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亲爹养崽日常 作者：哒哒哒哒哒哒哒 　　文案： 　　别人重生日天日地，他重生教书养娃？ 　　谢亦舒万万没想到，自己意外重生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有个反派儿子。 　　系统：亲亲，如果您不能修正反派悲惨的命运，世界将自动重启哦。 　　谢亦舒：！ 　　并不想身死道消的谢亦舒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立刻决定：养！ 　　——毕竟这孩子长得那么可爱。 　　——像他。 　　——是他亲生的崽！ 　　白天帮崽减肥锻炼，夜晚给崽讲教育故事，顺便收养落魄主角，开启修真界第一家幼儿园。 　　只是崽的另一位父亲看他的眼神怎么越来越……深情？ 　　胖崽：啵崽今天跟娘亲睡一张床了吗？ 　　胖崽：没有。又被父亲抢了。[记小本本上.JPG] 　　* 　　1、生子文。 　　2、主受。1V1苏爽甜HE。沉稳老男人攻X带挂小年轻受。 　　3、原著人物重生绑定系统养崽种田日常向。我们的目标是：养最甜的崽，建最棒的幼儿园！ 　　内容标签： 重生 系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亦舒 ┃ 配角：顾延之，啵崽 ┃ 其它： 　　作品简评： 　　谢亦舒坠崖重生，回到自己二十五岁那一年。绑定系统后，他才知道自己活在一本书里。上一世他走火入魔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怀过崽，这一世，面对未来会成为反派的五岁小胖崽，谢亦舒立刻决定：要好好养！于是他白天给崽做小点心，夜晚给崽讲睡前故事，顺便收养落魄小主角，开启修真界第一家幼儿园。再和崽他爹谈场甜甜的恋爱~ 　　本文文笔流畅自然，轻松可爱。丹药版跳跳糖、修真版大富翁、建游乐场开幼儿园，精彩的剧情使这篇温馨种田养崽日常十分新颖。剧情线丰满，感情线齁甜，人物刻画生动细腻，肉嘟嘟的小胖崽让人直呼可爱。作者用生动细腻的文笔描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暖甜故事，值得一读。 第1章 　　廖云峰，山腰小屋内。 　　一个青年和衣躺在床上。 　　此时正是申时，橘红色的太阳像颗冒油的咸蛋黄，要落不落地挂在天上。 　　暖融的夕阳透过窓纸糊的窗户，在他漂亮的面庞上镀上了一层暖煦的微光。 　　下一秒，青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谢亦舒睁开眼，看着屋内的陈设，颇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感。 　　他记得昏迷前，他正在参加南溪学院的结业考试。结业考试三年办一次，只有达到炼气五层的学生才能参加。 　　通过考试，就能拿到南溪学院的结业证书。要是没通过，要么留在学院继续修炼，要么自力更生，离开学院讨生活。 　　这也就导致每一届考生的年龄分布很广，下至十来岁的少年，上至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每个年龄段，都有很多考生。 　　谢亦舒跟一名姓顾的青年分到了一组，那名青年比他大一岁，在南溪学院里似乎小有名气。他俩都抽到了在太虚秘境中寻找肥茎草的试题。 　　肥茎草傍水而生，他和顾兄在水边寻得了肥茎草，却误吸入迭迭香的花粉。 　　迭迭香本该生长于陡崖之上，他和顾兄都没想到会在水边碰上它，齐齐着了道。 　　剩下的事，谢亦舒就记不太清了。 　　迭迭香的花粉有毒，会让人沉浸于幻境，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好在迭迭香的功效会渐渐消散。消散的时长，要根据植物本身的植龄和吸入的花粉量而定。 　　他或许是吸入了过多的花粉。 　　谢亦舒依稀记得自己昏昏沉沉了好久，久到他都要以为自己要在意识不清中度过一辈子。一直到他失足坠崖，迭迭香的药效才消失，他也才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 　　谢亦舒撑着床榻直起身。起身引动了全身，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不适。 　　谢亦舒靠着枕头，打量起自己的手。 　　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也没有一丝坠崖本来留下的、被枝叶石子所伤的细小划痕。 　　自己大概是昏迷了很久，久到连坠崖所受的伤都已经痊愈。 　　谢亦舒看着自己一双手，眉头忽然一皱。 　　他的确是昏迷了很久。久到指腹上练功留下的薄茧都被养得消失不见。 　　薄茧都被养得消失不见，那他得是留了多少年的级？ 　　谢亦舒有些心慌。他出事的时候，就在参加结业考试。在考试里出了事，自然是结不了业。他一昏迷就躺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南溪学院有没有保留他的学籍？ 　　* 　　南溪学院是玄真大陆的一流学府。 　　拿到南溪学院的结业证书的学生，多数会被大宗门给收走。要是能在学院里树立威名，成为领袖魁首一类的人物，说不定一拿到结业证书，就能带着一干追随他的人开宗立派。 　　谢亦舒自幼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长大。他在八岁那年被测出单一木灵根，成功入了南溪学院木犀阁。 　　十二年来，谢亦舒勤勤恳恳，终于在弱冠之年突破炼气五层，拿到了参加结业考试的资格。只要能通过考试，拿到结业证，就会有大宗派将他招入门下。 　　到时候再拜个师父，在师父的指导下筑基结丹，更进一步。 　　谢亦舒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可惜栽在了那株迭迭香上。 　　要是学院保留了学籍还好，要是没有保留，那就只能自力更生，走一步算一步了。 　　谢亦舒叹了口气，扶着床沿下床，准备去外头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刚下床，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刚刚只顾打量自己的手，没有注意周边的环境。 　　他所处的卧房约莫三十方，陈设精巧，摆放工整。卧房内摆了一架一柜，一小桌，两小椅，都是用奎楠木制成的木器，最适合木灵根的人养神凝气。 　　除了几件木质器具外，卧房角落里还摆了数十块形状各异的石头。 　　有的只是形状奇异，有的却是实实在在地散发着微弱的灵气。 　　每一块蕴含着灵气的石头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一被发现，就会被各大家族门派收罗去，供自家刚炼气的小孩使用。或许在大门派的公子小姐眼里，一块蕴含灵气的蕴石算不上什么。 　　但在小土包谢亦舒的眼里，这些蕴石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奎楠木制的器具、散落在角落的蕴石、雕琢精美的屏风……谢亦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床上铺的那床被褥，用的也都是自己从未抹过的柔软面料。 　　这样的面料，自己只在学院里的那几位世家公子哥和世家大小姐身上见过。 　　谢亦舒摩挲着身下的布料，神情突然一变。 　　他心头划过一个可能，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朝屋内的案几走去。 　　他看着铜镜里熟悉的面孔，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屋内的陈设珍贵得有些不真实，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附身在了哪位有钱的公子哥身上，把人家给夺舍了。 　　还好，还好，是自己的身体。 　　谢亦舒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暗暗猜想是不是有哪个大宗门的长老觉得自己有天赋，把昏迷中的自己收了去当徒弟，所以自己才能在养病时住上这么好的房间。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真的是撞了大运。 　　谢亦舒的脸颊因喜意泛起了粉色。 　　他卧床休养估计有些时日了，脸色显得苍白。现在红润了一些，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就是头发还有点散乱。 　　谢亦舒拿起案几上的檀木梳，将头发简单地束起，紧接着便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面部解锁……系统开启……” 　　“……面部扫描……虹膜确认……身份确认……炮灰角色谢亦舒……” 　　“……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那是谢亦舒从没听过这样奇怪的声音。 　　声调很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说的话也很奇怪，每个词谢亦舒都听得懂，但连在一块儿听，就不懂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谢亦舒握紧了木梳，一面调动体内的灵气，运转木兮诀，一面冷静地问：“何人？” 　　一开口，谢亦舒就怔住了。他的声音嘶哑极了，像是多年没有开过口。 　　谢亦舒来不及深思。 　　让他更加不敢相信的事发生在了后头。 　　他的修为。 　　谢亦舒一脸错愕地放下木梳，伸手捂上了自己的丹田。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灵气，也能感应到木灵根的存在。可他体内的灵气像是被冻结住了般无法调动运转，灵根也像是一口干涸的井，感觉不到一丝外溢的灵气。 　　可能是坠崖的后遗症。 　　谢亦舒脸色一白。 　　还没等他缓过神，就又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 　　“宿主您好！” 　　“我是您未来的贴心小棉袄：优质系统001——” 第2章 　　谢亦舒抿紧了唇。 　　在不知对方底细，自己又没自保能力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项。 　　更何况他的嗓子。 　　谢亦舒不自在地按了按嗓子。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带上了点语气，不再语调平平。 　　“咦？”那自称“优质系统001”的家伙似乎有些着急，“谢亦舒？是你吗，谢亦舒？”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在一定程度上能反应出他的性格。 　　这“人”说起话来毛毛躁躁的，不像是个危险的家伙。 　　谢亦舒冷静地想。 　　他刚想开口应一句“正是”，却听到那家伙小声嘀咕：“我当然不是个危险的家伙。” 　　那叫“系统”的家伙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谢亦舒有些惊讶。他是南溪学院藏书阁的常客，称不上博览群书，但也翻阅过不少阁藏。 　　可他从来没有读到过什么能够猜透人心的功法。 　　“不是功法啦。”那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一不小心绑定错了宿主，不对，也不是绑错……我、我、我这个大笨蛋！哇！” 　　谢亦舒：……哭了？ 　　如果说先前谢亦舒还心存警惕，那现在警惕已经被打消了个七七八八。 　　他劝道：“你别哭了。哭又不能……” 　　卧房里只有他一人。 　　他又看不见那个叫系统的家伙，张嘴说话难免显得有些蠢。 　　声音嘶哑难听也就算了，关键是还疼。 　　谢·拒绝犯蠢·拒绝疼痛·亦舒在心里默念：‘你别哭了。哭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嗝、我知道。但我就是、嗝、难过。” 　　“我在那个世界观察了三年，千挑、嗝、千挑万选选出了最适合的宿主，结果、嗝、他没跟着我一块儿过来。” 　　“我真是、嗝、最失败的系统，是大笨蛋！” 　　系统难过得直打嗝。 　　“这事被002、003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 　　谢亦舒听着听着，打断了它的话。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在心里问道：‘你是不是直接把声音传送到了我的大脑里？’ 　　结成金丹的强者可以千里传音、耳畔递音。 　　前者的效果视传音人的能力而定，能力强者，可传数千里；能力弱者，一里即断矣。 　　后者倒是没有什么能力要求，但却有距离限制。不管是金丹初期，还是元婴强者，想要耳畔递音，被递音者都得近在身侧、眼前。 　　系统的声音不像是这两者，没有从外头传进来，也没在耳边响起。反倒像是直接传送到了他的脑袋里。 　　001的哭诉被打断，愣怔了一下，回答道：“对。” 　　“我没有实体，和你绑定在一起，就可以让你听见我的声音。也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这样啊。 　　谢亦舒心下了然，礼貌道：‘我明白了，你继续吧。’ 　　001：……？ 　　001：继续？继续什么？继续哭吗？？？ 　　001惊讶极了。 　　按照它的想法，谢亦舒现在应该心生同情，问自己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 　　这样它就可以顺手推舟，说它需要谢亦舒帮他完成任务。如果任务能完成，那皆大欢喜。如果完不成，那它和谢亦舒都会很惨。 　　威逼利诱，把谢亦舒哄得乖乖听它话，叫完成任务A，就绝不去挑战任务B。 　　001算盘打得啪啪响。 　　可效果看上去不是很好。 　　可能是他哭得还不够惨。 　　001又哭诉了几句。发现谢亦舒真的是在耐耐心心地听它哭诉，001沉默了。 　　它收起了哭腔。 　　谢亦舒问：‘不哭了？’ 　　001：……嗯。 　　001：反正哭也没有什么用。 　　001幽幽叹了一口气。 　　原著人物到底是原著人物，不好糊弄。 　　不像他选的前宿主，有点小聪明，但是好糊弄。开点金手指，给点甜头，许点好处，就能把人哄地替它做事。 　　001又叹了一口气，对谢亦舒说：“我先给你看一个故事。” 　　* 　　故事是升级流小说《莫欺少年穷》的缩减版。 　　谢亦舒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全本。看完后，觉得身心舒爽。 　　从废柴逆袭到修真强者，哇，这样苏爽的小话本，谁不爱看呢？ 　　001：…… 　　001解释道：“您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叫《莫欺少年穷》的修真小说，您是这本小说里的一个人物……” 　　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虽然看得快，但也看得挺认真的。没有漏页漏行，但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001：“这里。” 　　它把谢亦舒的戏份标了一下。 　　标完后，有些尴尬地解释：“你的戏份我没有删减哦，原著里本来就只有这两句话。” 　　——虽然那人神志不清，但也是顾薄最重要的人。自从那人失足掉了崖，顾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到那人。 　　001解释：“你是‘那人’。” 　　谢亦舒：…… 　　谢亦舒：‘你继续。’ 　　不知怎么的。 　　他突然觉得身心没有那么地舒爽了。 　　001解释：“这个剧情发生在小说的第6021章，那时候作者已经写了将近两千万字，没什么好写的，但又舍不得完结，就把‘顾薄’设定成了最终的大反派。” 　　“‘顾薄’的剧情你应该都看到了。为了给‘顾薄’一个黑化的契机，作者让你失足掉下了悬崖。” 　　“很不合理对吧？剧情也是在这里彻底崩掉的。虽然作者有极力抹黑‘顾薄’的形象，让主角最后的胜利显得合情合理，但把前因后果串起来看，还是很奇怪。” 　　“作者为了显示主角的强大，把‘顾薄’塑造成了主角称霸前玄真大陆的最强存在。为了让‘顾薄’黑化，作者让你掉了崖……这在文里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但在这个世界不一样。” 　　“主角到了6021章，已经是个能轻易毁灭玄真大陆的存在了。‘顾薄’能力不亚于主角，如果你坠崖，‘顾薄’情绪失控，走火入魔，应该会直接毁掉这个大陆。” 　　“就算‘顾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立刻毁掉这大陆，等到他跟主角对上，两个神仙打架，玄真大陆也会被毁掉。” 　　“我的任务就是‘拯救反派，阻止玄真大陆被毁’。” 　　001补充道：“只要能阻止顾薄死亡，阻止玄真大陆被毁，其他剧情怎么变都可以。” 　　谢亦舒：‘……哦。’ 　　谢亦舒：‘你是异世来的稀有物品。有强大的能力，但却没有实体。所以，你打算绑定一个人，让他寄居在我的身体里。给予他与众不同的能力，在帮助他的同时，要求他扮演我的角色，帮助你改变‘顾薄’和玄真大陆的命运。’ 　　谢亦舒：‘可你绑定错了人，你要绑定的人没能进到我的身体里，你一不小心绑定了我。’ 　　谢亦舒：‘可以解绑吗？’ 　　001叹气：“不可以。” 　　001：“只有任务完成才可以。” 　　谢亦舒：‘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 　　001：…… 　　001哭道：“是。” 　　001难过死了。它算是看出来了，谢亦舒心里门儿清。 　　他明明什么都猜出来了，却还要自己去解释。就是为了把自己从高端大气的任务派发者变成可怜弱小的求助者。 　　坏！这个原著人物太坏了！ 　　但它没办法，它只能绑定一个宿主，真的需要谢亦舒的帮助。 　　001没骨气道：“求求你了，帮帮001！可怜可怜001！” 　　谢亦舒：‘只要我不掉崖就行了吧？’ 　　001纠正：“你小看了这个世界。” 　　001解释：“那个时候故事已经开展了。如果只是保护好自己不掉崖，那在那之后，肯定还会遇到其他意外，掉水、掉井、失火……只要能让你死，这个世界什么都做的出来。” 　　谢亦舒：‘……呃。’ 　　001提示：“如果想要改变最终剧情，就得趁现在故事还没开始，从每一个小事改变，一环扣一环，从而改变最终的结局。” 　　它担心谢亦舒会嫌麻烦，又挣扎道：“如果任务失败，我会被销毁，整个玄真大陆不复存在，你也会跟着玄真大陆一块儿消失。” 　　这一点，谢亦舒赞同001所言。 　　不能解绑，他跟001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与其不配合，不如互帮互助互利共赢。 　　谢亦舒想清楚后，问001：‘那个‘顾薄’和我是什么关系？’ 　　把他看得那么重要，应该会是很亲近的关系吧？朋友？还是恋人？ 　　谢亦舒想起结业考试时结识的和他一同误吸迭迭香的顾兄……会是他吗？ 　　001：“对哦。” 　　001：“你没有这五年的记忆，你等等，我过会儿传输给你。” 　　001：“你别乱想，‘顾薄’是你的儿子。” 　　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回忆着《莫欺少年穷》的内容，想看看有没有出现这号人物，却一无所获。 　　谢亦舒：‘那他的娘亲，我的妻子……’ 　　001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直接告诉谢亦舒他没有什么妻子。 　　它回避道：“等你看过这五年来发生的事就知道了。” 　　“别回忆了。你的，嗯，‘妻子’，死得早，他的名字没有在《莫欺少年穷·缩减版》里出现过。” 　　谢亦舒：‘……哦。’ 　　那好惨啊。 　　比他还惨。 第3章 　　说话间，001把五年里所发生的事传输给了谢亦舒。 　　001：“我刚刚发现宿主您是重生回来的诶。我就说怎么会绑定错人……我把宿主上辈子的‘25年’和这辈子的‘5年’一块儿打包发过来了。” 　　001：“宿主您都看一下，看完后应该会更有干劲。” 　　重生？不应该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吗？ 　　谢亦舒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他接收了001传来的两份回忆，认真地看起来。 　　回忆里有很多重复的日常，压缩起来看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看完回忆后，谢亦舒沉默了。 　　原来他已经活过一世了。 　　当年结业考试，他和顾兄顾延之一同误吸迭迭香的花粉，两人一块儿陷入了幻境。频频出现幻觉后，他又误食了大量的红子果。 　　红子果是一种具有多种药效的植物，可用于制作多类丹药。少量食用可滋补身体，过量食用则会让人精气过旺，若不及时纾解，就会爆体而亡。 　　回忆里，他缠着顾延之帮他纾口解。顾延之吸入迭迭香的花粉，也没清醒过来。再加上被他一个劲儿地撩拨，也就迷迷糊糊地和他双起修来。 　　双口修是玄真大陆的一种常见功法，你情我愿的时候，皆可使用。有毒可解时，可解毒。无毒可解时，可增益。不少人专门研修这种功法，为的就是事半功倍。 　　双口修时，顾延之运用功法，成功解开了迭迭香的毒性。而自己则在运行功法时错了一步，导致灵气逆行，直接走火入了魔。 　　那次走火入魔没有让他变成杀人如麻的鬼煞，也没让他直接爆体而亡。而是让他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昏昏沉沉地活在自己的封闭世界了。 　　灵气郁结、灵根干涸估计也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之一。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刚醒来时谢亦舒会有昏昏沉沉度过一辈子的感觉。 　　他本就已经昏昏沉沉、隔绝外界地度过了一辈子。 　　顾延之在解开迭迭香的毒性后，找到了肥茎草，带着他一起完成了结业考试，拿到了南溪学院的结业证书。 　　可他一直没能清醒过来，顾延之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把他带出了南溪学院，带在身旁照顾。照顾着照顾着，就发现谢亦舒的肚子大了起来。 　　他跟顾延之只双修了一次。 　　不知道是他厉害，还是顾延之太厉害，亦或是灵气逆行的附加作用……总之，他的肚子大了起来，用001的标注来说，是吹气球般地大了起来。 　　也许是早年丧亲的缘故，顾延之跟吃百家饭长大的谢亦舒一样看重家人。 　　在发现谢亦舒有了身孕后，顾延之有些意外，但除了意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许还有一点喜悦与紧张，毕竟那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又是第一次当父亲。 　　顾延之悉心照顾着谢亦舒。在孩子出生后，他一边要给谢亦舒喂饭、洗澡，一边要给小小的顾薄喂奶，擦身……相当于同时照顾着一个巨婴和一个小婴儿。 　　好在顾父是个人物，给顾延之留下了一座山头、一群可靠的手下和一大笔钱。 　　顾延之又在山下买了几个下人照顾他们的起居。等顾薄长大了一点，顾延之就开始着手处理顾父留给他的烂摊子，若有空闲，就外出寻找让自己恢复神智的秘药灵植。 　　顾延之在南溪学院时，就已经达到了炼气大圆满。后来在帮自己寻找灵植秘药时，偶然寻得了几本珍贵的功法，短短五年，修为突飞猛进，成为了玄真大陆数一数二的强者。 　　001在这里标了一句“情节需要”。谢亦舒想想也是，要不是那个前期认真后期瞎写的作者有意设计，这个世界怎么会生出那么逆天的功法。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给顾薄塑造一个强大又惹人怜的背景，顾延之成了玄真大陆上富可敌国、修为逆天的有头有脸大人物。 　　有传言说顾延之距渡劫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001也贴心地标注了一句“这好像是真的，那个作者真的有可能这样设定”……而他，为了让反派惹人怜，依旧是个整日浑浑噩噩，无法给予反派父爱的巨型婴。 　　5年的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剩下的，就是上辈子的事。 　　* 　　上辈子的前5年和这一世的前5年是一样的。顾延之成了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边也聚集了一批愿意跟随他的人。 　　他不用为金钱和修为烦恼，有了更多时间陪伴自己和顾薄，也有了更多时间去替自己寻找恢复神智的灵植妙药。 　　根据001的批注，到这里，顾延之的任务就完成了，是时候巨星陨落，让全文的主角出场大放光彩了。于是顾延之在替他寻灵植时无意引发雷劫，渡劫失败，灰飞烟灭。 　　这段作者怕写出来被人骂，只敢在大纲设定里提一句，没敢直接写文里。文里只提了一句“顾薄的父亲是玄真大陆的传奇人物”。这也就导致了“顾延之”这三个字没在《莫欺少年穷》里出现过。 　　而顾薄，也从父父双全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变成了只剩下钱和一个父亲的可怜小孩。剩下的那个父亲还与外界隔绝，无法给他需要的父爱与亲情。 　　可即便这样，谢亦舒也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心灵依靠。顾薄走上了他父亲顾延之的路，修炼功法，提高修为，去危险的地方替谢亦舒寻找灵植秘药。 　　他在外出寻找灵植秘药时，和主角结交，成了挚友。他希望有一天谢亦舒能清醒过来，摸着他的头喊他一声“小薄”。可还没等到那一天，谢亦舒就已经在他外出时出了事。 　　然后谢亦舒重生归来。 　　顾薄走上了书里的路。 　　谢亦舒看完两段记忆，整个人都不太好。 　　先不提他肚子居然可以变得那么大，单是顾延之为他做的一切，他就都看在了眼里，顾薄的可怜劲儿，他也心疼。 　　好在现在他重生了。 　　还绑了一个系统做帮手。 　　谢亦舒吸了吸鼻子，挑了一个不太伤感的话题。 　　谢亦舒：‘001，你知道顾延之为什么要给小薄起这个名字吗？‘顾薄’两个字，听起来寓意就不太好。’ 　　001沉默。 　　001：“宿主，您不觉得‘顾薄’一听就像配角或者反派吗？” 　　……哦。 　　又是那个作者。 　　001察觉到谢亦舒的情绪。 　　它极有眼力见，遗憾道：“虽说只要能完成任务，剧情怎么改都没关系，可名字好像不能改。不过我看前期的文下评论，有读者喊顾薄‘啵崽’。” 　　“您要是觉得‘顾薄’寓意不好，可以喊他啵崽。” 　　啵崽？ 　　谢亦念了两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那还挺可爱的。’ 　　001乘胜追击：“那宿主您要不要去看看啵崽？” 　　001：“啵崽现在就在后山那边捡小石头。” 　　001意味深长：“您在回忆里也看到了吧？您卧房里的那些小蕴石，就是啵崽为了让您早点好起来，每天替您捡回来的。” 第4章 　　谢亦舒的确在回忆里看到了那一幕。 　　他走火入魔后，整个人都像失了魂。喊他没反应，推他没反应。顾延之担心啵崽看到这样的谢亦舒会难过，所以打一开始就对啵崽隐瞒了谢亦舒的存在。 　　啵崽八个月大的时候学会喊“阿爸”，一岁的时候学会喊“父亲”。 　　三岁的时候，啵崽已经有了家人的观念。但他只知道“父亲”这一种亲人，顾延之有意隐瞒“娘亲”的存在，啵崽也就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只有一个父亲。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一次顾延之带啵崽下山买布料做童衣，顾延之出手大方，掌柜的嘴也就像抹了蜂蜜。掌柜的一个劲儿地夸啵崽可爱，顺嘴提了一句“想必娘亲也是个极美的”，让啵崽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娘亲”的存在。 　　啵崽正是好奇的年纪，是若有不懂就要问清楚的。 　　掌柜的有眼力见，看到啵崽连娘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又看到顾延之的脸色阴沉地像泼了墨，当即就知道自己失了言。他还没想出补救的话，铺子里的另一个小少爷就已经开了口。 　　“你怎么连娘亲是什么都不懂，笨笨。” 　　啵崽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说“笨”，胖嘟嘟的脸颊涨得扑红，小嘴委屈地一撇，眼看着就要掉金豆子。 　　那小少爷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他估计也是头一回遇到连娘亲是什么都不知道、被说笨笨还会委屈地哭的小孩，一时间有慌乱，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懂得全说出来了。 　　顾延之都来不及去捂啵崽的耳朵。 　　“娘亲就是生下你的那个人。” 　　“父亲和娘亲相爱，娘亲怀胎十月，然后生下了你。” 　　“母猫生崽，母猫就是猫崽的娘亲。母鸡下蛋，母鸡就是小鸡的娘亲。” 　　最后那小少爷又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这世上，万物都有娘亲。你怎么连娘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少爷自己也纳闷，“莫非，你没有娘亲？那你是怎么被生出来的？” 　　啵崽看那小哥哥说得有板有眼，也就知道那小哥哥没有说谎糊弄他。 　　世上万物都有娘亲，可啵崽在心里仔细回忆了一番，发觉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娘亲。 　　顾延之一开始还想编个“娘亲外出给啵崽找好吃的”故事来哄骗啵崽，可啵崽什么故事也不愿意听，他就那样耷拉着小脑袋，撇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小可怜模样，小胖脸丧唧唧。 　　啵崽已经认定自己比别人少了一个娘亲。 　　顾延之没办法，只好让他和谢亦舒见一面。 　　* 　　或许谢亦舒见到啵崽，就会从走火入魔里走出来呢。 　　顾延之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娘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做成世人无法做成的壮举的事迹。他跟啵崽讲，娘亲之前生了病，需要好好养病。啵崽只能看一眼娘亲，不能发出声音打扰到娘亲。 　　啵崽乖乖答应，但耍了点小聪明。 　　血缘关系摆在那儿，他见到谢亦舒的第一眼就心生亲近。他趁顾延之不注意，偷偷去牵了谢亦舒的手。谢亦舒那时什么都不知道，手里钻进了一只小胖手，就下意识握紧了手。 　　等顾延之注意到啵崽的不对劲，谢亦舒已经快把啵崽的手给掐紫了。 　　从那以后，顾延之就禁止啵崽和谢亦舒接触。 　　啵崽吵着要见娘亲，他就用小糕点、小酥肉转移啵崽的注意力。吃完了还吵着要见娘亲，就让啵崽去后山找小蕴石、小灵植。 　　“把这些蕴含灵气的石头和植物放房间里，可以让你娘亲早点好起来。” 　　顾延之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想给吵着要见谢亦舒的啵崽找点事做。可是啵崽当了真。 　　啵崽每天都会去后山捡小石头。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大的啵崽都搬不动。顾延之在里头混了蕴石，又每天只准他捡十块，啵崽每天就精挑细选出十块捡回去，攒够一百块，就让顾延之往谢亦舒房里搬。 　　时间久了，顾延之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啵崽每天专注于捡小石头，也不吵着要去见谢亦舒。为了让这项活动能更持久，顾延之刻意制造难度，每次都会对小石头进一步挑选。 　　一百块石头里，可能只有两三块是蕴石。等啵崽攒到十块，就把蕴石放进谢亦舒的卧房里，让啵崽隔着镂雕窗户，看一眼娘亲。 　　* 　　谢亦舒收拢了心绪。 　　他问001：‘这屋附近有人吗？’他只知道啵崽在后山，不知道啵崽在后山的哪里。 　　001的电子音响起：“东边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朝这儿走，您可以叫住他，让他给您指路，去后山见啵崽。” 　　谢亦舒整理了一下仪表。 　　他准备出去，走到门口顿住了。 　　他的嗓子还没恢复，说话沙哑难听也就算了，说话时还有些疼。 　　他问001：‘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促进嗓子恢复的东西？’像泽光草之类的，直接咽下便能治疗喉咙的灵植。 　　001：“有的。” 　　001：“润喉糖浆，10积分一瓶。” 　　001：“宿主的初始积分为10积分，刚好可以兑换。请问是否兑换。” 　　谢亦舒有些犹豫。 　　谢亦舒：‘积分怎么得？’ 　　001：“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得到相应的积分。” 　　001：“最新的任务是【跟小反派的第一次见面】，完成任务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可得两积分。” 　　那还挺容易得的。 　　谢亦舒立刻不犹豫了：‘兑换。’ 　　他不怕顾延之起疑，也不想让自己多受罪。 　　下一秒，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出现在谢亦舒面前。 　　谢亦舒伸手握住了白瓷瓶，拔开瓶塞，凑近嗅了嗅。 　　很清凉的气味。 　　001：“系统出品，必是精品。宿主请放心食用。” 　　谢亦舒闻言喝了一口，清清凉凉的醇厚糖浆顺着他的食管向下滑。每流经一处，便能滋养一处的嘶哑干涸。 　　谢亦舒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瓶，白光一闪，白瓷瓶从他手里消失了。 　　001：“宿主说几句话试试。” 　　谢亦舒开口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恢复成记忆中的清亮，说话时喉咙也不嘶疼了。 　　谢亦舒眼睛一亮，问001：“你那儿有能让我恢复修为的药吗？” 　　001有些心虚。 　　但谢亦舒察觉不到系统的心虚，只能听到脑海响起的平平电子音：“有的。” 　　谢亦舒：“要多少积分？” 　　001：“宿主暂时没有知道的权限。” 　　001解释：“系统内有很多这个大陆没有的东西，比如刚才的润喉糖浆。拥有多少积分，就拥有多少权限。宿主只能了解权限内的东西，超出权限的内容，暂时不对宿主开放。” 　　001遗憾：“宿主刚刚应该先浏览一下10积分以下能兑换的物品的。现在积分清了零，系统内的所有内容暂时都不对宿主开放了。” 　　谢亦舒一时语塞。 　　但他也不气恼。反正很快就能拿到两个积分。 　　他推开了卧房的门。 　　如001所言，的确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朝这里走来。 　　001确定了他的身份：“宿主，此人叫阿虎，是顾延之的手下，宁不啄身边的人。” 　　001顿了顿，提醒道：“顾延之平日是不让人靠近您的这间小院的，这人不像是无意经过的样子。宿主请小心。” 　　‘嗯。’ 　　谢亦舒抬眼看了眼来人。 　　那人看到谢亦舒，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就埋下了头，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谢亦舒叫住了他。 　　那人停住，垂手站在一边。 　　谢亦舒问：“小少爷在哪儿？” 　　廖云峰上，人人都知夫人早年走火入魔，尚未恢复。 　　谢亦舒刻意装出一副自在熟稔的样子，就是为了唬住阿虎。他不知宁不啄身边的人为什么会来他的小院子，但001说的没错，小心点总归不会错。 　　阿虎的确是被谢亦舒唬住了。 　　他前些日子刚来过这小院，那时谢亦舒还呆愣楞地坐在床榻上呢，怎么几日不见，就已经恢复了？ 　　还能说话，还知道小少爷……恢复得跟常人一样，一丝后遗症也没有。 　　怕是已经恢复了些时日了。 　　阿虎垂眼道：“小少爷在后山。” 　　谢亦舒“嗯”了一声。 　　阿虎垂手，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等谢亦舒吩咐。 　　他经常被宁不啄派来盯着谢亦舒。 　　他长得憨厚，内里其实带着一股机灵劲儿。宁不啄放心他，顾延之一不在，就派他来这小院。 　　干伤天害理的事儿，阿虎是不敢的。但宁不啄每次都只是让他看着，看看谢亦舒在做些什么，看看谢亦舒有没有好转，让他跟自己汇报，其他什么都没让他干。 　　久而久之，阿虎也就习惯了。 　　反正又不是干什么下三滥的事儿。 　　阿虎想。 　　宁副手他应该只是关心夫人罢了。 　　可现在被夫人用清清冷冷的视线一打量，阿虎心里骤然生出几分心虚。 　　他悬着一颗心，直到谢亦舒说了句“带我去见一见小少爷”，才舒了一口气。 　　夫人没有怀疑他，怕是还不知道小别院那块儿是廖云峰的禁区。阿虎心想，他得把这事汇报给宁副手。 　　夫人迟早会知道小别院是禁区。 　　他得在他知道前，让宁副手安排他下山。 第5章 　　阿虎把谢亦舒带到后山，就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 　　谢亦舒站在那儿，远远就能看见蹲在草丛里专心捡石头的小糯米团子。也能感受到散落在草丛里、蕴含着灵气的小石头。 　　那些蕴含灵气的石块均匀散布在草丛里，刻意和普通的石块儿混在了一起。 　　是人为的。 　　谢亦舒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顾延之真有钱。 　　随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小糯米团身上。 　　顾延之是真的把啵崽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一个啵崽有两个当年的小谢亦舒那么宽。 　　谢亦舒也不上前，就那样静静站那儿看啵崽。 　　001有些着急，它催促：“宿主，上鸭！” 　　“【跟小反派的第一次见面】，2积分，冲鸭！冲鸭！” 　　‘嗯嗯嗯好好好冲冲冲。’谢亦舒敷衍道。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远处的小糯米团身上，脚像生了根似的固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动。 　　或许是带着亲爹滤镜，谢亦舒觉得啵崽肥嘟嘟的，哪哪都可爱。 　　撅着小屁股翻草丛的样子可爱，泥巴抹在小脸上的样子也可爱。 　　像他。 　　谢亦舒心里软成了一团。 　　他小时候钻草丛玩泥巴时也是这幅样子的。 　　何况啵崽钻草丛不是为了玩泥巴捉蚂蚱，而是为了寻找能让他早点康复的小蕴石。 　　谢亦舒的心更柔软了。一个肉呼呼的小啵崽落进了他心里，还在他心上弹了两下。 　　谢亦舒心里满是感动与怜爱。 　　001见状，开口诱惑道：“啵崽肉嘟嘟的好可爱，宿主就不想抱抱他吗！” 　　想啊。 　　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多了儿子多了丈夫，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没对他们。 　　尤其是儿子。 　　谢亦舒根本没什么面对小孩子的经验。看到啵崽，他连第一句该怎么开口都还没想好。 　　001诱导道：“没关系的，宿主，别怂。你先往前走一步，唉对对，再往前走一步。” 　　啵崽和看护啵崽的随从都背对着他。 　　谢亦舒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咔嚓”一声，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糯米团子的小耳朵敏锐地动了动。 　　他扭过头，看到谢亦舒，手里的小石头“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谢亦舒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有些慌乱，试图找001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已经意识到刚刚的一步两步是001在给自己下套，他默念道：‘001。’ 　　001一声不吭。 　　谢亦舒又喊了几声。 　　001持续装死。 　　谢亦舒只好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啵崽身上。 　　他看着啵崽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听见他问身旁的随从：“阿奕，我是不是太想念娘亲，所以出现幻觉啦？” 　　谢亦舒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叫阿奕的随从已经将啵崽护在了身后。 　　他是被顾延之派来保护小少爷的，绝对不能让小少爷接触到危险。 　　他试图将眼前的状况和某些能让人产生幻觉的灵植、功法联系到一起，挨个儿排查。 　　排查无果后，阿奕还是谨慎道：“可能是的。” 　　他不能让小少爷有受伤的可能。 　　一丁点儿也不行。 　　他警惕地看着前方不知真身是何物的“夫人”，突然看见那位“夫人”有了动作。 　　阿奕心里警铃大作。 　　他看着“夫人”蹲下了身。 　　看着“夫人”抬起了胳膊肘。 　　看着“夫人”……看着“夫人”跟招狗崽似的招了招手。 　　“小薄。” 　　这、这是幻听吗？ 　　阿奕一时有些茫然。 　　但他身后的啵崽已经冲了出去。 　　活脱脱像只脱了缰绳的结实的小马驹。 　　* 　　谢亦舒是真的没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 　　但他和动物幼崽们接触过。 　　南溪学院里有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狗，被学院的学生喂成了圆滚滚的一团。 　　谢亦舒在喂小花里也出了力，每次蹲下一招手，小花就会屁颠儿屁颠儿地朝他跑来。 　　招啵崽应该也是一个道理。 　　谢亦舒试探性地对啵崽招了招手，欣慰地看着啵崽像小花那样屁颠儿屁颠儿朝他冲了过来。 　　他站起身，还没站稳，就被啵崽扑到了地上。 　　啵崽早早被顾延之喂成了重量级的小幼崽，小炮弹似的砸人怀里，不是谢亦舒这种刚刚康复的人能承受的。 　　“娘亲！”啵崽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没抱稳自己，被自己压得一屁股墩儿坐草地上的娘亲，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胖脸埋进了娘亲的颈窝里。 　　但还是小声地喊：“娘亲！娘亲！” 　　“哎哎哎。” 　　谢亦舒也是曾经达到过炼气五层的修真者，虽然暂时没了修为，但被小糯米团子撞地上，也不会觉得屁股疼。 　　只会觉得心里暖。 　　谢亦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啵崽的头。 　　摸完后，谢亦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啵崽刚刚喊他什么来着？ 　　“娘亲。”001提醒。 　　……哦对。 　　……喊了娘亲。 　　谢亦舒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在回忆里看啵崽喊娘亲时，谢亦舒还没什么想法。可在现实里被啵崽那么一喊，谢亦舒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试图纠正啵崽：“小薄，要喊‘阿爸’。” 　　啵崽点点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阿爸！” 　　这一声“阿爸”把谢亦舒喊得心都要化了。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回忆里的顾延之在某些事情上总是会对啵崽一让再让毫无原则了。 　　被这只小粉团子奶声奶气地喊一声“阿爸”，任谁都会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谢亦舒也总算知道南溪学院里那些娇纵的小少爷都是怎么来的了。 　　要是那群少爷们小时候一个个的都像啵崽那么可爱，那他们的双亲纵容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个小饼干！ 　　谢亦舒的危险想法让001警铃大作。 　　它的任务是辅佐谢亦舒改变顾薄的悲惨结局，防止顾薄走上歪路。而不是让顾薄提前变成爱作死的娇纵小纨绔！ 　　001警告道：“警告！警告！宿主正在产生危险想法，请迅速收回！请一次警告，二次惩罚！” 　　谢亦舒正想着要怎样补偿啵崽的这五年，听到系统的警告回了神。 　　他问001：‘惩罚是什么？’ 　　001哼哼：“扣除两点积分点。” 　　谢亦舒在心里淡淡“哦”了一声。 　　明显没把惩罚放眼里。 　　001快气哭了。 　　它又觉得这样的惩罚威慑力不够。 　　想了想，恐吓道：“第二次扣四点，第三次八点，四次十六点……” 　　谢亦舒打断了它：‘刚刚那个见啵崽任务完成了吗？’ 　　001顿了下，老实答：“完成了。” 　　‘积分呢？’ 　　“还没到账。” 　　那就不能当场给啵崽换成小礼物了。 　　谢亦舒有些遗憾。 　　啵崽的胳膊肘搂着谢亦舒的脖颈，跟小树獭似的安安分分趴在谢亦舒怀里，不乱动也不吵闹。 　　乖乖巧巧的，像是怕把美梦打碎。 　　谢亦舒也乐得一直抱着啵崽。 　　啵崽沉甸甸的，拥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拥有的“稳重”，谢亦舒抱着他，整个人都觉得圆满充实了。 　　* 　　在确认前方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夫人后，阿奕就极有眼力见儿地退到了一边。 　　他把空间让给了人家父子俩个，直到觉得夫人快抱不动啵崽时才上前。 　　“小少爷，夫人他大病初愈。” 　　说这话时，阿奕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夫人的“病”是彻彻底底好了，还是只是一时有所好转。 　　毕竟就在昨天，夫人还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阿奕很谨慎，但这个时候也不能贸然开口，只能提醒小少爷，“您别累着夫人……” 　　啵崽闻言立刻从谢亦舒的怀里跳了出来。 　　他抬起小胖脸，紧张兮兮地看向谢亦舒。 　　“小薄好重的。”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有没有累坏娘亲？” 　　啵崽才五岁，到底还小。喊“娘亲”喊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谢亦舒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又纠正了一遍，然后才说：“不重。” 　　“没有累到阿爸，阿爸已经彻彻底底康复了，可以抱得动你。” 　　前面一句话有些昧着良心，后面一句话是对阿奕说的。 　　阿奕听谢亦舒这样说，也就不拦着啵崽和他亲近。 　　倒是啵崽还在担心，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句：“娘……阿爸真的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是真的。”谢亦舒看着啵崽仍带着担忧的小圆眼，笑了笑，把手伸到啵崽的胳肢窝下，猛地抱起啵崽，玩了趟举高高。 　　这是顾延之和啵崽常玩的游戏，谢亦舒蹲下身对啵崽保证：“以后阿爸可以陪啵崽一块儿玩游戏了。” 　　想了想，谢亦舒又补充道：“这都多亏了我们啵崽，是啵崽捡的神奇小石头让阿爸好起来的。” 　　顾薄猜出谢亦舒话语里的“啵崽”是在叫他。 　　听到谢亦舒说他能康复有他每天捡的小石头的功劳，眼睛刷得就亮了。 　　他把谢亦舒拉到刚才捡石头的位置，指着白绢布上安放着的大大小小七八块石子，颇为骄傲地抬了抬自己的小胸膛。 　　“啵崽每天都有来这儿替娘亲捡石头哦。”说罢，他注意到自己的口误，偷瞄了一眼谢亦舒，飞快地改口，“阿爸！”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 　　已成儿控谢亦舒被啵崽的小眼神萌得不要不要的，忍不住低下头，在那粉嫩嫩的小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他脑海里突然传来001满含激动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亲小反派一口】，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奖励积分两点。” 　　“宿主好棒！”001一个劲儿地吹彩虹屁，“请务必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第6章 　　啵崽还是头一回被谢亦舒亲。 　　他整个人都呆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伸手牵住谢亦舒的手，跟他道：“阿爸！跟我来！” 　　啵崽一边拉着谢亦舒往前走，一边也不忘回过头叮嘱阿奕：“阿奕，带上我的石头！” 　　谢亦舒任由啵崽拉着他往前走。 　　啵崽对这一带很熟悉，哪里地不平，哪里多树根，啵崽都记得一清二楚。 　　每经过一个容易摔跤的地方，都不忘提醒谢亦舒：“阿爸，这里要当心。” 　　阿奕先前的话提醒了啵崽。 　　娘亲大病初愈，不能累着娘亲。要是把娘亲给累倒了，啵崽就又没有会和自己说话、会温柔地抱着自己、会陪自己玩游戏、会给自己香香的娘亲了。 　　娘亲又会变回那个完全不理啵崽的娘亲。 　　啵崽光是在脑海里想象那样的场景就难过得不行。他把谢亦舒当做易碎的玻璃，每扶着他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谢亦舒也敏锐地察觉到啵崽的小心翼翼，心念一动。 　　他没有再说什么“阿爸已经完全康复，啵崽放心”，而是就着啵崽的步子，把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以便让啵崽稍微放心。 　　可惜啵崽不过是五岁的孩子，还看不懂谢亦舒的暗示。 　　他误以为谢亦舒体力不支走路慢，走个几里便要停下来，抬头问一问谢亦舒：“娘……阿爸，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阿爸不累，不用休息。” 　　谢亦舒心里复杂极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在啵崽要带他去的地方不远，一大一小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也到了。 　　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院子。 　　001为谢亦舒介绍：“这是啵崽和顾延之平日住的院子。” 　　顾延之虽然有钱，但从不铺张浪费。在啵崽的吃穿用度上，他也是向来给啵崽挑选最适合的，而不是奢靡成风 ，挑世间最稀少的、世上最昂贵的。 　　他不会对啵崽空谈“节俭、简朴”的大道理，而是把这些观念融进日常小事里，以身作则，让啵崽被潜移默化、让啵崽去感受。 　　所以啵崽才会懂事又坚强，像一株肥嫩的小草，沾着滚圆的露水，长得生机勃勃。 　　和某些娇生惯养，一点苦都吃不得的富家小少爷一点都不一样。 　　谢亦舒欣慰极了。 　　他被啵崽拉进了卧房。 　　啵崽指着案几上的一堆石头，仰着小胖脸，奶声奶气地对谢亦舒说：“这些都是啵崽为娘……阿爸捡的！” 　　不过现在娘亲用不到那么多了。 　　啵崽低下头，挑剔地巡视了一遍案几上的小石头，埋头扒拉，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两块大小适中、表面圆滑无棱角的小石块塞到了谢亦舒手里：“送给阿爸！”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把捡来的小石头送给娘亲呢。 　　啵崽紧张地搓了搓小手，仰起头，羞涩地对谢亦舒侧过半边脸，试图暗示。 　　谢亦舒会意，在啵崽的右半边脸上也“吧唧”了一口。 　　“谢谢啵崽！”谢亦舒当着啵崽的面，把小石块妥善收了起来。他腰间没系荷囊，只能把小石块塞进袖袋里。 　　虽然不是蕴石。 　　但很漂亮。而且藏着啵崽的心意。 　　谢亦舒也怕弄丢，仔仔细细地塞牢。刚塞好，就又听见了001的声音。 　　“空余三个储物格，是否收纳？” 　　谢亦舒挑了下眉，试探道：‘是。’ 　　下一秒，他的袖子一轻。 　　即便先前已经见识过白瓷瓶的凭空出现和消失，谢亦舒还是有些好奇。他忍不住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 　　先前放小石块的地方的确空了。 　　001解释：“系统初始储物格共有三个。每个储物格都可以放一样物品，相同的物品可以叠加在一个储物格里。储物格里没有时间的流逝，所以只能放置死物。” 　　001想了想，又很有心计地补充了两句：“十个积分可以开启一个储物格。宿主目前只有三个储物格，数量过少，仍需努力！” 　　* 　　啵崽看见娘亲走神，心里有些好奇。 　　他伸手抱住了谢亦舒的一条腿，仰着小脑袋问他：“娘……阿爸在想什么呀？” 　　“在想回去后要把啵崽给的小石头摆在哪儿。”谢亦舒把啵崽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啵崽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他小心翼翼地捏住谢亦舒的一角衣服，悄声问他：“阿爸，啵崽真的不重吗？” 　　啵崽是实心的啵崽，重也是真的有点重。 　　但谢亦舒还是昧着良心摇了摇头。 　　这不是啵崽第一次问他嫌不嫌自己重了。 　　谢亦舒看着乖乖趴自己怀里的啵崽，有些心疼。 　　像啵崽这般小的孩子，一般是不会对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问。 　　除非他不相信自己现在给出的答案。除非有人把相反的答案在他面前提了无数遍。 　　啵崽悠悠地叹了口气。 　　谢亦舒的心都随着这口气提了起来。 　　然后他听见啵崽幽幽道：“可是父亲总说啵崽重。” 　　啵崽眼底流光一转，向谢亦舒控诉：“父亲说啵崽太重了，要减肥，最近都不让啵崽吃糖糕！” 　　噢。 　　那个把相反的答案在啵崽面前提了无数遍的人原来是啵崽另一个亲爹。 　　破案了。 　　出门在外的顾延之打了个喷嚏。 　　不过糖糕这种东西吃多了的确不好，容易蛀牙。 　　谢亦舒装作没听出啵崽话里的小心思，安抚性地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 　　紧接着，便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四积分点已入账。” 　　“最新任务【给啵崽做小糕点】已下达。任务完成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积分值加二。” 　　001：“宿主，接吗？” 　　‘接。’ 　　谢亦舒毫不犹豫地应下来，随后陷入了沉思。 　　谢·从未下过厨·亦舒问系统：‘有配方吗？’ 　　001：“有！” 　　谢亦舒：‘有吃了不容易生蛀牙、不容易长胖增肥的健康小糕点配方吗？’ 　　001：“有！” 　　001推销道：“我这里有好多强身益体、增进修为的配方，两积分点兑换一份，宿主，兑吗？” 　　谢亦舒毫不犹豫：“兑！” 　　他喝过系统给他的润喉糖浆，知道这个系统虽然有时候挺不靠谱，但给出的东西都是玄真大陆上没有的精品。 　　他又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问他：“阿爸现在给你做小糕点吃，好不好？” 　　* 　　听到小糕点，啵崽眼睛都亮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到小糕点了，超想吃的。 　　更何况是娘亲做的小糕点！ 　　啵崽扭头喊阿奕：“阿奕！” 　　阿奕知会，先行退下，去安排厨房。 　　啵崽也从谢亦舒怀里跳出来，拉着谢亦舒的手，蹦蹦跶跶地带他去厨房。 　　谢亦舒问啵崽：“啵崽想吃什么样的小糕点？” 　　啵崽腼腆：“娘……阿爸做的，啵崽都喜欢。” 　　谢亦舒问001：“你那边有哪些配方？” 　　001颇为骄傲：“糕类、酥类、酪类……都有。只有宿主您想不到的，没有金牌系统没有的。” 　　想了想，001又补充道：“鉴于宿主没有制作糕点的经验，建议宿主选择无需积分的‘桂花糕’‘核桃酪’，以免浪费积分和配方。” 　　“宿主亦可在配方上加以修改创新，系统可为宿主检查新配方的安全性。” 　　“积分来之不易，希望宿主谨慎兑换。” 　　在积分的问题上，001严肃极了。 　　001的话，谢亦舒认可一半。 　　在啵崽的极力配合下，谢亦舒还没体会到积分的来之不易。但积分也的确需要谨慎使用。 　　他还想攒够积分换回自己的一身修为。 　　正值春天，没有桂花。 　　谢亦舒想了想，问系统要了桂花糕的配方，准备用生芽尖代替桂花。 　　生树喜高山、喜湿润，一年四季都长得茂盛。生树的芽尖性温味道甘，甘甜散去后，又自带一股子清凉。 　　啵崽贪凉，冬天顾延之不准他喝冷水，啵崽就让厨房里的漂亮姐姐们用生芽尖给他泡茶。 　　生芽尖还有洗脉之效。 　　不少宗门世家都拿生芽尖来炼制洗脉丹，时不时给自家的小孩子喂下一颗，有助于后期的引气入体。 　　顾延之也很少限制啵崽喝生芽尖茶，厨房里也常备着生芽尖。 　　谢亦舒把桂花改成生芽尖，让系统重新检查新配方：‘001，你看这样可以吗？’ 　　一声“滴”响后，谢亦舒得到回应：“经检测，新配方没有隐患。有洗脉之效，评定等级一颗星。” 　　001谨慎道：“等宿主做出糕点后，系统将再次对糕点本身进行检测。以确保重要人物‘啵崽’的安全。” 　　谢亦舒放下心来。 　　他对啵崽道：“阿爸给你做生芽尖糕好不好？” 　　啵崽热情捧场：“好！！！” 　　他想跟着娘亲一块儿进厨房，做娘亲的小帮手。 　　却被娘亲毫不留情地拦在了厨房外。 　　谢亦舒对自己的厨艺并没有多少信心。 　　他相信自己能端出一盘卖相尚可、口味不错的无毒糕点，但没自信能在制作糕点时全程保持不慌不忙、沉稳冷静的流畅动作。 　　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是不要让啵崽看到比较好。 　　这有损一个父亲该有的英明。 　　谢亦舒对啵崽道：“啵崽先在小院子里玩，阿爸马上就能把小糕点做好。” 　　啵崽虽然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 　　他看着谢亦舒进厨房，对阿奕招了招手，让他搬了一张小凳子来。 　　啵崽要坐在厨房门口守着，这样娘亲一唤啵崽，啵崽就能听到。 　　啵崽坐在小凳子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胖腿。时不时转过身，脑门抵着门板，一双小眼睛乌溜溜，试图从门板缝儿里偷瞟厨房内的情景。 　　天色未暗，阿奕想着过会儿小少爷能在小院子里吃糕点，就又搬来了一张方桌、一张凳子。 　　啵崽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托自己的小胖脸。手还没碰到脸颊，啵崽就停下了动作。 　　先去娘亲香了他两下。 　　左边香了一下，右边香了一下。 　　他不能用手去碰脸，不然就把娘亲的香香给擦掉了。 　　晚上也不能洗脸。 　　明天早上也不想。 　　后天……后天也不想。 　　就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啵崽右手握成拳，撑着下巴忧郁地想。 第7章 　　啵崽在厨房外头忧郁。 　　谢亦舒看着眼前调配比例失衡的糖芽尖，也很忧郁。 　　“白糖比例过多。”001兢兢业业地提醒道，“请宿主再加入两份腌制过的生芽尖。” 　　‘还要加生芽尖？’谢亦舒舀了勺碗里的糖芽尖，皱着眉问001，‘你能把融在里头的白糖给重新提取出来吗？’ 　　001：“……不能。” 　　001严肃道：“宿主，系统不是万能的。请宿主不要过分依赖于系统。” 　　001：“请宿主再加入两份腌制过的生芽尖。” 　　还要再腌制两份生芽尖。 　　谢亦舒心疼极了。 　　顾延之和啵崽平日里过得低调。没有奢华的府邸，也没有如云的仆从。 　　如果不是刚醒来时在卧房里见着的一件又一件奎楠制木具，以及后山里人为分布的数块蕴石，谢亦舒都快忘了顾延之在作者笔下是个“富可敌国的人”。 　　而眼前的顶级生芽尖更是再次提醒了他这一点。 　　顾延之、真的、好踏马有钱。 　　生芽尖在玄真大陆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品。 　　南方有个叫茂陵的小镇，专种生树，一年四季，生产生芽尖。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生芽尖从茂陵流出，或陆运、或水运，从茂陵被输送到玄真大陆的各片区域。 　　在南溪学院，几顿饭钱就能换到一包生芽尖。谢亦舒也曾买过几回。 　　可顶级生芽尖不一样。 　　它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只会出现在各大拍卖行里。 　　每一小撮，都是卖掉谢亦舒也买不起的价。 　　谢亦舒挣扎道：‘001，这小罐子里的真的都是顶级生芽尖吗？’ 　　“经过检验，的确是顶级生芽尖。”001无情催促，“宿主，请尽快加入腌制过的生芽尖。” 　　谢亦舒只能再取出两小撮生芽尖。 　　他将生芽尖洗净、滤水，又小心翼翼地抖了半勺盐。 　　‘001。’谢亦舒唤道。 　　001意会。它检测了一下，道：“盐量适中，生芽尖量适中。恭喜宿主，请宿主静待一刻钟。” 　　谢亦舒松了一口气。 　　他心一安，手一松，剩下半勺盐就连着小勺一块儿掉进了碗里。 　　谢亦舒：…… 　　001：…… 　　谢亦舒：‘001……’ 　　001冷静极了：“食用盐比例过多，请宿主再加一撮生芽尖。” 　　谢亦舒心痛到无法呼吸。 　　恨不得砍掉自己这不争气的、乱抖乱松的手。 　　001察觉到谢亦舒的情绪，但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它弄不清宿主难过的原因，也就没办法安慰宿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请宿主立刻加入一撮生芽尖。” 　　“请宿主立刻加入一撮生芽尖。” 　　“请宿主立刻加入一撮生芽尖。” 　　厨房安静了片刻。 　　001语气一顿：“………请宿主再加半勺食用盐。” 　　* 　　厨房里乒乒乓乓兵荒马乱。 　　厨房外啵崽悠哉悠哉晃着小腿。 　　他大老远就看见顾延之提着纸包朝他走来，还闻到了一阵一阵的，勾得他小肚子咕咕叫的烧鹅香。 　　啵崽立刻举起了小胖爪，朝顾延之卖力儿地挥：“父亲！” 　　顾延之加快了脚步。 　　等顾延之走近，啵崽直接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 　　他哒哒哒跑到顾延之跟前，伸手抱住顾延之的大腿，扬起小胖脸，叫：“父亲！” 　　顾延之把烧鹅放到桌上，抱起啵崽玩了次飞高高。 　　玩好后，啵崽抱住了他脖颈，在他脸上啵啵啵亲了好几下。 　　顾延之哑然失笑：“这么开心？” 　　他已经从手下那儿得知谢亦舒清醒的消息。也知道谢亦舒此时正在厨房里给啵崽做小糕点。 　　他听见啵崽脆生生地“嗯”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啵崽的小胖脸。 　　顾延之的双亲去世得早，所以从小到大，他比谁都渴望亲情。 　　他把啵崽当做上天送给他的宝贝，他也希望能给啵崽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谢亦舒……终于从走火入魔中醒了。 　　虽然顾延之还不懂该怎么与啵崽的“娘亲”相处，但他的的确确感谢顾亦舒能够从走火入魔中走出，感谢他不嫌弃啵崽，感谢他愿意给啵崽当娘亲。 　　感谢他带给了自己一个小啵崽，也感谢他能让啵崽那么开心。 　　顾延之亲了口啵崽的脸。 　　“父亲也很开心。”他声音很轻。 　　顾延之抱着啵崽坐下。 　　啵崽在他腿上坐好，然后仰头问他：“父亲喜不喜欢啵崽？”啵崽歪了歪脑袋。 　　这是啵崽的杀手锏。 　　每次他歪歪脑袋，厨房里的小姐姐就会捂着胸口让步，偷偷给他拿小糕点。 　　可这招对顾延之没多大用。 　　顾延之知道啵崽有事儿想求他答应。可他只是瞥了眼怀里的小机灵鬼儿，问起了另一件事：“啵崽？” 　　“嗯。”啵崽小嘴一翘，“这是娘亲给啵崽起的小名。” 　　啵崽想了想，跟顾延之说：“以后父亲也喊我啵崽。” 　　他喜欢娘亲给他起的名。 　　顾延之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这个小要求并不难做到。 　　但他也知道能让啵崽使出“杀手锏”的请求，不会单单只有这一个小要求。 　　他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回答道：“父亲当然喜欢啵崽。” 　　啵崽又问：“那父亲喜不喜欢被啵崽亲？” 　　“喜欢。” 　　“那父亲想不想留住啵崽的亲亲？” 　　“想的。” 　　啵崽眼睛一亮。 　　顾延之也隐约猜出啵崽想要干什么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啵崽的亲亲？”他没有点明，只是顺着啵崽的话问啵崽。 　　啵崽小胸膛一抬，老气横秋道：“我知道。” 　　“父亲今天晚上不要洗脸了。”啵崽腆着脸说出自己的小愿望，“这样就可以留住啵崽的亲亲了。” 　　啵崽哼哼唧唧：“然后啵崽也不洗脸，就可以留住父亲的亲亲……” 　　原来只是不想洗脸了。 　　顾延之又好气又好笑。 　　他作出严肃的样子，对啵崽的提议提出了质疑：“可那样的话，父亲就会变成不爱干净的大人，啵崽也会变成不爱干净的小孩。况且，啵崽可以在洗完脸后再亲父亲一下。” 　　“父亲也会再亲一次干干净净的啵崽。” 　　顾延之只以为啵崽是懒病犯了，单纯地想躲开洗脸。 　　没想到啵崽“噢”了一声。 　　“这样哦。”啵崽捏着自己的衣带，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问顾延之，“那娘亲也会再亲一次干干净净的啵崽？” 　　“……”顾延之心情有些复杂。 　　他还摸不准谢亦舒对啵崽的态度，也不能给啵崽一个肯定的答复，只能含糊道，“嗯……啵崽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烧鹅？是桥头那家，啵崽最爱的烧鹅。” 　　“饿！”啵崽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的肚子已经叫过一轮了，但并没有被烧鹅所诱惑。 　　他把散发着阵阵肉香的纸包向远处推了推，懂事道：“父亲吃！” 　　面对顾延之眼里流露出的讶然与欣慰，啵崽轻轻拍了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肚子。 　　“我就不吃了。”小胖子摆摆手，腆着脸对顾延之笑：“啵崽要留着肚子吃娘亲的小糕点。” 　　顾延之佯装不经意地偷偷瞥了眼厨房，嘴上漫不经心地应：“……好。” 　　谁都知道南溪学院木犀阁的谢亦舒是个厨房杀手。 　　顾延之看着啵崽写满期待的小胖脸，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 第8章 　　当啵崽的肚子叽咕叽咕叫到第三回 时，谢亦舒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娘……阿爸！！”啵崽欢呼一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谢亦舒身边，小跟屁虫似的跟在了谢亦舒后头，“好香呀！！” 　　啵崽夸张地吸了吸小鼻子，大力吹捧：“阿爸好厉害！” 　　谢·失败了好几次·亦舒脸颊一红。 　　他发觉顾延之也正注视着他，连忙红着脸解释：“好久不做，有些生疏了。” 　　其实是第一次做，业务不熟。 　　但若是实话实说，谨慎如顾延之，一定不会让啵崽去吃这盘如同试验品般的芽尖糕。 　　谢亦舒自己都不太放心。芽尖糕蒸好后，他先是让001反复检测，确认安全无毒后，才又自己试吃了一块儿。 　　确定安全无毒且没有什么奇怪的口感，谢亦舒才把芽尖糕给端了出来。 　　耗时就有些久了。 　　谢亦舒把白瓷盘摆在了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久等了。” 　　木桌上已经摆了两荤两素、三饭一汤，应该是顾延之派人去别院的小厨房做好了提过来的。 　　自己占据了太久的厨房。要不是顾延之回来得早，要不是廖云峰上还有其他的小厨房，他跟啵崽今晚估计只能靠芽尖糕来填肚子了。 　　谢亦舒伸手摸了下饭碗，碗壁已经没了热度。汤也不再冒热气，应该已经上桌一段时间了。 　　都是因为等他。 　　谢亦舒内疚地问啵崽：“等了那么久，啵崽饿不饿？” 　　“不饿。”肚子抗议过三回的啵崽懂事地摇着小脑袋。 　　“等的时候不饿的。可是现在饿了，超饿！”啵崽乐呵呵地摸了把自己的小肚子，“这里边空空的，啵崽可以把这盘小点心都吃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块芽尖糕，送到嘴边，啊呜咬了一大口。 　　啵崽的眼睛刷得睁大。 　　娘亲做的小糕点软糯糯、凉津津的，好好吃！ 　　啵崽脸颊一鼓一鼓的，肉嘟嘟的，像只小仓鼠。他飞快地咀嚼嘴里的小点心，咀嚼、咽下、然后又啊呜咬了一大口。 　　“慢点吃，厨房里还有。”谢亦舒看着啵崽不停鼓起的双颊，被萌得心都化了。 　　他往啵崽碗里夹了一筷子芽尖糕，想了想，把白瓷盘朝顾延之那儿推了推，客套道：“顾兄，你也尝尝看。” 　　* 　　顾延之一直没说话，但谢亦舒从刚出厨房时就注意到了他。 　　五年的时间并没有在顾延之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顾延之现在回南溪学院，肯定还是那个会让无数师姐师妹暗许芳心的青年才俊。但顾延之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他经历了岁月的沉淀，整个人变得沉稳又内敛。 　　不像自己。 　　阅历、气场都还停留在刚从南溪学院毕业的那一年。 　　谢亦舒看着顾延之，心生几分羡慕。殊不知自己打量顾延之的同时，顾延之也正静静看着他。 　　他对谢亦舒一直心怀着内疚。 　　从南溪学院毕业后，他曾经参加过几次同窗聚会。在聚会上，他遇到了谢亦舒以前的师兄。在张师兄的口中，他了解到了谢亦舒是个怎么样的。 　　勤勤恳恳、谦逊温和。 　　是在小师妹那儿很受欢迎的师兄，对他有好感的小师妹不少。 　　如果不是当年的那场意外，谢亦舒或许会被世家宗门看重，在长者的点拨下增益修为，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同他/她结成道侣，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拥有像啵崽这样可爱的小孩。 　　可这样的美好蓝图，被他给破坏了。 　　谢亦舒可能根本不喜欢他，甚至可能在心中对自己厌恶至极。 　　虽说当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但顾延之知道，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错。 　　在谢亦舒误食红子果前，顾延之其实清醒了一瞬。如果那个时候，他坚持一下，把迭迭香的毒素排出体内，他就能彻底恢复神智。 　　他可以阻拦谢亦舒误食红子果，又或是可以在他误食红子果后，找出其他帮助谢亦舒纾解的方法。而不是用那套让谢亦舒走火入魔的双修。 　　可是顾延之没有坚持那一下。 　　他放任自己在幻境里沉沦，又在迭迭香的纵容下，放任自己和谢亦舒发生了关系…… 　　“……顾兄？”谢亦舒见顾延之一言不发，又轻轻喊了他一声。 　　顾延之回过神，夹起一块子芽尖糕送嘴里。顾延之眼里划过一丝亮光。他慢慢吃完，刻意矜持道：“不错。” 　　他听那位张姓师兄说，谢亦舒是个烤鱼都会烤成一面生一面焦糊的人。让他生火捉鱼猎兔子，他样样都行，但就是不会处理。被他们戏称是“厨房杀手”，没人会让他参与料理。 　　每次手头短缺自行开小灶，都是谢亦舒包办前期准备，他和另外几位师兄弟动手料理。 　　芽尖糕端上来时，顾延之看到那精致的卖相，也只以为是卖相不错。啵崽一声不吭埋头苦吃，顾延之也只以为他是在捧娘亲的场。 　　直到他自己尝了一口芽尖糕，才发觉谢亦舒可能只是不擅长烤物，而不是厨艺不通。他做的糕点就很好吃，幼滑弹润不黏牙、甜味极淡留清凉。 　　生芽尖经历过特殊的烘焙，遇水后会舒展开，回归刚被摘取时的柔嫩模样。制成糖芽尖混入糯米粉糊里，做成的糕体没有粗砺的口感，只有光滑与细腻。 　　顾延之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他吃饭不挑，没什么特别喜好，也很少会夸一道菜好吃。 　　“不错”在顾延之那儿已经是个很高的评价了，可啵崽对此并不满意。 　　“不是不错。”啵崽不满地碰了碰白瓷盘的碗沿，认真纠正顾延之，“是好吃！超好吃！” 　　他不碰白瓷盘还好，碰了后，两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面前的白瓷盘上。 　　白瓷盘里原本有八块半巴掌大小的芽尖糕。啵崽一开始夹了一块，谢亦舒给啵崽夹了一块，顾延之夹了一块，那应该还剩下五块。 　　可现在，白瓷盘里仅剩下可怜兮兮的一小块，孤零零地摆在正中央，泛着莹润而寂寥的光泽。 　　——啵崽刚刚以惊人的速度，偷偷吃掉了四大块。一盘八块，吃了六块，用与身形相符的实力包下了这一盘。 　　啵崽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咬了咬筷子，欲盖弥彰地给顾延之夹了块鹅腿，又把最后一块芽尖糕拨给了谢亦舒。 　　“阿爸，吃小点心！”啵崽歪了歪脑袋，抿起小嘴，冲顾延之心虚而讨好地笑了笑，“父亲，吃鹅腿！” 第9章 　　顾延之对啵崽的歪头杀早已免疫。 　　可谢亦舒还没有。 　　谢亦舒被萌得心肝儿颤，但好在尚存一丝理智。 　　他知道小孩子不可一次性吃过多的糕点，没有把最后一块儿芽尖糕夹还给啵崽，而是另给啵崽夹了块排骨。啵崽从开始到现在，只顾着吃小糕点，都没吃什么肉。 　　谢亦舒温和道：“啵崽，吃点排骨。” 　　“好！”啵崽把排骨扒拉到嘴里，脸颊一嘟一嘟的，小嘴也吃得油亮。 　　他边吃边夸：“阿爸夹给啵崽的排骨，嗯，好吃！” 　　“那就多吃几块。”谢亦舒被啵崽说得心里暖洋洋。 　　他觉得啵崽就像个蜜糖做的小太阳似的，阳光是拔丝的，暖洋洋又甜滋滋。 　　谢亦舒又挑了几块卖相好的排骨夹给啵崽。啵崽咬了咬筷子，像是在犹豫。几秒后，他抬起了头，做出了决定。 　　“阿爸不要一直给我夹菜。”啵崽小大人似的，对谢亦舒说，“阿爸自己都没吃多少。” 　　虽然他很想让娘亲一直给他布菜，这样会让他有一种被娘亲疼爱的感觉。但这样娘亲都不能好好吃饭了。啵崽想了想，觉得还是让娘亲好好吃饭、吃得多多更重要。 　　“吃得多多，才能身体好好。”小胖子坚信这一点，他给谢亦舒夹了鹅翅鹅腿和几块排骨，对谢亦舒道，“啵崽可以自己夹菜，阿爸才是应该多吃一点。” 　　谢亦舒感动极了。 　　尤其是听到001的一声“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懂事的小反派会布菜】，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奖励积分两点。”，谢亦舒更感动了。 　　他低头啃了一口鹅翅，夸道：“好吃！” 　　他把最后一块鹅翅夹给了啵崽：“啵崽也吃。” 　　“好！”啵崽回了块排骨，“阿爸也吃！” 　　“啵崽吃吃这个！” 　　“阿爸尝尝这个！” 　　谢亦舒和啵崽相互夹菜，其乐融融。就顾延之跟个局外人似的。 　　顾延之忍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忍下去。他亲自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青菜，沉声训道：“不能光吃肉，蔬菜也要吃。” 　　饭桌上的其乐融融戛然而止。 　　顾延之顿了一下。 　　他是不是太严厉了？ 　　也是不是……太自作主张？ 　　谢亦舒“生病”的那段时间，基本上都是他在照顾他的起居。 　　布菜喂饭已经习惯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筷子上的青菜已经落谢亦舒碗里了。 　　如果他跟谢亦舒真的是道侣，那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可他和谢亦舒……在谢亦舒眼里，他应该只是一个“因为意外扯上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夹菜实在是过于亲密了。顾延之垂眸想。 　　这是他的不是。 　　顾延之的心情有些沉重。 　　小院子里安静极了。 　　顾延之薄唇翕动，准备多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谢亦舒轻轻皱着眉，把自己夹的青菜往饭碗边上拨。 　　那嫌弃的神情，跟旁边撇着小嘴委屈扒拉菜叶的啵崽如出一辙。 　　不是嫌弃顾延之给他夹菜，而是在嫌弃青菜本身。 　　顾延之挑了下眉。他也不知怎的，先前的沉重心情一扫而空，嘴角也忍不住想上扬。 　　顾延之欲盖弥彰地轻轻咳了一声，掩盖住唇边的笑意。 　　然后，他看见一大一小的动作猛地一变。 　　大的开始神色平平地往嘴里送菜叶，小的也开始认认真真小口啃青菜。 　　“啵崽，青菜味道也不错。” 　　“是啊阿爸，青菜也好吃。” 　　一大一小都默契地没有提什么“你多尝尝”“多吃一点”，也没有互相夹青菜。 　　到底是亲生的，顾延之忍俊不禁。 　　他觉得心里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垂下眸，给自己也夹了块排骨。 　　然后碗里就立刻多了两筷子青菜。 　　一双筷子飞快地缩了回去。 　　一双筷子在碗沿顿了下，也飞快地缩了回去。 　　顾延之：…… 　　顾延之终于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他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回这么想了，他觉得谢亦舒能够清醒过来，真好。 　　* 　　饭后，啵崽拉着谢亦舒去卧房里参观他的收藏。 　　碗筷会有人来收拾，顾延之也就跟着一块去了。 　　啵崽牵着谢亦舒，让他在案几边坐下。 　　又迈着小短腿，屁颠儿屁颠儿地把他的宝贝箱子拖到案几边。 　　顾延之自觉地在谢亦舒边上坐下，中间空了一个位，刚好留给啵崽坐。 　　啵崽的小胖手伸进小箱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月牙形的小石块。 　　“这一块，是啵崽在后山捡到的，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天上的月亮？” 　　是很像。 　　谢亦舒点了点头。 　　得到谢亦舒的肯定，啵崽更积极了。 　　他掏啊掏，又掏出一块漆黑的石头。 　　“这一块，是啵崽用七天的小点心跟父亲换的。” 　　谢亦舒瞥了一眼顾延之，顾延之面色微窘。 　　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啵崽吵着要见谢亦舒，顾延之都会拿小点心去哄骗他。 　　短期效果很好，长期……长期下来，这法子不再起作用了，啵崽的身形也在警告他不能再这样让啵崽随心所欲地摄取糖分了。 　　但要啵崽戒掉小点心很不容易。啵崽一用杀手锏，廖云山上就会有人受不了，偷偷给他塞小点心。有时候阿奕都会心软，帮小少爷瞒着主上。 　　顾延之只能想办法让啵崽自觉拒绝小点心的诱惑，比如用七天的小点心换一块通体漆黑、像谢亦舒眼睛的小石头。 　　“这块小石头很像阿爸的眼睛，所以它是啵崽最喜欢的一块。” 　　谢亦舒心里一暖。 　　“不过现在它不像了。” 　　啵崽举着小石头，一边对比，一边跟谢亦舒解释，“以前阿爸的眼睛是乌沉沉，所以这块石头和阿爸的眼睛很像。可现在阿爸的眼睛亮亮的，有光，很漂亮。” 　　“啵崽更喜欢阿爸现在的眼睛。” 　　小家伙把石头收了起来，挺着小胸脯向谢亦舒保证，“啵崽会找到更像阿爸现在眼睛的小石头，亮晶晶很漂亮的那一种。” 　　谢亦舒心里柔软极了。 　　他听到自己温和道：“好。” 　　啵崽得到谢亦舒的回应，兴致更高。 　　他拿出一块方形的小石块，笑眯眯地继续介绍：“这一块是啵崽在后山捡到的。上面有很漂亮的纹理，一层一层的，像糯米糕！” 　　“这一块也是啵崽捡到的。这样看着很奇怪，但如果这样摆……阿爸看！像不像廖云山！” 　　“这一块是跟‘廖云山’一块儿捡到的。它是这个小箱子里颜色最最好看的一块，像不像刚出蒸笼的绿豆糕的颜色！” 　　啵崽每天都会去后山为谢亦舒捡小石块。 　　那些蕴含灵气的蕴石，会被顾延之挑出来带进谢亦舒的房间。剩下来的普通小石块，啵崽也舍不得扔。他问顾延之要了小木箱，拿小箱子装起来，留下来当收藏。 　　啵崽又摸出了一块绯红色的石块。 　　谢亦舒等着啵崽给他做介绍，却没听到小家伙开口。 　　是收藏的小石头太多，想不起这一块的来历了？ 　　谢亦舒挑了挑眉，侧头看向啵崽，想开口逗他两句，却看到啵崽皱紧了小胖脸，脸色苍白。 　　“……啵崽？” 　　谢亦舒神情一怔。 第10章 　　啵崽有气无力地趴在谢亦舒怀里。 　　他小脸苍白，额间渗出了冷汗，胖乎乎的小身体也因疼痛而轻轻颤抖。 　　“阿爸……疼……” 　　“哪里疼？” 　　“肚子……啵崽肚子疼……” 　　肚子疼。 　　谢亦舒无措极了：‘001……’ 　　001不是说他做出来的那盘糕点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话，为什么啵崽吃了后会喊肚子疼？ 　　001也不清楚。 　　但他还是冷静地安抚谢亦舒：“宿主莫慌。” 　　“经系统检测，那盘芽尖糕没有毒性也没有副作用。警报没有响起，说明反派生命也尚未受到威胁。” 　　在啵崽虚弱的哼唧下，001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谢亦舒更加慌乱。好在顾延之照顾啵崽这么多年，相当地有经验。 　　他和谢亦舒几乎是同时发现啵崽的不对劲。 　　谢亦舒伸手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啵崽，顾延之则是立刻起身，派守在门口的阿奕去找方子遇。 　　回到案几边，顾延之坐在了谢亦舒身边。那是啵崽先前坐过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顾延之几乎是能一眼断定，这个小坏蛋是在骗人。 　　……也不能说是骗人。 　　难受估计是真的难受，但也绝对没有到会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的地步。 　　顾延之拍啵崽背的右手微微用力，示意他收敛一点。 　　啵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 　　他其实只是骤疼了一瞬，之后便只是胀胀的不适。 　　装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也不过是想让娘亲多抱一会儿自己。 　　但他没想到娘亲会那么担心。 　　手心都变得冰凉冰凉的。 　　啵崽又心疼又自责。他翻了个身，躺在谢亦舒怀里，小大人似的安抚他：“阿爸莫担心。” 　　他拉过谢亦舒的手，嘟着小嘴使劲儿吹了吹，吹不暖，又把谢亦舒的手捂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 　　“呼一口仙气摸一摸就好了。” 　　“啵崽已经不疼了。” 　　谢亦舒只当是小家伙在安慰他。 　　心里头暖乎乎的，但也更担心了。 　　啵崽没有办法，只能求助般地看向顾延之。 　　他不想让娘亲这么担心。 　　顾延之接收到了啵崽的眼神，想了想，对谢亦舒道：“你别担心。” 　　“我已经派人去找方子遇了。” 　　“你还记得他吗？他也是南溪学院的。” 　　“和你一样是木灵根，应该算是你的师兄。” 　　南溪学院方子遇？ 　　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当然听说过这号人物。这一代里资质最好的师兄，年幼时离家出走，为人行事豪放不羁。炼制丹药随心所欲，鲜少按照规矩办事。 　　由于经常违反院规，还经常被老先生点名批评。 　　但即便是这样，各大宗门世家也纷纷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能化繁为简，用自创的方法，轻松炼制出大量品质不输旁人的上品丹药。 　　只是方子遇对加入宗门世家蹚浑水一事不感兴趣。 　　他推脱了各大宗门的邀请，留在南溪学院，整日关门潜心炼丹药，修改方子□□炉。 　　看出谢亦舒听说过方子遇，顾延之继续道：“他现在也住在廖云峰上。你……你‘生病’时，我托他研制了许多丹药。” 　　只是那些都没有用。 　　顾延之没有提这些，顿了顿继续道：“啵崽刚出生时，身体弱。很多小毛小病都是他帮着我们解决的。这里有他在，不用太过担心。” 　　没想到方子遇离开了南溪学院，到了顾延之这里。 　　谢亦舒刚开始有些惊讶，但现在想想也能整明白。顾延之有钱有能力有自己，能给方子遇提供庇护，也能给他提供安静的炼丹环境、源源不断的灵植古籍和新奇罕见的病例。 　　的确是有能吸引方子遇加入的本钱。 　　谢亦舒这样想，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门外传来了哐当哐当匣子相撞的声响。 　　啵崽一听到声音就颓了，小耳朵一缩，脸往谢亦舒怀里一埋，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可惜他是个实心胖崽，怎么缩也藏不起来。 　　顾延之看了过去，对谢亦舒道：“他来了。” 　　* 　　谢亦舒曾经和方子遇有过几面之缘。 　　大都是同窗聚餐的时候，方师兄会从小屋里出来，跟他们凑一块儿喝酒啃鱼。 　　只是两人离得远，没说过什么话。 　　方子遇变化还挺大的。 　　眼角下多了一道山形的刺青，看上去比过去更加桀骜不驯。 　　001出声道：“方子遇就是《莫欺少年穷》里的方叔。顾薄年幼时就跟着他学习炼丹制药，长大后也以丹药见长。与主角相遇后，顾薄曾给主角提供丹药上的帮助。成为反派后，这项技能也帮他避开了许多危险。” 　　001提醒道：“方子遇是《莫欺少年穷》里的重要人物，请宿主多加留意。” 　　原来方子遇就是方叔。 　　谢亦舒有些愣神。 　　等他回过神，连忙开口跟方子遇打招呼：“方师兄。” 　　方子遇点了点头。灵气探入谢亦舒脉络里转了一圈，没多废话，直接对谢亦舒道：“你也发现了吧？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能够清醒过来，就是一个好兆头。说不定过几日，就自己恢复了。” 　　“要是没恢复，也别过急。” 　　“顾延之会护你周全，我也会尽快想出办法，让你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玄真大陆有这么一句话：废掉一个人的灵根，还不如直接要了那个人的命。 　　对他们这群修真者而言，失去灵气和灵根是极难忍受的一件事。谢亦舒虽然灵气灵根尚在，但却跟被废没什么两样。 　　方子遇出言劝慰一句，也是怕谢亦舒会一时想不开，让啵崽彻底没了娘亲。 　　谢亦舒知道001那儿有能让他彻底恢复的方子，故也不急。 　　他对方子遇点了点头，应下他的好意。又对方子遇侧了侧身，让他看怀里的啵崽。 　　啵崽把脸死死埋在谢亦舒怀里，只留给方子遇一个圆乎乎的后脑勺。 　　这还是谢亦舒第一回遇到啵崽耍小性子，谢亦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子遇咧了咧嘴。 　　“又是谁家的小孩不乖了？” 　　方子遇故意这样说，啵崽也轻而易举地上了当。 　　他扭过头，气呼呼道：“啵崽才没有不乖。” 　　整个廖云峰，啵崽最不喜欢的就是方子遇。 　　因为他会抢啵崽的小糕点，还会戳穿啵崽干的坏事。啵崽每次偷偷摸摸做些不被允许的事，比如半夜起床偷吃小糕点、晚上睡觉不盖被子……只要因此生了病，都会被方子遇猜出原因。 　　方子遇自己猜出来也就算了，还要当着啵崽的面把那些事一一告诉顾延之。教唆顾延之给啵崽喂又大又苦的药丸，一次还要喂俩。 　　即便顾延之总是教育啵崽要感谢方叔叔，但啵崽这个年龄的小孩并不能理解这么深奥的情感。 　　他们宁愿咳嗽一个月，也不想吃三天的清神丹。 　　啵崽不喜欢方子遇，也怕方子遇给自己喂苦兮兮的丹药。 　　更何况现在方子遇还在娘亲面前说他的坏话。 　　啵崽伸手去捂方子遇的嘴，鼓着脸颊强调道：“啵崽没有不乖！” 　　方子遇躲开，不让他捂。一边逗他，一边反问：“如果没有不乖，那怎么又不舒服了？” 　　啵崽脸一红，窝在谢亦舒怀里小声哼哼：“没有不舒服，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那让我再检查一下。” 　　方子遇把灵气探入啵崽的小身体里，循环了几下，眉头忽的一皱。 　　谢亦舒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方子遇眉头皱得越紧，谢亦舒也就越紧张。 　　就当他忍不住想要开口问啵崽怎么样之际，方子遇收回了灵气。 　　他看向两个面露紧张的大人，沉声道：“你们两个怎么照顾小孩的？小薄他又吃撑了。” 　　顿了顿，方子遇又改口道：“小谢我不是再说你。” 　　他指了指顾延之：“我是在说这一位。” 　　谢亦舒：…… 　　顾延之：…… 　　谢亦舒松了一口气，问：“只是吃撑了吗？” 　　也是，今晚啵崽一个人吃了六块芽尖糕。这分量对一个幼崽来说，的确是多了点。 　　即便这个幼崽是个重量级幼崽。 　　以后要多多注意。谢亦舒放下心来。 　　方子遇却眉头一皱。他反问：“什么叫‘只是吃撑了’？” 　　他打开随身带的木匣子，让两个大人看。 　　“上个月炼制的消食丹在前日用罄，已经没有剩余的了。” 　　啵崽的小耳朵动了动。 　　方子遇瞥了他一眼，道：“我明天再多炼制一些消食丹。” 　　“今晚就只能靠按摩穴位来缓解吃撑带来的胀痛不适了。” 　　啵崽眼睛一亮，眼里散发着“哇，赚到了”的愉快光泽。 　　他在不让娘亲担心和娘亲帮他按摩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闷哼出了声。 　　胖胖的小身体一歪，啵崽“十分虚弱”地倒在了谢亦舒的怀里。 　　“阿爸。” 　　他顶着父亲和方叔叔冷冷的目光，小声地哼唧。 　　“阿爸，啵崽肚子好痛哦。如果要按摩的话，那应该按摩哪里？” 第11章 　　001发出一声“叮”的声响。 　　001：“发布任务【帮小反派揉肚子】。完成任务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可得两积分。” 　　积分来得真快啊。 　　谢亦舒感慨一声，把啵崽往怀里抱了抱，一边顺时针按摩小胖子的腹部，一边在心里问001。 　　谢亦舒：‘像这样按摩吗？’ 　　001：“对。” 　　001：“按摩到啵崽说‘停’，任务应该就完成了。” 　　001：“宿主加油。” 　　系统的这一声“加油”喊得毫不真诚、毫无激情。 　　老实说，虽然这只是它绑定宿主的第一天，但它都已经有点倦了。公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发布的任务都那么简单，宿主他基本是躺着拿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按这样的节奏走下去，完成“拯救反派”这一终极任务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事。到时候它和宿主解绑，回公会评定成绩时也肯定能拿镶着“SSS”的小金章。 　　拿小金章太容易，它都不知道获章感言要怎么说。 　　这样一想，001都有些烦恼了。 　　001想得过于长远。 　　和它一比，谢亦舒就想得少了。 　　他只是感慨了一句“任务真容易，积分真好拿”，就认认真真地帮啵崽按摩起腹部。 　　他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一直担心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每按摩一会儿，就要问啵崽有没有觉得自己按得太用力了。 　　对此，啵崽一直是摇头的。 　　吃撑带来的腹胀原本就是一时一时的，啵崽现在也已经基本感受不到不适了。再加上谢亦舒的动作一直都很温柔，根本没有太用力一说。 　　啵崽歪着小身体躺在他怀里，舒服地快要睡过去。 　　……要不是父亲一直皱眉盯着他，他说不定已经幸福地睡过去了。 　　啵崽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顾延之，又飞快地闭上。 　　还在看自己。 　　肯定是自己装疼的事被父亲发现了。 　　啵崽闭着小眼睛，忧郁地想。 　　* 　　顾延之的确是发现了啵崽装疼的事。 　　但他一直看向啵崽那儿倒不是出于警告，而是的的确确被谢亦舒抱啵崽的画面给吸引了。 　　顾父顾母离世得早，没人知道一个美满的家庭对顾延之而言，有多大的吸引力。 　　顾延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头软成了一片。 　　他曾多次想过，谢亦舒走出走火入魔发现修为全废还多了个儿子后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厌恶啵崽怨恨自已，会不会郁郁寡欢自怨自艾。他也曾想过自己应该怎么补偿这样的谢亦舒。 　　给他一切自己能给的。给他金钱、给他地位、给他想要的人、给他自由。 　　他担心啵崽会被他设想中的谢亦舒伤透心，所以打一开始就给啵崽灌输了“你娘亲是个很爱游历的人”“游历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不回来”“爱他就应该支持他的想法与喜好”等诸如此类的想法。 　　虽然谢亦舒还没表现出讨厌啵崽和自己的倾向。 　　但如果他想要自由提出离开，啵崽也一定能很快就接受。 　　反倒是他自己有点舍不得了。 　　顾延之看着谢亦舒低着头，专心给啵崽按摩腹部的侧脸，目光渐深。 　　他突然觉得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啵崽能一直躺在谢亦舒怀里，谢亦舒能一直给啵崽按摩腹部，他也能一直在一旁看这一大一小。 　　顾延之舍得，可啵崽不舍得。 　　啵崽对自己的重量很有数。他知道自己是实心的胖仔，怕自己会压得娘亲腿发麻。在谢亦舒怀里享受了一会儿，就懂事地坐回了椅子上，说自己已经不难受了。 　　他精神抖擞，准备给娘亲继续介绍他的小宝贝。 　　* 　　脑海里响起“叮”的声响时，谢亦舒就知道任务完成了。 　　他放开手，让啵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啵崽到底还小，恢复得快，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就又生龙活虎爬上爬下地翻小箱子给他介绍各式各样的小石头了。 　　小家伙精神得很。 　　可能是先前蔫吧过一阵子的缘故，一箱子的小石头都快介绍完了，他也不觉得累。 　　水都没喝一口，就叫阿奕再帮他去库房搬一个小箱子来。 　　顾延之制止了他。 　　“今日先到此为止。”顾延之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你该睡觉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个点睡觉还很早。 　　但对啵崽这样一个五岁幼崽来讲，的确已经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 　　如果放平时，啵崽也就听父亲话，乖乖洗漱上床睡觉了。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谢亦舒醒来，啵崽兴奋得不行，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央求道：“再介绍一个小箱子。” 　　顾延之俯视着啵崽：“不行。” 　　这么多年来，顾延之一直充当着“严父”和“慈母”的角色。 　　他会在啵崽面前流露出温情的一面，可涉及到一些对啵崽有益的规矩，顾延之也不会让步。 　　啵崽有些沮丧，但也没有任性。 　　他慢吞吞地爬下椅子，准备和父亲娘亲道晚安。 　　结果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小家伙就又来劲了。 　　他把小胖手往身后一背，腼腆地对谢亦舒道：“别家的小孩，都是跟阿爸睡的……” 　　谢亦舒心下了然。 　　小家伙是想和自己一块儿睡了。 　　他被啵崽这副小模样萌得心都快化了，点着头就要答应，却被顾延之打断。 　　顾延之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小胖崽：“不要胡说。跟你一般年纪的，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啵崽的睡相差，谢亦舒身体刚好，经不起被啵崽这么那样压。顾延之这样想。 　　谢亦舒想想也是。 　　宗门世家哪一个继承人不是早早得就独立。这个年龄要是还闹着要和父亲阿爸一块儿睡，传出去，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顾延之在这方面懂得更多。也比自己这个新手更懂得如何教育小孩。 　　谢亦舒想了想，决定保持安静。把局面交给顾延之处理，让他来跟啵崽重申幼崽要独立，自己在一旁边看边喝茶边学习。 　　啵崽被顾延之戳穿了也不恼，眼睛滴溜一转，问顾延之：“是不是因为父亲要和娘……阿爸睡，所以才不让啵崽跟阿爸睡？” 　　谢亦舒一口茶差点呛到自己。 　　顾延之也有些窘迫，他看了一眼谢亦舒，转头对啵崽道：“父亲也不和阿爸睡。阿爸身体刚好，还需要好好休息。” 　　啵崽“噢”了一声。 　　又问：“为什么一起睡，阿爸就不能好好休息？” 　　面对啵崽层出不穷的问题，顾延之明显得心应手。 　　他沉声道：“因为啵崽的睡相不好。” 　　这个是事实。 　　啵崽却小嘴一嘟。显然是对顾延之的说辞有些不满。 　　但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问：“那父亲呢？父亲也是睡相不好？” 　　顾延之：…… 　　小孩子总会说出些出人意料、让大人招架不住的话语。即便是顾延之，也被啵崽的举一反三弄得有些卡壳。 　　但他很快便斟酌出了新的措辞。他对啵崽道：“父亲起得早。” 　　这也是真的。 　　顾延之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晚睡早起是常态。 　　啵崽也认可了顾延之一半的说辞。 　　他小胸膛一抬，问顾延之：“那如果啵崽能保证睡相好，是不是就可以跟阿爸一块儿睡？” 　　啵崽歪了歪脑袋，再次祭出自己的杀手锏。 　　关于睡相这一点，啵崽还是很自信的。 　　他睡眠质量很好，每天都睡得很熟很香。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每天醒来都发现自己老老实实地躺在被窝里。被子没有从床上滑下去，啵崽也没有从床上滚下来。 　　……这是自然。 　　小胖崽睡眠质量很好，每天都睡得很沉。 　　很多时候，一沾枕头就能睡觉。睡着后，不到点，轻易也叫不醒他。 　　起码顾延之每晚来看他，把他的小胖手小胖脚塞进被窝里，把他快腾空的小脑袋从床沿边搬回枕头上，把他的被子掖严实……都没有把他弄醒。 　　小胖崽还以为自己睡相好的不得了。 　　……顾延之有些头疼。 　　他还没硬下心来揭露小胖崽睡着后的实况，让啵崽小小年纪直面自己睡相很差的事实，就听到谢亦舒心软了。 　　谢亦舒温和道：“可以。” 　　“睡相不好也没关系，啵崽可以跟阿爸一块儿睡。” 　　* 　　谢亦舒都说可以了，顾延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又拉着小胖崽叮嘱了句晚上要乖乖的，不能累着谢亦舒。 　　他嘱咐下人去准备热水，回头看见谢亦舒正抱着啵崽捏脸，顾延之的神情又柔和了下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对谢亦舒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进退间便注意着分寸，对谢亦舒也彬彬有礼：“今晚麻烦你了。” 　　听到顾延之的声音，谢亦舒立刻停下了捏脸的动作。 　　他虽然也是啵崽的亲爹，但每当顾延之在场时，谢亦舒总会有种“自己只是个来廖云峰上做客的叔叔”的感觉。 　　尤其是说什么“麻烦你了”的时候。 　　谢亦舒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不麻烦”。 　　如果他是和顾延之独处，那顾延之这般客气的态度会让他很舒服。可现在啵崽也在场，顾延之的一声“麻烦你了”就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顾延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喉口一动，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紧紧闭上了嘴。 　　他这个人有时候嘴笨得很。与其再说一些破坏气氛的话，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啵崽也察觉到了两个大人间的不对劲。 　　他想了想，牵过谢亦舒的手，又把他的手放回了自己的小胖脸上。他还带着婴儿肥，脸上肉嘟嘟的，捏起来又嫩又软。 　　大人都喜欢捏他的脸，娘亲也是。 　　刚刚娘亲捏他的脸，心情就还好好的呢。啵崽按了按谢亦舒的手指，让他又捏了两下自己的脸。 　　谢亦舒被啵崽“讨捏脸”的行为弄得心头一暖。 　　他其实在说完“不麻烦”后就开始后悔了。原本他就是突然清醒的那一个，也算是突然插进了啵崽和顾延之的生活。顾延之客客气气无可厚非，是他过于矫情了。 　　跟个小孩子一样。 　　还不如啵崽懂事。 　　谢亦舒被自己先前的那番言行弄得有点难为情，啵崽的安慰则很好地冲淡了那一点。谢亦舒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抬起头偷偷瞟了顾延之一眼。 　　顾延之的视线落在啵崽房内的茶碗上，不曾移开。 　　看上去、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无措？ 　　001插嘴道：“经系统验证，顾延之的确有些无措。” 　　的确是在无措啊。谢亦舒眨了眨眼睛，强压下到嘴角边的笑意。 　　他虽然对顾延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坚毅成稳的人。 　　没想到坚毅成稳如顾延之，也会像他一样有无措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可惜谢亦舒对谈情说爱这等风流雅事不是很感兴趣。 　　玄真大陆盛行男风，谢亦舒本人对这类事情也并不反感。可从他重生到现在，他也没想过和顾延之培养什么超出“同伴情谊”的感情。 　　他只想家庭和睦，给啵崽提供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让啵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脱离黑化成反派的命运，长命百岁。 　　想必顾延之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掩饰无措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谢亦舒强忍着笑意，表情一时间有些奇怪。 　　他低下头以防顾延之察觉到，然后对上了小胖崽写满好奇的眼睛。 第12章 　　娘亲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啵崽的小脑袋瓜里biu地冒出了这样的认知，睁圆了眼睛。 　　小胖崽的眼睛变得乌亮亮。 　　谢亦舒被他撞见了憋笑时的怪模样，一时间也有些窘迫。好在啵崽是个小人儿精，乖巧又懂事，知道此时该闭口不言。 　　他安安静静窝在谢亦舒的怀里，一直等顾延之有事离开，才抬起小胖脸，眼睛乌溜溜地转。 　　他问谢亦舒：“阿爸是不是很开心？” 　　“嗯。”谢亦舒笑了笑，“是有那么一点。” 　　既然娘亲说有一点开心……那、那肯定是因为捏到啵崽脸了。 　　小胖崽抬了下小胸膛，腼腆地翘了翘嘴角。脸颊肉嘟嘟得鼓起，显得得意又欢愉。 　　但他的神情很快又变得羞涩了起来。 　　因为他马上要和娘亲一块儿洗澡啦。 　　啵崽呼吸放紧，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他把脸埋在谢亦舒的衣襟前，小胖手捏着谢亦舒的衣带，听到房门外传来“热水已经备好”的声音，才“噌”地把小胖脸给抬了起来。 　　“阿爸……” 　　啵崽有些忸怩。 　　谢亦舒被啵崽害羞的小模样给逗笑了，拍了拍啵崽的屁股，让他从自己身上下来，牵着啵崽去了隔壁净室。 　　还未进屋，便隐隐闻到了药香。 　　一味红、木赞、两面叶、净艾…… 　　谢亦舒依稀能分辨出七、八种灵植药材。这些药材大多性温，有安神助眠之用。 　　两面叶和净艾更是珍贵，有洗脉的功效。虽不如服用洗脉丹来得效果显著，但却更加稳固温和。 　　将这些灵植药材按比例搭配，煎煮入滚水制成药浴，日日泡上一炷香，对啵崽未来的修行肯定大有益处。 　　谢亦舒一手牵啵崽，一手推开了门，抽空想了想自家崽崽的修行大道。 　　进了门，发现门内白烟袅袅水汽缭绕。空间很大，但只摆了一面屏风、一台面架、一座镜台和一个大木盆。 　　啵崽掰着指头数：“先漱口，再洗脸，最后泡药汤。” 　　一共三点。他拉着谢亦舒走到面架前，漱口洗脸。 　　顾延之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他打小就培养啵崽的自理能力。不管是漱口还是洗脸，小胖崽都做得像模像样，根本不需要谢亦舒帮忙。 　　谢亦舒先一步洗漱完。他虚觑着波崽这一套流畅的动作，没由来的为接下来的洗澡心头一慌。 　　毕竟他从来没有帮五岁的幼崽洗过澡 ，这万一……万一一不小心失手了该怎么办？ 　　谢亦舒心慌，小胖崽不慌。 　　他可以自己脱衣服，也可以自己踩着小板凳进木盆泡药汤……就是面对谢亦舒，有一点不好意思。 　　小胖崽捏着自己的衣带，哼哼哧哧了半天，都没能把衣带给解开。他顶着一张扑红扑红的脸，小声对谢亦舒说道：“阿爸，你先闭上眼。” 　　小胖崽有点害羞。 　　谢亦舒偷偷笑了下，在啵崽催促的小眼神下，依他的话闭上了眼。 　　睫羽一颤，又坏心地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啵崽对娘亲充满了信任，专注纠结繁琐的衣带，完全没发现娘亲的“不听话”。 　　他表情严肃得跟个小大人似的，费了半天劲儿才终于脱下衣物，端起小凳子，哒哒哒地跑到衣架边，站上小凳子悄悄踮起脚尖，认认真真地将自己衣服挂好。 　　然后又跳下凳子，哒哒哒地把凳子搬回了木盆前，把手伸进药汤里适应了一下温度，又艰难地抬起了一只小短腿，伸进去试探。 　　唔，水温可以。 　　啵崽一脸严谨。 　　“阿爸……你真的能帮啵崽洗澡吗？”他扭过头想跟谢亦舒说水已经不烫了，可以进去泡药汤了，结果对上谢亦舒含笑的眼睛。 　　谢亦舒拖长了尾调：“唔，当然可以。” 　　藏起内心的发虚后，端是一副稳重可靠的高大模样。 　　啵崽放下了心，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浑身赤裸。 　　肉乎乎的小胖胳膊、壮乎乎的小短腿、还有那颤乎乎的小赘肉们……岂不是都已经暴露在了娘亲眼前！ 　　这不行的！ 　　小胖崽一着急，匆匆忙忙想跳下凳子去捂谢亦舒的眼睛，结果转身转得太急，摇摇晃晃就要连人带凳地摔下。 　　好在谢亦舒一直关注着啵崽这儿的状况。看到啵崽要摔，直接一个箭步蹿过去，伸手把他捞进怀里。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谢亦舒就又被小胖崽结结实实的体重带倒，充当了一次人肉垫子，被实心胖崽稳当当地压在了身下。 　　药汤“哗啦”倒下，泼了两人一身。 　　“你们这是……”去而复返的顾延之站在门外，听着门内的声音，拧起了眉。 　　他狐疑道，“你们俩个在里面怎么了？” 　　事情半路取消，顾延之重又折返，也是怕谢亦舒第一次给波崽洗澡出什么意外，特意回来叮嘱一声。 　　可门扇紧闭，顾延之也只能听到里头的声响。 　　哐当哐当，哗啦哗啦。 　　顾延之：……？ 　　顾延之一时间也猜不准里面发生了什么，便清了下嗓子，问里头的人：“需要我进来帮忙吗？” 　　没人应他。 　　* 　　屋内。 　　啵崽摔倒时，胳膊肘勾住了木盆边沿，摔下后，也就连带着木盆一 块儿侧翻了盆身。 　　大半的药汤都泼了出来，一大一小被淋得透湿。 　　“需要我进来帮忙吗？” 　　只隔着一扇木门，顾延之的声音很清楚。 　　在他问第二遍前，一大一小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落汤鸡谢亦舒：……别进来！！！ 　　落汤鸡小胖崽：……别进来！！！ 　　两只心里这样想，但都默契地没出声。 　　门外的顾延之疑虑更甚，又重重敲了两下房门。 　　谢亦舒和啵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同时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阿爸……” 　　“啵崽……” 　　谢亦舒抿了抿唇，让啵崽先说。 　　啵崽冲谢亦舒讨好地笑了笑，两只藕似的小胖胳膊搂住谢亦舒的脖子，抬起小胖脸，在谢亦舒下巴上吧唧吧唧亲了两下。 　　他凑近谢亦舒耳际，对谢亦舒小声道：“阿爸别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好不好，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又捧起谢亦舒的手，在他手背上啪嗒啪嗒狠狠香了好几下。 　　……好！ 　　他跟啵崽达成了共识。 　　谢亦舒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成稳端庄。 　　啵崽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他刚刚想和啵崽说的，也是这一句。别跟顾延之细说，别叫顾延之发觉，别让顾延之知道。 　　不然第一次带啵崽洗澡失败，弄翻了木盆还差点儿让小胖崽摔伤什么的，让顾延之知道也太丢人了。 　　谢亦舒自己都没眼看。 　　啵崽紧张兮兮地瞅着谢亦舒。 　　他不知道谢亦舒的窘迫，但看到谢亦舒有点头，也就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件事，要是让父亲给知道了，说不定就不会再允许他跟着娘亲一块儿泡澡了。 　　啵崽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伸出了小拇指，勾住谢亦舒的小拇指，极欢快地跟谢亦舒拉了下钩。 　　两人虚伪地假装万事太平。 　　谢亦舒也赶大鸭似的赶门外的顾延之走：“我跟波崽快洗好澡了。准备上床睡觉了。” 　　“顾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 　　反正被药汤淋湿，也就相当于是洗过了澡。干净的衣物摆在远处，也没被药汤沾到。 　　地上的药汤可以自然蒸发。一大一小飞快地打理好自己，扶正了木盆，很快便收拾好了残局。 　　就是盆里的药汤少了点。 　　谢亦舒看着澡盆，有些沮丧。 　　要是他现在修为还在就好了。随手捏一个召水诀，就能往里头兑水了。 　　001察觉到宿主的情绪，突然插嘴。 　　“宿主不要气馁鸭！” 　　“按宿主这获取积分的势头，肯定很快就能攒够恢复修为的积分哒！” 　　001小喇叭似的鼓励他：“先前的六个积分已经到账啦！目前共有十积分，宿主请务必继续加油鸭！！” 　　也是。 　　想到失去修为只是暂时的，谢亦舒心情又好了许多。 　　但他还是没有脸应外头的顾延之。 　　顾延之：…… 　　门外的顾延之默了默，轻轻叹息：“你们是不是把浴盆给打翻了？” 　　顾延之话听起来是在问他们，用的却实打实是肯定的语气。 　　谢亦舒：“！！！” 　　他可没听说过什么能让人透视的功法！ 　　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过去，才发现原本以为会自然蒸发的药汤已经顺着木地板，蜿蜿蜒蜒，一路流到了门口。 　　药汤从门缝那儿流了出去，要是顾延之站在门口，药汤指不定已经濡湿了他的玄色鞋履。 　　谢亦舒：…… 　　……顾延之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里头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狼藉场面。 　　谢亦舒支支吾吾应了两声，含含糊糊应付过去，没脸回答门外顾延之的问题。 　　他垂头丧气的牵着啵崽走回了卧房，把小胖崽抱到了床上。 　　小胖崽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怎么了？” 　　小胖崽摇了摇头，抿紧小嘴，勉强冲他笑了下。 　　谢亦舒只以为小胖崽还在担心打翻澡盆的事，蹲下身安慰道：“顾延之没看到，我们咬死不认……” 　　谢亦舒越是安慰，啵崽的小脸儿就越是惨白。 　　谢亦舒顿了顿。 　　他看着小胖崽额角上渗出的汗珠，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熟悉。熟悉到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 　　谢亦舒伸手摸上啵崽的小肚腩。 　　察觉到手下胖胖的小身体猛地一颤，他心里有了数。 　　吃撑了就是这样的，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难受。 　　谢亦舒收回了手，在心里问001：‘你那儿还有药吗？能治胃撑胃胀的那一种。’ 　　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再担忧自己的脸面了。他忘记了门外顾延之的存在，注意力都在啵崽身上，对明明肚子疼还佯装无事的小胖崽心疼不已。 　　被遗忘的顾延之负手站在门口，只以为里面的人还在纠结浴盆翻了的尴尬。 　　他顾虑着谢亦舒的面子，也不好推门察看情况，一时间进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可还能怎么办呢，准备收拾净室吧。 　　顾延之犹豫了一下措辞，对谢亦舒道，“翻了就翻了，放那儿，你自己别着凉。” 　　他背着手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屋里头依旧没人应他。 第13章 　　胖崽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他既不想让娘亲担心，也怕娘亲把父亲给喊来。忍着不适，哼哼哧哧翻了个身，平摊在床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偷偷看向谢亦舒：“阿爸给揉揉就好了。” 　　“行。”谢亦舒坐在床沿，顺着给啵崽揉肚腩。 　　小胖崽现在像极了他一师兄养的橘猫，揉肚腩的时候还会闭着眼睛小声哼哼。 　　只不过是不舒服的哼哼。 　　谢亦舒一边替他揉，一边在心里头问001：‘找到了吗？’ 　　“找到了！”001把找到的内容噼里啪啦倒了出来，“权限内能兑换的有四样。” 　　“两积分可以兑换强效健胃消食片。” 　　“四积分可以兑换强效健胃消食丸。” 　　“六积分可以兑换强效健胃消食液。” 　　“十积分可以兑换强效健胃消食贴。” 　　“消食液效果好但有些苦，消食片甜津津的，但要过一个时辰才能生效……” 　　谢亦舒打断001的话，问它：‘消食贴呢？’ 　　001立刻道：“立竿见影效果好，撕开直接贴在肚脐上就行了。但……” 　　‘兑换消食贴。’ 　　但兑换完积分就清零了，宿主！ 　　001觉得这位原著人物有些败家。但想到他如有神助的敛积分能力，又觉得败家一点也没啥。 　　它在谢亦舒催促前兑换了一张消食贴，乖乖道：“已兑换。消耗十积分。” 　　“宿主，放你袖袋里啦。” 　　谢亦舒轻轻‘嗯’了一声。 　　他收手起身，在啵崽睁开眼看向他时，冲小胖崽笑了笑：“阿爸想到了一个偏方。” 　　他走到书案前，背对着啵崽，挡住小胖崽好奇的视线，从袖袋里抽出系统放进去的消食贴。消食贴是暗黄色的，跟符修们用的初级符有点像。 　　谢亦舒提笔蘸了蘸砚台里未干的墨，在消食贴上随手画了两笔。等墨干了，才转过身回到床沿。 　　“这是一个符修教阿爸的。”谢亦舒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掀啵崽的衣角。不等啵崽慌乱去藏自己的小肚腩，飞快地把消食贴贴在了啵崽的肚脐上。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小胖崽还在懊恼自己刚刚没来得及吸气收腹，又让娘亲看到自己的小赘肉了。被谢亦舒这么一问，才意识到一直困扰着他的胀痛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仅消失不见了，肚腩上贴着“偏方”的地方还暖洋洋的，非常非常温暖，像是娘亲的手。啵崽眼睛一亮，一骨碌翻身坐起，看向谢亦舒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啵崽已经不难受了。” 　　“阿爸好厉害！比父亲和方叔还厉害！” 　　谢亦舒被小马屁精吹得脸都红了。 　　他也知道厉害的不是自己，而是跟自己意外绑定的异世系统。自己这种“符修友人传授的小偏方”也就只能骗骗啵崽。顾延之也好，方师兄也好，都会一眼看穿自己的谎话。 　　不仅会看穿，而且会起疑。玄真大陆没有能医治人的符咒，自己修为全失，灵气郁结，也没办法绘制出凝聚着灵力的符纸。 　　这么一想，他贸然拿出从系统那儿兑换的东西是有些莽撞了。 　　小家伙一难受，他就有些失了分寸。 　　谢亦舒低头看向小胖崽。 　　啵崽还不知道他最爱的阿爸为他冒了什么风险。也不知道他最爱的阿爸即将跟他父亲站到一条线上约束他的饮食。单纯的小胖崽看向谢亦舒的目光里写满了孺慕和信任。 　　谢亦舒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这件事要对别人保密。”谢亦舒叮嘱啵崽，“这是阿爸跟啵崽的秘密。” 　　啵崽眨巴眨巴眼睛：“不能告诉父亲吗？” 　　尤其是你父亲。 　　谢亦舒有些严肃：“不能。” 　　啵崽“哦”了一声。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飞快抬起头，紧张兮兮地看向谢亦舒：“父亲也算是‘别人’吗？” 　　小家伙这几年也懂了不少东西。 　　比如父亲和娘亲相爱，相爱后就会生下小宝宝。 　　小宝宝就是父亲和娘亲相爱的结晶。 　　啵崽一直坚信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爱的结晶”。顾延之也不会跟他说，他其实是自己和谢亦舒的一个意外。所以啵崽也一直坚信父亲和娘亲是相爱的。 　　可现在娘亲却把父亲当“别人”了。 　　在小胖崽的认知里，“别人”就相当于“外人”。他以为娘亲把父亲给划归进了“外人”的范围，一下子就着急了：“父亲做错事了吗？娘亲不喜欢父亲了吗？” 　　啵崽一着急都忘了要改口叫阿爸。 　　谢亦舒也被啵崽问得一噎。 　　他不知道顾延之跟啵崽说过些什么，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直白地告诉啵崽自己其实跟他父亲没什么关系。同窗情谊都没来得及产生，更别提亲情爱情。 　　一定要说，大概只有从系统那儿看到的，对他一直照顾自己的感激之情。 　　“……顾兄没做错什么事。”谢亦舒只能避重就轻。他问啵崽，“啵崽为什么会这么想？” 　　“真的吗？”小胖崽有些狐疑地看了谢亦舒一眼，像是不相信谢亦舒的话。看到谢亦舒坦坦然然，才小声指出，“可阿爸刚刚都把父亲当‘别人’了。” 　　谢亦舒立刻意识到小家伙的纠结所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别人’指的是除了阿爸和啵崽以外的人。”谢亦舒顿了顿，从啵崽担忧的地方解释道，“阿爸没有把他当做外人。” 　　“但刚刚那件事，啵崽还是得保密。” 　　“那件事只能有啵崽和阿爸两个人知道。” 　　小胖崽眨了眨眼，捋请了思路：“因为在阿爸心里，啵崽排第一，父亲排第二？” 　　大人有时候是猜不透小孩子的脑回路的。 　　谢亦舒就没法猜出啵崽是怎么从上述对话里得出这样的因果关系和排位顺序的。 　　但总比继续纠结“父亲是不是犯了错”“娘亲是不是不喜欢父亲了”来得好。 　　谢亦舒冲啵崽点了点头。 　　啵崽一下子松了口气。放松之余，又有些开心。 　　他在娘亲心中的地位比父亲来得靠前哎。 　　开心过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不是一个好孩子该有的想法。父亲对他那么好，他不应该因为自己排位靠前就独自开心的。他应该帮着父亲提升在娘亲心中的位置，早日跟自己并列第一才对。 　　啵崽暗暗握拳。 　　他一定会帮助父亲！ 　　谢亦舒不知道小胖崽在想些什么，看上去那么有干劲。 　　他比较担心自己的秘密被顾延之他们知道，再度叮嘱小胖崽：“那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啵崽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嗯，是啵崽和阿爸的秘密。” 　　他情绪正高涨着呢，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许多。一道墙壁根本挡不住小胖崽中气十足的声音。 　　顾延之刚进净室，就听见隔壁传来的保证。 　　“啵崽绝对不把这事告诉父亲！” 第14章 　　顾延之心情有些复杂。 　　谢亦舒愿意亲近儿子，本该是件好事。顾延之一直希望啵崽能得到母爱，谢亦舒和啵崽的相处方式也正朝着他过去希望的方向在走。 　　但在听到啵崽大声保证“绝对不把这事告诉父亲”后，顾延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五味陈杂。 　　他之前派人调查过谢亦舒的身世。 　　从属下呈上来的密报里可以看出，对方前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干干净净普普通通，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木灵根丹修。这样一个背景简单的人，想来也不会背负着多大的秘密。 　　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人，需要小孩子保证不泄密的事也无非就是“别把今晚打翻木盆的事告诉别人”诸如此类的事。 　　顾延之环顾净室。挂在衣架上衣服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原本放在镜台前的凳子正斜倒在木盆边；木盆里的水位下降了一大截……一切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先前净室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混乱。 　　顾延之替一大一小拧干了衣物，扶起凳子，又随手补了个召水诀，往木盆里添了点水。 　　小胖崽脸皮子薄，这点估计是随了谢亦舒。 　　残局留在这儿不收拾，明天被下人看到，再被故意调侃几句……小胖崽平日里再乖，被人调侃，肉嘟嘟的小胖脸也会一下子涨得通红，飞快扑上床，撅着屁股把脸埋进被褥里，怎么哄也不肯抬头。 　　顾延之不是没有教育过，但这种情况下，小胖崽被打屁股还要委屈巴巴掉金豆豆。 　　他对谢亦舒了解不多，但深知小胖崽的脾性，默默帮一大一小收拾好净室，才走到墙角处站着。 　　今晚是谢亦舒第一次哄啵崽入睡，他还是站墙角守着比较保险。 　　顾延之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顶着一张沉稳淡然的脸，抱着胳膊，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 　　一墙之隔，谢亦舒正在搂着小胖崽，给他讲睡前故事。 　　001给他发布了任务，要他哄啵崽入睡。任务完成后，能拿到两个积分。 　　这原本是很简单的任务。 　　但小胖崽今天过于兴奋，大有睡不着觉，想缠着娘亲嗨上一整夜的趋势。 　　谢亦舒轻轻拍着他的小胖胳膊，想了想，问001有没有适合讲给啵崽听的睡前故事。 　　001那儿自然是有的。 　　而且基本上都不需要用积分兑换。 　　谢亦舒挑了一个念给啵崽听：“很久很久以前，真玄大陆上居住着三个师兄弟……” 　　“……小师弟打开家门，让两个师兄躲了进去。他按照父亲说的，勤勤恳恳在房子周边布下阵法，大魔头站在门口，召唤烈火，烧不坏，召唤疾风，也吹不塌，只好愤愤离开。” 　　“我以后要像小师弟学习。”小胖崽很会的，抱着谢亦舒的胳膊，认真总结，“小师弟很勤劳，而且听父亲的话，所以他建造出了坚固的房屋，不仅救了两个师兄，还气跑了大魔头。” 　　“啵崽也要像小师弟那样，勤勤恳恳不偷懒，听阿爸的话！” 　　小胖崽不仅很会，小嘴也甜。 　　谢亦舒被他哄得心里暖洋洋，啵崽现在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那阿爸可不可以再讲一个故事？” 　　“行。” 　　001那儿的故事很多，都是谢亦舒也没听过的新奇故事。他从《三个师兄弟》讲到《小童子捡芝麻》，又从《大魔头来了》讲到《小师弟和锦鲤》，一边讲，自己也一边看。 　　谢亦舒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越是讲故事，啵崽便越是精神。 　　谢亦舒停住了。 　　他觉得自己选错了故事。 　　“啵崽。” 　　“嗯？”小胖崽快听到结局了，正亢奋。听到谢亦舒喊他名字，仰头看向他。他抱紧了谢亦舒的胳膊不撒手，满满都是黏糊劲儿。 　　谢亦舒问：“以前顾延……以前你父亲在你睡觉前，也会给你讲故事吗？” 　　门外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听故事的人听到自己名字，蓦地僵住了。 　　啵崽点点头：“讲的！” 　　谢亦舒好奇：“那他一般会讲什么故事？” 　　他想看看顾延之是怎么哄啵崽入睡的。 　　小胖崽没立刻回答。 　　他抿了抿嘴唇，朝上面蠕动了两下，伸出小胖胳膊搂住谢亦舒的脖颈，凑到谢亦舒耳边，嘟起嘴小声地抱怨：“父亲讲的故事可没意思了。” 　　小家伙很谨慎的。 　　说顾延之坏话时，贴紧了谢亦舒的耳朵，呼出来的热气直往谢亦舒耳朵里钻：“父亲就只会讲清心诀、愣严经，什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什么‘如风吹光，如刀断水’……” 　　小胖崽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个呵欠。 　　有的东西就是这么神奇，让人一想到就会犯困。 　　谢亦舒看着开始揉眼睛的小胖崽，觉得育儿这种东西还是顾延之更有经验。 　　谢亦舒轻拍着啵崽哄到：“‘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如风吹光，如刀断水’……” 　　谢亦舒每说一个字，啵崽看上去就更疲惫了一点，眼皮子都开始上下打架，就要黏在一起了。 　　顾延之的办法也太好使了吧。 　　谢亦舒敬佩极了。 　　他对啵崽轻声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嗯……捡到锦鲤的小师弟后来怎么样了？”小胖崽困极了，但还惦记着刚才故事的结局。 　　“梦里会有的。要是没梦到，阿爸明早告诉你。” 　　困极了的小胖崽很好哄的。 　　梦里没有出现，那就等阿爸明天讲，横竖能知道的。 　　小胖崽点了点头，柔软的头发蹭了蹭谢亦舒的胳膊，像回应似的小声哼唧了一声，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阿爸明天陪我去庙里……” 　　庙里？谢亦舒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好，明天去庙里。” 　　小胖崽得到了回应，把脸埋进了谢亦舒的臂弯里，放心地睡过去了。 　　谢亦舒还在想去庙里的事。 　　001的声音轻轻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两积分即将到账。” 　　“宿主不要多想，早日休息，明日再接再厉。” 　　谢亦舒轻轻‘嗯’了一声。把“去庙里”的事放到了一边。 　　他侧头看向抱着他胳膊进入梦乡的啵崽。刚入睡的小胖崽睡相很老实，嘴巴偶尔嚅动两下，睡得香香的，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如风吹光，如刀断水’。” 　　谢亦舒念着顾延之的“睡前故事”，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这声轻笑传到了墙另一侧的男人耳里，坚毅又沉稳的男人默了默，抬手揉了揉耳朵。 　　谢亦舒不知道顾延之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净室里，更不知道那位只会讲功法的年轻父亲被他弄得耳朵尖都红了。 　　他只是想到了自己。 　　“心若冰清”“如风吹光”这两句，前者出自清心诀，后者出自愣严经。 　　都是最基础的功法，分成了上、中、下三卷。不难，但略冗长。谢亦舒自己学的时候，就经常犯困。一个简简单单清心诀，硬是背了三天，连抄带记才背了下来。 　　啵崽这一点像他。 　　谢亦舒看着睡得沉沉的小胖崽，伸手熄了灯。 　　他今天也累了，贴着身边的小暖炉，很快也睡了过去。 　　廖云峰上的小别院一片沉静。 　　顾延之在净室里等了很久，等到三更天，才轻手轻脚去了隔壁。 　　谢亦舒被啵崽手脚并用地缠着，微皱着眉，看上去睡得很不舒服。 　　顾延之经验老到地把一大一小分开，往啵崽怀里塞了个枕头，又替一大一小掖了掖被子。 　　然后才转身离开。 　　深藏功与名。 第15章 　　顾延之起得早。摸进谢亦舒卧房时，一大一小都还在睡。 　　昨晚塞给小胖崽的枕头已经被踢到了一边。小胖子跟八爪鱼似的缠着谢亦舒，谢亦舒脸憋得扑红，看上去很不舒服，但也没被弄醒。 　　顾延之：…… 　　顾延之揉了揉额角。 　　往小胖崽怀里塞小枕头只能解决一时之急。 　　以后还是得让他一个人睡。 　　谢亦舒身体刚好，经不起啵崽这样折腾。 　　顾延之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小胖胳膊。 　　啵崽昨天睡得晚，今早也就哼哼唧唧爬不起来。被人打扰了，胖胖的小身体下意识就想往谢亦舒怀里钻。顾延之怕他吵醒谢亦舒，伸手捏了把小肥崽的脸。 　　这一捏用了点力，小胖崽蹬了下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坐起来看向站在床边的顾延之，喃喃道：“父……” 　　刚发出一个音，就又被捏了下脸。 　　刚睡醒的小胖崽迷惑极了。他顺着父亲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还在睡梦中娘亲。 　　小胖崽立刻反应过来。 　　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鸡啄米似的对顾延之点头。 　　啵崽明白啦。 　　啵崽不吵醒娘亲。 　　娘亲睡得那么香，得让娘亲多睡一会儿。 　　啵崽垂下小脑袋，又看了眼谢亦舒。 　　然后就瞥见了谢亦舒肩头晶莹剔透的一小滩。 　　小胖崽脸颊立刻就红了。 　　他想起了昨晚的梦。 　　他很久没做过那么棒的美梦了。 　　没梦见捡到锦鲤的小师弟。 　　但梦见了父亲和娘亲。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条小船上。 　　一边看河边的风景，一边吃烧鹅、猪蹄、糖醋里脊、钵钵鸡。 　　白灼的河虾，还有娘亲做的小点心。 　　每只虾虾个头都很大，他给娘亲剥了好大的一碗。 　　娘亲夸他剥的虾虾好吃，还奖励了他好几个亲亲。 　　结果一觉醒来，别说亲亲了。 　　口水弄湿了娘亲的衣服，也不知道娘亲会不会嫌弃自己。 　　啵崽顿时紧张起来，慌慌张张拿袖子去擦谢亦舒肩头的口水，可也只能擦掉表面的一摊。 　　布料已经被口水给打湿了，根本擦不干。 　　顾延之皱了下眉，伸手把小胖崽给抱了起来。 　　他有些轻微洁癖，觉得儿子这样很不讲卫生。 　　顾延之把啵崽带到隔壁洗漱换衣，低声教他：“不可以用袖子擦口水，很不干净。” 　　啵崽恹恹点了点头。 　　他捏着衣带，小声嗫嚅着问顾延之：“啵崽睡觉流口水，阿爸会不会嫌弃啵崽？” 　　谢亦舒不是这样的人。顾延之刚想说“不会”，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如果这样能让啵崽独自睡觉，不去折腾谢亦舒的话，也不失是个好由头。 　　顾延之低声道：“父亲也不知道……啵崽今晚还是先一个人睡吧。” 　　小胖崽闻言情绪更低落了。 　　但比起不能跟娘亲睡觉觉，小胖崽更担心自己会被娘亲嫌弃，所以再沮丧，也点了点头：“嗯。等啵崽睡觉不流口水了，再跟阿爸睡。” 　　* 　　谢亦舒还不知道小胖崽立下的旗。 　　他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等他醒来时，小暖炉留下的余温都已经散去了。 　　“宿主早安。”001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现在是辰时一刻，啵崽和顾延之已经完成了每日晨训，正在院子里用早膳。” 　　小胖崽好像很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谢亦舒在心里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001的话。起身洗漱换衣，想到比啵崽都晚起，又加快了速度。 　　他在南溪学院也有晨训的习惯。 　　只是身体在这五年里习惯了晚起，一时有些松懈了。 　　等谢亦舒打理好自己，走出卧房时，顾延之已经用完早膳了。 　　啵崽倒还在埋头喝粥。他今天早上多练了一遍基础剑法，现在饿坏啦。 　　看到娘亲来，小胖崽才放下了碗，脆生生道：“阿爸早！” 　　“啵崽早。”谢亦舒对他笑了笑，面对顾延之时又收敛了笑容，谨慎道，“顾兄早。” 　　他在顾延之面前还是放不开。 　　顾延之神色如常，微微点头，算是回复。 　　啵崽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父亲，为难地咬了下筷子。 　　父亲一点也不主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提升在娘亲心中的位置排序了。 　　谢亦舒坐下再看啵崽时，看到的就是陷入思考的小胖崽。 　　小胖崽沉思的时候看上去特别有趣，看着非常严肃，像是在思考一件大事，却没注意到自己脸颊上还沾着一粒米粒。 　　谢亦舒莞尔，伸手替他取下米粒，问小胖崽：“在想什么？” 　　小胖崽自然不能跟娘亲实话实说。 　　他指了指桌上的小菜，对谢亦舒道：“这边是啵崽留给娘……阿爸的。” 　　小胖崽心不在焉又差点喊错了称呼。 　　他偷偷瞟了谢亦舒一眼，见谢亦舒没有反应，才继续道：“这些小菜都很下饭。咸鸭蛋也是冒油的咸鸭蛋。糖心卷也很好吃，但没有阿爸昨天做的小点心好吃。” 　　谢亦舒被夸厨艺，心情很好，对啵崽道：“那阿爸今天再给你做。” 　　小胖崽惊喜极了，乐呵呵地刚想点头，就又想起了今天满满的行程。 　　“今天可能来不及。今天阿爸要和啵崽下山去庙里。” 　　小胖崽顿了顿，有些紧张地看向谢亦舒，“阿爸还记得的吧？我们今天要去庙里。” 　　谢亦舒也想起昨夜睡前答应小胖崽的事。 　　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去庙里？” 　　“要去还愿！”啵崽扬起笑脸，“阿爸身体好了，啵崽的愿望就实现了，得去还愿！” 　　原来是这样。 　　谢亦舒心里暖极了。 　　001在他脑海里发布任务，说陪啵崽去还愿，能获得两积分。谢亦舒却觉得任务和积分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很喜欢小胖崽，就算没有积分奖励，他也会陪着小胖崽做些会让他高兴的事。 　　当然，如果认真完成任务，就能让小胖崽避开001告诉他的结局，他也会好好完成任务。 　　001感动地快哭了。 　　啵崽见谢亦舒没有忘记昨晚的约定，嘴角扬得更高了。灵光一闪，他扭过头看向顾延之：“父亲也陪啵崽去？” 　　父亲和娘亲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在娘亲心中的排序也能靠前一点。 　　顾延之摇了摇头：“父亲还有事。” 　　方子遇昨晚给谢亦舒检查过身体，除了修为暂失外，一切正常。奇迹一般恢复得很好，顾延之也因此放心让谢亦舒带着啵崽去还愿。 　　啵崽闻言有些失望。 　　谢亦舒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顾延之继续道：“等处理好了，我来找你们。今天就……” 　　今天就辛苦你了。 　　顾延之看向谢亦舒，想起昨天自己那句“麻烦你了”让他不快，又及时止住了话。 　　他顶着谢亦舒疑惑的目光，轻轻咳了一声，淡声道：“过会儿我送你们下山。” 　　* 　　下山的确需要顾延之送。 　　廖云山山高路险弯弯绕绕，谢亦舒又没了修为，只能靠双脚。 　　要是让他带着啵崽走下山，估计走个三天三夜也走不到庙里。 　　啵崽也习惯了上下山。 　　等谢亦舒用完了早膳，就一手拉着一个，走到了上下山唯一的通口。 　　“父亲！”啵崽对顾延之张开了小胖胳膊。 　　顾延之抱起啵崽，对谢亦舒道：“我先送他下山。” 　　这一带都是顾家的地盘，外人进不来。先把小胖崽送下山，让他在山下等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亦舒点了点头。 　　啵崽冲谢亦舒挥了挥手。 　　顾延之抱着他，几下工夫，就消失在了谢亦舒眼前。 　　谢亦舒坐在大石头上等。须臾，顾延之便回来了。 　　谢亦舒起身拍了拍灰，对顾延之道：“顾兄，走吧。” 　　顾延之轻咳一声，没有其他动作。 　　谢亦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然后就看见顾延之别过脸，像刚刚啵崽求抱抱那样，对着他张开了手臂。 　　顾延之：“过来。” 第16章 　　谢亦舒有些抗拒。 　　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了，要像幼童一般被抱着下山，那还不如让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 　　他扭过头，脸颊都因羞恼而染上了一层薄红：“顾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下山方法了吗？” 　　顾延之闻言垂下了手。 　　他也不是没带谢亦舒上下山过。扛在肩头、抱在怀里、把谢亦舒从南溪学院里带出来的时候、听说北方一天然温泉对他这种病情有奇效的时候……他用这种办法带着谢亦舒上下过好几次廖云峰，只是谢亦舒都不记得了。 　　顾延之上前揽住了谢亦舒的腰，不等对方反应，淡声道：“失礼了。” 　　山间的景物一晃而过。 　　等谢亦舒再次踏踏实实地接触到地面时，顾延之已经揽着他到了山脚。 　　谢亦舒耳边都是划破空气的嗡响，一口气差点没提得上来。 　　顾延之为了避嫌，先一步松开了揽在他腰间的手。谢亦舒身子晃了晃，直接向前栽了过去。 　　除了啵崽和谢亦舒，顾延之也没有其他带人上下山的经验。 　　前者每次都兴奋地嗷呜嗷呜叫，后者，后者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顾延之的确是没料到谢亦舒落地后会站不稳，但好在他动作快，在谢亦舒栽一个大跟头前，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谢亦舒趴在顾延之怀里，狠狠喘了两口气。 　　这山下得也太刺激了。 　　他一个木灵根丹修，在南溪学院里学习时，也不过是每天辨识辨识草药，炼一炉两炉丹。那时候都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剧烈的运动，更别说是意识休息了五年的现在了。 　　一想到回程还要经历这么一遭，谢亦舒又深深吸了口气。 　　小胖崽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和娘亲。 　　他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现在眼睛里满是欢喜。 　　谢亦舒平复下来，就对上了小胖崽亮晶晶的眼睛。他这才惊觉自己现在是被顾延之抱在怀里。 　　鼻息间都是熟悉而又清爽的皂角味，谢亦舒耳朵尖一下子红了。 　　他皮肤生来就白，在屋里养了五年，显得更白。 　　耳朵尖一红便很明显，小胖崽的注意力都从“父亲娘亲恩恩爱爱”移到“娘亲耳朵尖红红”上了。 　　谢亦舒推开顾延之，镇定道谢。 　　顾延之也没说什么，他自己也镇定不到那里去。刚刚谢亦舒趴在他怀里时，他也浑身僵住了。和过去的触感不一样，现在的谢亦舒带着正常人的体温，温暖而又柔软。 　　呼吸也是温热的，像一尾鱼从他的耳畔掠过。 　　顾延之别过脸。 　　他刚刚偷偷把一张符叠好塞进了谢亦舒的衣带里。 　　这样的符啵崽那里也有一张。催动符阵可以确定方位，不管他们去了哪里，顾延之都能立刻赶过去。 　　衣袖内用暗纹绣着能抵挡一些简单攻击的阵法，阿奕也会暗中跟着他们。顾延之确保一大一小不会在他不在时遇到危险后，才蹲下身平视着小胖崽：“出门在外要干什么？” 　　小胖崽毫不犹豫：“要听阿爸话！” 　　还有遇到危险要保护阿爸。 　　小胖崽咧嘴笑了笑，碍着谢亦舒的面子，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顾延之拍了拍啵崽的小脑袋。 　　起身对谢亦舒道：“等我处理好廖云峰的事来找你们。” 　　“嗯。”谢亦舒耳朵尖还没恢复到平时的颜色。 　　