴德地天天盼着薛匪风打他们一顿。但是这还不够,沈清然希望能一次性搞定两亩,一来尽早腾出空地,二来,全部土豆垒在一起,更具有视觉上的丰收冲击,能吸引更多的人栽培。 沈清然拜托潘云奚去村里招工,又招了十几个妇女。 一群人扛着锄头簸箕,站在田边百无聊赖。 这一亩绿油油的,能结出什么玩意?沈清然不是觉得大家伙喜欢吃草吧? 也就是丰子能忍受媳妇这么乱来。 沈清然咳了一声,率先拔出了一株土豆,一大束绿叶下根部啥也没结,认真看也只有直径硬币大的小球。 周围一阵哄笑。 沈清然愣了一下,在系统的提醒下,用锄头翻了翻土,抡锄头的姿势又引来一阵笑声。 种田技能第一次公开处刑,沈清然脸蛋一红,硬着头皮翻土,锄了两下,就在土里看见几颗黄色的土豆球露出来。 沈清然眼睛一亮,蹲下来刨开,七八个土豆各个都有成人拳头大,他捡起两个,举起来给乡亲们看:“这个就是我说的土豆了,大家都比我经验丰富,知道该什么做,我就不献丑了。开始吧。” “这能吃吗?” “好丑,看着就很难吃。” “长得倒是挺多的,我也看着不好吃。” 沈清然听见质疑,早已想好对策。 薛谨风奉他嫂子之命,吭哧吭哧地搬来一口大锅,在田里简单架了一个火堆,今天依然是主厨。 做的东西还是他从没听过的土豆。 潘云奚给他打下手,负责洗,切。她手脚麻利,很快去河边洗了一大筐土豆,蹲在锅旁边削皮。 “炒过红萝卜没有,一样的,切丝随便炒一炒。”沈清然问张婶有没有栽萝卜,张婶大方地给他拔了一篮子。 “土豆炒萝卜,这个味道香,待会儿炒一盘。” 薛谨风觉得自己像皇城门口卖馄饨的掌勺师傅,居然要给这群刁民炒土豆丝。 又怕炒坏了,砸了他嫂子的招牌,薛谨风比给他皇帝老子做饭还认真。 油锅一热,葱蒜爆香,土豆丝一入锅就“嗞”一声,散发出的香味薛谨风形容不来,介于蔬菜和肉食之间的浓郁香气,勾人胃口,反正就是闻着就想配两碗大米饭。 沈清然挑了一筷子,刚想喂薛匪风,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 这个真是件容易忘记的事情。 他只好转手送进薛谨风嘴边:“大厨,你试试?” 薛谨风苦大仇深地张口,觉得他哥的目光要杀人,但是一入口,他马上又觉得值得了。 “好吃!” 沈清然把筷子塞进薛匪风手里,招呼潘云奚:“辛苦了,你也吃吃。” 土豆丝的香气顺着开阔的田野,勾缠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他们一天两顿饭,早上还没吃。一闻见这个味道,瞬间觉得皇宫的鲍鱼山珍恐怕也不过如此。 而且他们刨了这么久土豆,被产量惊到,这一株的土豆结的就能一家人吃一天了吧! 沈清然说好了中午管饭,让潘云奚和张婶帮忙做了窝窝头,现在就着土豆丝吃正好。 他刚说“大家都过来尝尝”,一抬头,面前一群人咽着口水看着薛谨风的大锅。 “真香!” “真下饭,要是能天天配着吃饭就好了,我可烦家里的咸菜了。” “我们能不能也种这个啊?” “清然,能不能卖点种子给我们?” 对上几十双热切的眼神,沈清然故作思考了下,开口道:“有好东西我自然也不能藏着掖着。这么多土豆,我也吃不完,地窖地方也不够大。我倒是想给你们种,可是我记得大家都没有空田了?”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七嘴八舌,想起哪哪个犄角旮沓还有一块地,没地就去开荒也要种。 沈清然肃然道:“行,这样,今天来的人,一人送一斤带回家吃。另外,如果有人想种土豆,可以低价从我这里买,或者用今天的工钱抵。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买回去种。” “实话实话,我和外面的大老板约好,明年他会过来收土豆,他要两万斤。我家地少,怕种不了两万斤,有钱大家一起赚。” 就是没有大老板过来收土豆,种了也不亏,村民打着小算盘,听沈清然的意思,只要他们愿意种,种子基本白送,便宜不占白不占。 这沈清然心里没数,竟然跟人约两万斤!可不得要乡亲们一起种,到时候一起发财! 开荒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 沈清然:“有一件事,我必须提前说清楚,发芽的土豆是不能吃的,有毒,土豆发芽了就整棵拿去地里种,不要舍不得。大家做个证人,今天大家吃了都没事,我也和大家一起吃。日后若是有人吃了发芽的,中毒,与我无关。如果你们觉得可以,干完活就去领土豆,按一个手印,保证你们都知道这一点。” 众人犹豫了一瞬,在沈清然说“只要保管的好,就不会发芽”后,纷纷排队去按手印,反正又不要钱。 沈清然也不指望村里的田能种多少,能多一点是一点,主要还是要运到外面去推广,需要他们帮忙宣传。 原先他还担忧人手不足,现在家里一个王爷一个将军,得了,那还有什么顾忌。 …… 薛匪风揪着炒了一天土豆的弟弟,醋意十足,“你还敢张口!” “长嫂如母,我是想起母妃当年喂我吃鸡蛋羹,一时没有忍住!”弟弟求胜欲很强,立刻搬出亲娘救驾。 薛匪风放开他,心里还是不爽。 他今天眼睁睁看着沈清然本来要喂他的,结果便宜了这个傻弟弟。 这说明沈清然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就是差一个台阶下。 原先打算慢慢哄,不着急,要有耐心。薛匪风今天破功了,就想立刻和好,可以随心所欲地抱着。 这两天,沈清然眼神老避着他,睡觉也两个被窝,仿佛一块香甜的糕点吊在嘴边,怎么也吃不到。 薛匪风:“帮我想个办法,让你嫂子马上原谅我。” 弟弟出馊主意:“跪搓衣板?” 薛匪风脸色一黑。 被揍了几次,薛谨风最喜欢看他哥吃瘪,一物降一物,嫂子真厉害。 他努力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个搓衣板算什么……别打,诶?” 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反而被揉了揉头发。 “你说的对。”薛匪风采纳意见。 薛谨风惊呆了,他哥一定爱惨了嫂子吧? 薛匪风志在必得:“去准备一块搓衣板。” …… 当晚,薛匪风从容地拿出一块崭新的边缘还很锋利的搓衣板,跪在卧室里头,请求沈清然的原谅。 沈清然:“……” 忍住。 薛匪风故意的,药效可能还没过。 苦肉计他不吃。 沈清然使出吃奶的力气,扶不起薛匪风。 “你起来!” 薛匪风眼神恳切:“我不是在逼你原谅,只是我今天反思了下,深觉自己做得过分,你生气多久都是应该的,我罚自己跪着反省。你先睡吧。” 沈清然气昏了头,这么原谅他晚上肯定要睡一个被窝,鬼知道薛匪风药效过了没。 他愤愤地钻进被窝里,不看不问,发誓不上薛匪风的当。 薛匪风给弟弟使了个眼色。 弟弟马上扒着门框,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哭泣道:“嫂子,你就原谅哥哥吧,哥哥膝盖不好,会跪伤的。” “谨风,出去,我腿伤早就好了。”薛匪风觉得到目前为止,沈清然就该心疼了。弟弟也可以退场了。 弟弟演技浮夸:“怎么就好了!大夫都说了膝盖要紧,那一刀正好砍在你膝盖上面一点,差点筋脉全断,你不遵医嘱不喝药,你还敢跪搓衣板!” “嫂子……哥哥他真的知道错了,你让他起来吧。” 薛匪风瞪了弟弟一眼。 过了,闭嘴。 他让薛谨风过来帮腔提一嘴膝盖的事,可没让他全部抖漏出去。他不愿意给沈清然知道那么多,徒增担心。 弟弟沉迷哭戏,没有收到哥哥的提醒。 薛匪风真的急了:“哪有这么夸张!” 沈清然在被子里,食指动了动,想起当初无意间在薛匪风腿上摸到的那条狰狞的疤痕。 一定很疼吧。 薛匪风没有他面前脱过衣服,每次洗脚也只把裤腿卷到膝盖。 他知道薛谨风八成又在演戏。 兄弟两演双簧。 可是万一真跪出什么问题怎么办,那搓衣板也不知道谁准备的,旧的不用,竟然拿了个新的! 将军不愧是将军,三十六计使得真溜。 薛匪风好坏! 第51章 第 51 章 薛谨风在他哥爆发的边缘使劲刺激沈清然,甚至连小时候薛匪风被关在冷宫的经历都拿出来卖惨。见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似乎被说动, 他贴心的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他哥就是对嫂子心太软, 投鼠忌器, 这也不肯, 那也不肯, 使一招苦肉计都得先说好点到即止。 这样怎么能追到嫂子呢! 快刀斩乱麻, 薛谨风觉得自己甚为机智, 值得再烤一个土豆奖励自己。 薛匪风骑虎难下,薛谨风说到这个程度,沈清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见了, 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沈清然在被窝里蠕动了下, 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拥着被子坐起来, 眼眶通红地瞪着薛匪风:“还不起来?” 自己上辈子过得太好,更加无法想象薛匪风的生活, 从锦衣玉食的小皇子,一朝跌落, 十岁开始跟着冷宫妃子生活到十六岁, 然后直接上了战场。直至二十六岁, 被带他出冷宫的太子背叛, 差点失去双腿。 不是冷宫就是边境, 沈清然想起他手心厚厚的一层茧, 一手持剑,一手握缰,长达十年征战生活留下岁月见证。难怪薛匪风能忍原主的胡作非为,任劳任怨,在他取代原主之后,薛匪风好像过得更辛苦了。 “那……你能原谅我吗?”薛匪风看见沈清然眼里的水光,心里把薛谨风骂个狗血淋头,可是事情都这样了,不一次性取得谅解,还等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说惩罚自己吗?”沈清然愠怒地下床,“你给我起来!” 沈清然没说不原谅,薛匪风见好就收,怕沈清然待会儿真哭了,大晚上了可心疼死他。 薛匪风一起来,沈清然就一脚踩住搓衣板,他赤着脚,嫩白的脚心重重磕在一节一节的凸起上,沈清然没防住,痛得眼泪都下来了。 怎么这么疼! 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让薛匪风跪这种东西? 沈清然咬着牙,没有挪脚,一手指着床铺:“现在,马上,立刻上去躺着!” 薛匪风自己跪过,当然知道搓衣板有多咯人,“然然,别踩着,痛。” “你也知道痛?”沈清然一挑眉,非常凶,“我就站着,你管得着吗?” 薛匪风恨不得跪下给沈清然托着脚底:“我皮糙肉厚,能一样吗?” 沈清然抹了把脸:“脚心会痛,那心就不是肉长的?我不知道痛?薛匪风,你过分了。” 薛匪风一把扛起沈清然,实在不想和站在搓衣板上的媳妇理论,怎么都是输,把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沈清然放在床上,拇指抹着他濡湿的鬓角,声音温柔得像仲夏的夜风,“没有谨风说得那么夸张,他就见不到我就爱脑补我在冷宫里过得多惨。其实日子也就那样,除了不能跟着太傅读书,但是冷宫的和嫔也满腹经纶,她视我如己出,家里父辈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进宫时陪嫁竟然包含一箱子兵书,她指点我兵法,不输太傅的四书五经。” 薛谨风小他三岁,母妃生完他后身子不好,没两年撒手人寰,薛匪风带着弟弟,就像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十几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沈清然忘了挣扎,他第一次听薛匪风说起过去,忍不住搂紧了他的脖子,在薛匪风胸膛上蹭了蹭。 薛匪风把沈清然放在大腿上上坐着,一边说,一边揉着他的脚底心,直到搓衣板印下的痕迹消失,还舍不得松手。 “后来大齐战事不利,皇帝派太子去北部鼓舞士气,他去冷宫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里,我答应了。偶尔偷偷给谨风写信,他总是想一些没有发生的事。原先我很感激太子,把他当兄长一样尊敬,想着等他继承大统,我替他戍边,也算还了他把我从冷宫带出来的情分。” “后来呢?”沈清然声音闷闷地问,“太子忌惮你手里有兵权?” 薛匪风的兵权都是靠自己一次一次搏命换来的,众望所归。 “嗯。”薛匪风不愿多提,“他怕我威胁他的地位。” 薛匪风低头亲了亲沈清然的额头,因为在他粗布衣裳上蹭着,蹭红了一片。 “也是那件事后,我才知道,薛厉风带我去北部,原来是打算把我交给北彗当质子,他怕自己出师不利,回朝受责罚,想了这么一条后路。算我运气好,当时的主将与冷宫的和嫔父辈有私交,当我向他提出领兵背水一战时,他同意了,那一站扭转了局势,我也幸运地不用当质子。” 这中间,少不了皇帝的默认。 薛厉风监军有功,风光归朝,受满朝文武认可,老皇帝过给他更多的权力。 北彗在薛匪风的强势打压下,萎靡不振,薛厉风放着边境安宁不要,偏偏阴毒多疑,信了小人挑唆,和北彗狼狈为奸,意图把薛匪风和誓死效忠他的十万大军坑杀,从军权政权两厢把控。 太子身边的谋士,不知道有多少是北彗的奸细。当时北彗已经走投无路,借着薛厉风的蠢毒,养兵蓄锐,再次翻盘。没了薛匪风,竟然把大齐压着打,几个月便把大齐逼到迁都的程度。 薛厉风以为自己养的一条好狗,能咬死薛匪风,这些年不知道从大齐流出多少战资给北彗。如今,北彗这条疯狗,反而把薛厉风咬着了。 沈清然想了想,最后还是小声问了个问题。他万分后悔没把炮灰将军的戏份看明白了,他怎么就那么衰,每次拉进度条不是女主在种田,就是薛谨风在耍帅。 “你为什么突然、突然被寄养在和嫔那里?”沈清然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怕万一这里面有什么宫闱秘辛,不足为外人道。 薛匪风沉默了会儿,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皇帝突然患上重疾,坏事一天一报,江南水患,西北大旱,瘟疫蔓延,钦天监夜观星象,说有灾星现世。” “那个灾星就是我。”薛匪风喉咙有些紧,“凡是我写在纸上的州郡,准备与太傅商讨地域治理之法,第二天总有令举国震惊的噩耗递到御书房。” 他眼里有深深的困苦和迷茫,十几年前的事走马观花,其实很多都记不清了。当时年幼,锋芒毕露,听了太傅几次课,便去宫里的藏书阁,阅览群书,记下感兴趣的州郡,写在纸上,想请教太傅。 最后一次,临近皇帝寿辰,薛匪风兴起写了百寿图,当晚皇帝发病。翌日,薛匪风被送进冷宫关着。 从此,坏事就消停了,满朝上下额手相庆。 沈清然抬起头,像小狗一样舔了舔他的下巴,然后吻住:“不关你的事。消息闭塞,不过是有心人利用时间差,有那么几件事,恰巧对得上罢了。” “然然。”薛匪风抱紧了他,有些事不是小孩子能想明白的,若不是和嫔开导…… 后来在军中,各种各样的腌臜事见多了,眼界开阔,才慢慢反应过来,但早年的事早已无处可查。 沈清然把薛匪风推倒在床上,伸手解他的腰带。 薛匪风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主动的沈清然,腰带解开,外袍脱下,裤腿卷起……再遮已经来不及。 ……朋友们,剩下的在作者有话说,屏蔽作话的打开瞅一眼啦。不是开车,不用期待。因为这章解释的前尘往事有点多,所以白送一千多字。也是防盗的一个手法。通宵作者采用的头秃办法。 ……无权搬运本文的隔空送你一道绿光!正版在晋、江文学城。 小剧场(非正文) 薛匪风:上床还是下地 沈清然条件反射:我不下地!我这辈子,就是饿死,死外面,脑袋撞墙上,也绝不下一次地! 薛匪风宽衣解带:行,都听你的。 一个脚不沾地,一个忙得脚不沾地。 ……评论发两百个红包,麻烦大家辛苦一下多翻几页了! 第52章 第 52 章 薛匪风身份既然暴露, 那常家兄弟便也没有藏着的必要, 他总有不能跟着沈清然的时候, 有手下看着他更安心。 沈清然看着两张熟悉的面孔,狠狠捏了一把薛匪风的胳膊。 脸都丢尽了。 常铭十分狗腿,依然不忘给弟弟混个脸熟:“夫人, 我们还有个弟弟, 现在在慕庄主身边当差, 叫常穗, 一听名字就五谷丰登, 非常喜庆。” 夫人是男的也好啊! 大家都是男人, 以后互相照应, 气死常蝉那个女魔头。 还能随军!将军深谋远虑! 大军悄然下驻在闽州青州两地的天下山庄产业,等待指挥。 这中间, 沈清然种的红薯棉花相继成熟, 李家村没地了, 他抱了一篮子送给山坳里的老爷爷和张婶, 便全部经由天下山庄的人手运出去, 红薯当做他给薛匪风兄弟们当见面礼, 两亩地的红薯叶仔细包装好,叶尖还带着水星夜运出, 趁着春末,当成第二季的幼苗。 子代的种子不用他亲手栽种, 薛匪风的大军拨出一部分开荒, 转为后勤, 现在和朝廷剥离,自然要构建自己的体系。 沈清然人在李家村,系统里便多了一百亩红薯,一百亩土豆,二百亩棉花。 积分余额:十万。 沈清然脑子灵光地算了一下,先苦后甜,等明年不用他动手,轻松再翻个一百倍……好像不行,闽州和青州没有这么多地。 超出薛匪风的势力范围,想必薛匪风也不会让他去。再者,不可能一年收成多少,全部用于第二季的种子,从中要拨出一部分给农户,富余部分用于十万大军的口粮,剩下的才能种植。 沈清然敲着桌子,这样不合算,这一两年是关键,他必须要留出足够多的种子,争取第三年整个大齐都用上高产的种子,然后度过第四年的危机。 最好可以购进外地的普通稻谷当粮食,再将超级杂交水稻输出到其他地方,以闽州为中心,渐渐向外辐射。 说起来也不难,像他当初在农庄那样,直接展示沉甸甸的稻穗,农民一看,自然心服口服,抢着要来种植。但这中间的交通运输,品质信赖…… 所以,当慕文寇写信请沈清然来闽州山庄小聚时,他痛快地答应了。 刘十三掳人的事件之后,薛匪风早派人给慕文寇捎口信“我给你找了个弟弟”,慕文寇一开始不乐意,一听说那人是薛匪风媳妇之后,二话不说给田、出人、种地、背锅。 薛匪风对种子的来源讳莫如深,慕文寇也不问,一律对外承认是天下山庄新产品。 常家兄弟疼爱弟弟,给坚守岗位的常穗寄了好多夫人亲手种的水果谷物。 夫人神仙种地,一定要吃! 尽管常穗每次捂得不让他看,但是慕庄主好奇谁天天给小面瘫寄东西,总有办法知道。 他窥见了沈清然的巨大潜力,虽然还不知道哪里来的种子,先把人请过来谈生意就是了。 薛匪风不想让沈清然来,慕文寇长得人模狗样的,沈清然一见就知道他编造的那些一百八十斤什么的是污蔑。 无奈沈清然坚持,薛匪风只好抽空陪他去了一趟。 临行之前,薛匪风委婉地告诉沈清然:“李家村的东西能收拾的尽量收拾。” “啊……嗯。”沈清然愣了下,明白了薛匪风的意思。李家村交通闭塞,近来,薛匪风的信使络绎不绝,频繁传递消息,常常三更半夜,沈清然起夜是发现薛匪风还在外面和不认识的人谈话。 大军既然到了,主将就没有窝在小山村里指挥的道理。薛匪风和军队已经分离小半年,练兵事宜刻不容缓。 薛匪风知道他心软,哪怕李家村都能住出感情来,上前搂住了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有能力派军将李家村围成铁桶,一只苍蝇都飞进不来,把沈清然好好的搁在这里呆个一两年,等外面江山稳定后,再接他出来。但沈清然注定与圈养的雀儿不同,他也有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我们还会有新的家。”薛匪风道,“你要是一直住在李丰家里,我会吃醋的。” 沈清然瞪了他一眼:“气量大一点,将军。” 薛匪风替他打包衣服,其实他觉得这些衣服没必要带着,出去了就能买更好的。 沈清然:“醒醒,你现在有十万人要养。” 看起来就很穷。 薛匪风无言以对。 十条狗里面,有八只都背着沈清然在外面有了小狗子,还是有一天沈清然看见它们吃了薛谨风扔的骨头,去系统里查看才知道。剩下两条单身狗,都是阿拉斯加,一公一母,但是互相看不上眼,都单着。 两只牛也成年了,并各自留下后代,因此沈清然要带走的只有两只狗。 薛匪风:“不然把奶牛带走吧,你不是说睡前想喝牛奶?” “留着吧,我可以再养。” “不许。”薛匪风觉得不行,沈清然养动物,就仿佛养着一群没断奶的孩子,要一直喂到成年,中间丝毫不能断。这样太累了,心理负担也重,他宁愿沈清然种田。 沈清然打了个马虎眼,没反驳薛匪风,也没说不养,转移话题:“你说潘姑娘怎么办?要不要带她走。” 潘云奚一人无父无母在李家村,这不就是当初薛匪风不在时沈清然的处境吗?虽然潘云奚肯定比他强,不会饿死自己,但沈清然就怕她被人欺负,过两年谈婚论嫁没有给她做主,万一嫁了不良人,也没有娘家撑腰。 他和薛匪风都是男的,带走潘云奚也不方便,况且他们不是普通的搬家,说难听点是造反,万一最终连累了潘云奚,还不如让她在李家村好好生活,看她每天种蘑菇也挺开心的。 沈清然给她留了五亩地,两口鱼塘。土豆棉花红薯收成之后,沈清然改成玉米高粱小麦红薯棉花各一亩,加上鱼类丰富的鱼塘,随处可见的果苗,只要没出意外,可以过得很自在。 各有利弊,沈清然陷入纠结,也不好问潘云奚的意见,毕竟他不能直接开口说薛匪风的身份。 薛匪风知道沈清然的顾虑,虽然至今不明白沈清然为什么和潘云奚关系那么好,“你要是担心,我派一个手下,乔装改扮过来买下李丰的屋子,暗地里保护她。以后再接她出来不迟。” “潘云奚和那群傻狗关系好,养过它们半个月,她养狗,狗保护她。再者她也知道你种田的主张,信任你,你那些田留给她正合适。” 沈清然被说动了。 潘云奚哭了一场,但她心里也记挂着李家村的种种,放不下养了一半的鸡鸭蘑菇之类,听说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也选择呆在李家村。外面那么乱,李家村安逸,她还想劝沈清然留下。 沈清然:“我们把房子卖给一对夫妇,他们人很好,你若是有事尽管找他们。若是遇见了棘手的事,也可以通过他们找我。” “好。”潘云奚红着眼睛点头,“我会让村里人都用上你的种子。” 她隐隐约约明白沈清然的打算,没有产生过藏私的念头。 沈清然笑道:“我相信你。”潘云奚在种田方便行动力很强,以后找她做帮手未尝不可。 等潘云奚走了,沈清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说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来李家村找麻烦?” 太子已经知道薛匪风在李家村了。 “这段时间我会派人盯着,不会让外人进来。过段时间就好。” 过段时间,大军暴露到明面上来,薛厉风自然知道薛匪风已经不在李家村,那时候他们正面对敌的是战场。 离开那天,有村民陆陆续续过来送行。平时没觉得沈清然和薛匪风的好,这下突然像恢复了记忆一样,想起丰子给他们争取了几年耕牛免费借用;沈清然几乎以不要钱的低价卖给他们土豆;村里建立好几个蘑菇大棚,某些珍贵品种的菌类,沈清然也和他们共享;谁家要是生了孩子,还可以去丰子家的鱼塘捞一条鱼;村里的小女孩最喜欢沈清然,因为沈清然看见她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会分给她们东西吃,其次喜欢潘云奚,大姐姐会带着她们采蘑菇…… 甚至还有些不相关的,比如自记忆以来便是光秃秃的石山,今年开春突然长出了好多松柏苗,好多小路两边的草丛里结着酸酸甜甜的果子,有些没见过,有些认识的吃不起……其他村子叫苦不迭,他们村反倒像是太平盛世,越过越好。 沈清然疑惑地看着后面跟着的一大串村民,恍然大悟:“明年会有老板过来收土豆的,你们不用担心。” “没没没,我们就送送你。”平时嚼惯了舌根,说起送别的话来,还有些不习惯,村名抓耳挠腮的,“诶,外面要是不好就回来。” 人群中甚至还有蔡氏,她因为受了土豆的好处,孙子喜欢吃,而且,沈清然解决了一直赖在她家不走的李秋生和李春生两无赖,她看见沈清然也不阴阳怪气了。 无赖们除了一条腿走路不利索,不能跑不能跳,跟正常人无异。他们被逼着种了一阵子田,忽然一个个境界提升得飞快,“种田挺好的,踏实,不怕明天没饭吃。” 沈清然有些好笑,李家村的人情味来得有些迟,但总比没有好,“后会有期,大家回去吧。” …… 梨花镇是闽州最繁华的地方,青楼酒肆,客栈小摊,鳞次栉比。 天下山庄第二分局,坐落在梨花镇的郊外,依山傍水,独占几百亩地。 沈清然和薛匪风到了镇上,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先落脚,吃饭时唯独不见薛谨风。 “你弟弟呢?” “他说去买点东西。”薛匪风毫不在意弟弟的去向,“我们待会儿也去逛逛吧。” 将军又想给媳妇买东西。天下山庄财大气粗,据说山庄内雕梁画栋描金绘银,回廊环肆园林如画……总之花里胡哨的,慕文寇一掷千金,收买起人毫不手软。 将军怕被比下去。 沈清然不想和薛匪风一起逛街,他又不是小姑娘,至于吗? 一句“不去”绕在唇齿间,沈清然忽然想起前天薛谨风收拾衣服时,特意将他第一天来李家村的那件骚包衣服带上了,还另外用一个包袱装,一到闽州就看见他换上了。 也该给薛匪风买几套轻便的衣裳了。 沈清然存了些钱,突然理解薛匪风为什么老想给他买衣服了。 买! …… 大街上,沈清然四处观望,寻找成衣铺,清风送来一阵微凉,带来了几缕淡淡的香氛。 沈清然抬头看,前面街道左边,一栋三层高的楼房花花绿绿的彩带迎风招展,轻浮的调笑声夹杂在喧闹里。 青楼。 眼前一晃,有个熟悉的影子闪进青楼,沈清然眯起眼,如果他没看错,刚才那个人是薛谨风吧?看他穿了一个月他哥的粗布衣衫,差点认不出了。 沈清然揪住薛匪风的袖子:“你弟弟进青楼了。” 薛匪风一愣,他和薛谨风多年未见,确实不知道弟弟有这个喜好。 余光看见高挂的牌匾,“春风送暖”四个字极为瞩目,他不确定道:“谨风应该是去谈事情。” 沈清然撇了撇嘴,哼,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猜薛谨风是进去谈事情,正事用得着在青楼谈吗?薛匪风就是下意识包庇弟弟,没有认识到错误。 “说得轻飘飘,你也去过?” “没有!”薛匪风冤枉,他马上改口,“白日宣淫,贪图享乐,等他出来我打一顿。” 沈清然:“我进去找他。” 歪风邪气,他今天就要给他掰正。 薛匪风:“我让常铭进去。”刚站在这儿小半会儿,就有好几道目光朝沈清然身上瞥,试探勾缠,把沈清然当成了头回进青楼的富家小公子,再多一刻,估计都要上来拉人了。 沈清然穿得好,长得好,薛匪风有危机感。 …… 浑然不觉被盯上的薛谨风,走路带风,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对老鸨道:“你们这最好的姑娘是……?” 老鸨眼睛被金子一花,见钱眼开,眉飞色舞,“自然是小婵姑娘了,花容月貌,赛过貂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婵姑娘卖艺不卖身。” “钱色动人心,她看见我就不一定了,带路吧。” 薛谨风跟在老鸨后面,被劣质水粉薰得屏住呼吸。 进了一间三楼雅室,屋内清新淡雅,这才松了口气。薛谨风“唰”一下展开扇子,夸张地扇了扇,“小婵姑娘?” 帷幔之后,走出来一个身姿曼妙,眉眼明艳的女子,端庄昳丽,没有一丝风尘味。 薛谨风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京城抄家流放,千金小姐沦落风尘的大有人在,可能她也是其中之一。 “我大概见过你爹。”薛谨风信誓旦旦。 拙劣的搭讪,小婵一挑眉,在薛谨风对面坐下,“公子说笑了。敢问公子大名?” 薛谨风实话实说:“本地最大的官,你随便猜吧。” 他哥现在隐姓埋名,弟弟自然就是最大的。 “小女子见识浅薄,猜不到。不知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儿?”小婵暗暗冷笑,绕过桌子,在琴架后边坐下。 “我今天是来借书的。” 薛谨风心里记挂着哥哥,一来闽州城就直奔书店,可惜老板说了,新进的一批昨儿都让青楼小厮买去了。 “青楼里边儿,每间屋子的抽屉里都要备着一本,兴致来了就照着……”老板自诩读书人,说到这儿觉得有辱斯文就不说了。 “公子你恐怕走错了,哪有上青楼来借书的?” 薛谨风大大咧咧:“还真是只有你们这儿有,就是那种,两个人的小画册……还要我说明白一点吗?” 小婵了然地走到梳妆台前,抽屉一拉,里面一本画册露了出来。 “给。” 薛谨风随意翻了翻,耳垂微红:“不是这种,另外一种,要两个男人的。” “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真不是,你屋里没有,就去帮我借一本。”薛谨风又掏出一块银子。 小婵伸手一夺,将银子纳入袖里,然后附身查看抽屉,“我帮你再看看……” “还真有。” “快给我!” 一本书凌厉横空飞来,直击门面,刚才还十分娇弱的女子突然变脸。 薛谨风急忙接过,顾不得还手,先把书揣进胸前,右手一拍桌子,接住腾空的玉骨扇,和女子你一招我一招地对打起来。 这么狠毒!他只是想给哥哥买本书看看! 薛谨风勉强对敌,落于下风,寻了个空挡,跃出窗外,“不就是借本书!至于赶尽杀绝吗!” 两人一前一后飞出青楼,在青楼后面的小巷子里又打起来。薛谨风万分后悔在李家村没有让哥哥多教几招,天天闲着烤土豆吃。 操,这人还故意捏他脸! 有人在附近过招,薛匪风立刻察觉,听着声音还有点耳熟。 弟弟被人打了? 薛匪风揽住沈清然,着急地前去查看。 果然是薛谨风!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都锦衣玉带,仿佛两只花蝴蝶。 沈清然惊了,薛谨风该不是白嫖被打了? 薛匪风抱着沈清然从二楼飞下来,“常蝉,谨风,住手。” “主子。” “哥。” 两人同时停手,面面相觑。 薛匪风的亲弟弟? 常家兄弟的女魔头姐姐? 薛匪风有些头痛,他让常蝉在这里守株待兔抓人,怎么和谨风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常蝉看了眼薛谨风,弟弟脸还真好捏。 “是我抓错人了,请王爷恕罪。” “哥,她捏我脸!”薛谨风一看是认识的,愤愤告状。 “平时不好好练武,你来这干什么?”薛匪风恨铁不成钢,总不能问常蝉为什么捏弟弟的脸,听起来很丢人。 “就……有点好奇,没什么。”薛谨风心虚。 常蝉可不给薛谨风留后路:“主子,王爷是来借书的。” “什么书?”薛匪风一头雾水。 “咳咳!”薛谨风捂着胸口咳嗽,疯狂暗示常蝉,我哥和嫂子都在呢,说穿了你也倒霉。 常蝉突然明白过来,逗王爷固然好玩,但是第一次见夫人的面子也要给,她口风一转:“三字经。” “没错。”薛谨风高深莫测,“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对,习|相|远。”常蝉面无表情地附和。 “青楼里为什么会有三字经?” 常蝉:“据说是扫盲。” 沈清然:“……”这就是常铭嘴里一天要念三次的可怕姐姐?看起来和弟弟一个智商。 薛匪风想了想弟弟的惯常作风,冷静地拉走沈清然,“谨风小时候背不住三字经,喜欢收集各种版本的书。晚上让他抄二十遍,以后就不会连青楼的三字经都要了。” 二十遍? 《三字经》是无辜的。 薛谨风把书掏出迅雷不及掩耳塞进哥哥怀里:“我不要了。” 第53章 第 53 章 薛匪风猛地接了个烫手山芋, 光天化日, 一本书扔来扔去实在有伤风化。 将军选择把它收到兜里。 沈清然有点怀疑,但是看谁都是一副“这是正经书”的样子。 “主子, 夫人,那常蝉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 薛谨风眼见常蝉原路飞回青楼,失望地看着他哥。 她捏我脸呢。 薛匪风并不想调节三岁小孩一样的捏脸纷争, 武艺不如别人, 只是被捏把脸, 又不是被捅刀子了,“有能耐你自己捏回去。” “不要。”薛谨风才不想捏女魔头的脸,说不定是一张假的人皮,一想就要起鸡皮疙瘩! “她为什么在青楼?”沈清然问薛匪风,人好好的大姑娘,你怎么安排在青楼卧底? “放心, 常蝉吃不了亏。今天闽州知州的小公子杨浩博会来青楼……”薛匪风扫了一眼衣着华丽的弟弟, 定然谨风又说了什么嚣张的话, 让常蝉误以为是杨浩博。 常蝉并不喜欢美色惑人的伎俩, 她更喜欢直接去杨府里绑人。但杨府被闯容易引起全城戒严, 知州杨获是个迂腐正直的老顽固, 疼爱的小儿子在青楼里消失, 谅他也拉不下脸宣扬。以往有这种事她都是押着弟弟常穗去的,可是常穗最近在天下山庄, 分不开身。 “我是这里最大的官”这句话闪过脑海, 薛谨风心虚的抬头望天, 恰好对上负手站在窗边似笑非笑的常蝉,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处处写着不好惹。 弟弟立刻往嫂子背后挪了挪。 出来一趟衣服也没买成,三人回到客栈。 薛匪风在外间和常柏谈事,他想尽可能温和地夺取青州和闽州的政权,比如先抓一批人质,再和地方州官谈判。如今大齐的形势,但凡消息灵通一点,都该知道北彗兵马南下势如破竹,半壁江山已去,风雨飘摇山河破碎,太子领兵屡战屡败。 这一切的源头始于太子叛国,勾结外贼。 大齐的敌人,是薛厉风。 沈清然伸手摸薛匪风换下的衣服,很快摸到那本三字经。 蓝色的封皮,修整的装订,外表倒是很正经。 难道他想多了? 沈清然翻了一页,看清上面的内容,“啪”地一声合上。 薛匪风让他弟弟去青楼买这种书? 人不可貌相! 沈清然不觉得这是弟弟自作主张,弟弟怎么会知道这些不该知道的事! 沈清然缩到床上,深呼吸了几口,颤着手指翻开书页,热度瞬间蹿到脸上,指尖都带着一簇火。 小人没有画五官,沈清然自动补上他和薛匪风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画的是妖精吧!这什么角度! 他的腿根本不可能抬这么高,腰也没这么软塌塌! 沈清然抱着严谨求知的实践精神,把一条腿架到窗户上,刚碰到就收回来,压根没使劲,就轻易地做出了七成像的姿势。莹润的脚趾绷直,在窗户透进的清白天光里,白得几乎像一枚润泽发光的雪玉。简直天赋异禀,将军没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简直人生一大损失。 “试过了,我不行。”沈清然自欺欺人摇摇头,十指一抓,把这一页书撕下来,揉成一团,塞到床缝里。 “这个也不行!” 嘶啦—— 他红着脸把整本书翻完,有些姿势根本不可能啊!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沈清然撕了又撕,重点关注某些姿势,一看见就撕,很快床缝就塞不下了。 “扔哪儿呢?”沈清然捏着一团纸,跪在床上找地方藏,窗户缝行不行? 纤细的手指冷不防碰到窗扇边的铁钩子,沈清然吃痛地放开,纸团一轱辘滚下去。 适时起了一阵风,沈清然扒着窗户往下看时,纸团不知道被吹哪儿去了。 虽然这样缺乏公德心,但也算处理掉了。 沈清然刚把书塞回薛匪风的衣服,突然在书架上看见一本一模一样封皮的线装书。 薛匪风租的是客栈上房,以前有富人拖家带口的住过,遗留下一两本给儿子启蒙的书籍被小二收在书架上也可以理解。 沈清然眼睛一亮,嗖地把书扔到床底,怕薛匪风突然进来,鞋子都忘了穿,赤着脚走到书架前,抬手拿下那本书。 翻开内容,沈清然咬着下唇,险些笑出声。 他偷梁换柱,抱着绿豆枕午睡——他在李家村种的一畦绿豆,种的不多,全部才装满一个枕头,差点被弟弟煮成绿豆粥当夜宵。沈清然拿这些绿豆有大用处,吸取教训,干脆拿来当枕头,还能顺便时刻提醒枕畔人降火。 过了会儿,大将军进来,趁着沈清然睡着,坐在桌边,神色淡然地沏了杯茶,在升腾起的白雾中,神情肃然地翻开“三字经”。 将军拿出看兵法的认真劲儿,凝眉一看,一口气喘到一半被生生掐住—— 真的是《三字经》! 薛匪风郁闷地回想了下青楼后小巷的场景,《三字经》好像是常蝉说出来的。 常蝉很少在他面前开玩笑。 所以其实是薛谨风想当然了,以为青楼里的一定是那种书? 薛匪风合上书,对弟弟很失望。 …… 午时过后,沈清然和薛匪风启程去天下山庄。 两只狗拴在后院的树下,一看见主人就扑腾,沈清然解了绳子,心满意足地撸了一把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走吧。” “嘴里衔着什么?”薛匪风手掌一碰上体型较大的那只阿拉斯加的下巴,傻狗立即邀功一般张大嘴巴。 主人从楼上掉下来的纸团它接住了!就算没看清脸,沈清然的气息不会错! 这种游戏请再来一百次! 沈清然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薛匪风迅速展开了纸团,皱巴巴的一张纸上画着两个小人。 还是用不到膝盖的那种! 薛匪风气血上涌,把持不住。 行。 沈清然看着傻,敢情智商全用来对付他了。 他把纸叠好,好似军机密信一般,收进袖子里。 薛匪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沈清然,要不是待会儿要赶路…… 沈清然装傻:“纸上是什么?” “还敢装傻?”薛匪风气笑了,干脆把纸掏出来,两指一勾,掀开沈清然的外衣,放了进去,“那你也学学。” 沈清然胸膛被烫了似的,桃花色的绯红从锁骨开始蔓延,染红了耳垂和眼角。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书,薛匪风看一眼就变坏了。沈清然暗暗庆幸,薛匪风要是全看了还了得! …… 闽州的天下山庄分处。 群山环抱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古朴建筑沿着山坡而上,青黑色的屋檐严密排列,主建筑群之外,南侧还有一大片的田野,黑色沃土垦成梯田。在建筑群和田地外边,两丈高一丈多宽的城郭紧邻绿水而建,防御规格比闽州城墙还高。 两人到达天下山庄时,门口的扫地小厮穿着鹅黄色的流苏裙,看起来十分辣眼睛。 “慕文寇是不是故意影射你娶了个男媳妇?” 那还是不用谈了。 “他脑子不正常,日常犯病罢了。” 山庄内,慕文寇骨节如玉的手指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骚扰常穗,“你看这山庄人人女装,你有没有心动?” 不看见这个小面瘫穿女装,慕文寇不甘心。 “没有。”常穗抱着佩剑,“我们将军和夫人快到了。” 慕文寇:“我知道。” 常穗这些日子见惯不惯,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就是这样迎接我们夫人的?含沙射影我们夫人是男子?” 慕文寇想了想,不甘心地招来管家:“撤了。” 管家:“薛将军携夫人到了。” 慕文寇:“去把账房的田契都搬过来。” 管家:“这……”他以为慕文寇上次送了薛将军一千亩地已经是极限,这次难道要倾囊相赠? 一千亩换了个常穗,平时对庄主爱答不理。 四十五岁的半头白发的管家忍不住看了一眼常穗,难道这回是聘礼? 如果是的话,也不亏,毕竟他们庄主已经二十七了。 “照做就是。” 慕文寇一扬袖袍,猎猎生风,去山庄门口迎接薛匪风和“义弟”。 “薛兄,沈兄,在下慕文寇,这是常穗。”慕文寇嘴角噙着微笑,听着像介绍内人。 薛匪风无语,常铭明明是他的人,他对沈清然道:“他是常铭的弟弟,和姐姐常蝉很像。” 沈清然一看,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常穗要高一些,常蝉面容更艳丽两分,化个妆大概就看不出差别了。 随着距离天下山庄越来越近,薛匪风嘴里的慕文寇从一百八十斤,变成“人模狗样’,再是“衣冠禽兽”,最后是“长得还行”,沈清然对大地主的想象一变再变,等终于见到人,总算明白了。 这哪是长得还行,明明跟薛匪风不分伯仲。 当然,在他心里,还是会打仗的将军更帅一点。在慕文寇身上,他更多的看到的是熟悉的商人影子。 慕文寇诚意极佳,“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沈兄。” 不用问,薛匪风几乎能猜到是什么。 一行人进了内堂,慕文寇接过管家手里的地契之一,“请沈兄入内一谈。” 他并没有邀请薛匪风,商人嘛,无利不起早,薛匪风一看就是个护犊子的,他中间和沈清然肯定有些你来我往的拉锯战,万一薛匪风一言不合就拉着媳妇走人,就不好办了。付出了大代价,自然要有大回报。 说白了,就是想坑沈清然。 沈清然转身对薛匪风道:“你在大堂等我。” 他笑眯眯地看着慕文寇,他也怕自己的谈生意的样子太精明,吓到薛匪风。 毕竟,他在薛匪风面前,是一个需要时刻被呵护的懒汉,一点也不耐造。这一点他还不想改变。 兄友弟恭,笑里藏刀。 …… 一晃就是两个时辰。 管家伺候着这位冷酷的将军,茶水一添再添,直到天黑了,薛匪风的脸成功地比锅底还黑。 “不就是几箱地契,谈一个下午了。”薛匪风很久没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媳妇。 “聘礼嘛,总要谈久一点。”管家揣着手,打着呵欠道。 薛匪风警觉:“聘礼?!” 慕文寇敢给他媳妇下聘礼? 大将军并没有往常穗身上想,他没看出两人有什么猫腻。 不管三七二十一,薛匪风失去耐心,想打断内堂里的两人,恰好沈清然揉着手腕从里面出来。 签了一下午的合同,手很酸。 薛匪风心疼地帮媳妇揉手:“慕文寇欺负你了吗?” 慕文寇维持着勉强的笑容:“怎么会,薛将军真会娶媳妇。” 薛匪风的大军还驻扎在青州闽州呢,沈清然已经跟他谈以后大齐整片大陆的产业怎么分账,为了这些分账,慕文寇要在这几年内修多少路,多少运河,不但没有管辖权,还要提供多少粮草……简直是给薛匪风逐鹿中原无偿做后方苦力! 显然没讨到什么好处。 但也没坏处,和聪明人合作更轻松。 他对这把赌注更有信心了。 …… 兵贵神速,十万人拖着拖着可能就被动了。因此晚饭过后,由常穗陪着沈清然,薛匪风和慕文寇谈十天后的大事。 沈清然想睡了,但还是强撑着等薛匪风,上下眼皮子打架,盯着晃荡的烛火,眼里全是水光。 现在可不是在李家村,外面步步艰险,能等一回是一回。 他想让薛匪风知道,他会永远陪着他。 常穗提议:“夫人您先睡,等将军差不多结束我再叫您。” 沈清然看着他:“不如你说说在天下山庄的生活?” 常穗觉得自己不该开口。 但是夫人问了,他只能如实说来,说着说着自己也困惑了。 “如何才能让慕庄主打消这个念头呢?”常穗真的不想穿女装,他今天看见慕文寇吃瘪的样子,突然觉得夫人一定有办法。 沈清然歪着头:“你不是有姐姐吗?” 等下次慕文寇再犯这个毛病,假装不堪其扰答应,然后直接把常蝉叫来,雾里看花,慕文寇一个眼瘸调戏错人,转身就是一顿封建主义的铁拳。 常穗:“大姐她……”弟弟们没有不怂的,只有被姐姐压制的份。 “此一时彼一时,自己的弟弟欺负着玩可以,外人可不行。常蝉肯定也是这样想。” 比如薛匪风和他弟弟,以及常蝉,骗他三字经的时候可是同仇敌忾。 沈清然真心实意地劝道,并没有故意想报三字经的仇。 第54章 第 54 章 子时, 薛匪风披星戴月,从山庄的回廊绕过,看见屋子的灯还亮着,沈清然在等他。 “然然。” 沈清然放下笔, 他听完常穗的苦恼, 反而不困了,干脆让他磨墨, 写一写将来的种田计划。 四五月是种棉花的季节,高产棉花能达到每亩八百公斤,育种目标九百公斤, 奖励积分两万。 水肥条件限制,沈清然能达到每亩四五百公斤顶天了。 假如一件棉衣用皮棉两斤, 十万人就是二十万斤, 至少要种五百亩棉花,减去先前托天下山庄用棉籽播种的两百亩,他还需要再亲手种三百亩,最好半个月内就要种完,这样才能赶上做今年将士的冬衣。 他和慕文寇谈了一下午, 把地契从头到尾翻看一遍,心里大致天下山庄的田地分布有了了解, 他自己在纸上画了个地图,标好每个地方种什么。此时棉花是江南重要的经济作物, 在青州和闽州, 天下山庄有六个棉庄, 加起来正好六百亩有余。 每一寸土地都关乎着一口人的生存,天下山庄不可能无偿供地,就算慕文寇愿意,底下的人也不同意,农庄出人出力,一年收成全让沈清然拿走养兵,首富也顶不住这么折腾。 因此,他和慕文寇商量好,只拿每年的增产部分,第二年的种子就是报酬。这意味着他要多种两百亩的棉花,也就是又回到五百亩。 听见薛匪风回来,沈清然赶忙把地图收起来,打了个呵欠,“你今天和慕庄主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没什么,以后不要等了。”薛匪风把沈清然从椅子上抱起来,沈清然双腿夹着他的腰,稳稳掉不了,薛匪风空出一只手掀开被子,把人放进去。 “还没入夏,衣服要多穿一点。”薛匪风捂着沈清然的手指头,指尖比他这个外出的人还冰凉。 薛匪风真情实感地担忧,要是他不在,谁来给沈清然暖床。 沈清然拉住薛匪风的脖子,一用力把他拉得趴在自己身上,小声道:“你别骗我,你是不是要走了?” 常铭天天嚷嚷着夫人随军,可是沈清然心里门儿清,薛匪风离不开军营,而军营哪来的地给他种,退一步,薛匪风也不会让自己娇弱的媳妇上前线。 薛匪风和慕文寇合作,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把沈清然安置在天下山庄,安全一定没问题。 薛匪风怕压疼了沈清然,两手撑着两侧的床板,他盯着沈清然黑白分明的眼睛,丝绸般的青丝散开,缠着他的指尖,正如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他深吸了口气,道:“是。” 沈清然也不奇怪,走上李家村的山道那一刻起,他和薛匪风便无法再回头,虽然一路上两人一直牵着手,但他们走向的战场注定不同。 所以他要等薛匪风回来。 在安静的夜里,点一盏灯,知道他在哪里,只需安心地等着,是一种无言的幸福。 “什么时候?” “明天。” 沈清然一时语塞,他扭过头,看着那盏昏黄的燕子灯,“我有点后悔。我想你呆在李家村。”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种田,薛匪风就不用冒这么大的险。 薛匪风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就算没有你这一层原因在,薛厉风也不会放过我。我不想你跟着我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薛厉风挡不住北彗,而北彗首领穷凶极恶,早就觊觎中原和江南的富庶。探子不止一次回报,北彗首领天天在营帐里谋算着,将来统一南北,要对江南收重税,丝绸棉布,瓷器茶叶,五谷六畜,全都要孝敬北彗皇室。” 到时候,沈清然的努力便是为他人做嫁衣。 身处这个时代,不逆流而上,就会被洪流淹没。 慕文寇也是看清了这点,他可不想百年基业被北彗搜刮殆尽。 沈清然气得胸膛起伏,他辛辛苦苦种田,绝不能便宜北彗,“想得美。” 扔掉都不给他们! “嗯,不给。”薛匪风撑起身脱衣服,把自己剥个精光后,伸手把沈清然一捞,再一翻身,变成沈清然趴在他身上。 “是这么画的吗?”薛匪风咬着沈清然的耳朵,“好像还差一点。” 沈清然脸颊爆红,手掌像被烫了似的,放哪里都不合适,不小心按到薛匪风的腹肌,半边身子都酥了。 很明白自己屁股下面坐着什么,沈清然抿紧嘴唇,又羞又怕,全身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装死趴在薛匪风胸膛,闭上眼睛。 爱咋咋地。 屁股被揉了。 疼。 肩膀被咬了。 也疼。 沈清然抓着岌岌可危的裤子,心里打鼓,等了等,却没见薛匪风下一步动作。 难道……其实……大将军还没学会? 他微微挣开湿润的眼皮,对上薛匪风深潭一般幽黑的眸子。 薛匪风把被子拉高一点:“今天先放过你,睡吧。” 此时已经子时过半,薛匪风明天还要前往军营,确实不太合适。 睡吧…… 沈清然不上不下,闭着眼睛缓不过神,过了好久,突然伸脚踢了一下薛匪风。 气死他了。 薛匪风接住他的脚腕,揉了揉,放在自己肚子上, …… 翌日,一小队乔装改扮的小兵守在天下山庄门口,等将军出来。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心里都在想能不能看见夫人送将军出来。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沈清然是男的,但他们都吃过夫人种的红薯,好吃顶饱,又甜又糯,上锅一蒸就熟,稀罕着呢!据说夫人还在种,只要跟着将军,以后还能吃上! 他们能不能有机会一饱眼福,看看天仙下凡的夫人? 山庄里,沈清然抱着胸,脸色很臭,他坐在太师椅上,听薛匪风絮絮叨叨地嘱咐常铭和常穗,要时时刻刻跟着沈清然,平时不要叫沈清然夫人,低调一点,伪装普通人…… “然然种田的时候要搭把手,别光看着。”薛匪风传授经验。 常铭为难:谁敢背着夫人种田啊? 薛匪风:“让你背了吗?不会搞一顶轿子让然然坐上面吗?” 会不会举一反三? 常铭:“遵命。” 懂了,八抬大轿。 薛匪风叮嘱完手下,又去看沈清然:“然然,还生气?” 沈清然:“你把常铭也带走吧,我不需要这么多人。” 两兄弟当左右护法,一向是薛匪风的配置,少了一个怎么行。 “常穗偶尔要跟着慕庄主,还得留一个。”薛匪风无视沈清然的冷脸,凑上去亲了一口,“乖乖地等我回来。” 沈清然歪过头,眼眶有点红。 薛匪风:“不准种太多田,别累着自己。我会让常铭盯着你,你要是不想我担心,就听话一点。” “嗯。”沈清然点头,反正等薛匪风走了,他马上就要出发去种五百亩棉花。 天高皇帝远的,管不着。 想管他就早点回来。 薛谨风今天也要启程回旧都,手下不远万里来找王爷回去主持大局。 薛谨风这回不用哥哥赶人,自己就收拾好了。哥哥要干大事,他得回旧都守着,龙脉所在之处风水宝地,守好了给哥哥。 他拎着自己的小包袱,看看薛匪风,又看看沈清然,不由得疑惑地撑着下巴。 嫂子今早看起来不太高兴。 哥哥都要走了一个笑脸都没有,可是碰到弟弟的时候明明还会叮嘱路上小心。 薛谨风开动脑筋,觉得嫂子看起来很像是……欲求不满。 哦! 这就不是弟弟能掺和的事了。 薛匪风该说的都说完了,有些词穷,又不想就这样离别,他定定地看着沈清然,“我要走了。” “嗯。”沈清然从背后拿出一个枕头,是他常睡的绿豆枕头,“你每天泡三颗,让它发芽,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系统可以无限监控种子的生长状态,沈清然给这些绿豆单独归纳了一列,只要薛匪风把它们浸水里,绿豆开始有萌发迹象,系统就能追踪到地点和状态。 只要薛匪风活着一天,就能多三颗绿豆发芽。 “一天都不许断。”沈清然红着眼睛狠狠地威胁,“断了我就去找你。” 其余人没听到他俩的对话,被临行前送枕头的举动肉麻得起鸡皮疙瘩。 没眼看。 薛匪风接下枕头,期待地看着沈清然,“还有其他话吗?” 沈清然张了张嘴,“没了。” “好。” 薛匪风也不失望,他从沈清然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他所期许的全部深情。 他抱了一下沈清然,“记得写信,外面风大,别送了。” 然后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拎着包袱,迈步出门,背影坚定,愣是没敢回头一次。 沈清然脚尖一转,挪动了半步,看起来想追上去,又狠心坐在椅子上没动。 薛谨风撺掇:“嫂子,你不送到山庄门口吗?哥哥就是嘴上说着别送了,心里肯定想让你送他呀,你看看他的背影,我都不忍心看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送。”沈清然嘴唇发白,薛匪风有能耐说“别送”,他就真不送。 弟弟跺脚,有媳妇的苦恼真是多啊,哥哥既想他送,又怕他哭,还好他没有家室。 …… 山庄门口的小队翘首以盼,伸长脖子也只看见将军一个人出来。 纷纷用眼神谴责薛匪风,把夫人藏得太严了。 薛匪风一踏出山庄,便仿佛换了一个人,威严肃然,睥睨天下,战场风沙又起,将军持剑重返,敌军十里之外闻风丧胆。 这是大齐百姓心里的战神。 曾役于黄沙,令天下人扼腕。 薛匪风带着一支小队,十分不起眼,身影逐渐和平头百姓混在一起。 山庄最高的瞭望台上,沈清然扶者栏杆,视线盯住化为虚影的薛匪风不放。 他回头了吗? 真的以为他不送? 沈清然懊悔地想着,突然看见薛匪风回头了一瞬,仿佛看见了高处的他,好像在说“别生气了”。 沈清然胡乱抹了把泪,无声骂道:“没种。” 因为战场的不确定性,媳妇都躺好了都不敢上。 想给留后路,也不问问他要不要! 这个原因刹车,沈清然不觉得庆幸,反而从昨晚生气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薛匪风多说。 薛匪风就是没种。 呜。 他看不见薛匪风了。 要是刚才多说两句话就好了,他还有好多话想说。 第55章 第 55 章 沈清然怔怔地站在高台上, 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近,飞燕一般轻盈,待来人抓着栏杆跃进,他才认出是常蝉。 “夫人,主子说楼高风大, 让您回去。” 常蝉被薛匪风叫过来保护沈清然, 她先见了薛匪风才过来。 沈清然眼睛微微睁大:“他真看见我了?” 他后悔了, 怕薛匪风以为自己还在生气,怕自己刚才没送他薛匪风会伤心。 常蝉:“将军明白您的心意, 他说您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那就好。”沈清然又望了一次风烟迷茫的城郭, 深吸了口气走下台阶,边走边道, “薛匪风让你们来监督我的?” “没有。”常蝉斩钉截铁。 薛匪风不放心常铭和常穗, 所以又派了常蝉过来。若不是沈清然严词拒绝, 他甚至想留一支军队保护他。 “上面虽然有朝廷,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吧?” 常蝉:“对。” 沈清然:“薛匪风说是会每天写一封信, 但是里头定然是报喜不报忧, 你说是么?” 常蝉顶着沈清然犀利的目光,淡定望天,当初将军受伤, 也只是先告诉了弟弟们, 她在外办事, 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薛匪风伤快好了才知道。 “不出声就是赞同。”沈清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管不了他,你们也不会主动告诉我战场的阵时情况。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天开始,你们听我的。不管我干什么,你们减掉七八分再告诉薛匪风。假如我种十亩地,你们就说成一亩,懂吗?” “夫人,常蝉知道您是不想让将军担心,可……” 沈清然掉个半斤肉,薛匪风一抱就发现了,要是几个月后手脚上出现了茧子,那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薛匪风能使的招数,没道理我不能用,以后的事情我替你们担着。十万大军算是闽州和青州骤然多出来的人口,就算有慕庄主支持,就算你们占领了官府的粮仓,又能支持多久?你和我都不会忍心看着将军带头挨饿,对吧?” 常蝉哑口无言,她刚在将军面前保证不让夫人受一点苦,转头沈清然情理相逼,她又无话反驳。 她不知道青州情况怎么样,她教唆两个纨绔子弟带她混进闽州的粮仓。里面确实所剩不多,北方战事吃紧,太子从南方调粮,已经耗空了好几个粮仓。 她挣扎了会儿,一边是夫人受苦,一边是将军和十万大军,孰轻孰重,她哪里不明白。 “我听夫人的。” 沈清然满意:“那你两个弟弟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们出发去棉庄。” 他选择常蝉,就是因为常蝉更加理智,常铭和常穗某些方面认死理,就是车轱辘上一天也没用。而说服了常蝉,就能间接压制两个弟弟。 常蝉:“……” 她就说夫人怎么一见她就开口。 将军前脚走,夫人后脚走。 常蝉觉得将军不在时的夫人有点难办,将军还是赶紧大获全胜把夫人接走吧。 常蝉奉命敲打两个弟弟,弟弟碍于大姐的淫威,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姐……” 常穗对于沈清然给的建议有些犹豫,但是他姐恰好出现在山庄…… “怎么了?”常蝉挥着一米长的擀面杖,余光瞥向弟弟。 常穗难以启齿,倒是一旁的热衷八卦的常铭帮他说了,他在天下山庄呆了半天,亲热地挽着管家喝茶,把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小弟被人缠上了!”常铭义愤填膺,“慕庄主看上他了,聘礼还没给呢,就一天天地想摸小手。哥哥没用,打不过那个大尾巴狼。” 但其实哥哥只想看戏。 常蝉眼睛一眯:“你把他约出来。” 敢欺负她弟弟 常穗沉默了下,答应了。 …… 夜半,昙花吐蕊,月色朦胧。 慕庄主闲庭信步应邀,他觉得自己用耐力和恒心打动了这个小面瘫,女装都穿了,其他的还会远吗? 柳树下站着一个黑衣女子,抱着胸半倚着树,身材高挑容颜昳丽。 常穗答应他晚上穿女装给他看,结果就是女式夜行衣? 慕文寇想了想常穗的性子,又觉得小面瘫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夜行衣也好,看那腰细的! 慕文寇脚尖点地,身影从上空掠过,长手一按,撑在常穗身后的柳树上,一手捞住腰身,常穗的女装一如他想象中的冷酷艳丽,正想调笑两句,突然嘴角一僵,痛得俯下身去。 小腹被揍,眼前五指如同鬼影闪过,唰一阵,慕文寇脸上多了四道鲜红抓痕。 “敢调戏姑奶奶?”常蝉揪住愣住的慕文寇衣领,“胆子挺大?” 慕文寇这辈子没被人抓过脸,顶着一侧的大花脸,终于反应过来。 他认错人了! 这是常穗他姐! 真动起手来,慕文寇不输常蝉,两人在水边眨眼间过手几十招,花木摧残,鸡飞狗跳。 打得累了,常蝉猛地收手:“警告你,不要欺负我弟弟。” 慕文寇同时停手,摸了把脸,指尖有淡淡的血腥味。 啧,得好好利用才行。 他也不回去上药,径直往常穗的屋里走,一看见常穗就告状:“你姐把我挠花了。” 常穗知道慕文寇有多重视外表,如今上面凭空添了四道血痕,看起来凄惨可怜。 他一伸手,似乎是想碰。 慕文寇立即握住他的手:“你给我上药。” 常穗顿了顿,虽然早知道常蝉不会留情,但看见慕文寇这样,竟然于心不忍:“好。” 慕文寇顿时觉得自己赚了,他仰着头,等常穗给他擦脸。 离得这么近,一定能看清他的五官。 慕文寇十分怀疑,常穗向来不正眼看他,错过了他的英俊,所以才这么不冷不热。 “嘶……轻点。”慕文寇适时卖惨,“小穗儿,大姐好凶。” 常穗想起三兄弟小时候的日子,三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排排坐,给她姐轮流捏脸。 幸好常蝉的爱好转移得快,如花似玉的弟弟捏两天就腻了。 此时再看着慕文寇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好笑,动作不自觉放轻,便也没有计较他言语上占的便宜。 慕文寇得寸进尺:“大姐这一抓,我以后看见女人就怕,怕是不能娶妻生子了。常穗,这事你得负责。” 常穗:“……” 慕文寇一锤定音:“你故意让我进圈套,全责。” …… 闽州青州政权悄然被夺,大部分人的生活都不受影响。当地驻军首领曾在西北作战,是薛匪风的手下,抗争了几下,便缴械投降。 不投降又能如何,朝廷自顾不暇,援兵都是天方夜谭。 朝廷得到消息,满朝文武为之震惊。北有北彗,他们向南安居,结果南边最富庶的两州被占了!税收粮草都成了问题。 薛匪风上书告罪,“因为听闻闽州水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更有叛贼从中获利,将大齐物资运往北彗,间接导致濮阳战败。臣辗转反侧多日,痛定思痛,带着一万残兵轻骑简行,突袭闽州,斩获曹同方头颅,日前已经借着天下山庄的名头上报朝廷。” “臣腿脚不便,觉得闽州水土养人,请朝廷下发诏书,允许臣在闽州暂歇。” 薛厉风接到奏报,险些呕出一口血,那叫一万残兵吗!十万人都给带走了! 薛厉风把薛匪风定为反贼,下令平寇。他真的顾头不顾尾了,北彗虎视眈眈,竟然一心想撤除布防,向南发兵杀了薛匪风。 事关重大,薛厉风代为监国,令还未下,清醒的文武百官立刻去皇帝寝宫,跪求皇帝出来主持。 他们安逸惯了,从主张迁都开始,一退再退。薛匪风年少被国师算出命中带煞,影响国祚,他们极力赞成陛下冷落原本精彩绝艳的皇子;后来薛匪风全军覆没,果然应验了十几年前的卦象,没有一个二品以上的大臣请求彻查原因。在那之后,大齐屡战屡败,也归咎于薛匪风——如果不是这个煞星折损了十万大军,北彗根本不可能嚣张。 千古骂名都是薛匪风的,他们安逸享乐,迎和上面就好。 朝廷栋梁上爬满蛀虫,犹如一副空壳,大厦将倾。 现今,这群人又看清了利弊,与其两面受夹击,薛匪风到底算自己人,陛下应该封一个亲王,安抚薛匪风,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薛厉风咬碎一口牙,也只能吐着血帮皇帝拟旨。 “论功行赏,封薛匪风为亲王,总领两州事务。” 薛匪风上书要求发放粮饷。 这是他第一次要粮饷。 以前在西北,后方全听薛厉风的安排,有粮草最好,薛厉风说粮食减产拿不出来,他也毫不怀疑,没钱有没钱的兵法。 这回一下子掏空了国库,连个铜板都没留。 …… 棉庄。 沈清然看着常铭和常穗抬着简易版的轿子,有些无语。 不愧是薛匪风带过的手下。 “夫人,请上轿。”常铭仿佛一个狗腿的奴才,想趴下给沈清然当台阶时,被沈清然揪着后领提起来。 “再说一遍,不准叫我夫人。”沈清然见不得人力轿子,常家兄弟看着年纪和他一般大,肩膀上如何承得起这种重量。 轿子是竹制的,不同于前后抬的普通轿子,为了贴合种田需求,常铭把它改成了左右抬。人坐上面,脚底下就是挖好的沟渠,把手放在扶手上,手心分别有一个拳头大的竹管,在椅子下面打个弯,种子从上口下去,咕咕噜噜滚过竹管,拐个弯,在沟渠正上方落进土里。 甚至还有一个遮阳棚。 “空心的柱子而已,一点也不重。”常铭单手拎起轿子。 沈清然一震,只能承认自己是个弱鸡。 常蝉:“夫人若是执意不坐,那我们也只好如实告诉将军。” 弟弟们立即点头附和。 帮夫人撒谎真是刺激! “今天夫人在山庄种田,种了两亩黑豆。” “今天夫人休息。” “今天夫人在山庄脚下种了一亩花生,很安全。” “今天夫人睡懒觉。” 弟弟们每次给将军写信都很违心,天知道他们早就离开山庄,来到这鬼地方种棉花。 沈清然:“那辛苦你们了。” 他一个人真的太慢了,坐上轿子速度突飞猛进,一天能种十亩。 还不够快。 沈清然让兄弟俩歇息,自己一边慢慢撒着种子一边召唤系统。 “把现代的播种机给我看一下。” 系统:“您的积分并不足以兑换播种机。” 沈清然眼睛一亮:“什么,还可以兑换这个?” 系统:“原则上可以,但是……” 但是沈清然的积分别说兑换了,连刷播种机界面的权限都没有。 “我就看看!” 系统犹豫。 沈清然:“你不是鼓励我种田吗?连个样子都不给看,我怎么奋发图强?” “行吧。” 富二代沈清然并没有见过播种机,他今天从轿子受启发,在看见播种机的那一刻,他激动地掐了一把大腿。 没错,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轿子顶多能做到双管齐下,汇入同一条沟。 沈清然想要一次能种六畦的改良版,他脑子里有了雏形,飞快地找了一张纸画了下来。 大概就是最上面两根竹子折成一个坡度,每间隔一畦的距离挖一个洞,接一个管子。一共六根管子对着六畦,接着就是固定部分,他站在中间,于最高处撒种子,旁边再按两个轮子,可以推着走。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种子均匀地滚入每根管子。 沈清然连夜找了当地最好的工匠师傅讨论,又过了两天,成品出来。 速度提升了四倍。 沈清然坚持不用遮阳的顶棚,没用又增加重量。 常铭:“沈公子,你要是晒黑了,将军能要我们的命。” 沈清然选择带上草帽。 他觉得自己没黑啊,天生晒不黑。 常家兄弟欲哭无泪,虽然夫人没黑,但是绝对变瘦了,手指还长茧子。 天天起早贪黑的种田,天气又热,别说将军,他们看着都心疼。 半个月后,沈清然成功完成了五百亩棉花。 整个人瘦了五斤。 长时间被汗水浸着,他的脖子下红了一片,药膏擦了也不顶用。 这项瞒着将军的种田计划终于结束,连常蝉都松了口气。 “沈公子,我们明天回去?” “嗯。”沈清然得知薛匪风取得了青州和闽州,有些想去见他。 他好久没见薛匪风了。 每晚入睡之前,他都要反复确认今天又多了三颗绿豆发芽,才能安心睡着。 系统追踪了绿豆的位置,得出薛匪风最近在青州边界。 沈清然也在青州,虽然将军不知道。 或许,他可以偷偷见一面? 沈清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是再养养吧,不然可能要被薛匪风教训一顿。 可他又实在想见薛匪风。 现在已经五月,没有空置的田地,在等待水稻土豆棉花成熟的这几个月里,沈清然想给薛匪风养马。 蒙古马,四蹄有力,肌腱发达,吃苦耐劳,能在恶劣环境下作战,风雪不惧,日行一百三十里,是极佳的作战用马。 沈清然和系统讨价还价,沈清然要求马一出来就无限接近成年,这样他训养个一个月就能上战场。 系统说这样违反规定,至少要距离成年三个月,还要沈清然用五万积分抵。 种棉花的积分一消而空。 一旦开始养马,沈清然得有一段时间完全离不开。 能见薛匪风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沈清然百般纠结,此时系统发出一则“重磅推荐”——西红柿。 外来物种,今日限时。 采摘期长,最高产量一万斤,育种目标一万一千斤,奖励积分两万。 沈清然刚种完棉花,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得了,最远的空地离这里要走半天路,他彻底没空了。 沈清然又让系统显示了一回薛匪风的方位,发现薛匪风真的离他很近。 “我……”沈清然纠结,他能不能不种西红柿啊! 反正又不是主食。 系统机械音:“转基因番茄,体内不能自主产生乙烯催熟。如果保存得当,可以八十天不腐烂。” 沈清然:“你狠。” 请问谁不想给薛匪风的大军送点新鲜蔬菜呢。 西红柿营养丰富,又能保藏得久,简直是不二选择。 就在沈清然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薛匪风,常铭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夫人快躲一躲,将军来了!” 表情活像土匪进村。 薛匪风行军路过这里,决定落脚棉庄,在庄子外面安营扎寨。 沈清然先是一喜,又是一惊。 主动去见薛匪风可以说是千里迢迢过来相聚,被逮到了就是阳奉阴违,信上说着在天下山庄享福,结果人跑到青州来种田。 “快,快,把我的草帽拿过来!” 这副样子可千万不能让薛匪风看见。 有什么方法可以立刻胖十斤吗?! 沈清然一边逃窜,一边不甘心地想馊主意。 …… 此时薛匪风正在巡逻军营。 有小兵来报,棉庄有一伙人鬼鬼祟祟,说他们是临时住客,受了军队惊吓,正从小门离开,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多事之秋,每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这种小事一般先由常柏处理,处理不了再上报将军。 常柏很干脆:“抓了审问。” 第56章 第 56 章 薛匪风路过棉庄, 本不想打扰棉庄里的人, 将士共同围着棉庄住帐篷, 里头的人进进出出并不妨碍, 只需登记身份和出入原因。 常蝉恨不得扛起夫人就跑, 他们怕遇见认识的人,头上裹着方巾,搀扶着虚弱的沈清然“出门看病”。 就是再想见薛匪风, 这个时间点也不合适,常家兄弟姐妹冒着被主子责罚的风险跟着沈清然种田, 沈清然自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掉链子。 他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病人,连日劳累而过度削瘦的单薄身材,双腿酸痛,走路打摆子,皮肤苍白,眼底青灰色,抹了一层草木灰, 像了九分。 和将军斗智斗勇半年磨练的演技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到了小门,有小兵守在那里盘问。 “名字,出去干什么。” 常铭:“别靠近,快离我们远一点。我们是棉庄里的长工,我们家弟弟患了病, 会传染人, 一听说薛将军带兵要在这儿住一宿, 哪还敢和大军呆在一起, 要是出了意外,我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们和庄内的掌事对好口供,不怕被查。慕文寇帮着沈清然一起骗薛匪风,凡是天下山庄的产业,沈清然出示信物,一切都听沈清然派遣。 小兵往后退了一步:“知道了,赶紧走,别往人多的地方凑。” “我们弟弟可崇拜薛将军了,要不是身体不好,早就想投军了,可不敢给将军添麻烦……”常铭适时拍马屁,“小的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小兵见他这段话说得真心实意,毫不作假,自豪道,“那是。” 沈清然和常家三姐弟顺利离开。 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过了会儿,沈清然猛地醒悟,“坏了,两条狗没带。” 这两只阿拉斯加大有一辈子打光棍的趋势,沈清然去哪儿都得带着他们,除了路上麻烦,早中晚喂一次不是问题。 话音刚落,小门里蹦出两只成年大型犬,径直扑向沈清然。清然早就习惯,条件反射侧身一躲,不小心扯到酸痛的肌肉,痛得低呼一声。 阿拉斯加扑得太快,小兵只看见两团毛茸茸的银灰色毛团飞出去,目光追着一看,刚才还有虚弱无力的病人闪躲的动作和正常人无异。 “这是狗还是狼?”小兵甲不确定地问同伴。 小兵乙:“哪有这样的狗,是狼!你记得不,有一年咱们将军夜袭敌营被北彗放狼咬伤,北彗的狼就是这么大的!” 两人对视一眼,警觉地盯着沈清然。 将军一来就装病离家,样貌不俗,还养着北彗的狼,该不是奸细吧? “鬼鬼祟祟的,我盯着,你去汇报。” …… “常侍卫说要抓!” “来人!” “拦住他们!” “站住!!!” 常蝉脊背一僵,在跑与不跑间摇摆。 区区几个守门小兵,常穗扛着夫人,她和常铭一人抱一条狗,也比他们快三倍,眨眼就能脱离包围圈。 可是这样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动乱,引来将军分分钟的事,再者,阿拉斯加外表特征明显,他们四个人的身份一猜便着。 三人看着沈清然,让他拿主意。 沈清然盯着两只狗,突然明白父母催婚的心态。 你们倒是给我留个种啊!!! 别啃老了,谢谢。 他迅速要向系统要了三斤绿豆填充靴子,裤腿扎在靴子里,甚至连这里都不放过,反正外面还罩着长袍。 他和三人串好口供:“记住,我们是特意来找将军的。我思念心切,寝食难安,急着赶路,清减了些,又嫌风尘仆仆不够体面,所以我决定先休养两天再见他,不巧撞见了将军路过,但是不敢见他。” 四个人束手就擒,被押进一个帐篷。 老老实实的,一点也不反抗。 毕竟真的很丢脸,与其在更多的人面前丢脸,不如等人少了再说明情况。 而且,沈清然的身份需要保密,很难保证军中没有其他势力的眼线,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天下山庄里头代替沈清然的那个“假夫人”。 “老实呆着,我们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胆敢有一句假话,小心项上人头!” “这几个人会武功,把他们绑起来!” 绑他们就算了,怎么能绑夫人呢!常铭立刻就不愿意了,“把常柏叫过来,我们是他的老朋友。” “就是常侍卫下令抓你们,想不到吧。”小兵翻了个白眼冷笑,动手要绑沈清然。 “你说什么?”常蝉目光阴森森地盯着他,把小兵吓得一个哆嗦。 弟弟们瞬间有点同情常柏。 常蝉瞬间打趴下背后两个人,不耐烦地挑眉,“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才跟着你们过来,你以为就凭你们能制住我?我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常侍卫,延误了军机,你们都担待不起。” 常铭和常穗反客为主,制住了七个小兵。 “你去找常柏和将军,我们在这儿等着。” 常穗熟门熟路地离开。 帐篷里七个小兵安静如鸡地被捆成一堆,常铭痛心疾首:“你们这样轻敌,怎么保护百姓!” 小兵老脸一红,他们平时也遇不到武功这样厉害的人啊!眨眼的功夫就被收拾了,那个女魔头的武功绝对不低于常侍卫。 刚搭的营帐,没有桌椅,干草破布一铺就是临时床板,条件简陋,令人心酸。 被绑的七个人年纪从十八、九到四十都有。 沈清然拔下其中年纪最小的小兵口里的布塞:“别叫,我问你些事。” 小兵碍于女魔头的威力,哪敢嚷嚷。 “你们平时就睡这个?”沈清然指着干草。 “对啊。”小兵不觉得哪里不对,将军也和他们睡一样的床,除了将军屋里有一张大桌子,他看过一次,上面铺着大地图,商议要事都在将军屋里。 “天气好我们都和衣而睡,不用扎营,但是最近露水重,像老李是北方人,水汽太重睡不好,将军发了干草隔绝湿气。” 薛匪风带了俩千人行军青州边境,大头部队不在这里。 沈清然蹲在他面前:“那你们最喜欢吃什么?” “白面馒头!”小兵舔了舔嘴角,“要是配粥就更好!” “没有菜?” “我们是先锋急行军,只带干粮。” “只吃这个呀。” 小兵急了:“什么叫只吃这个,吃饱就行了,我们将军和我吃一样的。” 沈清然失笑:“那你们缺什么药材?” 这些事薛匪风不一定会跟他说,不如在这一次性问明白了。 小兵刚要回答,旁边的老兵脸憋红了终于吐出了嘴里的布塞,骂道:“你傻呀,他是奸细,什么都跟人说,我怎么教你的!” 小兵猛地涨红了脸,都快哭了:“我、我……” 沈清然:“放心,我不是奸细。” 他缓缓吐了口气,也不知道跟谁说话,“最多半年,再给我半年时间,会变好的。” 常家姐弟听见这句话,心里打了个突。 一条路走到黑,事到如今,夫人要干什么,他们也只能跟着了。 靴子里都是绿豆,沈清然挤得慌,他蹲在营帐门口,透过布帘的缝隙,观察外面来来往往的士兵。 薛匪风吃的不好,睡得不好,还试图把他留在山庄当祖宗供着。 要不是他误打误撞进了薛匪风的军营,就只能天天听他在信里忽悠,什么今天睡得很好,床太高了差点掉到地上,昨晚猎到一只獐子,吃了三天肉……事实上呢,床没有,肉没有,军营这么多人,薛匪风能忍心吃独食吃三天? 半斤八两,谁也别怪谁说谎。 布帘随风摆动,沈清然突然看见军营里出现一个黄衣女子,看着便娇俏可人,和常蝉学武之人的沉稳不同,黄衣女子走个路都恨不得蹦着。 女的? 军营? 眼看她朝最大的营帐中走去,沈清然睁大了眼,薛匪风什么情况? 常铭见夫人脸色不对,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沉默。 说实话,他也没见过军营有女的进来。 “将军是清白的!”常铭想也不想替他主子辩解,“不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公子你听将军解释!” 军营招|妓不论职位,按军规要打五十大板。 沈清然幽幽道:“那你说她来干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蹲了这么久腿都麻了。沈清然捶着腿,要不是想着种完棉花可以抽空见见薛匪风,他早走不动一步了。 好嘛,他种了五百亩棉花,半死不活的,被晒成的一把干咸菜,靠近军营就被抓了。 水灵灵俏生生的姑娘正大光明地进来,很好。 就很酸。 都过了这么久了,常穗还不回来。 薛匪风是不是见黄衣女子要紧? 沈清然一比,觉得自己衣着气色都不如人家姑娘,气哼哼地道:“我们回去吧,你给常穗留信,说我很生气,不想见你家主子了。” 常铭挠着后脑勺:“啊……” 都到了这里了,不见一面,他们不得被将军扒一层皮。 他们这些日子看着夫人起早贪黑艰苦朴素,心里早就认可了沈清然,此看着那名黄衣女子也有些生气,一看就不会种田,哪里配得上将军。他们夫人才是正宫!小野花怎么混进来的? “沈公子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常铭等不及弟弟回来了,掀开布帘,径直去找薛匪风。 主帐并不远,常铭很快就看见了主帐前的常穗以及黄衣女子。 “你杵着干什么!”常铭敲敲弟弟的榆木脑袋,“夫人都等急了。” 常穗找不到常柏,而将军又在议事,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这个任何人不包括沈清然。平时有常柏在外头守着,关于沈清然的事会第一时间报给薛匪风。 但这一会儿常柏不在。这个命令便被严格地执行了。 守门的小将似乎见过常穗,但是又不敢确定,只让他等着。 常穗死脑筋,想着夫人有姐姐哥哥陪着,没有危险,等一会儿也无妨。就是回去告诉夫人,以沈清然的性子,肯定也选择不打扰将军议事。 “你回去让夫人不要急。”常铭吩咐弟弟,然后转头看向黄衣女子,“你是谁?怎么进的军营?” 黄衣女子看了看常铭,感受到了他的敌意,细眉一挑:“我可是要当将军夫人的,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常铭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你做梦。” 黄衣女子指着营帐:“我爹爹现在在里面和将军议事,等他出来就成了,不信你等着瞧。” 常铭在将军变心和将军出卖色相之间犹豫了会儿,选择站在了沈清然这边,皱眉:“我们夫人不是你。” “你、你敢……”黄衣女子头回被人这么呛,抬手掌掴常铭,“敢在我面前放肆!” 常铭一躲,女子没刹住脚直接摔在地上,他假惺惺地扶起她,也不知道她爹是谁,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一扶就被缠着打,抓头发扯衣裳,令人头疼。 “吵什么?”薛匪风听到动静,从营帐里出来,“军营重地,不得喧……常铭,你怎么在这?” “沈公子来了。” “然然……他在哪里?” 沈清然怎么突然来了?信上没说啊? 然然主动找他!意识到这一点,薛匪风大喜过望,多日行军的疲惫一扫而光,哪怕沈清然现在离他二十里,恐怕能直接跑着去,马都不骑。 一听常铭说的地点,压根顾不上旁边还有个黄衣女子,甚至没空去探究军营怎么出现个女的。 脸上的笑意都遮不住,也不想遮,薛匪风急步来到营帐前,和出来的沈清然撞个正着。 薛匪风猛地抱住朝思暮想大半个月没见的媳妇,“你怎么来了!” 沈清然不看他,伸手推开:“现在要走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薛匪风一摸就摸到了他背上的骨头,“吃不下饭?天下山庄伙食不好?” “气瘦的,行了吧。你放开,我还有事呢。” 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的媳妇,薛匪风一头雾水,但是人都来了,肯定不能放走。 上次的气还没消? 他抱着闹别扭的沈清然,转入一间没人的营帐,“别生气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薛匪风心疼地在沈清然脸上亲了又亲,此时的将军并没有想到他媳妇背着他种了五百亩田。 看着瘦了,但是抱起来重量好像又没有减轻多少。 奇怪。 薛匪风疑惑发问。 沈清然一开始为了掩人耳目,在衣服外面又罩了一件厚重的下人衣服,又增重了一些,他脸上早就擦干净了,甚至因为生气连起色都变好了,“我最近锻炼身体,肉长别的地方了。” 比如说,脚上。 薛匪风条件反射摸了把媳妇的屁股,没有多长肉,“你说谎。” “你是不是还黑了?”薛匪风一本正经地掀开沈清然的衣领,“让我看看。” 沈清然捂住衣领,“过了这村没这店,薛匪风,晚了。” 半个月不见,都不熟了,别动手动脚的。 薛匪风手指一僵,理亏地收回手。 既然做了那个决定,就不能半途而废。 薛匪风第一次痛恨军营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他媳妇都没地方坐。他觉得哪里不对,沈清然明明下巴都尖了,确实瘦了。 肯定瘦了。 薛匪风把沈清然抱起来掂了掂。 没轻。 大将军又摸了摸媳妇的肩胛骨和胳膊,瘦了。 如此往复两三次。 沈清然老实地让他折腾,看他一副想扒衣服看又没胆子的怂样儿,心里又气又好笑。 让你没种。 第57章 第 57 章 沈清然觉得自己就像出栏的猪, 正在经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检验。 薛匪风把他拎起又放下, 沈清然靴子里的绿豆卡到细嫩的脚趾间,像针扎一样疼。 保持微笑。 保持不了, 想哭。 “我又不是猪, 少两斤能降价啊?”沈清然就地一坐, 站不起来了。 一生气就坐在地上,怎么像孩子似的。 薛匪风显然对沈清然的行为有误解,他这里没什么好招待沈清然的,连说一句“别坐地上”都没有立场。 因为没有椅子。 薛匪风蹲下来, 仔细地盯着沈清然的眉眼,还是熟悉的样子,他真相时间过得快一点, 如果沈清然能直接站在终点等他多好, 他愿意一个人走两倍的路, 爬也要爬到最后。 只要他的然然不受苦。 “这里不方便, 去我营帐。”薛匪风说着就要抱沈清然。 说起这茬,沈清然气不打一处来,他气鼓鼓地盯着薛匪风:“你这军营日子不错啊, 小弟鞍前马后,解语花相伴左右。我看你改名叫薛平贵好了,你们祖上肯定是一家, 都是王爷, 都能打战, 行事作风一脉相承, 我会当王宝钏给你种个十年八年的田?笑话。” 薛匪风,渣男。 沈宝钏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通,“那女子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军营,你要是说出什么救命恩人的戏码,我们一拍两散。” 什么一拍两散,拍黄瓜呢? 薛匪风急忙澄清:“什么薛平贵,我不认识,说什么胡话,我们要好一辈子。” 不认识最好,沈清然执着地问:“军营里的姑娘是谁?” “哪有姑娘?”薛匪风来找沈清然找的急,达到“目中无人”的地步,看见沈清然身边的常铭出现在军营,忽略了他旁边的黄衣女子,再一听沈清然来了,更顾不上了。 “还敢狡辩,你营帐门口的,大摇大摆进来的那个!”沈清然胸口疼,薛匪风果然有鬼。 薛匪风这才想起,似乎他出营帐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和常铭厮打,好像是女的? 当时他正在和裕昌侯议事。裕昌侯祖上和开国皇帝一起打过江山,时局稳定后,告老还乡,爽快地将兵权交还给朝廷,换了黄金万两,西南良田屋舍美妾数不尽数,同期几个武将就他成功安享晚年。 到了裕昌侯这一代,爵位早已变成了一个虚职,但是祖代累计的金钱十分可观,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深入整片西南。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每一次动荡都是一次站队洗牌,裕昌侯瞅准了时机,看好薛匪风,想要重回朝堂,便带着金银财宝前来支持。 有一条隐形条件,就是要让他的女儿当王妃。 薛匪风缺粮饷,但也断然不会用婚姻去换。 裕昌侯退一步,只要侧妃。 沈清然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薛匪风:“所以你要去当薛平贵了,娶个贵女?” 这个时代并没有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 该不是王宝钏的故事就是从他身上来的吧? 薛匪风娶了两个媳妇,传成一段佳话,被编入民间小话本,为了避讳,把人名大换样,甚至因为原配太过寂寂无名,话本传着传着连原配的姓和性别都记错了,变成了王这个大姓。 沈清然被自己的脑补气成了一只河豚。 薛匪风见他牙根都咬紧了,哭笑不得掰开他的下巴,“听我说完,我没答应。” “我说过,君临天下,落草为寇,这辈子只娶沈清然一人。”这江山是为了沈清然要的,不能舍本逐末,苦其一分。 说得真好听。 那就多说一点。 沈清然眼睛弯弯,血液鼓噪,笑意和绯红同时爬上脸颊,大半个月的起早贪黑忧心恐惧,听到薛匪风说的这一句,过去的苦好像都不算什么。 沈清然很开心,像是小孩子舔着即将吃完的糖果,将最后一点微甜抵在舌尖,来来回回舔着。 他搂住薛匪风胳膊,脸蛋凑近他的下巴:“我给你当压寨夫人?想得美。” 眼波流转,情深义重,明明写的是“我愿意”。 我希望你能明白…… 不求最后能跟着薛匪风荣登九鼎,不在乎龙撵还是驴车,只要是你,压寨夫人也好,阴间鸳鸯也罢。 就像现在这样,一起坐在光|裸的土地上,脚下是黄土,头顶是营帐缝隙里漏出来的青天,身边是你,眼里是你。 别想在任何时候丢下他。 薛匪风看着他,心念电转间,呼吸深重,他猛地抱紧了沈清然,胸腔震颤,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话语:“是我想岔了。” 轻视沈清然的深情,钻进死胡同,薛匪风大错特错。 他抱起沈清然,大步向前,“去我那里。” 突然离地,沈清然吓得搂紧了薛匪风脖子,“外面都是人,放我下来!” 他才不要成为军营里的明日一早的乐子。 “你们将军呢!” “硬闯军营是死罪!” “玥儿……”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冲着这个营帐来,薛匪风脚步一顿,被沈清然瞪了一眼,放他下来。 沈清然掀开帘子,正面对上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常铭拦着她。 慕容玥看见薛匪风,眼眶立即一红:“拿了我爹的钱,你凭什么不娶我?” 裕昌侯连忙告罪:“臣教女无方,请王爷恕罪。”说白了他只是有钱,薛匪风有权有势有兵,犯不着用正妃之位拉拢。裕昌侯一开始看中的便是侧妃,齐人之美,哪个男人不心动? 可是薛匪风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是一副“带着你的钱滚”的样子,裕昌侯只好摁下不提,只说全力支持王爷。女儿的婚事能有则有,不能的话也不影响裕昌侯想通过薛匪风进入京城贵圈。 “因为你不会种地,不会砍柴,不会打鱼……”沈清然站出来,声音坚定而洗脑,“这些你都不会,所以将军不娶你。” “谁说我不会,我可以学。”慕容玥看着沈清然,“你是谁?” 沈清然笑道:“你能忍受水田里种稻子,蚯蚓在你的脚趾缝里钻来钻去,吸血虫一样的蚂蝗挂在你的小腿上,一只腿挂个五六只……” 我不能,沈清然在心里默默补充。 慕容玥面色苍白,捂着耳朵:“你别说了!” “砍柴的时候蚂蚁窝悬在你头上,黑压压的蚂蚁下雨一样淋在你身上咬你……还是说你喜欢冬天湖面结冰的时候,赤着脚踏进湖里抓鱼,夏天烈日当头在田地暴晒四个时辰?” 慕容玥含着金汤勺出生,哪怕闯军营,报个他爹的名字,出手给守门小兵两块金子,也顺利进来了。 她比沈清然还怕吃苦,听着这画面就和杀了她无异,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嫁给薛匪风要会这些。 “爹,我们走吧。”慕容玥脸色煞白地拉着裕昌侯,她醒悟了,军营这破地方哪比得上家里。她要嫁一个有钱的,家里一只蚂蚁都没有的那种。 沈清然揣着手,笑眯眯地目送慕容玥回家,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嚣张的小姑娘某些方面和他很像,看见前面有块巴掌大的水坑都选择绕路,唬一唬就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愿意为了薛匪风吃苦的。 沈清然厚着脸皮给自己贴金,忘了那个踩到一只蚯蚓鬼哭狼嚎地要薛匪风背他种田的人是谁。 “她怎么进来的?”沈清然问常铭。 常铭早就查清楚了,如实以告。 沈清然冷笑:“从西北到青州,辛苦是辛苦,可不能连纪律也丢了。守门的侍卫当众杖责二十,罚没的金子就……” 沈清然看了一眼头发被慕容玥抓得凌乱的常铭:“赏你了。” 天降横财,抓两下算什么。 “谢沈……”常铭紧急看了一眼将军,糟糕,差点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薛匪风:“按然然说的办。” 他转头看向沈清然,示意他跟上,咳了声,“我有要事和然然说,你们看着门,别让人靠近。” 常铭:“遵命。” 常柏好不容易办事回来,突然看见姐姐弟弟三人堵在主帐前面,他迟疑了下,远远看着。 来者不善。 常蝉朝他勾勾手,“好久不见,让姐姐看看瘦了没。” 明知这是打人的征兆,姐姐发话,常柏只好过去。 “胆子大了啊,敢下令抓你姑奶奶。”常蝉两手扯住他的脸,“夫人你也敢抓。” 常铭适时幸灾乐祸地讲解,常柏自认倒霉。 “一点也不好捏。”常蝉失望地收回手,“还不如小王爷的手感呢。” 常柏:“……” 手感?他怎么没想到!以后见女魔头前不洗脸就好了。常柏记住这个秘密,并不打算和看戏的常铭分享。 …… 沈清然慢吞吞地跟在薛匪风后面。 大白天的,隔音效果也不好,搞不好两面的山还有回声。 可不能这么丢人。 “我还有事,先走……”沈清然临近帐门打退堂鼓,他是真的有事,他得去种西红柿呢。 “啊——”猝不及防被一把拉进去,帘子从脸颊扫过,再看清屋内的陈设时,他已经被薛匪风抱起来了。 薛匪风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皮毛铺着的地铺,以及一条长桌,桌上有地图自然是不能放人,眼见里地铺越来越近,沈清然急了,不说客观条件不合适,就说他靴子里还有三斤绿豆没处理呢! “小心我咬你!”沈清然低声威胁。 “你咬。”薛匪风声音沉哑,他没想在军营干什么,不合适,但是他既然想通了,就没必要束手束脚,他怀疑沈清然偷偷种田,但是没证据。沈清然说肉长别的地方了,他不信。 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沈清然光挣扎着不想被发现靴子的秘密,不小心把沉重的靴子踢出去一只。 “哗啦”,绿豆瞬间洒了一地。 不断有绿豆从裤腿里掉出来,天女散花似的。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沈清然破罐破摔干脆把另一只靴子也踢了,又是一阵哗啦声。 这叫自首,坦白从宽。 绿豆在薛匪风脚下跳跃着,铺了一层绿色地毯,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怀里的人轻了几斤。 薛匪风永远跟不上沈清然的一些操作。 瘦了就是瘦了,还敢用绿豆来蒙骗他,不硌脚吗!!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被磨红的双脚,心疼地不行。他把沈清然放在毛皮上,握住他的脚腕。 沈清然倏地收回脚,盘腿坐着,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你听我解释。” “我听。”薛匪风眼里怒气和心疼交错翻腾,不知道哪个占上风,常蝉他们是怎么回事,一点消息都没? 他就像个聋子和瞎子,对沈清然的近况一无所知!人都撞上军营了,他还以为沈清然在闽州乖乖呆着。 沈清然心里怕得要死,他自己顶多被薛匪风打个屁股了事,外面常家兄弟可是隶属薛匪风的手下。 “我其实不是什么神农徒弟。”沈清然神情肃然,“绿豆精听说过没?” 嘴里没一句真话,薛匪风没忍住把沈清然翻过来,狠狠一拍屁股。 “真的是绿豆成精,一心急身上就会掉绿豆!”沈清然不死心。 “啪!” 沈清然含泪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一枕头绿豆吗?它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可以时刻感知它们在哪里,所以才让你每天泡三颗。你去数数那些绿豆是不是正好就是五斤!” 薛匪风差点信了,但也只是差点。如果按照沈清然的说法,那五斤绿豆拿出来,他就该瘦了,沈清然把绿豆枕头给他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薛匪风抓住沈清然的手指一根一根察看,越看越不忍心。 其他地方呢? 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外衣一经脱下,脖子和胸口的颜色明显不一样。 沈清然本来就白,虽然被晒黑了一点,但是在军营一堆大老粗的衬托下,依然白得发光。 所以说选参照物很重要。 肩胛骨的地方长期被汗水和头发交缠浸着,长了一小片痱子,现在好了很多,但红色还没褪去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薛匪风把沈清然按在胸口,在他耳畔低吼。 