他现在只想顾延之赶快回山上，顾延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向后让了一步。在啵崽大声的“父亲要早点来”里，三两下不见了身影。 　　小胖崽昂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峰顶，才转身牵起耳朵尖依旧红红的娘亲。 　　“走吧，阿爸！” 　　* 　　啵崽今天要去的小庙就在廖云峰下的小镇里。 　　小镇里大多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修为暂失的谢亦舒带着还是个幼童的小胖崽混在里头，也不显眼。 　　距啵崽说，寺庙离这儿并不远。 　　谢亦舒也就没租借代步工具，而是牵着小胖崽的手，靠着路边走。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小镇上也很热闹。 　　路上行人很多，沿路有不少摊贩就地摆摊，还有小贩混在人群里，边走边吆喝。 　　“……从南边运来的罗云扇，低价卖，一把只要十灵石，十五灵石买两把……” 　　“……各式各样的簪子钗子，豆绿钗银红簪，还有坠着秋香小玉的银步摇……” 　　“……小鸡崽小鸡崽，买回去后撒把米，长大了能孵出宝贝蛋来的小鸡崽……” 　　谢亦舒跟啵崽都好久没逛过集市了，这儿也要看看，那儿也要看看。 　　两人都很兴奋，挤出人群时，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 　　“阿爸！那边有人在画糖画！”小胖崽眼尖，对跟食物有关的东西也格外敏感。 　　谢亦舒顺着啵崽指的方向看过去，墙边上是有个老伯摆摊画着糖画。好几个跟啵崽差不多大的幼童拉着他们的家长围在边上看着，谢亦舒伸手揉了揉小胖崽脑袋，对他道：“走，阿爸给你买糖画。” 　　做糖画的人手巧得很。 　　每幅糖画都是一气呵成。一会儿画出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一会儿画出一只展翅而飞的金凤凰。糖画没用什么特殊糖料，只是寻常的饴糖白糖和红糖，价格也不高，围在边上的幼童几乎都是在排队等着做糖画的人给他们画糖画。 　　啵崽和谢亦舒也在后头排着队，小胖崽还没想好要画什么，一会儿变一个主意。一直到排到他们时，他才决定好要画什么。 　　“啵崽要画……” 　　001的尖叫直接掩盖住了啵崽的声音：“宿主！触发式任务！偶遇《莫欺少年穷》主角林执，奖励二十点积分！这是帮助啵崽避开反派结局的重要一环，宿主加油！务必完成！” 　　不管是高达二十点的积分，还是001激动高亢的声音，都透露出了任务的重要。 　　尤其是001“是帮助啵崽避开反派结局的重要一环”这一句，让谢亦舒格外在意。 　　谢亦舒追问：‘如果完不成任务，啵崽是不是就必须《莫欺少年穷》里的结局了？” 　　001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不一定，单个任务没完成不会对整体任务造成决定性影响。但触发式任务是难得一遇的，若是完成，会直接推动整体任务的进度！” 　　“而且我们谁也不知道后续任务会是什么。这个任务完不成，整体任务失败的可能性也会大幅提高！大幅提高！” 　　“请宿主尽快行动！系统能检测到任务对象林执就在附近。请宿主尽快行动！” 　　001一个劲儿地催促，它见谢亦舒看上去是打算等啵崽拿到糖画再带着啵崽一块儿执行任务时，一下子就着急了。 　　“宿主你别等糖画了！等糖画画好林执都走了！任务要紧！啵崽的糖画可以过会儿再来排。” 　　001说得不错。 　　可就他们排队的那会儿工夫，后头的队伍里就又多了十几个人。都是大人带着孩子，在排队等糖画。 　　他们刚刚的排队时间也不短，好不容易轮到了啵崽就又要离开……谢亦舒低头看着扒着桌子满眼期待地看糖画艺人熬糖浆的小胖崽，怎么样也不忍心跟他说“我们过会儿再来排”。 　　谢亦舒有些犹豫。 　　001急了，给他提议：“那就让啵崽在这儿等。” 　　“反正阿奕也在这儿，宿主不用担心啵崽的人身安全。” 　　‘阿奕？’ 　　“对，阿奕。宿主你转身朝西南的方向看，看到了吗？穿灰色衣服易了容的男人。” 　　谢亦舒按系统说的向后看去，直直地跟倚墙站着的阿奕对上了视线。 　　阿奕下意识低下头，问边上卖橘子的老妇人橘子多少灵石一斤，硬着头皮跟老妇人演了一会儿戏，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蠢了，才又抬起头看向谢亦舒。 　　夫人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离开，的确是发现了他。 　　阿奕对谢亦舒微微点头。 　　他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发现他的。但被夫人发现没什么关系，小少爷没察觉到就好了。 　　被小少爷察觉到也没什么，小家伙顶多嘟着嘴抱怨上几句。 　　阿奕这样想着，然后看见夫人低下头对小少爷说了几句话。小少爷点了点头，笑着回了夫人一句话，然后目送着夫人离开……离开！ 　　阿奕眼睛微微睁大。 　　下山前，主上曾经叮嘱过他，不要妨碍夫人的行动。哪怕夫人要离开，也不要对其进行阻拦。 　　他当时还疑惑为什么主上会特意叮嘱他这些，现在看来，主上是早就预料到夫人可能会离开。 　　阿奕看着谢亦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又看了眼站在糖画摊前孤独又可怜的小少爷的背影，低头在纸上写了句“夫人离开”，捏了个诀传送给主上，重新倚回了墙壁。 　　他的任务是在暗中保护好夫人和小少爷，遇到计划外的情况及时向主上汇报。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下属能够插手的了。 　　* 　　小胖崽踮着脚扒着桌沿，看老艺人给他画糖画。 　　栩栩如生的大老虎很快就画好，老伯铲起糖画黏上木签递给啵崽，啵崽小声道谢，举着大老虎让到了一边。 　　他后头还有很多跟他一般大小的小朋友在排队。 　　啵崽看着糖画摊前排着队的大人和幼童，轻轻嘬了口手里的大老虎。 　　他其实是想画一个娘亲的。 　　可画糖画的老伯伯没记住娘亲的模样，只能给他画别的东西。 　　啵崽退而求其次，选了老虎。 　　集市依旧是喧嚣的，可娘亲不在，小胖崽也提不起逛集市的兴趣。 　　何况他答应了娘亲会在这边等他。 　　正午太阳大，啵崽在糖画摊附近找了棵树，背靠着大树，坐在了树根上。 　　一边嘬糖画，一边等谢亦舒忙完事回来。 　　等到糖画吃完，等到过了饭点，等到啵崽的肚子咕咕叫了三轮。 　　谢亦舒还是没回来。 　　他在001的催促下寻找着主角。按照《莫欺少年穷》里的细节，主角年少时清贫好学，每天都会蹲在学堂外头偷听里面的老先生讲课。 　　想到啵崽还在糖画摊那儿等他，谢亦舒加快脚步，一路问路，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附近的学堂翻了个遍。 　　却是一无所获。 　　小胖崽还在等娘亲忙完事回来。 　　他坐在树根上，一手撑着小胖脸，一手拿木签子在土里画画，肉墩墩的小身影看上去孤独无助肥胖且可怜。让人忍不住想上前问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喀”。 　　他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声响。 　　啵崽的听力极佳，听到身后有动静，小耳朵尖便动了动。他期待满满地转过身，没有看到谢亦舒，看到了一个比他高一点的，踩着枯树枝，穿着肥大破旧的衣服，看上去瘦巴巴的小孩。 　　原来不是娘亲哦。 　　胖崽失望地垂下小脑袋。 　　他垂着睫毛嘟着嘴，浑身都散发着“啵崽好想娘亲哦，除了娘亲谁都不要来和爷搭话”的反派幼崽气息，可那个小孩还是过来跟他搭话了。 　　“喂。”敢和反派幼崽搭话的瘦弱小孩也非常嚣张，乜斜了小胖崽一眼，佯装不经意地试探，“我刚刚都看到了，你也是被你父亲给抛弃了吗？” 第17章 　　林执偷偷打量着边上的幼童。 　　幼童看上去比他小一点，干干净净粉雕玉琢，像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似的，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林执心里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带有同病相怜意味的怜惜。 　　“我刚刚就站在那儿。”林执指了指糖画摊，“你跟你父亲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他叫你在这儿等他。” 　　啵崽眉头一皱。 　　他觉得这个小哥哥有点烦，但还是没忍住纠正他：“是阿爸！” 　　“阿爸？”主角小朋友神情一怔。 　　在玄真大陆，同性结为道侣是挺常见的一件事。但在称呼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父亲就是父亲，娘亲就是娘亲。 　　林执问胖崽：“刚刚那个是你娘亲？” 　　啵崽点了点头。 　　每次谈到娘亲，他都会提起点兴趣。小手一甩，把木签子丢在了地上，小嘴一抿，扬起一个颇为得意的笑，他问林执：“我娘亲很漂亮吧！” 　　谢亦舒模样是不错，但毕竟是个男人。用“漂亮”有点不搭，用“儒雅”应该会更恰当。 　　可在小胖崽眼里，娘亲就是最漂亮的。需要用认知里最棒的词汇来形容他，无关性别也无关其他。 　　林执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年轻叔叔，微微点头：“还行。” 　　他生母也很漂亮，可就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谎话连篇。让他在这边等她，却再也没回来。 　　林执脚尖碾了碾地面，对胖崽很肯定道：“你别等了。他不会回来的。” 　　他经历过这些的。 　　所以他都知道的。 　　“他不要你了，所以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边等。”林执看着紧张起来的胖崽，揣测道，“可能是因为家道中落，而你又吃得太多，所以……” 　　林执顿了顿，继续道：“但你也不要太难过……” 　　但你也不要太难过。当我弟弟吧。看在我们俩经历这么相像的份上，我会罩着你的。 　　林执很亲近这只胖崽，但他那些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 　　“你骗人！”胖崽倏地站了起来，瞪着林执，小嘴直撇，又生气又委屈，很大声道，“娘亲肯定会回来的！” 　　“而且啵崽也没有吃得很多！！” 　　反派幼崽目前一共也就俩听不得的话。 　　一个是说他娘亲不爱他和父亲，还有一个是说他吃得多长得胖。 　　林执一踩就精准地踩中了这两点，胖崽一下子就炸毛了。 　　反弹的话脱口而出：“你娘亲才不会回来了！” 　　他娘亲的确是不会回来了。 　　林执早就习惯了，听啵崽这样说也不恼。倒是啵崽一时口快后抿了抿唇有些后悔，但想到刚刚对方一直在说娘亲要抛弃他了，也不打算道歉，重重“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他要换一棵树等娘亲。 　　林执见啵崽看上去要走，连忙拉住了他：“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娘亲先前会突然离开吗？” 　　“集市里头人这么多，他难道就不担心你会被人贩子拐走吗？就不担心你会遇到坏人吗？” 　　啵崽不想再和他多话，只是道：“啵崽很厉害，娘亲不需要担心。” 　　“那你娘亲怎么还不来接你？” 　　“他肯定是还在忙事情！” 　　啵崽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些不确定。娘亲明明答应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胖崽奉谢亦舒的话为千金。他坚信娘亲不会骗他，迟迟不来接他也一定是因为被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住了。 　　比如、比如、比如遇到坏人了！ 　　小孩子的脑回路总是很神奇。 　　啵崽脑筋一转，不知怎么地就开始觉得娘亲是被坏人给拦住了，急需他去拯救。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啵崽迈开小短腿就想跑，可左手腕却被林执紧紧握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啵崽又气又急，反派幼崽该有的气场又显露出来了。他伸手掏了掏，摸出早上从父亲那儿讨来的小钱袋，丢在了林执脚边。 　　“这是父亲给啵崽的钱袋，啵崽中午请娘亲吃饭。”啵崽一边说一边继续掏，“这是父亲给啵崽的定位符，这个是可以保护啵崽的符，这个也是……” 　　胖崽掏出一个，就往地上丢一个，很快地上便垒了一摊。林执也被财大气粗的啵崽给镇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能听见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啵崽家没有家道中落，娘亲没有抛弃啵崽，啵崽吃的也不多！！” 　　啵崽觉得自己摆出了证据有理有据，抬着下巴等这个小哥哥道歉，余光瞥见了人群里一脸着急的谢亦舒。 　　“阿爸！”啵崽眼睛一亮，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林执。以和肉墩墩的小身形不太相符的敏捷速度蹿进了人群里，一把抱住了谢亦舒的腿。 　　“阿爸！” 　　谢亦舒被小胖崽抱了个正着，他弯腰把胖崽抱了起来，一下子有了沉甸甸的充实感。 　　“对不起，让啵崽久等了。”谢亦舒对小胖崽认真道歉，“阿爸刚刚……” 　　他刚刚迷路了。 　　001在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说“偶遇主角”人物临时终止，正在进行隐藏任务。 　　问是什么隐藏任务又不说，一直沉默，而且不能帮他定位啵崽的位置。周边糖画摊很多，谢亦舒找了好久，才摸到了回来的路。 　　谢亦舒掂了掂怀里的胖崽，没缺斤少两。 　　他一直以为在结盟后001会听他的话，可今天看来是他错了。001没有认清自己该做的事，他今晚得和它好好谈谈。 　　至于现在，得带小胖崽去吃饭。 　　* 　　林执看着男人抱着幼童离开。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地上的符纸。林执像是被惊醒，蹲下来收拾下幼童丢下的东西，捧在怀里追了过去。 　　可谢亦舒早带着啵崽混进了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林执跺了跺脚，盲选了一个方向准备追上去找，结果被一个穿灰色短衣的男人拦下，拉到了墙边。 　　“小少爷的符纸交给我就好。”男人力量很强，轻松定住了他，从他怀里取走符纸，只留下钱袋子。 　　“这个你就自己留着吧。当小少爷给你的。” 　　这点灵石，顾家也看不上。眼前的小少年还挺可怜的，留给他也算是替夫人和小少爷做了好事一桩。 　　阿奕想了想，伸手掏了掏，摸出几块小灵石，一块儿给了小少年。 　　他出门也没带什么钱，但就这几块小灵石，也够小少年吃几天了。 　　阿奕后退一步，对林执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林执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他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话。收起钱袋，转过身，慢吞吞走到糖画摊前。 　　刚刚两件事都发生在边角，集市里的人也没注意到他们。画糖画的老伯从架子上取下早早做好的糖画，递给了他。 　　“给。小客人趁早吃吧，两个小童子再放下去就要化了。” 　　林执接过糖画，走到刚刚那棵树那儿，背着太阳坐下。他刚刚排队画糖画时，是想把糖画送给啵崽。 　　糖画上两个小童子，一个是啵崽一个是他。 　　他以为幼童像他一样被抛弃了，想告诉幼童，被抛弃了也没关系，他们这儿有很多没了父母的小孩，被抛弃了可以跟着他们混……不过这些话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原来不是所有的等待都等不回来。 　　林执嘬了口糖画，心里有点羡慕了。 　　另一边，谢亦舒跟啵崽也到了长庆楼。 　　长庆楼是这一带生意最红火的酒楼，啵崽爱极了这里的椒盐排骨和油焖大虾。 　　他还记着自己昨晚给娘亲剥虾虾的梦，对着谢亦舒兴冲冲道：“阿爸，点大虾，啵崽……”啵崽请阿爸吃虾虾。 　　啵崽突然停住了。 　　谢亦舒听到了一半，没听到下文，低下头看去小胖崽，发现小胖崽看上去有些奇怪。 　　抿紧了小嘴，像是下一秒就会哇呜一声哭出来。 　　“啵崽？” 　　小胖崽肉肉的小身体猛地一颤。 　　“阿爸。” 　　“嗯？” 　　“阿爸。”小胖崽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拽住他衣袖小声嗫嚅道：“阿爸，啵崽把钱袋子给弄丢了。” 第18章 　　不仅是钱袋，父亲给他准备的那一叠符纸都被他落在那棵树下了。 　　啵崽背着手，沮丧地垂下了小脑袋。 　　他很久没犯过这样的错误了。小胖崽偷偷捏了下手指，担心娘亲会觉得他调皮马虎，不是乖小孩。 　　“对不起，阿爸。”小胖崽非常自责，“啵崽弄丢了午饭钱。” 　　谢亦舒被啵崽郑重其事的道歉弄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揉了揉啵崽的头发：“没事。” 　　谁还没弄丢过东西呢。 　　面对懊恼自责地快哭出来的小胖崽，谢亦舒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是牵过小胖崽的手，提议道：“我们沿着过来的路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到。” 　　啵崽闻言把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肯定找不到了。 　　落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算没被那个小哥哥拿走，肯定也被别的路人捡走了。 　　谢亦舒也觉得多半找不回来了。 　　他看着情绪更加低落的小胖崽，有些束手无措。凭小胖崽乖巧懂事的性子，他再安慰下去，小胖崽也只会更加自责。 　　如果换作顾延之，他会怎么做？谢亦舒飞快地设想着。 　　顾延之沉稳严谨，不苟言笑。虽然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小胖崽，但严格说来，还是个严父。 　　啵崽犯错时，他很少会纵容他。他会让啵崽反思错误，避免以后再犯。不会溺爱，不会安慰，顶多是在啵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把小胖崽抱进怀里，拿帕子给他擦掉眼泪和鼻涕。 　　擦完还要再教一遍，男子汉大丈夫，轻易不能流眼泪。 　　谢亦舒摇了摇头。 　　太难了。 　　面对小胖崽，他连板起脸都做不到。要模仿顾延之做一个严父，太难了。 　　要是顾延之现在在这儿就好了。 　　可他不在，谢亦舒也只能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如果最终没找到钱袋子也没关系。啵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就可以了。” 　　谢亦舒顿了顿，故意问啵崽：“啵崽以后不会再犯了吧？” 　　啵崽连忙摇头，非常认真地保证：“不会再犯的。” 　　“那就行了。”谢亦舒起身，拍了拍小胖崽的背，“拿出干劲来，我们回去找钱袋。” 　　小胖崽稍微精神点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他问谢亦舒：“要是找不回钱袋子怎么办？” 　　谢亦舒顿住了。 　　小胖崽没注意到阿爸的僵硬，他信赖谢亦舒，也就下意识觉得就算找不回钱袋，谢亦舒也会有其他办法的。总归不会让他俩饿着的。 　　小胖崽对了对手指，看向谢亦舒的目光里带上了希冀：“阿爸出门带灵石了吗？” 　　无诶。 　　一颗都无诶。 　　谢亦舒下意识抬起头去找阿奕。 　　阿奕别过头，避过夫人投来的视线。 　　像他这种修为的人，三五天不吃饭也没问题的。 　　这次下山主要是远远地保护夫人和小少爷，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阿奕也就没带着灵石出门。 　　之前兜里那几块，也随手给了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阿奕低下头，摸出符纸，向主上发去了求助的信号。 　　加了密的符纸在沈奕指尖一闪而过，沈奕拍了拍手，希望主上能尽快带着灵石过来，替夫人和小少爷解决燃眉之急。 　　* 　　廖云峰上，顾延之看着写着“小少爷弄丢了钱袋”的符纸，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早晨给了啵崽足够多的灵石，之后就光顾着偷偷往谢亦舒身上藏各种定位、保护用的符纸了，忘了再给谢亦舒准备一些，以备他们不时之需了。 　　是他没考虑周全。 　　顾延之对着空气叫了一声：“沈付。” 　　“属下在。” 　　他抛了一个钱袋子过去：“把这个给夫人送去。” 　　“……是！” 　　沈付小心翼翼收起钱袋，退出书房，朝下山口走去。 　　沈奕、沈定、沈付、沈越，他们四个是由老主上筛选出来，留给主上的。 　　沈奕心细，被派去守着小少爷。沈定寡言，被方神医借了过去。他和沈越综合能力强一些，便轮流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或跟着主上外出。 　　他完成过不少危险的任务，可这么日常的，还是头一回。沈付有些新奇。走到半路，被人叫住。 　　“沈付。” 　　沈付绷紧身子转过身，看到来人，松了口气。 　　“宁护法。” 　　他刚刚被叫住，还以为是方神医又来逮他去试新的丹药，充当沈定的对比组。 　　沈付停下，向宁不啄打了个招呼。 　　他回想起沈定前些日子提到过的那几个口味奇特的新丹药，鸡皮疙瘩都要被激出来了。 　　还好来人是宁不啄。 　　“主上又派你出去完成任务？这次是要去哪儿？” 　　宁不啄平日里为人温和，笑起来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沈付平时和他接触不多，但对他印象还不错。 　　这次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任务，沈付也便没瞒着，直接告诉他了：“不是什么任务。” 　　“夫人和小少爷下山了，主上让我给夫人送点钱去。” 　　“主上和夫人感情真好啊。”宁不啄感慨道。 　　那可不，主上对夫人可好了。 　　沈付感受着兜里沉甸甸的重量，也偷偷感慨着。 　　主上今早处理事务的效率也高，估计是想早点处理完手头的事，下山陪夫人和小少爷。 　　沈付在顾延之身边呆的久，见过顾延之照谢亦舒的样子。说两人像外界传得那样完全无感情，沈付是不信的。 　　但他跟宁护法也还没熟到能私下八卦主上的程度。 　　沈付对宁不啄笑了笑，道：“属下还有任务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夫人和小少爷还等着他送钱袋子呢。 　　沈付转身打算走，却又被宁不啄拦住：“等等。” 　　“我正好也要下山。”顶着沈付迟疑的视线，宁不啄笑了笑，“我帮你把钱袋子带给夫人吧？” 　　沈付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倒不是担心宁护法会完不成任务，也不担心他会昧下钱袋子里的灵石。只是主上交给他的任务，不经过主上批准就转交给别人，不太合适。 　　“我正好也好久没下山了。就不劳烦宁护法了。”沈付怕宁不啄多心，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得给沈定带两只王家的烤鸡。” 　　宁不啄继续：“那我们一起去。” 　　沈付微微皱了下眉。他对宁不啄印象还行，但跟他真的不熟。沈付性格也不像沈越沈奕那样外向，但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只能点头应下，侧身让宁不啄先行。 　　* 　　沈付这么一耽搁，谢亦舒跟啵崽已经返回糖画摊仔仔细细找了一回。 　　啵崽是知道钱袋子被他丢在了树下的，特意跑过去看了，钱袋子不在了，之前那个小哥哥也不在了。 　　连糖画摊都收摊了，啵崽知道钱袋子找不回来了。 　　谢亦舒见小胖崽又愁眉苦脸起来，弯腰把小胖崽抱了起来，问他：“啵崽饿不饿？” 　　啵崽摇了摇头。 　　他肚子叫了好几轮，但现在实在没有吃饭的心情。 　　他问谢亦舒：“阿爸呢？阿爸饿不饿？” 　　谢亦舒摇头：“不饿。” 　　阿爸在骗人。 　　小胖崽的双瞳微微湿润，泛起了内疚的光泽。 　　他早上吃那么多，现在都饿了，娘亲早上只吃了一点点，现在肯定也饿坏了。 　　都怪他落下了钱袋子。 　　小胖崽搂紧了谢亦舒的脖颈，下定决心般地对谢亦舒说：“阿爸，你把我当掉吧。” 　　娘亲身体刚好，不能受饿的。 　　谢亦舒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小胖崽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地继续：“方叔叔说啵崽胖，要是卖掉能卖好多钱。” 　　啵崽也不知道自己能当多少灵石，但换一顿饭应该是没问题的。胖崽对自己的重量充满自信，逻辑清晰地对谢亦舒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爸你先把啵崽当掉吧，拿钱先去吃点东西，然后等父亲忙好来接我们时，再带着父亲来把啵崽赎回来。” 　　啵崽是真的很怕饿。少吃一顿饭，在胖崽眼里就跟天要塌下来一样。 　　以己度人，胖崽以为人人都怕饿。 　　所以比起自己饿，他更怕娘亲饿。 　　而且父亲也说过的，啵崽是有担当的大孩子了，出门在外要照顾好娘亲。 　　如果这次让娘亲饿着了，那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单独跟娘亲下山了。 　　小胖崽是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给拿去当掉了，有些不舍地蹭了蹭谢亦舒的下巴。小胖手都紧紧握成了拳。 　　“啵崽会乖乖等阿爸来赎的，阿爸不用担心啵崽！” 　　谢亦舒被他的童言童语暖得心都快化了。 　　刚想捏捏他的小胖脸，告诉他自己不会把啵崽当掉，就被人从身后用力撞了一下。 第19章 　　谢亦舒抱着胖崽，重心不稳。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朝前走了几步才站稳。 　　啵崽受到了惊吓，在谢亦舒怀里缩成了一团，胖胖的小身体都吓得僵硬了。 　　谢亦舒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转过头。撞他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轻浮。 　　男人身旁的同伴抢着开口：“哪个不长眼的挡了我们……” 　　“洵弟。”男人拦住了同伴。 　　他看向谢亦舒，歉意地笑了笑，对谢亦舒道：“方才是我心不在焉，冲撞了阁下和令郎。还望阁下见谅。” 　　对方言行客气礼貌，但谢亦舒总觉得有些违和。 　　他第六感一直很准，抱着啵崽后退了一步，对男人冷声道：“无事。” 　　啵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撞到娘亲的男人也没好感。 　　尤其是男人的同伴刚刚还对娘亲出言不逊。 　　小胖崽搂紧了谢亦舒的脖颈，附在谢亦舒耳边，软声软气地催娘亲快走：“阿爸，啵崽肚子饿饿。” 　　啵崽长得可爱，照顾啵崽起居的侍女们总喜欢教小胖崽说些叠音词。 　　吃饭饭、睡觉觉、穿衣衣……小胖崽每次用叠音词表达自己的想法，廖云峰上的侍女们就会捂着胸口、神情激动。 　　可这样的美好时光没有持续很久。为了证明自己是大孩子，小胖崽自懂事起就不再随便用叠音词了。 　　特殊情况除外。 　　比如现在。 　　啵崽“虚弱”地强调道：“好饿饿。” 　　谢亦舒本来就不打算停留，听到啵崽饿了，更是准备直接转身走。 　　男人伸手拦住了他：“阁下且慢。” 　　“周某刚刚听见令郎说饿了。若是阁下不介意，就给周某一个面子，让周某请阁下到长庆楼小酌几杯。长庆楼有几道特色菜颇受幼童们喜爱，想必也能让令郎满意。” 　　男人的同伴像是突然被点醒，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启星兄说得对。” 　　“先前小弟言语也有冒犯之处，要是阁下不介意，今日就由小弟坐庄，包下整个长庆楼，让咱们三个喝个畅快。” 　　谢亦舒：…… 　　他终于知道先前那股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 　　这两个男人看上去吊儿郎当，十分轻浮，说起话来却是文绉绉的，听上去很费劲。 　　尤其是那个自称“小弟”的男子，明明刚刚还叫嚣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挡了我们启星兄的路”，现在却是一口一个“阁下”“小弟”，谦逊地不行。 　　而且周围的路人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谢亦舒暗暗观察着周围。 　　先前在男人同伴叫嚣时，还是有人打算停下来看戏的。可在看到男人和他的同伴后，一个个地都低下了头，当做无事发生各干各的去了。 　　像是怕引火上身。 　　这一边谢亦舒飞快思考，另一边，沈奕也在努力回忆。 　　他总觉得这个拦住夫人的男人有些眼熟。 　　* 　　沈奕这几年来一直跟在小少爷身边，并不经常下山。但沈跃和沈付经常会告诉他一些山下的事。 　　比如桥头的王家烧鸡换了地方，比如长庆楼的桃花酿改了配方。比如乔记布庄因婆媳吵架闹分家而歇了业，又比如地头蛇男女不忌的小儿子又差点强霸人夫。 　　沈奕猛地睁开了眼。 　　他想起来了。这附近有个叫周刀的，仗着自己有个单一灵根的表弟，经常在这一带为非作歹。 　　周启星是周刀的晚来子，从小就备受宠爱。长大后，也跟着父亲一块儿胡作非为。最喜欢玩那些已有家室的男人，抓住他们的把柄，或是钱财或是妻女，逼得对方不得不服从。 　　沈付沈跃曾经撞见过几次，也曾暗中妨碍过周启星几回。 　　但山下毕竟不是他们廖云峰的地盘，他们修真之人也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出手。对方也一直很谨慎，从来没有闹出过人命。甚至有被沈付沈跃救下的人，怨他们多管闲事。 　　毕竟他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救得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救不了所有会被周启星看上的人。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周启星是要对夫人出手。往严重里说，是把廖云峰的面子拂到泥里狠狠践踏，是在对廖云峰对主上进行挑衅。 　　廖云峰平日里虽然低调，但也不会惧怕他那所谓单一灵根的表叔，也不会惧怕那个表叔身后的门派和家族。 　　沈奕看到周启星对谢亦舒伸出了手，准备上前卸掉对方的手腕，却被别人抢了先。 　　身着白衣的男人轻轻捏着周启星的手腕，温和地笑了笑：“抱歉，他有约了。” 　　宁护法怎么会在这儿？ 　　沈奕有些惊讶。他没再上前，而是选择了在一旁静观事态变化。 　　周启星很不满有人在自己狩猎时出来碍事，一句“你谁”还没问出口，就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不仅是无法发出声音，他的手腕也失去了知觉。 　　右手软绵绵地垂下，像是被人卸掉了手腕关节。 　　他想要尖叫，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一旁的王瀚文也是这样。他还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也不知道是王瀚文的，还是自己的。 　　“宁叔叔！”啵崽很兴奋地喊出了声。 　　宁不啄扭头冲小胖崽笑了笑，又转过头很客气地对两人道：“他有约了，所以阁下请自便吧。” 　　说完，他松开了手。周启星抱着右手，打着哆嗦看了他一眼，被同伴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扭头就跑。中途打了个趔趄，差点再摔一跤。 　　小胖崽看到两个坏人被赶走了，开心极了。 　　但想到在娘亲面前赶走坏人的是宁叔叔而不是父亲，又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反派的危机意识总是很强的。哪怕他现在还只是个幼崽。 　　他问宁不啄：“宁叔叔怎么来了？” 　　宁不啄刚想回答，就被沈付打断。沈付从人群中走出来，将钱袋子交给了谢亦舒。 　　“主上怕夫人灵石不够用，派属下来给夫人送灵石。”沈付简洁地解释，“宁不啄宁护法正好也有事下山，属下便跟他结了个伴。” 　　但这不能让小胖崽开心起来。 　　小胖崽情绪恹恹的，有些委屈：“父亲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如果父亲亲自来了，那刚刚出面英雄救美，在娘亲面前帅气赶走大坏蛋的就是父亲了。 　　胖崽把脸埋进了谢亦舒肩里。 　　谢亦舒只以为是小胖崽想父亲了，颠了颠胖崽，安慰他道：“顾兄要处理的事务多。等他把手头事务都处理好了，啵崽就能见到父亲了。” 　　啵崽恹恹点了点头。 　　他觉得他从娘亲话里也听出几分抱怨父亲只顾事务的意思了。小胖崽完全能理解娘亲的。以前娘亲生病的时候，父亲经常放下手头的事照顾娘亲，还会在娘亲房里处理事情。 　　现在娘亲好了，父亲就只顾着事务了。真是太不应该了。 　　谢亦舒完全没想到小胖崽已经把他安慰的话曲解了好几个意思。 　　他看着宁不啄的脸，总觉得有些眼熟。 　　宁不啄冲他弯眸笑了笑。 　　谢亦舒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他记忆里的那人并不叫宁不啄。谢亦舒忍不住问：“宁护法，您家中是否有年龄相近的兄弟？” 　　宁不啄摇头：“属下是家中独子。” 　　谢亦舒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南溪学院的熟人，没想到只是认错了人。 　　谢亦舒垂下头，刚想道歉，就听到宁不啄又道：“阿橘、大胖、小黑、雪绒绒。” 　　谢亦舒猛地抬头，宁不啄眉眼弯弯继续道：“属下是家中独子，但几年前改了名字。” 　　“好久不见啊，亦舒师弟。” 　　* 　　沈奕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他从宁不啄和沈付出场时，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变成了兢兢业业的外围群众。 　　宁护法和沈付的修为都比他高，有他们两个在，也不需要他警惕周围。 　　沈奕倚着墙壁，听宁护法和夫人聊以前在南溪学院的事。 　　没想到宁护法以前就跟夫人认识诶。 　　也不知道主上知不知道这件事。 　　沈奕开开心心地在心里八卦，准备回山上拉着他的好兄弟沈定一起偷偷八卦。 　　结果周身一冷。 　　沈奕顿时警惕了起来。 　　夫人和小少爷他们都在远处，这股寒意是针对他的。这附近肯定还有什么人在关注着这一边，而且修为很有可能不比他们低。 　　他今天是易了容，又收敛了全身的气息。除了夫人不知怎的发现了他，宁护法和沈付都没朝他这儿看一眼。那人能发现他，说明修为很有很能比宁护法和沈付他们还高。 　　沈奕没有慌乱。他镇定地观察着视线里的人，想找出在场另一个修真之人，却一无所获。 　　在不知道对方意图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沈奕手心出了一把虚汗，还没等他继续寻找，坐他斜前方小方桌边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他！ 　　沈奕绷紧了身体。 　　可过了两秒，沈奕又发现男人对他好像毫无恶意。男人坐那儿喝茶，一直看着夫人和小少爷的方向，却只是喝茶，只是看着。 　　先前那股寒意倒像是被人惹到了无意识散发出的。 　　自己好像只是无故被波及到了。 　　沈奕皱了下眉。脑海里划过男人的眉眼，沈奕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一惊，腾得半跪，对男人道：“主上。” 　　顾延之低声“嗯”了一声，对他道：“起来。” 　　沈奕起身，心里卧槽卧槽的。 　　他先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主上，不知道主上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主上坐这儿看了多久。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想了想，只敢小声问一句：“主上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顾延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他手头的事务还没处理完，可听到宁不啄跟着沈付一起下山，他就放下了手边的事，飞快地下了山。 　　他知道宁不啄以前在南溪学院跟谢亦舒关系不错，很多人都说宁不啄有个在木兮阁的心上人。 　　也知道在廖云峰上，宁不啄经常派下人去看谢亦舒。 　　他甚至，曾经以为自己干的不止把人弄到走火入魔这一件事，自己可能还拆散了一段姻缘。 　　他想过等谢亦舒清醒后，让他自己做选择，选择留下也好，选择跟宁不啄走也好，自己绝不干涉。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下山了。 　　那边谢亦舒已经在邀请宁不啄和沈付共进午餐了，顾延之定定地看着他们，弄不清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想上前的，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干涉。顾延之难得有些烦躁。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好在他儿子非常争气。 　　小胖崽非常娇弱地缩在谢亦舒怀里。 　　作为未来的大反派，他该有的领地意识、危机意识和独占意识一样不少。 　　“可我想跟阿爸共享二人世界的。”小胖崽对着手指，看上去非常委屈，而且一定要再加一人的话，“啵崽只想跟父亲和阿爸一起吃饭的。” 第20章 　　啵崽的话让谢亦舒愣了一下。 　　从他清醒到现在，小胖崽一直都表现得很听话，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虽然谢亦舒不是头一回听到啵崽说出耍性子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啵崽对一件事表现得这么抗拒。 　　但这事儿跟昨天的看病吃药完全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东西。 　　谢亦舒有些纳闷。不过作为新晋的宠儿狂魔，他还是以小胖崽的意愿为先 。 　　“嗯。”谢亦舒飞快改口，“今天中午阿爸跟啵崽一块儿吃饭，就我们两个人。” 　　他冲宁不啄和沈付歉意地笑了笑，沈付摆了摆手。 　　“属下还得尽快赶回廖云峰。”沈付瞥了眼沉默不语的宁不啄，替他解释，“宁护法也是有事下山。他先跟着属下来送灵石了，想必之后也有事要处理。是吧？宁护法。” 　　宁不啄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又笑道：“不过我们都在廖云峰，以后总有叙旧的机会。等你有空，就来我那儿，我烤鱼给你吃。” 　　谢亦舒听到“烤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烤鱼这种活儿跟现在已经是护法的宁不啄有点不太搭，但却让谢亦舒回想起了当初他们在南溪学院的时光。不上课的时候，就去后山搞点野味，几个同门的师兄弟聚在一块儿，烤两串菌菇烤两串鱼。 　　宁不啄跟他不是同门，但两人关系不错。再加上宁不啄很擅长烤鱼烤肉，每次师兄弟们开小灶，都会撺掇他把宁不啄喊来。 　　“行。”谢亦舒爽快地应下。想到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的走火入魔，忍不住感慨，“我可是好久没吃到宁师兄烤的耗儿鱼了。” 　　“我也好久没烤过鱼了。”宁不啄视线温柔地落在谢亦舒脸色，“也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有。” 　　“就算手生了，宁师兄的烤鱼也是南溪第一。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开小灶，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烤鱼，就宁师兄你烤得那条特别香。混在我们那一把烤糊了的耗儿鱼里，那气味，馋人！” 　　“那次是占了大家都把鱼给烤糊了的便宜，这次没有林师兄他们的糊儿鱼陪衬，还是得提前烤几条练练手。别到时我也烤糊了闹出笑话，叫你失望。” 　　宁叔叔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勾起娘亲的回忆。 　　啵崽紧张兮兮地瞅了瞅宁不啄，又扭头瞅了瞅谢亦舒，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自己跟娘亲分隔开了。 　　啵崽有些不安。 　　他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有些烦躁，四蹄来回地踩。却又因为太过弱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他的小肚子十分争气。 　　非常及时地“咕咕”叫出了声，顺利夺回了谢亦舒的注意力。 　　“啵崽是不是饿坏了？”谢亦舒眼里闪过内疚。 　　他从走火入魔中清醒，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其实都有些陌生。遇到了以前南溪学院的熟人，很容易生出亲近之情，忍不住就想要上前去攀谈。 　　都忘了啵崽还饿着肚子。 　　谢亦舒小声道歉：“对不起，是阿爸忘了时间。阿爸现在就带啵崽去吃饭。” 　　“嗯！”啵崽重重点头，对自己成功抢回娘亲一事非常满意。 　　他偷觑着宁不啄，矜持了几秒，小嘴一歪，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啵崽也想吃烤鱼！” 　　宁不啄脸上的笑容完全没变化。面对啵崽护食般的举动，他的语气甚至更温和了：“好啊，啵崽到时候也跟你娘亲一起来。” 　　啵崽小声哼唧了一声。 　　“我给啵崽的烤鱼单独刷蜜。”宁不啄食指竖在唇间，声音轻轻放低，像是在偷偷允诺，笑意盎然。 　　啵崽：！ 　　宁叔叔还知道他喜欢吃蜜。 　　想要用蜂蜜来笼络他，反派幼崽眉头一皱，觉得宁不啄有一些棘手。 　　“我们把方师兄也喊上。” 　　宁不啄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沈付补充道，“沈付，你跟沈奕他们到时候也一块儿来吧，我多准备一些耗儿鱼、小黄鱼。烤鱼这种东西，就是要人多一块儿烤才热闹。” 　　啵崽敏锐地察觉到宁不啄没有提到他父亲的名字。 　　他警惕地瞥了宁不啄一眼，凑到谢亦舒耳边，商量般得小声道：“阿爸，我们到时候把父亲也带上。” 　　这话啵崽不太想被宁不啄听到。 　　可修真之人耳聪目明，宁不啄听得清清楚楚也一步不让。他把话说得坦坦荡荡：“如果主上有空，务必一块儿来。” 　　小胖崽脸涨得扑红，是羞的。 　　宁不啄的话就像一根软绵绵的刺儿，啪得把有些膨胀的小胖崽给戳漏了气。 　　他本来因为夺回娘亲注意力而觉得占了上风有些得意，现在被宁不啄这么软绵绵地一将，又急躁了起来。 　　胖崽当然清楚父亲平日里有多繁忙。 　　就算娘亲现在康复，不需要父亲频繁下山寻找灵植和秘药了，父亲还是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廖云峰内的事物，廖云峰外的事物，外界那些对廖云峰伸出橄榄枝的家族，还有对廖云峰虎视眈眈的门派……顾延之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伴谢亦舒和啵崽，可对啵崽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来说，还是有些不够。 　　要是够的话，啵崽现在也不会被宁不啄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小胖崽暗自委屈，小嘴直撇。 　　下一秒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好。” 　　“我也还没吃过宁护法烤的鱼呢。”顾延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谢亦舒的身侧，声音淡然，隐隐带着些被挑衅的克制与不悦，“届时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来。” 　　他看向愣在那儿的宁不啄，泰然地重复了一遍对方先前说过的话：“毕竟就像宁护法说的那样，烤鱼这种东西，人多才热闹。” 第21章 　　“父亲！”啵崽眼睛一亮，伸出小胖胳膊，要顾延之抱抱。 　　顾延之顺势从谢亦舒手里接过小胖崽。胖崽的体重不容小觑，谢亦舒抱了那么久，胳膊肘也该酸了。 　　“上午有没有乖乖听阿爸的话？”顾延之一边问，一边偷偷瞥了眼谢亦舒。 　　谢亦舒的目光都落在小胖崽的身上，对他刚刚说的“一家三口”没有一点反应。 　　顾延之收回了视线，垂眸看着怀里的胖崽，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小胖崽没察觉到父亲对娘亲单方面的暗中互动。 　　“有！”他郑重点头，很大声地回答了顾延之的问题。 　　虽然他弄丢了钱袋，犯了错误，但是他有乖乖听娘亲的话。 　　倒是父亲。 　　小胖崽搂住了顾延之的脖颈，嘟着嘴问他：“父亲你怎么才来！” 　　坏人都已经被赶跑了，娘亲也跟宁叔叔回忆起过去了。 　　再这样下去，父亲在娘亲心目中的地位都要被宁叔叔赶超了。 　　别说娘亲了，要不是他知道父亲有多好，他都快被宁叔叔的刷蜜烤鱼给俘获了。 　　小胖崽为父亲娘亲操碎了心，声音都有些委屈唧唧。 　　顾延之低头在啵崽气嘟嘟的小胖脸上亲了一下，耐心解释：“父亲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前两天父亲外出，很多事情没能及时处理。那些事务堆积到了一起，今天处理时就比平日里多耗费了一点时间。” 　　啵崽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又问道：“那那些事情父亲都处理好了吗？” 　　不怪乎啵崽会这样问。 　　顾延之经常挤出时间来陪小胖崽。挤出来的时间比较零碎，经常会有啵崽跟顾延之亲昵了一阵，想让顾延之再陪他做件什么事，却被告知父亲手头事情还没忙完，得继续回去处理事务的情况发生。 　　顾延之点了点头，对小胖崽道：“都处理好了。” 　　“中午可以跟啵崽一块儿吃饭，下午也能陪啵崽去还愿了。” 　　啵崽欢呼了一声。 　　“啵崽要吃酱香鸭、清蒸鱼还有油焖大虾！”饭前的开胃菜要脆脆的花生米，饭后的小点心要甜甜的绿豆沙。啵崽光是想想就很饿了，扭头喊谢亦舒，“阿爸，我们快点去！” 　　谢亦舒原本正在看小胖崽跟顾延之亲昵，突然被喊到，愣了一瞬，点头道：“好。” 　　001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发布任务【一家三口去吃饭】，任务完成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积分点加二。” 　　它像是知道自己刚刚的一些行为惹宿主生气了，发布任务时，声音也怯生生的，不像平时那样精力充沛活力四溢。 　　“隐藏任务【反派幼崽与主角幼崽的相遇】已完成，三十点奖励积分将在之后转到宿主账上。” 　　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之前找不到小胖崽，叫系统帮他定位时，就一直听001说什么“正在进行隐藏任务”“无法帮助宿主定位啵崽”。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又不小心触发了什么任务，没想到是啵崽提前跟年幼的主角相遇了。 　　而且还多出了十个积分点。 　　谢亦舒的神情一下子高深莫测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只有一个不落地完成系统发布的所有任务，才有可能拿到足够的规避值和积分点。 　　可现在看来，有时候不完成任务，反而会有意外惊喜。 　　001觉得宿主的想法有些危险。 　　可宿主先前的气还没消呢，001怂唧唧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任由谢亦舒沿着危险的路想下去。 　　谢亦舒在认真思考未来该怎么有所选择地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思索的神情到了其他几个人眼里，又是变了几番含义。 　　啵崽首先忍不住了，伸出小胖手贴上谢亦舒的脸，很受伤地问谢亦舒：“阿爸是不是不想跟啵崽一块儿吃饭？” 　　顾延之也沉默地看着他。 　　谢亦舒被突然贴上脸颊的小胖手弄得一惊。 　　他抬起头看向啵崽和顾延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愣神让他们误会了。 　　“怎么会。”谢亦舒伸手抱过小胖崽，在他肥嘟嘟的小脸蛋上吧唧吧唧亲了两下，“阿爸怎么会不想跟啵崽一块儿吃饭，阿爸刚刚只是在想其他事情。” 　　小胖崽得到了娘亲的两枚亲亲，心里安心多了。他搂紧了谢亦舒的脖子，像只浑身都是卷卷毛的小绵羊一样，非常温顺地伏在谢亦舒肩膀上。只是神情还有些担心。 　　娘亲只说了想跟啵崽一块儿吃饭，没说想跟父亲一块儿吃饭。 　　娘亲可能，并不想带上父亲。 　　小胖崽觉得自己洞悉了一切，没忍住垮下了脸，小胖脸上写满了丧唧唧。 　　不光是啵崽这样想，顾延之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他连自己对谢亦舒的感情都还没捋顺，就冒然出现，抱着啵崽，宣誓他们是一家三口的关系……他这一番举措，是不是把谢亦舒逼得太急？ 　　顾延之敛眸。 　　他不是怀春少女，也不是一个因为一点小事就胡思乱想、忘记手头要紧事的人。 　　他很快就把这些想法抛到了脑后，对沈付道：“你先回去。” 　　“是。” 　　顾延之又看向宁不啄。 　　宁不啄从看到谢亦舒发愣后，就开始笑得如沐春风，他也误解了谢亦舒的意思，现在心情好得很。 　　顾延之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心烦，皱着眉吩咐：“奉安宗最近的小动作有些频繁，对外表现出了想要笼络廖云峰的倾向。你这阵子和沈跃去暗中调查一下，看看他们笼络之下到底还藏着些什么意图。” 　　在公事面前，宁不啄也收了收其他的心思，干脆道：“是。” 　　顾延之吩咐完两人，转身看向小胖崽。 　　他叫小胖崽下来自己走，在对上谢亦舒时，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翼翼：“啵崽应该很饿了，我们走吧？” 　　* 　　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宁不啄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 　　沈付也还没有走。 　　他有些奇怪地盯着宁不啄看了几眼。 　　在宁不啄笑容更甚前，低声道：“宁护法，你看见刚刚那幕了吗？” 　　“他们刚刚亲小少爷亲在了同一个地方。”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主上和夫人关系好着呢。 　　亲眼目睹了夫人跟主上间接接吻的沈付如是想。 　　他暗示宁不啄不要越线。看到对方脸上笑容淡了两分，沈付知道自己的暗示起了点作用。 　　至于宁不啄能不能就此收手，就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了。沈付转身离开，把空间让给了陷入沉默的宁不啄。 　　* 　　沈付沈奕他们都坚信主上和夫人恩恩爱爱。 　　但事实上，一切都跟他们几个想的截然想法。 　　谢亦舒也好，顾延之也好，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有通过啵崽跟对方进行过亲密接触。 　　在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在的雅间里，谢亦舒和顾延之相处模式也透露着疏离。 　　顾延之担心自己把谢亦舒逼得太紧，反而会起反作用，对谢亦舒的态度一下子又客套了起来。 　　谢亦舒也被顾延之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一蒙，完全不知道顾延之想要做些什么。 　　两个大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点菜时都有些敷衍。小胖崽趁机报了很多自己也很想吃，但考虑到只有父亲娘亲和他三个人，所以原本没打算点的东西。 　　等菜都上齐了，顾延之和谢亦舒才发现他们点的菜一张桌子都摆不下。光鸡就有烤鸡扒鸡白斩鸡和叫花鸡，汤碗还盖着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炖着老母鸡。 　　更别提还有鸭鹅时蔬，牛羊鱼虾。 　　完完全全超出了三个人该点的量。 　　顾延之瞥了眼小胖崽，倒也没说什么。 　　比起在饭桌上教育小胖崽，他更希望啵崽能自己意识到错误。顾延之也有些私心。小胖崽偷偷摸摸把店里的菜基本都点齐了，他也可以借此多了解一些谢亦舒的喜好。 　　谢亦舒也觉得小胖崽这样有些铺张浪费。 　　但顾延之没开口，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教育小胖崽这种事，还是顾延之比较擅长。 　　一个在等啵崽自己反思，一个在等有经验的开口。 　　啵崽偷偷瞥了两个大人一眼。 　　虽然他们没有训他，但啵崽也意识到自己趁机多点的事实瞒不住了。小胖崽眨巴眨巴眼睛，冲两个大人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他给顾延之就近夹了块排骨，讨好道：“父亲，吃排骨！” 　　顾延之：…… 　　顾延之眼皮一跳，觉得这一幕分外眼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小胖崽就放下了筷子，撑着小胖脸，挑剔地看了会儿桌上的油焖虾，选出中间个头最大的一只，飞快地剥壳去筋。 　　留下完整而饱满的虾肉，蘸了蘸盘里的汤汁，把虾肉献宝似的放进了谢亦舒碗里。 　　“阿爸！吃大虾虾！” 　　这样的反差让谢亦舒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对面的顾延之一眼。 　　顾延之的视线落在碗里的排骨上，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想法。 　　谢亦舒收回目光，冒着可能会被小胖崽另一亲爹嫉妒的风险，夹起蘸饱了汤汁的虾肉送进嘴里。虾肉弹润汤汁微甜，谢亦舒眼睛一亮，夸奖道：“好吃！” 　　啵崽很有心计地问：“啵崽剥的虾虾好吃？” 　　谢亦舒完全没听出来啵崽的话里话，很肯定道：“啵崽剥的虾虾超好吃。” 　　啵崽嘿嘿一笑，腆着小胖脸问：“那啵崽点多的菜阿爸是不是不会计较？” 　　“阿爸是不会计较。”谢亦舒顿了顿。 　　他本不想在顾延之面前教育他儿子，但被小胖崽问到，也不得不放下筷子，“不过啵崽有没有想过，这些饭菜吃不掉该怎么办？” 　　“打包带走！”在顾延之的教导下，小胖崽该有的节约环保观念还是有。 　　虽然有时候因为年龄过小考虑不周，容易受到诱惑铺张浪费，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吃不完要打包，不可白白倒掉”还是知道的。 　　“要是打包带回去也吃不掉呢？桌上的饭菜够我们三个吃好几天了。可真要放几天，还是会放坏的。” 　　小胖崽很快想出了应对办法，掰着手指头回答：“可以叫阿奕他们一块儿吃。阿奕、阿定、阿付、方叔叔……廖云峰上那么多人，大家一起吃，很快就能吃掉的！” 　　啵崽觉得自己的办法万无一失，很膨胀地挺了挺胸板，还有肥嘟嘟的小肚腩。 　　顾延之也看向了谢亦舒，想看看他之后会怎么应对。 　　谢亦舒摇了摇头，问小胖崽：“可这样做，不就是把我们吃不下的强塞给别人了吗？” 　　“要是阿奕在山下打包了二十盘小青菜回廖云峰，拜托啵崽帮他解决完，啵崽能帮他吃掉二十盘小青菜吗？” 　　二十盘小青菜！ 　　小胖崽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些害怕地啃了啃手，弱唧唧道：“啵崽、啵崽吃不下二十盘的，会变绿的……” 　　谢亦舒差点被小胖崽的童言童语逗得笑出声。 　　他轻咳一声，掩盖住笑意，严肃道：“可如果不吃掉，就还是浪费了呀。” 　　“阿爸举的例子可能有些不恰当。” 　　谢亦舒看着被“不能浪费所以必须吃掉整整二十盘小青菜”想法给吓坏了的小胖崽，放柔了语气，“可啵崽要知道，就算可以打包，也很有可能会造成浪费。” 　　“那、那怎么办？”小胖崽泪汪汪，“浪费了的话，啵崽是不是不乖了？” 　　谢亦舒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啵崽：“这么多菜里，啵崽最想吃那几样。” 　　小胖崽指了指油焖虾，又指了指酱香鸭、清蒸鱼和绿豆沙。 　　谢亦舒把这几道菜，放在了边上，又问小二要了一个食盒，把其他的菜提前打了包。 　　小胖崽还是担心：“要是还是浪费了怎么办？” 　　要是阿奕他们不喜欢，要是阿奕他们也吃不掉，胖崽低下了小脑袋，小声认错：“啵崽以后再也不会点这么多了。” 　　谢亦舒揉了揉胖崽的小脑袋：“要是还是浪费，那也没办法了。但只要啵崽知错就改，就不会不乖。”小胖崽有被安慰到，情绪好了一点点。 　　谢亦舒看着垒得高高的食盒，想起了系统给他开的储物空间。没有时间的流逝，也就不用担心会腐败。可惜现在不能用，不然会暴露系统的存在。 　　谢亦舒看了顾延之一眼。 　　要是顾延之不在场就好了，顾延之不在场，他也就不用担心系统会暴露了。 　　顾延之却误解了谢亦舒的意思。 　　他以为谢亦舒是在向他求助，想了想，把手握成了拳，伸到谢亦舒的眼前。 　　等他再度张开手指时，手心上赫然躺着一个玉制的戒指。 　　“这个戒指给你。”顾延之一边说，一边不容拒绝地给谢亦舒戴上，“它空间比较小，我也一直放在空间袋里没用过。还没滴血认主，等我们回去后，你再滴血认个主。” 　　空间戒指、空间玉佩、空间手镯、空间袋……这些带有“空间”二字的器具，向来都是有市无价。 　　谢亦舒看着套在指节上的空间戒指，一下子觉得整只手都沉重了起来。 　　要是一不小心磕坏了，卖掉他也修不起吧。 　　谢亦舒想摘下来还给顾延之，却被他按住：“戴着。里头的空间虽然不大，但放几组食盒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亦舒：…… 　　他突然觉得要是他这样做了，听顾延之的，拿空间戒指装食盒，那他和顾延之也好浪费！ 　　不过有了空间戒指作为掩护，他平时用起系统给的储物格应该也会更加方便了。 　　谢亦舒想了想，对顾延之道谢，收下了戒指。并在顾延之莫名带着些期许的目光下，心痛地把食盒收进了戒指了。 　　这比昨天浪费顶级的生芽尖更让人心痛。 　　谢亦舒摸了摸戒指，在心里默默向这枚被大材小用的宝贝戒指道歉。 　　顾延之看到自己有帮上谢亦舒的忙，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啵崽看到多点的菜被装进了戒指里，也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放在空间戒指里可以放好久，他可以慢慢吃，就不用担心会浪费了。 　　看着一下子空了不少的饭桌，小胖崽放松了下来，他又挑了只大个头的油焖虾，蘸着汤汁剥给娘亲吃。 　　谢亦舒给一棒子又给颗枣。 　　刚刚教育了小胖崽一番，现在就要毫不吝啬地夸奖：“比刚刚那只还要好吃！” 　　小胖崽被娘亲大力夸奖了，一下子就充满了干劲，他乐呵呵地挑选着个头第三大、第四大的油焖虾们，小胖手灵活地去壳去筋，继续给娘亲剥虾虾。 　　“啵崽自己也吃。” 　　啵崽摇摇小脑袋，对谢亦舒认真道：“啵崽给阿爸剥完虾虾再吃。” 　　谢亦舒想说阿爸自己剥，但看到小胖崽充满干劲的样子，又担心自己这样会打击到孩子的积极性。刚刚才教育过啵崽，现在他更想顺着啵崽来。 　　啵崽每剥完一只虾，就会用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他。谢亦舒对啵崽的这幅样子毫无抵抗力，一边乖乖吃虾，一边搜刮着脑内词汇库，换着花样夸小胖崽剥的虾好吃。 　　啵崽被哄开心了，剥虾剥得更带劲儿。 　　一只、两只、三只……谢亦舒刚吃完一只，扒两口饭，就会有另一只剥好蘸足汤汁的送进他碗里。 　　半碗米饭下来，谢亦舒全程都在吃虾。 　　顾延之看不下去了。荤素搭配才能营养均衡，哪能只吃虾。 　　他夹了块鱼，挑掉鱼刺放啵崽碗里，对小胖崽道：“啵崽，你吃点鱼，别再剥了。” 　　顾延之的言下之意是你别剥了，让你娘亲吃点其他东西。就算大部分都被收起来了，还有其他好几样呢。可啵崽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啵崽小嘴一抿，胖胖的小脸蛋上是止不住的欣慰与开心。 　　原来父亲不止会给娘亲送戒指，还打算剥虾虾。 　　“父亲也想给阿爸剥虾虾？”啵崽非常善解人意地把盘子朝顾延之那儿推了推，扭头对谢亦舒揭露道，“以前阿爸身体没好，都是父亲给阿爸剥的虾虾。” 　　为了不让别人的地位超过顾延之，导致娘亲跟着别人跑，小胖崽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承认：“父亲剥的虾虾比啵崽剥得更好。” 第22章 　　谢亦舒刚想婉言拒绝，就看见顾延之伸手调换了一下餐盘的位置。 　　油焖虾和酱香鸭换了位，啵崽顺势夹了块鸭肉进谢亦舒碗里：“阿爸，吃鸭！” 　　“啵崽也吃鸭。”谢亦舒也赶紧夹了个鸭腿给小胖崽，看小胖崽幸幸福福大口吃起来，谢亦舒的视线忍不住朝顾延之那儿拐。 　　顾延之默不作声地剥着虾。 　　他长得好看，平日里头沉稳而又内敛，默默剥虾时，又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是个非常顾家的人，负责而严谨。作为情人也是一等一的选择，所以就算他已经有了啵崽，想为他生下其他崽的人也还是能从廖云峰下排到廖云峰顶。 　　虽然面对外人时显得客套疏离，不过看他的手骨，面对真正喜欢的人，应该会深情温柔又专一。 　　谢亦舒盯着顾延之骨节分明、飞快剥虾的手发呆，一直到碗沿多出一只蘸过汤汁的虾子，才惊醒般地回过神。 　　“阿爸，吃虾虾！”啵崽特别喜欢看父亲和娘亲的互动，见顾延之给谢亦舒剥好了虾，连鸭腿都顾不上啃了，擦擦手，撑着小胖脸笑眯眯地催谢亦舒，“阿爸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同一个盘里出来的油焖虾，哪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谢亦舒被小胖崽盯得耳朵尖都红了，他偷偷瞥了眼顾延之，顾延之垂眸剥着虾，没有注意到他。 　　这样谢亦舒压力小了很多。 　　他夹起虾肉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刚咽下去，就听见小胖崽急不可耐地问他：“父亲剥的虾虾和啵崽剥的虾虾哪个更好吃？” 　　谢亦舒看着碗里多出的第二只油焖虾，耳朵尖也红得像虾子。 　　“……一样好吃。” 　　啵崽听到回答心满意足。 　　他喜欢父亲跟他一块儿，在娘亲心目中并列第一。哪怕现在只能做到剥的虾虾并列第一好吃，也能让小胖崽觉得开心。 　　谢亦舒碗里有了第三只虾。如果是小胖崽给他剥的，那谢亦舒只会觉得感动和暖心。可这是顾延之给他剥的，谢亦舒除了过意不去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尴尬。 　　尴尬之余，又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微妙的拉近了。 　　虽然他也清楚顾延之一开始可能并不是真的想给他剥虾，可能只是想叫小胖崽别光顾着他，自己也要吃点别的菜。被小胖崽误解了，没法解释，才不得不接替啵崽给他剥虾。 　　但谢亦舒还是忍不住对他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上一辈子也好，这一辈子也好，只有啵崽和顾延之给他挑过鱼刺剥过虾。 　　这对父子的善意就像冬日里的小暖阳，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可也不能腆着脸一直享用。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想过去那样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什么事都需要旁人来替他干。 　　谢亦舒对顾延之轻声道：“顾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快吃饭吧，清蒸鱼再不吃就要冷了。” 　　顾延之剥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剥虾的工夫，啵崽也没闲着。认认真真给自己和娘亲投喂鸭肉和鱼，谢亦舒还自己吃了两筷子菌菇和醋溜白菜。 　　其他菜都有吃，那多吃一点虾肉也无妨。 　　顾延之没觉得自己是投喂虾投喂上了瘾，对谢亦舒低声道：“你多吃一点。” 　　“我手反正油了，把虾都剥完再吃也一样的。” 　　顾延之也没发现自己现在的话跟啵崽先前说的如出一辙。 　　但他多多少少察觉到谢亦舒的想法，所以不再单独给谢亦舒剥虾，而是谢亦舒一只，小胖崽一只，一人一只很公平地挨个儿投喂。 　　有小胖崽陪伴，谢亦舒面对善意时的惶恐与不安也消散了很多。他告诉自己，自己是沾了啵崽的光。只有啵崽知道，其实是他沾了娘亲的光。 　　毕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剥虾了。 　　父亲肯定是为了继续给娘亲剥虾虾，才会分一点虾虾给他，拿他做幌子。 　　小胖崽美滋滋地丢了只虾虾进嘴里。 　　他觉得父亲其实也好会哦，只要再接再厉，肯定很快就能跟他并列在娘亲心里排第一。 　　* 　　饭后，顾延之带着他们去了庙里。 　　庙离长庆楼不远，单纯步行也很快就到了。 　　寺庙的门槛比寻常建筑的门槛高。 　　小胖崽像是来了很多回，抬起小短腿，轻车熟路迈了过去。他很熟练地往功德箱里投灵石，然后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脸颊因严肃而显得有些鼓。 　　谢亦舒看他胖嘟嘟的小包子脸上写满了虔诚，忍不住莞尔。他走了过去，像啵崽一样投放灵石，双手合十，感谢神明让他重生，希望神明能保佑小胖崽万事顺意，成功避开原著里头反派的结局。 　　他睁开眼时，身旁的顾延之也睁开了眼。 　　啵崽早早地还完了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睛亮晶晶。 　　出寺庙时，啵崽伸出了小胖胳膊，要顾延之抱。 　　顾延之以为他是累了，抱起胖崽，让他坐自己胳膊上。结果小胖崽搂住他脖子，贴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他：“父亲刚刚跟神明们说了些什么？” 　　顾延之瞥了谢亦舒一眼，对啵崽低声道：“父亲感谢神明让你阿爸恢复了健康，希望神明们能保佑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啵崽刚刚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不过他还多许了一个希望父亲和娘亲永远恩恩爱爱，早日给他生个小哥哥的愿。 　　他“噢”了一声，然后又追问：“还有呢？” 　　顾延之摇了摇头：“没有了。” 　　啵崽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了吗？没有许愿再生一个小孩吗？” 　　这间庙求子特别灵。 　　啵崽以前来这儿许愿让娘亲身体快快变好时，总能看见一对又一对的年轻夫妇来这儿求子。 　　他刚刚看到父亲和娘亲站在一块儿，还以为多多少少会许一个类似的愿呢。 　　结果没有。 　　小胖崽特别失望。 　　顾延之一愣，问小胖崽：“啵崽很想要一个弟弟妹妹？” 　　他觉得啵崽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他不能告诉啵崽，他跟他娘亲只是名义上的夫夫，也不能告诉啵崽别说弟弟和妹妹了，他娘亲愿意留在他们身边，都已经是神明保佑。 　　他只希望能弄清啵崽想要弟弟妹妹的原因，是想要照顾别人，还是想要玩伴，然后再通过让他养只小宠物，或者邀请同龄人上山这类其他方式，满足儿子的心愿。 　　结果啵崽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想要哥哥。” 　　顾延之被儿子的童稚话语给逗乐了，他松了口气，告诉啵崽，不管父亲和娘亲怎么努力，他们也没法给啵崽生一个哥哥出来。啵崽对此只是摇摇头。 　　他当然知道寻常情况下，是没办法生出一个小哥哥来的。可他刚刚向神明许愿了呀。 　　年仅五岁的反派幼崽还不知道所谓神明只是普通人用来安放期望和信仰的精神寄托。他觉得神明们是真的存在的，他们能让娘亲恢复，也就肯定能有办法给他变出一个哥哥来。 　　肯定能。 　　迷信的小胖子特别虔诚地想。 第23章 　　啵崽和顾延之说悄悄话时，谢亦舒也在跟001核算账户上的积分点。 　　他现在已经有36点积分了，权限变大了，能兑换的东西也多了不少。药方、菜谱、图纸、书籍……似乎都是001从异世带来的东西，谢亦舒从没在玄真大陆上见过它们。 　　他还在兑换界面里见到了一种糖，颗粒很小，有很多种口味。听说放进嘴里会在舌尖上蹦蹦跳跳，谢亦舒光听系统介绍就觉得很惊奇。 　　而且只要2点积分。 　　要是换一包给啵崽，小胖崽肯定会高兴。 　　001见谢亦舒真的想花两积分去兑换一包跳跳糖，连忙出声阻止：“宿主，你现在只有36点积分，务必量入为出，理性兑换。” 　　它能理解宿主的心情。像宿主这样的新手爸爸，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给崽崽买买买。爸爸可以什么都不兑换，但必须得给崽崽换点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好像也没兑换的必要，但爸爸想看崽崽拥有。 　　这样的新手爸爸它在三千世界里见过太多了。上到真正的新手家长，下到铲屎官和游戏玩家，一个个的都是这样，完全不懂“积分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 　　001分析道：“这款糖的制作方法不过也就10个积分点，宿主再多赚一点积分，就可以一劳永逸，直接兑换制作方法了。而且宿主……” 　　001的声音带上了点小心翼翼：“宿主离兑换[恢复修为的方法]也就只差几十点积分了，只要宿主理性花费积分，按宿主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获得权限，得到恢复修为的方法。” 　　只差几十点积分了？ 　　谢亦舒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那会需要很多个积分点，也已经做好为了恢复修为而走上漫漫集点路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现在只缺了几十点。 　　可这跟他想给崽崽兑换糖果有什么关系呢。 　　谢亦舒对001道：‘兑换一份跳跳糖的制作方法。’ 　　001被谢亦舒这种不听劝诫、一意孤行、把系统的话当耳旁风的嚣张行为给惊住了。 　　它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开口警告一番。但想到自己瞒着谢亦舒的那件事情，又觉得没了开口警告的立场。气焰一下子小了下去，很没骨气地“嘤”了一声。 　　“成功兑换‘跳跳糖配方’一份，宿舍注意查收。”它应该是最没地位的系统了，001的声音哭唧唧，“扣除10点积分，剩余积分26点。” 　　其他系统叫宿主做这做那过得都很滋润的，只有它活得小心翼翼。唯一让它欣慰的地方只有宿主的敛积分能力。 　　它这个宿主运气莫名得好，跟锦鲤似的，敛积分能力特别强。001发布任务：“触发任务【给啵崽做跳跳糖】，任务完成后，反派规避值加一，积分点加二。” 　　就算任性花积分，也能触发任务回点本。 　　谢亦舒快速地扫了眼配方，不难。 　　回去就能给小胖崽做。 　　谢亦舒回头问顾延之：“顾兄，我们接下来是回廖云峰吗？” 　　顾延之担心啵崽“想要父亲和阿爸再生一个小孩”的那些话会让谢亦舒感到不自在，刚刚就刻意放慢了脚步，以防谢亦舒听到。 　　一会儿工夫下来，就落在了谢亦舒后头好几米远。 　　谢亦舒只以为是自己跟001核对积分时，过于沉浸在兑换界面里，忽视了周围走得太快。摸了摸鼻子，停下来等胖崽和顾延之。 　　等顾延之走到他身边，才又问了一遍：“我们接下是回廖云峰还是……？” 　　顾延之摇了摇头：“我还打算去一个拍卖会。听说今晚会有些好东西。” 　　小胖崽跟着顾延之去过拍卖会，听到不用立刻回家，还能再在山下玩一会儿，立刻欢呼了起来。 　　顾延之顿了顿，看向谢亦舒：“你要是累了的话，我先送你和啵崽回去。我想拍的那样东西最后才会上，送你和啵崽回去后再去，也不会来不及。” 　　啵崽也停下了欢呼。 　　他都忘了娘亲身体刚恢复，很容易累。一改先前兴奋的神情，很贴心地装出疲惫的样子，对谢亦舒道：“阿爸，我们还是让父亲先送我们回去吧。啵崽也好累了。” 　　胖胖的小身体软瘫在了顾延之怀里，小胖胳膊无力地垂下，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要不是那张小胖脸上只有关切，不见一丝疲倦，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疲惫的样子。 　　谢亦舒忍着笑意，对啵崽道：“阿爸不累。” 　　啵崽怕娘亲在硬撑，急切道：“啵崽累！” 　　谢亦舒忍不住想逗逗小胖崽：“啵崽累啊，那我们先把啵崽送回去好了。” 　　啵崽一听只送自己回去就急了：“啵崽不累！” 　　倒是娘亲，啵崽狐疑地看了谢亦舒一眼，很不放心地问：“阿爸真的不累吗？” 　　“真的不累。”谢亦舒保证。 　　小胖崽选择相信娘亲的话。 　　要是娘亲累的话，还有父亲呢。父亲可以把娘亲背回去。 　　这么一想，小胖崽也就放心了，重新精神起来，强调道：“啵崽也不累了。”所以不可以送啵崽回去。 　　顾延之无奈地看着一大一小一会儿累一会儿不累。 　　一个白瓷小瓶在他手中显形，顾延之把小瓶塞进了谢亦舒手里：“这里面是方子遇炼制的清神丹，如果很累的话，就服用一个。” 　　方师兄炼制的中阶清神丹……谢亦舒打开瓶塞凑近嗅了嗅，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手里的白瓷小瓶。 　　顾延之给他的是高阶清神丹。 　　清神丹是基础丹药，谢亦舒也能炼制。但他只能大批量炼制低阶和中阶的清神丹，从没炼制过高阶清神丹。 　　一是高阶清神丹步骤复杂很容易出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炼制的。二是高阶清神丹需要用到药效更稳定的罗根和翘翘花，很少有人舍得拿这两样稀有灵植炼制清神丹。 　　可顾延之直接就给了他高阶清神丹，谢亦舒飞快地把小瓶塞回顾延之手里，摇头道：“我不累，顾兄自己留着吧。” 　　这种东西给他就是暴殄天物。 　　他已经收了顾延之一个空间戒指了，绝对不能再收下这瓶高阶清神丹。 　　给他用太浪费了，会遭天谴的。 　　谢亦舒刚坚定自己不能收下高阶清神丹的决心，就见顾延之握住他手腕，轻巧地将白瓷小瓶推进了他戴左手的空间戒指里。 　　谢亦舒：…… 　　这枚空间戒指还没认主，谁都能塞东西进去。 　　顾延之淡声道：“我和方子遇那儿还有很多，这瓶你留着。” 　　再推辞就会显得很不识趣。 　　谢亦舒低低“嗯”了一声。 　　他准备好遭天谴了！ 　　遭天谴前服用一次高阶清神丹，也算是无憾了！ 　　谢亦舒开始想系统商城里有没有什么能给顾延之兑换的东西。 　　同时也分了点心给旁边，听身旁父子俩对话。 　　“父亲，我们今天去哪家拍卖行呀？” 　　“良泰。啵崽以前去过的，还记得吗？” 　　“有点耳熟……是那家有小橘子吃的拍卖行吗？还是那家有生芽尖茶的？啵崽不太记得了。” 　　“是那家有小橘子的。” 　　谢亦舒也觉得良泰耳熟。 　　这很奇怪，因为他对拍卖行关注不多。拍卖行那种地方不是过去的他能去的，他在南溪学院的时候，也没听那些富家小少爷提过什么良泰。 　　他忍不住问：“这家良泰是很有名的老拍卖行吗？” 　　顾延之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良泰是这几年里才出现的，离这儿不远，在临天城。” 　　临天城。 　　他们所在的这座小镇就紧挨着临天城，算是临天城的附属镇。这座小镇里大多是普通人，修真之人的远亲都能当上地头蛇。临天城里就是另一幅光景了，那边几乎都是修真之人。 　　开在临天城里的拍卖行，拍卖的也必定都是些修真之人用得上的东西。而且拍卖行还是这几年里才出现的，在他走火入魔的这几年……谢亦舒停了下来。 　　他想起来了。 　　他是在001给他的《莫欺少年穷·缩减版》里看到的。良泰之所以能在这几年里被世人所熟知，是因为幕后的人什么都敢卖。其中就包括地痞从主角那儿抢来的玉佩。 　　与此同时，001的声音也在他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开启支线任务【拯救主角·幼崽版】。目前任务完成度为0，整体任务完成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五十，积分点加五百。” 　　001像是也没想到还会有支线任务，完成支线任务后能拿到的奖励还那么高，素来流畅的电子音也磕磕巴巴起来：“宿、宿主，加、加油呀！” 第24章 　　谢亦舒也被从天而降的500积分点给砸蒙了。 　　还是啵崽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阿爸！” 　　胖崽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阿爸在想什么？” 　　在想500个积分点可以给你兑换多少异世小孩爱的巧克力和泡泡糖。 　　谢亦舒不能直接跟啵崽说积分的事，只能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随口编了个话题，把啵崽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阿爸在想我们要怎么去临天城。” 　　临天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靠双脚走过去是不实际的，有很多其他方法供他们选择。驭兽、驾车、御剑……或者像今早那样，让顾延之带他们去。 　　谢亦舒想到了今早下山的事，耳朵尖尖忍不住红了红。 　　啵崽也陷入了思考，他被娘亲问住了，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父亲的剑很酷，御剑出行特别潇洒。可他们现在在山下，山下可以骑马。那些马驹都特别高大，骑马出行也特别帅气。 　　胖崽既想要御剑，也想要骑马。 　　谢亦舒觉得啵崽纠结的小模样可爱得不行，所以把选择权交给了小胖崽：“啵崽想怎么去临天城？” 　　啵崽犹豫极了。 　　最酷的出行方式肯定是御剑，但廖云峰上没有马匹，想要骑马，只能抓住在山下的机会。比起御剑，骑马似乎更难得一遇。而且庙附近也有租借马匹的地方，很方便的。 　　啵崽小胖手绞了绞，下定决心道：“啵崽想骑马！那种特别威风的大马！” 　　没错，难得下山，还是该骑马。小胖崽点了点包子脸，赞同了自己的想法。 　　他顿了下，见父亲和娘亲都没回应他，对了对手指，有些紧张地问：“不行吗？” 　　顾延之摇了摇头：“可以。”只是他原本以为小胖崽会更想御剑出行。 　　啵崽见顾延之同意，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谢亦舒，雀跃道：“阿爸！过会儿啵崽想跟阿爸共骑一匹！” 　　谢亦舒：“……嗯。” 　　顾延之闻言瞥了谢亦舒一眼，他觉得谢亦舒话里有些踌躇。 　　谢亦舒的确是有些犹豫。 　　老实说，他还没骑过马。 　　在被检测出木灵根前，谢亦舒别说是骑马了，他连马都没见过几回，只骑过驴和牛。等他被检测出单一木灵根，被南溪学院收过去后，也没能有骑马的机会。南溪学院里那些世家弟子们，出行大都是御剑驭兽。谢亦舒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弟子，但也早早地学习了御剑之术。 　　他也曾骑过几个师兄的白羽鹤、青羽凰，但马这种普通动物，谢亦舒还真没骑过。 　　但想想，骑马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他修为还在时，也是骑过灵兽的。普通的马虽然没有灵兽那样有灵气，但在驯养后也是很温顺的动物，驾驭起来应该是小事一桩。 　　谢亦舒的自信在见到啵崽想骑的大马后分崩离析。 　　这匹马估计是混了某种灵兽的血，非常高大。谢亦舒需要抬起头，才能对上它不羁的眼。还有时不时就喷下气的马鼻、看上去会踹断人肋骨的四蹄……谢亦舒默默收回了视线。 　　这匹马看起来性子非常烈，跟温顺绝对不搭边。 　　啵崽面对大马，完全不害怕，还兴冲冲地向谢亦舒介绍：“这是山下特有的大悍天马，是新的品种，父亲带啵崽骑过一次，速度特别快，明明不能飞，骑它的时候却像能飞起来一样！” 　　看小胖崽的兴奋样子，估计铁定是要骑这种马了。 　　谢亦舒阿爸包袱八吨重，不想在小胖崽面前失了面子，紧急呼唤001：‘001，你那儿有什么能让人一下子就学会骑马的东西吗？’ 　　谢亦舒特别强调：‘这种马。’ 　　001遗憾道：“没有。” 　　“宿主现有积分可以兑换《三天教你学会骑马》《骑马的一百个小诀窍》《如何驯服一匹烈马》等相关书籍，但具体的技巧，还需要宿主自己摸索与学习。” 　　现在看相关书籍也来不及呀。 　　谢亦舒想起系统的鉴定功能，不死心地要求：‘你鉴定一下这匹大悍天马，看看我成功驾驭它的可能性有多高。’ 　　001发出“滴”的声响。 　　两秒钟后，它告诉宿主：“经过鉴定，这种大悍天马综合系数两颗星，危险系数三颗星。在玄真大陆不算危险，但宿主成功驾驭它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系统这个时候诚实地让人绝望。 　　谢亦舒低头看向小胖崽，小胖崽也眼巴巴地瞅着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胖崽问：“阿爸不想骑马吗？” 　　谢亦舒不想让小胖崽失望，但也不想让自己跟胖崽面对从马背上摔下的凄惨未来，蹲下身揉了揉小胖崽的脑袋，坦诚道：“嗯。阿爸不会骑马。” 　　“噢。”小胖崽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强颜欢笑太难为年仅五岁的小胖子了，他只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宽慰娘亲，“没关系，我们可以御剑！父亲的剑也超酷的！” 　　他想到了什么，小胖手背在身后，像只胖嘟嘟的小鸭子似的，挺了挺胸板：“啵崽有学骑马。虽然现在只能骑小马，但很快就能骑大马的！” 　　“啵崽骑小马很稳的。”小胖崽夸了夸自己，夸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脚尖碾了碾地，问谢亦舒，“等啵崽能骑大马，阿爸再来和啵崽骑马好不好？” 　　这样就算娘亲不会骑马，他也可以带娘亲了。小胖崽被想象中的美好宏图激得脸颊扑红。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快快长大，带谢亦舒骑大悍天马。 　　谢亦舒被小胖崽腼腆自夸的样子给逗乐了，笑着应下啵崽的邀请：“好啊。” 　　他很给面子地夸小胖崽：“啵崽好厉害，这么小就已经能骑小马了，好棒！” 　　反派幼崽被娘亲夸得有点飘飘然。 　　恨不得眼前能立刻出现一匹小马，好让自己给娘亲当场表演一下骑小马驹。 　　顾延之看着一大一小的亲昵互动，眼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他拿出剑来准备带着他们御剑出行，一旁的租主眼见要黄一桩生意，连忙开口劝：“我这马很好的，又稳又快。” 　　“去临天城，骑它一会儿功夫就能到。” 　　“而且这马长得高大，背上同时坐三、四个成年人也没问题的……” 　　言下之意是夫人和小少爷不会骑没关系，一家三口只要有一人会骑就行了。 　　啵崽闻言立刻抬头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也不知被租主的哪句话打动，在啵崽看向他前就收起了剑。 　　接着小胖崽、顾延之和租主一起看向了谢亦舒。 　　谢亦舒：…… 　　谢亦舒同时被三个人看着，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小胖崽重燃希望，看上去比先前更期待了。谢亦舒犹犹豫豫道：“那、麻烦顾兄了。” 　　小胖崽欢呼一声，对顾延之伸出手，让他把自己抱到了马背上。紧接着，顾延之也翻身上了马。 　　他对谢亦舒伸出手，谢亦舒没了退路，吸了口气，借着顾延之的力骑上了马。 　　谢亦舒问001：‘我们三个这样，安全吗？’ 　　不是他不相信顾延之的能力，只是人在面对未知的事情时，总是会有些不放心。 　　001很肯定道：“有顾延之在，非常安全。” 　　谢亦舒闻言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顾延之也开口：“我骑术还行。” 　　顾延之说话一向不会说得太满，“还行”两个字在他那儿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 　　谢亦舒也知道顾延之说话谨慎，再刚刚得到系统的保证，现在对顾延之很是放心。 　　谢亦舒：“嗯！” 　　顾延之没有动作，也没有再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谢亦舒：“嗯？” 　　前头的小胖崽已经在催顾延之赶快让大马跑起来了，顾延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淡声提醒道：“抱紧。” 　　谢亦舒回过神，脸颊一下炸成粉红。他磨磨蹭蹭想拽紧顾延之的衣带，还没碰到，就被顾延之握住了手腕。 　　顾延之把他的手扯到前面，确认有好好环住自己的腰后，才松开了手，重复道：“抱紧了。” 　　谢亦舒紧张地说不出话。 　　他觉得应该还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可还没等他找到除了抱紧顾延之外能让他稳稳坐在马背上的办法，大悍血马就长咴一声，跑了出去。 　　啵崽胆子很大，大悍血马跑起来后，谢亦舒耳边就只剩下前排胖崽的笑声和空气被划破的声响。 　　还有顾延之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自己的。 　　除此以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谢亦舒现在也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记得“紧紧抱住顾延之就不会从马背上掉下去”这一件事了。 　　跟下山一样。 　　太刺激了。 第25章 　　为了满足啵崽“飞起来”的小心愿，顾延之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 　　远离了主道，路上没人，大悍血马跟脱缰了似的，撒开了蹄儿跑。 　　几次拐弯的时候，由于速度过快，马身倾斜。这个庞然大物像是下一秒就会擦着地面倒下。 　　黄土地好像近在咫尺，马蹄又扬起了尘灰，一切都让谢亦舒产生了下一秒就会栽进泥土里的错觉。 　　他还看见泥土里混杂着的粗砺而又尖锐的小石子了。 　　谢亦舒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顾延之，怕自己真的会一头从马背上摔出去。 　　顾延之身体一僵，有些迟疑地握住了谢亦舒的手腕，单手勒紧缰绳，低声呵道：“吁。” 　　大悍血马放慢了速度，四蹄儿踏着向前迈了几步，停了下来。 　　“大马怎么不跑了？”胖崽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充满了疑惑，“父亲，我们已经到临天城了吗？” 　　可他没有看到城门呀！ 　　谢亦舒也有些奇怪。他们脚下都是野草，应该还处于小镇的外郊。 　　顾兄是迷路了吗？谢亦舒抬起头去看顾延之，想问问怎么在这儿停下了，抬起头才注意到顾延之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正定定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害怕？”顾延之轻声问。 　　谢亦舒眨了眨眼睛。 　　怎么可能！ 　　不过是骑一匹混了血的大悍血马罢了。他虽然修为暂失，但也是修仙之人，怎么可能会害怕骑一匹马。 　　谢亦舒开口就想反驳，感觉到手腕上的热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正抱紧人家的腰不撒手。 　　谢·死要面子·亦舒脸颊腾得蹿成了绯红。 　　他松开手，镇定道：“还、还行。” 　　谢亦舒在这方面和顾延之不同。 　　顾延之的“还好”是“完全没问题”的意思，而谢亦舒的“还好”可以理解成“一点也不好”。 　　啵崽耳朵一竖，翘着小短腿艰难地在马背上转过身来。他从顾延之怀里露出了小胖脸，有些不放心地问后边的谢亦舒：“阿爸真的不害怕吗？” 　　他的“还好”就连啵崽都有些不相信。 　　谢亦舒端着面子，刚想强调“不害怕”，就见胖崽摇了摇头。 　　虽然胖崽还小，但在这方面还是很不好糊弄的。他已经看出娘亲在撒谎了。 　　这样不好。 　　胖崽一副“真拿娘亲没办法”的无奈样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肥嘟嘟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赞同，他昂着头对谢亦舒认真说：“阿爸要是害怕，就得直接说出来，不可以藏在心里头。” 　　非常认真，俨然是只严肃的小胖子了。 　　谢亦舒看着胖崽小大人般的模样，有点想笑。但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小胖子眼里是实打实的担忧，是真的在担心他害怕却瞒着不说。 　　“阿爸不说，啵崽和父亲都会很担心。” 　　小胖崽毫不掩饰的关心无疑触及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谢亦舒点头道：“好。” 　　他伸手拽住了顾延之的衣带，停顿了一下，耳朵尖有点红：“那、那就麻烦顾兄慢一点了。” 　　顾延之微微点头。 　　缰绳一抖，大悍血马咴咴两声，又迈开了蹄儿，小跑了起来。 　　这一次比先前缓了很多，马蹄哒哒哒哒，很有节奏，不算快。 　　谢亦舒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一头栽进泥土里。 　　就是屁口股被颠得有点疼。 　　谢亦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大悍血马放慢速度后，他的节奏就开始跟马反着来了。 　　马背上升，他下降，屁口股跟马背撞在一起，啪啪啪。 　　这样下去，等他们到临天城，自己估计下了马都没法站着。 　　谢亦舒权衡了一下利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抱紧了顾延之的腰，带着一股壮士扼腕的果决，闭眼道：“顾兄，我已经适应了，可以加快了。像刚刚那样快！” 　　早死早超生，早到早结束。 　　谢亦舒看透了。 　　顾延之没立刻加快。他怕谢亦舒在逞强，没听他的。一直到谢亦舒催促了两次，才夹了下马肚，加快了点速度。不过还是比不上先前。 　　谢亦舒感觉了一下，还是颠。 　　“顾兄，再快一点！” 　　顾延之沉默了。 　　从谢亦舒死死抱着自己腰的反应上看，他应该还是害怕的。那么害怕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叫自己加快速度……果然还是在逞强。 　　顾延之想了想，踌躇了一下，像哄小孩般地开口：“已经很快了，跟刚刚一样快。”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快，啵崽该害怕了。” 　　啵崽耳朵一竖，气嘟嘟地扭过头，刚想反驳说啵崽才不会怕，就看见娘亲搭在父亲腰上，已经怕到泛白的手指。 　　啵崽：“……嗯！” 　　父子俩脑回路一致，啵崽也以为娘亲是在逞强。伸出小胖爪，握住娘亲的手，暗暗传递去力量，配合着父亲很虚弱道：“嗯，已经比刚刚快了，再快的话，啵崽会怕！” 　　胡说！ 　　还是颠的！ 　　比刚刚慢！ 　　谢亦舒羞于说出实情，只能低声催顾延之：“再快一点，啵崽不会怕的，再快一点。” 　　胖崽有些无奈，扶着马脖颈，回头去看顾延之，用眼神跟父亲交流：娘亲不乖，怎么办？ 　　顾延之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 　　他对谢亦舒道：“如果你过会儿又害怕，我们就再骑慢一点。”感觉到后背被轻轻蹭了蹭，顾延之顿了一下，一夹马肚，让大悍血马像最开始那样撒蹄儿跑了起来。 　　跟谢亦舒想的一样，大悍血马飞奔的时候，颠簸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谢亦舒紧紧抱住顾延之。只希望下一秒临天城就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26章 　　谢亦舒只想着到临天城就好了。 　　可他忘记了，拍卖行和城门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不得闹市纵马。 　　哒哒哒哒哒。 　　啪啪啪啪啪。 　　谢亦舒揪了揪顾延之的衣带，有些生无可恋：“顾兄，我们离良泰还有多远？” 　　“不远了。按现在这个速度，约莫一刻钟后就能到。”顾延之顿了顿。从进入城门开始，他总觉得后面有些闷闷的杂音。跟哒哒的马蹄声混在了一起，难以分辨。 　　就好像马背上还挂着箩筐，箩筐因为颠簸而不停地相撞。 　　顾延之勒紧缰绳：“吁。” 　　大悍血马温顺地停下。 　　顾延之单手抱起胖崽，撑着马背从马上跃下。把一脸茫然的小胖崽塞进同样一脸茫然的谢亦舒怀里，才扯着缰绳，重又翻身上了马背。 　　他跟谢亦舒换了个位置，这样一来，就好像把谢亦舒给搂进怀里了。 　　谢亦舒有些紧张地抱紧了啵崽。 　　刚刚坐在后面时，前面有顾延之帮他挡着，跟堵墙似得，很有安全感。现在换了位置，前面就空荡荡的了。 　　就算怀里的小胖崽再瓷实，也不能让他放下心来。 　　眼前只有悍血马的大粗脖颈大脑袋，余光也只能瞥见小胖崽圆溜溜的后脑勺，和离他有些遥远的地面。 　　谢亦舒顿时不行了，怂唧唧道：“顾兄……”我们要不换回来吧？ 　　他都不知道顾延之为什么突然和他调换位置。 　　明明先前都好好的。 　　顾延之沉默地看着动作完全跟马反着来的谢亦舒，终于知道方才对方为什么执意让马疾驰了。 　　“抱歉。”顾延之低下头，气息拂过谢亦舒的耳边，“是我疏忽了。” 　　顾家的男人似乎天生善骑马。顾延之也好，顾胖崽也好，在最初开始学习骑马的时候，都没有碰上过这样的问题。 　　这也就导致了顾延之一时考虑不周，让谢亦舒坐在了自己后面。 　　坐在后面的确会让对方没那么害怕，但也让顾延之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颠簸。 　　“放轻松。”顾延之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不要把啵崽抱那么紧，放轻松，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摔下去。” 　　谢亦舒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照做。顾延之趁他放开小胖崽的工夫，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把他按在马背上，继续道：“放松，闭上眼，感受马的运动轨迹，配合着它的运动轨迹来……” 　　顾延之很有耐心，声音也好听。 　　用聒噪的001的话来说，是性感地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 　　谢亦舒耳朵根红了红。在心里叫001闭嘴。 　　他跟顾兄只是单纯的临时师徒关系，放平时，也是共同养育小胖崽的同伴关系。 　　顾延之的手臂有力地锢在他腰间，给人一种能依靠又值得信赖的感觉。谢亦舒闭上眼，照他说的放松、感受、配合……屁口股不再疼得慌了！ 　　速度不快，屁口股不疼，骑马的舒适感一下子出来了。 　　晚风吹拂在脸上很舒服，马蹄儿哒哒哒哒也很悦耳。路边有年轻的剑修当街比试，矮墩墩的幼童挤在边上兴奋地叫好。 　　谢亦舒都快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可惜拐弯就见到了写着“良泰”的牌匾。 　　金灿灿的，很有牌面。 　　顾延之勒紧缰绳：“到了。” 　　他下马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扣着谢亦舒的腰，飞快松开了手，别过头，轻咳一声：“失礼了。” 　　谢亦舒摆摆手，夸道：“你教的很好。” 　　顿了顿，又有些好奇：“你以前也是这么教啵崽的吗？”他有点庆幸啵崽的另一个爹是顾延之，要是只有他，那小胖崽现在估计只能骑木马。 　　小胖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耳朵一竖。 　　顾延之知道谢亦舒脸皮子薄，不能告诉他啵崽是随了自己天生擅长，只能沉声：“……嗯。” 　　谢亦舒又夸：“难怪啵崽小小年纪就能骑小马。” 　　胖崽根本不知道父亲一个“嗯”字，就把他从“天生的骑马小能手”变成了“名师教导下出的高徒”。他颇为得意地挺了挺小肚腩，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觉娘亲刚刚好像不止夸了他一个。 　　不过现在的小胖崽只以为娘亲是在夸他，小尾巴都要翘上天，恨不得当场给娘亲表演一个“胖崽下马”。 　　可惜大悍血马实在是过于高大，胖崽的腿又实在是短，蹬了好几下都蹬不到能落脚的地方，只能遗憾放弃。 　　“父亲！”啵崽对顾延之伸出求助的小胖胳膊。 　　顾延之把小胖崽抱下马，转而看向谢亦舒，谢亦舒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早上顾延之想把抱小胖崽下山的方法用在他身上的事，一个激灵，扶着马背，借了个力，自己下了马。 　　落地那一瞬间，屁口股还是疼的。 　　谢亦舒僵硬了一下。 　　顾延之把缰绳递给门口的伙计，轻轻瞥了谢亦舒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啵崽打断。 　　啵崽好久没来拍卖行，兴奋得不行。直接拉着谢亦舒冲进拍卖行里，一边带着谢亦舒朝楼上走，一边跟他讲：“啵崽来过好几次了，阿爸跟着啵崽走，啵崽知道房间在哪儿。” 　　他带着谢亦舒拐拐绕绕，最终在一间挂着“顾”字挂牌的隔间停下。 　　啵崽伸出小胖手，轻轻推开门，对谢亦舒道：“阿爸，我们到啦！” 　　拍卖行分成了上下两层。上层是隔间，下层是大厅。隔间周边布下了阵法，大厅中央展示的产品能清楚的显影到隔间的墙壁上。 　　隔间也挺大的，中间摆了张方桌，方桌叠加着层层阵法，桌面上也雕着数字。啵崽看谢亦舒盯着方桌瞧，背着小胖手跟娘亲介绍：“如果过会儿出现了我们想拍下的东西，桌上的数字就会亮起来。” 　　啵崽顿了顿，有些羞赧：“不过啵崽也不知道数字为什么会亮起来。” 　　是往里头注入了灵气的缘故。 　　谢亦舒有些懂良泰的想法了。 　　数字越大，需要的灵气估计也越多。若想拍到一样人人都想收入囊中的东西，不仅需要足够的灵石，还需要有足够的修为和能力。 　　谢亦舒蹲下身观察桌子的工夫，小胖崽已经熟门熟路从堂倌那儿拿到小橘子了。剥完橘子皮，掰下一瓣儿送到谢亦舒嘴边：“阿爸一瓣，我一瓣；阿爸两瓣，我一瓣……” 　　谢亦舒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很快又被嘴边的橘瓣转移了注意力，就着啵崽的小胖手，跟胖崽分享完了一只橘子。看到啵崽开始剥第二只时，才反应过来：“你父亲呢？” 　　小胖崽更迟顿一点。 　　他被谢亦舒提醒后，才发觉顾延之没跟着他们一块儿进隔间。小胖脸茫然了起来，有些着急地跺了下脚，刚想冲出去找父亲，就看到父亲拿着两个垫子推门走了进来。 　　方方正正的厚垫。 　　看着就非常柔软。 　　小胖崽看着父亲把厚垫放在了座椅上，跟小犬似的，直觉一下子变得非常灵。 　　他扭头看向娘亲，小包子脸很严肃地问：“阿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第27章 　　面对胖崽的问题，谢亦舒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没有。” 　　说完又觉得自己否认地太快，抬手揉了揉小胖崽的脑袋，掩饰性反问：“啵崽为什么会觉得阿爸有事瞒着你？” 　　啵崽脚尖碾了碾地，小声道：“父亲拿了软垫来。” 　　“阿爸之前生病的时候也用过的，因为服用了薮草白籽制成的药丸子。” 　　薮草是种很常见的植物，有水有光就能长，风一吹就拔高。 　　郊外总是能看见大片大片的薮草，可千万株薮草里可能只会有一株结出白籽。跟普通的黑籽比起来，白籽药用价值更高。它能大幅提升丹药的稳定性和药性，但也会导致一些副作用。 　　轻则嗜睡、口干，重则浑身乏力泛酸。 　　需要用到薮草白籽的丹药必定不是普通的丹药，白籽所带来的副作用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谢亦舒那个时候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一点印象也没留下。 　　但小胖崽记得清清楚楚：“那段时间里，父亲在阿爸房间里铺满了这种软垫子。方叔叔说是因为阿爸服用加了白籽的丹药后很有可能会浑身酸痛，所以父亲才会在房间里铺软垫子。” 　　说到这边，啵崽顿了顿，气嘟嘟地向谢亦舒控诉：“他说啵崽笨手笨脚的，会把阿爸碰疼，所以不可以碰娘亲，只可以站在外面看。” 　　胖崽朝顾延之那儿瞥了一眼，凑近谢亦舒，很小声地告状：“父亲还说他说得对！从那之后，就不准啵崽进阿爸房间了！” 　　顾延之：…… 　　隔间里就他们三个人，啵崽声音放得再轻，告状的话还是会飘进他耳朵里。 　　但小胖崽说的基本都是事实，他也没办法反驳。只希望谢亦舒不要把他当初那种会随便指责孩子笨手笨脚的严苛父亲。 　　啵崽这么一说，谢亦舒倒是有点印象了。 　　他重生后曾在系统那边飞快浏览过这些年里发生过的事，知道自己跟啵崽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差点把他的小胖手给掐紫了。顾延之他们应该是顺手借着这个由头，把小胖崽给保护了起来。 　　啵崽看到软垫，就会把谢亦舒和那时服用完丹药的谢亦舒联系起来，特别害怕自己笨手笨脚，之后又不能跟娘亲接触，很急切地问：“所以阿爸是不是又服用那种加了白籽的丹药了？” 　　谢亦舒连忙安抚：“没有没有。” 　　他不能跟啵崽说，自己不会骑马，一路骑马过来，屁口股颠得疼。再坐硬木板，屁口股会更疼。 　　只能向顾延之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延之咳了几声，出来解围。他把忧心忡忡的小胖崽抱到铺了软垫扶手椅上：“舒服吗？” 　　啵崽在软垫上扭了扭，点点小胖脸，老实道：“舒服。” 　　“今天的拍卖会时间比较长，坐在软垫上会比较舒服。” 　　可反派幼崽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继续问：“那为什么只有两个？” 　　两个叠起来更舒服。顾延之应对道：“你和阿爸一人一个，父亲不需要。” 　　父亲对自己一向很严厉。用他学过的成语来讲，叫做“严于律己”。 　　啵崽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而且仔细想想，如果娘亲真浑身酸痛或有哪里不适，父亲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小胖崽放下心来，从扶手椅上跳了下来，牵起父亲的手，又啪嗒啪嗒跑到谢亦舒身边，牵住谢亦舒的手，乐呵呵道：“那啵崽坐中间！” 　　软垫的事算是翻了篇。 　　谢亦舒松了口气，他觉得有顾延之在，小胖崽还是比较好糊弄的。 　　啵崽坐在扶手椅上，晃着小短腿等拍卖会开场。等了一会儿又没了耐心，扭头缠着谢亦舒：“阿爸，你过会儿要是看上了什么，只管告诉啵崽，啵崽给阿爸买！” 　　谢亦舒被啵崽财大气粗的样子给逗乐了，捏捏啵崽的小胖脸，问他：“啵崽有那么多灵石吗？” 　　啵崽眨巴眨巴眼睛，扭头问顾延之：“父亲，啵崽灵石够吗？” 　　顾延之点头：“够。” 　　那就能给娘亲买买买了，胖崽美滋滋地如实汇报：“父亲说够！” 　　谢亦舒倒是被小胖崽提醒了，在心里问001：‘今天拍卖会上会出现主角的那枚玉佩吗？’ 　　“不会。”001解释，“根据原著的时间线，今天应该是林执再次遇到抢走他玉佩的地痞流氓的日子。那枚玉佩应该在半个月前就被人拍下，兜兜转转到了女主母亲手里，又由女主母亲交给了女主。” 　　“今日林执会出现在临天城，请宿主务必灵活应对，争取早日完成支线任务。” 　　不需要买下玉佩的话，那他也没什么别的要买的了。 　　谢亦舒松了口气，毫无负担地继续捏啵崽的小脸，逗他道：“那过会儿就交给啵崽啦。” 　　胖崽重重点头：“嗯！” 　　谢亦舒没把啵崽的认真当一回事。 　　直到拍卖会正式开始，第一件拍品开始拍卖，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小胖崽的行动力。 　　第一件拍品是块光滑的暖石，冬天可以揣在手里捂捂手。 　　作为拍品，这块暖石的卖点在于纹理，表面的花纹自然又流畅，像朵朵祥云。再加上暖石本身又是金橙色，看上去很是贵气。 　　一时间出价的人不少。暖石的价格一下子就被炒了上去。 　　谢亦舒：…… 　　太奢靡了。 　　花纹再贵气，也只是块暖石罢了。除了收藏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实用价值。 　　楼上的隔间还好，楼下大厅已经燥热了起来。不少人抬价抬红了眼，陷入了胶着。 　　没有人愿意跌掉面子，也没有人愿意以几百灵石之差而就此放弃。但要直接出个高价，震慑其他竞争者，又没那个财力。 　　不少人已经开始打肿脸来充胖子了。谢亦舒看着大厅里的景象，觉得世间百态，可见一斑。 　　还好顾延之和啵崽没有像他们那样，谢亦舒有些欣慰。 　　啵崽察觉到娘亲的目光，歪了歪脑袋：“阿爸觉得那块暖石好看吗？” 　　谢亦舒回过神，客观地点了点头：“好看是好看，但是……”但是也没必要争夺成那样。 　　可以，但没必要。 　　谢亦舒话没说完，就见啵崽扭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父亲！买！”还有他兴冲冲的声音，和桌上一闪而过的蓝光，“阿爸说好看！” 　　与此同时，良泰拍卖行外—— 　　衣服沾满脚印的林执紧紧拽着堂倌的袖子不松手。 　　“帮我打听一下半个月前送来的玉佩，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筹到买消息的钱。” 第28章 　　顾延之出手速度太快, 谢亦舒想拦都拦不住。 　　大厅正中央，用面具挡住半张脸的拍卖师也愣了一瞬, 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迟疑道：“目前场内的最高出价为三万灵石整，还有谁要加价的吗？” 　　竞价开始后, 拍卖场里一共就四类人。 　　出于种种原因而选择了提前放弃的人。经历持久胶着战后因后劲不足而憾然放弃的人。层层加价试图用最小成本去换取最大利益的人。 　　还有第四种，漫不经心却又胜券在握的人。 　　“三万整一次。三万整两次。三万整三次。” 　　拍卖师敲下敲木槌：“成交。” 　　暖石被收进木盒里, 站在一侧的堂倌小心翼翼地捧起木盒, 转身走向了楼梯。 　　大厅一时有很多视线朝这里投来。 　　良泰在这方面保密性很强。大厅里的人只能凭拍卖师的反应猜出拍下拍品的人是二楼隔间里的人，没法透过墙壁猜出对方是谁。 　　谢亦舒有些如坐针毡。 　　他知道这点灵石顾延之不会放在眼里，但还是觉得压力有点大。空间戒指也好, 高阶清神丹也好，刚刚拍下的暖石也好, 对谢亦舒来说都太贵重了。 　　他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他的好，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想千分百分地还回去。 　　谢亦舒揉了揉胖崽的脑袋瓜：“谢谢啵崽。”他绝对会改写小胖崽的命运, 让他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一生。 　　还有顾延之。 　　在原着里, 顾延之会因为渡劫失败, 身死道消。虽然这段剧情离发生还早, 但就像001说的, 在故事开始后, 所有的事情都会一环扣一环。为了能让啵崽变成厌世的反派, 这个世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得在这段剧情发生前彻底改写小胖崽的命运, 不然这个世界可能会像对付未来的他一样, 设计出各种意外让顾延之形神俱灭。 　　还有那场雷劫。他在001的帮助下，从走火入魔中恢复，顾延之不用再外出替他寻找灵植，也不一定会触发雷劫。可若雷劫是顾延之的命数，那他们还是得在那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谢亦舒暗暗握拳。 　　他重生了，还绑定了系统。一定能保护好顾兄和小胖崽，他们三个，一定要好好活着。 　　啵崽看见娘亲握紧的手，疑惑地一歪小脑袋。 　　“阿爸？” 　　他也跟着握紧小胖爪，跟娘亲轻轻碰了碰手。 　　谢亦舒回过神，松开手，捏了捏啵崽肉乎乎的小胖手，小声问：“怎么了？” 　　啵崽摇了摇头。 　　他觉得娘亲刚刚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也经常这样，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少吃一块小点心啦，父亲布置的功课多完成两页啦，好好照顾娘亲保护好娘亲啦，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 　　那些决心他也没有告诉过父亲和娘亲，所以啵崽很贴心地摇头，当做没看出来。 　　他要守护好娘亲暗暗下定的决心。 　　隔间的房门被人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暖石来啦！啵崽去拿！”啵崽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冲冲地跳下椅子，屁颠儿屁颠儿去开门。 　　谢亦舒扭过头，看到堂倌打扮的人把装有暖石的木盒交给了小胖崽。 　　胖崽又捧着小木盒，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把小木盒塞到了谢亦舒手里：“阿爸，打开看看！” 　　谢亦舒打开木盒。 　　金澄的暖石躺在木盒的正中央，下面垫着大红的软布。颜色分部地均匀舒适，跟大红色放在一起，也没被压下色。 　　近看比远看更好看。谢亦舒衷心夸道：“好看！” 　　小胖崽闻言挺了挺肚腩，有些开心：“阿爸喜不喜欢？” 　　谢亦舒点头捧场：“喜欢。” 　　小胖崽闻言，更加开心了。 　　谢亦舒笑了笑，再次感谢小胖崽：“谢谢啵崽。” 　　他犹豫了一下，又扭头看向顾延之，有些局促：“谢谢顾兄。” 　　顾延之闻言看向他，微微点头，矜持道：“喜欢就好。” 　　顿了顿，又道：“压轴出场前，应该还有不少东西会拿出来拍卖……” 　　啵崽接过父亲的话，把娘亲的注意力转回了自己身上：“到时候要是有阿爸喜欢的，就像刚刚那样跟啵崽说，啵崽帮阿爸买下来！” 　　谢亦舒：…… 　　面对财大气粗的小胖砸，谢亦舒不敢说话。他都有些心疼顾延之了，顾家就算再有钱，灵石也不是后山的树上结的。他偷偷瞥了眼顾延之脸上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赞许点头，还说了个“嗯”。 　　谢亦舒觉得自己不能跟这对父子在“买买买”的话题上停留太久，压力太大了。 　　好在啵崽也没打算在“买买买”的话题上停留多久。 　　他推了推小木盒，期待地催促：“阿爸摸摸看，暖不暖？”顾延之也回过头继续看大厅中央的拍卖，拍卖师已经在介绍第三样拍品。 　　谢亦舒舒了口气。 　　他听小胖崽的，伸手碰了碰暖石。接触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流从指尖流入体内，绕着全身的经脉转了一圈，在灵根处停了下来，轻轻撞了下他那处郁结成一团的灵气。 　　谢亦舒惊愕地睁开眼。 　　顾延之看上去在听拍卖师介绍拍品，其实余光一直没从谢亦舒跟啵崽身上离开。见谢亦舒神情不对，侧头问：“怎么了？” 　　谢亦舒把木盒递了过去：“顾兄，你摸摸看。” 　　顾延之闻言把手搭了上去，半晌收回手，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能从对方眼里清楚地看到疑问。顾延之没能感觉到任何不同。 　　可能是因为对方体内的灵气正在流动。 　　如果谢亦舒猜得不错，那顾延之是没法察觉到这块“暖石”的不同的。跟对方经脉里浓郁的灵气相比，这块“暖石”提供的灵气过于细微了。 　　谢亦舒解释道：“我刚刚觉得灵根处被撞了一下。” 　　顾延之愣了一下：“你是说……” 　　谢亦舒点了点头。 　　暖石提供的热源在流经灵根处时，是不会让人有任何感觉的。 　　只有外来的灵气才会和灵根冲撞。引气入体时，外界的灵气会被本身灵气影响，还没流经灵根，就已经被转换成了自身的灵气了，蕴石等修炼方法也是同理。 　　谢亦舒灵气郁结，没办法把外来的灵气转化成自身的灵气，所以才会感觉到灵根被撞了一下。 　　保险起见，谢亦舒在心里对001道：‘001，鉴定一下这块暖石。’ 　　啵崽看到父亲和娘亲的哑谜，有点不甘心当背景板，也伸手摸了摸暖石。 　　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呀。小胖崽也困惑了。 　　他又摸了两把小石头，让暖流在体内多循环了几次。这块暖石效果还挺好的，几次下来身体就暖融融的。娘亲冬天随身带着，就不会觉得冷了。 　　啵崽很满意地收回手，想看看续暖效果是不是也一样好。两秒后，体内的暖意就彻底消散了。小胖崽惊呼道：“怎么会！” 　　他是用过暖石的。父亲给他的暖石，只要摸两下，暖流就能在体内循环好久也不消散。 　　可这一块，暖意只在体能停留了眨眼功夫。啵崽小胖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不肯相信自己花了三万灵石给娘亲买的暖石就是这么一个次品。 　　这对小胖崽的打击有点大。 　　胖胖的小身体晃了晃：“阿爸，我们是买到次品了吗？” 　　“次品？”谢亦舒看着小胖崽一副下一秒就要气哭出来的样子，连忙解释，“没有没有，不是次品，啵崽怎么会觉得是次品？” 　　小胖崽丧唧唧：“这块暖石不能续暖，一放开，身体很快就不暖了。” 　　“嗯？”谢亦舒以前用的都是在小摊贩那儿买的，十几灵石一块的便宜暖石，习惯了要捂着暖石才能感受到暖意，所以也没想到啵崽会往次品上联想。他握住小胖崽的手，贴上暖石，“啵崽仔细感受一下，有没有觉得这种感觉跟使用蕴石的时候有点像？” 　　啵崽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像次品暖石。 　　但娘亲这么说，小胖崽眼睛一亮，转过弯来：“阿爸是说，刚刚流经啵崽身体里的那股暖意，不是普通的暖流，而是灵气？” 　　“对。但阿爸不能确定。”001那儿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谢亦舒看向顾延之，“顾兄能感觉到灵气吗？” 　　顾延之摇了摇头。对他而言，这块“暖石”提供的灵气过于微弱，刚进入体内就被身体自动转换为了本身的灵气，不好辨认。 　　这块石头一直被人当做“暖石”，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有个很好辨认的办法。 　　顾延之起身，把“暖石”贴到桌子上。桌面蓝光一闪，大厅中央的拍卖师报出了顾延之给出的价格：“七千灵石整。还有谁要加价吗？” 　　这次很快有人追了上来。 　　“七千五、八千、九千五……目前场内最高出价为九千五灵石，还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吗？” 　　顾延之转身，对谢亦舒道：“的确是灵气。” 　　与此同时，001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经过鉴定，这块石头是暖石和蕴石重融再生形成的产物。早机缘巧合下，同时保留了两种异石的特性。目前没有名称，宿主可以自行给它起名。” 　　“稀有指数五颗星，安全指数五颗星。虽然不能帮助宿主恢复修为，但是样好东西。” 　　是样极好的东西。 　　它的宿主真的是锦鲤本鲤。 　　再好看的暖石，三万灵石都有些不值。可换成能源源不断提供灵气的异石，价值立马就不一样。 　　而且它提供灵气的方式又跟蕴石不同。蕴石是不断吸收空中的灵气，把灵气聚集在一起，提高修炼时引气入体的效率。而这块异石是将灵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接触之人的体内。不需要刻意引入，相当于随时随地都在引气入体。 　　能传送的灵气微薄，但也断了一次性引入过多灵气，肉体承受不了的可能性。对顾延之他们来说可能没什么同处，却是再适合幼童不过。 　　谢亦舒和顾延之对视了一眼，看出彼此想法一致。 　　顾延之对谢亦舒道：“我那儿还有好几块暖石，回去后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谢亦舒这回也没再客气：“好。” 　　啵崽原本觉得自己给娘亲买到了样好东西，心里正美得冒泡儿。 　　听父亲这么一说，小耳朵尖抖了抖，立刻紧张了起来：“这块暖石不行吗？” 　　“这块‘暖石’有更适合的人。”谢亦舒把小胖崽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把暖石塞进了小胖崽手里，“阿爸修为还没恢复，用不上它。但啵崽可以。” 　　“它能让啵崽变得厉害，然后保护修为还没恢复的阿爸。” 　　小胖崽点了点头，接受了谢亦舒的说法。 　　但还是有些沮丧：“啵崽很厉害，本来就可以保护好阿爸的……”他还以为自己给娘亲买到了一样好东西，结果到头来娘亲用不上，又给了自己。 　　谢亦舒看出了啵崽的想法，暖心之余，又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丧哒哒的小胖崽。 　　顾延之突然开口：“要是我那儿没有合你眼缘的暖石……” 　　小胖崽耳朵一竖，接过话道：“那啵崽就带阿爸去暖石行。那儿的暖石可多了，有上了各种颜色的，还有雕刻着各式花纹的，阿爸到时候看中哪块就买哪块。” 　　谢亦舒逗他：“看中了两块呢？” 　　啵崽挺了挺小肚子：“看中几块就买几块。父亲灵石够。” 　　这么一打岔，啵崽心情好了很多。 　　不再纠结自己没给娘亲买到好东西，而是把注意力又放回了拍卖会上，争取多给娘亲拍到几样能用得上的好东西。 　　谢亦舒也让001一直开着鉴定功能，每上一件拍品，就让001鉴定一次。可惜之后几项拍品的鉴定结果基本都跟拍卖师的介绍一致。 　　像刚刚那块异石那样，普通表面下藏着未被发现的巨大价值的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直到压轴的拍品被伙计抬上拍卖台。 　　拍品上蒙着一层白色的软布，看上去像一块等身大的木板。 　　“看起来像一幅画。”啵崽猜测，“也有可能是一卷书法。阿爸，你觉得是什么？” 　　“阿爸也觉得是书画。” 　　毕竟是顾延之想拍下的东西，看起来又薄而扁。 　　除了已经裱起来的绘画书法，谢亦舒也猜不出其他东西。 　　拍卖师拎起了白布的一角，谢亦舒和啵崽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软布一掀，露出了一席、一席平铺在木板上的，红艳艳的纱裙。纱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看起来轻盈如蝉翼，除了纱裙，还搭配了鞋和配饰，形成了完整的一套，看上去奢华地无可复加。 　　听拍卖师介绍，这套纱裙是由临天城里最受女修们欢迎的衣坊制作的，全临天城只此一套。 　　隔间很安静。 　　啵崽和谢亦舒都有些震惊。 　　谢亦舒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了。虽然知道那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但还是有种撞破了别人秘密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顾兄是要自、自用，还是要送人。 　　顾延之在白布揭开后，也愣住了。 　　他回过神，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不知道……” 　　他真不知道。 　　顾延之今天是临时起意要来良泰的拍卖会的。 　　没来得及了解有哪些东西会拿出来拍卖，只听说了最后压轴的那件东西，很适合拿去当礼物送道侣。 　　啵崽从谢亦舒清醒后，就一直很开心。顾延之想向谢亦舒表达自己的谢意，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在这方面有些笨拙，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好人，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送礼物这一个办法。 　　但他真没想到这件“适合讨好道侣”的东西会是纱裙。 　　谢亦舒很理解。其实想想就知道了，要是顾延之是想买来自用，那肯定不会带着他和啵崽来。 　　“是要送人吧？”谢亦舒理解道，“很漂亮，她肯定会喜欢的。” 　　他其实有想过，在他和顾延之发生意外前，顾延之会不会有喜欢的人。 　　像顾延之这样的青年才俊，喜欢他的人肯定不少。就算带着一个胖崽，想成为他道侣的应该也能从南溪学院排到廖云峰下。 　　顾延之一看谢亦舒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有些头疼。 　　想了想，他坦白道：“我原本是打算买下压轴拿去送人，但不是想送给别人。我是想……” 　　顾延之瞥见一脸好奇的胖崽，怕他误以为谢亦舒爱女装，重新考虑了一下措辞：“我不知道压轴会是纱裙。在白布没揭开前，我也只知道压轴是一件适合拿去送人的东西。想买下来送你，庆祝你恢复。” 　　但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顾延之难得一见地窘迫起来。 　　谢亦舒看着顾延之，觉得对方一下子接地气了很多。 　　谢亦舒忍住笑意，可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却让他彻底笑不出来了。 　　“宿主！！经系统检测，拍卖台上搭配纱裙的那件玉佩，是主角被抢走的那一枚！” 　　谢亦舒深吸一口气，定眼朝台上看去。 　　的确是有一块水绿色的玉。 　　谢亦舒冷静问系统：‘除了主角的玉佩，这套纱裙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001小小声：“没了。” 　　那完球。 　　站在顾延之和啵崽的角度，谢亦舒找不出能让他们拍下这套纱裙的理由。他也不能直接告诉顾延之，拍下这套纱裙，再把玉佩送给一个叫林执的小孩，就能大概率改写我们儿子未来的命运。要是这么说，他一定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 　　太难了。他放弃。 　　顾延之一直观察着谢亦舒的表情。 　　从一开始地强忍笑意，变成了惊愕，转而冷静下来，现在又变成了果决。 　　像是最终做出了一项决定，在和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道别。 　　在和主角的玉佩、还有由玉佩引申的各项潜在任务道别。 　　谢亦舒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心情过于复杂，导致被顾延之轻而易举地套了话。 　　“你在看什么？” 　　“在看那枚玉佩。” 　　谢亦舒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他回过神，发现啵崽和顾延之都看着自己。 　　谢亦舒大脑当机了一瞬，随后立刻运转起来：“那枚玉佩，特别像我以前的一枚，哈哈。” 　　原来是这样。顾延之了然。 　　这样谢亦舒先前的一系列神情变化就说得通了。 　　场内的价格已经抬到了一百五十万，对很多普通修真者来说，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灵石。 　　竞拍的人也只剩下两位，一个紧追着一个，以一万为加价单位，往上加价。看起来都是强弩之末了，就看谁会先放弃。 　　“……一百五十五、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 　　“……一百六十一次、一百六十两次、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二……” 　　“……目前场内的最高出价为一百八十万整，还有谁愿意加价吗？” 　　先前一直紧追着的人犹豫了。 　　拍卖师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无情地继续道：“一百八十万一次、一百八十万两次。” 　　拍卖师顿了顿：“目前场内的最高出价为二百一十万整，还有谁愿意加价吗？” 　　大厅里一片哗然。 　　谢亦舒惊愕扭过头。顾延之刚刚突然加入竞拍，直接加价到了二百一十万。 　　对方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有心情教小胖崽：“啵崽有学到什么吗？” 　　“二百一十万一次，二百一十万两次，二百一十万三次。” 　　伴随着拍卖师的声音，小胖崽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特别崇拜地看着自己父亲，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还有还有，打他个措手不及，犹豫会败北。” 　　敲门声响起，拍卖师带着堂倌走了进来，把装进木盒的纱裙交给顾延之，又递给他纸笔。 　　顾延之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对拍卖师道：“明日沈付会将灵石送来。” 　　拍卖师笑了笑：“行。” 　　他瞥了眼一边的谢亦舒，对顾延之道：“恭喜。” 　　顾延之是他的老顾客了。 　　他在良泰拍下了不知多少的灵植、丹药和药方。听说是为了藏在家里的走火入魔的道侣。 　　顾延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谢亦舒，目光柔和了一点：“谢谢。” 　　拍卖师没有多做停留，很识趣地离开，把隔间留给了一家三口。 　　谢亦舒呐呐道：“顾兄……” 　　顾延之打开了木盒，把玉佩取出，递给谢亦舒：“你以前那枚什么样的？” 　　他以前没有玉佩。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有什么玉佩。 　　谢亦舒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他慢慢描绘着从来没出现过的玉佩：“和它很像，同心圆，水绿色，带着对称的花纹……我们的花纹不一样。” 　　小胖崽敏感地察觉到谢亦舒的情绪，紧张地安慰：“阿爸不要难过。” 　　谢亦舒攥紧了玉佩，对小胖崽笑了笑：“嗯，阿爸不难过。”他有点不想把玉佩还给主角了。 　　“砰”。 　　隔间门被推开，穿着张扬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顾延之手中的尚未合起的木盒上，扬起一抹笑：“我就知道，是你把压轴的这套纱裙给拍下了。” 　　“出个价吧，把它卖给我。” 　　在良泰，想拍下一样东西，不仅需要足够的财力，还需要充沛的灵力。 　　大部分人会被前者拦下，也有那么几个，会因为后者而没法继续加价。 　　谢亦舒看向顾延之，顾延之把木盒交给他，一副全权由他决定的样子。 　　谢亦舒看向年轻男子，轻声道：“我要这个玉佩。” 　　对方挥了挥手，不在意道：“我只要纱裙。” 　　顿了下，补充道：“哦，对了，还有配套的那双鞋。你出个价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亦舒总觉得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有一种辜负了顾延之心意的感觉。 　　但他又觉得，如果自己不卖，那他就是傻子。 　　“二百一十万。” 　　“可以。”年轻男人玩味笑了笑，“你不加价啊，有意思。交个朋友吧，我叫张子嚣。” 　　谢亦舒没立刻回答。 　　张子嚣摆了摆手：“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 　　“只是我从来没在顾延之身边见过你。你是他金屋里藏的那个娇吗？” 第29章 　　听到男人说出了顾延之的名字, 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看向顾延之：“你们俩认识？” 　　顾延之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这种浑身犯傻气的富家子弟，但张子嚣已经很自来熟地跟谢亦舒搭话了：“是啊, 他经常拍到我想拍的东西，几次下来也就认识了。”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从顾兄手上买下东西, 谢谢啦嫂子。” 　　嫂子……谢亦舒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称呼，有些别扭, 自我介绍道：“谢亦舒。” 　　张子嚣一点就通：“亦舒兄。” 　　啵崽仰头看看, 见大人们聊得差不多了，从谢亦舒身后探出了小胖脸蛋，提问：“什么叫‘金屋里藏的那个娇’？” 　　谢亦舒耳朵尖一红。 　　张子嚣也是才看见谢亦舒身后的小胖子, 弯腰解释：“‘金屋藏娇’是个成语，指的是把人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爱。” 　　啵崽“噢”了一声, 点点头，赞同道：“那阿爸的确是父亲金屋里藏的那个娇。” 　　谢亦舒耳朵尖更红了，有些尴尬, 顾延之轻咳了一声, 把木盒锁上丢给张子嚣：“你去找宋丞。” 　　宋丞就是先前那位拍卖师。 　　张子嚣抱紧木盒, 咧了咧嘴：“好嘞。” 　　他目的达成, 也就不再打扰人一家三口了, 识趣告辞, 还很贴心地替他们把隔间门关上了。 　　小胖子刚学会了一个新词, 特别兴奋, 到处造句：“阿爸是父亲的金屋藏娇。”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腼腆道：“啵崽是阿爸和父亲的金屋藏娇。” 　　谢亦舒本来还有窘迫，听到小胖崽的第二句话，又被逗得不行。 　　顾延之失笑，蹲下身教儿子：“这个词语不是这么用的。” 　　小胖崽的求知欲特别强，立马问道：“那应该怎么用？” 　　“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大人对小孩的疼爱的。”顾延之顿了顿，考虑措辞，“是用来形容，嗯，丈夫对妻子的疼爱。” 　　小胖崽一歪小脑袋：“所以啵崽不是阿爸和父亲的金屋藏娇，阿爸是父亲的金屋藏娇？” 　　“嗯。但啵崽不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不可以？” 　　顾延之瞥了眼谢亦舒，回答道：“因为阿爸会害羞。” 　　谢亦舒当然知道顾延之这是在演戏，在儿子面前扮演出恩爱的样子。他完全能理解顾延之的做法，也一点不介意他这样做。但脸颊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红。 　　啵崽抬头看了一眼他，发现娘亲的确是害羞了，立刻捂住嘴，点了点头。 　　他不说了。 　　谢亦舒和顾延之都松了一口气。 　　顾延之伸手抱起小胖崽，询问他：“啵崽晚饭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啵崽吃中饭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大声回答：“烤鸭！” 　　“不是带卤子的那种。”小胖子补充，“是蘸甜面酱，用薄薄的皮儿裹着吃的那种。” 　　那种烤鸭，皮烤得脆脆的，肉片得薄薄的，加点脆黄瓜，蘸酱裹面皮儿，特别好吃。 　　他说完又扭头看谢亦舒：“阿爸想吃什么？” 　　“阿爸也想吃烤鸭。”他也很久没吃过烤鸭了，谢亦舒想到中午的事，提醒小胖崽，“晚上不可以点那么多菜了，中午还有很多没吃完。” 　　啵崽也想起了中午被娘亲收进空间戒指里的菜，点了点头：“嗯！” 　　一家三口出了隔间，下楼梯走到门口时，谢亦舒脑海里想起了系统的声音。 　　“探测到主角信号！主角就在附近，请宿主注意周围，务必找到林执，进行第一次接触。” 　　这一次，主角很好找。 　　就在大门口，蜷缩在角落里，灰扑扑的一小团。 　　啵崽先发现了他，轻轻“咦”了一声。 　　谢亦舒趁机问：“怎么了？” 　　啵崽扭了扭，让顾延之把他放了下来，丢下一句“父亲阿爸等我一下，啵崽过去看一眼”，就啪嗒啪嗒朝主角幼崽跑了过去。 　　谢亦舒跟在了他后头。 　　小胖崽早就忘记这个小哥哥上午有多烦了，啪嗒啪嗒派过去，蹲下来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他看见林执身上的脚印，伸出小胖手，笨拙地替他拍了拍：“衣服上怎么都是泥巴印……” 　　林执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脸死气沉沉，胖崽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怂唧唧地缩回了手，小声道：“我不拍就是了。” 　　谢亦舒也跟着蹲了下来，问啵崽：“啵崽认识他？” 　　“嗯。”啵崽点点头，想了想，隐瞒了上去的争执，“是早上在糖画摊边认识的。阿爸去忙的时候，是他陪的啵崽。” 　　小胖子心地软，看到早上还生龙活虎跟自己争执的小哥哥现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担心，继续问：“你到底怎么了呀？” 　　这一次得到了回应，林执摇摇头，闷声道：“没怎么。” 　　“你骗人。”啵崽皱了皱胖脸，他看了眼谢亦舒，看到谢亦舒鼓励的目光，戳了戳林执，继续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告诉啵崽。啵崽的父亲和阿爸很厉害的，肯定能帮你解决的。” 　　林执还是摇头。 　　小胖崽平时和同龄人相处得不多，根本不会应对这样的情况，求助地看向谢亦舒，谢亦舒立刻抓住机会，伸手摸了摸主角幼崽的脑袋，询问道：“是迷路了吗？” 　　林执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来找……我来找娘亲留给我的玉佩……” 　　来了。 　　谢亦舒拍了拍幼童的脑袋，鼓励他继续。 　　林执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主角幼崽再独立再坚强，现在也不过只是个跟啵崽差不多的孩子。被人用那么关心的目光看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抬手飞快揉了揉眼睛，小声道：“它在半个月前被坏人抢走了。” 　　“中午的时候，林娘给了我一块烤饼。他们看到了，把烤饼抢走了。” 　　“你的钱袋，还有那个叔叔给的灵石。”林执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也被他们抢走了，对不起。” 　　“他们说，我的玉佩在‘良泰’被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所以我就过来了。我想知道它被卖给了谁。” 　　主角幼崽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个是娘亲留给我的玉佩，我想、我想……” 　　他虽然很气娘亲把他撇下。 　　但心里其实一直抱有着期望。 　　娘亲丢下他前，把玉佩给了他。他想，如果娘亲是出于种种原因，不得不把他撇下，那以后说不定会凭着那枚玉佩来找他。 　　谢亦舒声音温和：“那枚玉佩长什么样？” 　　林执圈起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圆：“大概这么大。” 　　“浅浅的绿色，中间有个孔。玉佩上有花纹，像藤蔓一样的花纹。” 　　啵崽听到描述就愣住了。他记得刚刚父亲给娘亲拍下的那枚玉佩，就是他形容的这个样子。 　　小胖崽扭头看向谢亦舒，谢亦舒冲他肯定地点点头。 　　小胖子的内心立刻陷入了天人交战。 　　一边是玉佩的原主人，一边是他最最爱的娘亲……小胖子犹犹豫豫地看向了顾延之。 　　他做不出选择，他舍不得让娘亲不开心。 　　谢亦舒也起身，看向了顾延之：“顾兄……”他不想辜负顾延之的好意，可在看到林执后，他又没办法把他只当做任务对象来处理。 　　顾延之看出了他的想法，低声道：“我送你玉佩，是想让你开心。” 　　想要表达对你的感激，想送你喜欢的东西让你开心。 　　归还也好，留下也好，不管怎么样，能你开心便好。 　　谢亦舒深深看了顾延之一眼。 　　他觉得，顾延之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好到，让他有点动心。 　　谢亦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慌乱移开停在顾延之身上的视线，转身蹲下，从袋中摸出了玉佩，递到主角幼崽眼前。 　　“你看看，是不是这一枚？” 第30章 　　林执倏地睁大眼睛, 颤抖着伸出小脏手，小心翼翼地把谢亦舒掌心的玉佩翻了个面。 　　玉佩正面琢着藤蔓般的花纹, 反面则是光滑一片。 　　是娘亲留给他的玉佩！ 　　林执腾地站了起来。 　　啵崽离林执比较近，被对方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避开。可他矮墩墩的, 蹲着的时候跟个球似的，向后一避直接一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一瞬间引去了其他三人的目光。 　　林执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这家的小少爷因为自己的缘故摔了跤, 连忙笨拙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啵崽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一点苦都吃不得的小少爷, 冲林执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小胖手拍拍屁股, 弹去了衣服上沾到的灰。 　　小胖崽问林执：“这是你的那枚玉佩吗？” 　　林执嗫嚅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有些胆怯地看向谢亦舒。 　　他想要拿回娘亲留给他的玉佩, 可他也知道他的玉佩已经被眼前这个漂亮的叔叔买下来了。如果那几个地痞说的是真的，那漂亮叔叔为了买下玉佩，可能还花了不少灵石。 　　他想问问漂亮叔叔花了多少灵石买的玉佩, 想问问他能不能帮他留着, 等他攒够灵石再从他那儿赎回来。可又害怕被拒绝。眼里不受控制地蒙上了一层水汽。 　　然后他听见谢亦舒道：“真巧啊。” 　　熟悉的沉甸感落回了林执的脖颈上, 紧贴着皮肤的玉佩在袖袋里被捂得暖乎乎的。 　　他看到漂亮叔叔扬起了一个比玉佩还要温暖的笑。 　　“物归原主。” 　　谢亦舒拍了拍主角幼崽的小脑袋。 　　“这一回可要保护好呀。偷偷藏起来, 别再被别人给抢走了。” 　　主角幼崽看上去快哭了。 　　他攥紧了玉佩, 声音颤抖：“谢谢……” 　　“我上午的时候还……”他想起了上午误会漂亮叔叔的事, 心里一下子又内疚又难过, 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无地自容到喘不过气来。林执后退了一步, 贴着墙壁，向谢亦舒深深弯腰，“谢谢、谢谢……” 　　谢亦舒从来没被人这么感激地道过谢。 　　想到自己初衷不过是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一下子也害臊起来。侧过身，露出身后的顾延之，对林执道：“要谢谢这位叔叔，是他把玉佩拍下来的。” 　　主角幼崽看向顾延之，低头又是一鞠躬：“谢谢叔叔！” 　　顿了顿，又看向身边的小胖崽，小声道：“也谢谢你。” 　　小胖崽发现自己跟阿爸父亲帮助了别人，心里特别美，美得直冒泡儿。 　　背着小胖手，乐呵呵道：“不用谢。” 　　顾延之也淡声道：“不用。” 　　他余光瞥向谢亦舒。 　　从他拍下玉佩后，谢亦舒的情绪就有些低落，顾延之担心自己是不是办了坏事。而现在谢亦舒眉眼弯弯地看啵崽和幼童互动，看上去心情很好，这让顾延之松了一口气。 　　他把功劳归功于眼前的幼童。 　　想了想，开口问幼童：“桐镇离临天城不近，你是怎么过来的？” 　　顾延之眉眼冷淡，关心的话语说得跟审问一样。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着被吓得僵住的幼童，有些尴尬。 　　谢亦舒忍住笑意，伸手揉了揉主角幼崽的脑袋，温和道：“有大人陪你来吗？” 　　