沈清然衣服半遮半掩,仿佛被老虎叼进窝里的大美人,乌发缭乱,春光乍泄,肤白胜雪,身下是垫着干草的毛皮,还有个暴怒的将军。 他往后面躲了躲,还请这位将军克制一下。 “真是妖精!”薛匪风狠狠捏了把大腿,才忍住不扑倒沈清然蹂|躏。 “是绿豆精!”沈清然接道。 艹,薛匪风忍不住骂了脏句,沈清然就是来克他的。 第58章 第 58 章 薛匪风恨不得生吞了绿豆精降火, 但是军营定下的规矩他必须以身作则, 只好将这颗嚣张的绿豆精含在嘴里,舔了又舔,反复确认他只是瘦了, 剥开豆衣里面依然白皙结实, 将来安定下来,拿点水泡一泡, 还是能长成白白胖胖的绿豆芽。 沈清然由于种田太累,抬胳膊动腿肌肉一拉动就疼, 他躺着由薛匪风检查, 抬手捂住一边的眼睛, “让我看看将军消气了没?” 薛匪风帮他穿好衣服,脸上不满, 动作很大,一副想粗暴对待沈清然表明生气立场的样子,真碰到人了,又仿佛春风化雨般温柔。 绿豆精嚣张是有原因的。 沈清然在薛匪风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赤|裸的脚尖轻轻点着身下的毛皮,先发制人:“你晚上就睡这个?” 说好的貂皮呢? 薛匪风:“临时扎营,自然就这样。” 理直气壮。 没有媳妇在身边,晚上睡什么有区别吗? “反正你就是骗我了, 我背着你在棉庄种了半个月棉花, 也骗你一次, 咱两扯平。你也不许怪常蝉他们, 都是我逼的。” 薛匪风在军营可以预见的条件艰苦,无法避免,沈清然是故意找事,这不能扯平。这事就这样揭过,谁知道沈清然还能干出什么事,不声不响的,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四个人瞒得他滴水不漏,不对,还要加上一个帮忙打掩护的慕文寇,五个人。 沈清然:“你想啊,我要是平时太无聊,独守空房,精力旺盛,背着你找别人了怎么办,我当然要给自己找点事——呜。” 嘴巴被咬了一口。 他捂着嘴巴,冒着再次被咬的风险,道:“天高皇帝远的,田我肯定是要种的,区别就是你想不想知道。” 沈清然诚恳地建议:“你要是怕气到自己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每天给你写信,告诉你我在绣花插花溜猫逗狗什么的。” “你敢!”薛匪风更生气了,“张婶还有分农忙和农闲,都五月份了,你能不能休息会儿,青州和闽州哪还有田,你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去哪?你要是敢出这两州,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接下来他要养鸡鸭和养马呢。 沈清然不敢说,怕被打断腿,他讨好地亲了亲薛匪风,“马上就休息了,你放心,接下来稻子成熟前,我就呆在天下山庄,哪儿也不去,我要是多走一步,我都不是人!” 沈清然说得信誓旦旦,薛匪风心里狐疑,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别耍花样。” 沈清然迅猛点头:“不会不会。” 他揪着薛匪风的头发,缠在手指上,声音闷闷的,“那你呢,接下来你要去哪?” 这两地的局势已经稳定,又有裕昌侯携金银投奔,薛匪风不是固步自封的人,应该打算赶赴更凶险的战场吧? 有时候沈清然真想拖住薛匪风三个月,等他战马养成,稻子丰收,或者更久一些,等棉衣制好…… 但他也知道,朝堂局势变幻莫测,薛匪风现在出其不意,若是再过几日,难保薛厉风又受奸人挑唆,再次联合北彗叛国。 薛厉风和薛匪风血海深仇,不你死我活不罢休,薛厉风本人卖国卖得溜,如果北彗许诺保他,说不定立刻高兴地大开国门,让北彗毫无阻挡地南下收拾薛匪风,回程时枪头一转,顺便将大齐新都也占领了。 薛厉风短视愚蠢,这种事他干得出来。现在不过是老皇帝压着他一头,让他没机会做蠢事。 攘内必先安外,薛匪风和朝廷暂时达成协议,互不干涉,名义上归顺朝廷,共同对付北彗。 先左进西南,然后北上,和北彗正面对敌。 “你要小心。”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沈清然说不出别的,西南艰险,风土人情物候都与中原不同,他有太多担心。 “不要小看裕昌侯,他扎根西南四十年,有他在,事半功倍。” 薛匪风还能在棉庄驻扎一晚修整,明日拔营出青州。 “你晚上要不要在这儿住一晚,我让常铭去棉庄买些褥子,不会让你睡干草……”营帐里简陋得要命,薛匪风难以启齿。 沈清然懊恼地把额头撞在薛匪风胸膛,“我也想,但是我现在得马上种西红柿。” “又是这里没有的?” “嗯,附近没有田,我得去远一点的地方,你放心,种完我就回天下山庄。” 薛匪风想了想军营好像也没有要事,他已经很久没有陪沈清然种田,便道:“我和你一起。” 沈清然:“不行。晚上肯定要耗很晚,你明天又不能睡懒觉。” “没事,我好久没有背你了。”明知接下来又是长久的分离,能多呆一刻是一刻。薛匪风抱着软乎乎的媳妇,怎么不愿意撒手。 沈清然种田很辛苦,他作为丈夫,做不到全心全意地支持,但总得尽可能地参与。 …… 棉庄的掌事给他们指了一亩地,骑马两刻钟的路程。 沈清然优雅地翻身上马,想在薛匪风面前耍个帅,这是他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能在古代展示的酷炫技能,虽然仅限于上马这一步。 薛匪风牵着御骢,一言难尽:“你就没想过跟我同乘一匹吗?” “忘了。”沈清然挠挠脸蛋,被薛匪风拎着后领子抓过来。 “等等,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薛匪风记得沈清然并不会骑马,学赶驴都学了一中午,看他刚才那架势,明显学过技巧。 沈清然噎住,揭开身份后太随心所欲,忘了在薛匪风面前装样子,“你不在的时候学的。” 将军有些遗憾,他本来想手把手教沈清然骑马,甚至在等待沈清然学驴车的时候就想好了,把沈清然放在御骢上面,牵着他走,如果沈清然想下马只能恳求他。亲一口是少的,得抓准了机会好好欺负。 “怎么不等我教?”发自内心遗憾。 沈清然挪了挪屁股,被薛匪风按回去,结结巴巴道:“我、我比较笨,怕气到你。” 巧了,将军最爱收笨学生。 “我现在教你一些别的。” 沈清然红着脸,他看薛匪风就是不怀好意! 种西红柿的时候,薛匪风充分展示了一番御骢的灵活和高超的驭马技术,高壮的战马在田野里奔跑,每一步落在狭小的过道里,丝毫没有踏坏垒好的土垄。 晚风吹过,种子从指尖落下,簌簌落进挖好的沟里,在御骢拐弯的时候,薛匪风揽住沈清然腰肢,偷偷转身接个吻。 在后面吭哧吭哧盖土的常家兄弟们:“……”想撂挑子回家娶媳妇了。 月牙挂在深蓝天幕里,沈清然靠着薛匪风坐在田埂上,要是每回都能这么种田就好了。 他用棍子挖了几个洞,在田埂边种了一排的西红柿苗。 用苗栽长得更快,但是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能种几棵当个标记。 然后又挖了一排沟,种了一排绿豆,一边盖土一边看着薛匪风,笑道:“我真的是绿豆精,没骗你。” 他眼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犹如拥有整片星空的满足,仿佛山里自由自在的小妖精,无忧无虑随风飘荡。 薛匪风一下一下抚他的脊背,给沈清然按摩酸痛的肌肉。他想给沈清然这样的生活,他希望这一天来得更早一些。 后半夜,薛匪风找了户农家,和沈清然歇在那儿,天不亮时,便率先起床,在门口辞严色厉地训了一顿常家兄弟,“你们可以把沈清然当成主子,但是也该清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下不为例。” 沈清然睡得很熟,薛匪风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然,我先走了。” 之所以选择农家,没有回军营,就是不想沈清然今早看着他拔营离开。 他不给沈清然送别的机会,薛匪风不忍心沈清然再看一次他的背影。 马蹄擦过草叶上的晨露,嗒嗒声越来越远。 日上三竿,沈清然醒来时有些恍惚,他大半月没有睡过懒觉,一睡就像瘫在床上了一样,恨不得睡个三天三夜。 “薛匪风……”他揉着眼睛叫道。 常铭应声进来:“沈公子,你醒了?” 沈清然晃神,摸着凉透的另一半枕头,喃喃道:“他走了啊。” “这个时辰,大军已经离开青州境内了。” “这样啊。”沈清然神情有些落寞,他眨了眨眼,隐去眼角的水光,“那我们也启程吧。” 常铭捂住心脏,夫人这样子真是太可怜了。 将军真是狠心! 离开前,沈清然在农户门口种了一棵桃树和一棵李树。 这是他和薛匪风呆过一晚的地方,他想让这里开两树粉白的花朵。 终有一天,他会跟随薛匪风的脚步,桃李满天下。 …… 天下山庄。 慕文寇早就给沈清然准备好了马场,两座山之间,方圆十里,有溪涧,有草滩,有马厩,前后围着栅栏,还有一个驯马场,配备二十个驯马师。 沈清然一口气向系统要了六千匹蒙古马,这种古老的草原马种适合作战,驯马师也熟悉脾性。 然后又是两百只鸭子,白毛浮着绿水,整天喧闹个不停。 马场之外防守严密,薛匪风到底不放心,给沈清然拨了一支分队,平日里化成普通百姓,居住在天下山庄周围。 沈清然在信里告诉薛匪风他只养了一千匹,偷偷藏了五千匹,十分鸡贼。 养马耗费了他全部时间,沈清然几乎没有其他大项积分进帐。他有些奇怪,从他拥有系统以来,不认真种的东西经常有育种目标达成的积分奖励,比如张厨子的兰花,石山的防护林,臭烂的蘑菇……正经种的主业,比如,棉花,土豆,水稻,却基本没有育种成功。 要说数量决定突变量,怎么看也是水稻棉花数量更大。 但就是没有。 积分奖励他一次也没拿过。 难道他就是倒霉,在主食上面运气不好? 沈清然咬着指头思考,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常铭告诉他,潘云奚有事来找他,看起来挺急的。 沈清然放下喂马的草料,洗了把手,“让潘姑娘在前厅等我。” 李家村到这里至少三天,潘云奚不辞辛劳地过来,很可能是李家村出了什么事,连那对薛匪风留下的眼线“夫妻”都处理不来。 第59章 第 59 章 潘云奚来的时候, 带了大包小包,晒干的蘑菇, 咸鱼, 龙虾干,还有一兜子鸡蛋鸭蛋和两件棉衣。 她记得沈清然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 想请她给薛匪风做两件棉衣。虽然情况没有按沈清然说的糟糕方向发展,潘云奚闲着没事就顺手做了。 潘云奚被常铭领到天下山庄的前厅, 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建筑一下子让她花了眼, 突然觉得自己带的东西有点多余。 “潘姑娘。”沈清然依然穿着当初在李家村的衣服,袖子挽起,反而看着比在李家村的时候更加艰苦朴素了。 潘云奚暗暗松了口气,“沈嫂子,好久不见。” 她一件一件分开她的包裹, “这是给李哥做的棉衣,这是鸡蛋, 这个是咸鱼干……虽然你说那些东西都交给我处理了, 但你辛苦种了这么久,总要尝尝味道。”沈清然有多懒, 潘云奚是知道的,好不容易种的东西总不能享受不到果实。 “谢谢,这么远过来, 下次别带重的东西。我还真有点想念李家村。”沈清然笑着道, 潘云奚似乎成长了一点, 做事说话都不再畏缩。 每个人都会改变,包括他自己。 沈清然最近也让人在马场下游挖了一口池塘,在里面养鱼,从上到下一整条产业,养了好多肉质鲜嫩的鱼类,他准备晒成咸鱼干,顺便做咸鸭蛋,给薛匪风的军队加菜。 潘云奚:“沈嫂子种的棉花特别好用,做衣服也暖和,但是……” 潘云奚皱眉,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沈清然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话就是潘云奚此次来的重点,难道是棉花出了问题? “叫我清然就好,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潘云奚望着脚尖:“我记得沈嫂、清然你第一次种棉花,一亩地几乎没怎么料理,但是那棉花神了,竟然也不长虫子,产量也比刘婶子家里的高,棉朵大,棉籽小,大家都羡慕不来。” “第一季收成之后,清然你让我用棉籽又种了两亩。可是它们好像和第一季的完全不一样。整片田里高高低低,有的叶厚杆粗个子低矮,有的高挑一株风吹就倒,叶子发黄的,长虫的……” 潘云奚说着说着带了哭腔,她真的很认真在种,可是就是不如沈清然种的好,“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清然你把李家村的东西交给我,是信任我,可是一个棉花我就种不好……” 潘云奚细细的声音隔着山海一般遥远,又仿佛一记重锤自九天劈下,砸得他晕头转向,面色苍白犹如失血过多。 沈清然头皮炸开,气血直往脑袋冲,余下行尸走肉的躯体浸在冷水里一般,阵阵发冷,如坠冰窟。 潘云奚的话陌生又熟悉,沈清然抓住关键点,穷极毕生学识,几乎立刻定位到了高中生物知识—— 性状分离。 系统给他的抗虫棉种子是性状组合最优良的杂合子,它们扬长避短,表现出完美的外在特征,但是仅仅只能维持一代,它们的后代,那些不符合人类需求的缺点又会跑出来,并且植株更容易生病。 他好像亲手将恶魔放了出来,却没办法保证它们按照指引造福人类,甚至愚蠢地想把它们推广。 二代种子根本不能用。 他陷入了“高产陷阱”。 沈清然脸色白得不正常,潘云奚和常铭担忧地望着他。 “沈公子不舒服吗,常穗,快去找郎中。”常铭叫道。 夫人什么时候这么虚弱过,夫妻连心,常铭心里一紧,难道是主子出了什么事? 沈清然摆摆手,微微扯动嘴角,笑比哭还惨:“潘姑娘,我突然不舒服,招待不了,你先住下,棉花的事我明日再和你谈。常铭,不用找大夫,我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沈清然快速回到屋里,一关上门,神情接近崩溃,他闭了闭眼。 “系统,你出来。” 育种站缓缓启动,磨光了沈清然的耐心。 “你为什么没说,你给的种子压根没法留种,我必须年年向你要新的种子,年年亲手种,是这样吗?” 系统沉默了会儿,“是。” “你……” “在绑定之初,我们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系统犀利地指出,“如果你好好回想一下我当初的自我介绍。” 沈清然脑海里迅速闪过一段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说辞。 “某些育种公司卖给农民的高产种子,由于基因改造,二三代产量大不如前,必须年年向育种公司购买新种子……为了打破国外某些公司对种子的垄断,国家决定成立育种站,以防日后国际形势变换,粮食安全处于被动……” 种子垄断,农民不能自己留种,十分被动,如果育种公司属于自己国家的,比如说水稻,能保证每年稳定地制种,正常价格售卖,农民不用留种,反而省事。但还有很多外国公司,种子随时能变成谈判桌上的筹码。 系统的存在就是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未雨绸缪,希望从杂交种子出发,通过变异,得到能性状稳定的种子。 综合来看,水稻种子每年都能稳定供给,沈清然从前质疑水稻为什么育种积分低,如果他刨根究底,就能发现一些端倪。 “所以,我用的都是杂交种子?”沈清然几乎绝望地确认。 除了今年能得到更多的粮食外,他的推广之路化为泡影,甚至为了防止二代种子的使用,他还要自打嘴巴,花大力气去说服农户。而农户看到高产,他们不懂什么性状分离,真的会乖乖听他的话,放弃使用吗? “棉花小麦水稻肯定是。土豆红薯也算,但是基本不影响留种。” 系统见沈清然一脸灰败,难得愧疚,它的任务是为了获得高产种子的可持续种植,所以在沈清然每次面对各种各样产量由低到高的品种,都挑产量最高的杂交种子来种时,它为了得到更多变异数据,保持沉默没有阻止。 “往好的方面想,二代种子虽然减产,但是最低也能和古代种子打个平手,只是没有增产罢了。” 沈清然抓了抓头发:“但是它们容易生病……多少农户是冲着高产种的,我能骗他们吗?往小了说,我影响农户一年的种植规划,再看远一点,薛匪风的媳妇是个撒谎精,让百姓怎么看他……” 他难受地坐在地上,掰着自己手指头,无意识地数着上面的掌纹,他帮不了薛匪风了,也救不了三年半后的饥荒……他还得召回种子,向慕文寇道歉,让他紧急叫停二代种子的向外传播。 发现早,不幸中的万幸,要是等到水稻成熟,下半年种植范围更广,后果不可想象。 沈清然顿时又陷入初到李家村的状态,好像干什么都很无力,如果不是他消极怠工,系统绑定他的时候,只顾着和系统理论为什么要选他,忘了深究系统的目的……他应该更早一些察觉的! 女主不愧是女主,沈清然十分挫败,他竟然要在潘云奚的提醒下,才意识到不对劲。 宿主的情绪影响到系统的运行,系统觉得自己似乎随时要被解除绑定,宣告育种任务失败。 它不得不积极献言献策:“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在减产,又不是颗粒无收。你可以查看我数据库里的制种技术,然后教给农民,让他们自己年年制作出高产的种子……” 沈清然看了一眼制作方法,在控制花期那一步就放弃了。 什么设备都没有,他学不会……他没用。 系统又道:“万一你种的作物就变异了呢?还有三年半,不过是重头再来,你怕了吗?” 沈清然:“你这个万一你自己信吗?为什么我种了这么多的主要经济作物,一次奖励积分都没收到,就是因为它难度高。” “那我们都不用杂交种子,我们用转基因……”人民不一定要食用转基因,但国家一定要掌握这项技术,育种站里有很多项成熟的转基因食品,只是没有获得批准流入市场。 沈清然深吸口气:“你当我傻,没有获批的技术,我不会用的。” 是否种植,应该是由这个时代的人了解之后自己决定,沈清然不能因为科学知识上的碾压,就替他们做出选择。 系统闭嘴了。 沈清然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哨,上次摔碎之后,他又用胶水粘合,不伦不类,几乎看不出原本润泽水透的玉质。好在还能吹,只是声音艰涩,不复原来的清脆嘹亮如树上黄鹂。 沈清然放在嘴里吹了吹,哨音像泣血的杜鹃,薛匪风好多次说要给他换一个,但是沈清然就唯独把这个当成宝贝一样挂着脖子上。 太难听了。 所以薛匪风听不见。 他如果还是个哑巴该多好,是不是一吹哨子薛匪风就会立刻出现。 沈清然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他捏紧哨子,手心有些刺痛,想着薛匪风的脸,不断给自己打气。 不能哭,要打起精神收拾烂摊子。 会有希望的,他还要向薛匪风炫耀他的成果。 沈清然好想薛匪风这个时候在他身边,想把委屈都说给他听,告诉他你辛苦背着我种的田都没有用了…… 可是他只能吹哨。 嘴里有东西就哭不出声了,免得被常铭他们听见。 在哨音中,突然传出了几声突兀的机械音。 “叮——恭喜您育种成功……” “叮——恭喜您育……” “叮——” 沈清然愣了,系统也愣了。 !!!! 沈清然一激动连连吹了几十下哨子,难听地想让系统原地去世。 薛匪风,你听见了吗! …… 常家兄弟面容愁苦地趴在门上,很想把耳朵捂住。 怎么办,夫人是不是思念成疾了?还拒绝就医? 要不要给将军写信? 怎么写? 常蝉按着弟弟头:“写个信都不会,话本里分别的小两口怎么写的?跟着学不就好了。” 常铭:“哦。” “夫人吹了一夜哨子。” “夫人看了一夜月光。” 刚写好就被常蝉撕了,“你想让主子担心死?我来!” “夫人连田都不种了。” 常蝉咬着笔杆,把弟弟暴打了一顿,都是你开的头。 第60章 第 60 章 沈清然打开系统页面,在成功记录那一列里看见了三条明晃晃的成果展示。 “水稻高产稳定遗传, 亩产七百公斤, 判断成功, 奖励积分一万。” “棉花抗虫性状稳定遗传,亩产一百八十公斤, 判断成功,奖励积分两万。” “棉花抗病性状稳定遗传,亩产两百公斤,判断成功,奖励积分两万。” 合计积分余额十五万。 沈清然握紧了哨子,认真地把每一句话都默念了三遍, 挖掘字面意思以外的深层含义。 怕被坑。 他皱了皱眉, 很明显,这些育种成功的亩产和现实世界相比, 并不高,和当初定下的育种目标相去甚远。 可就是成功了。 想起育种站的目标, 沈清然恍然大悟。育种站的本质目的是创造能够代代稳定遗传的种子。因此, 只要亩产过得去, 某一个优点能稳定遗传, 就算成功。 比如, 棉花的抗虫和抗病就是分开奖励的。一口不能吃成个胖子,先稳定遗传, 产量再慢慢上去。 系统诱惑沈清然去当这个胖子, 但是其他系统没有这么坑, 它们的宿主大多选择能留种的种子,二代三代呈指数爆炸递增,几年内种植范围扩展到一亿亩地,每年都有一百亿积分入账。 躺在家里就能收获积分,而高额积分能兑换的东西,绝对是沈清然这个穷逼没办法想象的。有些运气不佳的宿主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成功育种,靠着积分也能走上人生巅峰。 每年躺收一百亿是什么概念?像沈清然这样,因为杂交种子不能留种,需要年年亲手播新的种子,就是种上八辈子都赚不到。 如果沈清然提前知道,他的选择一定和其他宿主一样,他又懒又娇气,不要命了挑战高难度? 还好,还有三年半。 不过是重头再来。 沈清然在水稻那一栏刨了刨,发现稳定遗传的品种,亩产只有五百公斤,只比这里增产两百公斤。 他和慕文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沈清然紧急回想签过的合同,完了,薛匪风估计要赔惨了。他太自大了,不应该用夫妻名义和慕文寇交易 。可话说回来,没有薛匪风担保,慕文寇也不干啊。 正当他想补救的办法时,眼前积分余额一跳,直接在后面多了个零。 一百五十万。 系统终于又出声了,机械音没变,但莫名谦虚沉稳了下来:“咳咳,这个你不用担心,下次你可以直接使用你育种成功的品种,亩产七百公斤。” “对不起。”系统郑重道歉,它被总部叫过去批评了一遍,差点被重写程序。为了弥补沈清然,育种站给沈清然积分后面加了个零,还有两次无限兑换权力。 积分后面跟着两个机甲符号。 “什么意思?”沈清然大胆假设,“我可以兑换收割机播种机?” 系统:“是的,您现在的积分尚且达不到兑换下限,为了表达育种站方的歉意,免费赠送您两次,希望您能接受。” 还有这等好事? 沈清然心花怒放,因为贫穷而无法刷出的界面里,到底还有哪些好东西! 沈清然心里摩拳擦掌,面无表情道:“五次。从表面上看,你只耽误我一个季度,往长远看,你欠我一百亿呢。” 但是沈清然自己也有错,没敢漫天要价。 系统:“……”无法反驳。 “行。” 沈清然立刻高兴地又吹了两声哨子,一定是哨子给他福气,薛匪风真好啊,他要天天吹。 真好听,再吹。 系统不得不强行自闭,太难听了,简直干扰他的电磁波。 沈清然叼着哨子出门,一开门看见常铭正趴着写什么东西。 他凑过去一看,连忙抽走常铭的笔,“说好的报喜不报忧,怎么还编造焦虑给你们将军看!” 把信纸团了团抛远,沈清然眉飞色舞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话说得太满,当沈清然重新规划版图,意识到他得重新播种一千亩水稻时,立即蔫了。 最重要的是,薛匪风不能陪他种。 沈清然趴在桌子上,水稻八月份熟,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休息。他和慕文寇商量,决定对农户如实以告,加点赔偿,禁止他们二种。慕文寇更干脆,连赔偿都不想出,说白了这是天下山庄的地,他爱种什么种什么。 他沉下心养马,等这批马养好了,他再去种半个月水稻,就能率着他的六千匹马,马背运着白花花的大米,去找薛匪风。 潘云奚留下来帮他晒鱼干和做咸鸭蛋。 天气好的时候,天下山庄到处都是鱼干,用线绳串成一串,在六月的阳光下烤的热乎乎。咸鸭蛋一缸一缸,装满了几个地窖。 避暑山庄秒变农家乐,慕文寇一边嫌弃,一边捏着鼻子追着常穗。 两只阿拉斯加趁沈清然不注意,突然看对眼了,迅速揣上崽子,一旦解除只有沈清然能喂的限制,公的那只每天撒欢扑腾,上山下河,追鸡摸鱼,日落时夹着尾巴回来,在潘云奚收鱼干的时候偷偷拖走一只,回狗窝里哄老婆。全山庄的人都喜欢这两只,其实并不缺吃的。 这么怂可能是跟将军学的。 连狗都脱单了,沈清然并不想看那两只傻狗秀恩爱。他拍了拍蒙古马的马背,都单身,长得还结实。慕文寇找的驯马师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的,他们懂得如何训练出一匹优秀的战马,不惊不诈,骁勇善战。 桌面上的信件越垒越高,沈清然找了一个带锁的箱子把它们放进去,让管家和天下山庄的地契放在一起。 安全。 每回读信的时候沈清然又哭又笑,他和薛匪风心照不宣地隐去生活的种种艰难,只说好的部分,仿佛他们明天就能见面一样。 可是信尾永远只是“然然,我想你”。 沈清然也没有告诉薛匪风他被系统坑了,怕他着急,自己一个人担着。 他也不好意思说,怕薛匪风觉得他媳妇太蠢。 八月,桂花香。 六千匹蒙古马威武彪壮,解除禁制,沈清然让驯马师带出马场,在更宽阔的地方历练半个月。而他要乘着这段时间再种一千亩水稻,即八十亩秧田。 薛匪风做的秧马再次派上用场,只是前面拉他的人变成了常家兄弟。 沈清然有些恍惚,薛匪风背着他种田的事情已经是半年前了。 如今他在江南种田,薛匪风挥军西北,和北彗正面对敌。 沈清然一天要查看三次薛匪风的地点,担忧他粮草够不够,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播种第八天,沈清然又瘦了一点。 在天下山庄的时候,薛匪风写信威胁慕文寇,要是沈清然少一斤,就把常穗调走一个月。慕文寇被捏到软肋,只好花大价钱请了宫里退休的御厨,每天大鱼大肉地伺候着。沈清然养出的几斤肉,一开始种田,迅速消退。 他估摸着接下来可以轻松一些,明天就能完成八十亩秧田,他得好好吃饭,别再让薛匪风操心。 …… 薛匪风的大军势头猛,狂风骤雨般平定西南,朝廷上下为之震惊,隐隐有废黜太子,倒戈薛匪风的倾向。 这在那一帮混吃等死的老臣来说,乃是上上之策,薛匪风是自家皇子,国号没变,皇帝没变,换个储君天下太平,还能把薛厉风输给北彗的祖宗疆土赢回来。 越看太子越窝囊,薛匪风则变成了拯救大齐江山紫微星。大臣们私底下努力游说老皇帝,通通忘记了当年对薛匪风的摒弃,说到最后连皇帝也信了。 朕是不是生了个好儿子? 皇帝想起当年,老三刚出生的时候,那时他正好宠幸薛匪风的母妃,为了哄妃子高兴,还说过要封他为太子的话。 既然说过了,那倒也行。 满朝上下,君君臣臣,有本事的没有,怕死的一堆。 薛厉风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竟然也没有什么举动,他一步三跪地到皇帝寝宫告罪,自责无能,让出太子之位心甘情愿,当天就把太子之印交还御书房。 “父皇,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薛厉风跪得直直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请父皇允许儿臣协助三弟,把北彗赶出大齐!” “准。” 薛厉风点了一万御林军,开拨西北。 …… 沈清然坐在田埂上休息,查看昨天发芽的绿豆。 一、二、三。 地点在苍州,一个临近西北的军事要塞。 他掏出薛匪风给他写的信,美滋滋地读了又读。一千亩水稻收成有块有慢,再过几天,全部收成晒干了之后,他就可以去找薛匪风了。 “精神粮食,常蝉,我要干活了,你读,我听着。” 常蝉:讲点道理,这封信我已经读过三遍了! “快点。”沈清然催促。他让常铭读过,抑扬顿挫,感情过分充沛,而常蝉声音毫无感情,他听着正好。 “苍州的气候比较干,今年五月没怎么下雨,比起南方,大军更适应这里。你不用担心粮草,也不用担心别的,一切都很好。” “等等……”沈清然脸色突然一变,苍州,干燥,粮草……为什么三个词联合起来这么熟悉? 是不是原著里曾经出现过? 在长达两百万字的种田文里,关于战争的情节少之又少,基本就是农家乐剧情,算得上剧透的就是三年半后的饥荒。 沈清然:“系统,我能不能申请重看原著?” “不行,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之内,没有权力翻看原著。” 沈清然捶了下地,他似乎有印象书里的某个地方发生过蝗灾,他不确定时间和地方,可是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是今年的苍州。 蝗灾在现代鲜少发生,沈清然当时不想看女主的灭蝗过程,一看见“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形容,就浑身痒痒地拉进度条。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如果薛匪风的粮草储备正好在这个范围内…… 沈清然握紧拳头,努力平静地问常铭:“将军让我不要担心粮草,那他的粮草哪里来?” 常铭和常柏沟通频繁,知道的更多:“夫人放心,苍州种高粱小麦,算一算正好这个时候成熟。” “只有这个?”沈清然心里一咯噔。 常铭挠头:“这就够了啊?” 沈清然:“你马上给他写信,小心蝗灾,小心粮草,多做准备。” 心里不安一阵接着一阵,暑气蒸腾,烦躁愈生,他看着远方金灿灿的稻谷,像金色热浪卷向天边。 不管有没有蝗灾,他一开始种田就是为了给薛匪风吃的,都丰收了,为什么不能马上运过去? 还有几百亩的水稻没收割,这部分留给农户,已经晒干入仓的他要全部带走。 …… 苍州,蝗虫压境,遮天蔽日,啃噬叶杆和振动翅膀的声音如雷贯耳。当蝗虫吃光植物,甚至连茅屋上的草杆子也不放过。 原本再一个月就能成熟的五谷遭到蝗虫清剿,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薛匪风刚建好一支骑兵,战马的口粮却又要沦落蝗虫之口,无论包的再严实,拿出来喂马的那一刻,只一把干草上,迅即围上百只蝗虫。 薛匪风当机立断从别处调粮。 就在此时,嘴上说着要讨伐北彗的薛厉风掉转马头,率一万精兵从右侧攻击,北彗三万骑兵五万步兵大举南下。 最大的战役爆发。 成王败寇。 薛匪风和副将章怀蒲分头迎敌,临行前只抓了一把绿豆。 薛厉风疯了,所有人只能陪着疯。 薛匪风骑兵不足,因地制宜,诱敌深入,一网打尽,先去了北彗一万先锋。 随后是西北大平原的决战,无数将士杀红了眼,尸山血海,十天十夜。 章怀蒲对薛厉风,薛厉风领兵方面就是个草包,带着一万精兵送死,但也拖住了章怀蒲几天,让他没办法支援薛匪风。 薛匪风对北彗,两方打了十几年,对方的城府手段都再清楚不过。薛匪风骑兵短缺,劣势明显,但布阵精巧,让北彗有来无回。 第四天黎明分晓,战事落定。 北彗全军覆没,薛厉风被擒。 但是薛匪风失踪了。 …… 拼死一战后,虽然胜利,但粮草短缺的问题立即暴露出来。 运粮队早前就被薛厉风切断。 主将不在,军心惶惶。 没有薛匪风,朝廷会如何定义他们?是叛军还是功臣?粮草迟迟不到,他们要空耗到什么时候? …… 沈清然带着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和战马,渐渐逼近苍州。 他跳下马车,险些摔成智障。 “常铭,换车为马,常穗跟着粮队,你和常蝉率两千骑兵和我先走。” “后天就到了,夫人不要着急。”常铭连忙抓住沈清然的手,避免他摔得一脸血,看见毁容的夫人,将军会心痛死吧。 “薛匪风出事了。”沈清然脸色苍白,声音几不可闻。 连着十天绿豆没有准时发芽,沈清然还能自欺欺人是薛匪风在行军,尽管他很清楚,薛匪风这个人最怕他担心,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万万不会拖延时间。 他装不下去了。 绿豆两天没发芽了。 第61章 第 61 章 常铭并不知道沈清然和薛匪风间的绿豆约定, 看夫人的神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前后打点好, 让队伍加快行进, 点了两千精兵, 骑上最好的快马,全速赶往苍州。 这两千精兵包括了薛匪风派来保护沈清然的分队, 不足的人由天下山庄补齐。剩下两千人, 四千马负责押运粮草。 从闽州到苍州, 沈清然原打算慢悠悠地走,一边养身体一边运粮,蝗虫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必须花最短的时间赶到苍州。一路紧赶慢赶, 沈清然坐在马车里颠吐了好几回。 现在, 他还要更快。 但沈清然不会骑快马,上次薛匪风借着教他的名头欺负他, 嘴都被亲肿了, 骑马一点却也没学会。 薛匪风这个混蛋! 为什么不好好教他骑马! 沈清然眼前一片模糊,他擦了擦眼角, “常铭,拿绳子过来。” 他怕自己会掉, 干脆绑在马背上好了。 “夫人,不能这样, 将军也不会答应。”常铭不肯动手, 人操纵马, 一绑上就反过来了, 万一有什么意外,跳马都来不及。 常蝉看不下去了,她旋身飞上沈清然的马前,握住缰绳,“夫人,抱住我,驾!” 队伍瞬时间分成两拨,前面的一骑绝尘,扬起风尘十几里。后面的加快步伐,大概明天日落前到达军营。 戌时,夏天天黑得较晚,最后一点余晖散尽,守卫三三两两搬起拒马挡在军营大门前,远处烟尘滚滚,一阵马蹄声急促逼近。 “薛将军亲卫,自己人!”常铭率先到达,亮出令牌,“将军在不在军营?” 薛匪风失踪,军营上下缄口,禁止私下讨论,以免引起恐慌。守卫较为警觉,推着同伴,“你去禀报章将军。” 常铭心里一沉,认为夫人过于紧张将军没出事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 “常柏呢?” “常侍卫他……你等等。”守卫打马虎眼。 常铭险些腿软,他弟弟也…… 此时,副将章怀蒲的营帐。 薛厉风被绑成蝉蛹,摁在地上审问。 军营上下无人不恨薛厉风,要不是他和北彗勾结,他们十万大军本该在去年就该班师回朝,而不是险些丧命天坑,更不是像现在这样,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才将北慧压回境外。 自从知道薛厉风被俘,想千刀万剐他的士兵每天要在绕着关押他的地方巡逻三遍,化成灰都别想从军营逃出去。 “坦白从宽,北彗这次的作战布局,暗中龌蹉,一五一十说明白了,本将留你个全尸,否则,外面这些士兵,一人一刀,千刀万剐,你连肉带骨都不够分!” 常柏连续带人找了两天,一无所获,最后看见将军的士兵说,薛匪风追着北彗的首领石山猷一路向北缠斗,再后来起了风沙,黄沙漫天,眼都睁不开,风沙过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薛匪风了。 章怀蒲生怕这是北彗的陷阱,把薛厉风提过来审问。 “薛匪风呢?”薛厉风自知难逃一死,他看了看周围人顿变的脸色,突然猜测道,“他没有来审我?是不是死了?” 章怀蒲脸色难看,“我劝你还是顾好自己吧!说不说!” 薛厉风眼珠转了转,几乎肯定薛匪风出事了:“现在军营上下,只有我一个主子,你们这群狗奴才还敢这样对我!” “薛匪风死了,你们还怎么跟朝廷抗衡?你们要效忠谁?造反还敢逼着朝廷承认,满朝文武恨不得把你们杀之而后快。一道圣旨下来,十万人全都是反贼!不如你们另择明主,我保证大家都是复兴我大齐的功臣!” 章怀蒲一介武夫,差点被薛厉风的歪理气死,看着是问不出东西了,他一挥手,“把他拖下去!” 薛厉风对薛匪风恨之入骨,把自己的下场全都归咎于薛匪风,他猜测薛匪风只是出事,没死,不甘心地大喊:“章怀蒲,你个孬种,北彗大降,朝廷眼看着也不行了,敢不敢自立为主,别跟条狗一样跟在薛匪风屁股后面,他扔的骨头比别人好吃——唔唔唔。” 拖人的士兵对视一眼,脱了臭袜子堵住薛厉风的嘴,都对薛厉风的行径叹为观止。 卖国卖这份上也是千古第一人。 章副将和薛将军过命的交情,他以为挑拨一两句就够了? 营帐里只留章怀蒲和他的心腹。 林顺沉默了会儿,突然道:“将军,他的话不无道理。” 没有薛匪风,他们能拥立谁?薛匪风当不上皇帝,换了其他人,他们有“造反”的前科,在哪里都是被排挤的。 章怀蒲执着地图的手一顿,“这种话以后不要说。让别人听见了,我也保不了你。” “将军三思!” “五年前,若不是王爷提拔,我恐怕还是一个年纪大了不中用的火头兵。这些年,要不是王爷带着我们上阵杀敌,别说一年前北彗使计,三年前就该见阎王了。”章怀蒲放下地图,“排兵布阵,我不如王爷,治国论道,我不如王爷,人贵有自知之明,否则,薛厉风的结局你也看见了。” “万一、万一王爷他……”林顺梗着脖子,“要属下看,王爷虽然雄才伟略,但也感情用事,大军在西北,王爷在江南有了家室,千里迢迢地把大军迁过去……” 此事是章怀蒲一直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他和薛匪风意见相反,你来我往多次才商定下来。最后章怀蒲被薛匪风说服,事实也证明,三足鼎立没有躲到大齐后方好用。如果坚持留在西北,按照薛厉风的尿性,他们处境就不妙了。 但是薛匪风也承认过这里面有沈清然的原因,章怀蒲都说不如你就带着媳妇行军算了,薛匪风也不肯,问再多就不说了。章怀蒲主观认定是沈清然习惯江南安逸,受不了打打杀杀。 “哼,娶妻不贤,多娶几个就好了。” “报——薛将军的亲信常铭来访。” “让他进来。” 常铭一进来便问:“王爷呢?” 章怀蒲见过常铭,揉着眉心摊开说了:“战后就失踪了,常侍卫带队找了两天,没有消息。” 常铭握紧了拳头,简直不敢跟夫人说,他扑通跪下道:“请章将军全力寻找王爷!” “还用你说,起来!” 常铭:“多谢章将军!还有,我们夫人听说苍州出现蝗灾,担心大军粮草不足,特率六千战马,一万担粮前来支援,先头部队已到,粮草最晚后天抵达。” “此话当真?” 苍州兵马剩余五万,这里是军事要塞,为了应对朝廷和北彗的后招,再者,薛匪风还没找到,他们不能撤,只能等着别处的粮草运过来。 说这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章怀蒲不敢相信,他刚才还说薛匪风媳妇怕死,没想到这就打脸了。 章怀蒲和常铭一起到军营门口迎接沈清然,烟尘滚滚,打头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速度最快,瞬息之间就到眼前。 一看就不好惹,和章怀蒲脑补的弱柳扶风小媳妇截然相反。 也对,王爷哪看得上普通女子。 章怀蒲抱拳:“末将章怀蒲,见过王妃。” 常蝉闪身一让,后面还有个吐得要死要活的小白脸,她皱着眉:“夫人,没事吧?” 章怀蒲脸一绿,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沈清然,男的? 沈清然摆摆手,红着眼睛问章怀蒲:“将军呢?” 章怀蒲先入为主,认了常蝉当夫人,对这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小白脸印象很差,他板着脸,把和常铭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清然瞬间像被抽空了气力,脸白得像一张纸,他拨开常蝉的手,“哪里失踪的,战场在哪里,我去找他……” “夫人冷静!常柏一直带人在找,不缺人手,明天天亮了再说。”常铭安慰他,悄悄附在沈清然耳边说了几句话,指着右边道,“将军的营帐在那边。” 章怀蒲侧开身,让沈清然进去,指挥两千骑兵到左侧的营帐歇息。一匹匹威风凛凛的蒙古马自眼前踏步而过,品种之优,仅次于薛匪风的战马。一匹战马骁勇不算什么,可这是两千匹! 章怀蒲是爱马之人,眼珠子黏在马上抠不下来。 常蝉似笑非笑地从那他身旁经过,轻飘飘道:“普天之下,只有我们夫人能养出这样的好马。” 章怀蒲大为震惊。 “有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我们夫人听说有个老头牙口不好,特地送了一筐红薯给他,也不知道是谁,吃完了屁都放了好几个,见到人还不会说人话。” 章怀蒲并不知道红薯的来源,一直惦记着,想等打完仗再打听打听哪里有。 竟是夫人种的吗? 章怀蒲老脸一红,一时连常蝉说他给沈清然当儿子都忘了反驳。 这小姑娘嘴巴好生厉害,一对比虚弱地沈清然,章怀蒲突然觉得夫人也没什么不好。 …… 沈清然一到薛匪风的营帐,眼泪立刻控制不住了,这里仿佛还留着他的气息,扔在铺盖上的枕头向外翻着。 沈清然摸到了里面的还剩一半的绿豆。 薛匪风一定没事,他只是带得不够。 是不够用了…… 一定。 沈清然把枕头抱在怀里,静静坐着,常家三兄妹沉默地站成一排。能把沈清然从崩溃边缘拉回来,阻止他天黑也要去找薛匪风的,只能是常铭说的那个原因了——军心不稳。 常铭只是在军营里多走了一趟,立刻发现了和薛匪风失踪一样严重的问题。没有主心骨,人心惶惶,如果沈清然的粮食还不到,过两天就会出现大量逃兵。 还有章怀蒲身边的那个林顺问题很大,常铭和他对视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是人之常情。 军营需要主心骨,这个人必须要能保证他们的牺牲不会被改写。 沈清然本来不合适,但是幸好他带的东西够多。 “通知薛谨风了吗?” 常铭:“不知道常柏有没有通知,属下派人再走一趟。” 沈清然声音带着颤抖:“光在军营等着,我办不到。明天一早,召集全军,我有话说。你们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 薛匪风生死未卜,沈清然哪里合得上眼,他把绿豆倒在床上,像一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数着,越数心里越慌。 系统能精确记录到颗,发芽的数量加上床上的这些,还是少了十几颗。 这说明薛匪风身上还有,但是他没用。 沈清然低声喃喃,不知道说给说听:“是我数错了。” “可能掉在战场上了。” “系统错了也有可能。” “又数错了。”沈清然抓了抓头发。 翻来倒去数到天明。 …… 眼瞧着沈清然一夜过去,又憔悴了不少,连章怀蒲见了都心虚。 薛匪风总是把最难打的战役留给自己,章怀蒲对付薛厉风就跟大人玩小孩似的。 沈清然站在高台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但是他声音洪亮,带着令人信服的坚定和自信。 “将士们,你们是大齐的功臣,身体里流淌的是当年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英雄的血脉。祖宗疆域,寸土不让,今天,我们再次将才狼虎豹赶出大齐。薛将军早就安排我代替他犒赏三军,只待今日。” “十年同舟共济,与子同袍,我代表大齐的百姓,代表你们的妻儿,感谢诸位将士,感谢在天英灵。” 沈清然缓了缓嗓子:“我知道诸位近日饱受蝗灾之苦,粮草在今日便会抵达,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对付蝗灾。” 他昨天吐了一天,早上也没有吃饭,肚子有些痛,他一手捂着肚子,看着下面一张张听到吃的有些兴奋的脸,也看清了他们心底的迷茫。 “我也知道你们的担忧,薛将军和你们同寝同食,深情重义,无数九死一生的战役,大家都一起走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你们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无论何时,薛将军最惦记的都是诸位,他早已有安排,他的胞弟薛瑾风已经在路上,大家不必担忧。” 薛谨风也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前太子叛国,哪怕薛匪风有个万一,薛谨风也能带领大家走向光明。 沈清然顺带吹了一波不靠谱的弟弟,把他说成战神第二。 章怀蒲的心腹林顺明显不满,这是担心薛匪风死了,想明里暗里把兵权过给薛瑾风?凭什么轮到一个看皇城的闲散王爷出头? 林顺把目光转向章怀蒲,希望他反对,可是章怀蒲目光盯着沈清然身后的战马,看痴了都。 这样的蒙古马,据说还有四千匹在路上。 所有人看着故作坚强的沈清然,从一开始的鄙夷不解,将军怎么娶了个男媳妇,到最后有奶就是娘,别说只是喊一句将军夫人,喊爹都行。渐渐地,大家反而同情起沈清然,比起着急惶恐心痛,谁能比得上站在高台上的这位呢? 将军夫人都不担心,他们担心什么? “蝗灾来势汹汹,大家齐心协力灭蝗,每日抓到蝗虫数量前二十名,奖励一两银子。” “蝗虫吃我们的粮食,我们就吃它。” 蝗虫被部分人当成“神虫”,因而不敢吃。沈清然把示意常穗抓了一兜活的蝗虫,现场去翅,大火翻炒,他还提前准备了自己种的辣椒,小米椒一把洒上去,鲜味爆出来,下面的人精神一振。 能吃! 香! 辣椒是这里没有的品种,但是将士们当中不少人来自蜀地,天生亲辣,一闻如故,纷纷表示请夫人分他们一点辣椒。 抓蝗虫的干劲被充分调动,沈清然强调了一遍纪律,挥手解散。 闲来生乱,一举两得。 他滴水未进,以身作则吃了两只蝗虫,又辣又有壳,他这辈子没想到会吃这种东西,用尽毕生演技才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也不是难吃,但他不喜欢。 如果薛匪风在这,沈清然非得撅着嘴巴抱怨上一天。 可是他不知道薛匪风现在在哪里。 胃里火烧火燎,沈清然捂着肚子,周围围上一群士兵。 “夫人,红薯真好吃,以后还有吗?” “有的。我还种了棉花,今年冬天,大家都有棉衣,如果到时候战事平定,就分给你们带回家过年当新衣。”沈清然一一解答,福利允诺得飞起,这些话散播开后,想着当逃兵的人肯定少了。 “夫人,你肚子不舒服吗?”有人注意到了沈清然一直捂着肚子。 “没事,昨天赶路不太舒服罢了。你们去抓蝗虫吧。” “将军一定回来的,夫人别急。” “对对对,将军还问过我像夫人这样年纪的喜欢什么。” 沈清然怔住:“那你怎么说?” “我说喜欢吃好吃的。” 想起薛匪风把当饭桶的那些事,沈清然喉咙一紧,又要控制住自己别在人前哭,忍来忍去,没忍住扶着墙壁干呕。 沈清然走了,后面留着一串伸长了脖子担忧的小兵。 “夫人怎么了?” 常穗顶不住大家关切的目光,耿直地替沈清然卖惨:“恶心,想吐,这一路都这样。” 