林执摇了摇头，捏了捏肥大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玉佩的下落后，有些着急，正好有个老伯驾车送一批木柜来临天城，我就……”就偷偷躲进木柜里，搭人家骡车来了。 　　他知道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担心谢亦舒把他当做坏孩子，急切地解释：“我当时太着急了才这样的。回去不着急，不会再偷偷搭别人的骡车了。”回去的时候不着急，他可以走回去。 　　主角幼崽真的很懂事，也特别招人疼。 　　谢亦舒想带他一路。可他自己回去还要顾延之带着……谢亦舒偷偷瞄了顾延之一眼。 　　顾延之接收到谢亦舒的眼神，低头对林执道：“你先跟我们一块儿去吃饭，饭后我们带你回桐镇。” 　　谢亦舒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喜意，这让顾延之这种闷骚的男人很是受用。 　　但林执闻言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已经接受了胖崽弟弟一家很多恩惠了，怎么可以再跟他们一块儿吃饭，还要他们送自己回去呢。 　　“不用麻烦了……”他可以自己回去的。 　　啵崽小耳朵尖抖了抖，灵机一动，问谢亦舒：“阿爸！如果多一个人吃晚饭，啵崽是不是就可以点全套的大份烤鸭了！一鸭三吃的那种！” 　　聪明！谢亦舒笑眯眯道：“如果四个人一块儿吃的话，可以点。” 　　小胖子从娘亲眼里看到了赞许，骄傲地挺了挺小肚腩，有些开心。 　　他扭头看向林执，小胖脸上写满了“拜托拜托”，对林执祈求道：“你就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主角幼崽聪慧，怎么会看不出胖崽和漂亮叔叔是为了让他自在一些故意演了这么一番戏。 　　他抿紧了小嘴，轻轻点了点头，没吭声。 　　他鼻子又酸了。 　　小胖崽欢呼一声，伸出小胖胳膊要谢亦舒抱抱。 　　谢亦舒抱起胖崽，单手抱着，空出一只手伸向主角幼崽。 　　林执红着眼眶，向谢亦舒伸出小脏手。伸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手实在太脏了，飞快缩回背后，重重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才又颤颤巍巍伸出小手。 　　他怕漂亮叔叔会嫌他脏，但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地牵住。 　　“走喽！吃烤鸭！”漂亮叔叔笑吟吟。 　　啵崽特别捧娘亲的场，搂着娘亲的脖颈，很有节奏地喊着号子：“烤鸭！烤鸭！” 　　然后被顾延之架着咯吱窝，抱了过去。 　　胖崽这个实心崽，单手抱着的确太为难人了。 　　谢亦舒冲顾延之投去感激一瞥。 　　啵崽太兴奋了，都忘记自己的体重会让娘亲累着了。他特别不理解父亲把他从娘亲怀里截走的做法，也特别不想配合。小嘴一嘟不说话了，屁股也外撅，试图偷偷增加难度。 　　然后被顾延之拍了记屁股，然后又老实了。 　　顾延之掂了掂胖崽，小胖崽眨巴眨巴眼睛，想起自己的体重了。 　　他搂住顾延之脖颈，凑到他耳边，小小声跟父亲咬耳朵：“父亲对不起，啵崽忘记了。” 　　林执看着小胖崽，眼里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羡慕。 　　谢亦舒察觉到主角幼崽的情绪，想了想，停下脚步，弯腰把主角幼崽给抱了起来。 　　林执好久没被人抱过了，脚一离地，就浑身僵硬了起来。 　　他想起来自己衣服上的脚印子，立刻紧张起来，怕把漂亮叔叔的干净衣服蹭脏，动都不敢动一下。 　　谢亦舒掂了掂主角幼崽：“怎么了？” 　　林执脸都红透了，扭扭捏捏半天才把话给憋了出来：“我、我衣服上好脏的。” 　　谢亦舒莞尔一笑：“没关系。” 　　林执还是一动也不敢动。顶着红扑扑的小耳朵尖尖，眼眶也有点红了。 　　001的声音在谢亦舒脑海里响起。 　　“更新支线任务进度，目前进度5，宿主这个势头很不错啊，务必再接再厉！” 　　看来支线任务比较玄。没有具体的任务指示，只会时不时提醒进度。 　　谢亦舒在心里‘嗯’了一声。也就听了听，没有当回事。 　　001叹了口气。 　　它觉得自己宿主哪哪都好，尤其是运气，特别好。 　　就是有点佛系。 　　啵崽也叹了口气。 　　他不介意娘亲偶尔抱一抱别的小孩。但他也想被娘亲抱。 　　他看了看林执瘦削的小身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胖脸一皱。 　　“父亲。” 　　他捏了捏自己小肚腩肉，下定了决心，贴着顾延之耳朵，悄声说道，“父亲，啵崽这次是真的真的要瘦瘦身了。” 第31章 　　顾延之被小胖崽逗乐了。 　　这不是啵崽第一次宣布要减肥了, 之前的几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无疾而终，也不知道这一次能坚持几天。顾延之问他：“那啵崽打算……” 　　他问题还没问出口, 就被啵崽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小胖崽看上去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朝谢亦舒那儿看了一眼，见谢亦舒在跟林执说话，没注意到他跟父亲这边, 才呼出一口气。 　　他凑到顾延之耳边，压低声音小小声道：“父亲不要说得那么大声。” 　　他不想让娘亲知道他要减肥。 　　要是娘亲知道, 那他会不好意思的。 　　顾延之一眼就看出了儿子在想些什么, 眼底闪过无奈和笑意。 　　等啵崽松开了小胖手，顾延之配合地在他耳边轻声问：“那啵崽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瘦身？” 　　“今晚的烤鸭，啵崽还吃吗？” 　　胖崽：！！ 　　对哦。 　　今晚还有烤鸭吃。 　　一头热想减肥的小胖崽完全忘了前方还有全套大份烤鸭在等着他。 　　小胖脸迅速垮了下来, 皱着眉看上去非常犹豫。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选择吃饱了有力气了再瘦瘦, 可是今天……啵崽朝谢亦舒和林执的方向望了过去。 　　别的小朋友瘦瘦的，娘亲抱着一点也不吃力。 　　小胖子有些羡慕，握了握拳, 立刻下定决心：“不吃了。” 　　顾延之挑了挑眉, 高看了小胖崽一眼, 低声鼓励道：“好。” 　　啵崽虽然胖嘟嘟的, 但平时运动量不小, 吃得也比较健康。方子遇隔三差五给小胖子检查身体, 也只是跟顾延之说, 可以适当控制饮食, 但如果小胖子不愿意, 也就随他吧。 　　是个非常健康的小胖子。顾延之也就从没刻意约束过他体型。 　　不过现在小胖崽自己主动要求控制饮食，顾延之当然也支持。 　　他掂了掂怀里的小胖崽，给出了建议：“不过也不能完全不吃，少吃一点。” 　　胖崽想了想，觉得父亲说得对。 　　比起“一点不吃”，“少吃一点”更能让小胖子接受。啵崽愉快地接受了顾延之的提议，觉得自己的漫漫瘦身路也没那么让人绝望了。 　　他拍了拍顾延之的胳膊：“父亲，啵崽要下去了。” 　　管住嘴，大步迈开小短腿，是小胖崽瘦身的第一步。 　　林执看到小少爷都下来自己走了，更不好意思让漂亮叔叔抱着他了。 　　谢亦舒察觉到主角幼崽的想法，问他：“林执也想下去吗？” 　　林执点点小脸。 　　谢亦舒把他放了下去，牵着他走。啵崽看到林执也下来自己走了，想了想，向他伸出了小胖手。 　　林执愣了一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手背，轻轻牵住了小胖崽的手。 　　啵崽昂头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父亲。 　　娘亲牵着林执，父亲牵着自己。自己又跟林执哥哥手牵着手，看上去就像一家四口。 　　小胖崽眼睛一亮。 　　他想起自己在寺庙里许下的愿望，忍不住朝林执投去了探究的目光。 　　林执说不定是神明给自己送来的小哥哥。 　　小胖崽意识到这一点，有一点激动，心跳都扑通扑通跳快了好几拍，看向林执的目光也更加热情了。 　　林执被看得耳朵尖红了红。 　　他察觉到了小胖崽的目光，忍不住去想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不然人家小少爷怎么一直盯着自己看。 　　林执想伸手擦擦脸，但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都很温暖，温暖得让他不想主动松开。 　　好在他们要去的酒楼不远，步行一会儿就到了。一到，啵崽就啪嗒啪嗒跑去门口问前面还有几桌，林执趁机好好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这下应该擦干净了。 　　主角幼崽放心地想。 　　桂满楼的招牌菜就是一鸭三吃，在附近的城镇都小有名气。 　　谢亦舒他们来的时候刚好撞了饭点，大堂和二楼隔间都满客了，四个人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等位置的工夫，谢亦舒把主角幼崽的情况都问清楚了。 　　和《莫欺少年穷·缩减版》里介绍地差不多，主角幼崽从小就没父亲，四岁那年娘亲带他去婺镇玩，把他丢在了闹市里。他在婺镇等了三天娘亲，在饿晕之际被好心人所救。 　　好心人请他吃饼，之后又把他送回了桐镇。可当他跑回家，想扑进娘亲怀里给她一个惊喜时，却发现家里早已人去屋空，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件娘亲以前给他缝的衣服。 　　好在邻居们心地善良，一人出了一份力，今天你多做一口饭，明天我多留一双筷，帮着林执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把他从话都说不流畅的四岁养到了现在能自己洗衣做饭的七岁。 　　这些事情写在《莫欺少年穷》里，不过是白纸黑字三段话。 　　可现在真从林执口中轻声说出来，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谢亦舒自己就是个弃婴。可他出生就被抛弃，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生父生母于他来说就是两个陌生人，他对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林执跟他还不一样，林执是在记事后被生母抛弃的。谢亦舒觉得他的境遇比自己来得可怜的多，看向他的目光里也不自觉带上了怜惜。 　　啵崽则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事情，直接听得眼泪汪汪，特别同情小执哥哥。 　　而在发现娘亲和林执有着差不多的经历，都曾经吃不饱穿不暖，一双布鞋穿到前头被脚趾顶破都没钱换时，更是心疼到不行。 　　甚至想无理取闹地发脾气，质问父亲那个时候在哪里，怎么不早早找到娘亲，把娘亲带回家里好好照顾，不让娘亲受那些苦。 　　小胖崽眼里含泪，气嘟嘟地看了顾延之一眼，转头把小脑袋埋进了谢亦舒怀里，闷声闷气地问：“阿爸，那个时候啵崽在哪里？” 　　谢亦舒一愣：“那个时候，啵崽还没出生。” 　　小胖崽自己也想到了这个原因，使劲儿往谢亦舒怀里拱了拱，小男子汉的保护欲被激发了，对谢亦舒道：“要是啵崽早一点出生就好了。” 　　“啵崽早一点出生，肯定给阿爸买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衣服，还有布鞋！” 　　小胖崽想得很简单：要是父亲早点找到娘亲，那他这个“爱情结晶”也肯定能早早出生了呀。 　　没人给啵崽讲过孩子是怎么出生的。啵崽还以为是父亲遇到娘亲后，两人相爱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咻得一下出现在他们怀里了呢。 　　小胖子的童言童语把谢亦舒的心捂得暖融融的。 　　谢亦舒笑着揉了揉小胖崽的头发，跟他道：“啵崽那时候也没法出生呀。不过阿爸相信啵崽如果那时候就在，肯定会给阿爸买很多好吃的。” 　　谢亦舒举例：“啵崽已经给阿爸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了，中午就是啵崽请的客，对不对？” 　　小胖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很认真地补充道：“晚上也是啵崽请客。还有以后，以后啵崽还要给阿爸买更多更多好吃的！” 　　还有林执哥哥。 　　胖崽偷偷瞅了林执一眼。 　　小胖子握着谢亦舒的手许下承诺时，桂满楼的堂倌也来请他们入座了。 　　四人方桌已经收拾过了，桌面擦得干干净净。问过可以外带食物后，谢亦舒将空间戒指里的食盒拿了出来，把中午多点的几道菜摆上了桌。 　　桂满楼的速度快，几道菜刚摆好，热腾腾的“第一吃”也被堂倌端了上来。 　　一只烤鸭被片成了108片儿，片片连皮儿带肉，薄瘦均匀。 　　啵崽的小胖脸都明艳了起来。 　　举着筷子想替大家先尝尝味道，结果听到父亲轻轻咳了一声。 　　小胖崽被惊醒，筷子一拐，夹了块绿油油的青菜。 　　还一不小心夹了一大块。 　　胖崽小脸都要绿了，想偷偷挑点儿出去，可想到能让娘亲轻松抱着的美好未来……啵崽用筷子戳了戳小青菜，挑了根看着最顺眼的，蔫巴巴地啃起菜叶来。 　　小眼神还是抑制不住地朝烤鸭瞟去。 　　他看见一双筷子挑起片薄皮儿了。是娘亲。 　　娘亲包了好诱人的一块。小胖崽馋得不行，视线跟着谢亦舒的手转。看着娘亲包好了烤鸭卷，递到了林执哥哥嘴边。 　　谢亦舒考虑到主角幼崽可能会拘谨，直接替他揭面皮儿包了份烤鸭，裹大葱黄瓜丝儿蘸上酱，递到主角幼崽嘴边：“啊——” 　　林执小脸蛋扑红扑红，接过烤鸭卷，小声道谢：“谢谢叔叔。” 　　谢亦舒笑眯眯说了句“不用谢”。 　　他扭头准备给自己也包一份，却看见小胖崽啃着菜叶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执手中的烤鸭卷，眼里都是羡慕。 　　谢亦舒立刻反思起自己来。他飞快地给小胖崽包了一份，跟林执那份一样，夹了两块大大的鸭肉，连皮儿带肉，裹葱裹黄瓜丝儿，包得满满当当，蘸蘸酱送到啵崽嘴边：“啊——” 　　娘亲亲手包的烤鸭在前，啵崽哪儿还记得早些时候自己说过的话。 　　何况父亲也说过的，可以少吃一点。啵崽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小嘴张大，美滋滋地接受了来自娘亲的投喂。 　　娘亲包的烤鸭，玄真大陆第一好吃！ 　　这边啵崽吃上了烤鸭，那边林执又开始光扒米饭了。 　　谢亦舒连忙又给主角幼崽包了份烤鸭。主角幼崽那么瘦，得好好补一补才行。 　　投喂完主角幼崽，啵崽那边又眼巴巴地看了过来。谢亦舒一碗水端平，来回投喂。主角幼崽要照顾到，同时也不能让小胖崽饿着。 　　“阿爸……” 　　“嗯？” 　　啵崽看上去好像有话要说，但又突然摇了摇头，小嘴大张，摆出等投喂的“啊”状。跟只嗷嗷待哺的小鸡崽似的，就等着谢亦舒投喂了。 　　他本来想提醒娘亲，让娘亲自己也多吃点。 　　结果余光瞥见父亲手边盘子里有好几份裹好的烤鸭卷，提醒娘亲的话也就偷偷咽下去了。 　　十多个来回下来，蒸笼里的薄皮儿没了，盘子里的鸭肉也空了。 　　谢亦舒终于空了下来，虽然自己没吃到，但他还挺喜欢这种左右投喂的感觉的。 　　看着两只幼崽的脸颊同小松鼠似的一鼓一鼓，还挺有成就感的。 　　谢亦舒一边想，一边往嘴里扒了口白米饭。 　　然后就听到“咔嗒”一声响。一个小盘子被传到了他手边，小盘子里堆着裹好的烤鸭卷。 　　谢亦舒一愣，回过神，迅速抬头看向了对面的顾延之。 　　他想起了中午的虾。 　　顾延之避开跟他的对视，低声道：“你多吃点。” 　　谢亦舒耳朵根不争气地一红，也低下了头：“嗯，谢谢顾兄。” 　　他夹了块烤鸭卷送嘴里，飞快咀嚼。 　　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如同小松鼠，脸颊红扑红扑，一鼓一鼓。 　　等他吃完烤鸭卷后，“第二吃”和“第三吃”也被堂倌端上了桌。 　　鸭油熬的蒸蛋很香，鸭架煮的白菜汤也很配饭。 　　两道菜上来后，谢亦舒一人盛了一碗鸭油蒸蛋，又拿鸭架汤给两只幼崽泡饭。啵崽咕嘟咕嘟干掉了三大碗，林执小朋友也放开了一些，红着小脸蛋多吃了半碗米饭。 　　两小只都吃得很饱，尤其是胖崽，把小肚子都吃得圆不溜秋。 　　他本来还想给自己瘦瘦身的。 　　小胖子非常大人地叹了口气，觉得跟娘亲一块儿吃饭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谢亦舒带着林执去洗手了，隔间里只有顾延之和啵崽两个人。 　　小胖子无奈叹气的样子真的特别有意思，顾延之笑了笑，问他：“后悔吃那么多了？” 　　啵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很老气横秋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阿爸包的烤鸭卷很好吃，帮啵崽泡得饭也很香很香。” 　　“啵崽抬头一看到阿爸就会很开心，一开心胃口又会变得很好。” 　　胖崽总结道：“啵崽是没有办法抵挡住阿爸的诱惑的。” 　　顾延之失笑：“谁教你这些话的？” 　　啵崽摆了摆手。这些话从哪里学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抵挡住阿爸的诱惑，顺利给自己瘦瘦身。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对了对手指，问顾延之：“父亲呢？父亲能抵挡住阿爸的诱惑吗？”他觉得父亲说不定会有办法。 　　顾延之被小胖子问得一愣。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回答：“父亲也不能。” 第32章 　　啵崽一听父亲也不能, 小胖脸立刻垮了下来。 　　但小孩子的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啵崽想了想，想不出办法，也就先抛到脑后, 留给明天的他去苦恼了。 　　他想到了回去的事情，问顾延之：“父亲, 我们到时候怎么回去呀？”大悍血马只能坐三个人, 可他们现在有四个人。 　　啵崽想起大悍血马，陡然抬起小胖脸，急切道：“父亲, 我们的马是不是还在拍卖行？” 　　顾延之轻咳一声，也想起自己还没跟小胖崽提沈奕的事：“大悍血马……”他顿了顿, 还是没骗小胖崽，“沈奕牵来了，寄在酒楼后的马厩里。” 　　小胖崽一听“沈奕”的名字, 就知道父亲背着他做了什么了。小嘴一嘟, 不满道：“你又让阿奕跟着我。”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都特别酷, 不愿意被大人当成小孩子看。 　　小胖子觉得自己小男子汉的自尊心都受挫了, 小嘴嘟得更厉害了。 　　谢亦舒牵着林执回来时, 看见的就是小胖崽嘟着小嘴, 满脸写着不开心的样子。 　　谢亦舒笑了笑, 问小胖崽：“怎么了？” 　　啵崽看到娘亲回来了, 一改气嘟嘟的模样, 小嘴一撇，吧嗒吧嗒跑过去揪着他衣袖告状：“父亲派着阿奕跟了我们一整天。” 　　他知道父亲是为了娘亲和他的安全考虑，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小胖崽满脸委屈：“他都不相信啵崽可以保护阿爸和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在闹变扭，谢亦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瞥了顾延之一眼。在这件事情上，他跟顾延之观点一致。也就不可能在这儿唱红脸。他捏了捏胖崽委屈巴巴的小脸蛋，问小胖崽：“啵崽准备怎么保护自己跟阿爸？” 　　小胖崽一听到这个就来劲儿了。挺了挺小肚腩，腆着小胖脸对谢亦舒道：“啵崽的剑术可厉害了。” 　　光这样说还不够，他比划了一个长度，跟谢亦舒介绍：“啵崽有一把这么长的小木剑。” 　　说着他又站远了一点，嘿哈嘿哈地给谢亦舒表演了一遍刺砍劈挑，表演完站定，长长呼出一口气。才又抬起运动过后扑红扑红的小胖脸，对谢亦舒道：“可以赶跑坏蛋。” 　　林执没想到自己上午想保护的胖崽弟弟居然这么厉害，惊羡的目光特别捧场地投向了胖崽。 　　小胖崽被小执哥哥的目光捧得有些飘飘然，直接表现就表现在小肚腩往外挺得更加厉害了。 　　谢亦舒被逗得不行。 　　但考虑到小男子汉的自尊心，还是强压下了笑意。摆正了表情，用一副很好奇的样子问胖崽：“那啵崽的那把小木剑呢？” 　　顾延之眼里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谢亦舒的教育方法跟他的不太一样。他们一个严厉一点，一个更委婉一点。 　　顾延之发现自己挺喜欢看到谢亦舒教育小胖崽的。 　　这让他觉得他们更像一个家庭。 　　啵崽没想到娘亲会给他下套，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在练武场里。”回答完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随身佩戴小木剑，没办法在坏人面前保护娘亲，飞快抬手捂住了嘴。 　　可回答都回答了，娘亲也听到了，现在捂住嘴也无事于补了。 　　啵崽放下了小胖手，垂下小脑袋，难为情道：“啵崽忘带了。” 　　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特别低级的小错误。想到刚刚听到阿奕跟着自己和娘亲，就嘟嘴不开心，又觉得那样的自己特别不成熟。 　　在顾延之的教育下，啵崽是个特别会反思自己的小孩，当即啪嗒啪嗒跑到顾延之身边，反思道：“对不起，父亲，啵崽错了。” 　　顾延之把他抱到膝上，问他：“哪里错了？” 　　啵崽特别羞愧：“啵崽忘带小木剑了。” 　　顾延之：“……” 　　啵崽毕竟才五岁。五岁的小胖子能做到事后反思，但不一定能反思到位。 　　一旁的谢亦舒已经忍不住扬起嘴角了，顾延之有些无奈，捏了捏胖崽的脸，诱导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不该跟父亲闹变扭。”啵崽在顾延之脸上轻轻吧唧了一口，“父亲，对不起。” 　　五岁能反思出这些也不错了。顾延之道：“父亲也有错，父亲应该提前跟啵崽说。” 　　真正让啵崽小自尊心受挫的其实是这一点。 　　他没有提前跟小胖崽说，让他觉得自己没被尊重。 　　啵崽补充：“还有阿爸。” 　　其实根据沈奕的汇报，谢亦舒应该早就发现沈奕在暗中了。 　　但顾延之顺着小胖崽的话说：“嗯，也应该提前跟阿爸说。” 　　父子俩和好了。 　　小胖崽重新腻歪在顾延之怀里，撒娇道：“如果阿奕也在的话，那我们可不可以在临天城住一晚再回去？” 　　啵崽难得下一次山，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顾延之平日里比较繁忙，夜间也会处理一些事情，应该没法抽出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谢亦舒原本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想到听到顾延之道：“可以。” 　　察觉到谢亦舒惊讶的视线，顾延之解释道：“啵崽跟林执今天应该很累了，就先在附近找一家客栈，让他们今晚早点休息吧。” 　　其实两小只精力都还很充沛。 　　顾延之是担心谢亦舒刚恢复，陪啵崽陪了一天，身体会受不了。 　　顾延之说的有理有据，谢亦舒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也无所谓在临天城住一夜还是直接回去。倒是啵崽觉得父亲说的跟他想的有些出入，他本来还想再逛逛临天城的夜市的。但摸摸小肚子，也吃不下夜市里的小吃小点心了。在山下多住一晚上，也让他很满足。 　　桂满楼边上就有客栈，顾延之去问了问，刚好还剩下三间房。 　　胖崽欢呼一声，飞快地安排好了房间。 　　“父亲睡一间，啵崽跟娘亲睡一间，小执哥哥跟阿奕睡一间。” 　　林执小心翼翼瞥了眼沈奕。 　　虽然不是第一见，但他还是有些拘谨。 　　胖崽注意到了林执的表情，犹豫了一下，飞快改口：“啵崽跟小执哥哥睡一间……阿奕睡一间，父亲跟阿爸睡一间！” 　　林执抬头看向啵崽，耳朵尖尖一下子红了。 第33章 　　“不行”两个字同时从谢亦舒和顾延之口中说了出来。 　　谢亦舒和顾延之互看了一眼,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小胖子的提议被驳回，有些委屈, 对着手指头问父亲和娘亲：“为什么不行？” 　　“父亲是不是担心晚睡早起会打扰到阿爸？”小胖子想了想，只想到了昨天顾延之给出的解释，善意提醒道, “可是我们明早就要回去，大家都应该要早睡早起。” 　　啵崽说得不错。 　　顾延之今晚不打算处理公务, 明早也不会像平常那样早早把小胖子喊起来晨训。谢亦舒也不会像今早那样睡过头。两人作息应该是一致的。可作息一致, 也不意味着就能睡一起。 　　毕竟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夫。 　　啵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也不能和啵崽明说。 　　谢亦舒蹲下身，揉了揉胖崽的小脑袋瓜, 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阿爸是不放心你跟小执单独住一间。” 　　为什么会不放心？啵崽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他想了想，伸出小胖手牵住林执的手, 对谢亦舒保证：“我跟小执哥哥会很乖。会早早睡觉，不会玩到很晚的。” 　　原来还不打算立刻睡，还想玩一会儿再睡。 　　谢亦舒装作没看出胖崽的小计划, 摇头道：“也不是因为这个。” 　　他顿了顿, 换了个说法, 问小胖崽：“如果啵崽半夜要起身怎么办？” 　　啵崽想了想：“如果半夜要起身, 那啵崽就先轻轻掀开被子, 然后再慢慢地爬下床。” 　　小胖子还挺有信心的：“不会打扰到小执哥哥。” 　　林执连忙摇头, 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被胖崽打扰。 　　完全错了方向。谢亦舒哭笑不得, 继续问道：“然后呢？”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 继续设想：“然后啵崽可能是想喝水, 也可能是想嘘嘘。” 　　小胖子还不会点灯：“如果是想喝水，啵崽就摸到桌子旁，给自己倒杯水。如果是想嘘嘘……” 　　他顿了顿。 　　谢亦舒鼓励道：“嗯？” 　　小胖子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林执，犹犹豫豫道：“如果要嘘嘘，那啵崽就推推小执哥哥，让小执哥哥配啵崽一起去。” 　　小胖子没随身带木剑，所以有一点点怕黑。 　　林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怕，一定会保护好他。 　　谢亦舒看到两只幼崽和谐相处有些欣慰，但想到晚上分配房间的事，还是狠下心来泼冷水道：“可我们现在不在廖云峰，也不在桐镇。” 　　“临天城地方大，坏人也多。如果有坏人想把啵崽和小执掠走卖掉……” 　　“啊！”啵崽短促地叫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觉得娘亲说得很有道理。 　　他称重能卖不少钱，在市场上应该是很紧俏的。 　　的确是有些危险。 　　小胖子不想以后见不到父亲和娘亲，急切道：“啵崽和小执哥哥不可以被卖掉。” 　　他啃小手想了数秒，一个新主意就又冒出来了：“那啵崽和阿爸，还有小执哥哥三个人一起睡！” 　　谢亦舒只是不好意思和顾兄同床，跟两小只挤一挤还是很乐意的。刚想点头应下，就听到顾延之道：“不行。” 　　顾延之抱起啵崽：“你今晚跟我睡。” 　　小胖子有些苦恼：“可是啵崽今晚还是想跟阿爸睡。” 　　他很久以前就自己睡了，因为父亲说要培养他小男子汉的独立能力。可现在父亲又要跟他一起睡……可能是因为这两天他都吵着要跟娘亲睡，让父亲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啵崽想了想，提出了解决方案：“啵崽明天再和你睡睡。” 　　顾延之摇头：“明天你可以跟阿爸睡。” 　　他顿了顿，跟小胖崽解释：“这里的床不比家里……这里床窄。” 　　啵崽呆呼呼地仰着小胖脸，隔了好几秒才听懂顾延之的意思。 　　父亲在嫌他胖胖。 　　小胖子委屈得小嘴都嘟了起来。但他也知道顾延之说得有道理。委屈归委屈，还是伸出小胖胳膊搂住顾延之脖颈，妥协道：“啵崽知道了。” 　　“啵崽跟父亲睡一间，阿爸跟小执哥哥睡一间，阿奕一个人睡一间。” 　　一锤定音。 　　谢亦舒对主角幼崽伸出手，笑了笑：“走吧。” 　　林执点点头，牵住谢亦舒的手。他很开心，能跟漂亮叔叔睡一间房。 　　剩下的三间房是分散的。 　　啵崽挑了比较靠近的两间，一间给林执和娘亲，一间给父亲和自己。 　　房间里已经备好了热水，顾延之拿出两套衣服给谢亦舒。 　　他的空间袋里常年备着几套衣服。他的，谢亦舒的，小胖崽的。 　　林执虽然比啵崽高出一个头，但比啵崽瘦。啵崽的衣服拿给他穿，应该也穿得下。 　　在房门口，啵崽揪着谢亦舒的衣袖，让他蹲下，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阿爸早点休息。”小胖子抓住最后的时间跟谢亦舒腻歪，“梦里要梦到啵崽。” 　　他人还小，嘴巴却时时跟抹了蜜似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谢亦舒笑着在他小胖脸上也亲了一口：“啵崽也早点睡。” 　　起身发现顾延之在看他，谢亦舒犹豫了一下：“顾兄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顾延之好像在等他说这句话。 　　不过他说完，顾延之也只是骄矜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应该是他错觉。 　　谢亦舒牵着林执进了他们房间，屏风后水气上腾。 　　他让林执先去洗澡，自己走到桌边坐下，在心里问001：‘怎么了？’ 　　从刚刚开始，他脑海里就不停有“滴”的声音响起。 　　001声音里充满喜气：“更新支线任务进度：目前进度12％。恭喜宿主达成【一天内进度破10％】成就！”这项成就很少有人能达成，等任务完成后，它拿小金章应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谢亦舒对此没什么反应：‘嗯。’ 　　001：“……” 　　001觉得宿主有点酷。 　　它把剩下的消息也告诉宿主：“由于宿主达成该成就，系统将奖励宿主30积分点。积分已到账上，目前宿主有56点积分。” 　　这让谢亦舒提起了兴趣。 　　他想打开兑换商城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一大两小兑换的，却听到001道：“已为宿主打开获取恢复修为方法的权限。兑换需要50积分，宿主是否兑换？” 　　谢亦舒：“……” 　　他就知道，那些来得容易的东西，失去得也快。 　　谢亦舒道：‘兑换。’ 　　看完001提供的恢复修为的方子后，谢亦舒沉默了。 　　他灵气郁结原来并不是因为双口修时的灵气逆行，而是因为他灵气逆行前食用的大量红子果没能完全转换为自身的灵气。 　　两股灵气在体内不停碰撞，互相无法转换制服，最终导致了灵气的郁结。 　　这是红子果的副作用。 　　因为没谁会像他一样机缘巧合服下那么多红子果，又神志不清地逆行灵气，所以这项副作用早早遗失在玄真大陆的失传药籍了。 　　跟它一块儿遗失的，还有红子果最开始的主作用。 　　在数万年前，红子果原来只是双口修时的助兴产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把服用红子果后双口修修为增长得快归功于双口修效果好，一直到数千年前，才有人发现是因为红子果自带滋补身体的效果。 　　……难怪不管方师兄五年里怎么尝试，都没能帮助他恢复修为。 　　没人能想到他灵气郁结是因为红子果，所以也就没能对症下药。 　　50点积分兑换的那页古籍告诉了谢亦舒红子果的功效和副作用，也告诉了他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倒也简单，只要找到当初一块儿双口修的人，长期服用对方的血液或者再双口修一段时间就好了。 　　古籍的反面还贴心地搭配了配套双口修的功法。功法绘制得很全面，对方灵力该怎么在他体内运行，他们又该搭配什么样动作，全部都标注好了。 　　谢亦舒：“……” 　　在玄真大陆现有的药籍里，需要用到人血的，基本上都是些歪门邪药。顾延之应该是不会轻易把血给他的。 　　但跟双修比起来…… 　　谢亦舒还是觉得问顾兄讨点血来得容易些。 第34章 　　这厢, 小胖子也在苦恼。 　　他跟娘亲明明才分开一会会儿呢，现在就特别特别想娘亲。尤其是心里清楚娘亲就在几墙之隔的房间里, 就特别像跑过去敲门看看。看看娘亲和小执哥哥在干些什么。 　　小胖子慢吞吞叹了口气。 　　顾延之看着澡盆里故作深沉的儿子，觉得好笑：“又怎么了？” 　　小胖子原本正拿着澡豆心不在焉地擦着胳膊，听到父亲问他, 转头看向了父亲：“父亲，你想阿爸吗？” 　　顾延之被小胖子问得一愣。 　　沉默了数秒, 还是没能猜出小胖子问这个的意图, 只能避开直接回答，反问道：“阿爸不就在另一间房里吗？” 　　啵崽点了点头，老实道：“可是啵崽还是好想阿爸啊。” 　　他瞥了顾延之一眼：“难道父亲不想吗？” 　　顾延之：“……” 　　说想是骗人的。 　　他们一刻钟前刚刚在各自房间门口互道“早点歇息”呢, 要想也不会现在就开始想。 　　又不是刚刚互诉衷肠的小道侣，满脑子情口爱, 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当连体婴。 　　他从小胖子手里接过澡豆，替他擦背：“不是一刻钟前才刚分开吗？” 　　“可啵崽还是想啊。”小胖子察觉到顾延之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有些不满, “父亲, 你还没回答啵崽的问题。父亲难道不想阿爸吗？” 　　他顿了顿, 补充道：“难道就不想知道阿爸现在在和小执哥哥做些什么吗？” 　　顾延之：“……应该也在洗澡吧？” 　　也对。小胖子点点头, 赞同了顾延之的话。 　　他在木盆里打了个两个滚儿, 洗去背上的澡豆沫, 安静了好几秒, 又忍不住问：“父亲你说, 阿爸会像你帮啵崽这样，帮小执哥哥洗澡吗？” 　　林执应该很独立了。不过小孩子短胳膊短腿的，可能还是需要大人帮助。 　　顾延之道：“可能吧。” 　　啵崽有些忧心忡忡了：“那父亲你觉得，阿爸能顺顺利利帮小执哥哥洗好澡吗？会不会一不小心打翻澡盆什么的……”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昂起小胖脸，心虚地跟顾延之强调道：“假设，啵崽刚刚是在假设！” 　　顾延之装作不知道昨晚两人打翻澡盆的事，问小胖子：“那啵崽觉得什么情况下，刚刚的假设才会成立？” 　　啵崽小心翼翼瞥了父亲一眼，却也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只能小小声道：“啵崽觉得……嗯……比如小执哥哥不好意思让阿爸帮他洗澡，所以叫阿爸把眼睛闭上。但又跨不进澡盆，所以搬了椅子，想踩着椅子进去……” 　　“然后不小心踩空，阿爸为了保护小执哥哥，不小心打翻了澡盆……” 　　原来昨晚的澡盆是这样翻的。 　　顾延之失笑：“那应该不会。” 　　他回忆了一下林执的身高，不借助椅子进个澡盆还是可以的。 　　客栈提供的澡盆也没家里的深，顾延之对小胖子道：“林执他进澡盆应该用不上椅子。” 　　是吗？啵崽有些怀疑。 　　他瞅瞅自己的小短腿，再瞅瞅澡盆的高度，觉得还是要用上椅子的呀。 　　顾延之看小胖子还是担心，有些无奈：“如果啵崽担心，那我们过会儿就去看看。” 　　小胖子立刻鲤鱼打挺从水里站了起来，伸出小胖胳膊，对顾延之道：“那啵崽好了。” 　　顾延之：“……” 　　顾延之替小胖子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拍拍小胖子的屁股：“走吧。” 　　啵崽蹭得冲到门口，踮着脚尖，趴在房门上挪开门栓，推开门，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谢亦舒房门口。 　　“父亲。”他对顾延之比了个口型，指了指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等顾延之走到他身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阿爸他们还没睡。” 　　顾延之点点头，抬起手想敲门，却被小胖崽重重拉了下衣服。 　　顾延之低下头，见小胖子冲他摇了摇头。 　　顾延之收回手。 　　啵崽见状也松开了他的衣服，扭过头，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木门。 　　下一秒，小胖脸飞快地往门上一怼，侧过头，耳朵紧紧附在木门上。 　　顾延之：“……” 　　“……小执，你先上床吧，小心着凉……” 　　“……好……” 　　房间里还有水声，小执哥哥已经洗好澡了，啵崽扭头向父亲汇报：“阿爸在洗澡。” 　　顾延之：“……嗯。”他悄悄在周围布下了阵法，确保这附近只有他和啵崽还能听到房内的声音。 　　小胖子仔细听着门内的动静，抬眼看了眼父亲，轻轻“咦”了一声，突然问：“父亲你是不是有点热？” 　　父亲的脸看上去有点红。 　　大半夜站在名义上夫人的房门口听他洗澡这种事确实让顾延之有些尴尬。 　　他否认道：“父亲不热。” 　　小胖子“哦”了一声，也没再问。他专心致志把注意力集中在房门内，恨不得长在房门上。 　　顾延之轻轻咳了一声。 　　蹲下身，跟儿子商量：“林执已经洗好澡了，看来澡盆是不会打翻了……” 　　言下之意是，我们是不是该回房间了？ 　　小胖崽瞥了父亲一眼，摇了摇头，小声道：“父亲难道不想知道阿爸今晚还会不会讲故事吗？” 　　小胖子原来还打着这个主意。 　　顾延之哑然失笑。 　　他看着撅着屁股，贴着房门，打定主意要等房内熄灯再回房的小胖子，妥协了。 　　小胖子耳朵一竖，汇报道：“阿爸也洗好澡了……啊，阿爸要开始讲故事了！” 　　顾延之起身，倚着墙壁站着。 　　小胖崽也顾不上叫父亲一块儿趴房门上听了，自顾自地听娘亲讲故事，听得聚精会神。 　　脸上被秋蚊子咬了包，也只是抬起小胖手挠了挠。 　　娘亲今天讲了跟昨夜不同的故事。 　　啵崽仔细听着，听娘亲讲一个小师弟丢了部竹简功法，被隐士高人捡到，问他丢的是玉简功法还是竹简功法；一个年轻人得到了一件秘宝，被坏蛋窝盯上，聪明的年轻人发现了坏蛋窝在他家木门上做的记号……啵崽一连听了整整七个，今天的最后，娘亲没有留悬念，小胖子听得心满意足。 　　房内的灯被熄了，门缝里也再没光透出来。 　　小胖崽扯了扯同样听得心满意足的顾延之的衣袖，轻声道：“父亲，我们回房吧。” 　　客栈的伙计重新抬了盆热水上来，顾延之沐浴完，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儿子胖墩墩的背影。 　　可能是因为背对着他，这尊胖墩墩的背影看上去显得有些落寞。 　　顾延之坐到床上，把小胖子翻了个面：“在想什么？” 　　啵崽对了对手指：“在想阿爸和小执哥哥。” 　　顾延之顿了顿，问他：“今天父亲没让你和他们一块儿睡，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小胖子特别喜欢谢亦舒。从一开始就是。今晚他没让小胖子过去跟谢亦舒睡，让小胖子眼看着娘亲给别的小朋友讲故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心里不平衡，有些吃那个林执的醋了。 　　啵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在这方面很懂事：“啵崽想跟阿爸一起睡，但也不想挤着阿爸，让他睡得不舒服。” 　　顾延之有些欣慰：“啵崽今晚表现得很好。” 　　小胖子被父亲表扬了，有些开心，也不盘腿坐着了，被子一掀，刺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露出一张笑眯眯的小胖脸，眼睛亮晶晶地问顾延之：“那表现得很好的啵崽是不是会有奖励？” 　　顾延之替他掖了掖被子：“想要什么奖励？” 　　啵崽有些兴奋，强压下内心的小激动，试图委婉提醒道：“父亲还记得啵崽下午许的愿吗？” 　　顾延之当然记得。 　　他有些头疼，想跟啵崽说这个愿望父亲真的没办法帮他实现，话出口前却灵光一闪。 　　顾延之迟疑了一下：“你是说林执？” 　　小胖子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压低了声音，像是跟顾延之分享秘密：“父亲有没有觉得，小执哥哥就是神明们送来给啵崽当哥哥的？” 　　顾延之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这个问题。 　　他看人还算准，对外人也不会放下警惕性。傍晚见到林执时，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孩子。如果林执表现出半点心术不正的样子，那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沈奕送回桐镇了。 　　但也不能因为林执是个好孩子，就收养他。顾延之想了想，问小胖崽：“啵崽很喜欢林执？” 　　小胖子鸡啄米似的点头：“喜欢！” 　　顾延之深深看了小胖崽一眼：“可你们今天才第一次认识。” 　　小胖崽的目光由兴奋转为了疑惑。 　　顾延之解释：“让林执变成啵崽的哥哥，是一件很郑重的事。光啵崽和父亲想还不行，我们还得去问问阿爸愿不愿意。问问林执愿不愿意当啵崽的哥哥，问问桐镇照顾林执的那些大人放不放心让林执来廖云峰。” 　　小胖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问：“所以是不是只要阿爸同意，小执哥哥同意，照顾小执哥哥的大人也同意就行了？” 　　还得去桐镇暗查一下，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那孩子今天说得是否都属实。 　　顾延之揉了揉小胖子的脑袋：“啵崽也得再好好考虑一下。你们今天刚认识，确定能好好相处吗？要是以后发现有什么地方合不来，啵崽会不会不想让他当哥哥了？” 　　啵崽皱起小胖脸，像是在思考父亲说的问题。 　　好一会儿，才问：“那如果大家都同意，而且啵崽也确定能跟小执哥哥好好相处，是不是就能把小执哥哥带回廖云峰，让他当啵崽的哥哥了？” 　　顾延之想了想，给了胖崽一个答复：“对。” 　　啵崽点了点头，又问：“那在此之前，啵崽可不可以去山下找小执哥哥玩？” 　　“可以。”顾延之顿了顿，补充，“但一定要先跟父亲说，而且要有一个大人陪着。” 　　如果能经常去找小执哥哥玩的话，那不能立刻让他当自己哥哥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啵崽乖乖点头。 　　顾延之熄了灯。 　　躺下时，一个热乎乎的小胖身体钻到了他被窝里。 　　啵崽跟父亲很亲，有些事情，他想在熄灯后，偷偷告诉父亲。 　　“父亲，啵崽这两天特别开心。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特别开心。” 　　不管是娘亲醒来，还是遇到小执哥哥，都让他特别开心。 　　“父亲，啵崽是在做梦吗？” 　　顾延之笑了笑，捏了捏胖崽的小肥脸蛋：“没有。但接下来，啵崽就要做梦了。”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另一间房里的谢亦舒，心情跟身边的小胖崽一样，特别特别好。 第35章 　　跟小胖子不一样, 林执睡着后特别乖。 　　谢亦舒一夜无梦，醒来后就看到主角幼崽正趴在窗户边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又换回了自己那身灰衣裳，胖崽那一套被他脱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沿。 　　林执听到声响扭过头，见谢亦舒醒了, 对他腼腆地笑了笑：“谢叔叔，你醒啦。” 　　“嗯。”谢亦舒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林执身边问他，“什么时候醒的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刚醒。睡不着就先起来了。”林执顿了顿, 小心翼翼地问谢亦舒, “没有打扰到谢叔叔吧？” 　　他平时就起得早, 天刚亮就醒了。以往醒来就要去田里替张婶家的鸡们捉蚯蚓, 今天虽然不用捉蚯蚓了，但睡醒后也再也睡不着了。 　　林执起床时很小心, 轻手轻脚的, 谢亦舒平时睡眠质量又好, 轻易是不会被吵醒的。 　　谢亦舒摇了摇头，温和道：“没, 我一点动静也没听见。”他顿了顿，又问主角幼崽：“饿不饿？早饭想吃什么？” 　　林执每天起床一碗米汤, 喝完浑身暖洋洋。他平时起得早, 米汤也喝得早, 虽然昨晚吃得不少, 但到了今天这个点，其实还是有点饿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林执摆了摆手：“不饿！” 　　但他经不起饿的成长期小身板很不满意主人撒谎，非常不配合地“咕叽”了一声，声音非常响。 　　主角幼崽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红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谢亦舒忍住笑：“叔叔去换身衣服，马上带你下去吃早饭。” 　　林执张了张嘴，特别想说自己不饿，谢叔叔不用在意他，但一想到刚刚那声“咕叽”响，就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只能红着小脸蛋点点头，小小声地“嗯”了一下。 　　谢亦舒没让林执等多久。 　　换衣洗漱，飞快地打理好自己，对林执伸出手：“走吧。” 　　他牵着林执走出房门时，啵崽和顾延之刚好也从他们房间出来。 　　小胖子看到娘亲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蹬着小短腿冲上前抱住谢亦舒大腿，抬头脆生生道：“阿爸！” 　　顿了顿，又偏过头，对林执笑眯眯道：“小执哥哥！” 　　喊完人，又抬头看向谢亦舒，关心道：“阿爸昨天睡得好吗？” 　　谢亦舒一大早就被小胖子给暖到了，笑着回答道：“睡得特别好。” 　　啵崽的小胖脸上露出期待：“那阿爸有没有梦到啵崽？” 　　一夜无梦·睡得特别香·谢亦舒不想让小胖子失望，哄道：“当然。啵崽呢？” 　　同样一夜无梦，睡得死沉的小胖崽有些心虚，抱紧了娘亲的大腿，点头道：“啵崽也有梦到阿爸！” 　　父亲说他这个是善意的哄骗。虽然撒谎不是一个好孩子能做的事，但在特殊的情况下，还是可以进行善意哄骗的。 　　小胖子一大早就忧心忡忡的。因为他昨晚嘱咐娘亲一定要梦到他，结果自己却没梦到娘亲。 　　顾延之虽然不能理解儿子的闷闷不乐，但还是特别允许他今天撒一个小谎。如果是为了不让谢亦舒失望，想让他开心的话，那可以哄他说昨晚有梦到他。 　　顾延之看着眼前进行着善意互哄的一大一小，眼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笑意。 　　下一秒，却见啵崽回头看向他，特别积极地替他也进行了一次善意哄骗：“父亲也有梦到阿爸哦。” 　　小胖子误打误撞说了真话。 　　顾延之：“……” 　　如果事先知道啵崽会这样做，那他早上肯定会坚持自己的原则，教育啵崽为人要诚实，在父亲和阿爸面前更是得实话实说，一点谎都说不得。 　　顾延之察觉到谢亦舒投来的惊讶视线，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去给自己一个静音诀。 　　谢亦舒听到啵崽的话，第一时间的确是有些惊讶的。 　　但在啵崽紧接着问他“阿爸有没有梦到父亲”，而他为了不让啵崽起疑，艰难地点了点头后，内心的惊讶立刻就转为了理解。 　　顾兄肯定也是被小胖崽追问，才不得已说也梦到了他的。 　　谢亦舒冲顾延之投去了理解的目光，牵起了小胖崽。 　　左手牵一只，右手牵一只，带两只幼崽下楼吃早饭。 　　顾延之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前面一大两小的背影，突然觉得真把林执收养了也不错。 　　饭后，顾延之去结账，两小只在互相道别，谢亦舒偷偷把沈奕喊到一边，把顾延之昨天给他的钱袋递给沈奕，拜托他送林执回去时，顺路替小孩买几套合身的新衣服新鞋。 　　沈奕没收，指了指鼓囊囊的袖袋，告诉谢亦舒主上也考虑到了这些，已经把足够的灵石给了他了。 　　顾延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谢亦舒发了一张大善人卡。 　　等他回来时，两小只已经互相道别过了。 　　沈奕把林执抱上了马，胖崽抓紧最后时间，跟林执大声道：“小执哥哥，等啵崽去你家找你玩！” 　　林执也跟他约定：“好，到时候，我带你编草笼子逮蚂蚱玩！” 　　大悍血马甩着尾巴，带着林执和沈奕离开。 　　小胖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拐弯口，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还小，对这种别离还不习惯。 　　但扭头看到谢亦舒，想到过几天就能跟娘亲一块儿去找小执哥哥玩，心里又没那么难受了。 　　他冲顾延之伸出了小胖胳膊，要他抱：“父亲，阿爸，我们也回去吧。” 　　三人御剑回廖云峰。 　　比起骑马，谢亦舒更习惯御器而行。虽然修为暂失，没法自行操控宝器，但也能稳稳站在剑面上，不会发生下山和骑马时的尴尬。 　　啵崽还没法在剑上站定，只能被顾延之抱在怀里。他有些蔫巴，但落地后又生龙活虎起来，还特别主动地要求补上昨天没能完成的练字作业。 　　“啵崽昨天没有练字，今天得补上。” 　　小胖子的字在同龄人里算不错的，虽然没有笔锋，但工工整整，不至于歪七扭八软趴趴。 　　见过他字的大人都夸他字写得好，所以他想在娘亲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得到娘亲的夸夸。 　　啵崽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顾延之一眼就看出儿子的想法，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作业给布置了。 　　他对谢亦舒道：“我那边还有些事……” 　　他昨日得知宁不啄跟沈付一块儿下山后，就跟受到了威胁似的，紧赶紧放下了手边的事，下山去找谢亦舒跟小胖崽去了。不少事都留到了今天做。 　　谢亦舒很是理解：“你快去忙吧，我陪啵崽练字。” 　　啵崽也知道父亲忙完，才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他和娘亲，也不吵也不闹，拽拽顾延之的袖子，让他蹲下来，吧唧在他脸上印了个胖崽亲亲，奶声奶气道：“父亲加油！” 　　然后就迫不及待拉着谢亦舒的手，把他往自己书房带：“阿爸，啵崽写字给你看！” 　　谢亦舒一边“好好好”，一边跟着小胖子朝书房走。回头瞥见顾延之还站在原地，心情颇好地冲他挥了挥手。 　　顾延之愣了一下，停顿了两秒，也抬手挥了挥。 　　一直到谢亦舒的身影消失在他视野里，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跟急吼吼拉着谢亦舒去书房比起来，啵崽亲他的那一下显得有些敷衍。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有些乐在其中。 　　小胖崽捏着毛笔写字，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顾延之不会给年仅五岁的小胖子布置多少作业，所以啵崽不一会儿就补完了昨天的那一份。 　　他屁颠儿屁颠儿把字拿给谢亦舒看。 　　谢亦舒也特别捧场：“啵崽的字真好看！” 　　小胖子有些臭屁地挺了挺小肚腩，被谢亦舒夸得特别有干劲，啪嗒啪嗒跑回书桌边，把今日份的练字也一鼓作气地完成了。 　　又屁颠儿屁颠儿捧着今日份的字，拿给谢亦舒看：“阿爸，啵崽写得好吗？” 　　作为一个五岁的幼童来说，当然是好的。谢亦舒毫不吝啬地夸道：“特别好！” 　　小胖子美滋滋地把两份作业收了起来，等晚上给父亲圈画批改。 　　想了想，他又抽出了张新宣纸来，捏着毛笔蘸了蘸墨，问谢亦舒：“阿爸的名字怎么写？” 　　谢亦舒走了过去，拎笔写下了“谢亦舒”三个字。 　　顿了顿，又写下了“顾薄”和“顾延之”这五字。 　　小胖子只认识自己的名字，有些兴奋地指了指中间的字：“这个是啵崽！” 　　然后又指了指“谢亦舒”和“顾延之”，小脑袋歪了歪，迟疑道：“这个是阿爸，这个是父亲？” 　　他跟父亲一个姓的，所以父亲的第一个字应该是跟他一样的。小胖崽看向谢亦舒。 　　“对。”谢亦舒揉了揉小胖崽的脑袋，“啵崽真聪明。” 　　啵崽看着眼前的三行字，小胖脸严肃了起来。小胖爪捏着毛笔，认认真真在边上临摹了一遍。 　　写完嘟起小嘴吹了吹墨，指着三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这个是阿爸，这个是啵崽，这个是父亲。” 　　谢亦舒只以为小胖子在复习，点点头道：“对。” 　　下一秒却被小胖子重重砸了个满怀。啵崽使劲儿把胖脸往娘亲怀里挤了挤，声音被衣服压着，有些闷闷的：“阿爸、父亲和啵崽是一家人，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他补充：“健健康康在一起。” 　　谢亦舒一愣，抬手揉了揉啵崽的头发：“当然。” 　　他会改变他们一家的结局，给啵崽一个幸福的家。顾延之虽然不像他一样知道未来的剧情，但在这方面应该跟他想的一样。 　　啵崽在娘亲怀里蹭了蹭，安心了很多，很快便像只没事儿崽一样，重新提起笔练字了。 　　谢亦舒看着认真刻苦的小胖崽，突然明白为什么在南溪学院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少爷小姐家的家仆给他们送“夫人亲手煲的汤”来。等啵崽长大外出求学，他可能也会忍不住做些小点心煲点汤给他送去，给辛苦求学的小胖子补补身体。 　　谢亦舒想起昨天兑换的糖果配方。 　　制作流程跟炼丹药很像，他问小胖崽：“啵崽，你知道方子遇叔叔平时会在哪里吗？” 　　一提方子遇，啵崽就会想到又大又苦的药丸子。 　　如果是别人问他，那他肯定会闭口不答。但如果是娘亲……小胖子放下毛笔，挠了挠脸，勉强开口道：“方叔叔平时会在他的炼丹室里炼丹药。” 　　“炼丹室又在哪里呢？” 　　“炼丹室在……”小胖子一顿，警觉道，“阿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谢亦舒哭笑不得之际，心里也暖暖的，“阿爸是想去问他借个药炉，给啵崽做个好吃的。” 　　小胖子并不相信药炉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但他百分百信任娘亲。 　　就算娘亲做出的是苦药丸，只要娘亲说是好吃的，他也会热烈捧场，把苦药丸当冰糖球吃下去。 　　“炼丹室在……”啵崽有些苦恼。 　　他知道该怎么去，但说不清楚该怎么走。他看了眼谢亦舒等他回答的样子，握了握拳，给自己鼓了鼓气，决定舍命陪娘亲：“阿爸！” 　　他深吸一口气，沉重道：“啵崽带你去！” 第36章 　　方子遇的小院子就在路的尽头。 　　小胖子远远看到院前的银桐树, 停住脚, 不肯再往前挪动了。 　　虽然下定决心要舍命陪娘亲了, 可真看到小院子时, 小胖子又有些胆怯。 　　“阿爸, 就是那里。”他抬起小胖手，指了指远处的院子，趁谢亦舒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的工夫，踮了踮脚，目测了一下从这儿到小院子的距离。 　　好远哦。 　　小胖子脚尖偷偷碾了碾地面，在心里许愿阿爸可以知远而退。 　　可惜这种逃避式的幻想总是不切实际且容易被打破的。 　　下一秒, 小胖崽就听见谢亦舒道：“好，我们走吧。” 　　谢亦舒牵着啵崽, 迈开腿就朝小院子走，走了两步才发现啵崽跟在地上生根了似的, 每走一步都步伐沉重，很艰辛。 　　这个要是发生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可能会让人感慨生活不易，可发生在一个矮墩墩的小胖童身上，就显得特别有趣。 　　谢亦舒失笑：“啵崽，怎么了？” 　　小胖子支支吾吾，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阿爸，啵崽有一点点累了……我们要不、要不坐树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刚从书房出来, 才走了几步路。累是肯定不会累的, 小胖子骗不过谢亦舒。 　　不过谢亦舒也能猜出啵崽说“走不动”的原因, 没有戳破小胖子的借口，只是点了点头：“好。” 　　啵崽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不愿意陪娘亲去，他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小胖子一屁股墩坐在石头上，背对着谢亦舒，面对着大树，给自己洗脑。 　　他很乖，也没有生病，没有生病是不需要吃药丸子的，他只是陪娘亲去。 　　他扭过头，再三向娘亲确定：“阿爸只是去借丹药炉吗？” 　　谢亦舒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可能还会借些草药，再问方神医借个火。” 　　还要借草药，还要借火。啵崽小耳朵尖尖抖了抖，又问道：“用草药给啵崽做好吃的吗？” 　　谢亦舒很肯定：“用草药给啵崽做好吃的。” 　　小胖子委婉道：“草药真的可以做成好吃的吗？”如果娘亲是想骗他吃药丸子的话，不用那么麻烦的。给他点准备时间，他会乖乖把娘亲喂给他的药丸子吃下去的。 　　谢亦舒看出小胖子的想法，乐了。他忍不住想逗逗小胖子，垂了垂眸，装出有些难过的样子，轻声问啵崽：“啵崽是不是不相信阿爸能用草药做出好吃的？”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最不经逗了。 　　啵崽一下子信以为真，腾得从石头上蹦了起来，慌慌忙忙抱住谢亦舒的大腿，小胖脸摇得似拨浪鼓，生怕谢亦舒伤心：“没有没有，阿爸我们快走，啵崽都迫不及待……” 　　小胖子有些艰难地把话说完：“啵崽都迫不及待想尝尝草药做成的好吃的了。” 　　谢亦舒身子颤了颤，努力忍笑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啵崽看到娘亲笑了，顿时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嘟了嘟嘴：“阿爸骗我。” 　　谢亦舒笑着亲了亲胖崽鼓起来的小肥脸蛋：“对不起，对不起。阿爸错了。” 　　他牵起小胖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允诺道：“给啵崽的那一份，阿爸只用冰糖球和麦芽糖浆。” 　　糖球和糖浆！小胖子被甜得吧唧了下嘴。 　　他抬起胖脸看向谢亦舒，小心翼翼地问：“那之前阿爸说的草药呢？”真的不会偷偷加上吗？ 　　谢亦舒看出啵崽的小心思，笑了笑，道：“薄荷豆、凉冰草、龙苏香、软莲俏。这些给顾……给你父亲的那一份里会用上。” 　　原来是给父亲用的。 　　小胖子有些同情父亲。但想到自己不用服用那些苦不拉几的药丸子，又有些开心。 　　他觉得刚刚那几样草药有些耳熟，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把谢亦舒先前报的草药名重复了一遍，突然眼睛一亮，歪头问谢亦舒：“阿爸是不是打算做清神丹？” 　　方子遇隔三差五会把小胖子提留过去分辨草药、背药方。 　　小胖子虽然还不能控制灵力，但在方子遇的帮助下，也能炼制两三种低阶丹药。 　　清神丹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简单，小胖子的成功率还挺高。 　　谢亦舒点点头：“对。” 　　“那啵崽的那份先往后挪挪，阿爸先给父亲做。” 　　啵崽笑眯眯道，“清神丹啵崽也会。过会儿啵崽跟阿爸一块儿炼制清神丹。” 　　虽然得在方叔叔的帮助下，才能成功炼出低阶的清神丹，但小胖子还是想在谢亦舒面前展示一下。 　　他想把自己这五年来学的所有东西都展示给娘亲看。 　　他想被娘亲引以为傲。 　　谢亦舒跟啵崽踏进小院子时，方子遇正在院子里晒草药。 　　谢亦舒笑着打招呼：“方师兄。” 　　方子遇看到他和啵崽有些惊讶，第一想法就是：“小胖子又不舒服了？” 　　啵崽摇摇头，难得没跟方子遇拌嘴，很欢快道：“阿爸跟啵崽想给父亲炼点清神丹。” 　　方子遇了然，弹了下啵崽的脑门：“又是你的主意。” 　　谁知小胖子又摇了摇头，背着手：“是阿爸的主意。” 　　小胖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让别人知道他父亲和阿爸有多恩爱的机会。 　　方子遇一愣。抽出一丝灵识探过去，谢亦舒依旧是灵气郁结的状态。 　　“谢师弟你……” 　　炼制丹药考验的是对灵力的细微掌控，跟炒一手好菜需要精准控制火候是一个道理。 　　他想问谢亦舒修为还没恢复，打算怎么炼制丹药，但看到小胖子，想到在场还有一个身为丹修的自己，连忙一拍脑袋道：“懂了，我帮你们。” 　　谢亦舒眉眼一弯：“谢谢方师兄。” 　　方子遇摆了摆手：“小事小事，这还要道谢就跟我生份了。” 　　他把他们带进炼丹室，拿出两只樨甲制的药炉，一人一个，却听谢亦舒有些不好意思道：“方师兄这儿有乌金炉吗？我想借用一下那个。” 　　药炉的材质种类万千。尤其是在制作高阶丹药时，有时候为了充分发挥某些罕见灵植的药性，甚至一种丹药就要搭配一个特制的药炉。 　　以樨甲为主要材质制作的药炉算是药炉里最基础的，能应对大部分低阶丹药，比如低阶清神丹、低阶辟谷丸。以乌金为主要材质的药炉则要高了两个层次。 　　对过去的谢师弟来说，乌金炉肯定能使，可现在谢师弟修为暂失……方子遇迟疑道：“谢师弟可是要做中阶的清神丹？我这儿三年的龙苏香可能不太够。” 　　以过去谢师弟的水平，肯定是要做中阶丹药的。可他这儿的灵植草药两极分化确实有些严重。 　　普通的多，稀有罕见的也多。能做实验、能给小胖子拿去练手、能给廖云峰的众人做些高阶丹药……但能拿去做中阶丹药的、等级有些不尴不尬的灵植草药，库存的确是有些少。 　　方子遇提议道：“要不用鸾金的？” 　　索性就做高阶的，反正有他在，也不怕出错。 　　谢亦舒一听“鸾金”就知道方师兄误会了。 　　他连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就是想炼低阶的清神丹。” 　　谢亦舒顿了顿，笑着卖了个关子：“方师兄有没有试过拿炼制低阶丹药的方法，用乌金炉子炼制清神丹？” 　　炼制不同阶级的丹药，除了有药炉材质、灵植药效等种种不同，跟施用灵力的精准度也有关系。 　　越是复杂的丹药，对灵力的精准度要求也高。什么时候需要均匀输出，什么时候需要拆丝入里，一步错都出不得，几天几夜不合眼，只能得到几小枚。 　　低阶丹药则与之相反，只要灵力持续输出，一炉乱炖，时间一到，炉盖一掀，就是一炉子丹药。 　　谢亦舒想给顾延之炼一份清神丹，以感谢他赠了自己一瓶高阶清神丹。 　　以他现在的状态，没办法还以高阶的丹药，只能在其他地方另花心思。 　　他从001那儿兑换了一份跳跳糖的制作方法。 　　据001的说法，玄真大陆的空气里不仅含有灵气，还含有很多无色无味的气体，其中一种叫做二氧化碳。跳跳糖的制作原理就是在糖浆凝固前注入高压的二氧化碳。 　　含有大量二氧化碳气泡的糖果在冷却后会碎成小块，含进嘴里气体释放，就会有种糖粒在舌尖蹦蹦跳跳的错觉。 　　这让谢亦舒想起炼丹失败时碎成渣的丹药。 　　001肯定了他的想法。那些丹药之所以会碎成渣，就是因为在炼制时没能精准控制灵力，炉内的空气流动不均，导致多余的气体被注入进了丹药里。 　　若注入的气体再多一些，且都恰好是那名为二氧化碳的气体，那“跳跳丹药”说不定早就被人发现了。 　　可玄真大陆没谁知道“二氧化碳”，也没人会刻意让药炉内的气体流动不均。 　　根据001检测，以乌金为主要材料的药炉在高温下自身就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是最适合用来做“跳跳丹药”实验的药炉。 　　所以谢亦舒才会想向方子遇借乌金炉。 　　不仅要用乌金炉，还得用最粗暴的炼丹方法。 　　可这些东西解释起来太复杂，谢亦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什么是“二氧化碳”，自己又是从哪儿得知“二氧化碳”这种气体的，只能对方子遇神秘地笑笑。 　　好在方子遇是廖云峰上好奇心最重的，一下子就被勾住了，二话不说拿出乌金炉，按他说的，用最粗暴随意的方法点燃了炉下的灵火。 　　谢亦舒将薄荷豆侧碾，将凉冰草去根，把龙苏香切成等长的小段，将软莲俏捣碎成汁。 　　按顺序将材料放进乌金炉里，盖上了炉盖。 　　方子遇看着守着药炉的谢亦舒，碰了碰小胖子的胳膊，想让小胖子给他透点口风：“你娘亲想做什么？” 　　方子遇都没看出的东西，啵崽更看不来了。 　　他想了想，扯了扯方子遇的袖子，让他弯腰：“昨天，父亲给了阿爸一瓶清神丹。” 　　方子遇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 　　“然后阿爸今天来给父亲做清神丹。他们两个交换清神丹。你知道的，他们两个交换东西，这个东西就会被叫做、叫做、情、情……”小胖子挠挠脸蛋，卡词了。 　　方子遇急着听后续，提醒道：“定情信物。” 　　“对对，定情信物。”小胖子脑袋点点，附在方子遇耳边特别小声道，“阿爸是要跟父亲交换定情信物。” 　　小胖子松开方子遇的袖子，表示发言结束。 　　方子遇：“……” 　　他不应该对小胖子会知道些什么抱有期待。 　　樨甲炉下的灵火渐渐灭了。 　　啵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手快地揭开了炉盖。看着药炉内一枚枚清神丹，小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娘亲，娘亲药炉下的灵火也灭了。 　　一枚枚圆滚滚、金灿灿的清神丹被盛放在白瓷盘里，特别可爱。 　　娘亲的头号小马屁精立刻放下自己的丹药，啪嗒啪嗒跑过去，捧场道：“哇——”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清神丹，他就觉得娘亲炼制得更加滚圆更加棒。 　　啵崽长长赞叹一声。 　　剩下捧场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看见一枚枚浑圆的丹药突然在他面前碎成了渣渣。 　　非常非常小块的，比米粒子还要小的，渣渣。 　　啵崽被吓坏了，胖胖的小身体顿时僵住，呼吸都屏住了。 　　他没能把这事联想到娘亲操作失误、炼丹失败这个层面上，只能联想到自己那一声震天响的“哇——”。 　　满脑子都是那一声“哇——”。 　　把娘亲给父亲做的清神丹给震碎了的“哇——”。 第37章 　　啵崽矮墩墩的小身体晃了晃。 　　他从小到大都没闯过什么祸, 印象里也就弄坏过一次风筝线, 卒瓦过两只碗。 　　父亲都说他比他小时候来得让人省心, 可这一次他把娘亲炼制的丹药震碎了。 　　如果是普通的丹药也就算了。 　　可这一炉清神丹是娘亲康复后炼制的第一炉丹药, 是他要送给父亲的定情信物。小胖子自顾自给眼前的清神丹赋予了特殊意义, 不由内疚地垂下了头。 　　要是让父亲知道了，那父亲该有多遗憾呀。 　　谢亦舒向方子遇借药勺去了，回头就看到了霜打茄子般的小胖子。 　　小胖子刚刚情绪还很高涨呢，现在又是怎么了？谢亦舒有些疑惑，扬声问：“啵崽？” 　　啵崽听到谢亦舒的声音，胖胖的小身体一个激灵, 陡然抬起小胖手，飞快挡住了碎成渣的清神丹。 　　可他手太小, 不管怎么挡，都只能挡住一小部分。 　　要慢慢抬高, 慢慢抬高，抬高到眼睛的高度，才能挡住全部。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啵崽手不知道该怎么摆，只能把小胖爪一翻，自欺欺人地捂住了自己的眼。 　　“怎么碎得这么厉害？”是方叔叔的声音。 　　啵崽闻言更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可在顾延之的教育熏陶下，小胖子也知道犯了错误不可以逃避。要勇于承认错误，承担自己的责任。他忍住眼泪, 伸手抱住弯腰担心地询问他怎么了的娘亲, 闭紧眼睛难过道：“阿爸, 都是啵崽的错！” 　　“是啵崽弄碎了清神丹，你打啵崽屁股吧！”他一边说，一边撩起衣服转过身。胖乎乎的小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瑟，一副任娘亲责罚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让人又心疼又想笑。 　　谢亦舒哭笑不得：“不是啵崽的错，是阿爸故意这样炼制的。” 　　小胖子撅屁股的动作一停，扭过头，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吗？不是啵崽刚刚那一声‘哇——’给震碎的吗？” 　　“真的。” 　　小胖子立刻放下衣服下摆，方子遇围观了这一幕，在一旁扶着桌子笑，小胖子都没搭理他，搂着谢亦舒的脖颈，细细询问：“阿爸为什么要故意炼制成这样？” 　　他担心娘亲是为了不让他自责，故意这样说的。 　　“等等啊，让阿爸先尝尝。”谢亦舒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用药勺舀了一勺丹药渣，手指蘸了蘸，舔了口指尖。丹药粒立刻在他舌尖弹跳了起来，他还能听见气泡在嘴里炸裂的细碎声响。 　　虽然已经知道了原理，在炼制前他有想象过，可当谢亦舒真的体会到这种丹药粒在嘴里跳来跳去的感觉时，还是觉得有些奇妙。 　　方子遇笑着伸出手指蘸了蘸，像谢亦舒那样放进嘴里尝了尝，方子遇收敛起笑容，表情严肃了起来：“谢师弟，这个是？” 　　“这个是我在南溪学院时意外发现的。在用乌金炉炼制丹药时，一旦……” 　　“停停。” 　　谢亦舒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子遇打断：“你先别告诉我，我先自己研究研究，等有点头目了，再找你对对，看看我俩的最终发现是不是一样的。” 　　方师兄在跟丹药有关的事上总是很认真，谢亦舒理解点头：“行。” 　　啵崽看看娘亲，又看了看方神医，等不及了，自己也伸手蘸了蘸丹药粒。 　　他一向不喜欢丹药，就算是没有苦味的清神丹，他也不是很喜欢。所以只蘸了一点点，舔也只舔了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也足够让小胖崽察觉到不一样了。 　　啵崽睁圆了眼睛，听着嘴里噼啪噼啪的声响，觉得小丹药渣们好像在他嘴巴里跳舞。 　　他嘬了两下手指，眼神定在谢亦舒手里的药勺上。 　　如果药丸子都做成这个样子，那要他每天吃药也行啊。 　　谢亦舒看到小胖子眼巴巴的样子，笑了笑，举起药勺道：“啊——” 　　“啊——”啵崽张大嘴，等投喂。 　　一勺丹药粒落进嘴里，小胖子捂着腮帮子，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等噼啪声停，啵崽咽下了嘴里剩下的一丢丢清神丹粒，眨眨眼，把视线落到了盘中剩下的丹药粒上：“阿爸……” 　　小盘子里丹药粒可多了，刚刚他拿两只手遮都遮不下。再舀几勺吃，父亲那儿也不会嫌少的。 　　“不可以再吃了。”谢亦舒看出了啵崽的小心思，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剩下的是要给顾……是要送给你父亲的。” 　　主要是清神丹小孩子不能吃多，吃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觉。如果是其他没影响的，谢亦舒也就多舀几勺给小胖子吃了。 　　啵崽闻言有些失望，垂下小脑袋，想到娘亲之前说的冰糖球和麦芽糖浆，又兴奋地抬起头来：“阿爸之前说的糖……” 　　谢亦舒点点头，肯定道：“也会用这种方法来做。” 　　小胖子一下子开心起来。 　　有糖糖在，谁还要吃丹药丸子呢。 　　他环顾四周，看到木架上摆着的一筐空白瓷瓶，啪嗒啪嗒跑过去，一手拿了一个，又跑回了谢亦舒身边：“阿爸，你把它们装起来，装好我们给父亲送过去。” 　　送完后就去小厨房，拿冰糖球和麦芽糖浆做甜滋滋的会噼啪噼啪响的糖。 　　小胖子迫不及待想吃到“噼啪糖”，把一个白瓷瓶递给娘亲，自己拿着另一个去装刚刚方叔叔帮自己炼制清神丹。 　　装好后，又觉得还缺了点什么，看到桌上的毛笔，眼睛一亮。抓过毛笔，蘸了蘸墨，趴在桌子边，在瓶底上歪歪扭扭写下一个“薄”。 　　谢亦舒见状，也把自己那一瓶递给了胖崽：“阿爸这瓶也交给啵崽啦。” 　　小胖子胸有成竹重重“嗯”了一声，接过谢亦舒的白瓷瓶，在瓶底认认真真写下一个“舒”。 　　写完后鼓起脸颊用力吹了吹，等墨干了，把瓶底的“薄”和“舒”露给娘亲看，自己也端着严肃的神情在一旁审视，审视了一会儿，问娘亲：“阿爸，啵崽没有把字写错吧？” 　　“没有。”谢亦舒夸奖道，“啵崽好聪明，先前学的字，现在已经会写了。” 　　小胖子被夸得很开心，挺了挺小胸板，表示自己以后还会写更多的字。 　　这可比他小时候优秀多了，谢亦舒小时候基础没有别人好，在南溪学院里被罚了不少抄写。啵崽这一点估计是随了顾延之。 　　得给顾延之加鸡腿，感谢他把啵崽养的这么聪明。 　　谢亦舒只是这么想想，但系统却当真了，“滴”地一声发布了任务下来：“最新任务【给反派他爹煲鸡汤】，任务完成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奖励两积分点。” 　　见谢亦舒好像有话要讲，001委婉道：“宿主目前账上积分仅剩6点，任务还是多做做比较好。” 　　谢亦舒倒不是不想完成任务，他只是不知道给顾延之煲鸡汤和帮小胖崽规避反派结局间有什么联系。 　　001：“……” 　　001不能直白地告诉宿主，他跟顾延之越恩爱，啵崽就会越开心。啵崽越开心越幸福，未来变成大反派的可能性就越低。只能轻轻咳一声，掩饰道：“这是送分任务。” 　　送分任务，顾名思义，就是宿主接下来想干什么，它们就给宿主下达什么任务。 　　直接把积分送到宿主手上，让宿主躺着也能拿到积分。 　　是只有在总任务快要失败时才会出现的稀有任务，算是给它们和宿主一个自救的机会。 　　【给反派亲爹煲鸡汤】当然不会是什么送分任务，但好在它宿主也没再多问。 　　谢亦舒只是蹲下身问小胖崽：“啵崽中午想不想喝鸡汤？” 　　啵崽向来是娘亲问什么都说好的，非常配合：“想！” 　　“那阿爸中午给你和你父亲煲鸡汤喝好不好？” 　　啵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非常捧谢亦舒的场：“好！” 　　谢亦舒扭头找方子遇：“方师兄，这个乌金炉先借我一下。”他还得带去厨房，给小胖子做跳跳糖。 　　方子遇正在研究盘里剩下的一点点丹药渣，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叫谢亦舒快拿着乌金炉带小胖子走，让他一个人安静做研究。 　　作为方子遇的同门师弟，谢亦舒对这位师兄的脾气还是有点了解的。 　　也不再客气也不多打扰，把乌金炉和两小白瓷瓶一块儿收进了空间戒指里，跟方子遇打了声招呼，牵着小胖崽走出炼丹室。 　　“啵崽，如果阿爸想煲鸡汤的话，该去那儿找食材？” 　　跟其他门派家族比起来，廖云峰上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平时廖云峰上应该有专门饲养家禽畜牧的地方，以供他们一阵子的食用。 　　果不其然，啵崽回答道：“大厨房！大厨房后头有鸡棚。我带阿爸去大厨房吧。” 　　那儿他最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带娘亲找到。 　　小胖子挺了挺小肚腩，肚腩上的肉肉们也证实了他没说谎。 　　大厨房离方子遇的院子有点远。 　　啵崽和谢亦舒走到那儿时，厨房灶下已经生了火。里头有十几号人在忙碌着，切菜的切菜，颠勺的颠勺，谢亦舒觉得自己跟啵崽来得可能有些不是时候，但小胖子已经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了。 　　“小秋姐姐，小桃姐姐。”小胖子喊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侧侧身，让她们看到他身后的谢亦舒，“这是我阿爸！” 　　小薄少爷的一声“阿爸”意味着什么，廖云峰上的人都明白。夫人身体康复一事，这两天在廖云峰上也传得火热。 　　一瞬间，厨房里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齐向谢亦舒行礼。 　　谢亦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一下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小胖子倒是习惯了这些，非常自在，用恨不得向全玄真大陆宣告的口吻，对厨房众人道：“我阿爸来给我和父亲煲鸡汤！” 　　有啵崽打头，谢亦舒只需紧跟着胖崽：“对，我就来借个灶，你们干你们的，别在意我们俩。” 　　能被留在廖云峰的，都是特别善解人意的。 　　一听夫人的话，各个都低下头去，各干各的。只有一人朝谢亦舒走来。 　　啵崽跟那人很熟悉，喊了声：“小素哥哥。” 　　“小薄少爷。”被喊作“小素哥哥”的青年跟胖崽打了个招呼，从蒸笼里夹了筷糖糍粑，穿在筷子上，递给了小胖子。 　　啵崽开开心心结果糖糍粑，举高高问谢亦舒：“阿爸要吃吗？” 　　谢亦舒不太习惯在这么多生人面前吃东西，摇头道：“啵崽吃吧。” 　　他看向“小素哥哥”。 　　“小素哥哥”也察觉到谢亦舒在看他，抬头冲谢亦舒笑了笑，歉意道：“厨房不知道夫人今天要来给主上煲鸡汤，今日要给夫人和主上送去的当归乌鸡汤已经熬上了。” 　　原来重了啊。 　　谢亦舒摸了摸鼻子。 　　不过系统布置的任务也没时间期限，他过些日子来给顾延之煲鸡汤也是可以的。 　　反正积分在那儿也不会跑。 　　“行，那我下次再煲汤。今天借我个灶就行。” 　　谢亦舒看到角落里尚未生火的空灶台，厨房里应该有冰糖和麦芽糖，他可以在这儿把跳跳糖给做了。 　　被喊作“小素哥哥”的人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地再度开口：“夫人，您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 　　“您身体刚好，还是不要过度操劳比较好。厨房油烟重，定会熏到您。若是想给主上和小少爷做些什么，过些日子，等身体养好了再来做也不迟。” 　　“夫人身体抱恙的这些年里，一直是我在负责主上和小薄少爷的饮食。主上的喜好也有了些变化，等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先跟您说说。” 　　对方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一副“夫人您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您放心，我会帮您”的样子。 　　001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小心，经系统检查，此人对宿主敌意很高，很忌惮宿主。” 　　谢亦舒轻轻‘嗯’了一声。 　　不用001提醒，他也听出来了。对方的话听起来好像处处为他着想，实则句句带着刺儿。 　　应该是深爱着这片厨房，生怕突然闯入的自己仗着“夫人”的身份，做些不合他厨房规矩的事。 　　001：“……” 　　001委婉提醒：“宿主，我觉得比起厨房，他应该更喜欢顾延之。” 　　哦，是他口误了。 　　对方应该是深爱着顾延之，生怕突然康复的自己会成为他的拦路虎，阻拦他跟顾延之在一起。 　　谢亦舒面不改色。 　　就好像刚刚那个连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001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宿主怎么还对这种事一点也不在意。 　　这么看来，他们离给反派营造美满家庭，彻底改写反派结局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谢亦舒准备要点冰糖和麦芽糖就走了。 　　但小胖崽不高兴了。 　　他好不容易咽下了糖糍粑，能说话了，第一句就是纠正小素哥哥：“小素哥哥你说错了，我阿爸不管做什么，都是第一好吃的。” 　　“啵崽跟父亲的口味，应该跟着阿爸走才对。” 第38章 　　素宣听到小胖崽的话, 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了谢亦舒一眼, 突然惶恐跪下：“是素宣说错了话, 请夫人怪罪。” 　　谢亦舒：“……” 　　怎么说呢, 在没意识到眼前这人爱慕顾延之时, 他会觉得对方跟只兔子似的，胆子也太小了一点。 　　但发现对方爱慕着顾延之，把他当眼中钉后，他觉得对方的段数也太低了一点。 　　心太急了，一点也耐不住性子。 　　木兮阁女多男少，每次师门有什么活动, 谢亦舒身边必定有三三两两的师妹师姐。 　　有些时候不是他和师兄师弟们故意去听，但那些聊天内容总是能传到他们耳朵里。 　　今天小雅师姐用了什么色系的口脂啦；河山子前几天出了什么新款式的发钗啦；话本最新话里柔柔弱弱惹人烦的恶毒女人有没有被解决掉啦；那些蠢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小白花一样的女人啦…… 　　谢亦舒耳濡目染了十多年, 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理论经验的。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表现得比对方更惶恐更不安更柔弱更识大体, 却听见身边的小胖子十分耿直道：“小素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爸他脾气最好了，刚刚也没有生气。你不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阿爸的想法，这样会让别人误会我阿爸的。” 　　啵崽还不知道有种说法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他话里却把这个意思给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谢亦舒太喜欢小胖子的直言直语了，恨不得把小胖子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胖脸蛋, 狠狠夸一下他。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表现得太高兴, 所以只是揉了揉啵崽的小脑袋瓜, 轻声感谢他：“谢谢啵崽帮阿爸解围。” 　　但对啵崽来说，阿爸的一句“谢谢啵崽”就已经让他足够快乐了，挺了挺小肚子，有些羞涩：“啵崽只是不想别人误会阿爸，阿爸哪用得着跟啵崽说谢。” 　　素宣的脸更白了。 　　谢亦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住。有人不小心轻轻笑出了声。 　　大厨房里，女孩子不少，一个个心里跟面镜似的，门儿清。 　　素宣虽然是个男的，但他对主上的那点心思，哪个女孩子不知道。她们素来瞧不起这类人，此时见到素宣在正主那儿吃瘪，心里都又爽又开心。 　　素宣听着那些轻笑，低着头，面无表情捏紧了手。 　　抬头却又换了副模样，对啵崽道：“对不起，是小素哥哥没考虑到。” 　　一句话又拉近了他和啵崽的距离。 　　素宣笑了笑，慢慢道：“素宣不是质疑夫人的手艺，也知道夫人慈者仁心，只是想到夫人身体刚好，素宣……” 　　谢亦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听素宣讲话那么别扭了。对方从刚刚开始就一口一个“素宣”，听起来怪奇怪的。 　　谢亦舒想象了一下自己一口一个“亦舒”自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视线下移，落在了小胖崽身上。 　　平时不注意，现在想想，小胖崽平时好像也是一口一个“啵崽”。不过他还小，一口一个“啵崽”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只是不能养成习惯，不然等长大了，难改。 　　素宣看着眼前完全不在听自己说话的男人，咬了咬牙。 　　他的视线顺着谢亦舒的，落在小胖子身上。小胖子倒是在听他说话，但眼里掩盖不住的，是听他说了“身体刚好，不宜在厨房之地停留”之后对谢亦舒的担心。 　　素宣气结，但一想到能说动小胖子，让他把谢亦舒带走，又掐着手心，忍了下来。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素宣也是为了夫人身体着想，小薄少爷要喝鸡汤，灶上就炖着鸡汤。当归炖乌鸡，还加了很多小少爷最爱的小伞菇。” 　　对此，啵崽只是挠了挠胖脸，抬头关切地问谢亦舒：“在厨房煲鸡汤会让阿爸觉得不舒服吗？” 　　他其实没太听得懂小素哥哥在讲什么。 　　小素哥哥说阿爸身体刚好，不能下厨房。可阿爸前些日子就下厨房给他做过好吃的小点心了呀。 　　小胖子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可能是煲鸡汤和做点心间有什么说法。 　　特意强调了“煲鸡汤”这件事。 　　谢亦舒瞥了素宣一眼，摇了摇头：“不会。” 　　小胖子松了口气，挺着小肚子腼腆道：“那啵崽还是更想喝阿爸煲的鸡汤。” 　　小素哥哥煲的当归炖乌鸡，好吃是好吃。他也很爱里头切成片状的小伞菇。 　　可是这跟他更想喝娘亲煲的鸡汤又有什么关系呢。 　　光是“娘亲亲手为他和父亲煲的”这一点，就可以秒杀玄真大陆上所有的鸡汤了。 　　至于小素哥哥炖得那锅，啵崽想了想，提议道：“小素哥哥，啵崽和父亲中午要喝阿爸炖的鸡汤，你炖的那锅就留着自己喝吧。” 　　谢亦舒简直想给小胖崽鼓掌。 　　不是他自夸，他是真的没见过像小胖崽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啵崽期待地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捏了捏他的小胖脸，答应道：“阿爸去给你煲汤。”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会加很多很多小伞菇。” 　　他也喜欢鸡汤里的小伞菇，啵崽这一点，像他。 　　啵崽欢呼起来。 　　素宣有些不甘心，换了个角度，继续劝道：“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宰鸡、炖汤都需要时间，厨房没有现成的乌鸡，上午宰杀的那批，只剩半只冻在冷室里……” 　　001突然出声：“宿主，要冻在冷室里的那半只。” 　　在烹饪方面，谢亦舒百分百相信系统的选择。 　　他冲素宣笑笑：“不用另外宰杀了，把上午剩下那半只给我就行。” 　　与此同时，001跟他细说道：“和现杀的鸡比起来，储藏在冷室的鸡经历了一种叫“排酸”的过程。三磷酸腺苷在“排酸”时会被酶分解为基苷，使肉从“僵直期”自然过渡到“成熟期”，口感会更好。” 　　谢亦舒：“……” 　　他听懂了最后一句，冷室的肉口感会更好。 　　001也没指望原着人物能听懂它的解说，感慨道：“宿主，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接下来按照001的指示来，宿主绝对能煲出最美味的汤。” 　　谢亦舒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素宣也松了一口气。他巴不得谢亦舒能用冷室里的那半只。那半只鸡已经在冷室里放上好几个时辰了，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灶上炖的刚宰杀好就入锅的鸡。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面上还是得假意地劝：“冷室里的鸡怎么比得上现杀的鸡。夫人今日要不还是先算了吧……” 　　啵崽胖脸一皱，觉得今天的小素哥哥特别惹人烦。 　　他直接打断了素宣的话，大声道：“没关系，啵崽就爱吃冷室的鸡。” 　　他怕谢亦舒会因为素宣的话，不给他跟父亲煲鸡汤，昂起小胖脸，看向谢亦舒，飞快换上了可怜唧唧的表情：“阿爸，啵崽爱吃放过冷室的鸡。你就用那半只鸡给啵崽煲鸡汤吧，啵崽平时都吃不到。” 　　小胖子怕是都没吃过冷室里的鸡。 　　谢亦舒哪里不知道啵崽说那番话的原因，他装作没听出来，夸胖崽：“有眼光。” 　　001说的总归是没错的，谢亦舒笑道：“阿爸也喜欢在冷室里放过的鸡。” 　　素宣只觉得谢亦舒是在嘴硬。 　　“那素宣替夫人把那半只鸡拿来。”他微微躬身，也不再劝了。只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主上和小薄少爷在喝过谢亦舒煲的鸡汤后，再喝碗他炖的鸡，以此有个对比。 　　有001在，煲汤的确不愁。 　　什么时候飞水，什么时候下料，大火小火煨多久……001都能安排好。 　　谢亦舒按照001给的菜谱，一步一步照着煮，只是在最后放盐时，稍微扣了点盐。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顾延之跟胖崽喝汤都喝得比较淡。能吃辣吃麻，但不喜盐。 　　谢亦舒拿勺舀了碗汤，吹了吹，喝了一口。 　　鲜味都被锁进汤里了，好喝。 　　啵崽这次没被勒令待在外面，搬了张小凳子来，乖乖坐在灶后头。 　　期间素宣拿了不少小点心来哄他。但他要留着肚子喝谢亦舒的汤，对平日最爱的小点心也爱理不理。 　　看到谢亦舒舀了碗汤出来，才坐不住了，啪嗒啪嗒跑到谢亦舒身边，小胖脸只差写着“让啵崽尝尝让啵崽尝尝”。 　　谢亦舒乐了，也给小胖崽盛了一碗。 　　啵崽接过碗，嘟起脸颊吹了吹，凑上去喝了一口。 　　小胖崽眼睛一亮。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极速一鼓一鼓的脸颊说明了一切。 　　“喝慢点。”谢亦舒蹲下身，问小胖崽，“好不好喝？” 　　啵崽放下碗，抹了把嘴巴，拼命点头道：“特别好喝！” 　　“啵崽还想再喝一碗。” 　　谢亦舒收起碗，残忍拒绝了小胖崽的请求：“剩下的要留到桌上喝。” 　　他问人要了包袱皮，直接连着砂锅打包好。 　　其余饭菜厨房也备好了，装在食盒里，一块儿打包。 　　素宣低着头，很不甘心。 　　他不相信谢亦舒煲的汤会有他煲的好喝。小薄少爷对那碗汤的夸赞他听得清清楚楚，可小薄少爷不过是个孩子，又能喝出些什么。 　　要是他能找到让他们带上他炖的那锅汤的理由，要是他能够找到……素宣捏紧了手，听见有人用谢亦舒的声音说道：“对了，素宣煲的那锅汤也打包起来让我带走吧。” 　　素宣一愣，怀疑是自己太想听到这句话而产生了错觉。 　　他抬起头，见到谢亦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着他想听到的话：“对，连锅打包。我一块儿带走，万一我炖的不合顾、不合啵崽他父亲的口味，那他还能喝到平日里喝的汤。” 　　已经有人手脚勤快地将他那锅汤打包好了。 　　谢亦舒一块儿收进了空间戒指里。 　　素宣看着眼前的一幕，照理说，他应该是高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平白生出了几分不安。 　　谢亦舒冲他笑了笑，牵起啵崽的手，对小胖崽道：“走吧，我们去给你父亲送饭。” 第39章 　　谢亦舒走到一半, 才想起跳跳糖还没给小胖崽做。 　　小胖子自己也不记得了。他被娘亲一锅汤勾了魂, 听娘亲提到“忘拿冰糖和麦芽糖”，才想起还有听起来就甜丝丝的“噼啪糖”。 　　谢亦舒打算回去拿，却被小胖崽拉住。 　　“阿爸, 那个会噼啪噼啪响的糖，我们过几天再做吧。”啵崽很人儿精道，“等父亲外出的时候再做。” 　　谢亦舒挑了挑眉, 觉得小胖子好像有什么其他打算, 问他：“为什么要等顾兄不在时做？” 　　“今天做也可以的。”啵崽腆着小胖脸, “就是阿爸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父亲给啵崽做了糖。” 　　如果让父亲知道了，就会控制他吃“噼啪糖”了。 　　虽然刚刚已经让方叔叔知道了, 但方叔叔好像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注意到。啵崽捂了捂腮帮子，觉得今天好幸运。 　　小胖子好像正在换牙期。 　　谢亦舒若有所思看了眼小胖崽, 觉得得跟顾延之统一战线：“可以。” 　　在小胖子开心前，又残酷地补充道：“不过就算阿爸不告诉父亲, 啵崽也不可以吃太多糖。” 　　啵崽胖脸一皱。 　　他的意图被娘亲发现了。 　　“那、那还是今天就做吧。”小胖子叹了口气, 用一种看破红尘的口吻说道, “啵崽每天能吃的糖糖是有限的，而吃糖的日子也是有限的。” 　　“啵崽要在有限的日子里, 尽早地吃到糖。” 　　谢亦舒被小胖崽逗得不行。 　　“那走吧。” 　　素宣正绞着手指想谢亦舒为什么会把他的那锅汤带走, 听见说笑声抬头, 就又看见谢亦舒牵着小薄少爷, 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素宣一愣：“夫人, 小薄少爷……”他们又来厨房干什么？ 　　谢亦舒冲他笑了笑，对他身边的女孩儿道：“麻烦帮我拿几块冰糖和麦芽糖，我一块儿带走。” 　　除了素宣，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喜欢这位夫人，尤其是厨房里的女孩子。她们觉得谢亦舒脾气很好，不会像别家夫人那样端着架子，而且长得也好看。 　　她们是不会对自家夫人起什么歪心思的。只是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暗中偷偷欣赏一番主上和夫人的脸是不会触犯众怒的。小桃笑着应了声：“是。”转身给谢亦舒拿糖去了。 　　素宣捏紧了手指，走上前，柔声问道：“夫人要冰糖和麦芽糖是？” 　　谢亦舒看了他一眼，还没回答，啵崽便抢答道：“不能告诉你。这是啵崽和阿爸的秘密。” 　　素宣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小桃拿着包好的冰糖麦芽糖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一问一答，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不怕素宣，把糖交给谢亦舒，笑吟吟道：“夫人运气真好呢，这是今天刚从山下送上来的新糖，特别透特别纯。” 　　这样的糖最适合做点心了。小桃虽然不知道夫人拿糖做什么，但总归是吃的，嘴甜道：“主上和小薄少爷有口福了。” 　　那可不。 　　啵崽有些得意。 　　小胖子得意的小模样给足了谢亦舒面子，谢亦舒决定等跳跳糖做好后，特别允许他多吃一小口。 　　他谢过小桃，牵着啵崽转身就走了。小桃也去忙活了，只留下素宣一个还垂头站在那儿，惊疑不定。 　　顾延之平日办公的地方，是顾父顾母当年居住的地方，卧房书房厨房好几间房围成一个大院子，可以说是廖云峰的主院。 　　谢亦舒和啵崽走到院前时，刚好碰上前来汇报事情的沈付。 　　“夫人，小少爷。”沈付有些好奇，“夫人和小少爷是来找主上？” 　　“对！”啵崽重重点头，“啵崽跟阿爸来找父亲吃中饭。阿爸给父亲煲了鸡汤。” 　　小胖子憋了一路了，好不容易见到个沈付，向他炫耀道：“特别好喝！是啵崽喝过的最好喝的汤。” 　　谢亦舒被啵崽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扯开话题道：“顾兄是还在忙吗？” 　　“应该是的。”沈付从袖中抽出几封信，“临近秋丰节，很多门派都会举办宴会，各类的邀请很多，主上这些天应该会很忙。” 　　他顿了顿：“夫人和小少爷先在外头等一下吧，我去跟主上汇报一下。” 　　谢亦舒点点头，笑道：“麻烦你了。” 　　他还挺担心自己直接敲书房门会打扰到顾延之处理事务的。沈付能帮他说一声，是再好不过了。 　　“夫人客气了。”沈付走到书房前，敲了两下门。 　　低沉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进。” 　　沈付冲谢亦舒笑了笑，推门进去。 　　门后，顾延之正翻看着几家铺子交上来的账本。 　　沈付把几封信放在桌上，对顾延之道：“主上，厨房遣人把午膳送来了。” 　　顾延之拿过信看了眼，放到一边继续看账本，除此以外头也不抬：“让他们放外面，我过会儿再用。”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吩咐沈付：“去看看少爷和夫人有没有用过午膳。” 　　沈付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他对顾延之道：“少爷和夫人应该还没用过午膳。今日的午膳，是他们给主上送来的。” 　　顾延之翻页的动作一顿。 　　沈付还没来得说夫人特意为主上您煲了鸡汤呢，就见顾延之放下账本，起身飞快走出书房。 　　顾延之一出书房就看到了站院子里蹲着看小野菊的一大一小。他快步走上前，抱起小胖子，看向谢亦舒，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来送清神丹。”谢亦舒一边说，一边走到石桌边，把空间戒指里的小白瓷瓶和食盒拿了出来。他把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地向外摆，对顾延之道，“我有点想喝鸡汤了，就问厨房借了灶台煲了锅鸡汤。厨房正好在准备午膳，我就打包了一块儿带来了。” 　　说完，谢亦舒把最后两个砂锅给端了出来。 　　小胖子已经迫不及待了，飞快给自己和阿爸父亲盛好了饭，坐在石椅上持着筷子等开饭。 　　顾延之也坐下，看着桌上的两份砂锅，有些迟疑：“你……煲了两锅？” 　　他想到从谢亦舒几个同门那儿听来的说法，猜想谢亦舒可能是失败了好几锅，只有两锅比较满意，却又无法抉择，索性一块儿端上了桌。 　　却没想到谢亦舒摇了摇头，指着他面前的那锅道：“我跟厨房做重了，这锅是厨房做的。”又指了指他自己和啵崽面前的那一锅：“这份是我做的。” 　　顾延之沉默了。 　　虽然谢亦舒前些日子做的芽尖糕非常美味，但那也只能说明对方擅长制作点心一类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烤鱼烤肉煲汤小炒，他记得清清楚楚，谢亦舒的同门师兄张师兄曾说过，这些东西，千万别让谢亦舒有机会触碰。 　　顾延之看向谢亦舒，对方神情非常自然，看起来对自己的厨艺浑然不自知。瞥向啵崽，啵崽也正端着小碗等鸡汤喝，看起来非常期待。 　　啵崽才五岁，如果谢亦舒的厨艺真如张师兄所说，那啵崽尝到汤后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会打击到谢亦舒的信心和积极性。顾延之想了想，把自己的碗也递了过去。 　　谢亦舒脸皮子薄。如果儿子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那他就得及时把原因扯到个人喜好上去。告诉啵崽阿爸煲的这锅鸡汤很好喝，只是啵崽年纪还小，喝不出其中的味道。 　　顾延之面无表情地想了很多。 　　完全忽略了厨房做的那一锅。 　　谢亦舒掀开锅盖，顾延之看向锅里。锅里的鸡汤意外地、意外地卖相还不错。 　　小胖子急不可耐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顾延之和谢亦舒各盛了一碗。顾延之喝了一口，有些惊讶。 　　根本不像张师兄说得那样难以入口，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喝。 　　小伞菇和乌鸡的鲜味体现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顾及到了他和啵崽的喜好，汤的咸淡也非常适宜。 　　谢亦舒看了喝了一口就停住的顾延之一眼，掀开了另一个锅盖：“如果不合顾兄口味，这儿还有厨房炖得当归乌鸡汤。” 　　他刚刚也喝过了自己在系统指导下炖出的鸡汤，在他看来其实已经能算是他这辈子的厨艺巅峰了。但顾延之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说不定真的像素宣说的那样，他炖得鸡汤会不对陆眠之胃口。 　　谢亦舒有些不自信。 　　顾延之也才意识到自己让他误会了，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手艺会这么好。” 　　他坦白道：“离开南溪学院后，我曾在凌城遇到过张远墨师兄。他跟我说……” 　　顾延之顿了顿，委婉道：“他跟我说，每次同门小聚，前期准备都是由你准备的，剩下的，再交给他们。” 　　谢亦舒也没想到顾延之会知道这些，有些尴尬。 　　尴尬之余，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得解释一下厨艺增进这么迅速的原因。他想了想，开口道：“张师兄说的是事实，我那个时候的确不擅长料理。” 　　“也是前几天才悟出来的。我发现以前觉得做饭难，是自己没用心。其实做饭和炼丹很像，什么时候加什么材料，大火小火煮多久……弄清了这些，做出来的东西也就不会难以入口。” 　　谢亦舒解释完，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找了一个很棒的理由，却没想到顾延之想到了其他地方。 　　顾延之想到谢亦舒现在灵气郁结，无法炼丹，沉默了。他看向谢亦舒手边的两个小白瓷瓶：“你刚刚说的清神丹是？” 　　谢亦舒被对方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一愣。 　　不过他也乐得不在“厨艺为什么突然变好”上多停留，把白瓷瓶递给顾延之，道：“顾兄昨天不是给了我一瓶清神丹吗？那瓶我收下啦，想着顾兄随身的清神丹可能会不够，早上就让啵崽带我去方师兄那儿炼制了一炉。” 　　“啵崽炼了一炉，我也炼了一炉。不过我们俩……都是靠了方师兄帮助，所以效果肯定比不上顾兄昨天给我的那瓶。”谢亦舒有些不好意思，“希望顾兄不要嫌弃。” 　　啵崽也难得放下了小碗，补充道：“啵崽有在瓶底下写名字，这样父亲就不会弄混我和阿爸的了。” 　　难怪了。 　　顾延之摩挲着白瓷小瓶，在心里有了猜测。 　　谢亦舒过去也是木兮阁的丹修。可现在却因灵气郁结，炼制一炉清神丹都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他心里有着自己的傲气，肯定是不愿再面对这样的情况，才把炼丹的想法转移到了烹饪上。 　　顾延之看向谢亦舒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内疚和怜惜。 　　谢亦舒被顾延之眼里莫名的情感激得差点弄掉筷子。 　　他掩盖地低头扒了口米饭，觉得顾兄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想岔了。 　　殊不知自己垂头扒米饭的模样，更加让顾延之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第40章 　　啵崽稍微降低了点碗沿, 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他都看见了，父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注视着阿爸, 把阿爸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啵崽放下汤碗, 对顾延之道：“父亲, 如果你最近要服用清神丹, 一定要先开阿爸的。阿爸的清神丹里有惊喜。” 　　顾延之没多想，他以为小胖子说的“惊喜”只是改善了口味, 答应道：“好。” 　　啵崽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情很好地又多吃了个鸡腿儿。 　　吃完鸡腿也差不多饱了，抹了抹嘴巴，心满意足道：“阿爸煲的鸡汤好好喝。要是以后天天都能喝到就好了。” 　　小胖子的嘴跟抹了蜜一样甜, 谢亦舒被捧得快飘了, 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对他道：“你要是喜欢，阿爸每天都给你煲汤。鱼汤鸭汤骨头汤，每天都换不同的汤。” 　　啵崽眼睛一亮：“真的吗？” 　　谢亦舒笑着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阿爸骗过你？” 　　小胖子咧嘴一笑：“那啵崽明天想喝骨头汤。” 　　“行，那明天就做骨头汤。” 　　今天的鸡汤喝舒服了, 明天的骨头汤也定下来。 　　小胖子打了个呵欠, 揉揉眼睛有点困：“啵崽想在父亲这儿睡午觉。” 　　啵崽今天中午其实并没吃多少，主要是喝汤给喝饱了。 　　他一饱就容易困, 一困就不想动弹, 只想躺下来睡觉。 　　这一点是随了谢亦舒。 　　谢亦舒被他说得倦意也上来了, 想着回去后也睡个午觉, 随即被啵崽拉住了手。 　　“阿爸中午和啵崽一起睡，好不好？” 　　顾延之这儿不止一件卧房，谢亦舒答应了小胖崽的请求：“好。” 　　他们的对话提醒了顾延之，顾延之想了想，对小胖崽道：“啵崽，帮父亲把你和阿爸炼制的清神丹放到书房案几的抽屉里。” 　　谢亦舒挑了挑眉。 　　顾延之说这话明显是为了把小胖崽给支开。 　　啵崽没听出顾延之的目的，屁颠儿屁颠儿去给帮父亲放白瓷瓶去了。 　　石桌边只剩下他和顾延之两个人。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有话要跟他说，耐心地等着顾延之先开口。 　　顾延之看着谢亦舒，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小胖崽随时会回来，还是简洁道：“你要不要……跟啵崽一块儿搬过来住？” 　　谢亦舒愣住了。 　　顾延之轻咳一声，有些窘迫，解释道：“每一代廖云峰主及其夫人都会住在这里，我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之前情况特殊，没让你和啵崽住在主院，现在……你能不能搬过来住？” 　　之前为了不让啵崽知道娘亲的存在，顾延之把谢亦舒安排在偏院照顾。为了不让啵崽发现他时不时就会去偏远照看谢亦舒，他也没让啵崽住在主院。 　　廖云峰上曾一度流传过，主上和夫人不合，小少爷也不受宠的谣言。后来是他们发现顾延之自己也只是在主院书房里办公，晚上要么睡在夫人的偏院，要么陪小少爷睡，这些谣言才止住。 　　可现在谢亦舒不再需要顾延之照顾，顾延之也找不到每晚留在他的卧房的理由。这些日子才让人收拾了书房边的卧房，晚上独自睡在主院里。 　　一家三口一人住一个院子，时间久了，就又会形成留言。啵崽还小，那些流言蜚语肯定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顾延之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跟谢亦舒提出了“搬过来一起住”的想法。 　　谢亦舒还没回过神。 　　顾延之见他默不作声，便又补充道：“主院房间很多，我们可以一人一间。这儿也有厨房，你想尝试什么料理，都可以在这儿的厨房做。我母亲曾在院子里种过一株遗香，每到春天就会开出一茬一茬的浅紫色小花……” 　　他知道对谢亦舒来说，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所以他想尽可能地补偿对方：“我会尽快找到帮你恢复修为的办法，也会留意你之前丢失的那枚玉佩。这里离下山口也近，要是想去山下买些什么，从这儿走也很方便……” 　　顾延之把“买买买”说得非常委婉。 　　谢亦舒看了看他的表情，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开口，对方就要把顾家的铺子地契拿出来，试图用物质层面的东西来打动他了。 　　谢亦舒打断了他，轻快道：“好啊。我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今天下午就能搬来。” 　　他知道顾延之希望他搬来主院的原因，自己儿子能有这么一个为他考虑的父亲，谢亦舒也很开心。 　　顾延之没想到谢亦舒会答应得这么快，愣怔了一瞬，随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对谢亦舒道：“这里有好几间房，你看看想住哪间。” 　　小胖崽从书房出来时，听到的就是父亲的这句话。 　　他啪嗒啪嗒跑到顾延之身边，抬起小胖脸问他们：“父亲在和阿爸说什么？” 　　“在说让阿爸搬到这儿住的事。”顾延之顺势把小胖崽抱了起来，“之前阿爸身体不好，父亲一直让他在别院静养。现在阿爸好了，也该搬回主院住了。” 　　啵崽搂住顾延之的脖颈，有些急切：“那啵崽呢？” 　　父亲能跟阿爸住一个院子，他也想跟阿爸住一起。 　　儿子倒是住哪儿都无所谓。只是搬来一起住的话，能让谢亦舒更自在一些。 　　啵崽不知道顾延之的想法。他特别想搬来跟父亲阿爸一起住，但又担心父亲会想着要让他独立。讨好地蹭了蹭顾延之：“啵崽可不可以也一块儿搬来住？” 　　“啵崽跟父亲、阿爸是一家人，一家人应该住一起才对。” 　　他说完后，瞅了瞅父亲和娘亲的表情，有些紧张。 　　一家人是该住在一起，可他听别人说过的，孩子长大了，就得搬出去。 　　他应该算长大的大孩子了，毕竟过完今年生日，他就要六岁了。 　　小胖子担心自己不能顺利搬过来，语无伦次地推销自己：“啵崽会很乖的。而且啵崽可以帮父亲和阿爸跑腿。要是父亲和阿爸想见啵崽了，也不用走那么多路去看啵崽……” 　　谢亦舒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他觉得小胖崽在某些时候，和顾兄还真的挺像的。 　　谢亦舒指着中间的一间房问：“这间给啵崽当书房好不好？” 　　啵崽眼睛一亮，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也不再逗弄儿子了，点头道：“啵崽刚刚说得很对，一家人就应该住在一起。” 　　啵崽欢呼起来。 　　“啵崽喜欢阿爸挑的书房。”小马屁精拍拍谢亦舒的马屁，指着边上一间房道：“这间阿爸拿去当书房好不好？这样我们的书房就靠在一起了。” 　　小胖子特别积极地分配着房间：“还剩两间，这间给阿爸和啵崽当卧房，这间可以用来放杂物……” 　　顾延之瞥了小机灵鬼一眼，戳穿他笨拙掩盖的真实意图：“不需要放杂物的地方，这间原本是父亲小时候的卧房，现在正好可以拿给你当卧房。” 　　顾延之说完后，谢亦舒才发现胖崽的意图，看着啵崽苦唧唧的小脸，被逗得不行。 　　小胖子特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手指委屈道：“啵崽只是想和阿爸一起睡睡……”结果阿爸不仅没跟他有同样的想法，还笑他。 　　谢亦舒忍住笑，从顾延之怀里接过小胖子，在他委屈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对不起对不起，阿爸不该笑。” 　　“不过就算不能睡一起也没关系对不对？你看，你的卧房和阿爸的靠得很近。” 　　五岁的家族门派继承人的确是该自己睡了。 　　小胖崽以前也是自己睡的，只是这些天他刚恢复神智，小胖崽黏着他，才一直想和他睡。 　　谢亦舒不能妨碍顾延之培养继承人，所以这次也只是安慰安慰，没有像前些天那样惯着小胖子。 　　结果小胖崽会错了意。 　　他以为娘亲是叫他夜里偷偷去找他，被打开了新思路。 　　小胖脸一下子就明媚了起来，抱住聪明的娘亲吧唧吧唧啃了两口。 　　他今晚就偷偷去找娘亲。 　　偷偷去找娘亲是晚上的啵崽要做的事。 　　中午谢亦舒是答应过小胖崽跟他一块儿睡午觉的，小胖崽得知新卧房平时一直有人搭理，可以直接睡，兴冲冲地拉着谢亦舒去新卧房里睡午觉了。 　　顾延之还有事情要处理，直接回了书房。 　　过了一阵子，敲门声响起，顾延之以为是沈付，直接道：“进。” 　　书房门被推开，一股子桃酥味钻了进来。有了芽尖糕和鸡汤在前，顾延之第一反应是谢亦舒没去睡午觉，而是去厨房里捣鼓桃酥了，可抬起头，发现来人不是谢亦舒，而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青年。 　　顾延之皱眉：“沈付呢？” 　　主院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 　　“素宣不知。”那人怯生生道，“是厨房派素宣来给主上送桃酥的。” 　　顾延之眉皱得更紧了。 　　他听对方自称“素宣”，想到了啵崽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提到的“小素哥哥”，看在啵崽的份上，没有责备，只是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中午也喝了不少鸡汤，此时并不想吃桃酥。可小胖崽是睡醒就会饿的，到时候可能会想吃。 　　谢亦舒也很喜欢这类小点心，睡醒后发现能有桃酥吃，应该也会很开心。 　　顾延之说完，低头准备继续看沈跃呈上来的密报，却发现对方并不打算走，而是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素宣有一事想问。” 　　他听被遣来收拾食盒碗筷的女孩儿们闲聊，说他不自量力，说今天他煮的那锅鸡汤主上似乎一口都没尝。 　　他不知道谢亦舒是用了什么方法，只能从顾延之这儿旁敲侧击：“素宣听小柳姐姐说，今儿厨房煲的鸡汤，主上和夫人基本没有动过。那锅鸡汤是素宣煲的，是不是哪里不对主上和夫人的胃口。” 　　他暗暗咬了咬牙，柔声问：“素宣煲的汤，是不是有点太甜了？” 　　顾延之瞥了他一眼，反问：“送来前没试过味吗？” 　　他这句没别的意思。只是厨房在把饭菜装进食盒前，应该会先试味。这样口味上要是出现什么偏甜偏咸的差错，也能及时重做一份。今天厨房的汤偏不偏甜，煲汤的人应该是最清楚的。 　　可这话传到素宣耳里，就不一样了。 　　他见主上冷漠的模样，以为谢亦舒真的往他的汤里加了糖，惹得主上不高兴了。一边在心里恨死了谢亦舒，一边低头柔柔弱弱：“夫人直接打包带走了，素宣没来得及试味……” 　　顾延之怎么会听不出那话里的埋怨，压下心中的不快，沉声道：“他不该打包的。” 　　谢亦舒是担心自己煲的汤不合他口味，才会额外带上厨房的鸡汤。现在却被一个厨房的杂役埋怨……顾延之面无表情道：“下去。回去跟陈伯说一声，以后厨房煲汤不用准备主院的份了。” 　　听前半句时，素宣以为主上是在责怪谢亦舒赶着打包，没让他试味，心中一喜。可听到后半句，心又直接沉到了谷底。 　　“是。”素宣捏紧了手指，勉强道，“那如果陈伯问起原因来，素宣该如何回答？” 　　“就说小舒最近对煲汤很感兴趣，以后每日按他要求，送些新鲜食材来主院即可。小薄和我也更想喝他煲的汤。”顾延之不知道自己的话对素宣来说，又如耳边惊雷。 　　素宣重复道：“送到这儿？不送到夫人院子里？” 　　顾延之知道下人间传消息速度是最快的，淡声透露道：“嗯。以后没有什么夫人的院子了。夫人康复，不需要再在偏院静养，今日就会搬到主院来。” 　　素宣隔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以为夫人有名无实，以为小薄少爷对自己不一般，主上会看在小薄少爷的份上，有所注意到自己。他以为只要自己从别人那儿抢来给主上做饭的机会，数年下来成了习惯，主上就会变得离不开他的厨艺。 　　结果事实告诉他，夫人并非有实无名。他花了三年时间，主上却依旧更青睐夫人的料理。 　　素宣掐着手指，准备告退。 　　他不会放弃的。就算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击，他也不会现在就放弃。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他花了三年时间去布局，怎么可能会现在就放弃。 　　只要他还没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只要不被主上和小薄少爷厌弃，那他就还是有机会。他长得也不错，主上只要会对男人动心，那他就还有可能。 　　“笃笃笃——”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素宣刚好退到门边，听到顾延之说“开门”时，伸手替门外的人开了门。 　　他希望是门外是夫人。他想让夫人撞见主上和自己共处一室的样子。 　　夫人往他的汤里偷偷放糖，说明夫人也觉得他是一个隐患。要是夫人撞见主上和他共处一室，那绝对会更加警惕。说不定会做出一些更过分的事。等事情败露，主上对夫人的好感也会全无。 　　素宣想了很多，推开门，门外站着沈付。 　　沈付看了他一眼，突然道：“素宣？” 　　素宣不知道主上身边的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放在过去，这会让他高兴。可放在今日，却让他有些不安。他低下头准备快步离开，却被叫住：“你等等。” 　　沈付走到顾延之身侧，非常耿直地汇报：“主上，属下刚刚去厨房时，探听到了一件事。关于夫人和这位素宣公子的。” 　　素宣小脸一下子煞白。 　　顾延之挑眉，示意沈付继续。 　　沈付大声将刚刚听来的内容一五一十向顾延之汇报。 　　包括素宣开始是怎么在厨房里给夫人难堪的；后来又是怎么阻拦夫人给主上和小少爷煲汤的；得知自己熬的鸡汤无人问津后，是借了什么样的由头来给主上送桃酥的……一件件事不遗巨细地汇报清楚。 　　宛如公开处刑。 　　想给小少爷做娘亲的人，素宣不是廖云峰上的第一个。 　　沈付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前车之鉴那么多，却还有人飞蛾扑火般扑上来。 　　只能说明眼瞎，还蠢。 　　看不出主上和夫人情比金坚无法拆散也就算了，还看不出主上的为人。主上绝不会做对不起夫人和小薄少爷的事，这种心术不正，会给小薄少爷带来不好影响的人，就算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实质性举措，主上也绝对不会冒险再让他们留在廖云峰上。 　　果不其然，主上开口就是：“沈付，你跟陈伯说一声，把他送下山。” 　　素宣不甘心，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翻身余地了，只图和夫人鱼死网破：“素宣只是担心夫人煲出来的鸡汤不对主上的胃口，才想拦着夫人。可夫人呢？夫人偷偷往素宣的鸡汤里加了很多糖。” 　　顾延之相信谢亦舒为人，淡声道：“他没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到了夫人那儿就是相信对方“没必要这么做”？素宣嫉妒极了。他头脑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把“夫人往他的汤里加糖”这一臆想当成了现实。 　　他甚至想让小薄少爷来替他作证，想让主上问问小薄少爷，夫人在来主院的路上有没有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做些事。 　　是沈付打破了他的幻想，沈付道：“夫人没往你的鸡汤里加糖。” 　　“你的鸡汤是基本没动过的那锅吧？我去厨房拿薄荷叶的时候，他们正在喝你的那锅汤。” 　　“为什么你会觉得夫人往你鸡汤里加糖？” 　　夫人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素宣像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主上，属下带他去找陈伯。” 　　“把桃酥也带走。再跟陈伯说，以后厨房不用再准备主院的汤了，夫人最近对煲汤很感兴趣，夫人要什么食材，就派人把食材送来。”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 　　桃酥刚被带下去，气味没消，书房的空气有些甜腻，熏得人犯困。 　　顾延之起身打开窗户，走回案前坐下，想了想，从抽屉拿出了谢亦舒给他的两个白瓷瓶。 　　瓶底如啵崽所言，写着两个字，一个写了“薄”，一个写了“舒”。 　　顾延之想到啵崽说的“惊喜”，眼里带上了不易察觉地笑意，打开了底部写着“舒”的白瓷瓶，倾斜瓶身，倒出了……倒出了一手心的丹药渣。 　　这就是小胖崽说的“惊喜”？顾延之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碎成渣也不会影响清神丹的效果，顾延之服下手心里的清神丹渣。丹渣在入口的那一瞬间便像油星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在嘴里蹦蹦跳跳，奇特的口感让顾延之整个儿愣住了。 　　隔了几秒，等嘴里的丹渣不再跳动，顾延之才回过神，咽下了清神丹渣。 　　他现在已经不困了，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了手里的白瓷瓶上。 　　顾延之摩挲着瓶身，没忍住，又往手心里倒了一小把清神丹渣。 第41章 　　谢亦舒睡醒时，小胖崽还在睡。 　　四仰八叉地躺他怀里, 小肚腩起起伏伏, 睡得特别香。 　　难怪他这一觉睡得那么舒服。 　　有小胖崽给他当抱枕, 手搁在他软乎乎的小肚子上, 感觉肌肉都放松了。 　　001见宿主醒了, 贴心地报了个时，告诉宿主现在已是酉时, 太阳过不了多久就要落山了。 　　谢亦舒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不留神,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被他跟小胖崽给睡过去了。谢亦舒轻手轻脚起身, 简单地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 　　房门被笃笃敲了两声。 　　啵崽吧咂两下嘴，摸了摸小肚子, 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谢亦舒笑了笑，弯腰替小胖崽肚子上盖好被子, 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顾延之。 　　“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顾延之低声说这话时，谢亦舒觉得耳朵有点烫。 　　可能是刚睡醒体温比较高的缘故，也可能是睡太久有点不好意思了。 　　谢亦舒侧身让了让, 小声道：“他还在睡。” 　　小胖崽睡得鼾是鼾屁是屁,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时不时还要吧咂两下嘴。 　　特别能缓解谢亦舒现在的窘迫情绪。 　　他还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 顾延之已经进来过三次了。 　　平时小胖崽的午休时间只到未时三刻。 　　未时三刻一到, 不管小胖崽睡得有多香, 都会被顾延之或沈奕叫起来。 　　不然到晚上小胖子就会有浑身的劲儿，睡不着。 　　今天未时三刻时，顾延之也敲门了，只是没人应。 　　他像之前早上那样悄声进了屋，想把小胖子单独叫起来。结果看到谢亦舒正抱着小胖崽睡得正香。 　　小胖崽一动，谢亦舒估计也得跟着醒。顾延之想让谢亦舒多睡一会儿，也就特别允许小胖子沾他娘亲的光，多睡了一会儿。 　　结果就到了酉时。 　　现在谢亦舒醒了，小胖崽也没理由再睡下去了。 　　顾延之坐在床沿，拍了拍啵崽的小胖胳膊：“啵崽，起床了。” 　　小胖子小猪似的哼了两声，眼睛都不肯争。 　　谢亦舒跟着道：“再不起床，就要错过晚饭了。” 　　错过晚饭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小胖崽小耳朵尖尖抖了抖，颤着睫毛艰难地睁开眼睛。 　　“父亲，阿爸。”小胖崽挪啊挪，抱着被子茫然地坐了起来。他刚睡醒，还有些不在状态，看向谢亦舒道，“阿爸，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谢亦舒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梦？” 　　小胖子呆呆的：“不记得了。” 　　谢亦舒被逗乐了，对他道：“那啵崽再好好回忆回忆？” 　　小胖子点点头。 　　抱着被子开始回忆，回忆着回忆着，头猛地向下一磕，一头栽在被子里，把自己给栽醒了。 　　饶是顾延之也乐了。小胖子抬起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娘亲，清醒过来，对顾延之伸出小胖胳膊，问道：“父亲，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酉时一刻。”顾延之抱起胖崽，替他整理衣服，“这一觉睡得舒服吗？” 　　小胖子抬着胳膊，方便父亲帮他整理，点点头道：“舒服。啵崽还做了一个很棒很棒的梦。” 　　看起来是回忆起梦的内容了，谢亦舒问啵崽：“梦到什么了？” 　　梦到他和父亲、娘亲一块儿参加秋丰节的宴会了。 　　他带着娘亲到处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娘亲的。他把娘亲做的“噼啪糖”分给了其他小朋友，还给他们讲了娘亲给他讲的故事。其他小朋友也不再嫌弃他胖了，都说愿意跟他一起玩。 　　这个梦特别美好，啵崽担心说出来就没法实现了。所以娘亲问他，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阿爸不要生啵崽的气。”啵崽小心翼翼地看了谢亦舒一眼，向他保证，“等这个梦实现了，啵崽再告诉阿爸。” 　　他从前年秋丰节开始，就不再跟父亲一块儿出去参加宴会了。 　　但今年不一样了，这次他要去，要跟着父亲和娘亲一块儿去。 　　晚饭后，小胖崽原本想缠着谢亦舒，让他给自己讲午睡时没讲完的故事，却被顾延之提溜进书房里，补下午没完成的功课。 　　等他补完功课都已经戌时了，到了平时他睡觉的点。 　　今天睡了一下午，小胖子其实并不困。 　　但想到等父亲上床睡觉后，就可以偷偷去隔壁找娘亲听故事，啵崽非常积极地要求洗澡。 　　他知道只有自己等早早上床后，父亲才会去再忙会儿廖云峰外的事，然后上床然后睡觉。 　　啵崽平时是等不到顾延之上床睡觉的点的，但今天不一样，今晚的他很能熬。 　　只要熬到顾延之睡觉，他就能偷偷去敲谢亦舒的们。 　　啵崽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特别乖地没提要跟谢亦舒睡，只是在谢亦舒脸颊上香了两下，眨着眼睛对谢亦舒道：“阿爸，晚安。” 　　谢亦舒没看出小胖崽眨眼背后的含义。 　　他有些惊讶于啵崽今晚的乖巧，也在胖崽的脑门上亲了一下：“晚安。” 　　他替啵崽掖好被子，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殊不知小胖崽下一秒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趿拉着鞋，啪嗒啪嗒跑到窗户边，趴在窗户上朝顾延之的书房看。他要等父亲熄灯。 　　他以为自己不会等很久的。 　　却没想到父亲下午吃多了清神丹，睡不着，书房亮了整整一夜。 　　啵崽撑到天蒙蒙亮，撑不下去了，他没能熬过父亲，爬上床抓紧最后时间睡了。 　　但那也晚了。 　　第二天早上，谢亦舒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对困倦的黑眼圈。 　　谢亦舒乐了：“你们俩昨晚干什么去了？” 　　不管是顾延之还是小胖崽，都没脸把自己通宵的原因说出来。 　　一个想到了空掉的白瓷瓶，轻咳一声：“昨晚多处理了些事。” 　　一个不敢说出昨晚的计划，支支吾吾：“昨天下午睡太久了。” 　　幸运的是，他们的理由都还挺站得住脚。 　　谢亦舒不疑有他，他们自己也互相信了对方的话。 　　“那顾兄今天中午多休息一会儿。”谢亦舒忍住笑，偏过头，让自己不去关注一大一小的黑眼圈，建议道，“啵崽今天中午就别午睡了，阿爸陪你下棋，今天晚上早点睡。” 　　顾延之和啵崽都没有异议。 　　事实上，这对父子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谢亦舒安排的感觉，只是沈付带来的消息打乱了他夫人他娘亲的安排。 　　“主上，宁护法说准备好了食材和蘸料，请您和夫人赏脸，带着小少爷中午一块儿去他那儿烤鱼。” 　　昨天处理完了素宣，今天还有宁不啄。 　　顾延之现在不仅是眼睛下方黑了。 　　他整张脸都黑了。 第42章 　　若不是沈付送来了宁不啄的口信, 谢亦舒都快忘了他们前天约了一块儿烤鱼。 　　“好的, 我会去的。”谢亦舒扭头看向顾延之, 有些迟疑, “顾兄，你和啵崽要不……” 　　听娘亲的语气, 好像是打算一个人去？ 　　啵崽小耳朵一竖, 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谢亦舒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跟宁师兄约好了, 自然得赴约。顾延之虽然当时也说了届时会到场，可今天他跟啵崽看起来实在有些憔悴。应该呆在家里好好休息，不太适合跟他们一块儿烤鱼野炊。 　　啵崽急切地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摇了摇头，低沉道：“无事。之前说好的, 我们一块儿去。” 　　小胖子松了一口气。 　　他今天其实不是很想去吃烤鱼。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 今早做什么都有些没劲儿。但他肯定是要跟娘亲一块儿去的，他不放心让娘亲一个人去。 　　他想, 父亲肯定跟他是同样的想法。 　　因为熬夜的缘故，小胖子难得能跟顾延之感同身受。 　　小胖子看着父亲眼下的黑眼圈, 吹彩虹屁：“父亲，我觉得你今天特别俊朗。” 　　顾延之看着小胖子眼底的一圈黑，失笑：“父亲也觉得今天的啵崽特别可爱。” 　　父子俩进行了一通商业互吹。吹完望着对方眼睛下方的青黑，再想想自己，同时叹了一口气。 　　谢亦舒在一旁努力忍笑。他问系统：‘001, 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够缓解眼下青黑的东西？’ 　　“宿主是说去黑眼圈吗？”001惋惜道, “有是有, 但宿主现在不方便兑换。” 　　它那儿都是立竿见影的好东西, 效果太逆天，突然拿出来很容易让人起疑心。 　　“001可以免费给宿主提供几个去黑眼圈的方法，不过效果都不太好就是了。” 　　在南溪学院求学时，谢亦舒眼睛下面偶尔也会有这种青黑。 　　只是他都不太在意，也没问师姐师妹们讨过缓解眼下青黑的方法。 　　但顾延之跟他不同，今天廖云峰上应该有不少人被宁师兄喊去烤鱼。顾延之作为峰主，眼下顶着两团有损形象的青黑，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谢亦舒扫过001给他的方法，对相顾无言的一大一小道：“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敷敷眼睛。” 　　001给了他不少方法。 　　见效最快的，就是冷热帕子交替敷眼和眼周按摩。 　　谢亦舒提着一热一冷两桶水回院子时，顾延之正抱着啵崽等他。 　　“先敷一会儿看看。”谢亦舒拧干帕子，递给顾延之，又从他怀里接过啵崽，让小胖崽坐在自己腿上，拧干另一块帕子，敷在小胖子眼睛上。 　　又对照着001给的按摩顺序，替啵崽按揉承泣穴。 　　热敷敷的帕子盖在眼睛上很舒服。娘亲按揉的地方虽然有些酸酸胀胀的，但也很舒服。 　　小胖子躺在谢亦舒怀里享受着娘亲给他的特别服务，幸福地快要睡过去。 　　顾延之移开了帕子，看着专心给胖崽揉穴位的谢亦舒。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父亲娘亲都还健在，有一次，父亲大冬天带他去冰面上钓鱼。结果冰面裂开，两个人一块儿掉进了冰湖里。 　　对修真之人来说，从冰湖回到岸边很容易。只是还是受了冻，父亲还好，但他发起了高烧。服了药，烧没退。娘亲在他床边替他用冷帕敷额，一直等他退烧了，才回房休息。 　　当时用的好像就是这样的帕子。 　　白白的，小小的。敷着很舒服。 　　虽然那时的情况和今天不太一样。但如果啵崽是生病，谢亦舒应该也会像当年娘亲照顾他一样，照顾他们的小胖崽。 　　谢亦舒摸着帕子，觉得有些凉了，该换冷帕了，抬头想从顾延之手中拿过帕子，替他换，就见顾延之正默默看着他。 　　“……顾兄？” 　　顾延之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谢亦舒看了那么久，有些尴尬，别过头将帕子递给谢亦舒，低声道：“那个……帕子凉了。” 　　“对，是该换冷帕子敷了。”谢亦舒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打湿拧干，递了回去。想到刚刚顾延之看他时，他在给胖崽按摩，伸手点了点顾延之眼周的几个穴位。 　　“顾兄，你敷眼睛的时候，也按揉一下这些地方，活血快一点。” 　　谢亦舒的手刚沾了凉水，点在顾延之的眼睛周围，冰凉凉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眼下淤血堵塞的经脉里，很舒服。 　　顾延之拿帕子蒙住了眼睛。想了想，对谢亦舒道：“你是个很好的阿爸。”也是个很好的道侣。 　　谢亦舒愣了愣，耳朵尖被夸得有点红。 　　他犹豫了一下，很有诚意地夸了回去：“顾兄也是个很好的父亲。” 　　啵崽正压着帕子。听到父亲和娘亲在互夸对方，有些不乐意被排除在外，很努力挤了进去，捂着眼睛道：“啵崽也是个很好的……” 　　他不知道该选哪个词汇，有些迟疑：“……崽？” 　　谢亦舒乐了，替啵崽换了冷帕子，肯定道：“啵崽当然是个很好的崽。” 　　小胖崽在谢亦舒怀里扭了扭。 　　他总觉得娘亲在偷偷地笑。 　　他脸皮儿薄，一向不喜欢被别人笑。 　　不过娘亲除外。 　　只有娘亲可以想笑就笑。 　　娘亲开心，他也就开心。 　　冷热帕子轮流敷了几十回，顾延之和小胖崽的黑眼圈也好了大半。 　　谢亦舒听从了001的建议，又试了试滚热鸡蛋和冷敷土豆片这两个方法。 　　体内不停周转的灵气也起了作用，等三人准备出门时，顾延之和啵崽眼下的青黑不仔细盯着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啵崽被谢亦舒捧着脸凑近端详，胖脸一红，有点羞涩。 　　拽了拽自己的衣服，问谢亦舒：“阿爸，你看啵崽这样，妥帖吗？” 　　小胖子在潜意识里对宁不啄有提防意识，想要一家人要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亦舒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特别捧场：“妥帖！” 　　他刚刚给啵崽滚热鸡蛋时，发现啵崽的脸手感真的特别棒。白嫩嫩肉嘟嘟的，比剥壳鸡蛋还嫩滑。平时捏一捏感觉不太出来，下次要揉一揉，对比应该会特别明显。 　　小胖崽得到了娘亲的肯定，又乐呵呵地看向父亲：“父亲，你看啵崽这样，俊朗吗？” 　　谢亦舒顺着啵崽的目光，看向顾延之，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又飞快低下头去看胖崽。 　　刚刚又是滚热鸡蛋，又是敷土豆片的，难免有好几次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脸。以至于他刚刚发现，顾延之的脸，手感也意外地特别棒。 　　啵崽脸的手感大概也有遗传到他父亲。 　　谢亦舒盯着胖崽粉嘟嘟的小肥脸蛋，神游天外。 　　顾延之看着不肯跟他直视的谢亦舒，有些疑惑。 　　啵崽发现父亲不看他，而是看娘亲，在心里默默数了五个数字让父亲多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拽顾延之的袖子，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父亲，你看啵崽这样，俊朗吗？” 　　顾延之飞快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啵崽。 　　他看着自己满脸期待的儿子，实在没办法对着矮墩墩正在努力收腹的小胖崽说出“俊朗”二字。 　　他揉了揉胖崽的小脑袋瓜，改了个词，深沉道：“嗯，不错，很可爱。” 　　小胖子搞不太懂“俊朗”和“可爱”的区别，只知道是夸自己的话。 　　乐呵呵地也不多想，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娘亲，要去后山山腰。 　　宁不啄把烤鱼的地点选在了那里。 　　那儿有处开阔的地方，有花有草有溪水，还有架顾延之给啵崽搭的秋千，很适合野炊。 　　他们到时，好几条鱼已经架在火上烤了。 　　人也来了不少，有谢亦舒认识的，也有谢亦舒不认识的。 　　宁不啄在嘱咐几个人串蔬菜，方子遇一看到他们，就迎了上来。 　　眼睛下方的一圈青黑特别显眼。 　　小胖崽看到平时最爱欺负他的方叔叔也挂了黑眼圈，幸灾乐祸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同情：“方叔叔，你昨晚也熬夜了呀？” 　　方子遇本来想跟谢亦舒讨论一下昨晚困扰了他一夜的问题，听到小胖子跟他说话，就先蹲下身，想逗逗小胖子：“对啊，怎么，还有谁也熬夜了吗？” 　　小胖子挺了挺胸板，有些得意：“啵崽也熬了。” 　　但啵崽没有黑眼圈！ 　　方子遇看着啵崽精神的样子，以为小家伙只是晚睡了一会儿。 　　晚睡一会儿就这么得意，方子遇乐了，故意用攀比的口味逗他：“哦，我熬了一整晚，你熬了多久？” 　　放平时，小胖崽肯定会因为比不过，又气又羞，脸扑扑红。 　　可这次方子遇期待的样子没见到，小胖子更加得意了：“我也熬了一整晚。” 　　方子遇这才注意到小胖子眼睛下方淡不可察的两团青，有些酸地“啧”了两声：“小孩子到底精力好。熬夜都看不出来。” 　　啵崽就等他这一句，大声道：“不是的，本来啵崽眼睛下面也暗暗的。” 　　他把早上娘亲是怎么又给他敷眼睛，又给他揉穴位，又用帕子又用鸡蛋又用土豆片的事详细地跟方子遇说了，宣告道：“是娘亲帮啵崽消掉的。” 　　方子遇能够理解小胖子。好不容易有疼爱他的娘亲了，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呢。也没再逗他，顺着他的话说：“那看来我师弟特别疼爱你。” 　　方叔叔的师弟就是啵崽娘亲。 　　小胖子臭屁道：“那是！” 　　宁不啄也抽出了空，想来跟谢亦舒说话。 　　啵崽眼尖地看到他朝他们走来，很有占有意识地大声道：“也特别疼爱父亲！” 　　“父亲早上眼睛下面也黑黑的，娘亲用同样的方法替他消掉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暗搓搓地朝主上脸上瞟去。 　　刚刚小胖崽炫耀娘亲动作有多轻柔，多舒服的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件事。 　　一是主上昨晚熬夜了。 　　二是，害，熬夜又怎么样，跟他们又不一样，主上有夫人替他消黑眼圈呢。 　　宁不啄走了过来，眉眼弯弯，意有所指地问：“主上和小少爷昨晚怎么都熬夜了？” 　　夫人没熬夜，主上和小少爷一齐熬夜，昨晚没睡一起吗？ 　　大部分人都没听出来，但也有几个若有所思起来。 　　顾延之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他是下午睡太多了，我是不经意服用了过多清神丹。” 　　服用过多清神丹？这不像是他们素来严谨的主上会做的事。 　　除了方子遇恍然大悟，眼里闪过促狭。其他人都有些疑惑。 　　宁不啄也是满腹疑惑。 　　他开始思考起顾延之的话里是不是还有话，却听见谢亦舒开始猛地咳嗽。 　　像是被突然呛到了一样，脸都咳红了。 第43章 　　宁不啄猜不出顾延之是在打什么哑谜。 　　但看谢亦舒听到之后剧烈干咳的样子, 他也能猜出这谜底是跟谢亦舒有关。 　　这种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别人越来越亲近的感觉, 实在是让人心情不愉。 　　宁不啄脸上的神情暗了几分, 转身走到石桌旁, 给谢亦舒倒了一杯清水。 　　“给。”他越过顾延之，直接把水杯递给谢亦舒。 　　水杯交递时, 谢亦舒无意碰到了他的手指。宁不啄能察觉到, 顾延之瞥过来的视线立刻冷了起来。 　　宁不啄笑了笑。顾延之会提防他, 说明小舒跟他的感情并不坚固。他的记忆也没出错，小舒和顾延之在南溪学院里从未有过交集。 　　他们现在能在一起完全是场意外，而意外带来的关系又总是脆弱不堪的。顾延之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用对他那么警惕了。 　　只是谢亦舒接下来的话让宁不啄笑容立刻淡了几分。 　　他从宁不啄手中接过水, 喝了几口, 憋红着脸，没有看向他, 而是对顾延之小声道：“顾兄，你、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还好那是清神丹，要是是其他丹药……” 　　话题还在只有顾延之才听得懂的事上。 　　宁不啄垂了垂眸。 　　他能看出小舒现在对顾延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在这几日的相处下，有了几分亲近。 　　不过这份亲近也不能再增下去了，不然迟早有一天他跟顾延之之间会变得无人能插足。 　　宁不啄在心底自嘲。 　　说顾延之不够自信, 处处提防着他。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也没把握能带走小舒, 所以从小舒清醒后, 就有些心急。 　　顾延之瞥了宁不啄一眼。 　　他原本不想让小舒知道自己昨晚一夜没睡的原因的。半天里不知不觉吃空了对方送给自己的清神丹, 实在不是一个稳重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谢亦舒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顾延之的手下面前说他像个孩子。 　　耳朵尖红了红，补救道：“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做些能多食的给你。” 　　顾延之并不介意被谢亦舒那样说，点头道：“那麻烦小舒了。” 　　谢亦舒耳朵尖更红了。 　　有外人的时候，顾延之一般都会喊他“小舒”。 　　谢亦舒知道这只是为了掩盖他们有名无实的事实，不让外人来嚼他们的口舌，但冷不丁被顾延之这么一叫，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宁不啄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紧。 　　他现在知道谜底是小舒送顾延之的一瓶清神丹了。小舒是丹修，以前在南溪学院时，就经常做些小丹药拿去外面卖或送给关系好的剑修、符修。 　　他也曾收到过小舒送的丹药。只是现在他们身份不同，廖云峰上又有方子遇这样的丹修。他再开口问已成为峰主夫人的谢亦舒要丹药，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方子遇看着小师弟不争气蹿红的耳朵，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玄真大陆想从他手上求丹的人能从廖云峰顶排到南溪学院大门口，可却没有一个能让他起别样的心思，想私心赠与的。这么看来，谢师弟跟顾延之倒让他有些羡慕了。 　　