常蝉说了,将士对夫人的同情和信任都要有。 “……啊?” 一群人就着“夫人是不是能生孩子”的激烈辩论走开,常穗一脸蒙逼愣在原地,他说错什么了吗? 辩论一直到了抓蝗虫的田间,两天后,已经有人用两只蝗虫打赌夫人怀的是小将军还是小郡主。 几万人无聊起来,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 反正夫人无所不能,什么都能有,比如夫人粮队带来的好多东西从未见过。给了一桶水在地里一洒,一亩地的高粱蝗虫都不敢过来。 别是观音菩萨转世,洒的玉净瓶甘露水吧? “必须是,我听我娘说,观音菩萨就是男的!” “夫人是神仙!那将军也一定能找到的。” …… 黄沙漫天的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但随处还可见凝干的血迹,急需一场滂沱大雨,连接天地,告慰英魂。 沈清然找红了眼。 天快黑了,算上今天,豆子三天没发芽了。 理智上,他知道他所找的范围至今还没有超过常柏。但是感情上,他无法闲下来一刻,一闲下来就想数绿豆。 再找不到薛匪风他要疯了。 他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绿豆精,这样他就能知道剩下的那十几颗绿豆到底去哪儿了。 “你要再不回来,你媳妇要变成绿豆精了。”沈清然瘪着嘴,坐在黄沙堆上。 只坐了一小会儿,他就继续爬起来。 最远的时候,他遇见了同样在找人的常柏,一看见他,这个胡子邋遢的人就立刻红着眼睛跪下。 “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将军。 “别想太多,和你没关系。”沈清然看了眼天色,乌云卷着黄沙,看来要有一场大雨,“你回去休息。” 常柏没动。 沈清然只好道:“我也回去。” …… 硕大的雨滴透过叶缝打在沉重得睁不开的眼皮上,浑身上下被血浸透的男人,垂在一旁的手动了动,缓缓地,几乎是本能地从怀里掏出几颗绿豆,像是完成什么重大的使命。 过于细小的东西,反应迟钝的手指甚至不好判断它的数量。 薛匪风握着拳慢慢感受,确认他只摸出了三颗,手臂无力地滑落,艰难地挪到树荫外,展开手掌,让雨滴一滴一滴打湿掌心不起眼的绿豆,血水相融。 多了然然要着急的。 他媳妇又笨又聪明,如果他连三颗都数不对,肯定会察觉到什么。 第62章 第 62 章 八月的荒漠绝对不是找人的好时机, 沈清然领子里浸着黄沙, 硌着细嫩的皮肉, 磨破了皮发炎,他紧抿着唇, 像天际一株傲骨不屈的白杨, 于千年万年执着向上。 白衣染着细碎的尘埃, 沈清然在这些天里不知道又瘦了多少。天边乌云狂怒,东侧已经下起雨来, 乌泱泱的雨帘挂在大漠之上, 将天地一分为二。 趁着雨水迁移过来前, 他们最好回到临时帐篷。 沈清然骑着白马, 摸了摸领子里的细沙,轻轻“嘶”了一声,不小心摸到胸口的哨子, 五指立刻隔着衣服攥紧了它。 “你主人不是被恶霸抓去当上门女婿了吧?一个打仗的,长那么英俊干嘛,招蜂引蝶的。”沈清然想起裕昌侯的女儿,不由得深深担忧了起来。 话本里常有, 农女捡到深受重伤的失忆将军, 把他当傻子一样随手救了, 男耕女织, 互生情愫…… “混蛋!”沈清然想一想就要吐血, 怎么能这样, 他找了这么久, 薛匪风不会真的跟别人跑了吧?! 他把哨子挖出来,鼓足了劲儿吹了吹。 薛匪风你要是能听见就给我出来! 沈清然腮帮子酸痛地放下哨子,神情立刻又萎顿下来。 薛匪风到底在哪儿呢,别躲着了,就是出来跟他说要娶新媳妇也好,他宁愿薛匪风是忘恩负义了。 常柏他们带着帐篷找人,找到哪就扎在哪儿睡。这里已经离军营很远,天气好的时候,星幕四垂,银河浩瀚,照得沙白如雪。沈清然睁眼天明,却连昨晚有没有星星都不知道。 沈清然扶着马脖子,慢慢从马背挪下来,累得实在没有力气,无法做到潇洒地下马,笨拙得像一个三岁小孩子。 “叮——您标记的绿豆发芽了!” 一道突兀的机械音突然将沈清然击中,他下马的动作一乱,“嘭”一声砸进下头的黄沙里。 “夫人小心!” “夫人!” 周围人齐齐一惊,手忙脚乱一窝蜂上去把沈清然刨出来。 “咳咳咳……”沈清然吐出嘴里的沙子,大喜过望他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浑身颤抖着道,“我、我知道他在哪儿了!我知道了!” 好像全身又有了力气,沈清然挣开常蝉的搀扶,被常蝉一个反手夹着放上了马背,她自己握住缰绳,“夫人,往哪儿走?” 沈清然点开系统界面,“往东。” 薛匪风就在那片雨幕里! 沈清然心揪了起来,他不确定薛匪风到底是主动让绿豆发芽,还是绿豆被雨水淋到,无意间发了芽。 如果是后者,沈清然不敢再往下想。 不断顺着沙坡下滑,上爬,战马在沙漠里艰难行走,慢慢踏进雨幕,良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小小的绿洲,蓝色的一汪湖水像是散落沙漠的宝石,随时可能被风沙淹没。 树下似乎有个人影躺着,沈清然踉跄地从马背滚下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跑过去。 如果这是海市蜃楼,那他这辈子就不要醒来了。 鞋底踩到了绿草,沈清然激动地像飘在云端,他不知道这小小几十米怎么过去的,看见薛匪风浑身是血的那一刻,骤然红了眼眶,不敢靠近。 他愣愣地盯着薛匪风掌心散落的绿豆,大雨将他身上的血色稀释,染红了一片泥土。他看着常铭和常柏奔过去,自己就像个懦夫一样痴痴地不敢动。 常铭飞快地过去捏住薛匪风的脉搏,“有气!” 沈清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之前握着常蝉的手臂,嘱咐道:“别让他知道我来了。” 他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也不知道要晕多久,如果薛匪风醒了,先好好养伤别操心他了。 …… 薛匪风昏迷太久,反而比几天没合眼的沈清然醒的早。 他吊着一只手臂,胸膛横七竖八绑着纱布,衣服套不进去,走哪儿都像耍流氓。 可惜他走不动。 旧伤复发。 严重到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着。 就很好欺负,几个人联合起来就能瞒得滴水不漏。 这些日子沈清然的辛苦以及对薛匪风的深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常蝉本来不愿意替他瞒着,可是看见将军这副样子,她便明白沈清然的话是对的。 沈清然现在还在隔壁的隔壁营帐昏睡着,瘦得脱形,薛匪风要是知道了,那还怎么安心养伤,怕是两条腿都不要了也得过去看媳妇,亲手伺候着穿衣吃饭喝水,一个激动胸上的七八道伤口都得裂开。 不敢说。 谁敢让一个手残脚残的伤患去照顾另一个昏迷的人?怕沈清然先急醒了。还是等夫人醒了自己说吧,除了夫人,谁安抚得住暴躁发疯的将军。 各自养伤,各自安好。 薛匪风身上无一处不在痛,捏着额头:“我昏迷的时候好像见到沈清然还有常铭了。” 常柏面不改色:“将军若是想夫人了,不如写信让他过来。” 这几天能见到薛匪风的,除了大夫,常柏,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兵,就是章怀蒲和几个副将。大夫和小兵以薛匪风的身体为先,自然不会提。 章怀蒲被常蝉一顿敲打,“吃了我家夫人种的红薯,就是夫人的朋友,仗义一点,懂吗。” “行吧。”章怀蒲活了一大把年纪,最怕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思路都跟不上趟,别说反驳了。 “那你几个副将也交给你通知了。”常蝉发现沈清然这一招真好用,先吓唬大的,大的吓唬小的。 薛匪风一无所知,越是想沈清然,越不敢让他知道。 他答应过沈清然不再受伤了。 现在却差点又瘸了。 等好一些再告诉他吧。 薛匪风回想梦里的沈清然,瘦削得过分,不可能的,他宝贝媳妇哪能瘦成这样。 于是他又艰难地写了一封信,要求慕文寇一天给他媳妇准备七顿饭。 种田体力消耗大,顿顿要山珍海味,有鱼有肉,饭后水果甜点。 菜单列在后面,一个月不重样,都是薛匪风八岁以前听宫里的太监报的宫宴菜名。 “快马加鞭,送到天下山庄。” “是。”常柏郑重地接过,出门左转,走了几十米,径直进了另一个营帐。 “将军给慕庄主的信。”上面的漆印样式不一样,表明这又是一封无关国事军事,只关于沈清然的信。 常蝉接过,直接打开,语调不带变化地念给睡着的沈清然听。 读完第一张信纸,她无语地撇撇嘴,更无语的是,接下来她报了两刻钟的菜名。 “……” 将军有多了解沈清然的口味呢?这封信差点把沈清然馋醒了。 …… 薛匪风在营帐里写信,即将日落,外面马嘶风鸣,章怀蒲带着他心爱的六千匹战马练兵归来。 之前没有注意,薛匪风突然皱眉,认真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声音十分遥远,但是战马好像数量不对,马蹄声和嘶鸣与西北先前使用的战马也不大相似。 军营重地,禁止喧哗,薛匪风因为要养伤,周围更是安静,巡逻的士兵经过也是静悄悄的。 今天不知道哪两个胆子大的小兵,挑水经过的时候,非常迷信,据说在将军营帐附近许愿会更灵。 “将军夫人腹中一定是小将军。” 他站在营帐正后方五米,心里虔诚祈祷,不小心嘴上说了出来:“生个小将军,好让我输给老四的两只蝗虫赢回来!” 另一个士兵急了,“我看是女娃娃,夫人那么瘦,这胎要是个小将军,大展拳脚的,可不把夫人折腾坏了!将军该多心疼!”他一脸正气,凡夫俗子只是为了蝗虫,只有他,才是真正地关心神仙下凡的夫人! 常柏一不留神,赶人都来不及。 薛匪风耳朵没受伤,听得一清二楚。 ……嗯? 什么时候怀的?怎么怀的? 不是,他怎么不知道沈清然能怀孕? 不对……这些人什么时候见过沈清然了?! 第63章 第 63 章 薛匪风一时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沈清然。 沈清然如果在军营的话, 不可能不来看他,除非出了比他更严重的事。然而听这些小兵信誓旦旦的语气, 更像是真怀孕了,而不是出事。 薛匪风猜测,他们说的夫人其实是章怀蒲的夫人。 章怀蒲娶媳妇时间晚, 至今膝下无子, 最近战事刚歇,如果章怀蒲把媳妇接到苍州,两口子久别重逢,要个孩子也是正常的。 章夫人能生孩子,沈清然应该不行吧? 薛匪风最近一年世界观被沈清然冲击的有点厉害, 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了。就在薛匪风几乎排除小兵嘴里的夫人是沈清然时, 又听见他们开始说话。 “你们两个哪个营的……” 薛匪风声音突然插进来:“常柏, 让他们说完。” 常柏暗自捏了一把汗, 完了, 瞒不住了。 “要我说,应该向夫人祈愿才有用。夫人可是神仙, 一出马就找到了将军。” “也对,夫人带来犒赏咱们的鱼干和鸭蛋真好吃,还说要分棉衣,跟着将军有肉吃!” “嘭——” 常柏不用薛匪风叫, 知道自己进来受死, 刚一进来, 一杯茶水在他脚下炸开, 他头皮一麻,扑通跪下。 薛匪风挣扎地下地,右腿肿的老高,看得触目惊心,他定定地看着常柏,一字一句问道:“沈清然呢?” 又联合起来骗他? 常柏搀扶薛匪风被他甩开,“将军,大夫说您不能下地!” “我问你沈清然呢?”胸口的血色又加深了一层,薛匪风脖子上青筋狰狞,冷汗一阵一阵冒出,痛得嘴唇失色,眼里却像是点燃爆炸的火球,让人不敢直视。 薛匪风揪住常柏的衣领,凭着一股执拗,一条腿瘸着,一条胳膊废着,竟然能将常柏抓离了地。 “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的!他们三个跟着沈清然也就算了,常柏你也……咳咳……”薛匪风扔下常柏,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地上拖了一道血迹。 常柏急中生智,大不敬地吼道:“你敢这样去见夫人吗!将军!您忘了自己给夫人写的信吗!” 信里都是“敌军丢盔弃甲,老子一点毛病都没”的喜报。 薛匪风脚步一顿,吼回去:“我要见他!” 常柏见薛匪风回了一点理智,连忙道:“夫人就在军营,主子想见就见,只要您不怕夫人心疼。” 薛匪风当然怕,还怕得要命。 在常铭和常柏把担架抬过来,要接薛匪风去见沈清然的时候,他还有点临阵逃避,“我这样子,然然见了会不会生气?” 但是忧虑只是一瞬,马上他就被新的恐惧笼罩。不是薛匪风自大,而是这种情况下,沈清然还不肯来见他,难道出了比他还严重的事? “然然到底怎么了?” 这里离沈清然昏睡的帐篷还有几十米,常柏怕薛匪风知道了连担架都不肯用,得飞过去看人,他支吾了一下,道:“夫人见过您的样子,将军不必担心。就是夫人他……行动不便,得劳烦将军自己过去。” 薛匪风紧张了起来,行动不便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怀孕八个月走不动路了! 然然见过他了,有没有生气,是不是还在生气,所以不肯见他? 薛匪风心里七上八下,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找了一条毯子,盖住受伤的地方,催促常柏动作快点。 离沈清然住的地方越来越近,四周安静得不像军营,好像刻意营造这样安静的氛围,士兵放轻了脚步,和薛匪风的营帐一样,怕打扰他养伤。 薛匪风看见常蝉和常穗跪在营帐前,心里一沉。 常柏语言干涩地提前安抚眼看在暴怒边缘的主子:“夫人这半个月太累了,大夫说要多休息,将军您冷静一点。” 薛匪风深吸一口气,只恨自己这个时候旧伤复发,“抬我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他的宝贝媳妇,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微弱,比他上次见到的那个用绿豆增重的绿豆精又瘦了不少。 以往莹润白皙的脸颊上面,添了好几道一看就知道是被大漠风沙刮出的伤口结了痂,颧骨瘦得分明,嘴唇干燥苍白。乖巧地垂在两侧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深深嵌进的沙砾,掌心是缰绳磨过的痕迹。 小小的一只,睡得很安静,被薛匪风翻着掌心检查,眼皮都没动一下。 薛匪风看也不看身后跪成一排的常家四姐弟,只专注地看着沈清然。 沈清然越是小只,将军加诸每一寸骨血的爱意便越沉重,他用受伤较轻的那只手轻轻拂过沈清然的脸庞。 这世上他喜欢的东西本就不多,满打满算一个沈清然,怎么还变少了呢。 “到底怎么了?”薛匪风轻声问,“常穗,你说。” 常穗被点名,老实人说老实话:“夫人预测到苍州会有蝗灾,写信提醒您,但还是不放心,点了六千兵马,运上闽州的粮草来支援大军。路上赶得急,夫人晕马车,一路吐到了苍州。” 有时候路过城里歇在客栈,但是沈清然总怕粮草不够,牺牲睡觉时间去城里各大粮店走访,不断加购粮食,越靠近苍州辎重越多,到了苍州时凑足了一万担。 “离军营还剩一天的路程时,夫人突然说主子出事了,换上快马,本来还打算把自己绑在马背……”常穗有些哽咽,“被大姐阻止了。一到军营就听说主子失踪,夫人安抚了军心之后,立刻前往大漠找人,前后三四天没合眼,到处跑到处找人。” 薛匪风尝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后悔自己接了绿豆,更痛恨接了绿豆却没办法做到承诺的自己,要不是他昏迷太久,沈清然也不会累到昏倒。 薛匪风想象着那个场景,沈清然究竟是有多累,身体撑到了极限,只坚持到常铭说他还活着的那一刻,一根神经松懈,全盘崩溃,当场昏倒。 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别让他知道”。 “然然。”薛匪风坐在地上,紧紧握着沈清然的手,深情吻住。从那个洗澡烧个水能把他委屈坏了的娇少爷,到现在的拼命种田拼命给薛匪风囤物资的将军夫人,薛匪风知道沈清然的改变是为了什么。 他没真正带过沈清然享福,却让他一次一次为他奔忙。 沈清然睡了两天,大夫说应该会醒。 薛匪风一个残障人士,非要自己照顾媳妇,给他擦身子,给他喂流食,给他换衣服。 他让常柏在沈清然这里又加了一张床铺,眼也不眨地盯着沈清然,几乎到了转个身都会发慌的地步。 薛匪风在军营生活了十年依然十分糙汉,自己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些都没让他学会照顾自己,托沈清然的福,他现在单手就能做各种精细的活了。 一方面动作很轻,怕吵到沈清然,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地焦急,沈清然到底什么时候醒,会不会就此沉睡? 将军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清然异于常人,他甚至隐隐笃定他爱上的人已经不是最初以李丰的身份娶回来的那个沈清然。 从他第一次出山回来,沈清然在山上砍柴被他暗算滚到他面前,一切就变了,或许真的是什么绿豆精或者士兵口中的神仙菩萨。 人世间的准则不能衡量上界,那凡人郎中能看透神仙的生死吗?如果神仙神魂离去,留下一具不死的躯壳…… 沈清然昏睡第三天,薛匪风慌了。 握着沈清然的手,薛匪风不断叫着他的名字,他不想等了,他想叫醒沈清然,“然然,醒一醒好不好,我们醒来再睡。老章说晚上要烤一只羊,你醒醒好不好,我让他只烤给你吃。” 常柏看着将军这个状态,想起几天前在大漠上找人的沈清然,几乎也是这样,面上冷静,但实际上已经陷入疯魔。 他不忍心地别过眼。 沈公子,将军让你着急了三天,扯平了就别再折腾他了。 再不治薛匪风那条腿真要废了。 没错,将军他现在的日常就是在沈清然耳边叫人,伤不治了,大军也不管了,可把千里迢迢过来的神医气炸了。 “薛将军,不治你早说啊,我从医仙谷好不容易过来,就看你在这边哄媳妇?” “不过是庸医罢了,为什么沈清然还没醒!”薛匪风听不进话,人家要给他治腿,他非要让他先看沈清然。 “都说他只是睡着了!”神医暴躁,也有点恼羞成怒,鬼知道沈清然为什么不醒。 “他都睡了三天了!”薛匪风声音比他还大,破罐破摔了,能吵醒沈清然也是好的。 “你到底治不治?” “不治。”薛匪风拖着腿,就死守在沈清然床边,离开一步能要他命,“你有能耐就在这里治,没能耐就请回吧。” 薛匪风的“这里”还不是整间营帐,他必须时刻拉着沈清然的手,连姿势都不能变。 “你——” 神医根本施展不开。 常铭急忙扶着神医的脊背给他顺气,“我们将军和夫人感情深,体谅一下。” 神医吹胡子瞪眼,把本来就粘的不牢的假胡子气飞了。 但他十分有医德,将军虽然气人,但他收了常柏一千两银子。 人很糟糕,银子是好的。 神医直接给薛匪风后脑扎了一针。 敢在他面前横,一针放倒。 但是连神医也没想到,扎一针只让薛匪风昏迷了一刻钟,刚把人拖出去,药浴药薰什么的一准备好,薛匪风就醒了。 “我要见然然!”薛匪风愤怒发言,“我不治了!” 神医像看着一个傻子:“再拖下去有性命之忧。” “将军,夫人要是醒了看见您这样子,他会伤心的。”常柏按着薛匪风的胳膊,仿佛按着一个死活不肯打针的熊孩子的家长。 “那就让他醒。”薛匪风突然像疯了一样,以为自己能要挟到什么,一瘸一拐地跑回去,“沈清然,你要是够狠心你就别醒,你一天不醒,我一天不治,看谁先见阎王!” 他刚掀开营帐的帘子,就看见沈清然气鼓鼓地坐在床沿,看见他进来了,匆忙起身的动作一顿,还有些头昏眼花。 饿的。 “薛匪风,你牛逼了啊!”沈清然扶着额头,气昏了头,“行,你不要命你牛逼……你有种再说一遍!” 他在大漠里刨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还敢用命威胁人。 薛匪风撑着门口的木桩,顿时失去所有气势。他呆呆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沈清然,目光贪婪嗔痴,他张了张口,非常没种。 “没……就、神医他治病……太疼。” “不是故意不治。” 第64章 第 64 章 沈清然吼了薛匪风两句,肚子越发饿了, 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身上缠着绷带, 至今套不上衣服的薛匪风,眼底满布红血丝, 嘴唇干到起皮,模样又深情又可怜, 还瘸着腿。 若非清楚这人是个刚打胜战的将军、朝廷承认的王爷,薛匪风这副样子称得上落魄狼狈,惨到连媳妇都饿得弱不胜衣。 沈清然连忙叫常柏抬担架进来,把薛匪风抬到神医指定的地方去。 夫人一醒,拿将军毫无办法的常家姐弟立刻重新活了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沈清然也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沈清然快步走到薛匪风身边, 踮起脚尖抵着他的额头, 伸手摸了摸有些涨红的脸颊。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薛匪风只是静静看着,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游转, 僵硬而执着。 薛匪风没受伤的手握住沈清然,似乎有很多话挤在胸膛里争先恐后地出声, 反倒有些失语,“然然,你饿了吧……常柏, 备饭!” 叫人备饭的声音倒是很洪亮。 沈清然摸着他的额头, 声音几乎溢出哭腔, “薛匪风,你低烧了你知道吗!” 就不能好好养伤吗!伤口感染会要命的! 或许不止是低烧,将军皮太厚他摸不出来,但这副不理智的样子浑然像烧傻了。 沈清然急得跺脚,薛匪风却没什么感觉,“没事,然然别急。” 听这句话,沈清然是真想打薛匪风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不过人都烧成这样了,打十巴掌也没用了。 他把薛匪风安抚好,在外面和神医一起商量方案。 神医久闻沈清然大名,见他醒了松一口气。 像薛匪风这样不配合不遵医嘱的病患,终于有能替他做主的人来了。 “薛将军发热了,情况比较棘手,这也是我说的性命之忧所在,若是一直不退热,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治。” 薛匪风多处受伤,新伤旧伤,还在野外淋了雨,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拖到现在才发热,已经算运气好。或者换句话说,情绪波动太大,薛匪风看见迟迟不醒的沈清然过于崩溃,身体防线也跟着坍塌。 沈清然不给薛匪风知道是有道理的,只是结果弄成这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退烧……”沈清然闭了闭眼,得有抗生素,他呼唤系统,“有没有口服抗生素?” 系统:“抱歉,跟育种无关的东西我们有心无力。” 沈清然恳求道:“不能通融一下吗,我有积分,一百五十五万,都给你。” 他在路上又赚了五万积分,一路扔着种子到的苍州。 “不行,我们不是淘宝系统。”系统暗示,“我们只提供育种相关的东西。” 沈清然接到暗示:“你们有微生物育种项目是吧,这个来积分快,我想育种青霉菌,但是时间过得有点久了,我忘了青霉菌干嘛的,我想兑换点成品看看。” 系统:“接到请求,请稍等。” “兑换内容特殊,青霉素类,一板五十万积分。” 沈清然兑换了两板,直接去了一百万积分。 幸好他有足够的积分,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匪风发热,生病买不起药,是世上再无奈不过的事情。 他第一次只敢给薛匪风服用一点点,见他没有不良反应,才敢按照正常成人的药量给他用。 薛匪风烧了一天,沈清然不眠不休地在床边陪着他,他昏迷时睡眠足够,陪床也不觉得辛苦,亲手给薛匪风换额头的湿布,用沸腾冷却的凉水给他仔细擦伤口附近的皮肤,给神医打下手,替薛匪风换药。 所有贴身的衣服,纱布,包括他自己穿的,都坚持要煮沸一遍消毒,才能靠近薛匪风。 夫人突然变得格外贤惠,心细如发。常铭原以为能做到像薛匪风前几天那样,带着伤还一丝不苟地照顾夫人已经很难得,现在跟夫人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薛匪风第二天便退烧,有沈清然在身边,安下心养伤,媳妇说不准动,就真的一点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弹,连上茅房都得等沈清然不在的时候让常柏扶着他迅速解决。 将军对于养伤也很有迫切性,他最怕累到沈清然,一到点就催着他休息,以免又出现昏睡几天的情况。身体也争气,伤口迅速重新结痂,右腿慢慢消肿。 神医对薛匪风的改变叹为观止,一下子从他最讨厌的病人变成最配合的,药有多苦多恶心,面不改色一口喝光,施针活血化瘀,不论多疼,一声不吭,比稻草人还安静。 早这样他可以少收五百两银子呢。 神医想起薛匪风说自己治病太疼的话,真是怕媳妇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虽然确实很疼,但以前怎么没见他吭过声?换哪个大夫都得疼,这能怪他吗? 沈清然站在薛匪风后面,察觉到他背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想起他醒来第一句话就听薛匪风说他疼,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对神医道:“神医先生,能不能轻点,咱都是血肉之躯,哪能刮骨疗毒还谈笑风生,将军说他很疼。” 神医疑惑:“有吗,我没听见。” 沈清然拍拍薛匪风的肩膀,“你疼不疼?” 薛匪风:“……”这可真是个两难的问题,他既不想示弱,让沈清然担心,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顺着沈清然。 “疼。” 事实证明,神医刚才真的趁薛匪风在媳妇面前逞强,偷偷打击报复了,“行,那我轻点。” …… 薛匪风因为胸前受伤比较多,现在又是大夏天,便不怎么穿上衣,很像耍流氓。 沈清然跪在他旁边,数他的伤口,“八道刀口,你挺厉害的啊。” 纤细的手指摸着心脏附近唯一还算完好的皮肤,带来比伤口结痂还痒的酥麻。 “这些都是小伤。”薛匪风握住他的手指,呼吸有些粗重,“很快就好了。” “小伤?”沈清然没忍住捏了左胸那里一把,“这儿受伤才能叫大伤是吧,你故意气我。” 薛匪风:“这里装着我媳妇然然,我哪敢让它受伤。” 他把沈清然送他的绿豆藏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战斗过程一直小心翼翼护着,生怕这里一受伤,鲜血浸没绿豆,让它们提前发芽了。 不小心一天催发个十几颗,然然要担心的。最后他还是让沈清然担心了。 “油嘴滑舌。”沈清然低头在跳动有力的地方印下一吻,轻轻阖着的眼睫像扇动翅膀的黑蝶,翅膀上浮光般的磷粉洒在胸膛上,烫得将军心口一紧。 “然然……”薛匪风骤然抱紧了沈清然,因为先前顾忌着伤口,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紧紧相拥。 “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薛匪风不断地亲吻着沈清然的耳垂,“一天也不分开。” 开战以来,他和沈清然足足分开了四个月,度日如年,写信小心翼翼,鸿雁难寄相思。 “嗯。”沈清然眼眶一湿,薛匪风敢牛逼得不要命,哪还能分得开。至于他要重新种的田,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将军伤好的七七八八,以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进展时,媳妇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具体表现在秋后算账上。 “我不醒,你就不治是吧?”沈清然叉着腰,之前看在薛匪风是个伤患的面子上,忍着没算账,现在终于能出一口恶气。 “别碰我。”沈清然拍开薛匪风拉他的手,捡起桌上的几封信,是薛匪风受伤之后写给那个在“天下山庄的媳妇”。 “大获全胜,毫发无损……”沈清然一边念信,一边戳着薛将军的胸口,“撒谎不眨眼,毫发无损也说得出口,我很好骗是吗” 大放厥词的将军注定要付出代价,他垂死挣扎,“你不也背着我偷偷养了六千匹马,都累瘦了。” “那我好歹还告诉你我养马了,虽然数量没说全,跟你这有本质差别。”沈清然强词夺理。 薛匪风特别后悔,他应该在信里写他小拇指被割了个伤口的。 “我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坦诚相待,然然,既往不咎好不好?”薛匪风端起桌上的鸡汤,趁沈清然说话的时候喂他。 少说话,喂胖点。 “不好。”沈清然嘴巴里被塞了一口鸡肉,一算账薛匪风就喂他吃东西堵他的嘴,用心险恶得很。 他使劲嚼了两口咽下去,可不能再上当,他算账算三天了都没成功。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骗?” “没有。”薛匪风喂他。这是他卧床养伤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每天打发常铭去附近的山上抓个野鸡野猪,顿顿食补不能停。按照神医的要求,薛匪风现在还不能下地,他行动受限,沈清然嘴上说着算账,但从来不会离开他半米之外。 就像现在,他的然然也顶多就是摇头躲着他的投喂,而不会选择后退一步,让薛匪风够不着。 就很乖。 乖得想让人欺负。 沈清然口齿不清道:“你要是想要好忽悠的媳妇,你去找别人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懂得可多了,你要是以为我没什么见识你就错了。” 薛匪风见沈清然是在认真地提这件事,便也正色道:“我知道,我喜欢的,也是那个懂得很多的可以偷懒但又主动承担责任的沈清然。” 沈清然愣愣道:“哪个?” “现在这个。” 四目相对,沈清然明白薛匪风的意思了,他有些开心的勾了勾嘴角,马上又压下去。 他太小肚鸡肠了,一点也不希望薛匪风因为自己连原主也一起喜欢上。 他们是两个人,他才不要把薛匪风分哪怕一点点给别人。 那今天就不算帐了,明天再来吧。 所以有时候算账不成功,应该从自身找原因。 “朝廷那边有什么动作?” 薛匪风冷了脸色,“说迎我回朝,论功行赏。还让我把薛厉风带上。” 薛厉风一个叛国逆贼,他原地诛杀也不为过,不过是因为新都的皇城兵马掌握在皇后亲弟弟手里,和皇后太子自成一派,皇帝早年过于信任他们,现在只得硬着头皮要求薛匪风把太子带回来。 远来是客,薛匪风懒得去趟都城那潭死水。 沈清然点点头,现在形式一片大好,皇帝连个封太子的诏书都吝啬,没必要去。 名正言顺固然重要,自身安全更重要。 “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切浮夸的哭嚎,薛谨风一旦离他哥一百米之内,就完全无法维持邪魅端庄的形象,迅速地从马背滚了下来。 他哥不会命不久矣才急急忙忙地把他叫过来吧! 那弟弟怎么办,嫂子怎么办? 薛匪风有些头痛,他被找到之后,常柏就立刻派人通知薛谨风,可是弟弟由于太过担心哥哥抄了近路,派去的人怎么都追不上。 “弟弟真好。”沈清然一拍床板,谁还没有个弟弟了? 新都被皇后亲弟的兵马守着,旧都在薛谨风手里,他们何必要去新都。 老祖宗定的龙脉所在,薛匪风入主之后,再迎回皇帝和百官,理所应当,反客为主。 到时候东西四个城门,百官一个个排队述职,正好,薛匪风厌恶的朝廷蛀虫,京城大门直接就不让进。 “哥——你怎么又瘸了!”弟弟很不会说话。 “快好了。” 弟弟不相信,“你肯定是骗我的,不然为什么叫我过来!” “真的。”薛匪风加重语气,“不信问你嫂子。” 弟弟扑倒在哥哥身边:“我不信,你经常骗嫂子的!” 薛匪风:“你闭嘴!”媳妇刚哄好。 沈清然:“……”行吧。 第65章 第 65 章 沈清然不想看这兄弟俩耍宝, 冷笑了一声离开。 “然然, 你别听谨风胡说八道, 除了那几封信,我没隐瞒别的!”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的背影有些着急。 “知道了。”沈清然头也不回, 把场地留给兄弟俩叙旧。 薛匪风冷静地把弟弟叫到床边, 抬手弹了一下弟弟脑门,“在你嫂子面前,不准说我坏话。” 薛谨风捂着脑门,他哥劲儿真大,看来真的没有大碍。 “既然你来了,那也别白跑一趟。”薛匪风示意弟弟找把椅子坐下,“自古先入主京城者为王,旧都现在在你手里, 我想上书请陛下封你为太子。” 薛谨风聪明, 二话不说先占了旧都, 薛匪风自然不会跟弟弟抢。 “不要, 京城是我给哥哥留的。”薛谨风从袖子里掏了掏, 掏出一大串钥匙,一共几十把,叮叮当当,包含了皇宫各处重要的大小宫门。他自小苦于不能和亲哥见面,薛匪风不让他钻狗洞进冷宫, 他就发誓要弄到所有钥匙。薛谨风这次特意带了过来, 他哥在战场上搏命, 一路上都在担心钥匙送不出去。 如果他哥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烧了整个皇宫陪葬。 “这把是冷宫的,这把是御书房……” 冷宫里的和嫔早在薛匪风出征第五年就仙逝了,这些年不知道又换了多少个妃子来来去去。 “谨风。”薛匪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难得显露出一丝兄弟的温情,“哥哥带兵帮你守着边境,你在皇城里好好当皇帝,民以食为天,你嫂子帮你种田,百姓吃饱喝足启蒙教化,一百年内不会再有动乱。” 薛匪风的目标从来不是当皇帝,曾经他也真心实意想替薛厉风守江山,报答他把自己从冷宫带出来的知遇之恩,尽管他一到北边就明白了薛厉风想拿他当质子的真实意图,这个念头也没变过。 薛谨风眼眶一红:“我不想一个人呆在京城。嫂子要种田,哥你想陪他,不想当太子困在京城,可是哥,我也不想一个人……” 仿佛又见到十几年前那个执拗要钻狗洞给哥哥送鸡腿的小团子,衣服头发滚得乱糟糟,小小的身子正好堵在狗洞里头,握着一只比他拳头大三四倍的鸡腿,朝他道:“哥,鸡腿好吃,你快吃。” 谁说皇家没有亲情,兄友弟恭,岂是虚词。 现在鸡腿换成了钥匙,薛匪风却没有办法再堵狗洞了,甚至因为瘸了,只能看着弟弟把钥匙砸在床边,“不管了,反正给你了。” 薛谨风站起来,把头发往后拨了拨,拿出一把玉骨扇夸张地扇了扇,变回一个风流倜谠的王爷,他呼了口气,“嫂子种田辛苦,理应母仪天下。” “然然不会在意这个的。” “嫂子在不在意,跟哥你给不给是两回事。”薛谨风想了想,劝他哥道,“越是有能力,遭受的诱惑越多,永远有人向他抛诱饵,永远有人想推着他走,除非他已经站得最高。嫂子只有当皇后才是最安全的。” 薛谨风偶尔展露一点城府,认真的样子像个种田文的男主。 …… 沈清然路过关押薛厉风的帐篷,突发奇想,想进去看看。 薛厉风被关了一阵子了,绝望等死的感觉最难受,曾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不复往日嚣张跋扈,看见有人进来,低垂的头颅丝毫不动。 沈清然看着他捆在身后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他伸出自己手比对了下,劳作几个月的手掌已经不如薛厉风细嫩,更别提薛匪风那双粗粝的手掌,茧子伤口新旧交加。 薛匪风本也可以像薛厉风这样。 沈清然想象了下薛匪风养尊处优的样子,竟然有些想象不来。 他不由笑出声,薛匪风就是天生武将的命吧。 “你笑什么!”薛厉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之后裹着令人不适的尖锐。 “你就是薛匪风娶的媳妇?”薛厉风歪头打量了下沈清然,“哈哈哈,看来薛匪风这辈子生不出儿子了。当了皇帝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不如你放了我,天下万千美女供你选择,何必跟着薛匪风断子绝孙?” 沈清然心里一沉,有皇位要继承的人,脑子里天天都想着繁殖吗? 靠近一步,薛厉风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吓得瑟缩了下。 沈清然想不出薛厉风为什么能对薛匪风恶意这么大,薛匪风多老实一个人啊,撒点慌骗个媳妇都拙劣得要命。他微微弯腰盯着薛厉风的眼睛:“后悔了吗?跟北彗私通,置家国于不顾,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薛厉风扭过头,不敢直视沈清然的眼睛。 “你为什么这么恨薛匪风?”沈清然语速很快,“你把他从冷宫带出来,他感激你,他是你手里的王牌,你却置他于死地,把自己也拖下地狱。你不后悔吗薛厉风?你设计坑杀他,他隐居于李家村,你依旧不依不饶,把他逼得带兵起义,而你,堂堂太子沦为阶下囚。为什么?是因为你蠢吗?” “你懂什么!你以为薛匪风会放过我吗,他就算没做过什么,我难道能把兵权交给一个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养虎为患懂吗?他以后一定会造反的!”薛厉风陷入狂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沈清然轻声道:“因为你以前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对吗?在你小的时候,对吗?” 薛厉风眼底突然赤红:“不是我干的!” “那就是你母亲了。”沈清然肯定道,“皇后设计把薛匪风关进冷宫十年。十年,足以把一个精彩绝艳的对太子有威胁的皇子养废。你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所以你觉得薛匪风一定会报复,你心胸狭隘,以己度人,认为薛匪风会把皇后的仇记在你头上。” “对!就是这样!”藏了好几年的秘密被人揭破,薛厉风神情癫狂,“你敢说他不会报复?他一定会的,没有人能在冷宫呆十年还正常的,连那些一辈子住在阁楼里的女人都会疯!薛匪风他就是个疯子,他迟早会杀进京城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他不会。” 因为薛厉风把他从冷宫带出来了。 沈清然站直身体,确定地告诉薛厉风,“你贪生怕死,原本有一万种解决的办法,可是却选择了最蠢最毒的方法,万劫不复,咎由自取。” 皇后当年设计得滴水不漏,薛厉风是怎么知道,又如何跟北彗搭上线?又是什么原因让他言辞凿凿地认为薛匪风一定会知道这个秘密,进而报复? 薛匪风忙着养伤抱媳妇,一直没有审理薛厉风,其他人自然挖不出这桩事,沈清然直截了当地告诉薛厉风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时,薛厉风猛地安静下来,不再情绪激动地攀咬薛匪风。 显然,他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良久,薛厉风低低笑出来,“就算我被算计了又怎么,你们也不会好过。” 沈清然嘴角一勾:“不,我们会很好过。万国来朝,千古一帝,可惜你等不到那个时候。” 他并没有问算计薛厉风的人是谁,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但得知宫廷秘辛,早年就伴随皇后左右,甚至说有能力帮皇后完成这件事,十几年后游说薛厉风,和薛匪风利益冲突,至今安然无恙的,怎么看,就只剩下皇后的亲弟,薛厉风的舅舅了。 这个人想要薛匪风手里的兵权,想做扶持太子的唯一权臣,可能还与北彗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但是他严重低估了薛匪风对于大齐的重要性。 沈清然从营帐出来,恰巧看见薛谨风打着扇子经过,细看眼睛有些红。 “将军说你了?”沈清然安慰他,“回头我说他。” 薛谨风“啪”一声收了扇子,谨记哥哥的嘱咐,正色道:“哥哥十分关爱我,只是偶尔会心口不一,哥哥文治武功,玉树临风,尊老爱幼……” “停!”沈清然并不想听人吹薛匪风,薛匪风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吗? 薛谨风闭嘴。 “舟车劳顿,你今天早点休息吧,接下来还要赶路。” 沈清然走了两步,又转身叫住薛谨风,“我问你一个事——” “嫂子请讲。” “像你们这种有皇位要继承的……” “我没有!”薛谨风立刻澄清,皇位是哥哥的。 沈清然有些结巴,“会、会很想要孩子吗?” 或许对有些人来说,只爱一个人,和他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不冲突。 薛匪风他敢! 光是想一想就要生气,沈清然最近体虚,刚才跟薛厉风费了那么多口舌,再加上一点点情绪上头,都能让他不自觉红了脸。 薛谨风看着结巴又脸红的嫂子,瞬时想起军营里的传言,目光顺着下移到沈清然的小腹。 难道他嫂子真的可以……? 哇! 薛谨风眼睛一亮,他哥哥趁他不在的时候这么厉害了吗! “可以有。”薛谨风抿着嘴角回答,顺便小声祈祷,“必须要有。” 先前就说过弟弟的本事不到家,祈祷都能让沈清然听见。 沈清然:“……”他对这一群姓薛的很失望。 薛匪风一会儿没见到沈清然,心里十分着急,要不是他被勒令不能下床,早就想下地找人了。 见沈清然回来,他打商量道:“我能不能下地走走?” “不能。” 大将军觉得自己窝在床上快长蘑菇了,再下去沈清然喜欢的腹肌都要少一块。 沈清然跪在床边,解开薛匪风的腰带,照例帮他擦身子,每回经过某一处都要把毛巾一扔,红着脸道:“自己来。” 薛匪风大着胆子拉住沈清然的手,轻轻往怀里一拨,声音低沉,“然然……” 沈清然怕按到伤口,慌忙地把手撑到薛匪风两侧的被子上。电光石火间,薛匪风握住他一边纤细的脚腕一抬,拉过身侧,沈清然瞬间变成趴在他身上。 “你的伤!”沈清然恼怒。 “早好了,不要紧。” “不行。”沈清然脸上升起两朵红云,嘴上强硬,双手却撑着床板,不太敢压着薛匪风,这个姿势只能任由薛匪风轻而易举地扯开他的衣服,露出一片白皙雪润的肩膀。 “他们都说你这里有了,还在我营帐后面许愿是个小将军。”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清然哼哼道:“男人不能生孩子,你就不能深信不疑吗?” 薛匪风没有意识到不对,嗓音沙哑,“你让我试试我就信了。” 沈清然炸了,气死他了,“爱信不信。” 他拍开薛匪风的手,飞快下地,气呼呼地把腰带一束,使了劲儿把小腰掐得纤细。 薛匪风:??? 是他没有经验,哪里说错话了吗? 第66章 第 66 章 比起刚到李家村的沈清然, 大半年他瘦了大概十几斤, 下巴尖了,腰身细了, 腰带紧紧一束, 把腰身掐得不赢一握, 显得臀部更翘了一些。 薛匪风盯着沈清然愤愤不平的背影,不懂为什么一开始还配合的媳妇突然变脸。 难道是因为他说的试试才知道能不能怀孕? 沈清然忌讳这个话题?可是当初在李家村,他误以为沈清然怀孕, 他的反应也没这么大,就只是会脸红,刚才的话明显是调|情, 反而惹出事情了。 难道是有些话只能在床以外的地方说, 沈清然觉得自己把当成女的了?没有任何经验的将军凭感觉猜测。 “然然。”薛匪风顾不得疼不疼,硬不硬,想要下地,“我没有把你当成女的, 我不该开这种玩笑,我错了,然然。” 沈清然撇了撇嘴角, 薛匪风没把他当女的,把他当男的还敢痴心妄想生个儿子, 更过分了。 “不许动!”沈清然穿好了衣服, 一转身看见薛匪风要站起来, 赶紧把他按回去。 薛匪风趁势捉住沈清然的手, 把他按在衣衫敞开的小腹处,“你摸摸,它们是不是要变软了?” 腹肌它有话说。 是吗……沈清然动了动手指,倏地收回手,薛匪风居心不良,竟然趁机把他的手往下移。 他一天摸三回能不知道腹肌长什么样吗! 一直就很硬,十年苦功,腹肌怎么可能这么没用! 沈清然把手揣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宣布:“最近太热了,晚上我们分床睡。” 这句话是真的,八九月的西北大漠,空调风扇通通没有,沈清然好不容易把薛匪风从大漠里刨出来,没多看一眼就昏迷了,刚一醒来,薛匪风又伤口感染低烧,各种担忧夹杂在一起,他晚上睡觉都要抱着薛匪风那条没受伤的胳膊才能安心,连睡姿都老实了。 薛匪风伤一好,夏日的燥热便再也无法忽略,长多帅都不行。 薛匪风震惊了,说错一句话的后果怎么这么严重,连晚上都要分床睡? “唔——你干嘛!”沈清然猝不及防被薛匪风拉下来,坐在他的一侧的大腿上。因为不准薛匪风下床走动,沈清然每次都会自觉地站在离薛匪风一臂之内的地方,就是生气了也不会离开。薛匪风爱惨了他媳妇这个特质,想压在身下狠狠亲个够。 另一边就是旧伤复发的的地方,似乎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碰到伤口。 沈清然老实坐着,被捏住了七寸,薛匪风的伤就是他的软肋。 薛匪风:“然然,别生我气了。我发誓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都是大实话。”沈清然脸转向别处,咬牙切齿,“怎么,你有皇位要继承就惦记起生孩子了,以后是不是要找别人给你生?” 在李家村假扮老实人“李丰”的时候,绿帽子替别人养儿子都能忍,现在境遇不同了,就开始心思活络了? 一想到自己辛苦种田,以后便宜了薛匪风跟别的女人生的小混蛋,就……气成河豚! 不就是皇位么,他还有亿万家产呢,他跑来这里种田他说什么了吗? “怎么会!”薛匪风惊讶于沈清然有这样荒唐的想法,“谁说当皇帝一定要留后代,除非你能生,不然我一个孩子也不要,有谨风在,还担心江山没人继承吗?” 薛匪风迅速地补充话里的漏洞:“就算你能生,我也舍不得你受苦。” 薛匪风掰过沈清然的下巴,叼住他的嘴唇,把柔嫩嫣红的唇瓣从主人紧咬的牙关里解救出来。 “种田已经够累了,怀胎十月更累,生出来后,什么都得操心,一刻离不开人。我哪舍得。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袖手天下,你一点活也不用干,不用操心天下苍生,养得白白胖胖的,吃吃喝喝便是一天。” 