方子遇蹲下身，一把捂住小胖子的眼睛，捞起他，把他往旁边抱：“好啦好啦，你个小孩子就不要再看了。” 　　啵崽看到娘亲突然红了耳朵尖，刚好奇呢，突然被人捂着眼睛带走，特别不高兴。蹬着小胖腿就要下来，一边使劲儿推方子遇的手：“啵崽可以看！啵崽看过可多次了！” 　　还看过很多次了，方子遇一乐，从小胖子那儿讨八卦：“看过哪几次呀？” 　　“下山的那次、骑马的那次、在拍卖场的时候、吃虾虾吃烤鸭的时候……”啵崽掰着手指头数，数不过来，总结道，“好多好多次！” 　　方子遇觉得不够刺激，抱着胖崽快走几步，走到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小声问：“就这些吗？你没看到什么别的吗？比如……” 　　方子遇轻轻咳了一声，选择一个不会被赶下廖云峰的话题：“比如亲亲什么的。” 　　小胖崽一愣。 　　他只看到娘亲脸红，没看到过娘亲和父亲亲亲。 　　娘亲亲过他好几次，可是没有亲过父亲。父亲也亲过他好多好多次，可是没亲过娘亲。 　　小胖崽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亲亲他。可是为什么他没见到过父亲和娘亲相互亲过呢？ 　　父亲和娘亲，难道不是互相喜欢吗？ 　　小胖崽坚决推开方子遇的手。 　　方子遇看到小胖崽表情不对，也不再逗他了，把他放下来，问他：“怎么了？” 　　胖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不想把“没见过父亲和娘亲亲亲”这种事告诉别人，打算等无人的时候去问问父亲和娘亲。 　　小胖崽不说，但方子遇也能猜出来。 　　他本来想告诉小胖崽，见不到父亲亲阿爸很正常，他们不会在你一个小屁孩面前做这个的。但看到小胖子忧心忡忡的小模样，又觉得很有趣，也就没告诉他。 　　手一松，让他一个人走了。 　　啵崽走到谢亦舒身边。 　　谢亦舒正在帮忙烤肉。 　　除了方子遇这种平时没个正形的，其他人都不敢跟主上坐一块儿烤肉烤鱼。 　　顾延之只能被请去石桌边坐着，看着谢亦舒撸起袖子，借着平易近人的性格，很快跟其他人有说有笑，打成了一片。 　　啵崽选了个大盘子端着，站在谢亦舒身边，看他烤肉，脑海里盘旋着“父亲和娘亲为什么不亲亲呢”“父亲和娘亲真的互相喜欢吗”这样的问题。 　　谢亦舒被小胖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以为他是饿了，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在001的提醒下，刷蜜烤肉，把肉烤得滋滋冒油，两面熟透后，放进了小胖子的盘子里。 　　“拿去跟父亲一块儿吃。”谢亦舒拿了个小碗，装了点洗得水灵灵的茄果，压在盘子上，让胖崽一块儿带过去，“阿爸这边继续烤，吃完啵崽再来拿。” 　　小胖子点了点头。 　　转过身，步伐沉重地走了。 　　他还没想清楚那几个问题，就算面对好吃的，也提不起劲。 　　谢亦舒看着啵崽矮墩墩的消沉背影，有些疑惑。 　　手上翻面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001的提醒都没注意到，直到被人带着一翻。 　　“亦舒师弟在看什么？”宁不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面都要焦了。” 　　谢亦舒回过神，连忙翻回去看先前烤的那面。 　　还好宁不啄提醒得及时，那面只是烤的过了些火候，没糊没焦。 　　“在看啵崽。”谢亦舒翻回来烤另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刚刚往他盘子上摞了碗，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端过去。” 　　而且小胖子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谢亦舒有些担心。 　　宁不啄跟着朝后看了一眼，温和道：“能顺利的。小薄虽然年幼，但很能干。” 　　他其实并不讨厌小舒和别人生的这个孩子。虽然有功法在，但男人受孕还是很困难。顾薄可能是小舒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只要小舒喜欢，那他不会讨厌他。 　　而且这个孩子的眉眼和小舒很像，尤其是笑着看向人的时候，眉眼一弯，特别可爱。让人想好好守护住，让他们一直笑着才是。 　　儿子被夸，谢亦舒总是高兴的。 　　他把烤好的肉架在一边，换了条耗儿鱼来烤。扭头又看了眼小胖子，见小胖子安安稳稳把盘子端到石桌边，才回头对宁不啄笑了笑：“师兄说得对。” 　　宁不啄的视线落在了谢亦舒刚刚烤好的肉上。 　　一面虽然烤得过了些火候，但另一面却是刚刚好，忍不住感慨道：“亦舒师弟的手艺跟六年前比起来，进步了不少。” 　　他比谢亦舒早一年参加考试。 　　离开南溪学院后，先回了趟宁家。想着等谢亦舒从南溪学院毕业后，邀请他来宁家，却被告知他在考试里出了意外，被顾延之带回来顾家。 　　他以为谢亦舒的手艺是在他离开南溪学院的那一年里练出来的，谢亦舒只是笑笑，怕宁师兄起疑，也没多做解释。 　　顾延之吩咐沈付和沈奕去地窖拿几坛酒来，回头就看见谢亦舒和宁不啄在一起有说有笑。 　　原本也在一旁烤肉的几个人都烤好一轮了，端着盘子坐边上享受成果去了，把空间全留给了谢亦舒和宁不啄两个人。 　　顾延之神情淡了下去。 　　谢亦舒跟宁不啄处一块儿时，看起来更自在。 　　啵崽坐他边上吃烤肉，小胖子有心事，啃起平日里最爱的肉来，也是慢吞吞的，吃得特别慢。 　　顾延之看了眼盘里的余量，又看了眼不远处站在一块儿烤鱼烤肉的两人，索性伸手拿了串肉，帮儿子一块儿吃了起来。 　　小孩子吃东西的速度本来就比不上大人。 　　再加上顾延之刻意加快了进食速度，啵崽一串肉吃完，大盘子里就已经空了。 　　小胖子低头看着桌上的空盘子，有些茫然。 　　他被更重要的事情困扰着，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想明白后，飞快扭头看向顾延之，胖脸上写满了“啵崽的肉肉们怎么不见了”。 　　他拿了好多好多串来，只吃了一串。 　　其他的都被父亲给吃掉了，父亲一根都没给他留。 　　小胖子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爱他的父亲会干出来的事。 　　看了眼空盘，又看了眼顾延之，犹犹豫豫地替他找理由：“父亲，你是不是特别饿？” 　　不是。 　　“是有点。”顾延之轻咳一声，端起空盘站起身，“你刚刚没吃多少，父亲再去给你拿。” 　　啵崽重重“嗯”了一声。 　　父亲吃光了他的肉，理该父亲去拿。 　　顾延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 　　端着空盘走到谢亦舒身边，往盘里装了些烤好的东西，又拿过串小黄鱼架在了火上，对谢亦舒道：“你去跟啵崽吃一点，我替你烤。” 第44章 　　“行。”谢亦舒也没跟顾延之客气, 从他手中接过盘子，朝啵崽走去。 　　啵崽双手托着小胖脸, 坐在石桌前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亦舒放下盘子, 拿起两串烤鱼, 问小胖子：“啵崽想吃耗儿鱼还是小黄鱼？都刷了蜜。” 　　小胖子心情有些沉重，也连带着没胃口。但他不喜欢做选择题，看看盘里有四条鱼，娘亲跟他一人两条刚好, 闷声全选：“都想。” 　　“好。”谢亦舒眉眼一弯。 　　愿意吃两条, 说明小胖砸心情还不算太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情绪暂时有一些低落。 　　啵崽慢吞吞地吃着烤鱼。 　　平时这种非蔬菜类食物, 小胖子都是吃得特别香。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想坐下来跟他一块儿吃。 　　今天却是吃得无精打采, 像是在嚼蜡。 　　两条烤鱼吃完，小胖崽放下木签子：“我吃饱了。” 　　盘里剩了很多烤肉。 　　不符合胖崽一贯的作风。 　　“不吃了吗？” 　　小胖子叹了一口气：“不吃了。” 　　谢亦舒有些犯愁。 　　小胖子心事重重, 而且看上去并不想跟他说是在为什么烦恼。 　　001在这个时候也来凑热闹：“下达任务【帮助反派幼崽解决烦恼】，任务完成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积分点加二。” 　　“宿主账上目前共有8积分，待完成任务：2, 请宿主务必尽快完成本次任务和历史遗留任务。” 　　历史遗留任务是给啵崽做跳跳糖。 　　谢亦舒有想过是不是因为一直没给胖崽做跳跳糖, 导致他不开心了。可想想又把这个原因给排除掉了。他们在跳跳糖上应该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 　　挑顾延之不在的时间做。一次性不会做很多, 啵崽也不能一次性吃很多。 　　除了这个原因, 谢亦舒也想了很多其他原因，可都被他一一排除掉了。 　　谢亦舒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到底还有些不足，现在面对有心事的小胖崽有点束手无策了。 　　他问001：‘可以申请外援吗？’ 　　001一愣。这还是宿主第一次要求外援：“可以。” 　　谢亦舒拍了拍啵崽的小胖胳膊，跟他道：“我去看看父亲烤鱼烤得怎么样了。” 　　小胖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谢亦舒快步走到顾延之那边，顾延之正面无表情地给鱼刷三倍的蜜。 　　有小胖崽掩护，外人看不出来，但其实胖崽吃烤鱼爱加蜜是随了他。这父子两个别的吃得清淡，喝汤都要少放盐。在烤鱼烤肉方面，却又都好甜口，无蜜不欢。 　　刷了蜜的烤鱼更容易焦。 　　顾延之一开始有些生疏，失败了好几条。谢亦舒来时，刚开始好转。顾延之两面又翻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这条得意之作搁在了最拿不出手的第一条上。 　　刚好挡住，顾延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问谢亦舒：“怎么了？” 　　宁不啄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往后看了看，啵崽低着头，没看他们这个方向。 　　他小声问顾延之：“你有没有发现啵崽今天状态不太对劲？刚刚鱼只吃了两条。” 　　顾延之自然是发现了的。 　　只是小胖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打定主意不告诉别人，就会谁也不告诉。 　　很独立，要自己一个人解决。 　　顾延之点点头，侧过头，刚好附在谢亦舒耳边，轻声道：“估计是刚刚方子遇跟他说了什么。但方子遇……啵崽那边得给点时间，如果他不想说，我们也问不出什么。” 　　说话时的气息掠过谢亦舒耳畔。 　　谢亦舒耳朵敏感，被吹得一红。他有些慌张地扭过头，朝方子遇那儿望了一眼。 　　他们那边在抱坛子喝酒，方子遇喝得烂醉，也问不出什么了。 　　谢亦舒：“……” 　　他打算回啵崽那儿，再从小胖子身上旁敲侧击一下。 　　宁不啄适时道：“亦舒……夫人要不带小少爷去荡会儿秋千？” 　　顾延之瞥了他一眼。 　　宁不啄坦荡道：“小少爷很喜欢荡秋千，如果夫人能陪他荡秋千，小少爷说不定会开心一点。” 　　“开心了，心事估计也会说出来。”他顿了顿，对谢亦舒笑道，“至于烤鱼，就交给主上和属下吧，等小少爷开心了，有胃口了，我们这儿应该也烤了不少了。放火边烘着，也不怕凉。” 　　他承认，当小舒走过来跟顾延之谈顾薄的事时，他不安了。 　　这种无法插足的感觉，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谢亦舒觉得宁不啄的提议可行。 　　刚想转身带啵崽去荡秋千，被顾延之拉住了手腕。 　　顾延之手心的温度贴着手腕处的皮肤传来，谢亦舒的脸莫名烫了一下：“顾兄？” 　　“那架秋千是我前年秋丰节后给他做的。”顾延之停了一下，没松开手，拉着谢亦舒的手腕继续道，“前年秋丰节，我带他去参加井城王家办的宴会。” 　　“那次去了不少跟啵崽同龄的小孩子，王勇的小孙子招待他们去他的小院子。他小院子里有一架秋千，小孩子们排队等着荡秋千。” 　　“那天回来后，啵崽也是提不起劲，也不肯说。我后来向别家询问，才知道那天啵崽没能荡成秋千。因为其他小孩子嫌他胖，怕他把秋千坐坏。” 　　虽然他后来就给啵崽做了个大秋千，那天在场的小孩家长们从其他地方听说这件事后，也都回去训了自家的孩子，但啵崽还是不愿意再出席各种宴会了。 　　顾延之想了想道：“如果啵崽不愿意荡秋千，那可能就是因为……” 　　两个亲爹对望一眼。 　　如果啵崽不愿意荡秋千，那可能是因为方子遇说他太胖了。 　　顾延之想到啵崽昨天的减肥言论，谢亦舒想到啵崽刚刚只吃了两条烤鱼，觉得他们猜想的这点可能性很高。 　　两位亲爹完全猜错了。 　　谢亦舒准备拿“荡秋千”去啵崽那儿试一下，发现自己手腕还被顾延之握着，轻轻扭了扭。 　　顾延之才意识到自己握的时间太长了，猛地松开手，轻咳一声：“去吧。” 　　宁不啄沉默地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谢亦舒走到石桌边，小胖崽正低头沉思。 　　他蹲下身，问小胖崽：“啵崽，我们去荡秋千好不好？” 　　小胖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从石椅上跳了下来，伸手牵过他的手：“好。” 　　谢亦舒顿了顿。 　　看来方子遇说的不是啵崽胖。 　　啵崽牵着他走到秋千旁。 　　谢亦舒把啵崽抱上秋千，从后面轻轻推。 　　荡了几下，啵崽突然开口：“阿爸，这个秋千是父亲帮啵崽造的。” 　　这件事谢亦舒刚从顾延之那儿听说，“嗯”了一声。 　　啵崽握紧了绳子，继续道：“因为其他的小朋友不让啵崽跟他们一块儿玩秋千，所以父亲给我在廖云峰上造了一个，还让那些小朋友跟我道歉了。” 　　“父亲特别特别厉害，也特别特别爱啵崽。他真的特别特别好，所以阿爸……” 　　所以阿爸亲一亲父亲，喜欢父亲好不好？ 　　谢亦舒：“嗯？” 　　小胖崽词汇量还不够充分，一连用了六个“特别”来夸顾延之。谢亦舒正打算听后面那个“所以”，却发现小胖崽停住了。 　　他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不荡了。 　　谢亦舒连忙问：“啵崽不继续荡秋千了吗？” 　　小胖子点点头，闷闷道：“阿爸，你来荡吧，啵崽来推。” 　　他不能让娘亲因为他去喜欢父亲。 　　父亲跟他说过，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娘亲身体好了后，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喜欢谁想不喜欢谁……自然也都可以。 　　谢亦舒有些茫然，但还是跟顺着小胖子的意思跟他换了位置。 　　顾延之特意为儿子造了个大秋千，就算是成人坐着也完全不会觉得挤。 　　要不是身后还有个忧郁的小胖崽，不然小风吹着，荡荡秋千也是惬意。 　　顾延之一直关注着秋千那里。 　　看到小胖子哼哧哼哧推谢亦舒，眼里带上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手中的烤鱼也又焦了一条。 　　宁不啄瞥见，眉眼弯了弯。 　　小舒没带着顾薄去荡秋千时，主上还卯着劲儿烤鱼，像是想跟他一较高低呢。小舒走了后，主上的注意力就不在烤鱼上了。怕是忘了过会儿小舒和顾薄可能还会回来吃烤鱼。 　　因小失大，没想到顾延之这样的男人也会犯这种错误。宁不啄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烤着手中的这一条鱼。跟边上一片焦黑的烤鱼比起来，他这一片金灿灿的，卖相就很好看。 　　小舒肯定会喜欢。 　　宁不啄拿起刷子，往烤鱼上又抹了一层蜜。他也答应过小舒的儿子，会给刷双倍的蜜。 　　他一边刷蜜，余光一边瞥向顾延之那儿，却见顾延之放下木签子，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见宁不啄看了过来，顾延之非常自然道：“剩下的鱼也不多了，再被我浪费下去，小舒他们回来也吃不到几条烤鱼了。” 　　“剩下的就交给宁护法了。”说完，就放下帕子，朝着秋千的方向走了。 　　宁不啄错愕。 　　啵崽虽然看着很有劲儿，但要推动一个大人还是很困难的。 　　谢亦舒基本上是靠自己脚尖推推，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晃。 　　腰后时不时有双肉嘟嘟的小胖手推他一下，突然小胖手变成了一双大手。 　　那双手没有突然用力，谢亦舒也只是比刚刚荡得高一点儿。 　　谢亦舒一愣，伸脚去踩地，身后那双手及时扶住他的腰，帮他停了下来。 　　谢亦舒回头一看。 　　是顾延之。 　　顾延之咳了一声，有些尴尬：“抱歉……刚刚吓到你了吗？” 　　他是想来帮谢亦舒推秋千的，让他荡得更舒服一点，但好像起到反作用了。 　　谢亦舒摇摇头：“没，只是没想到顾兄会突然来。” 　　顾延之又没有突然从后头猛推他一把，他也自然不会被吓到。 　　只是有些意外。 　　“顾兄怎么来了？鱼已经都烤好了吗？” 　　“没，宁护法还在烤。”顾延之非常坦诚，“我……不太擅长这个，烤焦了好几条。就不留在那儿帮倒忙了。” 　　谢亦舒了然。 　　他想起刚刚火堆旁顾延之烤的那几条，虽然每一条都能看出进步，但的确都或多或少地烤过了头。也就最后一条恰到好处，烤得刚刚好。 　　之后的几条可能又烤过了头。谢亦舒看向顾延之的眼神立刻带上了几分惺惺相惜。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有001帮助，他烤得还不如顾延之呢。 　　小胖崽昂头看着父亲和娘亲。 　　父亲刚刚替娘亲推秋千了。 　　他那次秋丰节听王子乐说过，除了他院子里的小秋千，他娘亲院子里还有架大秋千。是他娘亲嫁给他父亲后，他父亲花重金请人打造的。他出生前，娘亲和父亲经常会一人荡，一人推。 　　他出生后，他娘亲会心血来潮荡一荡，有时候他父亲也在场，就会站在后头推。 　　王子乐说这秋千是他父亲和娘亲感情好的见证。 　　还说他父亲和娘亲的感情，是井城的一段佳话。 　　也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意思。 　　小胖崽眨眨眼。 　　他刚刚看见父亲替娘亲推秋千了。 　　父亲替娘亲推秋千，是不是也能说明，他父亲跟娘亲感情特别好？ 　　“父亲。”小胖子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父亲，你跟阿爸是不是感情特别好？” 　　顾延之一愣。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跟谢亦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茫然。 　　不过这个回答不能让啵崽等太久。顾延之蹲下身，摸了摸胖崽的小脑袋瓜：“当然了……啵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父亲说“当然”。 　　小胖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回答顾延之的问题，而是扭头问谢亦舒：“那阿爸呢？阿爸跟父亲感情也特别好吗？” 　　谢亦舒从秋千上下来，蹲在顾延之旁边，配合道：“当然啦，感情是相互的。父亲跟阿爸感情好，阿爸自然也跟父亲感情好。”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啵崽。总觉得小胖崽还有话要讲。 　　娘亲也说了“当然”。小胖崽“噢”了一声。 　　目光在谢亦舒和顾延之脸上转了一圈，开心中又带了些不安，小胖手揪了揪衣服，问顾延之和谢亦舒：“那为什么父亲和阿爸不亲亲呢？” 　　什么？ 　　谢亦舒和顾延之被胖崽的语出惊人弄愣了。 　　嗨呀。就是亲亲啊。 　　啵崽看着愣住的父亲娘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踮起脚在两人的脸上各吧唧吧唧地示范了一遍，期待地重复了一遍：“就是这样的亲亲呀。父亲和阿爸不亲亲吗？” 　　得不到回复，小胖崽又开始不安了。声音里带着哭腔，简直叫人心碎。 　　“不亲亲吗？” 第45章 　　要、要亲吗？ 　　谢亦舒面对着眼泪汪汪的胖崽, 有些手足无措。他扭头看向顾延之，在这方面, 顾延之应该比他有经验得多。 　　顾延之在面对胖崽令人为难的请求时，的确更有心得。 　　他抱起面露难过的小胖崽, 用外人从来没听过的温柔语气残忍地斩断了小胖子的期望：“不亲亲。” 　　谢亦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胖子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顾延之说“不亲亲”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防线崩塌。 　　他红了眼眶，胖嘟嘟的小肥脸蛋上也满是伤心欲绝。含泪看了看谢亦舒，又看向顾延之，攥紧胖拳, 重重地捶了下顾延之的胳膊, 带着哭腔质问他最爱的父亲：“为什么不跟阿爸亲亲？” 　　“如果喜欢一个人, 就会想和他亲亲。” 　　“父亲为什么不跟阿爸亲亲！” 　　谢亦舒被胖崽强忍着不哭的坚强小模样弄得好笑又心疼。 　　还好顾延之在这儿。 　　如果只他一个人, 看到胖崽一副眼泪要掉不掉的伤心样子, 肯定就心软地答应下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 这其实也就只是件亲亲脸蛋的事儿。 　　他亲顾延之也好, 顾延之亲他也好, 闭着眼睛亲完，擦擦嘴巴洗把脸也就完事了。 　　谢亦舒拿这点时间做了个自我调节，之后便气定神闲地旁观顾延之应对小胖崽。 　　顾延之也很淡定。被小胖子锤了一拳, 换了只手抱他, 解释道：“父亲亲阿爸, 跟父亲亲啵崽的性质是不一样的。父亲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亲阿爸。” 　　啵崽似懂非懂。 　　他啃了啃小手, 想到大家叫王子乐喊他父亲娘亲一块儿来荡秋千时, 王子乐说他娘亲不在外人面前荡秋千，因为会害羞，眼睛一亮，问道：“因为阿爸会害羞？” 　　顾延之瞥了谢亦舒一眼，谢亦舒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顾延之肯定道：“对，因为阿爸会害羞。” 　　小胖子心中燃起了一丝期望：“所以你们不是不亲亲，只是不当着别人的面亲？因为阿爸会害羞。” 　　顾延之欣慰地点了点头，夸奖道：“对，是这个意思。啵崽真聪明。” 　　但小胖子的下一句话，让他想收回自己的夸奖。 　　啵崽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背着啵崽搞亲亲，把啵崽当外人。” 　　顾延之：“……” 　　顾延之有些头疼：“也没有背着啵崽亲。” 　　啵崽立刻又紧张起来：“那你们有没有过亲亲？” 　　亲自然是亲过的。 　　在太虚秘境里。 　　“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顾延之捏了捏胖崽的小肥脸蛋，但还是告诉了他，“有过的。但那个时候啵崽还没出生。” 　　为了防止儿子再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顾延之提前道：“后来就没有了。父亲亲阿爸需要先征得阿爸同意，阿爸生病后，父亲便没再亲过阿爸。” 　　后来没亲过。 　　所以也没背着啵崽亲。 　　啵崽“噢”了一声，他冲谢亦舒张开小胖胳膊，谢亦舒顺势从顾延之怀里抱过他。 　　小胖子中午没吃多少，抱起来好像也没往常甸手。谢亦舒掂了掂小胖崽，以为“亲亲”一事已经翻篇了，却见小胖崽回过头，非常欢快地对顾延之道：“父亲，你现在可以征求阿爸同意了。” 　　说完，又扭过头，期待地看着谢亦舒：“阿爸，你会同意吗？” 　　他身后像长出了一条小狗尾巴，欢快地甩啊甩。 　　谢亦舒：“……” 　　顾延之：“……” 　　得。 　　有些事情就是命数，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 　　还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谢亦舒僵硬地点了点头：“当然，阿爸会同意。” 　　“那啵崽可不可以在一边看你们亲亲？”小胖子飞快补充，“阿爸不要害羞，啵崽不是外人。” 　　“……当然。”反正只是亲下脸颊，谢亦舒同意了胖崽的请求，“等回去，啵崽可以在一边看。” 　　顾延之有些歉意地看了他一眼。 　　谢亦舒冲他小幅度地摆了摆手。 　　他又不是女人。顾延之不介意，他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反正，一切为了小胖崽。 　　得到娘亲的允诺，啵崽心里踏实了。 　　心里一踏实，没被喂饱的小肚子也跟着饿了。 　　远处抱着酒坛喝上头的一群人，酒劲上来了，胆子也大了，冲顾延之他们喊：“主上，夫人，来吃酒。” 　　啵崽肚子饿了，在谢亦舒怀里扭了扭，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啪嗒啪嗒跑到宁不啄那儿去，自己给自己拿了几串烤肉烤鱼。 　　顾延之带着谢亦舒走到方子遇那儿。 　　方子遇往边上挪了挪，踢踢沈定，让他拿了两坛酒来，打了个酒嗝，眯眼道：“你们来晚了……自罚、自罚三杯！” 　　他开一个头，其他人跟着起哄。 　　目标只有一个，把主上给灌醉。 　　他们这群人里，不管是以方子遇为首的一群喝醉了的，还是以沈付沈奕为首的一群没醉的，都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没成家的。 　　看到自家主上又有夫人，又有孩子，难得办场野炊，还要在秋千架下秀恩爱，一个个的眼都热了。 　　他们也没法做别的，也没办法秀回去，只能壮着胆子把主上和夫人喊来，打算以车轮战的方式，轮番敬酒，把他们给灌醉，以解心头酸气。 　　顾延之这个时候也不会端着架子，很爽快地自罚三杯。 　　但这是不够的，有人起哄：“夫人也要自罚三杯。” 　　沈付没醉，麻利地给谢亦舒倒上了酒。 　　顾延之瞥了他一眼，沈付的手抖了抖，有一点酒倒在了谢亦舒手上。 　　旁边立刻有人递了干净的帕子来，顾延之拿过盖在谢亦舒手上。趁谢亦舒擦手的工夫，顺势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替他饮下。 　　南溪学院有禁酒令。 　　谢亦舒应该没喝过酒。 　　顾延之打算替他把那三杯给喝了。 　　醉了的：“……” 　　没醉的：“……” 　　他们后悔把主上和夫人喊来了。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是在手下面前演戏，但脸颊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红。 　　“谢谢顾兄。” 　　“不算不算。”有人大着胆子提议，“主上替夫人喝，得用三杯抵一杯。” 　　顾延之拎起酒坛，那人立刻噤了声。 　　顾延之给自己倒满酒，一杯，两杯，连着喝完，面不改色道：“一杯了。” 　　说完继续给自己倒酒，动作都不带停顿。 　　……也是了。 　　他们什么见过主上喝醉过。 　　众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怎么会异想天开想把主上灌醉。 　　只有谢亦舒看着顾延之连喝六杯有些心惊，从他手里拿过第七杯：“还有两杯我喝吧。” 　　他耳边响起了顾延之的声音：“不要勉强。” 　　顾延之嘴没动，是用了传音。 　　就像贴着他耳朵说话一样，谢亦舒耳朵尖一红，轻轻“嗯”了一声，把手里的那杯仰头一口闷。 　　虽然南溪学院有禁酒令。 　　但还是有些师兄师姐摸出了门道，会偷偷自酿一些果酒。 　　谢亦舒也是喝过他们酿的果酒的，不是什么酒都没喝过。 　　只是他现在喝的这种酒和师兄师姐们自酿的果酒比起来，区别还是很大的。 　　这种酒更清冽，酒味更重也更烈。喝完喉咙里有点辣，让他想喝一杯清水。 　　顾延之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倒一杯。” 　　不要！谢亦舒伸手拉住了他。给自己杯中倒满酒，闭上眼又闷了一杯。 　　“好了。”谢亦舒冲众人笑了笑。 　　两杯酒而已。 　　中间还要穿插着喝水，未免也太孱弱了一点。 　　谢·死要面子·亦舒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两杯。 　　001贴心提醒：“经系统分析，琼玉冷后劲较大，请宿主量力而行。” 　　谢亦舒听到001的声音，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小帮手，在心里默问：‘001，你那儿有什么能让人千杯不醉的东西吗？’ 　　“有的。只是宿主目前积分不够，无法兑换。” 　　‘能让人快速醒酒的东西呢？’ 　　“有的。醒酒丸。效果比宿主这儿的醒酒汤来得好。服用后一刻钟内，能让人彻底清醒。一枚只需两积分，宿主目前共有8个积分点，可以兑换。” 　　谢亦舒松了一口气，打算兑一枚醒酒丸备着。 　　却听见001犹犹豫豫道：“宿主，001建议不要兑换。” 　　“经系统分析，宿主再喝三到五杯，就能醉倒。抓住这个醉酒的机会，宿主说不定能从顾延之那儿拿到血。” 　　“啃也好，咬也好，宿主醉后，这些行为就有理由能解释了。” 　　只要弄出一点点口子，喝到一点点血。 　　酒醒后，告诉顾延之，感觉体内郁结的灵气有些松动，接下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001届时会提醒醉酒的宿主完成任务。” 　　“宿主也不用担心酒后吐真言会暴露系统。系统配备了自保程序，宿主是无法主动向别人说出系统的存在的。” 　　001发言结束。 　　它其实还有个nb，如果宿主没能成功拿到顾延之的血，那趁着酒后乱性，跟顾延之双修一次，也是能顺利恢复修为的。 　　不过nb它没敢拿出来跟宿主说。 　　谢亦舒垂眸想了想，觉得001的方法可行。 　　就算没成功，也不过是醉了一次酒，恢复修为的事跟现在一样毫无进展罢了。 　　横竖不亏。 　　谢亦舒给自己倒了杯酒，看向一旁挑鱼刺儿的沈付，笑吟吟道：“沈付。” 　　沈付警觉地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夫人让他有些不安。 　　他看着夫人给自己倒上了酒，心中的不安更甚。 　　下一秒，他听见夫人温和道：“我敬你一杯。” 　　原本正接受着车轮战敬酒的主上目光唰得探了过来。 　　沈付顿时知道这股不安源自哪里了。 　　他要死了。 第46章 　　沈付顶着主上的目光, 颤巍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快速喝完这一杯，然后找个理由溜, 结果夫人拦住了他，往各自酒杯里又倒满了酒，笑吟吟道：“好酒量！我再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主上看过来的视线里已经带上探究了。 　　沈付快哭了，跟着谢亦舒把酒一口闷，虚掩着杯口道，“夫人和主上才是好酒量。” 　　他生怕谢亦舒再敬他酒, 恨不得把自己的酒杯藏起来。 　　谢亦舒听到“主上”二字, 眨眨眼, 转过身看向顾延之。 　　先前排着队打算打车轮战的, 一个个都察觉到主上、夫人和沈付之间的氛围不对劲, 没察觉到的也被其他人扯走了, 敬酒的队伍一下子散了。刚好给了谢亦舒机会。 　　谢亦舒给自己跟顾延之斟满了酒：“顾兄, 我敬你一杯。” 　　说完仰头就喝了, 顾延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跟着喝了。 　　喝完对谢亦舒道：“小舒。” 　　“嗯？” 　　顾延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莫要贪杯。” 　　“嗯！”谢亦舒重重应下。 　　眉眼弯弯, 眼尾上翘, 脸颊扑红扑红的, 一副顾延之说什么他都听的样子, 看上去特别乖。 　　已经有些上头了。 　　顾延之从他手中抽出酒杯：“我去给你倒杯水。” 　　谢亦舒还记得自己的目标, 好像要再喝三杯还是五杯酒。 　　摇头道：“不喝水。要喝酒。”他晃了晃酒坛，只倒出了两三滴。 　　这不行的。 　　他使劲儿抖了抖酒坛，试图多倒些出来。 　　他的目标还没达成。 　　001：“……” 　　它高估了宿主的酒量。 　　001提醒道：“宿主，我们的目标不是喝满多少杯酒，是从顾延之那儿拿到他的血。” 　　“喝三五杯酒是为了致醉，宿主这项阶段目标已经达成了。” 　　谢亦舒听到目标达成，在心里“哦”了一声。 　　喝酒的目标原来已经达成了……但那又怎样，他还是想喝酒。 　　喝完肚子暖暖的，很舒服。 　　谢亦舒扯住顾延之的袖子，强调道：“要酒。” 　　沈付坐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主上和夫人的对话。 　　他觉得主上应该不会再让夫人喝了。却没想到主上无奈妥协道：“好。” 　　沈付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主上耳根子会这么软。 　　顾延之站起了身，沈付忍不住偷偷抬眼看。 　　他看着主上走到一旁，拎起一坛酒。还没等他看清主上拎起的是哪种酒，就看到主上飞快拨开了酒塞，把里头的酒尽数倒掉，捏了个召水诀把酒坛清洗了一番，往里头倒入茶壶中的清水。 　　然后提着“新酒”回来了，给夫人倒了满满一杯，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夫人：“小舒尝一尝，廖云峰自酿的清茶露。” 　　沈付神情复杂。 　　他觉得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主上能早早成家，而他到现在却连个成家对象都没有了。 　　他不想在这片地方再呆下去了，环顾四周看了看，起身朝宁不啄的方向走去。 　　他要像宁护法一样，当个没有感情的烤鱼人。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宁不啄可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烤鱼人。 　　他对夫人好像还有点不该有的心思。 　　沈付脚步顿了顿，还是朝宁不啄那儿走去。 　　宁不啄看到小舒和顾延之在那儿一块喝酒，心里一阵烦躁。 　　想甩手放下木签子，也去跟小舒一块儿喝酒。可小胖子一直缠着他，要他烤鱼。 　　他烤鱼的速度，又赶不上小胖子挑完刺儿啊呜啊呜两口吞的速度。 　　想叫个人来接替他烤，可低头看到小胖子那双酷似谢亦舒的眼睛，这样的话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看到沈付走过来时，宁不啄心里一喜。 　　刚想叫沈付接替他，却听见沈付突然开口：“宁护法，你知道为什么主上早早成了家，而我们却还单着吗？” 　　宁不啄一愣，随即笑了笑：“因为主上运气好？” 　　沈付摇了摇头：“因为主上他特别会。” 　　“以前我觉得主上不解风情，也不温柔，也不会哄人。今天才发现，原来主上也是会哄人的。只是只哄特定的人。主上愿意放下架子去哄人，太容易让人陷入其中了。难怪夫人会……” 　　小胖子先听到了沈付说父亲，又听到了他说娘亲，急急咽下嘴里的鱼肉，询问沈付：“父亲和阿爸怎么了？” 　　沈付向他解释：“夫人喝醉了，主上在照顾他。” 　　啵崽一歪小脑袋：“喝醉？” 　　他想到以前听方子遇说的，喝酒喝多了，会让人醉。喝醉后脑袋会晕乎乎的，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啵崽胖胖的小身体晃了晃。 　　“父亲让阿爸喝醉了吗？”他放下盘子，不等沈付说话就蹬着短腿冲了出去，“啵崽去看看阿爸！” 　　啵崽看到的就是两颊酡红，已显醉态的谢亦舒。 　　小胖子有些担心：“阿爸，你喝醉了吗？”他没见过父亲喝醉，也没见过沈付沈奕他们喝醉，只见过方子遇喝醉。醉成一滩烂泥，醒来后还说自己宿醉头疼。 　　他伸出小胖爪摸了摸谢亦舒的头：“头疼吗？” 　　谢亦舒双眼迷离盯着啵崽看了一会儿，眉眼一弯：“没醉！” 　　就跟他生病了会说自己没有生病一样，阿爸这个样子说没醉，肯定是醉的不能再醉了。 　　小胖子扭头看向父亲，气嘟嘟道：“啵崽才离开一会儿，父亲怎么就让阿爸喝醉了？” 　　对待娘亲的事上，小胖子对自己严格，对父亲也严格。 　　顾延之坦然接受他的批评：“对不起啵崽，是父亲一时没注意。” 　　啵崽嘟了嘟嘴，没再说什么。他还是很爱自己的父亲的，父亲和娘亲是他心目中的并列第一。 　　父亲反思过了，他也原谅父亲。父亲跟他一样爱娘亲，看到娘亲喝醉了，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啵崽也低下头反思自己：“对不起父亲，啵崽刚刚跑去吃鱼了，也没想到来监督阿爸少喝酒。” 　　说完又伸出小胖胳膊抱了抱谢亦舒：“阿爸，我们回去休息。” 　　谢亦舒被001反复提醒，也还记得自己醉酒有个的目的。 　　他抬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顾延之，觉得过会儿从脖子上下口比较方便，对顾延之张开手，笑眯眯道：“要背！” 　　哇哦。 　　周围一圈没醉的都忍不住抬起头，被顾延之的视线冷冷扫过，又一个个乖乖地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顾延之背对着谢亦舒蹲下，轻声道：“小舒，上来。” 　　谢亦舒往他身上一趴。 　　小胖子有点不放心，揪住谢亦舒的衣角，问他：“阿爸趴稳了吗？” 　　“嗯！”谢亦舒点了点头，气息带着酒气，热乎乎的。顾延之耳畔一烫，红着耳朵，默不作声侧了侧头，露出了脖颈。 　　谢亦舒只记得醉酒的目的，张口就要咬上去。 　　被001拦住：“宿主等等！” 　　“这里人多，等走到没其他人的地方再咬。” 　　谢亦舒歪了歪脑袋，采纳了001的提议。 　　非常温顺地趴在了顾延之背上，没察觉到不远处宁不啄投来的复杂视线。 　　其他人都还在后山腰。 　　只走了一会儿，001便提醒宿主：“可以咬了。” 　　谢亦舒听话地凑上去，舔了舔顾延之的脖颈。 　　顾延之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他感觉到背上的人正轻轻舔舐着他的颈侧，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用舔舐表达着亲昵。 　　啵崽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父亲，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顾延之回过神，轻咳一声：“无事。” 　　小胖子没注意到他娘亲此刻在做些什么，见父亲继续走了起来，“哦”了一声，迈开小短腿，紧跟在他后面。 　　顾延之在心里默念起清心诀。 　　他知道谢亦舒只是喝醉了酒，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是他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 　　只是还没念两句，背上的人就停了下动作。 　　顾延之松了一口气。 　　放松之余，又隐隐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遗憾。 　　谢亦舒盯着过会儿要下口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在心里问001：‘顾兄会疼吗？’ 　　001：“客观来说，是会疼的。宿主牙钝，跟针、刀比起来，牙齿更难划破皮肤，带来的疼痛感也更强一些。但经系统分析，这点疼痛对顾延之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谢亦舒打断了它：‘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不疼吗？’ 　　醉酒后的宿主比清醒时的宿主更加任性。 　　001顿了顿，回答道：“有的。5个积分点可以兑换一秒钟的身体强化，可以将宿主虎牙强化成吸血鬼的獠牙，以降低对方疼痛感。” 　　‘吸血鬼？’ 　　“异世的一种生物，宿主不用管它。” 　　‘哦。’ 　　001有些迟疑：“宿主目前账上共8个积分，是否兑换？” 　　它有些舍不得积分。跟玄真大陆那些直接作用在肉体、经脉、魂魄上的招式比起来，在脖子上咬一口的那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宿主似乎更舍不得让对方疼：‘兑换。’ 　　001看着账上瞬间减少的积分有些心疼：“系统会帮宿主看好时机，在宿主咬上的那一刻进行强化。” 　　谢亦舒点点头，牙齿轻轻碰了碰刚刚不可描述过的那一块皮肤，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咬上了顾延之的脖颈。 　　001“啊”了一声。 　　他忘记告诉宿主，獠牙除了能减少疼痛感外，还能让对方感觉到晋江不可描述之感了。 　　顾延之只感觉到自己先是被谢亦舒蹭了蹭，又被他磨了磨牙，紧接着，就是一瞬的刺痛。 　　像是被针划了一下，有血珠冒出来了。还没等他伸手摸，柔软的舌尖就覆了上来，轻轻不可描述着先前刺痛的地方，像是想帮他把血珠舔干净。 　　被谢亦舒不可描述过的地方像是有电流蹿过，密密麻麻的，从脖颈处的经脉向下蔓延，曼延到其他地方去了。 　　顾延之被他不可描述得有些不可描述。 　　明明是很单纯的一个消毒动作。 　　却让他给联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联想到不可描述的地方去了。 　　谢亦舒未免太信任他的自制力了。 　　顾延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恢复了些清明，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小舒？” 第47章 　　趴在他背上的人停下了动作, 慵慵懒懒道：“嗯？” 　　声音里头带着些醉意，尾调上扬, 带出些餍足的感觉。 　　顾延之顿了顿，轻声道：“无事。” 　　谢亦舒便又埋下头去, 试图用唇舌勾出点血来。 　　灵气郁结的地方暖洋洋的，像是有根细软的线在里头穿插，梳理着郁结成一团的地方。 　　很舒服。 　　顾延之感觉到先前刺痛的地方被变本加厉地不可描述着，不断有血珠冒出来，又很快被仔仔细细地不可描述了个干净。 　　要求喝醉的人停止做一件事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在对方看上去乐在其中的时候。 　　顾延之明智地闭上了嘴，准备继续往前走时, 余光瞥见了身旁一动不动的小胖子。 　　小胖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顾延之：“……” 　　被儿子用那么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 再旖旎的气氛也会倏尔消散。顾延之咳了一声, 有些尴尬, 一边朝前走, 一边对小胖子道：“啵崽, 走了。” 　　啵崽立刻迈起小短腿跟上, 昂着小脑袋, 探究的视线不断朝谢亦舒那儿瞟。 　　他太矮了，看不到娘亲在干什么，只能凭直接猜测, 娘亲好像是在啃父亲。 　　他挠了挠小胖脸, 问顾延之：“父亲, 你说阿爸是不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顾延之避开小胖子好奇的目光。 　　他一直要求啵崽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在啵崽面前也一直是以身作则。但在眼下这个情况, 实话实说肯定不恰当。顾延之慢慢道：“是啊，应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啵崽觉得是烤鱼。” 　　“父亲也觉得是烤鱼。” 　　跟啵崽的对话很大程度地上转移了顾延之对谢亦舒不可描述的注意。 　　他示意啵崽继续。 　　“阿爸中午只吃了两条烤鱼，就陪啵崽去荡秋千了。”说到这个，小胖子有些内疚了。 　　他中午因为以为父亲和阿爸不亲亲，愁眉苦脸了一中午。阿爸肯定是因为担心他，没吃多少，所以才会梦到吃烤鱼的。小胖子对了对手指，对顾延之道：“父亲你就先忍忍吧。” 　　“让阿爸多啃一会儿，他肯定是中午没吃饱。” 　　顾延之挑了挑眉。 　　虽然从很久之前他就有这种感觉，但在谢亦舒醒来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小胖崽在对待和谢亦舒有关的事上，不是一般的偏心。 　　顾延之瞥了啵崽一眼，看着小胖子有些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想逗他，便故意不出声。 　　五岁正是最逗的年纪，就算是顾延之这样的父亲，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逗儿子。 　　小胖崽果然更紧张了，抬手揪了揪他袖子，撒娇道：“父亲你就忍一忍，阿爸要是啃疼你了，啵崽给你吹吹。” 　　“父亲你是男汉子，这点疼，就先忍一忍。” 　　顾延之被啵崽鼓起胖脸往外呼气的样子给逗乐了，低沉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好。” 　　顿了顿，又纠正啵崽：“阿爸也是男子汉。” 　　谢亦舒要强，这种有歧义的话可能会让他不高兴。 　　啵崽理解地点了点头。 　　他摸了把小肚子，腆着脸，乐呵呵地把自己也加了进去：“啵崽也是男子汉，小男子汉。” 　　啵崽看到顾延之笑了，知道父亲不跟阿爸吃醋了，松了一口气。小声对顾延之说道：“父亲，我刚刚还以为你会问‘父亲和阿爸，啵崽更爱哪个’这种问题呢。” 　　顾延之挑眉，一字不漏地用了啵崽的话，问他道：“那啵崽说说，父亲跟阿爸，啵崽更爱哪个？” 　　“当然是都爱。”啵崽觉得父亲这种行为特别的幼稚，嘟了嘟嘴，小大人似的报出标准答案：“父亲和阿爸是啵崽心里的并列第一。” 　　“一定要选一个呢？” 　　啵崽有些苦恼。 　　他认真考虑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瞥了顾延之一眼：“那啵崽不说谎，父亲也不要生气。” 　　他匆忙抬起小胖手，捏着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咪咪距离，对顾延之道：“啵崽更喜欢阿爸，但也就比喜欢父亲多了那么一点点。” 　　“因为父亲你说过的，阿爸生啵崽的时候很辛苦。流了很多很多血，肚子上还差点留下一道很长的疤。” 　　他们走到了主院，啵崽推开院门，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延之后头继续，“所以啵崽想更爱阿爸一点，阿爸受了很多苦。” 　　顾延之有些欣慰。 　　他把谢亦舒放下，让他先伏在石桌上。转身抱起小胖崽，夸奖：“啵崽很懂事。” 　　啵崽被夸得有些小羞涩。 　　他问顾延之：“那父亲呢？啵崽和阿爸，父亲更喜欢哪一个？” 　　顾延之被问住了。 　　要是放在过去，他能摸着啵崽的小脑瓜说“父亲更爱啵崽”。可放在现在问他，他很难把顾延之放在后头。 　　顾延之摸摸小胖子的脑袋，慢慢道：“在父亲心里……” 　　他有些后悔先前逗儿子了。用啵崽的话说，在他心里，啵崽和谢亦舒也是并列第一。 　　啵崽巴巴地等着他说出答案。 　　顾延之解释道：“父亲对啵崽的感情，和父亲对阿爸的感情，这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啵崽疑惑歪了歪小脑袋。 　　“所以也没办法拿一块儿比较。”顾延之对啵崽道，“啵崽对父亲来说是最重要的。但父亲可能会更疼阿爸一点。” 　　啵崽眨巴眨巴眼睛，消化完这些话的意思，眼睛一亮。 　　他攥紧小胖手，跟顾延之碰了碰拳，总结道：“也就是说，啵崽更爱阿爸，父亲更疼阿爸？那我们一样的。” 　　顾延之笑着碰了碰啵崽的小拳头。 　　一样的。 　　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协议在这父子俩间达成。 　　石桌比顾延之的身体硬。 　　谢亦舒被隔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小声哼了两下。 　　顾延之立刻放下小胖崽，半抱起谢亦舒，搂着他站稳，跟啵崽道：“父亲扶阿爸上床休息。” 　　啵崽点点小胖脸，突然想到先前答应他的回去亲亲，跟在顾延之身边，问顾延之：“那父亲和阿爸还亲亲吗？” 　　“现在不行。我们让阿爸先休息。” 　　啵崽“哦”了一声。 　　小胖子很讲道理的。他知道父亲和娘亲不会食言，而娘亲现在也的确需要赶快上床休息，很明事理道：“那等阿爸没那么不舒服了，父亲再跟阿爸亲亲。” 　　谢亦舒有些昏沉。 　　他刚刚伏在石桌上快睡着了，被顾延之扶着站起来，又清醒了一些。001的声音很吵，在提醒他还有个任务没完成，啵崽的声音也飘进他耳朵里，他依稀听见了“亲亲”。 　　谢亦舒想起来了。 　　他答应过小胖崽，会亲亲顾兄，证明他们互相喜欢。 　　谢亦舒眯起眼睛，打量起顾延之。 　　顾延之晃来晃去。 　　谢亦舒捧住他的脸，命令道：“顾兄、别动。” 　　顾延之听话地不动了。 　　谢亦舒满意地踮起脚尖，靠在顾延之身上，捧着男人的脸，笑眯眯地凑上去，轻轻贴上他的嘴唇。 　　顾延之愣住了。 　　谢亦舒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亲昵地贴着。 　　唇上是柔软的触感，呼吸间是琼玉冷的酒香。呼吸交缠，空气有些燥热。 　　有那么一瞬间，顾延之收紧了搂在谢亦舒腰间的手臂。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又迅速地松开了。 　　过了几秒，谢亦舒也松开了捧着顾延之脸的手。 　　四唇分开，伴随着很明显的一声“吧唧”声响。 　　看来是把他的嘴唇当成脸颊了。 　　顾延之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抬手按住谢亦舒的脑袋，不让他再到处点火。缓气之余，又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他突然想起来，儿子还在。 　　顾延之连忙去看啵崽。 　　在谢亦舒身后，小胖崽正抬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们。 　　突然间小嘴一扁，委屈道：“你们偷懒，不亲脸颊，亲嘴巴。” 　　“……”顾延之没能理解小胖子的话，“什么？” 　　啵崽跺了跺脚，扳着手指头给父亲算：“阿爸亲一下父亲脸颊，父亲亲一下阿爸脸颊，一共需要亲两次，啵崽也可以看两次。” 　　“可是亲嘴巴，可以算父亲亲阿爸的，也可以算阿爸亲父亲的，统共一次就够了，啵崽也只看到了一次。父亲和阿爸好狡猾！” 　　顾延之好不容易理清了儿子的思路。 　　就听见他气嘟嘟的要求道：“要再补一次才算！” 　　顿了顿，又挠着胖脸补充道：“可以等阿爸醒酒后，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再补。” 　　反正他不急的，他已经知道父亲和阿爸是互相喜欢的。亲亲可以之后再补。 　　小胖崽自赞地点了点头，看向顾延之强调道：“一定要补！” 第48章 　　小胖崽的目光纯真又无邪。 　　顾延之败下阵来，揽在谢亦舒腰间的手握紧又松开, 低头吻了吻谢亦舒的额角。调整好呼吸, 看向啵崽：“两个了。” 　　啵崽眨巴眨巴眼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虽然也的确是两次亲亲了……他瞅了瞅被扶上床的娘亲, 又瞅了瞅给娘亲盖被子的父亲，很有探究精神地问道：“父亲刚刚为什么不亲阿爸的嘴巴？” 　　跟五岁的儿子解释这种问题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 弯下腰，把小胖子抱到床沿边坐着，向他解释：“亲嘴巴和亲额头、亲脸颊是不一样的。亲嘴巴需要更加郑重地征求对方同意。” 　　啵崽挠了挠脸颊：“在秋千那儿的同意不够郑重？” 　　顾延之点了点头：“不够。” 　　可娘亲亲父亲嘴巴时，好像也没征求父亲同意呀。 　　小胖崽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提出疑问：“刚刚阿爸有征求父亲同意吗？” 　　顾延之犹豫了。半晌, 伸手揉了揉胖崽的脑瓜：“当然。父亲是一直是同意的。” 　　“所以阿爸想亲就可以亲？”啵崽这样理解。 　　顾延之余光瞥向床上的人, 被胖崽晃了晃手，回过神道：“嗯，阿爸想亲就可以亲。” 　　小胖子又困惑了。啃着小手问：“为什么阿爸想亲就可以亲，而父亲要征得阿爸同意？” 　　“因为阿爸前些天才恢复意识。”顾延之把啵崽的手扒拉开，目光一转, 仍落在谢亦舒身上, 慢慢道, “我们要多给他一些时间。” 　　啵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顾延之拍拍他脑袋, 起身道：“父亲去拿醒酒汤，啵崽留在这儿。” 　　拿醒酒汤。 　　啵崽眼睛一亮。也不晃悠小短腿了, 撑着床沿跳到地上, 对顾延之道：“啵崽去！” 　　醒酒汤要去方子遇那儿拿。 　　小胖子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看到父亲和娘亲亲亲的事分享给方子遇, 这个时候就特别积极。 　　他牵住顾延之的手，又牵过娘亲的手，让他们手牵在一起，按了按顾延之的腿，让他坐床边，分配道：“啵崽去拿醒酒汤，父亲留在这儿照顾阿爸！” 　　顾延之虚握着谢亦舒的手。 　　他想想后山腰那儿也该结束了，叮嘱了一句“你方叔叔喝醉了，叫沈定帮你配”，也就让小胖子去了。小胖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顾延之镇定地掀起被子一角，把谢亦舒的手放了进去，又压实了被子。 　　谢亦舒已经睡着了。 　　顾延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睡颜上。 　　这五年里，他看过很多次谢亦舒熟睡的样子。 　　通常都是在深夜，在处理廖云峰内外各种事务的间隙，他偶尔会抬头看向床，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谢亦舒，想他什么时候能从走火入魔中走出来。 　　被某些腌臜事弄得心情不快时，看一眼谢亦舒安静沉睡的模样，也能让他很快平静下来。 　　只是今天不一样。 　　顾延之的目光落在谢亦舒的嘴唇上。 　　脑海里都是先前的那个柔软的吻。 　　今天不一样。 　　熟睡的谢亦舒没法让他平静下来。 　　反而让他心跳有些加快。 　　啵崽一路蹦蹦跳跳，时间卡得非常好。 　　走到方子遇院门口，沈定和方子遇已经回来了。其他人基本也都在，他们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都来拿醒酒汤。 　　小胖子环顾四周，也没找到方子遇。 　　跟其他大人挨个儿打了声招呼，直接往丹房里钻。 　　方子遇也不在丹房，沈定倒是在，正忙着给其他人配醒酒汤包。 　　啵崽啪嗒啪嗒跑过去，揪了揪沈定的衣服，问他：“方叔叔呢？” 　　“他酒喝多了，在卧房休息。” 　　跟娘亲一样。 　　啵崽“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他现在特别想让人知道，他也是看过父亲和娘亲亲亲的小孩，特别需要一个像方子遇那样的听众。 　　沈定看了他一眼，停下了手里配药包的动作，蹲下来问他：“小少爷找方神医有什么事？”如果是来替主上和夫人拿醒酒汤，找他也是一样的。 　　啵崽这个大嘴巴根本憋不住，拉住沈定，倒豆子般炫耀道：“啵崽刚刚看到父亲和阿爸亲亲了！” 　　一屋子的人，耳朵都竖起来了。 　　小胖子浑然不自知，得意洋洋道：“阿爸偷懒，亲父亲嘴巴，被啵崽看出来了，让父亲亲回去了。”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咳嗽声。 　　啵崽疑惑地看了这群大人一眼，问沈定：“他们是都感冒了吗？” 　　沈定也不好说，只能跟着干咳一声，问小胖崽：“小少爷是想告诉方神医这件事吗？等方神医睡醒，属下会替小少爷转告方神医。” 　　啵崽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好！” 　　他想到自己的另一件任务，又提醒沈定：“还有醒酒汤。” 　　沈定点点头，起身先给他包汤药包，包到一半，又听见小少爷自言自语道：“父亲在卧房照顾娘亲，啵崽来替娘亲拿醒酒汤。” 　　沈定包汤药包动作一顿。 　　主上莫不是、在故意支开小少爷？ 　　啵崽看到沈定又一次停下动作，有些疑惑。 　　趴在案几边，问沈定：“怎么不包了？” 　　沈定麻利地把刚配好的醒酒汤倒进一旁的木盒里，牵起啵崽，把他带到一旁，让他在桌边坐下，对他道：“有味草药沈定放错了，要去库房找，小少爷恐怕得多等一会儿。” 　　娘亲应该不急着喝醒酒汤，小胖子点点头，问：“要等多久呀？” 　　沈定眼神飘忽。 　　他哪知道要多久啊。 　　只能给个保守估计：“大概要一两个时辰吧。” 　　多给点时间，总归是不错的。要是主上和夫人真的需要醒酒汤，叫沈付来一趟，一来一回也不会耽搁多久。 　　小胖子有些惊讶：“要这么久啊。” 　　沈定肯定地点头。 　　小胖子立马乖乖坐好，催促道：“那你快去吧，啵崽在这边等。” 　　他出门拿醒酒汤的时候，娘亲已经睡着了。他睡得那么香，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来。 　　只是一两个时辰还是有点危险，可能不能及时赶回去。啵崽握了握拳，决定过会儿拿到汤药包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去。 　　殊不知谢亦舒已经醒了。 　　谢亦舒是被系统的自动提示给吵醒的。 　　非常尖锐的一声“嘀”响，001提醒他：“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帮助反派幼崽解决烦恼】，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宿主获得两个积分点。” 　　“目前账户里有5个积分，一枚醒酒丸2积分，宿主是否兑换？” 　　谢亦舒只想让它早点安静。 　　胡乱地“嗯”了一声。 　　舌下突然出现一枚小药丸，随着药丸在嘴里化开，谢亦舒也渐渐清明起来。 　　他想起来自己为了从顾延之那儿拿到血故意把自己灌醉，想起自己咬破了顾延之的脖颈，也想起了那个吻。 　　谢亦舒脸颊一下红透了。 　　好在因为醉酒，他脸颊原本就红，此时更红了一点，也没有特别显眼。 　　‘001，你那个时候怎么不拦住我……”谢亦舒想整个儿缩进被子里了。 　　001根本没想到要拦，心虚道：“宿主您动作太快了，系统拦不住。” 　　谢亦舒心里呜咽了一声。 　　忍不住去想另一个当事人。 　　也不知道顾兄会不会介意。 　　谢亦舒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恨不得将自己闷死算了。 　　001察觉到宿主的危险想法，连忙道：“宿主，请仔细感受一下体内的变化。” 　　“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同？” 　　谢亦舒勉强被引去了注意力，闭着眼，听001的话，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谢亦舒皱了皱眉。001说的体内变化应该和他郁结的灵气有关，谢亦舒缩小范围仔细感受着，突然僵住了。 　　他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灵气在他体内周转。 　　以灵气郁结处为头，又以灵气郁结处为尾，首尾相连，虽然极其细弱，却也缓慢地在经脉里流动。 　　001恭喜道：“照这个速度，再服用半个月，宿主的修为就能完全恢复了。” 　　谢亦舒心里一喜。翻过身，按耐不住睁开眼，想去找顾延之，跟他提一提自己的“新发现”，结果一睁眼，就对上了顾延之的目光。 　　谢亦舒一个激灵。 　　回过神，连忙道：“顾兄……” 　　“你醒了？”顾延之以为谢亦舒翻个身会继续睡，没想到醒的这么快，“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延之端着水回来，谢亦舒接过喝了一小口。 　　润了润喉咙，对顾延之道：“顾兄，我……” 　　“你中午喝多了。”说到这边，顾延之也有些奇怪。谢亦舒解酒解得有点快。 　　但想到他中午原本也没喝多少，不同人喝酒也有不同的情况，也就没多怀疑，只是问：“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 　　谢亦舒摇了摇头：“有一点头晕，但还好。” 　　“啵崽去拿醒酒汤了。过会儿喝一碗……”顾延之顿了顿，问，“怎么了？” 　　在001的指导下，谢亦舒十级戏精附身。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脸震惊。被顾延之喊了，才回过神，用很不确定的口吻，喃喃道：“顾兄，我的灵气好像松动了。” 　　顾延之一愣。 　　灵识探过去，好一会儿才察觉到那丝小苗苗般细幼的灵气。 　　两人对看了一眼。 　　谢亦舒像是被点醒道：“会不会是因为中午喝的酒……不，不对，如果是酒，那我喝第一杯时就应该察觉到了……” 　　谢亦舒垂眸，脸上的神情也由惊喜转为了困惑。 　　001啪啪啪为宿主鼓掌。 　　谢亦舒顿了顿，抬头问顾延之：“顾兄，我醉酒后有服用下什么别的东西吗？” 　　他把顾延之往血上诱导，可顾延之只想到了自己哄他喝水时说的“清茶露”。 　　看到顾延之摇头，谢亦舒有些急。 　　想了想，又暗示道：“那我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吗？”比如啃啊、咬啊什么的。 　　顾延之刚想摇头，动作一顿。 　　谢亦舒看到他迟疑，心中暗喜，想再多暗示一下，却听见顾延之道：“你喝醉后，的确是做出了一些……平时不会做的行为。” 　　不愧是顾兄，一点就通。 　　谢亦舒简直想像001一样，给顾延之啪啪啪鼓掌。 　　他见顾延之面露犹豫，压下了想叫他大声说出自己猜想的想法，轻声道：“……顾兄？” 　　顾延之起身，谢亦舒眨了眨眼，鼓励道：“顾兄，有想到什……”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他的嘴唇被人轻轻啄了一下。 　　一触即分、转瞬即逝。 　　指腹揉上了对方的唇'瓣，顾延之镇定地擦去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低声问呆愣住的人：“有感觉、更好一点吗？” 第49章 　　嘴唇被温柔地拭过, 谢亦舒呆愣楞地看着顾延之，大脑一片空白。 　　“宿主！宿主！”001的提醒让他回过神来。谢亦舒压下心中的混乱, 对顾延之摇了摇头。 　　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谢亦舒垂了垂眸。 　　倒不是因为顾延之的吻。 　　虽然这个让人猝不及防的亲吻的确是导致谢亦舒心情复杂的主要原因，但真正让谢亦舒觉得不知所措的并不是亲吻本身。 　　而是他对这个吻的第一反应。 　　顾延之的吻落在他唇上时，他没有觉得不舒服, 也没有觉得排斥。 　　甚至连尴尬、窘迫、不自在这些想法都没有。 　　也没有不情愿。 　　他有些紧张, 脸颊也很烫, 胸腔胀得厉害, 心在砰砰砰地跳，像是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下一秒就会嘭得炸开。 　　跟先前回忆起酒后乌龙事件时恨不得回到过去捶死自己的懊恼和羞愤不同, 这一次的情绪对谢亦舒来说更为陌生。 　　这让他有些困惑。 　　谢亦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头一回感觉到了迷茫。 　　他以为他是把顾延之当做拥有共同目标的同伴, 但现在看来，他以为的和实际上的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 　　“没有么。”顾延之眉头微蹙, 看起来十分镇定, 但其实手心都在发热。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谢亦舒,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刚刚的亲吻而生气。他刚刚着实太冲动了一些，失了一贯的沉稳。 　　就当顾延之准备为自己的唐突道歉时, 他听见谢亦舒轻声推测：“……会不会是因为时间不够？” 　　话刚出口, 谢亦舒就后悔了。 　　他揪了揪被子, 心虚地补救道：“我不太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了, 如果顾兄不介意的话……” 　　我不记得我强亲过你的事了。 　　但你刚刚亲我, 说明我醉酒后肯定对你干了同样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那件事就先翻个篇, 把注意力集中到灵气松动的事儿上去。 　　基于合理猜测，我觉得可能是时间不够，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真的。 　　谢亦舒睫毛紧张地颤了颤。 　　他想再试一次。 　　再亲一次看看，确定一下他对顾延之的感觉。 　　虽然有“灵气郁结”“开始松动”这些要紧事替他打幌子，但谢亦舒还是有种自己在邀吻的感觉。 　　指尖都紧张地战栗起来，谢亦舒匆忙改口：“要是顾兄介意的话，那就……” 　　“我不介意。”顾延之打断了他的话，嗓音有些低哑。 　　他定定地看着谢亦舒。在谢亦舒被看得一阵慌乱，胡思乱想着要不要主动亲上去之际，顾延之上身前倾，按住了他的后脑勺，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是新手。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唇相贴，呼吸交缠间都有些不稳。 　　谢亦舒捏紧被子角，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从脖颈后传来的热度，还有压在嘴唇上的柔软。 　　顾延之唇薄，平日里抿着唇，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没有想到会那么软。 　　谢亦舒漫无目的地瞎想着，只是耳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提醒着他，他先前的猜想没错。 　　他对顾延之的确是产生了超出同伴情谊的好感。 　　这让谢亦舒有些不安。 　　虽然现在还只是好感，可日积月累下来，这种心动终究有一天会变成喜欢会变成爱。 　　可是顾延之呢？顾延之是因为意外才跟他在一起的。愿意吻他是出于责任吗？还是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顾延之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了顾延之，顾延之会喜欢他吗？ 　　谢亦舒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直到顾延之的唇离开，也没理清自己的想法。 　　顾延之的手心因紧张出了层薄汗，他握紧手，平稳呼吸镇定道：“这样呢？跟之前有不同吗？” 　　谢亦舒定了定心思，摇头道：“没有……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喜欢”这种事情离他还有点远。 　　他得先把精力放在恢复修为和改变啵崽命运上。不管未来如何，他首先得保证他们一家活下去才行。 　　谢亦舒问：“除了……这个，我还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或者服用过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把什么当成了食物，误食了一点……” 　　谢亦舒有些着急，再暗示下去，他的暗示就要变成明示了。 　　好在顾延之被点醒，在谢亦舒的暗示下，想到了肩上交错的牙印。 　　他扯了扯领口，露出肩上深深浅浅的牙印。 　　两道小伤口虽然已经不再向外流血了，却也还没完全愈合。顾延之面不改色地伸手一按，伤口再次裂开，细小的血珠溢了出来，顺着肩膀蜿蜒着流。 　　顾延之食指抹了抹溢出的血，对谢亦舒道：“除了……那个，还有这个。” 　　是的是的，就是它。 　　谢亦舒简直要喜极而泣，他作出茫然的样子，表现出自己完全是无预谋、不知情，却在闻到顾延之血的气味时，神色一怔。 　　001又在他脑海里啪啪啪地鼓掌了。 　　可谢亦舒知道他现在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愣住了。 　　他闻到了红子果特有的香味。 　　甜腻的，会让人上瘾的味道。 　　“顾兄，你有闻到红子果的香味吗？” 　　顾延之摇头，眉皱起：“你闻到了？” 　　谢亦舒点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琼玉冷对他的影响到底还是有点大。 　　就算服用了从系统那儿兑换的醒酒丸，醉酒时的记忆还是有些模糊。 　　他能记起自己成功拿到血，也能记起自己亲了顾延之，但记不得血的味道，也记不得顾延之的嘴唇亲起来原来也是柔软的。 　　想到这里，谢亦舒的耳朵尖又红了。 　　他甩开这种干扰人的想法，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散发着红子果气味的血，又郁闷起来。 　　那页古籍为什么不把这种细节也标注起来啊。 　　早知道他能够闻到顾延之血里红子果的味道，他也不用费今天的这顿工夫了。 　　书房里的纸张、没打磨好的竹片、秋日饭后的甜杆……找个机会不小心割破顾延之的指尖就行了。 　　然后告诉他自己闻到了红子果的气味，从中摸索一番，就什么都顺理成章了。 　　他也就不用这么早开始为自己的感情烦恼了。 　　谢亦舒看向顾延之：“顾兄，我……” 　　顾延之轻轻“嗯”了一声，一副一切随他的样子。 　　谢亦舒脸红了红，握住顾延之的手，闭上眼，咬住顾延之的指尖，轻轻舔了舔。 　　甜的。 　　灵气郁结的地方，也温暖了起来。 　　他松开嘴，乖巧地垂下眼，如实告诉顾延之。 　　顾延之再次蘸了蘸肩上的血，自己尝了一下。 　　是普普通通的血。 　　带着淡淡腥气，尝起来也是让人不适的锈味。 　　“让方子遇去研究这件事。我会叫他把研究重心放到红子果上。” 　　顾延之停顿了一下，看着眼里夹杂隐忍和渴望的谢亦舒，顾延之眼神暗了暗，把领口拨得更开了一点，露出了半边肩膀，哑着嗓音低声问他，“刚刚那点不太够吧？” 　　“你要不要、再喝一点？” 　　等001提醒谢亦舒要注意单次服用量，不能再多喝时，谢亦舒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顾延之肩膀。 　　他才舔了几口。 　　顾延之也有些诧异：“不需要了吗？”谢亦舒最多舔了几滴血的量。 　　谢亦舒点了点头，摸着灵气郁结的地方，遗憾道：“今天不能再喝了，这里已经很暖了，再继续喝顾兄的血，身体大概会承受不了。” 　　顾延之了然。 　　“那明天再继续吧。”他顿了顿，“或者今晚，什么时候都行。你想喝的时候，随时告诉我。” 　　谢亦舒红着脸点点头：“谢谢顾兄。” 　　恢复修为的事，暂时解决了。 　　房间里商讨要事的氛围一下子消失，气氛又变得奇怪起来。 　　谢亦舒有些局促地揉了揉被子。 　　在意识到自己对顾延之有好感后，他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顾延之相处了。 　　001鼓励他：“宿主，有好感就要把握住，喜欢就要追到手。想知道对方有没有喜欢的人，就要大声问出来。” 　　谢亦舒：？ 　　谢亦舒不知道自己的系统每天都在想什么，拒绝道：‘不了不了。’ 　　001被拒绝也不放弃，宿主对顾延之有好感是好事，它也看好他们两个，希望他俩能做真的道侣。 　　001推销道：“宿主，我这儿有种注射剂，对身体安全无害，可以直接注射到体内，旁人看不到的那种。一般是紧急关头用的，注射完可以短暂激发人的潜能，让人勇敢地做出自以为做不到的事。” 　　“只需要10个积分。”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不该拿到这种地方用。 　　谢亦舒觉得自己系统脑子恐怕坏掉了。他现在账上也没有10个积分，兑换不了，断然推拒道：‘买不起买不起。’ 　　“001可以借给宿主7个积分，宿主未来还上就行。” 　　……原来积分还可以先贷再还。 　　谢亦舒记了下来，再次拒绝：‘不用了。’ 　　真是宿主不急，系统急。 　　001惋惜地闭上了嘴。 　　只是还是要再讲一句：“宿主，勇敢点！” 　　谢亦舒倒是想勇敢，只是对上顾延之，又脸红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顾延之打破了沉默：“我去找啵崽。他给你拿醒酒汤去了，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是沈定他们还在后山，啵崽还在院子门口等。顾延之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的属下在苦心给他和谢亦舒创造单处时间。 　　谢亦舒也不放心让啵崽一个人在外头。即使廖云峰对小胖子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点点头，目送顾延之朝门口走，在顾延之打开房门时，又忍不住叫住他：“顾兄。” 　　顾延之停住，回头看向他。 　　谢亦舒想用力拍拍自己的嘴巴。 　　他并没有什么要跟顾延之说的，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又想到了诸如“顾兄有没有喜欢的人”的问题，下意识地就喊住了他。 　　顾延之等他开口。 　　谢亦舒想提前兑换001说的注射剂了。 　　“真的吗？” 　　‘假的。’ 　　谢亦舒飞快在脑海里搜刮能说的话，有些磕绊道：“我酒后给顾兄添麻烦了，那个……肩膀上的伤口还是得抹些创伤膏，还有那个……是顾兄的第一次吧？抱歉。” 　　他们都知道最后的“那个”指的是什么。谢亦舒低下头。 　　他还是忍不住试探了。 　　虽然他觉得像顾延之这种不缺爱慕者的，也不太可能是第一次，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无事。”顾延之按着门框，耳朵尖有点可疑的红，语气却依旧淡定，“不用觉得抱歉。”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带上五年前那次。 　　是第二次了。 第50章 　　谢亦舒看着门关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顾延之根本没回答是不是第一次。 　　001悠悠回答：“不是第一次。”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谢亦舒还是有些失落。 　　‘哦。’顿了顿，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不会是第一次了。”001用关爱笨蛋宿主的口吻对谢亦舒道, “为了验证猜测的准确性, 系统去查证了一下。查证结果表明, 系统猜得没错。” 　　谢亦舒有些犹豫。 　　他觉得追问别人隐私不太好, 但又实在想知道顾兄喜欢的人是谁。本着想让自己死心的想法，试探询问：‘那能告诉我，是跟谁吗？’ 　　001轻轻咳了一声：“本来是不能的。但这次可以破例告诉宿主。” 　　它虽然不能替宿主看透人心, 但这个世界里已经发生过具体的事件, 它都能知道。 　　在发布任务时，它可以选择性告诉宿主一些任务背景和前情提要, 但不能让宿主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 不然整个世界的秩序都有可能因此被破坏掉。 　　毕竟这种能力太逆天了, 用多了，宿主就会产生依赖心理了。 　　不过这一次没有关系。 　　可以破下例。 　　谢亦舒听到可以破例, 屏住了呼吸。 　　他听001怜惜道：“经系统查证, 截止到今日, 顾延之共接吻过四次。” 　　“后三次宿主都知道了吧？至于第一次。”001顿了顿, 卖了个关子, “至于第一次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 　　谢亦舒微怔。 　　所以是因为他的出现, 拆散了一段姻缘？ 　　001及时打断宿主的胡乱猜想：“没有拆散。”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 　　“地点是太虚秘境。” 　　“对象和是宿主, 你。” 　　001看着脸颊扑红开始傻乐的宿主，叹了一口气：“宿主，异世有句话，叫‘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你对顾延之真的只是好感吗？” 　　谢亦舒努力压了压嘴角：‘当然！’ 　　他看001还要再问，飞快换了个话题：‘001，淮山和红采子的药性有冲突吗？’ 　　001很不满宿主这种转移话题的行为，但还是乖乖回答：“没有冲突。” 　　‘熬汤呢？红采子还会像炼丹那样保留药性吗？’ 　　淮山和红采子都是补血的灵植。只是前者多见于厨房，后者多见于丹炉。谢亦舒用红采子炼制过补血丹。他在南溪学院时，也经常见师姐师妹们喝淮山排骨汤，说是补血。 　　顾兄今天的失血量还达不到该服用补血丹的程度。 　　但如果只喝淮山排骨汤，谢亦舒又担心没有效果。 　　如果熬汤能适当降低红采子的药性，那加在淮山排骨汤里就刚刚好了。 　　如果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产生把红采子这种丹方灵植当成食材加进汤里这种奢侈想法。 　　就像在南溪学院时老先生教的那样，丹方灵植就该跟丹方灵植搭配，在丹炉里相辅相成，药性需要尽可能发挥。任何降低药性的做法，都是对它们的一种浪费。 　　只是在拿顶级生芽尖做过小点心后，谢亦舒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 　　毕竟跟顶级生芽尖比起来，普通的红采子算不了什么。而且是熬汤拿去给顾延之补血的，谢亦舒觉得怎么用都不浪费。 　　001小声道：“宿主，你这叫双标，双重标准。” 　　跟“吸血鬼”比起来，“双标”这种异世词汇还是很好理解的。 　　谢亦舒挠挠脸颊，觉得001这样说也没说错：‘双标就双标吧。001，来帮我分析一下，红采子入汤后，药性是不是会像淮山那样被减弱。’ 　　001觉得宿主自从意识到自己感情变化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小娇娇变成了小甜甜。 　　它突然想起当初它从管理局发来的众多名单里挑选出来的“最适合人选”。 　　哪有什么“最适合人选”，宿主本身才是最适合的。宿主喜欢顾延之，据它观察，顾延之应该也喜欢宿主。就算他们的感情和它的任务没关系，它也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真的在一起。 　　“宿主。” 　　‘嗯？’ 　　“还好当初出了意外，让我绑定了你。” 　　谢亦舒不知道001为什么突然感性起来了。 　　不过001的感情一直都很丰富。 　　这句听起来也像是夸他的话，谢亦舒笑了笑：‘我也这样觉得。’ 　　还好他重生，还好被绑定，还好还能改变他们一家三个的命运。 　　而且有001在真的特别方便：‘分析好了吗？’ 　　001可以帮他的猜想做事前分析。不会做完后才发现药性没有减弱，白白浪费一株灵植一锅汤。 　　“分析好了。宿主的猜想没错，药性的确会被减弱。有一半药性会入汤，剩下一半会留在红采子里。如果宿主是想降低药性，届时捞出红采子不要误食就行了。” 　　001顿了顿，补充道，“红采子味咸，如果要熬淮山排骨，要少加点盐。新的菜谱已经改好了，这次的修改比较简单，就不收宿主积分啦。” 　　谢亦舒也不和它客气：‘好。’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淮山、排骨、红采子都是小厨房里没有材料，得去大厨房和方师兄那儿领。 　　整理好衣服，推开门时，发现顾延之就站在门外。沈付也在，见到他，向他行礼：“夫人。” 　　顾延之对谢亦舒没喝完醒酒汤就下床的行为不太赞同：“怎么下床了？” 　　“想去厨房问问有没有淮山和排骨。”谢亦舒问顾延之，“顾兄是还没去方师兄那儿找啵崽吗？” 　　沈付也在，看起来是有事耽搁了。 　　谢亦舒顿了下，继续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我去问方师兄要株红采子。” 　　“让沈付去。”顾延之不容拒绝地把谢亦舒往房里带，“你回房休息，等醒酒汤端来，喝完了，再下床。到时候想干什么都可以。” 　　他还记得谢亦舒醒来后说头还有晕。中午那阵子还好，现在外头风大，风吹多了更容易头疼。 　　卧房门在沈付面前关上。 　　沈付摸了摸鼻子。 　　夫人要他带什么来着？ 　　淮山、排骨、红采子。还有小少爷。 　　啵崽在石椅上扭了扭，有点坐不住了。 　　沈定进库房后就再没出来，也不知道找到那味草药没有。 　　他也知道自己还小，帮不上忙，进去也是打扰沈定给娘亲配醒酒汤。 　　努力压下想去库房找沈定的想法，从石椅上跳下，扭扭脖子扭扭腰，又重新爬回石椅上乖乖坐下。 　　一直到沈付来找他。 　　沈付看到小胖崽在石桌边干坐着也觉得奇怪：“小少爷，主上让属下带你回去。” 　　啵崽摆了摆小胖手：“啵崽要拿到醒酒汤才能回去。” 　　醒酒汤？他从主院到这儿也需要时间，就算他前脚出主院，小少爷后脚进方神医的院子，这点时间也够方神医和沈定配一副醒酒汤了。 　　“小少爷在这儿呆多久了？” 　　小孩子没有时间观念的。 　　啵崽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啵崽也不知道。感觉很久很久了。” 　　沈付皱了皱眉：“方神医呢？” 　　这个啵崽知道，挺了挺小肚腩，回答：“沈定说他酒喝多了，在卧房休息。” 　　沈付眉头皱得更紧：“那沈定呢？” 　　这个啵崽也知道：“在库房，说是要找一味草药，才能配醒酒汤。” 　　沈付更疑惑了。 　　沈定那家伙在搞什么？什么草药要找那么久？他看着在石椅上有些坐不住，偷偷扭了扭屁股的小少爷，牵起他的手：“小少爷走，属下带你去找沈定。” 　　沈定正在库房里整理草药。 　　哪些草药已经用完了，哪些草药不太够了，都需要记在册子上，日后叫人带去山下照着补。 　　啵崽的声音传来时，沈定刚好记完了最后一笔。 　　回头刚想安抚好小少爷，让他再在外头等一会儿，却看到了沈付。 　　沈定微愣：“你怎么来了？” 　　沈付看他手里拿着册子，也看出他刚刚根本没在找什么草药，疑惑不比沈定少：“主上叫我来找小少爷回去。小少爷说要等你配好醒酒汤，你这是在……” 　　沈定掐指算了下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流露出一丝惊讶：“这么快？” 　　沈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到底认识沈定那么多年，知道沈定为了装酷摆出来的面瘫脸和寡言人设极具欺骗性。两人对望了一眼，沈定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沈付基本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无非就是主上怎么这么快……卧槽？ 　　沈付快步走上前，曲起食指，在沈定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沈定摸了摸脑门，还没委屈呢，倒是小胖崽听着那记闷响，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小后退一步，飞快抬起小胖手捂住了脑门。 　　小胖子头一回见沈付敲人脑袋，表现地有点怂。 　　沈付回头安抚地笑了笑：“小少爷很乖，属下不会这样对小少爷。” 　　回头在沈定脑门上又敲了几记，每一下都卡在节奏上：“主、上、他、是、那、样、的、人、吗？” 　　沈定捂住脑门，面瘫人设也立不住了，小声逼逼道：“别动手啊，我这不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吗？夫人跟主上……”他比划了一个嘴碰嘴的动嘴，“主上又叫小少爷来拿醒酒汤，是个人都会想歪啊。” 　　沈付觉得沈定说的有道理，但还是绷着脸：“别说了，醒酒汤。” 　　沈定揉着脑袋，去抓药材。 　　听到沈付又说了句“对了，拿株红采子给我，夫人要”，失手打翻了一盒药草。 　　沈付一个箭步上前，曲起食指准备继续教育，被沈定擒住了手腕：“付！你知道红采子的药性吗？” 　　沈付不是丹修，哪知道这个。手上动作顿了顿，放下手，吐出一个字：“说。” 　　“红采子，性温，味咸。平时我们拿它炼制补血丹，补血。”沈定顿了顿，见沈付没打算敲他脑门，问道，“夫人还让你拿什么了？” 　　沈付犹豫了两秒：“淮山和排骨。” 　　“淮山，补血。淮山排骨汤，补血。”沈定摸了摸下巴，“夫人以前在南溪学院也是木兮阁的。没让你拿补血丹，说明还没到需要补血丹的程度。可都要用到红采子了，说明也不是为了调理气虚贫血。” 　　“主上和夫人也都不贫血……只失了一点血，需要补补，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 　　沈付脑袋青筋一蹦，猛敲沈定脑袋：“叫、你、再、想。” 　　沈定委委屈屈不说话了。 　　只是在包好醒酒汤和红采子后，犹犹豫豫又拿出一株灵植：“这个你要一块儿带走吗？” 　　沈付疑惑：“这是什么？” 　　“龙草。”沈定言简意赅，手指点了点胯，“补那儿。” 　　沈付猛地扭头，看到小少爷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怎么还没好”“等的好急呀”，才放心回过头，敲击道：“你、还、想。” 　　沈定不想了，把汤药包和红采子塞到沈付手上，叫他快走。 　　沈付没动，朝他伸出手。 　　沈定茫然两秒，在被敲前顿悟了，乐了，把龙草交给了他：“交给夫人，夫人懂的。” 　　沈付绷着脸点点头。他不止是被沈定说服的。 　　他是想到了先前见到夫人时夫人的样子……哪用得着特意叫小少爷来拿醒酒汤。 　　沈付带着小胖崽去厨房拿了淮山和排骨，回了主院。 　　主上没拗过夫人，跟夫人一块儿坐院子里了。 　　啵崽一看到娘亲，就蹬着小短腿冲进他怀里，抬头道：“啵崽给娘亲把醒酒汤带回来了！放水里煮沸，等凉一点就能喝了。”他冲沈付招了招手。 　　沈付很有眼力见地把东西拿上了石桌。 　　等主上暗示他退下时，就更有眼力见地脚底抹油飞快溜走了。 　　谢亦舒一边解绳子，一边对啵崽道：“等阿爸喝完醒酒汤，给啵崽熬淮山排骨汤。” 　　他说什么，小胖子都是捧场的，当即表示特别期待，要喝光光。 　　谢亦舒笑了笑，打开纸包，发现除了红采子，还有株……还有株龙草？ 　　谢亦舒一愣。 　　回过神，脸颊泛起了粉色，拿起龙草，问顾延之：“顾兄，你平时……你今晚喝汤要加它吗？”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加红采子，啵崽多喝点没事。再加龙采，对啵崽这个小胖子来说，可能就补过头了，会上火。 　　顾延之这些年在外面给谢亦舒找草药灵植，已经比以前懂不少草药灵植了。只是谢亦舒手里的，他还是没了解过。 　　顾延之摇了摇头，问谢亦舒：“这是什么？” 　　原来顾兄不知情。 　　谢亦舒轻咳一声，突然有些尴尬：“这个叫，龙草。性热，味咸……” 　　他顿了顿，捂住了小胖子竖起的耳朵。 　　啵崽听娘亲讲解得好好的，突然被捂住了耳朵，什么也听不清，小胖脸写满茫然，有些困惑。 　　谢亦舒道：“一般用来，嗯，壮-阳补-肾。” 　　顾延之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某几个属下。 　　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对谢亦舒道：“平时没加过，今晚不用加。” 　　小胖子看着父亲嘴巴一张一合，却又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有些焦急。 　　“……我的肾很好。” 　　“真的。” 　　等娘亲的手松开，父亲也不再说话了。 　　啵崽抬起小胖脸，想问娘亲刚刚为什么要捂他的耳朵，却发现娘亲自己的耳朵尖红了。 　　小胖子挠挠脸颊。 　　父亲肯定是说了什么让娘亲脸红的话了。 　　娘亲脸皮子好薄的。 　　他还是不要现在问好了。 第51章 　　谢亦舒最终也没把龙草加进去。 　　红采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口味也只是偏咸，加在扣了盐的淮山排骨汤里也不会破坏汤原本的味道。小火慢炖的工夫，谢亦舒把跳跳糖也给做好了。 　　装进了小白瓷瓶里，饭后偷偷塞给了小胖崽。 　　跳跳糖比丹药渣黏, 谢亦舒还给啵崽准备了把细柄小勺。 　　看着啵崽难掩兴奋的小胖脸, 谢亦舒暗笑。他捏了捏啵崽肉嘟嘟的脸颊，叮嘱道：“每天最多吃三勺, 吃完也要记得用水漱口, 不然以后牙会疼。” 　　一勺才一个指甲盖那么大。 　　啵崽小脸垮了下来，想了想, 又仰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小胖脸颊，撒娇道：“阿爸……” 　　他把脸颊往谢亦舒手边凑, 想让谢亦舒多捏两下。 　　娘亲捏开心了，说不定就允许他每天多吃几勺了。 　　小胖崽一边想，一边蹭了蹭谢亦舒的手。 　　可惜谢亦舒已经对这一招免疫了, 搓搓胖崽的小脸, 对他道：“只能吃三勺，不然阿爸以后就不给啵崽做了。” 　　小胖子每天摄取的糖分够多的了。 　　跳跳糖只是给他解馋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谢亦舒的威胁还是很管用的。 　　啵崽在“一夜一瓶一时爽”和“天天三勺天天爽”中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 背着手乖乖道：“啵崽知道了, 每天只吃三勺。等吃完了, 阿爸再给啵崽做。” 　　顿了顿, 又扯了扯谢亦舒的衣袖：“下次阿爸可不可以多做几瓶？秋丰节快到了, 我想带到宴会上去，给王子乐他们尝尝。还有小执哥哥，下次下山，啵崽想带几瓶给小执哥哥。” 　　他要让王子乐他们知道，自己娘亲做的跳跳糖有多么多么多么好吃。 　　也想把这么好吃的糖果和小执哥哥分享。 　　想到这里，小胖崽侧过头看向书房。书房点着灯，顾延之在里头忙。 　　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能让他把小执哥哥带回家。啵崽耷拉下小脑袋，他已经开始想念小执哥哥了。 　　“当然可以。”谢亦舒想起之前在系统商城中看到的其他好东西，“到时候我们再做点果酱，一块儿带过去。”等天气再凉点，果酱能保存的时间也更长，林执家里没有冷室，也不怕变质。 　　啵崽抬起头，眼睛一亮：“什么是果酱？” 　　他发现娘亲知道很多他听都没听说过的食物，而且那些食物都特别好吃。 　　啵崽无意识刺溜了一下口水，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亦舒乐了。 　　小胖子脸一红，有些害羞地伸手去捂谢亦舒嘴巴：“阿爸不要笑啵崽！” 　　谢亦舒连忙不笑了，只是眼里的笑意还没消，他向啵崽解释道：“果酱的口感和蜂蜜有点像，不过蜂蜜是用花蜜做的，而果酱是用水果做的……啵崽想吃吗？” 　　看描述是这样的。 　　谢亦舒自己也还没吃过，对“果酱”有些期待。 　　小胖崽比他更期待，他喜欢蜂蜜，觉得果酱也肯定好吃：“想！” 　　顿了顿，又补充道：“父亲也想！” 　　父亲也喜欢蜂蜜，如果果酱的口感和蜂蜜像，那父亲肯定也会喜欢果酱。 　　“啵崽喜欢什么水果？” 　　“葡萄！” 　　“阿爸也喜欢葡萄。父亲呢？” 　　这可把小胖子给问住了。 　　父亲平日里什么水果都吃，好像看不出最喜欢哪个。 　　“我去问问！”他把跳跳糖和小勺藏进袖袋里，不等谢亦舒反应，就蹬着小短腿冲进书房。 　　不一会儿又蹬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了回来，“父亲也喜欢葡萄，阿爸，我们明天就做葡萄果酱吧？” 　　葡萄是夏秋水果，再过段时间，就要吃不到了。 　　谢亦舒想想答应了：“好啊。” 　　小胖子听到娘亲同意，也能安心去睡觉了。父亲刚刚说他昨天睡得晚，叫他今天早点睡。 　　“阿爸！你今天也早点休息。”他不会眨单边的眼睛，只能冲谢亦舒重重眨了眨两只眼睛。 　　昨天他没能熬过父亲，今天他改变计划了。 　　他要先斩后奏，跟娘亲一块儿早睡。到时候就算被父亲发现，他也早早听完了故事，跟娘亲一块儿睡着了。 　　谢亦舒看到小胖崽用力闭上眼，又用力睁开，好笑之余又有些困惑。 　　‘001，啵崽眼里是进沙子了吗？’ 　　“经系统检测，啵崽眼睛一切正常，没有进沙。” 　　那可能就是困了吧。谢亦舒揉揉啵崽的脑袋：“知道啦，你快去吧。要阿爸帮你洗澡吗？” 　　“不用啦，父亲帮我洗。”小胖子暗示道，“啵崽用这间，阿爸你用那件，我们一块儿早睡一块儿洗。” 　　谢亦舒有些为难。 　　这个点对他来说，上床睡觉有点早。 　　可不睡觉，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干。没法修炼，也没法炼丹……001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您终于意识到玄真大陆的夜生活有多单调了！” 　　“桥牌掼蛋卡牌斗地主、五子棋飞行棋大富翁。宿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系统提供不了。快来了解这些棋牌游戏，努力丰富反派幼崽和主角幼崽的童年生活吧！” 　　谢亦舒被提起了兴趣。 　　001趁机安利：“商城内图书系列正在大促，《主流棋牌演变史》《聚会达人必须知道的100种棋牌玩法》等书籍原定5积分，现在只需1积分。” 　　“只需1积分！换不到吃亏，换不到上当。宿主账上共有5积分，是否兑换一本？” 　　大部分时候，001都是拦着他，让他积分省着点花。只有这次不仅没拦，还积极安利。 　　001的不寻常态度和它提到的“飞行棋”“大富翁”都让谢亦舒有些好奇，他准备早点上床，看看兑换哪一本。 　　啵崽晃了晃他的手：“好吗？”跟他一块儿早点洗漱早点睡。 　　谢亦舒回过神，笑了笑：“好。” 　　啵崽还以为娘亲听懂了他的暗示，屁颠儿屁颠儿跑去找父亲给他洗香香了。 　　殊不知娘亲没听懂，而父亲叫他早点睡也是有原因的。 　　顾延之叫啵崽早睡，是想把他支开，这样好去谢亦舒房里，问他今晚还要不要再喝点血。 　　可真等啵崽上床了，谢亦舒也回房了，顾延之站在谢亦舒卧房前，敲门的手又举举放放，有些犹豫。 　　他担心谢亦舒脸皮子薄，不到迫不得已，不好意思来问他要血。 　　又担心自己主动上门会显得有些唐突，毕竟他今天已经喝过了。 　　顾延之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很多时候他都很果决。 　　但每每对上谢亦舒的事，他的这一项优良品质似乎就消失了，会举棋不定，也会有很多顾虑。 　　恨不得在脑海里反复排练几次。 　　这样做的话，谢亦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样做的话，会不会给谢亦舒留下不好的印象……想把每个可能性都拉出来排练几遍，确保万无一失了，再去落实。 　　顾延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觉得有个人会知道，或许明天应该去找那人问问。 　　顾延之的思绪渐渐偏远，直到“嘎吱”一声悠长的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低下头，视线和一旁猫着腰推开门，蹑手蹑脚想溜进娘亲房间的小胖子撞了个正着。 　　一大一小对望两秒。 　　顾延之飞快收回准备敲门的手。 　　啵崽则是飞快低下了头。 　　他错过了父亲收回手的动作，还以为父亲是看出他心里的小九九，所以直接守在娘亲的门口等，又是心虚又是紧张：“父亲，你怎么在这儿啊？” 　　顾延之观察着小胖子的表情，确认他没看出自己刚刚是要敲谢亦舒的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气定神闲地淡声反问道：“你呢？怎么不睡觉？” 　　啵崽在找理由和老实承认中反复横跳，对了对手指，最终还是老老实实道：“啵崽睡不着。” 　　在敲谢亦舒房门前，得先把小胖子哄睡着。 　　顾延之神情淡淡，夹起啵崽，把他抱回了床上，掖好被子，隔着被子轻拍胖崽：“什么都不要想，很快就能睡着了。父亲给你讲……” 　　顾延之顿了顿。 　　他没法像谢亦舒那样讲出那么有趣的故事。 　　小胖崽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顾延之轻咳一声道：“父亲继续给你讲清心诀。清心诀卷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小胖子扁扁嘴，他就知道。 　　他不想听清心诀，也不想听楞严经。他想听小师弟，想听小锦鲤。 　　想听娘亲讲故事。想和娘亲睡觉觉，娘亲身上香。 　　顾延之看着儿子脸上明晃晃的嫌弃，轻轻往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 　　啵崽下意识用手一捂，顾延之的手落在他的袖子上。 　　下一秒，小脸上的不乐意转为慌张。 　　顾延之也察觉到手下的不对劲。 　　小胖子肉乎乎的，浑身都是软软肉。可他却拍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你在袖子里放了什么？” 　　啵崽小耳朵尖抖了抖，没吱声。 　　他翻个身，把两只手压在了身下，闭着眼睛装秒睡。鼾声呼呼呼呼震天响。 　　顾延之瞥了眼睫毛还在轻颤的儿子，掀开被子，抱起他抖了抖。 　　一下不成，又抖了两下。 　　小胖子持续装睡，努力打鼾不睁眼。直到察觉到不好，伸手想去捞。 　　可惜慢了一拍，白瓷瓶和小细柄勺从他袖子中滚落，啪叽啪叽两声响，掉到了被子上。 　　顾延之捡起白瓷瓶，轻轻晃了晃，听声音和昨天小舒给他的清神丹药渣有点像。 　　他看向心虚低头的小胖崽，询问道：“啵崽告诉父亲，这个小瓶子里面装了什么？” 第52章 　　啵崽知道自己瞒不过去的, 垂下小脑袋老老实实道：“是糖糖。” 　　“阿爸给啵崽做的，像之前给父亲做的清神丹那样，放进嘴里会噼啪噼啪跳的糖。” 　　他伸出小胖手，比划了一个“3”, 小心翼翼地央求：“啵崽答应过阿爸, 一天最多吃三勺。啵崽不会多吃的，父亲不要没收它, 好不好？” 　　顾延之的注意力停留在了儿子说的第二句话上。 　　是谢亦舒做的, 像先前清神丹药渣那样的，糖。 　　他有点想尝尝。 　　“父亲不没收。”他听见自己问, “啵崽今天那三勺有吃过吗？” 　　小胖子听见父亲说不没收，松了一口气, 很实诚地摇头：“还没。” 　　“啵崽要留到明天吃。”小胖崽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个分配方法很好，有些得意。坐在床沿，晃着小短腿分析道, “这样子可以一次性吃足六勺。” 　　果然会这样想。 　　顾延之忍住笑, 提醒道：“一天最多吃三勺。就算留到明天，也只能吃三勺。” 　　啵崽一愣，脸上得意的小表情僵住了。 　　他觉得父亲说的好像有道理。 　　啵崽小胖脸一皱。看向顾延之又舒展开，奶声奶气地讨好道：“父亲能不能……” 　　顾延之温和道：“不能。” 　　他都还没说自己想要父亲做什么！ 　　啵崽被拒绝得太快, 小嘴委屈地一撇, 改变了一次性吃个爽的想法。挠挠小胖脸, 有了主意, 委婉地问顾延之：“啵崽今晚可不可以再刷一次牙？” 　　顾延之忍不住逗逗儿子, 故意拖长了音：“那父亲还得再准备一次温水……” 　　他跟儿子独处时有时会这样，短暂抛开沉稳从容的严父形象，变成真正符合他本身年龄的年轻父亲。 　　啵崽听到父亲的话，有些着急。 　　他想了想，忍痛伸出一根手指，想跟顾延之交易：“如果父亲可以帮啵崽准备温水，啵崽分给父亲一勺糖。” 　　他怕顾延之不同意，还补充道：“虽然啵崽还没吃够，但糖是阿爸做的，肯定很好吃的。” 　　顾延之也就只是想尝尝，一勺也够了，揉了揉啵崽的小脑袋瓜：“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也就是今天可以。 　　啵崽跳下床，开心地蹦了好几下，停下来，向顾延之伸出手。顾延之把白瓷瓶和细柄勺给了他。啵崽打开白瓷瓶，挖了一勺糖塞进嘴里。 　　细小的糖粒在他嘴里蹦蹦跳跳，啵崽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顾延之被小胖子的表情逗乐了，蹲下身，跟他一个高度。啵崽很有眼力见地挖了一勺糖塞进他嘴里，顾延之嘴里也有糖粒噼啪作响起来。 　　麦芽糖中和了冰糖的甜度，让糖粒整体不会甜得发腻。顾延之还尝到了生芽尖的味道，应该是顾及到啵崽的喜好，制作时加了点生芽尖。 　　顾延之瞥了捧着脸颊享受糖的小胖子，突然有点羡慕儿子。 　　他等啵崽又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铁面无情地从小胖子手里抽出白瓷瓶和细柄勺，摆在一旁：“走吧，去刷牙。” 　　小胖子还想再吃一勺，但他也知道做人要诚实守信。他答应阿爸只吃三勺，就只吃三勺。虽然他也没吃到三勺，他还分给了父亲一勺……小胖子叹了一口气。 　　顾延之看着啵崽舍不得去刷牙的样子，突然道：“啵崽还想不想再吃一勺？” 　　啵崽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点头：“想的。” 　　“如果明天你能帮父亲去跟阿爸说，‘父亲看起来好像也很喜欢，阿爸能不能帮父亲也做一瓶’，今晚就可以再吃一勺。” 　　顾延之发现小胖子有个思维误区。 　　他以为谢亦舒说的“一天只能吃三勺”是限定了用勺挖糖的次数。一天只能挖三次，如果别人也想吃，那就得从自己的那三勺里匀出一勺分给别人。 　　啵崽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啵崽答应过阿爸，一天只吃三勺。” 　　“啵崽还想吃果酱。阿爸说了明天要做果酱。如果让他发现啵崽多吃糖，可能就不做了。” 　　说到“果酱”，小胖子眼睛又亮起来。 　　顾延之听到新名词，问道：“果酱？” 　　啵崽点点头，兴奋道：“阿爸说有点像蜂蜜。不过是用水果做的，甜甜软软的。” 　　“你之前来问父亲喜欢什么水果……” 　　“嗯！阿爸说做我们都喜欢的葡萄果酱！”啵崽顿了顿，“不过我可以帮父亲说。” 　　他看了一眼顾延之，有些好奇：“父亲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因为父亲不好意思自己去说。”顾延之想了想，也没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道，“父亲已经是大人了，不好意思让阿爸知道父亲还喜欢糖。” 　　这对小胖子来说就有点高深了。 　　“为什么父亲是大人了，就不好意思让阿爸知道自己喜欢糖？” 　　不等顾延之开口，啵崽继续发问：“是大人了，就不能勇敢说出自己喜欢什么了吗？” 　　“啵崽可以勇敢地告诉阿爸，自己喜欢阿爸喜欢阿爸做的糖。”小胖子皱着小脸想了想，“等啵崽长大了，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勇敢地告诉他，自己还是喜欢阿爸喜欢他做的糖。” 　　他看向顾延之，鼓励道：“父亲，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害羞。” 　　顾延之有些惊讶。 　　他以前也听人说过，孩子有时候会是大人的老师。啵崽也常常能说出些金句，但像今天这样能让他产生“自己还没儿子看得透彻”这种想法的，还是第一次。 　　顾延之虚心接受啵崽老师的教导：“好。” 　　“那你明天自己去和阿爸说，啵崽就不帮你说了。” 　　“……好。” 　　谢亦舒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他从001那儿兑换了一本《聚会达人必须知道的100种棋牌玩法》，本来只是想看看异世的人无聊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结果看了两页，被勾住了。 　　他发现异世的人生活真的很丰富。 　　两个人可以下围棋象棋五子棋各种棋；三个人可以打争上游斗地主跑得快各种牌；四个人麻将掼蛋飞行棋刚好满员；四人以上还有三国杀狼人杀商业大亨大富翁等等等等可以玩。 　　谢亦舒看完书，还跟系统来了几盘入门难度的五子棋。 　　由于惨败，他越下越精神。等他能挑战中级难度时，外头天亮了。 　　谢亦舒都不觉得困，也就没补觉。简单打理好自己，推门走出卧房。 　　院子里，顾延之背对着他，抱臂而立。小胖崽举着小木剑，歘歘歘，像模像样地练着剑。 　　听到声音，顾延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早。” 　　“顾兄早。” 　　小胖子也第一时间看到娘亲了。 　　他没停下，而是卯着劲儿练得更认真了。肉乎乎的小胖腿高高抬起：“嘿！” 　　小胖腿在空中绕了一个弧度，重重落下，同时间推出手里的小木剑：“哈！” 　　谢亦舒走到院子里，站在顾延之身侧，跟他一块儿看啵崽练剑。 　　啵崽眼睛一亮，看向顾延之，催促道：“嘿！” 　　小胖子还没忘记昨晚的事。 　　顾延之轻咳一声，开口道：“昨晚我哄啵崽睡觉，看到了装糖的小白瓷瓶。” 　　谢亦舒看了过来，顾延之耳尖一烫。他下意识绷紧了脸，好像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眉眼淡淡道：“我吃了一勺，味道不错。” 　　谢亦舒眨眨眼，试探道：“顾兄要是喜欢，我今天再做几瓶。” 　　“嗯。”顾延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太快了。看都不看谢亦舒一眼，沉声道，“嗯，麻烦你了。” 　　如果放在前几天，谢亦舒恐怕会觉得顾延之是冷淡敷衍他。 　　可放在今天……谢亦舒在心里问001：‘是害羞了吧？’ 　　001很肯定：“是害羞了。” 　　谢亦舒眉眼一弯：“昨天听啵崽说，顾兄也喜欢葡萄。我今天正好要做葡萄酱，如果顾兄喜欢，我再多做几瓶葡萄味的跳跳糖。” 　　原来那个叫“跳跳糖”。 　　顾延之绷紧了嘴角，隔了一秒才不疾不徐地低声道：“嗯，谢谢。” 　　谢亦舒一乐。 　　啵崽也练完剑了，收起木剑，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抱住谢亦舒的腿，仰头道：“今早就做吗？” 　　谢亦舒点头：“啵崽想吃的话，今早就做。” 　　顾延之也道：“我过会儿让沈付去厨房取葡萄。” 　　谢亦舒想到了棋牌游戏：“顾兄，库房里有白布吗？或者大一点的宣纸。” 　　顾延之想了想：“有的。” 　　“木板呢？最好也大一点。” 　　“也有的。” 　　“还有胚刀、笔墨、浆糊……”谢亦舒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这些有吗？” 　　顾延之点头：“应该都有的。你要的话，我让沈付一块儿取来。” 　　他顿了顿，忍不住问：“你要那些东西是……” 　　“给啵崽做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谢亦舒笑了笑，“顾兄到时候就知道了。” 　　小胖子以前天天去后山捡小石头，也不会觉得没事干。 　　现在不需要去后山捡石头了，多多少少觉得有些无聊。 　　谢亦舒和顾延之又不能天天陪他下山找林执玩，像昨天那样的烤鱼野炊也不是天天有。 　　听到娘亲要给他做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啵崽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什么小玩意儿？” 　　谢亦舒一视同仁，不提前告诉：“等阿爸把它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啵崽可以在一旁帮忙吗？” 　　谢亦舒想了想：“可以。” 　　顾延之还有事要处理。他看着抱着谢亦舒胳膊欢呼起来的小胖子，忍不住再次羡慕起自己儿子来。 　　却又听到了自己名字：“等顾兄忙完，那件小玩意应该也做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块儿玩。那样东西，人多才好玩。” 　　啵崽也捣蒜般点头：“一块儿一块儿！” 　　顾延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主院。 　　那个时候自己还小，主院里每天都很热闹。父亲会教他剑法，娘亲会陪他扎风筝。后来，后来主院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现在，终于又热闹起来。 　　“……顾兄？” 　　顾延之回过神，看着眉眼相似的一大一小，嘴角一翘，眼睛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淡淡笑意：“好。” 　　小胖子特别激动，放下小木剑，拽了拽顾延之的袖子，张开小胖胳膊，要抱。 　　顾延之弯腰把他抱起来。 　　只有谢亦舒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转瞬即逝的浅笑里，脸颊一点一点地变红了。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顾延之笑了。顾延之在他和啵崽面前，笑得次数还挺多的。 　　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笑得特别好看。 　　啵崽一直在叨叨对小玩意的猜测。顾延之也被带动起了期待。 　　虽然谢亦舒说是一起玩，但应该是给小孩子的玩意。到时候要让让啵崽，不知道自己会输红眼的顾延之暗暗想。 第53章 　　饭后，沈付把谢亦舒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葡萄是刚从葡萄架上摘下来的, 已经洗过了, 上面挂着水珠，一个个都水灵灵的。 　　木板、白布、宣纸等也都是谢亦舒想要的规格。谢亦舒满意极了, 冲沈付笑了笑：“辛苦你了。” 　　啵崽看了看葡萄, 又看了看白布木板, 难得把吃的往后推了：“阿爸, 我们先做你说的那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好不好？” 　　谢亦舒也更想先设计套玄真大陆版的大富翁出来，但他瞥了眼顾延之抿紧的嘴唇, 揉了揉小胖子的脑袋瓜：“先做果酱和跳跳糖。” 　　果不其然, 等他说完, 顾延之神情就放松了很多。 　　谢亦舒暗暗一乐。 　　他发现顾延之平时看起来沉稳严肃端庄又正经，但仔细观察，也是有孩子气的一面的。 　　啵崽在这方面比较佛系。 　　糖糖和果酱他喜欢, 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他也喜欢，先做哪个都不打紧。 　　他低头摸了摸被早饭填饱的小肚子，乐呵呵道：“那就先做糖糖和果酱。啵崽来帮忙！” 　　反正糖糖和果酱是用另一个肚子装的。 　　不打紧, 不打紧。 　　谢亦舒也需要小胖崽来帮他打下手, 从厨房拿了两只碗出来，指着一只道：“啵崽先去洗手，洗好手来剥葡萄皮, 剥好后把葡萄放这只小碗里, 阿爸再拿刀把葡萄籽挑出来。合作愉快？” 　　啵崽伸出小肥爪子跟谢亦舒碰了碰爪, 说了句“合作愉快”, 就跳下椅子，屁颠儿屁颠儿去洗手了。 　　谢亦舒看着小胖子矮墩墩的背影，回过头才发现顾延之还在。 　　“顾兄不去忙吗？”刚刚沈付不仅带了葡萄和卡牌材料来，还带来了几件事。都是跟山下顾家正在进行的几桩生意有关的，谢亦舒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听起来就觉得棘手。 　　他还以为顾延之听了后会立马进书房处理，没想到还有空跟他们一块儿呆在院子里。 　　“嗯，不是什么要紧事。”顾延之从谢亦舒手里拿过刀和小碗，起身道，“我去洗手，回来跟啵崽一块儿帮你剥葡萄。” 　　多一个人帮忙当然更好，谢亦舒笑道：“好。我再去拿只碗。” 　　小胖子发现父亲不去书房里处理事情，而是要跟他们一块儿在院子里剥葡萄，更兴奋了，跟只小猪似的抱住顾延之拱啊拱，别提多开心了。 　　“父亲，我们比比谁剥得又快又好！”小胖子仰起头，一双圆眼睛亮晶晶，“剥得又快又好的人可以获得奖励~” 　　顾延之顺势抱起他，往谢亦舒那儿走：“可以。啵崽想要什么奖励？合理的话，父亲就跟你比。” 　　小胖子平时需求很少。除了要吃水果点心要吃糖之外，也无非是想去哪里玩，或者是想见娘亲。当然现在谢亦舒清醒了，最后一点是不会被提到了。 　　顾延之想了想，觉得除了“要多吃一盘酥酪”“要多喝两杯芽尖茶”之类的不合理请求，其他的他都能答应啵崽。 　　啵崽显然是想好了的，超大声道：“要阿爸的亲亲！” 　　顾延之脚步一顿，瞥了眼谢亦舒，轻咳一声低沉道：“这个你得征求阿爸的同意。” 　　他们离石桌也就十步远，啵崽说得那么大声，谢亦舒也听见了。但啵崽担心娘亲没听到，又超大声地问了一遍：“阿爸！啵崽跟父亲比赛谁剥得又快又好，阿爸给剥得又快又好的人一个奖励亲亲好不好？” 　　小胖子看起来势在必得。谢亦舒转过身，目光飞快地掠过顾延之。 　　如果顾兄不想赢的话，故意放水就好了。谢亦舒点头道：“好。” 　　啵崽做传话筒，扭头对顾延之说：“父亲，阿爸说‘好’！” 　　“父亲听到了。”顾延之走到石桌边，把啵崽放下来，拿过一只碗，“那开始吧。” 　　谢亦舒原本想，啵崽作为一只重量级胖崽，在剥葡萄方面应该会很有一套。 　　结果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就算是重量级实心胖崽，啵崽现在也不过才五岁。动手能力到底还是稍微弱了一点。 　　虽然小胖脸上写满了“要赢”，但还是掩盖不住他剥葡萄皮时笨手笨脚速度很慢的事实。 　　顾延之再想放水，也没办法像他慢得那样自然不做作。小胖子一看父亲比他快，心里一急，更加笨拙了，好几次都把葡萄肉剥得掉到地上，不能吃了。 　　顾延之和谢亦舒本身对亲亲其实都不介意。说实话，不仅不介意，还都有点小期待。但他们都担心对方会介意，所以一个努力放水，一个努力想办法。 　　最后还是谢亦舒先想出了办法，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比赛结束。” 　　啵崽看了看自己这边小小一堆葡萄皮，又看了看父亲那边好高好高一堆葡萄皮，自卑地低下头。 　　他输掉了阿爸的亲亲。 　　小胖子的胜负欲还挺强的。 　　也不知道是像他还是像顾延之。 　　谢亦舒有些不厚道地在心里乐了乐。但这也不能怪他，谁叫颓落的小胖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呢。 　　他抱起沮丧的啵崽，亲了亲他的小发旋：“啵崽赢了。” 　　啵崽小耳朵尖尖抖了抖，惊讶地抬起头：“可是啵崽只剥了那么点……” 　　“可是啵崽剥得更好。”谢亦舒指着两边的葡萄果皮，“啵崽剥下的葡萄皮几乎没带葡萄肉，一点也没浪费，对不对？” 　　这倒是真的。 　　顾延之剥葡萄皮的时候没在意这些，但啵崽认认真真扣扣索索只剥了葡萄皮下来。 　　谢亦舒亲亲儿子的小肥脸蛋：“所以是啵崽赢了。” 　　小胖子一下子兴奋起来。搂在谢亦舒的脖颈，开心地在谢亦舒脸颊上吧唧吧唧了两下。 　　亲完谢亦舒，又从他膝上跳了下来，转身拱进顾延之怀里，踮着脚尖，在顾延之脸上也亲了亲：“父亲输了不要不开心，啵崽也亲亲父亲。” 　　顾延之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不开心。 　　虽然小遗憾还是有点的，但绝不会生儿子气，他低头亲了亲啵崽的大脑门：“谢谢啵崽。” 　　剥葡萄皮也给了他一个好主意。 　　顾延之对谢亦舒道：“剩下的籽我来挑吧。” 　　在有两个人剥葡萄皮的情况下，挑籽的速度永远比不上碗里出现新葡萄肉的速度。 　　谢亦舒挑籽也挑累了，也不和顾延之客气，把小刀递给他：“那我把剩下葡萄剥完。” 　　啵崽剥了那么久的葡萄，忍着一口不吃已经很难得了。现在比赛也结束了，忍不住问谢亦舒：“啵崽可不可以再剥几个尝尝甜不甜？” 　　“可以。”谢亦舒自己也剥了个尝尝，甜。 　　他想起顾延之从头到尾也还没尝过，扭头问问他要不要也先尝尝，他给他剥，结果就看见顾延之正在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去葡萄籽。 　　厨房里的刀即便是小刀，也是非常锋利的小刀。谢亦舒刚想开口提醒“小心”，就见顾延之把刀尖戳指腹上了。 　　血一下子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顾延之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是故意的，自然也控制好了力度。抹去了刀尖上血，甩下袖子，把流着血的手藏进了袖子里。他看向谢亦舒。 　　小胖崽专心致志地剥葡萄吃，都没注意到父亲这里。 　　只有谢亦舒注意到了。 　　谢亦舒自然也意识到顾延之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时间气急、感动、心疼……种种情绪杂糅在了一起，心情有些复杂。 　　他站起身，啵崽抬头问他“阿爸不吃了吗”，谢亦舒点头，勉强冲小胖子笑了笑：“啵崽多吃点，阿爸和父亲去厨房找点东西。” 　　说完转身就走了。 　　顾延之愣了一下，急忙起身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觉得小舒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开心。 　　为什么？ 　　小舒他不想喝他的血吗？ 第54章 　　谢亦舒这个人挺怕疼的。 　　自己受伤倒还好，忍一忍抹抹药也就过去了。有的时候伤口看着可怕, 但其实也不太疼。 　　他是更见不得别人受伤。尤其是这种尖锐物体戳进小面积部位的伤法, 让他特别能感同身受。 　　可能是流血受伤不频繁，他大部分时候都靠想象。 　　獠牙戳进肩和刀戳进指腹里, 虽然都是受伤, 但他觉得后者肯定比前者来得疼。 　　就跟针扎在手背上, 和针扎在指甲里, 都是针扎，但带给人的疼痛感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后者光是想想, 谢亦舒就忍不住打个寒颤, 头皮都被激得有些发麻。 　　要是是别人这样做, 谢亦舒抖一抖，别过头不去看就是了。 　　可干出这种事的人是顾延之……谢亦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仔细想想，他也没有生气的立场。 　　毕竟顾延之这么做也是为了他。 　　顾延之故意为他弄破手指, 他还要气顾延之不爱惜自己，不给人好脸色看，未免也太蹬鼻子上脸又矫情了一点。 　　谢亦舒抿紧了唇。 　　顾延之能察觉到谢亦舒心情不好, 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开心。 　　他跟在谢亦舒后头走进厨房, 顺手关上了门，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人，难得也手足无措了。 　　要是让啵崽知道, 怕是又要说他“父亲笨笨”了。 　　顾延之捏住手指, 有些无奈, 指腹伤口上不深, 但只是简简单单地捏着，还是止不住血，血珠还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顾延之瞥了眼地上的血，随手捏了个诀掩盖住，随后看向谢亦舒，顿了顿，松开了手指，把刀口露出来，观察着谢亦舒的神情，轻声问：“要喝吗？” 　　对方没吭声。 　　如果不要喝，那可能是昨天喝的那些还没彻底转化掉。顾延之垂眼看着不断滴血的手指，理性分析。 　　下一秒，手心被人握住，谢亦舒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腹。 　　顾延之一怔。 　　又一滴血珠“啪嗒”一声砸到了地上。 　　谢亦舒从不理智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手一抖，差点没甩开顾延之的手。 　　他刚刚就这么、就这么冲动地亲了上去吗？ 　　亲顾延之伤口上了？ 　　顾延之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胡编乱造什么红子果香，其实只是为了亲他手指的变-态？？？ 　　谢亦舒冲动完，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停顿了一秒，飞快含-住了顾延之的指尖，舔-尽手指上的血，完全是一副“我饥渴难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喝血”“单纯·喝血”的状态。 　　直到001提醒他不能再喝了，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替顾延之捏住伤口止住血，重重咳了一声，镇定道：“谢谢顾兄。” 　　顾延之看着他嘴唇上沾着的血，眼神暗了暗。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谢亦舒是亲了亲他的伤口。 　　毕竟那么蜻蜓点水般得碰了一下，顾延之伸出另一只手按了按谢亦舒的嘴唇，把那点血色擦拭掉，突然间福灵心至：“你刚刚是不是在……” 　　顾延之及时止住。 　　谢亦舒被顾延之习惯性的帮他擦嘴动作弄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见顾延之突然停住，抬眼看向他，顺着他的话：“是在……？” 　　顾延之眼神飘忽了一下，别过脸，沉声道：“没什么。” 　　他本来想问谢亦舒刚刚是不是、是不是在心疼他，但又觉得这么问显得特别轻浮不要脸。 　　顾延之叫自己清醒一点。 　　谢亦舒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对顾延之伸出手：“顾兄，创伤膏。” 　　顾延之乖乖摸出一小盒膏药，递给他，谢亦舒用清水冲了冲小血口，直到不再有血溢出才打开药盒，挑出黄豆大小的膏药抹在了顾延之的指腹上。 　　膏体晶白，抹在伤口上很快被吸收了进去。伤口快速愈合，很快就只剩下一道白印。 　　到底是被顾延之随身携带的膏药，效果就是好。谢亦舒轻轻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止血圣草——银芍的味道。 　　但即便是有这样的药膏，也不能再让顾延之这样隔三差五拿小刀戳自己。 　　谢亦舒想了想，慢慢道：“顾兄，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我知道你刚刚是故意的……” 　　“但我每次都喝不了多少，这样子太浪费了。”而且看着也太疼了，谢亦舒回忆着这么多年来学过的知识，点了点自己的肩膀，“下次还是这里，这里的经脉少，用银针轻轻划一小道口子，不会疼。” 　　这个谢亦舒亲身经历过，有次补衣服针头往取下来了，锁骨上被划了一长条口子，要不是渗出了血珠，他都不会注意到划破了。 　　顾延之看着谢亦舒认真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又觉得谢亦舒刚刚是心疼了……顾延之手握紧了一下，又松开，低声道：“好。” 　　厨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顾延之侧了侧身，门被从外头推开。啵崽的小胖脸从门外探了进来，瞅了瞅娘亲，又瞅了瞅父亲，好奇道：“父亲阿爸，你们在找什么？要啵崽帮忙吗？” 　　他找东西还挺厉害的。 　　“已经找到了。”谢亦舒把药盒还给顾延之，牵起小胖子朝外面走，“我们把葡萄拿进来，可以开始做跳跳糖和果酱了。” 　　顾延之想跟过去，却在院子里看到了沈奕。 　　啵崽最近在他跟前，沈奕也被他派去探查那个叫林执的孩子的背景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看样子是有事要汇报。 　　而且是不能让谢亦舒和啵崽听到的事。 　　顾延之停了下来。 　　啵崽察觉到父亲没跟上，疑惑地回过头：“父亲？” 　　谢亦舒也看到了沈奕，顿时心里了然。虽然他不知道沈奕这些天是被派去哪儿了，但看这幅样子顾延之接下来似乎有事要处理了：“父亲接下来要去忙了，啵崽去跟阿爸做跳跳糖和果酱，做好给父亲送过去好不好？” 　　小胖子也习惯了顾延之有事要忙。 　　以前父亲会把他带身边的，但现在娘亲醒了，小胖子非常爽快地冲父亲挥了挥小肥爪子：“父亲加油！等啵崽和阿爸的糖糖果酱。” 　　有谢亦舒在，就特别有家的感觉。顾延之笑了笑：“好。” 　　顾延之听完沈奕的汇报，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沈奕不是给他带了一个消息回来，沈奕是直接把那个叫林执的孩子给带了回来。 　　“灵力暴动？” 　　“是。应该是情绪过激导致的。属下……属下情急之下就先将他带回来了。” 　　沈奕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心里有些不安。 　　他跟沈跃沈付他们不同，他修为没他们高，心肠却比他们软。用沈付的话来说，就是他这个弟弟浑身上下都是弱点。所以主上也很少派他下山执行什么任务。 　　严格来说，这次的任务是他第一个跟保护小少爷无关的任务。 　　只是这次任务，他也没能好好完成。 　　沈奕知道冒然把那个孩子带上山肯定是不对的。只是他当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灵力暴动往往发生在幼童身上，很是罕见。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幼童灵力暴动。不是没往各种阴谋上考虑，只是在他的脑子想出各种可能性之前，那个孩子就已经快废了。 　　小少爷很喜欢那个孩子，应该也不想见他出事。沈奕知道小少爷屋里当床板用的那块玉石可以遏制住幼童的灵力暴动，情急之下，就直接把那个孩子带回廖云峰了。 　　“所以现在他在啵崽的旧屋里？” 　　“……是。” 　　沈奕酝酿了一下措辞。 　　他已经在小少爷的屋子周围布下了阵法，只要那个孩子醒来，他就能有所察觉。要是对方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他也能立刻上前将他制服。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一切都是他多想了。那个孩子能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平息灵力，被他带下山。这样等那个孩子醒了，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来过廖云峰…… 　　沈奕整理着思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主上道：“知道了，下去吧。夫人和小少爷那儿先瞒着。等他醒了，告诉我。” 　　沈奕愣住了。 　　顾延之看沈奕没有动作，敲了敲桌面。 　　沈奕回过神：“是。” 　　沈奕起身。离开前又有些犹豫：“主上，不用趁他昏迷把他送下山吗？” 　　顾延之瞥了眼属下，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用。” 　　谨慎是必要的，但过度的谨慎就只是多疑。他只是担心林执表里不一，会伤了小胖子的心罢了。而这些，从沈奕的汇报里也能大致看出来了。那个孩子绝无贪婪嫉妒之心。 　　沈奕退下。 　　顾延之压下想出去看看跳跳糖、果酱还有那个给啵崽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都做的怎么样了的不成熟想法，坐在案前，处理起其他几件被他拖了一上午的事。 　　结果等事情都处理完了，书房门也没被人推开。 　　顾延之皱眉，看了眼时间，午膳的时间也过了。顾延之腾得站起，推开椅子快步朝屋外走去。他不知道跳跳糖和果酱制作起来需要多久，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谢亦舒和啵崽应该会喊他去用午膳才对。 　　就算小舒和啵崽做那些东西忘记了时间，厨房也应该准时把午膳送来才是。还有沈付，沈付也没进来通报……顾延之心里把种种可能都排了一遍，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他推开门。门外，院子里，以谢亦舒和啵崽为首的一群人正在聚众玩乐。 　　顾延之：…… 　　他刚刚差点以为、差点以为……顾延之脸色有点不好看。 　　小胖子是装了父亲雷达的，眼尖地看到了站书房门口黑着脸的顾延之，抬起小胖胳膊朝他使劲儿挥：“父亲，这边！” 　　谢亦舒见状也回过头，看到顾延之，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顾兄，这里。” 　　顾延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他快步走过去，走到谢亦舒身边停住，看见正中央摆着的木板，还有零零碎碎的几十件小东西，一愣：“这是？” 　　谢亦舒摇了摇手里的一沓宣纸，笑眯眯道：“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叫人生之旅。” 　　他从《聚会达人必须知道的100种棋牌玩法》里看来的，挪用了玩法和规则，跟啵崽花了一上午时间，一块儿设计出了一版玄真大陆版的“人生之旅”。 　　顾延之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手里还有一沓宣纸。有的人拿的多，有的人拿的少。木板上也倒扣着两沓宣纸，一沓写着“机会卡”，一沓写着“命运卡”。 　　他压下了满腹疑问，目光扫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方子遇和沈定，落在了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还没走的两个送膳姑娘身上。 　　他看向石桌，食盒就放在石桌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起来还没被打开过。 　　顾延之眉头皱得能夹一张宣纸：“你和啵崽还没吃饭？” 　　“……对。”谢亦舒也是才想起来午膳的事。但他并不饿，他看了眼啵崽，小胖子也正兴冲冲地数着自己手里的灵石票，也不饿。 　　顾延之不赞同道：“怎么能不按时吃饭。” 　　他起身，想叫谢亦舒和啵崽跟他一块儿去吃饭，却被谢亦舒按下。 　　“等一下，顾兄。”谢亦舒扶着顾延之的肩膀，笑吟吟道，“好不容易你出来了，我们先玩一盘嘛。玩一盘，再吃饭。” 　　谢亦舒笑起来眉眼弯弯，是最让人无法拒绝的那种笑。 　　小胖子也坚定地站在娘亲这边，绕过木板哒哒哒跑过来，往顾延之怀里蹭：“父亲，陪啵崽玩一盘再吃饭，好不好嘛，好不好！” 　　对正在长身体的小胖子和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谢亦舒来说，“按时吃饭”应该是原则问题。顾延之这样告诉自己。 　　可当他看着两张笑容相似的脸庞，又动摇了。 　　他可以冷下脸叫儿子去吃饭，可他没法这样对谢亦舒。 　　顾延之揉了揉额角，纵容道：“那就再玩一盘吧。” 　　顿了顿，补充道：“只玩一盘。” 第55章 　　每人开局一万五。五十张机会卡, 五十张命运卡。 　　轮流掷骰子, 掷到几, 就往前走几步。走到职业格，可以选择进修；走到地皮格，可以选择建房。 　　手里的灵石票子用完就出局。玩到最后, 没有破产的玩家赢。 　　谢亦舒向顾延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规则。 　　方子遇有些等不及了, 把手里的灵石票子交给谢亦舒，问顾延之：“主上会玩了没？会玩了我们就开始吧。” 　　他上一盘快输了，现在迫不及待想翻盘重来。 　　啵崽瞥了他一眼，抱住顾延之的胳膊，小声叭叭：“方叔叔快输了, 所以才那么急。” 　　他就不一样了。小胖子不舍地摸了摸手里的灵石票子。他快要赢了，所以不太想重来。 　　顾延之看着啵崽手里厚厚一沓裁小的宣纸, 自然看出了小胖子是个什么想法。 　　他不像方子遇那样童心未泯，对输赢也不是很在意，捏了把儿子的小肥脸蛋：“那你们先继续吧。父亲从起点开始，马上就追上来。” 　　啵崽看眼了自己盖起的排排小房子。 　　要是他们不重新来, 父亲几个来回下来，光给他和娘亲交租, 就要破产了。 　　“……不了。”小胖子肉疼地把手里的灵石票子交给谢亦舒，“我们重新开始。” 　　小少爷都上交了，其余几个自然也没有异议, 爽快地上交了灵石票子。 　　谢亦舒麻利地整理好配件, 拿起一边矮墩墩的木制棋子, 提笔写了个“延”字。 　　“这个是顾兄的专属棋子。”他把棋子塞进顾延之手里。 　　顾延之听到“专属”两个字，心思有那么一瞬间被撩动了一下。 　　然后就瞥见其他几人手里也都是这样的木棋子，都是谢亦舒亲手写的字。 　　顾延之：“……” 　　一头热的顾峰主冷静了下来。 　　送食盒来的两个姑娘自告奋勇充当票行和记录员，给每人发放了一万五的灵石票子。 　　游戏开始。 　　所有的木棋子被摆在起点处。 　　谢亦舒把骰子交给顾延之：“顾兄，你先。” 　　顾延之抿唇观察了一下这个六面体，将一个角抵在木板上，轻轻一旋。 　　骰子很稳地旋转起来。 　　哇哦。 　　众人，包括谢亦舒在内，都有些惊羡。 　　他们都是第一个玩这个，掷骰子都没顾延之掷得那么稳。基本上转个几个就停下来了，沈付和啵崽第一次转都没能转得起来。 　　他们看向顾延之的目光都带上了点敬佩。 　　小胖子是最捧场的一个，用力拍着小胖爪，羡慕道：“父亲好厉害！啵崽都还不会这么转。”他只会双手合十摇一摇，把骰子给抛出来。 　　天之骄子顾延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掷个骰子都能收获一众敬佩的目光。 　　但不得不说，被人用敬佩的目光望着，尤其是被谢亦舒用这样的目光望着，着实会让人心情愉快。 　　顾延之轻轻咳了一声，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唇角。 　　骰子慢慢停了下来，露出了赤红色的一点。 　　众人目光又是一变。 　　啵崽也停下了拍手的动作。犹豫了一下，伸出小胖爪，轻轻拍了拍顾延之的膝盖：“父亲你才刚玩，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谢亦舒也忍住了笑，安慰地拍了拍顾延之的肩。 　　顾延之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小桃姑娘尽责地报出第一格上写着的内容：“生活是很残酷的。比如开局一棒槌，暂停一轮。” 　　暂停一轮，就是下一轮不能掷骰子的意思。 　　顾延之：“……” 　　顾延之垂眼看着大大咧咧露着“一点”的骰子，轻声问谢亦舒：“可以用灵力投骰子吗？” 　　他们可以组队来。小舒、啵崽跟他一队，其他几个自行一队。一方用灵力掷骰子时，另一方用灵力阻挡，不让对手掷到想要的点数。 　　到时候小舒和啵崽想掷到几点就几点。顾延之很有自信，用这个玩法，他能让他们稳赢。 　　谢亦舒被顾延之建设性的提问弄得一愣。随后铁面无情地摇头：“不行。” 　　跟顾延之比用灵力掷骰子，那这游戏是玩不下去了。 　　方子遇他们都不想被单方面虐杀，见夫人拒绝，连忙跟着站队：“夫人说得对。” 　　顾延之没说组队的事，小胖子也不知道父亲会带着他一块儿玩。 　　他成了几个人里头最着急的一个。毕竟他年龄最小，还不会使用灵力，跺了跺脚：“父亲不要用灵力，用灵力就不好玩了。” 　　“父亲换个掷骰子的方法吧。”啵崽拿起骰子，放手心里，双手一合，摇啊摇，摇啊摇，一边摇，一边摇，一边对顾延之道，“父亲，你可以像啵崽这样。” 　　说完，停住，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开盖在上面的手。 　　骰子躺在肉乎乎的小手心里，朝上的一面赫赫然点着一点红。 　　啵崽：“……”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扭头巴巴地看向娘亲。 　　他觉得父亲刚刚的提议很好诶。 　　值得一试。 　　毕竟父亲肯定会带带他和娘亲的。小胖子腆着脸挺了挺小肚子。 　　谢亦舒一乐，伸手戳了戳啵崽突出来的小肚子，装作没看出他的想法，拿起骰子呼了一下。 　　三。 　　谢亦舒拿起木棋子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职业格”上。从这里开始，有了岔路，一是继续往前走，而是往里拐，进修职业。 　　谢亦舒往里一拐，停在了丹修第一格。 　　小桃报出了内容：“购置丹书、丹炉和基础草药，进行初步学习。职业点数＋1，花费50灵石。” 　　谢亦舒爽快地交了标有“50”的灵石票子。 　　接下来，方子遇、沈定和沈付分别掷出了五、四、四。 　　前者花500灵石买了个地皮，后面两个各抽了一张机会卡。 　　由于顾延之和啵崽暂停了一轮，又轮到了谢亦舒。 　　谢亦舒掷了个“二”，抽了张命运卡。 　　“由于上学逃课，被老先生罚抄丹书。购置笔墨花费50灵石。” 　　谢亦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抽命运卡的手，镇定地交出50灵石。 　　顾延之看着能罚款的命运卡，觉得这个游戏好像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方子遇欲哭无泪地被沈付用了一张“停留卡”，又被沈定用了一张“拆屋卡”后，这种想法达到了巅峰。 　　这个游戏，不简单。 　　他拿过骰子，投掷，向前移动五步。 　　抽一张命运卡。 　　顾延之顿了顿，从中间抽了一张。 　　小桃把宣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抽到一盘美味的小点心。恢复体力，可再投掷一次骰子。” 　　宣纸上的字写得很大很稚嫩。末尾还跟了一个胖乎乎的笑脸。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写的。 　　尤其是在对方惊羡、渴望的小目光歘得一下探过来后。 　　顾延之揉了揉宝贝儿子的小脑袋瓜，又投了一次骰子。 　　六。 　　顾延之往前挪了六步。 　　地皮格。 　　出售的是临天城的一块偏远地皮。可以在这块地皮上建房屋，建四个房屋后可以升级成旅店。 　　顾延之冷静分析，临天城近几年的旅店生意并不好。临天城不是枢纽地区，外来人并不多。也就是说—— 　　在这里开旅店，绝对会亏。 　　顾延之摇了摇头。 　　不买。 　　啵崽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不买，他想买呀。一个房子建成了，收租能收好多好多灵石呢。 　　小胖爪捂住骰子呼了呼。 　　四。 　　地皮格！ 　　方子遇的房子被沈定强行拆掉了，现在又是快空地皮了。 　　啵崽的眼睛一亮，豪气地甩下一张“500”的灵石票子：“啵崽要了。” 　　他捏起代表房子的小木块，小心翼翼地摆在自己的地皮里。 　　等他抽到“建屋卡”或者下轮再路过，就会有两个小房子替他赚灵石了。 　　然后是三个，再然后四个，最后是建成的桐镇第一大茶叶铺，就可以闭着眼睛收灵石了。 　　小胖崽拿着地契，美滋滋地坐回位置。 　　顾延之看着盲目乐观的小胖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啵崽还小，所以对这块地皮的前景看得不够透彻。 　　他们所在的桐镇，没有适合茶叶生长的湿度和土壤。临天城的那些茶叶铺卖的茶叶，都是从泸镇、笙镇这些盛产茶叶的地方收购，再通过陆运、河运的方式，跟着其他商品一块儿运过来的。 　　单靠茶叶，成本太高，需要同时经营一些其他产业才行。 　　不然，会亏。 　　不过顾延之也不打算提醒啵崽。 　　等这块地皮因为运营不善被票行收购，啵崽应该能从中收获更多。 　　顾延之之后投掷的点数都挺大的，一路遥遥领先。 　　抽到过“路障卡”“转向卡”，被罚过300灵石，进修了“剑修”，拿到了一块象征着剑修的木牌，路过了无数地皮。 　　路过，但不买。 　　谢亦舒忍不住提醒：“在地皮格停下，是可以购买地皮建房屋的。顾兄，你都不买吗？” 　　顾延之微微一点头。 　　他也见到了几块值得投资的地皮，比如盐铺，比如拍卖行，可惜他没能在那些地皮上停下。 　　等再次路过时，应该能有机会。顾延之骄矜地想。直到他路过起点，投掷出一个“五”。 　　啵崽笑眯眯伸出了手：“父亲，路过茶铺要买茶。得给啵崽100灵石买茶费。” 　　虽然他没抽到“造屋卡”，但一座小木屋也能让他逢人就收取100灵石了。 　　顾延之沉默地交出一张“100”灵石。 　　他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他在谢亦舒用“购地卡”强制买下方子遇的一块地后，发现除了他，其他人都争地皮争得厉害。 　　“……”顾延之觉得他好像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误区。 　　很大的、误区。 第56章 　　顾延之抿了抿唇。 　　谢亦舒强行从方子遇那儿收了块地皮, 心情好极了, 回过头就看见顾延之绷着脸沉默的样子。谢亦舒愣了下，随即关切问道：“顾兄，怎么了？” 　　顾延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有些难以启齿。 　　直到谢亦舒又催促了一遍，才慢慢开口：“你这个时候就买下方子遇的那块地皮建布庄, 不担心之后会被‘沐霞阁’‘秀之坊’他们打压吗？” 　　锦城沐霞阁、秀之坊、云月坞三家布庄鼎立。 　　布记、锦罗几家是后起之秀，其余的小布庄们夹缝生存。 　　方子遇的这块地皮上只有两个小木屋，应该还处于小布庄状态。现在收购后期很容易被大布庄们打压吞并，不如等建满四个小木屋，变成大布庄后再一举收购。 　　谢亦舒：“……什么？” 　　他不是没听见顾延之的话, 他只是有点没能理解顾延之在说些什么。 　　顾延之点了点沈付的盐铺，迟疑道：“那张‘购地卡’用在这里应该会更好。井城临近汴河和盐场，运输方便, 倒卖盐的成本低。” 　　顾延之顿了顿, 也不知是在问谢亦舒还是在问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嘛？” 　　沈付捏紧了手里的井城地契, 生怕夫人一个反悔把“购地卡”用在他身上。 　　他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两张地契, 就指望靠这两张地契收灵石多苟个几轮。 　　谢亦舒瞅了瞅别人停一次就能收500灵石的布庄, 又瞅了瞅只能收100灵石的盐铺, 沉默了。 　　他好像知道顾兄问题出哪里了。 　　谢亦舒看了眼快陷入自我怀疑的顾延之，委婉道：“顾兄, 这只是个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不用考虑那么多的。 　　认真就输了。 　　顾延之：“……” 　　他伸手点了几个地皮格, 艰难挤出：“所以临天城的这家旅店不会连年亏损、桐镇的这家茶叶铺不会入不敷出、溪峡的这家酒楼也能持续经营？” 　　谢亦舒点了点头, 有些同情他。 　　小胖子就没娘亲那么委婉了。 　　他听见父亲说他的宝贝茶叶铺要入不敷出了, 就重重拍了下顾延之的手背，不准他用手指自己的茶叶铺，嘟起小嘴，有些生气：“才不会！” 　　“这里写了100、300、500、1000。虽然啵崽现在只能收100的茶费，但只要再建几个小屋子，很快就能收1000的过路茶费了！” 　　