他的然然是骨子里就带着慵懒的性子,不需要任何改变,他很喜欢,心甘情愿当牛做马,不让他多动一根手指头。 薛匪风有点怀念当初那个一干活能委屈哭的沈清然,不是说现在这样不好,只是沈清然太瘦了,瘦得哪怕刚才沈清然没推开他,大将军八成也不舍得下手。 还是要养胖一点。 薛匪风生怕累到沈清然,万一做完发个烧,胃口再不好,离他养胖沈清然的目标又远了一点。 “我是猪吗?”沈清然悄悄勾起一边嘴角,不想让薛匪风看见,干脆靠在他肩膀上,浅浅的呼吸喷在他的跳动的筋脉上,仿佛借此能触动心底的涟漪。 “是沈小猪。”薛匪风见他不生气了,松了一口气,笑道。 既然说到这里,薛匪风不得不提一嘴,“然然,以后不要太拼命种田,三年其实很长,年分大小,哪能次次风调雨顺,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有给自己负担。你已经种了那么多田了,光是它们的种子就足够流传各地了。” 薛匪风并不知道沈清然被坑,棉花要推倒重来,他觉得五百亩棉花的种子,足够第二年扩散到五千亩以上,第三年就是五万亩,够了。其他种子也是一个道理。 沈清然嘴巴一瘪,种田超委屈的,只是责任大过了委屈,成就也足以抵消汗水,坚持不住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 在薛匪风面前他可以充分暴露他的懒散,但是自己犯蠢的事还得藏一藏。 薛匪风陪他种过一千亩水稻的秧田,那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沈清然不想让他知道,他们的水稻没用了。 将军付出了那么多。 沈清然没说话,拉起薛匪风受伤的胳膊查看,那一千亩水稻还是很有意义的,你看,现在的薛匪风肯定不能拉着秧马带他种田了。 薛匪风觉出他的沉默:“不行吗?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沈清然抬眼漫不经心地撇了他一眼,机智地倒打一耙,“猪养肥了就要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是两码事。”将军艰难辩解。 “你敢说你没这个想法?” “没有。”薛匪风发誓他是把沈清然的身体排第一位。 “哦,三个月不准想那档子事。”沈清然趁机提要求。 种田累,那啥就不累吗? “然然……”薛匪风被将了一军,只好耍赖不认。 “难道你心疼我是假的?” 薛匪风:“我保证不会累到你。”管它是不是真的,先保证了再说。 沈清然看着他的腿:“你拿什么保证?” 就你这样,还不是要用那种累到他的姿势。 薛匪风:“那伤好之后……”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清然始终条理清晰,把薛匪风绕进死胡同。 横竖都是三个月,薛匪风气得狠狠揉了一把沈清然的屁股。 媳妇一思考,保准是为了对付他。 大将军看透了。 薛匪风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等沈清然再胖个十斤,谁还管几个月的约定。 …… 薛匪风能下地之后,提审了薛厉风,问出来的东西和沈清然大同小异。 他在战场上追着北彗首领不死不休,那场风沙来得正好,黄沙遮天蔽日,让北彗首领身边的护卫看不清薛匪风的方位,薛匪风寻了个突破口,将他逼出守卫圈,两人首次正面单挑,薛匪风弃马直追,将其毙命于大漠中心,了结了长达十年的新仇旧恨。 但薛匪风也没讨到好,他们交锋追逐一夜,薛匪风的腿受不住,北彗首领身上暗器又多,薛匪风身上多处受重伤,徒步返程,判断力下降,在大漠之中迷路,薛匪风只坚持到看见一片绿洲就倒下了。 如果不是沈清然,这条命就去了。 薛匪风醒来之后向媳妇老实交代了这件事,被罚抄了一千遍“穷寇莫追”,现在还欠着九百七十一遍。因为体罚的人一点也不严厉,薛匪风刚揉了揉手腕,就被没收了毛笔,“先欠着,以后连本带利地抄回来。” 北彗参战之军几乎全军覆没,首领也死了,剩余在本部的就是一盘散沙,老弱病残居多。前些日子已经分别向薛匪风和朝廷各自提交了降书。 因此,从薛厉风嘴里问出他和北彗怎么私通已经不重要了,知道他舅舅不是个省油的灯,心里有数就是。 薛匪风打算班师回朝,准确地说,是回梁河边的旧京城。 再拖下去,被朝廷里的人先察觉了,厚着脸皮先提出要重迁旧都,无端又多一桩麻烦。 他预备带四万兵马一起回城,剩余的交由章怀蒲执掌,守护边境。 日子已经定好,薛匪风最后一次召集全军,当着八万大军的面,将薛厉风斩首示众,告慰在被薛厉风通敌害死的兄弟在天之灵。 薛匪风照例训话,他面容严肃,身披盔甲,若不是行动稍微迟缓,仿佛一切回到了一年前,意气风发的将军带着他们出征的场景。谁也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坑杀。 往事历历在目,薛厉风人头落地。 于士兵来说,眼前人是他们敬仰追随的将军,于薛匪风,这些人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临别在即,大家都有些动容。 薛匪风最后一次练兵即将开始,下面的人遗憾地地看着将军身后。 实不相瞒,我们想再看一眼神仙夫人。 以后就是皇后了啊,普通人哪见得到。夫人这样的神仙人物,一定要多看几眼,记住他的样子,以后媳妇怀孕的时候,多对媳妇形容几次,子孙后代都有神仙庇护! 参战的这些士兵,永远不会忘记沈清然代表薛匪风犒赏三军那天,像一道金光驱散了军营里的愁云惨雾,带来了大米和鱼肉,带回了失踪的将军,他们真正感受了战胜的喜悦和自豪,保家卫国,男儿血性,铸剑为犁,耕织盛世。 薛匪风今天不让沈清然出现,就是怕薛厉风的处决场面过于血腥,他充分了解了士兵们的朴素愿望,问常柏:“然然呢,请他过来。” 常柏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面有难色地回来。 “夫人不在。” 薛匪风给沈清然定下了死规矩,在他长十斤肉之前,不准种田不准干活,除了吃饭不准端任何东西,最好连吃饭也要让将军喂。 鬼知道为什么肉长得那么慢! 沈清然哪等得及,他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西北,人都到了,不在这里留点种子不合适。 小麦,棉花,哈密瓜,葡萄。 可以种的东西太多了。 特别是棉花,他既然许诺大军每人一件棉衣,不如干脆在这里种一些好了。 常家姐弟经过上次沈清然累晕的事情后,就不敢再帮沈清然种田了。 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定然会惹怒将军。 沈清然想要偷偷出军营有点困难,他把目光转向了弟弟。连哄带骗,薛谨风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被嫂子说动了。 嫂子说他种的哈密瓜又大又甜,想一想就要流口水。 沈清然非常心机地向系统兑换了一小块哈密瓜,非常小的一块就把弟弟钓上钩了。 弟弟带了一队兵马,大张旗鼓地说要去打猎,沈清然混在里面当小兵。 天下山庄在西北也有产业,沈清然顺着地图指引,找到附近一处农庄,勤勤恳恳地种了一整天。 薛匪风今天在练兵,天黑前都没有空。 军营里也打好了掩护,只要及时回去就不会被打断腿。 “嫂子,到了京城,你再养两条阿拉斯加好不好,我想要。” 沈清然:“等闲下来了我就把天下山庄的那两条接过来。” 就当奖励弟弟今天聪明机智地把他带出来。 沈清然和薛谨风达成友好互助协议。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突兀地惊扰了安静的农田,薛谨风大惊失色:“不好,是御骢,我哥找来了!” 沈清然头皮一麻,六神无主,“怎么办?躲哪里?” 他看了看自己汗淋淋的头发和衣服,都是长时间干重活的证据。但只要不被抓到实质性的种田证据,出了这农庄,薛匪风就拿他没办法。 被抓到就惨了,都是不平等条约。薛匪风给沈清然定规矩的时候,仿佛下军令,令出必行,特别像沈清然他爸不由分说把睡懒觉的儿子从被窝里刨出来,给他定下每天运动步数两万,数据关联他的手机,不达标就拉去军训七天。 他爸还特别严格,一旦发现数据增加异常,立刻打电话查看是不是儿子亲自在运动。 谁能想得到,有一天沈清然会因为太勤快被查岗呢? 他爸能不能隔空指导一下薛匪风? 薛谨风:“我带出来的士兵就驻扎在外面,我哥一眼就看到了。嫂子,不如我们主动出去吧。” 沈清然鄙视地看着他,不挣扎一下吗? 你的男主光环呢! “围起来!”薛匪风一声令下,把整座农庄围得水泄不通。 今天练兵的主题是瓮中捉鳖。 沈清然和薛谨风连忙躲到农庄的房子里,掌事的儿媳怀孕七八个月了,挺着大肚子看着神色仓皇的两人。 “外面来的是你们的同一个军营的吧?怎么把这围起来了?” 薛谨风:“薛将军在练兵呢,大嫂子不必惊慌,当他们不在就行。” “那你们……” “你当没我们今天没来过。” 农庄听命于慕文寇,间接听从沈清然的吩咐,妇人便也不再说什么,“行。” 沈清然找遍了地方没得躲,半响,他沉默地看向妇人的孕肚。 薛谨风心有灵犀地看过去。 …… 农庄的小角门出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一副马上就要生了的样子。 发梢凌乱,汗水湿重地贴在鬓边,苍白虚弱的手指抓着身旁人的衣袖,咬紧牙关承受痛楚。 “我儿媳妇她要、要生了!求军爷放行!” 掌事和薛谨风抬着担架,“产婆她在李婶子家给她女儿接生,来不及过来,我们得赶过去!” 掌事儿媳要生了,村里人都知道,天下山庄给大军运输的物资一般会先寄存在农庄,等薛匪风派人来取。守门的其中一个小兵就负责这事,经常听掌事提起他家七代单传,终于要有孙子了。 小兵不疑有他,“张叔别急,一定生个大胖孙子!” “都让让,生孩子要紧!” 直视即将临盆的孕妇视为冒犯,大家不约而同移开眼,匆匆看了一眼后面的薛谨风。 不是将军要找的人,太高了,也不够瘦。 沈清然尽职尽责扮演着孕妇,他本来出汗就多,几乎不费力就像了个八分。 你有瓮中捉鳖,我有金蝉脱壳。 沈清然还没来得及高兴,背后突然阴森森的。 薛匪风提着沈清然的后领子,看着骤然怂成一只猫儿的人,声音含着怒气,“怀孕了?” 他说一句怀孕,沈清然就给他歪出十八种理解,想方设法地堵他的话。 自己演着不是挺开心的? 不把沈清然日怀孕了,他都对不起这一出一出的! 第67章 第 67 章 三伏天, 沈清然汗流浃背, 衣服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皮肤白, 咬着嘴唇装样子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反而觉得这样漂亮的夫人受生子之苦, 我见犹怜,恨不得过去代替年老体虚的掌事接过他的担架,快走两步把他儿媳送到产婆那里。 沈清然有些得意, 他装女的可是连将军看不出来,只要再走个几十米远,把衣服里的的填充物一扔,薛匪风就奈何不了他。 他抱着肚子, 里头是一个半球形的藤编篮,被裹上一层厚布, 看不出藤编的纹路之后, 放进衣服里, 成功鼓起了一个怀孕九个月的弧度。 沈清然想, 我还能抱着它健步如飞呢! 能不能飞起来不知道,当薛匪风的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沈清然脊背一凉, 汗毛倒竖, 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像一只被提溜住后颈的野猫, 吃了主人家两条鱼,偷溜被逮住,一瞬间怂得爪子都缩起来了! 薛匪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媳妇,几乎要被他的样子蒙骗过去,远远地看见有三个人在小门那里堵着,其中抱着肚子呻|吟的人,哪怕只看见个后脑勺,他就知道是沈清然! 因为沈清然演得太像,将军有一瞬间有了在产房外面等媳妇生产的紧张感! 托沈清然的福,薛匪风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体验到为人父前的焦虑。 实在是……太气人了! 跑出去种田就算了,被抓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认错,保证下次不敢,薛匪风也就没什么立场地原谅了。 他还跑! 媳妇一跑,还“揣着球”,不生气还是男人吗? 薛匪风垂眸看着沈清然,目光幽深,“你想去哪儿生?” 沈清然坐在担架上,抱紧了肚子,似乎想把作案证据捂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薛匪风,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到,后领被揪着,沈清然艰难地转头,透过薛匪风胳膊肘间露出来的一点缝隙,看见他身后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 这也太丢脸了吧! 沈清然感觉到不应该出现的偶像包袱,毕竟被几万士兵这么吹了好几天的神仙,沈清然被吹得有点飘。 他不想被薛匪风当着这么多人打脸,从衣服里拿出一个藤编篮,怎么看都像智障。 沈清然心底其实不怕薛匪风,在一段平等的关系里,本就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情绪,顶多就是被抓包的心虚,因为他相信薛匪风不会真对他做什么。 所以他现在还有空思考怎么把掉到地上的脸皮捡一捡。 绝对不能承认他是沈清然! 他这也是为了薛匪风好,夫人的面子就是将军的面子。 沈清然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薛匪风:“大将军,有事等我生完再说好不好?” 薛匪风:“……” 他有点看不懂沈清然。 沈清然飞快地把薛匪风的手抓过来,讨好地亲了亲他的掌心:“大庭广众的,给点面子。假装不认识我行么?” 在外人看来,就是薛匪风突然拦下一个孕妇说了几句话,还真没几个人联想到沈清然。 薛匪风抽了抽嘴角,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清然是不是看不出来他在生气? 好不容易酝酿的怒气,被沈清然亲了一下,立刻烟消云散,快得他都抓不到。 手心能感觉到沈清然轻浅的呼吸,薛匪风愣了愣,手掌一松,眼睁睁看着沈清然打了个招呼,前后两个人抬起担架,继续前进。 “常柏,你带队巡逻一遍村庄,没什么事就带兵回去。”薛匪风吩咐了一声,跟在沈清然后面。 弟弟和掌事腿软又心虚,仿佛后面跟着一只吃人的老虎,拐个弯后,见四周没人,眼疾手快地把沈清然往地上一搁,原地消失。年迈的掌事甚至找回了年轻时的矫健。 薛匪风负手而立,咬着后槽牙:“还不赶紧拿出来!” “哦。”沈清然解开腰带,伸手把篮子拿出来,趁薛匪风不注意,往里面灌满了绿豆。 他仰头看着薛匪风,把篮子举高。 “你要小绿豆精吗?” 薛匪风看着那一堆绿豆,太阳穴扑扑直跳,这个绿豆精绝对是故意的! “你在邀请我?” 沈清然愣了下,装傻:“不是,我只是一颗普通绿豆精。” 薛匪风蹲下来,捏住他的脸蛋,用了点力气,指腹间滑腻的皮肤染上一层绯红,“那小绿豆精怎么来?” “天上掉下来——唔。” 沈清然被薛匪风翻过身,按在大腿上抽了几下屁股,光天化日,小巷子随时可能有人拐进来。 说好的人后训妻呢! 沈清然羞得脸颊爆红,却也不敢太挣扎,怕一用力把薛匪风大腿上的旧伤蹭到。 “我是不是说过胖回来前不准干活?” “说过。”沈清然蔫巴巴的。 “你要是干完活能胃口大开多吃两碗饭也就算了,你一累就没胃口,懒得吃饭,还想继续瘦下去?!” “你喂我就吃。”沈清然小声反驳,“你之前还觉得我是饭桶呢!” 他明明能吃,就是最近天气太热,胃口受影响,其他的是无辜的。 “那你现在怎么就不是了,还说不是因为太累?”薛匪风几乎确定了是这个理由,这样下去,沈清然什么时候能胖个十斤,一不留神就跑去种田,常蝉他们说服不动了,就去打薛谨风的注意。 还是关起来养吧。 沈清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西北,再三天就要走了,你不让我种,我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保不准哪天又跑过来。” 他抱着薛匪风的大腿,忽略他放在自己屁股上的手,“这里这么远,你也不想我以后再来一次吧?” 薛匪风神情有些松动。 沈清然再接再厉,“天底下人人当得农民,为什么我不行?就三天,好不好,我保证路上我看见黑土地黄土地都不种了!” “大将军……薛匪风?”沈清然彻底不要脸了,“相公?” 谁能经得住媳妇这样叫,破天荒头一遭,听惯了沈清然整天“薛匪风,不准下地”,“薛匪风,喝药”地说话,突然撒娇叫相公,声音清亮软糯……薛匪风猛地捂住鼻子,不争气地想流鼻血。 “就三天,我看着你种。” 沈清然高兴地立马又叫了好几次。 薛匪风耳朵软,叫一叫相公什么事都没了。 薛匪风捏住他的嘴巴:“不想现在生小绿豆精,就留着以后叫。” 沈清然抿紧嘴巴,伸手揽住薛匪风的脖子,就着这个姿势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松开手,拍拍衣服站起来。 “我抱你回去。” “等你伤再好一些。”沈清然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腰以下的部位,和薛匪风商量道,“以后别打这里行不行?” 他眼里故意盛了点水光,可怜巴巴地瞅着薛匪风。 薛匪风笃定自己下手不重,看他装委屈的熟练样子,眼里染上一丝笑意。 “你还笑我?” 薛匪风把他的手拉过来,捏着手指把玩:“你身上只有这个地方还算有肉,不打这里打哪里?觉得羞耻就多吃点饭。” 沈清然:“胖起来了你还想打哪里?” “胖了就不打了。”薛匪风许诺,有其他惩罚方式。 沈清然想,那我还是不胖了。 …… 苍州将士抓蝗虫热情高涨,沈清然又向农民建议,将蝗虫抓来晒干,拌在鸡饲料里喂鸡,充分利用了蝗虫之后,沈清然向系统兑换杀蝗药,为了避免蝗虫涌向其他州县,沈清然派人在苍州周围都撒了一圈。 被破坏的庄稼地得重新种上作物,沈清然只有三天时间,几万将士一起松土挖沟,沈清然的播种反而跟不上了。他在农庄种了葡萄和哈密瓜,接下来想种小麦,赶上年底收成。 现在是八九月份,天气燥热,日头毒,不是种子随便倾洒就能发芽的季节,地面的种子容易引来鸟类啄食,最好播完种就覆土。 沈清然敲了敲系统,“我有三次兑换机器的机会,现在想用第一次。来一辆大型小麦播种机。” “确定兑换?” “确定,晚上天黑了给我,记得要安装车前灯,噪音小的。” 白天太热,沈清然改成晚上作业,还能掩人耳目,毕竟大型机械拿出来还挺吓人的。 沈清然白天睡了个爽,薛匪风还以为他转性了,被太阳晒蔫了,结果天一黑,媳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神神秘秘地说要去播种。 薛匪风没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就说胡话,“然然,现在天黑了。” 难道不是轮到大将军播种的时候? “天黑才凉快。”沈清然穿好衣服,看了眼薛匪风,“我白天休息了,你现在不能阻止我出去。你也累了一天了,休息吧。我早上叫谨风和常铭也白天休息,晚上他们陪我就行。” 薛匪风:“不行,我得看着你。” 沈清然:“我保证今晚很轻松!你看了就知道了。” 在有大江大河流淌过的地方,冲积平原沃野千里,适合大规模机械作业。 沈清然打了个响指,一架48行新型小麦播种机轰然出现,翻土播种覆土一气呵成,播幅8米,双轮驱动,降噪减震,前后远光灯一打,驱破黑暗,四周亮如白昼,一晚能播五百亩。 如此庞然大物,将常铭和薛谨风都吓了一跳。 薛匪风勉强维持冷静,拉住沈清然,“这是什么?你想一个人上去?” 沈清然:“对啊。”他耐心地跟薛匪风解释了一番,让他要是不放心就跟在他旁边。 “但我不建议这样,灯光会吸引昆虫,你在旁边会很难受。” 沈清然也很想邀请薛匪风坐副驾驶,但显然播种机没有这个座位。 “我很快的,天不亮就能回去了。你回去睡觉好不好?”沈清然恳求道,薛匪风白天又没有补觉的时间,何必跟着他通宵。 薛匪风:“你保证你会用?” 他想起沈清然开个驴车都差点摔沟里,有点担心他翻车。 沈清然什么车型没开过,这就不服气了,不就是个播种机吗?他马上让系统调出操作说明,紧急学习了一番,胸有成竹地开门,坐上驾驶座,“你们离我远一点。” 所有人默默看着沈清然在车厢里抓耳挠腮地摸索了十分钟,播种机终于缓缓地启动了,明明是很沉稳的机器,被开得像一辆摇摇车。 沈清然:不要慌,只是比想象中要难一点。 再过了十分钟,机器进入状态,前后轮转动,源源不断地将种子覆进土里。在机器走过的地方,大块的泥土被扬起下落,像海水退却后的沙滩,泥土平整,松软细碎。 薛谨风咽了咽口水,“哥,嫂子真的是神仙啊。” 他哥运气太好了,装个瘸子随便冒领一个身份,就收获了一个牛逼的媳妇。 弟弟也想要。 薛匪风:“再提冒领两个字,回去睡茅房。” 沈清然轻轻松松地碾过一亩地,机器突然震动了几下,开不动了。 “系统,你不会给我挑了一辆出故障的的播种机吧?” 系统:“抱歉,是您操作不当,请自行修理,如果天亮时我们回收机器它还存在故障,我们要扣积分的。” 沈清然:太黑心了,售后服务一点都不好。 他拿着故障排查说明书,盯了十分钟,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比看账本难多了。 沈清然打开门,从上面跳下来,被薛匪风眼疾手快地接住。 “你会武功吗?也敢跳这么高的地方?”薛匪风捏了一把沈清然的脸蛋。 “我知道错了。”沈清然看了一眼身后顶多一米高的操作室,薛匪风回回十米起跳,他说什么了吗? 沈清然把这点记在小本本上,以后不准薛匪风跳超过一米的地方。 他把说明书递给薛匪风,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依赖和信服,“出故障了,你会修吗?” 薛匪风低头看了一眼,眼花缭乱,深奥艰涩。 大将军镇定自若:“会。” 第68章 第 68 章 “真的?”沈清然踮起脚吧唧亲了薛匪风一口, “你真厉害。” 如果薛匪风在现代,拆机械一定很厉害,保不准还是个军工人才。 他爸一定会很喜欢薛匪风。 薛匪风把一旁眼睛亮晶晶盯着播种机的弟弟抓过来, “喜欢?那和我去看看。” 然后转头对沈清然道:“你坐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 薛匪风把弟弟抓到播种机的背面,借着盛白的灯光, 把说明书认真看了一遍, 丢给弟弟:“快找找原因。” 弟弟早就看上了播种机, 两眼放光,很想拥有这样的坐骑, 但是他哪会修理,“哥, 我不会啊。” 干嘛在嫂子面前逞强! “你不是从小就喜欢拆各种玩意儿?”薛匪风扫了一眼车轮, “你粗略看一遍,估计是插土太深,哪里卡住了。” 薛匪风蹲下, 看见开沟器排种管里都是泥土,堵得厉害,杂草卷进车轮, 里头太黑看不清。 沈清然起落太猛, 不知越是开放式大型机械, 反而越要施力妥当, 猛过头了各个关键地方容易卡进东西, 不像他以前开车, 除了四个轮子其余都被铁皮包得严实。 弟弟钻进车底下, 过了好久才灰头土脸地出来,既然看不懂,那就凭感觉,他和薛匪风合力将深陷的轮子抬高,用石块垫着。 薛谨风东摸摸西摸摸,男主光环起了一点作用,等沈清然再次启动播种机,像抹了润滑油一样顺畅。 弟弟站在后挡风玻璃外,大喊道:“哥,你太厉害了!嫂子,可以带我兜风吗?” 沈清然:“你确定?这只是一台播种机。” 薛谨风把头点掉,播种机比哥哥的御骢还威风八面。 …… 当晨起的农民扛着锄头来田间劳作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千里原野,一夜之间改头换面,杂草被锄,土地松软,清晨的露水细细打湿一层,仿佛天降神佛,广袖一拂,四海平,万物生,仲夏如春。 耕牛有限,多少良田全靠祖祖辈辈一锄头一锄头垦出来的,耗费大量人力和时间,他们以为播种季节晚了,小麦今年冬天可能减产,明年口粮堪忧,天无绝人之路,神仙来过的地方,绝境逢生! 有人伸手抓了一把翻得细碎的泥土,当即叫出声来:“里面有小麦种子!种过了!” “真的,我也看到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放下锄头,跪在土地上,感谢上天。 “会不会是夫人啊!” “肯定是夫人,我今早看见将军背着夫人回去,经过我家门前,夫人睡得可熟啦,我刚要跪下,将军不让我跪,说会吵醒夫人!” “夫人真的是神仙!” 一时间,沈清然和薛匪风的声望在西北百姓当众达到顶峰。 薛匪风明天就要走了,沈清然能老老实实地睡觉,他不知道他一出营帐,沈清然就揉着眼睛坐起来,“系统,给我一个水车和曲辕犁图。要最好用的版本。” 他曾经在闽州见过水车,西北这边却没有,灌溉和深耕的工具跟不上,再高产的种子也白搭。 “一张两百积分。”系统对于图纸、指南和说明书之类的价格倒是比较公道,因为根本不费功夫,只需要在系统界面把各部分结构呈现出来,让沈清然照着描摹就行。 沈清然昨晚赚了五万积分,对两张图纸四百积分竟然觉得很便宜。 我有点浮躁了,沈清然边想,边打着呵欠摊开一张白纸,把水车和曲辕犁的结构部件都画下来。他以前没有重视系统这个功能,亏大了,两百积分连一把米都兑换不到,但却可以得到上下五千年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常铭,苍州知府是谁?” “李正扬。” “他为官如何?” “正直清廉,爱民如子。” 沈清然不意外,薛匪风驻扎在这里,若是苍州知府德不配位,早就被他撸了。 “是否不事农桑?” “李大人蝗灾之后,多次下田私访,被百姓称颂。”常铭想了想,没说这个人因为过于正直,对他们将军有些不好的看法。 李正扬不赞同薛匪风用武力要挟朝廷,但也知道朝廷软弱无能,他不阻止薛匪风在这里驻军,也不曲意逢迎,大家军政分开,相安无事。 不过最近,李大人开始慢慢动摇了。 他本以为薛匪风武夫之勇居多,打战苦的是百姓,若是一国之君好战,那比现在软弱的朝廷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他今天下田的时候,看着一夜之间翻好的土地,受到巨大的惊吓。 熟悉的百姓喜滋滋地告诉他,昨晚将军和夫人忙活了一晚上,替大家赶在小麦播种的最后时令,五百亩都种完了。 李正扬惊觉自己错了,天之骄子但凡能沉下心耕作,绝不会是好战的秉性。 “大人,将军夫人有请。” “我这就去。”李正扬早就听说沈清然的丰功伟绩,只是他不喜薛匪风,所以一直没能和沈清然一起探讨种田大计。 “夫人在梁河边等您。” 李正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士兵们挖坑填土,而沈清然抱着一大推树苗,一棵一棵插过去。 没错,薛匪风今天也很忙,没空管他,沈清然总有办法溜出来。他借口想出来看风景,主动允许身后跟着一堆人,夫人都这样委曲求全了,谁还敢拦着。 一出来,沈清然立马改口说要种树,所有人除了挖坑还能怎么办? 他种的是三北防护林的树种,防风固沙。梁河从苍州蜿蜒而过,一侧是土地,另一边极目远眺,土地越来越荒芜,逐渐变成黄沙。 不稍加注意,几百年后,终将两岸都是黄沙。 沈清然插完最后一棵,对李正扬道:“劳烦李大人过来。” “不敢不敢,卑职见过夫人。” 沈清然:“大人不必这么称呼,怪别扭的。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踏纸,捋平了交给李正扬,“从梁河引水向高处灌溉,李大人你看行不行?” 李正扬眼睛越瞪越大,改良版的水车,性能和扬程得到极大的提升,必将造福万民。 沈清然心里有底,话锋一转,“但我有个条件。” 李正扬稍稍按捺激动,果然,能入将军青眼的人,不会是善茬:“夫人请讲。” 沈清然负手看着湍急的梁河水,“田地脆弱,经不起风沙和梁河岁岁侵蚀,我要大人你,筑堤坝,造绿林,保这千里沃野代代生息。” “夫人我……”李正扬心里一震,猛地抬头,看见沈清然注视着梁河,他忽然觉得刚才自己的揣度是多么可笑。 海纳百川,气吐河山,李正扬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从未见过大海,这一瞬间,他忽然从沈清然身上见到了大海的胸襟。 “砍伐有度,不松不严,造林之策,一以贯之。”沈清然从地上捡了一支散落的青绿的榆树苗,“不止是这里,还有大漠,牺牲在疆场上的数万将士,他们应该要有青松荫蔽,暂歇忠魂,免去烈日暴晒,月夜荒芜。” 当薛匪风听说沈清然又偷跑出去,勃然大怒,压着火找过来时,正好听见沈清然这番话。 他定在原地,再挪不动步。 沈清然没看见薛匪风,不然腿软得认错,他看向李正扬,掷地有声:“李大人,你做得到吗?” 李正扬张了张嘴,没有回话,他太过愚蠢,这几个月都对薛将军有些误解,时不可溯,就算他现在明白,但也晚了。他早已经做好等薛匪风登基就辞官归田的打算。 “卑职……” “他问你能不能做到。” 薛匪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威严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李正扬明白自己又狭隘了,他三跪叩首,神情肃然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这一天,薛匪风没有阻止沈清然种田,和他一起认认真真地在梁河边种了五千棵青松。 当璀璨的银河倒挂进梁河时,薛匪风背着睡着的沈清然回去。 …… 第二天,薛匪风率领四万士兵,拔营归朝,他和沈清然一起坐在一排马车里最不起眼的那辆,终于体会到来时常家姐弟的揪心。 沈清然他又晕车。 薛匪风担心路上出各种问题,他千方百计掩饰沈清然的异能,西北一趟,沈清然自己全抖了出来。 一早接到朝廷圣旨,皇帝让薛匪风带着夫人进京接受封赏,特意强调了要薛匪风带上夫人,只要他们一抵达新都,马上封太子和太子妃。 薛匪风耻笑,果断把圣旨烧了,当作没接到。他不会带着沈清然去赴鸿门宴,当务之急,还是先赶到旧都,反客为主。 薛匪风不敢让沈清然在外头骑马,过于招摇,宁愿和他一起坐马车,四壁都加固了几次,保管刀剑不入。 他心疼地把媳妇揽在臂弯,一手端着酸梅汤,舀了一勺,苦口婆心地恳求道:“然然,再喝一口。” 沈清然闭着眼,摇了摇头,“你还是给我弄辆驴车吧。” 要敞篷的。 香车宝马无福消受。 估计是上次赶路赶狠了,产生了一点心理阴影,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沈清然自认以前没有这么娇气。 薛匪风打开车窗,把沈清然抱着放在自己腿上,“我们在晟州歇一歇吧。” “不用管我,先回京城再说。我现在不吐了。”沈清然靠在他肩膀上,特别懂事。 “那是你因为你吐不出来了。”薛匪风恨不得背着沈清然走完晟州到京城这一段路。 好不容易挨过几条山路,等四周景象变得宽阔,刺客无处隐藏身影,薛匪风立刻换车为马,带着沈清然骑马,顺便教他。 沈清然抱紧薛匪风劲瘦的腰身,衣衫轻薄,掌心是明显的硬邦邦的腹肌,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将军,我想……” 薛匪风单手就能握住沈清然两只手,心猿意马,“什么?” 虽然沈清然没有胖回十斤,反而又少了一斤,但是薛匪风觉得不是不可以,这样就有理由停下部队休息。 “种田。” 沈清然看着附近的农田,产生一种类似“贼不走空”的心痒。 “沈清然!”将军气得脸红脖子粗。 “好好好,不种了。”沈清然捂住耳朵,不要这么大声嘛。 骑着马呢,还敢突然松手,薛匪风气笑了,把沈清然抓到他前面来,手臂箍着沈清然的腰,把他往小腹上压,“再提一句,别怪我先把你这亩田犁了。” 沈清然立刻怂了,“别……不提了。” 过了会儿,他小声不服气地念叨:“我这么瘦,怎么能用亩来形容呢?” 薛匪风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 沈清然暗暗想,那不得日一个晚上才能完。 第69章 第 69 章 薛匪风要赶着回京, 兵马一动,消息就像长了脚一样,有心人一想就知道薛匪风的目的。沈清然也不敢提要种田的事,哪能让四万兵马等他一个人,何况空置的田地也不多。 等大齐传承百年的皇城巍然在望,薛匪风才真正松一口气,这一路他时时刻刻担心刺客,几乎不敢让沈清然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一刻,可以说点了四万兵马,就是为了保证沈清然的人身安全。 但沈清然就没有这种自觉, 他现在不是当初被蔡氏按在地上摩擦的弱鸡, 身怀绝技了解一下。 从西北开始,跟随大军的还有从各地回迁的京城原住民, 去年皇帝弃都而逃,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总觉得明天北彗就会打到家门口,于是跟着皇帝一起南迁,京城十室九空,几乎看不出原先的繁华热闹。 特别那些朝廷大员的宅子,占地面积大,园林楼阁一样不缺, 整天不思进取, 领的俸禄和贪墨下来的银钱大兴土木, 一门心思攀比谁家更富丽堂皇。南迁时家产能搬的都搬走, 不能搬的就地埋在后院的地底下,留几个家丁看守空宅。 薛匪风获胜之后,很多人又陆陆续续迁回,有的因为念旧,有的看准了京城即将重现辉煌。 薛匪风下令将朝臣的那些豪华空宅一一贴上封条,当作无主处理,统统归入国库。 一群没有骨气的蛀虫,难不成还指望他物归原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薛匪风自然会组建忠心于他的官僚体系,官不在多,廉洁高效为优。 今天秋闱本在新都举行,薛匪风早派人在新都外面拦下那些赶考书生,告诉他们,皇帝即将迁回旧都,为了庆祝这一盛事,决定将会试和回迁庆典一起举行,选贤举能,以史为鉴,共卫山河。 这一套说辞很能唬人,赶考的学子斗志昂扬,二话不说改道旧都。属于他们的,朝堂新的气象要来了。 薛匪风架空了皇帝在新都以外的权力,发号施令比圣旨还管用。书生们拐个弯就来到了京城,可他们的陛下却被困在新都。 薛厉风的亲舅舅,单文耀,掌管着六城兵马司,以外面不安全为由,劝阻皇帝和朝臣回京,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只可惜他困的是一群废物。 沈清然从薛厉风口中得知,暗中有人一步步推着他以薛匪风为敌,他就猜测这个人是单文耀,那么薛匪风想名正言顺地迎回皇帝和百官必然不会顺利。 他早早地让薛谨风把他认为才德兼备的一干大臣偷偷从新都带出来,比沈清然他们更早到京城。 毕竟薛匪风手底下能打仗的人多,会当官的人却少,有一个用一个,也急不来。 皇城街上的高门大户,大门紧闭,除了被薛谨风接回来的大臣的府邸还开着门。 薛谨风亲自执行他嫂子的命令,简单粗暴地扣了这些人,眉毛一挑,尽显风流:“本王一个人守这旧都有些凄凉,特意请各位大人回来喝茶叙旧。” 大臣们战战兢兢,完全弄不明白薛谨风的意图,朝堂之上党同伐异,他们不愿意入太子和国舅的阵营,两袖清风,秉着气节不肯同流合污,难道也无意间得罪了素来闲散的小王爷?连家里老少都被卷着铺盖抓了过来。自由倒是没有被死死限制,但一家老小都在这,就只能老实呆着。 这些大臣官位并不显赫,一方面猜测薛谨风是不是想自立为王,和他父兄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想未免过于脸大,薛谨风抓着他们能干什么,一起下棋? 薛谨风装逼过头,被嫂子揪着耳朵一个个上门解释。 沈清然带着几担白花花的新米,敲开吏部郎中的府门。 “这么热闹?”沈清然挑了挑眉,环视一圈,发现薛谨风抢回来的“朝廷遗珠”都在这儿了。 大臣们第一天得知薛匪风进京,暗暗联络,凑在一起分析形势。他们在这多呆了十天,对京城掌握在谁手里门儿清,那……小王爷是把京城献给他哥了? 皇家当真有兄弟亲情? 突然进来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几担米,诡异到察觉不出敌意。 带着米,怎么看都像是好人? “请问阁下是……”吏部郎中率先开口,眉头紧拧,将军回朝第一天,他们这些京城仅剩的官员在这里私会,若是有心人添油加醋做文章,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我嫂子。”薛谨风被嫂子揪着耳朵,临到门口,好说歹说让沈清然同意他去拿一把扇子。 弟弟把扇子摇得呼呼响,给发红的耳垂降温,怎么说跟这些大臣都是喝了好几天茶的老朋友了,丢面子可不行。 小王爷的嫂子……将军夫人?! 吏部郎中一惊,和其余大臣对视了一眼。倘若薛匪风有那方面的意思,娶个男的算怎么回事? 他们早前就有所耳闻,但想不到薛匪风竟然真的把沈清然带进京了,并且在明面上承认他的身份。 沈清然一扫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忽略过这一茬,作揖道:“局势所迫,委屈各位大人了。单文耀把持新都,围困陛下,纵使将军深谋远虑,但也只能将各位大人先解救出来。大齐饱受外地欺凌,数十万将士浴血奋战,终于将北彗赶出大齐国土之外。而今大齐百废待兴,还请各位大人不计前嫌,协助将军主持大局。” 眼下之意,便是想让他们忠于薛匪风。 说得委婉,但也开门见山。 这一帮大臣当初没有被整个朝廷上下的不良风气裹挟,如今也难以被沈清然三言两语说服。 尽管他们心里已经偏向拯救大齐于危难之际的薛匪风,但是文人的骨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讲究一个名正言顺,正大光明。 “将军夫人言重。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我们几个既不在圣上面前,也不在六部之中,恐怕有心无力。” 胡子花白的老头第一个出声,薛谨风偷偷告诉沈清然他是京兆府里头做事的。 沈清然笑了一声,“李大人此言有理。然六部衙门全在这京城之中,谈何不在其位?诸位大人是京官,难道那些偏远州郡的知府衙门,几年见不到陛下,就不替百姓办事了吗?六部虚位以待,有多大能力坐多高位置,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这……” 在场的人都有些心动。 这薛匪风也不是造反,陛下那边又没影…… 李大人大概判案判多了,是这里头最固执的,他胡子一翘,哼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龙困浅滩,我等岂能追名逐利,背信弃义。” “武夫之勇,单枪匹马入新都,出师未捷身先死。文人之勇,茶饭不思,事务不理,终日荒废,置百姓不顾。”沈清然直直看着李大人,“此二者谓之忠义,可否?” “自然不可!你……”老头骤然反应过来,无话可对。 沈清然一招手,手下把大米往前挪了一些,径直铺陈在大臣面前,“我今天代表将军,给诸位发第一次俸禄。若是你们当中有人还惦念这天下百姓,吃过他们种的米粮,就应该知道他们希望你们怎么做。” 有人迟疑,有人心动。 沈清然抱着胸,苦口婆心:“君之禄,实则是民之禄,各位大人,你们说呢?” 他目光从十几号人脸上扫过,一一点名,“陈大人,我听说令慈时常犯头风,我这里有张神医开的药方,药到病除;虞大人,刚才我路过贵府,看见令孙挑食,心血来潮用我在闽州种的土豆哄他吃了一碗饭……李大人,您似乎牙口不好,和章将军一样,他喜欢的,说不准您也喜欢……” 陈大人孝顺,虞大人把孙子视为命根子,李大人饭量大,年纪大了牙齿松动,吃饭都不尽兴……沈清然都打听过了。 过了会儿,吏部郎中首先跨出一步,领了俸禄,“臣跪谢将军、将军夫人!……老虞,今天在我家,你那一份我先帮你存着。” “哎……行。” 陆陆续续,包括李大人,沈清然带来的禄米一一分光,人差不多都在这,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拍拍手,临走前道:“沈某并非故意收买你们,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将军关心你们的家人,你们关心百姓的家计,就这样。明天记得上任。” 大臣看着沈清然的背影,脑海里不约而同想起了四个字——母仪天下。 原来真的不是靠脸获得将军的宠爱。 沈清然一出门,就看见薛匪风站在门口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来了怎么不进去?” “你说的很好,我进去干什么?”薛匪风失笑,他的然然似乎天生适合动动嘴皮子。 种什么田?别种了。 “进去让他们看看主子长什么样,怕他们忘了。”沈清然有些遗憾,那些大臣都十来年没见过薛匪风了。在高潮的时候,应该要有男主叫出现一下才对,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让那些老头对薛匪风五体投地,忠心不二。 薛匪风却不想进去抢沈清然风头,在他心里,沈清然威望的建立比他更有用。 免得以后立后有人不服。 说起这个,薛匪风拉住沈清然的手:“我们可以成亲吗?” 沈清然双颊爆红,怎么突然就求婚了呢! 他看向别处:“不是成过了?” 薛匪风看着他。 沈清然:“……”行吧,知道你心里还吃“李丰”的醋,那上次就不算了吧。 薛匪风捏他的脸,“本来就不算,没有洞房花烛夜等于没成亲。” “你成亲就为了这个?” “顺带。”薛匪风坦然承认。 沈清然脸更红了,人家大门口不要谈这个了好吗? 第70章 第 70 章 新的官僚体系有条不紊地组建着, 沈清然跟着一帮大臣跑上跑下, 参加秋闱的考生一抵达京城, 科举便开始了。 除了正经的科考内容之外, 沈清然自己出了一套卷子当附加题, 旨在考查创新能力和理解能力,再通俗一些说, 考理工科,不算进科举总成绩,成绩优秀的可以进入沈清然直属的理工院。 沈清然自己脑内的知识存量, 除了种田干活以外, 其他的都十分可观, 再加上系统, 两百积分就能换各种图纸,不用不亏,发挥好了说不准比种田效果更强。 沈清然打着呵欠巡逻考场,走到哪里, 考生各个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 ,大家或多或少都懂现在的局势, 这位看起来十分随意的公子,以后八成就是皇后。 新一届的进士被成为天子门生,他们陪伴新的皇帝成长,只要有才能, 前途不可限量。 那他们算什么, 皇后门生? 听起来会被皇帝暴打的样子。 薛匪风放手让沈清然干大事, 这也是他晾着新都那一群君臣的原因。 现在把他们接回来,不仅耗费心力,和单文耀一个谈不拢势必兵戎相见,而且还碍事。薛匪风和沈清然可以说是走在离经叛道的路上,像科举这样直接选拔出的官员某种意义上对皇帝最是忠心,薛匪风竟然也全权交给沈清然,要是那群大臣回来了,肯定要闹翻天。 那还是在新都呆着吧。 当初是他们贪生怕死选择迁都,薛匪风没有义务救他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在京城站稳脚跟。 两方僵持着,薛匪风一点也不急,每天写一封信例行问问陛下龙体是否康健,什么时候能启程回京。身体不好?那我明天再问问。 他不急,连单文耀都急了,因为薛匪风断了新都的粮草。 很快,单文耀放出话来,每三日上贡一千担米粮,否则一天杀一个大臣,从三品大员往上,直到皇帝。 这是逼急了要撕破脸。 忠君思想该由上而□□现,薛匪风身为将军和皇子,必当为天下做表率,不得不救。 “清君侧?”沈清然垂眸看着桌案,“你又要打仗了?” 薛匪风一笑,无奈得把纸揉成一团,“我就说怎么写得不顺,原来是我媳妇还没点头。” “难道我说不去,你就不去了?” 薛匪风坦然点头:“嗯,听你的。” 大将军真够坏的,把主动权交给沈清然,可他难道还能阻止做儿臣的救自己的父皇吗? 沈清然抿着唇看着薛匪风不说话。 “我保证这次不再受伤。” 沈清然捶了他胸口一把,拿什么保证,哪一次薛匪风不是冲锋陷阵在最前面? 可是谁的命不是命,沈清然也不好说什么。 薛匪风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角深情吻了一下,“然然,我想和你成亲。” 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他们就不能名正言顺地成亲,接受天下万民的祝福。 沈清然闷闷地,还不如没名没份地跟着呢。 他看着薛匪风,心里有了个主意,面上丝毫不显,仍然是一副担心的模样,惹得薛匪风公文也不写了,好好地哄了一个晚上,好话说尽,就差卷起裤腿,给沈清然看看他已经愈合的伤口,表演一个飞檐走壁。 沈清然靠着薛匪风的大腿,好笑道:“行了,我知道了。反正你带上我就行了。” 薛匪风正色道:“然然,这次真不行,我速战速决,路上耽搁不得,你晕马车,等真正开战了,我又顾不上你。” “你在皇宫呆一个月,宫里都是御厨,想吃什么让他们做,把自己养胖一点,让谨风带着你到处逛逛,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小时候住的冷宫长什么样吗?我一直忙着没空陪你去,你好好看看。”薛匪风竭力打消沈清然的念头,“我以后每天种十颗绿豆都行。” “你就是嫌我拖后腿呗。”沈清然看着薛匪风,想一回来就收获一个白白嫩嫩的媳妇,想得美,也不看他能不能吃得下饭。 “我没这个意思。”反正横竖都说不过他媳妇,薛匪风只好用嘴巴堵住他的话。 一吻情长。 第三日,出征的号角响起,沈清然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薛匪风带着军队离开,直到人影远远化成一团,领头的人大红色的披风融入天边的旭日,沈清然才慢慢下了城楼。 系统提示沈清然又有十万积分入账,分别来自红薯,土豆,西红柿,总计余额八十万。 现在已经是十月初,沈清然第二批大规模种植的六百亩农作物陆续成熟,再过几天,就会运一部分到京城,补充薛匪风的后方。 …… 战事爆发猛烈,单文耀没想到薛匪风根本不怕威胁,便也意识到手里攥的王牌没用,对方攻城掠地,新都的城墙防御丝毫不能和旧都比。尽管皇帝一到新都,第一件事就是下旨高筑墙,广积粮,然而官僚体系从上到下烂透了,连修个城墙都偷工减料,囤积的粮食在薛匪风的连日封锁下,也渐渐耗光。 