到时候会有源源不断的灵石票子到他手里。 　　才不会亏！ 　　“……是父亲没有弄清规则。”顾延之默默收回手，做最后一次挣扎，“命运卡里没有写一些类似‘外来人少，客流量小’‘单一经营，成本过高’‘地形不利，山体崩塌’的话吗？” 　　谢亦舒摇了摇头。地皮那一块儿，都是他和啵崽随便写的。 　　没有考虑那么多。 　　他觉得顾延之的想法挺有创造力的。 　　这次他和啵崽做的比较简单，等以后玩腻了，可以按顾延之的想法重新做个复杂的。 　　“没有那些。”啵崽作为唯二的制作人，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他不太记得娘亲都写了些什么了，但他还记得自己写的：“有‘吃小点心恢复体力多掷一次’‘睡懒觉睡过了头暂停一轮’……但没有父亲说的那些。” 　　他看了看父亲手里厚厚一沓灵石票子，同情地拍了拍顾延之的膝盖：“父亲加油呀。” 　　顾延之：“……嗯。” 　　顾延之瞥了眼对面的三个人，指尖轻轻点了点石桌面。 　　对面三个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地契和灵石票子。 　　他们之前是占了比顾延之多玩了两轮的优势，知道不能想得太复杂，也摸清了都有些什么命运卡、机会卡。现在这些优势怕是没了……方子遇瞥了一眼顾延之手里那沓宣纸。 　　他是目前场内地契最多的一个，也是获胜率最高的一个。 　　而顾延之……就算顾延之已经摸清了规则，也来不及了。 　　一轮下来他空持有灵石票子，没有地契和小木屋，接下来面对的就是一路交钱的未来，基本上已经是淘汰预定了。 　　他不能慌。 　　方子遇拿起骰子呼了一下，二。 　　他向前挪了两格，抽了一张机会卡。 　　陷害卡。 　　方子遇狐狸似的眯起了眼睛，就差那把扇子扇一扇了。 　　这可是一张好卡。 　　可以将场内任意一个对手关进地牢，关上三天。 　　场内除了他，就剩谢师弟和小胖崽比较有威胁。 　　刚刚谢师弟在他身上用了一张“购地卡”，现在他还一张“陷害卡”回去，刚刚好。 　　刚想开口说“谢师弟，对不住了”，就见顾延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子遇：“……” 　　方子遇承认，他还是慌了。 　　“主上，对不住了。”他对小桃说，“使用‘陷害卡’，把主上关地牢里，关三天。” 　　反正顾延之破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不过是加快了一下他破产的速度，把淘汰提前了。 　　啵崽护父心切，跺了跺脚：“父亲你等着，啵崽马上就抽张“越狱卡”，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 　　顾延之笑了笑，揉揉胖崽的小脑袋：“不用。” 　　为什么不用？父亲已经放弃了吗？ 　　啵崽胖脸一皱。他不想见父亲就这样淘汰出局，急得忍不住啃起了小手，被谢亦舒轻轻拍了下手背。 　　“啵崽，你仔细看。” 　　啵崽看着娘亲笑眯眯的样子，焦急的心情莫名平复了下来。 　　他跳下椅子，凑到石桌边，踮脚往桌边沿一趴，端着严肃的小包子脸，仔细观察。 　　方子遇被顾延之和谢亦舒弄得心里一颤，跟小胖崽一起仔细观察起来。 　　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淦！ 　　他中计了！ 　　地牢在整个白布的右上角。 　　而他们的产业大多分部在白布的下方和左侧。 　　他把顾延之送进地牢，相当于让对方直接跳过了两排虎视眈眈的待收费产业。 　　说他救了顾延之也不为过。 　　方子遇悔恨。 　　但现在悔恨也已经晚了，写着“延”的棋子已经被直接送进“地牢”里。 　　安安稳稳地在那里呆了三轮。 　　而这三轮里，场内的布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沈定抽到一张“增值卡”，让他手头几家产业所在那排的收费额五个回合内翻了两倍。然后在方子遇庆幸自己已经快走完那一排后，啵崽机缘巧合抽到了一张“转向卡”。 　　用在了方子遇身上，把他调了个方向。 　　方子遇：“……” 　　他现在好希望有谁能再抽到一张“陷害卡”，把他关地牢里，狠狠关，别心疼。三个回合不结束，不要把他放出来。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方子遇投一次骰子，交一次灵石。还没走完这排收费额翻两倍的死亡之路，手中的灵石票子就已经告罄。需要对手中的地皮进行拍卖。 　　而这个时候，拥有大量灵石票子的顾延之也从地牢里出来了。 　　角色翻转，场内洗牌。 　　顾延之以初始半价接手了方子遇的全部地皮，而方子遇拿换来的灵石票子交了过路费。 　　又过了两轮，方子遇不堪重负早早破产。 　　第一个淘汰者诞生。 　　在此之后，沈付、啵崽和谢亦舒先后被淘汰出局。 　　淘汰者隐隐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家庭为单位，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家之主身上。另一派自行成了一派，只希望抽到过“增值卡”的天选之子沈定能给他们争一口气。 　　地霸卡。 　　将对手五个回合内的收入全部占为己有。 　　济贫卡。 　　场内剩余两人的手头现金重新平均分配。 　　………… 　　顾延之手中持有的地契渐渐追上来了，开始能跟本局天选之子沈定不分伯仲之际，小桃提示：“时间到了。” 　　为了不让游戏无限拖下去，谢亦舒开始时多定了一个规则。 　　一个时辰后，游戏强制结束。不管场内还剩多少人，谁手头持有的灵石票子多，谁就获胜。 　　开始数票。 　　小桃数票行的，沈定数自己的，小胖子自告奋勇，帮父亲数。 　　“票行这儿是三千九百五十。” 　　“我这儿是四万三千一十。” 　　就剩啵崽还没输好。 　　大家都很耐心地等他。啵崽有些着急。他笨拙地摆着灵石票子，嘴里喃喃：“四万一千、四万二千、四万三千……” 　　小胖子垂下了脑袋。 　　他只数到了四万三千，父亲输掉了。 　　他觉得这比他自己输掉还要难过。 　　啵崽小嘴委屈地一扁。 　　谢亦舒把小胖子抱了起来，啵崽把脸往娘亲颈窝一埋，不肯抬起来了。 　　谢亦舒安抚地拍了拍小胖子的背。他其实也觉得有些惋惜。毕竟顾兄和沈定只差了十灵石。 　　顾延之指节扣了扣桌面，他也有些不甘心。 　　现在他已经摸清楚规则了，再来一盘，绝对能带着小舒和啵崽赢。 　　顾延之咬牙：“我们再来一……” 　　顾延之突然停住了。 　　众人都停下来看他。 　　顾延之没再继续说。他把小胖子从谢亦舒怀里接过来，让他站好，拍了拍儿子的小肥屁股，淡定道：“重新数，少了四十灵石。” 　　开局每人一万五。 　　总数应该是九万。 　　啵崽闻言眼睛一亮。 　　他把灵石票子按数额分好，重新掰着手指头，小声数了起来：“五千、一万、一万五……四万一、四万二、四万三……四万三千零二十、零三十、零四十！” 　　小胖子陡然兴奋起来：“四万三千零四十！阿爸！是父亲赢了！” 　　小桃和沈定也立刻重数起来，三千九百五十和四万三千零一十。 　　他们俩没数错，就是小胖子自己少数了四十。 　　顾延之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茫然了一秒，捕捉到顾延之眼里闪过的淡淡失望，福灵心至：“恭喜！顾兄厉害！” 　　“没有。”顾延之别过头，骄矜道，“是运气好。” 　　小胖子要比老父亲来得坦诚的多。 　　他伸出小胖胳膊紧紧搂住顾延之的脖颈，流露出满满孺慕之情：“父亲，啵崽超开心！” 　　顾延之刚想顺势捏捏宝贝儿子的小肥脸蛋，袖袋一烫。 　　是沈奕在联系。 　　顾延之顿了顿，问啵崽：“想不想更开心一点？” 　　啵崽小脑袋一歪：“想！” 　　顾延之附在啵崽耳边，谢亦舒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好奇。 　　下一秒，耳边便响起了顾延之的声音。 　　顾延之用了递音诀，附在耳边像是耳语。 　　“沈奕把那个叫林执的孩子带回廖云峰了。” 　　他记得小舒也很喜欢那个孩子。 　　他把那个孩子留下来，小舒会开心吗？ 　　顾延之瞥向谢亦舒，微微攥紧手心。 第57章 　　谢亦舒原本计划明天带小胖崽下山找主角幼崽玩。 　　听到沈奕已经把主角幼崽带回了廖云峰, 愣了一瞬，旋即欣喜起来。 　　顾延之抱着胖崽, 暗暗观察着谢亦舒的神情。 　　见他眼里流露出欣喜, 顾延之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一到谢亦舒跟前，那些引以为傲的沉稳、自持常常会消失不见。 　　以至于总是干出一些弄巧成拙的事情。比如今天早上的喂血。 　　他在这方面实在没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讨谢亦舒欢心。不过让那个叫林执的孩子留下来, 好像的确能让谢亦舒开心。 　　顾延之收回目光, 抬手揉了揉啵崽软软的头发：“高兴吗？” 　　小胖子捣蒜般拼命点头, 圆溜溜的眼睛里神采奕奕, 迫不及待地问出一串问题：“是父亲邀请小执哥哥来廖云峰做客吗？已经到了吗？现在在哪儿？啵崽想和小执哥哥玩！” 　　啵崽给谢亦舒提了个醒。 　　他们和林执才分开多久，沈奕怎么就突然把林执带回廖云峰了？绝对不会像小胖子想得那么简单, 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谢亦舒压了压心中的喜悦，轻声问：“顾兄, 林执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啵崽小耳朵动了动。 　　他直觉娘亲话里小执哥哥的状况好像不太好，也紧张起来, 抬头看向顾延之, 和谢亦舒神似的眼里盛满了担忧：“父亲, 小执哥哥怎么了？” 　　“灵力暴动。”顾延之言简意赅，安抚道, “他被沈奕安置在啵崽原先的卧房里。那儿有一大块温灵玉，不用担心。” 　　有温灵玉在，的确不用担心。 　　谢亦舒松了一口气。 　　啵崽其实不太懂什么叫“灵力暴动”, 什么是“温灵玉”, 只是见娘亲神情放松下来, 小胖手拍拍胸口，也跟着呼出一口气。 　　他问顾延之：“那啵崽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 　　顾延之点头：“我们一起去。” 　　他看向谢亦舒。 　　他的“我们”里擅自包括了谢亦舒。 　　这种一家人一块儿的温馨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谢亦舒自然是要一块儿去的。 　　另外三个也非常自觉地站起身，表示要一块儿去。 　　沈付和沈定都听沈奕提起过林执，方子遇因为沈定的关系，对林执也有所耳闻。 　　他们都想见见那个叫林执的小孩，尤其是方子遇，他炼制过不少安抚灵力暴动的丹药，但还没亲眼见过灵力暴动的真实例子。 　　“……”顾延之觉得这三个人有些碍眼，一个个的都闲得没事干。 　　刚想找点事情吩咐他们去做，却听见谢亦舒先一步开口：“方师兄，你过会儿替那个孩子看看。他这些年过得不太好，你看看需要配些什么丹药调理。” 　　谢亦舒修为才恢复了一点。 　　系统建议他在彻底恢复前，暂时先维持原样，不要使用灵力。 　　这话方子遇爱听。 　　他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灵力暴动的真实案例，自然不会放过，满口答应：“行，交给我。” 　　谢亦舒冲方子遇感谢一笑。 　　这笑落进了某个顾姓男人眼里，又让对方抿紧了唇。 　　他当初应该多去木兮阁蹭几堂课的。多懂一些药理，现在也就没这位方丹修什么事了。 　　送食盒来的两位姑娘有些局促。 　　小桃上前一步：“主上、夫人，午膳……” 　　“我就不用了。”早早过了饭点，谢亦舒也不觉得饿了，只是啵崽……他看向最容易肚饿的小胖崽。 　　小胖子见人心切，他只想早点动身去见小执哥哥，所以也不觉得饿：“啵崽也不想吃。父亲呢？” 　　“……父亲也不饿。”顾延之已经结丹，数天不吃不睡也没什么问题。 　　他纵容了一次一大一小的饮食不规律，对另两人淡声道：“收下去吧。跟管事说一声，今晚晚膳提前一点。” 　　方子遇和沈付沈定两两互望了一眼。 　　都从其余两个人的眼里看出了欷歔。 　　主上平日对小少爷还挺严格的。 　　该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该什么时候用膳就什么时候用膳。 　　先前见主上在用膳时间上退让了，他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主上还能为了夫人刷新底线，再往后退退。 　　啧啧，啧啧。 　　林执很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 　　尤其是背。 　　可能是因为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躺太久了，躺得背疼。也可能是之前和佟强推嚷时，被掼到墙上撞伤了背。 　　其他地方也很疼。 　　那些地方应该是在被王赖子拳打脚踢时受了伤。有的地方可能已经破皮了，有的地方可能有了淤青。 　　林执不想睁开眼。 　　周围很安静，他知道王赖子他们应该早离开了。 　　把他家弄得乱七八糟，却翻不到贵人送他的其他好东西，只能朝他狠狠吐痰，剪碎他们穿不了的新衣服，拿着从枕头下找出来的几块灵石骂骂咧咧地离开。 　　他知道他现在应该起身去门外的歪脖子树下检查自己放的记号石头有没有被人挪动。 　　检查娘亲留给他的玉佩，和漂亮叔叔一家给他的灵石是不是还原封不动地埋在地里。 　　可他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想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等他从一百数到一，他就睁开眼。整理残局、检查标记……也不知道他在地上睡了多久，如果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还得去田里捉蚯蚓，帮张婶她们喂鸡。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五十二、五十一、五十……九、八、七…… 　　六。五。四。 　　林执忍不住放慢了速度。 　　他听见耳边响起了声音，刻意用了气音，声音放得很轻：“阿爸，小执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呀？” 　　林执呼吸一滞。 　　他好像听见胖崽弟弟的声音了。 　　“嘘。我们再等一等。小执哥哥很累了，我们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嗯，啵崽等。” 　　还有漂亮叔叔的声音。 　　林执闭紧了眼睛。 　　他可能还没睡醒。 　　“等小执哥哥醒来，啵崽能和他一起玩‘人生之旅’吗？” 　　“先让方叔叔给他看看。等小执哥哥服完药，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啵崽想和他玩多少盘都可以。” 　　“药会很苦吗？啵崽不喜欢吃药。小执哥哥会不会也不喜欢吃药？” 　　“不会。小执哥哥很勇敢的，会给啵崽做榜样。” 　　这个梦太真实了。 　　林执睫毛颤了颤，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熟悉的小胖脸。 　　“阿爸！小执哥哥醒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染上了紧张：“阿爸……小执哥哥怎么哭了？” 第58章 　　是他吓到小执哥哥了吗？ 　　啵崽抬手搓搓自己的小胖脸, 躲到谢亦舒身后，不说话了。可他心里还是担心小执哥哥，所以即便藏到谢亦舒身后了, 还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小胖脸, 露出一双盛满担忧的眼睛。 　　谢亦舒的注意力本来在林执身上, 感觉到腰间衣带被拽了拽, 低头一看，才发现小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边跑到自己身后了。 　　小胖子揪着他的衣带, 心里在想些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谢亦舒拍拍他的小手：“不是因为啵崽。” 　　林执听到漂亮叔叔的话, 也反应过来胖崽弟弟是误会了。一下子想哭又不敢哭，压抑着情绪, 结果打了个哭嗝。 　　原本哭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啵崽一直看着林执，目光就没离开过。听到娘亲说不是因为自己, 也就不缩在后面了。向之前那样趴回床沿, 歪头问谢亦舒：“那小执哥哥为什么哭？” 　　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受委屈了。 　　“小执哥哥刚从灵力暴动中恢复, 身体还有些不舒服。”谢亦舒摸了摸胖崽的脑袋瓜。 　　像林执这个年龄的幼童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灵力。 　　当他们产生很强烈的负面情绪时, 就很容易灵力暴动。 　　沈奕当时离开了一阵，也不知道林执遭遇了什么。等他回去准备继续暗中观察林执时，小孩已经满身伤痕地躺在泥地上了。 　　屋子里也被翻得一团乱, 看起来像是被人洗劫过。沈奕下意识想到小孩的玉佩和灵石。他去林执埋玉佩和灵石的地方看过了, 那儿没被人发现，东西都藏得好好的。 　　要是玉佩和灵石不在了, 那灵力暴动的诱因估计就是这个。 　　但现在玉佩和灵石都在, 沈奕也猜不出林执是因为什么灵力暴动了。 　　只有林执自己知道。 　　谢亦舒也猜不出来。 　　这就跟伤口上新结出来的疤一样, 谢亦舒没法就这样直接撕开。 　　他们得等林执，林执要是想说，那他们就听林执说。林执要是不想说，那他们也不多问。 　　好在小胖子相信了谢亦舒的解释，也没再问。 　　只是安慰床上的小执哥哥：“小执哥哥，你再忍忍。方叔叔在隔壁煎……” 　　啵崽停住了。 　　他一想到小执哥哥过会儿要喝一大碗药汤，嘴巴里就生出了苦味。 　　他不想让小执哥哥这么早就知道过会儿要喝药，努力憋了憋，胖脸都憋红了，终于憋出了一句：“小执哥哥，很快就会好的。” 　　林执不怕吃药。 　　他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他侧过头，目光从一脸温和的谢叔叔、嘟着小脸的胖崽弟弟，还有坐在不远处，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顾叔叔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闭上了眼睛，稚嫩的声音哭哑了：“我这是在做梦吗？” 　　胖崽挠了挠脸颊，伸手轻轻戳了下林执的手臂，小声问：“小执哥哥，有感觉吗？” 　　他出手太快了，谢亦舒都没拦住。 　　刚经历过灵力暴动，林执浑身上下都跟被巨石碾压过一样。谢亦舒也是因为这个，刚刚林执哭时，没伸手替他擦掉眼泪。 　　啵崽这么一戳，林执肯定是疼的。 　　果不其然，林执微微点了点头。 　　“有感觉就说明不是在做梦呀。”小胖崽见目的达成，连忙又伸出小手轻轻揉了揉林执的胳膊。 　　谢亦舒眼疾手快拉住他的小胖胳膊，强制小胖子收回手，面对小胖子困惑的目光，轻声解释道：“小执哥哥体内的灵力刚平复，哪怕是被轻轻碰一下，也会觉得很疼。” 　　揉肯定会更疼。 　　小胖子神情一滞，飞快地把小胖手别到身后。 　　他干坏事了。啵崽有些难过。 　　他想了想，趴回床沿，背着小手，鼓起脸颊，冲刚刚戳的地方卖力吹了吹：“啵崽吹吹就不疼了。” 　　“嗯。”手臂上像是被风轻轻吹拂过，林执忍住眼泪，“我不疼了。” 　　那说明啵崽吹得有用呀。 　　小胖子被激励到了，嘟起脸颊，吹得更卖力了。 　　脑海里，【拯救主角·幼崽版】支线任务提示音不停在响。 　　谢亦舒忍不住皱了皱眉：‘001，能停下这个声音吗？’ 　　“可以是可以。”001有些犹豫，“但是开着能随时跟进进度……” 　　这样宿主就能知道什么时候任务完成度提升得快，后期能够精准加速。 　　‘不用。关掉。’ 　　001听话地关掉了提示音。 　　它发现了。 　　宿主很少会为了任务而完成任务。熬鸡汤也好，做跳跳糖也好，这些都是宿主想做，才会去做。 　　直线任务也是……001瞥了眼不断上涨的进度条，觉得宿主这样挺好。 　　它一个小系统就不指手画脚了。 　　脑海中没了滴滴作响的提示音，谢亦舒舒服多了。 　　他伸手理了理林执额前的碎发，温和道：“有个很厉害的丹修叔叔在隔壁煎药，等喝完药，我们小执就能彻底恢复了。” 　　过会儿得喝药的事还是让小执哥哥给知道了。 　　啵崽有些同情地看了林执一眼，昧着心安慰：“方叔叔煎的药一点也不苦的。小执哥哥，你过会儿捧着碗，咕嘟咕嘟喝下去就好了……” 　　小胖子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看着安静看着他讲话的林执，咬了咬牙，豁出去道：“大不了，过会儿啵崽陪你喝一碗。” 　　这还是小胖子第一次主动要求喝药。 　　小舒也是，他发现小舒在面对小孩子时总是格外亲昵温柔。 　　顾延之看着心思都在林执身上的小舒和儿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当然不会去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他只是、只是心里头稍微那么一点点不平衡。 　　卧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方子遇端着药汤进来。 　　啵崽小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味。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方子遇见状，特别恶劣地把碗端低了，黑漆漆的药汤让小胖子看了个正着。 　　啵崽向后一退，一屁股墩坐在了床上。 　　特别怂。 　　“阿爸。”啵崽的小身体被唬得微微发抖，“小执哥哥一定要喝这个药汤吗？” 　　“要的。”谢亦舒扶起林执，从方子遇手里接过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林执嘴边，跟小胖子解释，“绿摇和津果可以缓解灵力暴动的后遗症，如果不喝的话，就得卧床好几天。” 　　那他宁可卧床诶。 　　啵崽脚尖碾了碾地面。 　　他看着林执面不改色地喝下一勺，忍不住问：“小执哥哥，苦不苦呀？” 　　他要陪小执哥哥喝一碗的。父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的。 　　林执心里暖暖的，睁眼说瞎话：“不苦。” 　　啵崽看着黑漆漆的药汁，心里其实是不太信的。 　　但小执哥哥说不苦，应该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吧？ 　　“那啵崽去盛一碗，小执哥哥你等等，啵崽陪你喝。” 　　主上盯着谢师弟，情绪难得外露，看起来恨不得躺在床上被喂药的是自己，却浑然不自知。 　　方子遇原本在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情景，听见小胖子的话，伸手扯住他的后衣领，弹了下他脑门：“你凑什么热闹，以前该喝药的时候不肯喝，现在没什么毛病又想着要喝。” 　　同样木兮阁出身的谢亦舒无比赞同师兄的说法，他刚刚还以为小胖子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真的会想喝喝一碗。回头道：“啵崽，药不可以乱喝。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对吧，小执？” 　　林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刚刚是骗胖崽弟弟的。 　　这药可苦了。 　　啵崽停住小短腿：“阿爸会讨厌乱喝药的小孩吗？” 　　谢亦舒肯定道：“会。”药丸也好，药汤也好，都是对症的。乱喝既糟蹋了灵植药草，也糟蹋了自己的身体。丹修都不喜欢这样不听医嘱的人。 　　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装病躺床上被喂一回药的顾延之神情一僵。 　　啵崽“哦”了一声，回到谢亦舒身边，乖乖道：“那啵崽不喝了。” 　　他看了眼小碗，碗里药汁还剩半碗，为林执鼓气：“小执哥哥，加油呀！” 　　林执点点头，很快喝完了药汤。 　　谢亦舒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林执红着脸颊乖乖任漂亮叔叔擦。 　　“我去给你倒杯水。”谢亦舒起身，顾延之见状，手快地给他倒了杯水。 　　方旁观者见状又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一番。 　　“谢谢顾兄。”谢亦舒冲顾延之笑了笑，接过水拿给林执，等他喝完，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林执腼腆地点了点头。喝完药汤，他浑身都暖洋洋的，很舒服，一点都不疼了。 　　只是嘴里还有点苦涩。 　　绿摇味苦，津果味涩，用这样熬出的药汤，那味道不是用清水就能冲淡的。 　　谢亦舒从空间戒里拿出白瓷瓶和细柄勺，递给林执，笑眯眯道：“再吃几勺这个。” 　　林执乖巧接过谢亦舒递给他的两样东西。 　　虽然不知道白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但只要是漂亮叔叔给他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面不改色吃下去。 　　一道目光刺了过来，林执扭过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顾延之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刚刚余光瞥见酷叔叔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白瓷瓶。 　　可酷叔叔分明是垂眼看着茶杯呀？ 　　可能是他看错了。 　　林执收回目光，把细柄勺伸进白瓷瓶里，挖出一小勺。 　　是非常细小的颗粒，颜色是非常漂亮的淡紫色。闻起来很香甜。林执忍不住尝了一口，细柄勺送进嘴里的一瞬间，主角幼崽的眼睛歘地睁圆了。 　　方子遇还不知道谢亦舒把跳跳丹药渣的原理用到了糖果上，有些好奇：“你给他吃什么了？” 　　“葡萄味的跳跳糖。”谢亦舒早上做了很多，拿出一套给方子遇，“跟那天的丹药渣差不多，方师兄你也尝尝看。” 　　方子遇立刻明白白瓷瓶里装着什么了。 　　葡萄味的啊……同样喜甜的方子遇美滋滋接过白瓷瓶和细柄勺：“谢啦，师弟。” 　　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方子遇一个激灵，扭头一看，顾延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延之不愿意承认他在看到谢亦舒把他都还没吃过的葡萄味跳跳糖拿给林执时，他心里曾经有过一瞬间的吃味。 　　他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幼童。 　　可当他看到谢亦舒又拿出一瓶给方子遇时，心里就很郁闷了。 　　第一瓶给了林执，第二瓶给了方子遇……顾延之垂了垂眼，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点酸。 　　下一秒，一个比之前两个大了一号的白瓷瓶出现在了他眼前。 　　谢亦舒笑吟吟地伸出手，把白瓷瓶递给他：“顾兄，你也尝尝。” 　　顾延之看着迄今为止见过的装跳跳糖的最大的白瓷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虽然因为喜怒不形于色的缘故，从神情上看不出来。但从声音里却能听出来。 　　顾延之的声音轻快了不少：“好。” 第59章 　　小胖子眼尖地发现, 父亲得到的白瓷瓶, 比他的那个大了整整一圈。 　　他从袖袋里摸出自己的, 哒哒哒跑到父亲身边, 胖手一举，把自己的白瓷瓶和父亲的凑到一起。 　　果然是大了一圈。 　　小胖子瞅瞅父亲的大瓶子, 又瞅瞅自己可怜巴巴的小瓶子，有些委屈了：“阿爸，为什么父亲的瓶子比啵崽的大那么多？” 　　“因为……”因为你父亲没你那么听话，清神丹渣都能一个下午吃完, 更别提跳跳糖了。 　　谢亦舒顿了顿。 　　方师兄还在一旁，考虑到顾延之作为廖云峰峰主的尊严, 谢亦舒不能直接把原因告诉小胖崽。 　　他花了点时间给顾延之找借口，与此同时, 啵崽也端着严肃的神情，努力思考。 　　为什么父亲能拿到那么多跳跳糖呢？ 　　作为同龄人中比较聪明的小胖子, 啵崽很快靠自己的小脑袋想出了一个合理答案—— 　　难道是因为在娘亲心目中, 父亲的地位已经超过自己了吗？比起他，娘亲现在更喜欢父亲了吗？ 　　啵崽心里一紧，昂起小胖脸，紧张唧唧地问谢亦舒：“是因为父亲比啵崽更乖吗？” 　　小胖子口中的“乖”, 应该指的是更讨人喜欢。 　　谢亦舒知道啵崽的意思, 可冷不丁听到有人把顾延之和“乖”联系到一起，还是不禁失笑：“不是。啵崽很乖。” 　　他解释道：“分装跳跳糖的时候，小白瓷瓶不够用了, 最后就用了个大一点的。” 　　不是因为怕顾兄不够，是巧合。 　　顾延之打开瓶塞的动作一顿。 　　他的心情突然没那么美了。 　　小胖子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他把小白瓷瓶宝贝似的收回袖袋里，伸手抱住谢亦舒的腿，亲昵地蹭了蹭，带着奶气的声音充满小孩子对娘亲的孺慕，“啵崽还以为阿爸跟父亲好，把啵崽排第二了呢。” 　　未来的大反派还是很有好胜心的。 　　他是想跟父亲并列第一，不想被父亲抢走第一。 　　“怎么会？”谢亦舒好笑道。他蹲下身，在啵崽的大脑门上亲了亲，“阿爸最喜欢啵崽了。” 　　啵崽小嘴一咧，踮起脚尖在谢亦舒脸颊上也亲了亲，有些害羞：“啵崽也最喜欢阿爸了。” 　　顾延之：“……那我呢？” 　　谢亦舒耳朵尖一红。 　　他从顾延之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醋意。顾延之没用“父亲”这个自称，让谢亦舒忍不住觉得，顾兄这句话是在问他。 　　小胖崽不知道父亲的小心思，他只是觉得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快准狠地对号入座了。大声补救道：“啵崽也最喜欢父亲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阿爸也很喜欢父亲，对不对？” 　　谢亦舒顺势点头：“对。” 　　是“很”不是“最”，顾延之又是一阵郁闷。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不然就会跟个刚喜欢上一个人的毛头小子似的，急于得到对方的回应，显得特别不成熟。 　　顾延之捏了把啵崽的小肥脸蛋：“去跟林执玩吧。” 　　小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小执哥哥晾在一边了。 　　他飞快抛下顾延之，啪嗒啪嗒跑回床边上，一屁股坐在床边：“小执哥哥，吃了糖糖，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他抬起小胖手，戳了戳自己肉嘟嘟的脸颊：“嘴里是不是没那么苦了？” 　　林执点点头，忍不住问：“这个是？” 　　吃起来像是糖，还带着香香甜甜的葡萄味儿。可那种在嘴巴里跳来跳去噼里啪啦响的感觉，又不是普普通通的糖。 　　“是葡萄味的跳跳糖。阿爸说……”啵崽眨眨眼。 　　他忘记阿爸是怎么解释的了。好像是用乌金炉的时候，会产生什么什么气体……啵崽挠挠小胖脸，嗨呀，他记不清了。 　　林执没发现胖崽弟弟陷入了窘迫，安静等他继续说。 　　两个幼崽你看我，我看你，啵崽头一扭，大声向谢亦舒求助：“阿爸！！” 　　三个大人原本已经坐下开始说红子果的事，结果谢亦舒被啵崽这么一喊，又起身去了两只幼崽那儿。 　　方子遇怜悯地看了顾延之一眼。 　　他知道顾延之刚刚是故意把小胖子支开的，可惜支开没一会儿，谢亦舒就又被小胖子喊走了。 　　挺惨的。 　　方子遇承认，他一个娘胎单身的人，有些幸灾乐祸。 　　顾延之淡淡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谢亦舒身边。 　　谢亦舒在跟两只幼崽解释跳跳糖的原理：“……乌金炉子在高温下会产生大量气体，如果不用灵力疏导，气体就会聚在乌金炉内，被吸收进丹药、糖浆里。” 　　“冷却后，丹药和糖果会因为这些气体碎成小粒。但这并没有让气体全部溜走，小粒里依旧藏着大量气体。等丹药渣和糖粒在我们嘴里融化，这些气体就全部跑出来了。所以会噼啪噼啪响。” 　　这是方师兄通宵研究出来的成果。 　　虽然和系统告诉他的有所出入，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啵崽点点小胖脸，对林执道：“对，就是这个。” 　　林执从没接触过这些，他身边没有人会这些。就连他常去偷听的几个学塾里知识最渊博的老先生，也只会教些识字、算数，不会教这些东西。一扇新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想知道更多更多，不仅仅是乌金炉和炼丹。 　　谢亦舒看着林执眼里藏不住的好奇和求知欲，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感兴趣吗？” 　　林执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察觉到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要是能把林执留在廖云峰就好了。 　　谢亦舒揉着小孩的头发想。 　　下一秒，顾延之的话像道惊雷落在谢亦舒和林执耳边：“既然感兴趣，那你想不想和啵崽一块儿跟着那边那位方叔叔学？” 　　谢亦舒立刻反应过来，顾延之这是在问林执想不想留在廖云峰。心里一喜，没按耐得住，心情直接反应在了脸上。 　　顾延之看着谢亦舒眼角眉梢的欣喜，在心里记上了一笔：这件事，也做得让小舒开心。 　　小林执的反应就慢了一点。他不太敢去理解酷叔叔的话，他害怕是自己理解错了，酷叔叔只是一时兴起，或者随口一说，其实根本没那方面意思。 　　但胖崽弟弟的欢呼让他没时间去思考。 　　啵崽知道父亲是在跟他兑现让小执哥哥给他当哥哥的承诺，兴奋极了，看向林执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执哥哥，你就留下来吧！”留下来，给啵崽当哥哥，好不好？ 　　林执鼻子一酸。 　　“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们送我的衣服……”林执把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委屈全哭出来了，“佟强他们看出我在临天城遇到贵人了，闯进来想把你们给我的东西拿走……” 　　“我把灵石和玉佩藏在门口的树下，他们没找到，只找到了衣服，就把衣服都剪开了……还有蚂蚱笼子，我捡麦秆编了好多好多蚂蚱笼，也被他们踩坏了……” 　　他没舍得穿他们买给他的衣服。 　　他想把它们留着，想着如果胖崽弟弟还记得，哪天来找他玩，他可以穿那些衣服和他玩。他编了很多蚂蚱笼，他可以穿着整洁的衣服，和胖崽弟弟一起逮蚂蚱。 　　他从临天城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些。都特别特别美好，可是他都没能保护好。 　　啵崽完全慌了。 　　虽然小执哥哥先前也哭了，但没有哭成这样。啵崽颤悠悠伸出小胖手，贴在林执的脸颊上，替他擦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只能向娘亲求助：“阿爸……” 　　谢亦舒把林执抱进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是最能让人平复情绪的地方。小林执哭着哭着，声音小了下来。只是时不时还会抽噎一下。 　　啵崽看到小执哥哥被安抚下来，松了一口气。他想到刚刚小执哥哥说衣服被坏蛋剪坏了，蚂蚱笼也被踩坏了，又气又心疼。 　　喊着“小执哥哥，啵崽去拿小木剑给你报仇”，就蹬着小短腿就要往外冲。 　　然后被顾延之一把拉住后衣领。 　　小胖子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老实了下来。 　　顾延之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谢亦舒。 　　谢亦舒接过帕子，擦了擦林执的小花脸，对林执道：“顾叔叔很厉害。” 　　“剑法、功法都很厉害。跟着他学，小执以后也会变得很厉害。等变厉害，就可以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东西了。” 　　顾延之看向谢亦舒，对上了对方全然信任的目光。 　　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他俯下身，对眼泪汪汪的林执道：“愿意吗？留下来给啵崽当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延之：小舒夸我厉害。 　　顾延之：这个也要@廖云峰全体成员。 第60章 　　啵崽朝林执伸出小胖手。 　　林执看着胖崽弟弟伸来的小手, 眼里又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啵崽的手。 　　特别温暖。 　　小执哥哥这是同意了？ 　　啵崽眼睛一亮。他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又急急询问道：“小执哥哥, 你这是同意了吗？” 　　林执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常听邻居大婶用“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去形容别人, 用“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多少孽”形容他和她自己。 　　林执想，张婶说的并不都是对的。 　　他上辈子，除了造孽，肯定也修了很多很多福气。 　　所以他才能遇到胖崽弟弟一家人。 　　啵崽看见林执点头, 兴奋地一蹦三尺……离地一寸高。 　　身上的小赘肉严重限制了胖崽的发挥，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小胖子有多高兴。 　　林执看着胖崽弟弟的笑脸, 另一只手暗暗握成了拳。 　　他要跟着酷叔叔学，跟着方叔叔学, 要变得非常非常厉害，然后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顺遂无忧。 　　要好好保护好。 　　小胖子不知道小执哥哥心里的决心, 他整个人都兴奋的不行。 　　都不知道是该先带着小执哥哥在廖云峰溜达一圈，让大家都知道他啵崽有哥哥了；还是该先把他最爱的“人生之旅”拿过来，教小执哥哥玩“人生之旅”。 　　还有小木剑，他上次下山忘带小木剑了, 都没能给小执哥哥看他的剑法。 　　啵崽的小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叽咕”。 　　要先吃。 　　胖崽小脸一红。 　　虽然他没吃午饭, 可他也没觉得有多饿呀，怎么肚子就叫了？啵崽低头戳了戳自己不争气的小肚子，腼腆地问林执：“小执哥哥, 你饿吗？” 　　先一起吃顿饭也好的呀。 　　林执之前就做不到和胖崽弟弟唱反调，现在更是有事事顺着他来的趋势。 　　即便不饿，也点头：“饿。” 　　小胖子立刻乐呵呵道：“那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小执哥哥跟啵崽去外面转转，散散步消消食。” 　　正好也让大家都知道小执哥哥是他的哥哥了。啵崽拉过娘亲的手-他另一只手还牵着小执哥哥，所以空不出手去牵父亲了-只能给父亲一个恳求的小眼神，然后问道：“娘亲和父亲也一起来，好不好？” 　　顾延之想了想，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能腾出空来陪谢亦舒和两个孩子：“好。” 　　他看向谢亦舒。谢亦舒自然也不会拒绝小胖崽，只是在此基础上提议道：“我们先让小执哥哥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吃饭。” 　　林执灵力暴动时出了不少汗，衣服都湿透了，到时候冷风一吹，容易着凉。 　　谢亦舒带林执去洗澡，啵崽屁颠儿屁颠儿也跟着去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净室门后，顾延之才收回了目光。 　　他瞥了留下蹭饭的方子遇一眼，淡声道：“继续。” 　　方子遇楞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顾延之在说什么，“哦哦”两声，继续道：“红子果一直被认作滋补类灵植，用途很广，只和少数几种草药相克。少量服用，也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服用过量，也只会导致精气过旺。这点顾延之和谢师弟也早早解决好了，不然谢师弟也不会还能想在这样活蹦乱跳的。方子遇摊手：“我从来没在任何草药籍里，见过谢师弟的那种症状。” 　　“但既然谢师弟能从你的血里闻到红子果的味道，服用你的血后灵气也松动了一些，说明问题还是出在红子果上。” 　　方子遇掏出几个小瓶，一一摆在桌上。 　　“我用和红子果相克的灵植做了几种比较温和的丹药……但你也知道，除了谢师弟，放眼整个玄真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这种症状的人，所以没有人能替他试药。” 　　顾延之皱了皱眉：“没有更稳妥安全的方法吗？” 　　方子遇说的不错。没人能替谢亦舒试药。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小舒服下那些丹药后，会是什么状况。 　　是会变好、变糟、还是毫无变化……无人能够预测，就跟场豪赌一样。 　　顾延之不敢拿谢亦舒去冒险。 　　方子遇理解顾延之的这种想法。孤注一掷、死马当作活马医是一回事；有了好转，怕一朝回到过去是另一回事。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要追求十拿九稳，那就只能先停止一切尝试，包括看起来有效果的喂血。然后搜罗跟草药有关的古籍，看看有没有哪本古籍上记录过这方面的内容。或者是再找到一例跟谢师弟同样症状的病例。”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时，选择不作为。 　　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顾延之沉默了片刻：“我会和小舒好好谈谈。” 　　他私心不希望谢亦舒冒险。 　　就算谢亦舒没有修为，他也能护他一世周全，衣食无忧。 　　但顾延之也知道，眼见有所好转，却因为不确定的风险而不能继续尝试，对谢亦舒来说会是件很残忍的事。毕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面对这种情况的人是他，他肯定会选择冒险。 　　“各大家族和南溪学院都有合作。在我离开南溪学院前，那些家族放在藏书阁里的药草方面古籍复刻我可是都翻过一遍的。” 　　方子遇试图轻松道，“这样算下来，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这些天，我会再回南溪学院一趟。至于还没收进藏书阁的古籍……也就极光宗一本、未辰府一本、赤水宗一本……总共十来本吧，我回去列个单子给你。我和廖松那老头关系挺好，可以先从极光宗开始。” 　　不算那些散落在玄真大陆各个角落里，掩盖在历史长河还没被人发现的破碎古籍的话。 　　范围的确不大。 　　顾延之点头：“廖掌门昨日刚遣人送来秋丰宴的请帖，届时我跟小舒一同赴宴，看能不能从廖掌门那儿把古籍借来。” 　　与此同时，在净室帮林执小朋友洗澡的谢亦舒听到了熟悉的“滴”响。 　　“下达任务【极光宗廖松那里借到古籍《草说》】，任务完成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账上积分点加十。” 　　谢亦舒手里动作一停。 　　‘极光宗廖松？’ 　　他听说过这个门派，是云川八大门派之一。 　　但系统为什么要给他下达这样的任务？听起来和他家小胖子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关系。 　　“每一项任务都是根据既定公式和核心程序下达的，系统只能告诉宿主，完成这项任务带来的后续影响会对顾薄的未来造成很大影响。” 　　毕竟值十个积分点。 　　谢亦舒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会留心这个任务。 　　接着就继续帮林执小朋友洗澡，听小胖子絮絮叨叨给未来的日子做安排。 　　001知道自己不能对佛系宿主抱有多大期待，安安静静闭了麦。 　　啵崽的安排十句话不离一个“人生之旅”，谢亦舒失笑：“就算天天只玩一盘，连着玩那么多天，啵崽不会觉得腻吗？” 　　小马屁精摇头，晃着小脑袋自有一套道理：“阿爸给啵崽做的小玩意儿，啵崽永远不会腻。每一次玩，都会有新的发现。” 　　“是吗？”谢亦舒故意作出以后可以轻松了的样子，坏心道，“那阿爸就不给啵崽做别的小玩意儿了。” 　　小胖子头一回拍马屁不成功，呆住了。 　　谢亦舒看着小胖子又懊恼又不敢改口的样子，乐了。伸手捏了把啵崽的小肥脸蛋，也不逗他了：“但有更多的小玩意儿，就会有更多的新发现，是不是？” 　　啵崽揉揉沾到水的脸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阿爸再多给你和小执哥哥做点小玩意儿。” 　　小胖子这下也反应过来了，小声嘀咕道：“阿爸刚刚逗啵崽。” 　　在谢亦舒一个眼神瞥过来前，伸手抱住谢亦舒的腰，踮着脚尖，在他腰间眷恋地蹭蹭胖脸：“但啵崽喜欢阿爸这样。” 　　他喜欢被阿爸逗。 　　这说明阿爸喜欢他。 　　小马屁精。 　　谢亦舒心里这样想，但脸上却忍不住流露出小小的得意。 　　扭头看到另一个孩子，谢亦舒突然意识到林执好像都没怎么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顾延之：今天不能@全体成员[不开心.JPG] 第61章 　　“小执？” 　　林执小朋友看着水面发呆, 没听到谢亦舒喊他。 　　谢亦舒便又叫了一遍：“小执。” 　　林执回过神, 一动, 水面泛起了波纹。 　　他抬头看向谢亦舒, 有些局促：“对不起谢叔叔，我刚刚走神了……” 　　谢亦舒摇摇头。他也是看林执走神, 才喊他。 　　倒是胖崽闻言从谢亦舒腰间抬起脸，有些好奇地看向林执。小胖胳膊往木盆边一搭，踮起脚尖，努力把下巴搁在了胳膊肘上, 歪着小脑袋问林执：“小执哥哥，你刚刚在想什么呀？” 　　林执有些犹豫, 又垂下了头。 　　这让小胖子更加好奇了，脚尖也踮得更加卖力。 　　胖脸都快凑到林执眼前去了。 　　林执抬眼看到那双长睫忽闪的圆眼睛, 也做不到隐瞒，有些紧张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再回……” 　　木盆猛得一摇, 打断了林执的话。 　　谢亦舒眼疾手快扶住木盆, 盆里的水晃了晃，没撒出来。他拿帕子擦擦林执被水打湿的小脸，扭头看向同样被吓住了的“罪魁祸首”。 　　洗澡水顺着“罪魁祸首”的小胖脸，滴滴答答往下流。 　　额前的碎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 看起来相当可怜。 　　谢亦舒不禁莞尔, 同样拿帕子擦了擦胖崽的小脸，又给他卷起袖子，擦了擦手：“啵崽以后不能趴在木盆边上, 盆会翻。” 　　木盆没法撑住小胖子的体重，小胖子踮着脚尖站也站不久，站累了后脚跟往地上一落，盆就要翻。 　　啵崽垂下小脑袋，像只败落的小鸡仔，丧着小胖脸点了点头。 　　他看着自己胖胖的小身体，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他知道是因为他太胖了，所以木盆才会摇的。 　　难怪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秋千。 　　啵崽又自卑起来。 　　他都不敢去看小执哥哥，生怕小执哥哥也想其他小朋友那样，对他露出那种疏离、嘲弄的神情。 　　林执看着突然沮丧的胖崽弟弟，有些不知所措。 　　谢亦舒一时拿不准啵崽是在自责还是被吓到了，蹲下-身，顺势抱了抱小胖子。小胖子软乎乎的，抱起来特别舒服，谢亦舒没舍得松开，温和道：“已经没事了，啵崽下次记得不要趴木盆就好了。” 　　啵崽脑门抵在谢亦舒的颈窝，乖顺地点了下小脑袋。 　　有娘亲在，娘亲不会嫌他胖。啵崽伸出胖胳膊，搂住谢亦舒的脖子，心里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他把脸埋在谢亦舒衣襟前，从谢亦舒那儿汲取了足够多的勇气，侧过脸，偷偷打量了小执哥哥一眼。 　　林执正担忧地看着他。 　　小执哥哥是在担心他。 　　啵崽有了这样的认知，犹豫一下，又问道：“小执哥哥刚刚在想什么？” 　　差点打翻木盆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 　　林执看到胖崽弟弟重新恢复生机，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开心，他放松了很多，说话也不再吞吞吐吐的，只是担心自己会麻烦人，所以声音还有些小心翼翼：“我想再回一趟家。” 　　娘亲留给他的玉佩还在那里。 　　林执话音刚落，谢亦舒就想到了沈奕口中“埋在歪脖子树下的玉佩”。 　　“是叔叔们考虑不周。”谢亦舒重新规划今晚的安排，“饭后我们就送你回去。你看看有哪些东西要带过来，也得跟邻居们道个别。” 　　小胖崽眼睛亮了。 　　“也就是说，我们过会儿可以下山，去小执哥哥家？” 　　谢亦舒点头：“对。” 　　他还没去过小执哥哥家呢。 　　啵崽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 　　“啵崽要带上啵崽的小木剑！”小胖子还记得上回下山没带小木剑给他带来的挫折感，蹬着小短腿急急忙忙往外冲，“啵崽去拿小木剑，到时候吃完饭，我们就下山。” 　　说完这句话，就推门冲出了。隔了几秒，又从外头推开门，探进小胖脸：“阿爸，你们要等啵崽。” 　　得到谢亦舒的回应，又小旋风一样离开了。 　　谢亦舒看着啵崽冒冒失失的小身影消失在门后，扭过头对林执道：“泡得差不多了，我们到饭桌边等他。” 　　林执点点头，红着脸向谢亦舒张开小细胳膊。 　　胖崽弟弟家用来洗澡的木盆像他家以前用的，都比较深，他腿不够长，一个人出不来。 　　谢亦舒弯腰抱起主角幼崽，离开温水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幼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谢亦舒见状，连忙拿起一旁的干沐巾，把刚暴露在冷空气里的小主角裹了个严严实实。 　　擦干水，换衣服。 　　谢亦舒替林执系好了腰带，又扯了扯袖子和衣摆：“好了。” 　　这套衣服啵崽穿着袖子嫌长，给林执穿就刚刚好。 　　谢亦舒满意地收回打量的目光，抬头就看见小林执眼睛红了。 　　“小执，怎么了？” 　　林执摇摇头，先前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谢亦舒看错了一样。 　　谢亦舒善解人意地没再多问。 　　他牵起林执的小手：“走吧，我们去找顾叔叔商量一下过会儿下山的事。” 　　林执跟在谢亦舒身边走，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漂亮叔叔的侧脸。 　　他家那个木盆早就不用了，去年的时候，被他拿去旧货集市上卖掉换钱了。 　　因为娘亲走了，没有人会用那个澡盆帮他洗澡了。他也早早学会夏天去小河边洗澡，冬天用热沐巾擦身体了。 　　“谢叔叔。”林执忍不住问，“以后，都是用那个木盆洗澡吗？” 　　谢亦舒想了想廖云峰上木盆的规格，为了方便泡药浴，好像都是那样的。 　　“对。”他低头看向林执幼崽，“小执是不习惯用那样的木盆洗澡吗？” 　　林执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喜欢。” 　　特别喜欢。 　　* 　　啵崽带着小木剑姗姗来迟。 　　顾延之带啵崽回去拿的剑，路上听他说了新的饭后安排。 　　饭后，四个人前往下山口。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谢亦舒这次下山非常顺利。 　　尤其是最后双足落地的时候，很稳，没在两个小孩子面前丢脸。 　　桐镇不远，小胖子需要消食，四人索性步行前往林执家。 　　走过一座桥，又穿过一片田。林执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歪脖子树：“就是那儿了。” 　　啵崽是最兴奋的，当即拖着谢亦舒，吧嗒吧嗒小跑过去。 　　院门没关，小胖崽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内如狂风席卷过的零落模样，愣住了。 　　柜门打开，桌椅东倒西歪。地上有好些一条一条的布料，还有好多被踏扁的小草球。 　　傍晚的风吹过，唯一一个没被踩扁的小草球被风吹动，轱辘轱辘地滚了过来。 　　啵崽松开谢亦舒的手，先前走了几步，蹲下身，用胖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草球。 　　“阿爸！”啵崽有些兴奋地回过头，对谢亦舒道，“这个还没坏，它还能滚！” 　　谢亦舒走过去，看着啵崽手里被人踩坏的蚱蜢笼，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蚱蜢笼。这边的麦秆已经折了，不能往里头放蚱蜢了。” 　　啵崽顺着谢亦舒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断开的麦秆，小脑袋耷拉了下来。 　　原来这不是小草球，而是小执哥哥说的蚱蜢笼。 　　这是唯一一个还能滚的蚱蜢笼了，如果连它都是坏的，那剩下的也都无一能幸免了。 　　都被坏人给弄坏了。 　　林执和顾延之这时也走到了这儿。 　　啵崽飞快地把小蚱蜢笼藏到了身后，藏完这一个，才意识到地上还有好多好多他藏不住的坏蚱蜢笼。 　　林执看到胖崽弟弟的小动作，心里明白了。 　　他鼻子一酸，故作无所谓地踢了踢地上他对着月光编出来的蚱蜢笼：“我编这个可快了。一会儿工夫就能编出百来个。过会儿要清理它们的时间，都比我编它们花的时间长。” 　　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放开了很多。 　　啵崽没编过蚱蜢笼，半信半疑：“真的吗？” 　　林执点头：“当然啦，不信过会儿我编给你看。” 　　啵崽看着林执，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小执哥哥的时候。 　　虽然那个时候他跟小执哥哥吵架了，但比起后来局促不安的小执哥哥，他更喜欢那个时候和现在的小执哥哥。生龙活虎的小执哥哥。 　　啵崽伸出小胖手，握住林执的手，点点包子脸：“好。” 　　林执道：“我先去挖玉佩。” 　　啵崽继续点点胖脸：“啵崽帮小执哥哥挖玉佩。” 　　两个大人进了屋。 　　啵崽跟林执走到歪脖子树下，林执挪开石头，递给啵崽一根树枝：“就在这下面。” 　　两只幼崽蹲在地上挖了起来。 　　半天才挖出一个小坑。 　　林执埋得很深，当初用树枝挖坑就挖了一个下午，他想了想，对啵崽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屋里拿把勺子来。” 　　用勺子挖应该能快一点。 　　林执转过身，差点撞上身后的人。林执后退了一步，抬头看清身后站的是谁，瞳孔缩小。 　　是佟强和王赖子。 　　林执立刻警惕起来，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胖崽弟弟挡在了身后。 　　他没来得及想出对策，佟强就已经按住了他的头，看着林执身上穿的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布料，眼里露出贪婪：“这不是我们林弟吗？这是在挖什么呀？要不要佟哥和王哥来帮忙？” 　　“在挖玉佩。”啵崽从林执身后探出头。 　　他比较想和小执哥哥两个人挖，所以拒绝道，“不需要你们帮忙。” 　　佟强看着啵崽那身穿着打扮，知道这就是没娘养前些天遇到的小贵人了。和王赖子互换了一个眼神，王赖子也上前一步，威胁林执道：“这又是谁家的小少爷啊？林弟给王哥介绍介绍。” 　　啵崽挠了挠胖脸，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两人。但他们好像和小执哥哥认识，他不打招呼不太好。 　　小胖子礼貌道：“我叫顾薄。” 　　“原来是顾小少爷。”王赖子笑着，伸出手想摸啵崽的脸蛋，啵崽懵懵懂懂，林执握紧拳，在王赖子就要碰到啵崽前，一脚踹在了佟强腿上，借力冲出去，撞在王赖子身上，把王赖子撞了一个趔趄。 　　林执回过头，拽住啵崽就想带着他朝屋里跑，结果没拽动。 　　林执焦急道：“啵崽弟弟，我们快跑。”他拽不动胖崽弟弟，只能希望他跟自己一起跑。 　　啵崽一动不动。 　　他看着眼前骂骂咧咧的两个人，再迟钝也知道这就是欺负了小执哥哥的坏人。 　　“小执哥哥。”啵崽掏出自己的小木剑，胖腿一抬，右手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紧紧盯着眼前两个坏人，绷着小胖脸对林执道，“啵崽要给你报仇。” 　　林执愣住了。 　　佟强和王赖子也愣住了。 　　但啵崽已经蓄力冲上去了，持着小木剑，在佟强腿上嘿哈嘿哈大力砍着，后退两步，双手举着小木剑，用力戳向佟强的小腿。 　　然后被弹开了。 　　小胖崽一屁股墩摔到了地上。 　　小木剑也掉了。 　　佟强和王赖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老子刚刚看他拿剑有模有样的，还以为是哪个修真世家的小少爷，真的会剑呢。” 　　“我-他-妈，就这小破木剑，哈哈哈哈哈哈。” 　　林执原本也以为胖崽弟弟是从酷叔叔那儿学到了什么厉害的剑法，所以才说要给自己报仇。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胖崽弟弟没站稳，撞上佟强被弹到了地上。 　　小胖子呆呆地抬着头，看着佟强和王赖子。 　　显然是被吓到了。 　　佟强和王赖子笑嘻嘻地朝小胖崽走来，林执想都没想，冲了上去，挡在啵崽身前。 　　啵崽看到小执哥哥的背影，这才回过神，奶音带上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爸！！！父亲！！！” 　　* 　　林执带着啵崽去挖玉佩。 　　谢亦舒本来不放心两个小孩在外头，也想加入，但又觉得这样让顾延之一个人呆着不太好，叮嘱啵崽和林执遇到什么事要喊他和顾延之，跟着顾延之一块儿进了屋。 　　屋里也是一片残风过境。 　　谢亦舒扶正了桌椅，又把柜门关上。他在角落里看到了剩下的麦秆，眼睛一亮，抱起麦秆，走到顾延之身边坐下，把麦秆摊在桌上。 　　谢亦舒问：“顾兄，你会编蚱蜢笼吗？” 　　就跟啵崽分不清小草球和蚱蜢笼，上一任廖云峰小少爷也没接触过这种市井里才会出现的小玩意儿。 　　顾延之摇摇头，低声道：“不会。” 　　“我会。”谢亦舒抽出一根麦秆，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怀念，“我小时候编这个可厉害了。一群小孩儿里，我编得最快。一下午就能编出一箩筐来。” 　　那个时候，一箩筐能卖5个灵石。 　　能换两个饼。 　　谢亦舒边说边编。 　　这么多年没编过蚱蜢笼，他都有些忘记了，好在双手还记得，勉勉强强编了个雏形出来。 　　可要再编下去，也编不出什么了。 　　谢亦舒放下蚱蜢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顾兄见笑了。” 　　他本来想编两个蚱蜢笼出来，给两只小幼崽一人一个。 　　顾延之摇头，刚想说什么，就被儿子喊破音的奶音打断：“阿爸！！！父亲！！！” 　　谢亦舒神色一怔，匆忙起身，就要出去找啵崽，去被同样起身的顾延之拉住了手腕。 　　“别去。” 　　谢亦舒一个不稳，差点摔进顾延之怀里。 　　顾延之伸手扶住他，等意识到自己扶着他的腰，隐隐形成一个搂抱的样子，才触电般松开了手。 　　他把手背到身后，轻咳一声，对谢亦舒道：“别去。” 　　他的声音从谢亦舒身后传来，温热的呼吸掠过谢亦舒的耳畔。 　　“小舒别急，他们两个目前都没事。啵崽有的时候太冲动了，我想让他自己意识到这点。” 　　沉稳的声音让谢亦舒莫名安下心来。 　　“我一直留意着那边。” 　　“现在还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崽：父亲！！！救命！！！ 　　顾延之：不急。 第62章 　　谢亦舒对顾延之的教育方式没有微词。 　　他觉得顾延之说得很对，就是、就是他们两个现在贴得也太近了一点。 　　谢亦舒耳朵尖一烫, 别过脸, 轻轻点了点头。 　　屋外, 歪脖子树下。 　　啵崽的那一嗓子暂时唬住了佟强和王赖子。 　　小胖子穿得贵气, 家里的大人十有八-九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大人就在附近, 佟强和王赖子还真不敢造次。 　　可等了半天, 这小胖子的声音都快喊哑了, 也不见有个大人来。 　　佟强和王赖子对视一眼, 胆子又壮了起来。 　　佟强嗤笑：“怎么？咱哥俩和林弟玩玩儿，顾小少爷也要喊爹娘吗？” 　　佟强敢这么说, 是因为他能断定这小胖子在家里并不受宠。 　　要是真是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家里的大人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而不带一个仆从？还准他和没娘养的林执玩，也不怕这没娘养的会带坏他家的小孩？ 　　佟强和王赖子无赖惯了。 　　他们知道这种不受宠的小少爷最好欺负。这种“小少爷”, 就算在外头受欺负了，回家后也不敢声张。 　　一是怕被爹娘说“无能”，二是知道就算回去后打小报告, 也没人会来替他们报仇。 　　王赖子提了提裤腰带, 伸手推了把林执。 　　佟强又笑嘻嘻地把林执推了回去。 　　林执要保护身后的胖崽弟弟，一直大张着手臂。 　　哪怕是被佟强和王赖子推搡来推搡去，也一直维持着老母鸡护鸡崽的模样，自始至终都没放下双臂。 　　啵崽看着被坏人推来推去的小执哥哥，眼睛红了。 　　他攥紧胖拳，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是小男子汉, 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他的小执哥哥？ 　　啵崽低下头，胖胖的小胳膊肘交叉护在胸前，迈动小短腿，大喊着“不准欺负啵崽的小执哥哥”，以同归于尽的姿态，一头撞向离他最近的王赖子。 　　王赖子吃痛，向后退了一步，稳住了身体。 　　啵崽再度被弹开，摇摇晃晃向后踏了几个小碎步，啪叽一声坐在了地上。 　　这招有效。 　　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啵崽捂着脑袋站起身，抹了一把屈辱的眼泪，低头，抱臂，像只矮墩墩的小牛犊，“啊啊啊”地撞向佟强。 　　啪叽。 　　被弹开。 　　再撞。 　　再被弹开。 　　啵崽的的确确是个重量级胖崽，但这“重量级”仅仅局限于“幼童”这个年龄段内。 　　他能撞倒大病初愈的谢亦舒，但撞不翻两个身强力壮、正值舞象之年的少年。只能不停地重复撞上、弹开、坐地上的动作。 　　佟强和王赖子被扰得不耐烦了，扳着手指，走向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啵崽，想给这个小胖子一个教训。 　　林执看得出他们的想法，大喊一声：“佟强！王赖！” 　　佟强和王赖子停下了脚步。 　　啵崽抬起头看向林执，眼里含着泪泡。 　　林执冷着小脸道：“你们不是要这土里埋的东西吗？我和弟弟给你们挖。” 　　佟强和王赖子何止是想要土里的东西。 　　他们无聊透了，就缺林执和小胖子这样的弱小让他们找点乐子。 　　但现在就把两个小东西打趴下了，过会儿就没人能给他们哥俩挖东西了。 　　佟强和王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王赖子点点头，抬脚踹上林执：“快给爷去。” 　　啵崽看到小执哥哥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又印上了一个大脚印子，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瞪向佟强和王赖。 　　林执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啵崽弟弟，我们去挖吧。”林执在心里祈祷胖崽弟弟不要再冲动。 　　啵崽很想冲上去和佟强王赖子拼命，可小执哥哥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股安抚的力量两手相握处传递了过来，小胖崽红着眼睛，冷静了下来。 　　他跟着林执走到歪脖子树下，胖胖的小身体蹲下，拿起小勺子沉默地挖土。 　　挖着挖着，眼泪就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父亲和阿爸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救他和小执哥哥。 　　林执见状，手握得更紧。 　　他恨自己现在太弱小。不能在漂亮叔叔和酷叔叔不在的时候保护好胖崽弟弟。 　　每一个伤害过胖崽弟弟的人，他都会让他们在未来付出代价。 　　他保证。 　　两只幼崽的手一直紧紧牵着，没有松开。 　　佟强和王赖子走过来看进度。 　　佟强看到林执和小胖子只挖了浅浅一个小坑，啐了一口：“赶快！” 　　王赖子也嚷嚷：“可别给爷偷懒。” 　　林执一勺铲下去，铲起满满一勺土。 　　就是现在！ 　　他猛地站起，把土挥向身后，趁佟强和王赖子被尘土糊了眼睛，使劲拽胖崽：“啵崽弟弟，我们快走！” 　　这次小胖崽没有逞能。 　　飞快反应过来，蹬着小胖腿跟在林执身后跑。 　　可那一身的小肥肉还是拖了他们后腿。 　　再加上先前的一通乱撞消耗了小胖崽的体力，佟强和王赖子很快就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堵住了林执和啵崽的路。 　　“你-他-妈给老-子来阴的。”佟强左眼进了不少尘土，现在难受得狠，表情十分阴沉。 　　王赖子狞笑一声，目光从小胖子的脸上划过，落在林执倔着的脸上。突然发狠把林执推到了地上，抬脚就往下踩。 　　“小执哥哥！”啵崽惊叫出声，胖胖的小身躯发挥出了惊人的潜力，飞快地扑倒林执身上，把脸埋进了林执怀里，替他挡住了大半的身体。 　　“啊！” 　　脚重重地落在肉-体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和闷响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少年的惨叫，和一声压制住一切声音的凄厉小奶音。 　　林执的耳朵被震得发嗡。 　　他来不及揉自己耳朵，急切地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胖崽弟弟，语速很快：“他踹你哪里了？背吗？还是腰？疼吗？哪里疼？” 　　他看到小胖崽沾泪微颤的睫毛，和死死捂着屁股的小胖手，咬牙：“他踢你屁股了？” 　　他们该死！ 　　林执攥紧手，恨恨抬眼，想去和王赖子拼命，结果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住了。 　　佟强捂着肚子，五官扭曲地跪在地上。 　　王赖子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腿还维持着踹佟强肚子的动作，没收回来。 　　“小执哥哥，你没事吧？” 　　胖崽弟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虽然奶声奶气又带着哭音，但听起来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林执扶着小胖崽起身，看着拍拍膝盖，拍拍屁股，认真弹灰的胖崽弟弟，迟疑道：“啵崽弟弟，王赖子刚刚有没有踢到你屁股？” 　　啵崽闻言，胖脸一红。 　　“没。”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扭捏道：“啵崽以为他要踢啵崽屁股……” 　　所以才会拿手去保护屁股。 　　林执哭笑不得，又问：“那刚刚那声尖叫呢？” 　　小胖子头垂得更低了，小小声如同蚊呐：“啵崽、啵崽以为会被踢到……” 　　小胖子太怕疼了。 　　心怀恐惧，所以早早就叫出声了。 　　对面的佟强有了动作。 　　胖崽一抖，林执警惕地把他护在身后。 　　佟强捂着肚子起身，双腿打颤，还没站起来，就又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王赖子也收回了高抬的腿，晃了两下，噗得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胖子立刻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小脑袋一转，在身后看到了父亲和娘亲。 　　“阿爸！”啵崽蹬着小短腿扑进谢亦舒怀里，温暖的怀抱让一直神经紧绷的小胖子安下心来，小嘴一撇，哇呜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们怎么才来！” 　　小胖子哭得小肥肉都一颤一颤，简直叫人心疼。 　　谢亦舒连忙安抚地亲了下小胖子的额头：“是阿爸和父亲来晚了。” 　　顾延之更严厉一点：“阿爸和父亲就在屋子里，你遇到危险，为什么不立刻进屋找我们？” 　　啵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哭嗝。 　　是啊，他为什么不立刻跑进屋找父亲和娘亲？明明小执哥哥最开始就制造机会，想拉着他跑进屋的。 　　啵崽用力地擦了擦眼泪，从谢亦舒怀里出来，拖着沉重的小步伐，走到掉落小木剑的地方，捡起了他最宝贝的小木剑，走到顾延之面前。 　　他低下头：“啵崽以为啵崽可以用它打倒坏人。” 　　说完，啵崽小脸一皱，忍住眼泪，高举起小木剑，重重把它丢到一旁。 　　林执一愣，回过神，连忙跑去把小木剑捡了回来，把木剑递给胖崽：“啵崽弟弟，你的剑……” 　　“啵崽不要了。”小胖子重重扭过头，“它一点也不厉害，啵崽不学了。” 　　果然。 　　谢亦舒伸手牵过开始耍小性子的啵崽和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执，拿起剑问小胖崽：“啵崽如果不学剑，而是学的鞭或镖，今天是不是就能打倒坏人了？” 　　小胖子气嘟嘟地点了点头。 　　谢亦舒揉了揉啵崽的小脑袋：“可啵崽这个年纪，能用的鞭也只有半臂长，镖也都是小木镖。”说起来，还都没小木剑厉害。 　　啵崽闻言，小眉毛一皱：“就没有什么更厉害的吗？” 　　“剑就已经很厉害了呀。”谢亦舒说完看向顾延之。 　　啵崽顺着娘亲的目光看向父亲，见父亲抬手，两道光闪过。小胖崽急急忙忙扭过头，看到佟强和王赖子身前的土地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剑痕。 　　下一秒，土地上神不知鬼不觉又冒出了两道剑痕。 　　四道剑痕控制得很精准，再偏近一点点，就能落到佟强和王赖子身上。 　　谢亦舒好笑地戳了戳啵崽呆住的小胖脸：“厉害吗？” 　　啵崽回过神，兴奋点头：“超厉害！” 　　兴奋完又有些困惑：“为什么父亲的剑那么厉害，啵崽的却那么弱？父亲也是从小木剑过来的吗？” 　　顾延之点了点头。 　　啵崽又兴奋起来，拽拽顾延之的衣袖：“那啵崽好好学，以后也能这么厉害？” 　　顾延之顺势抱起胖崽：“能。” 　　乐天的小胖崽心里开始美得冒泡泡，又听见父亲问：“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面对危险，啵崽为什么没进屋找父亲和阿爸，而是让自己陷入危险？” 　　啵崽想到了答案，垂下小脑袋，伸手环住顾延之的脖子，小小声道：“是因为啵崽太自大了。小执哥哥本来要拉着啵崽进屋的，是啵崽以为自己能打倒坏蛋……” 　　他太冒失了。 　　小胖子声音越来越小，看向林执，自责道：“小执哥哥，对不起，啵崽应该听你的话。”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自以为是，他跟小执哥哥早就安全了。 　　林执连忙摇头。 　　他怎么能让胖崽弟弟跟自己说对不起。 　　谢亦舒揉揉林执的头发，让他接受小胖子的道歉，给一棒子又给一块糖，夸了夸林执临危不乱，又夸了夸小胖崽知错就改特别乖。 　　一直萦绕在两只幼崽心头的恐惧和低落渐渐被“得到夸奖，要更努力”的心情替代。顾延之暗暗注视着谢亦舒，觉得有谢亦舒在的地方，就特别温情。 　　只有地上趴着的两个和这一片和睦融融格格不入。 　　顾延之淡淡瞥了过去，佟强和王赖察觉到冰冷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又移开，又惊又恐，发现自己能动弹后，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 　　在顾延之的帮助下，埋在土里的玉佩和灵石袋子很快破土而出。 　　林执把玉佩戴在了脖子上。灵石袋子本想还给漂亮叔叔和酷叔叔，漂亮叔叔却摇了摇头，让他把灵石袋子留给过去一直帮着他的人。 　　张婶在院子里洗碗，看到林执拿着灵石袋子来跟她道别时，差点惊讶地打碎手里的碗。 　　她看着林执身后看着就金贵的一家三口，知道林执这孩子是苦尽甘来了，飞快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笑着叫林执快跟着他们上山。等以后学出息了，记得回来看看他们。 　　“你想他们了，就和谢叔叔说。”谢亦舒拍了拍小林执的肩，“虽然谢叔叔暂时没法带着你上下廖玉峰，但可以让沈奕叔叔带你过来。” 　　林执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回程的时候，小胖子睡着了。 　　他今天没睡午觉，又受到了惊吓，在顾延之怀里睡得鼾是鼾屁是屁，一回廖云峰，顾延之就把小胖子抱进卧房，让小胖子先睡下了。 　　下人在傍晚时，把主院的一间房收拾成了林执的卧房。 　　谢亦舒也准备早点休息，揉揉林执脑袋，说不习惯睡不着的话，随时可以去找他，随后就去了净室。林执进了漂亮叔叔和酷叔叔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坐在柔软的被褥上。 　　的确是睡不着。 　　他想了很多东西，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笃笃的敲门声让他回过神。 　　林执跳下床，跑去开门。 　　门外是顾叔叔。 　　面对相处不多的顾延之，林执还有些局促。 　　他不知道顾叔叔是为什么找他，不安之际，他听见面前高大的男人问他。 　　“林执，你能教顾叔叔编个蚱蜢笼吗？” 　　“顾叔叔想编一个，送给啵崽的阿爸。” 　　顾延之没错过谢亦舒编不出蚱蜢笼时，眼里流露出的怅惘和遗憾。 　　他虽然不会，但他可以学。他想编出一个小蚱蜢笼，然后送给他。 第63章 　　林执愣住了。 　　胖崽弟弟的父亲是廖云峰的峰主，林执虽然年幼, 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胖崽弟弟的父亲一个家族的掌权人, 是整个廖云峰地位最高的人。 　　这样一个人想学编蚱蜢笼, 林执抬起小脸, 呆呆地望着门外的男人。 　　夜风吹过, 林执打了个激灵, 回过神。 　　“当然可以, 顾叔叔，您先进屋坐。”林执慌慌忙忙侧过身, 让顾延之进来。顿了顿, 又想起了一个关键, “顾叔叔，做蚱蜢笼要用到麦秆……” 　　“我带来了。”顾延之手微抬, 一把麦秆出现在方桌上。 　　他想好要给谢亦舒编蚱蜢笼，走之前，就先把林执家中多余的麦秆带回来了, “是你家里的麦秆。” 　　有麦秆就好办多了。 　　林执把屋子角落一面盆端过来, 顾延之中途接过，把面盆放到麦秆边。 　　“要水吗？” 　　林执点点头：“麦秆得先用水浸泡一会儿，泡软再编。” 　　顾延之捏了个召水诀，往面盆里注满了水。 　　他见林执撸起袖子，准备把麦秆全都浸到水中，伸手拦下了林执的动作, 拧眉问他：“这些麦秆都必须用水浸泡过才能拿来编吗？” 　　他记得谢亦舒编蚱蜢笼时是直接拿起麦秆编的。 　　顾延之抿紧了唇。 　　他不清楚蚂蚱笼有多少种编法，如果林执清楚小舒那种编法，他更想用谢亦舒的编法编蚱蜢笼。 　　林执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是的。” 　　“这是南雀麦的麦杆子，用水浸泡后会变得柔软易成型。先泡后编、先编后泡都可以，就是……”林执顿了下，瞥了酷叔叔一眼，委婉道，“先编后泡很难掌握那个度。” 　　难度系数比较高，实在不适合酷叔叔这样的初学者。 　　顾延之听出林执的言下之意，沉默点头，示意他把麦秆浸到水里。 　　林执麻利地把麦秆放进面盆里，伸手搅了搅，小手折了下麦秆，觉得差不多了，拎出一把麦秆，抖了抖。分了半把给顾延之，深吸一口气，示范起来。 　　顾延之瞥了眼林执手里的动作，默不作声跟着编。 　　林执一开始担心顾叔叔编不起来，刻意放慢了速度，结果发现顾延之手里动作一点不乱，有条不紊地缠绕麦秆，编得比他还快。 　　林执也就加快了速度，笼身编好的同时，顾延之手里的蚱蜢笼也编好了。 　　顾延之把蚱蜢笼递给林执检查：“是这样么？” 　　林执细细检查了一遍，点头道：“对，这样基本就好了。顾叔叔，等麦秆快变硬的时候，你捏住这几个角，把笼身调整成球形，蚱蜢笼就编好了。” 　　他把蚱蜢笼还给了顾叔叔，觉得顾叔叔真的很厉害。 　　修为高，剑法好，能保护好胖崽弟弟和漂亮叔叔，就连编蚱蜢笼都学得那么快。 　　林执偷偷打量着顾延之，希望自己以后也能成为酷叔叔这样的人。 　　顾延之垂眼看着手中的小蚱蜢笼，指腹慢慢摩挲过木黄的麦秆。 　　他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这是他人生中编出的第一个蚱蜢笼，也不知道谢亦舒会不会喜欢。 　　林执摸了摸麦秆：“顾叔叔，差不多了。” 　　他捏住几个角，给顾延之做了个示范。蚂蚱笼在林执手里很快变成了漂亮的球形，顾延之收回目光，捏住手中的蚱蜢笼。 　　“喀——” 　　构建笼身的麦秆子，被顾延之给轻轻折断了。 　　林执：“……” 　　顾延之：“……” 　　林执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道：“顾叔叔，第一次编蚱蜢笼，出现这种失误是很正常的。” 　　顾延之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取来新的麦秆。 　　缠绕、固定、编制。 　　蚱蜢笼在顾延之手里飞快成型。 　　林执伸出小手摸了摸麦秆：“就是现在！” 　　顾延之捏住角，轻轻一按。 　　“喀——” 　　又坏了一个。 　　林执的小脸上难得露出茫然。 　　他想了想，认真对顾延之说：“顾叔叔，不要太用力，要用巧劲。” 　　顾延之点头，抿紧唇，重新编制。 　　十分钟后，又是一声清脆的“喀”。 　　“顾叔叔，巧劲！” 　　“喀——” 　　“顾叔叔，按这里。” 　　“喀——” 　　“……顾叔叔，要不然我帮您做调整吧？” 　　顾延之摇头，修长的手指捏住几个角：“不用。” 　　“喀——” 　　顾延之冷静地放下蚱蜢笼，从面盆里抽出一把新麦秆。 　　“喀——” 　　好在麦秆还剩了不少，够顾延之练习。 　　林执看着顾叔叔不厌其烦地编蚱蜢笼，突然想起了张叔和张婶。 　　他没有父亲，也不知道父亲和娘亲之间都是如何相处的。 　　他身边只有张叔和张婶。他对“夫妻”一词的理解，也全都来源于张叔和张婶。 　　张叔每天会推着车去镇西卖饼，张婶在家做做针线补贴家用。每天夜里，张叔都会带一壶酒回来。要是当日饼卖得好，就多带一包下酒菜。要是卖得不好，等酒喝完，林执就会听到哐啷哐啷的声响。 　　那是张叔在拍桌子摔椅子，有的时候，还会打张婶，嫌张婶烦。 　　林执见过张婶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他问张婶为什么不离开，张婶告诉他，这就是夫妻。 　　张婶说张叔不好吃懒做、不拿钱赌博、不在外头与别的女人厮混，种种种种，是个好男人。说张叔不喝酒的时候待她好，说张叔酒醒后看到她身上的伤会自己抽自己巴掌。 　　说林执还小，所以还不懂，还说天底下夫妻大多都一样。要是有丈夫疼妻疼到骨子里，愿意为妻子放低身段做繁琐的事，那真是顶顶好的丈夫。 　　这种顶顶好的丈夫少，要真的有，那妻子上辈子定是修了不少福分。 　　清脆的“喀”响打断了林执的回忆。 　　顾延之起身拿麦秆，瞥了眼回过神的小孩，问道：“小执，你刚刚在想什么？” 　　林执把张婶说的话告诉了顾延之。 　　顾延之缠绕麦秆的动作一顿。 　　就当林执有些坐立不安，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时，他听见顾叔叔低沉的笑声。 　　酷叔叔注视着手里的蚱蜢笼，神情是林执从未见过的温柔。 　　“是我上辈子修了不少福分。” 　　所以这辈子才会误打误撞，遇到了谢亦舒。 　　顾延之捏住尖角。 　　“笃——笃笃。” 　　顾延之放下蚂蚱笼。 　　林执跳下椅子：“顾叔叔，我去开门。” 　　林执打开门，门外是谢亦舒。 　　林执的小脸上闪过惊喜：“谢叔叔，你怎么来了？” 　　谢亦舒弯腰揉了揉林执的小脑袋，温和道：“我看到你房内灯还没熄，就过来看看。” 　　林执有些眷恋地捏住谢亦舒的袖子，侧过身看向屋里，想说顾叔叔也在，他在教顾叔叔编蚂蚱笼，结果回过头，发现方桌边哪有什么顾叔叔的影子。 　　桌上堆成小山的废蚱蜢笼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还没整成球形的麦秆架。 　　林执愣了一瞬，很快了然。 　　酷叔叔是想亲自做一个蚱蜢笼送给漂亮叔叔。在没做成功前，肯定不想让漂亮叔叔知道。 　　他得替酷叔叔保密才行。 　　谢亦舒也看见了桌上快完成的蚱蜢笼，还以为是林执刚刚编的，夸道：“小执编得真好看。” 　　林执觉得暗处有道目光投向了自己。小孩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应了几声。 　　顾延之在隐于暗处前，拿走了面盆里剩下的麦秆。 　　谢亦舒以为林执是拿了几根麦秆带上了廖云峰，伸手沾了沾面盆里的水，用湿手摸了摸蚱蜢笼。按住突出的尖角，轻轻调整，蚱蜢笼很快变成标准的球形。 　　“叔叔好久没编过蚱蜢笼了。”谢亦舒怀念地摸了摸蚱蜢笼，把笼子递给林执，“给。后山有挺多小昆虫的，睡醒，让啵崽弟弟带你去。” 　　林执点点头，把蚱蜢笼挂在了床头。 　　谢亦舒顺势把林执抱上床：“那我们小执早点睡？明早早点起床，和啵崽弟弟去后山逮蚱蜢。” 　　林执乖乖地“嗯”了一声，躺下，盖上了小被子。 　　谢亦舒伸手替他掖了掖，问：“要不要叔叔给你讲个故事？” 　　林执心里天人交战。 　　他觉得这时候应该拒绝漂亮叔叔才对，可他又实在想听漂亮叔叔讲的故事。 　　心里头两个小人在大家，林执最终还是没能拒绝诱惑，软软道：“想。” 　　谢亦舒过来前在001那儿翻阅了很多适合幼童听的睡前读物。 　　见林执这么乖，谢亦舒讲一赠一，讲了一个《小胖童奇遇记》后，又讲了一个《小胖童的新衣》。 　　一直等林执呼吸声变得细均而绵长，才慢慢讲出了最后一句：“……小胖童把下巴抬得更高，大步走着，他的两个小跟班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并不存在的袍角。故事结束了，好梦，小执。” 　　谢亦舒起身，抬手熄了灯。 　　门发出“吱嘎”一声响，又被轻轻关上。 　　一刻钟后，林执睫毛颤了颤。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小声道：“顾叔叔。” 　　方桌上亮起一道微弱的光。 　　林执下床，穿上小鞋，想了想，踮脚拿下挂在床头的蚱蜢笼，把自己先前做的那个挂了上去。然后啪嗒啪嗒跑到方桌边，把经由漂亮叔叔调整的小蚱蜢笼还给了顾叔叔。 　　他听见顾叔叔问：“啵崽阿爸在看到这个笼子时说了什么？” 　　顾叔叔是没听清吗？可他当时觉得顾叔叔有看过来呀。 　　林执有些纳闷，但还是把谢亦舒的话重复了一遍：“谢叔叔说这个小蚱蜢笼编得真好看。” 　　阴影里，顾延之嘴角微翘，只是声音还是淡淡的：“嗯。” 　　他对林执道：“你去睡吧，时间也不早了。谢谢你今晚教叔叔编蚱蜢笼。” 　　林执被感谢，羞涩地摆了摆手。 　　顾延之从林执房中走了出来，又去啵崽房里看了看小胖子。小胖子身上的被子被重新掖过，显然谢亦舒刚刚也来过。 　　顾延之在啵崽床边坐了很久，出来路过谢亦舒的卧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了自己的书房。 　　他往盆里注满水，将剩下的麦秆放了进去。 　　拎起、抖水、缠绕。又到了最后一步，调整形状。 　　顾延之轻轻捏住两个角，朝内按压。笔直的麦秆慢慢弯出光滑的弧度，没有发出扰了他一整晚的清脆“喀”响。 　　成了。 　　顾延之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打开第一个抽屉，将小蚱蜢笼放了进去。 　　又起身，走到小柜旁，打开墙后的暗格，把袖袋里的那枚小蚱蜢笼藏进了那儿。 　　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瓷瓶。 　　写着“延”字的木质棋子。 　　刚刚放进暗格的小蚱蜢笼。 　　已经三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延之小窗私聊方子遇/沈付/沈奕…… 　　顾延之：还醒着吗？ 　　顾延之：小舒说我编的蚱蜢笼好看。 　　（小白瓷瓶是装丹药渣的白瓷瓶，不是跳跳糖，所以大家不要担心大顾蛀牙） 第64章 　　寅时下过一场雨，屋顶的积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落到石板上。 　　床上的小胖童睫毛颤颤, 吧唧一下睁开了眼。 　　他昨天睡得早, 今天醒得也早。 　　但如果继续睡, 也不是睡不着。 　　啵崽呆呆地望了会儿床帐。 　　他刚睡醒, 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 小胖脸上还有些茫然。过了还一会儿才揉揉眼睛, 啪叽翻过身, 蠕动两下, 挣扎着下了床。 　　要吃早饭。 　　还是得起床。 　　小胖子昨天少吃了一顿饭，又睡得早, 摸摸微微外凸的小肚子, 都觉得自己瘦了。 　　他穿好小靴, 披上外衣，推开卧房门。雨后清晨的风打着旋儿吹过, 小胖子瑟缩一下，顿时清醒了。 　　这个点，父亲应该在后山修炼, 厨房的小桃姐姐们应该也没起床。 　　也就是说, 早饭还没好。 　　啵崽跟对面枝桠上歪头看着他的小麻啾大眼瞪小眼，几秒后，转过身，啪嗒啪嗒跑到谢亦舒房门前。 　　侧了侧小脑袋，急切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有没有起床的动静。 　　要是娘亲起床了, 他说不定能吃上娘亲特制的小点心。 　　小胖子想得挺美，屏息聆听数秒。 　　没听到动静。 　　啵崽眨眨眼，慢吞吞挪开了耳朵。但作为一个小乐天派，乐天派该有的乐观和行动力啵崽都有。听不到动静不意味娘亲没起床，啵崽不死心，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谢亦舒卧房的窗户上去。 　　小麻啾在树枝上跳了两下，换了一个方向歪歪脑袋。 　　这只人类幼崽大清早在干嘛呢？蹦蹦跳跳把麻啾都给整笑了，啾啾啾。 　　啵崽不知道自己正被一只小麻啾嘲笑，他已经够到窗沿了，只要再使把劲儿就能看见屋里的情形了。啵崽努力地蹬着小短腿，一下、两下，终于在蹬到第七下时—— 　　不负众望地摔了下来。 　　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啾~”小麻啾乐得蹦了两下。 　　啵崽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屁股灰。他这两天里摔得次数多，都已经摔成习惯了。 　　他抬头看了看挑衅自己的窗沿，不恋战，蹬着小胖腿哒哒哒跑回自己的卧房，搬了张矮墩墩的小圆椅来，往窗户下一放，踩了上去。 　　隔了几秒，又跳了下来。 　　在睡觉。他看到了床上鼓起的被子。 　　啵崽搬起小圆椅，想了想，换了个方向，啪嗒啪嗒跑到另一间小屋外。 　　这是主院最后一间小屋里，如果父亲让小执哥哥住在主院，那这间小屋应该就是小执哥哥的房间。 　　啵崽放下小圆椅，扶着墙壁，踩了上去，趴在窗边探头探脑往屋里瞧。 　　对上了一双愕然的眼睛。 　　* 　　林执昨晚几乎一夜未眠。 　　他平时表现得再像一个小大人，也掩盖不住本身是个小孩子的事实。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又搬到了新地方，说心里没有一点紧张不安，那是假的。 　　就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中地上，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 　　一直到寅时下雨的时候，林执才听着雨声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可睡不踏实，又早早醒来了。 　　他不知道漂亮叔叔和胖崽弟弟平时在廖云峰都是什么时候起，只能先收拾好自己，静静坐在房间里等他们起床后来找自己。 　　然后他听见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执抬头看了过去。 　　先是看到了一撮睡得翘起的头发，接着是光洁饱满的大额头，然后看到了一双亮晶晶像极了藏着小星星的眼睛。 　　最后胖崽弟弟大大的笑脸。 　　胖崽弟弟在窗户外向他比口型：“小执哥哥，你醒啦！” 　　林执连忙从床边上跳下来，跑去开门。 　　啵崽也爬下椅子，啪嗒啪嗒跑到门口。 　　“小执哥哥！” 　　“啵崽弟弟……”林执顿了顿，看到啵崽的一身打扮，眼里忍不住带上了笑意，牵起胖崽的手，带他走进房间，问他，“怎么没穿好衣服就出来了？” 　　啵崽低头看看系成一团结的衣带，胖脸一红，有些害羞地裹了裹外衫，小声解释：“小执哥哥，啵崽、啵崽……” 　　嗨呀，平时都是父亲娘亲帮他穿的，他不太会。 　　但这种事情他不好意思说给小执哥哥听。 　　所以小胖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索性变成了气音。 　　林执笑笑，看出胖崽弟弟的窘迫，心里了然，没再问，伸手替他解开结，重新系。 　　里衣的带子也系得很松，林执都一一替他解开重系。 　　啵崽除了在林执给他系衣带时，猛地收了下小肚子外，其他时候都乖乖让小执哥哥给他穿衣。 　　林执帮他扯了扯衣袖，又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拍拍手：“好啦。” 　　啵崽垂下小脑袋一看，规整极了，就像父亲和娘亲给他穿得一样，眼睛一弯：“谢谢小执哥哥！” 　　林执摇摇头，牵过胖崽道：“啵崽弟弟，你跟我来。” 　　他把啵崽带到铜镜前，拿起梳子替他梳好不服帖的头发，又把他带到净室，伸手探了探水温。 　　他之前洗漱烧了一壶水，放到现在没那么热了，但温温的，也刚刚好，不用再加冷水调。 　　啵崽看小执哥哥拿起杯，一副要带着他漱口洗脸的架势，脸红了。手忙脚乱从林执手里拿过杯子，撸了撸袖子道：“这个啵崽会的。” 　　他只是不会烧水。漱口洗脸还是会的。 　　“是吗？”林执心里有些遗憾，他特别喜欢这种照顾胖崽弟弟的感觉。 　　啵崽捣蒜般点点小胖脸，生怕小执哥哥小瞧他，特别认真地漱口、洗脸，做给小执哥哥看。 　　洗好小脸，神清气爽。 　　饥饿感也更强。 　　啵崽脚尖碾碾，问林执：“小执哥哥，你饿吗？” 　　不等林执回答，小胖子自顾自地点点头，替林执回答：“应该是饿的。小执哥哥，我们去后山找父亲吧，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在后山，不过也有可能在书房，小执哥哥，我们先去书房。” 　　啵崽行动力特别强，不一会儿就带着林执走到书房外，抬起小胖爪，拍了拍书房门，无人应。 　　啵崽推开了木门，小胖脸外里一探，没有人。 　　林执拽了拽胖崽的衣袖：“啵崽弟弟，顾叔叔不在书房里，我们走吧。” 　　胖崽一动不动。 　　林执又伸手拽了拽。 　　小胖子回过头，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踮起脚尖，附在林执耳边小声道：“小执哥哥，啵崽看到了一样东西，你跟啵崽进去看看。” 　　林执觉得这样不太好。 　　但架不住胖崽弟弟的央求，点了点头。 　　啵崽立刻拉林执进了书房，轻手轻脚关了书房门。 　　然后跟脱缰小马驹似的，松开林执的手，哒哒哒跑到案前，借着椅子，爬上案几。捧起桌上的大白瓷瓶，凑近小鼻翼翕动嗅了嗅，兴奋地冲林执招招小手。 　　“小执哥哥，你看！娘亲给父亲的跳跳糖。” 　　林执直觉胖崽弟弟要闯祸，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啵崽就拨开了瓶塞。 　　小胖子自言自语：“啵崽就看看，看看里面还剩多少……” 　　啵崽的声音一顿，瓶塞从他的小手里滑落，在桌上弹了两下，停在桌沿不动了，差点掉地上。 　　林执伸手把瓶塞往安全的地方推了推，扭头看向啵崽。 　　胖崽弟弟的表情有些奇怪，林执担忧地想。 　　啵崽本来只是想看看瓶子里还剩多少的。他以为娘亲说“没有小白瓷瓶了用了大的装”，是把小瓶的量装到了大瓶子里。结果打开一看才发现，整个大白瓷瓶都被淡紫色的糖粒塞得满满当当。 　　啵崽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小胖脸嘟了起来。 　　他之前还分给父亲一勺跳跳糖。 　　父亲却背着他拿了那么多糖糖！ 　　小胖子完全忘了自己分给顾延之的那勺是“报酬”，兀自沉浸在“父亲拥有那么多跳跳糖”“娘亲还是偏心父亲了”的难过里，酸涩道：“啵崽吃一勺。” 　　他要把自己那勺吃回来。 　　“就吃一勺。” 　　作者有话要说：　　啵崽抽出厨房用的大汤勺：就一勺。 第65章 　　“就一勺。”啵崽一边说，一边掏出谢亦舒给他配的袖珍小细柄勺, 勺子刚接触到跳跳糖, 啵崽动作却停住了。 　　林执以为胖崽弟弟是不打算偷吃了, 松了一口气。虽说顾叔叔很疼爱胖崽弟弟, 可他总有些不安心, 担心顾叔叔会生气, 为此责备胖崽弟弟。 　　啵崽放下大白瓷瓶, 小短腿往后探了探, 踩实椅子，跳了下来。 　　见胖崽弟弟放下白瓷瓶就要朝外面走, 林执连忙拉住他：“啵崽弟弟, 你忘把勺子收起来了。” 　　他们应该先收起勺, 再盖上瓶塞，把白瓷瓶放回原位,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才是。 　　啵崽挠挠脸颊，觉得自己就是去厨房拿个大勺子来，回来再收小勺子也一样, 于是摆了摆手：“啵崽回来再收。” 　　“小执哥哥, 你在这儿等我。啵崽去厨房找个大点的勺子，马上就回来。” 　　林执愣住了：“去厨房找个大点的勺子……用来吃糖？” 　　啵崽点点头。 　　他的小白瓷瓶配小勺，父亲的大白瓷瓶就该配大勺，不然他太亏啦。 　　啵崽比划了一个汤勺的大小，觉得还不够，索性把自己的小胖脸做模板, 抬起小手比划了一个胖脸的大小，用轻轻松松的口吻道：“就找个这么大的吧。” 　　林执看着胖崽弟弟比划出了一个银盘那么大的勺子，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胖崽弟弟家还有那么大的汤勺。 　　他看了看白瓷瓶的大小，又看了看胖崽弟弟比划的汤勺，觉得这瓶里的跳跳糖恐怕装不满胖崽弟弟的一勺。 　　啵崽比划完就准备去找大勺子了。 　　林执见状，连忙又拉住他：“胖崽弟弟，你别去找了。” 　　他看胖崽弟弟是铁了心要偷吃一勺，万一顾叔叔中途回来，把胖崽弟弟逮到就不好了。 　　林执想了想，出主意道：“你看那大勺抵多少小勺，你用小勺多挖几次就是了。” 　　小胖崽摸了摸下巴，觉得小执哥哥说得对。 　　他深思了几秒，报出了心目中最大的数字：“十勺。” 　　十勺……林执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白瓷瓶。 　　那么大一瓶跳跳糖，胖崽弟弟挖十小勺，顾叔叔应该发现不了吧？ 　　总比拿银盘那么大的勺子挖来得好。林执想通了，伸手替啵崽拿下白瓷瓶：“那啵崽弟弟你快吃吧，吃完我们去院子里玩。” 　　早点吃完早点走，可千万别被顾叔叔发现了。 　　“嗯！”啵崽接过白瓷瓶，踮了踮脚，抬屁股抬不到椅子的高度，动作一顿，伸手让林执帮他拿白瓷瓶，“小执哥哥，你先帮啵崽拿一下。” 　　他太矮了，得靠手撑、起跳才能坐到椅子上。 　　林执看出胖崽弟弟的意图：“我抱你坐上去吧。” 　　啵崽摇摇头，有些自卑：“啵崽太胖了，小执哥哥你抱不动的。”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林执。 　　他虽然那么说，但其实还是很想让小执哥哥抱的。 　　小胖子矜持地想。 　　林执忘了昨天拽不动胖崽弟弟的事。他觉得自己从小帮着邻居们干农活，抱胖崽弟弟的力气应该还是有的：“抱得动的。” 　　林执说完，就微微蹲下，伸手抱住胖崽弟弟的腰，一用力。 　　“……” 　　二用力。 　　三用力。 　　林执不信，他使出了全身之力。 　　“……” 　　无事发生。 　　林执松开手，揉了揉鼻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啵崽弟弟，我还没吃早饭。” 　　啵崽难过地低下头：“不是。还是因为啵崽太胖了。” 　　小执哥哥没吃早饭，他也没吃早饭呀。他还以为自己没吃早饭，会轻一点呢。 　　起码轻那么个三四两呀。 　　小胖子沉默地把白瓷瓶交给林执，小手往椅子上一撑，两脚起跳，稳当当坐在了椅子上。 　　低头看看自己肉乎乎的小短腿。小脸一垮。 　　还是要减肥。 　　迫在眉睫，要减肥。 　　林执把白瓷瓶递给他。 　　啵崽佯装自然地接过，看着淡紫色的糖粒，想到“上午少吃一勺糖，下午减掉一两肉”，小胖子深吸一口气，忍痛道：“啵崽还是吃九勺好了。” 　　林执不知道胖崽弟弟为什么会突然减少勺数，但这是好事。吃得少，被顾叔叔发现的可能性就少，林执点头道：“好。” 　　小胖子挖了一勺塞嘴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嘴里都是甜甜的葡萄香。 　　娘亲的糖果果然是最能让人忘记苦恼的东西。 　　吃完了第九勺，小胖子早忘了小肥肉的烦恼，小短腿晃悠悠的，又挖了一勺给林执：“小执哥哥也吃一勺。” 　　林执心里一暖，但还是摇头道：“啵崽弟弟，你吃吧。我那边有。” 　　啵崽想想也是。小执哥哥那边有葡萄味的跳跳糖。 　　“那啵崽和小执哥哥交换。”小胖子想了想，乐呵呵地提议道，“啵崽吃这一勺，过会儿小执哥哥从啵崽那儿吃勺生芽尖味的。” 　　林执笑着点点头。 　　然后看见胖崽弟弟低下头，小猪仔似的，又哼哼哧哧吃了好几勺。 　　林执愣住了。他没想到胖崽弟弟跟他说的“一勺”，也是“以一抵九”的一大勺。 　　啵崽本来也想少吃点。 　　但他转念一想，早上吃九勺，下午轻一两。那吃十八勺，少吃两勺，下午就能轻二两。 　　要是吃二十七勺……那就更瘦了呀。 　　小胖崽觉得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抛脑后，一勺一勺挖得欢。 　　挖最后一勺时，啵崽动作顿了顿。 　　小勺子搅了搅，从白瓷瓶里挖出了一张卷成细卷的纸条。 　　“小执哥哥，你快来看这是什么。”小胖子好奇地扒拉出纸条，把白瓷瓶放桌上，拿起纸条，弹了弹上头沾着的糖粒。 　　一边展开，一边道，“顾兄，这是提醒放勺小字条。当你看到这张字条时，白、白……” 　　小胖崽卡住了。 　　这个字太复杂了。 　　他不认识。 　　啵崽把纸条拿给林执看：“小执哥哥，你看这个字……” 　　林执经常在屋子外旁听老先生讲课，也识了不少字：“这个字，念‘瓷’。” 　　他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瓶：“这个就是‘瓷’制的。” 　　小胖子恍然大悟。 　　继续念：“白瓷、瓷、瓷……” 　　“瓶。”林执接过话，念道，“当你看到这张字条时，白瓷瓶内的糖应该只剩下一半了。”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一起辨识纸条上写的字。 　　——顾兄，这是提醒放勺小字条。当你看到这张字条时，白瓷瓶内的糖应该只剩下一半了。一次性不宜摄入太多糖分，放下小勺，剩下的等明日再食用吧。 　　——谢亦舒留。 　　啵崽从头到尾念了两遍，捏着字条的小胖手突然一抖。 　　他紧张地拿下白瓷瓶，低头一看，里头果然只剩一半。 　　小胖子傻眼了。 　　他是不是、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一点？ 　　吃了那么多糖，小胖子早消了那股嫉妒劲。劲一消，俨然从理直气壮的有理方，变成了心虚不已的犯错方。他把字条搓回卷卷，塞进了白瓷瓶里。 　　又爬上桌案，塞上瓶塞，把白瓷瓶“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 　　“小执哥哥，我们快走吧。” 　　两只幼崽又蹑手蹑脚走出了书房。 　　啵崽拿水冲了冲细柄勺，收进袖袋里，心里还是慌。 　　他太心虚了，都没想到从小执哥哥那儿先借点同色跳跳糖，补进去瞒天过海，只想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在父亲发现这一切前，先躲起来。 　　“小执哥哥。”小胖子冲林执招招手，指了指娘亲的卧房，“我们进去吧。” 　　这种时候，他觉得待在娘亲身边最安全。要他说理由，他也说不出来。只是直觉，这个时候藏娘亲怀里会好一点。 　　林执跟着啵崽进了房间，才发现这是漂亮叔叔的卧房。 　　林执紧张起来。 　　他想问胖崽弟弟为什么要来漂亮叔叔的房间，但碍于漂亮叔叔还在睡，没敢发出声音。 　　而小胖子已经蹬掉小靴，轻手轻脚爬上床了，还冲林执又招了招手，叫他一块儿上来。 　　林执犹豫了一下，挨不住胖崽弟弟一个劲儿招的小手，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躺倒胖崽弟弟身边。 　　左手边是娘亲，右手边是小执哥哥，啵崽这下放松多了。林执感受着身旁胖崽弟弟温暖的体温，心里也安心不少，一夜未眠的困意席卷而来…… 　　等顾延之找到两只崽时，一大两小已经挤在一起睡得很香了。 　　谢亦舒睡在最里面，跟小胖崽额头顶额头。 　　两只崽，一个睡相好，半蜷缩着睡。另一个……另一个枕着他自个儿的胖胳膊，额头跟他娘亲顶一块儿，撅着屁股睡得可酣。 　　顾延之：…… 　　顾延之也不知道小胖子是什么时候又偷溜到谢亦舒房间的，还撺掇了林执一起。 　　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谢亦舒。 　　顾延之盯着谢亦舒的睡脸发了会儿呆，直到小胖子发出一声梦呓，才红着耳根回过神来。 　　他在不惊醒另外一大一小的情况下，抱起小胖子，抖了抖。 　　啵崽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一脸严肃的父亲，小短腿猛地一蹬。差点踢到小执哥哥，啵崽低头一瞧，见小执哥哥没醒，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缩起腿。 　　父亲看到白瓷瓶了吗？应该还没看到吧？ 　　小胖子握紧胖拳，尽量无辜地和父亲对视，发现父亲目光落在了他脸颊上。 　　啵崽伸手一摸。 　　小小的颗粒感让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低头看看小胖手。 　　小小的、淡紫色的颗粒。 　　散发着当季葡萄的清甜。 　　是父亲的糖糖呀。 　　啵崽飞快把手藏到了背后，垂下了头。 　　顾延之挑了挑眉。 　　夹着垂头丧气的小胖子走出谢亦舒卧房。 　　小胖子看起来心虚的不行，不像多吃了林执的糖那么简单。 　　要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最开始的想法其实是当场抓包，保住糖糖。 　　结果在写的时候，脑内四个小人各执一词： 　　啵崽捂着屁股：啵崽的屁股很金贵！不能打不能打。 　　小执为他站队：胖崽弟弟说得对。 　　大顾嗤笑一声：金贵？要不是半瓶糖换小舒的睡颜，你早被你的老父亲当场逮住按着打了。 　　小舒又羞又气：？？睡颜？？？啵崽，乖，帮阿爸把父亲的糖糖都吃掉。别给他留了：） 第66章 　　啵崽蔫了吧唧地被顾延之带进了书房。 　　顾延之把他放下地，小胖子jio一蹬, 撞进顾延之怀里, 伸手紧紧搂住顾延之的脖颈。 　　这是小胖子惯用的伎俩。 　　像撒娇像逃避, 就希望父亲能放他一马。 　　顾延之铁面无情地掰开脖颈上的小胖胳膊, 拍了记胖崽的屁股：“站好。” 　　啵崽知道这招无效了, 委委屈屈地松开手, 低着小脑袋站好。 　　顾延之开始审问：“吃了多少？” 　　小胖子小小声道：“吃到了小纸条……” 　　“……”顾延之愣了一瞬, “什么小纸条？” 　　小胖子飞快抬头瞥了他一眼, 又飞快垂下眼，对着手指道：“就父亲白瓷瓶里的小纸条……” 　　顾延之：“……” 　　顾延之丢下啵崽, 快步走到书案前, 拿起一次都没舍得开的白瓷瓶, 推开了瓶塞。 　　淡紫色的小糖粒里，浅黄色的字条露出了一角。 　　顾延之拿小勺扒拉两下, 勾出了字条，展开，谢亦舒规规整整的字跃然眼前。 　　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顾延之嘴角微微上扬, 勾出一抹浅笑。但一想到谢亦舒给他准备的惊喜被小胖子给破坏了，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顾延之又笑不出来了。 　　如果是他在吃糖时亲自发现小舒的字条……顾延之放下白瓷瓶。 　　说心里一点不生啵崽的气是不可能的。但顾延之也知道啵崽毕竟还小，可能连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都还不知道。 　　顾延之走到啵崽面前，抽了张椅子坐下，淡声问小胖子：“啵崽有什么想和父亲说的吗？” 　　啵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掰着手指头道：“啵崽不应该在一天里头吃那么多糖，啵崽答应过阿爸一天只吃三勺的，啵崽说话不算话了……” 　　小胖子顿了顿，往顾延之腿上一扑，撅起屁股大声道：“父亲，你打啵崽吧！” 　　顾延之脸沉了下来。 　　小胖子的惯用伎俩二。 　　在觉得自己没犯什么错，或者觉得是大人在小题大做时，主动撅起屁股先发制人，让大人觉得他有诚意，从而心软放过他。 　　顾延之慢慢道：“父亲不打啵崽……” 　　打是不行的。应该有更恰当的方法教育孩子。但在他想出更恰当的方式前，只能先冷处理小胖子。 　　啵崽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只以为小伎俩奏效了，心里美滋滋的，小嘴还叭叭叭，叭个不停：“父亲你打吧，打吧，打吧！” 　　然后他被父亲架起，放到了地上。 　　脑门被连弹数十记。 　　小胖子被弹懵了，小嘴一撇，反射性要哭。 　　顾延之没搭理他，起身从架上抽出一本《稚学》塞到他怀里。把人往屋外一丢，留下一句“完完整整抄三遍”，砰得关上了门。 　　谢亦舒牵着林执走出卧房时，看到的就是小胖子伏在院子石桌前，捏着毛笔含泪抄书的可怜模样。 　　啵崽听到动静，小耳朵一竖。抬头看到娘亲和小执哥哥，立刻甩开手中的笔，蹬着小短腿扑进谢亦舒怀里，哇呜一声哭了出来。 　　* 　　谢亦舒是被001叫醒的。 　　001下达了一个新的任务，要他去调节啵崽和顾延之间的矛盾。照例规避值加一，积分加二。 　　谢亦舒从001那儿看到了前因后果，睁开眼，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的林执。 　　他起床的动静把林执弄醒了。 　　林执揉揉眼睛，发现胖崽弟弟不见了，心里一紧，拉着他把清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跟他从001那儿看到的差不多。啵崽偷吃了顾兄的糖，带着林执躲进他房间。在他们睡着时，被顾兄给叫醒带走了。 　　谢亦舒本以为是件小事，顾兄顶多训训小胖子就完事了。 　　没想到小胖子哭得这么撕心裂肺。 　　谢亦舒把啵崽搂进怀里，问他：“父亲打你了吗？” 　　啵崽犹豫了一下，点点小脑袋，抽抽搭搭地向娘亲展示自己光洁饱满印着红印的大脑门。 　　又大又红。 　　特别明显。 　　看起来特别好玩，谢亦舒有些不厚道地乐了。 　　他轻咳一声忍住笑，温柔地吹了吹啵崽的大脑门：“好了好了，啵崽不痛了。” 　　结果啵崽哭得更大声了。 　　边哭边揉眼睛，趁着揉眼睛的间隙，偷偷打量娘亲的神情。 　　顾延之把纸条收进暗格，之后便伫立在窗后看在院子里抄书的儿子。 　　他目睹小胖崽哭着冲进谢亦舒怀抱，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他担心谢亦舒会觉得他做法不对。 　　在小舒眼里，那可能就是一张字条一瓶糖。 　　可能还会觉得他很奇怪，跟儿子计较什么糖。 　　然后他听见谢亦舒道：“啵崽，别哭，阿爸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果然。 　　顾延之叹了一口气。 　　看着院子里和乐融融的一大两小，顾延之抿紧唇，带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小胖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装哭了，抹掉眼泪，好奇地问：“什么小礼物？” 　　谢亦舒卖关子：“是啵崽肯定会喜欢的小礼物。阿爸把它装进一个小木箱了，啵崽只要打开小木箱，就能看到它了。这是阿爸给啵崽准备的小惊喜。” 　　啵崽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阿爸阿爸，小木箱在哪儿？啵崽想看小惊喜。” 　　谢亦舒眉眼一弯，干脆利落道：“没有了。” 　　小胖崽呆住了。 　　窗后的顾延之也微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眼里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小胖子急得啃手：“怎么没有了？” 　　林执看着胖崽弟弟着急，也跟着急了起来。 　　谢亦舒淡定摊手：“被父亲拿走了。” 　　“啵崽去问父亲要回来。” 　　小胖子说完就转身，被谢亦舒拦住。 　　谢亦舒特别残酷：“是件一次性的小礼物，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要不回来的。” 　　啵崽睁大眼睛，求证地看向小执哥哥。 　　林执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他和胖崽弟弟的确都没听错。 　　啵崽矮墩墩的小身体脆弱地晃了晃。 　　他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了娘亲的意思。 　　父亲拿走了娘亲给他准备的小礼物。小礼物没有了、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胖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这次是真的哭了。 　　泪珠子不要钱的往外掉，小肥脸蛋气得通红。小执哥哥的安慰、娘亲的亲亲，通通都不管用了。小胖子哽咽道：“啵崽再也不喜欢父亲了……” 　　谢亦舒拍拍啵崽的小脑袋瓜：“嗯，阿爸骗你的。” 　　小胖子收不住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眼泪汪汪看谢亦舒，半天打了个哭嗝：“……嗯？” 　　谢亦舒重复了一遍：“没有这回事，阿爸骗你的。” 　　啵崽吸吸鼻子问：“礼物没有被父亲弄不见？” 　　“……”谢亦舒老实道，“阿爸没准备什么礼物。” 　　啵崽困惑了，既然没有礼物，娘亲为什么要骗自己？ 　　谢亦舒伸手碰了碰啵崽的胸口：“啵崽听到礼物被父亲弄没了，心里什么感觉？” 　　“很难过。”啵崽扁扁嘴，又想哭了，“一想到见不到阿爸给啵崽的礼物，啵崽心里就特别特别难过。一想到把礼物弄没的是父亲……” 　　小胖子代入感太强，小脸一皱又哭了。 　　这种被最信任的人无意伤害的感觉，太复杂了，小胖子形容不出来，只能不停地用胖手抹眼泪。 　　谢亦舒加了把柴火：“发现啵崽吃完半瓶糖，顾兄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本来打开能收获满满一瓶糖的惊喜，现在只剩下半瓶了。 　　小胖子顿住了。 　　他心里突然很难受。不是因为什么礼物被父亲给弄没了，而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了。 　　他觉得父亲糖糖多不公平，完全可以拿着白瓷瓶去找父亲娘亲，而不应该自顾自打开吃。 　　这跟破坏娘亲送父亲的礼物有什么两样？啵崽小手握紧了拳。 　　顾延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出去了。 　　路过书案时顿了顿，拉开抽屉，把小蚱蜢笼收进了空间袋里。 　　身后的门发出吱嘎一声响。 　　啵崽小耳朵尖尖抖了抖，转过身，泪眼婆娑中看到了顾延之。 　　“父亲！”小胖子冲了过去，眼泪蹭了顾延之一腿，“啵崽错了……” 　　顾延之蹲下身，拿帕子给小胖子擦眼泪，又盖住胖崽的小鼻子，给他擤了把鼻涕，轻声问：“哪错了？” 　　“啵崽不应该偷吃娘亲送父亲的糖，那是娘亲送父亲的礼物。刚刚也不应该装委屈装哭，想让娘亲来教训父亲……” 　　啵崽小胖手摸了摸顾延之的心口，“啵崽让父亲伤心了……” 　　顾延之心里软成一片，牵过胖崽的小肥爪亲了亲：“好了，知道错就好，父亲原谅你了。” 　　* 　　哭消耗了胖崽不少体能。 　　顾延之没再让他练剑，给他和自己都放了一天假，让他跟林执上一旁玩去了。 　　谢亦舒站一旁看两小只追追闹闹，顾延之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对谢亦舒道：“今天早上，谢谢你。” 　　如果没有谢亦舒。啵崽弄坏了他的心爱之物，他恐怕只会绷着脸冷处理，拖到最后，父子俩各退一步。 　　顾延之背着手，摩挲着手里的小蚱蜢笼，他想把小蚂蚱笼当谢礼，顺势送给谢亦舒。 　　却见谢亦舒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哪用得说谢。”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啵崽和顾兄闹别扭。能帮上忙，他肯定是要帮的。 　　顾延之一顿。他突然想到谢亦舒刚恢复神智的那天，他对谢亦舒说“麻烦你了”的事。 　　手腕微转，小蚱蜢笼又被他收回了空间袋里。 　　顾延之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如果没有你，啵崽恐怕会和我闹上好几天。小舒，是你教育有方。” 　　有孩子在场，顾延之都会叫谢亦舒“小舒”。 　　谢亦舒一开始还会脸红，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任谁被夸都会高兴，谢亦舒也不例外，语气里都带上了点小得意：“哪里哪里。” 　　顾延之摸出小蚱蜢笼，想问谢亦舒能不能指导指导他，却没想到谢亦舒很懂互捧的那一套，夸他道：“是顾兄先把啵崽教得那么好，他才能一点就通，听进我说的话。” 　　顾延之手里动作一顿，把“拜师礼”又收了回去。 　　就当他想再换一个话题，小胖崽拉着林执，啪嗒啪嗒跑了过来。 　　两个大人都换了副姿态。 　　顾延之俯下-身，想问啵崽怎么不继续玩了，却被小胖子的问题止住了到嘴边的话。 　　啵崽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胖脸上满是期待：“父亲怎么不变了？” 　　“再变一次给啵崽看看吧，求求你了，父亲！” 　　顾延之忍不住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也看了过来。 　　眼里写着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大顾：……孩子该揍还是得揍。 第67章 　　“……啵崽，你在说什么？变什么？” 　　顾延之错开眼, 低头看向小胖崽, 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 　　“嗨呀, 就那个呀。” 　　啵崽不打算给老父亲这个机会。但他也说不清, 索性转过身, 背对另外三人, 小胖手老气横秋往身后一背。煞有介事道：“阿爸, 父亲, 你们注意看啵崽的手。” 　　小胖子灵活地转了下手腕，顿了顿, 又小幅度转动了一下。 　　演示完, 回过头：“就是这样, 父亲刚刚变了一个东西出来，又把它给变没了。” 　　还竖起两根手指强调：“变了两次。” 　　“啵崽还想再看一次。” 　　顾延之：“……” 　　谢亦舒被提起了兴趣。 　　虽然他知道顾延之十有八-九是在用空间袋, 把一件东西拿了出来，又放了回去，但他对能让顾延之反反复复拿出来放回去的东西着实有些好奇。 　　谢亦舒笑着凑热闹：“顾兄, 再变一次呗。” 　　说完, 他就发现顾延之定定地看着他。 　　谢亦舒眨眨眼，他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就当谢亦舒准备改口，跟顾延之站一条线时，顾延之突然朝他伸出手。 　　“仔细看，我要变了。” 　　顾延之一边说，一边转动手腕。谢亦舒目光落在顾延之手腕上, 眨眼间，一只小小的蚱蜢笼出现在了顾延之手里。 　　谢亦舒一怔。 　　顾延之牵起他的手，不等他反应，轻轻把蚱蜢笼放到他掌心。 　　随后松开手，轻声道：“变好了。” 　　这下轮到谢亦舒猝不及防了。 　　他觉得自己耳朵尖烫得厉害：“顾兄，这是……” 　　“我昨晚无事学着编的。”顾延之看到谢亦舒锃红的耳朵尖，突然鬼迷心窍道，“你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 　　谢亦舒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红了。他小声道：“……喜欢。” 　　他不去想顾延之是什么时候向谁学的编蚱蜢笼，飞快蹲下-身，把手里的小蚱蜢笼递给啵崽看，“这就是我们昨天在小执哥哥家看到的蚱蜢笼。” 　　小胖崽特别捧场：“哇！” 　　他看看娘亲，又看看娘亲手里的蚱蜢笼，有点眼馋，揪揪顾延之的衣服：“父亲，给啵崽也变一个。” 　　小胖子还以为这是顾延之随手变出来的，要多少就能变多少。 　　顾延之摇摇头：“就这一个。” 　　昨晚的麦秆都被他拿去练习用了。现在也没多余的能拿来给小胖崽现编一个。 　　啵崽的小胖脸立刻垮了下来，小嘴委屈地直撇：“你们都偏心！” 　　“阿爸偏心父亲，一炉子跳跳糖，就给父亲分得多。” 　　小胖子细数父亲和阿爸的偏心之举，越说越委屈，“父亲也偏心阿爸，只给阿爸变蚱蜢笼，不给啵崽变一个。” 　　这话说得谢亦舒和顾延之都有些窘迫。 　　谢亦舒想解释他和顾延之没偏心。 　　但他那事还能用“顾延之是大人，自然得多分点”来解释，而顾兄这蚱蜢笼……谢亦舒犹豫要不要把手里的蚱蜢笼给啵崽。 　　林执上前一步，对委屈得快落泪的小胖崽道：“啵崽弟弟，我给你变一个。” 　　顾延之想起来林执那儿还有一个。 　　啵崽也看向林执，揉揉眼睛问：“真的吗？” 　　林执点点头，有些紧张道：“但我现在没顾叔叔那么厉害，所以会比顾叔叔多花一点时间。而且你得把眼睛闭上。” 　　“一定要闭上，不然我就变不出来了。” 　　啵崽见小执哥哥说得信誓旦旦，立马就信了。 　　抬起小胖手捂住眼睛，开心道：“小执哥哥，你慢慢来，啵崽等你，不急不急。” 　　林执向两个大人点点头，转身飞快溜回房间里。踮脚取下挂在床头的小蚱蜢笼，又飞快跑了回来。 　　他稳了稳呼吸，对紧紧捂着眼睛的胖崽弟弟道：“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啵崽挪开小胖手，看到林执手里的蚱蜢笼，欢呼出声。 　　然后发现娘亲和小执哥哥都笑了。就连大多数时候都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勾了勾嘴角。 　　小胖子捧着蚱蜢笼有些纳闷：“……父亲？阿爸？小执哥哥？” 　　他不知道刚刚他捂眼睛捂得太紧，捂出了一圈淡淡的红印。和额头上没消的弹指印放一起看，又可爱又让人忍俊不禁。 　　另外三人也不打算告诉他。 　　谢亦舒摇了摇手里的蚱蜢笼，转移了小胖子的注意力：“虽然叫蚱蜢笼，但蛐蛐儿、蝈蝈、蚂蚱都能往里头放。等吃过早饭，我们去后山看看。” 　　“好好好。”小胖子点点头，恨不得立刻吃完早饭，飞到后山。 　　他经历了一早晨的大起大落，早饭吃得特别多。放下筷子才想起要减肥的事，低头戳戳不争气凸出来的小肚子，自言自语道：“就再让你吃顿饱的吧。” 　　谢亦舒乐了：“下顿就不吃饱了吗？” 　　没想到小胖子还真点了点头：“嗯，下顿只吃半分饱，啵崽要减肥。” 　　啵崽那么小，需要减肥吗？ 　　谢亦舒看了眼顾延之，从顾延之习以为常的表情里明白了小胖子是个减肥口嗨选手，便淡定了：“啵崽，加油。” 　　啵崽获得来自娘亲的鼓励一句，露出大大的笑脸，重重点头：“嗯！” 　　顾延之也在这时开口：“极光宗前些日子送来请帖，邀请我们去参加秋丰宴……” 　　啵崽立刻举起胖胳膊：“要去要去！我们四个一起去！” 　　到时候又能向那群小朋友们介绍他的娘亲和小执哥哥，又能让他们见到瘦身成功的苗条自己。 　　岂不美滋滋。 　　顾延之瞥了眼沉浸在自己幻想里乐不可支的小胖子，应道：“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 　　他看向谢亦舒：“极光宗最近刚得到一本草药方面的古籍，方子遇猜测里头会提到和‘红子果’有关的内容。” 　　谢亦舒重温了一遍001的任务，看着奖励积分后明晃晃的一个“五”字，觉得任务不会那么简单。 　　谢亦舒问道：“我们如何才能问极光宗借到那本古籍。” 　　顾延之想了想，道：“方子遇和极光宗廖掌门是忘年交。” 　　谢亦舒眨眨眼，他不信价值五积分的任务会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顾延之下一句就是：“他说廖松性格古怪，叫我们做好劳而无功的准备。要是我们这次秋丰宴上借不到，再由他去。” 　　谢亦舒有些好奇：“要是我们借不到，方师兄是打算……？” 　　顾延之犹豫了一下，说出方子遇的原话：“以死相逼，胡搅蛮缠。他说廖松吃他这一套。” 　　“……”谢亦舒揉揉鼻尖，“挺有方师兄风格的。” 　　廖老先生也确实奇怪，难怪能和方师兄成为忘年交。 　　“那廖掌门有什么爱好吗？收集字画、收集古器之类的。” 　　顾延之摇头。 　　他和廖松也打过交道，对廖松也有所了解：“他只有一爱宠。就算收集的东西，也是拿给那爱宠用的。我也想过准备些那爱宠喜欢的东西，可方子遇说……” 　　“方师兄说什么？” 　　“说廖松最讨厌两类人。一类是他被爱宠讨厌的人，一类是被他爱宠喜欢的人。” 　　“……他爱宠是？” 　　“是只球猫。” 　　球猫啊，他也喜欢。他以前在南溪学院见过一只，毛毛绒绒一大坨，冬天趴它身上睡觉肯定舒服。 　　小胖子从白日梦里醒来了，拉拉谢亦舒衣服，迫不及待想去后山逮蛐蛐儿蚱蜢。 　　谢亦舒只来得及再和顾延之说几句：“那我从这方面想想，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顾兄，我先带啵崽他们去后山。” 　　顾延之点点头，看着谢亦舒一手牵一个，身影消失在院门后。 　　起身，回了书房。他也得多做两手准备，早点让廖松松松口。 　　* 　　胖崽一到后山，就迫不及待扑到草丛里。 　　林执怕他受伤，像护着小鸡崽的母鸡一样，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 　　谢亦舒放心地让两个孩子在草丛里玩，自己坐在树下，想古籍的事。 　　他对001道：‘来一份球猫的资料。’ 　　001就这点方便，跟座万能的移动藏书阁似的，除了部分内容需要用积分兑换，其他一些基础的，都能直接查阅。 　　谢亦舒一目十行地扫过001整理的资料，跟他以前了解的差不多。 　　球猫没什么待挖掘的秘密，前人们把它的性格、习性都摸清了。 　　就是只通人性的大猫。普通猫咪有的小喜好、小习惯，它一个不缺。和普通猫咪比起来，它体型更大，性格也更稳定，驯养后能当坐骑，眼泪有加快外伤愈合速度的效果。只有在主人受伤时，才会流泪。 　　市场上那些能拿来讨球猫喜欢的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小鱼干、绒球草……人家廖掌门的球猫说不定也看不上。 　　谢亦舒灵光一闪：‘001，打开兑换商城，查阅权限范围内和‘猫’有关的东西。’ 　　市面上的用不了。 　　异世界的说不定可行。 　　兑换商城刷刷刷弹开了几千页。 　　系统还是蛮良心的，这种普通用品，兑换起来也用不了多少积分。 　　谢亦舒从头开始翻阅，看到第一样东西就愣住了：‘001，这是什么？’ 　　001贴心介绍：“是猫砂盆，异世家养猫咪用来如厕的地方。要是宿主再多点积分，还能兑换自动的。系统帮您转换成灵力供电，可以解放双手。” 　　谢亦舒还是第一次知道猫咪也有溷室。 　　目光往下移了一格，又愣住了。 　　‘这个呢？’ 　　“这个是猫爬架，供猫咪攀爬磨爪、休息玩耍用的。” 　　‘这个是？’ 　　“这个是柄梳，三榉木的，能把小猫咪按摩得呼噜叫。” 　　‘那这个呢？’ 　　“这可是个好东西，自动识别猫咪的喂食器。每只猫挂个吊牌，喂食器能自动识别出该不该为它开。” 　　谢亦舒想到早上偷吃跳跳糖的某胖崽。 　　的确是个好东西。 　　“就是也要用电，能转化成灵力供电，但用不到宿主想用的地方。” 　　…… 　　谢亦舒十来页看下来，觉得还是猫爬架最有意思。 　　直接让001精准搜“猫爬架”，捡了根树枝，边查阅边在地上改改画画。 　　啵崽逮到了只漂亮的草绿蝈蝈，装蚱蜢笼里，屁颠儿屁颠儿拿来给娘亲看。 　　见娘亲拿着跟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好奇地蹲在了一旁，林执见状，安安静静蹲在了另一旁。 　　等谢亦舒注意到，两小只已经神情专注地在他身侧蹲了好久了。 　　“阿爸，你在画什么呀？”啵崽伸出一条小短腿，压了压，又伸出另一条，压了压。他蹲了好久，腿都要麻了。 　　他看娘亲画得新奇，像是在给他画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没想到娘亲介绍道：“这是猫爬架，阿爸画的，是给球猫用的。这边是斜坡道，球猫可以再这段斜坡道上酷跑；这个是休息台，能让球猫窝里头睡觉……” 　　球猫比普通猫来得大，兑换商城里的猫爬架都经不起它爬。光放大也不行，不稳的地方还是不稳，容易被压垮的地方还是容易垮。 　　谢亦舒就自己设计了一个，虽然没兑换商城的美观，但集百家之长，功能性很强。用001的话来说，像个猫咪的“游乐园”。 　　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但谢亦舒很满意，他问两只听呆了的小幼崽：“怎么样？” 　　啵崽啃着小手，看看地，又看看娘亲，酸酸道：“啵崽不想当阿爸的啵崽了。” 　　谢亦舒一乐：“那你想当什么？” 　　“想当阿爸的球猫崽。”小胖子对那只球猫羡慕极了。 　　他也想在斜坡道上跑来跑去，也想蜷缩在休息台里睡午觉，也想和小执哥哥在木桶里躲猫猫。还有系在绳子上的球球，他可以拽着球球，从这头荡到另一头。 　　“阿爸也给我和小执哥哥画一个吧。喵呜喵呜喵呜。” 　　蝈蝈也在蚱蜢笼里“括括括”地捧场。 　　谢亦舒只当小孩子的童言稚语，还学起了球猫叫。 　　但看到小胖脸上明晃晃的羡慕，还是顺嘴问了句：‘001，你那边的世界里，是只有猫咪才有‘游乐园’吗？’ 　　001否认：“不是的，‘游乐园’是供人玩乐的。” 　　它想了想，举例道：“宿主这儿的‘秋千’其实也是‘游乐园’里的常见设施。需要电的，宿主制作起来恐怕比较难，但滑梯呀，跷跷板呀，悬崖吊桥呀……宿主值得一试。” 　　谢亦舒：“……” 　　他心动了。 　　修为还没能恢复，他平时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在这种无事可做的情况下，谁还不想有个能打发时间的大件儿呢。 　　谢亦舒拎起树枝，对“喵呜”个不停，开始走上猫化第一步，还打算拉上林执一起的小胖子认真道：“让阿爸试试。” 　　给你们建个游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不能被打/全员猫化小剧场： 　　啵崽：会喵喵叫的小孩，有游乐园玩。 　　啵崽：喵呜~ 　　小执：喵呜~ 　　谢亦舒宠溺地望着两崽。 　　大顾在小舒耳边轻轻道：miu~（博关注的奶猫化） 　　不瞒各位，廖松老头的原型，是我。 第68章 　　啵崽立刻欢呼起来，绕着谢亦舒打转。 　　林执的脸蛋红扑扑的, 虽然没像小胖子那样乐得转圈圈, 但看起来也很开心。 　　谢亦舒提起树枝, 画了两笔, 停下了动作。 　　小胖子见状, 也停了下来。 　　他贴着谢亦舒蹲下, 瞅了瞅地上才画了两笔的“大件儿”, 小脑袋一歪, 小心翼翼地问谢亦舒：“阿爸，怎么不画了？” 　　谢亦舒突然不想这么早就让小胖子知道“游乐园”的事。 　　他想先瞒着两只崽, 等“游乐园”真的建成了, 再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谢亦舒照着一边的猫爬架雏形, 变变改改，画了个差不多的“爬架”。 　　“这边是长梯, 斜架着，你和小执哥哥可以借这个梯子爬到树顶。树顶上，建一个小木屋。到时候, 小木屋就是你们俩的秘密基地。” 　　谢亦舒顿了顿, 又在边上画了棵树。两棵树间用一条直线连了起来。 　　“中间是吊桥，连接两棵树。” 　　他指了指刚画好的树，对两小孩道：“这棵树就不搭木屋了，搭一个露天平台，要是天气好，你们俩可以在这儿晒晒太阳、睡会儿午觉。晚上也能躺这上面看星星。” 　　说到这儿, 谢亦舒也有些怀念：“阿爸小时候经常躺屋顶上看星星。” 　　后来在南溪学院也是，同门的师兄弟们偷爬到屋顶上喝果酒，一边喝一边望月，一个个充满豪情壮志，说未来要进哪个门派，离开南溪前要把哪个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追到手。 　　一双小手突然捂上他的膝盖。 　　谢亦舒低头看过去，手的小主人也抬头看着他。林执有些紧张，但还是磕磕绊绊说出了想说的话：“到时候、到时候，谢叔叔和我们一起。还有顾叔叔。我们一起看星星。” 　　谢亦舒一怔，抬手揉了揉林执的小脑袋，笑道：“好。到时候露天平台建大一点、稳一点，我们一起看星星。” 　　林执低下头，偷偷抿嘴，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 　　他喜欢被漂亮叔叔摸头，舒服又温暖。 　　“这边也建一个长梯，两边都能上下。”到时候一边建成001说的“滑梯”，谢亦舒一边想，一边又补了两笔，“这边再系两根绳，挂一个秋千。” 　　树下再移植一些缠藤，让它们依附两棵树而生。 　　谢亦舒在树干上画上藤蔓。 　　这种藤蔓通常被养在御器场，用来接住那些初学御器、飞得不稳、一不小心就会从空中摔下来的人。只要挠挠藤蔓，它们就会怕痒似的缩回去，不用担心会真的被缠住，成为它们的食物。 　　谢亦舒打量着给两只“猫崽”准备的爬架，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他扭过头，想看看两孩子的反应。发现啵崽的小胖脸已经憋得通红，整只崽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见谢亦舒放下了树枝，啵崽蹬着小胖腿直接扑进了谢亦舒怀里。 　　谢亦舒下意识伸手一搂，摸到小胖崽潮唧唧的背，忍不住轻笑。 　　这只是一个“爬架”的雏形罢了，就已经激动到出了满身汗，等看到完工的“游乐园”，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谢亦舒把小胖崽抱到树后无风的地方，给他换衣服。 　　秋天风凉，出这么多汗，衣服湿哒哒穿身上，风一吹准着凉。 　　胖崽本来乖乖伸手让谢亦舒给他换衣服，看到林执跟过来了，胖胖的小身体猛地一颤。 　　“小执哥哥，不可以看！”他急得捂自己眼睛，给林执做示范，“要把眼睛捂起来！” 　　谢亦舒乐了，捏了把啵崽的小肥脸蛋：“怎么就不能看了？之前小执哥哥洗澡，啵崽不也在一边看。怎么轮到自己就害羞了？” 　　小胖崽捂着眼睛，转过身，拿屁股对娘亲和林执，奶声奶气地辩解：“那不一样！” 　　小执哥哥很瘦，身材好。他不一样，他有小肚腩的呀。 　　谢亦舒大概能猜出儿子的想法，被逗得不行。 　　好在林执也不介意这个，特别照顾胖崽弟弟的小自尊心，飞快转过身，背对着啵崽：“啵崽弟弟，你快换吧，我不看。”要是因为这个让胖崽弟弟着凉就不好了。 　　胖崽回头，见林执真的转了过去，才磨磨叽叽转过身，让谢亦舒帮自己换衣服。 　　换的时候，也紧张兮兮的，目光一刻没从林执的后脑勺上挪开，生怕小执哥哥会像娘亲一样，突然转过身看。 　　一直等换完，小胖子才松了口气，对谢亦舒很老道地说道：“阿爸，你看看人家小执哥哥，说不看就不看。”他还记着自己没在娘亲面前藏住小肥肉的事。 　　谢亦舒努力了好久，才忍住笑：“好好好，啵崽说得对。阿爸这点要向小执哥哥学。” 　　“嗯！”啵崽像个老先生，有模有样地点点头。 　　他伸手牵住了谢亦舒的手。 　　他一开始不想让娘亲看到他的小肥肉，是他怕娘亲在看见后会嫌弃他。 　　可是娘亲没有。所以他也不再介意被娘亲看到小肚腩、小肥肉了。 　　啵崽偷偷瞥了前面的林执一眼。 　　要是小执哥哥也不介意他的小肥肉，那他也不介意小执哥哥看。 　　* 　　谢亦舒满脑子都是“滑梯”“蹦床”“跷跷板”，为了不让崽们发现，一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一直到夜里，崽们都乖乖上床，才摸出宣纸和笔墨，把“游乐园”的雏形往纸上画。 　　顾延之觉得谢亦舒今天有点不对劲，吃饭的时候都发了会儿呆。 　　他在想是不是廖松的事给谢亦舒带来的压力有点大，看到谢亦舒房里大半夜还亮着的明晃晃的灯，站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敲了敲谢亦舒的房门。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谢亦舒看到门口站着的是顾延之，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一只两只鬼鬼祟祟又矮墩墩的身影，伸手拉过顾延之的手腕，兴冲冲地把人拉进房间。 　　顾延之把想说的话全忘了。 　　他目光落在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儿了，看着属于谢亦舒的修长手指，顾延之耳根子一烫。他觉得自己手腕跟谢亦舒接触的地方也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他有些担心，谢亦舒会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让人庆幸又遗憾的是，谢亦舒想带他去的地方离门口并不远。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书案边，谢亦舒松开他的手腕。 　　谢亦舒打开抽屉，把先前匆匆忙忙藏起的图纸拿了出来，摊在书案上，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兴奋，对顾延之道：“顾兄，你看。” 　　顾延之低头一看，怔住了：“这是什么？” 　　“组合滑梯、空中蹦床、跷跷板、木板车。”谢亦舒一口气介绍过去，介绍到最右那张画了一半的图纸，顿了顿，“这个是攀岩井，我还没画完。还有其他的，树屋、船板蹦极、组合越野、一叶舟……” 　　虽然谢亦舒嘴里说的都是顾延之听不懂的，但这并不妨碍顾延之看出他准备一口气说下去。 　　顾延之连忙去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道：“喝杯水再说。” 　　谢亦舒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介绍宣纸上画着的东西时，眼里神采奕奕，精神极了。 　　顾延之看着这样的谢亦舒，心里没由头跟着一起高兴起来。等谢亦舒放下空杯，顾延之拿起离他最近的“组合滑梯”，询问道：“这个是？” 　　“组合滑梯。从这边的梯子爬上去，坐在这头，往下滑，一路滑到最底下。”谢亦舒想了想，问顾延之，“顾兄，你爬过屋顶吗？有时候瓦片滑，一个不小心就会从屋顶上滑下来，有点类似这个。” 　　顾延之上过屋顶。虽然没失足过，但他能想象那种场景，点了点头。 　　谢亦舒继续介绍：“这些都是不同坡度的滑梯，这个没那么陡的，可以和木板车搭配着玩。坐在木板车上，歘得滑下来。” 　　顾延之听描述，也觉得有趣。 　　但他不认为这会是小舒专门为他设计的：“给啵崽和小执准备的？” 　　谢亦舒点点头，指着第二幅图纸道：“这个是空中蹦床。用麻绳和崖崖藤编成网，布在半空中，跳上去会弹起来。” 　　他忍不住露出笑意：“啵崽肯定会喜欢这个。” 　　小胖子当然会喜欢这个。 　　他又不会御器，也不会凌空诀，只能靠小舒给他设计的“空中蹦床”体验一下在空中的感受，当然会喜欢。 　　会御器·会凌空诀·不需要“空中”蹦床就能体验飞一般的感觉所以没必要吃醋的顾延之干巴巴道：“对，啵崽和小执肯定会喜欢。” 　　谢亦舒听到顾延之赞同的话语，情绪更加高涨。恨不得把自己脑海里那些想法一股脑全部展示给顾延之看。 　　谢亦舒忍不住加快语速：“这个是跷跷板，啵崽和小执一人坐一头，一个上去一个下来，两个孩子可以一块儿玩。” 　　“攀岩井。可以想象成地面上的井，不过里头没有井水。用砖砌成井壁，下面种植缠藤。井壁上不规则排布些突出的石块，密集点，让他们抓、踩着石块上来。井外设个滑梯，爬上去后可以直接滑下来。” 　　如果前面的滑滑梯、跷跷板只是供幼童们玩耍的东西的话，攀岩井更寓教于乐一些。 　　顾延之提笔在井壁上疏疏点了几点：“另一面可以只布两三块石头，等他们以后学习轻功类的功法时，能同它练习。” 　　顾延之的话给了谢亦舒启发，他重新抽出一张宣纸，在纸上画了组001提到的“拓展基地”。 　　他是丹修，看半天只能看出这套“军校拓展基地设施”能锻炼人的臂力、爆发力、平衡力等等能力，还没想好该怎么样把它们改得更适合两只崽一点。顾延之在这方面能想到的应该比他更多更长远一些。 　　顾延之看到谢亦舒新画在宣纸上的东西也有些惊讶。 　　每一样都能拿来训练小胖子和林执。 　　他从谢亦舒手里接过笔，在纸上修改：“这上面可以增加几处落脚的地方。啵崽和小执还小，手臂力量不够，撑不住这么长的距离。” 　　谢亦舒想到啵崽肉乎乎的小胖胳膊，忍不住一乐。 　　“这边到时候可以再做高一点，跟攀岩井一样，下面种些缠藤。两根杆可以挪到另一侧，以防啵崽偷懒，顺着杆子直接滑下来了。” 　　“梅花桩高低错落得更大一些，啵崽用过这个，对他来说已经没难度了……” 　　“改成空中的呢？”谢亦舒提议，“绳子穿过木桩，参差不齐地吊在空中，做成吊桥的样子。” 　　顾延之按他说的画了个“吊桥”，赞同道：“可以。” 　　两个人就着一张宣纸讨论，轮流换笔画，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直到谢亦舒停下笔，转头看向顾延之，才发觉顾延之的侧脸近在咫尺。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顾延之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 　　顾延之睫毛还挺长的，小胖子睫毛也长，又长又卷，应该是遗传了他这位爹。 　　谢亦舒神游在外，连顾延之问他“这块到时候放西南角还是东北角”都没听到。 　　顾延之没等到身边人的回答，扭头看了过来。 　　一瞬间，灯影摇晃。 　　呼吸交错。 第69章 　　谢亦舒呼吸间能闻到顾延之身上清冽的气味。 　　像山顶的积雪化开，汩汩的山泉。 　　谢亦舒喃喃道：“雪根苔。” 　　他说话时的气息带着温度, 落在顾延之颈侧, 顾延之后退了一步。 　　还有红子果, 让他想要亲……谢亦舒回过神, 脸颊腾得蹿成绯色。 　　他也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跟顾延之拉开了距离。慌乱地错开话题：“顾兄, 你今晚泡的药浴里是不是加了雪根苔？南岭雪根苔。” 　　生长在高寒环境的药草, 和其他药草搭着用, 能增幅其他药草的药性。 　　顾延之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挪开眼轻声道：“嗯。” 　　“那挺好的, 我是说效果。”谢亦舒语速有些快, 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方师兄配的吧？三两雪根苔、三两雀枝子、一两南灯翘、一两檬檬黄。效果肯定好，哈哈。” 　　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相的雪根苔, 效果好过了头，他都闻到了淡淡的红子果的味道。 　　谢亦舒余光瞥见书案上的茶杯，跟洪水里见到根浮木似的, 一把拿起, 喝了两口。 　　顾延之也拿起一旁的茶杯，饮尽杯中的水。 　　谢亦舒见状，连忙道：“我去倒点水，顾兄，我帮你也再倒一点？” 　　顾延之点点头，将手中茶杯递了过去, 想了想，低声道：“谢谢。” 　　谢亦舒摆摆手，接过茶杯，转身朝方桌走。 　　背对着顾延之，他的脸立刻丧唧唧地垮了下来。 　　他刚刚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谢亦舒回想起刚刚的行为，恨不得揪自己头发。 　　他刚刚跟个变态似的嗅啊嗅，就差直接趴在顾延之身上嗅了。还好对方是顾延之，要是换做南溪学院的哪个小师妹，指不定早就一巴掌呼他脸上，骂他是“流氓”了。 　　可顾延之刚刚也后退了，果然也觉得他的举动过于奇怪了吧。 　　想想也是，就算他们是名义上的道侣，某些更亲近的事也或主动或被动地做过了。可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乱嗅，心里还是会觉得很变扭吧。 　　谢亦舒一想到自己刚刚给喜欢的人留下这种奇奇怪怪的印象，就恨不得回到一分钟前，狠狠呼自己一巴掌。叫自己色欲熏心，一见美色就被猪油蒙了心。 　　嗅嗅嗅，嗅个大头鬼。要是不凑那么近，也就不会闻到红子果的味道了。 　　更不会差点亲上去。谢亦舒耳朵尖一红，慢吞吞地拿起茶壶，觉得自己要是能在这儿倒一辈子茶就好了。 　　他一直背对着顾延之，所以没察觉到顾延之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 　　顾延之伸手按了按脖颈侧泛红的小块皮肤。 　　谢亦舒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当时他没说出“雪根苔”三个字，那顾延之可能会情不自禁地吻上他。 　　气氛被暖黄的夜光渲染得恰到好处。 　　顾延之抑制不住地想亲吻他。 　　想按住他的后颈，不让他逃开。 　　想拨开他的唇-瓣，想唇-舌-交-缠。 　　