薛厉风的结局有目共睹,单文耀从不觉得投降有用。 两方激战,不断有伤员从前线撤下,新都里的伤员越来越多,从军的大夫不够用,把城里所有能看病的郎中都抓来了。 其中有个爱穿白衣的大夫,模样看着俊俏,换药什么的都很灵活。 沈清然飞快地在伤员手臂上打了个结,他能懂什么医理,还不是从照顾薛匪风这个大伤患的日子里学到的。 他面无表情地把纱布按在流血的伤口上,悄悄混进了麻醉菌。 这是改良之后的菌种,沈清然之前用过两次,系统筛选出了一种更好用的产品,菌种在伤口表面停留一段时间就会自然死亡,没有迁移能力,但这期间,产生的麻醉剂随着血液循环靶向迁移,准确作用在设定的靶点,一段时间后对四肢起作用。 沈清然特别勤快,手指宽的伤口都要招呼他们上点心,恨不得给单文耀手下的士兵都轮流换个药。 一城之隔的将军,奋勇杀敌,势如破竹,并不知道他媳妇也来了。 第71章 第 71 章 单文耀曾也是在外带兵打战的一把好手, 亲自用战功把妹妹推上皇后之位, 又联合皇后策划了灾星事件,打压出头的皇子, 稳住太子的位置。但他不喜欢边塞的气候, 心存不甘, 不愿意继续在边疆呆下去。朝廷里的文臣出点唾沫星子,日子便能过得逍遥快活。于是退居京城,领了六城兵马司,专注结党营私。 太子把薛匪风带去边关当质子, 无心插柳柳成荫,薛匪风屡战屡胜, 对太子心怀感激,战神名号一出,风头无俩, 单文耀又生出另外一种不甘。 他才是太子的武力靠山, 薛匪风毛都没长齐就想分一碗羹? 单文耀不需要做什么,他了解自己的外甥, 只要“不经意”地透露当年的真相, 薛厉风就会日夜恐惧, 猜疑忌惮,逐渐和薛匪风走向对立。 薛厉风比他预想的狠毒,竟然联合了北彗, 单文耀陡然意识到他和薛厉风的舅甥之情也走不长久, 当薛厉风假意领旨协助薛匪风, 实则是再次联合北彗时,单文耀没有阻止,该干什么干什么,强强对阵,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 皇后和太子之位都是他拼来的,加一个皇位,多吗?不多。 可惜薛匪风没有死在沙场上,来向他索命了。 单文耀阴沉着脸从主干道踏马而过,森寒的盔甲渗出一丝鲜血,他只是从墙头出现了一瞬,胳膊就被薛匪风射了一箭,箭矢如贯千钧之力,穿透粗制滥造的城墙,渣土扬了他满头满脸,险些射中了心脏。 目光从哀呼四起的士兵们脸上掠过,单文耀盯住一个白衣青年,“你——过来。” 沈清然正思索着怎么快速放大效果,再耗下去他跑出来的事就瞒不住了。 背后突然一凉,沈清然认得这个声音,是单文耀,难道他被发现了? 他转过身,疑惑的看着单文耀,脸上端着崇敬惶恐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手脚有多冰凉。 要是他给薛匪风拖后腿了,各种狗血场面在沈清然脑内高速上演了一遍,沈清然绝望地发现自己只能以死明志…… 谁知单文耀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旁边的小兵凶戾地推了沈清然一把,“懂不懂看眼色,将军让你去给他上药!快跟上!” 沈清然这才眼尖的发现地上滴了几滴猩红的血,他有些心虚迷茫,自己的医术看起来那么好吗? 为什么唯独叫他呢? 不容他思索,沈清然被催着小跑跟上,追着单文耀的马跑了八百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把单文耀祖宗十八代都骂了遍,到了宫门口还得乖乖地接受检查,确保身上没有任何兵器药品,才被放行。 沈清然不可思议,他竟然就这么混进了新的皇宫,据说薛匪风他老子等人就被关押在某处偏殿。 看刚才单文耀的脸色,战场上肯定没讨到好,万一狗急跳墙把皇帝挂在城门上,要求退兵,薛匪风碍于君臣父子情面,陷入两难境地……沈清然暗道这皇帝真是没用,眼神不敢乱瞥,诚惶诚恐地进了御书房,这里已经沦落成单文耀的办公地点 药品纱布已经备好了,沈清然庆幸薛匪风上次受伤过于严重,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十天,包扎换药技能炉火纯青。 单文耀显然没空和沈清然探讨什么医理,他只是看这个穿白衣服的包扎手法不错,其他郎中换药的时候,伤员一个比一个嚎得大声,唯独到了沈清然那里,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因为沈清然使用了一点点麻醉剂,不至于太痛,也不会被察觉。 沈清然战战兢兢,一边担心身份暴露,一边毫不犹豫地把麻醉菌擦在纱布上,又倒了宫里自备金疮药,给单文耀的胳膊帮上。 系统的东西从沈清然指尖悄然输出,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薛匪风知道他射单文耀一箭,转头媳妇就帮人上药,一定会气到发疯。 沈清然抿着唇角,努力降低存在感,反贼看起来阴晴不定,一不留神小命不保。 单文耀对搜过身的人没有防备,沈清然上药的时候旁边又有亲信盯着,防止他的小动作,看起来没有任何机会搞事。 他觉得这郎中医术确实高明,难得迁怒,反而问起沈清然的来历。 “医术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清然低眉顺眼:“草民是两天前,将军发榜召集大夫,从城外进来的,并不住在城里。” 所谓“召集”就是派人到处抓大夫,城里不够去城外,会点医术的就连人带药都给抓过来。沈清然到的时候,恰巧碰上,稍一伪装,鱼目混珠。 “以后你就跟着我。”单文耀一句话就把人扣押在宫里,万一形势不好要撤退,路上带个顺眼的郎中很有必要。那些御医年纪都大了,恐怕走不了几步路就被薛匪风追上了。 沈清然像个标准的普通人,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草、草民谢将军赏识。” “带他下去。”单文耀吩咐,待沈清然走出屋门时,天光很足,照在他白皙透润的耳垂上,连着细白的脖颈一同白到晃眼。 单文耀直觉哪里不对,不等他细想,一个手下前来禀告,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宣!”单文耀大喜,脸上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激动地站起来,方才的疑惑瞬间被抛到脑后。 沈清然耳朵警觉地竖起来,能让单文耀高兴的,肯定不是好事,但他没有理由磋磨时间,耳朵也没有薛匪风好使,比弟弟还弟弟,啥也没听到。 到底什么事啊! 沈清然转过一道回廊,突然心有所感地朝后面一看,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单文耀亲信的带领下,匆忙地进来。 林顺! 而且林顺见过他! 沈清然陡然一惊,猛地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离开,蹿得比兔子还快。 他记得这个人,是章怀蒲的心腹。常铭跟他提过,在薛匪风失踪那段时间,林顺一直撺掇章怀蒲取而代之。 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沈清然冷静的想了想,林顺不是能随时消失的人物,更没有理由孤兵叛逃,他能来这里肯定是受了章怀蒲的命令,带兵过来增援薛匪风。 所以他是想和单文耀里应外合,杀薛匪风一个措手不及? 薛匪风知道这件事吗?林顺带了多少人过来? 沈清然一时顾不上惦记自己的小命,想出去告诉薛匪风,可他现在根本出不去,还有点自身难保。 如果单文耀在林顺在的场合下,叫他过去上药,一切就全完了。 林顺看见一个白影闪过,背影莫名熟悉,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寂静无人的回廊,皱眉问:“那是谁?” 亲信对林顺这一副大爷样的行为有些微词,“将军受了点伤,一个郎中罢了。” 林顺眼里划过暗色:“我只是觉得他像我的一个老朋友。” …… 这几天城里城外都乱着,新皇宫的管理并不严格,到处人心惶惶,哪还有心思坚守岗位,除了宫门进出严格,里面什么样只有里头的人自己知道。 沈清然背着药箱行色匆匆,不小心撞到了给皇帝和大臣送饭的太监。 “对不起!对不起!草民该死!”沈清然吓得面如土色,伸手扶正被他撞歪的御膳。 “眼睛长头上了?陛下的东西也敢撞?”太监阴阳怪气,借机骂了一通,其实心里没把皇帝当回事,御膳就是一碗小米粥。 “我头回进宫,没看清路,急着给将军换药,真对不住!” 太监一听是给单文耀换药的郎中,登时熄火,绕过沈清然离开。 沈清然收起慌张地神色,从容地回他自己的屋子。他担心单文耀抵抗不住薛匪风的进攻,会把皇帝揪出去当人质。老皇帝贪生怕死,当着薛匪风和一众士兵,当场宣布退兵,那时薛匪风退还是不退? 那干脆让他不能说话好了。 沈清然在御膳里下了点麻药,足够皇帝睡个三天,看起来就跟病危了一样。 皇帝病危,那就是单文耀狼子野心。 他低着头走路,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靴子,沈清然心里打了个突。 “果然是你,夫人,别来无恙。”林顺笑了一声,“薛将军怎么放心你来当奸细,不是鹣鲽情深么?不过如此。” 林顺出手如闪电,一把扼住沈清然的脖子,“单文耀一直在找你,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林顺对沈清然恨得咬牙切齿,他本来有自信可以说动章怀蒲,事成之后,他就是辅佐章怀蒲的第一功臣,结果呢!沈清然一来,薛匪风救活了,章怀蒲一天到晚念叨着这战马真好使啊真好使,中了邪一样! 特别是那之后,章怀蒲开始防着他了,这次还是林顺立下军令状,用身家性命保证帮薛匪风清君侧成功,请章怀蒲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才让章怀蒲派他过来。 林顺心里有气,特意夸大了沈清然的能力,悄悄地散播给单文耀知道。但单文耀就是个废物,从苍州到京城,那么长一段路,薛匪风把沈清然保护地太好,愣是一点机会都没碰到。 “放、放手!”沈清然的脸迅速涨红,喘不过气来,双脚离地,两只手抠着林顺的右手,可是钳在脖子的手如同绞刑架一样越收越紧,他眼里闪出水花,胸口窒闷,手臂也渐渐失去力气。 林顺没想到能这样轻易逮到人,不说沈清然是薛匪风的软肋,抓了他比一百个皇帝还好使,就凭他在西北时观察到的沈清然的神仙能力,还真舍不得还给薛匪风。 他一开始有点怵沈清然的能力,怕他真是什么神仙,可是看着沈清然被他掐着脖子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心里涌起扭曲的畅快,手掌也越来越使劲,似乎想要知道他能把沈清然逼到什么境地。 也不过如此,脆弱得他一手就能捏断脖子! “怎么办,有点不想把你交给单文耀了。”林顺轻声道,他知道自己手里抓的是一张足够推翻江山的王牌。 “咳咳……”沈清然觉得自己快死了,恍惚间他似乎听见隔着几道宫墙,薛匪风指挥士兵撞开城门的声音,“咚、咚、咚”的声音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有的人听来像胜利的号角,有人的觉得是丧钟。 林顺和单文耀约好,如果薛匪风破城,就带兵撤退,前后城门一关,他堵前门,单文耀堵后门,反把薛匪风困在里面。城内浇了大量火油,最近风大,一燃就是一座城。 他有些急了,按照约定,这时候他已经出城,但是刚才那无意间一瞥,林顺不抱希望,但也不死心,和人打听了郎中的长相,愈发怀疑,在宫内疯狂找了一遍,耽误了出宫的时间。 得赶紧走了。 沈清然听着遥远的薛匪风的声音,闭了闭眼。 瞬间,黑压压的蚂蚁从两人手指掰扯的地方渗出来,一只只像穿着黑色盔甲的战士,得了指令一样往林顺身上爬,叮咬啃噬,抬起尾刺,注入毒素。 林顺被突然间的变故吓到,但他没有放在心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沈清然是不是蚂蚁精,生命受到威胁,本体就跑出来了。 这就是士兵口口声声叫的神仙夫人? 林顺嗤笑了声,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手臂剧痛,呼吸麻痹,马塔贝勒蚁的毒素足以两分钟内让一个成年人死亡。 何况沈清然不止放出了一只。 钳制他的手臂一松,沈清然“嘭”地掉在地上,忍着咳嗽的冲动,撑着地板大口喘气。 满面通红,眼泪哗哗,沈清然竭力减轻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倒在他面前的林顺。 林顺已然休克,浑身抽搐,无法呼吸,被蚂蚁咬过的地方,肿得像一只发胀的死猪。 沈清然怔住,身体微微颤抖,不敢看林顺。 林顺手上没有伤口,他无法采取更温和的方式。能杀人的动物很多,但是不闹出动静干脆利落的却很少。 情急之下,他只能想到毒蛇和毒蚁,果断选择了后者,毕竟它们不是用过一次就丢,救过他的命,出于道德,他也得给它们送终。 系统在这时候出声:“如果你不想亲手杀他,可以立刻购买肾上腺素注射。” 沈清然:“我买。”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没有办法毫无负担地杀人,就算林顺掐他的脖子,但他知道林顺不会让他死。好歹是章怀蒲的手下,和薛匪风共同战斗过,有任何错误,也该让他们发落。 沈清然手里立即多了一管注射剂,他利落地插进林顺的血管推了进去。 沈清然以为八十万积分立刻会被清零,结果一看系统,居然只被扣了两分。 ??? 抠门系统转性了? 系统道:“我们只是一个育种站系统,成立目标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杀人于原则有悖,事出紧急,我们也不能违背宿主的意志。” “如果人死了,就算他是个人渣,我也是要做检讨的。” 系统自从上次坑沈清然,被主站罚过之后,就很人性化。 沈清然不再看林顺,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想找一个地方悄悄离开。 再不走,薛匪风就要进来了。 林顺还活着,但中毒严重,从他嘴里撬不出见过沈清然的事。薛匪风随便抓个单文耀的亲信一审问,就知道林顺的用意,估计在薛匪风手里都活不到能开口说话的时候。 再说,林顺也没必要供出沈清然,因为他不知道沈清然是背着薛匪风来的。 …… 单文耀准备弃城,突然听闻亲信说在宫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林顺。 单文耀骇然变色,直觉自己被人耍了,林顺估计早就暴露了,薛匪风故意放出来迷惑他!想让他弃城! 他定了定神,语速极快地吩咐手下,声色狠厉,“把老皇帝抓过来,我看谁敢谋反。” “报——将军不好了,陛下病危了!” “什么!还能说话吗!”单文耀后退了一步,又猛地冲上去掐着属下的脖子,不敢相信昨天还好好的皇帝,怎么突然不行了。 “恐怕不能,看着和死人没两样。” 不能说话,薛匪风就可以完全不认,颠倒黑白,说这是一具尸体,他们杀了皇帝,反而能激起众将士的愤怒。 单文耀脑内混乱不堪,骤然暴喝一声,目眦尽裂:“杀啊!” 话音刚落,手里的长剑便握不住了,像是中了麻药一样,动弹不得。 周围亲信看着单文耀的样子,瞬间作鸟兽散。 …… 宫里极度混乱,宫女太监出逃,沈清然跟着他们跑,没跑两步,身后骤然传来城破的消息。 “统统不许动,违者以乱党处理,杀无赦!” 沈清然遗憾地跟着众人抱头蹲下。 他的肩膀趴着几十只蚂蚁,围成一团,收敛了凶悍的本性,剧毒的尾刺收起,乖巧地等沈清然下一次给它们喂食。 谁来帮帮他……沈清然怂着肩膀,崩溃地想哭……呜呜薛匪风能不能帮他把蚂蚁抓到罐子里,好瘆人啊。 薛匪风治军严明,没有人想着抢夺金银,一板一眼地执行任务。 登记投降人头的小兵也没有认真看脸,错过了一次看见神仙夫人的机会,“你做什么的?” “被抓过来的郎中。” “去右边第三队面壁蹲着。” 沈清然老实蹲着,和其他人一样,围着宫墙外围面壁思过。 过看一会儿他有些累,拉起衣领遮住脖子上的掐痕,脑袋抵着朱红宫墙,昏昏欲睡。 他混进这里三天,今天是最刺激的,刺激得他都累了。 薛匪风骑马从一堆俘虏当中经过,目光扫过蓬头散发的太监宫女,以及无辜被卷进来的民间郎中。 “那些郎中要没什么问题,登记了就先放走。”薛匪风吩咐。 百姓中受伤的不少,急需大夫,薛匪风队里的军医看不过来。 沈清然清晰地听见薛匪风的声音,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可以走了? 人群中有个人有点眼熟,薛匪风顿了一下,披头散发的看不到脸,倒是能看见背上很多蚂蚁爬着。 不是他,沈清然决计受不了这样。 薛匪风失笑,是他太久没见到沈清然了么,居然看个俘虏的背影都能觉得像。 薛匪风加快了马步,掠过这些人,他还得向他的父皇“请安”。 “将军,在御书房发现单文耀,他昏迷了。” “将军,在宫道上发现林顺将军!好像中毒了。” “禀报将军,陛下昏迷不醒,太医说没有大碍。” 薛匪风一下子接受三个消息,每一个听起来都有些相似,相似到耳熟。 他眉头紧锁,问常柏:“方才破城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太简单了?” 常柏一震,也察觉到了,“好像好多人没有抵抗,一副连刀都提不起来的样子。” “驾!”薛匪风掉转马头,径直朝宫门口奔去。 薛匪风低骂一声,最好别让他看见沈清然! …… 沈清然美滋滋地排队登记离开,偶尔有人觉得他眼熟,他就笑一笑,“我长得很像你们将军夫人?这种话别说了,你们夫人会不高兴的。” “不会,我们夫人可大方了。” “是嘛,有机会真想见一见。” “那不行了,我们夫人要住宫里的。” 沈清然:“宫里好,将军夫人真有福气。” “宫里好的话你跑什么?”薛匪风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 手背上狰狞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我哪里跑了——” 猛地反应过来这道声音的主人,沈清然喉咙发紧,脊背发凉,隐隐想跑。 现在说他失忆了薛匪风会信吗??! 第72章 第 72 章 沈清然的脊背僵硬得不行, 仿佛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蚂蚁顺着领子爬进了脖子一样,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沈清然清楚,他这是怕的。 他知道薛匪风会发多大火, 哪怕自己说一千遍一万遍能全身而退, 都不是他孤身闯敌营的理由。 可是沈清然不是柔弱女子, 他读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无奈,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外出执行危险任务, 沈清然陪着母亲在家里空等着,那三天,一向慵懒的母亲破天荒做了三天家务, 一刻也不敢闲,母亲憔悴的面容和焦急的神色在沈清然阳光灿烂的童年里留下唯一的阴影。 他拥有和薛匪风并肩作战的能力, 他为什么要在家里等着? 但薛匪风不同意他去。 沈清然自有办法,整个皇宫困不住他。 “转过来!”薛匪风呵斥, 忍住下马把沈清然拥进怀里的冲动。 大获全胜的将军, 上一秒还恨不得马上回到沈清然身边,告诉他战事都结束了, 以后他们可以好好在一起。可当沈清然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薛匪风心里升上一股无比的后怕和愤怒。 他怎么敢! 怎么敢一个人混进单文耀队伍里! 刀剑无情,乱箭杀人, 万一被发现身份……薛匪风狠狠一握缰绳, 不敢想象后果。 哪怕沈清然偷跑过来找自己, 薛匪风还不会这么生气,他后悔至极,明知道沈清然什么德性,为什么还有自信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薛匪风不仅生沈清然的气,还生自己的气。 常柏第一次听见将军呵斥夫人,不由得替夫人捏了一把汗。心里也是纳闷,偌大一个皇宫,那么多双眼睛,怎么就让夫人一个人跑出来了呢?将军恐怕这次不会轻易饶过常铭和常蝉。 他们夫人是真的牛逼,新都里三方最重要的人物,单文耀,皇帝,林顺,一个都没能逃脱,至今昏迷不醒。常柏一边惊讶于夫人的手段,一边和将军一样后怕,周旋于这三者之间,出点什么事,谁能担得起后果? 沈清然被吼了,他慢吞吞地转过来,不敢对上薛匪风幽深积聚风暴的眼睛,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 明明相见应是欢喜。 “我、我错了。”沈清然嗓音沙哑,刚被林顺掐过,喉咙不太舒服,一说话就犯恶心。 薛匪风狠着心,他笃定沈清然又在装可怜了,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把声音压得虚弱无助一点,就能最大限度地勾起他的心疼。 薛匪风在沈清然的小把戏上栽过无数次,几乎每次都能扛不住撒娇,不舍得骂,不舍得打,把人惯得无法无天,胆子越来越大,终于狠狠碾过他的底线。 不能再惯着了,要给他个教训。 “把手伸出来。”薛匪风冷着眉眼,坐在马上巍然不动,威严不可侵犯。 “啊?”沈清然怔怔地伸出手,两只纤细的手腕并在一起,摊开手心,薛匪风难道要打他? 沈清然有些忐忑地缩着手,但还是鼓足勇气往前伸了伸,打便打吧,打完就过了。 薛匪风抽出马背上别着的马鞭,细长的鞭子一挥,蛇信一样绕着沈清然的手腕缠了一圈,蹬了下马腹,便像是拉着犯人一样,把沈清然栓在后面。 沈清然跟着马疾步快走,手腕上的绳子缠得并不紧,只要轻轻一挣就能解开。 这样游街有些丢脸,反正没几个人认识他,沈清然也无所谓了。 他知道薛匪风放慢速度了,可是他今天太累了,一步也不想走。沈清然快步跟着薛匪风的马,他宁愿被拉扯着前进,还能省点力气,可是手上的绳子只要一拉紧,就会松掉。 松了薛匪风会不会更生气? 沈清然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小跑着。 薛匪风本打算绳子一掉就停下来,这说明沈清然跟不上了。 跟不上,那就是累了,可以给个台阶下。 他沉住气等了等,结果沈清然在后面跑得挺欢,一副“我能行我还能跑”的倔劲儿。 这是干什么?证明他有本事当卧底? 薛匪风冷笑一声,刚要加快速度,把沈清然带进皇宫好好教训他,却听后面传来一个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薛匪风,你慢点。” 沈清然跑不动了,他想起今早他还跟着单文耀马后面,拎着药箱跑了八百米。 薛匪风和单文耀一样是坏蛋。 他一跑起来,肩膀上的蚂蚁怕被甩下去一般,拼命往他领口爬,虽然它们不会咬他,但是剧毒的毒物离他那么近,沈清然又怕又难受,没有人帮他。 薛匪风一点也不帮他。 沈清然想想,开始委屈,他也担惊受怕了一天,薛匪风见到他一句好话也不肯说,他被掐脖子了薛匪风也不心疼,他身上那么多蚂蚁薛匪风当没看见。 以前明明会因为他怕蚯蚓,就背着他种田。 待遇落差巨大,沈清然不由得停下脚步,眼眶慢慢红了。 从小被宠到大,后来又有薛匪风宠着。沈清然心理上没受过苦,他迫切地种田,但不代表他不喜欢薛匪风说“然然别种了”。 嘴里有些涩,沈清然梗着脖子把哭腔往里咽,反而把喉咙弄得更疼了。 “我走不动了。”沈清然就地一坐,往左边歪着脖子。 蚂蚁全集中在他右边的领口,沈清然脖子都僵了。 这一声可把薛匪风心疼死了,他哪还能维持住冷脸,连忙从马背翻下来,跪在沈清然面前,刚想问他以后是不是不会了,目光突然在沈清然脖颈间凝滞。 五指掐痕明晃晃地刺眼,薛匪风几乎能想象沈清然当时的凶险和喘不上气的样子。 “谁掐你?”薛匪风眸光沉得像是修罗场走出的阎王,只要沈清然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马上就能索了他的命。难怪沈清然的声音怪怪的,他颤抖着伸出手手想摸那些淤肿的地方,突然又看见领口的一团黑压压的蚂蚁。 沈清然刚才拉高领子,他没看见掐痕就算了,可他明明之前就看见了沈清然身上爬了好几只蚂蚁,居然一生气就忽略了这事。 薛匪风自责不已,他看着沈清然扭着脖子躲避的样子,小心地扶住了他的肩膀,轻声哄道:“别怕,然然,我帮你抓走。” “别碰他们,剧毒。”沈清然开口阻止。 薛匪风瞳孔紧缩,瞬间如坠冰窟,“它们咬你了?” “没有。”沈清然解释,“它们是我召唤出来的,尾刺扎一下就能死人,你别动它们,给我拿一个容器装。” 薛匪风手忙脚乱地把马脖子上挂的羊皮囊扯下来,三两下倒光里面的水,屏住气把开口贴在沈清然的衣服上,用一根小棍子把它们都赶进去。 确保一只不剩,薛匪风刚稳定的情绪忍不住发飙,“沈清然!你到底要不要命,这种东西也敢留在身上!” 沈清然弱弱道:“它们不咬我。” 没有它们我就死了啊。 薛匪风死死盯着沈清然脖子间的掐痕,突然反应过来,“是林顺干的?” 林顺莫名其妙出现在皇宫,还中毒了,沈清然一直害怕蛇虫鼠蚁,召唤毒虫肯定是迫不得已的情况。 沈清然点点头:“他来找单文耀,还想抓我。有人帮你教训我了,我以后不这样干了,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薛匪风把沈清然拨进怀里,不住地揉着他的乌发和肩膀,仿佛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命都栓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对不起。” “我能拿你怎么办!”薛匪风胡乱吻着他颈间,“再有下次你干脆拿刀杀了我再走……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京城,我早该想到的……” 沈清然听着他的话,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什么叫拿刀杀了他,“我、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没想让你担心。薛匪风你以后也带着我好不好,我不怕吃苦……” 薛匪风抱起他,一步一步走向皇宫,“好。” 四海清平,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别离。 接下来,他会好好监督沈清然,绝不再假任何人之手。 沈清然搂着薛匪风的脖子,眉眼终于舒展开,像是抖落露水的虞美人,仰起脸凑近薛匪风,说了一句话。 薛匪风怔住。 他说,我生性慵懒,但爱你的时候是勤快的。 这是沈清然第一次跟他提及“爱”。 薛匪风本以为以彼此的深情,言语上的“爱”无足轻重,可真正听见这个字,他几乎跳停了心脏。 “本月十九,我们成亲。”薛匪风某方面属于嘴笨的类型,比生命还重的爱意堵在胸口,半响,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会不会太着急?”沈清然脸颊微微发烫,还差九天,刨去路上时间,他们回到旧都的第二天,就得立刻成亲。 “你准备好了就行。”薛匪风低头看了他一眼,“全按我的心意来,明天成最好。你要是担心婚礼不够隆重,以后可以补十个八个。” 净赚好几个洞房花烛夜。 第73章 第 73 章 “叮——经检测, 空气中易燃物浓度过高,请宿主注意。” 沈清然猛地推开亲他的薛匪风, 惹得对方十分不满地在嘴唇上咬了一口,“嘶——干嘛咬我!” 两个人一坐一跪, 在大街上亲嘴已经很丢人了, 他蹬了一眼薛匪风, “快下令, 全城禁火。” 薛匪风想也不想, “常柏, 照办。” “属下遵命。” “怎么回事?”薛匪风把沈清然扶起来。 “这事应该问问林顺将军, 我猜他和单文耀私下达成协议,想要火烧新都,他们弃城,把你们困在这里。” 不仅是薛匪风的军队,连同城内无辜的老百姓, 一把火烧个精光。 他们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要。 简直丧心病狂。 单文耀和林顺现在都不省人事, 但难保放火的命令已经下出去,执行命令的人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伺机而动。 薛匪风拧着眉,风越来越大,他似乎闻到了一丝火油的味道, 下令:“军队撤出一半, 和城外驻扎的士兵汇合, 准备回京事宜,剩下的人和百姓一起,一处一处排查,凡是被动过手脚的有起火嫌疑的物事,全部扔进叶明湖。大水缸都灌满水,以备不时之需。” 沈清然叫住要走的副将,“麻烦把单文耀和林顺抬出来,游街示众,大声宣告反贼已经被俘,震慑暗地里的人,直到全部排查完毕。” “是,夫人!”副将应得格外大声,仿佛这样能被夫人注意到。 “辛苦了。” “不辛苦!”副将领命而去,浑然忘了一旁的将军。 沈清然:“我们也去看看。” 薛匪风握住他的手:“遵命,夫人。” 沈清然耳朵一红,“别学他们。” “那我应该如何称呼夫人?”薛匪风凑近沈清然耳旁,微热的吐息喷在耳垂上,眼睁睁看着它红到滴血。 沈清然恼羞成怒:“没成亲,那就是不熟,叫我本名就行了。” “沈清然身上有些地方本将军确实不太熟悉,你说的对。” 沈清然:……薛匪风什么时候变流氓了? 这样子成亲看起来很危险啊。 “我娘说,不准跟流氓成亲。”沈清然威胁,嫁人要嫁正直的,比如说他爸。 薛匪风:“你敢反悔我就敢今天成亲!” “果然是个流氓。”沈清然笑了笑,那也不是不行。 经过排查,发现不少木制建筑物都被浇了火油和烈酒,尤其是仓库都储物混乱气味混杂的地方,全部扔掉显然有点困难。 沈清然试探着问系统:“有没有分解火油硫磺的细菌?” 系统搜寻了好一阵:“有。” 沈清然手指按在中间的顶梁柱上,输出成批的细菌,他打了个呵欠,眼角带着水光,从木头缝隙里一扫,看见了一群蠕动的白蚁。 他吓得倏地收回手指,拉着薛匪风的胳膊,“帮我抓,能吃。” “你饿了?”薛匪风不动声色地把沈清然揽住往后退了一步,“我宫里让御厨给你做,常柏说五个御厨都好好的,一眨眼能做一桌菜。” 沈清然哭笑不得,指着他腰间的羊皮囊:“不是我吃,是它们吃,给救命恩人上贡食物。” 白蚁是马塔贝勒蚁最喜爱的食物。 大将军只好掰了一根小竹棍,把一头搓碎,做成毛笔大小的扫帚,从木头缝隙里把白蚁扫出来。他暗输内力,把白蚁震晕了,一只只白花花地掉在地上。 认真的侧脸十分英俊,多看几眼可以抵消白蚁的恶心。 沈清然用一张纸把地上的白蚁扫起来,卷成一个椎状,将食物倒进羊皮囊。 马塔贝勒蚁接到食物,咔哧咔哧大快朵颐,沈清然连忙又把它挂回薛匪风的腰间。 薛匪风由着沈清然动作,反正救了沈清然的都是他祖宗。 沈清然又处理了几处火油较集中的地方,最后一处在客栈,两人刚靠近大门,忽然呼啦燃起一阵大火,火舌蹿了三米高。 薛匪风眼疾手快把沈清然抱出去,迅疾如风,沈清然如墨般的长发扬起,被火舌吞了一小截。周围人奋力向起火处浇水,几个大缸见了底,火势慢慢小下来,常柏在房屋后面抓到纵火的人。 大多数纵火者看见单文耀被游街示众,心生畏惧,便也不打算执行命令,只有这一个黑瘦黑瘦的年轻人,脑子不会变通,在客栈里潜伏了一天睡大觉,错过了薛匪风大张旗鼓的宣传,天色一黑,点燃了火油。 “带下去。”薛匪风把沈清然放在地上,仔细检查他有没有被火燎到。 “没什么事。”薛匪风看着沈清然发尾被烧了一截,睁眼说瞎话,“我们出城吧。” 薛匪风怕城里有漏网之鱼,万一再烧起来,影响睡眠,他都看见沈清然打了不止十八个呵欠。 沈清然鼻尖嗅到一股羽毛烧焦的味道,他半信半疑地想把头发拢到前面,没扯动,被薛匪风按住不放。 “只是被烧了一点点。”薛匪风比了一个半指的宽度,“回头剪掉就好。” 沈清然怀疑地看着他:“让我看看。” 他是不是变成一只羽毛烧焦的黑乌鸦了! 薛匪风只好放手。 沈清然一看参差不齐的发尾,有些崩溃。 原本如水般光滑的长发,被烧成了毛扎扎干糟糟的卷毛,还很臭,要是剪的话,至少得短十五公分。 沈清然并非热衷长发,现代的短发也挺好的,但万事讲究一个入乡随俗,符合当地的审美。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薛匪风,软乎乎的杏眼露出祈求。 “你别想。”薛匪风一看就知道他的脑瓜子里想什么,别过眼不看他,捉了他的手往城外走去。 沈清然悲伤地摸着自己的头发。 真的真的不能延后婚事吗? 这样一点也不英俊。 薛匪风蹲下把他背起来,不容商量:“不可能。” …… 林顺和单文耀私通,他是章怀蒲的人,薛匪风看在章怀蒲的面子上,只打断了他两条腿,派人告知章怀蒲,把处置权交给他。林顺本来就被毒蚁咬得奄奄一息,这下几乎成了个废人。 沈清然脖子上的掐痕有多深,薛匪风想杀人的心就有多重。现在又多了一个仇恨——沈清然头发被烧了。 薛匪风贴心地把单文耀留给了皇帝处置,老皇帝一辈子没受过苦,被单文耀困住的这段日子绝对是最屈辱的经历。 结果也不出他的意料。 包括皇后在内,株连九族。 单文耀放过狠话,一天杀一个大臣,所有人战战兢兢,不知道哪天就轮到自己头上,骤然被薛匪风解救,感激涕零,齐齐跪在他面前忏悔认错。 身为大臣,无能就是一种罪过。 薛匪风赶着回京,并不想带着一群废物,“数十年没见过诸位重臣,实在有些记不得你们了。为防止乱臣贼子混入京城,再掀波澜,本将军必须保证随父皇入京的都是勤政为民,忠心耿耿的大臣。我相信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请诸位大人留在新都,各自写一份述职报告,半个月后送入京城,待父皇检阅过后,确认属实,再接大人们回京。” 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白了脸色,没想到薛匪风直接不承认他们的身份。 述职报告? 他们能写什么?贪图享乐溜须拍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是刚入朝堂的时候了,谁不曾意气风发过,只是金钱和繁华腐蚀得太快,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薛匪风说话的时候,老皇帝就坐在一旁,他这些日子过得不好,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瞬间垮塌,苍老了十岁有余。 听闻薛匪风的话,他也只是淡淡抬起头扫了一眼。 大臣靠不住,皇后靠不住,六城兵马司靠不住,看来看去,还是这个十几年不见的儿子靠得住。 他看了一眼薛匪风旁边的青年人,据说是他儿媳妇,军营里的人对他比自己还尊敬。 罢了,还有谨风在,皇家总归绝不了后。 薛匪风低声对沈清然道:“虽然我不赞同你当卧底的事,但一码归一码,我还是得替自己和将士谢谢你。” 沈清然的出现减轻了不必要的伤亡。如果最后关头单文耀威胁皇帝,让他宣布退兵,这一场战役远没有这么快结束。 沈清然建议:“你可以只说最后一句。” 薛匪风拧他的脸蛋:“你给我重点听前面的!” 他刚刚收到常铭的信,得知沈清然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的,又无奈又生气,可是气也气过了,沈清然苦头也吃了,还能怎么办。 “下次不准再玩这种把戏。” “好。”沈清然答应的很干脆。 他在考科举的人当中发现了一个侧脸有几分像他的书生,林端。 巧的是,这个书生并不死读书,一卷考卷,他是唯一一个先做沈清然出的附加题的人,并且由于思考太深入,其余部分交了白卷。 沈清然心里有了个想法,有科学创新精神的年轻人都要给他机会认识高科技,于是他向系统要了一份图纸给林端专研,并对常铭他们说自己要搞一个发明,没事不要来打扰他。 沈清然安静了画了一天图纸,第二天偷偷让林端假扮送饭的小太监进来,然后两人换了身份。林端非常听沈清然的话,按他的要求在屋里研究图纸,每隔几个时辰从窗户缝里塞出去一张,期间通过放沈清然的录音,迷惑了常蝉三天。 录音机是他向系统要的,抵消一次兑换农用机械的机会。 系统本来不肯,认真强调了三次自己不是淘宝系统。 但是沈清然歪理比较多,“我听说有人利用录音机播放某种频率的音频,用来驱赶昆虫,保护农田。你看,录音机很符合农用机器吧?做系统不要那么狭隘,快点拿出来,记得里面顺便给我录几段驱虫的音频,要太阳能充电的。” 拿都拿了,当然要多要点功能。 沈清然要求多得像村里的恶霸。 系统:“行吧。机器一天就得收回,延长一天十万积分。” 林端学用录音机学得非常快,沈清然教会了他便溜了。 …… 尘埃落定,新日升起。 薛匪风翌日班师回朝。 昨晚,薛匪风亲自给沈清然剪烧焦的头发,为了安慰他,把自己的也剪了同等的长度,和沈清然的一起放进锦盒里。 “结发为夫妻。”薛匪风胡说八道,“大齐夫妻成亲前都要剪一段发,用月老庙求来的红绳绑着,表示一辈子同心同德,白首不离。” 沈清然嘴角微微勾起,看在大将军编故事这么辛苦的份上,勉为其难地信一次。 回到京城,皇帝当天下旨宣布退居太上皇,薛匪风继承大统。 薛匪风体恤百姓,不欲劳民伤财,登基大典无限推迟,一切从简,以身作则,严禁朝廷上下奢靡腐败之风。 弟弟对此嗤之以鼻,哥哥登基大典不想办,还不是为了给成亲腾时间! 薛谨风几天前被通知帮他哥筹备婚事,忙得脚不沾地,搞得他以后都不想成亲了。 在沈清然的在三坚持下,婚事没有大操大办,就在皇宫里办一场,和薛匪风一起接受百官祝福。 仪式从简,但是喜服什么的薛匪风老早就派人准备了,华丽又夸张,沈清然穿上后觉得自己胖了十斤,间接达到了薛匪风对沈小猪的增重要求。 “薛匪风真是用心险恶。”沈清然一边吐槽,突然灵光一闪,呼叫出系统,“我们算不算同事?你是不是要交个份子钱?” 随便交个五百万积分,他也不贪心。 系统:“……” 系统:“……” 抠门系统死机。 沈清然呆在历代皇后居住的奢华寝宫里,不习惯让薛匪风以外的人给他换衣服,自己关上门慢慢折腾。 他看着梳妆台上流光溢彩的首饰,非要给他套金镯子是什么意思! 沈清然光是右手就套了三圈金镯子,十分怀疑薛匪风是不是把镯子当手铐用,怕他跑了。 他抬手敲了敲额头,算了就这一次。 好重。 脸有点痒,沈清然伸手挠了挠,发现手腕更痒,肿了一圈。 “怎么回事!”沈清然照镜子,脸颊又肿又红,差点惊叫出声! 大喜的日子,他特么肿成了小猪佩奇。 系统提示:“经检测身体状况,您对黄金过敏。” 原身就是个穷人,沈清然后来有钱了也没有数钱的爱好,导致这副身子从来没有接触过黄金,不知道对黄金过敏。 沈清然赶紧把手上脖子上的黄金饰品全都脱掉,但依然没有阻止他脸颊越来越红,起了一个个绯红的大包。 吉时的钟声响起,沈清然急哭了,这样子成亲一点也不英俊。 薛匪风长得又帅,天下第一,外面观礼的那么多贵女千金都惦记着,他要是这样子和薛匪风站在一起,保准明天惦记薛匪风的人会多十倍! 太糟糕了! 他隔着窗纱对常铭道:“你能不能跟薛匪风说一声,我今天不想成亲了。”第一次正式在百官面前露脸,他才不要像他娘养的两百斤的阿花。 “啊!夫人您、您认真的?”常铭结巴,还有这样反悔的?不怕龙颜大怒? 好吧,他确实不用怕。 “真的,你就说我现在有点丑,不能见人,你让薛匪风一个人去见大臣吧,好像也没有人规定婚礼一定要两个人。” 常铭硬着头皮通知了新郎官。 薛匪风不敢置信,额头青筋暴起:“……他到底怎么了?” 天底下和皇帝成亲还有放鸽子的? “据说是有点丑,不想见人。” 难道又开始纠结头发长短的问题? 薛匪风忍了忍,没有直接去寝宫抓人:“常蝉,给朕拿个红盖头过来!” 他本来只想给沈清然带玉冠的,他们都是男子,用不着凤冠霞披,同样规制的大红色帝王婚服,他和沈清然一人一套,谁也不偏颇。 既然沈清然这么墨迹,正好,别人媳妇大婚都盖着盖头,凭什么他的要给百官和命妇看? 薛匪风心里的独占欲被不按套路出牌的沈清然成功激了出来。 此时,沈清然坐立不安,脸又红又痒,纤细的手腕肿得像馒头,脸上阵阵发热,用尽全力才能控制着自己不去抓,一出门保准在百官面前失态。 就是薛匪风来抓他也不要出去。 他好倒霉啊,第一次成亲呢,怎么这么不争气,薛匪风会不会大发雷霆,不,现在可以用龙颜大怒来形容他家将军了。 可是金子是薛匪风让他带的啊!他也很无辜。 “叮——系统提示,空气中迷药浓度过高,请宿主注意。” 第74章 第 74 章 沈清然没来得及反应, 眼前一阵眩晕,花纹繁复的嫁衣像被风吹落的玫瑰, 带着人砸在地上,失去意识前, 沈清然想起薛匪风今早对他说的“朕等你拜天地”。 他就不应该磨蹭着纠结脸肿不肿, 成亲是他和薛匪风两个人的事, 何必在意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沈清然后悔地想。 月华殿是历任皇后的寝宫, 薛匪风派人打扫之后就指给沈清然居住, 总共才住了一天,还是因为按照惯例, 新人成亲前一晚不能住在一起,薛匪风才肯放他一个人住。 沈清然对月华殿的结构并不熟悉,昏沉之中, 似乎有一扇巨大的衣柜门从里往外打开, 有人走了出来。 对方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宫女, 看着比沈清然矮半个头, 浑身包得严严实实, 双手也颤着好几层布, 像个老巫婆,但扛起人毫不拖泥带水。她看见沈清然脸颊肿胀的模样,眉头一皱, 狐疑地打开衣柜的小暗格看了看, 迷药就是从这里挥发出来, 此刻暗阁已经见底, 不能确定是不是放错了药品。 她扛着沈清然闪进衣柜,里头有一条深深的不知通向哪里的地道,柜门合上,到处纤尘不染,一点踪迹也不曾留下。 薛匪风一手握着红盖头,好言好语地站在月华殿外哄着,“然然,吉时到了,我们要拜天地……” “嘭——”薛匪风说着觉得里头过于安静,连沈清然的呼吸都察觉不到,他一脚踹开殿门,三米高的雕花楠木大门砸在两侧的墙壁,惊动了阳光下沉睡的屋檐,簌簌抖落了半身的青苔和尘埃。 “沈清然!”薛匪风目光如炬扫视了一遍空荡的寝宫,四周安静得仿佛半年没住过人。 也确实是这样,除了沈清然住了一晚上,上一个住在这里的是薛厉风的母后,在迁都之前,独揽凤印近三十年,斗到妃嫔,打压皇子,地位超然。 梳妆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薛匪风吩咐国匠打造的纯金手镯,上面铸着凤凰于飞,口衔五谷,全部金子垒在一起有好几斤。 薛匪风亲自画的图纸,象征母仪天下,泽被苍生,寓意内涵都为沈清然量身打造,就这样被随意地扔着。 他有一瞬间怀疑沈清然是故意跑的,看见金镯子,联想到黄金囚笼,不想成亲,不想呆在皇宫,在封后只差临门一脚时,拍拍屁股跑了。 薛匪风一手捏废了一个金镯子,怒不可遏,“封锁城门,找到皇后之前许进不许出。” 不怪他第一反应是这样,沈清然有太多主动跑的动机和条件,昨晚还气他说要种田没力气成亲,刚才又派常铭传话不想露面……简直胆大包天! 谁告诉他皇帝的婚礼是想翘就翘的!他是太宠沈清然了!把他宠的无法无天,成亲大事如同儿戏! 薛匪风后退一步,再靠近这梳妆台,想到他媳妇刚才还坐在这里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唇红齿白,端庄昳丽,不用亲眼见,光是想象沈清然的样子,便心旌颤动。而沈清然现在不知跑哪里去,薛匪风怕自己忍不住想把这一桌子的东西全砸了。 脚底似乎踩到了一颗沙砾,薛匪风忽悠所觉垂眼看了一眼。 一颗绿豆。 薛匪风脸色大变,如果沈清然是自己走的,没必要还扔两颗绿豆气他,除非是有人要挟他,才会留下绿豆做暗号。 这个可能比沈清然自己跑了更糟糕。 觊觎沈清然能力的人绝对不少,但薛匪风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皇宫里,成亲前,沈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 他竭力压制心慌意乱,后悔不迭,昨晚为什么要让沈清然跟他分开睡,他们既已不走寻常路,何必再遵循不太重要的小礼。 “所有人不许走动。” 担心他们走动间踢乱了绿豆,薛匪风下令原地寻找,终于在一个大衣柜的脚底下又发现了几颗。 他屏住呼吸,伸手打开柜门。 常柏阻止:“陛下,小心暗器,让属下来。” 薛匪风尚有理智,知道这里面可能藏着沈清然,也可能是要他命的毒箭。 薛匪风宁愿以江山换一个可能,沈清然只是跟他开个玩笑。 在沈清然陷入危险面前,底线都是空话,薛匪风在心里祈祷,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可是……他宁可被沈清然当猴子一样耍。 所有人散开两旁,两把钩子勾在柜门上,往外一拉。 什么都没有发生。 衣柜里没有衣服,没有沈清然。 薛匪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急上头了,脑中出现一阵晕眩。 他狠狠捶了一把柜子,柜子轰然垮塌,尖锐的木刺扎进手心,薛匪风故意不躲,让脑子瞬间清醒。沈清然还没找到,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混沌。 “陛下快看!”常柏指着柜子身后的墙壁惊叫。 衣柜塌了之后,大家眼睁睁看着后面又出现了一道门。 薛匪风瞳孔一颤,万箭穿心之痛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扇门之后的黑暗仿佛透过缝隙,渗透进他的心脏,慢慢绞紧勒出乌黑的血色。 是他害了沈清然。 手段卑鄙残忍的前皇后,虽然在单文耀株连九族的罪名中死去,可是这个女人住了三十年的宫殿,他居然毫无戒心,把它原样赐给了沈清然! 率先打开这扇门,一个隐秘的暗道出现在眼前,第一级台阶上散落着几颗绿豆。 绿豆的数量并不多,薛匪风知道他家绿豆精一瞬间就能灌满一个篮子,如此谨慎行事,显然受了颇多钳制。 他循着不起眼的绿豆,双眼胀疼才能看见下一颗绿豆在哪。 往下几级台阶之后,幽深晦涩伸手不见五指。 “把灯拿过来。” 来不及找火把,常柏一股脑把月华殿的宫灯全拿了过来,侍卫各执一只,不像在找人,反而像给帝王出巡开道。 薛匪风暴躁地随手拿了一盏最亮的,径直往深处走去。 “陛下,属下刚才和众侍卫确认了,屋里有迷药。” 迷药虽然散开了,但在屋里呆久的人都曾感觉到眩晕。薛匪风想起身体的不对劲,结合常柏的话,推测沈清然是晕了之后才被带走的。 薛匪风心脏揪紧,明明走在沈清然被带走的这条路,却一刻也踏不到实处。 沈清然上次用蚂蚁解决了掐他脖子的林顺,但这是在清醒状态下。薛匪风不知道沈清然失去意识后还能不能调动飞鸟走兽。 一路上只能看见稀少的绿豆,薛匪风几乎笃定答案是不能。 沈清然一定是昏迷之前感觉到不对劲,却只来得及下一个输出绿豆的指令。再者,无论毒蛇还是猛兽,前提都得是沈清然亲手喂它们,也就是说,如果这人有备而来,不和沈清然产生实质肢体接触,沈清然没办法亲手“喂”,就不能驱使毒物咬人。 知道皇后寝宫密道的人,与前皇后和单文耀脱不了干系,能在株连九族中全身而退的,说不准也目睹了沈清然制服单文耀和林顺的过程。 那这个人还会冒着危险接触沈清然吗? 不会。 薛匪风把规则研究得愈透彻,愈是心如刀割。 …… 沈清然昏迷时没有办法和系统沟通,错过了用毒蚂蚁制服劫匪的机会。 劫匪心有忌惮,不等沈清然醒来,就把他用绳子绑住挂在了树上。 沈清然一睁眼,差点因为恐高再次挂掉。 这不是普通的树,这是一棵伸出悬崖之外三米的百年老松,枝干横斜,树皮粗粝,麻绳在上面绕了半圈,一头挂着沈清然,另一头……被人拽在手里。 沈清然颤颤巍巍地扭头看了一眼绑她的人,年纪四十上下,浑身包得只剩一双眼睛,“姐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有什么事坐下来说,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说一个‘不’字,天打雷劈!” 库雅柳坐在悬崖边,一手拉着绳子,大风撩起她的幕篱,转个旋儿把沈清然吹得像个秋千摆来摆去,单薄的身子配上广袖嫁衣,特别招风。 沈清然一摇晃,粗劣的麻绳在在松树皮上磨了几回,隐隐显现出磨断的趋势。 “啊啊啊——”沈清然惊叫出声,没有骨气地求饶,“求求你放我下来绳子要断了!” 呜呜薛匪风还等着他回去成亲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有的我都能给——” 一直不为所动的库雅柳听沈清然第二次说这句话,终于开口:“我要薛匪风的命,你给吗?” “不给。” 想得美。 沈清然一口回绝,原来是薛匪风的仇人,他不放弃,“其他的事好商量,先放我下来,你想当公主郡主都能商量……” “哼,放你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妖术,被你碰过的人下场我都看见了。”库雅柳显然对沈清然十分提防,衣服穿了好几套,她朝沈清然比了个“嘘”。 “别吵,他来了。” 沈清然心里升上不好的预感。 库雅柳瞥了一眼沈清然,“你果然有点本事,这么快就追来了。” 沈清然被吊着,视线低于悬崖顶,看不见薛匪风,他抿紧嘴不说话,有些后悔撒绿豆了。 “站住,否则我一松手,你未过门的皇后就摔死了。” 薛匪风朝常柏使了个眼色,常柏迅速侧着跑开,在库雅柳允许的范围内,离着松树几十米远的悬崖边,探头看了一眼。 真的是皇后。 薛匪风看见常柏的脸色,便知道下面拴着的人是沈清然。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你让他说句话。”薛匪风直直盯着那棵松树,看见要断不断的绳子,心头也悬上一块千斤巨石。 沈清然拒绝说话,这样薛匪风还有可能怀疑下面的人不是他。 库雅柳:“你也看见,时间不多了。很简单,你的命,换他的命。” “肯不肯一句准话,别想搞什么小动作,我数三下,三下过后,你还活着,你的皇后就死了。” “你是什么人?” 库雅柳根本没想活着回去,一点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三……” 薛匪风闭了闭眼,目光深深朝悬崖边看了一眼。 库雅柳眼里闪过一抹阴毒,继续啊,就是这样,相爱的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才有意思。 “我若死了,你会遵守承诺把沈清然拉上来?” “会。我要报仇的人是你。”库雅柳死死盯着薛匪风,仿佛看见了什么杀父仇人,激动地握着绳子的手都在抖。 一阵大风吹过,薛匪风看见库雅柳黑色面纱之后的一点真容,以及衣裙上的北彗标志,瞬间明白她是为了北彗首领报仇。 薛匪风抽出常铭手中的剑,剑锋在日光下如同白雪一样亮。 “陛下三思!”常铭抱着剑鞘,和众人跪倒一片。 长剑出鞘的声音如战马嘶鸣,沈清然听得一清二楚。 “薛匪风我不准!我说不准!”一句话便吼破了音,胀得脸红脖子粗,过敏起的包子刚刚消退,一激动看起来比过敏更红。 “然然……”薛匪风终于听见他愿意说一句话。 “你给我把剑收回去!”沈清然用尽毕生力气,看不见薛匪风的状态让他心慌无力,不知所措,只能更大声地威胁,“你知道我手里随时能有剪刀,你要是敢做傻事,你信不信我先把绳子剪断!” “沈清然你敢!”薛匪风目眦尽裂,眼底赤红如血,他怎么就忘了,比起库雅柳这个定数,还有沈清然这个一根筋的变数! 库雅柳看到这一幕,越发满意,生离死别,不能她一个人尝着。 “二……”库雅柳仁慈地把声音拖长了些,似乎看不够似的,眼看薛匪风徒手抓着剑刃把剑刺向胸膛,下一刻,她手里突然一轻。 变故陡生,库雅柳笑容顿在脸上。 “我就敢!”沈清然声音盖过了库雅柳的催命符,阻止了薛匪风的动作。 空气凝滞了一瞬。 “然然!”薛匪风心脏骤停,五十米的距离仿佛天涯海角那么远,他踉跄地奔向悬崖边,看见一道火红的残影…… 坐着一辆风筝一样的东西? 沈清然坐着滑翔机,透过机翼,向薛匪风挥了挥手,“我没事——” 话音刚落,大风席卷,滑翔机打了几个摆子,方向不受控制地越飘越远。 这是要去哪里?薛匪风能追得到他吗? 沈清然脸上出现一丝迷茫,他扭头盯着越来越模糊的薛匪风,不敢看下面的万丈深渊。 还是要看的。 沈清然眯着眼迅速看了一眼,还好,没有大江大河。等快到地面的时候,他就瞅准时机让系统收回滑翔机,安全着陆。 从他醒来到薛匪风被要挟,前后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沈清然差点小命真的没掉。 一知道库雅柳的目标是薛匪风,沈清然便知道他只能自救,否则会连累薛匪风,但是薛匪风出现得太快了。 沈清然这头还在和系统争论要一辆滑翔机合不合规定,那边库雅柳已经在倒数三下。 系统欠他一次兑换农用机械的机会,脑容量分出去一半担忧薛匪风,剩下的就开始卡壳,平时灵光的脑子,这次直到最后一刻才囔囔出“我知道大农场有用飞机喷洒农药的,我不要飞机你给我个滑翔机你还赚了!” 还是吃了农业频道看得太少的亏。 薛匪风看着沈清然的滑翔机一会儿东飘一会儿西飘,风向不定,也揪着一把汗,生怕他被风吹得一个倒扣坠机。 库雅柳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清然,“这、这……” 她还是太小看沈清然了! 她被常柏打断手脚绑起来,还是不死心地盯着薛匪风。 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把沈清然的嘴堵起来,没有那一句话,这个时候薛匪风已经死了! 可是谁让她一开始想看生离死别的戏码呢? 薛匪风大概猜到了她是谁。 库雅柳是北彗派来卧底的小宫女,大概是怕她不够忠心,北彗首领甜言蜜语哄了她的芳心。是真爱的话,不可能一卧底几十年不换人。库雅柳混上了前皇后身边大宫女的位置,知道月华殿有个密道通往单文耀府邸。这条密道供姐弟两见面谋事,策划了一起又一起的宫廷变故。 年幼的薛匪风被视为灾星,就是前皇后率先从弟弟那里得知消息,利用时间差,把黑锅都推给了薛匪风。 后来,薛匪风将北彗首领诛杀于沙漠之中,库雅柳便开始琢磨着报仇。但她无法离开前皇后身边,直到单文耀谋反被杀,前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流放,库雅柳才找到了回京的机会。 时间过得太久,他对宫里的人都没什么印象,薛匪风想了很久才记起自己曾经在前皇后身边见过她。 怪不得薛厉风好好一个大齐太子,会和北彗私通,少不了库雅柳的推波助澜。 可怜偏执又愚蠢阴毒的人,薛匪风一个眼神也懒得分给她。 他不错眼地盯着沈清然的方向,度日如年的煎熬感灼烧心肺,直到风向慢慢稳了,才堪堪呼出一口气。 追媳妇。 薛匪风转身下悬崖,临走前看见库雅柳腰间挂着的北彗首领的定情信物。是一枚报废的令牌,空白处用北彗文字刻着她和首领的名字。 同款令牌,薛匪风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枚,北彗首领当一次性产品用,跟扔着玩一样。 他大步经过库雅柳身边,扔下一句话,“收拾战场时,章怀蒲在北彗主帐发现了二十个女姬,你腰上的令牌,她们一人好几块。” 库雅柳叫沈清然一口一个皇后,言语间都带着敌意,心里想当北彗皇后想到扭曲了。 可北彗首领是良人吗? 不去看库雅柳瞬间苍白的脸色,薛匪风追着沈清然的方向,翻山越岭,披荆斩棘。 他才是良人。 沈清然的良人。 心心念念哄他当皇后。 第75章 第 75 章 沈清然怕自己飘远了薛匪风找不着, 指见疯狂地投放种子, 白色银杏果夹杂着绿豆从天空洒下,像一条白练舞动, 哗哗地敲打着树叶,惊起一树又一树的飞鸟。 银杏果显眼, 绿豆证明身份,薛匪风肯定能找到了。 “系统?” “记得给我算积分。” 沈清然觉得系统最近有点卡,他不禁有点担心, “待会儿我说收的时候,你反应快一点。” 按照他想想法, 滑翔机最后应该慢慢停留在一片空草地上, 在离地面还有二十公分的时候, 系统紧急收回机器,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安然无恙。 “没问题。” 滑翔机越飞越低, 堪堪擦过树梢上方, 沈清然因为飞太高腿软得不行,一看着陆点森林茂密, 挤不出一片空地, 顿时更加腿软。 完了,他不会要挂树上了吧? 刚这么想,风渐渐静止, 滑翔机迟缓了下, 一头撞在一棵百年大榕树上, 像缠在树上的风筝一样颤巍巍地卡住不动了。 沈清然同样被吊在树上,他一动,滑翔机大幅度地滑落了下,吓得他立刻抓紧了旁边的枝叶。 “系统提示,树身承受不住重量,滑翔机坠地不仅您有危险,机器损坏要扣积分的。” 什么?扣积分! 沈清然老说系统抠门,其实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兑换的东西都是正经用途,他给薛匪风买过麒麟瓜,却从没有为了自己口腹之欲换任何东西。 “那你收起吧。”沈清然使出吃奶的力气,牢牢抱住离他最近的枝干,身边骤然一空,滑翔机消失,他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一点,手脚并用的抱紧了榕树枝。 四周只能听见虫鸣鸟叫,他坐着滑翔机,一跃几个山头,薛匪风却不能像他这样走直线,还得时刻留心辨认路径,追过来估计要一段时间。 他不能一直呆在树上等人解救。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抱不住了。 沈清然小心翼翼地够到一个树杈,把脚挪过去,绷紧了脚腕勾住,松开一只手,抓住更靠近主干的树叶,慢慢地将重心转移。 宽大的喜服影响了他的动作,上面的繁复绣文增大了摩擦力,挂在枯枝上怎么都扯不下来。 “嘶啦”一声,袖子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一截纤细匀称的胳膊,在绿叶红绸的映衬下,像一块质地清润的白玉。 这可是薛匪风精心准备的喜服,和陛下是一套的! 沈清然一边心疼一边顺着破口将半只袖子都撕下来,然后将衣摆卷起来,扎在腰间,忽略衣服颜色,像一个朴实的庄稼汉。 最后跳下树的时候,后摆不慎被勾住,又是一大道口子。 反正今天也成不了亲,这一来一回都得明天了。沈清然自我安慰,顺着银杏果和绿豆的踪迹往回走,没过一会儿,又返回来,把地上的喜服碎片捡起来抱在怀里。 毕竟是第一次成亲,很有纪念意义的。 集齐碎片就能嫁给薛匪风。 这个念头刚冒上来,沈清然脸颊骤然一红。 也不是很想成亲啊,沈清然摸了摸了脸蛋,后知后觉过敏症状已经消退了,方才生死攸关,没注意它的存在,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又想成亲了! 沈清然抿了抿唇,没忍住翘起一点微小的弧度,脚步有些雀跃,一边原路返回,一边抓紧时间撒着种子。 燕过留痕,人过留种,称得上勤劳智慧勇敢。 扔的什么种子呢,分别是枣子,花生,龙眼,向日葵。 他要这么一直铺到薛匪风面前,和他成亲! 系统委婉提醒沈清然:“你和薛匪风又不能生孩子,‘早生贵子’和你有关系吗?” 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谐音早生贵子。 沈清然脚步一顿,他光知道成亲床上要铺这个,哪知道深层含义。 他脸蛋爆红,“那、那不扔了。换成绿豆吧。” 小绿豆精! 愉悦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下雨。 山雨说来就来,又急又骤,沈清然贴着崖壁底下走,马上要被淋成一只落汤鸡。 他抱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一处天然石洞,嵌在悬崖底部,三面墙壁光洁平整,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却鬼斧神工,四四方方,除了被风卷进来的枯枝落叶,没有其他杂物。 走进去别有洞天,左侧又有一个稍小一些洞穴,入口不大,角度隐蔽,仅容一人通过,整体连起来看仿佛天然的一室一厅。 山风卷着急雨进来,很快打湿了面向外面的洞穴,沈清然迫不及待想在外洞等候薛匪风的热情随之熄灭,他跨进内室,靠墙壁坐着。 有点困了。 沈清然今天起的非常早,可以说没有种田的日子起早简直要了他的命。可是他不起来,薛匪风就亲他,亲醒为止,还威胁他“大喜的日子把洞房提前也行”。 流氓。 不知道薛匪风现在在哪了,下这么大雨有没有找地方歇脚? 沈清然突然对系统道:“你帮我查一查,最初在月华殿扔的那几颗绿豆现在在哪。” 薛匪风那么快找到悬崖边,一定是看见了他的绿豆,万一他捡起绿豆顺便带在身上,现在又下雨,符合发芽的条件,就能观测到踪迹了。 系统展开一个界面,月华殿加上密道,扔的绿豆共有几百条数据,沈清然一眼看见一条正在不断更新地点的数据。 肯定有绿豆在薛匪风身上! 沈清然看着地图上逐渐靠近自己的红点,喜忧参半。 忧的是薛匪风冒雨前进,速度极快,他没有穿蓑衣,也没有躲雨,浑身湿透,才让绿豆发芽。 “我又不会跑了,干嘛这么急。”沈清然低声呢喃,估摸着红点移动的速度,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沈清然在出去找薛匪风,让他少走一些路,和继续在山洞里躲着两个选项间犹豫,最后考虑到雨太大看不清路,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摔跤了生病了,薛匪风得打他屁股,他选择在山洞里等着,雨停了再走。 脑袋一点一点,沈清然听着风吹树林雨打石壁的声音,困意袭来,怕有其他东西跑进来,他一挥手放了两只阿拉斯加出来守门。 薛谨风喜欢阿拉斯加,沈清然最近忙,都没空写信给慕文寇,让他把天下山庄的傻狗送回来。 那就再养两只吧。 …… 薛匪风出发追沈清然之前,还十分冷静地吩咐常柏准备一个食盒一套衣服。 怕媳妇饿,怕媳妇掉河里。 看起来好理智一皇帝。 待一拿到手,立刻一手食盒,一手执剑,山里不好跑马,薛匪风运起轻功,顷刻间就将所有人甩在后面。 常柏和常铭拼了老命追赶,只能远远看见陛下一背影。 说好的冷静呢! 地上的银杏果十分好辨认,但是有些地方因为地形原因,断了一截,薛匪风绕了一段路才重新找到路。 翻过一座山头后,天气骤变,乌云聚卷,薛匪风心急如焚,生怕他家绿豆精正在哪里淋雨,饥寒交迫,现在京城还不算冷,但是深山老林之中,一下雨温度就要降下来,想一想就心疼得不行。 食盒是防水的的,薛匪风便懒得管雨大不大,沉积的落叶化成腐土,泥泞得一踩就陷入半只靴子。 薛匪风反而更快了,他怕沈清然此时这是这样的境遇。 雨歇云消,天色已晚,薛匪风恰好路过一个山洞,脚下的银杏果还铺向远方,他提着食盒走过去,没有注意到洞里另一侧狭小的门洞。 “汪!” “汪汪!” 看见有陌生人经过,阿拉斯加尽职尽责地吠叫,两只狗头挨在一块,你一声我一声。 薛匪风脚步一顿,余光一扫,看见了两只品种熟悉的傻狗。 阿拉斯加看见薛匪风气势汹汹地进来,夹着尾巴后退,一溜烟跑进内室,使劲拱着沈清然。 快醒醒! 这个人看起来想杀狗! “叫什么……”沈清然揉了揉眼睛,破烂的喜服被狗拱得越发凌乱,他拉了拉,忽然看见薛匪风出现在他面前,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目光像凝住的深潭,藏着一代帝王的所有情深。 沈清然被看得有些脸热,薛匪风冒着风雨找他,他却躲在这里睡大觉,薛匪风会不会觉得他没心没肺? “你、你来了——唔!” 脑后垫了一只手,沈清然猛地被推向石壁,肩膀撞得生疼,疾风骤雨般的亲吻落下。 粗重的呼吸和水声近在耳旁,在山洞四壁激烈碰撞,扯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回音。 沈清然分不清是回音还是心跳,仿佛又回到靠着石壁听外面狂风暴雨冲刷悬崖的声音,是天与地的深情拥吻血流涌动。 很有就地洞房花烛的趋势。 就是天黑了有点饿。 薛匪风探进衣服,摸到沈清然饿瘪的小腹,被欲|望裹挟的神智清醒三分,他退开一点,“先吃饭吧。” 还有饭! 沈清然迷乱的眼神瞬间清明,期待地看着薛匪风拿进一个食盒,第一层打开,是一套衣服。 薛匪风真周到。 他又期待地看向第二层——布鞋红烛火折子,还有金创药。 常铭非常贴心,怕皇后降落时受伤,连药都备好了。 红烛是随手放进去的,他预计找到皇后得天黑了。 沈清然泄气地靠在墙上,用眼神谴责薛匪风。 饭呢? 这看起来不是他吃饭,是薛匪风吃他啊! 薛匪风额头青筋跳了跳,掀开不起眼的第三层第四层,语含深意,“你想的都会有。” 不管是饭,还是别的。 沈清然如愿看到心心念念的饭,薛匪风用石块垒了一个简单的灶膛,洞里有些没被雨淋到的枯树枝,被点燃了放在下面。 “唔——”沈清然刚要大口吃饭,突然被连饭带碗地端走。 “热一热再吃。”薛匪风摸摸沈清然的肚子,“我记着你能换吃的是吧,还敢饿着自己!” 沈清然理直气壮地反驳:“系统的东西很贵的,吃不起。” 薛匪风拿他没办法。 沈清然自己吃一口,喂薛匪风一口,完了喂被薛匪风拦在外洞的两只阿拉斯加一口。 等几个盘子见底,沈清然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我不是饭桶。”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石壁上闪着两道摇晃的烛光,将人影拉着分外长。 洞房,花烛,夜,都有了。 沈清然余光看见薛匪风脱下湿透的衣服,架在火堆边上烘干。 他有些口干舌燥,伸出手握着湿衣服一拧,拧出了一滩水,垂着眼眸,把整套衣服都拧干了,重新架上去。 不知所措,贤惠模样姗姗来迟。 薛匪风看见他笨拙的举动,眼里闪现一丝笑意,很快,转化成更深的看不透化不开的东西。 “然然。”薛匪风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仪式以后可以补,洞房还来得及。 沈清然耳尖红透了,他挣开薛匪风跑到洞口,看着稀疏的星子,背着手走来走去。 看起来有些难为情。 “系统。”沈清然在心里小声开口,“有安全套吗?” 这里条件太差,他和薛匪风都是第一次,事前事后都不好处理。 系统:“……” “没有。”它第三百六十一次强调,“我不是淘宝系统。” 听起来一点格调都没有! 它是育种站! 沈清然被拒绝,脸皮一下子厚了,“怎么能没有呢!” 系统也很小声:“我不是说过了吗?扫黄办搬到我隔壁了!你这样子我很容易被屏蔽的。” 沈清然沉思了下,不靠谱的提议:“卫生局、计生办呢?在不在你隔壁?你过去借一借就好了,他们搞两性宣传的时候经常免费赠送的。” 系统:“我一个正经育种站系统怎么能去借这种东西!不去。” 沈清然:“你是不是歧视人类?” “???” “能不能发芽放一边,我和薛匪风的种就不是种了吗?”沈清然讲道理,“跟育种有关的东西你都能提供,可是你自己说的。” “……” “你今晚可以关机放假了。” 薛匪风以为沈清然不乐意,等了等,却见他面红耳赤的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怀里。 “什么?” “咳咳,你会用吧。”沈清然左看看又看看,脸颊越来越红。 薛匪风顿时悟了。 他诚恳道:“不会。” 过分了啊! 沈清然哭唧唧地教学,谁不是第一次用呢。 …… 绿豆着红衣,问君是谓红豆。 春来发几枝?且看君王相思。 愿君多采撷,残红褪尽意羞。 第76章 第 76 章 绿豆精被揉搓了一个晚上, 皮都快破了, 嗓子也哑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好干净的衣服,温暖干燥,临时搭建的石头灶台,上面放着一个海碗,里面咕噜咕噜滚着热水。 昨天沈清然刚被薛匪风哄着撕开套子,外面两只狗就叫起来了,沈清然立刻改口说“不如我们下次再来”,这时常铭和常柏落后一步也追来了, 薛匪风二话不说让他们把狗牵走,在洞外找个隐蔽的角落守着。 沈清然怕被人听见, 全身红透了, 紧紧抿着唇不肯出声。 后来没控制住。 都怪薛匪风, 不想理他了。 薛匪风当皇帝的第三天, 老婆生气了。 他穿上烤了一夜的衣服, 大致干得差不多, 只是胸口的龙纹皱巴巴的, 沈清然拧干之后没摊匀就架在木头上晒,看着贤惠无比, 其实各种不熟。 大红色的喜服面目全非, 像一团抹布扔在角落里, 沈清然眼神不善地看着薛匪风穿衣服——帝制婚服, 完好无损, 和那团抹布是一套。 对比之下,沈清然觉得自己太惨了。 人如衣服,一样惨。 “你很威风嘛。”沈清然的声音变了调,蒙上一层水声,显然是哭多了。 当皇帝了不起啊,当皇帝就能罔顾他的意愿,对他这样……那样……吗!薛匪风就是额骗子,昨晚脑子不好使,他今早才反应过来,薛匪风明明就会用,骗他教他,还骗他用羞耻的姿势。 沈清然脸更红了一些,欲盖弥彰地,他腰也挺得更直了,疼得高冷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哪里威风?”薛匪风顺着沈清然的目光一看,看见胸口那只愁眉苦脸的金龙,他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也就比那只龙好一点,都招架不住沈清然。 “我错了,辛苦然然了。”薛匪风把海碗里的开水倒进小碗,递给沈清然,“喝水。第一次难免冲动,我以后会更小心,给你睡宫里最软的床,不会再让你疼了。” 薛匪风至今背上好几道伤口,被地上的沙砾划的,被沈清然抓的,既然选择了山洞,这些就只能受着。他是哄骗沈清然哪个哪个姿势不疼,还不是为了让沈清然趴在他上面,免得像他这样后背被划伤。 但这样用心良苦说出来沈清然就肯理解了?当然不能。 沈清然打好主意要大做文章,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薛匪风:“月华殿的密道好黑啊,我不想住在那里了。” 薛匪风心里一喜,他的然然终于有一点要争帝王宠的自觉了吗?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你跟我一起住,咱们睡一张床。” 沈清然:“那是不是就不用当皇后了?我还想种田呢,没空当这个。” “皇后很轻松的,你只要负责吃和睡就行了。”薛匪风努力打消沈清然种田的念头,在他看来,过去一年种的种子足够在两年内扩大规模,度过饥荒,“种田太辛苦了,你这么瘦,先休息半年再说。” “你是心疼我辛苦?不是因为想我把困在皇宫?” “是。” “你发誓。” “我发誓,君无戏言。” 薛匪风扶着沈清然给他揉腰,沈清然瞬间没长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挺了那么久的腰,他早就累了,他瘪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水光看向他:“薛匪风,我腰好酸,腿也站不起来,我种田都没有这么累过,是不是也可以休息半年了?” 薛匪风险些要一口答应,他悬崖勒马,“半年不行。” 顶多三天。 沈清然怒目而视:“你出尔反尔。”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种田!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薛匪风无奈:“你故意套我话。” “我就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沈清然想到什么,连忙把薛匪风往后面推,“你离我远一点,别靠近我!” 薛匪风被推了个猝不及防,有些头疼,媳妇真的很难哄,干脆像小话本里头那样,第二天一早推倒再来一次算了。 沈清然忐忑地摸着自己的脸蛋,马上在嘴唇和耳垂上摸到一点点鼓起的印子,他欲哭无泪,“完了,薛匪风,我对金子过敏,你衣服上有金线。” 他又要肿得像猪头了,太丑了。 薛匪风立刻把外衣脱了扔远,总算知道沈清然为什么昨天不肯出门见人,他还误会了沈清然,自责道:“对不起,我不该送你金镯子。” 黄金有价玉无价,以后都送玉。 沈清然指着脖子上的包,扑到他怀里抱怨:“它又肿了!” 薛匪风心疼地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应该没有过敏,嘴巴这里是我咬的。” 沈清然一顿,抬起手摸了摸耳垂,果然,那里也只是浅浅的刺痛,并没有痒意。 薛匪风还是人吗! 趁他昏过去了到底还亲了他多久,都嘬肿了! 薛匪风又是抱着媳妇一通好哄,两人从半年开始讨价还价,最后定为七天内不准想那档子事。 “我们回去吧。”薛匪风顿在沈清然面前,“上来,我背你。” 沈清然也不客气,他趴上去,指着石洞内的碗筷,“你说下一个流落这里的人会不会也用它煮东西吗,然后把你衣服上的金线和金饰拆出来卖?” 就像在洞里捡到武功秘籍? 薛匪风:“如果他有胆子拆龙袍的话,算是一笔意外之财。” “你这么一说,要是有人捡到龙袍能当皇帝就糟糕了。” 沈清然从他身上下来,在洞口种了一棵桃树,“常铭,把衣服带回去,然后在洞里放十两银子吧。” 说不定能帮到一个穷困潦倒的人。 等他再次打算爬到薛匪风背上时,系统突然明光闪了几下,沈清然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也在波动。 薛匪风的反应稀疏平常,仿佛是沈清然的错觉。 沈清然联想到之前几次,系统反应慢的问题,怀疑它是不是在升级。 “叮——”系统出声,听起来还是很卡,“你之前不是向我要份子钱。” 沈清然惊喜:“你愿意给了?五百万积分?” “没有。” 沈清然:“……” 系统:“最近系统出了一个新功能试运行,但是开启一次耗资巨大,看在你正好成亲的份上,我试着帮你申请了一下。” 每个系统都会尽可能地帮宿主向总站申请福利,让宿主更加有动力地种田。 “什么功能?”沈清然有些期待。 “异界图像实时传输。”系统四平八稳,“也就是说,你可以和你的父母视频。” 沈清然瞬间湿了眼眶,他从来不敢去想,掉进时空裂缝里的自己,在现实世界,又是什么情况。 是不是死了?他父母会不会伤心? 成亲前一晚,是他最想念家里的时候,他想告诉他妈,儿子要成亲了,薛匪风虽然性别跟你们想的不一样,但是对他特别特别好。 薛匪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抹他的眼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哪里委屈了,告诉我,是不是腰疼?不背了,我抱着你好不好?” 系统:“沈家三位已经通知过了,五分钟后即将开启,时间有限,请把握好。” 沈清然连忙问:“他们知道我的情况吗?” 系统解释,沈清然失踪那一天起,沈家人就被告知真相,但也只是知道沈清然去别的世界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四分钟之后开启。” “你帮我简单说一下这边的情况,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沈清然简明扼要地跟薛匪风说明了情况,薛匪风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一阵见血地问:“不能等到回宫吗?” 沈清然愣住,环顾四周,明明自己嫁了个皇帝,却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沈宝钏。 为什么偏偏是山洞啊! 还是在那啥之后,他声音也变了,嘴巴也肿着,沈清然羞怒地捏了一把薛匪风。 都是你干的好事! 就算是皇帝,也得过见家长这一关,薛匪风比沈清然更着急,他的外衣因为有金线不能穿,这样子太失礼了,穿了就没办法和沈清然靠近,又会被怀疑感情不好。 进退两难。 薛匪风招来常铭,让他把外衣脱下来,然后命令兄弟两走远一点,不要偷听。 常铭:……我懂,陛下身体真好。 常铭的衣服有些湿,薛匪风管不了那么多,照样穿上。 他忐忑地抓着沈清然的手,“岳父岳母好说话吗?” 沈清然:“别紧张,他们会喜欢你的。” 此时,沈家人正好从系统那里知道沈清然昨天和一个男人成亲了,一家人顿时有些坐不住。 沈清然懒他们都知道,也不能懒到不娶媳妇直接嫁人吧? 沈家人齐齐沉默了三秒……也不是不可能。 下一刻,空气波动了下,墙面出现了清晰的投影。 沈妈妈还没从儿子成亲的消息中缓过神,立刻被沈清然那边家徒四壁的景象震了一下。 还嫁了个穷小子! 她痛心疾首,小儿子什么性格他最清楚,根本吃不了苦:“然然,找对象不能只看脸。” 脸不能当饭吃,看看,都饿瘦了。而且还没有上进心,不会宠人,成亲还住山洞!除了角落里的红烛什么都没有!连灶台都是两块石头搭的。 沈清然硬着头皮:“妈,其实他是个皇帝。” 沈父一如既往地威严:“别以为你在外面就能撒谎了!” 沈清然:“……” 第77章 第 77 章 沈妈妈目光犀利, 一眼就看出薛匪风身上穿的是普通布料,当皇帝能穿这种档次的衣服? 从小沈清然的吃穿用度就是最好的, 他脾气性格都随他妈,母子两对于同一件事的反应大同小异。 比如说种田。 沈妈妈听说儿子在异界种田, 顿时眼前一黑,怎么能种田呢! 她有些后悔, 早知道沈清然有此一劫, 她当初就该把他和他哥的教育方式换一换。 沈妈妈内心觉得薛匪风太穷, 养不起他儿子,但是两人都成亲了,她就是不同意也没办法, 再多说反而伤了女婿的自尊, 她换了个话题:“然然, 种田累不累?听说你一天种几十亩?” 系统向他们展示沈清然的种田成果时, 连家里另外两个男人都震惊了。 子女的委屈大概在母亲面前总是很难藏住,沈清然眼眶立即红了,他嘴唇颤动了下, “一开始很累,现在不累了。我现在身体很好,薛匪风也不太肯让我种田。我种田他都会帮忙的。” 庄稼汉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还能怎么帮? 沈妈妈不禁流下感同身受的泪水, 直到系统利索地调出薛匪风背着沈清然种田的图片存档。 一般这种图片都调不出来, 但是系统怕沈家人以为它不是个好系统, 影响宿主的种田热情, 连忙甩出图片自证清白。 沈家人:“……” 行吧, 这个女婿他们认了。 沈清然看见他爸的眼神,就像小时候被要求锻炼跑一千米结果自己只跑了四百米就回家,被发现之后的样子,他心虚地澄清道:“他非要背着我,我说自己来的。” 沈大哥一语道破真相:“恐怕是你被田里的虫子吓得主动爬人家身上。” 薛匪风迎着岳父大人审视的目光,仿佛接受军队检阅,他坦然点头,“这样更快。” 半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沈清然把角落里的衣服捡起来,凑近给他们看,“瞧瞧上面的金线,真的是皇帝,但是我现在对黄金过敏,所以他跟侍卫换了衣服。”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用两根手指提着衣服的谨慎模样,赶紧把衣服夺走,“你过敏就别碰衣服了。” “可是他们不相信。”沈清然着急,薛匪风那么好,就是装穷的时候也没让他饿肚子,被误解太无辜了,他找到这么好的对象,他妈怎么能不知道呢! 于是沈家人被迫听爱情故事,从沈清然在李家村遇见薛匪风开始,光捡好听有趣的说。 狗粮透过屏幕成吨输出。 沈家人:这故事不是抄别人的小话本吧? 他们心里信了八分,毕竟沈清然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他旁边的人身上流露出与身俱来的贵气和历练出的杀伐果决,上位者的气度浑然天成,看沈清然的目光却又深情淳朴,宛若平常夫妻。 或许,薛匪风就是适合沈清然的良人。 “我会好好的。”沈清然看着倒计时,把脸埋在薛匪风肩膀上。 薛匪风拇指揩去沈清然眼角的泪水,郑重地保证:“请各位放心,我会照顾好然然,视他如命,一辈子只疼他一人。” 沈妈妈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只说出母亲最常挂在嘴边的嘱咐:“多吃饭,别挑食。” 沈爸爸:“种田也是一项终身事业,劳逸结合,不要懈怠。” 沈清然嘟囔:“那你管管薛匪风,他不让我种。” 薛匪风突然被坑,非常冤枉:“不让你种你不也种了,放开手还了得?” 轮到沈大哥,他看着弟弟红肿的嘴角,以及衣领边藏不住的半个吻痕,猜到他们是在这里洞房了。 沈大哥:注意节制……算了。 “保重身体。” …… 沈清然趴在薛匪风背上,哭着哭着睡着了,薛匪风的背很稳,直到回到皇宫,中途不曾醒过一次。 等他醒来的时候,刚揉了揉眼,旁边似乎有什么人出去,睁开眼时,面前倾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薛匪风坐在床边,把他扶起来。 沈清然认出薛匪风穿的正经朝服,似乎是从御书房刚出来。 “你有事就忙,不用管我。”沈清然嘴里说着,身体自发地躺进薛匪风怀里,抠着他的白玉腰带扣玩。 薛匪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以后皇宫不使用任何金器,连鎏金的龙椅都被抬了下去,换成楠木的。 不能替换的鎏金物事,旁边都要立一块牌子警示。 黄金全部归入国库,用之于民。另外,战事方休,百废待兴,官员带头勤俭,不可铺张浪费,若是有官员家中连续出现严重浪费粮食的现象,谏官可以弹劾,轻者城外施粥下地劳作,重者乌纱帽不保。 一个官员浪费的粮食,能供普通百姓吃好几顿。 朝廷上下大赞陛下英明勤俭,万民之福。 薛匪风在为三年后的饥荒做准备,他在各地选址新建了几十所粮仓,鼓励开荒,鼓励生产,争取两年内囤好足够的预备粮。 考虑到饥荒只剩三年,虽然战事损失了大量人口,薛匪风并没有出政策激励人口增长,反而提倡妇女出门劳作,学习棉纺及其他技术。 沈清然的改良的纺车、搅车、梭子图纸一经面世,就被朝廷下发到各棉花产地,纺棉效果惊人。 这下,皇后的名声传得更远了,妇女拿起梭子时,关于沈清然的神话口口相传,甚至因为“种田”和“织布”皇后哪个更厉害,男女两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催生了一缕思想上的新潮。 “还疼吗?”薛匪风从宫人手里的托盘上端起一碗燕窝,一勺一勺喂给沈清然。 滑腻清甜的燕窝一入口,沈清然脸颊鼓了鼓,透出微微的红晕:“我想吃咸的。” 薛匪风换上鲍鱼汁炖的鸡蛋羹,金黄的蛋面撒着绿色的小葱花,烹饪过程来自张厨子食谱的详细记载。 沈清然又道:“炸鸡翅行不行?” “乖,过一天再吃。” 沈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从山洞出来,我怎么觉得你更宠我了?” 容易催肥胆子,犯上作乱。 薛匪风垂眸,又喂了一口鸡蛋羹,接过手帕,擦掉沈清然不好好坐着吃饭嘴角沾上的羹渍。 沈清然的感觉没错。 薛匪风从山洞到皇宫那一段路一直在反思。系统的投影过于高清,薛匪风清晰地看见了沈清然他娘的模样。 沈清然两世的模样没有大变化,和沈妈妈长得很像。沈妈妈年逾五十,看着像三十出头,岁月没有留下磨砺的痕迹,反而赋予她更矜贵慵懒的气质,被宠着的人时间越久,越是明显,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一丝茧子都没有。 沈爸爸面容坚毅刚强,浑身散发着“艰苦奋斗,毫不松懈”的作风,实际上对自己老婆宠得没边,从来不敢训她一句重话。 大抵养儿子和宠老婆是不一样的。 当薛匪风背着沈清然,对方削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沉睡,他深切感受了沈清然有多瘦,搂在他身前的两只手一低头就能看见薄茧。 同样是军人,同样是照顾媳妇,他望尘莫及。 有对比,才知道不足。 薛匪风忘不了沈妈妈第一眼看见沈清然时震惊悲痛的眼神,在母亲眼里,她儿子从没有这样委屈过吧。 所以怀疑他不是皇帝也是正常的。 他心肺钝钝生痛,却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 在沈爸爸面前,他输得彻底。 薛匪风沉默地喂着沈清然,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反省。 沈清然见他不说话,眼珠子一转,想明白症结了。 他在山洞只顾着和父母兄长互诉思念,没有充分顾及薛匪风的感受。 他稍稍坐起来,靠着薛匪风,撸起袖子,拳头一捏,展示自己胳膊上肉眼看不出来的肌肉,“见父母的时间太短了,我都忘了给她看我的肌肉,刚来李家村的时候,连蔡氏抓着我的胳膊我都挣脱不了。而昨天,我一个人从几米高的榕树上爬下来,还觉得很有力气。” 薛匪风捏了捏他的胳膊,沈清然倒吸一口冷气。 洞房后遗症还在。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刚来的时候,沈清然看着比现在胖,可是手脚无力,并不好过。” 沈清然坐在薛匪风大腿上,搭着他的肩膀,像一只缠人的小奶猫,“你想开一点,我会努力变胖的。我爸妈都很信任你。” “好不好?” 薛匪风头回被哄,哪里还说得出“不”字。 “嗯。” 沈清然开心了,十分配合地吃饭喝汤,薛匪风给什么吃什么,来着不拒。 但只配合了一会儿,他钻进被窝里,“我不想吃了,我想再睡会儿。” 吃饱了就好,一直吃嘴巴很累的。 薛匪风把他挖出来,瓷白的调羹轻击碗沿,提醒他鸡蛋羹只吃了一半,“凉了不好吃。” 沈清然脑袋顶着被子:“我累了。” 除非饿到极点,挑食人设不崩。 薛匪风淡淡道:“朕刚才下旨,官员家属若有铺张浪费的行为,谏官可以弹劾。包括朕在内。” “皇后吃不完,朕明天上朝就要带头做检查。” 沈清然小声道:“只剩半碗鸡蛋羹了,我相信你不会定这么严苛的规定。” 浪费等级自然有明确规定,半碗鸡蛋羹算不上什么,薛匪风夸一本正经地威胁:“你这一碗鸡蛋羹,用了十几只鲍鱼熬出的汁,还有其他的珍贵大补药材,半碗相当于别人一桌。” 沈清然大吃一惊,“你不能帮我吃吗?” “我有自己的那份,帮不了你。” 沈清然挣扎:“今天别让人知道就好了。” 薛匪风指了指不显眼的起居舍人,“已经知道了。” 沈清然只好吃完一整碗。 薛匪风见过沈清然的食量,哪怕再加小半碗,都不足以撑到他。 就是懒得吃。 沈清然吃完和薛匪风商量:“以后我的膳食,分量减少一半,不够了再加。” 薛匪风挑眉:“不行,帝后膳食沿用御膳房传统份例,朕也没办法更改。” 沈清然愤愤卷上被子,骗鬼呢,你一个皇帝这点权限都没有。 什么不能浪费粮食,就是故意针对他,平时也没见什么起居舍人,吃饭的时候冒出来,陛下他故意叫个证人看着!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让薛匪风三天两头做检讨。 还能离咋的! 第78章 第 78 章 沈清然种的五百亩棉花吐棉, 白灿灿的棉朵像是蓬松的白云落下田野,千里万里一副丰收景象。 改良的搅车和纺棉机子早已投入使用,沈清然把制作棉衣的事全权交给潘云奚。 招收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妇女儿童, 给她们地方住,教她们手艺,愿意参与制作棉衣的还有工钱拿,先度过这个冬天再安排。两个月后, 六万件棉衣做好,成批地运往驻军之地,每人一件, 包括解甲归田的老兵,沈清然让他们登记好住处,按个手印, 冬天时去县衙领衣服和米粮。 潘云奚在招人方面有奇怪的天赋,带领妇女制作的棉衣又快又好。她赶工完棉衣,沈清然让她来京城坐坐,想传授她谈生意的秘诀。他不可能每次都有机会和慕文寇面谈,有些不大不小的事, 总要派个代表。 有常穗在,也不怕潘云奚在慕文寇手底下吃亏。前提是潘云奚愿意。 南北风情各异, 沈清然因地制宜, 根据当地的物候风土, 选择适合它们的经济作物, 发展特色产业。产业起来了, 少不了货物流通,沈清然和慕文寇合伙做生意,朝廷护航,税收另计。南北货物往来,道路情况至关重要,慕文寇拿着最便利的通商条件,每年按照合约修水泥路,重要州郡之间的官道被覆上一层厚实的改良三合土,极大地方便了百姓出行。 秋收冬藏,在新一轮的播种季节到来之前,沈清然也没闲着,拿着各地的县志,琢磨这里该种什么,那里该养什么。脑力劳动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没几天就写了一打厚厚的笔记,看得陛下头疼。 沈清然安慰他:“咱们有一辈子呢,也不一定每个地方都要种啊,等我明年春天后,在京城修一个庄园,搞个试验田,以后就在这里试验田里种好,把种子运到别的地方去。” 薛匪风被“一辈子”取悦,高兴得连喂沈清然三口米饭,忘了夹菜。 潘云奚来的时候,沈清然正埋头画图纸,林端假扮他三天,据说后来被薛匪风叫去警告了一通,他自己没感觉,只觉得能研究喜欢的图纸被关进牢里也值了。沈清然心里有些愧疚,他想了想,给林端画一张蒸汽机的图纸玩玩。 “潘姑娘来了,这边坐。”沈清然放下笔,“辛苦你了。今年便在京城过冬吧,休息几个月,我给你留了一个小院子。” “不辛苦。”潘云奚面色红润,瘦弱的身板健康了不少,她依然带着大包小包,很像过年回来探亲的小女儿,在她心里,潘家父母兄长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沈清然更像她的娘家,“我给你留了两件棉衣,还有薛大哥……陛下,也有两件。今年冬天冷得早,你一定要多穿点。” 潘云奚翻了翻,又拿出一袋黄心地瓜干,一袋红彤彤的…… “西红柿干?”沈清然佩服地看向潘云奚,就没有女主不能晒的东西。 潘云奚兴奋道:“皇后娘娘,您种的西红柿实在太好吃了,保存的时间又久,好多人都抢着种,酸酸甜甜的熬汤特别好喝。可惜京城还是太远了,我带不过来,西红柿干味道还是差了一点。” 潘云奚眼里流露出“你吃不到实在太遗憾”的神色,沈清然没说这些东西他都吃过,笑着感谢她,“那我在京城也种一点。” “你以后的打算呢?想定居京城还是……” 潘云奚迷茫了一瞬,“我觉得现在就非常好,每天我都有事情要做,我知道明天和昨天不一样,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让我招那些失去依靠的妇人一起纺棉,一开始她们说自己养不起孩子,活不下去,有了孩子嫁人困难,托我问皇后有没有办法给她们找人家,什么人家都行,只要能容下孩子……可是两个月后,我给她们发工钱的时候,她们很开心,再也没有提过随便找个人嫁了。” “我觉得这样很好。”潘云奚又重复了一遍。 沈清然大概知道潘云奚的想法,“我们来好好想一想,会找到更多适合她们谋生的方法。” 潘云奚期待地看着沈清然,“你教我,我去教她们!” “好。” 沈清然和潘云奚讨论起种田心得,一旁的林端一头雾水,露出理科生对于种田的迷茫。 …… 薛匪风临近年底也比较忙,新旧官员考核一事就忙得晕头转向,新的官员合不合适,到底是不是纸上谈兵,上任至少一个月才能看出来。薛匪风最近罢黜了好几个只会掉书袋的新科举子,一届考生中能堪重用的少之又少。有时候火气上来了,就去投喂沈清然,抽空监督他吃饭。 新科状元名叫戚阁,薛匪风钦点的榜首,长相配得上能力,非常出色。 “时候不早了,朕就不留你用午膳。”薛匪风放下奏折赶人,谁都知道,陛下一到饭点就要回去陪皇后吃饭。 戚阁今天却有些不识趣,“臣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看起来像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说。 “边走边说。”薛匪风去找沈清然,正事宠妻两不误。 戚阁:“遵旨。” …… 沈清然三人围着一张桌子,谈论京城郊外的试验田该怎么建造,旁边的宫人提醒了三回要吃饭。 常铭现在固定跟着沈清然,他友好提醒沈清然:“陛下马上过来了。” 沈清然耳朵一竖,立刻带着另外两人兔子似的蹿到桌边。 不按时吃饭,就要被薛匪风喂。 丧失了自主权,吃多少吃什么就只能有薛匪风决定。 “你们也吃。”沈清然招呼林端和潘云奚,“吃完我们再讨论。” 薛匪风一来就看见沈清然大口吃饭,有些欣慰,经过他的努力,沈清然目前已经胖了九斤,更软更好抱。 “戚爱卿你也坐。”薛匪风说好不留人用膳,但是一看桌子上已经有另外两个人,便也不计较多一个人打扰他和沈清然二人世界。 戚阁坐在了林端右手边。 他和林端自小一起读书,明知道他文章写得差,还是哄着他来考科举,免得自己还没考上薛匪风当政的第一届状元,林端在老家一个没看住和人成亲了。戚阁都做好了安慰落榜小哭包的准备,结果林端运气好,被沈清然看中。 他承认自己心怀不轨,手段卑劣,骗考不上科举的林端一起上京,可当他知道林端假扮沈清然被揭穿的那一刻,他悔不当初。 林端陷在宫里,他一夜未眠,哪怕在御书房外磕破头,用一辈子的仕途或者这条命换林端一命,也是他该得的,无怨无悔。 他不该把带林端过来,一点城府都没有,傻傻地,皇后说什么是什么,一点也没考虑欺君的后果。 谁知道林端一点事都没有。 戚阁在薛匪风身上看见他对自家皇后深深的无奈。但天威难测,这并不代表以后帮着皇后欺君也一点事都没。戚阁第一次对林端说了重话,把人说哭了。林端躲在沈清然这里好几天,一点也没有出宫的迹象。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林端了。 