想把他揉进自己怀里，然后问他可不可以。 　　顾延之看着谢亦舒的背影，克制地闭上眼。 　　再度睁开时，眼里恢复了隐忍和清明。 　　他也是才发现的。 　　他不是在谢亦舒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喜欢他，而是谢亦舒的清醒让他发现，自己的确喜欢着他。 　　从太虚幻境出来后，他把谢亦舒带回了家。 　　他去找谢亦舒的同门，去找谢亦舒的朋友，在众人的口中，拼拼凑凑出了一个近乎完整的谢亦舒。 　　脸皮子薄、脾气很好、上到不苟言笑的老先生，下到南溪学院里见人就挥爪子的猫，所有人都很喜欢他。是个好人，但不是烂好人。和他做朋友很舒服。 　　身世有些可怜，但人很要强。很有灵气，点子不少，最头疼的是背书，要牢记的是别让他进厨房。 　　……………… 　　在谢亦舒不会给他任何反应的时候，顾延之给他喂饭漏到桌上，有时候会想要是这时候谢亦舒清醒过来，会不会又羞又气，直接红了脸。 　　啵崽趴在窗户外面踮着脚朝里看时，顾延之也会想谢亦舒清醒过来后，会不会接受他和这个小胖子，会不会像他对待其他幼童那样，带着他们的小胖子玩。 　　谢亦舒从很久之前对他而言就是不一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谢亦舒的。 　　他对自己拼凑出来的“谢亦舒”抱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好感。给他喂饭、给他喂水、帮他清洁、帮他换衣服……亲力亲为，小心翼翼，不是因为他有多负责，而是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小心呵护着自己的花。 　　然后谢亦舒清醒。 　　用这些日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来告诉他，一切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所以情感才会像草籽，风一吹，就按耐不住地在心上疯长。 　　谢亦舒端着他们的茶杯回来。 　　顾延之从他手里取走了一杯。 　　谢亦舒没重新烧水泡茶，壶里的茶水放了半夜，微微凉。 　　顾延之喝下了半杯，压下心头的燥意。 　　谢亦舒也准备彻底忘掉先前的丢脸行径，抽出一张新的宣纸，提起笔，蘸墨，在纸上画下第一笔。 　　“咚——” 　　笔尖一顿，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墨团。 　　谢亦舒抬起头，下意识朝声源处看过去。声音是从一墙之隔的卧房传来的。 　　像是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 　　顾延之放下茶杯：“我去看看。” 　　谢亦舒也匆匆忙忙放下笔：“顾兄等等我，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顾延之顺手在他和谢亦舒身上布下一个隐阵，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往里瞧。 　　地上鼓着一个时不时动一下的被子包。 　　看来是小胖子睡着睡着滚下了床。 　　谢亦舒捂住嘴，在外头偷乐。 　　“被子包”不知道父亲和娘亲就站在窗户外。 　　他在地上挣扎半天终于爬了起来，就当谢亦舒以为他会爬上床继续睡时，小胖子裹着被子，上半身往床上一倒，肉嘟嘟的小肥脸蛋往床板上一压，吧咂两下小嘴，撅着屁股不动了。 　　是打算就这样将就着睡了。 　　顾延之看着儿子的睡姿觉得有点眼熟，小胖子今早在谢亦舒房里趴着睡时也是差不多的睡姿。 　　他压低声音对谢亦舒道：“啵崽最近好像很喜欢这么睡。” 　　谢亦舒平时醒得比小胖子晚，很少有能看到小胖崽睡姿的时候。尤其是这么稀奇古怪的睡姿，谢亦舒还是第一次见。 　　顾延之见谢亦舒两眼放光的样子，失笑，侧了侧身暗暗替他挡住风，轻声道：“我们在外头站一会儿再进去。” 　　谢亦舒目光落在小胖子身上移不开，顾延之话音刚落就点了点头，颇有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式的敷衍。 　　顾延之看看谢亦舒，又看了看屋里用这种姿势还能睡得香的小胖子。 　　觉得自己要想在小舒心里达到啵崽那个地位，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顾延之兀自出神，却没发现谢亦舒已经收回了观察小胖子的视线，悄悄往这边虚瞧了一眼。 　　雪根苔暗香浮动。 　　谢亦舒吸了吸鼻子，心跳得有些快。他隐约在顾延之身边嗅到了越来越浓的雪根苔冷香。 　　悄无声息得夹杂在冷香里的，是无法忽视的红子果的味道。 　　裹挟私货。 　　暗藏私心。 　　顾延之刚刚回过神来，唇上一软，瞳孔骤然放大，愕然不已。 　　“小舒……” 　　谢亦舒鬼迷心窍，原本只是想亲亲顾延之的嘴唇，听到声音，居然又飞快地舔了下眼前人的唇角。 　　眼前人是心上人。 　　与红子果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舒：但我还是要说，是因为红子果。 　　大顾：骗人[轻笑.JPG] 　　按头成功！ 第70章 　　谢亦舒准备把锅都推到红子果上。 　　先前顾延之后退的那一步，说没给谢亦舒一点打击, 那是假的。 　　他们明明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就算只是名义上的道侣, 假戏真做也是可以的吧, 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吧？谢亦舒大脑一片混乱, 一时冲动, 在顾延之唇上飞快亲了下。 　　呃, 不止一下。 　　但问题不大, 他已经想好措辞了。 　　不是因为他的一时失控, 也不是因为他想借此试探一下顾延之对他的态度。 　　而是因为红子果。怪它，让人情-动。 　　谢亦舒组织好语言, 抬头看向顾延之, 却发现对方定定地看着他, 眸子深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脸色有些可怕。 　　这是……生气了？ 　　谢亦舒微怔。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顾延之，仓皇无措之余，心底又有些难过。 　　顾延之对他果然只有本本分分的责任感。 　　那次会亲他, 也只是想帮他恢复修为吧。 　　谢亦舒其实, 是希望能看到一个匆匆别过头、脸颊泛红的顾延之的。哪怕推开他后退、拿袖子擦嘴也比这样一言不发，神情压抑地看他来得好。 　　谢亦舒垂眸，准备开口道歉，刚说出一个“顾”字，就被顾延之握住了手腕。 　　手腕被抵在墙壁上，顾延之低下头, 不可描述。 　　谢亦舒眼睛倏地睁大。 　　他能感受到不可描述，顾延之的不可描述用力地不可描述他的不可描述，又一点一点地在他口腔里不可描述着。顾延之不可描述得有些发狠，谢亦舒下意识不可描述出了声。 　　顾延之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的动作更加不可描述起来，甚至轻轻不可描述了下谢亦舒的不可描述。谢亦舒闭上眼，不可描述、不可描述间，隐隐产生了种会被对方不可描述的感觉。 　　夜间的墙壁有些凉，两人交-缠在一块的呼吸却又是灼热的。 　　谢亦舒的大脑开始变得浑浊，觉得自己在往下坠。 　　什么都是模糊的，只有手腕上的温度和嘴唇上的牙印是真实的。 　　之后，这个极具侵-占-性的吻变得温柔起来。带着点不舍，又轻又缱-绻。 　　但即便是这样，等顾延之放开谢亦舒的嘴唇时，谢亦舒仍在轻轻喘着气。 　　顾延之笑了笑，俯下身，又在谢亦舒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下。 　　“对不起。”他轻声问，“手腕疼吗？” 　　谢亦舒摇了摇头。 　　他平复着呼吸，还沉浸在先前的吻里没回过神来，呆愣楞地问顾延之：“顾兄，你也闻到红子果的味道了吗？” 　　顾延之：“……？” 　　顾延之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碎成了比糖粒还小的碎渣，风一吹，就消失在了这无边的秋夜里。 　　谢亦舒亲他，是因为受到红子果的影响？ 　　被雪根苔给激出来的红子果气味的影响？ 　　顾延之在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心情经历了大起与大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顾延之的薄唇紧绷成了一条线。 　　谢亦舒懊恼地抿了下唇。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当然知道顾延之闻不到红子果的味道。 　　今晚药浴用了雪根苔的是顾延之本人，又不是他。就算是再顶级的雪根苔，也没办法在不接触的情况下隔空刺激药性。他只是想问顾延之为什么会吻他，那么不真实的、如同在梦里的、吻他。 　　但他选错了问法。 　　不该在这种时候提什么红子果。 　　最起码，不该用“也”。 　　然后他听见顾延之用低哑的嗓音说：“是。” 　　谢亦舒愣住了。 　　顾延之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苦涩。 　　他骗小舒的。他根本就没有闻到什么红子果的味道。小舒亲他的时候，他是真的狂喜着以为对方喜欢他。 　　心里像是布袋被风吹得鼓起。 　　然后，布袋啪得破了。 　　顾延之垂眸，淡声道：“我们先进去吧。”说完便推开啵崽的房门。 　　谢亦舒仍楞楞地站在原地。 　　他满脑子都是诸如“顾兄说他闻到了”“顾兄真的能闻到吗”“如果顾兄真闻到了，那刚刚那个吻就只是因为红子果”等等等等的凌乱想法。 　　直到001看不下去了，委婉提醒道：“宿主，你自己也说了，雪根苔是没法隔空刺激药性的……当然，就算能隔空刺激，他也闻不到的。被红子果‘后遗症’影响的人是你，又不是他。” 　　“这点那页古籍里没有提及，系统也是刚刚查到的。算免费售后，不会扣宿主的积分。” 　　谢亦舒的大脑开始转动：“所以顾兄是在……” 　　001非常肯定：“他在骗你。” 　　顿了顿，001再次提醒：“宿主，克制一下情绪，你笑得太明显啦。” 　　就是就是，谢亦舒你可挣点气吧，因为一个吻高兴成这样。 　　谢亦舒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淡定，努力压了压嘴角，没成功。 　　001叹了一口气。 　　它想了想，灵机一动，急促道：“宿主宿主，顾延之他看过来了！” 　　它觉得这样宿主会反射性绷紧脸。 　　结果它错了。 　　宿主的反射性动作比它预想的要大。 　　——它的宿主反射性地蹲了下来。 　　谢亦舒紧张地问：‘他看到我笑了吗？’ 　　他刚刚看上去肯定笑得特别蠢，谢亦舒把脸埋进胳膊里，欲哭无泪。 　　笑估计没看到，但蹲肯定看到了。 　　001心虚道：“没、没吧。宿主，他、他过来了。” 　　这次是它对不起宿主。 　　001有些内疚。 　　下次宿主要是有什么需求，哪怕耽误任务它也一定帮他。 　　谢亦舒不知道001心中所想，他只想把自己团巴团巴，团成一个球滚走。 　　但顾延之已经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就当谢亦舒埋着头，开始为自己突然的蹲下找理由时，一只手落到他头顶上。 　　顾延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对他道：“是我不对。” 　　“刚刚吓到你了吗？” 　　谢亦舒立刻反应过来，顾延之会这样问，怕是以为他哭了。 　　谢亦舒脸一红，下意识抬头反驳：“我没被……” 　　他在顾延之眼里看到了自己。 　　夜风拂过，脸颊热度不降反升，谢亦舒能想象出自己的脸现在是有多红。他匆忙低下头，重新把脸埋进胳膊里，闷声道：“没。” 　　夜里那么黑，顾延之应该看不到他脸红吧？谢亦舒偷偷这么想。 　　下一秒，顾延之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 　　“脸怎么那么红？” 　　顾延之顿了顿，伸手别开他耳边的头发。 　　声音轻得像秋夜的雾。 　　“耳朵也是，怎么红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胖崽艰难地睡着：父亲和阿爸什么时候来把啵崽抱上床[裹紧小被子.JPG] 　　偷懒把词改成了口口，结果被打回来重改，看来还是不可描述**比较好用。 第71章 　　顾延之没有追求人的经验。 　　他看到谢亦舒蹲下时，以为自己把人给吓到了, 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挑明自己的感情。 　　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剖给他的道侣看, 让他痛快地给自己定个生死。 　　可话刚到嘴边, 顾延之却又胆怯了。 　　顾延之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只是这一次, 他不敢冒险。 　　天知道当他看到谢亦舒脸红时, 心里有多高兴。 　　像是风吹过, 万物复苏草又生。 　　他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要等很久, 才能让谢亦舒意识到他的心意。 　　但现在看, 似乎也不用很久了。 　　顾延之手指微微屈动，最终还是垂下手, 克制住了内心想把人给抱进怀里的蠢蠢欲动。 　　谢亦舒脸颊烫得厉害, 根本不敢去看顾延之。 　　他想了好久, 好不容易憋出了理由：“热的。” 　　下一秒，就听见了顾延之的轻笑：“骗人。” 　　那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 把他撩得耳朵尖愈发滚烫。 　　顾延之伸出手，探了探他手背的温度，愣住了：“怎么这么凉？” 　　谢亦舒刚说自己热, 现在也不能公然改口, 嘴硬道：“是顾兄手暖。” 　　顾延之也才意识到他们在屋外呆了有一段时间。谢亦舒到秋冬手脚本就容易凉，更别提在外头蹲了那么久。 　　顾延之暗暗自责，起身带谢亦舒进屋：“我们进去。” 　　屋里要比外头暖。 　　谢亦舒整个人都因这包围全身的暖意而放松了下来。他目光落在了啵崽身上。 　　小胖子是整个屋里最吸睛的存在。 　　他紧紧裹着被子，还维持着只有上半身趴在床上的睡姿。两条小短腿原本自然垂着，可随着胖胖小身体的下滑，脚已经落到了地上。 　　一只小脚上袜子还在, 另一只小脚上的袜子不知道蹬哪里去了。大概是因为冷，只有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地上，另一只小胖脚倔强地踩在穿了袜的小脚背上，看起来又肥胖又可怜。 　　可即便这样，还是睡得很香。 　　可以说是很能随遇而安了。 　　谢亦舒乐了。 　　顾延之上前，熟练地抱起小胖子，轻轻把他放到床上，拎起被子，把小家伙严严实实地捂住，只露出一个脑袋枕在枕头上。 　　啵崽微张的小嘴突然动了动：“父亲……” 　　顾延之替他掖好被子，轻声应道：“嗯。” 　　谢亦舒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 　　虽然小胖崽很喜欢他，但真要论感情，应该还是和顾延之更深。 　　谢亦舒暗暗羡慕着，就听见小胖崽又呓语道：“阿爸……” 　　顾延之侧了侧身，给谢亦舒让出了位置。 　　谢亦舒连忙走过去，坐床沿边，看着睡梦中的小胖崽，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肥脸蛋。 　　睡着的小胖崽真的特别可爱。肉嘟嘟的小肥脸蛋、平缓翕动的小鼻翼、睡得乱七八糟的额前碎发……哪儿哪儿都可爱，谢亦舒都有些舍不得走。 　　谢亦舒看着啵崽，顾延之也低头注视着他。 　　然后他们听见小胖崽吧咂了下嘴巴，喃喃道：“亲亲……” 　　谢亦舒好不容易恢复常色的耳朵尖一下子又泛起了粉色。 　　他总觉得顾延之的目光落在了他耳尖上。 　　好在啵崽很快就说出了下一句梦话，将脸皮太薄的谢亦舒从无边的害臊中拯救了出来：“啵崽……” 　　连起来就是“父亲阿爸亲亲啵崽”。 　　谢亦舒得救似的俯下-身，在啵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然后他看着顾延之也附身亲了亲小胖崽的额头，亲的地方和他刚刚亲的差不多。 　　谢亦舒不争气的脸颊又腾得蹿红了。 　　两人都不想弄醒啵崽，所以动作都放得很轻。 　　吻也是轻飘飘的，像片羽毛，轻轻痒痒地落在小胖崽的额角。 　　可即便这样，小胖子还是觉得有被打扰。他蹬了下小胖腿，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伸手挠了挠屁股，又蹦出了一句“吃烤鸭”。 　　一句“吃烤鸭”又把谢亦舒逗得不行，让他暂时分神，不去想些让他面红心跳的东西。 　　他等啵崽再蹦几个“金句”出来，可说完“吃烤鸭”后，小胖子就又沉沉睡了过去，不说梦话了。 　　谢亦舒起身，压低声音道：“顾兄，我们回去吧。” 　　顾延之摇摇头，同样放轻了声音：“再等等。” 　　谢亦舒看着顾延之默默注视啵崽的样子，觉得顾延之真的是位很称职的父亲。 　　他很爱啵崽，也把啵崽照顾得很好。如果他和顾延之互换身份，他不一定能做得像顾延之那么好。 　　然后他听见这位称职的父亲轻轻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谢亦舒看着顾延之蹲下，他有些茫然，但也跟着一块儿蹲下。 　　紧接着就被顾延之握住了手。 　　微凉的双手被他塞进了小胖崽辛辛苦苦捂出来的温暖被窝里。 　　谢亦舒愣了一瞬。 　　脑海里刚闪过“这样做不太好吧”的念头，下一秒小胖子的被窝就让他彻底沉沦了。 　　啵崽胖嘟嘟的，不怕冷。一年四季都跟个小暖炉似的，被窝也被捂得暖烘烘的。 　　把手伸进去取暖，刚刚好。不会偏烫也不会偏凉。 　　看着谢亦舒眯起眼睛舒坦享受的小模样，顾延之眼里也带上了笑意。他对谢亦舒道：“明天我陪你去藏库挑块暖石。山上秋天冷得早。” 　　谢亦舒点点头。 　　手捂得也差不多了，谢亦舒从被窝里抽出手，替啵崽捂实了被子，跟顾延之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间。 　　夜已深，本该是各自回各自卧房休息的时间。 　　可这两个刚刚试探过心上人，并都得到了小小回应的恋爱新手都不想和对方分开。 　　谢亦舒率先道：“顾兄，今晚的那些图纸，我想先瞒着啵崽和小执。等大体都建成了，再给他们俩一个惊喜。” 　　顾延之想了想：“廖云峰上好几处地方都适合建这些。明日去藏库的时候，我们顺道弯过去看看，挑处最适合的定下来。” 　　“工程量不大，若图纸也能早日定下，早点开工，我们从极光宗回来，你说的这‘游乐园’应该就能建成了。” 　　顾延之漫不经心地把重点落在尚未定稿的图纸上。 　　谢亦舒顺势道：“我一人的话，图纸这两天应该就能画好。若有顾兄在，我们一块儿讨论讨论，进度能更快。” 　　顾延之点头道：“我今晚无事。” 　　两人一拍即合。 　　都为自己的不矜持耳朵根发红。 　　有顾延之在，效率的确高了很多。 　　但要在一夜之间敲定所有的图纸，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等小胖崽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时，发现父亲还没来喊他起床。 　　小胖子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只知道父亲没来喊他起床，说明他醒的很早。 　　这一切都在啵崽的计划里。 　　他原本就计划着早早起床，昨晚还特意贴着床沿睡。只要他翻一次身，就能从床上掉下去。早早醒来，喊上小执哥哥，去娘亲房里睡个回笼觉。 　　虽然从床上摔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但能和娘亲一起睡回笼觉，超值。 　　啵崽的小算盘剥得啪啪响。 　　更何况他没从床上摔下来就醒了，更值了。 　　啵崽心里美滋滋的。蹑手蹑脚爬下床，夹着小枕头，穿上小靴哒哒哒跑去找林执。 　　林执也早早准备好了热水。 　　他像昨天那样给胖崽弟弟理好衣服，带他去净室洗漱。 　　搞定好一切，两小只一人抱一只枕头，小手牵小手，啪嗒啪嗒跑到谢亦舒房门前。 　　林执还有些犹豫：“啵崽弟弟，我们真的要……” 　　啵崽用力点胖脸：“啵崽要和娘亲、小执哥哥一起睡觉！”哪怕是回笼觉也好。 　　啵崽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嘟了嘟小嘴。 　　要不是父亲不准，他天天晚上都要和娘亲和小执哥哥一起睡觉。 　　啵崽轻轻推开卧房门。 　　小胖脸朝里头一探。 　　和书案后的顾延之对上了视线。 　　啵崽第一反应是大意了。 　　第二反应是父亲为什么这么早就出现在娘亲卧房里。 　　“父亲，你怎么……”啵崽顿住了。 　　他看了看书案后的父亲，又看了看端着茶杯不知所措的娘亲，胖胖的小身体被打击得晃了晃。 　　“父亲，这就是你不让啵崽和阿爸睡睡的原因吗？” 　　小胖子奶声奶气的质问带上了哭音，“你要和啵崽抢阿爸吗？” 　　那他肯定抢不过父亲的呀。 　　小胖子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跟顾延之在“晚上能不能和娘亲一起睡”的问题上进行的讨论了。 　　顾延之走到门口，把小胖子连人带枕头一块儿抱了起来，对他道：“没有。啵崽忘了吗？父亲起得早，和阿爸一块儿睡，会打扰阿爸睡觉。” 　　啵崽不记得了。但被提醒，勉强有了点印象。 　　他“哦”了一声抱了抱枕头，圆溜溜的眼睛在父亲和娘亲间来回打量，有些好奇地问：“那父亲你在娘亲房里干什么？” 　　顾延之刚想说图纸的事，又想起这事要瞒着啵崽。 　　他看着怀里的儿子，小胖子也昂着小脑袋看着他。 　　顾延之突然神使鬼差来了一句：“但你看，今天阿爸起得也早。” 　　小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怀里的小枕头“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不顾自己的小枕头了，急急忙忙转过头，想向娘亲求证。 　　谢亦舒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虽然他和顾延之昨晚是通宵搞图纸，但以后……他的意思是，如果有可能，以后是有可能被小胖子发现从同一张床上起来的。现在让小胖子知道，和以后让他知道，其实都一样。 　　而且也是个好兆头。谢亦舒耳尖一红。 　　可啵崽不这么想。看到娘亲点头，他就忍不住了。 　　顿时哇呜一声。 　　哭得超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　　啵崽犹豫：要是有大床床的话，再带个父亲也不是不可以[揉眼泪.JPG] 第72章 　　小胖崽揪着顾延之的衣襟，哭得一抽一抽。憋得通红的小肥脸蛋上满是泪痕, 小金豆子也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圆圆的一团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 直叫人心疼。 　　林执不知道胖崽弟弟为何会哭得这么悲伤, 没法出言安慰他, 只能先捡起落在地上的小枕头, 一只胳膊夹一个, 吃力地站在一边。 　　用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胖崽弟弟, 希望他能早点从悲伤中走出来。 　　谢亦舒有些不忍。 　　他放下茶杯, 快步走到顾延之身边，想把小胖子抱进怀里好好哄哄, 再亲亲他的脑门。 　　却见顾延之冲他摇了摇头。 　　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现在心软妥协, 只会让小胖子尝到甜头, 以后遇到事情都用哭去解决。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的意思，犹豫了一下, 跟顾延之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啵崽拿小胖手抹了抹眼泪，看到谢亦舒走近，小嘴委屈地一撇, 哭得更凶了。 　　他知道的, 这根本就不是娘亲起得早不早的问题，而是娘亲起得早，就跟父亲一块儿睡睡了。 　　他也起得早呀。 　　娘亲却没想到跟他睡睡。 　　小胖子想到这里就难过，眼泪抹不完，就全蹭顾延之衣襟上了。 　　他哭得很大声，但没人理他。小胖子哭声慢慢小了下去, 一刻钟后，他擦擦眼泪，不哭了。 　　哭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活动。 　　他哭那么久也哭累了。 　　啵崽伏在父亲肩头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谢亦舒。 　　像只被抛弃的奶狗，小眼神里装满了忧伤。 　　“啵崽起得也早。”他攥紧了小拳头，问谢亦舒，“阿爸为什么跟父亲睡，却不跟啵崽睡睡？” 　　面对小胖子泪水婆娑的双眼，谢亦舒有些为难。 　　他想了想，慢慢道：“因为昨晚阿爸和父亲在一块儿讨论了些事情，所以就……” 　　啵崽摇摇头，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可昨天啵崽回屋前，也是和阿爸在一起的。”小胖子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阿爸为什么不邀请啵崽一块儿留下来睡睡呢？” 　　他那么想和阿爸睡。 　　啵崽难过地垂了垂眸子，他刚哭过，眼睛通红，睫毛被泪水打湿，三根两根湿漉漉地并在一起。又可怜又可爱。 　　谢亦舒回答不出来，只能求助地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很擅长应对小胖子的各种问题，谢亦舒这样想，然后听到顾兄直白道：“啵崽，有件事情父亲一直没告诉你。” 　　“阿爸和父亲是道侣。” 　　“道侣都是睡一张床上的。” 　　* 　　谢亦舒看着啵崽和林执跑出去的背影，有些担心。 　　他问顾延之：“顾兄，我们真的不跟过去吗？” 　　顾延之微微点头，解释道：“沈付会跟着，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又道：“让他出去冷静冷静也好。” 　　谢亦舒想想也是。 　　横竖都在廖玉峰，两个小孩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何况还有沈付跟着，谢亦舒轻轻“嗯”了一声。 　　他扭头去看案几上的小摆件，他想问顾延之刚刚为什么会和啵崽说那番话。 　　说他们是道侣。 　　还说道侣大都是同床睡的。 　　顾延之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低声道：“也差不多该让啵崽知道这些了。” 　　谢亦舒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 　　随后心跳开始加快，越来越快，快得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 　　谢亦舒紧张得指尖都微微发烫，别过头轻声道：“嗯。” 　　然后他听见顾延之继续道：“啵崽在这方面缺乏常识。我以前……很少和他谈论‘家庭’的事。很多常识性，他到现在五岁了都还不知道。” 　　“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父亲和娘亲是睡一屋的’，还不如让我们告诉他。” 　　谢亦舒手指松开。 　　这是预料内的话。如果顾延之说出诸如“小舒，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我想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你的道侣”的话，那才叫他惊讶。甚至会怀疑眼前的顾延之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谢亦舒点了点头。垂下眸，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郁闷。 　　001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经系统检测，顾延之体内肾上腺素正在激增，全身供氧量也在大幅上升……” 　　谢亦舒：“……？” 　　001：“他现在特别紧张。” 　　……要命。 　　谢亦舒匆匆低下头。 　　他现在表情肯定特别奇怪。努力忍笑又忍不住，导致嘴角都扭曲的那种奇怪。 　　有了昨夜的经验，谢亦舒这回冷静得比较快，他抬起头，就看见顾延之衣襟上的一摊水渍。 　　“顾兄，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他指了指衣襟。 　　顾延之低头，也看到了小胖子报复性的“杰作”。 　　脸上一丝尴尬，飞快道：“我去换下。” 　　说完就快步朝屏风后走去。 　　谢亦舒微怔。 　　他原本以为顾延之会回他自己的卧房换。 　　房间里安静，显得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很明显。 　　谢亦舒脸颊涨得通红。 　　001揶揄道：“宿主，经系统检测，您体内肾上腺素……” 　　‘停下、停下。’ 　　001适时闭嘴。 　　让谢亦舒一个人在那儿听声音听得面红耳赤、心猿意马。 　　* 　　啵崽拽着小执哥哥，从主院一路跑到厨房。 　　小桃发现了他们，蹲下-身笑着问：“小少爷们怎么来这儿了？” 　　她顿了顿：“小薄少爷，你眼睛怎么肿成俩核桃了？” 　　啵崽摆摆手。 　　眼皮肿就肿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小桃姐姐：“小桃姐姐，啵崽……” 　　啵崽的小鼻子嗅了嗅：“糖酥塔？” 　　小桃笑着点头：“不愧是小薄少爷，一猜一个准。” 　　“小薄少爷要来一碟吗？” 　　啵崽急切点头。 　　要来要来。 　　小桃笑眯眯地伸出手，小胖崽乖乖把自己的小肥脸蛋往她手边凑。 　　林执下意识拉住啵崽的手。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把胖崽弟弟护在了身后。 　　啵崽和小桃愣住了。 　　林执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厨女，磕磕绊绊道：“你、你别捏啵崽弟弟的脸……” 　　小桃觉得有趣，逗这个新来地小少爷：“为什么呀？” 　　林执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 　　一定要说，大概是他不希望啵崽弟弟被除了他、漂亮叔叔和酷叔叔以外的人捏脸。 　　林执紧张道：“我、我听一个老人家说的。说小孩子的脸不能经常捏。不然睡觉要流口水的。” 　　小胖子在他身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睡觉的确有时候会流口水。 　　他还以为是因为梦里梦到了好吃的……原来是被捏出来的吗？ 　　林执想了想，又私心补充道：“除非是被小孩的父母爷奶、兄弟姐妹们捏，那没事。” 　　啵崽捂着胖脸点点头。 　　他知道了。他以后只给父亲娘亲和小执哥哥捏。 　　这两个孩子关系倒好。 　　小桃乐了，说：“知道了，以后不捏了。那让我揉揉头总归可以吧？” 　　林执想不到其他的借口了，只能勉强点点头。 　　小桃伸手揉了揉两小只的小脑袋瓜：“我去给你们拿点心。” 　　两个小盘子，上面各摆了两块糖酥塔。 　　胖崽接过，递了一盘给林执：“小执哥哥，你尝尝，糖酥塔可好吃了。” 　　有人搬来了椅子，啵崽和林执就坐在椅子上吃。 　　小胖子一边吃一边打量厨房，问小桃：“小桃姐姐，素宣哥哥呢？” 　　“他家中有事，跟陈伯说了，下山回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桃有些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她本来以为小少爷会难过。素宣那人什么心思，厨房里的人都清楚。大家都挺看不起有那种心思的人的，但她又不能跟小少爷直说。 　　小桃已经做好了小少爷难过，而她心中梗塞的准备了，却被想到小少爷只是“哦”了一声。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 　　素宣和谢亦舒说话时话里带刺儿，小胖子虽然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心里其实已经隐隐不喜欢素宣哥哥了。所以听到他离开，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跟林执耿直道：“素宣哥哥做小点心挺好吃的。不过小桃姐姐、红叶姐姐还有其他人，做得都好吃。吃不出什么差别来。肚子饿了，来这边就可以拿到小点心吃。” 　　林执点点头。 　　有人进来，站在了他身边。 　　林执扭头过去看。 　　是他不认识的人。 　　啵崽认识，也叫出了声：“宁叔叔。” 　　小桃也行礼：“宁护法。” 　　宁不啄看到两个孩子，一愣，随即笑道：“这就是林执吧？” 　　林执局促地跟着啵崽叫了声：“宁叔叔。” 　　宁不啄点头，重点放在了后头：“你们俩怎么在这儿？主上和谢师弟呢？” 　　啵崽一听父亲和娘亲，小嘴就嘟了起来，不吭声。 　　小桃替小少爷开口：“他们来吃点心。” 　　宁不啄笑了笑：“只为了小点心？让沈付他们来拿不就好了。你们俩是背着主上和谢师弟偷偷摸摸过来的吗？” 　　小桃觉得有点奇怪。 　　宁护法怎么句句不离主上和夫人？ 　　她来不及细想，小少爷的话就又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不是的。”啵崽放下了手里的空盘子。 　　他不是来吃点心的。他是来找人求证的。 　　“小桃姐姐，宁叔叔，别人家里，父亲和娘亲都是睡一床的吗？” 　　小桃口快：“当然啦。”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迟疑道：“主上和夫人，不是睡……” 　　她闭上了嘴。她想打自己嘴巴。 　　她希望宁护法能帮她救个场。 　　都说宁护法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肯定能替她圆回来。 　　却没想到宁护法接着她的话说了。 　　“当然了。”宁不啄眉眼弯弯，“怎么了，主上和谢师弟是分床睡的吗？” 　　他看着啵崽小脸一皱，一副被打击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蹲下-身，牵过他的小胖手，温和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宁叔叔，宁叔叔帮你出主意。” 　　他当然知道顾延之和小舒是分开睡的。 　　他们俩在南溪学院没有过交流，本就是因为意外而在一起的名义道侣。哪可能睡一张床呢。 　　宁不啄笑得如沐春风。 　　可小胖子接下来的话，让他的笑容一点点僵在了脸上。 　　“不是的。” 　　“是啵崽想和娘亲睡。” 　　“父亲跟娘亲睡，不让啵崽和娘亲睡。他说他和娘亲是道侣，本来就是要同床睡的。” 　　小胖子攥紧手，有些委屈，“你们都说要同床睡……” 　　小桃闻言松了口气。 　　也顾不上宁护法给她带来的违和感了。 　　“我的小少爷，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跟补刀一样，直飕飕得往在场离她最近的两人心里戳，“得自己一个人睡了。” 　　“之前你还小，能和夫人睡，是主上把夫人借给了你。” 　　“现在你长大了，该把夫人还给主上了。” 　　可他前几天才和娘亲第一次睡。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已经又长大了吗？ 　　小桃见小胖子一脸又委屈又不服的样子，想了想道：“小少爷要是不信，就去问问其他人，看他们怎么说。” 　　啵崽环顾厨房一周。 　　众人都表示自己和小桃、宁护法是一个说法。 　　啵崽跺了跺脚。 　　他要去问问其他人。 　　两小只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小桃收回目光，问宁不啄：“宁护法，您今天来还是来取冰吗？” 　　她偷偷打量着宁不啄的侧脸。 　　总觉得宁护法不像其他小姐妹们说的那样温柔无害。 　　“嗯。”宁不啄看向外面，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拿十箱。” 　　小桃愣了一下，确认道：“十箱？” 　　她知道宁护法取冰是修炼时用……可以往不是都只取一箱的吗？ 　　宁不啄点头。 　　小桃欠身，离开去替他拿冰来。 　　宁不啄望着屋外，袖子里的手攥紧。 　　他要是再不快点，有些事情就要偏离他的预料发展了。 第73章 　　啵崽拉着林执在廖云峰上问了一圈。 　　所有人的说法都和小桃姐姐一样。 　　“主上和夫人自然该同床睡。” 　　“你说他们之前分床睡过？那肯定是原因的。” 　　“小少爷，只有小宝宝才和娘亲睡。你已经长大啦, 总不能一直和夫人睡吧？传出去会被人笑的。” 　　年仅五岁就被贴上“大孩子”“大宝宝”标签的小胖子非常委屈。 　　他嘟着小胖脸向方子遇抱怨：“啵崽是大宝宝了, 难道父亲就是小宝宝吗？” 　　“他们说啵崽和阿爸睡, 传出去会被别人笑。可父亲难道不是比啵崽更大吗？” 　　“父亲这么大一个人了, 还要和阿爸睡, 传出去被人听到, 难道不更容易惹人笑吗？” 　　“为什么他们不笑父亲和阿爸, 要笑啵崽和阿爸？” 　　方子遇昨晚通宵搞新的丹药配方, 刚躺下补觉，就又被推醒。 　　他眯眼看着床边愤愤不平、小嘴叭叭叭个不停的小胖子, 和一旁看着小胖子欲言又止的小孩子, 慢吞吞起身, 把小胖子一头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揉成和自己一样的毛糙鸡窝头。 　　然后两手提一个，把呆若木鸡的小胖子丢到门外。 　　林执见状, 连忙啪嗒啪嗒跟过去，跟啵崽站在一起。 　　方子遇蹲下，对两只熊崽道：“这话我就说一遍。” 　　“谢师弟是你阿爸, 不是顾延之的阿爸。他们是道侣。你父亲晚上抱着他道侣睡, 天经地义。” 　　“你要是想有人陪你睡，就赶紧长大，给自己也找个道侣，懂？” 　　小胖子和林执呆呆地看着他。 　　方子遇困得不行，站起身“啪”得把门关上，把熊崽和林执关在了门外。 　　啵崽挠了挠脸颊。 　　方叔叔说得太快了, 他都没听懂。 　　“小执哥哥，你听懂方叔叔刚刚说了什么吗？” 　　林执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胖崽弟弟那么小，现在就开始考虑成家的事，未免也太早了。 　　“啵崽弟弟，你头发乱了，我给你重新弄一下吧？” 　　啵崽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嗯”了一声，乖乖背过去，让小执哥哥帮自己弄。 　　然后从锃亮的柱子上瞥见了自己小脑袋的现状，愣了一下，短促地叫了一声。 　　他以为只是一点点乱。小胖子气得转身就去推方子遇的房门。房门上了锁，推不开。 　　啵崽跟林执道：“小执哥哥你等等。” 　　说完就跑去了别的房间，不一会儿拿着写着“你大坏人”的纸条出来。小胖子本来是想写“方叔叔大坏蛋”。可“叔”和“蛋”都太复杂了，他试了好几遍都觉得自己没写对。 　　啵崽趴地上，把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站起身，弯腰认真拍拍膝盖上的灰：“好啦。小执哥哥帮我弄吧。” 　　然后又乖乖转身。 　　林执看着胖崽弟弟矮墩墩的背影，抿唇笑了笑，替他仔细梳理头发。 　　梳着梳着，林执脸一红。 　　镇南桥下的说书人最爱说一个顶顶厉害的修真人在铲除大魔头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里头就说到丈夫给妻子梳头的事。 　　他现在给胖崽弟弟梳头。 　　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抱着胖崽弟弟睡？ 　　* 　　沈定从药圃回来，他在外头看到了沈付，知道两个小少爷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小少爷站在方子遇房门口。 　　大少爷在给小少爷整理头发。 　　“这是怎么了？”沈定放下手里的工具，“小少爷头发怎么乱了？” 　　一提到这个，小胖子又生气了。 　　他向沈定打小报告：“方叔叔揉乱的。” 　　“你们进他房间了？”沈定蹲下，跟小胖子解释，“他昨晚一夜没睡，刚刚才回房的。你打扰到他睡觉了，他才会揉乱你头发的。” 　　小胖子眨眨眼，伸手揉了揉鼻子，别别扭扭道：“这样哦。” 　　他等林执帮他弄好头发，又趴下来，朝门缝里伸了伸手指头，缝太窄，伸不进去。 　　啵崽就又哒哒哒跑去写了张小纸条回来。 　　——你不坏了，啵崽不打（）你（）（）了。 　　他拿着毛笔，问沈定“扰”和“睡觉”怎么写。 　　把几个字补齐后，对折又对折，塞进了门缝里。 　　等小胖子塞好纸条，沈定问：“你们俩是来取东西的吗？” 　　他进来前问过沈付，沈付故作神秘，不肯告诉他。沈定只能自己猜，但除了“替主上和夫人跑腿”，他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啵崽摇摇头：“啵崽是来问问题的。” 　　他其实已经不想问了。大人给出的答案都一样。 　　但想到万分之一的可能，小胖子还是打起精神问沈定：“啵崽和父亲，谁才该陪着阿爸睡？” 　　那肯定是主上啊。 　　沈定瞬间懂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同情地看了眼注定抢不过主上的小少爷，刚想出言安慰，就见小胖子自己摇了摇头。 　　“你别说了。”他已经看出来沈定要说什么了。 　　啵崽心沉到了肚子里，垂头叹了口气，拉着林执，步伐沉重地走了。 　　沈定看着小胖子颓丧的背影，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笑，转身收拾药圃的工具去了。 　　啵崽拉着林执漫无目的地走。 　　廖云峰上的人，小胖子基本都问过去了，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了。 　　啵崽停下了脚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小执哥哥带回了主院。 　　小胖子后退一步。 　　他不想进去。 　　他看向林执：“小执哥哥，你也觉得那些大人说得对吗？不让啵崽和阿爸睡，让父亲和阿爸睡。” 　　林执觉得胖崽弟弟好像走进了一个误区，一直在钻牛角尖。 　　他问啵崽：“啵崽弟弟，你为什么那么想和谢叔叔睡？” 　　小胖崽愣住了。 　　他想了想，道：“阿爸会讲小故事……” 　　“那让谢叔叔每晚都讲故事呢？等你睡着，再回去和顾叔叔睡。” 　　不可以。 　　小胖子用力摇头。 　　他要和娘亲睡。 　　娘亲不讲故事，他也要和娘亲睡。 　　“那就不是因为谢叔叔会故事了。啵崽弟弟，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小胖子很认真地想，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林执，小胖手摸了摸胸口，犹犹豫豫道：“啵崽和阿爸一起睡，这里会很安心。” 　　他声音很轻：“阿爸就在啵崽身边，不会突然生病，也不会突然离开。” 　　林执闻言，有些疑惑。 　　胖崽弟弟为什么会这么担心漂亮叔叔生病和离开？ 　　林执不知道过去五年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这五年在小胖子内心留下的阴影。 　　不管捡多少小石头，娘亲都没有好转的阴影。 　　没有好转的娘亲，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会和他说话，也不会搭理他的阴影。 　　父亲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他的选择，所以要是娘亲康复了要离开，他也不能哭闹的阴影。 　　…… 　　这些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被抹消的。 　　尤其是在最开心的时候。在吃到跳跳糖的时候、在玩人生之旅的时候、在看娘亲画树屋的时候……啵崽的小脑瓜就忍不住跳出来这种想法： 　　要是娘亲又生病了呢？ 　　要是娘亲在廖云峰上呆腻了，说要离开了呢？ 　　这种想法潜意识里让他不敢离开谢亦舒一步。 　　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也想和娘亲腻在一起。 　　林执不知道这些，但这不妨碍他对症下药。 　　他对胖崽弟弟道：“可不让顾叔叔和谢叔叔一起睡，谢叔叔不是更容易离开吗？” 　　为什么呀？ 　　啵崽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林执附在胖崽弟弟耳边，把自己知道的事跟他说：“顾叔叔和谢叔叔睡一床，是家庭和睦的表现。我听张婶李婶她们说过柳婶的事。说她和丈夫夫妻不合，早早地分床睡，今年彻底忍不了了，收拾东西回娘家了，再也不回来了。” 　　林执顿了顿：“现在柳家只剩下柳叔和他儿子。张婶说，柳叔也不打算去珍州找柳婶了，而是打算在临镇给他小儿子找个后娘。” 　　林执后退一步。 　　他讲完了。 　　啵崽呆住了。 　　小胖子知道小执哥哥不会骗他的。 　　父亲和廖云峰的其他人都只是告诉他，父亲和娘亲该睡一起。 　　却没有告诉他，如果他们不睡一起，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啵崽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虽然没能数清，但他知道父亲和娘亲有好多好多天都没睡一起。 　　好多好多天！ 　　小胖子慌神了。 　　他都顾不上小执哥哥了，迈动小短腿冲进谢亦舒房里。 　　没看到父亲。 　　小胖子焦急地喊：“阿爸，父亲呢？” 　　谢亦舒图纸摊了一书案，手忙脚乱挡了挡，对啵崽道：“他在书房。” 　　说完就见小胖子旋风似的离开了。 　　谢亦舒一怔，收起图纸，也跟了过去。 　　啵崽已经推开书房门了。 　　看到书案后的顾延之，蹬着腿重重砸进他怀里。 　　“父亲！” 　　小胖子这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 　　顾延之连忙放下手中的薄册，把小胖子抱了起来，让他坐自己膝上。 　　看啵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顺顺他的背，失笑：“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话音刚落，小胖手就揪住他衣服。 　　啵崽深吸一口气，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后怕，喘气道：“父亲，你一定要每天都和阿爸睡一起！” 　　他想到父亲和娘亲不睡一起的可怕后果，强调时，小奶音都有些颤抖：“每一天！都要，睡一起！” 　　一定要每天睡一起。 　　不可以让娘亲离开。 　　小胖子说这话时，谢亦舒刚好走到书房门口。 　　听到就愣住了。 　　他看向顾延之，顾延之也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谢亦舒：“……？” 　　谢亦舒后退一步。 　　不。 　　他觉得顾兄好像误解了。 　　这是小胖子自己想的，不是他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胖崽队长：按床小分队，出动！ 第74章 　　面对啵崽恳求的目光，顾延之矜持道：“可父亲早上起得早。” 　　胖崽摇摇头, 急切道：“没事的, 没事的。” 　　他举例：“之前啵崽和阿爸睡, 父亲也很早来叫啵崽起床了, 没有打扰到阿爸, 阿爸睡得香香。” 　　啵崽一边说, 一边双手合十, 往小肥脸蛋上一贴, 比划了一个睡得香香的动作。 　　可以说是非常形象了。 　　门口谢亦舒脸颊一红。 　　他睡眠质量是比较好。 　　顾延之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浅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谢亦舒出现在门口的时间过于凑巧。 　　顾延之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去想, 啵崽会不会是小舒的信鸽, 跑来替他传达内心想法的。 　　虽然冷静下来再想想, 就知道那不可能，但顾延之心情还是很好。 　　他慢慢道：“可还有些时候, 父亲会睡得很晚。” 　　啵崽简直恨铁不成钢：“父亲就不可以在睡前加把劲儿吗！早早忙完，就可以早早睡了。” 　　说完，小胖子意识到父亲忙的东西和他的每日功课不一样, 可能不是再加把劲儿就能早早做完的。 　　想了想, 又犹犹豫豫道：“或者暂时先放放，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留到第二天再处理呀。” 　　肯定有办法的呀。 　　啵崽对父亲充满了信心。 　　他抬头看向顾延之，想看父亲有没有被他给说服，却发现顾延之频频看向门口。 　　啵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娘亲就站在门口。 　　“阿爸！”小胖子从顾延之腿上跳了下来, 啪嗒啪嗒跑到谢亦舒身前，踮起脚尖抱住谢亦舒的腰，亲昵地蹭了蹭，然后昂起引以为傲的小胖脸，眼巴巴地望着他：“阿爸，跟父亲睡吧！” 　　不要分房，也不要离开。 　　小胖子其实没搞懂这里头的内在联系，但“一直分床睡等于娘亲要离开”这样的等式已经牢牢印在他的小脑袋瓜里了，就希望娘亲能跟父亲睡，然后绝对、绝对，不要离开他们。 　　谢亦舒低头，就对上小胖子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像是担心随时会被抛弃的小奶狗。 　　谢亦舒被自己的联想给逗乐了，可认真看啵崽，又为难起来。 　　他刚刚其实也想过和顾延之同床睡的事。 　　可那只是他的幻想啊，就算顺风顺水，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发生。 　　谢亦舒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低头一看小胖崽巴巴祈求的样子……谢亦舒根本拒绝不了。 　　他败退在胖崽的眼神攻势下，答应道：“哦，哦。” 　　啵崽举起小胖胳膊，欢呼一声。 　　谢亦舒根本不敢去看顾延之。他蹲下-身，问小胖崽：“啵崽之前不是还想和阿爸睡吗？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啵崽脚尖碾了碾地，半低着头，老老实实道：“现在还是想的。” 　　可是他更怕娘亲会离开。 　　谢亦舒闻言挑了下眉：“那为什么啵崽变了主意，要父亲和阿爸睡？” 　　小胖子出去了一会儿，这想法变得也太快了一点。 　　站他身旁的林执有些紧张。 　　怕自己先前说错了话。 　　啵崽很聪明，没有供出小执哥哥，而是道：“大家都说，父亲和娘亲该睡一起。” 　　他搬来了小执哥哥的原话：“这是家庭和睦的表现。” 　　001的声音适时响起：“最新任务，【给小反派一个和睦家庭，即和小反派另一个爹同床共眠打卡十五天】，完成任务后，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积分点加二。” 　　“这次的任务名好长啊。”001有些惊奇，鼓励宿主，“加油呀宿主，目前账上只有七个积分点，请多多完成任务，赚多多的积分！” 　　谢亦舒的注意点则在“十五天”上。 　　‘只要同床而眠十五天？十五天后，就不需要同床了吗？’ 　　“是的，十五天后就看宿主了。”001顿了顿，很直白道，“但宿主你会放弃这个和心上人增进感情的机会吗？” 　　谢亦舒脸一红：‘你还是闭嘴吧。’ 　　001听话闭嘴。 　　反正它想说的也说完啦。 　　小胖子说完，就等娘亲开口。 　　谢亦舒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得感谢这个任务。 　　有任务做幌子，他心里那道名为害羞的坎儿轻而易举就迈过去了。 　　谢亦舒问啵崽：“‘大家都说’……啵崽刚刚是跑出去问别人了？” 　　“嗯。问了小桃姐姐、宁叔叔、方叔叔……”啵崽顿了顿，低下头，小声道，“啵崽今天打扰到方叔叔睡觉了。” 　　林执也跟着低下了头。 　　睡觉的时候被打扰，谁都会不高兴。 　　小胖子将心比心，有些不安。 　　虽然方子遇平时总故意逗小胖子，小胖子也经常在嘴上说不喜欢方叔叔，但两人关系其实还挺好的。 　　小胖子不希望方子遇会讨厌他。 　　谢亦舒是知道这位同门师兄的作息的。 　　熬夜通宵都是常态。小胖子去找他的时候，估计人刚躺下准备睡。 　　他分别揉了揉啵崽和林执的小脑袋：“冷室里的葡萄酱差不多能拿出来吃了，饭后我们开一罐尝尝味道，要是好吃，我们给方师兄也送两罐去。” 　　葡萄酱！ 　　啵崽眼睛一亮，捣蒜似的拼命点头。 　　之前熬出来的葡萄酱有点酸。谢亦舒按001给出的紧急方案，用较袖珍的小罐装，每罐各加了几块碎冰糖球进去。让冰糖球在果酱里头浸几天，自然融开。 　　小胖子馋了好些天了，这下终于能吃到心心念念的葡萄酱了。 　　“反正做得多，到时候啵崽带路，我们挨个儿去送葡萄酱，和大家一起分享好不好？” 　　量其实不多，但因为用了小罐装，罐数就一下子增多了。 　　谢亦舒也趁机给两小孩灌输分享意识。 　　两小只都很大方，乖乖点头：“好！” 　　顾延之轻轻咳了一声。 　　他下午本来想带小舒去藏库挑暖石，然后借定“游乐园”位置的由头和他好好逛逛秋天的廖云峰。 　　看看成片的红叶、岩上的花海、林间的泉眼、山顶的夕阳。 　　就他们两个人。 　　谢亦舒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他还以为是他们仨在这儿讨论分配葡萄酱的事，让顾延之觉得被冷落了，笑着对顾延之道：“顾兄，你那五罐我另外给你留着。” 　　啵崽本来还为分到两小罐而暗暗高兴，结果听到父亲有五罐，又嘟起了嘴：“阿爸又偏心父亲。” 　　看到小胖子羡慕的样子，顾延之又神清气爽起来：“好。” 　　红叶和花海，明天看也是一样的。把两孩子支开就行了。 　　顾延之看着蹲在那儿算过会儿要带多少罐葡萄酱出门的谢亦舒，眼里满是纵容与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短小了[揪自己头发.JPG]，该出来的方子遇和宁不啄也没出来[再揪一次.JPG] 第75章 　　饭后，谢亦舒从冷室拿了罐葡萄酱出来。 　　浅青色的果酱装在瓷白的小罐里, 色泽莹润, 看上去剔透得很, 给人一种槐蜜般的细腻稠感。 　　光是这样和槐蜜联系在一起, 就让人觉得够美味的了, 更别提里头还塞着满满的葡萄果肉……小胖子没忍住, 偷偷吸了下口水。 　　他以为不会引人注意的, 结果“呲溜”一声特别明显。 　　父亲、娘亲、小执哥哥全都看了过来, 啵崽胖脸一红，羞赧道：“啵崽、啵崽没忍住……” 　　小胖子脸皮挺薄的。说完就垂下小脑袋, 像是想找条宽点的地缝钻进去。 　　林执凑过去安抚他, 小胖崽还矫情上了, 就是不肯抬头。 　　谢亦舒见状，拿小勺敲了敲罐口。 　　小胖子听到声音, 耳朵尖抖了抖。 　　谢亦舒被他逗得不行，挖出一勺，故意先递到林执嘴边：“小执, 啊——” 　　林执有些纳闷, 为什么不先让胖崽弟弟吃。 　　但这纳闷很快被葡萄酱的香味给驱散了，小林执张开嘴，含住勺子。 　　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味道，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还带着股刚摘下葡萄的清香。 　　像融化了的糖浆，但又不像糖浆那样甜得发齁, 也不像蜂蜜那样厚重，大块大块的果肉压在舌头上，有种沉甸甸的幸福感。林执小心翼翼地含着，舍不得咽下。 　　“好吃吗？” 　　林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含着果酱，说不出话。 　　啵崽的小耳朵尖又抖了抖。 　　但这次谢亦舒把勺子转向了顾延之。 　　“顾兄。”谢亦舒对上顾延之的双眼，手一抖。 　　顾延之只是那样看着他，却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在被温柔注视着的感觉。 　　这让谢亦舒的脸颊不争气地红了红。 　　他告诉自己，自己是在逗小胖子，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还是手软地想收回勺子。 　　顾延之先他一步，咬住了勺子。吃下葡萄酱，慢条斯理用帕子擦了擦嘴，对谢亦舒道：“很好吃。”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从谢亦舒身上离开过。 　　谢亦舒蹭得收回手，红着耳朵尖点点头：“顾兄你喜欢就好……我、我再多留几罐下来。” 　　被小舒喂葡萄酱是意外之喜。 　　听到小舒会再给他多留几罐，顾延之心情更美了：“好。” 　　谢亦舒耳朵尖更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从他说了要给顾延之留五罐后，顾延之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撩拨人。 　　谢亦舒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小胖子按耐不住了。 　　不再低着头故作矫情，而是直接跳下椅子跑到谢亦舒身边，抬起小胖脸，拽了拽谢亦舒袖子急切道：“阿爸，‘啵崽，啊——’，‘啵崽，啊——’” 　　急得代替谢亦舒说话。 　　谢亦舒回过神，也不再逗他了，直接给挖了一勺：“啵崽，啊——” 　　啵崽张大了嘴，啊呜一口，含住小勺，眼睛歘得睁大。随后又幸福地眯了起来，捧起小胖脸，咽下果酱，特别小马屁精地捧场：“啵崽能当阿爸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谢亦舒乐得刮了下他的小肥脸蛋：“要是阿爸不会做果酱，啵崽就不想当阿爸的小孩了吗？” 　　“阿爸，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啵崽伸出小胖爪，摸了摸谢亦舒的头发，认真纠正，“啵崽最爱阿爸了。不管有没有果酱，都最爱阿爸！” 　　啵崽很老气横秋道：“阿爸不要误解啵崽呀。” 　　谢亦舒抱起啵崽，乐得想在他脑门上亲两下。 　　顾延之横插进来：“那父亲呢？” 　　小胖子不知道父亲给他挖了坑，认真补充道：“也最爱父亲，还有小执哥哥。” 　　谢亦舒原封不动放下小胖崽。 　　不亲了。 　　顾延之收回目光。 　　他不像啵崽那样会说话，这种说两句话就引得小舒亲他的天赋，顾延之坦然承认，他嫉妒了。 　　没人能想到堂堂廖云峰峰主吃起醋来，会吃到自己儿子身上。 　　万人迷啵崽抬起小胖手挠挠脸颊，都不知道他父亲让他错过了什么。 　　* 　　剩下的葡萄酱用来泡了果茶。 　　清水冲淡了果酱的酸甜，挖上几块泡在水里，也不会觉得腻得慌。啵崽捧着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一整杯，闻闻空茶杯，鼻尖都是淡淡的葡萄清香。 　　他好像再喝一杯哦。 　　啵崽巴巴地看了眼小罐，里头已经没有果酱了。 　　“阿爸，我们要不然……”再开一罐吧。 　　谢亦舒铁面无情地拒绝：“不行。你刚刚挖了三大块，今天份的葡萄酱已经超额吃掉了。” 　　啵崽拖着长长的语调“哦”了一声，颇为失望。 　　刚刚娘亲一直没提，他还以为葡萄酱和跳跳糖不一样，是每天不限量的呢。 　　谢亦舒要带着啵崽和林执出门送葡萄酱。 　　考虑到沈付和沈奕过会儿会过来，所以他俩的那份谢亦舒单独留了下来。 　　沈付沈奕刚进门就看见主上坐在院子里，手里把玩着两个袖珍的小罐。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夫人和小少爷们，知道这里头装着他们俩的葡萄酱。 　　沈奕比较单纯，看到这一幕，什么想法都没有。 　　沈付就不一样了，他开始怀疑他和沈奕能不能尝到夫人给的葡萄酱了。 　　出乎沈付意料的是，主上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放下了手中的小罐，向前推了推：“打开尝尝。勺子在那儿。” 　　单纯的沈奕屁颠儿屁颠儿去拿了勺子和葡萄酱。 　　还帮沈付也一块儿拿了。 　　沈付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沈奕已经开了，还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 　　保险起见，沈付把自己那罐先给主上留着了，从沈奕那儿蹭了勺。 　　葡萄酱入口，沈付忍不住叹道：“好吃！” 　　虽然在路上遇到夫人和小少爷们时，小薄少爷就拉着他和沈奕喋喋不休地描述了一番夫人做的葡萄酱有多么多么好吃，但沈付还真没想到会那么好吃。 　　然后他听见主上道：“好吃吧？” 　　“小舒做的。” 　　沈付：“……” 　　难怪主上会让出这两罐葡萄酱，原来是要他们夸夸夫人。 　　一旁的沈奕用实际行动表达着他对这罐葡萄酱的赞许。 　　沈付也点头道：“属下过去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果酱。” 　　他说的是大实话。一来夫人做的果酱的确好吃，二来他以前也从未吃过果酱。 　　两者加一块儿，这葡萄酱的确是他吃到过的最美味的果酱。 　　虽然他是实话实说，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沈付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发现自己心里酸酸的。 　　这个发现让沈付吓了一跳。 　　要知道天地可鉴的，他对夫人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沈付重新感受了下心中的酸意。 　　啊，他知道了。 　　这酸意是一颗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被爱情滋润过的心灵发出的呐喊与抗议。 　　沈付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一勺一勺挖得欢的沈奕。 　　他好羡慕这位无忧无虑的弟弟。 　　沈付把自己那罐葡萄酱放回桌上：“主上，这罐还是您拿着吧，属下和沈奕分一罐就好了。” 　　希望主上能看在他那么有眼力见的份上，放过他和他娘胎单的可怜小心灵一把。 　　沈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这一罐要和沈付分吗？可这已经快被他给吃完了…… 　　好在主上说：“不用，你收着。” 　　沈奕松了口气，继续心安理得刮起酱来。 　　沈付犹豫了一下，收起了葡萄酱。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主上多成熟稳重一个人，怎么会想在他们这群属下面前秀恩爱。 　　沈付刚这么想。 　　下一秒，就听见他成熟稳重的主上淡声说：“他给我留了很多。” 　　沈付好像冲上去，叫眼前这个“顾延之”把他们成熟稳重不幼稚的主上还回来。 　　可是他不敢。 　　他觉得心好累，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好羡慕主上。说真的，等哪天他有了道侣，他也一定要像主上这样，明里暗里私下大庭广众下，把他和道侣恩爱花式秀上几百遍。 　　好在顾延之还有点良心。 　　他虽然克制不住地在两个属下面前小小炫耀了一把，但还懂得收敛。 　　下一句就把话题带回了公事上：“沈跃那儿有什么消息？” 　　沈付闻言，也把未来道侣放了放，沈奕也收起了葡萄酱。 　　两人单膝点地。 　　“凌州陈家、白家小动作有点多。” 　　“他们俩家依附寒洞宗，寒洞近年败落，内斗不止。” 　　“他们照理不该有工夫搞那些小动作。” 　　“沈跃怀疑他们换了主子。” 　　* 　　谢亦舒带着两孩子东走西走，葡萄酱送得差不多了，才带他们走到方子遇的院前。 　　小胖子有点近院情怯，扭扭捏捏不肯进去。 　　谢亦舒只能蹲下-身，教他换位思考，想想如果被吵醒的人是自己，虽然一时生气，但之后看到方子遇来道歉，是不是会特别高兴，并且原谅他。 　　小胖子点点头，谢亦舒又说了一通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勇于承认自己错误并去弥补的小孩子，把小胖子哄得心潮澎湃，拉着他和林执，蹬蹬蹬进了院子。 　　但看到方子遇，小胖子还是怂唧唧地往谢亦舒身后一缩。 　　方子遇是典型的缺觉生气。 　　在他极度缺觉的时候，还不长眼的前来叨扰，不给你灌两瓶毒药下去，就说明他爱你。 　　至于睡饱后，就看谁都顺眼，看花儿都能笑。 　　谢亦舒带着啵崽和林执过来时，方子遇都没往早上的事上想。 　　他看到小胖子揪着谢师弟衣服缩在后头，却又没办法被彻底挡住，咧嘴一笑：“让我来看看，是谁家的小孩又不听话了。” 　　他还以为小胖子是中午吃撑了，被谢师弟带来边散步消食边取消食丹的，所以才躲谢师弟身后。 　　没想到小胖子探出头大声说了句“啵崽才没不听话”，说完就犹犹豫豫走到他面前，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啵崽早上不是有意吵你的。”说完还弯了弯腰。 　　矮墩墩的小胖子弯腰道歉，两只胳膊向后翘的样子特别可爱。 　　让方子遇忍不住想逗他。 　　方子遇故意拿手扇扇风：“就口头道歉吗？没有什么，嗯？” 　　“有的有的。”小胖子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两个小罐子，举高高举到他眼前，“啵崽带来了娘亲做的葡萄酱。” 　　方子遇挑眉，他还真没想到小胖子是有备而来的。 　　方子遇毫不客气地拿过葡萄酱，揉揉胖崽的脑袋，道：“原谅你啦。” 　　随后看向谢亦舒，晃晃手里的小罐子：“谢啦，这个是直接打开吃吗？” 　　“对。直接吃，或者泡水喝。”谢亦舒想了想，“直接吃偏甜，方师兄你试试泡水喝。不吃的时候放冷室里，能放一个月。” 　　他又拿出一罐给方子遇：“这次用了小罐，分装了很多，这罐是给沈定的。” 　　小胖子背着小手解释：“啵崽、阿爸和小执哥哥现在在挨个儿送葡萄酱。” 　　“每人两罐不太够，所以大家都一罐。方叔叔你有两罐，里头一罐是啵崽的。” 　　小胖子是想表达，多出的那一罐才是歉礼的意思。 　　他跟谢亦舒说要这么做的时候，谢亦舒都有些惊讶。 　　“得把啵崽的一罐给方叔叔，这样才有诚意。”小胖子当时是这样说的。 　　虽然后面还有一句，“反正啵崽吃完，阿爸也会再给啵崽做的，对不对？” 　　但谢亦舒还是觉得小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可贵。 　　方子遇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又伸手用力揉了揉啵崽的脑袋。 　　他问谢亦舒：“你们是刚送，还是送得差不多了？” 　　“送得差不多了，也就还差几个人，接下来去送。” 　　“那你把两孩子放我这儿呗，今天天气好，整理药材，正好教教他们。” 　　林执闻言，眼睛一亮。 　　啵崽万分不想留下来学那些看着就苦不拉几的药材，但看到小执哥哥的样子，又有些犹豫。 　　小胖子握了握拳。 　　还是留下来陪陪小执哥哥吧。 　　不然就小执哥哥一个人面对药材和方叔叔，多可怜呀。 　　谢亦舒见状，也答应：“行啊，等我送完，再回来接他们。” 　　“那你等等。”方子遇进屋，拿了张折好的图纸出来，“这是廖云峰的简易地图。不需要灵力催动。我刚来的时候画的，这几年也没什么大变化。刚刚我把几个后面来的人名字给标上了。你拿着。” 　　谢亦舒道谢接过。 　　展开一看，是有些简易。不过直观又清晰，配合001指路，不用担心迷路。 　　谢亦舒和两小只道别。 　　拿着地图走出院子，对比地图找距离他最近的。 　　从这顺着小路朝下走，左拐右拐再右拐。 　　是宁师兄的院子。 第76章 　　谢亦舒远远看到了屋顶上的宁不啄。 　　宁不啄也看见了他，提起瓷坛, 匆匆跃下。 　　谢亦舒走到院前时, 宁不啄迎了上来, 眉眼间是一贯的温和：“亦舒师弟, 你怎么来了？” 　　“我前些天做了葡萄酱。用小罐分装了很多份, 正好分给大家尝尝。”谢亦舒拿出葡萄酱, 塞到宁不啄手里, “这是宁师兄你的那份。” 　　葡萄酱从冷室里一拿出来, 就被他收进了空间戒里。到现在罐身还是刚出来的温度，冰凉凉的。 　　可宁不啄的手要比这小陶罐更冰。 　　谢亦舒犹豫了一下, 问他：“宁师兄, 你……” 　　宁不啄打断了他, 笑着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谢亦舒顿了顿：“要。” 　　谢亦舒跟着宁不啄走进院子，在石桌边坐下。 　　宁不啄拿来两盏茶杯, 问他：“水还是茶？” 　　“水就好。”谢亦舒顺便介绍葡萄酱的一种吃法，“可以拿葡萄酱泡水喝，一杯里加两勺, 拌开就像果茶一样, 清清甜甜的，很好喝。” 　　“是吗？”宁不啄眉眼一弯，眼里尽是温柔，“那我要试试。” 　　水凉在那儿是现成的，宁不啄各拌了两勺葡萄酱进去，拿了一杯给谢亦舒：“给。” 　　谢亦舒接杯子时, 又一次碰到了宁不啄的手。 　　忍不住问：“宁师兄，你……为何心情不好？” 　　宁不啄一怔，轻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谢亦舒皱眉：“当然能看出来了。” 　　他们好歹认识那么多年。对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还是能看出来的。 　　宁不啄每回心情不好，必定会爬上屋顶。拿冰化水当水镖，去削树上的叶子。 　　刚刚那瓷坛里装的应该就是冰块。 　　谢亦舒敲了敲桌子：“你心情不好，就不要笑了。” 　　宁不啄正了正脸色，一秒不到，就又笑了：“没办法，习惯了。” 　　“看到你我就忍不住要笑。”宁不啄捧起杯子喝了口果茶，赞叹道，“的确很好喝，这葡萄酱怎么做的啊？” 　　谢亦舒不满道：“也不要转移话题。” 　　宁不啄佯装抱怨：“我好怀念那个什么都不会做，一条鱼能烤得半生半熟的亦舒师弟。” 　　谢亦舒也驳回去：“我也好怀念那个叫我跟他一起去冰库偷冰，在屋顶削了一夜叶子，然后跟我坦白心情不好是因为考砸被先生责罚，压力好大好想回家的宁师兄！” 　　“啊，那次。”宁不啄笑了笑，“那次在屋顶吹了一夜风，害你在床上躺了一周。” 　　谢亦舒挥挥手：“什么害不害的，这是朋友该做的。上刀山下火海太夸张了，陪吹一晚风还是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正色道：“所以这次是因为什么？” 　　宁不啄没说话。 　　谢亦舒叹了口气，也不再逼问：“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宁不啄笑着地应了一声。 　　他喜欢小舒一脸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宁不啄用目光细细描摹着谢亦舒的眉眼，在对方看过来时，又喝了一口茶，问：“啵崽呢？” 　　“和小执一起，在方师兄那儿辨识药材。”谢亦舒提到两小孩，神情也温和下来。属于南溪学院谢亦舒的浮躁褪去，有点初为人父的样子了。 　　他想到宁不啄可能还不知道林执是谁，补充道：“小执就是……” 　　“我知道他。”宁不啄浅笑，“早传开了，说主上和夫人从山下带了个小男孩回来，小薄少爷见谁都说，那是他的小执哥哥。” 　　“对，就是他。叫林执。”谢亦舒揉了揉鼻尖，“方师兄，你别说‘夫人’这两个字。” 　　宁不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面不改色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喊你夫人？ 　　谢亦舒神色古怪：“就，挺奇怪的。给我一种妯娌姐妹在闺中嬉笑的感觉，你懂吧，每次你和方师兄说‘夫人’，都给我那种感觉。” 　　说完谢亦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宁不啄笑容僵在脸上。 　　他很快平复了表情，笑着咬字：“亦舒师弟。” 　　他声音温柔，咬字时也带上了几分缱绻。 　　可谢亦舒从来没能听出来。 　　谢亦舒只是“哎”了一声。 　　他还是习惯这个称呼。 　　宁不啄扶着杯子感慨：“自从我离开南溪，我们就再也没像这样聚在一起喝茶了。” 　　谢亦舒颇有同感地点头。 　　宁不啄问他：“我不在的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吧？你和主上也是那一年认识的？” 　　他其实一直奇怪，小舒和顾延之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绝不会是他离开南溪学院前，他从未见过小舒和顾延之有过交流。 　　但也不像是在他离开后。他后来问过小舒的师兄师弟，那一年里，他们也都没见过小舒和顾延之有过交往。甚至还惊讶小舒去了廖云峰，说他不够意思，从太虚幻境回来就不见人影。 　　只有张邺神色古怪地告诉他，顾延之来找他询问过小舒的事。 　　询问的时候，给人一种非常不了解小舒的感觉。 　　宁不啄一度怀疑，顾延之和小舒是在太虚幻境中才认识的。 　　他去翻过卷宗，当年他俩的确抽到了同样的试题。 　　可这些天，小舒对顾延之的态度又让他困惑了。 　　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那小舒从走火入魔中清醒过来的那天，才是他认识顾延之的第一天。 　　这么些天，就能让小舒像顾薄说得那样，晚上和顾延之睡在一起吗？ 　　而且看顾薄的样子，他们不是为了在顾薄面前扮演夫夫恩爱的样子才睡一起。 　　反倒是他们睡一床让顾薄不解，顾薄询问了一圈人，才知道这代表夫夫关系融洽和谐。 　　如果是别人问，谢亦舒也就笑着支吾搪塞过去了。 　　可问的人是宁不啄。 　　谢亦舒信任他：“不是的。我和他是在太虚幻境里认识的……” 　　除了某些地方一语带过，其他地方谢亦舒差不多都告诉了宁不啄。 　　和宁不啄过去的猜想完全一样。 　　可这让宁不啄更无法接受。他一时冲动，直接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问完宁不啄就后悔了，他问得太过直白。 　　宁不啄提心吊胆地看向谢亦舒，生怕让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谢亦舒的反应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谢亦舒别过头，脸颊两团粉，是他从未见过的青涩反应：“自然是……喜欢的……” 　　宁不啄以前想象过，小舒在他面前露出这副羞涩的模样，光是想象一下，他就高兴得要疯。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只是对象不是他。 　　宁不啄桌下的手攥紧，让自己勉强不失态，轻声问谢亦舒：“为什么？你们才认识不久，不是吗？” 　　谢亦舒挠了下脸颊。就算对方是宁不啄，要他说出他为什么喜欢顾延之，他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宁师兄，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但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明白啦，喜欢这种东西说不准的。”谢亦舒脸红透了，“就那样，喜欢上了呗。” 　　宁不啄苦笑，心脏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他怎么会不懂。 　　那年春天，青泽湖旁。 　　手忙脚乱把一排鱼都烤焦的少年。 　　他上前替他挽救了两条。 　　就对上了少年亮晶晶的眼眸。像揉进了碎碎的星子，漂亮得让人想藏起来，守一辈子。 　　“你好厉害呀！我叫谢亦舒，教教我怎么烤鱼呗。” 　　“教教我呗，我不想再被张邺、林璆他们笑话了。” 　　喜欢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 　　还能怎么办，那一眼，就喜欢上了呗。 　　宁不啄快控制不了自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问：“因为长相？能力？家世……” 　　“不不不。”谢亦舒摇头，“用穆师姐的话，俊俏、沉稳、能干……这些应该算是加分点。对我来说，主要还是因为……” 　　谢亦舒脸又红了，小声道：“因为他特别可爱。就是，特别特别可爱。” 　　宁不啄不仅快控制不了自己了，他还听不懂谢亦舒的话了。 　　可爱？他完全不能把顾延之这样的男人和“可爱”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根本不沾边。一点也不沾。 　　“就，你别看他平日里那副样子，其实心里特别可爱。”说到这个，谢亦舒想起了一件事，他拉着宁不啄，有些兴奋地讲，“我前几天想起了一件事。你还记得学院里的雪绒绒吗？” 　　记得。 　　一直浑身雪白的猫。 　　非常高傲的性格，不让人碰。 　　“你还记得我有个冬天和你说过的事吗？” 　　“就有天我去找雪绒绒和胖团儿，结果看到有个披着斗篷，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青年把雪绒绒逼到墙角，看上去像是想虐猫，结果我赶过去，却发现对方只是伸左手，被雪绒绒挠一下，伸右手，被雪绒绒挠一下，然后放下小鱼干，拉下帽檐沉默地走了，这件事。”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谢亦舒时常能看见雪绒绒叼着小鱼干。 　　也又撞见过青年两只手各被挠一次，放下鱼干沉默离开的场景。 　　只是一直到今天完善猫爬架的设计时，他才发现，那个人就是顾延之。 　　虽然还没问过本人，但他向001求证了，就是顾延之没错。 　　“那个青年就是顾延之。” 　　“太可爱了吧，要是我当时上前搭话，我和他说不定就能早点认识了。”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宁不啄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爱。 　　谢亦舒也察觉到宁不啄眼中的郁色。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今天心情不好，而他拉着对方絮絮叨叨那么多。 　　谢亦舒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宁师兄，我还有些葡萄酱没送完……” 　　他顿了顿：“今天让你心情不好的那件事，如果你哪天想说了，可以来找我。” 　　“哪怕你那时和主上正有事？” 　　谢亦舒以为宁不啄还有心思调笑他，脸一红，道：“当然，道侣哪有朋友重要！” 　　宁不啄提提嘴角：“去吧，等我想说了，我去找你。” 　　他看着谢亦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张开手臂，慢慢倒了下去。 　　用最不符合他身份的姿势，躺在地上，看着院里一方苍蓝的天空。 　　他骗谢亦舒的。 　　他不会去找他说这件事的。 　　谢亦舒不喜欢他，说了也只是给对方徒增烦恼罢了。 　　到时候，随便这个算得上心事的事跟他说吧。 　　反正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当年的“考砸被先生责罚，压力好大好想回家”也是假的。 　　是他被家中选继承人的事扰得烦心，才会上屋顶削树叶的。 　　他想名正言顺地把门不当户不对的小舒娶回家，就得先继承宁家。 　　小舒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人为了他去争最厌烦的继承人身份，又在被内定后，因为他出事，放弃好不容易拿到的宁家，改名换姓来了廖云峰。 　　他还瞒了小舒好多好多事。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把那些事都告诉小舒，会不会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应该不会的。 　　当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时，对方哪怕是多看他一眼，都会让他心跳好久，浮想联翩。 　　而当他对一个人没有感觉时，不管对方为他做了多少事，他都很难把这和“喜欢”联系到一起。 　　尤其当他们同-性的时候。 　　这种可以变成朋友，可以变成恋人的……同-性关系。 　　宁不啄手腕微转，拿出刚藏起来的瓷坛。 　　抓了一把冰融化，想朝天空丢出去，却又无力垂下。 　　大部分冰水浸进土里，有几滴落在了他脸上。 　　冰凉。 　　就这样吧。 　　宁不啄拿胳膊挡住了阳光。 　　让他休息会儿。 　　* 　　谢亦舒走出院子，在院门口的树下看到了顾延之。 　　“顾、顾兄，你怎么来了？”谢亦舒难得结巴了一下。 　　他有些紧张。 　　顾延之来多久了呀？他刚刚在院子里那样夸他可爱，他应该没听到吧？ 　　谢亦舒疯狂呼叫001：‘顾延之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我那样夸他可爱了吗？没听到吧，告诉我他没听到！’ 　　001表示它也不知道。 　　谢亦舒只能自己从顾延之的神情里推断。 　　顾延之道：“我处理好手头的事，就来找你了。” 　　“我让你等很久了吗？” 　　顾延之摇头：“我前脚刚到，你就出来了。” 　　他顿了顿，反问谢亦舒：“你在里面呆了很久？” 　　话里带着些难以察觉的醋味。 　　谢亦舒脸一红：“还好，不是特别久。”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宁不啄的院子。 　　“对了顾兄，如果最近有什么事要交给宁师兄做，你看能不能找人替他。他最近好像有什么烦心事。虽然我没能问出原因，但……让他休息一下吧。” 　　顾延之心里有些酸意，但还是道：“行。”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好情绪，终于能来写作话了。 　　写宁不啄的时候，其实特别犹豫。有两条线可以写，一条是特别好写的，宁不啄黑化，布下种种局去打扰顾延之和小舒。然后最后失败的线。但仔细去想我心中的宁不啄时，我觉得他不是会黑化的人。他是特别特别温柔一个人。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守护，也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情。 　　不会黑化，也不会变成坏人来破坏小舒和顾延之的感情。 　　因为他是最好的宁不啄。 　　然后就哭着写完了这章。 　　我以后再也不想写这样的角色了，宁不啄有一个就够了，太让人难受了。 第77章 　　葡萄酱还没分完，顾延之就先陪谢亦舒一块儿送葡萄酱。 　　走到常止的小院前, 谢亦舒停住了脚步, 看向顾延之, 有些犹豫道：“顾兄, 你能到那棵树后等我一会儿吗？我去送葡萄酱。” 　　“嗯？”顾延之跟着停了下来。 　　他声音低沉, 尾调上扬时带出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 　　谢亦舒解释道：“顾兄, 你平时不会亲自来给属下们送东西吧？要是我们俩同时出现……” 　　谢亦舒换位想了下。 　　要是他是顾延之的手下, 打开院门看到主上和夫人, 心里一定会各种惶恐不安，以为自己无意中犯下了什么大错。 　　而在得知主上和夫人来给自己送东西后, 估计也会把主上和夫人送东西当做稀世珍宝, 无功不受禄, 万万不敢收。 　　谢亦舒摇摇头。 　　他觉得这样不行。 　　顾延之其实挺想和小舒一块儿出现在他那群手下面前的。他那群手下一个比一个有眼力见，见到他们两个, 嘴巴肯定会跟抹了蜜似的，夸小舒和他恩爱般配。 　　他，挺想让小舒听到那些话的。 　　但谢亦舒态度坚决, 顾延之也只好在心里惋惜一下, 点头道：“好。” 　　有那么一瞬间，谢亦舒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只大型犬。 　　毛是暖绒绒的浅金色，正在委屈自己，乖乖听主人的话。 　　谢亦舒指尖动了动。 　　他刚刚差点伸手安抚性地拍拍顾延之的头。 　　顾延之说完，就朝谢亦舒指定的树走去。 　　站到树后，由粗-壮的树干挡住他的身影。 　　谢亦舒走向院子, 抬手叩叩院门。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木门吱嘎一声从里打开。 　　常止看到门外的谢亦舒，愣了一下：“夫人？” 　　常止最近在捣鼓一件新的法器，很少离开炼器室，只在宁护法办的烤鱼宴上见过谢亦舒一面。 　　他知道这就是他们主上藏了多年不让他们见的夫人，只是不知夫人今日来找他是有何事。 　　谢亦舒拿出葡萄酱：“之前我和小薄做了些葡萄酱，常器师还请尝尝。空口吃嫌腻的话，可以拿来泡茶。一次吃不完要放冷室里，能放一个月。” 　　常止受宠若惊接过果酱。 　　他醉心炼器，平日鲜少出自己的院子，和其他同僚交往也少，那天烤鱼宴也是独自坐在一边，只跟风去给主上敬了一趟酒。 　　他知道夫人应该是分装了不少小罐，每人送一罐。但他真没想到，“每人”里头还包括了自己。 　　常止一激动，就想领夫人去看他最近捣鼓的法器：“夫人，属下最近在做一件……” 　　常止顿住了，额上冒出冷汗。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威压。 　　过于强大，用他为数不多的头发丝儿想想，都能想到这威压来自于谁。 　　漫不经心、点到为止。倒不是说在警告他什么，主上是在提醒他，自己也在场。 　　常止改口道：“属下最近在炼制一件大型防御性的法器。等炼制好，夫人和主上一块儿来看看？要是不出差错，应该能用于山下的上山口。” 　　谢亦舒爽快应下：“好。” 　　“夫人，那个，属下炉子里的乌金应该熔得差不多了……” 　　“你快去忙吧，我也该去陈星河那儿了。他和穆山的葡萄酱还在我这儿。” 　　院门关上，谢亦舒快步走到大树边：“顾兄，可以出来了。” 　　顾延之转过身，谢亦舒眼尖地看见落在他头顶上的一缕白絮。 　　边上有棵云絮树，白絮就是从那儿来的。 　　“顾兄，你等等。”谢亦舒伸手想替他取下白絮，结果发现这白絮和顾延之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硬扯扯断只会更难弄，谢亦舒按了下顾延之的肩膀，捏着絮根，从侧边小心翼翼地将它了出来。 　　“好啦！”谢亦舒有些得意地抖了抖白絮，看向顾延之时，才发现为了替他取下白絮，两人此时脸靠得特别近。 　　再近一点，就能亲上了。 　　谢亦舒脸颊一红，放下手，后退一步：“那、那个，顾兄，我替你把它取下来了。” 　　他们现在可不在主院。 　　他们在常止的院前。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 　　就算无人路过，只要常止打开院门，就能看见他们了。 　　顾延之淡定许多：“谢谢。” 　　“不用不用。”谢亦舒转过身，无意露出的耳朵尖都是红的，“我们走吧。” 　　顾延之抬脚跟上。 　　在谢亦舒看不到的地方，倏地笑了。 　　暗中提醒属下不要耽搁他和小舒的看红叶看花海听泉看夕阳的计划。 　　√。 　　头顶白絮计划。 　　√。 　　* 　　之后葡萄酱送得都很快。 　　可能是小胖子不在，大家单独面对他都还有些不自在的缘故，没人拉着他说闲话，也没人邀请他进院子坐坐，只是收下葡萄酱，说会好好品尝。 　　然后夸他，把他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再夸顾延之。细数了顾延之的一系列优点，再感慨难怪主上能拥有他这样的伴侣。 　　谢亦舒被哄得都有些飘飘然了。 　　他对顾延之感慨：“他们都好会说话啊。” 　　顾延之微微颔首：“还好。” 　　顿了顿又补充：“他们说的也都是实话。” 　　谢亦舒惊奇地看了顾延之一眼。 　　整个廖云峰最会说话的人恐怕就在他身边。 　　顾延之带他去了藏库。 　　谢亦舒对暖石的花纹、形状不挑。随便选了块趁手的，也就选定了。 　　倒是一旁的小球吸引了他的注意。 　　镂空的小圆球，谢亦舒拿起来掂了掂，挺轻的。 　　“顾兄，这是什么？” 　　顾延之瞥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满是温和：“就是个小球，山下买的，啵崽小时候很喜欢它，抱着就不松手了。” 　　“他刚会爬，就在地上推这个球，球在前面滚，他就在后头爬着追。追到了，就再推，球往前滚，就再爬。” 　　“后来再长大点，开始学走路。刚开始摔狠了，不肯走。我就丢这个球，不准他爬，只准走。走过去拿球，再走回来，我就再丢一次，陪他‘玩’。” 　　“他那个时候不太会弯腰捡东西。每次捡球，就要蹲下来。蹲下来，地盘又不稳，就一屁股坐地上。但不疼，也就不哭，抱着球站起来，再跌跌撞撞朝我走过来。” 　　提到小胖子幼年的事，顾延之话也难得多了起来。 　　谢亦舒在一旁听着。虽然他没能亲眼看见那一幕幕，但通过顾延之的描述，他也能想象出来。 　　脑海里，穿着开裆裤的小胖崽抱着小球屁颠儿屁颠儿满屋子跑。 　　谢亦舒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 　　“顾兄，你说啵崽还记得这个球吗？” 　　顾延之想了想：“应该是不记得的。” 　　那个时候，小胖子还不记事。 　　顾延之扫过架上的木箱，取下一个，打开给谢亦舒看。 　　里头装满了各色各样的大球小球。 　　“啵崽三岁前很喜欢玩球。这些都是他三岁前玩过的。” 　　“后来可能是觉得没意思了，渐渐也就见不到他玩了。” 　　谢亦舒伸手拿出几个球。 　　有镂空的，有雕花的，有球中含球的。 　　都挺好看的，可惜玩久了没意思也是真的。 　　谢亦舒把球放了回去。 　　001的咳嗽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咳咳。”001的咳嗽声又虚假又嘚瑟，“咳咳，咳咳。” 　　谢亦舒心领神会：“001，关于球，异世有什么耐玩的玩法吗？” 　　“那可多了。”每到这个时候，001都会对自己有更深刻的认识。 　　它不仅仅是一个督促宿主完成任务的系统，它还是一个把文明向其他世界输出，促进文化传播的高级系统。这是那些去高文明世界进行任务的系统们所做不到的。 　　001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它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报：“篮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高尔夫球……给001三天三夜，001都介绍不完。” 　　“考虑到器材问题，铅球、蹴鞠更容易上手。” 　　001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宿主，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舒：要！！！ 　　大顾：过会儿带小舒看红叶看花海听泉在廖云峰峰顶看落日看夕阳~ 　　小舒→满脑子都是胖崽投小铅球，并没有在听。 　　本来后续还有小胖子投铅球的巨可爱情节！还有再交待一下阿宁的事。但来不及了……在推迟更新和先放出来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放出来好了。[但没有写到那些情节，揪自己耳朵.JPG] 第78章 　　谢亦舒心动了。 　　啵崽圆滚滚的，球也是圆圆的。 　　谁会不想看小胖崽玩球呢。 　　谢亦舒问道：‘有介绍吗？’ 　　“有的有的。《球类百科全书》《玩个球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所不知道的球类知识》……捆绑销售五积分, 买不到吃亏, 买不到上当。” 　　001见自己卖安利成功, 有些激动。 　　谢亦舒看着箱中大大小小的球, 无比想见小胖子玩, 但大脑非常冷静：‘下次吧。’ 　　‘积分不太够。’ 　　囊中羞涩, 买不起。 　　太残酷了。 　　001也想起宿主账户上可怜巴巴的个位数积分, 改口道：“那宿主咱就不兑换了。001给你简单介绍下蹴鞠和铅球吧。这俩最好入门了。” 　　昨天它坑了宿主一把, 今天它帮宿主一下。 　　扯平了。 　　“也不需要严格按照异世要求来。蹴鞠比较好做，铅球……这箱子里好像就有现成能顶替的。” 　　谢亦舒低头看着箱中的球, 专心听001讲。 　　从顾延之的角度, 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顾延之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能笃定，背对他的青年正在因错过他们儿子的成长而暗自怅惘。 　　这让顾延之有些心疼。 　　他想冲动地抱住他, 哄哄他，却又深知自己该理智克制。 　　顾延之轻声道：“小舒……” 　　谢亦舒闻言扭过头，脸上全然没有顾延之想象中的怅惘落寞。 　　他刚从一箱球中找到了适合拿去做铅球·玄真大陆幼童版的小球,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顾兄, 我们去方师兄那儿接啵崽和小执吧。” 　　他迫不及待想看小胖崽丢铅球的可爱模样。 　　顾延之：“……”不行。 　　他和小舒两人的红叶、花海、溪泉。 　　还有群山间的落日、酉时的云霞。 　　不是他不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起。 　　只是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饶是他也无法淡定说出口。 　　顾延之刚想搬出“游乐园的事要瞒着啵崽和林执，我们先去选定建游乐设施的地址，尽早开工”的理由。 　　下一秒，就听谢亦舒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顾兄, 你之前说哪块地方适合拿来建游乐园？我们带他俩去那儿玩会儿球吧？正好看看那块地。” 　　顾延之有些挫败。 　　谢亦舒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眼前高大的男人在刚刚那个瞬间特别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肯说。 　　这样的联想让谢亦舒有些想笑。 　　他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顾延之，男人给他的感觉一如平常，坚毅可靠又沉稳。 　　哪有什么小媳妇儿的样子。 　　果然是错觉。 　　不过保险起见，谢亦舒还是拿出了方子遇给他的简易地图。 　　他担心顾延之有什么诸如“手头事情并没全部处理完，没法陪他们一块儿去”的难言之隐，便主动道：“顾兄，要是你之后还有事……” 　　顾延之止住他的动作，低声道：“无事。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之后不能和谢亦舒独处已经够让这个男人郁闷的了。 　　要是连相处的机会都不给他，这个男人的心情怕是会更加抑塞。 　　谢亦舒闻言，果断把地图收了起来。 　　一是他相信顾兄的“无事”就是“无事”。 　　二是……他也想看顾兄扔次铅球。 　　* 　　谢亦舒和顾延之走进方子遇的小院时，小胖崽正面对墙壁，蹲在墙角。 　　缩成小小的一团，矮矮又胖胖，看起来可怜又萧瑟。林执蹲在一旁，看起来像是在安慰他。 　　谢亦舒走近，小声问端着杯子边喝果茶边看戏的方子遇：“啵崽又怎么了？” 　　方子遇见是他们，放下杯子嘿嘿一笑，同样小声道：“我刚刚逗他，说你过了这么久都没来接他们，是把他和小执送我了。他不信，又说不过我，就那样了。” 　　方子遇爱逗小胖子，又擅长诡辩。 　　小胖子说不过他被气到自闭是常有的事。 　　虽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但对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的小胖子来说，也算是种锻炼。 　　方子遇重重咳了一声，夸张道：“你们怎么来了？” 　　角落里，胖崽小耳朵一竖。 　　“谢师弟，你一直没来接啵崽和小执，我还以为你把他们送我了。” 　　啵崽听见了娘亲的名字，咻得回头看。看到父亲和娘亲，蹭的从墙角站起来。蹬着短腿冲进谢亦舒怀里，用力地抱了下谢亦舒的腿，奶音颤颤：“阿爸，你怎么才来？” 　　谢亦舒蹲下身，揉揉啵崽的脑袋瓜：“阿爸和父亲去了趟藏库，所以来晚了。” 　　小胖子“哦”了一声，拉着谢亦舒左看看右看看，非常夸张地倒进谢亦舒怀里，胖胖的小身体扭了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老气横秋的喟叹：“阿爸，啵崽想死你了。” 　　谢亦舒被逗得不行，摸摸啵崽的头发，十分配合道：“阿爸也想啵崽。” 　　小胖子对娘亲的顺毛十分受用，顶着来自父亲的复杂目光，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才吸吸小鼻子，看向方子遇。 　　小胖脸抬得很高，有一点点趾高气扬，只可惜他是个小胖子，除了让人觉得可爱，也没法让人生出什么别的感觉。 　　“啵崽就说，阿爸肯定会来接小执哥哥和啵崽的！”小胖子得意极了，要是有尾巴，小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方子遇心里要笑得不行，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失算了”的样子。 　　林执眨眨眼，伸手牵住胖崽弟弟的小手。他能看出方叔叔在演戏，但他不会说出来。只要胖崽弟弟高兴就好了。 　　方子遇问谢亦舒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沈定会煲药膳粥。 　　谢亦舒摇摇头，说接下来还要带两孩子去后山玩。啵崽一听有的玩，也不继续臭屁嘚瑟了，迫不及待就要去。 　　路上也不停地问谢亦舒：“阿爸，我们去玩什么呀？” 　　谢亦舒要给“铅球”游戏加层神秘感，卖关子道：“现在还不能说。” 　　啵崽就又去问顾延之：“父亲父亲，阿爸带我们去玩什么呀？” 　　顾延之只知道和“球”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也不清楚，摇头道：“父亲也不知道。” 　　没问道答案，小胖子也不失望。 　　拉着林执七嘴八舌，两个小脑袋凑一起，很快就作出了几个猜想。 　　逮蚂蚱、捉迷藏、在室外玩“人生之旅”……两小孩的玩乐生活都不丰富，猜来猜去也就只猜出了那几样。 　　谢亦舒揉了揉两小家伙的脑袋。 　　他小时候虽然偶尔要为吃穿犯错，但每天玩的还挺多，说一天到晚都在玩也不为过。上到爬树掏鸟窝、下到下河网小虾，他都干过。 　　附近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多，大家一齐进山逮兔子挖野菜，或是一方当魔教，一方当讨伐魔教的正派，在大街小巷你追我赶，哪一方“活着”的人多，哪一方就赢。 　　他们人多，哪怕是站河边打水漂，比谁的瓦片飞得远，都是有意思的。 　　这些乐趣是很少和同龄人接触的小胖崽所体会不到的。 　　还好现在有林执陪他，小胖崽也没那么孤单。 　　谢亦舒突然想到了顾延之。 　　顾延之小时候也像啵崽那样吗？一直呆在廖云峰上，鲜少和同龄小伙伴们玩。 　　谢亦舒忍不住瞥了顾延之一眼：“顾兄，你小时候会玩些什么？” 　　顾延之想了想，回忆道：“读书、习字、练剑……” 　　谢亦舒有些迟疑地打断他：“玩，顾兄，你小时候会‘玩’些什么？” 　　谢亦舒特意加重了“玩”的读音。 　　顾延之顿住了。 　　如果他说这就是他幼年的日常，小舒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非常无趣的人？ 　　顾延之试图挽救：“有的时候，父亲的朋友会携他们的孩子前来做客。我们年龄相仿……” 　　谢亦舒点点头。 　　原来还是有同龄的小伙伴的。 　　结果接下来就听顾延之继续道：“就会切磋一下。” 　　谢亦舒：“……切磋？” 　　顾延之“嗯”了一声，解释道：“一般是比剑。有的时候，会切磋一下拳法。我们各自的父亲会在一边看着，之后会提出指导。” 　　他见谢亦舒表情不对，又补充：“还有钓鱼。每到春天，冰面融化，父亲会带我去钓鱼。在泸之河上垂钓，我也带啵崽去过。” 　　谢亦舒觉得顾延之好不容易说了件算得上是“玩”的事情。 　　就又听顾延之道：“很能锻炼人的心性。” 　　谢亦舒：“……” 　　不知道为什么，当顾延之把“钓鱼”和“锻炼心性”放一块儿说时，他突然觉得钓鱼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顾兄，我以后多给你弄点好玩的出来。” 　　谢亦舒这句话说得很轻，顾延之没能听清：“什么？” 　　谢亦舒摇摇头，没有把话再说一遍。 　　他只是想，以后要好好完成任务，多赚点积分，把001那儿的系统商城从里到外搜刮一遍，多弄点好玩的出来。 　　给眼前一大两小好好补一下童年。 　　* 　　顾延之选中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是很开阔的一片平地，周边有密林，很适合作游乐园的选地。 　　谢亦舒几乎是一眼看中了这块地方，觉得其他几块都不用再去看了。 　　啵崽急切地拉了拉谢亦舒袖子：“阿爸阿爸，现在可以告诉啵崽了吧？” 　　谢亦舒从空间戒里取出小实心球。 　　小胖子完全不记得这是他小时候玩过的，接过去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抬起头，有些困惑了。 　　阿爸带他来就是玩这个沉甸甸的小球吗？ 　　小胖子忍不住面露失望。小球有什么好玩的呀，他想回去玩“人生之旅”。和小球比起来，“人生之旅”要好玩一百倍。 　　铅球的可玩性的确不高。 　　虽然谢亦舒刚刚萌生了要弄出很多好玩的，给小胖子补童年的想法，但在来这儿之前，他提出要带啵崽和林执来这儿玩球，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看小胖子投铅球的小小愿望。 　　谢亦舒揉了揉鼻尖：“对，我们今天玩丢球。”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与其说是玩，不如说是场比赛。” 　　“比赛？”啵崽重复了一遍，提起了点兴趣来。 　　谢亦舒点点头：“我们有四个人，三个人比赛，一个人在边上记录。比谁扔的远。” 　　从某种角度看，打水漂和扔铅球其实很像。 　　都是往前丢一样东西，比谁丢得远。 　　打水漂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一起玩的人多。大家都卯着劲儿想让自己的瓦片漂飞得最远，然后去迎接小伙伴们惊羡的目光。 　　在这点上，“人生之旅”也能同理。 　　玩的人多，都能带来胜利的成就感。 　　他们只有四个人，赢得比赛带来的成就感没那么强……谢亦舒拿出九罐葡萄酱：“这是分完后多下来的，参赛的三个人每人名下都能分到三罐。” 　　“球投到哪儿，就在哪儿放下一罐葡萄酱。后面投的要是超过了前面投的，就能收走对方的那一罐。要是没超过，就要上交一罐葡萄酱。” 　　“等有人拿齐九罐，游戏就结束了。那九罐就作为奖品，给最后的获胜者。” 　　啵崽的兴趣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了。 　　眼睛亮晶晶的，小胖脸就差明晃晃地写上“快开始吧，啵崽要赢”。 　　“这个小球可以通过注入灵力来改变颜色和重量。”公平起见，谢亦舒道，“啵崽和小执哥哥就用它原本的重量，父亲投的时候，就用最重的红色。阿爸在旁边放葡萄酱做记录，好不好？” 　　小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顿了下，他提问：“红色的小球有多重？” 　　顾延之往小球里注入灵力，小球从啵崽手里落下，“啪”得一声掉到地上。 　　地上的小球很快变红。 　　啵崽搬了搬，搬不动。 　　他看向林执：“小执哥哥，你来试试。” 　　林执使了使劲儿，也搬不动。 　　谢亦舒也上前试了试……他也没能把球拿起来。 　　谢亦舒愣住了，回过神，连忙问001：‘这个重量真的没问题吗？真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吗？’ 　　托这么重的球，手腕真的不会脱臼吗？ 　　对此，001非常肯定：“宿主请放心。系统给出的的建议是建立在每个人的身体数据上的。是经历过一系列严密分析的。” 　　“系统给出的建议重量，就是最佳重量，就算投掷姿势不正确，也不会伤害到骨骼、肌肉和韧带。” 　　“……”谢亦舒起身，趁两个孩子的注意力都在小红球上时，对顾延之小声道，“顾兄，你稍微放点水。” 　　顾延之沉稳点头。他哪会和两个孩子去争什么第一。 　　啵崽弯腰对小红球做最后一次尝试。 　　球没搬得起来，他倒因为惯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胖子在地上坐了两秒，起身拍拍屁股，背着小手，当做无事发生。 　　只是在心里暗喜。 　　他本来还担心父亲会赢。 　　但现在看……啵崽挺了挺小肚腩，九罐葡萄酱，他稳了呀。 　　顾延之瞥了眼胜券在握已经开始乐呵呵的小胖崽，收回目光，继续去想小舒交给他的任务。 　　——要怎么才能做到不经意地输？ 　　作者有话要说：　　《养崽》中最不能信的三句话： 　　顾开头的男人：我会让他。 　　胖开头的小孩：啵崽会赢。 　　哒开头的写手：我会粗长qaq 第79章 　　比赛开始前，谢亦舒把两只崽叫到了一边。 　　又摸出了一罐葡萄酱, 小声跟他们说：“这次的比赛还有一道隐藏题目, 谁能回答出来, 谁就能拿到最后这罐葡萄酱。” 　　受了“钓鱼”寓教于乐的启发, 谢亦舒给啵崽和林执也准备了道题。 　　啵崽眼睛一亮。 　　他自以为不留痕迹地瞥了顾延之一眼, 凑到谢亦舒耳边, 轻轻吐气：“只出给啵崽和小执哥哥做吗？父亲不参加？” 　　谢亦舒点点头：“他知道答案, 就不让他参加了。” 　　题目挺简单的, 顾兄肯定一听就能说出答案。这和扔球放水不一样，装不知道太考验人的演技了。与其让顾兄装不知道辛苦放水, 不如直接将他排除在外。 　　谢亦舒轻轻嗓子：“那我开始说题目了。” 　　“两个小胖童比赛扔小球。在他们的身高、体重、力量等等都完全相同的情况下, 小球怎么扔才能扔得更远？” 　　小胖童挠了挠脸颊, 糯糯道：“阿爸，这题啵崽不会……” 　　他把期望寄托在林执身上：“小执哥哥, 你知道答案吗？” 　　林执小脸一红，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啵崽的小胖脸皱了起来。 　　谢亦舒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蛋，笑道：“等比赛结束, 就能想到答案了。” 　　“啵崽和小执那么聪明, 肯定能想出来的。” 　　两只崽得到了谢亦舒的夸奖，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都还没想到答案呢。 　　啵崽羞涩地把脸埋进谢亦舒颈窝，亲昵蹭了蹭。然后拉住林执的小手，跟他道：“加上这罐，刚好十罐。小执哥哥，啵崽到时候分你四罐。” 　　啵崽对隐藏题目没把握, 但对扔小球胜券在握。 　　林执倒是觉得酷叔叔的胜率更大，但他不想泼胖崽弟弟的冷水，回握住对方的小胖手，重重点头：“嗯！” 　　小胖子怎么这么自信？ 　　谢亦舒乐了，对啵崽道：“如果过会儿扔不过父亲，可以来找阿爸求助。” 　　“不用！”小胖子刚刚亲自试过了小红球，推都推不动。 　　他觉得对父亲来说，把小球提起来都是个大难题，所以信心满满，“啵崽肯定赢。” 　　顾延之听到小胖子的诳语，挑了挑眉。 　　他虽然答应小舒会放放水，但也不打算从头输到尾。 　　* 　　比赛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是林执。 　　林执虽然瘦瘦小小，但手劲儿还挺大的。 　　小球被扔出了约莫五步远，啵崽见状，小胖手拍得啪啪响。 　　“小执哥哥好厉害！”小胖子认真捧场。 　　林执对自己的成绩也很满意，腼腆一笑，鼓励胖崽弟弟：“啵崽弟弟，过会儿你也要加油！” 　　谢亦舒走到落球点，放下一罐葡萄酱。 　　拿起小球交给顾延之，用眼神提醒他： 　　记得放放水。 　　顾延之微微点头，接过小球，往里头注入灵力。 　　小球一下子变得红通通。 　　小胖子原本在和林执说“没问题”，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小红球，呆住了。 　　红色的小球在顾延之手里一上一下、上下抛着。 　　小胖崽眼睛都看直了。 　　林执本来还奇怪胖崽弟弟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顺着胖崽弟弟的目光看过去，也跟小胖子一样，呆呆仰头看着，不说话了。 　　就连谢亦舒也愣怔了一瞬，回过神朝顾延之道：“顾兄，加油！” 　　加油、放水、啊！ 　　别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啊！ 　　顾延之默不作声地朝谢亦舒一瞥。 　　谢亦舒停住了加油。 　　那种委屈巴拉的小媳妇儿既视感又来了。 　　谢亦舒晃晃头，甩掉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定睛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一把握住小球，停下上下抛球的动作，漫不经心把球往前一扔。 　　小红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砰”得一声砸在葡萄酱前。 　　擦着小罐子，深深地陷进了泥土里。 　　小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亦舒连忙去挖球。 　　小球死死卡在土里，好在可以通过灵力改变它的重量，松松土，还能取出来。 　　谢亦舒拿出一罐葡萄酱，放进刚刚由小球砸出的凹坑了。 　　拍了拍小球上的泥巴，转身看向小胖崽。 　　小胖崽怂唧唧地后退了一步。 　　他、他不要扔了。 　　他肯定输。 　　谢亦舒有些哭笑不得。 　　顾兄这水，说放了吧，的确是放了。硬生生擦线扔在林执前面，让出了一罐葡萄酱。 　　但这水放得和没放一样。小胖子的自信心依旧被狠狠打击了。 　　谢亦舒对啵崽招招手。 　　小胖子怂怂摇头，往林执身后躲。 　　谢亦舒只好走过去，蹲下身，揉揉胖崽的小脑袋：“怎么了？” 　　啵崽低着小胖脸：“啵崽不扔了……啵崽肯定输。” 　　“谁说的？”谢亦舒把小球递给他，“啵崽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输。而且父亲刚刚扔得也没小执哥哥扔得远。啵崽说不定比他们扔的都远。” 　　小胖子瞅了瞅小执哥哥的落地点，又瞅了瞅父亲砸出的坑。 　　的确是小执哥哥扔的更远。 　　啵崽按了按小球，有些犹豫：“那、那阿爸，你过会儿要好好看着啵崽投！” 　　谢亦舒笑着点点头。 　　“也要给啵崽大声加油！” 　　谢亦舒想了想，在啵崽的小肥脸蛋上用力吧唧了一口，笑道：“加油！” 　　小胖子有被很好地鼓励到。 　　他踮起脚在谢亦舒脸上也香了一下，抱着小球，啪嗒啪嗒跑到扔球线后。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小胖脸猛地一皱。 　　瞬间变得奶凶奶凶。 　　谢亦舒看着绷紧小脸、满脸认真的小儿子，突然想起在《莫欺少年穷》里，这个小胖子会长成一个作风凌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反派来着。 　　之前他还不觉得。毕竟小胖子很容易被吓到，气急了会哭，爱甜怕苦，和别人打架也会输。但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有那么一点未来大人物的样子。 　　有的父母望子成龙心切，谢亦舒虽然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一想到小胖子以后能那么有出息，心里就美滋滋的。 　　只要他和顾兄好好教导小胖子，不让他走上歪路，小胖子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正派的大人物，比他父亲还要厉害。 　　还有林执。 　　只要他们这些大人好好引导，两个孩子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 　　也会兄友弟恭，不会反目成仇。 　　谢亦舒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场内的小胖崽身上。 　　未来的大人物单手持着小球，单腿后退，跨出一个稳当当的弓步。两只小胖胳膊也像拉弓似的拉开，伴随着脆生生的一声“哈”，持球的小胖手高高举起，用力把球掼到了地上。 　　对。 　　很用力地掼。 　　小球和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离碎石摆出的扔球线还差半步之遥。 　　只差一点点，就能过线了。 　　小胖子呆住了。 　　谢亦舒也愣住了。 　　林执的小手僵在了空中，都不知道该不该鼓掌为胖崽弟弟捧场。 　　只有顾延之嘴角微微上挑。 　　露出了一个明显是被愉悦到的、很过分的亲爹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顾延之：心情莫名愉快~ 第80章 　　啵崽低头看看自己脚边的小球，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两罐葡萄酱。 　　自卑地低下小脑袋, 小肥脸蛋烧得通红。 　　果然还是输了。 　　还输得好丢人。 　　小胖子低头看了看凸出来的小肚子,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又气又羞。 　　他的这些肉肉们, 在关键时候一点作用都没有。 　　啵崽垂头站在那儿, 小背影可怜又颓丧。 　　谢亦舒也没想到胖崽扔球会扔成这样。 　　他求助地瞥了顾延之一眼, 发现这位父亲笑得还挺开心。 　　谢亦舒：“……？” 　　谢亦舒非常正义地瞪了顾延之一眼。 　　虽然小胖崽扔出的结果的确让人忍俊不禁, 但这样堂而皇之地笑出来也太伤小孩子的自尊心了。 　　顾延之接收到谢亦舒的警告瞪视, 脸上收敛了笑意，心情却更好了。 　　他从谢亦舒手里抽走一罐葡萄酱, 在青年耳边轻声说了句“交给我”, 说完便朝小胖子走去。 　　谢亦舒松了口气。 　　顾延之比他有经验, 这事交给顾延之，他放心。 　　啵崽泪光里看见一双玄黑的鞋履。 　　是父亲。 　　不是娘亲, 也不是小执哥哥。 　　小胖崽眼里含泪，奶声奶气道：“父亲，你走吧, 啵崽是……”啵崽是小男子汉。 　　坚强的小男子汉失败不需要安慰。 　　他话还没说完, 就见父亲蹲下，拿走小球，默不作声地把葡萄酱放在他脚边。 　　非常过分地、贴着他小靴子放。 　　……并没有安慰他。 　　他就是嘴硬而已，他其实想要安慰的。 　　小胖崽睫毛颤颤，圆滚滚的小泪珠簌簌落了下来。 　　顾延之本来只是想逗逗儿子，没想到把人给逗哭了。 　　他在其他方面有经验, 但逗哭还真的是第一次。一时间，顾延之也有些无措。想到谢亦舒还在一旁看着，想了想，抬手揉了揉啵崽的脑袋，沉声道：“不哭。” 　　小胖子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谢亦舒：“……” 　　他放心得太早了。 　　只是现在意识到这点也已经晚了，小球的位置已经被葡萄酱取代。 　　三罐遥遥相望的葡萄酱带来的视觉冲击比先前来的更大，而顾兄那句“不哭”更是压垮小胖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胖子忍不住了，飞快抬手捂住了脸，迈动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向谢亦舒。 　　谢亦舒见状，连忙蹲下-身。 　　啵崽一头撞进他怀里，脸埋进他肩头，不肯再抬头。 　　最最不坚强的小男子汉在刚刚失败了。 　　现在急需来自娘亲的亲亲抱抱式安慰。 　　谢亦舒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他：“啵崽再试一次好不好？” 　　埋在肩头的小胖脸猛地摇摇。小胖子努力往他怀里拱，用实际行动拒绝娘亲的提议。 　　不好不好。 　　谢亦舒哄他：“再试一次，用阿爸教你的诀窍，再扔一次。阿爸那个诀窍很厉害的，阿爸一直都没和别人说，就连父亲都不知道的……” 　　胖崽的小耳朵尖尖抖了抖。 　　父亲都不知道的诀窍？ 　　小胖子心动了。 　　谢亦舒见有效，继续道：“啵崽刚刚那一下气势特别棒。只是没用对方法，所以才没能扔远。阿爸把诀窍告诉你，啵崽用阿爸的诀窍重新扔一次好不好？” 　　小胖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看着谢亦舒，把小胖手放进他手里，很认真地对他道：“阿爸，啵崽不相信自己。” 　　“但啵崽相信阿爸。” 　　刚刚的惨败让小胖子对自身没了信心。 　　但他依旧相信娘亲。娘亲说用诀窍能扔得远，那就一定能扔得远。 　　小胖子看向谢亦舒的目光充满孺慕和信任。 　　谢亦舒心头柔软极了，捏捏啵崽的小肥爪，附在他耳边，把“滑步式扔铅球法”教给了他。 　　背对投掷区域，以右腿为支点，向后微微抬起左脚。 　　向后滑一步，同时旋转上体，把手中的铅球扔出去。 　　这是001给出的初学者常用方法，原理被它解释的很复杂，用了一堆诸如“加速度”“惯性”的异世界术语。 　　谢亦舒尝试着去理解了一下，才发现001讲的其实就是《不逆经》中的“借力”。 　　——智者借力而行，慧者运力而为。 　　——顺势而不逆天，有助也。 　　是刻在木兮阁前大石块上的两句话。 　　这对五岁的幼童而言，可能还有些深奥。 　　谢亦舒揉揉啵崽的小脑袋，希望今天的“扔铅球”能让小胖子理解这句话。 　　* 　　作为一个五岁的幼童，小胖崽真的很有自己的一套。 　　谢亦舒很快又发现了一个胖崽的闪光点：他的规则意识特别强。 　　啵崽五岁，年纪最小，大家潜意识里多多少少都会让着点他。 　　谢亦舒本意其实是，刚刚那球不算，啵崽可以重新扔一次。林执也是这么想，所以在顾叔叔把葡萄酱和球给他后，转手直接将这两样东西塞到胖崽弟弟的手里。 　　“啵崽弟弟，你重新扔一次吧。” 　　但小胖子很有原则地摇头：“刚刚那盘已经结束了，是啵崽输掉了。” 　　“父亲说过，啵崽是小男子汉，小男子汉愿赌服输。” 　　他把小球和葡萄酱还给林执：“阿爸也把诀窍交给啵崽了，啵崽之后会把葡萄酱赢回来。” 　　顿了顿，啵崽抬起小胖脸看向谢亦舒，有些扭捏地朝他寻求肯定：“对吧，阿爸。” 　　小胖子的自信心还没找回来。 　　他现在就跟个纸糊的灯笼似的，谢亦舒吹口气，他就变得鼓一点。 　　谢亦舒很肯定道：“对。” 　　小纸灯笼鼓了一点。 　　“阿爸相信啵崽，啵崽很厉害的，下一盘就能把葡萄酱给赢回来。” 　　小纸灯笼又鼓了一点。 　　林执见状，也点点头：“那我去投。” 　　第一局用来定位的葡萄酱被顾延之拿到了一边。一局下来，林执拥有了五罐葡萄酱。顾延之三罐，啵崽一罐。 　　林执站在投掷线后，有些犹豫。不是他不相信胖崽弟弟，只是……林执将小球向前扔去，扔得没有第一次远，但也没让人一眼就看出放水的痕迹。 　　只是凡是都还有个万一。 　　他不想胖崽弟弟那么早出局。 　　林执把小球交给顾延之。 　　他知道顾叔叔之前那球是放了水的。这球估计也会放水。只要顾叔叔像刚刚那样，跟他扔到差不多的地方，胖崽弟弟这盘应该是稳的。 　　林执退到一旁看。 　　看着顾叔叔手里的小球变成红色。一道红光闪过，小球远远地飞了出去，在先前还没来得及填上的小坑边砸出了一个新鲜的小坑。 　　……并没有刻意让。 　　林执有些担心地朝胖崽弟弟看过去。 　　胖崽弟弟已经上场了。 　　背对投掷线，闭着眼睛握着小球，颇有背水一战的气势。 　　上身微微前倾，小胖腿也微微后抬……要开始扔球了！林执紧张地屏住呼吸，握紧小拳头，暗暗发力。仿佛这样，全身的力气就能转移到胖崽弟弟身上，为他助力。 　　一定要扔得比他远啊！ 　　林执在心里祈祷，下一秒就看见胖崽弟弟的小身体前后左右晃了晃，啪叽一下，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他正对着胖崽弟弟，所以能看见那张小胖脸上写着的茫然。 　　林执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一秒。两秒。 　　想象中的蹬腿声没有响起，也没听到胖崽弟弟的嚎啕大哭。 　　林执睁开眼睛，发现胖崽弟弟已经自己站起来了，摆出了和先前如出一辙的姿势。 　　小胖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坚毅。 　　林执突然觉得，胖崽弟弟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扔的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比他和顾叔叔都远。 　　然后就见胖崽弟弟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好几步。 　　顿了顿，稳住身体，又后退到了初始的位置。 　　林执缓慢地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而胖崽弟弟脸上神情不改，重新摆好姿势，上身前倾、左腿微微后抬，从侧边看，显得专业又帅气。 　　只是帅不过一秒，一个不稳，又哒哒哒地向前摔去。 　　林执：“……呜。” 　　他还是绝望地闭上眼睛吧。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终于到了第七次尝试。 　　啵崽没有让其他三人久等。 　　他很快掌握了这项技巧，向后跳了一小步，左脚落地的同时向前转体，“哈”的一声，将手里的小球狠狠扔了出去。 　　小球在空中越过一罐葡萄酱，又越过了第二罐。 　　重重地落到地上，又向前滚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啵崽眨眨眼。 　　他赢了！！ 　　“阿爸阿爸！”小胖子激动得难以自抑，哒哒哒跑到小球边，大大张开小胖胳膊，膨胀道，“阿爸！父亲！小执哥哥！你们看！那么远！” 　　啵崽扔了那么那么远！ 　　小胖子兴奋得脸蛋红扑扑。 　　谢亦舒立刻笑眯眯地夸奖：“啵崽好棒！” 　　林执也终于有机会啪啪啪地给胖崽弟弟捧场：“好厉害！” 　　啵崽有些得意，他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也温和道：“不错。” 　　小胖子的尾巴要翘上天上去了。 　　三人名下的葡萄酱再次更换。 　　回到了最开始的三、三、三。 　　林执在谢亦舒和啵崽的指导下，也改用“滑步式扔球法”来扔小球。 　　成效显着。 　　两只幼崽偷偷看向另一个对手。 　　谢亦舒也忍不住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 　　他做不来。 　　不是说小舒教给俩孩子的诀窍有哪里不好，只是这一系列动作……他一个大人，实在做不出来。 　　顾延之轻咳一声，不去看一旁的一大两小，往小球里注入灵力，向前一扔。 　　不远处，又多了一个小坑。 　　就在林执那罐葡萄酱周围。 　　两小只立刻肃然起敬。 　　啵崽偷偷看看远处的小坑，又看看顾延之，不吭声了。 　　之后的赛事一度胶着。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林执遗憾出局。 　　事实证明，小胖崽身上多出的那层小肥肉并不是白长的。 　　顾延之回回先投，给他树目标，而小胖子也难得以和身材相符的惊人实力，从顾延之那儿把小执哥哥的葡萄酱一罐一罐地拿了回来。 　　最终，顾延之只剩下最后一罐葡萄酱。 　　他从谢亦舒手里接过小球，打算结束这场比赛，被啵崽喊住：“父亲，等等。” 　　小胖子满脸认真：“父亲，你是不是一直在让着啵崽和小执哥哥？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所以每次扔球的时候，都显得那么游、游……” 　　小胖子顿了顿，严肃地问：“仍有鱿鱼？” 　　谢亦舒和林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延之失笑，蹲下-身，纠正儿子：“游刃有余。” 　　好像的确是父亲说的这个。 　　小胖子挠挠脸颊，改口道：“游刃有余。” 　　顾延之点点头，没否认。 　　“我就知道！”啵崽小嘴一嘟。 　　他指了指一边垒在一起的八罐葡萄酱，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斗志，“父亲，这一局我们认真比。” 　　“用啵崽的那八罐，还有父亲你那一罐，一局定胜负。” 　　“你说过的，我们都是男子汉。男子汉不需要让，要堂堂正正来一盘。” 　　谢亦舒有些惊诧。 　　他没想到小胖崽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但看到顾延之，想到这小胖崽的父亲是多么严于律己的一个男人，又觉得啵崽也的确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顾延之的潜移默化、悉心教导下，小胖子真的成长地特别棒。 　　啵崽认真地看着顾延之。 　　顾延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低笑道：“好。” 　　顾延之后退半步，抬手，将小球快而狠地扔了出去。 　　红球化作了一道红光，飞快从其余三人眼前闪过，直直射入远处的森林里，眨眼就见不到了。 　　啵崽抬着小胖脸，小嘴微张，像只小胖头鹅，呆呼呼地看向远处的森林。 　　久久回不过神来。 　　谢亦舒和林执也都愣住了。 　　顾延之看着愣怔住的三人，眼里带上了笑意，问小胖崽：“还要比吗？” 　　啵崽呆呆地看了父亲一会儿，半晌回过神，艰难点头道：“……要、要比！” 　　虽然结果显然易见。 　　但啵崽还是想试试。 　　不试试，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输还是会赢。 　　尝试过后输掉比赛不丢人，试都不试逃避失败才丢人。 　　这是小胖子从今天的扔球比赛里学到的。 　　要是他没听娘亲的话，没有参加第二局，他早早就被淘汰出局了。啵崽握紧了小胖手，坚定道：“要比！” 　　顾延之眼里闪过欣慰：“好。” 　　他低头看着儿子。 　　儿子也抬头看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 　　顾延之听见小胖子迟疑道：“父亲，啵崽的球球呢？” 　　空气安静了一瞬。 　　谢亦舒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顾延之窘迫地蹲下-身，捏了捏儿子带着困惑的小肥脸蛋，沉声道：“父亲去取。” 　　“你和小执哥哥待在这里。父亲和阿爸去取球。” 　　顾延之顿了顿，低声补充道：“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时辰后—— 　　等不下去的胖崽：小执哥哥，父亲和阿爸怎么还没回来？ 　　二人世界√ 第81章 　　啵崽望着父亲和娘亲的背影，挠挠胖脸, 问林执：“小执哥哥, 为什么父亲和阿爸去找小球, 不带上我们？” 　　林执想了想, 替两个叔叔解释：“他们是大人, 找起来比我们快。” 　　啵崽有些困惑：“可我们更矮, 离地面更近, 不应该更容易找到吗？” 　　林执被胖崽弟弟给问住了。 　　啵崽蹲下身, 林执也跟着蹲下。 　　两只小脑袋凑到一块儿，幼崽们托腮沉思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 　　林执幼崽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偷偷抬眼瞥了胖崽弟弟一眼, 见胖崽弟弟低着脑袋, 俨然一副认真思考的架势，脸一红, 又连忙垂下眼。 　　遇事动脑、独立思考、不轻言放弃……这些都是好习惯。 　　他比胖崽弟弟年纪大，理应在弟弟面前做好表率。林执小脸一凛，再次认真思考起来。 　　又过了五分钟—— 　　林执腿蹲得发麻了。 　　可他还是没能想出更合理的解释, 两个叔叔也还没回来。 　　胖崽弟弟依旧是那副沉思的模样, 林执心生敬佩，觉得自己该向胖崽弟弟学习才是。 　　下一秒，却见胖崽弟弟重心不稳地晃了晃。胖崽弟弟低着脑袋，一头朝他栽了过来。 　　林执腿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怀里一沉, 带着小胖崽一块儿仰面向后摔去。 　　好在他身后是块光秃秃的泥土地，只长了零星几根野草，一块膈人的小石子都没有。 　　林执懵懵地望了会儿头顶暖橘色的天空，几秒后回过神，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低头去看胖崽弟弟的情况。 　　胖崽弟弟趴在他肚子上，小嘴吧唧了一下，看起来还想继续睡。 　　林执哭笑不得，搓了搓胖崽的小脸：“啵崽弟弟，醒醒，不能在这里睡。” 　　这里风大，睡一觉铁定着凉。 　　啵崽的小肥脸蛋被不停地揉搓，小眉头一皱，睫毛颤颤，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下的小执哥哥，小胖子总算清醒一点了。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自己坐了起来，还伸手拉了林执一把，声音含糊：“小执哥哥……” 　　胖崽喊完这一声“小执哥哥”，俩眼皮子就又黏到一块儿去了。 　　小脑袋“吧嗒”一下垂了下去。 　　还要睡。 　　林执连忙又搓了搓他的小胖脸：“啵崽弟弟，我们去那边树下休息。” 　　树干粗，能挡风，找个背风的面坐下休息，比睡在风口好。 　　啵崽揉着眼睛点点胖脸，慢慢悠悠站起身。 　　他等小执哥哥也站起来。却见小执哥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执哥哥？” 　　林执有些窘迫：“我腿麻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胖崽弟弟一惊，原本还惺忪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小胖崽刚睡醒，还有些不在状态。 　　但“腿麻”两个字还是听得懂的。小胖子蹲下-身，有些犹豫地伸出小胖手，轻轻摸了摸小执哥哥的肚子，喃喃道：“是被啵崽压出来的吗？方叔叔说过，啵崽是很容易把人压出内伤的……” 　　放平时，小胖子是不会相信方子遇的这些言论的。 　　但现在他刚睡醒，小脑袋瓜运转起来也比平时慢了半拍。 　　小胖子耷拉下脑袋，陷入自责。 　　林执连忙摇头：“不是的，是蹲麻的，在你压上来前，就已经麻了。” 　　他忍着麻意起身，牵着满脸不放心的胖崽弟弟走到树下，原地跳了两下：“你看，已经好了！” 　　啵崽仔细看看，觉得小执哥哥没骗他，这才放心下来。 　　林执背靠着树坐下，拍拍身边的地，问小胖崽：“啵崽弟弟还要睡吗？” 　　啵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坐了下来。 　　还是要睡的。 　　扔小球消耗了胖崽太多的体力。 　　需要再睡会儿，把体力补回来。 　　林执一笑，替他脱下外衫，又脱下了自己的，两件衣服叠一起，盖在了胖崽弟弟身上。 　　“这样就不用担心着凉了。” 　　两件衣服把啵崽捂得暖融融的。 　　小胖崽舒服得恨不得马上睡过去，但想到这样一来小执哥哥就少了件衣服，又问道：“那小执哥哥你怎么办？” 　　“我不睡。”林执道，“你快睡吧，等顾叔叔和谢叔叔回来，我喊你起来。” 　　啵崽“哦”了一声，往衣服里缩了缩，小声问道：“小执哥哥，父亲和阿爸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快了。”林执也一样放轻了声音，“谢叔叔他们肯定已经找到小球了，正在往回走。” 　　啵崽和林执都以为两个大人是去找球。 　　殊不知小球里有顾延之的灵力在，就跟指引似的，根本不存在“找球”一说。 　　* 　　顾延之那句“父亲和阿爸去找球”只是说给啵崽和林执听听的。 　　谢亦舒揉了揉鼻尖，心中猜测，顾延之叫他一块儿来，应该是因为自己那声笑。 　　在孩子们面前那样笑出声，的确不应该。 　　谢亦舒推己及人，深刻反思，觉得自己那声笑怕是伤害到这位父亲的自尊心了。 　　于是谢亦舒开口就是一顿夸：“顾兄，你把啵崽教得真好。” 　　“我开始还提醒你让着点他。真没想到他会说出‘男子汉就要堂堂正正来一局’这样的话。” 　　小孩子不会像大人那样看得开。 　　有的时候，他们比大人更看重输赢，输了就会哭鼻子，为了赢，甚至会耍赖皮。 　　比他们大的，让着他们，那是理所应当。如果不让，那就是不公平。 　　谢亦舒不是没见过那样的小孩。 　　仗着年龄最小，硬是要求所有人都让着他。不让就向大人打小报告，在大人对其他孩子进行诸如“他那么小，你让着点他怎么了”“你比他大，该懂事点了”的说教时，一边装哭，一边偷乐。 　　在这样对比下，他家的两孩子真是乖得不真实。 　　谢亦舒忍不住感慨：“啵崽和小执真的很棒。” 　　顿了顿，飞快补充道：“在顾兄的教导下。” 　　顾延之失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哄我？” 　　谢亦舒被看出了想法，轻咳一声，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夸。” 　　“让被夸的人觉得受用，这是夸人的最高境界。”谢亦舒振振有词。 　　顾延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亦舒被看得脸一红：“顾兄你别笑，这是很难的，不信你试试。” 　　他知道顾延之不会夸人，也不会哄人。所以也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顾延之突然开口：“扔小球的时候，啵崽和小执都很开心。” 　　顾延之顿了顿，余光瞥了谢亦舒一眼。谢亦舒点着头，表明自己在听。 　　顾延之低声道：“我也很开心。” 　　谢亦舒一愣，转头看向他。 　　“这五年里，啵崽很少有玩得这么开心的时候。”顾延之直视着前方，语气平静，“我也是一样。你都不知道……” 　　顾延之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顾延之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吓到小舒，又怕小舒误以为这是虚假夸大的戏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镇定，其实紧张得不行。思来想去最终又憋出了一句话：“我说的是实话。” 　　谢亦舒停下了脚步。 　　他觉得顾延之好像不是单纯地在夸他。 　　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顾延之那句“我说的是实话”，究竟是为了让他的“夸奖”更情真意切，还是在向他表露心迹。 　　谢亦舒耳尖悄悄攀爬上粉色。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延之黏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保险起见，谢亦舒还是捧场地拍了拍手：“感觉有被夸奖到。” 　　他偷偷看了眼顾延之，顾延之抿紧了唇。 　　明明是沉静的，却让人觉得是可怜兮兮叼骨头过来摇尾巴的小狗。 　　谢亦舒顿时意识到，自己揣摩错了“我说的是实话”的意思。 　　谢亦舒偏过脸，假装没意识到。 　　他害怕自己一对上顾延之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就憋不住了。 　　他知道顾延之有的时候会出乎意料的笨拙，但没想到会嘴笨得这么可爱。 　　小舒一定是被吓到了。 　　顾延之有些怅然若失，转移话题：“我们快到了，小球就在前面。” 　　谢亦舒忍着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小球就在不远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走到了落球点。 　　红通通的小球落在一层深深浅浅的黄叶上，十分显眼。 　　谢亦舒一眼就看到了它。快步走过去，等顾延之收回自己的灵力，拾起小球，拍了拍上面的灰，收进了袖袋里。 　　随后看向顾延之：“顾兄，我们……” 　　谢亦舒顿了顿。 　　他其实不想那么早就回去。先前顾延之的那些话，让他有种单方面和对方互通心意的感觉。 　　他想多和顾延之呆一会儿。 　　就他们两个人。 　　谢亦舒微微垂眼，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脸红。 　　他告诉自己，啵崽和小执还在原地等他们。抿了抿唇，对顾延之道：“顾兄，我们回去吧。” 　　顾延之点点头，转身时瞥见了枝桠间的艳色霞光，心神一动，伸手牵住谢亦舒的手腕。 　　“我们等会儿再回去。”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布料落在谢亦舒手腕上。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啵崽和小执……” 　　”沈奕在。” 　　顾延之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离开后，我叫来了沈奕。有他在暗中看着，两个孩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兄的心思果然更缜密一些。 　　谢亦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贴着手腕的手上挪开，红着耳朵尖问：“什么地方？” 　　顾延之见谢亦舒没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笑了笑，没松开手，低声道：“跟我来。” 　　谢亦舒跟着顾延之走到了树林的尽头。 　　靠近山崖的地方，没了树枝的遮挡，天空很开阔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漫天似火的晚霞。 　　谢亦舒以为就是这里了，赞叹道：“好看。” 　　却听顾延之道：“我想带你去的地方，能看到比这更美的景色。” 　　顾延之的语气难得迟疑：“就是还有一段路。” 　　言下之意是，你想去吗？ 　　谢亦舒觉得都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了，剩下的一段路自然要走完。 　　可看到四面的山崖峭壁，一句“当然”卡在了嗓子里。 　　他似乎、明白顾延之为什么会迟疑了。 　　谢亦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顾延之轻笑：“闭眼。” 　　谢亦舒乖乖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就被人拦腰抱起。 　　谢亦舒一惊，刚睁开眼，一块布就从头上盖了下来，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眼前一片黑暗。 　　能闻到皂角的清爽香气。 　　应该是顾延之平时放空间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外衫。 　　谢亦舒脸一红。 　　他好像知道这外衫的作用了。那次下山，自己的表现大概给顾延之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顾延之给自己准备外衫，应该是想减缓一跃而下、呼啸而过时划破空气的那种感觉，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谢亦舒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他想说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害怕，不需要这样，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顾延之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乖，别动。” 　　谢亦舒不动了。 　　耳朵被轻轻碰了一下。 　　“很快就到了。” 第82章 　　顾延之说“很快”，就真的是很快, 三五个纵上跃下, 就带着谢亦舒停了下来。 　　谢亦舒眼睛被布料挡住, 看不见周围, 有些不安, 搂在顾延之脖颈上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小声询问：“顾兄, 我们是到了吗？” 　　“嗯。已经到了。”顾延之声音低沉, 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 　　谢亦舒和他贴得近，隔着薄薄的布料, 能听见对方胸膛里有力的心跳。 　　谢亦舒耳朵尖有些发烫。 　　好在有层布挡着, 不会让顾延之看到。 　　谢亦舒想到那夜在啵崽房门前, 顾延之问他“耳朵怎么红成这样”的场景，耳朵尖更烫了。 　　那次自己说是“热的”, 这次要是再被问起来，他该说什么好？ 　　就说“是被这层布闷的”好了。 　　谢亦舒打定主意，推了推顾延之, 叫他把自己放下来。却听顾延之低声道：“再等一下。” 　　他从空间袋里拿出软垫, 垫在平时修炼用的石头上，这才把谢亦舒放下。 　　谢亦舒接触到身下的软垫时，愣怔了一瞬，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软垫边又冷又硬的石块表层，谢亦舒顿时反应过来顾延之的“再等一下”是让他等什么了，心里一下子暖洋洋的。 　　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动作, 却让人有一种被放在心尖上宠爱呵护的感觉。顾延之这个男人，真的很会照顾人，说是最佳道侣也不为过。 　　谢亦舒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脸红，轻声道：“谢谢顾兄。” 　　顾延之没有回应。 　　谢亦舒有些疑惑：“……顾兄？” 　　顾延之回过神，别过头，轻咳一声：“无事。” 　　他原本是打算替谢亦舒拿开那件用来挡风的外衣的。 　　可看着谢亦舒头盖外衣，脸被蒙住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普通人成亲时会用上的红盖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交拜。 　　——洞房花烛，红衣喜被，如意挑起盖头来。 　　顾延之心底有些燥热，脸上也有些烧。 　　他想到日后如是……那他还欠小舒一场昏礼。 　　谢亦舒不知道顾延之心中所想。 　　他脸颊、耳朵的温度褪得差不多了，扯了扯盖头上的外衣，想把脸露出来，却被顾延之止住了动作。 　　顾延之有些窘迫：“再等等。” 　　他脸上的热意还没消，要是被小舒瞧见，小舒肯定会心生怪异。 　　