不得已,戚阁只能找个机会,跟随薛匪风一起过来。 当着帝后的面,戚阁在桌底下偷偷握住林端的手,在他手心写“对不起”三个字。 林端涨红了脸,僵着不敢动。 沈清然心里眼里只有薛匪风,没发现两人的不对劲。 他今天抢在薛匪风来之前吃饭,理直气壮,还敢反挑薛匪风的毛病。 “我昨天去御膳房了。” “嗯?” 沈清然有些郁闷:“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居然吃得比我差。” 总有忙到没空凑一起吃饭的时候,沈清然竟然不知道薛匪风独自用膳的时候,伙食简陋得像个平民。 薛匪风倡导勤俭,自然要以身作则,他糙惯了,宫里最简陋的伙食也比军营里好上几倍,他吃着没什么差别。 但沈清然必须要吃好的,陛下特别双标。 “我舌头笨,吃不出好坏。好的吃多了反而容易上火。”薛匪风辩解,“比起我们当初在李家村,是不是好很多?” 那时候沈清然做饭难吃又简单,薛匪风照收不误,也没见瘦。 沈清然撇嘴,明明你舌头灵活得很。他就是心疼,知道薛匪风足够营养摄入,但是亲眼看见自己吃得比他好,心里就有负罪感。 还是赶紧胖个十斤交差,不,十二斤,薛匪风当了皇帝,目标更远大了。 沈清然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长肉怎么这么慢呢,他想早日和薛匪风回归同等伙食水平。 幸好,他现在已经胖了九斤。 潘云奚忙着惊叹宫里御厨的手艺,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场唯一的单身狗。 …… 用完膳,薛匪风回御书房批改奏折,待走远了些,他突然开口,“想见林端可以直说,朕以为君臣之间坦诚一些也无妨。” “臣知罪。” “下不为例,不用跪了。”薛匪风迈步向前,“媳妇是要哄的,哄好了赶紧领回去。” 天天赖在沈清然身边算什么事? 薛匪风不满很久了,今天总算知道原因。 戚阁本以为薛匪风会敲打他,但没有,就像林端上次那样安然无恙,他似乎有点明白了林端为什么愿意为皇后效命。 一是沈清然和薛匪风间的感情和了解,他敢做就有把握不会连累到别人。林端也不是真傻子,有风险的事,定然是因为见过沈清然和薛匪风相处模式,心里有底才敢接。 二是皇后对他好,在他身边是真好啊…… 戚阁想起林端今天的样子似乎更水灵了一些,他刚才清清楚楚地听见,皇后那里的伙食是整个皇宫最好的。 戚阁就是自己养林端也没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戚阁原本只把薛匪风当一个值得效力的皇帝,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多了几分忠心。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桌子右后侧看见的台秤,不知道他家林端蹭这么久饭重了多少。 他看着前方的明黄色的背影,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忠心的臣子,有义务提醒他们陛下一件事。 “陛下,皇后娘娘用的称似乎不太准。”戚阁委婉暗示,这个台称很明显被他家林端改过,留下了一些不起眼的但极具个人风格的痕迹,戚阁是最了解林端的人,一眼认出来。 还改了不止一次,林端每拆一次东西,就会做一次标记。 薛匪风脚步一顿,他就说沈清然最近怎么胖得这么快! 根本就没有九斤! 薛匪风迁怒戚阁,“你赶紧把林端接回去。” 这叫什么事,喂这么久,胖的是别人的媳妇! 戚阁从善如流,“臣马上去办。” …… 沈清然送走潘云奚,和林端蹲在台秤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再改一改,明天我要再胖一斤。” 谁让肉长得慢呢? 林端点点头,动手拆底盘,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这个方法保险,抓不到证据。 沈清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戚大人你认识?” 林端脸彻底红了。 他是在见到沈清然和薛匪风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可能对戚阁有点其他意思。他终于听懂了以前戚阁对他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心里揣着一头乱窜的小鹿回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戚阁一顿教育吓得缩回去了。 戚阁凶起来好可怕。 原来他在戚阁心里这么蠢,林端有点受打击。 沈清然:“好好好,我不问了,你手别抖,要是不小心重了两斤,薛匪风会察觉到不对劲的。” 恰好听见的薛匪风:“……”光天化日,明目张胆! 他是不是太宠他了? 第79章 第 79 章 沈清然后背发凉,这情景分外熟悉, 他改口道:“林公子, 这称好像有毛病, 我一站上去它就响,是不是承受能力不好?你帮忙校准一下,千万别多个一两斤的,陛下他特别求实,咱不能作假。” “好、好。”林端被后面两个男人盯着, 特别是戚阁, 短时间内去而复返,他几乎能猜到是戚阁发现了称的不对劲。自小, 只要他动过他家或者戚阁家的任何东西, 都会被一眼看出来。 林端看着心虚的沈清然, 心里十分愧疚。 沈清然对他做口型:“没事,修成原样的。” 林端没一会儿就修好了,被戚阁一步三回头地拎走。 “戚大人,你、你……皇后娘娘对我很好的。”林端气红了脸,睁开戚阁的手。 “我这是让你悬崖勒马,事不过三, 陛下能无限次容忍皇后, 你呢?”戚阁把林端的手又捉回来, “再者, 陛下连你这个同党都放走了, 他能和皇后生气吗?” “对不起, 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小端,你都在宫里呆十天了,我好想你。” 林端加快了脚步,这种暧昧的话他现在能听懂,脸红霎时到了脖子根。 戚阁讶然地看着林端,喜上眉梢,“小端?” 不愧是能降伏陛下的皇后娘娘,把林端这个木头都带开窍了! 这趟不亏。 …… 薛匪风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沈清然,也不发话,就想看看他怎么说。 亏他连这种馊主意都想的出来! 薛匪风本以为沈清然离预计目标近了,这几天见谁都和颜悦色。 陛下在山洞受的刺激大了,对比出真知,把好好的沈清然养成面黄肌瘦的小可怜,哪怕贵为皇帝,也无颜面对二老殷切的眼神。 为了不让任何因素影响沈清然的胃口,薛匪风刚开荤就学会禁欲。他之前就有过等沈清然胖十斤再上床的念头,严格来说,洞房才是意外。 薛匪风行动力和忍耐力都超乎寻常,看着数字一天一天往上跳,早已在破功的边缘游走。 他看着沈清然慢吞吞,宛若一只乌龟一样挪到台秤上,细白的手指伸出去,在砝码上拨了拨,他大概对自己的真实体重十分有数,不用加加减减,径直调到了相应的重量,平衡杆稳稳地保持不动。 沈清然指着刻度,恍然道:“我昨天就发现这台称不准,今天让林端修了一下,果然,我原来只重了五斤啊!” “肉真难长啊。以前张婶跟我说他家的大猪三个月只长了十斤,我还不信,猪不都是吃了睡,怎么会不长肉呢?”沈清然无辜地看向薛匪风,这能怪他吗? “朕也想知道。”薛匪风一字一顿,痛心疾首。 五斤! 不是九斤! 薛匪风险些气吐血,宛如有人拿刀生生在他心头剜走了四斤肉。 沈清然就是他的心头肉。 沈清然拉了拉他的明黄色的衣袍下摆,盯着上面的龙纹看了三秒,卖惨,“我蹲累了。” 话音刚落,就被薛匪风像是抱小孩一样,手掌绕过膝盖抱起来,急走两步放在床上。 “有没有腿麻?”薛匪风粗糙的手掌搓着沈清然的小腿肚子,擦起一片热烘烘的暖意。 沈清然眯了眯眼,午后阳光正好,被薛匪风当猪一样养,他还真有点困了。 薛匪风太坏了,这样他春天还怎么种田! 他闭着眼感觉到嘴角落了一个轻柔的吻,虽然白日宣淫不好,但是今天骗了薛匪风,可以适当放宽原则,沈清然面红唇燥,双手试探着搂上薛匪风的肩膀…… 下一刻,薛匪风放开他,使出自认为有效的惩罚,“你好好反省,写一千字检讨,晚饭前朕要看到。” 沈清然看着薛匪风落荒而逃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不是硬了吗? 还是薛匪风觉得有些事只做一次就够了? 写什么检讨! 检讨他刚才竟然出现了黄色想法吗! 他看薛匪风才应该检讨! 当晚,陛下并没有收到任何检讨书,反而一直被媳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考究。 …… 虽然薛匪风的禁欲加投喂的方法看起来愚蠢,但有个效果很明显——沈清然每天都活蹦乱跳的。 昨晚沈清然不着痕迹地撩拨了一把薛匪风,最后摸着他的腹肌,听着他越发粗重的呼吸里睡着,薛匪风都宛如一个柳下惠。 “我也不是非要那啥。”沈清然厚着脸皮分析。 难道最近朝堂上出现了棘手的事件,薛匪风分身乏术? 沈清然倚在宣政殿外的朱红柱子上,他穿着青绿色的棉袍,袖口和领口都用雪白的兔毛镶边,除此之外没有多余装饰。薛匪风陆续又送了他好几箱子的水头极好的翡翠玩意儿,但沈清然嫌它们碍事,几乎没有动过。 他脖子上一直挂着的是薛匪风最初送他的玉哨,尽管破碎重粘奇丑无比,沈清然坚信它能给他带来好运。 冬日的早上,随便呵一口气都能化作白雾。 他没有避着薛匪风,正大光明地站在外边,就想听听他最近在忙什么。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沈清然看着他家陛下,觉得这句话十分中肯。他见过薛匪风沙场点兵,见过他下田劳作,见过他从新都万人俘虏中策马而过,诸人低头莫敢直视。 唯独没见过薛匪风上朝。 天之骄子,朝冠龙服,奏折朱笔。 真好看。 薛匪风在他面前总是宠溺而没有脾气,哪有这样掌握生杀大权说一不二的时候。 沈清然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 ……好像没毛病,他又没有欺负薛匪风。 薛匪风第一眼看见沈清然,仿佛一只高傲矜贵的青鹤,飞累了暂歇在宣政殿。 还没来得及叫沈清然进来避寒,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关心起薛匪风的子嗣问题。 “沈皇后母仪天下,众望所归,然陛下子嗣延绵关系到我大齐江山稳固,臣斗胆提议开春广选秀女,为陛下开枝散叶。皇后贤良淑德,宽厚待人,必然也早有此意。” 贤良淑德的沈清然脸一黑:我一个都忍不了。 难道薛匪风最近就是在头疼这个? 其他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一致保持沉默。 于大齐,民以食为天,沈清然天赐机缘,他身为皇后,艰苦卓绝,心怀苍生,在民间和军中声望极高。于陛下,沈清然救他于危难之间,力挽狂澜,相濡以沫情深意切。 劝陛下纳妃不是得罪人吗? 薛匪风脸比锅底还黑,好不容易媳妇心血来潮,想看看他上朝的地方,这几个大臣不抛一些体现他英明神武的问题,提什么选秀,上朝前脑袋被门夹了? “张大人你错了。”沈清然自己的地位自己维护,他迈步踏进宣政殿,脚步不急不徐。 姓张的顿时冷汗涔涔,皇后出现在宣政殿,怎么没人提醒他呢! 他要知道了,这番话今天就烂肚子里。 薛匪风脸色稍霁,眼里出现一抹暖融的春意,看见沈清然背后炸着毛,明面上还要端一副讲理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沈清然懒得绕弯,“陛下和我有承诺在先,绝不纳妾生子,金口玉言,便是圣旨,上达天听,下达百姓。” “张大人觉得陛下应该出尔反尔吗?” 张大人挣扎:“臣不曾听说过,娘娘可有圣旨为证?” “朕有。”这回是薛匪风接话,在沈清然惊讶的目光中,陛下从龙椅旁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两卷明黄色的绢布。 他站起来,把圣旨递给大太监,亲自把沈清然牵到九阶之上,和他执手并肩站着。 “众卿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一道圣旨的内容和沈清然说得分毫不差,并且在末尾宣布,今后再有提选妃者,视同抗旨不尊。 刚才沉默的大臣哗然,他们以为张大人操之过急,这件事过几年再提最好,谁知陛下断了他们所有人的后路。 第二道圣旨——封薛谨风为太子。 薛匪风的意思很明显,朕的江山后继有人,薛谨风还没娶老婆,有事情找他去。 圣旨当上皇帝第一天就拟好了,只是没有宣布。 沈清然看看薛匪风,再看看外面的金色琉璃瓦框住的青天,明净温雅的眉眼笑得特别好看,差点让陛下在文武百官面前失态。 …… 薛匪风克制了一个冬天,冰雪消融之际,沈清然脱下笨重的棉袍,被捂得严实的脖颈,莹润白皙,像极了除夕夜的雪光。 净增重十斤,连手指上的薄茧都消退无影。 薛匪风爱不释手。 沈清然捂着脖子:“流氓,你快松口!” 指缝被什么东西舔过,湿漉漉的,电流从指尖一直传递到脚趾。 春天容易让人产生播种的念头。 沈清然这么想,薛匪风也是。 沈清然欲哭无泪,薛匪风太过分了,之前“休息”了那么久,他都快忘了,突然又这么强势,跟第一次有什么两样!疼,还累。 他盼望着自己能瘦一点,让薛匪风反省反省,可惜他最近因为被折腾地太累,胃口居然变好了! 过分。 “我的京郊一百亩实验田还等着我种呢。”沈清然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挡着薛匪风。 这一百亩田来自薛厉风以及其他废物大臣的私产,被薛匪风查抄之后,捡了水土条件最好的一百亩,配上护卫农户,一并写在封后的礼单里。 薛匪风明明不想沈清然种田,送媳妇东西,首选却还是田。他揉着沈清然纤细的手指,非常不舍,好不容易消掉茧子,又要开始种田了。 “乖,后天再种。”薛匪风心里有数。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况且还要被日! 沈清然试图说服薛匪风放他下床:“春雨贵如油……” 薛匪风淡淡提醒:“一滴精,十滴血。” 沈清然:陛下尊贵,输了。 第 80 章   开春之后,一切步入正轨,薛匪风得以有空亲自陪沈清然种田。朝廷的琐碎事务自然是交给了弟弟。   薛谨风:“皇兄,我也想去种田,体味民间疾苦。”   薛匪风断然拒绝:“等你长大了再说。我陪你嫂子种田,是正事。”   弟弟嘴巴一动,薛匪风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成家了吗?”   薛谨风脸一皱:“……没有。”   那帮大臣可烦了,见面就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连“官家女子”都省略了,听起来慈祥和蔼可亲,透露出一股“我们要求一点也不高只要是个姑娘”的沧桑感。   因为他们知道,有薛匪风在,他们不可能逼薛谨风娶任何他不喜欢的女子,兄弟两出奇地一致。   薛谨风看着哥哥嫂子的马车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不合时宜的悲伤,仿佛不知道薛匪风只是去个京郊的试验田。   “我也想娶个会种田的妻子,我也想出去玩。”   ……   马车里,一身素色的沈清然靠在薛匪风身上,这个冬天,他差点被薛匪风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思想在腐蚀的边缘试探。   沈清然愁苦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都怪你,我有小肚子了。”   薛匪风帮他揉着腰:“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信。”沈清然笑出来,牵动了小腹上酸痛的肌肉,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必须怪薛匪风了!   “我命好苦啊,白天要种田,晚上还要……唔!”   薛匪风堵住沈清然的嘴。   过了会儿,沈清然脸颊红扑扑地倒在薛匪风怀里,“心虚了,不让人说?暴君!”   薛匪风白担了一个暴君的名头,哭笑不得:“不是说好了,我背你播种,用秧马也行。”   沈清然不太乐意。   上床这事,从结果上看,是他比较累,但是忍着羞耻仔细回想一下过程,绝对是薛匪风出力比较多。   他能让薛匪风白天晚上都干活,完了还要抽时间关心一下国家大事吗?   薛匪风不累吗?   好吧,看着是不累。   可他觉得心疼。   “就用秧马吧,换人拉,你不准动手。”沈清然换了个姿势,“试验田是我的地盘,必须完全听我的,你不准下地。反正你只是来监督我的,应该搬一把龙椅,高高在上地坐着看,有事通过常柏把我叫过来训话就成。”   薛匪风想象了一下沈清然描述的情景,把干活中的沈清然叫过来训话?恐怕沈清然压根不理,来一句“君命有所不受”。   薛匪风对自己的威严没有信心。   试验田的住处并不奢华,就是很普通的农庄。   “像不像我们在李家村的时候?”沈清然笑着说,“今天轮你做饭。”   薛匪风犹豫了一下,从李家村出来之后,张厨子给的菜谱他一直未曾认真学习,做饭水平没有任何提高。   好在他会炸鱼。   薛匪风从水桶里提了一条鱼上来,鱼尾巴扑棱棱一甩,水花四溅,“护国山传来消息,张师傅早就到了,身子骨还硬朗。”   张厨子想给薛兰做饭,一补年轻时的遗憾。但业精于勤,他发现薛兰现在做饭比他更好吃,不得不抓紧研究荒废的十几年的厨艺,新菜谱像雪花一样往京城送给他的两个徒弟。   薛匪风和沈清然受之有愧,转手交给了弟弟好好钻研。   薛匪风一边刮鱼鳞,脑海中浮现出他在张厨子家里,第一次见到男装打扮的沈清然,当时自己鬼迷心窍地给一个陌生人杀鱼刮鱼鳞切肉,甚至用生姜去腥的步骤,连生姜切细丝也要帮他做好,全程带着一个拖油瓶,居然也不恼,他和沈清然是注定的缘分。   他和张厨子不一样,会一直陪着沈清然,有空了给他炸两条鱼,而沈清然永远也学不会厨艺。   薛匪风感到满意,媳妇懒有懒的好处,至少不会像薛兰那样,闲着没事开始学做饭,让张厨子一把年纪了产生职业危机。   沈清然笑眯眯地蹲着看薛匪风切肉,又快又好,真是厉害得要命。   薛匪风使用军刀惯了,一段时间没做饭,几刀下去,把鱼肉切得乱糟糟像一团烂泥。他余光观察沈清然的反应,捏了一把汗。   沈清然:薛匪风真了解我,肉泥真好,在汤里搅一搅直接吞下去。   薛匪风:稳了。   ……   沈清然努力种了三个月,水稻育秧90亩,另外种了五亩土豆,三亩红薯,两亩玉米。   积分余额八十五万。   他去年的种田成果在这个春天开始体现出绝佳的爆发力。   他和薛匪风正在吃饭,系统突然传来频繁的积分变动通知。   棉花五千亩,积分五十万。   水稻一万亩,积分一百万。   土豆五千亩,积分五十万。   红薯一万亩,积分一百万。   西红柿……   ……   积分余额四百万。   后面还跟着一大串的育种成功奖励,合计起来也有四百万。   沈清然目瞪口呆,一下子变成八百万积分的有钱人,还挺不适应的。   他连忙去兑换界面看看有没有惊喜。   播种机!   收割机!   ……   每两百万兑换一天使用权!延长使用一天五十万。   “然然,是不是饭不合胃口?”见沈清然夹了一口米饭,半天都没咽下去,薛匪风伸手盖住沈清然面前的碗,抓到自己面前,把焦黄的干饭拨到自己碗里,连带着几根切的长短不一的青菜。   薛匪风对自己做的饭心里有数,从来不逼沈清然吃光。沈清然看中了这一点,想起在宫里被逼着吃饭的日子,灵机一动,天天眼巴巴地盼着薛匪风做饭。   赤忱的央求都写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薛匪风哪里遭得住,没有察觉到沈清然的小心思,高兴地天天做一顿饭,觉得他们就像平常人家的夫夫,岁月安宁,平安喜乐。   “先别吃了,我让厨房再做。”   沈清然愣了一下,连忙把碗抢回来,一看自己的是个空碗,又从薛匪风碗里拨了大半,他心里高兴,连吃了三口大米饭,配着薛匪风炒的太老的菠菜,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薛匪风被夸得有些脸红,他是真有点吃不出好坏,只要沈清然爱吃,那就是好的。   因为控制不好力道,薛匪风经手的鱼做成鱼羹最为美味,只要撒上葱花和剁得碎碎的蒜头,底下铺着一层肉泥和菌子,盛上蒸笼,入口即化。   “什么事这么高兴”薛匪风像个极为合格的家长,见缝插针地往挑食的沈清然嘴里塞东西。   一口接一口。   沈清然扭过头,“你到底让不让我说话?”   他忍不住和薛匪风分享,“我也奇怪,今年积分增加得特别多,我现在有八百万了,你知道收割机长什么样吗?特别牛逼!过几个月我开出来给你看。”   牛逼有什么用,以前只管播种,现在还要管收割,想想就令人头疼。   薛匪风心疼沈清然种田辛苦,得知积分的算法以后,立刻下令最大限度地保证沈清然拨种的作物种子用于下一季的播种。这意味着各地之间的粮食要互通,卖种子,买粮食,多了繁琐的运输流通过程,对马路的要求越来越高。慕文寇一直在做这件事,但他和沈清然的合约仅限于天下山庄的产业。   薛匪风启动军队,以雷霆之势推动各地种子交互,系统出品的种子利用率达到了八成。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次机会。”上次沈清然被劫,幸亏还有机会兑换滑翔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薛匪风怕沈清然一高兴就把积分都用完,不得不警醒他。   沈清然:“我知道。是不是你帮我的?”   “嗯。”薛匪风略一点头,脸颊被亲了一口。   “谢谢你。对了,粮仓建的怎么样?今年可以开始储备了。”沈清然画了很多粮仓的图纸,当地的匠人因地制宜修改之后,朝廷征集人手修建,大部分建在地势高的地方,防止被淹。洪灾和旱灾都能导致饥荒,沈清然也摸不准哪个地方会上演哪一遭。   “你只记得太湖流域几乎颗粒无收,我在这周边选了地势高的地方建粮仓,保证每个县城一个,分散风险。明年起,太湖减少七成的粮草输出,用于储存自保。其他地方也照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别担心。”   “嗯。”   ……   这一年秋,种植推广面积达到三十万亩,沈清然的积分上升至四千万。   他用这四千万兑换各种收割机,例如小麦,水稻,土豆等等,系统收放自如,沈清然一块地收割完毕,就藏起收割机,从容地几步跨到另一块田,再放出来,如此循环,他那蹩脚的开车技术竟然支撑他每天收割一百亩,把大量人手从农忙中空出来,派去加固粮仓,修路,以及修建河堤。   第二年春,年后第一次上朝,薛匪风假借太|宗皇帝托梦,预示明年饥荒。   “昨夜风雨大作,朕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子时,朕梦见太|宗说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来年却是收成小年,火正懈怠,旱涝不明,提醒朕要早做准备。诸位爱卿怎么看?”   戚阁上前一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建议将陛下号召天下节衣缩食,储粮囤物,鼓励百姓深挖地窖,存满一家老小半年所需。”   薛匪风:“爱卿此言有理,准。”   其他大臣:就这么准了,不再讨论一下?反正也不是坏事,跟着同意就好了。托皇后娘娘的福,他们吃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食物,平时夫人回一趟娘家,回来都要夸皇后几句,说他修路牛逼,加上改良的车轮,马车再也不晃了,坐着特别舒服。哪家大臣媳妇怀孕了,都会派人送一筐试验田里又大又甜的黑葡萄,酸甜酸甜,开胃生津。   不死心的大臣想提一句皇上今年没有子嗣,都被夫人揪着耳朵吼“陛下已经有皇后了,你还天天替他不甘心,老实说,是不是你自己想纳妾,上个月刘戴一口气抬了十八个姨娘进门,比陛下还威风,这个月就被查出贪污摘了乌纱帽,一把年纪了老不羞。现在满朝上下以陛下和皇后娘娘以准绳,你们一天一天的,忍不住了自己想纳妾还拖陛下当借口……”   “夫人冷静!我绝无纳妾的念头!”官员立刻告饶,生怕媳妇往外一抱怨,传进陛下耳朵里。陛下后宫虚设,节衣缩食,勤政爱民;皇后不佩金饰,亲事农桑,爱民如子。当臣子的过得比皇帝舒服,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年秋,种植面积四百万亩,积分四亿。各大新旧粮仓屯满五谷杂粮,沈清然看着各项数据,渐渐有了踏实感。   沈清然感觉自己躺在钱堆里,天上还源源不断地下钱,他现在逢种田必用辅助工具,“脚不沾地”种田,终于体验到积分花不完的快乐。   吃穿用,只要他能想到符合系统要求的兑换理由,应有尽有。   系统甚至因为给沈清然提供安|全套过于频繁,被主站警告涉黄一次——规则第一条,禁止系统以任何方式帮助宿主在异世开设色情产业。   沈清然:“这不能怪我,我也很无辜。”   ……   第三年春,太湖开年大旱,庄稼育苗不顺。所有人意识到今年怕是真的不太顺,绷紧了神经节衣缩食。   沈清然提出种植短期作物,能在短时间内收成,把受灾概率压到最低。   红薯土豆相对耐旱,土豆存期久,红薯则叶茎都能食用,赶不及成熟期收成,也可以适当提前,顶多就是块茎小,叶子总能吃,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   但水稻小麦类的主食也要种一些,谁也说不准上天更青睐哪种作物。   沈清然召集翰林书院的大小官员,根据他口述,编写了一系列众志成城抵抗饥荒的小话本,稳定民心,防止生乱。并且在各州开设书院,提前培训了一大批教书先生,免费设置大课堂,男女老少,皆可听课。   不少百姓听说今天收成不好,改种植为养殖,而部分人干脆不抱希望,热情不高,便这样闲了下来,闲则生乱,沈清然趁此机会开化教育,给他们读书识字的机会,让他们明白,就算收成不好,也有另一条路可以走,造反闹事的都是没头脑的傻子。   太平盛世都没有这样的好事!读不起书的人家赶紧把自家孩子送进去。   五月以来,大齐雨水分布不均,太湖春旱之后,大雨连着下了一个月,湖水高涨,良田万顷。   沈清然亲自到太湖视察,渐渐漫过堤岸的湖水仿佛咆哮的猛兽,日夜不停冲击着关押它的腐朽牢笼。   薛匪风下令五天之内,居住在下游的百姓迁往高地,地里的粮食能收则收,收不完的直接放弃,保命要紧。   但总有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带着全家老小,在地里一刻不停地收割水稻。   还不止一家。   沈清然巡视经过,看见王家村的地里还逗留有大量农民。里长接了县城的指令,要一个不落地把人牵走,此刻正急得不得了,好说歹说,一群人就是不肯走。   里长愁白了胡子,他平时怎么就没发现王家村的人这么倔呢!   不仅不走,还一家老小齐上阵,一淹淹一窝。   王家村水土好,有地下泉,今年开春,其他村庄的人见老天爷滴水未下,纷纷认为这是警示,今年不会有好收成,种田也敷衍。又下了大雨,水稻扬花不佳,产量眼见不行,放弃了也干脆。但是王家村不这样,他们借着泉水的灌溉,照旧勤奋劳作,水稻长势喜人,被羡慕了几个月,怎么都不肯放弃。   稻穗的末端还泛着点青,五岁的稚子光着脚丫满田跑,抓着一大把稻穗递给打穗的爷爷。年轻男女弯着腰,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割稻。   沈清然看着这固执的一村人,颇感无力。这几百人,抓也不是,劝也没用。   “大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官府储好了粮食,咱不差这点稻子。”   王大爷头发花白,手臂干瘦,晒了一辈子外露的皮肤都黑黝黝的,他抬头一看周围围了一队官兵,便知面前的年轻人来头不小。   “我不走,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多割点麦子,就当是赚了。”他梗着脖子,浑浊的双眼看着手中的稻子,流露一股庄稼汉独有的对土地和粮食的深切眷恋,“我舍不得啊,你看它们长得多好,这稻穗,还差二十天就到季节了!小伙子没种过田吧,你要是种过,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沈清然种的田加起来比全村人都多,他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但是王家村的老头们都很固执,稍微松动些,就让媳妇抱着孙子先上山躲避。   “叮——一颗北非假木贼种子发芽。”   北非假木贼是一种发芽极快的植物,遇水十分钟发芽,比绿豆快得多,系统能做到在遇水第一分钟给予提示。   沈清然在河岸设了哨兵,按严重程度,每次催芽一到三颗。三颗表示大范围决堤。   沈清然劝不动这群人,他本来只是路过,前去高地和薛匪风汇合,薛匪风在那里指挥安排临时住所。   但他看着眼前的情景,脚底生根,走不动路。这些人还不相信官府会发粮,种了半年的心血,眼看有所成,放弃了说不定也会饿死,这种心情他能够理解,但不支持。   放着这群大胆的人在这里等死,沈清然怎么也做不到。   他闭了闭眼,顶着被薛匪风削一顿的危险,兑换了一辆最大型的水稻收割机。   “四十岁以上、十五以下的人,看个人能力挑一担水稻先走,必须走,谁家还留人,我就不帮忙。剩下的,在收割机后头拿好麻袋装稻子,动作利索一点!”   机械轰鸣,仿佛巨雷炸响,收割滚轮长达八米,震动下移,对准了水稻的腰杆,瞬间犁平了一块田。   稻子齐刷刷地倒下,稻穗被绞得一干二净。   最近下雨,湿透的稻子容易堵塞管道,接下来的天气也不具备晾干的条件,堆积容易发芽。沈清然花了十倍的积分,在收割机内部配置了半烘干程序,出来的稻子直接就是晒过两天的干燥程度。   王家村的人都震惊了。   竟然是皇后!   能指挥五谷收成的全天下只有皇后!   “愣着干什么,快接稻子。”   老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剩下的青壮年拿着各种盛装工具,在收割机左侧口接稻子。   沈清然割稻子的速度惊人,一小时割完了王家村全部稻田。到是运输的速度跟不上,光靠王家村的一百号壮年,肩膀一担一担地挑,路程还远,杯水车薪。   这片地地势低,洪水以来,首当其冲,因而离高地也有一段很长的上坡距离,路窄且抖,沈清然就是想开车都不行。   “叮——两颗北非假木贼种子发芽。”   沈清然似乎能听见远处波涛咆哮,他沉住气,不容商量道:“再一炷香的时间,运多少是多少,再逗留别怪我翻脸。”   王家人不舍地看了一眼地里打包好的稻子,视线匆匆地收回,都知道面前的人是皇后,已经冒着危险在这里帮他们,谁还敢质疑。   沈清然指挥着队伍,忽然前头乌泱泱来了一大片人,手里都拿着扁担和箩筐。   “皇后娘娘!我们来帮您!”   “原来这就是皇后啊!我见到皇后了!”   沈清然看着这一群明显过于兴奋的人,脑壳疼,总算知道薛匪风每次生气的感受。   都要决堤了不好好再上面待着还干什么!   王家村先上高地的人和别村的村民一说,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来了,而且还冒着生命危险给王家村收稻子!洪水就要来了皇后还在下面指挥王家村的人挑稻子!   太湖周边的人去年开始就种沈清然提供的种子,产量翻了一倍,心里头高兴得不行,都对皇后特别敬仰,要不是朝廷禁止,各地早就给沈清然建庙供奉。   这下还怎么坐得住!   “老王,你们村这次做得不地道啊!”有人谴责王家村。   “兄弟们,咱们下山去帮皇后娘娘!”   一呼百应。   沈清然看着人数迅速增加了三倍,眼眶有些湿润。   还有点着急,阵仗这么大,离薛匪风知道也不远了。   “大家快点,挑不动不要逞强,赶紧上山!”沈清然义不容辞断后,确保地里没有一个人,才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面上山。   “叮——三颗北非假木贼种子发芽。”   沈清然心脏扑通一跳,催促道:“快决堤了,加快速度,那个穿黄衣服的,稻子就地放下,跑到前头去!”   明显是个姑娘也来帮忙!   沈清然无奈又感动,把这袋稻子一脚踢到山下。   巨流吞噬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千万只狂怒的野兽追赶奔涌。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壮年不自由自主回头望去,只见稻田迅速被泥流般的洪水淹没,一直淹到山脚,和陡曲的山道衔接。   “别看了,往前走。”   皇后可是在最后面!大家头皮一紧,不敢再停留一刻,使出看家本领,健步如飞。   队伍之中,有一个高大沉默的人影逆行而来,眨眼间从队首到队伍,看见末尾的人好好的,全身紧绷的肌肉顿时松懈下来。   薛匪风在沈清然身前蹲下,“上来。”   沈清然乖乖地趴上去,陛下现在看起来比下头的洪水还凶,不敢惹。   他轻轻地和薛匪风咬耳朵:“我能兑换渔船,这是基于自身安全情况下保护民众生命财产安全。”   前面的人也在交头接耳,队伍一下子慢了下来,或许是陛下来了,他们瞬间觉得保护皇后有人接手,没那么紧张了。   陛下好威风,一定非常宠爱这么能干皇后!   而此时,他们心里无所不能的神仙皇后,正被薛匪风掐着屁股教训。   沈清然在百姓面前要保持尊严,他面不改色,搂着薛匪风的脖子,嘴里却说着最没有骨气的话。   “我错了,留点面子吧,屁股疼,别捏了,回去给你脱裤子教训好不好……”   薛匪风深吸一口气,“闭嘴。”   “哦。”   沈清然一到高地,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仿佛不是来躲避洪水,而是特意被召集到山上,一睹帝后神仙容貌。   他们也是上了高地才发现,官府禁地里藏着一座粮仓,里头还装满了!雨水只在今天停歇了一会儿,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背靠粮仓,心里不慌。   王家村主动表示把稻子上交官府,均分给今天避难的人。   在田里和沈清然说过话的王大爷,干瘦的手掌颤着,把一支稻穗交给沈清然,他惭愧地跪下,被沈清然忙不迭扶起。   “草民谢谢皇后娘娘,谢谢……小时候祖父对我说,要是一根稻穗上能多长五十粒,全家就不用挨饿,有生之年,草民看到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跪下来,齐齐道:“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 第81章 假如夫夫穿越到现代   过了几年,种子推广越来越快,沈清然连根手指都不用动,每年躺着赚一百亿积分,挥霍不完有点苦恼。   薛匪风天天哄着沈清然兑换东西,看见沈清然坐小板凳,他问:“系统有没有舒服的椅子,最好能帮你舒展筋骨的\"   按摩椅?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兑换理由,按摩椅很贵的好吗,沈清然近朱者赤,和系统学了一点抠门的本事:“没有。”   薛匪风十分笃定:“肯定有。积分赚了就要花,放在里面又不会变多,然然,对自己好一点。”   薛匪风得知了系统的好处,比沈清然还积极,专门设立了推广种田的一整套官职。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多了一项,薛匪风甘之如饴,觉着这也是赚钱养家的一种,相当于间接给沈清然上交工资。   皇后他不要国库的钥匙,薛匪风少了一个宠媳妇的途径,又有了新的方式。   此类事项不胜枚举,沈清然怀疑薛匪风要是生在现代,肯定是个高科技产品狂魔,一出新的就买回家给媳妇用。   春日的某一天,系统突然语气激动地告诉他,主站观察到时空穿越的规律,一会儿可以冻结书中世界的时间,把宿主传送回现代世界,和父母团聚几年,甚至更长时间。   考虑到宿主大多数已经在异世界成家立业,特许带上家属。   双人来回票。   “时间紧急,先报名,再抽签决定。建议您和家属商量好再报名。”   沈清然想也不想就给自己和薛匪风报了名,冻结时间,那就是白送了几年寿命,拒绝的是傻瓜。薛匪风跟他回娘家天经地义。   “叮——恭喜您被选中!请准备好,时空之门随时开启。”系统感觉到了沈清然的锦鲤运,不由得对他更客气了一些,毕竟回到现代,沈清然能直接杀到育种站所在地,相处好了是投资,得罪他了就是投诉。   沈清然眼睛一亮,飞快跑出门找薛匪风。他初来乍到受的苦,完全不及薛匪风幼年时的遭遇,他早就暗暗幻想过,如果能带薛匪风回现代,他一定要好好宠他的将军!   卡拿去,随便刷!   “薛匪风!”沈清然看见薛匪风下朝,拼命招了招手。   “十秒之后即将开启——”   于此同时,系统突然开始倒计时,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   时间紧急居然是这么个紧急法,沈清然骤然察觉系统的不靠谱,“我带你去我爸妈那里,×市×地,我的手机号码是18*******……”   ……   沈清然从他那张柔软的深色大床上醒来,脸上压着东西,他一拿开,发现是他堂妹推荐他看的种田小说。   “小说!”沈清然一下子清醒,他回来了,薛匪风呢?   沈清然赤脚下地,发疯似的在屋里跑了一圈找人,窗帘后,床底下,衣柜里,全都翻了一遍,想到薛匪风会武功,他连天花板和窗台都不放过。   没有!   时间仿佛回到他在大漠里寻找薛匪风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焦灼,明明脚下踩着的是绵软的地毯,却像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黄沙上一般。   沈清然呼叫了几次系统,没有任何反应,他意识到自己这具身体并没有和系统绑定。   他颤抖着捂脑袋,冷静下来,不可能是黄粱一梦,他和薛匪风爱得那么深,经历过生死,怎么可能是假的。   此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窗帘大开,外面漆黑一片,夏夜的热风和屋里的冷气剧烈交换。   沈清然慌了一瞬,细白的脚腕一转,向父母的卧室奔去。   从六岁起他就知道半夜最好不要敲爸妈的门了,时隔二十年,他又光着脚红着眼睛站在门外,好像做了噩梦被吓到的小孩子。   不是的,是美梦。   “笃笃——”   沈重行睡眠浅,不动声色地掀开被子下床,一打开房门,看见外面急得跟兔子一样的小儿子,轻轻掩上门。   “怎么了,慢慢说。”   父亲的声音像是孩子向沉稳大山求助时,发出的回音。沈清然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爸,你知不知道育种站的联系方式,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我找不到他了,你帮帮我……”   沈清然没想到他会在刚看完小说的时间点醒来,这时候他爸还不知道薛匪风的存在。   沈重行愕然,“你是说在……”   他说了个地址,一般人进不去的那个地方。   育种站并非公开存在,沈重行有个老友在里面工作,略知一二,那沈清然如何得知   “对对对,就是这个!爸,你帮帮我……”   这二十几年,沈清然没骨气求沈重行的次数很多,但全是“爸,我跑不动了明天再跑行不行”之类。   除此之外,沈清然没有求过他任何事。   哪个父亲能不心软?   “你别急,先把眼泪擦一擦。眼睛哭肿了你妈妈明天会担心。”沈重行回屋去拿了手机,拨出老友的私人电话。   此时育种站正灯火通明地加班,沈清然回来的时间点出乎意料,他不仅是人回来了,还带着了几年的育种成果和系统更新数据,育种站的服务器险些崩坏,幸好育种站不像晋江文学城天天抽,国家顶级服务器承受能力极强。   经过两小时的梳理,主站工作人员终于明白,有人从未来穿越回来,不仅带了全部数据,还带了家属!   技术员越加班眼睛越亮,原来几年后他们育种站的科技那么发达?!   这一定是他们技术组新来的二十岁的天才组长写的程序,太牛逼了!   卧槽!这个沈清然育种运气太逆天了,他们一直渴求的育种目标竟然都有了!   将各类数据导出嵌入,系统更新升级,接收育种成果,所有人恨不得分出十八只手来工作。   高产作物、新菌种、衍生出的新材料新能源……老站长激动地手都握不稳搪瓷杯。   有了这些领先世界五十年的育种成果,农业底气在,某些敌对国家就是再嚣张,我们国家不惧任何威胁针对!   数据被源源不断解析……   “宿主名字,沈清然,家属,薛匪风,已全部安全抵达。”   “育种成果,接收进度百分之十六。”   老站长耳朵一动,“等等,沈清然,怎么有点耳熟?”   “站长,您的电话。”   刘钟岳一看屏幕上的名字,心里一咯噔,难怪那么熟悉,是沈重行他小儿子!   他有些不敢置信。沈清然周岁的时候,他被沈重行邀请去家里吃顿饭,都二十几年的事了,刘钟岳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有些想笑。   老沈怎么生出这样一个活宝,别人家小孩子周岁能爬能站,好动得妈妈恨不得塞回肚子里,沈清然倒好,骨子里懒,让他抓周他也不动,就躺在中间的席子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被人逗就索性闭上。被他妈拍了好几下屁股,才不甘不愿地抓了个最近的算盘,小胖手在算盘边一指,好了。沈重行当即口不择言“你看看他懒成什么样了,明天开始让他自己吃饭!别惯着!这么不爱动,以后惯成个胖子!”   沈妈妈抱着儿子,狠狠踩了沈重行一脚,“周岁的孩子你让他怎么自己吃饭!”她儿子不会胖的,据她观察,小然然连喝奶都懒得喝呢。奶嘴要是开口较小,需要费点气力啜的,一放进嘴里就哭,就只要开口大的,最好能直接滴进嘴里。   刘钟岳后来工作调动,两家来往少了,但在几次聚会里,沈重行没少骂沈清然懒,五千米都跑不下来。说是骂,在刘钟岳看来,老沈是太宠儿子了。   要来真格的,沈清然还能至今五千米跑不下来?笑话。   刘钟岳头皮一紧,所以他管理的育种站,把老沈的儿子改造成功了?老沈要是知道,嘴上不说,心里边也得心疼死。   “刘叔叔,我是清然,你快帮我看看薛匪风在哪里……他来了对不对……”沈清然声音哽咽。   刘钟岳猛地想起数据里还有一段充斥恋爱气息的部分,这必须不关育种站的事!   “他来了,别急。但是数据还没有解析出来,只能看出大致在南面某个村落。我们发现育种站传回的数据里有一段保护程序,初步推断是用来保护薛匪风的,你别急,他很安全。”   沈清然胸口压的石头终于搬开,他险些站不住跪在地上,不过因为沈重行向来要求他“站有站相”,强撑着罢了。   打听好了薛匪风可能出现的地点,沈清然挂掉电话,坚定地对他爸说:“爸,我朋友被派去山里育种了,这是个商机,我要去投资。”   沈重行:我怎么看着儿子是带钱去见女朋友?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他不插手商场的事,反正刘钟岳也不会坑他,“嗯。”   “爸,你帮我和妈妈说一声,我今晚就要走。”沈清然回屋收拾东西。   他的陛下,什么都不懂,一定要马上找到他。   ……   薛匪风掉进了大山里一个黑煤窑,违法开工,工人都是黑户,半诱骗半强制,人身自由被限制,还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   刚下朝的龙袍马上黑得看不出原样。   薛匪风沉住气了解情况,沈清然最后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还有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但他发现他身边的人脑子都有点问题,无法沟通。他判断这里干的都是非法勾当,正准备离开顺便救出这群人。外面一阵兵荒马乱,黑煤窑被曝光,出动了大量警力。   镁光灯闪个不停,薛匪风和其他人一样,全身上下黑得看不清脸,头发长年累月没有修剪,在媒体摄像头的围堵下,坐上警车,前往安置处。   薛匪风一问三不知,看起来就跟其他黑户一样。工作人员再三询问,才发现这个人只是与世隔绝太久,而不是傻子。   黑户们集体重上户口,根据每个人情况不同,分别安置。社会各界极其关注,爱心捐款纷至沓来。   薛匪风领了社会捐款和政府补助,金额足够他生活三年。临走前,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参加技能培训,薛匪风急着找沈清然,无法参加。   “请问,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薛匪风把沈清然最后那句话又读了一遍,他知道这里就是沈清然之前生活的地方,但不知道怎么找人。   工作人员眼里一喜,地点和电话,看来是个记得家长的被拐儿童!   号码缺了两位数,她耐心地和薛匪风解释,并且和薛匪风一起打了几十通电话,从00开始一直打到52。   工作人员有些灰心,这人看起来至少被拐二十年,说不定家长早就换电话和地址了。   薛匪风倒是一脸镇定,实际上急出一手汗,没有这个“直接联系”沈清然的所谓号码,他什么时候能找到人?   “您好,请问您认识薛匪风吗?大概是二十年前……”   “我是他家属!他在哪!!!”沈清然刚下飞机,差点又原地飞起来!   薛匪风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然然,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