顾延之瞥向山后的落日，为自己不让谢亦舒露出脸的举动找到了理由，镇定道：“再等等，马上就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谢亦舒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当即乖乖停下动作，不再去扯外衣了。 　　顾延之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在谢亦舒身旁坐下，看着快没入第一个山头的太阳，神情温和下来：“这个地方是我十二岁时发现的。那个时候，我每天傍晚都会去山顶练剑，一日下山，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样的落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落日景色，那个时候，我就想……” 　　顾延之顿了顿，“我就想，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那个时候，他双亲刚过世半年。 　　顾延之还没能从丧亲之痛中恢复过来。 　　每每看到这样的落日，他就想，要是自己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早一点发现，让父亲和娘亲也见一见这样的景色。 　　那个时候，顾家只剩下他一个。 　　廖云峰是顾家的廖云峰，老峰主和夫人齐齐出事，对这片山脉虎视眈眈的门派家族不知道有多少个。碍着所谓的“正义”“道德”，很多人没法明着出手，但暗地里，小动作从未断过。 　　为了守住这片代代相传的山脉，不让外姓人插手干预。哪怕只有十二岁，顾延之在外头都得模仿其他大人的样子，端出一个不需要外人“帮助”和“扶持”的小峰主该有的冷静和早熟。 　　十二岁的少年无法排解的遗憾和自责，逃避和痛苦，只能在这里表现出来。 　　那段时间里，顾延之几乎是天天都会来这儿看日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少年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看日落的心境也有了不同。 　　而在十六岁那年，他整理父亲当年写给娘亲的手札，发现父亲原来早就发现了这块地方。 　　他邀请娘亲来廖云峰做客，欣赏桐镇最美的景色。在这里，二十岁的父亲向娘亲许下了三年之约，等他结出金丹，带着娘亲想要许久的雪川之莲从伊川回来，就以那莲花为聘礼，和娘亲结为道侣。 　　而在他出生后，父亲和娘亲的通信中又一次提到过这块地方。 　　娘亲说他咿咿呀呀要朝那处地方走，父亲在回信里写，那处地方的落日是廖云峰最大的秘密。 　　——婉婉，我们都不要告诉他。 　　——看他多大时才能发现。 　　——这是我们廖云峰最大的秘密。 　　——曾祖父在他二十一岁那年发现了，我父亲在他二十七岁那年才发现。 　　——我十五岁就发现了，不知道我们的小延能不能赢过他的老父亲。 　　…… 　　顾延之用一种平缓的语调把这些往事说给谢亦舒听。 　　当这些往事被他说出来时，顾延之自己都有些诧异。 　　在来这儿之前，顾延之从没想过把这些事告诉谢亦舒。 　　他一直希望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强大的、可靠的。而这些往事多多少少会让听的人心生同情。 　　顾延之不希望别人对他心生同情。说是男人的自尊心也好，说是要面子也好，这些会让他显得脆弱的东西，他都想好好藏好，让其他人永远也发现不了。 　　可当他带着谢亦舒来到这里，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顾延之突然就有了种想把往事说出口的冲动。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东西。但如果那个人是谢亦舒……顾延之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对谢亦舒道：“我以为会是小薄痛哭流涕地听我说这些。” 　　他几乎把所有事都和谢亦舒说了。 　　除了那句“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以后我也像父亲那样遇到了喜欢的人，那我也会将他带来这里，跟他许下约定”，还不到说的时候，被他暂时藏在了心里。 　　其他的，几乎都说了。 　　谢亦舒本来心疼极了，结果听到顾延之对胖崽的诋毁之词，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啵崽都多大了，就算发现得比你晚，也不会痛哭流涕吧……”谢亦舒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顾延之说的是未来临终前的场景，连忙“呸呸呸”三声，摸黑去捂顾延之的嘴。 　　“啵崽也是我儿子，有我的聪明，肯定会发现得比你早。指不定过两天就发现了。” 　　谢亦舒想到《莫欺少年穷》里顾延之和自己的结局，想到上辈子啵崽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廖云峰的往事，心里中一阵酸涩。 　　本能道：“顾兄，我还指望着你带我一块儿飞升，与天地同寿呢。” 　　玄真大陆已经千百年没出现新的飞升者了。 　　按原着的剧情，顾延之是千年来唯一接近飞升的人。然后才是啵崽和林执。 　　谢亦舒想到未来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的雷劫，整个人又不好了，飞快改口：“也不要飞升，多活个几百年也足够了。与天地同寿，听着美好，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顾延之察觉到谢亦舒声音里的不安，连忙安抚：“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 　　湿热的气息喷在谢亦舒手心，有点痒。 　　谢亦舒下意识想缩回手，可没听到顾延之的保证，坚持着没收回手：“顾兄，你保证。” 　　顾延之立马保证：“我保证，努力修炼，早日带着你飞升。” 　　他是挑好的说的，没想到又无意戳中了谢亦舒不安的神经。 　　谢亦舒快气死了：“不要飞升！” 　　顾延之连忙改口：“不飞升。努力修炼，带着你多活几百年，长命千岁。” 　　谢亦舒这才安心了一点。 　　001告诉他，等反派规避值攒到一百时，他们一家的结局就能彻底改写了。 　　可他一个任务一点规避值，攒了这么久，规避值都没能突破一百的一半。要攒够一百，还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 　　原着里没写“顾延之”出事的具体时间，但根据前后文推测，应该是在啵崽十岁那年。 　　也就是说，还有五年左右的时间。要是在那之前，他没能好好改写他们一家三口的结局，那雷劫就会像悬在顾延之头上的一把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下来。 　　知道未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规避，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的无力感让谢亦舒急躁又不安，语气也跟着冲了起来。 　　但这是不对的。 　　顾延之又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谢亦舒深吸一口气，收回手，闷闷道：“对不起，顾兄，是我太急了。” 　　“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飞升的例子，各个秘境也许久没出现过能帮助人渡过雷劫的法器。那些讲述飞升的古籍，无一不提及雷劫的危险。” 　　“九重雷劫，若是没有千年前飞升之人留下的法器，轻则修为全无，重则身消道损。就算要飞升，也得是在找到足够的渡劫法器后……” 　　话里是满满的考虑与担心。 　　顾延之心里软成了一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谢亦舒脑袋，柔声道：“是我没考虑周到。” 　　“等拥有足够的渡劫法器后，再考虑飞升的事。”顾延之顿了顿，倏地笑了，“小舒，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他的确是这一千年来最年轻的结丹者，但距大乘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离雷劫还远得很，顾延之自己都还没考虑过飞升的事。 　　就连这句，也不过是想逗逗小舒，却没想到对方认真点头：“是。” 　　他重生的时间晚了，没能在顾延之得到那部逆天功法前重生。顾延之顺风顺水度过大乘期，引发雷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被心上人肯定，实在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顾延之侧头看向身边乖乖盖着外衣的青年，眼里是对方看不到的柔情：“那我可得好好努力，不能辜负你对我的厚望。” 　　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在拥有渡劫法器后。” 　　青年顶着外衣点点头。 　　顾延之看向不远处的山峰，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差不多了，轻轻掀起盖在谢亦舒头上的外衣。 　　群山、湖泊、返巢的鸟和大片大片烫了金的云。 　　让人心为之一颤的壮阔风景豁然出现在谢亦舒眼前。 　　可这些注定不是这幕风景的主角。 　　顾延之将外衣披在谢亦舒肩上，轻声对他道：“小舒，你看那边。” 　　“太阳快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播报进度—— 　　这边的忘崽夫夫感情升温。 　　那边的沈奕偷偷揪了根狗尾巴草挠胖崽的小肥脸蛋玩。 　　沈奕：嘿嘿，好玩 第83章 　　谢亦舒顺着顾延之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哪里有什么太阳？ 　　只有两座山峰。 　　视野里并没有夕阳，而且算算时间, 夕阳应该已经落山了……谢亦舒有些困惑, 但没有问出声。 　　顾延之不是个会故弄虚玄的人, 能被顾父称为“廖云峰最大秘密”的风景应该也不会那么简单。 　　谢亦舒注视着眼前的两座山峰, 半晌, 眨了眨眼。 　　他好像明白顾延之的意思了。 　　谢亦舒屏住呼吸, 期待起来。 　　这种感觉, 就像是在等待小鸡破壳、昙花盛开、秋天里的第一片落叶慢悠悠从树上落下来。 　　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顾延之侧过头, 去看谢亦舒。 　　青年认真注视着前方，没有注意到他在看他。晚霞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蓦地, 青年睁大了眼睛, 兴奋地转过来，眼里似有光：“顾兄, 你快看……” 　　太阳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在看他了。 　　暖橘色的夕阳在山峰一侧露出了一道圆润的弧光。 　　谢亦舒本能地扭过头，想把这一切和身边人分享。 　　他原本以为顾延之跟他一样，在等待太阳出来, 扭过头, 径直对上顾延之的眼睛，才发现顾延之原来一直在注视着他。 　　谢亦舒脸颊腾得红了。 　　像是沐浴在夕阳的暖光下，沐浴久了，脸颊也染上了和晚霞一样的色彩。 　　他飞快地转回去，直直地看着前方露出小半边的夕阳，两颊烧着, 佯装镇定：“你快看，太阳出来了。” 　　“嗯。”顾延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跟着谢亦舒，看向了前方的夕阳，“太阳出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那位历代以来最浪漫的峰主之所以会把这里的落日郑重地称为“廖云峰最大的秘密”，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风景。 　　还有比这落日奇景更美好的东西。 　　看到这幕奇景的心上人，露出的那种像孩童一样，兴奋又欣喜的神情。 　　眼眸里有落日。 　　有碎碎的星。 　　夕阳从山峰后露出了大半边。 　　天空中有流动的云。 　　谢亦舒忍不住去想，过去那么多年，顾延之一个人坐在这里看夕阳时，是个什么心情。 　　夕阳是很美好的事物，可一个人看，未免也太孤单了。 　　前头，夕阳整个从山后跳了出来，刚好卡在了两座青山间。 　　随后又一点一点西沉，慢慢没入另一座山峰后头，直至最后一点轮廓也被山峰挡住。 　　顾延之低声道：“太阳下山了。” 　　夕阳就是这样的。 　　不管过程有多壮观多美好，等最后那道弧光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还是会让人觉得怅惘。 　　顾延之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只是在看到夕阳落山时，忍不住心生感慨。 　　然后他听见谢亦舒接着他的话轻快道：“太阳下山了。” 　　“顾兄，我们该回家了。” 　　只一句，就打消了顾延之心中难得冒出的惆怅。 　　“不知道今天晚上厨房准备了什么。”谢亦舒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说道厨房，他想到了自己好久没煲的汤：“顾兄，你想喝什么汤？明天我煲汤，冬瓜排骨汤、白萝卜大骨汤、鱼汤……” 　　这么报汤名，他都饿了。 　　谢亦舒这么想着，肚子非常应景得叫了一声。 　　谢亦舒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不是……” 　　他不知道后面该接什么，窘迫地抿了抿唇，索性别过头，不说了。 　　顾延之嘴角忍不住上扬，收起软垫：“走吧。明天我想喝排骨汤。” 　　这个点，厨房应该把晚膳送到主院了，“啵崽和小执应该也饿了，回去刚好用晚膳。” 　　顾延之顿了顿。 　　谢亦舒脚步也停了下来。 　　两位忘崽父亲对望了一眼。 　　他们好像把两只崽忘得太久了点。 　　* 　　两位父亲匆匆赶回树林边。 　　他们到时，两只崽正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脑袋挨脑袋，挤在一块儿睡得正香。 　　树干上贴着一张小符纸，是沈奕贴的，立了个屏障，给两孩子挡风。 　　沈奕没察觉到主上和夫人就在他身后，背对着他们，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一会儿碰碰林执小朋友的额头下巴，一会儿挠挠胖崽小朋友的小肥脸颊。 　　胖崽脸被狗尾巴草挠得痒痒，闭着眼睛伸手挠挠，就继续睡过去了。 　　谢亦舒被小胖子给逗乐了。 　　沈奕听到声音，手一抖，镇定丢开狗尾巴草，转身、行礼：“主上、夫人。” 　　顾延之淡淡点头。 　　“属下赶来后，就看见两位小少爷在这树下睡觉。”沈奕虽知道主上和夫人不会因为这种事责罚他，但还是有些做贼心虚。 　　好在主上不想一家四口的温馨时光被他这样的外人打扰，淡声让他退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沈奕低头应“是”，脚底一抹油就溜走了。 　　在他走后，谢亦舒蹲在了两只小崽面前。想了想，伸手捏住了胖崽的小鼻子。 　　胖崽脸蛋一红，眉头一皱，小胖脸越憋越红，越憋越红，三秒钟后，脑袋一歪，小嘴吧唧一张，呼呼哧哧依旧睡得香。 　　好玩。 　　谢亦舒眉眼一弯，扭过头，笑眯眯地冲顾延之招了招手。 　　顾延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来，在谢亦舒身侧蹲下。看着儿子一刮就会颤两下的小肥脸蛋，又犹豫了一会儿，在心里跟儿子说了声对不住，加入了谢亦舒。 　　两个没有良心的父亲在属下离开后，就轻手轻脚玩小胖子的脸蛋。直到林执被动静弄醒，揉着眼睛醒过来，才纷纷轻咳一声，收回了手。 　　谢亦舒从盖在胖崽身上的两件小外衣里挑出林执的那件，让林执把胳膊举平平，替刚刚睡醒还没彻底清醒的小林执把衣服穿好。 　　顾延之也一把抱起了胖儿子，压低声音对谢亦舒道：“回去吧？” 　　谢亦舒点点头，牵起林执的小手，三人一起朝他们的小院走。 　　三个人的背影被霞光拉得很长。他们走到一半，顾延之怀里的小胖崽才悠悠转醒。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顾延之：“父亲，啵崽的球球呢？” 　　顾延之换了只手抱他，淡声道：“取回来了，在袋子里。” 　　胖崽打了个呵欠，往顾延之肩上一趴。胖胖的小脸一嘟，才慢乎乎地“哦”了一声。 　　小胖子刚睡醒，各类反应都还有些慢。 　　趴在顾延之肩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说的话，侧头对顾延之道：“父亲，我们回去后继续比。” 　　迷迷糊糊懒哒哒的小胖子特别可爱，说话都拖着奶音。 　　也就顾延之还能残忍地拒绝他的请求：“今天不比了。” 　　“你回去后再好好练练。” 　　谢亦舒原本旁听那边父子俩的对话，旁听得很开心。 　　听到这句，脚下一顿。 　　他知道顾兄的意思，“今天太晚了/回去父亲还有事/……/小孩子也不能一下子增加运动量，不比了，你再好好练练，我们日后再比”，可顾兄说的太简洁了，小孩子很容易误解。 　　谢亦舒有些担忧地朝啵崽那儿看了一眼。 　　胖崽果然误解了，开始哼哼唧唧往外突屁股。 　　被人抱在怀里时，不配合地往外突屁股，是小胖子表达抗议和不满的一种表现。 　　小胖子控诉：“父亲是不是看不起啵崽了？” 　　父亲虽然扔得远，可他努努力，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睡了个好觉，小胖子自信心又爆棚了。 　　谢亦舒瞥了顾延之一眼，看他如何应对。 　　顾延之掂了掂胖崽，让他重新在自己胳膊上坐好，淡定道：“没有看不起你。” 　　“今天的比赛是啵崽赢了。” 　　可他并没有扔出最后一球呀？ 　　啵崽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扁扁嘴对顾延之道：“父亲，你不要哄小孩。” 　　谢亦舒能肯定，顾延之不是那种会哄小孩的父亲。 　　他边牵着林执走，边听顾延之的回答：“倒数二三局，父亲扔的距离，就是父亲像你这么大时，能扔出去的距离。” 　　他五岁时没扔过小球。 　　但他按回忆估了下能力，大概就是扔那么远。能扔过林执，但扔不过小胖崽。 　　小胖子在扔球上还挺有天赋的，顾延之捏了把啵崽的脸蛋，感慨儿子肉没白长。 　　啵崽却还没听懂，胖嘟嘟的小脸上写着茫然。 　　他把小下巴搁在父亲的肩膀上，又仔细想了想父亲的话，好一会儿似懂非懂地问道：“所以啵崽是赢了五岁的父亲？” 　　见顾延之点头，啵崽眼睛一亮。 　　“阿爸阿爸，啵崽赢了小时候的父亲！小执哥哥，赢来的葡萄酱啵崽跟你分！父亲父亲，你等着，啵崽回去后好好练习，以后超过现在的你！” 　　胖崽的小尾巴直接翘到了天上去。 　　顾延之失笑：“就算拿到了那么多葡萄酱，每天吃的量也不能超过你阿爸规定的量。” 　　小胖子兴冲冲地点头：“啵崽每天就吃三小勺。绝对不超。” 　　顾延之点点头。察觉到谢亦舒的目光，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谢亦舒匆匆收回目光，摆正脑袋直视前方，镇定道：“没。” 　　没怎么。 　　只是发现他喜欢的男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好罢了。 　　谢亦舒无事人般地别过头。 　　露出了一侧的耳朵尖。 　　啵崽眼尖地发现，娘亲耳朵红了。 　　小胖胳膊勾住父亲的脖颈，啵崽凑到顾延之耳边，吐气般小小声地把这一发现告诉父亲：“父亲父亲，阿爸的耳朵红了。” 　　顾延之朝他那容易害羞的道侣那儿瞥了一眼，眼里带上了笑意：“嗯。” 　　他看着有些好奇的小胖子，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阿爸耳朵容易红，我们不要告诉他。” 第84章 　　刚醒时, 两小孩还有点懒哒哒的，到了主院, 就又都生龙活虎起来。 　　考虑到顾延之和两孩子下午体力消耗大，谢亦舒在盛饭时，每人都多盛了小半碗。 　　啵崽和林执早早就洗干净小手，乖乖坐在桌边等了。 　　看到碗里小山似高高堆起的饭，啵崽先是一喜, 不出三秒，小胖脸又垮了下去。 　　他差点忘了。 　　他现在不比以前了。 　　他不能吃那么多饭了。现在的他, 是要减肥的。 　　娘亲抱不动他, 小执哥哥抱不动他。 　　秋丰节又快到了。再不瘦下来，又要惹得别人笑。 　　啵崽犹豫着拿起勺子, 挖了一大勺白米饭, 盖到谢亦舒碗里。 　　碗里的米饭山“山顶”被挖平，啵崽端着小饭碗仔细瞅瞅，平顶米饭山依旧高高耸立。 　　小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随后举起小勺子, 一鼓作气，连挖两大勺，分别盖进顾延之和林执的饭碗里。 　　缓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 将上述动作又重复了三遍！ 　　啵崽一屁股坐了下来。 　　低着小胖脸，看着碗里可怜巴巴的小半碗米饭, 忍痛道：“啵崽吃这么多就够了。” 　　谢亦舒看着啵崽的小碗有些惊讶。 　　虽然碗里剩下来的饭依旧比寻常人家的五岁孩子一顿吃的来得多, 但和小胖子平日的食量比, 少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想起啵崽之前的减肥宣言，还以为只是口嗨，没想到小胖崽真的开始为之付诸行动了。 　　谢亦舒确认了一遍：“只吃这么点吗？” 　　胖崽点点头。 　　只吃这么点。 　　林执早忘了胖崽弟弟说要减肥的事。 　　他看着胖崽弟弟骤然缩小的食量，有些担心：“啵崽弟弟，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是下午在树下睡觉着凉了？ 　　啵崽摇摇头，小胖脸上满是严肃，重申道：“啵崽要减肥。从今天开始，就只吃这么点饭了。” 　　那也不能一下子就减半呀。 　　林执想了想，从自己碗里舀出一勺饭，对小胖崽道：“减肥瘦身要循序渐进。啵崽弟弟，你今天扔了那么多次球，肯定瘦了不少。就再加两口饭，明日起，再把这两口给扣掉。” 　　啵崽看着面前勺子里白白软软冒热气的米饭，对小执哥哥的提议心动极了。 　　小嘴一张，“好啊好啊”四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想到身上的小肥肉，和即将到来的秋丰节，话到嘴边打了个滚，又被小胖子苦涩地咽了回去。 　　“不了，小执哥哥你吃吧。” 　　啵崽犹犹豫豫抬起小胖手，下定决定，飞快遮住了碗口。 　　也不知是在肯定林执的话，还是在安慰自己：“下午扔了那么多次球，啵崽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很多。要保持下去。” 　　顾延之轻咳一声。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在啵崽扔完小球后抱过他的人，顾延之很有发言权。 　　不用秤砣称重，他也能断定，小胖子依旧是沉得甸手，并没有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变瘦变轻盈。 　　顾延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瓜，把鸡蛋炒青椒摆到他面前，沉声鼓励：“加油。” 　　小胖子看着面前最讨厌的鸡蛋炒青椒，握紧胖拳，郑重点头：“嗯！” 　　* 　　小胖崽碗里饭少，离他最近的一道菜里又有平生最讨厌的青椒，扒拉着青椒，艰难地挑出了几块炒鸡蛋，和饭拌拌，拌出点味道，一小勺一小勺珍惜地吃完了碗里的饭。 　　“啵崽吃好了。”啵崽轻轻放下碗筷。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想到再过一段日子，自己就会变得清瘦，心里渐渐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糖醋小排、白切鸡和卤牛腩上扫过。 　　等他瘦了，就又能敞开肚皮吃这些美味了。 　　谢亦舒看小胖子这股可怜劲儿，忍不住夹起他目光停留最久的那块小排：“再吃块小排吧？” 　　啵崽神情变了又变，终还是忍不住坐回自己位置，拿起了筷子。 　　谢亦舒把小排放进了他碗里。 　　啵崽低头看着碗里色泽油亮，沾着白芝麻的诱人小排，举起筷子，轻轻在小排表面刮了层糖醋汁。 　　含着筷子，含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淡去，才又放下筷子。 　　“啵崽去倒杯水喝。” 　　说完，就跳下椅子，转身离开了。 　　矮墩墩的背影看上去弱小可怜能吃又肥胖，谢亦舒有些心疼。 　　甚至昧着良心说：“啵崽其实也不是很胖啊。” 　　001都说了，啵崽虽然长得跟个球似的，但身体却意外地健康。 　　“宿主放心，啵崽挺健康的。可能是因为他吃的都是好东西。要放其他几个我去过的世界，这体型，早该被强制减肥了。” 　　后半句暂且不提，单看前半句，啵崽其实并没有减肥必要。 　　林执特别赞同漂亮叔叔的话，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相比下来，顾延之要更理性一点：“明天再看看。等明天饿了，自然会多吃一点的。” 　　谢亦舒看着远处，一杯水接一杯水往肚子灌的胖崽，想想也是。 　　明天他煲汤，小胖子多多少少会赏点脸的。 　　只有林执还有点担心。 　　他觉得胖崽弟弟表现得特别坚决，看起来不会那么早就轻易放弃。 　　* 　　饭后，谢亦舒领着林执和啵崽玩新做好的御剑飞行棋。 　　顾延之进自己的书房，处理下午遗留下来的几项事情。 　　除了下午没处理完的那几件事，沈付又送来了新的信件和账单。 　　信件、账单、账簿、薄册……垒在一起，垒出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沈付原本以为主上会忙很久，没想到今晚主上效率极高，不到两个时辰，就放他回去了。 　　沈付离开后，顾延之没动。坐在书案后，随手拿起一本没看完的书籍，翻了两页，却一个字也没看得进去。 　　不知道小舒还记不记得了，今晚他们是要睡一床的。 　　顾延之合上书，起身走到窗户边。 　　净室里灯点着，谢亦舒应该正在帮两个孩子洗澡。 　　顾延之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坐什么，又猛地转身，走到方桌边，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 　　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冷静沉稳一点，不能像个坐立不安的毛头小子似的。 　　顾延之这么想着，又走回书案后坐下，拿起先前合上的书，翻到之前看的那页，继续看了起来。 　　看了不到两行，顾延之又放下书。 　　他坐在书案后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插上门栓锁上门。随后又转身，走到书柜边，拿起角落一格里几本包着书皮的书籍，快步走回书案后坐下。 　　快得带起一阵风，跟做贼似的。 　　实际上，也的确是做贼。 　　角落那格的书是沈付沈跃他们的。平日顾延之在书房处理事情，沈付、沈跃和其他几个人里，总有一个会就近候着。 　　顾延之也不是每一刻都有事要吩咐，一直在边上候着也挺无聊的。 　　沈付沈跃他们就买了几本书放书柜角落里，时不时拿本出来读一读。 　　顾延之见封面上写着“剑说”“水说”“石说”……还真以为都是些正经东西。 　　直到有一天误拿了本“剑说”翻看，才发现书皮里头塞着本山下流行的通俗话本。 　　顾延之一连翻了数十本，都是正经书皮，塞通俗话本。 　　里头的内容，顾延之一扫而过，具体内容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写的都是男欢女爱、儿女情长。 　　这么长时间过去，“剑说”“水说”“石说”都被换成了“悟剑”“悟水”“悟石”，顾延之拿起“悟剑”翻了翻。 　　好在封面变了，里头内容没变。 　　他倒不是想从这些书里学些什么。 　　只是这些通俗话本，有时读读，也有些用。 　　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就算没能派上用场，里头有些内容也能起到警示作用。 　　比如这段： 　　屋里灯影摇摇，美人笑。 　　秦深没见过这架势，白莺莺却娇笑着半趴在他胸前。纤纤玉手，指如青葱。一圈一圈在秦深胸前打转，秦深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心猿意马，思来想去，选了最稳妥的法子，捧起白莺莺如月般的脸，仔细询问：“在下、在下可否、可否吻吻姑娘？” 　　秦深本以为那白莺莺会娇羞同意，却被想到被一块花香帕子蒙了脸，白莺莺羞红着脸，狠狠啐了他一口：“呆子！” 　　竟是生气了。 　　秦深心里纳闷，左哄又哄，美娇娘却是不再肯正眼看他，只能憾然离去。这事日后被白莺莺说与了别人听，言语尽是讥笑，没想到秦深看似青年才俊，壳儿里竟是个呆子！ 　　顾延之草草翻了翻这几本通俗话本，把里头能起到警示作用的，都一一记了下来。 　　等翻完最后一本，才站起身，神情镇定地把几本书又放回了角落格子里。哪本在上，哪本在下，原封不动，丝毫不差。 　　谁也看不出这里头的书曾被人动过。 　　屋里没人，顾延之仍是掩饰性地重重咳了两声，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啵崽和林执房里的灯都点着，净室的灯也没熄。像是两个孩子都回房休息了，而谢亦舒还在净室里。 　　顾延之别过头，又准备去倒凉水喝。 　　书房门却被人笃笃笃轻轻叩了三下。 　　顾延之移开门栓，打开门，胖崽抱着枕头站在外头。 　　“父亲，你忙好了吗？阿爸去洗漱了。” 　　啵崽顿了顿，手忙脚乱把小枕头藏到了身后。 　　“啵崽不小心把枕头带下床了。” 　　小胖子轻咳一声，也不管顾延之信不信，绷着小胖脸接着严肃道：“父亲，你也快去洗漱吧。” 　　“时间不早了，啵崽是来监督你们睡觉的。” 第85章 　　小胖子偷瞄了眼屋里。 　　书案上不像平时那样堆着成摞的簿子。 　　看上去像是忙好了。 　　胖崽自顾自地点点头, 肯定自己的猜测。抬头看向顾延之，“咳咳”两声，老气横秋地求证：“父亲，你今晚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他哪会知道自己的老父亲早早就处理好了手边的事, 迟迟不从书房出来，只是因为心里紧张。 　　顾延之低头看着无比积极的小胖子，有些头疼，想了想, 弯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处理好了, 但父亲……” 　　但父亲还打算再看会儿书, 不准备这么早就休息。 　　啵崽没让父亲把话说下去。 　　他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听到“处理好了”, 眼睛一亮, 把小枕头往小胖胳膊下一夹，空出一只手来去拽父亲的袖子，使劲儿把他往净室的方向拽, 嘴上道：“那父亲快去洗漱吧！” 　　顾延之有些犹豫, 任由小胖子拽，脚下不动。 　　啵崽停下动作，看着动也不动的父亲有些纳闷。抬着小胖脸思索了一会儿，啪嗒啪嗒绕到顾延之身后, 从后面去推父亲：“时间不早了, 父亲该去休息了。” 　　小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推, 可就是推不动。 　　深吸一口气, 胖脸一闷, 脑门抵在顾延之腿上，使出了全身之力！ 　　一边推，一边奶声奶气道：“啵崽、在一边、给父亲、递香香皂、递毛巾！” 　　小胖子每往外蹦一个词，就多使出一点劲儿，说到最后，顾延之都为自己儿子的力气感到惊讶。 　　他一开始的一动不动，只是还没做好准备，有些犹豫不决。 　　现在又多了层考察小胖子的意思在。顾延之想看看胖崽那矮墩墩的小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少力气。 　　父子俩在书房门口僵持不动。 　　净室的门“吱嘎”一声从内推开。 　　谢亦舒抱着换下的衣服走了出来。 　　顾延之看见谢亦舒出来，下意识朝他那儿走了两步。 　　啵崽在顾延之身上使出了全身之力，整个人都靠在他腿上。顾延之朝前走了两步，小胖子也一下子失了倚靠，重心不稳撞到顾延之腿上，被弹开，跌跌撞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小枕头上。 　　顾延之低下头看他，小胖子也抬起头看父亲。 　　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他怎么又摔了？ 　　顾延之咳了一声。是他刚刚把身后的小胖子给忘了。 　　顾延之想了想，客观评价道：“力气尚可，底盘不稳。” 　　“还是要多练练。” 　　顾延之蹲下-身，拍拍儿子的头：“从明天开始，扎马步的时间再延长一刻钟。” 　　啵崽小嘴一扁，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闷闷点点小胖脸，表示自己知道了。 　　“啵崽。” 　　胖崽小耳朵尖尖抖了抖，抬头看见了小院另一头的谢亦舒。 　　他让娘亲看到他出糗的样子了。啵崽小脸一红，慌忙藏进了父亲怀里。父亲的怀抱有点僵硬，像是每块肌肉都绷紧了。啵崽疑惑地伸出小胖手，戳了戳，顿了顿，又戳了戳。 　　真的硬硬的。可是为什么呢？胖崽歪了歪脑袋，把问题记在了心里。又飞快抬眼瞥了眼娘亲。 　　娘亲正朝着他们走来。 　　小胖崽睫毛耷拉下来。他藏得太晚了，都被娘亲看到了。 　　谢亦舒一出净室就看见这对父子，啵崽撞到顾延之腿上摔了个屁股墩的那幕自然也是看到的。 　　谢亦舒忍住笑，蹲下-身，单手抱衣服，腾出手捏了捏啵崽的小肥脸蛋：“怎么不上床休息？” 　　他半个时辰前就给小胖崽洗好澡了，把胖崽哄到了床上，还给他掖好了被子。 　　同他差不多时间上床的林执都该睡着了吧，谢亦舒一边想，一边捏着小胖崽的脸，觉得手感好极了，又多了捏了两下。 　　“啵崽想和阿爸一块儿……”啵崽乖乖仰着小胖脸让谢亦舒捏，差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漏嘴，“唔唔”了两声，改口，“啵崽来催父亲去洗漱。” 　　乖乖让捏脸的小胖砸真是太招人疼了。谢亦舒专注于捏脸，没注意到身旁男人全身绷紧，随口问小胖崽：“为什么这个点就来催父亲洗漱？父亲要忙到很晚的。” 　　“父亲已经忙好了。”小胖子很认真，“以后都得这么早。阿爸忘了吗？父亲和阿爸要睡一床，不能打扰到阿爸休息，所以要和阿爸保持一致的作息。” 　　谢亦舒捏胖崽的手一僵。 　　他还真忘了。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真忘了，从今日起，他就要和顾延之睡同一床了。 　　小胖崽叹了口气，肥爪子轻轻拍拍谢亦舒的手背，很懂事道：“阿爸忘了也没关系，啵崽会来提醒阿爸和父亲。” 　　说到这里，胖崽忍不住挺了挺小肚子。你看，他这不就来提醒了吗。 　　谢亦舒觉得自己不太应该。 　　这种事情实在不该忘。要换顾延之忘，那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很低落，谢亦舒推己及人，对小胖崽道：“没忘。阿爸不是洗漱好了吗？就是为了早早上床，等你父亲。” 　　谢亦舒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还试图摆事实来佐证自己是真的没忘。 　　结果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摆出的事实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谢亦舒在脑子里把说出去的话过了一遍，咔嗒咔嗒扭过头，对顾延之道：“顾兄，我的意思是……” 　　顾延之定定地看着他，对视的一瞬间，又仓促别过头。 　　谢亦舒难得见顾延之这样。放往常，会被撩-拨得匆匆移开眼的人都是他。 　　这次换做顾延之了，谢亦舒心里莫名升出了一种翻身做主人的奇异感觉。飘飘然如在梦里，一句“我挺期待今晚的”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及时回了神。 　　谢亦舒被自己差点说出口大胆的话语给吓到了，脸颊爬上淡淡的红晕，搂了搂怀里的衣服，镇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今天大家都累了，都该早点歇息。” 　　前面那句啵崽没怎么听得懂，但之后的解释，小胖子听懂了。 　　很严肃地点了点包子脸，对顾延之道：“父亲，阿爸说得对。” 　　“……”顾延之哪能说自己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匆匆起身，说了句“知道了”，就快步朝净室走去。 　　谢亦舒收回目光，低头看胖崽，看到了胖崽脚边的枕头，挑了下眉：“啵崽的枕头怎么在这儿？” 　　啵崽这才想起自己的小枕头，短促地“啊”了一声，蹲下-身，拾起自己的小枕头，鼓起小胖脸，心疼地吹了吹上头的灰尘。 　　他想带去和娘亲父亲一块儿睡的枕头。 　　啵崽使劲儿拍了拍枕面，又拎起两只枕角用力抖了抖。 　　还是脏。谢亦舒向他伸出手：“走吧，去你屋里找找有没有干净的枕套。” 　　找枕套的时候，啵崽坐在床上晃悠小胖脚。 　　想到先前在父亲怀里的发现，啵崽把这一发现告诉了谢亦舒：“啵崽发现，父亲全身的肉肉都可以绷紧诶。” 　　谢亦舒在给他翻柜子找枕套，接话道：“怎么个绷法？” 　　“像这样。”啵崽从床边跳了下来，哒哒哒跑到谢亦舒身边，曲起胳膊，握紧胖拳。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硬的。” 　　谢亦舒乐了，停下动作，问他：“还有呢？” 　　“还有这样。”小胖子曲起了另一只小胖胳膊，给娘亲展示自己的力量，确认娘亲有好好看到，才垂下胳膊甩了甩，有些羞赧道，“啵崽只能绷紧这边的肉肉。” 　　小胖子拍了拍左肩，又拍了拍右肩，摇头道：“这边这边啵崽就绷不起来。” 　　谢亦舒被他逗得不行，捞起小胖子，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掩盖住笑意。小胖子巴巴地把另一边脸蛋子也凑了过来，谢亦舒在另一边也亲了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父亲全身绷紧了？” 　　两个亲亲让小胖子心里美滋滋的，想都不想就把父亲给出卖了：“就刚刚阿爸你喊啵崽的时候。” 　　谢亦舒回忆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个时候啊。” 　　他可以理解为，顾兄那个时候就在害羞吗？谢亦舒心里也开始乐得冒泡，又在小胖子脸上香了两下：“阿爸知道了。这事你跟阿爸说就好了，就别再告诉你父亲了。” 　　怎么又是一个“别告诉”。 　　小胖子脱口而出：“怎么阿爸也让啵崽瞒着父亲……” 　　说完小胖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飞快抬起小手捂住了嘴。 　　谢亦舒手里动作一顿，瞥了他一眼，又开始翻找枕套，漫不经心地问他：“除了阿爸，还有别人让啵崽瞒父亲什么事吗？” 　　啵崽摇摇头。 　　“那……是父亲让啵崽瞒着阿爸什么事了，对不对？” 　　啵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是什么事？” 　　啵崽放下手，摇头道：“啵崽不能说。” 　　谢亦舒诱惑道：“可阿爸好想知道。啵崽告诉阿爸，今晚跟阿爸睡，阿爸晚上给你讲好多好多有趣的小故事好不好？” 　　他看到小枕头，就看出啵崽心中的小九九。 　　啵崽也的确有被很好得诱惑到。 　　他太想听小故事了，也太想和阿爸一块儿睡了。他问：“跟阿爸父亲一块儿睡吗？” 　　他还记得父亲和阿爸得睡一起，家庭才能和睦，阿爸才不会离开的事。 　　谢亦舒点点头，让他安心。 　　啵崽搅着手指头，看看娘亲，又看看地面。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低下小胖脸为难道：“阿爸，啵崽不能告诉你。” 　　“啵崽已经答应父亲了。”小胖子对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亦舒的表情，生怕自己惹娘亲生气，“父亲说过的，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小奶音里带上了鼻音：“阿爸，对不起，啵崽不能告诉你。” 　　谢亦舒听到啵崽这些话，先是一愣，随后心里生出了浓浓的自豪。 　　这么棒的小胖子，是他家的小孩子。 　　“你父亲说得对。”相比之下，谢亦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揉了揉啵崽的脑袋，“阿爸刚刚是在考验你，啵崽成功通过了阿爸的考验。” 　　啵崽眼睛一亮：“真的吗！” 　　他顿了顿，带着点小心思开口：“那阿爸说的一起睡，还有小故事……” 　　谢亦舒眨眨眼，在胖崽脑门上亲了口：“是通关奖励。” 　　临近上床，他也有些胆怯。有小胖崽在，应该会好很多。 　　感情这种循序渐进的事，最好还是一步一步来更稳妥点。 　　谢亦舒敲定：“啵崽睡中间。” 　　小胖子举起胳膊，一阵欢呼。 　　小胖崽这边套不出话，他还能直接去大的那儿套套话。 　　谢亦舒这么想，打开第三个柜子，找到了干净的枕套。 　　* 　　隔壁净室，顾延之还在为先前的“落荒而逃”而懊恼。 　　他觉得自己刚刚就跟话本里的呆子秦深似的，没有好好把握住机会。 　　好在今夜还长，他还能补救。 　　顾延之起身。水珠顺着小腹向下滴落。 　　常年练剑的身体肌理分明，线条利落流畅。 　　顾延之擦干水珠，穿好里衣。 　　带着一身的水蒸气，站在谢亦舒房门口。 　　啵崽卧房的灯熄了，应该是小舒重新哄他睡下了。而小舒房门的灯亮着……顾延之轻轻叩门。 　　谢亦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顾兄，快进来。” 　　一句“快进来”又让顾延之呼吸不稳了一瞬。 　　顾延之在心里暗嘲自己不争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推开房门。 　　床上—— 　　谢亦舒坐在床内侧，笑吟吟地看着他。 　　一只小胖子躺在正中央，翘着小胖腿，小脚正得意地晃。 　　小胖子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无所知，看到顾延之进屋，还拍了拍身边的床褥：“父亲，你好慢啊。” 　　“快来睡吧，阿爸要开始讲故事啦。” 第86章 　　看到床上的谢亦舒和啵崽，顾延之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有些茫然。他在想, 自己五岁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不会啊。 　　他很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了, 根本不会打扰到父亲和母亲。 　　顾延之看着床上颠着小胖腿，小手冲他一招一招的儿子, 按了按额角, 问小胖子：“啵崽怎么不回自己房里睡？” 　　小胖子得意极了：“啵崽成功通过了阿爸的考验, 阿爸奖励啵崽跟他一起睡。” 　　一边说, 一边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 嘚瑟道：“要给啵崽讲五个故事……” 　　啵崽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瞥了顾延之一眼，收回三根手指, 比了个“二”, 对顾延之道：“阿爸已经给啵崽讲完了三个, 所以父亲只能听到两个。” 　　小胖子有些惋惜：“唉，父亲你洗得太慢了。” 　　不然就能和啵崽一块儿听齐五个故事了。 　　小胖子想想就觉得可惜，摸摸肚子, 叹了好长一口气。 　　顾延之：“……” 　　顾延之不留痕迹地瞥了谢亦舒一眼，谢亦舒一下一下地摸着啵崽的大脑门, 像给小猫咪顺毛一样, 摸得不亦乐乎, 看起来并不打算说什么。 　　顾延之心里叹气, 收回目光, 认了命。 　　今晚小胖子和他们一起睡, 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延之放下外衣, 坐上床, 揉了把儿子的小肚子，问他：“你通过了什么考验？” 　　啵崽捂住小肚子，翻了个身，不让父亲戳他的小肚子，哼哼唧唧道：“很难的考验！” 　　小胖子说的含糊，语气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他只是小小卖个关子，心里巴不得父亲来仔细询问。好让他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细细讲一遍，得到父亲的奖励。 　　顾延之顺着他的话走：“比如说？” 　　“阿爸说，如果啵崽把父亲叫啵崽瞒的事情告诉他，今晚就跟啵崽一起睡，给啵崽讲故事。”啵崽翻了回来，小胖腿一翘，摸着小肚子又嘚瑟起来，“但啵崽说不行。” 　　“做人要诚实守信。啵崽答应了父亲不说，那就不能说。”小胖子一边说，一边看向顾延之，眼里亮晶晶的，闪着期待，小胖脸就差明晃晃地写上两排大字： 　　啵崽超乖的！ 　　快夸夸啵崽！ 　　顾延之头皮一麻。 　　他下意识看了谢亦舒一眼，谢亦舒也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顾延之摸摸“大嘴巴”的脑袋，硬着头皮夸奖道：“不错。” 　　啵崽乐呵呵地摆摆手。 　　表示自己还会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哒！ 　　他扭过头，看向谢亦舒：“阿爸，啵崽还想听故事。” 　　谢亦舒收回看顾延之的目光，躺了下来，给自己和啵崽拉好被子，侧卧着轻拍小胖崽的肚子：“让阿爸想想，再讲个什么故事好。《胖童的小木剑》怎么样？” 　　“好啊好啊。”小胖子高兴地拍手。 　　床的一侧和乐融融。 　　而这一切与他无关。 　　顾延之熄了灯。 　　沉默地躺了下来。 　　顿了顿，默默把自己的单人被拉高了一点。 　　谢亦舒已经开始讲故事了：“玄真大陆有个小胖童。” 　　“小胖童有把木剑，平日里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一日，小胖童在过桥不小心弄掉了木剑。木剑‘噗通’一声落进水里，小胖童急得在岸边大哭。” 　　啵崽摇摇头，很认真道：“如果是啵崽，啵崽才不会哭。啵崽会等阿爸来，阿爸肯定有办法帮啵崽把小木剑找回来。” 　　小哭包对自己颇有信心。 　　谢亦舒一乐：“对。” 　　他看了眼床另一侧躺平的顾延之，对啵崽道：“就算阿爸没有办法，父亲也肯定有办法的。” 　　啵崽赞同点头：“那是，父亲可厉害了！” 　　谢亦舒又看了顾延之一眼。 　　顾延之往外侧了侧头，只有声音传过来：“嗯。” 　　这大概就是001跟他说的“闷骚”吧？ 　　谢亦舒差点笑出声来，努力压了压嘴角，继续给啵崽讲：“小胖童哭得好绝望，这时，一个长须老人走了过来，问他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小胖童抹着眼泪说自己的剑丢了。” 　　“长须老人手一翻，一把能换五十盘小点心的古铜剑破水而出。” 　　小胖子惊呼：“五十盘！” 　　谢亦舒点头：“对，五十盘。” 　　“老人问小胖童，你丢的是这把剑吗？”谢亦舒顿了顿，问啵崽，“如果啵崽是小胖童，会怎么回答呢？” 　　小胖子啃着小手，有点饿了。犹豫道：“可啵崽丢的是小木剑呀，不是这把古铜剑。” 　　谢亦舒摸摸啵崽的脑袋，轻笑道：“老人没听清小胖童的前半句话，手一翻，又捞出一把翎金剑。这把翎金剑可不得了，拿去换小点心，能换一百盘。” 　　小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一百盘！” 　　那么多！ 　　谢亦舒笑了笑，继续道：“老人把翎金剑塞进小胖童手里，问他，是这把吗？是就拿去吧。” 　　“小胖童有些犹豫。他有些饿，想吃点心。而这翎金剑刚好能给他换来一百盘小点心……” 　　啵崽急急道：“不可以不可以，小胖童丢的是小木剑呀！” 　　小胖子脸都憋红了，愤愤道：“怎么可以说谎呢！这是不对的！” 　　谢亦舒接过他的话：“小胖童也是这么想的。他摇摇头，把翎金剑还给老人，说他丢的是小木剑。” 　　“老人这次听清了他的话，把小木剑从河里打捞出来，问他，是这把吗？小胖童点点头，从老人手中接过剑……”谢亦舒停顿了一下，“这时候，小胖童该说些什么呢？” 　　啵崽想了想，很严肃地问谢亦舒：“老人是老爷爷还是老奶奶？” 　　谢亦舒一愣。 　　小孩子在细节问题上好像都会很较真。 　　“老爷爷。” 　　啵崽点点胖脸：“那小胖童应该说，‘谢谢你，老爷爷。’” 　　谢亦舒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真棒。” 　　他以为小胖子能想到的就这句，没想到小胖子还有话要讲。 　　“如果啵崽是小胖童，那啵崽还要问老爷爷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可不可以留下来陪啵崽一起等父亲和阿爸。” 　　“父亲和阿爸可以找到方叔叔，而方叔叔能炼制……”小胖子挠挠耳朵，“能让人耳朵、耳朵……” 　　小胖子回忆了一下，迟疑道：“葱葱丹？” 　　谢亦舒一乐，纠正：“聪耳丹。” 　　小胖崽连忙点头：“对，对，聪耳丹。” 　　“老爷爷可能需要那个。小胖童说了几遍‘小木剑’了，老爷爷都没听清。父亲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胖童该给老爷爷一瓶聪耳丹，感谢老爷爷的帮助。” 　　小胖子顿了顿，看向谢亦舒，像是话还没说完。 　　谢亦舒已经有些惊讶了，手都停下了轻拍啵崽的动作。 　　他问：“还有呢？” 　　小胖子捏了捏被子：“那条河是有主的还是无主的呀？” 　　谢亦舒好像知道小胖子要说什么了：“……如果是无主的呢？” 　　“那就让父亲捞。”啵崽滚进谢亦舒怀里，兴奋极了，“要是有人来认领，就归还失主。要是年代久远，无人认领……” 　　那就是好多好多盘小点心！ 　　啵崽的小肚子兴奋地发出“咕叽”一声响！ 　　谢亦舒搂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胖子，真真切切有了种这孩子能长成别人话本里只手遮天大人物的感觉。 　　他在看这个故事时，也不知是思维定势还是怎么的，能想到的还没怀里的小胖子多。谢亦舒心里有些感慨。小胖崽是真的很厉害。 　　只是这功劳不是他的，谢亦舒本能地看向五年来教育小胖崽的大功臣。 　　大功臣也正看着他。 　　谢亦舒不会知道自己给啵崽讲故事时的样子，有多让这位大功臣移不开眼。 　　月光从窗外倾泄进来，透过月光，能看见彼此的脸。 　　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别过脸，一个继续给怀里的小胖崽讲故事。 　　一个直视着顶上的床帏，隔了好一会儿，又偷偷偏过头，注视着低头给他们儿子讲故事的青年。 　　* 　　两个故事讲完，小胖崽也该睡觉了。 　　谢亦舒拒绝了啵崽“再讲一个故事吧”的请求，念了几句“如风吹光，如刀断水”“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把小胖子哄得打了个呵欠，揪着他的衣服，吧唧着小嘴睡了过去。 　　小孩子睡了。 　　那接下来就是大人们的时间。 　　谢亦舒看着阖着双眼，看起来像已经睡着的顾延之，召唤出自己的小助手。 　　‘001，他睡着了吗？’ 　　001毫不犹豫拆穿宿主心上人的老底：“没有，清醒着。” 　　顿了顿，答一赠一：“啵崽睡着了。宿主和顾延之若是要做些什么，动作务必小一点，宿主也要记得捂住嘴。不然会吵醒小家伙。” 　　‘……’谢亦舒最近也从001那儿学到了不少新鲜词，冷静道，“你还是把自己调静音吧。” 　　它这个宿主，向来对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冷漠极了。 　　001委委屈屈地把自己调成静音，闭麦了。 　　谢亦舒再度看向顾延之，压低声音明知故问：“顾兄，你还醒着吗？” 　　顾延之闭着眼睛。 　　他长相偏冷峻。平时就给外人一种不易近人的感觉，现在闭着眼睛，依旧让人觉得寡淡。 　　谁能想到是在装睡呢。 　　谢亦舒轻轻扒开啵崽的小胖手，撑起上半身，越过身旁的小胖子，凑近顾延之，轻声道：“顾兄。” 　　谢亦舒的声音轻得像气音，微热的气体掠过顾延之脸侧，对顾延之来说就像是种蛊惑。 　　顾延之在被子下攥紧手，才克制住自己睁开眼睛的冲动。 　　他在手下的话本里见到过这样的情节。 　　夜深人静，白莺莺轻声询问秦深醒未醒。 　　秦深未应。 　　夜半三更，秦深自是未醒，美娇娘口是心非，嘴上骂了句“死猪样”，低头却是咬上其唇，茹-液-吮-舌，两-口-相-濡。再度抬头，已是香-汗淋漓，面色酡-红似桃花。 　　这侧的顾延之在回忆话本的内容。 　　另一侧，001震惊极了。 　　它忍不住再次开口：“宿主，你就这样又睡下了？” 　　‘……’谢亦舒反问，‘不然呢？’ 　　他是想问问顾延之到底和啵崽瞒了他什么事，可谁知道顾延之会装睡呢。 　　叫又叫不醒，他能怎么办？ 　　001觉得宿主这样是没道理的，但又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迟疑道：“那、宿主你早日休息？” 　　谢亦舒闭上了眼睛。 　　顾延之希望谢亦舒不要觉得他也睡成了“死猪样”，闭眼握拳平躺着，屏息等待谢亦舒下一步动作。 　　却迟迟没等到。 　　甚至连时不时会掠过他脸颊的温热气体都消失了。 　　一秒。两秒。三秒。 　　顾延之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半晌，错愕地扭过头。 　　隔着一个啵崽，谢亦舒闭眼躺着。 　　他的小舒就这么睡下了。 　　并没有按他看的话本来。 第87章 　　001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又显露出来了。 　　它尽心尽职地给谢亦舒播报：“宿主宿主, 顾延之睁开眼睛了……宿主宿主, 顾延之朝你看过来了。” 　　谢亦舒在心里‘嗯’了一声。 　　酝酿了一下情绪, 睫毛颤颤, 不给顾延之反应时间, 直接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顾延之：“……”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把书房里那摞通俗话本打包好，丢他手下们的院子里去。 　　尽看些无用的东西。那些话本里，尽是不切实际的内容。至于贴近生活的情节，比如“秦深和美娇娘四目相对, 秦深怎样怎样, 白莺莺又怎样怎样”，一句也没提。 　　他在这方面是真真正正的初学者。 　　要他去无人敢去的深渊里摘株月光草回来容易, 要他从众多反应里选出一个能和心上人感情升温的却是难如登天。顾延之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描写情情爱爱的话本上, 结果话本也不顶用。 　　顾延之下意识屏住呼吸, 看谢亦舒。 　　谢亦舒眨了下眼睛, 轻声道：“……顾兄？” 　　他像是有些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小声迟疑道：“抱歉，是我刚刚吵醒你了吗？” 　　001：“……wow。” 　　它带过不少宿主, 那些宿主因为种种原因，都得扮演别人。一个个的，演技都很精湛。 　　这任宿主就是原主, 一直以来都是本色出演, 谈不上演技。001也是头一回发现, 它这任宿主演起戏来, 演技也是了得。 　　要是它有本体，现在就给宿主啪啪啪鼓掌了。 　　可惜它没有。001有些惋惜。 　　惋惜归惋惜，001不会吝啬它对谢亦舒的夸奖：“宿主，你好厉害啊。” 　　根本看不出他一早就知道顾延之是在装睡，也看不出他是有备而来地睁开了眼睛。 　　太厉害了。 　　‘哪里哪里。’谢亦舒很谦虚。 　　他看着顾延之，见他不回应，又轻轻喊了一句：“顾兄？” 　　顾延之没有其他选择，也不能再装睡，只能顺着谢亦舒给他的台阶下，沉声道：“嗯。” 　　谢亦舒眉眼一弯，他发现顾延之是真的闷骚，闷骚得可爱。 　　“我本来想看顾兄睡没睡，若是没睡，就问问顾兄到底瞒着我什么。”对闷骚的人，就得直白一些，不然他能更闷。谢亦舒慢慢道，“既然顾兄倦了，那我们就先休息吧，那些事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原来小舒本就不是想……顾延之有些失望。 　　他垂眸，闷闷道：“嗯。那就明日再说吧。” 　　说完，顾延之就闭上了眼睛。 　　谢亦舒：“……？” 　　所以顾兄他是真的准备像他说的那样留到明日再说吗？ 　　谢亦舒神情复杂。 　　他觉得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坑，先是让顾延之跳进去了，然后一闭眼，自己也跟着跳进去了。 　　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 　　谢亦舒索性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带着些赌气的成分，拿后脑勺冲着顾延之。 　　睡就睡呗。 　　谢亦舒拉高被子，闭上了眼睛：‘001，我准备睡了，你把自己调个静音。’ 　　殊不知在他转身后，顾延之就又偷偷睁开了眼睛。 　　看着谢亦舒的后脑勺，顾延之抿紧唇，有些懊悔。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延之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夹在他和谢亦舒之间的小胖子小声呼呼，贴着谢亦舒，小嘴微张，睡得很香。 　　小胖子就从来不惹谢亦舒生气。 　　夸奖不断，亲吻不断，睡觉也能贴着谢亦舒，跟他一块儿睡。 　　顾延之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戳了下啵崽的小肚子。 　　他居然有些羡慕起儿子来。 　　小胖子浑然不知自己正被老父亲羡慕着，梦里觉得肚皮有点痒，伸手挠了挠小肚子，继续呼呼大睡。 　　顾延之突然有了想法。 　　如果他现在做的不对，那是不是反着来就会好一点？ 　　顾延之犹豫了一下，看着谢亦舒的后脑勺，沉下心，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避开啵崽，欺身靠近谢亦舒。 　　附在他耳边，有些不自然道：“小舒，睡了吗？” 　　“我刚刚逗你的。” 　　任何一个成熟稳重、四舍五入年龄快三十的男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顾延之说完这句话就尴尬极了。 　　他在想要是这样也不管用，那他还能怎么办。 　　好在这句话过于违和，效果极强。落在耳边跟颗雷似的。 　　谢亦舒也顾不得气闷了，震惊地转过身来，鼻子差点和顾延之的撞到一起。 　　顾延之离得太近了。 　　两人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谢亦舒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粉色慢慢爬上谢亦舒的面颊，谢亦舒慌乱向后蹭了蹭，磕磕绊绊地问：“逗我……什么？” 　　方向对了，看来有用。 　　顾延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欣喜，但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又有些窘迫。 　　“我和啵崽瞒着你的事，不留到明天说。”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顾延之借着月光，看到身下人面若桃花，喉结一动。窘迫被别的情绪取代，顾延之的声音有些低哑，“我跟啵崽说，他阿爸容易害羞。” 　　“如果看到阿爸耳朵尖红了，我们不要告诉阿爸。” 　　月光下，谢亦舒的耳朵尖像两粒石榴籽，红得晃人眼。 　　顾延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低笑道：“你看，又红了。” 　　谢亦舒脸颊轰得炸成了绯色。 　　001不是说顾延之是闷骚吗？这种也叫闷骚吗？这话是一个闷骚的人说得出口的吗？ 　　谢亦舒大脑有些混乱，001的声音贴心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明骚和闷骚只有一线之隔，他这是明骚了。” 　　明骚、明骚他招架不住啊。 　　谢亦舒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耳边只剩下令人面红耳赤的呼吸和不断加快的心跳声了。他甚至不敢和顾延之对视……今天可没有什么能让他拿来当借口的雪根苔和红子果香。 　　谢亦舒觉得自己想要雪根苔的想法实在是太羞耻了。 　　他匆匆低下头，把脑袋藏进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和顾延之隔开。声音支支吾吾透过被子传过来：“我、我知道了……顾兄，我们早点休息吧。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啵崽小耳朵尖动了下。 　　大概是觉得有点吵，翻了个身，用力蹬了下小短腿。 　　顾延之笑了笑，伸手握住啵崽的小胖脚，把他的腿塞回被子里。 　　想了想，隔着被子在谢亦舒脑袋上落下一个吻，低声笑道：“好。早点睡。” 　　顾延之回到自己那侧睡下。 　　耳边是小胖子均匀的呼吸。 　　顾延之看着床帏，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似乎知道谢亦舒喜欢什么了。 　　* 　　啵崽是被尿憋醒的。 　　他晚饭吃得少，为了填饱小肚子，睡前喝了太多水。 　　导致现在就特别想嘘嘘。 　　啵崽伸手去摸床头的夜光石。小胖子不会点灯，顾延之就给了他一块巴掌大的夜光石，摸一下就能发光，像小灯笼一样，捧在手里就能看见脚下的路。 　　可今天不管他怎么摸，都没摸到。 　　啵崽困困地打了个呵欠，小胖胳膊努力一伸，摸到了一个鼻子一张嘴。 　　小胖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想起来了。他今晚是和父亲阿爸一块儿睡的。 　　顾延之在某个小胖子的手呼脸上时，就醒过来了。 　　他以为小胖子只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淡定地把他的小手从脸上移开，就准备继续休息。 　　下一秒，就被轻轻推了推。 　　小胖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响起：“父亲，啵崽想嘘嘘。” 　　小胖崽有点难为情：“要憋不住了。” 　　顾延之顿了两秒，抹了把脸，直起身，抱起床上的小胖子，拿外衣把他裹了起来，带他去放水。 　　啵崽在里头放水。 　　顾延之站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小胖子就浑身舒畅地出来了。 　　他刚用冷水洗了手，两只小胖手都湿漉漉的，风一吹就凉飕飕。 　　啵崽把两只小手夹在胳肢窝里，要顾延之抱：“父亲，我们快回去吧。” 　　外头好冷哦。 　　还是被窝暖。 　　父子俩再次回到屋里时，谢亦舒正面对着他们睡着。 　　半缩在被子里，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小胖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小小声地对顾延之道：“父亲，阿爸睡得好香哦。” 　　顾延之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谢亦舒身上没移开：“我们上床动作轻点。” 　　啵崽点点胖脸，被顾延之放上床后，蹑手蹑脚钻进谢亦舒的被窝里。 　　想了想，撅着小嘴在谢亦舒脸颊上亲了两下，才闭上眼睛，揪着谢亦舒的衣服，在他怀里吧唧两下嘴，脑袋往小枕头上一搁，不一会儿，小小的呼吸声就又变得细均而绵长。 　　刚刚叠好外衣，准备上床的顾延之：“……”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那些无聊话本上的情节。 　　顾延之轻手轻脚上了床，侧过身，看着面对他睡着的谢亦舒。 　　鬼使神差亲上了他的唇。 　　他怕把人弄醒，所以只是轻轻贴着。 　　一直到克制不住想更进一步时，才飞快放开谢亦舒柔软的嘴唇。 　　光是这样简单的嘴唇相贴，有些满足不了他了。 　　顾延之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平复着心底的燥热。 　　他突然觉得那些无聊的话本并不是完全没有用。 　　一处两处虽然少，但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顾延之想着明天可以多整理出一格书柜，让沈跃沈付他们放书。 　　顾延之思绪渐渐飘远，陷入了睡眠。 　　直到再次被小胖子推醒。 　　“父亲，父亲，快，快！” 　　啵崽憋不住了，小奶音又急又难受，“带啵崽去嘘嘘，快！” 　　顾延之：“……” 　　顾延之掀开了被子，抱起啵崽。 　　——这小胖子睡前究竟喝了多少水？？ 第88章 　　顾延之一晚上被小胖子弄醒了五次。 　　最后一次是被压醒的。 　　顾延之沉默地看了会儿床帏, 认命起身, 准备带小水箱去放水，结果发现小胖子并没醒。 　　侧着脸趴他肚子上, 撅着屁股睡得正香。他起身的动静有点大, 啵崽还不满地砸了下嘴。 　　也想睡个好觉的老父亲：“……” 　　顾延之无奈地拍了记儿子的小肥屁股，侧过头, 朝左手边看了一眼。 　　谢亦舒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身，面朝着墙壁睡, 裹去了大半条被子。 　　小胖子没被子盖, 睡了会儿大概是觉得冷了，就扭着扭着，小猪似的拱到了他这侧。 　　然后一个翻身。 　　就把他给压醒了。 　　顾延之抬手揉了揉额角。 　　啵崽今晚的决定是对的。他是该少吃点了。 　　顾延之轻轻把小胖子从身上抱开, 让他睡在了自己身侧。抖抖被子，躺下的同时, 替小胖子也盖上了被子。 　　两秒钟后，顾延之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怀里的小胖子，鬼使神差伸出手，抱起小胖子，飞快和他换了个位置。 　　原本是啵崽睡中间的。 　　现在换了位置, 睡中间的变成了顾延之。 　　顾延之盯着谢亦舒后脑勺看了许久。 　　他这个位置，手一伸, 就能把谢亦舒搂进怀里。 　　这不是正人君子会做的事。 　　但小舒似乎不喜欢他在这方面当正人君子。 　　顾延之轻而易举将自己说服。 　　轻手轻脚掀开谢亦舒的被子, 搂住谢亦舒的腰, 整个人从后面贴了上去。 　　身前的人又暖又软, 顾延之忍不住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气味，乌溪特产的白皂，清爽里带着点沉柚香。 　　顾延之圈在谢亦舒腰间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一点。 　　要不是怕把人弄醒……顾延之垂眸，极为克制地在谢亦舒颈后落下一个轻吻。 　　他想把谢亦舒揉进怀里，合二为一。 　　两个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三分钟后，顾延之尴尬地松开谢亦舒，有些窘迫地从他被窝里退了出来。 　　他知道必须守住的原则和底线。所以有的东西，他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 　　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起反应。 　　还好小舒睡着。 　　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顾延之讪讪躺平，没盖被子，想让自己冷却下来。 　　下一秒，柔软又温暖的身体主动贴了上来。 　　热源的离去让谢亦舒很不满意。 　　再次找到热源后，就抱紧不撒手了。 　　也不管抱紧的“热源”是不是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 　　忍得很艰辛。 　　* 　　继四次被憋醒，啵崽这回是被冻醒的。 　　他躺在地上，又是伸胳膊又是蹬腿，游泳似的捞了好一会儿被子，结果连被子边边都没捞着。有些委屈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下了床。 　　被子还在床上，只有一角挂在了床边。 　　小胖子呆呆地看了会儿被角，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 　　他昨晚不是和父亲娘亲睡一起的吗？ 　　睡在正中间，左手边是娘亲，右手边是父亲。父亲还带他去嘘嘘，嘘嘘了好几次……怎么一觉醒来就睡到地上去了？ 　　清晨温度低，啵崽瑟缩了一下，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疑惑地看向大床，看到床中央搂着娘亲睡得好香的父亲，小胖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滚下床。 　　但如果父亲像抱娘亲那样紧紧地抱住他，那他也不至于从床上滚下来呀。 　　啵崽扁了扁小嘴，有些委屈。 　　他赤脚站地上，凉意很快从脚心钻进身体里。啵崽连忙跺跺脚，拍拍小屁股，把身上的灰弹干净，重新又爬上了床。 　　深吸一口气，收起小肚腩，掀开被子一角，想重新挤进父亲和娘亲之间。却发现他们贴得太紧了，不管他怎么吸气收腹，都挤不进去。 　　这里没有他睡觉的地方了。 　　啵崽又困又冷，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抱着小枕头去找林执。 　　小执哥哥的被窝应该会暖一点。 　　啵崽站在林执屋外，抬起小胖手，轻轻叩了两下门。 　　屋内无人应。 　　小执哥哥应该还在睡觉。 　　啵崽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没得到回应进还是不进。 　　一阵凉风吹过，穿着单衣赤着脚的小胖子冻成了胖虾米。 　　外面实在太冷了。 　　小胖子弓着身道：“那啵崽自己进来啦？” 　　说完便自己推开了门，看到床上鼓起的一小团，啪嗒啪嗒跑了过去，蹑手蹑脚爬上床，飞快往林执被窝里一钻。 　　好暖和啊！ 　　像是一下子从秋天到了春天。 　　小胖子连忙拍了拍枕头，把枕头拍得松软，准备在小执哥哥这儿睡个舒舒服服问问暖暖的回笼觉。 　　结果睡着睡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执哥哥的被窝，好像太暖了一点。 　　刚进来时不觉得，躺了一会儿，啵崽觉得自己都要出汗了。 　　小执哥哥就不觉得热吗？啵崽小声问林执：“小执哥哥，你热吗？我们要不要把被子往下拉一点？” 　　林执睡着，没有回应他。 　　啵崽就自己把被子往下拉了点，觉得好了点，乖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又吧唧一下睁开眼。 　　太热了。 　　小执哥哥是在床下铺满了暖石吗？怎么会这么热。 　　啵崽满头汗，伸手推推林执，想问小执哥哥把暖石放在哪儿了，结果发现小执哥哥才是最大的暖石。 　　隔着一层单衣，他都能感觉到从小执哥哥身上传来的惊人热度！ 　　啵崽连忙拿小胖手去探林执的额头。 　　小执哥哥的额头也烫得不正常。 　　肯定是生病了！ 　　小胖子慌了神。 　　他急急忙忙翻下床，手忙脚乱差点摔一跤。赤脚跑回娘亲卧房，扑到顾延之身上。 　　顾延之睡眠很浅。要放平时，在小胖子翻身摔下床时，他就该醒了。可前半夜他起身了四次，后半夜又被谢亦舒撩-拨得睡不着，一直到寅时才阖眼，此时侧搂着谢亦舒，睡得很熟。 　　啵崽压上来时，顾延之毫无防备，差点压谢亦舒身上。 　　顾延之撑着床铺，替谢亦舒挡住来自儿子的重压，在谢亦舒皱了皱眉，挣扎着就要醒过来前，捏了个诀，替他挡住了外界的声音。 　　“无事。你再睡会儿。”顾延之低声安抚。等谢亦舒眉头松开，又睡过去，才起身，抱起从刚刚开始就不停用力捶他的小胖子，一边给他穿外衣，一边问他，“怎么了？” 　　啵崽眼泪汪汪，小奶音带着哭腔：“父亲，你快去看小执哥哥！” 　　为了强调事态的严峻，小胖子的哭声震天响：“小执哥哥生病了，身体特别烫！！” 第89章 　　啵崽耷拉着脑袋, 有些自责。 　　他一摸小执哥哥的额头那么烫, 就往发热上去想了。觉得肯定是昨天在小树林边，小执哥哥把外衣给他盖的缘故，让小执哥哥自己吹了风着了凉。 　　所以浑身才会像火烧一样烫。 　　顾延之一开始也是这么想。进屋看到林执的情况, 才发现这孩子是觉醒灵根了。 　　八岁，也差不多是觉醒灵根的年龄。顾延之揉揉啵崽的脑袋, 对他道：“不是生病，是灵根觉醒。” 　　小胖子原本以为自己害得小执哥哥要吃苦不拉几的药, 小胖脸低着，沮丧的不行。 　　结果听到是灵根觉醒, 小耳朵尖抖了抖, 兴奋起来。他拽了拽顾延之的袖子, 眼里满是期待：“那等小执哥哥醒来，岂不是会变得非常厉害！” 　　“不会那么快。觉醒灵根只是第一步。” 　　那也很厉害了呀。 　　小胖子眼睛闪闪亮。 　　“父亲, 你说小执哥哥会觉醒什么灵根呀？”啵崽趴在床沿上，小胖手伸进林执被窝里取暖, “小执哥哥这么烫, 会是火灵根吗？” 　　顾延之点头，补充道：“也有可能是金灵根。” 　　修行者在觉醒金、火两灵根时，身体温度会大幅升高，烫得似团火。而觉醒木、水两灵根时则完全相反，身体温度会降得如覆了层寒冬的冰。 　　土灵根则完全没有征兆, 那是最接近大地的温和力量。很多觉醒土灵根的孩童都是在测灵大会上用灵器测了, 才发现自己已经觉醒了土灵根。 　　“父亲是金灵根。”啵崽记得很清楚, 扳着手指头数，“阿爸是木灵根。方叔叔和阿定也是木灵根。阿奕是土灵根，阿越和阿付是火灵根，宁叔叔是水灵根，叶叔叔是水木双灵根……” 　　小胖子悠悠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啵崽什么时候才能觉醒灵根呀。父亲你之前说啵崽到七岁的时候能觉醒金灵根，是真的吗？” 　　“父亲何时骗过你？”顾延之在说这话时，难得带上了些世家子弟才会有的自负，“顾家的儿郎皆是在七岁那年觉醒金灵根的，无一例外。” 　　一脉相承的单一灵根、代代相传的本家功法，是一个世家能独立于各大宗门之外生生不息无穷尽的原因。 　　这对五岁的小胖子来说有些太深奥了，他的想法更简单些。 　　“要是小执哥哥也是金灵根就好了。” 　　这样小执哥哥就能跟他一块儿修炼他家的独门功法了。 　　啵崽光是这样想想就很开心，脑袋往被子上一枕，侧头问顾延之，“父亲，一定要等测灵大会才能知道到底觉醒了什么灵根吗？” 　　今年的测灵大会刚结束了，等明年又要等上一年时间。小胖子心急，今天就想知道。 　　啵崽不知道测灵大会是给普通人准备的。 　　世家和宗门大都会偷偷备一套灵器，尤其是灵根纷杂的宗门，在测灵大会前，提前给自家的小孩子测好，要是是天灵根、真灵根，就带他们去测灵大会走个过场，让大家看看他们门派今年又多了多少能送去南溪学院的好苗子。 　　要是是伪灵根……一直到现在，都还是会有昔日天之骄子跌入泥潭的事发生。 　　顾延之不打算让啵崽这么小就知道这些事，所以只是道：“库房里有测灵根的仪器，父亲去拿。等小执醒来，就能知道觉醒了什么灵根了。” 　　啵崽一喜，立刻直起身，去推顾延之的腿：“父亲你快去拿，啵崽留在这儿照顾小执哥哥。” 　　顾延之失笑。 　　他蹲下身，嘱咐小胖子：“父亲马上回来，啵崽就待在这儿。遇到什么事，可以去隔壁找阿爸。但阿爸还在休息，所以如果是小事，啵崽就自己解决。我们家的小男子汉，能做到吗？” 　　小男子汉握紧小胖拳，跟父亲碰了碰，挺着小肚腩，很有自信：“当然能。” 　　* 　　顾延之去库房取灵器，林执房里就只剩啵崽一人。 　　啵崽趴在林执枕边，小声念叨：“小执哥哥，你可一定要是金灵根呀。父亲那儿有好多好多适合金灵根修炼的功法。你先练着，等啵崽灵根觉醒了，我们就能一块儿练了……” 　　林执嘴唇动了动。 　　啵崽眨眨眼，侧过小胖脸，急急把耳朵凑了过去：“小执哥哥，你说什么？” 　　“冷……” 　　啵崽愣住了。 　　不敢置信地伸出小胖手，再次摸了摸林执的额头。 　　滚烫滚烫。 　　怎么会觉得冷？ 　　小胖子困惑极了，但还是替林执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小执哥哥捂得严严实实的，问他：“小执哥哥，有好一点吗？” 　　“冷……娘，小执好冷……” 　　怎么还觉得冷？ 　　啵崽急了，第一反应就是去隔壁找娘亲。但一想到答应过父亲的事，跺跺脚，啪嗒啪嗒跑去自己屋，半拖半抱，吃力地把自己那床小被子给捧了过来。 　　蹬掉小靴子，爬上床，站在床上拎着小被子抖抖，又给林执盖了床被子。 　　趴在林执身边，胖嘟嘟的小脸写满了担忧：“小执哥哥，现在呢？有没有暖一点？” 　　林执闭紧眼睛，嘴里喃喃地喊着娘亲。 　　啵崽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索性再次钻进了林执被窝，伸出小胖胳膊把人用力抱住，奶声奶气地哄他：“啵崽抱抱小执哥哥，抱抱就暖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胖子的拥抱起了作用，林执又喊了几声娘亲，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不再出声。 　　啵崽艰难地抱着林执，一张小胖脸热得通红。他已经开始冒汗了，却不敢松开小执哥哥，生怕他一松开手，小执哥哥就又会觉着冷。 　　“小执哥哥，你要好好的。” 　　* 　　谢亦舒一觉睡到自然醒。 　　床上只剩下他一人。 　　顾延之和啵崽应该去做晨训了，谢亦舒打了个呵欠，大脑里响起001的声音，像是憋了好久，终于可以发声一样：“宿主！你终于醒了！” 　　谢亦舒：“……？” 　　谢亦舒没有疑惑多久，001很快就把林执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001顿了顿，补充道，“现在顾延之去库房找检测灵根的仪器了，啵崽在林执的卧房里照顾他。” 　　谢亦舒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懵，隔了两秒才捋清思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你男人不准啊。 　　001好想把这事告诉他宿主，但又觉得让宿主当个被大家默默宠着的人也挺好的。 　　于是它只是简单道：“系统自动调了静音。” 　　谢亦舒依稀记得自己昨晚睡前好像也叫001调静音，揉了揉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再有这种重要的事就别静音了。’ 　　作为最智能的系统，001也是能判断一件事究竟有没有重要到一定要喊宿主起床的。 　　它嘴上应道：“好。” 　　顾延之还没回来。 　　谢亦舒飞快打理好自己，推开了林执的卧房门。 　　一进屋就愣住了。 　　小胖子躺在小执被窝里，露在被子外的小胖脸上满是汗水。 　　不停地用小胖手擦着汗。看到他，有气无力地跟他打招呼：“阿爸，你醒啦？” 　　蔫了吧唧的，看起来快热晕过去了。 　　谢亦舒赶忙把小胖子从林执被窝捞出来，小胖子蹬着小胖腿有些着急：“阿爸，不行，小执哥哥会觉得冷的，啵崽得给他捂着……” 　　“不会的。”谢亦舒从空间戒里拿出一套啵崽的小衣服。他现在和顾延之一样，已经习惯在空间灵器里放些小胖子的衣物了。一边麻利地给小胖子换衣服，一边解释，“小执哥哥觉得冷，是因为体内灵根觉醒的缘故……” 　　这种寒冷他也经历过。 　　觉醒木灵根的时候，从腹部漫延开的寒意，爬过身体里的每一寸经脉，直达头顶。大脑都像要被冻住一样，生疼。 　　每个觉醒木、水灵根的人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寒冷，不管怎么捂都没有用，哪怕是放在火上烤都有所缓解。 　　但看着怀里头发都被汗水打得湿漉漉黏在一起的小胖子，谢亦舒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改口道：“啵崽捂一下就好了，小执哥哥已经感受到了啵崽带去的暖，所以不用再捂住了。” 　　这样哦。 　　难怪他抱了一会儿，小执哥哥就不再喊冷了。 　　啵崽不疑有他。乖乖抬起小胖胳膊，让娘亲给他换上干爽的衣服。顿了顿，问娘亲：“阿爸，为什么小执哥哥明明那么热，却还会喊冷？觉醒灵根时都会这样吗？” 　　如果都是这样，那他到时候要让娘亲抱一下，父亲抱一下，小执哥哥也抱一下。 　　小胖子已经开始为两年后自己的觉醒做准备了。 　　谢亦舒摇摇头：“金、火灵根要经历酷热的考验，木、水灵根要经历极寒。土灵根受到大地的庇护，终有一天要回以馈赠……” 　　他看着床上瘦小的男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知道林执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机缘，一步登天。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告诉两个孩子。 　　只能道：“小执应该是双灵根。” 　　按《莫欺少年穷》所写，是火和水。 　　属性相克的两个灵根。 　　和真灵根一线之隔，是注定在修真之路上走不远的伪灵根。 　　同天之骄子们有云泥之别。 第90章 　　谢亦舒记得在《莫欺少年穷》里, 是林执的一个邻居率先发现林执觉醒灵根的。 　　桐镇镇北家家户户都养鸡。 　　林执每天天刚亮，就会下田捉蚯蚓。捉来的蚯蚓喂给周围人家家养的鸡吃, 隔仨差五能换来一个鸡蛋。 　　那天那邻居也是早早下了田, 原本以为会在田里看到林执, 结果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以为是在家里睡懒觉呢，施完肥就去了林执家。 　　结果在床上发现了正在觉醒灵根的林执。 　　邻居是普通人, 一时没往灵根觉醒的事儿上想。一摸小孩额头滚滚烫，连忙去请了郎中。 　　郎中见识多, 一看就知道是床上的幼童是灵根觉醒了。但他自己没觉醒过灵根, 也是个门外汉。摸摸胡子不懂装懂，直接断言林执是觉醒了火灵根。 　　他说是火灵根，邻居也真信了。 　　他们这边都多少年没出过修真者了, 邻居心里有小九九，送走了郎中, 没声张。他想现在开始对林执好一点, 等以后林执这孩子有出息了，就多多少少得照拂着他那一家。 　　可纸哪包得住火呀, 一次吃酒说大话, 邻居口快把这事给抖了出来。 　　一时间, 大伙都知道林执那孩子前几日觉醒灵根了。 　　林执自己也知道了。 　　他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瘦弱。那日觉醒灵根时早早就昏过去了,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陈叔一家突然对自己热情了许多, 惶恐不安之际又觉得心里很暖。 　　现在知道了原因, 也冷静下来了。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但林执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宝贝。不再让他去田里帮忙。 　　张叔宰了家里两只鸭，王婶拿出了家里的新布，每人都拿出了点东西凑份子，送给学塾的老先生，让他去镇上的学塾识字读书。 　　林执自己也争气，三天里头就跟上了进度，老先生不知道他觉醒了灵根，但也和其他大人们夸他。众人越看林执越觉得他以后会出人头地，家里有适龄闺女的李力一家更是直接把他当做了未来的女婿，家里一有好吃的，就让闺女给他送去。 　　林执把这些一一记在心里。不论那些大人们心里算盘打得有多响，他们对他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在他灵根觉醒前，他们也都帮过他。林执记下这些好，准备以后等自己长大，一一还回去。然后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测灵大会。 　　（看到这章字数是不是吓一跳哈哈哈） 　　（剩下的在本章有话说里） 　　（这章写得太拖沓，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qaq，改不动，等我大脑清醒了再回来看看能不能改） 　　（虽然写了3300 ，但这章不值10个币，只值3个，所以这样分开来放了） 　　（给习惯屏蔽作话的宝贝儿们添麻烦了，鞠躬！）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文—— 　　桐镇这样的小地方是没有测灵大会的。想要测灵根，得去大都城。 　　离桐镇最近的测灵点在一叶城。大伙儿筹钱租了几辆马车，每家留一人下来看家，其他人都跟着去了。他们都不愿错过林执测出火灵根的那一刻。 　　林执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又被亲娘抛弃。是他们养大的，能成为修真者，他们脸上有光。 　　现实往他们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林执是测出了火灵根。 　　但和红色火焰同时出现的，是一汪玄黑的水。 　　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黄土。 　　众胜寡、水克火。 　　属性相克的双灵根，和五灵根一样，都是无法修炼的伪灵根。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 　　林执有些无措。他本就觉得什么“单一火灵根”虚幻得像场梦。听到自己是水火双灵根，反倒踏实了一点。他知道自己让大伙失望了。他以为回去后，自己只要努力干活，把这一年来大家对他的好加倍补还回去，这事也就算结束了，却听见有个孩子阴阳怪气道：“难怪。” 　　“难怪他觉醒灵根后，还一直要帮我父亲娘亲做事，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水火双灵根，虚荣要面子不肯早说，却又于心不安，才会这样。我娘亲还夸他，叫我向他学习，呸！” 　　这是一个开头。 　　很快就有其他孩子附和：“我阿娘也是。但我阿娘也是被他骗的。” 　　“唉，虽然我没在这次测灵大会测出土灵根，但我也没向他一样，把自己伪装成真灵根。” 　　“是啊佟弟，你要比他好许多。但你也别这么早就失望，说不定明年的测灵大会，就是你大放光彩的时候。” 　　“小庄哥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啊，就是个普通人的命。我和某些人不一样，我心里有数的。要不是我娘亲说反正来一趟了，不去试试怪可惜的，我也不会站到那台子上丢脸。” 　　“佟弟弟当然和某些人不一样，某些人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这些孩子，有的比林执大，有的比林执小。 　　这些话也不是一个孩子生来就会说的，会这样说，都是从大人那儿学来的。 　　林执去看他们的父母，那些大人却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们都相信了第一个开口的孩子，觉得是他骗了他们。 　　“我在大会上听人说，火灵根是极热，水灵根是极寒，觉醒灵根的时候，自身是能感觉到的。小执却一直不说……” 　　“那孩子，城府得很。一开始不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陈旺把他觉醒灵根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都蒙在鼓里。怕不是以为自己是火木真灵根，生怕我们抱他大腿呢。” 　　“可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八岁的孩子又怎么了？那教书的老先生不也一直夸他聪明？依我看，何止是聪明，简直是‘聪明’到极点了。这个时候，我就庆幸自己生的儿子笨。笨怎么了？笨的老实！” 　　“可小执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还不清楚吗？” 　　也不是没有人相信林执，只是替林执说话的人，很快就会被呛回去。 　　“我是不清楚，你肯定清楚。李力家女儿隔三差五给林执送鸡汤，你哪次不借着他的光喝一碗？你自然清楚。你要说林执是个好孩子，那我还说好孩子被坏人唆使呢。” 　　“你！” 　　呛得最凶的人是吴佟的娘亲，出了名的泼辣。 　　她儿子吴佟是他们这些人的孩子里唯一去学塾念书的。本是人人夸的，结果这一年里处处被一个没娘养的野孩子压一头，她也是憋了一年的气。 　　而帮林执说话的，又是个瘸子。每天去桥下说书，有一顿没一顿的。却最喜欢小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对林执很好，给他买糖。后来林执每每有肉汤喝，也会匀他一碗。却没想到会被吴佟娘亲拿来说事。 　　其他大人则是纷纷沉默。 　　来时花了三天，回时也花了三天。 　　李力的小女儿还在等父亲和林执给她带好消息回来，没想到等到这个噩耗。当晚就去了林执家，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话，哭着说林执耽误了她。叫林执离开这里，不让她长大了会嫁不出去。 　　林执也是硬气。一声不吭收拾了家当，连夜就离开了桐镇。 　　一路辗转，去了火天城，在火天城的刘家当了两年小家仆。被旁系一个小少爷骗得在山里迷路，饿得倒下，吞食了手边一颗无名金果饱腹，没想到被那金果改变了体质，体内的火、水灵根竟融合到了一起。 　　从此，林执的命运彻底改变。 　　谢亦舒知道全部剧情，但他又不能直接跟林执说，“没事的，你相信叔叔，两年后叔叔带你去火天城找金果，吃下后就能变强了”。 　　林执醒来后要面对的还是自己觉醒了火、水伪灵根的事实。虽然这次他身边不会再有那些对他失望的大人，但谢亦舒担心，林执自己会颓丧。 　　他把林执留在廖云峰，本是好意，却忘了廖云峰一众天之骄子都是真灵根。 　　小执在这样的环境下觉醒火、水伪灵根，会不会觉得不自在，甚至是变得自卑？ 　　谢亦舒抿紧唇，有些担心。 　　001的声音适时响起：“宿主既然担心，就将萌芽扼杀在摇篮里吧。任务【打破幼崽心中的灵根鄙视链】，任务完成后，支线任务推进度增加5％，反派结局规避值加一，获得五积分点。” 　　谢亦舒听到久违的格式任务，灵光一闪：“001，近期有没有什么【帮主角幼崽找到金果】【替主角幼崽融合灵根】之类的任务？” 　　如果有的话，趁着这次去极光宗借古籍，可以绕路去一趟火天城，把金果给取了。 　　“宿主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001先是一顿夸，接着残忍转折，“但系统不能提前告诉宿主后续的任务。时机到了，系统自然会下达任务。” 　　这是既定程序，它也没法帮宿主。001有些遗憾。 　　谢亦舒叹了一口气。 　　啵崽耳朵一竖，精准捕捉到了娘亲的叹气声。连忙用小胖手捧住谢亦舒的脸，紧张兮兮地询问：“阿爸，怎么了？为什么要叹气？是不是不开心？” 　　谢亦舒想要掩盖，但小胖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撅起小嘴在谢亦舒脸上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小大人似的哄他：“啵崽亲亲阿爸，阿爸不要不开心。” 　　小肥爪摸了摸谢亦舒的脑袋，小胖子煞有介事道：“阿爸乖，告诉啵崽，为什么要叹气？” 　　谢亦舒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胖子是在模仿平时的自己。 　　谢亦舒莞尔。小胖子是很好哄的，有心事，亲一下不行，就亲两下。摸摸脑袋顺顺毛，也就扭扭捏捏对着手指把心事说出来了。 　　可他这心事实在不能告诉小胖子。 　　啵崽见谢亦舒看上去不太想说，也学着谢亦舒先前的样子叹了口气：“啵崽知道了。等娘亲想说的时候再告诉啵崽吧。” 　　谢亦舒笑笑：“好。” 　　啵崽嘟了嘟嘴。 　　他知道娘亲的那句“好”是在敷衍他。不开心的同时，又有些纳闷。亲脸蛋摸脑袋的这招是他从娘亲来学来的，怎么用到娘亲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但很快，床上人的呻-吟就让小胖子先把这个困惑抛到了脑后。 　　“小执哥哥，你醒啦。”从门口的传来的脚步声又让小胖子扭过头，“父亲，你回来啦！” 　　谢亦舒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心跳开始加快。 　　他看着小胖子一拍手，乐呵呵地说出了他预想中的话：“刚刚好，可以测灵根啦！”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91章 　　玄水上燃烧着小簇火焰。 　　啵崽呆呆地抬着小胖脸, 看着测灵仪投映出的诡谲景象，小嘴微张。 　　这就是小执哥哥的灵根。 　　又有黑色，又有红色, 又有水又有火的。 　　啵崽喃喃道：“好酷啊。” 　　谢亦舒一愣。扭头看向顾延之。 　　眼里写着：你没和啵崽讲过灵根方面的事吗？ 　　顾延之看懂了谢亦舒眼里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啵崽才五岁, 很多东西时间一长就会忘。 　　就像昨天下午到底吃了几块小点心，“修”字里头究竟有没有一短竖……一觉醒来就会忘。 　　灵根的事情顾延之以前提过几次。 　　只是才过了两三天的工夫，再问啵崽，小胖子就又挠着脑袋说不记得了。 　　顾延之就想着等啵崽到七岁时再把灵根的事仔细讲给他听。 　　反正他们顾家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在七岁那年觉醒金灵根, 等七岁再知道也不迟。 　　……所以小胖子还不知道水火相克, 同时拥有这两种灵根就是废灵根的事。 　　谢亦舒若有所思, 瞥了眼林执。 　　林执过去一直生活在普通人之中, 也不知道灵根的事。 　　既然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不如索性就先瞒着……001察觉到宿主的危险想法, 出声提醒：“宿主，别忘了刚刚的任务，打破幼崽心中的灵根鄙视链！五个积分呢！” 　　001顿了顿。 　　它知道光靠积分说服不了任性的宿主, 换了个角度：“而且纸是包不住火的。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万一在找到金果前, 林执就先知道了自己是伪灵根……” 　　那到时候给小执带来的打击肯定会比现在直接告诉他来的大。 　　谢亦舒低下头, 打消了自己草率的想法。 　　顾延之看着沉默不语的谢亦舒。 　　他知道谢亦舒是在为怎么跟林执解释水火双灵根的事发愁。 　　他觉得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 就是直接把事实告诉林执。 　　毕竟那孩子比一般的孩子更坚韧懂事，心思也更加敏感。小舒和自己的对视或许已经让这个孩子感觉到了不对劲。 　　林执也的确感觉到了房里的沉默。 　　小手握紧了被子, 有些不安。 　　只有啵崽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趁着父亲和娘亲对视的工夫, 拉过顾延之的手, 按在测灵仪上。 　　一道白光闪过—— 　　并没有出现什么。 　　金灵根就是一团白光。 　　啵崽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在小胖子的审美里，这团在测灵大会上能引无数人屏息起身的白光，简单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毫无特色。 　　一点也不酷。 　　啵崽闷闷不乐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父亲，啵崽真的只能是金灵根吗？” 　　“……”顾延之听出小胖子声音里满满的失落，一时心情复杂，但还是沉声应道，“嗯。” 　　顾家的孩子都是金灵根。 　　千年前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无一例外。 　　啵崽的小胖脸立刻垮了下来。 　　“哦。”小胖子难过地叹了口气，不甘心道，“金灵根明明最最厉害，为什么看上去却那么普通？” 　　就算没有火焰那样酷酷的形状，也该有个好看的颜色啊。 　　他觉得蓝色就不错。他最喜欢天空那样轻轻浅浅的颜色了。或者橙色，这会让他想到秋天里酸酸甜甜的小橘子，可好吃了。 　　或者或者，七彩的也行呀。囊括了他喜欢的好几种颜色，这样他就不用纠结了。 　　啵崽扁了扁嘴：“如果是七彩的光就好了。” 　　七彩很酷。 　　顾延之：“……” 　　他光是想象，就一阵恶寒。 　　林执被胖崽弟弟的审美弄得一愣。 　　半晌，才伸出小手拍拍胖崽弟弟的背：“啵崽弟弟，白色很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出了什么问题。 　　但和“七彩之光”比起来，林执觉得不管他的灵根有什么问题，那都不是大问题。 　　谢亦舒也跟着想象了一下一脸冷峻的顾延之掌心出现一团七彩圣光的情景，努力压住想上扬的嘴角，在顾延之无奈的目光下，咳了几声，掩盖住笑意。 　　正色道：“谁跟你说金灵根是最最厉害的？” 　　这大概就是001说的灵根鄙视链了。 　　谢亦舒准备从这个地方切入，完成这项任务。 　　* 　　金灵根是公认的最强灵根。 　　别说啵崽了。今天之前要是有人问谢亦舒“五种灵根里，哪个最强”，谢亦舒大脑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也会是“金灵根”。 　　单一金灵根的修仙者都是天生的剑修。 　　世间法术千千万，只有金灵根们能不假外物，以身为剑，以一剑破万法。 　　——一把巨剑从天而降，直插山巅。山中阵法一一损毁，顷刻间，巍然高山轰然坍塌，山中之物具化为尘土。 　　只有金灵根能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现在是和平时代，互看不顺眼的家族门派都只在暗中使绊子了，不会像千年前，明面上也打打杀杀的。 　　以剑劈山的场景是很难见到了。 　　但“金灵根是最强灵根”的观点依旧根深蒂固。 　　啵崽被谢亦舒问住了。 　　没有人和他说过金灵根最厉害，但在他见过的人里，只有父亲是金灵根，也只有父亲最最厉害。 　　这难道不能说明金灵根最最厉害吗？啵崽有些迷茫，但很快，胖嘟嘟的小脸上就划过一丝恍然大悟。 　　小胖子急匆匆改口：“不是的不是的，是啵崽说错了。” 　　他有些笨拙地补救：“木灵根、火灵根和水灵根，都是最最厉害的。” 　　顿了顿，小胖子困惑了：“那是不是土灵根最最不厉害？” 　　他自己都理不清了，只能挠挠小耳朵，等父亲和娘亲来给他解惑。 　　顾延之回答道：“都一样。没有哪个厉害哪个不厉害。” 　　单一灵根都是天之骄子了，灵根都充裕，修炼速度都很快，没什么可比较的。 　　顶多勤奋的人速度更快，懒惰的人白费一副单一灵根罢了。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的意思。只是这对胖崽和小执来说，还是有点难以理解了。 　　谢亦舒把小胖子抱上床，让他和林执排排坐，理了理思路，开口道：“很久以前，很多人都是这样觉得的。觉得土灵根最最不厉害。” 　　玄真大陆的历史上，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土灵根都被当成是懦夫才会有的灵根。 　　就像金灵根被说成残暴、木灵根被说成阴柔、水灵根对应的是冷血、火灵根则对应了鲁莽。适合土灵根修炼的功法基本都是些防御性质的法术，以土为盾，遁土而退，也就自然而然被人贴上了“懦弱”的标签。 　　在慕强的时代，土灵根曾一度被人瞧不起。 　　直到一个姓段的青年，打破了土灵根只能修炼防御之术的狭隘观点，人们对土灵根的看法才有所改变。 　　“段易醉心炼器。他发现单土灵根的他能借助大地的力量，洗去天材地宝中沉淀的杂质，材料变得更加纯净，练出的灵器品相也更好。” 　　“从那之后，单土灵根的修仙者们不再拘泥于修炼防御之术，他们把大地的力量用得炉火纯青，没人再敢说单土灵根是废物。” 　　两只幼崽张大嘴：“哇——” 　　谢亦舒笑了笑，继续道：“段易给后人开了路。不止是土灵根。其他灵根的修仙者也从中顿悟，纷纷打破固有局限。” 　　“火灵根们发现他们不止能放火球，在炼器炼丹这些需要操控灵火的事上，他们也是一把好手。他们对灵火的把控，天生胜我们木灵根一筹。” 　　“水灵根们开始研究符纸。用承载着灵气的水绘制符纸，阵法画完最后一笔，黄符上的水迹也隐去了踪影，叫对手们不知他们究竟用了什么符阵。” 　　“木灵根们则一改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 　　谢亦舒自己虽专攻炼丹，但提到成为剑修的师兄师姐，还是忍不住自豪，“我们发现草木也能成为武器。原本就带有毒性的、后期淬了剧毒的，满天飞叶，一叶封喉。” 　　两小只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哇——” 　　因为是熟悉的圈子，谢亦舒能讲得也更多一点：“阿爸有个师兄，刚进南溪学院时，家里让他选炼丹作为主攻方向，以后当个丹修。” 　　“他一开始无所谓，家里让选也就选了。学了两年，发现丹修不适合他，还是当个剑修逍遥自在。就天天翘了老先生的课，去后山练剑……顾兄对他也有印象吧？姓叶。” 　　顾延之点了点头。 　　听谢亦舒继续道：“阿爸那个师兄虽然起步晚，但有天赋，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了南溪学院小有名气的剑修。他经常找其他剑修切磋，一打三都能赢，说是打遍南溪无敌手都不为过。是阿爸见过最厉害的剑修了……” 　　最厉害？顾延之挑眉。 　　谢亦舒少年时也有个剑修梦，只是他实在没那方面的天赋。 　　同为单木灵根的叶师兄自然成了他少年时羡慕崇拜过的对象。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谢亦舒也是搜罗了他不少事迹，给两孩子讲得正兴冲冲之际，他耳边响起顾延之的声音。 　　“他也找过我。”顾延之又对谢亦舒用了传音。 　　声音响在谢亦舒耳边，像咬着耳朵说话一样，只说给谢亦舒一人听，“两招，他输了。” 　　谢亦舒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尖，补充道：“除顾兄之外，最厉害的剑修。” 　　他听说过这件事，说叶师兄曾经惨败在比他年轻一岁的剑修剑下。只是没想到那个比叶师兄年轻一岁的剑修是顾延之。 　　原来顾延之那时候就这么厉害了吗？他只知道顾延之那时候就在南溪很有名气，但因为不关心，所以了解的也不多。 　　谢亦舒有些发呆，小胖子急急催促：“然后呢？” 　　“金灵根呢？阿爸，你还没说金灵根有什么改变呢。” 　　作为未来的单金灵根，小胖崽最关心的自然是这个。 　　然后就是和小执哥哥有关的事情了：“还有双灵根。阿爸，你只说了单一灵根。” 　　“单一灵根是这样……” 　　“那像小执哥哥这样的双灵根呢？” 第92章 　　啵崽眼巴巴地看着谢亦舒, 显然是迫不及待想听他继续讲金灵根和水火双灵根。 　　林执也忍不住揪紧了小被子角。 　　从刚刚开始，他就有些不踏实。想听谢叔叔讲双灵根的内容，却又莫名有些不安。像是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又期待又胆怯。 　　“金灵根……”谢亦舒轻咳一声, “阿爸看的史书上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单灵根已经是万里挑一。而和其他四种单灵根相比，单金灵根算得上稀少。 　　若是历史上有哪位单金灵根的前辈在其他领域有所建树，史书上应该会有相应的记载。 　　可谢亦舒只想到了一个又一个报的出名字的剑修。 　　谢亦舒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点点头, 佐证了他的想法。 　　单金灵根的修仙者们，基本都还是走上了剑修的路。 　　谢亦舒忍不住问：“就没有例外吗？” 　　顾延之想了想, 低声道：“廖云峰第二十一代峰主的胞弟是个琴修。” 　　谢亦舒眨眨眼：“他是你的？” 　　“曾曾曾叔公。” 　　琴修里有九成都是单水灵根或以水灵根为主导的真灵根，谢亦舒还是头一回听说有金灵根是琴修。 　　“我也是在先祖的手稿中看到的。先祖的胞弟从小身体不好, 没法学习本家的剑法, 只能假借于琴，以琴音为剑。” 　　以琴音为剑，杀人于无形。 　　归根究底，还是有颗剑心。 　　顾延之顿了顿, 摇头道：“除此以外，我便再没见过非剑修的单金灵根。” 　　啵崽闻言, 低下了小胖脸。 　　他也很喜欢剑, 剑修很厉害, 他以后也想当个剑修。 　　可在听了其他单一灵根不断探索的历史后, 啵崽发现只有他们金灵根一成不变, 永远都只会用剑。 　　相比之下，啵崽觉得他们单金灵根被比下去了。 　　忍不住有些沮丧。 　　小胖子是藏不住情绪的。 　　其他三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儿子/胖崽弟弟情绪变得低落了。 　　谢亦舒揉了揉胖崽的小脑袋：“怎么了？” 　　啵崽小嘴一扁，丧哒哒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他觉得他们单金灵根输掉了。 　　谢亦舒没想到小胖子会这么想。 　　想了想，他把小胖子抱到腿上，跟他道：“木灵根多丹修，少有体修；火灵根多体修，少有琴修；水灵根多琴修，少有丹修。” 　　“土灵根丹、体、琴、符、器均有涉及，分部也均匀，却很少出现剑修。” 　　“和他们相对，金灵根几乎都是剑修。” 　　“与其说是金灵根一成不变、墨守成规，不如说这是以不变去营造一种平衡。” 　　而且单金灵根也不是真的一成不变。 　　如果说土灵根们是在横向拓宽他们的领域，那金灵根们就是在不断改进旧的剑法，通过一代又一代的推陈出新，达到了一种纵向的发展。 　　不过这些对小胖子来说，可能有些难懂了。 　　谢亦舒捏了捏啵崽迷茫的小肥脸蛋，对他道：“啵崽的金灵根没有输。” 　　小胖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啵崽还可以当剑修？” 　　小胖子看上去还有过诸如“放弃当剑修”“引领金灵根们进行改变”的伟大想法。谢亦舒一乐，回答道：“当然可以。” 　　“剑修也好，别的什么修也好，啵崽当自己喜欢的就好了。想当剑修，我们就努力练剑，以后要是想当其他的了，我们再努力练其他的……” 　　谢亦舒顿了顿。 　　他想告诉小胖崽，儿子你的未来是无限的。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 　　毕竟小胖崽不止他一个父亲，他还有个当峰主的父亲。 　　不出意外，他怀里的小胖子是要继承顾家和廖云峰的。 　　顾家千年来代代相传的剑法怎么说也不能断在啵崽这儿。 　　所以小胖崽、十有八-九、还是得当个剑修。 　　谢亦舒有些纠结，却没想到顾延之点头道：“你阿爸说得对。” 　　谢亦舒有的时候和啵崽一样，藏不住情绪，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他父亲会努力修炼，带着他阿爸长命千岁。千年的时间，总会出现一个想当剑修的后代的。” 　　谢亦舒脸一红，腾得捂住耳朵。 　　顾延之声音低沉。用谢亦舒最近在001那儿了解蹴鞠时听到词汇来说，顾延之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时，就跟犯规一样。 　　顾延之用了递音，只有谢亦舒能听到。 　　啵崽就只能看见他娘亲又突然揉了揉耳朵，把耳朵尖都给揉红了。 　　小胖子有些担心：“阿爸，你为什么时不时就要揉一下耳朵？” 　　谢亦舒耳朵更红了。他轻咳一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阿爸……耳朵痒。” 　　他能感觉到顾延之眼里带上了笑意。 　　谢亦舒瞪了这位“始作俑者”一眼。 　　“始作俑者”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小胖崽不疑有他。 　　听娘亲说耳朵痒，就抬起小胖手，轻轻捏了捏谢亦舒的耳朵：“那啵崽给阿爸挠挠，痒痒都飞走！” 　　啵崽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谢亦舒心里暖极了。在啵崽的小肥脸蛋上香了一口：“谢谢啵崽，阿爸不痒了。” 　　他看向床上的另一个孩子，拍拍啵崽的屁股，让他回床上坐好：“在说小执的双灵根前，阿爸先跟你们说说真灵根和伪灵根。” 　　真灵根和伪灵根之间泾渭分明。 　　单一灵根修炼速度最快，属性相生的双灵根次之。属性无关的双灵根和三灵根资质平平，但人数最多，构成了修仙者间的中坚力量。 　　或轻而易举，或勤恳努力，这些人基本都能顺利结丹，所以这些灵根也都被称为真灵根。 　　而四灵根、五灵根、属性相克的双灵根这样的伪灵根都很难在修炼中有所进展，大都止步于炼气前期，无法结丹。 　　除了寿命长些，基本于普通人无异。 　　啵崽和林执都很聪明。当谢亦舒说完真灵根和伪灵根的区别，两小只都知道水火双灵根意味着什么了。 　　林执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觉得真实了一点，像是被人从空中放了下来，双脚终于能踏踏实实地踩实地面了。 　　这种心安理得的感觉，让林执放松下来。 　　他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反倒是啵崽对此耿耿于怀。 　　眼眶都红了，小嘴紧抿，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反应是谢亦舒万万没想到的。 　　林执也没想到胖崽弟弟会那么难过，连忙安抚地拍了拍胖崽弟弟的肩：“啵崽弟弟，你不要难过，我都没难过……” 　　啵崽沉默地摇摇头，攥紧小胖手，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想跟小执哥哥一起修炼，长大后，想跟小执哥哥一起去父亲和娘亲呆过的南溪学院。 　　可一想到这些都没发实现了，啵崽就很难受。小执哥哥又一直在边上哄他，把小胖子哄得心里更难受了。一时没忍住，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啪嗒啪嗒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阿爸……”啵崽难过得不行，“小执哥哥为什么就是水火双灵根？小执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不能给他更好更厉害的灵根呢？” 　　谢亦舒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小胖子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小肥脸蛋都湿漉漉的。谢亦舒朝顾延之投去求助的目光，顾延之摇了摇头。 　　他们都为林执的灵根感到遗憾。可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他们也无力改变。 　　这是一道坎，啵崽只能自己迈。 　　林执见胖崽弟弟因为他哭成这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脑里努力搜刮他能想到的安慰词句：“啵崽弟弟你不要哭，伪灵根好歹也是灵根啊，和普通人比起来，我能多活好多年！” 　　“而且和其他伪灵根比起来，水火灵根也要好多了，它比其他伪灵根来得有用……它、它……对了，它可以用来烧水呀！” 　　“谢叔叔说了，我也是可以修炼的，只是速度慢罢了。等我学会召水诀和召火诀，我们就能随时随地喝上热乎乎的水了！” 　　谢亦舒被林执的稚言稚语逗乐了。他知道只要让林执服下金果，这个孩子就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真灵根，所以心情也没办法像小胖子那样沉重。 　　而林执的话也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谢亦舒挨个儿揉了揉两只幼崽的小脑袋瓜：“用水火灵根来烧水也太浪费了。” 　　大多数伪灵根在发现自己修仙无望后，都纷纷放弃了修炼，索性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人。反正他们原本也都是普通人，找份生计、组个家庭，小日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也挺好的。 　　但也有相反的例子。 　　“啵崽、小执，廖云峰只有一个入山口，也只有一个下山口，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延之听到谢亦舒的问法，心下了然。 　　他和谢亦舒想到了同一个人。 　　林执刚来，还不太了解廖云峰，答不上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啵崽想了想，吸吸鼻子，抬起小胖手擦了擦眼泪，回答道：“父亲说，这样安全。其他地方都布下了机关，我们知道该怎么上下山，但坏人不知道。” 　　“如果有坏人来，父亲又不在，那其他地方的机关会把他们赶跑。” 　　“那啵崽知道这些机关是谁设计的吗？”谢亦舒佯装拿捏不准地看了眼顾延之。 　　顾延之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是魏石吧？ 　　——是。 　　谢亦舒回头看向两个孩子。 　　他那天挨个儿给廖云峰众人送葡萄酱，001顺便把所有人都给他介绍了一遍。介绍到魏石时，谢亦舒真的是吃了一惊。和001确认了几遍，才确定眼前的魏石，是他听说过的魏石。 　　枞城魏家倍受期待的前继承人。二十年前灵根觉醒后测出五灵根，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被魏家藏匿，结果不知哪儿泄露了风声，变成枞城人茶余饭后谈资的魏石。 　　啵崽暂时不哭了。 　　他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魏叔叔？” 　　谢亦舒点头道：“对。” 　　“魏叔叔不是真灵根吗？” 　　“他是五灵根。” 　　虽然和小执的双灵根有些区别，但同样都是伪灵根。 　　小胖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可是他那么厉害 　　他是见识过魏叔叔的机关的，特别特别精巧，别说是人了，只要魏叔叔想，一只小虫都飞不进来。魏叔叔还给他做过小机关，他想了好久好久，最后在父亲指导下才解开的。 　　“魏叔叔真的是伪灵根吗？像小执哥哥一样？”小胖崽急切发问。 　　见父亲和娘亲都点头，啵崽一下子高兴起来。虽然小肥脸蛋上还挂着泪痕，但这不耽搁他拉着小执哥哥的手，噼里啪啦地跟他科普魏叔叔有多厉害。 　　听着小胖子描述魏石的那些机关，林执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没有谁会不想变厉害。 　　林执看向谢亦舒，小脸蛋因激动而有些红扑扑：“谢叔叔，如果我努力，我也能向魏叔叔那样厉害吗？” 　　枞城魏家以炼器闻名。 　　魏石从小被寄予厚望，学的也都是炼器方面的东西。只是在测出五灵根后，知道自己修为会跟不上，放弃了炼器师的梦想，专攻机关。 　　天赋和兴趣应该各占一点，努力占大头。 　　谢亦舒肯定点头：“当然能。” 　　主角幼崽长大后几乎是十项全能，若是对机关感兴趣，愿意钻研，日后肯定能像魏石一样在机关上有所成就。 　　两小只立刻兴奋地凑一块儿叽叽喳喳去了。 　　谢亦舒趁这个机会问顾延之：“魏家后来后悔了吗？” 　　魏石怎么说都是魏家家主和夫人的亲儿子，从小带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照理说该有感情的。谢亦舒当初听说魏石测出五灵根后就被魏家人关在密室，不准他出去给他们丢脸时，还感慨林子大了什么样的父母都有。 　　有不负责任，孩子刚出生就将他抛弃的父母；也有更看重名声，大的养废、再生一个重来的父母。 　　顾延之点头：“来找过几次。” 　　“见魏石态度坚决，就放弃了？” 　　顾延之摇摇头，淡声道：“设计了圈套，引魏石下山。魏家想来强的，结果带过去的人没打过江舟。” 　　那天送葡萄酱时，谢亦舒也见到了江舟。火灵根的体修，和魏石关系很好。 　　谢亦舒感慨道：“还好那天江舟跟过去了……” 　　两只幼崽竖着耳朵偷听魏石和江舟的事。 　　这给了啵崽很大启发：“小执哥哥，啵崽以后一定好好练剑，要是以后有人来抢你，啵崽就把他们……” 　　小胖子比划了一个小木剑欻欻欻的动作：“把他们全都打趴下。” 　　林执面色微红，点头道：“那我就努力变厉害。” 　　机关也好，别的也好，漂亮叔叔说得对，决定一个人厉不厉害的从来就不是灵根。 　　很多东西，就算是普通人，只要研究透彻了，也会变的很厉害。 　　谢亦舒和顾延之也聊完了魏石的事。 　　顾延之拎起壮志满满的小胖子：“那走吧，练剑。” 　　今天早上落下的早课还是得补。 　　林执看着他们有些犹豫。 　　前些天，他都是跟着一块儿学的。可现在他测出了伪灵根，好像已经没有跟着一块儿练的必要了。 　　愣神之际，他被人拍了拍肩膀。 　　是谢叔叔。 　　“怎么不去练？” 　　林执迟疑：“我以后修为会跟不上……” 　　“别说那么绝对的话。”谢叔叔揉了揉他脑袋，“你和啵崽要认真学习，顾叔叔要处理公务，但谢叔叔还空着呢。刚好可以翻翻藏书，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助你修炼结丹的东西。” 　　林执眼睛一亮。 　　如果是别人和他说，那他可能会觉得对方是在说大话。 　　可说这话的人是谢亦舒……林执觉得谢叔叔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他。 　　“那我去洗漱换衣，然后和啵崽弟弟一块儿练剑！” 　　林执说完就下了床，穿好小靴子，抱着衣服啪嗒啪嗒去隔壁净室换衣洗漱了。 　　谢亦舒走出卧房。 　　啵崽转转手腕，扭扭屁股，在热身。 　　顾延之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 　　见谢亦舒出来，顾延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目前还没有伪灵根结丹的例子。” 　　他提着啵崽出去时，听见了谢亦舒对林执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亦舒揉了揉鼻尖。他不能直接跟顾延之说金果的事，只能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着找找看。” 　　“虽然小执是伪灵根，但只要无疾无病，到炼器三层、四层，也能比普通人多活一两百年。两百年的时间，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何况他只要两年。 　　脑海里响起001的声音：“【打破幼崽心中的灵根鄙视链】已完成，相应积分已到账。颁布任务【帮主角幼崽找金果】，任务完成后，支线任务推进度增加3％。” 　　哦，不要两年。 　　谢亦舒眉眼一弯。 　　少则两周，至多两个月。 第93章 　　在谢亦舒的印象里，极光宗和火天城并不相邻。 　　如果说从廖云峰到极光宗是一条线, 那在加上火天城后, 就会形成一个三角。 　　想去给小执找金果, 还得找个绕路去火天城的理由。谢亦舒看着院子里像模像样练着剑的两幼崽发了会儿呆，没能想出理由来。 　　“顾兄……”谢亦舒想问顾延之书房里有没有玄真的地图册, 结果刚一扭头, 就对上了顾延之的视线。 　　像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 　　粉色一点一点攀爬上谢亦舒的脸颊, 谢亦舒匆匆又别过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谢亦舒觉得从昨晚开始，顾延之好像变得放开了许多。 　　隔在两人之间的薄薄一层纸，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戳破一般。 　　谢亦舒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跳得更快, 轻咳一声，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小执的事上：“顾兄，你那儿有全玄真的地图册吗？” 　　顾延之看到自己把人弄害羞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收回了目光。 　　小舒果然喜欢他这样。 　　他听到谢亦舒问他有没有地图册, 刚想说“有, 我去拿给你”, 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在地图册上做的标注。 　　一个“有”字卡在嘴边，顾延之隐瞒道：“没有。” 　　没有吗？谢亦舒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地图册这种使用频率比较高的图册会是一个家主的书房必备……不过这没困扰谢亦舒多久, 谢亦舒很快道：“那我等会儿去问问方师兄、宁师兄他们有没有。” 　　顾延之听到“宁师兄”这三个字，薄唇抿紧, 绷成了一条直线：“不用那么麻烦。” 　　“让沈付去库房里取一份来就是了。” 　　早早赶来主上身边值班, 左脚刚迈进主院的沈付脚下一顿：“……” 　　不管怎么想, 都是方神医和宁护法的院子离得更近吧？ 　　不过这话沈付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他知道的，主上说的“麻烦”，是借了还要还的麻烦，而不是路程上的麻烦。 　　沈付在行过礼后询问道：“主上是要属下去库房取？” 　　顾延之言简意赅：“地图册。” 　　沈付：“……？” 　　他记得，主上书房里分明就有一份全玄真的地图册啊。昨天上午，他还看见主上伏在案前，在那地图册上写着什么。 　　沈付满腹疑惑。 　　但他知道一个合格的下属，不该对主上的吩咐有任何质疑。主上说什么、做什么，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他要做的是好好完成主上交代下来的任务。 　　沈付应道：“是。” 　　峰主的下属能做到管好自己的疑问，管住自己的嘴。 　　可峰主的宝贝儿子不能。 　　小胖子刚练完一套完整的顾家剑法幼童适用版，就拉着小执哥哥屁颠儿屁颠儿来问娘亲讨夸奖。 　　听到大人们在说他知道的东西，立刻抱着小木剑加入话题：“为什么要去库房拿？地图册父亲书房就有啊。”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顾延之面不改色：“你记错了。” 　　啵崽胖脸一皱。他明明记得父亲书房里有的。就摆在书柜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格子里。 　　他才不会记错。啵崽嘟了嘟嘴，不服气道：“阿爸、小执哥哥、阿付，你们跟啵崽来。” 　　谢亦舒挑眉，瞥了顾延之一眼，抬脚跟了过去。 　　顾延之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跟在了谢亦舒后头。 　　沈付看看主上，又看看夫人，总有种这事即将演变成主上家庭矛盾的预感，犹豫要不要跟上去。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他不该参和主上、夫人、小少爷的家事，该明哲保身才是。 　　可这要真因地图册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是全廖云峰除当事家庭外的唯一见证人了。沈付一咬牙，跟着一块儿进了书房。 　　一进主上书房，沈付就看到了混在一堆蓝脊书籍里的白脊地图册。 　　小胖子也看到了，刚想开口叫阿爸帮他把第二格里白色书脊的薄册取下来，耳边就响起了父亲的声音：“父亲在那份地图册里写了些东西，不能让阿爸看到。” 　　“啵崽要是帮父亲瞒着阿爸，父亲就让沈奕下山给你去买王记的烧鸡。” 　　啵崽昨晚没吃多少，早上又练了剑，本来就已经饿了，还有人在他耳边说王记的烧鸡。 　　小肚子配合地发出一声想要屈服的咕叽声响。 　　“还有桂满楼的桂花糕、五味斋的五花肉、花月楼的蟹心鱼丸……” 　　啵崽偷偷吞了吞口水。 　　他转过身，抬头看向谢亦舒，挠了挠小耳朵，有些心虚道：“是啵崽记错了。父亲的书房里没有地图册。没有的……对吧，父亲？” 　　小胖崽拼命眨眼，努力冲顾延之使眼色，希望父亲能配合一下自己。 　　没有想到儿子的演技会如此蹩脚的顾延之：“……” 　　顾延之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瞒不住了，但还是配合道：“对。” 　　林执小朋友有些云里雾里。 　　谢亦舒挑了挑眉，目光从心虚低下小胖脸的啵崽身上划过，没有当场戳穿这对父子，而是对沈付道：“那就麻烦沈付替我去库房拿一份地图册了。” 　　“是。”沈付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谢亦舒回过头，视线从书柜上扫过，问001：‘哪本是玄真的地图册？’ 　　001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书柜从上往下第二格，白色书脊的那一册。” 　　谢亦舒扬了扬嘴角：“顾兄，我可以多借几本书看看吗？” 　　还是被发现了。 　　顾延之沉声道：“当然。” 　　作为父亲的共犯，小胖子有些紧张。 　　他看着娘亲伸手从第二格书柜里取下一本蓝脊书。 　　又取下一本蓝脊书。 　　又一本蓝脊、又一本、又一本……下一本就是父亲的地图册了。 　　林执手被握紧，有些奇怪，小小声问边上的胖崽弟弟：“啵崽弟弟，你怎么了？” 　　啵崽摇摇小脑袋，目光紧跟着娘亲的手。 　　娘亲摸到地图册了。娘亲把地图册取下来了。 　　小胖崽飞快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地图册被娘亲发现了！ 　　他能听见地图册被展开的声音。 　　啵崽懊悔极了。他就不该帮着父亲瞒娘亲。万一娘亲对他失望了、万一娘亲不喜欢他了……啵崽眼眶一红。他偷偷张开小胖手，眼泪汪汪往外看，想看看娘亲是什么脸色。 　　却发现父亲把娘亲抵在书柜上。 　　他们都背对着他，啵崽只能看到父亲附在娘亲耳边说话。 　　父亲用了隔音，他也听不见父亲在跟娘亲说些什么。 　　只能看见娘亲的耳朵红了。 　　谢亦舒看着地图册上的特意标出来的几处地方，都是他听木兮阁的师姐师妹们提过的，“要是恋人在那儿向她们提出结为道侣，她们一定会答应”的几处地方。 　　散落在地图上，像是走神时无意写下的小小“舒”字，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自作多情。耳边顾延之低低的声音更是证明了一点。 　　“还是被你给看见了。” 　　顾延之的气息落在他耳后：“小舒。秋丰节后，我们把这些地方都去一遍，好不好？” 第94章 　　谢亦舒面朝着书柜，怀里都是书。 　　顾延之在他耳边说话, 有那么一下, 嘴唇好像不经意地碰了下他耳朵尖。谢亦舒一晃神, 地图册没拿稳，从手里掉了下去。 　　顾延之接住地图册, 摊开，放在谢亦舒怀里的书堆上, 若有若无靠得更近了一点, 将谢亦舒完完全全禁锢在自己和书柜之间。 　　目光扫过这些日子里做的“功课”, 顾延之低声道：“朝叁州有一座桥, 桥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锁。我们就从那里开始, 好不好？” 　　谢亦舒抱紧了怀里的书。他心跳得很快, 大脑有些缺氧，腿也有些发软。 　　靠在顾延之怀里，脑子转得很慢, 像是全然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只能本能地依靠顾延之。顾延之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主导权都在顾延之手里。 　　谢亦舒脸通红：“好。” 　　顾延之低笑出声, 听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谢亦舒拿地图册挡住了脸。不用旁人告诉他, 他都能想象出自己的脸有多红。 　　他招架不住这样的顾延之。 　　这种事上的主导权交上去，怕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小胖崽偷偷从手指缝里往外看。 　　往林执那儿凑了凑, 小声问林执：“小执哥哥, 父亲和阿爸在做什么？” 　　林执也不懂。想了想, 推测道：“可能是在讨论些大人间的事。” 　　“啵崽弟弟，我们安安静静站旁边，不要打扰他们。”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轻轻“哦”了一声。 　　两小只乖乖站在一旁偷看。 　　他们听不见两个大人说话的声音，但两个大人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谢亦舒想到两个孩子还在场，脑袋轰的一下，脸颊更红了。 　　他拿胳膊肘轻轻拐了下顾延之，顾延之知道怀里人脸皮薄，克制地放开他，后退一步，撤下了布在两人身边的阵法。 　　两个大人转过身，两小只还维持着半张着手指，偷偷从指缝往外看的姿势。 　　看到他们转身，啵崽知道“大人间的事情”谈好了，放下小胖手，好奇地问：“父亲阿爸，你们刚刚在谈论什么？” 　　谢亦舒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 　　顾延之淡定道：“父亲瞒着阿爸书房里有地图册的事，被阿爸发现了。父亲刚刚在道歉。” 　　原来是这样。 　　单纯的幼崽们恍然大悟。 　　啵崽睫毛忽闪两下，有了主意。啪嗒啪嗒绕到谢亦舒身后，从后面抱住娘亲的腿。努力踮了踮脚，抬着小胖脸，吃力道：“那啵崽也跟阿爸道歉。” 　　“啵崽刚刚跟父亲一块儿瞒阿爸了。” 　　小胖子是在模仿顾延之。 　　可他实在太矮了，抱不到娘亲的腰，也没法像父亲那样，附在娘亲耳边说话。 　　啵崽更努力地踮了踮脚尖，乱翘的头发丝儿都在发力：“阿爸就原谅啵崽吧。” 　　谢亦舒被逗乐了。转身蹲下，捏了捏胖崽的小脸：“好。阿爸原谅啵崽。” 　　小胖子顺势拱到谢亦舒怀里，亲昵地蹭蹭，又问：“那父亲为什么要瞒着阿爸？” 　　他一边问，一边翻开谢亦舒手里的地图册，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入眼第一个的就是一个“舒”字。 　　啵崽眼睛一亮，抢着道：“啵崽认识这个，是娘亲名字中的第三个字。” 　　谢亦舒脸一红：“对。” 　　啵崽用指头一个一个戳了过去，戳着戳着就乱了，抬头问顾延之：“父亲为什么要写那么多个‘舒’字？” 　　其实这些东西被谢亦舒看到时，顾延之还是有些窘迫的。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和孩子讨论这些也有些尴尬，顾延之别过头，干咳一声，慢慢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啵崽扁了扁嘴。 　　他觉得大人都好不公平。要他一个人睡觉时，他就是个大孩子了，不想回答他问题时，又用“你还小，等长大就知道了”来敷衍他。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娘亲引到了别的事情上去。 　　娘亲说，他们这次除了去极光宗，还会去这些圈起来的地方。 　　“真的吗？”啵崽数了数，有七处地方都被圈起来了。小胖子开心之余，又有些担心。他瞥了顾延之一眼，小声问谢亦舒，“父亲真的有时间跟我们一块儿去吗？” 　　谢亦舒也拿不准，扭头去看顾延之。 　　顾延之点头：“有。” 　　秋丰节和春节那几天可以说是顾延之一年里头最空闲的两段日子。 　　那两段日子里，大家都在过节，通常没多少需要汇报给他们主上，由主上去做定夺的事。 　　大大小小的宴会倒是很多。但廖云峰不像一些小宗门、家族，需要峰主频繁参加宴会笼络人脉；也不像一些大世家、门派，需要大办宴会，向外彰显自己的雄厚实力。 　　顾延之也就因为想让啵崽在宴会上结交些同龄小伙伴的缘故，带啵崽参加过几次宴会。而在那次让小胖子伤心的秋丰节后，顾延之每年春节、秋丰节都留在家里陪小胖子了。 　　七处地方虽然看上去多，但若选择御剑而行，那基本不会在路途上耗费时间。 　　顾延之揉了揉啵崽的小脑袋：“就算临时有事，父亲也会很快把它们解决好。” 　　小胖子百分百相信父亲的能力，当即举起小胖胳膊，欢呼起来。 　　谢亦舒低头又看了眼地图册。圈出来的一处地方离火天城很近，顺道去一趟火天城，找到金果，小执的灵根问题也就能解决了。 　　啵崽见娘亲低头看地图册，小脑袋也凑了过去。 　　那些地方他都没去过。也不知道当地有没有什么他没吃过的好吃的。 　　小胖子摸了摸小肚子。 　　肯定有。 　　* 　　小胖子的减肥计划就是这样宣告失败的。 　　他先是在早上吃了很多。 　　一是因为饿，二是因为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要吃得好。 　　只要他之后多走走路、跑跑步，早上吃得东西就会被他给消化掉，是不会变胖的。 　　可吃完早饭，他就被布置了功课。 　　昨天的字没练，今天要补上。今天的十页也要按时完成，不能再拖到明天。 　　小执哥哥也是一样的功课。 　　有娘亲和小执哥哥陪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觉得练字这种事没那么枯燥了，认认真真写了一个上午，还超额完成了五页。 　　没能多运动，他就打算中午少吃一点，结果父亲实现了他的承诺，让沈付去买了王记的烧鸡、五味斋的五花肉、花月楼的蟹心鱼丸和桂满楼的桂花糕。 　　一不留神，他就吃多了。 　　他决定过午不食，晚饭不吃了！ 　　但傍晚的时候，娘亲进了厨房，晚饭的时候，端出了一砂锅排骨汤。 　　娘亲煲的汤是必须喝的。 　　排骨炖得酥酥的，骨头啃啃都能嚼碎，可好吃了。白萝卜蘸酱油吃也是一等一的美味，骨头汤泡饭就更不用提了。 　　他能呼噜呼噜吃三碗。 　　等放下碗筷摸小肚子才发现—— 　　嗨呀，他真的吃了三碗。 　　他想等明天开始重新瘦身。 　　可一想到过段时间父亲娘亲要带他和小执哥哥去吃其他地方的小点心，又觉得等回来再开始也不迟。 　　………… 　　等裁缝姐姐给他测量胸围腰围，要给他做秋丰节穿的新衣服时，小胖子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在秋丰节前瘦下来的。 　　可这个时候回想起来，为时已晚。 　　他很努力地收腹，裁缝姐姐却吃准了他没法收太久，软尺松松往他小肚子上一圈，也不收紧。他就只能看着他的小肚子一点一点不争气地凸了出去。 　　他只能低着小胖脸听裁缝姐姐夸他道：“小薄少爷好棒啊。” 　　“和前段时间比起来，又壮了一寸半。” 第95章 　　最近穿衣服时, 是觉得有些紧了。 　　啵崽把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觉得有几顿没吃多, 就会瘦下来的。裁缝姐姐说的没错, 他是又胖了一点点。 　　可即便这样，倔强胖崽还是央求裁缝姐姐再给他多做一套小一些的。 　　“离秋丰节还有好几天。”啵崽满怀期望地幻想道, “万一啵崽在那之前瘦下来了呢？” 　　“要是瘦下来，那新做的衣服啵崽穿着就会嫌肥大了。” 　　小胖子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 　　只是在场没有人看好他。 　　啵崽绷紧了小胖脸。 　　顾延之知道自家五岁儿子脸皮子薄。考虑到小孩子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顾延之还是让裁缝按小胖子的要求, 缩减尺寸额外做一套小码的。 　　小胖子看着新写纸上的那串数字, 暗暗握紧小拳头。 　　给自己打气：“这次一定要加油加油再加油。” 　　谢亦舒被他逗得不行，蹲下-身揉了揉啵崽的小脑袋：“这些天, 是吃得多了些。接下来几天, 我们叫厨房做些清淡的，多吃蔬菜多喝水。 　　啵崽郑重地点了点头。 　　太可爱了。 　　谢亦舒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肥脸蛋，却听到小胖子十分认真道：“阿爸也要和啵崽一样多喝水。” 　　谢亦舒一愣。 　　他平时喝水应该算多的。最近没有什么正在进行的任务, 001闲得没事干，自诩是他的“提醒喝水小助手”，时间一到就提醒他喝水。 　　谢亦舒想了想, 觉得小胖子应该只是觉得多喝水对身体好，笑了笑, 刚想应下, 就听小胖崽心疼道：“秋天干燥, 要多喝水。阿爸你水喝的少, 嘴唇都干得有印子了。” 　　……印子？ 　　谢亦舒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反应过来小胖崽口中的“印子”是什么后，脸颊腾得红了。 　　自从那日在书房看到顾延之写在地图册上的标注后，隔在他和顾延之间的那层薄纸就被无声无息地戳破了。 　　这些天里他们一直同床，虽然还没进行到不可言说的那一步，但或有意或无意的触碰和亲吻却是多了起来。 　　啵崽口中的“印子”，大概是先前他喊顾延之来量尺寸时，被按在门上亲出来的。 　　谢亦舒又羞又窘迫，尤其是在听到身后男人的轻笑后，他的指尖都开始发烫了。 　　单纯的小胖子不知道这印子是父亲给娘亲留的，还在努力地给娘亲出主意：“啵崽之前看到小桃姐姐往嘴上抹东西，说是能滋润嘴唇防干裂。啵崽去给阿爸讨一罐来……” 　　那是女子秋冬常用的润唇之物，谢亦舒以前也见师姐师妹们用过。 　　有的有颜色，有的没颜色。说是用了能让嘴唇看上去水润丰满，诱得人想亲上去。 　　谢亦舒打了个寒颤。 　　他和顾延之间的亲吻已经够多的了。开始顾延之在白天时还会克制，现在白天晚上已经一样了。要是再用上润唇之物，那岂不是会更没完没了。 　　谢亦舒光是想象，就脸红得不行。见小胖崽说着说着就拉起林执准备往外走，连忙拉住了两个孩子：“不用了，阿爸多喝点水就好。” 　　顾延之又轻轻笑了一声，被小胖子气嘟嘟地瞪了一眼。 　　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娘亲嘴唇都干出牙印一样的印子了，父亲不关心、不爱护娘亲也就算了，怎么还嘲笑娘亲嘴唇上有印子！ 　　啵崽觉得父亲这样特别不对，非常努力地瞪他。一直等顾延之努力忍笑，收敛了笑意后，才转头看向谢亦舒，担忧地问：“真的不用啵崽去问小桃姐姐借吗？” 　　谢亦舒点头。抱起小胖砣，顺势后退一步，踩在顾延之的脚上。 　　顾延之呼吸一滞，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单谢亦舒或小胖崽踩上来，倒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当两人一块儿踩上来，那就真的是甜蜜的重负了。 　　谢亦舒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停了两秒，也就红着脸偷偷把脚挪开了。 　　他对怀里的小胖砣说：“真的不用。阿爸这些天多喝点水。要是过几天还有这……这印子，啵崽再帮阿爸问小桃要一罐。” 　　啵崽想想，觉得也行。点点小胖脸，严肃道：“好。啵崽这几天提醒阿爸多多喝水。” 　　他怕自己记不住，又低头去找林执：“小执哥哥，要是啵崽也不记得了，你就提醒啵崽。” 　　林执点了点头，干脆道：“好！” 　　两个孩子从早到晚不分开，林执比啵崽大一点，懂得多点，记性也更好。之前扔球比赛结束后，也回答出了谢亦舒提的问题，帮啵崽拿到了最后一罐葡萄酱。 　　小胖子也是越来越依赖他。 　　女裁缝很有眼力见地夸：“两位小少爷感情真好。” 　　林执脸一红，小胖崽则是搂着谢亦舒的脖颈，高高昂起头：“那当然啦！” 　　小执哥哥和他天下第一好。 　　谢亦舒也喜欢听人夸啵崽和林执兄弟俩感情好。 　　啵崽最近是重了点，胖起来更甸手了。谢亦舒把小胖子放下，拍了拍他的小肥屁股：“去和小执哥哥选布料和花纹。” 　　“好！小执哥哥，我们走吧。”小胖崽牵着林执，屁颠儿屁颠儿出了堂屋。 　　裁缝连忙跟上，她见夫人好像有话要对峰主说，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谢亦舒伸手推了推门，确认门外没有躲着两只竖着小耳朵偷听的幼崽，门也不会随随便便被风吹开后，转过身，想和顾延之谈谈亲吻的问题。 　　结果刚转过身，嘴唇就被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 　　顾延之亲了亲他，向他保证：“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再在白天留下这些痕迹了。” 　　说完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如果嘴唇上没有指腹轻轻摩挲，那在谢亦舒这儿，顾延之话语的可信度应该会更高一些。 　　谢亦舒无情地拉开顾延之的手，问他：“顾兄，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一天里头亲吻的次数有些太多了吗？” 　　而且每次都是以这样蜻蜓点水的轻吻作为开头。 　　再以凌-乱-喘-息、差一点点擦枪走火作为结尾。 　　非常误事。 　　虽然沈付跟他说，顾延之最近处理事务效率特别高，但他翻阅藏书时的阅读效率却被大大降低了。 　　那天从书柜上取下的几本深蓝书脊的书都是和人文地理有关的，描述了很多谢亦舒没去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非常有趣。谢亦舒想在秋丰节前把这几本看完，回来再去藏书库翻阅其他的。 　　结果他发现当他跟顾延之同处一书房时，他根本就没办法看上几页书。 　　若放以前，让顾延之看到有刚互诉衷肠的小道侣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肯定会觉得他们未免过于猴急、不正经。可当这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顾延之又有了不一样的评判标准。 　　小舒害羞，他得给足小舒适应和准备的时间。在此之前，他和小舒的亲密也就止步于拥抱和亲吻。光是这样，他就已经忍得够辛苦的了，若要他更加克制……顾延之轻轻啄了下怀里人的嘴唇，低声问：“有吗？” 　　看来顾兄完全不自知。 　　谢亦舒点头：“有。” 　　顾延之没听到想听的答案，低下头又要亲他，谢亦舒连忙捂住他的嘴，试图制止他的动作，却看见顾延之眼里带上了笑意。 　　顾延之在他手掌心里落下一个轻吻。 　　像是根羽毛在搔弄掌心，酥酥痒痒的。 　　谢亦舒下意识收回了手，通红着脸，把手心在身侧蹭了蹭，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亲了，压低声音有些生气道：“顾兄！” 　　顾延之忍住笑，哄道：“抱歉。” 　　他顿了顿，正色道：“如果现在亲吻次数太多让你觉得不舒服，那要控制在一天多少次里，能让你觉得开心点？” 　　顾延之突然认真起来，反倒让谢亦舒有些过意不去。 　　他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事实上顾延之很多亲吻都足够温柔，舒服得让人忍不住轻哼出声。 　　只是每次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他又会觉得这样放纵太过羞耻了。 　　谢亦舒伸出手，有些犹豫地比划了一个“五”：“五次吧。” 　　他本来想说“三”的，但一想到就刚刚那一会儿，顾延之就亲了他不止三下，就稍微放宽了点次数。 　　“白天不能超过五次，晚上也不能超过五次。”这样应该差不多。谢亦舒想了想，又补充道，“白天的时候像今天这样弄出痕迹。” 　　顾延之点头道：“好。” 　　“晚上的时候，每一次也不能亲太久，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 　　“好。” 　　“像书房这种神圣的地方也不能亲，更不能像之前那样，把我抱到书案上……” 　　“好。” 　　“也不可以在室外亲。那天差点就被沈付看到了……” 　　“好。” 　　谢亦舒一边补充，一边回忆，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他这些天是干了多少荒-淫-无-度的事啊！ 　　好在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没有节制的自己了！ 　　谢亦舒想了想，觉得也没有要补充的了：“应该就这些了。” 　　他拉起顾延之的小拇指，勾了勾：“说话算话，谁不遵守谁是狗。” 　　顾延之看着勾着自己手指的小拇指，眼神暗了暗：“好。” 　　“今天白天的五次已经亲完了。之后就要等晚上。”谢亦舒觉得今天终于能好好读一读那几本人文地理书，眉眼一弯，“我们出去吧，啵崽和小执应该已经挑好花纹和布料了。” 　　却在转身时，被人拉住了手腕。 　　灼热的温度从肌肤相贴处传来，谢亦舒听见顾延之声音低哑地在他耳边道：“汪。” 第96章 　　屋内, 谢亦舒被欺负地眼尾泛红, 被迫更改了自己刚刚定下的“霸王条款”。 　　屋外, 啵崽和林执已经仔细翻完裁缝姐姐带来的全部布料和花纹了。 　　小胖子虽然在灵根颜色方面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但在服饰上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他给自己选了套鹅黄色的，给林执选了套浅蓝色的。 　　顾延之帮谢亦舒理好衣服。 　　等谢亦舒调整好呼吸，回归平常的样子, 跟顾延之一前一后走出去时, 小胖子正拿着布料，一脸认真在自己身上比划。 　　一边低头比划，一边满意地点点胖脸，觉得挑不出错了，才抬头询问林执：“小执哥哥, 你看啵崽穿这鹅黄色的, 妥帖吗？” 　　小胖子是想让林执帮他看看，他穿这颜色显不显瘦、能不能遮住他的小肚子, 结果林执没想到这一层。他觉得胖崽弟弟穿什么都可爱, 捣蒜般地点头：“妥帖的。” 　　小执哥哥说妥帖, 那就是妥帖了。啵崽当即敲定：“裁缝姐姐，啵崽的新衣服就用这块布了。” 　　定下是定下，但小胖子没放开手里的样布。他还挺臭美的, 拿着布料又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看到谢亦舒, 啪嗒啪嗒跑了过去, 把布料盖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扭了扭腰, 把先前的问题近乎原封不动地又问了一遍：“阿爸阿爸，啵崽选了这颜色。阿爸帮啵崽看看，这颜色妥帖吗？” 　　谢亦舒想象了一下啵崽穿新衣服的样子……矮墩墩的，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像只笨拙的小鸡崽似的，简直是量身定做，能不妥帖吗？ 　　谢亦舒被自己的想象弄得一乐，捏了捏啵崽的小肥脸蛋，很肯定道：“很可爱。” 　　小胖子被娘亲夸可爱，心里美得冒泡儿。 　　他把样布还给了裁缝，叮嘱她一定要记得按后来的小尺码额外再多做一套。 　　万一瘦了呢。 　　* 　　和俩孩子挑花纹颜色要挑半天不同，谢亦舒和顾延之很快就选好了花纹和颜色。 　　啵崽掐指一算，到了提醒娘亲喝水的时间。扯了扯谢亦舒的袖子，刚想让他和自己一块儿去喝水，却发现娘亲的嘴唇水润润的，一点也不像干燥起皮的样子。 　　之前的白印子也消掉了。 　　啵崽疑惑地一歪小脑袋，单纯地问：“阿爸在堂屋里喝过水了？” 　　谢亦舒脸一烫，也不能跟啵崽实话实说，只能含糊点头：“对。” 　　“难怪阿爸嘴上的白印子都消了点。看来多喝水是有用的。”小胖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谢亦舒道，“那阿爸以后要多喝水。啵崽和小执哥哥会提醒阿爸的。” 　　小胖子顿了顿，补充道：“要是啵崽和小执哥哥不在，就由父亲来提醒阿爸。” 　　这些天小执哥哥经常往魏石叔叔那儿跑，他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娘亲有的时候会跟他们一起去，有的时候会留在父亲书房看书。 　　他们不在的时候，就得由父亲来提醒娘亲。 　　啵崽俨然像个分配任务的小峰主：“父亲你要记住每过一个时辰，都要提醒阿爸喝一次水。” 　　顾延之忍住笑：“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亦舒一眼，谢亦舒被看得面红耳赤。他抱起小胖崽，在他的小肥屁股轻轻拍了两记：“阿爸自己会记得喝水。”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你父亲来提醒。 　　顾延之低低笑出了声。 　　谢亦舒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有歧义。 　　谢亦舒瞪了他一眼，红着脸颊咬字道：“喝水！” 　　顾延之还在那儿笑，笑得十分欢愉。 　　事实证明，顾延之这样做是不对的。 　　当天下午，谢亦舒就抵挡住了那几本书的诱惑，一手牵一只崽，跟他们一块儿去魏石那儿了。 　　小胖子好久没像这样和娘亲手拉着手走路了，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跳了一会儿不跳了，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道：“要是父亲跟我们一块儿去魏叔叔那儿就好了。” 　　他喜欢父亲、娘亲、他还有小执哥哥四个人呆在一块儿。要是父亲在，他就可以一手牵父亲，一手牵娘亲，走几步路就跳起来，缩起两条腿在空中荡一荡了。 　　小胖子还是很依赖顾延之的。 　　谢亦舒捏捏啵崽的小胖手：“秋丰节快到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肯定没法时时刻刻都陪我们。” 　　他也是听沈付说的。顾延之秋丰节期间清闲，但秋丰节前，要处理定夺的事却是呈几何倍增多。谢亦舒这些天在书房看顾延之办公，真的佩服他能在一个下午里有条不紊地处理那么多件事。 　　“原来父亲还有很多事要忙。”小胖子非常懂事，“啵崽还以为他把事情都忙好了，所以这几天才会这么开心。” 　　谢亦舒像被呛到一样咳了两声，红着耳朵尖问儿子：“你父亲他最近看上去很开心？” 　　啵崽重重点头，反问道：“阿爸你没发现吗？父亲最近笑得次数变多了。多了好多好多。” 　　谢亦舒没发现。 　　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他只觉得顾延之和以前比更幼稚、更真实、更、更没羞没臊不要脸，没能像啵崽那样发现顾延之心情上的变化。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顾延之最近是开心的。毕竟他也是一样……谢亦舒努力压了压嘴角。他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在孩子面前为这种事情傻笑，但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 　　001安慰他：“没事的宿主，这很正常，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顾延之那样的男人都难逃此劫，宿主你也就别挣扎了。” 　　谢亦舒拒不承认，并且给它调了静音。 　　谢亦舒把两个孩子送到了魏石院门口：“那阿爸先回去了。” 　　啵崽一愣，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被抛弃的不可置信：“阿爸不陪小执哥哥和啵崽了吗？” 　　“嗯。阿爸得回去陪父亲。”谢亦舒分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想了想道，“阿爸在他边上时，他效率高。” 　　停顿了一下，他问两个孩子：“今天很想让阿爸留下来陪吗？” 　　他也不能因为顾延之而忽视两个孩子。 　　啵崽和执崽懂事地摇了摇头。 　　“那阿爸走了。” 　　小胖崽目送着谢亦舒离开，拉着小执哥哥，走进魏叔叔的院子，在院门边蹲下。 　　那里摆着两堆小石子。小胖崽从边上拿了块碎石，加在其中一堆里。两个幼童凑一块儿，把小石子挨个儿排开数了数，对视一眼，叹了好长一口气。 　　娘亲/漂亮叔叔陪父亲/顾叔叔的次数比陪他们多。 　　他们输掉了。 　　* 　　输归输，晚饭时看到娘亲嘴唇红润润的，还是让小胖子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不在的时候父亲也有记得提醒娘亲多喝水。 　　晚饭吃的是西葫芦炒鸡蛋、木耳炒山药、卤牛肉和冬瓜虾米汤。 　　听说都是能帮助他瘦身的食物，啵崽挨个儿尝了尝，味道都很好。尤其是卤牛肉，特别下饭。 　　这让以为要瘦身就只吃清水焯青菜的小胖崽特别高兴。 　　厨房的陈伯伯还写了张字条放在食盒里，哪道菜刮油，哪道菜吸脂，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吃一口，啵崽都觉得自己轻盈了许多。 　　在001的科普下，知道厨房做的这些“减肥餐”只在他们的臆想里有减肥功效的谢亦舒，看着小胖子因咀嚼而嘟起来的小肥脸蛋，欲言又止。 　　厨房每天换着法子做减肥餐，小胖崽每天也减得很开心。 　　直到秋丰节前夕，小胖崽在试新衣服时崩掉了肚子前的一粒暗扣—— 　　这份开心戛然而止。 第97章 　　这么会这样？ 　　啵崽的小胖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低头捏了捏小肚子上的肉, 急得要掉眼泪。他最近明明有很努力地吃减肥餐, 怎么会没瘦下来？ 　　冬瓜吸脂, 西葫芦刮油，他天天吃一大盘，怎么会没瘦下来！ 　　小胖子感觉到了被欺骗，但更多还是留存着一丝希望。 　　“父亲！”啵崽张开小胖胳膊, 要顾延之抱。 　　顾延之也没想到小胖子会撑破衣服, 抱起他时顺手掂了掂。 　　“父亲有没有觉得啵崽轻了一点？” 　　小胖子不愿意面对事实, 眼里最后一丝希冀叫人不忍心打破。 　　顾延之沉默了。半晌，安慰地拍了拍小胖崽的背。 　　一切尽在这些不言中。 　　啵崽扭过头, 想从谢亦舒那儿寻求肯定：“阿爸看看啵崽的脸。” 　　小胖子捧起肉嘟嘟的小胖脸：“阿爸有没有觉得啵崽的脸小了一点？” 　　谢亦舒跟顾延之呆一块儿的时间久了，言行举止有时候会和顾延之有点像。 　　他安慰地捏了捏胖崽的小脸蛋。 　　不应该的呀！ 　　小胖子急得额头都出汗了。他看到穿上另一套鹅黄色的衣服，小胖手一拍脑袋：“是啵崽穿错了。” 　　他拍了拍顾延之的手臂, 让父亲把他放下来。 　　拿起床上的另一套衣服，一遍穿一遍自言自语：“裁缝姐姐帮啵崽做了两套。啵崽刚刚肯定是穿了那套小的了……” 　　啵崽的声音停住了。 　　他揪着裤腰用力向上提了提, 抬着小胖腿, 小脸憋的通红，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终于还是手一松, 泄了劲儿。哒哒哒哒向后踏了好几个小碎步，一声闷响撞到了床上。 　　这条小裤子对他来说太紧了。 　　明明是宽松的版型, 布料却紧紧绷在他的小腿上，不管他怎么蹬腿、收腹、提裤腰, 都没法穿上这条小裤子。 　　啵崽拿起床上的两件小外衣, 叠在一起对比—— 　　崩掉扣子的那件比他还没穿的那件大了整整一圈。 　　十有八九, 不是他穿错了衣服，而是他又胖了。 　　这样的猜想让小胖子难以接受。他低下小脑袋，飞快抬手捂住小胖脸，恨不得找个宽点的地洞钻进去，不让娘亲和小执哥哥看到他。 　　林执嘴笨地安慰他：“啵崽弟弟，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像从年画里的胖娃娃，胖嘟嘟的，特别可爱。” 　　小胖崽委屈地小嘴直扁：“啵崽才不要当胖娃娃。” 　　谢亦舒和顾延之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无计可施。 　　“长胖”是小胖子这些天里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 　　好在小胖崽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有可能是啵崽刚刚没穿好。” 　　他拿起大一点的外衣，绷着小胖脸，严肃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伸伸左胳膊，伸伸右胳膊，把外衣穿在了身上，扣纽扣时，猛地吸了口气，收起了小肚子。 　　这才是正确的穿衣方法。 　　啵崽一边努力收腹一边想，刚想说“父亲，过会儿叫裁缝姐姐帮啵崽把那颗扣子补上”，结果一时没收住，小肚子一下子凸了出去。 　　BiuBiu—— 　　连飞了两粒暗扣。 　　一粒落得比较近。 　　一粒飞得特别远，啪叽一下撞到了墙上，又弹了回来，落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啵崽胖胖的小身体被打击地晃了晃。 　　顾延之干咳一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父亲让裁缝再给你赶一套出来。” 　　那又是加大码的。 　　小胖崽眼里蓄满泪，飞快转过身，捂着小胖脸，一头埋进了被子里。 　　他不要见人了！ 　　* 　　后来还是顾延之把小胖子哄好的。 　　他拿出了一幅裱好的画，指着画中央胖得像只肥啾的幼童，对啵崽说，那是父亲小时候。 　　别说啵崽了，谢亦舒都呆住了。 　　顾延之微微有些窘迫，但还是把画交给了这对父子俩：“我小时候比啵崽还胖。后来长大拔高，就瘦下来了。” 　　啵崽看看画中和自己一般结实的小胖童，又看了看眼前玉树临风的父亲，兴奋地蹦了起来：“啵崽以后也会像父亲这么酷吗？” 　　顾延之听儿子夸他，还是很高兴的。只是面上不显，淡定点头道：“会。” 　　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等你开始修炼功法，应该就能瘦下来了。” 　　顾延之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每天修炼完，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小胖子眼睛一亮。 　　那岂不是快了！ 　　谢亦舒想到原着里凭一张脸异性缘就好得出奇的顾薄，刮了刮啵崽的小肥脸蛋，加了把火：“这可怎么办呀，阿爸喜欢啵崽胖嘟嘟的。” 　　这下轮到小胖子来安慰娘亲了：“没办法的阿爸，啵崽总是要长大的。” 　　他亲昵地蹭了蹭谢亦舒：“不过等啵崽长大，还是最喜欢阿爸。” 　　顿了顿，飞快补充：“还有小执哥哥，还有父亲。” 　　一想到再过两年，不用减肥都能瘦，小胖崽心里美得咕噜咕噜冒气泡儿。 　　就连换上大码幼童外衣，也雄赳赳气昂昂的，更像一只体态浑圆的小鸡崽了。 　　只是谢亦舒脑海里出现更多的，是一只挺着小肚子的“肥啾”。 　　就连晚上躺床上，他也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顾兄，你小时候真的长得那么、那么可爱吗？” 　　顾延之“嗯”了一声，尾音上挑：“很可爱？” 　　“当然可爱了。”谢亦舒衷心感慨，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胖嘟嘟、矮墩墩的，像只圆滚滚的小肥啾。” 　　顾延之合上手里的书。 　　谢亦舒没察觉到他的动作，还在继续说：“小肥啾真的很可爱……” 　　顾延之熄了灯。 　　谢亦舒声音一顿。 　　他听见顾延之轻声问他：“那可以让可爱的小肥啾轻轻啄一下你吗？” 　　谢亦舒脸一烫。 　　那天他和顾延之提出了一系列的约定，虽然顾延之当场就没遵守，还哄他说出了“那些约定不作数不作数”的话，但从那天起，顾延之却是严格遵守了他提出来的那些事。 　　每每要违背，都会提前问一句。 　　——“我可以再亲一下吗？” 　　他说可以，顾延之就会亲他。 　　他说不可以，顾延之就会停下。 　　只是在下一次亲吻时，会亲得更狠一些。 　　谢亦舒觉得这比之前更要命。 　　也不知道顾延之是从哪里学到的。明明不久前还是个什么都闷在心里的男人。 　　谢亦舒红着脸颊闭上了眼睛：“可以。” 　　顾延之轻轻啄了下他的嘴唇。 　　“可以再亲一次吗？” 　　谢亦舒脸更红了：“可以。” 　　他觉得顾延之就是在报复他之前提出了那些约定。 　　谢亦舒在被吻得意乱情迷之际，伸手勾住了顾延之的脖颈。 　　而且他有证据。 第98章 　　秋丰节倒计时三天。 　　顾延之把出游的行程安排好了。两只幼崽兴奋得不行。一个手捧《食说》仔细翻找, 一个用小胖手抓着毛笔，对照《食说》, 把当地对应的特色美食一条一条列出来，一道也不放过。 　　很多地方谢亦舒也没去过，情绪被两个孩子带动起来，跟着一块儿做功课。 　　秋丰节倒计时两天。 　　猫爬架完工。沈奕作为监工，完工的那一刻就将消息传给了主上, 由主上和夫人来验收。谢亦舒给出的图纸是经过001检测过的，木匠们严格按照图纸来，没有偷工减料, 两个跟屋子一般大的猫爬架立在空地上，稳稳当当。 　　谢亦舒收起要带去极光宗的那一个，留下一个给啵崽和林执玩。 　　“游乐园”的图纸皆已敲定，经验丰富的木匠、铁匠也都请齐。 　　一些零部件已经开始制作。依旧是沈奕负责监督, 等两个孩子离开廖云峰，就正式开始修建“游乐园”。 　　秋丰节倒计时一天。 　　小胖崽听说“爬架”已经完工，等不及秋丰节后回来再玩, 一手拉着林执，一手拉着谢亦舒, 屁颠儿屁颠儿跑去看他的爬架。 　　两个孩子对这个“庞然大物”爱不释手。 　　小胖子还自行摸索出了滑梯的玩法。 　　只是那长梯本是想用来锻炼他和林执的攀爬能力的，设计得比较粗糙。小胖子只能曲着腿，一边颠屁股, 一边咯噔咯噔往下滑。 　　可即便是这样, 两个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幼童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啵崽想叫阿爸来跟他们一块儿玩, 回头却发现谢亦舒坐在树下，神游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爸！”小胖子拉着林执哒哒哒哒跑了过去，“阿爸，你在想什么？” 　　谢亦舒回过神，轻咳一声：“阿爸在想一件事。” 　　他在想在外头该怎么称呼顾延之的事。 　　在外头，肯定会有不少人称呼顾延之为“顾兄”，他也喊“顾兄”，就会显得很奇怪。 　　也有点别扭。 　　说到底还是“顾兄”这个称呼有些过于客气生疏了。 　　他和顾延之怎么说也算确定了关系，到现在还喊他“顾兄”，也的确不合适。可如果要换一个称呼……谢亦舒又开始走神了。 　　小胖崽轻轻推了推他，好奇地追问：“一件什么事？” 　　林执也好奇地看着他。 　　谢亦舒犹豫着要不要把这种事说给两个孩子听，一时没开口。啵崽便拿出了最近刚学到的看家本领，小胖胳膊勾住谢亦舒的脖颈，小啄木鸟似的亲他脸颊。 　　“阿爸，你就告诉啵崽和小执哥哥吧。啵崽和小执哥哥也能帮阿爸出主意。” 　　谢亦舒抵挡不住“小啄木鸟”的撒娇，把让自己烦恼了一下午的事说了出来。 　　阿爸原来是在想这些。 　　可给父亲换个称呼很容易呀。啵崽挠挠小胖脸，给谢亦舒出主意：“父亲平时叫阿爸‘小舒’，反过来，阿爸可以叫父亲‘小之’……” 　　啵崽停顿了一下。 　　胖脸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小之”的发音和“小执”很像。 　　啵崽小眼神投向林执。娘亲这样叫，会弄混父亲和小执哥哥的。 　　小胖子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阿爸喊我‘啵崽’，可以喊父亲‘之崽’……” 　　这话说完，小胖子自己就先打了个寒颤，小肥肉都跟着抖了抖。 　　他觉得父亲和“之崽”好像不太搭诶。 　　谢亦舒被小胖崽的提议逗得不行。啵崽见娘亲嘲笑他，小胖脸羞赧地红了：“阿爸不要取笑啵崽……” 　　他向林执求助：“小执哥哥，你觉得阿爸该怎么给父亲改称呼？” 　　林执想了想，提议道：“宝贝儿？心肝儿？” 　　谢亦舒被呛得咳了两声。 　　林执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道：“我也是听别的叔叔那样叫的。” 　　啵崽的反应比谢亦舒还要大。 　　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可以不可以。” 　　他有些紧张地瞥了谢亦舒一眼，生怕娘亲会采纳小执哥哥的建议：“啵崽才是阿爸的小心肝儿、小宝贝儿！” 　　所以阿爸不可以那样称呼父亲！ 　　啵崽是真怕父亲会和自己抢这两个称呼，小猪似的，一个劲儿地往谢亦舒怀里拱：“对不对？阿爸，啵崽说的对不对？” 　　谢亦舒连忙安抚：“对对对。” 　　他自然不会用那样肉麻的称呼。 　　但其他的称呼似乎也都不行。 　　事实上，他目前想到的只有一个。 　　——延之。 　　谢亦舒光是想想，脸颊就臊得发烫。 　　要他自然地说出这两个字……太难了。 　　* 　　但除了“延之”外，谢亦舒也想不出更适合的叫法。 　　明天就要去极光宗，在那之前，他得先练习一下。 　　谢亦舒私下练习了上百次，只是当着顾延之的面，“延之”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两个转，又变成了一句：“顾兄！” 　　顾延之温和道：“嗯？” 　　谢亦舒窘迫地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要说的。 　　顾延之误以为他是欲言又止。 　　挑了挑眉，暂时先将疑惑压在了心底。趁谢亦舒去洗漱的功夫，去找了啵崽询问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啵崽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收拾行囊。 　　床上摊着五块方布，放衣服的放衣服，放棋盒的放棋盒，小木剑也不能落下……为了锻炼小胖子，顾延之这次让他自己收拾要带出去的东西。 　　小胖子看什么都觉得用得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带出去，可忙碌了。 　　可看到父亲来找他，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啪嗒啪嗒跑了过去：“父亲！” 　　啵崽以为顾延之是来催他熄灯睡觉的，指了指床上的小行囊，解释道：“等收拾好，啵崽就上床睡觉。” 　　“好。”顾延之顿了顿，开门见山道，“下午父亲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 　　啵崽头点点。 　　“发生了什么事？” 　　啵崽头摇摇：“啵崽不能告诉父亲。” 　　小胖子最近跟着魏石捣鼓机关，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魏叔叔说，要自己去寻找答案，不可以总想着依赖别人。” 　　每当他解不开机关，想让小执哥哥帮他解时，魏石叔叔就会这样说。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魏石叔叔都会给他提示。小胖崽想了想，也给了父亲提示：“父亲你自己去问阿爸。要是阿爸不告诉你……” 　　啵崽抬起小胖手，小鸡啄米似的，吧唧吧唧亲了好多下手心。 　　“你就这样啵啵啵啵亲阿爸的脸颊。” 　　* 　　夜深。 　　顾延之在睡前询问谢亦舒：“小舒，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谢亦舒矢口否认：“没有。” 　　顾延之遂采取了胖崽小先生教他的方法，轻轻碰了碰谢亦舒的脸颊，一连亲了好几下。 　　亲完就出卖了胖崽小先生：“啵崽和我说，如果你不说，就要这样。” 　　顾延之顿了顿，再次问道：“所以下午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见谢亦舒不说，顾延之轻笑一声，低头又亲了亲谢亦舒的脸颊。 　　谢亦舒连忙伸手去推他的脑袋，红着脸质问：“顾兄，你是小孩子吗！” 　　话应刚落，他的嘴角被顾延之亲了一下。 　　“不是。”顾延之翘了翘嘴角，“小孩子亲不了这里。” 　　他在谢亦舒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摩挲着青年的嘴唇：“亲不了这里。” 　　又亲了亲谢亦舒通红的耳朵尖：“也亲不了这里。” 　　他的呼吸落在谢亦舒敏感的耳朵上，谢亦舒颈侧都泛起了粉色。 　　顾延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这里还太早了一些。 　　小舒还没准备好。 　　顾延之又亲了亲谢亦舒的耳廓，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称呼。”谢亦舒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我一直喊你‘顾兄’……等到了极光宗，秋丰宴上觥筹交错、称兄道弟的时候，应该会有很多人那样叫你吧？” 　　“我就想着换一个……”谢亦舒不敢去看顾延之的脸，“……延之。” 　　谢亦舒心跳得很快。 　　夜深了，屋外很安静。 　　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带起一片沙沙的声响。 　　他耳边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再叫一遍。” 　　谢亦舒睫毛颤颤，有些紧张：“延之……唔……” 　　嘴唇被唇-舌堵住。 　　是一个不可描述的亲吻。 　　* 　　谢亦舒觉得自己真傻。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在宴会上直接喊顾延之“延之”，而不会选在秋丰宴的前一天。更不选把时间定在深夜，一切也不会发生在床上。 　　要不是因为这个……谢亦舒的视线忍不住朝顾延之的领口瞟，内疚道：“对不起，顾……”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咽下习惯性溜到嘴边的“兄”字：“延之。” 　　顾延之安慰他：“没事。我到时多加注意就是了。” 　　两个幼崽抬着头看大人们打哑迷。 　　小胖崽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父亲为什么没穿新衣服？” 　　因为新衣服领子低，遮不住小舒昨晚留下的痕迹。 　　顾延之淡定对儿子道：“不小心弄破了，来不及补。” 　　小胖子“哦”了一声，不疑有他。 　　顿了顿，又问：“是阿爸弄破的吗？” 　　所以阿爸刚刚才会说“对不起”，小胖崽护阿爸护得厉害：“阿爸是不小心，父亲不可以怪阿爸。” 　　顾延之笑笑：“父亲当然不会怪他。” 　　疼都来不及。 　　谢亦舒心虚地低头看地。 　　昨晚他和顾延之做出了点更进一步的事。 　　顾延之在他耳后、脖颈侧落下密密的吻和印记，他一时意乱情迷，也在顾延之的脖颈上留了好几个。 　　结果今天早上才发现，顾延之都是有所收敛地、刻意亲在了别人看不见的位置。只有他毫无章法地在对方最显眼的地方留下了痕迹。 　　还消不掉。 　　他和顾延之都不是水灵根，也都不擅长障眼法一类的法术。 　　只能先让顾延之穿旧的立领外衣挡一挡……谢亦舒没忍住，又朝顾延之的衣领瞥了一眼。 　　就算是这件立领，也只是刚好遮住，一有不慎，还是会露出来。 　　极光宗是大门派，秋丰宴也是个重要的场合。 　　谢亦舒越想越内疚，离开廖云峰，也还在想这件事。站在飞剑上，也乖乖让顾延之搂着。 　　小舒根本不用为此感到内疚。 　　顾延之看着怀里自责不已的谢亦舒，暗暗收了收手臂。 　　几个吻-痕换来这些。 　　值。 　　* 　　御剑出行的速度快，不到两个时辰，一家四口就到了极光宗。 　　跟林执差不多大的小童子站在门口迎客，见到顾延之，连忙迎上来，将他们带去了用于会客的堂屋。 　　一个老人坐在主位，雪白的球猫温顺地蹲在他身边。 　　老人将手搭在球猫脑袋上，一下一下给它顺毛。 　　这就是廖松。 　　不管是顾延之还是谢亦舒，都准备先寒暄客套几句。 　　啵崽和林执也手拉手，他们都是有礼貌的好孩子，知道这个时候要喊一声“廖松爷爷好”。 　　廖松却直截了当地开口：“方小侄把事情都跟老夫说了。你们想借阅老夫极光宗的弟子前先日子找到的古籍。” 　　“老夫不喜欢来虚的。《草说》已经被老夫从藏书阁里取出来了，就在老夫袋子里。” 　　廖松走下主位，走到顾延之和谢亦舒身前，球猫跟脚，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蓬松的尾巴一摇一晃。 　　廖松虽然老了，却依旧精神矍铄，声音也依旧洪亮：“老夫的《草说》在这儿了，你们的呢？” 　　“方小侄说你们给老夫的心肝儿准备了件顶顶好的，既能消遣又能锻炼的小玩意儿。” 　　“在哪儿呢？快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第99章 　　方子遇跟他们说过, 廖松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这么一看，果然是这样。 　　谢亦舒和顾延之对视一眼, 顾延之开口道：“廖掌门，这附近可有什么空地？或是球猫平时活动的地方……” 　　廖松颇为得意地打断了他的话：“老夫的心肝儿，向来对老夫寸步不离。整个极光宗，都是她活动的地方。没有她不能进的。” 　　“至于空地。”廖松敲了敲拐杖，“你们跟老夫来。” 　　堂屋后方就是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 十来个跟啵崽、林执差不多大的幼童互相追逐、嬉笑打闹。 　　都是受邀来参加秋丰宴的宾客家的孩子。 　　换句话说，都是各个世家门派的小姐、小少爷们。 　　谢亦舒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啵崽。 　　小胖子半躲在林执身后，看上去有些胆怯, 显然是和那群孩子认识的。 　　谢亦舒想起两年前的秋丰宴上，小胖崽因为胖被排挤，其他幼童不准他荡秋千的事。 　　追逐打闹的小萝卜头们看到他们，也停下了动作。 　　一个个直勾勾地看着小胖崽, 显然也都记得这个啵崽弟弟。 　　廖松拄着拐杖问谢亦舒和顾延之：“这片空地行吗？” 　　谢亦舒回过神，点点头，从空间戒里取出专门为这只球猫打造的巨型猫爬架。 　　顾延之对爬架微微施加压力, 爬架下沉，底部固定用的木桩牢牢扎进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里。 　　廖松和那群小萝卜头都看愣了。 　　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物件。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先开的口, 奶声奶气地“哇”了一声，接下来便是一片此起彼伏地感慨：“哇——” 　　廖松没“哇”出声，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像个老顽童。 　　他急切地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是猫爬架。”谢亦舒解释道, “球猫每天都需要一定的活动量, 长梯和跳板能给它的每日活动增强一些趣味。柱子可以供它磨爪子，五个大平台可供它趴着晒太阳。” 　　球猫用大脑袋拱廖松，像是已经迫不及待。 　　廖松对他的心肝儿向来纵容，拍了拍球猫的屁股：“去玩吧，球球。” 　　球猫通人性，知道主人这是允许它玩了，亲昵地蹭了蹭廖松，踱着步子，哒哒哒哒走到爬架边。 　　先是到处嗅了嗅，接着试探性地抬起前爪，在粗柱子上磨了磨。随后不等众人反应，以惊人的速度爬上了长柱的最高点。 　　那儿有个了望台，是五个供球猫趴下休息的平台之一。球猫在上面趴下，侧躺着舒展前肢后腿，像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尾巴自然地垂下，尾巴尖一甩一甩，看起来舒服得很。 　　“好东西！好东西！”廖松满意极了，“老夫的球球爱爬树，一趴树枝上，毛上就沾满碎叶。这个东西好，干净。” 　　谢亦舒客气道：“廖掌门喜欢就好。” 　　小胖崽被球猫毛绒绒的尾巴尖挠得心痒痒。 　　抬起小胖脸问廖松：“廖松爷爷，啵崽可不可以摸摸球球。” 　　球猫幼崽期体型小，胆子也小，受不得惊吓。 　　廖松那个时候提心吊胆，就怕他的心肝儿受到惊吓。也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最讨厌不跟他打招呼，就乱摸乱抱他心肝儿的人。对啵崽这种会提前询问的，就很有好感。 　　廖松低下头，笑眯眯地问：“你叫啵崽？” 　　“嗯！”啵崽点点胖脸，拉着林执介绍，“他是小执哥哥。” 　　廖松大笑起来。 　　小胖崽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执小声提醒他：“啵崽弟弟，你叫顾薄，我叫林执。” 　　小胖崽恍然大悟，胖脸一红，纠正道：“廖松爷爷，啵崽说错了。我叫顾薄，大家都叫我‘啵崽’。他叫林执，是啵崽的小执哥哥。” 　　廖松就喜欢这样的小孩子，说话有趣，看着也讨喜。 　　尤其是这肉嘟嘟的小脸蛋……廖松笑眯眯地问：“老夫让你摸球球，你能不能让老夫捏捏你的脸？” 　　啵崽有些为难。 　　小执哥哥跟他说过，不能让除了他和父亲娘亲的人捏他脸。 　　具体原因他给忘了，只记得不能。 　　小胖子看看不远处的毛绒绒，又看看身边的小执哥哥，纠结极了。 　　最终还是难过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捏啵崽的脸。”小胖子还是有些遗憾，“啵崽不记得为什么了，但只有父亲、阿爸和小执哥哥可以捏啵崽的脸。” 　　一席话又引得廖松大笑。 　　廖松逗他：“那能不能让廖松爷爷戳一戳你的脸？” 　　啵崽沉思了一会儿。 　　一个是戳，一个是捏。 　　戳脸不同于捏脸，所以应该是可以的。 　　啵崽严谨地点了点小胖脸：“可以。” 　　廖松伸手戳了戳幼童的小肥脸蛋。 　　嫩嫩软软，又弹又润，一戳就凹下去一个小圆坑，手感特别好。 　　廖松多戳了两下，收手时，轻轻刮了下胖崽的小脸蛋。 　　胖崽绷着小胖脸，维持着一开始的严肃样子。 　　只是小小的肥肉轻轻颤了两下。 　　太招人喜欢了。 　　廖松笑道：“你让老夫戳了你的脸，老夫也让你摸摸球球。” 　　停顿了一下，廖松补充：“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一定要轻轻摸。” 　　胖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抬起小胖手，温柔地抚摸空气，向廖松保证道：“啵崽就这样摸，很轻很轻。” 　　“很好很好。”廖松环顾一圈，“还有谁想摸球球？” 　　不远处的一群小萝卜头纷纷举手：“我！” 　　“我想摸球球！” 　　“我也想！” 　　廖松声音洪亮：“那要做什么？” 　　小萝卜头们的小奶音整齐划一：“要排队！声音要小，动作要轻！” 　　这群幼童不是第一次来极光宗，所以都清楚对廖松的规矩。 　　廖松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对啵崽道：“你和你小执哥哥排第一个。” 　　说完抬头对球猫道：“廖球球！” 　　球猫听到主人叫唤，从爬架顶端一跃而下。伴着一阵奶声奶气的“哇——”，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廖松身边。 　　廖松亲昵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让这些孩子也摸摸你的毛。” 　　球猫蹲坐，尾巴尖绕到了身前，盖在两只前爪上。 　　以啵崽为首的一群幼童排好了队。 　　安安静静，不争不抢，挨个儿轮流摸。 　　谢亦舒有些羡慕。他看着球猫那一身绒绒毛，心也痒。 　　只是排队摸球猫的，都是幼童，谢亦舒实在不好意思加入。 　　廖松见状，抚须大笑道：“谢贤侄莫不是也想摸摸球球？来吧。那儿的好东西听说是你设计的？老夫的心肝儿甚是喜欢，难得见到她有这么感兴趣的东西。老夫要好好感谢你。” 　　谢亦舒恭敬不如从命，轻快地走到球猫身边，蹲下-身，揉了揉球猫毛绒绒的大脑袋。 　　球猫的毛很厚，又绒又软，球球又是被精心打理过的，毛发蓬松，像是在揉一团暖乎乎的棉花。 　　谢亦舒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想养？” 　　谢亦舒下意识点头。 　　球猫这么可爱，谁会不想养。回过神，才发现那句是顾延之问的。 　　谢亦舒叹了口气：“想是想，只是球猫没那么容易买到的。” 　　顾延之一愣。 　　他分明记得灵兽市场里有很多卖球猫幼崽的小贩。 　　野生凶狠的球猫少，多出现于暗市的拍卖所。家养的球猫却不少见，大型的灵兽市场应该都能见到。 　　谢亦舒小声跟他解释：“球猫寿命长，成长速度慢。一只球猫要到五岁才成年，三年里只能生育一胎。一胎往往也只有一到两只崽。生两胎后，就该服用绝育丹。不然会对母体造成伤害。” 　　“灵兽市场里那些卖球猫幼崽的小贩，多等不到母球猫成年。也不会严格遵守三年一胎的规矩。未成年生育、频繁生育对母体的伤害都很大，生下的幼崽也大多体弱。” 　　“而那些有良心、能严格遵守规矩的商贩，排队基本都要排上几百年……” 　　这些是他翻阅球猫的相关资料时得知的。 　　顾延之没了解过相关的事，不清楚也是正常。 　　那天在了解球猫后，谢亦舒就动过养一只球猫的心思。 　　只是在托方师兄帮他打听后，才知道排队要排上几百年。 　　一旁的廖松神情变了几变。 　　听谢亦舒说想养球猫时，老头子脸色冷了下来。听到谢亦舒说没那么容易买到时，皱紧的眉头有所松动，而在听到谢亦舒说出那一番明显是做过功课的言论时，廖松神情越来越热情，看上去像是想拉着谢亦舒，当场拜个忘年把子，当好兄弟。 　　廖松开口道：“谢贤侄要是想养球猫，老夫可以推荐几个人。只是正如你说的，要等上几百年。” 　　他从袖中拿出泛黄的《草说》，递给谢亦舒：“这本《草说》归你了。以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开口。老夫若是能帮上忙，自然会出一份力。” 　　他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朝南面走：“我们去闲云亭喝茶。老夫来跟你怎么养球猫，才能养好，让它又健康又漂亮，开开心心的……” 　　一旁的小童子上前，对廖松道：“掌门，淮水梁家的家主已经在前屋等您很久了。” 　　廖松有些犹豫。 　　看上起颇有“客套迎接去他的，老夫要和贤侄仔细谈谈球猫之事”的趋势。 　　小童子有些着急。 　　谢亦舒连忙道：“廖掌门，您先去前屋吧。球猫的事，我们日后再细聊也不迟。毕竟……” 　　毕竟他就算养，也要等上百年。 　　廖松懂他没说出来的话，哈哈大笑道：“行。那老夫先去前屋见见梁家家主。孩子们都在这里，客人们在不远处的小花园。谢贤侄，你们自便。球球，过来。” 　　球猫起身，抖了抖毛，脚步轻快地跟在廖松身后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谢亦舒、顾延之和一群小萝卜头。 　　啵崽见到许久未见的小伙伴，还是有些羞涩，躲在谢亦舒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们。 　　是一个穿蓝衣的小男孩先走了过来。 　　“顾叔叔，谢叔叔。”男孩儿先是和两个大人打了招呼。然后看向啵崽，“小薄弟弟，好久不见。”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让父亲把那个小秋千拆了，换了个大的。以后你来我家，我们可以一起荡秋千了。” 　　谢亦舒立刻了然。 　　眼前这个穿蓝衣的幼童就是当年那个不让啵崽荡秋千的小男孩。 　　井城王家家主的小孙子，王朝。 　　王朝的话像是一个开关，他身后的小萝卜头们纷纷围了上来。 　　“小薄，我和安安那天帮你试过了，我们两个人坐上去，都很稳，不会吱嘎吱嘎响。” 　　“你是小薄的哥哥吗？我和阿轩也是兄弟。我比阿轩大两岁，我们都是当哥哥的。” 　　“小薄弟弟，我没想到你这次会来，所以没带你最爱的小花姐做的云片糕。你下次来我家吃吧。我让小花姐给你做那么那么大一盘。” 　　小孩子是没有坏心的。 　　就算一时冲动说出了伤人的话，等他们明白后也会暗自后悔。 　　啵崽脸有些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兴奋的。后者的可能性来得更大一些。 　　他揪了揪谢亦舒的袖子，让阿爸把他带来的小行囊一号给他，把小行囊放在地上，解开结，挨个儿分发他带来的跳跳糖和葡萄酱。 　　“白瓷瓶装的是跳跳糖，小罐子装的是葡萄酱。”他指了指谢亦舒，“这些全部是我阿爸做的，可好吃了！” 　　他又从谢亦舒那儿要来御剑棋，小肥脸蛋红扑扑：“我阿爸还给我做了御剑棋，我和小执哥哥来教你们玩，可好玩了！” 　　小孩子的矛盾是最好化解的。 　　谢亦舒看着和小伙伴们重归于好的啵崽，替小胖崽感到高兴。 　　半晌才收回目光，朝顾延之晃了晃手里的《草说》。 　　“我们去屋檐下坐会儿，正好看看里面有没有和红子果有关的内容。” 　　谢亦舒顿了顿。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顾延之的名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喊出口了。 　　谢亦舒弯了弯眉眼：“延之。” 第100章 　　红子果作为一种常见的灵植, 经常被编书人写在最前面。 　　谢亦舒没翻几页就翻到了。 　　——红子果，味甘, 性温。 　　——喜湿喜阴，多依附于低矮灌木。 　　——有滋补之功效，可用于炼制明目丹、回春丹等数十种丹药。 　　——不宜多食。 　　结束。 　　还配了一副简易的红子果图。 　　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诸如“助兴”“血液”“双修”的字词，一个没提。 　　谢亦舒沉默了。 　　顾延之站在他身侧, 也看到了这几行字。 　　他一开始就有所准备。知道从“红子果”的方面进行突破并非易事，此次来找廖松借阅《草说》，也不过是他们碰运气的开始。 　　所以在看到古籍上记载的、众所周知的红子果药性时, 也没有惊讶。只是安慰谢亦舒：“近期出现的古籍不止这一本。” 　　“传言探夜城的李家主和坲尘阁的任掌门手中也有没拿去南溪复刻的古籍。据说一本和灵植有关，一本和丹药有关。我们要找的，说不定在那两本里。” 　　谢亦舒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之前系统给他下达任务，让他向廖掌门借《草说》, 他还以为《草说》里一定会有和红子果相关的内容，方便他恢复修为…… 　　既然没提到，系统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任务？ 　　001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所有的任务都是由程序拟订的。001将任务下达给宿主, 并根据任务的完成结果对宿主进行奖励或惩罚。除此之外，不能干预过多。” 　　“要想知道程序拟订这个任务的原因, 就得对主神设定的程序进行拆解和破译。001没有这样的权限，也不能做这种违背系统准则的事。” 　　“不过既然程序拟订出了这样的任务，就说明这本《草说》必定有特别之处。宿主不妨往后翻翻, 看看有没有什么和主线、支线、日常任务相关的线索。” 　　谢亦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刚准备往后再翻一页, 衣服就被轻轻扯了扯。 　　谢亦舒低头一看, 是一个穿浅青色衣服的幼童。 　　“小薄父亲、小薄阿爸，你们是在说红子果吗？”那幼童挺了挺小胸版，“我知道那个，是一种灵植，很常见的。我每天服用的安神丹里就有。” 　　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在爱表现自己的时候。 　　谢亦舒蹲下身，摸了摸幼童的脑袋，笑着夸奖他：“对。你懂得真多。”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 　　他隐隐从这孩子身上闻到了一股草药的气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章云倏。大家都叫我云倏。” 　　幼童偏瘦，脸显得很小，一双眼睛显得很大。此时介绍自己，眼睛亮晶晶的。 　　特别招人怜爱。 　　谢亦舒没忍住，又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问他：“怎么不去和啵崽他们玩？” 　　“我刚刚去屋里喝水了。”幼童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子，“到了该吃药的点。要兑水服下。” 　　谢亦舒耳边响起顾延之的声音：“他是极光宗副掌门章鹏的孙子，听说出生就比寻常孩子瘦小，从小就体弱。” 　　难怪。 　　谢亦舒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怜惜。 　　章云倏笑了笑，收起药瓶，挺着小胸板继续道：“我还知道红子果是一种特别需要注意用量的灵植。我每日服用的安神丹里只有极少量的红子果。若是大量服用，就会中毒。” 　　谢亦舒自动把“中毒”理解为“得不到及时纾解的爆体而亡”，刚想再夸一句“云倏好厉害，懂得真多”，就听见顾延之询问道：“中毒？” 　　云倏点了点小脑袋，很肯定道：“中毒。”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红子果具有毒性，大量食用就会中毒，需用一种功法将毒解开。” 　　谢亦舒觉得这种说法有点耳熟。 　　顾延之已经开始进一步询问：“何书？” 　　云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看到了那一行字。是写在最下方的标注。” 　　“是一本很小很薄的书。我想继续看时，小叔就把它给收起来了。小叔说那不是我这个年龄该看的书。娘亲还为此狠狠训了父亲和小叔，因为他们让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谢亦舒：…… 　　他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顾延之没能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幼童说的是某本深奥而珍贵的古籍，又问道：“你还记得是什么功法能解开红子果的毒性吗？” 　　云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孩子有些为难：“我只记得那功法的第一个字是‘双’，第二个字我不认识，所以不记得怎么写了。但我记得那个字和我的‘倏’字很像……” 　　幼童四处看了看，哒哒哒哒跑到树下，拾了根小树枝，又哒哒哒哒跑了回来。 　　蹲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倏”字。 　　“这个就是我的‘倏’。”云倏放下树枝，有些苦恼，“可我实在记不起另一个字是什么了？” 　　谢亦舒觉得就算云倏记不得第二个字是什么字，也无济于补。顾延之肯定能猜出来。 　　他看着顾延之蹲下，捡起树枝，写了几个“偹”“条”“攸”“修”，在写到“修”字的第一撇时，顾延之手中的树枝顿了顿。 　　猜出来了。 　　谢亦舒能听见自己愈跳愈快的心跳。 　　他问云倏：“除了那个功法，书上还有提到别的吗？比如饮血……” 　　谢亦舒停住了。 　　听云倏的说法，那本书多半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册，“双修功法”说不定都是歪打误撞出来的，怎么会像正经古籍那样，提出类似“服用对方的血”的正经方法。 　　果然，云倏摇了摇头：“只写了功法。” 　　小孩子有些内疚：“对不起，没能帮上你们忙。” 　　他想了想，有了好点子：“或许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小叔，就说是让他被我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大伯大伯母、父亲娘亲联合训斥，差点上家法的那本书。” 　　顾延之微微抬手，消了地上的字。轻咳一声，对云倏道：“顾叔叔知道了，会去问的。” 　　云倏点点小脑袋：“那我去找小薄他们玩啦。” 　　说完，就转过身跑开了，谢亦舒从浮想联翩中回过神，叫住了他：“云倏。” 　　小孩哒哒哒又跑了回来，抬起小脸，问道：“小薄阿爸，怎么啦？” 　　谢亦舒问001：‘001，帮我看看，怎么样能让这个孩子身体健康一点。’ 　　“早产儿后天多补补就好啦，让我看看……”001顿了顿，“宿主，他体内带毒。经检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青花毒。” 　　谢亦舒楞了一瞬。 　　他原本以为云倏只是天生体弱，没想到会是因为体内带毒。 　　关于毒，他了解的不多。但方师兄应该知道该怎么解。谢亦舒记了下来，准备回去后问问方子遇。 　　虽然事情发展得有些仓促，但不管怎么说，云倏都是帮了他们的。 　　云倏见小薄的阿爸看着他，一言不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又喊了一声：“小薄阿爸？” 　　谢亦舒回过神，视线扫过不远处，一勺一勺往嘴里塞跳跳糖吃得欢的小胖崽，对云倏道：“帮我和顾薄说一声，就算是出门在外，每天跳跳糖也不能超过三勺。” 　　顿了顿，放宽了一点：“今天秋丰节，可以吃六勺。但他应该已经吃到六勺了，不能再吃了。” 　　云倏点点头：“好，我去转告。” 　　小孩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谢亦舒拍拍手，转过身，就对上了顾延之看过来的视线。 　　他这才又想起某件当务之急、摆在他眼前、不能逃避必须有个结果的事情。 　　顾延之内心此时也没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淡定自若。 　　他一边想回去后就把书格的位置调整一下。沈付沈跃他们的书格，还有那些通俗读物，都得放到最上层，不能让啵崽看见。 　　一边又忍不住想，双修。 　　对象是小舒的，双修。 　　顾延之颇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一不小心就拿错了剧本：“我去找章益。” 　　谢亦舒耳朵尖炸成了绯色。 　　要是他不知道正确的恢复方法也就算了，可他知道。他知道双修时只要按他从001那儿兑换的那页古籍来，就让他恢复修为，也知道就算顾延之去问，问到的和他们猜测的也是同一件事。 　　谢亦舒拉住顾延之，别过头道：“别去了。” 　　他不敢去看顾延之的眼睛，也不知道顾延之有多隐忍克制，才能忍着不在这种有外人在的场合亲吻他。 　　他对顾延之轻声道：“我们今晚试一下就知道了。” 第101章 　　啵崽失策了。 　　他只带了一盒御剑棋来, 一次只能让四个人玩。 　　公平期间，胖崽和他的小伙伴们只能轮流掷骰子。 　　每人掷三次，三次的点数加起来, 谁的总点数大, 就让谁先来。 　　四个小孩玩，其他孩子就围在一旁看。 　　谁掷到一个“六”，围观小分队就发出一声整齐的赞叹：“哇——” 　　谁掷到一个“一”，围观小分队就齐齐摇头, 扼腕惋惜：“唉——” 　　云倏回归围观小分队时, 第一盘御剑棋已经下了大半。 　　小薄弟弟持着勺子看棋, 别人走一步，他就吃一勺，一点也不含糊。 　　云倏叫他：“顾薄。” 　　正在下棋的林执耳朵一竖。 　　“嗯？”啵崽回过头, 看见是章云倏, 疑惑地一歪小脑袋，不知对方喊他做什么。 　　云倏指了指他手里的小白瓷瓶：“你阿爸让我转告你, 出门在外，一天也只能吃三勺。今天过节，可以吃六勺。超过就不能再吃了。” 　　小胖崽神情一僵。 　　他垂下小脑袋小心翼翼往白瓷瓶里一看，都快见底了。 　　剩下的差不多也就是一勺的量。 　　小胖崽有些纠结。他做贼心虚地朝父亲娘亲那儿瞥了一眼，见他们站在屋檐下说话，没注意到他这边, 飞快敲了敲小白瓷瓶, 挖出最后一勺塞进嘴里。 　　这才塞上瓶塞, 收起小白瓷瓶，点点因为含着跳跳糖而显得更鼓的小胖脸，绷着小脸严肃道：“啵崽知道了。” 　　其他小萝卜头听到这番对话，也纷纷低下小脑袋去看自己手里的小瓶小罐。 　　——怎么只剩那么点了？ 　　小薄阿爸做的跳跳糖和葡萄酱都很好吃，他们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大半。想到手里的吃完就没有了，一个个都心疼起来，纷纷伸长脖子去看其他小伙伴的。 　　——我快吃完了。 　　——嗨呀，原来你也快了。 　　大概是因为大家剩得差不多，一个个心里又平衡了。 　　一个穿粉色纱裙的小女孩道：“顾薄，你那儿还有吗？我用娘亲给我的小珠子和你换。” 　　这句话给其他小萝卜头们提了个醒，一时间，大家都找啵崽换。 　　“我用小风车！” 　　“我用弹弓！” 　　“我用纸鸢！我大哥做的纸鸢，飞得可高了！” 　　小胖崽对了下手指。他其实是想玩小风车、小弹弓和飞得很高很高的纸鸢的。只是……小胖崽摇摇头，下定决心道：“啵崽这边已经没有了。要等阿爸回去后做。” 　　他口袋里其实还有两瓶。 　　但那两瓶是他给小执哥哥留的，不能拿去和唐棠、宋谨他们换。 　　几个小孩子闻言，都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好喜欢顾薄阿爸做的糖果和果酱。 　　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小男孩很是羡慕：“顾薄，你阿爸好好。会做糖果、果酱、御剑棋……不像我娘亲，只会叫我用心念书。” 　　有这样的家长的幼童，不止小男孩一个，好几个幼童都赞同地点了点头，面露羡慕。 　　啵崽最喜欢听人夸他娘亲了，小肥脸蛋兴奋地红扑扑：“不止这些，啵崽阿爸还会煲很好喝很好喝的汤，会讲很多很多好玩的故事，还有‘人生之旅’‘飞禽走兽棋’……” 　　啵崽小胖胳膊一挥：“那边那个大爬架，阿爸也给啵崽和小执哥哥做了一个。” 　　一听到“大爬架”，其他幼童眼睛都亮了。 　　“不是猫猫球，也可以玩那个大爬架吗？” 　　“安安，你说错了，不是猫猫球，是球猫。” 　　“唔……不是球猫，也能玩那个大爬架吗？” 　　“当然啦。”小胖崽被众星捧月地围着，很是风光，“啵崽昨天就已经玩过了，可好玩了！” 　　“阿爸给啵崽和小执哥哥做的爬架，和给球球做的爬架，有一点点不同。” 　　小胖子掰着手指头数：“给啵崽做的那个，通天柱上有很多很多突出来的木板。可以踩着木板爬到最上面。球球的这个，通天柱上只有一个平台，啵崽的那个，有两个。” 　　“第一个上面有绳子垂下来，站在下面拽绳子，可以荡到其他大平台上。” 　　小胖子有点惋惜：“不过因为保护啵崽和小执哥哥的藤蔓还没移植过去，所以昨天啵崽玩了其他的，没能荡来荡去。” 　　不过等他回家，藤蔓应该就移植好了。 　　那个时候就能荡来荡去了。小胖子又开心起来。 　　他还不知道家里有个天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就算不能荡来荡去，那也很好了。 　　一个个先前想化身成球猫，现在想变成顾薄兄弟姐妹的小孩们羡慕极了。 　　还是穿粉色纱裙的唐棠小姑娘第一个开口：“顾薄，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玩？” 　　“我也想去……” 　　“顾薄，我也想……” 　　“还有我，还有我……” 　　大家都想去啵崽家，只有一个在下御剑棋的小男孩有些犹豫，迟迟不开口。 　　一群小孩子里，性格最大大咧咧的是王朝。王朝就站他后面，想都没想就开口问：“庄一铭，你不想去顾薄家玩吗？” 　　庄一铭摇了摇头：“我也想。” 　　他也想去顾薄家玩那个大爬架：“可那个爬架看起来好高……” 　　他有些怕高，平时出行也都是坐车的，从来不敢让父亲哥哥们带他御剑。 　　王朝小朋友完全不长记性，说话也不过脑子：“没问题的。那爬架是顾薄家里给顾薄做的，肯定很稳。顾薄那么胖都能……” 　　王朝发现平日和自己玩的很好的小伙伴们都在狠狠瞪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兴奋又说错了话。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只能呆呆站在那里。 　　他怕顾薄像上次那样哭，也怕顾薄再和他绝交，小心翼翼地看向比他矮一个头的小薄弟弟，发现对方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以为意。 　　倒是顾薄的哥哥冷冰冰地看着他。 　　王朝怂唧唧地后退一步。 　　他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顾薄的哥哥好可怕。 　　很有正义感的唐棠小姑娘皱了皱眉：“王朝你怎么还是这样。” 　　其他小孩也站在唐棠和啵崽这边，义愤填膺地看着王朝。 　　他们经过家里家长的教育，都知道自己当初对顾薄做的事情是不对的、是可耻的。 　　现在王朝又这样说，他们都觉得王朝又在欺负顾薄。 　　王朝小朋友其实根本没那层意思。 　　他当年是嫌弃顾薄胖，还不准他玩自己的小秋千。可他现在长大了，知道自己错了。也没有嘲笑小薄弟弟胖的意思。他只是、只是又说错了话……王朝的小脸皱成一团。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小胖崽很潇洒地耸了耸肩：“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 　　他低头戳了戳自己的小肚子：“啵崽本来就很胖。” 　　其他小孩看王朝的目光更加义愤填膺了。 　　好啊，你还逼着人家顾薄承认自己胖！太过分了！ 　　却没想到小胖崽紧接着道：“但啵崽也就只能再胖两年了，两年后就要开始瘦了，所以要珍惜这段时间。” 　　王朝他们都愣住了。 　　“阿爸说小孩子都很可爱。而啵崽一个能顶人家两个，所以啵崽现在是双倍的可爱。” 　　小胖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可这样的可爱只能再持续两年了。再过两年，啵崽就要变酷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个是我们顾家的传统。啵崽的父亲，小时候这么胖。” 　　啵崽伸出小胖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球形，“可父亲在开始修炼后，就瘦下来了。啵崽以后也会那样，会变得和父亲一样高、一样瘦、一样酷。”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顾叔叔小时候会那么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顾薄的话很有说服力。 　　他们的父亲娘亲都在他们面前夸过顾薄长得讨喜可爱。 　　而且他们也多多少少听人说过类似“你父亲/娘亲巴拉巴拉，所以等你长大，也一定会巴拉巴拉”的话。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他们会变得和自己父亲娘亲一样，那顾薄肯定也会变得像顾叔叔那样帅。 　　好好哦。 　　小萝卜头们的审美都很一致，都觉得顾薄的父亲很帅、阿爸也很好看。 　　在小孩子心里，最美的永远是自己娘亲。 　　可最酷最帅的……他们得承认，他们的父亲输掉了。 　　一想到顾薄长大后会像顾叔叔那样酷，一群小孩子又羡慕起来了。 　　男孩子都希望自己长大后能英俊潇洒、倜傥风流；女孩子也都希望自己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一个穿浅绿色纱裙的小姑娘小声开口：“顾薄，我从今天开始每顿都多吃一碗饭，也能像你一样，变得双倍可爱吗？” 　　啵崽端着小胖脸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很诚实道：“薇薇，你不要这样做。” 　　“阿爸还说过，‘自然的，是最美的’，刻意追求，就不自然了。而且你现在已经很可爱了，不用强迫自己多吃饭。” 　　薇薇觉得顾薄说得话都好有道理。 　　点点小脑袋，看向小胖子的目光都带上了一层崇拜。 　　王朝脚尖碾了碾地：“那我们还能去你家玩吗？” 　　啵崽点点小胖脸：“当然可以。你们在这儿等，啵崽去和父亲阿爸说一下。” 　　说完就转过身，朝站在不远处的顾延之和谢亦舒跑去。 　　跑到屋檐下才发现，他来得好像有些不是时候。 　　父亲好像在对娘亲说一些很重要的话，但是被他给打断了。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啪叽一下，扑到谢亦舒怀里。 　　他顶着老父亲投来的目光，向阿爸撒娇道：“阿爸，啵崽可以邀请唐棠、王朝他们来我们家玩吗？” 第102章 　　燥热的气氛一散而尽。 　　谢亦舒摸摸胖崽的小脑袋：“当然可以。” 　　等他们回廖云峰, 给啵崽和小执设计的游乐园应该也建成了。 　　谢亦舒对啵崽道：“等我们回廖云峰，就给他们写邀请函，请他们来我们家做客。” 　　胖崽用小拳头敲了敲手心。 　　对哦。 　　父亲娘亲还要带他和小执哥哥出去玩, 不是今天就能邀请唐棠他们明天来他家玩的。 　　他差点忘记了。 　　啵崽点点小胖脸：“那啵崽去和他们说。等啵崽到家了，再邀请他们来做客。” 　　他顿了顿，对着手指问谢亦舒：“阿爸到时候能陪啵崽一块儿写邀请函吗？” 　　他长这么大，还没给小伙伴们写过邀请函呢。 　　谢亦舒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当然。” 　　小胖崽松了一口气, 扬起大大的笑脸：“那啵崽去了！” 　　他说完就转身, 准备去找自己的小伙伴, 脚下动作一顿，转了一个圈, 又转了回来。 　　从谢亦舒和顾延之的角度，就是看到小胖子慢腾腾地在原地360℃转了一个圈。 　　然后低下小胖脸，对他父亲抱了个拳。 　　顾延之：？ 　　顾延之觉得儿子的这个动作颇有深意。 　　但不等他开口询问, 小胖子就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开了。 　　谢亦舒倒是没多想，只觉得儿子可爱。 　　他想起啵崽过来前, 顾延之开了开口, 像是想对他说什么话，扭头问顾延之：“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顾延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 　　被儿子那么一打岔，已经没了说那些话的氛围。等晚上再说吧, 顾延之心想。 　　谢亦舒点点头, 倚着墙壁, 翻看手里的《草说》。 　　按001说的，这本《草说》必定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在最显眼的地方，也会在某个字里行间、旮旯角落。不是红子果，也会是别的。 　　按目前的任务进度看，最有可能的是金果……谢亦舒翻书的动作一顿。 　　他翻到了。 　　在角落里，有一个被打了大大红叉的金果。 　　边上有后人的更正： 　　——罗刹果。 　　——性寒、味涩。枣核大小，通体金黄。 　　——喜光，多生长于平原。可外敷，缓解伤口肿胀。不可内服，有剧毒。 　　应该是极光宗的药师在翻阅后更正的。 　　谢亦舒看着书页中央被打上红叉的“金果”两字，心情有些复杂。 　　果然是金果。 　　可让他看被打了大红叉的金果又有什么用呢？ 　　顾延之见谢亦舒看着古籍一言不发，不动声色靠了过去，低声询问：“在看什么？” 　　谢亦舒没发现自己和顾延之的距离又缩小了，指尖点了点金果的图：“在看这个。” 　　编写这本古籍的前辈只描摹了一幅金果的图，图边上也只写了“金果”二字。 　　顾延之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那个时候，罗刹果的疗伤用途还没被世人发现吧。” 　　要不是谢亦舒知道这“金果”是能融合灵根的金果，他也会像顾延之、像对金果进行更正的药师那样，以为罗刹果是在这本古籍编成后才被世人发现的。 　　可谢亦舒知道金果的用途。此时看着简简单单只写了“金果”二字的书页，冷静想想，就知道这页古籍里头肯定暗藏玄机。 　　“顾……咳。”谢亦舒还没习惯新称呼，喊顾延之的时候，还是习惯性想喊“顾兄”。 　　“延之，你说这本古籍里会不会有什么阵法，隐藏了真正的文字。” 　　用障眼阵法隐藏真正的文字，是先辈们的惯用手段。 　　千百年前的修真者很看重机缘，觉得自己的心血不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后辈看了去，一定要用障眼法将真正的内容隐藏了去，等有缘人或费尽心思或歪打误撞地解开阵法，再将自己的毕生所得传授给他。 　　能让伪灵根变成真灵根的金果，值得这待遇。 　　顾延之敛眸，半晌，收回灵识，对谢亦舒道：“都是最基础的阵法，防皱防尘防霉。” 　　顿了顿：“寻得这本古籍后，极光宗应该也检查过里头的阵法。若有什么特殊的阵法，极光宗的破阵师应该会比我们更早发现。”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说的是对的。 　　但除了阵法，他也想不到别的能隐藏真正内容的方法了。 　　谢亦舒深吸一口气，又突然丧气。他觉得自己还是直接带林执去山里找金果算了，却听见顾延之在自己耳边低低笑出了声。 　　顾延之从没见过谢亦舒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只是曾听谢亦舒的几个师兄说过，谢亦舒刚入木兮阁时，最不擅长背书，一让他背书，他就会犯困。被老先生留堂背书时，就会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是他没能参与的，谢亦舒的少年岁月。 　　顾延之对此一直有些遗憾。明明他们是同在南溪上学，却没能在学院里相识。 　　光是这样想想，顾延之就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东西。而此时此刻谢亦舒看着古籍的一脸苦恼的样子，让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年幼的谢亦舒在老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背书，背又背不下来，只能苦着一张小脸，希望有人能从天而降，帮他背书。 　　顾延之勾了勾嘴角，很可爱。 　　谢亦舒耳朵尖一红。 　　他总觉得顾延之刚刚是在笑他。 　　“延之，你在笑什么？” 　　谢亦舒脸皮子薄，顾延之没告诉他自己想的，而是道：“我想到我小时候，父亲设阵法考验我，让我解，我却解不出来……” 　　顾延之顿住了。 　　谢亦舒有些惊讶：“你小时候也有这样的经历？” 　　他一直觉得顾延之是天之骄子，别人家的孩子，一教就懂、一点就通的那种。没想到也有他没能完成的考验。 　　顾延之点头，突然感慨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他。” 　　谢亦舒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伴随“呲啦”一声响，记载着金果的那一页被顾延之撕了下来。 　　谢亦舒愣住了：“……延之？” 　　“那段时候我有些浮躁。觉得基础阵法这种简单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翻来覆去地练。” 　　顾延之一边低声说，一边用水浸湿纸页。 　　“父亲就给我设了一个布了阵法的纯白瓷器，说等我把瓷器上所有阵法解开，就能听到他想对我说的话。” 　　“我每解开一个阵法，瓷器上就会多出一道花纹。等我解开了全部能解开的阵法，瓷器最原本的模样也显露出来了。”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拿着瓷器去找父亲，问他想对我说什么。他却告诉我他想对我说的就在这瓷器里，我没听到那些话，是因为我还漏了一个阵法没能解开。” 　　谢亦舒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个阵法：“留音阵。” 　　把声音留在载体里，解开阵法，就能听见前人留下的声音和讯息。 　　谢亦舒有些迟疑：“可那不是基础阵法吧？” 　　如果顾叔叔用了留音阵，那只学了基础阵法的顾延之肯定解不出来。 　　顾延之肯定了他的猜测：“不是基础阵法。所以我花了一个月都没能把这个阵法找出来。” 　　谢亦舒眨眨眼，把脱口而出的“这不是在耍赖皮吗”咽了下去。 　　要是顾叔叔当初是在耍赖皮，顾延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件事。 　　他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我们当时约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输了。我继续练习基础阵法，父亲则告诉了我答案。” 　　“他把瓷器砸地上，房间里响起了他想对我说的话。” 　　谢亦舒反应过来，简直要为顾叔叔鼓掌。 　　载体是一个阵法最重要的东西。载体被破坏，阵法自然也会解开。 　　谢亦舒在南溪学院也学过基础阵法。学习如何绘制阵法、如何辩识阵法、如何解开阵法。对非符修的学生来说，学会辩识阵法尤为重要，是每次考核的重点。 　　毕竟众所周知，只有知道是何种阵法，才能选择对应的方法去解开。 　　顾叔叔是另辟蹊径，教了顾延之另一个方法。 　　在面对解不开的阵法时，不如从载体上寻找漏洞。找出保护载体的阵法组的疏漏，直接破坏载体，一举解开所有阵法。 　　倒是很有剑修们的风格。 　　谢亦舒发现顾延之说完“房间里响起了他想对我说的话”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忍不住推了推他，催促道：“顾叔叔说了什么？” 　　顾延之干咳一声，显然是不太想说。 　　但他抵不住谢亦舒的催促，只能无奈道：“他说，‘哈哈哈哈，小延你没想到吧’。” 　　谢亦舒愣了一瞬，跟着咳了一声，感慨道：“他真的是一位好父亲。”幽默而风趣。 　　顿了顿，补充道：“你也是。” 　　虽然顾延之和他父亲性格不同，但却都是很称职的父亲。 　　顾延之笑了笑，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小胖子。 　　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这只小胖崽日后会变得有多亮的顾延之目光温和：“等啵崽和小执再大一点，也该开始学阵法了。” 　　纸上的字迹被水浸得模糊。 　　顾延之收回目光，燃起一团火。纸张被火点燃，却没有被烧成灰烬。反倒是表面的水开始蒸发，模糊的字迹消失，新的小字一行一行显示出来。 　　谢亦舒看着“融合”“灵根”的字样，感慨道：“还是你厉害。” 　　就算告诉他直接破坏这张纸就行，他大概也会走上另一条错误的路，对半撕再对半撕之类的。 　　顾延之摇了摇头：“如果是我拿到这本古籍，在第一次查完法阵后，大概都不会再往有没有我没发现的法阵上想。” 　　他顿了顿，有些好奇：“小舒，你刚刚为什么会觉得这里面还有我和极光宗的破阵师没能发现的法阵？” 第103章 　　谢亦舒其实很想把一切都托盘而出, 告诉顾延之。 　　但001在他脑海里疯狂拉警报：“警告！警告！宿主正在产生危险想法！请速速收回！求你了！速速收回！” 　　谢亦舒叹了一口气，对顾延之道：“大概是因为我在来之前就对它抱有很大期望吧。” 　　“毕竟是一本古籍。我以为就算没有和红子果有关的内容，也该记载一些其他被历史掩藏的信息。” 　　但从头翻到尾, 都是一些已经被世人熟识的灵植。 　　会觉得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 　　谢亦舒继续道：“书里记载的灵植都是我们熟悉的，只有这个‘金果’编者没有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用了什么阵法，隐去了真正的内容……” 　　纸页上的字全部显现了出来。 　　谢亦舒顿了顿, 轻声问：“延之, 纸上写了什么？” 　　顾延之低头看了一眼, 看到纸上的内容，神情微怔：“是一封信。” 　　是编写这本《草说》的先辈在飞升前写下的。 　　张宥张先辈在信中预感自己近日将渡劫飞升。 　　感慨自己一介伪灵根, 也能走到今日，多亏了一种被他命名为“金果”的灵植，融合了他体内属性相克的两种灵根。 　　谢亦舒轻声念道：“‘吾苦苦寻觅, 亦只得三株。一株既服下，一株随吾妻散作风前絮。一株种于伊丘，数道阵法, 悉心保护, 不死不枯，待其有缘人得之。①’” 　　谢亦舒顿了顿：“伊丘？” 　　“在火天城，现在叫‘伊人山’。” 　　谢亦舒觉得现在又到了考验他演技的时刻。 　　他微微睁大眼睛, 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如果张先辈写的是真的, 那小执……” 　　顾延之也觉得他们的运气似乎有些好得不可思议。 　　但有红子果的前车之鉴在, 顾延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谢亦舒道：“我们过两天去一趟伊人山。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小舒，就算他写的是真的，也过去千百年了。里头变数太多。” 　　就算有阵法保护，在这过去的千百年里，指不定就有人把这珍贵的四萼金果，当做五萼罗刹果，拿去外敷在伤口上了。 　　谢亦舒垂了垂眸。 　　顾延之低声安慰他：“不过我们现在知道存在一种金果，能融合两种属性相克的灵根。若伊人山的那株没了，我们就去其他地方找。” 　　他想了想，用了谢亦舒之前和他说的话：“两百年的时间，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谢亦舒没想到顾延之还记得自己说的话，愣了一瞬，在001的提醒下，飞快调整好情绪。 　　像是被开导了一般，眉眼弯弯：“嗯！” 　　不远处，小胖崽朝他们跑来。 　　不止他一个，以他为首，一群幼童跟在他身后，啪嗒啪嗒跑了过来。 　　顾延之收起古籍和信，弯腰接住飞扑进他怀里的小胖崽。 　　啵崽抬起头，胖嘟嘟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很兴奋。 　　“父亲！”小胖崽双手合十，奶声奶气地恳求，“我们可以带唐棠他们一块儿去宗梅镇喝梅汤吗？” 　　他刚刚和他的小伙伴们说父亲娘亲要带他和小执哥哥去好多好多地方玩，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唐棠、王朝他们听了都可羡慕了，他一时膨胀，就对小伙伴们夸下了海口：“啵崽去问问父亲阿爸，看看能不能带你们一块儿去。” 　　在小胖崽的心里，父亲和阿爸是无所不能的。 　　带上他们一块儿出去玩，肯定也是小事一桩。 　　却没想到父亲无情道：“不行。” 　　小胖崽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以为一定可以的，都答应唐棠他们了，现在父亲却说不可以，让他失信于唐棠他们。 　　这让小胖崽有些难为情：“为什么？” 　　顾延之刚想开口，却被谢亦舒拉了一下袖子。 　　谢亦舒从顾延之怀里接过啵崽，亲了亲小胖子的额头：“可以。” 　　娘亲和父亲截然不同的答复让小胖崽又燃起了希望，他急切地抬起小胖脸，询问道：“真的吗？阿爸，真的可以吗？” 　　谢亦舒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顾延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小胖崽紧张地瞅了瞅父亲，见父亲没有再说不同意的话，欢呼道：“太好了！” 　　谢亦舒却紧接着道：“但是——” 　　小胖崽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其他幼童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谢亦舒看向其他幼童，笑了笑，询问道：“你们的父母也跟我们一起吗？” 　　穿粉色纱裙的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棠棠的父亲娘亲还有很多宴会要参加。” 　　其他小孩也纷纷道：“我父亲娘亲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一个穿浅绿色纱裙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问：“小薄阿爸，要是我们的父亲娘亲不一起去，你们就不能带我们去玩了吗？” 　　谢亦舒摇摇头：“也不是。” 　　他顿了顿，问几个小女孩儿：“但是你们会自己洗头洗澡吗？”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延之：“我和顾叔叔要带小薄他们在外面玩七天。可我和顾叔叔都是男性，没办法帮你们洗头洗澡。” 　　就连最外向的唐棠小姑娘都被难住了。 　　六、七岁的小姑娘已经有性别意识了，知道自己和薇薇她们是女孩子，谢叔叔顾叔叔和顾薄他们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能帮女孩子洗头洗澡的。 　　唐棠揪了揪纱裙：“平日都是娘亲帮棠棠洗头洗澡的。” 　　薇薇她们也是。平日都是娘亲、姐姐帮她们洗头洗澡，自己不会洗。 　　谢亦舒佯装为难：“七天不洗头洗澡……” 　　幼童们倒吸一口凉气。 　　以唐棠为首的小女孩们立刻放弃了。 　　就像唐棠说的，“父亲说棠棠是女孩儿。女孩儿就是漂亮的小仙女。漂亮的小仙女不能七天不洗头洗澡”，其他小女孩儿们也对此深以为然。 　　她们都是漂亮的小仙女，都爱干净。 　　胖崽对此有些遗憾。 　　但他也很能理解。他是可爱的小仙男，也是天天洗头洗澡的，喷喷香。 　　啵崽：“那王朝他们呢？” 　　他们都是男孩子，父亲阿爸能帮他和小执哥哥洗澡，肯定也能帮王朝他们洗头洗澡。 　　果然，他得到了阿爸肯定的回复：“王朝他们就没问题了。” 　　小男孩儿们高兴起来。 　　小女孩儿们有些羡慕，但权衡一番，还是觉得维持漂亮小仙女的形象来得更重要一点。 　　顾延之原本已经准备好任劳任怨带一群小萝卜头了。 　　现在却觉得谢亦舒似乎在以另一种方式拒绝儿子的请求，挑了挑眉，期待谢亦舒接下来的话。 　　谢亦舒俨然一副要带全体小男孩儿一起出行的架势：“我们每晚都会住在旅店。两人一个房间。我和顾叔叔一人带一个，你们想想，都想和谁睡一间。” 　　小胖崽立刻抱紧娘亲：“啵崽要和阿爸睡！” 　　他向自己的小伙伴解释：“外面坏人多。啵崽身上肉肉多，要是称重卖，赚的钱也多。所以啵崽是很容易变成坏人的目标的，得和阿爸睡。” 　　幼童们都觉得小薄弟弟说得有道理。 　　他们的父亲娘亲多多少少都说过类似的话。 　　——外面坏人多，要牵着父亲/娘亲的手，小心被坏人掠去了，再也见不到父亲娘亲。 　　小男孩儿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没有和同龄人外宿的经验，平时外宿都是和父亲娘亲一起的，也不用担心被坏人掠起。 　　年龄小的会向年龄大的求助：“王朝哥哥，我可以跟你睡一间吗？” 　　“秦衍哥哥，我们睡一间好吗？我不敢一个人睡，我怕黑。” 　　年龄大的心里也没底：“安安弟弟，我突然想到还有其他事，这次怕是去不成了。” 　　“我也是，父亲交待我的功课还没写完，这次怕是也去不成了。” 　　“小轩哥哥呢？” 　　“我、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我是要回家的，父亲应该没给我随身带换洗衣服，我不能不换衣服呀。” 　　说到换洗衣服，几个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小男孩儿都下决心：“我这次不能去了。” 　　“我也是，不能去了。” 　　他们都没带换洗衣服，不能一套衣服穿七天。 　　啵崽有些失望：“你们都不去吗？” 　　他的小伙伴们纷纷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胖崽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唐棠想了想：“小薄，你等我这些天学会自己洗头洗澡，下次我们就能一块儿出去玩了。” 　　“对，下次我记得让父亲给我多带点换洗衣服，有换洗衣服，我就能和你们一块儿去了。” 　　“我、我这些天会努力学拳。等我能一拳打到一个坏人，安安弟弟，我们就睡一间，那个时候我就能保护你了。” 　　幼童们嘴上这样说，心里都还是有些难过。 　　下次可能就要等到明年秋丰节。也不知道明年小薄的父亲阿爸还会不会带他和他哥哥出去玩。 　　谢亦舒想了想，问小萝卜头们：“小薄有没有和你们说，等我们回去后，就会给你们寄邀请函，邀请你们去廖云峰做客？” 　　小萝卜头们纷纷点头。想到过些天，能去顾薄家玩大爬架，又开心了一点。 　　“要是在这几天里，你们学会自己洗漱、学会一个人睡、又都回去拿了换洗衣服，那到时候可以问问你们父亲娘亲，能不能让你们在小薄弟弟家留宿几晚。” 　　游乐场还挺大的，一天可能不够这些小孩子们玩。 　　幼童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唐棠、薇薇几个小女孩儿开始商量怎么学会自己洗头洗澡，王朝、安安几个小男孩儿则开始问啵崽廖云峰都有哪些好玩的，他们可以先计划起来，到时候畅快地玩。 　　小胖崽拉着林执，乐呵呵地向他们介绍自己家。 　　他最喜欢的，肯定是大爬架。 　　但除了大爬架，他家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呢。 　　幼童们又红扑着小脸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谢亦舒拍拍手，察觉到顾延之在看自己，朝他弯了弯眉眼。 　　搞定。 第104章 　　有个词叫猫嫌狗烦。 　　啵崽小时候, 一顿喝的奶、吃的米糊糊就要比其他幼童多。 　　顾延之从山下请来的奶娘经验都很丰富，知道一个婴儿一顿正常该吃多少。控制着给，几次下来，小胖子能攥着拳头哭得满脸通红，像是遭受惨绝人寰的虐待，恨不得在襁褓里哭晕过去。 　　让他吃到不哭, 又很容易让他把小肚子都吃得胀起来。一胀就不舒服, 要吐奶吐不出来，又要哭。 　　那个时候经常麻烦方子遇来给小胖子看，方子遇一看一个吃撑，对顾延之简直同情到了极点。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婴儿那么猫嫌狗烦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他长到四五岁真正猫嫌狗厌的年纪, 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哟。” 　　猫嫌狗烦, 就是指麻烦事多, 惹人头疼。 　　顾延之很不赞同这种的说法。 　　小婴儿懂什么呀，都是大人的问题。 　　他给小胖崽换经验更丰富的奶娘, 每天忙完廖云峰的事，就在案前研读《育儿经》《育儿宝典》, 试图改变儿子的坏习惯。只是都不管用。一直到胖崽大了点, 知道吃撑要吃苦糊糊, 才自己收敛了点。 　　除了吃撑，小胖子还爱尿床。 　　尤其是大冬天, 顾延之忙完事务, 掀开被子轻手轻脚想上床, 手一摸，被褥十有八-九都是潮的。 　　点灯一看，一床儿子的杰作。深更半夜，也不麻烦下人了，顾延之都是自己替小胖子换衣服、换被褥，任劳任怨，扭头一看，小胖子撅着屁股，嘟着肥脸蛋，在干净的被团里睡得老香。 　　不管是给胖崽按摩小肚子，还是给他换衣服换床褥，顾延之都没觉得自己的儿子“猫嫌狗烦”。 　　自己的骨肉，白白嫩嫩软乎乎的小糯米团，心软都来不及，哪会觉得头疼。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 　　一直到今天，顾延之才有点理解“猫狗”的感受。 　　在谢亦舒搞定啵崽和他的小伙伴们后，他和小舒享受了一段宁静的二人时光。之后便是秋丰宴。觥筹交错，鼓乐齐鸣，引荐结识，谈天说地。从中午持续到晚上。 　　一直到深夜，宴会才结束。 　　夜深，廖松本想留他们在极光宗住一夜。 　　一是看那两个幼童，一个已经睡熟，一个虽没睡着，但也是困得不行；而是他招待了一天的客人，都还没来得及和两位贤侄聊聊球猫的事，他想和两位贤侄秉烛夜谈，讲他家球球的可爱日常。 　　顾延之婉言拒绝廖松的好意。 　　今天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 　　顾延之原本准备订一间套房。 　　两个孩子睡一屋，谢亦舒和他睡一屋。一个隔音咒，就能让他们试试云倏那孩子提出的解毒方法。 　　可没想到小胖子在到达旅店后就醒了。一听晚上的房间是这样安排，当即不困了，慌乱抱住谢亦舒，表示自己要和娘亲住一间。 　　顾延之看着眼泪汪汪抱着谢亦舒大腿的小胖子，无奈蹲下-身，试图和儿子讲道理：“我们今晚住的是套间，和之前不一样。所以房间分配也和上次不一样。” 　　“今晚父亲和娘亲住外头这间，你和小执哥哥住里头那间。” 　　“外面的床比不上家里的床，父亲和阿爸睡外面的床不会嫌挤吗？” 　　“今天的床也和上次不一样，今天的床大。” 　　“可是，可是。”小胖子捏捏小肚子，努力向父亲证明自己肉真的很多很多，“啵崽那么紧俏，很容易被坏人看上的。要和大人睡一间才安全。” 　　比如和阿爸。啵崽的小胖胳膊紧紧抱着谢亦舒的腿。生怕被分开。 　　顾延之也没想到数月前谢亦舒为了避免让两人尴尬而对小胖子说的话，会在今日变成阻碍他和谢亦舒更进一步的大坑。 　　顾延之在心里叹了口气：“不会不安全……” 　　啵崽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很是急切：“会的会的。” 　　他见父亲不信，小胖脸一皱。 　　想了想，挺了挺小肚子，准备用事实说服顾延之：“父亲你捏捏，啵崽肉多多。” 　　顾延之哭笑不得。小胖子的分量肉眼可见，就算不捏肚子，也能看出肉多。 　　但小胖子拉着他的手，执意要他捏，顾延之只能顺势捏一把：“嗯，是多。” 　　小胖崽一副“我就说吧”的样子，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得意。 　　顾延之无奈道：“可安不安全和啵崽肉多不多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啵崽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他分明记得娘亲和他说过，外面坏人多，会想把他和小执哥哥掳走卖掉……啵崽挠挠小胖脸，抬头询问谢亦舒：“阿爸，啵崽现在不是坏人眼里的小肥羊了吗？” 　　谢亦舒犹豫了一下。 　　今晚他们住的是套间，两间房之间还有一扇门，实际上是相通的。 　　就算让两个孩子单独住一间，也很安全……只是他一想到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就有些想临阵退缩。 　　逃避虽然可耻，但却很有用。 　　谢亦舒心虚地瞥了眼顾延之，低头对小胖崽道：“不，还是。” 　　“那啵崽是不是还是该和大人睡？” 　　“对。” 　　他想和娘亲睡。 　　可小执哥哥也得和大人睡。 　　啵崽想了想，趁机道：“父亲说今天的床大，阿爸，我们三人睡里间，让父亲睡外面好不好？” 　　小胖崽双手合十，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拜托拜托”：“啵崽想和阿爸、小执哥哥睡一间。” 　　谢亦舒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小胖崽欢呼起来。 　　房间安排似乎是一锤定音，毫无挽回的余地。 　　顾延之发现自己毫无话语权。 　　不行。 　　他要重振夫纲。 　　“先看看床有多大。”顾延之顿了顿，沉声道，“要是足够大，我们四个人睡一间也不是不行。” 第105章 　　旅店的套间是传统的家庭式套间。 　　外间是大而结实的双人床, 内间是普通的小单人床。 　　顾延之沉默了。 　　他以为外间内间都是大床, 没想到内间的床会那么小。 　　啵崽也沉默地看着内间像是专门为他和小执哥哥量身定做的小床。 　　三秒后, 转过身, 飞扑到外间的大床上, 小胖胳膊划水似的在床褥上扑腾，努力踮着小胖脚, 像是想将大床占为己有。 　　小胖子一边奋力挣扎，一边艰难道：“啵崽、阿爸和小执哥哥睡这间。对吧，阿爸？” 　　谢亦舒有些为难。 　　外间的床大，但也挤不下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内间的床，未免又有点小了。让啵崽和林执睡，或许都嫌小，让顾延之这么一个成年男子睡，大概整夜都只能蜷缩着睡, 翻身都困难。 　　提着热水的堂倌从门口走过。 　　谢亦舒喊住他, 拿出一小袋灵石：“再给我们找间房。” 　　却被告知：“客人, 今儿小店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今儿是秋丰节, 明儿我们白云城就会办灯典，好多人从外面赶来看。大半房间早早就被预订掉了。几间没被预订掉的, 也被刚刚到的外地客人给包圆了。” 　　谢亦舒他们也是来逛灯典的。 　　灯典上除了有各个式样的花灯，还会有很多白云城的特色美食。糖柿子、脆丝儿饼、流馅儿包……小胖子记了满满一张纸。 　　这间套间好像也是顾延之提前好些天让沈跃来预订的。 　　谢亦舒也没想到旅店房间会供不应求, 想了想, 仍是把那小袋灵石递给了堂倌：“这样啊。你去忙吧, 过会儿也送几桶热水过来。” 　　两个孩子都累了, 都需要早点洗漱，早点休息。 　　给各个房间送热水本就是他们堂倌的活儿。 　　只是今天房间爆满，人手就有些不足，一间一间送热水，难免得让后来的客人等等。 　　“好嘞，等下就给您送来。” 　　小堂倌看着兜里的小袋灵石，眉开眼笑。这一小袋灵石对客人这样的有钱人家算不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多月的饭钱。 　　“客人，你们带孩子去逛灯典，从西头开始逛。那一带灯少，但好吃的、好玩的多。逛到傍晚，差不多能逛到城中。城中到城东有一条河，叫澄河。年年都是澄河边上的花灯最好看。一路走一路看，晚上逛城东。” 　　堂倌忍不住向他们传授点本地人才懂得经验： 　　“每年灯典，白云城人多。一到中午晚上，酒楼也都没空席。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等空位上，灯典上的好吃的，那才叫多呢。” 　　“几个有名的酒楼，都会在傍晚，在灯典上设摊，把招牌菜弄成一小份一小份地卖。就是外来的不懂，花半天排队，不知道灯典上等个三五分钟，就能吃到德都楼的现蒸流心芝麻团。” 　　小胖崽眨眨眼。 　　德都楼的流心芝麻团是他最想吃的。听说要在店里等半天，他还和娘亲父亲说好，明天上午哪儿也不去，就在德都楼前等。 　　堂倌透露完经验就提着水桶走了。 　　小胖崽扭头对谢亦舒道：“阿爸，我们明天不去德都楼前等了，就按刚刚堂倌叔叔说的，从西面开始逛吧。” 　　“行。” 　　谢亦舒想得更多的还是今晚的睡觉问题。现在再换旅店也不实际，劝小胖子和林执睡里间也有些困难。事实上，那床对两个孩子来说也有些小。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他和顾延之带啵崽睡外头，让小执睡里间。可啵崽已经认定出门在外让小孩子一个人睡一间不安全，让小执一个人睡里间，也不太好。 　　谢亦舒只有一个办法了：“啵崽，今晚让父亲带你和小执哥哥睡外间好不好？阿爸想睡里间。” 　　啵崽小嘴一扁，还没来得及说“那啵崽也要睡里间”，顾延之就先开口：“你带两个孩子睡外头，我睡里头。” 　　谢亦舒有些不赞同：“里间那床太小了……” 　　顾延之笑了笑：“以前我们在南溪学院，床铺不也就那么大。” 　　和家里的床比起来，是有些小，但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单人床，也不是睡不了。 　　啵崽揪了揪衣服。 　　他其实也觉得里间的床有点小。但他更害怕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和小执哥哥被坏人掳了去，所以还是要和大人睡。至于是父亲睡小床，还是娘亲睡小床……小胖崽选择委屈父亲。 　　“对啊对啊，父亲能睡的。阿爸你要相信父亲……”小胖子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没良心。 　　于是话还没说完，他的小肥屁股就被“疼爱”地拍了两记。 　　左边一记，右边一记。一记来自父亲，一记来自娘亲。 　　但不管怎么说，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愿。 　　谢亦舒、啵崽和林执睡在外间，顾延之一个人孤苦伶仃睡在里间。 　　今天两个孩子在极光宗玩了一天，都累了。 　　谢亦舒一个故事还没讲完，两个孩子的呼吸声就变得平缓细均，显然是睡着了。 　　谢亦舒替他们掖好被子，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背靠着温暖的胸膛睡。 　　习惯被顾延之抱在怀里，习惯腰间搭着对方的手臂。 　　这样的想法让谢亦舒脸红了红。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001：‘顾延之睡着了吗？’ 　　“还没……宿主是想去找他吗？” 　　有一点。 　　谢亦舒被系统挑破了心事，脸颊更红了。 　　“那就去吧。”001深谙宿主的心思，给他找了个理由，让他能到隔壁去，“那床对他来说也太小了，睡着肯定不舒服。宿主你快去看看他。” 　　谢亦舒也是担心这个：‘嗯，我去看看。’ 　　他轻轻掀开被子，准备起身，身旁的小胖子却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手臂，蹭了蹭，吧咂着嘴呢喃：“娘亲……” 　　谢亦舒心里柔软极了。他摸了摸胖崽柔软的小肥脸蛋，准备等他松开自己再起身。下一秒，却被小胖子压了个满怀。 　　谢亦舒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小胖子的可怕睡相。 　　也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甜蜜并痛苦着”。 　　他伸手想把小胖子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手刚碰到啵崽的小胖胳膊，就被挥开。 　　小胖子像是在睡梦里感觉到了被打扰，艰难地蠕动了两下，小脑袋找准位置，枕着谢亦舒柔软的肚子，舒舒服服睡得更沉了。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几秒。几秒钟后，小胖脚一蹬，踩在了自己的小枕头上。 　　定型了。 　　短短几分钟，小胖崽就完成了一百八十度高难度翻身。 　　谢亦舒：“……” 　　他儿子的睡相，原来这么不羁的吗？ 　　谢亦舒彻底怔住了。 　　半晌，才回过神，把啵崽摆正，让他的小脑袋枕着枕头，身上盖好被子。 　　身上的重压似乎还没消失。谢亦舒看着床上分分钟就又趴成一个“大”字、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的小胖子，突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觉得里间的单人床其实也没那么小，他和顾延之两个人凑合挤挤，说不定也能睡。 　　谢亦舒轻轻推开门。 　　里间，顾延之一个大男人缩手缩脚躺在小单人床上，月光从斜上方的窗户透进来，照在他脸上。明明闭着眼睛，微皱着眉，没什么表情，却在小单人床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委屈巴拉。 　　谢亦舒知道他没睡，走到床边，想看看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装睡。 　　还没来得开口，就被从被窝伸出的手拽住了手腕，一把带进温暖的怀抱里。 　　谢亦舒的第一个想法是： 　　这张小单人床原来真的能承受住两个成年人。 　　第二个想法、第二个想法还没诞生，就被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扰散。 　　“冷不冷？”圈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点，“怎么不披一件外衣？” 第106章 　　顾延之没想到谢亦舒会过来。 　　谢亦舒脸皮子薄, 又容易害羞。虽然有时候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大胆举动, 但更多时候, 都是临事露怯。顾延之深谙谢亦舒这一点，所以当谢亦舒答应小胖子晚上跟两个孩子睡时, 顾延之一点也不意外。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顾延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他对谢亦舒总是有足够的耐心。顾延之这样认为。一直到他听见开门的动静, 从脚步声听出是谢亦舒，等人走到床边，就把人带进怀里时，顾延之才意识到, 他比想象中更心急一些。 　　他想要谢亦舒。 　　每一个夜晚都在想。 　　顾延之把脸埋进怀里人的颈窝，亲了亲，低声道：“抱歉, 吓到你了吗？” 　　温暖的气息落在颈侧。黑暗里, 谢亦舒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不可、描述上的一个又一个轻吻。像是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不可的描述上, 撩得人浑身发烫。 　　谢亦舒忍不住偏了偏头。他嗓子有点干, 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声音也有些沙哑：“还、还好。” 　　他知道顾延之没睡着，所以也没有被吓到。至少不是猝不及防……谢亦舒大脑放空地想着，等轻吻开始向下蔓延, 谢亦舒才惊觉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不太对。 　　顾延之倚着床围, 而他靠在顾延之怀里。两个孩子在外面的大床上熟睡, 他们的父亲、阿爸却挤在一张单人小床上, 他的领口都有些松垮……谢亦舒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顾兄……” 　　不可被不轻不重地描了一下。 　　后脑勺被按住，谢亦舒尽量避开和顾延之的对视。他被欺负得呼吸开始不稳：“延之……” 　　嘴唇被吻住。 　　不可温柔地撬开描述，在不可中细细描述，不可富有技巧地绕着不可打转。 　　是一个奖励性质的亲吻。 　　谢亦舒被亲得晕晕乎乎。 　　像被渡了一口三月的桃花酒，有一种在云端上微微熏的感觉。 　　第一粒内扣被解开。 　　第二粒、第三粒。 　　只剩下细碎的喘息。 　　顾延之的手掌贴上了谢亦舒的腰侧，谢亦舒那里敏感，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被扣住了手。 　　顾延之和他十指相扣，左手抚上啧啧，开始行晋江不可描述但围脖可描述之事。顾延之贴上他的嘴唇，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克制与隐忍：“乖，交给我。” 　　又是绝对不可以在晋江出现的事。 　　谢亦舒不可描述出声。【①】 　　黑暗里，大脑开始昏沉，细微的声音和触碰却被无限放大。 　　飘飘然间，谢亦舒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不堪重负的脆弱床板和床框脱节，“咚”得一声砸在木板上。 　　饶是顾延之，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布下的隔音阵范围有点小，囊括了可能会吱嘎作响的木床，却没囊括床下的木板。 　　楼下有人被惊醒，骂了一句“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便又睡了过去。 　　外间响起小胖崽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听上去被吓坏了，声音焦急地不行：“阿爸！阿爸！小执哥哥，阿爸不见了！阿爸！” 　　谢亦舒下意识攥住顾延之的衣服。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延之帮谢亦舒拢上里衣，一边飞快替他扣上内扣，一边安抚地亲了亲谢亦舒头顶：“交给我，没事的。” 　　在濒临崩溃的小胖子推开门冲进来，要父亲快带他去找娘亲时，顾延之已经扶着谢亦舒站了起来，还用被子将他裹住。 　　小胖子站在门口，看到内屋里站着的阿爸，胖胖的小身体晃了晃。 　　年幼的小孩子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大慌乱和大安心。 　　啵崽在看到娘亲好好的那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 　　“阿爸，呜哇，阿爸，阿爸，哇——” 　　隔音阵把小胖崽的哭声笼在小房间里。 　　谢亦舒还是第一次看到啵崽哭成这样。 　　又委屈又绝望。 　　就算是上次被告知“父亲和阿爸是道侣，合该睡一起”后，小胖崽哭得那么伤心，也没哭成这样。 　　谢亦舒快步走过去，把小胖崽抱进怀里。啵崽手脚并用缠住谢亦舒，小胖胳膊紧紧搂着谢亦舒的脖子：“呜——” 　　啵崽胖墩墩的。平时都像个小暖炉似的，又软又暖。 　　现在小手小脚却被吓得冰凉，小靴子也没顾得上穿，林执手里提着他的小靴子，谢亦舒从林执手中接过，替小胖崽床上。用被子裹住小胖子：“阿爸没走，就在这里。” 　　小胖子只是抱着他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奶音都哭哑了，一度光掉小金豆子，哭不出声音。小肥脸蛋贴着谢亦舒的脖颈，哭得滚烫。 　　谢亦舒心疼坏了，亲亲他的额角，安抚：“阿爸不是就在这儿吗，啵崽乖，不哭了。” 　　这样的安抚是没什么用的。小胖子只能自己缓过来。 　　他努力把自己往谢亦舒怀里挤，切切实实感受到娘亲真的没离开，才一抽一抽地慢慢平复下来。 　　顾延之拧干毛巾，替小胖子擦了擦脸。 　　啵崽努力擤鼻涕，紧紧抱着谢亦舒，好一会儿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了：“出门在外、坏人多，阿爸、去哪儿都该和、和啵崽说的……” 　　他醒来一摸身侧冰冰凉，还以为、还以为阿爸被坏人掳走了。 　　谢亦舒亲亲啵崽的小肥脸蛋：“对不起，下次阿爸一定和啵崽说。” 　　“不然、不然啵崽会担心，特别特别担心……” 　　“嗯，这次是阿爸让啵崽担心了。” 　　“阿爸、为什么会来父亲房间？” 　　谢亦舒张了张嘴，回答不出来。 　　顾延之替他回答：“父亲把床睡塌了，阿爸听到声音，过来看一看。” 　　啵崽这才注意到一边塌了的床。 　　胖嘟嘟的小脸有一瞬间的呆愣，啵崽揉揉眼睛，讷讷道：“可啵崽也听到了那声‘咚’……” 　　他是听到‘咚’声才醒的，娘亲分明早来里间了…… 　　啵崽看向林执，林执冲他摇了摇头。林执对那一声响也依稀有印象，但他更多的是被胖崽弟弟给摇醒的，所以也不知道谢叔叔是什么时候进的里间。 　　顾延之淡定解释：“可能是听到后又睡过去了，一直到刚刚才醒。” 　　是这样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小胖崽笨拙地点点头：“噢，原来是这样。” 　　他趴在谢亦舒肩头，又朝废床那儿看了一眼。 　　心里有些闷闷的。 　　他没想到父亲会把床压塌。 　　啵崽向顾延之伸出小胖胳膊。 　　顾延之以为他是不想让谢亦舒受累，从谢亦舒怀里把他接过。刚准备开口道“好了，回去睡觉，明天还要逛灯典”，就被小胖崽紧紧搂住。 　　小金豆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砸在顾延之肩膀上。 　　啵崽嗫嚅道：“父亲，你有没有受伤？” 　　顾延之一愣。 　　小胖子是在自责。 　　他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没有。” 　　父亲的手心很温暖，却让小胖子更加难受：“父亲，对不起，要不是因为啵崽……” 　　要不是因为他执意要和娘亲、小执哥哥一起睡外面的大床，父亲也不至于睡里间的单人床。要是父亲没睡单人小床，也不至于把床睡塌。 　　塌下来的一瞬间，肯定摔得很疼。 　　他是真的没想到父亲会把床给睡塌。要是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都会拉着父亲跟他们一块儿睡外头的大床。他和小执哥哥靠墙睡，父亲娘亲睡外边。 　　挤一挤，肯定挤的下的。 　　挤不下，他深吸一口气，收收腹，也能挤下。 　　啵崽又朝角落的床看了一眼，垂下了小脑袋。 　　这种自责的感觉，沉甸甸的，快让他透不过气来。 　　“父亲……”有没有什么，能让他弥补自己的错误。 　　小胖崽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一边听父亲在他耳边道：“啵崽，能不能帮父亲一个忙？” 　　* 　　四个人在外面的大床上挤了一晚。 　　谢亦舒原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在顾延之怀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亮，他也知道昨夜顾延之是让啵崽帮他什么忙了。 　　他看着小胖崽迈着沉重的步伐，去找旅店的老板娘：“老板娘姐姐，套间的小床多少钱？” 　　“三楼最里面的套间，里间的小床。” 　　“不是喜欢想买，是我们把它弄坏了，父亲说要赔偿。” 　　“不，不是乱涂乱画，是……是床板塌了。” 　　一时间，附近几个堂倌和客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胖崽身上。 　　老板娘有些惊讶：“这……” 　　她打量着小胖崽的身形：“是小客人您睡塌的吗？” 　　“嗯。”谢亦舒看着啵崽低着小胖脸，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老老实实替他和顾延之背锅：“就是啵崽睡塌的。” 第107章 　　让小胖崽最为伤心的是, 老板娘相信了他的话。 　　没有说出诸如“小客人, 你这么小，怎么会把床压塌”“得十来个小客人才能把我们这儿套间的小床给压塌吧”这样的动听言语, 而是说：“是我们的伙计购床时考虑不周。这位小客人, 您没伤着吧？” 　　如果心伤不算受伤的话。 　　啵崽沮丧地把小脑袋垂得更低了：“没伤着。” 　　老板娘也不要他们赔钱。 　　可啵崽却高兴不起来。 　　他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走到顾延之身边, 闷声闷气地对他道：“父亲, 啵崽帮好忙了。” 　　停顿了一下, 小胖子低下头, 捏捏自己的小肚子, 叹了好长一口气。 　　他好想咻得一下形成灵根, 再咻得一下瘦下来呀。还要两年, 他都等不及了。 　　小胖子的心事都写在脸上，特别好猜。 　　谢亦舒失笑, 刚想安慰他两句，就见他闭上眼睛, 抬起小胖脸, 小鼻翼翕动了两下，嗅着空气。 　　“好香！” 　　门口有卖鱼丸的推着车经过，见状停了下来，笑着问啵崽：“一碗十个, 三灵石, 小少爷要不要来一碗？” 　　卖鱼丸的自夸：“我家鱼丸虾丸卖得可好了, 是要拿去灯典上卖的。” 　　“要的要的！”啵崽小鸡啄米似的点点胖脸, 顿了顿，扭头征求两个大人的同意，“父亲阿爸，可以吗？” 　　谢亦舒笑了笑：“可以。” 　　卖鱼丸的打开锅盖，白滚滚的热气一下子蒸腾开：“小少爷要鱼丸还是虾丸？” 　　啵崽小胖脸一皱。放平时，他肯定是要各来一碗的，可今天灯典，好吃的多着呢，现在吃太多，过会儿就吃不下了。 　　啵崽偏过小脑袋和林执商量：“小执哥哥，我们拿不一样的吧，一碗鱼丸一碗虾丸，过会儿就可以交换着吃了。” 　　林执自然是依胖崽弟弟的：“好。” 　　小胖崽美滋滋地和老板说：“各来一碗。” 　　“好嘞！”卖鱼丸的拿起漏勺，网了十枚鱼丸，沥了沥水，装进竹筒里，舀了勺奶白的鱼汤，撒一撮葱花，插两根竹签，把竹筒递给他，“一碗鱼丸。” 　　又如法炮制舀了碗虾丸，递给林执：“一碗虾丸。” 　　竹筒厚，拿着手里温温的，一点也不烫手。 　　啵崽戳起一枚白嫩嫩的鱼丸，鼓起脸颊吹了吹，啊呜一口包下，幸福地眯起眼睛。 　　好好吃哦。 　　嫩嘟嘟，软呼呼。他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林执见状也戳起一枚=P，递到啵崽嘴边：“啵崽弟弟，啊——” 　　胖崽连忙张嘴：“啊——” 　　虾丸也好好吃哦。 　　又鲜又香，脆爽弹牙。啵崽忍不住捂住一边的鼓鼓脸颊。 　　咽下虾丸，他对林执道：“小执哥哥，还好有你和阿爸在。” 　　“要是只有父亲和啵崽，啵崽肯定只能尝到一种。”小胖子戳起鱼丸和林执分享，“父亲他不吃这些路边小吃，也不接受啵崽的分享。” 　　林执闻言抬起头，啵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父亲在吃娘亲手里签子上的鱼丸。 　　娘亲和父亲手里也各有一碗鱼丸、虾丸。 　　啵崽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惑。 　　父亲不是不吃这种东西的吗？ 　　小孩子不懂大人间的情趣。 　　啵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跟林执小声道：“可能是之前不吃，现在吃了。” 　　毕竟鱼丸、虾丸这么好吃。 　　啵崽记得自己买鱼丸前，心里还有点不开心。一碗鱼丸下肚，他连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闷闷不乐都忘了。 　　这就叫化悲愤为食欲。 　　小胖崽对此等心应手，转换得炉火纯青。 　　以至于七天后，回到廖云峰，啵崽随娘亲送特产，小耳朵尖抖抖，就能听见众人在背后谈论他—— 　　“小少爷出门一趟，又胖了吧？” 　　“是的吧，又圆了。” 　　“嘘，他听见了……啊，他看过来了，真可爱啊。” 　　“生气了，生气了，这气嘟嘟的小脸蛋子，啊真可爱！” 　　* 　　七天。 　　顾延之和谢亦舒走过了三座城。 　　白云城的灯典，河面上点点花灯。一灯悼念亡人，一灯寄放希望。 　　每个人在花灯里写下的话都是秘密。谢亦舒不是故意偷看啵崽的小心愿，只是啵崽有几个字实在不会写，谢亦舒教他的时候，无意瞥了一眼。 　　——河神爷爷啊，请让啵崽速速瘦。 　　微光城的庙会，千年古树系红绳。系阖家欢乐，系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延之把小胖崽扛在肩上，让他伸长小胖胳膊系。小胖崽认认真真系了半天，保证四根红绳牢牢系在了一起。 　　——就像他们一家人。 　　玉京城的酒节，百盏酒樽换钟声。一声平安喜乐，三声百事无忧。 　　数千盏酒杯斟满新酒，为了让谢亦舒和两个孩子各撞一次钟，顾延之从长桌头喝到长桌尾。谢亦舒看着从头到尾神情淡淡、毫无醉意的顾延之，觉得曾经有过“把顾延之灌醉”想法的自己可真蠢。 　　——至于夜深，开始说自己酒劲上来讨亲亲的某顾姓男人。 　　——谢亦舒信他个大头鬼。顾延之这个男人在夜里坏的很。 　　七天。 　　啵崽走哪儿吃哪儿，吃到了好多好吃的。一咬馅就要流出来的糖柿子；皮儿薄得吹弹可破的灌汤包；勺子轻压嫩得弹起的软蛋羹；入口即化甜成丝儿的酥云糖……林执也跟着吃了许多超乎他想象的食物。 　　他比啵崽还多吃了一样。 　　金果。 　　住微光城的那一夜，顾延之瞒着所有人去了一趟伊人山。 　　他想先去踩个点，在带谢亦舒和两个孩子来之前，先把可能存在的危险解决掉。结果在血鹫巢下见到了三株结着金色果子的灵植。 　　两株五萼罗刹果，一株四萼金果。 　　服下金果后，林执明显感觉到静脉内灵气的运转得更顺畅了。 　　至于水、火双灵根是否真的融合成了单一灵根，还得等回廖云峰后用灵器检测。 　　啵崽得知小执哥哥可能会变得很厉害后，兴奋得不行，比林执还要高兴。 　　这一点直接提现在食欲上。 　　不用再化悲愤为食欲了。 　　小胖崽开开心心吧唧吧唧，食欲大增！ 　　七天，廖云峰上的游乐园也搭建完毕。 　　为了先给小少爷们一个小小惊喜，沈奕在得到主上和夫人的授权后，吩咐工匠们在主院里也搭上一个跷跷板。 　　小胖崽在外头快活地玩了七天，回到家蹦蹦跳跳推开主院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件新物什。 　　他背着小胖手，老气横秋地绕着跷跷板转了好几圈，都没猜出这是干什么用的。只能向娘亲求助：“阿爸，这是什么呀？” 　　谢亦舒爽快地给出答案：“是跷跷板。给你和……” 　　谢亦舒顿了顿。 　　他看了看胖墩墩的啵崽，和长高了些，却依旧很瘦小的林执，沉默了。 　　半晌，改口道：“是跷跷板。给你们两个玩的。不过还是半成品。” 　　“你让阿爸想想，怎么让它完工。” 　　一听到是用来玩的，小胖子就更感兴趣了。 　　“是玩的？怎么玩？”啵崽抱住谢亦舒的胳膊晃晃，用引以为傲的小胖脸亲昵地蹭谢亦舒的手，撒娇道，“阿爸阿爸，告诉啵崽，啵崽帮阿爸一块儿想！” 　　谢亦舒只好把小胖崽抱到跷跷板的一头，让他在小木板上坐下。 　　跷跷板的另一头立刻高高翘起。谢亦舒又抱起林执，让他坐在高翘的那头。 　　不出意料，跷跷板一动不动，稳稳当当。 　　啵崽在木板上扭了扭小肥屁股，踩着脚蹬迫不及待：“阿爸，然后呢？” 　　“然后……你们先下来，阿爸再想想。” 　　谢亦舒敲了敲林执那侧的木板，开始和001商量，在这一侧座位的底部增加负重可不可行。 　　思路很快就被屁股黏在木板上的小胖崽急切打断。 　　“阿爸！你快帮帮小执哥哥，小执哥哥他一个人下不来！” 第108章 　　林执一边努力蹬腿, 一边安抚胖崽弟弟：“没事的……我能……能下来！” 　　啵崽不知道自己只要抬抬小肥屁股, 就能把小执哥哥放下来了，他踩着小脚蹬, 胖嘟嘟的小脸写满担忧：“阿爸, 快帮帮小执哥哥！” 　　谢亦舒想了想，对小胖崽道：“啵崽, 你慢慢站起来，然后跳一下。” 　　为什么要站起来跳一下？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有些困惑, 但还是按谢亦舒说的, 慢慢站了起来。 　　他谨遵娘亲吩咐, 站起来的动作非常缓慢，用001的话说, 就像异世电影里慢镜头, 小肥屁股慢吞吞往上抬。 　　很快，他就发现只要他一点一点站起来，小执哥哥就会一点一点往下降。啵崽救兄心切, 一下子蹬直了小胖腿。 　　可他的腿太短了, 就算站起来, 小执哥哥的脚还是接触不到地面……对了！还要跳一下！ 　　啵崽深吸一口气, 屏住呼吸, 绷紧小胖脸, 奋力一跳。 　　胖胖的小身体轻盈跳起, 在离地半寸高的时候, 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强大引力，极速坠落。整套动作历时两秒，另一端的林执被颠得上下颤了颤。 　　小胖崽焦急地看向谢亦舒：“阿爸！这样不行！啵崽太矮了，小执哥哥下不来！” 　　儿子，不是你太矮，是你太胖了。 　　谢亦舒哭笑不得，伸手把林执抱了下来。一边在心里问001：‘啵崽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宿主请稍等。”隔了两秒，001给出了回复，“宿主请放心，经检测，啵崽身体很健康。” 　　顿了顿，001补充：“可能和体质有关，报告显示，他爸他爷爷他曾爷爷，小时候都很胖，且都在觉醒灵根开始修炼后瘦了下来。” 　　就像熊崽在秋季储存脂肪，准备冬眠，啵崽说不定也是在为未来的修炼做准备。 　　谢亦舒被001说服了。 　　他敲了敲跷跷板，开始考虑从哪儿开始加工，袖子被轻轻拽了拽。 　　小胖崽伸手抱了抱他，笨拙地安慰：“阿爸，这个真好玩。” 　　虽然他不知道跷跷板究竟该怎么玩，但这不妨碍他夸夸阿爸。 　　谢亦舒忍不住逗他：“哪里好玩？” 　　啵崽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嗯……坐着很舒服……” 　　“还有呢？” 　　啵崽沉思了一会儿，灵光一闪：“还有还有，有脚蹬，像是在骑马！” 　　虽然没能玩起来，但小胖崽还是努力哄娘亲：“真好玩！” 　　这让谢亦舒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蛋：“谢谢啵崽。” 　　林执伸手摸了摸跷跷板。他好像知道该怎么玩了。 　　“啵崽弟弟。”他胸有成竹道，“你像上次那样，捂住眼睛。” 　　胖崽立刻联想到了上次小执哥哥“变”出来的蚱蜢笼子。 　　他飞快抬起小胖手按住眼睛，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啵崽捂好了！” 　　每次他捂眼睛，小执哥哥都会给他惊喜，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啵崽脸蛋都因兴奋而红扑扑的。 　　林执冲谢亦舒点了点头，飞快跑进堆放物品的小屋。顾叔叔让人给他做了一条负重袋，说再过一段时间，晨训就要绑上负重了。 　　林执脱下外衣，在腰间绑上负重，又把外衣穿上，扯扯衣服，抚平褶皱，确认胖崽弟弟看不出来后，又飞快地跑回院子里。 　　林执喘了口气，对啵崽道：“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 　　啵崽移开小胖手，发现小执哥哥手里什么也没有。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变？” 　　还是什么都没有。 　　小胖崽更加疑惑了。 　　林执发现胖崽弟弟理解错了，轻咳一声，率先坐在跷跷板的一端：“我知道怎么玩这个跷跷板了。” 　　谢亦舒猜出林执刚刚是去干什么了，笑了笑道：“看来小执哥哥帮阿爸完工了。” 　　小胖崽听得云里雾里。 　　他被阿爸抱到刚刚坐的那端——那端现在正高高翘起，他爬不上去——阿爸手一松，他就降了下去，他听见阿爸对他道：“啵崽，再跳一次。” 　　啵崽听话地又跳了一次，这次，他没再落地。 　　他这一端一直在往上升，一直在，一直在，直到“咚”得一声—— 　　他被小执哥哥撬起来了！！ 　　小胖崽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一时兴奋地连话都不会说了：“噢！阿爸！小执哥哥！你们看！” 　　他现在好高！都快跟阿爸一样高了！！ 　　林执笑了笑：“现在轮到我了。” 　　啵崽连忙点点胖脸，他和小执哥哥轮流玩。 　　一个起跳，一个落下。 　　两个幼崽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其中一只发现自己腰上的负重松了。 　　林执的小脸上闪过慌乱：“啵崽弟弟，我们休息一下！” 　　啵崽“哦哦”两声，停了下来。他比林执矮，脚尖触不到地，林执只能小心翼翼地从跷跷板上下去。 　　可是已经晚了。 　　沙袋从林执腰间滑落，“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平衡被打破，啵崽一屁股坐了下去，林执来不及下来，重新被撬回了空中。 　　尘土散去，啵崽看到了地上的沙袋。 　　胖嘟嘟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跷跷板一开始玩不起来的原因了，啵崽伤心地捂住眼睛，他再也不要玩了！ 　　* 　　话是这样说，可当唐棠他们来做客时，啵崽还是绷着小胖脸，和林执一块儿把跷跷板的玩法示范了一遍。 　　小伙伴们看顾薄那么严肃，都贴心地装作没看见顾薄哥哥腰上绑着的沙袋。 　　大家很快就弄懂了跷跷板的玩法，排着队两个两个的玩。 　　跷跷板一下子俘获了所有幼童的心。大家都想多在上面坐一会儿，可他们人太多了，跷跷板却只有一个。每个人只能玩三分钟，就得换下一个小伙伴。 　　等待时，小萝卜头们就开始商量除了跷跷板，还能玩什么。 　　商量了一阵，大家发现，除了跷跷板，他们还想玩人生之旅、玩大爬架、趁着天气好，去山里野营……每个人想做的都不一样，小萝卜头们面面相觑。 　　他们还以为其他小伙伴都像自己一样，最想玩人生之旅/大爬架/……/山里野营呢！ 　　“这里就能玩人生之旅，我们可以一边玩，一边排队玩跷跷板！” 　　“可是人生之旅要轮流掷骰子，玩跷跷板就不能掷骰子了，不如先去看大爬架！” 　　“人生之旅可以野营的时候玩，大爬架也可以野营的时候顺路看，野营还可以吃烤肉吃烤鱼！”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有个孩子问：“顾薄，我们过会儿玩什么呀？”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啵崽身上。 　　小胖崽也有些为难。他又想和大家一起玩人生之旅，又想带大家去玩大爬架。野营烤肉烤鱼当然也想…… 　　看到谢亦舒端着橘子果酱泡的茶出来，连忙向他求助：“阿爸！我们过会儿玩什么呀？” 　　“会带我们玩‘人生之旅’吗？” 　　“或者大爬架！我想去看大爬架！” 　　“野营呢！安安已经能一个人睡觉了，可以野营了！” 　　谢亦舒给每个孩子倒了一杯橘肉果茶，想了想：“‘人生之旅’可以晚上玩，野营放明天，明天天气比今天更好。大爬架……之前在极光宗你们就见到大爬架了，今天还想看吗？” 　　几个想看大爬架的幼童捣蒜般得点头，超想！ 　　“那过会儿去看大爬架。不过——”谢亦舒拖长了音调。 　　他看着一众或沮丧或欢呼的小萝卜头，和听到意料中的答案，开始咕嘟咕嘟喝果茶的小胖崽，笑了笑道：“不过在去看爬架前，我和顾叔叔得先带你们参观参观顾薄和林执的游乐园。” 　　啵崽放下茶杯，脸颊上还粘着一抹橘子酱。 　　小胖脸上是一片茫然。 　　他和小执哥哥的游乐园？ 第109章 　　一时间, 幼童们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啵崽身上。 　　唐棠小姑娘伸手拽了拽啵崽的衣服, 小声问：“顾薄弟弟，什么叫‘游乐园’？” 　　小胖子捧着茶杯发呆，被唐棠一拉回过神。见小伙伴们都在等自己回答, 连忙摇了摇小脑袋,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阿爸！”小胖子期期艾艾，“你刚刚说的‘游乐园’……” 　　小胖崽直觉“游乐园”是件非常棒的东西，比大爬架还要棒。可又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游乐园”可能什么也不是, 只是件普通东西，不过父亲和阿爸给它换了个名。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小胖崽揪了揪衣服, 他害怕自己会空欢喜一场。 　　毕竟大爬架已经那么棒了, 哪还会有比大爬架更棒的东西呢。 　　小胖子的心思特别好猜。 　　谢亦舒笑了笑，问啵崽：“啵崽还记得阿爸跟你说过的树屋吗？” 　　“长梯、树上的小木屋、用吊桥连着两棵树、晚上躺在露天平台上看星星……” 　　小胖子关于“树屋”的回忆被唤醒，兴奋点头：“记得记得！”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噢！所以、阿爸、所以你刚刚说的‘游乐园’，指的就是树屋吗？啵崽和小执哥哥的树屋已经建好了吗？” 　　“建好了。”谢亦舒擦掉沾在啵崽脸上的橘子酱, “但阿爸哥哥说的‘游乐园’不是树屋。” 　　“‘游乐园’是供人玩乐的地方, 树屋只是‘游乐园’的一小部分。” 　　树屋只是游乐园的一小部分？ 　　啵崽的小肥脸蛋因兴奋而红扑扑的。他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阿爸阿爸！你快捏捏啵崽的脸。”小胖崽捧起谢亦舒的手, 往自己肥嘟嘟的脸上贴，表情十分梦幻，“啵崽不是在做梦吧？” 　　谢亦舒被小胖子逗得不行。配合地捏了捏啵崽的小脸蛋, 忍笑问：“有没有感觉？” 　　小胖崽幸福地点点胖脸。他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大人才能喝的烈酒, 有种醉呼呼的感觉：“有感觉。” 　　他不是在做梦。 　　其他幼童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他们没有“树屋”和“游乐园”的概念, 只知道好像是顾薄的父亲娘亲为他和他哥哥造的好玩的。啵崽兴奋的样子让他们忍不住好奇。 　　他们好想知道是什么让顾薄弟弟那么兴奋。难不成还有比顾薄弟弟之前说的“人生之旅”“大爬架”来的更好玩的东西？ 　　叫安安的小男孩忍不住开口：“顾薄阿爸，我们什么时候去‘游乐园’？” 　　他们都有些等不及了。 　　谢亦舒眉眼弯了弯，温和道：“等顾叔叔忙好……” 　　说话间，顾延之从书房走了出来，小胖崽开心地蹦了蹦：“父亲！” 　　谢亦舒小声问顾延之：“都忙好了吗？” 　　“嗯。”顾延之不仅把事情都处理好了，还飞快翻阅了一本书柜里的新书，“小舒……” 　　他想把刚学来的拿出来用，想贴在谢亦舒耳边对他说“今天我的时间都是你和孩子们的”，还没付诸行动，手里就先被塞了杯果茶。 　　“那你先喝杯橘子茶，我刚泡的。” 　　谢亦舒说完就看向孩子们，不再分给顾延之眼神，拍拍手，笑着对这群早已迫不及待的小萝卜头们道，“好啦，现在你们排好队，两个两个牵好手，我和顾叔叔带你们去参观顾薄和林执的‘游乐园’。” 　　这是谢亦舒从001那儿学到的方法。 　　带一群孩子时，让他们手牵手，排好队，就不用担心会有孩子掉队。 　　啵崽率先拉着林执站到谢亦舒身前，然后是唐棠和薇薇、王朝和安安……人数刚好是双数，每个幼童手里都牵着一个自己的小伙伴。 　　排成一溜的长排，特别壮观。 　　谢亦舒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跟在大鸭身后的一溜儿小鸭，轻咳一声，甩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对幼童们道：“大家都手牵手排好队了吗？” 　　幼童们的小奶音震天响：“排好啦！” 　　“那接下来……”谢亦舒停顿了一下。 　　他的右手被顾延之牵住。 　　顾延之站在他身侧，接过他的话对小萝卜头们淡声道：“接下来，由我和谢叔叔带路。你们跟紧前面的人，不要掉队。” 　　顾延之顿了顿，问他们：“能不能做到？” 　　幼童们纷纷挺直小腰板，大声道：“能！” 　　谢亦舒动了动手指，手被牵得更紧了一点。 　　粉色悄悄爬上谢亦舒的耳朵尖。 　　这还是他和顾延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牵手。 　　虽然这里的“众人”只是一群还没长到他们腰的小萝卜头。 　　* 　　沿路没有碰上其他人。 　　快到游乐园时，谢亦舒看到了方子遇、沈定和沈奕。 　　三个人在写有“啵崽和小执的游乐园”几个字的小木牌前僵持不下。 　　方子遇一眼就看到了谢亦舒他们，目光暧昧地从谢亦舒和顾延之相牵的手上扫过，戏谑道：“谢师弟。” 　　谢亦舒脸一红，下意识松开顾延之的手。 　　他身后的小萝卜头们立刻叽叽喳喳道：“谢叔叔松开顾叔叔的手了。” 　　“小轩哥哥，我们要不要也松手？” 　　“再等等吧，谢叔叔和顾叔叔没说我们可以松手。” 　　“啊，谢叔叔又和顾叔叔牵手了。” 　　等谢亦舒反应过来，他已经又牵住顾延之的手了。 　　这次还是他主动。 　　谢亦舒脸烧起来，在方子遇开口取笑他前，先一步开口：“方师兄，你们在这儿是……” 　　方子遇摸摸鼻子：“我想让沈奕把阵法解开，让我看一眼你给啵崽弄的那个‘游乐园’……” 　　他前些天在学院藏书阁找和“红子果”有关的内容时，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丹药配方。 　　一回来就进了炼丹室。等把那配方研究透彻，从炼丹房补了觉出来时，方子遇才从沈定那儿听说谢亦舒给啵崽在后山建了个“游乐园”。 　　沈定把那“游乐园”描绘得神乎其神，方子遇兴冲冲地赶来看。却被告知“游乐园”已经被沈奕用阵法罩住，要等主上夫人带着小少爷来，才能解开。 　　方子遇想着“偷偷解开一下，让他先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吧”，跟沈奕软磨硬泡、软硬兼施了一上午；沈奕则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小少爷已经回廖云峰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路过，没有主上和夫人的命令，不能提前解开。哪怕只解开一秒，也不行。” 　　沈奕深知方神医的脾性，在这里退让，让他看了，接下来对方就要变本加厉，要求进去玩一下下了。 　　双方僵持了一上午，一直到谢亦舒和顾延之带着孩子们来。 　　小胖崽对方子遇的行为很是鄙夷：“方叔叔，你是要破坏阿爸给啵崽和小执哥哥的惊喜！” 　　方子遇轻轻敲了敲胖崽的小脑袋：“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和你阿爸什么关系，我那能叫破坏吗？嗯？” 　　小胖子说不过他，气得直哼哼。好在前头还有一座游乐园吸引他的注意力，蹦蹦跳跳去娘亲和小伙伴们那儿等阿奕解阵法了。 　　方子遇对自己对战小胖崽大获全胜一事还挺得意，只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顾延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跟我儿子什么关系？跟我道侣又有什么关系？嗯？” 　　谢师弟在不远处照看小孩子，根本没办法来管顾延之。 　　方子遇只能在心里为自己的师弟悲哀，摊上这种男人，口头玩笑都开不得。嘴上老老实实道：“没关系没关系。” 　　说完脚底抹油溜到那群小孩子身边，顾延之也走到了谢亦舒身后。 　　沈奕解开最后一道阵法，游乐园呈现在众人眼前。 　　做成大象模样的滑滑梯、做成小船模样的多人秋千、做成蘑菇模样的攀岩井……还有好多好多，谢亦舒一眼都看不过来。 　　他都没想到会这么壮观，更别提啵崽他们了。 　　幼童们都睁大眼睛，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哇——” 　　方子遇也跟着一块儿羡慕了。 　　他家老头子当初怎么没给他整个这样的“游乐园”出来？ 　　“接下来谢叔叔和顾叔叔有点事，暂时由这位沈奕叔叔带你们在这儿玩。” 　　“好——”幼童们一窝蜂在沈奕身后排了队。 　　方子遇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也想跟着排队，被谢亦舒拉住：“方师兄，你先等等。” 　　谢亦舒在幼童里找到云倏，对他招了招手：“云倏，过来。” 　　云倏跟身边的小伙伴说了一声，哒哒哒跑了过来。 　　谢亦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子遇道：“方师兄，你帮这孩子看看。他叫云倏，打小身体就不太好。” 　　方子遇挑了挑眉，一缕神识探了过去：“身子是有些虚弱，像是天生的，你娘亲生你时怀了几个月？是不是受惊早产了？平时有没有服用补药？服用了？服用了怎么……” 　　方子遇顿了顿，神色微变：“你跟我来。我给你做几个测试，排查一下体内的毒。” 　　锦城巫家，擅用毒。 　　这一代出了个叛逆的，放弃巫姓改用已逝母亲的姓氏，离家当了丹修。 　　别的丹修看不出来的，他能看出来。虽然改姓了“方”，但他懂得毒不比任何一个姓“巫”的少。 　　把云倏交给他，基本上就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谢亦舒看着方子遇带着云倏离开，耳边响起顾延之的声音。 　　因为儿子的那群小伙伴，而被冷落了一上午的顾延之终于有机会和谢亦舒独处。 　　“小舒，你那毒，我们什么时候解？” 　　这句话被过来询问云倏哥哥怎么了的小胖崽听了个正着。 　　什么云倏哥哥什么游乐园都靠边站了，啵崽扑进满脸通红的谢亦舒怀里，焦急地问道：“什么毒？阿爸什么时候中了毒？” 第110章 　　啵崽越说越急：“你们不要当啵崽是小孩子, 不可以瞒着啵崽。” 　　“阿爸到底中了什么毒？为什么父亲刚刚问什么时候开始解毒？” 　　不远处，幼童们排队从高高的滑梯上咻得滑下, 一片欢声笑语。 　　啵崽看着娘亲为他建的“游乐园”, 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像不能透气了一样, 说不出的难过。 　　他对“毒”的了解来源于大人们对他说过的话。 　　“……小少爷, 山里的果子不能随便往嘴里塞, 很多有毒的, 运气好只闹肚子, 严重了要死人的……” 　　“……小少爷，这是毒菇, 不能采, 碰了手会烂掉的。当然不能吃, 吃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主上了……” 　　啵崽急急忙忙拉过谢亦舒的手。娘亲的手干干净净，没有烂掉。 　　也就是说, 毒都在娘亲的身体里……毒发作的时候娘亲会觉得疼吗？听父亲的话, 应该是已经找到解毒方法了，可如果解毒失败了…… 　　如果解毒失败了，娘亲会……会死掉吗？ 　　啵崽是知道什么是死亡的。 　　死亡就是变成风、变成土、变成天上的星星, 再也见不到了。 　　不会有人像娘亲那样给他讲有趣的故事，也不会有人像娘亲那样温柔地亲他的脸颊。 　　啵崽悲从中来，把脸埋进谢亦舒袖子里：“阿爸……你不要死掉……” 　　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他会找不到阿爸的。 　　谢亦舒看着怀里难过得缩成一团的小胖子,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谁说阿爸要死掉了？”谢亦舒亲了亲小胖子沾满泪水的小肥脸蛋, 想了想, 对他道，“之前啵崽不能一个人睡，阿爸和父亲就都当啵崽还小，一直没把这些事告诉啵崽。” 　　“可最近啵崽都是一个人睡的。说明啵崽已经长大了，是大孩子了，对不对？” 　　小胖崽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自从那次让父亲睡小床，结果床塌了后，他们住的都是一个房内有两张大床的大房间。父亲娘亲睡一张床，他和小执哥哥睡一张床。昨天回来后，他也是自己睡在自己房间。 　　都一个人睡了，他肯定是大孩子了。 　　“既然啵崽是大孩子了，那这些事就不能瞒着啵崽了。阿爸之前不是一直‘生病’么，那病其实就是由一种灵植的毒性导致的。” 　　小胖子揪紧谢亦舒的袖子：“可阿爸现在已经醒了……” 　　“对，阿爸醒了。可体内仍然有毒性残留，所以修为一直没能恢复。” 　　谢亦舒手指轻轻点了点啵崽的小腹：“阿爸的灵气都郁结在了这里，没办法像父亲那样使用灵力，炼丹也需要方叔叔帮助。” 　　啵崽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肚子，伸手去揉谢亦舒的小腹：“那阿爸这里会不会痛痛？” 　　“不会痛。只是没办法使用灵力。”谢亦舒避开细节，跟小胖崽解释，“前段时间，父亲和阿爸找到了解开残留毒性的方法，啵崽刚刚听到的，嗯，是父亲在和阿爸商量，什么时候解毒。” 　　“为什么这个还要商量？”啵崽的小脑瓜里蹦出了一个让他惶恐不安的答案，小金豆子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是因为阿爸体内残留的毒很难解吗？” 　　“是的。” 　　“不难。” 　　顾延之和谢亦舒给出了截然相反的两个答案。 　　谢亦舒一愣，看向顾延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增加啵崽的恐慌。 　　啵崽也抬头看向了父亲，和娘亲的“不难”比起来，他更相信父亲的话。小金豆子掉得更凶：“有多难？” 　　顾延之神情淡淡：“特别特别难。” 　　“首先解毒的时间很固定，必须得是晚上。其次，解毒的时间特别长。得从子夜解到黎明。再次，解毒过程中，方圆一里不能有人。更不能有人打扰，一有打扰，就会功亏一篑。” 　　谢亦舒脸上的神情从错愕转为面无表情。 　　谢亦舒心情有些复杂。顾延之是个大忽悠，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啵崽还不知道自己沉稳冷静的父亲是在忽悠自己。 　　他一边听，一边皱紧小胖脸。解毒要求怎么这么多，还这么苛刻……半晌，啵崽一拍小脑门，抬起小脑袋，兴奋道：“啵崽有办法了！” 　　“其实一点也不难，啵崽和小执哥哥今晚睡啵崽以前的小院子就行了！” 　　小胖崽越想越觉得可行。 　　“正好唐棠他们今晚也要睡我们家，让他们也睡啵崽的小院子，反正房间够的，让小桃姐姐她们帮啵崽把剩下房间收拾出来就是了。” 　　“父亲，你再去和阿奕他们说，叫他们今晚千万不要靠近我们平时住的院子，这样我们平时睡的院子方圆一里内就只有你和阿爸了。” 　　“至于解毒的时间，父亲，你今晚加把油，早点处理完那些事情，明天早上也不要去峰顶修炼了，这样夜半到黎明的时间不就空出来了吗？” 　　谢亦舒觉得这样不行。 　　“就算是在家里，你们一群孩子住一间院子，没有大人照顾也……” 　　胖崽小手一挥，特别豪迈：“有阿奕他们呢。” 　　“可是……” 　　“没有可是。”小胖崽痛心疾首，“阿爸，到底是父亲帮你解毒重要，还是陪我们睡觉重要？” 　　“阿奕、方叔叔、魏叔叔……”能照顾他们一夜的大人，啵崽数都数不过来。他担心自己人小言微，娘亲不把他说的当回事，很聪明地向父亲求助，“他们会照顾好我们的，对不对父亲？” 　　顾延之当然和儿子站一条线上：“对。” 　　“那就这么说定了。”啵崽的小胖脸上满是严肃，“父亲今晚帮阿爸解毒，其他都交给啵崽。” 　　小胖子拍拍胸脯：“方圆一里，绝对不会有人靠近。” 　　他提起小胖脚，用力蹬出去，比划了一个基础剑法第一招，非常认真：“啵崽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打扰阿爸解毒。” 　　顾延之拍拍儿子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 　　小胖崽神情庄重地点点胖脸。 　　谢亦舒有些哭笑不得。 　　一想到晚上，脸又忍不住红了。 　　他没再说什么不行的话。 　　谢亦舒在顾延之的目光下微不可觉地点了下头，随后就飞快把头转到一边。 　　他让顾延之等得够久了。 　　* 　　定好父亲晚上帮阿爸解毒，小胖崽放心了大半。 　　也能愉快地回到小伙伴当中，和大家一块儿玩娘亲父亲为他设计的各个“大玩意儿”了。 　　大象一样的，叫滑梯，坐在上面能咻得一下滑下来。 　　小船一样的，是秋千，他和小执哥哥，还有两个小伙伴能两前两后坐上面，轻轻一推，就能荡得好高好高。 　　蘑菇一样的，是攀岩井，踩着突出来的石块往上爬，爬到最上面，有两张像小椅子一样的东西。坐在小椅子上，绑好娘亲说的“安全带”，父亲就会用灵力操控小椅子一上一下。 　　特别刺激，特别爽！比荡秋千还要爽！ 　　噢噢！还有个比秋千还要好玩的，是个像油纸伞一样的大玩意儿。 　　“油纸伞”下，挂着好几个小秋千，父亲用灵力一推，“油纸伞”就会开始转，伞下的秋千就会荡起来，比小船秋千更好玩！ 　　娘亲说，游乐园的“大玩意儿”分成三类，一类是他们自己就能玩的，一类是要有大人在一边辅助他们玩的，还有一类，是前两类的结合体，即可以自己玩，也可以让大人辅助他们玩。 　　大象滑梯和小船秋千是第一类，“油纸伞”是第二类，攀岩井就是第三类。 　　娘亲说，先教他们玩第一类，再带他们去玩第二类、第三类。 　　可光是玩第一类就花了他们一下午的时间，跳跳床、木屋荡绳都太好玩了，他们排队轮流玩了好几次。 　　临近晚饭，娘亲说剩下的明天再玩，今天最后再带他们去玩一个第二类，“洞中历险”。 　　一听这个名字，他还以为是每人一个小火把，去山洞里探险。 　　结果到了才发现不是。山洞前有个大大的水潭，水潭前立着一块带着符文的透明屏障。父亲带他们去了小山丘的山顶，山顶也有一个洞，洞边也有一个水潭。 　　一个简单的阵法，让两个水潭间的水能互通。父亲给他和娘亲施了一个保护性的诀，透明的大球将他和娘亲保护起来，然后娘亲抱着他从山顶的洞边跳了下去—— 　　山里被开出一个弯弯绕绕的通道，娘亲和他顺着水流向下滑。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在支出来的石块上！ 　　不过娘亲告诉他，这些石块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都不会真的撞上去。 　　弯道内壁附着荧光石，亮堂堂的，而真正的光线是从山脚下的洞口透进来的。等他看到洞口的光，也就和娘亲一块儿滑出去了。 　　父亲的保护诀让他们浮在水上，他们在洞口的水潭上漂了一会儿，娘亲才牵着他走到了岸边。 　　娘亲脸颊红红的，看起来很兴奋：“好不好玩？” 　　他回答地超大声：“好玩！” 　　这是他最爱的“大玩意儿”了。 　　事后他问了小执哥哥和其他小伙伴，除了庄一鸣恐高，娘亲说他还不能玩，其他人都和他一样，最爱这个“大玩意儿”！就跟父亲平时带着他们上下山一样，特别好玩！ 　　天气冷了，饭后，娘亲和父亲带着他们在书房玩人生之旅。 　　玩了三盘，他还想再来一盘，但看到父亲投过来的目光，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父亲今夜还要帮阿爸解毒。 　　这可比人生之旅重要多了。 　　* 　　啵崽主动上交手里的地契：“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啵崽的小院子了。” 　　林执见状跟着交了。其他幼童却都还想再玩一盘……小胖崽见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好长一口气。 　　“床铺和热水都准备好了，你们忘了我们今天要展示这些天在家训练的结果吗？” 　　“自己洗漱、自己换衣服、自己睡觉……”小胖崽笨拙地数了数，觉得数不清了，小胖胳膊一挥，不数了。直接总结道，“我们今晚要证明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不是吗？” 　　大孩子。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三个字。 　　幼童们纷纷上交了自己的地契。 　　他们都要当大孩子。 　　父亲和娘亲不跟着他们去，啵崽学着娘亲的样子拍了拍手，牵住林执的手，对小伙伴们说：“你们像啵崽和小执哥哥这样，两个两个牵好手。” 　　有了一天的排队经验，幼童们都飞快地整好了队。 　　小胖子太矮了，站最前面看不到自己的小伙伴们有没有都牵好手，排好队。 　　只能拉拉林执，小声问：“小执哥哥，唐棠他们排好队了吗？” 　　林执朝身后扫了一眼，对他点点头。 　　啵崽立刻举起小胖胳膊，很有气势道：“出发！” 　　小伙伴们都捧小薄弟弟的场：“出发！” 　　沈付和沈奕在外面等他们，两个大人像领着一群小鸡崽，带着幼童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离开前，啵崽朝书房看了一眼。 　　谢亦舒站在书房门口，刚好和还有些忧心忡忡的啵崽对上了视线。 　　啵崽看到他看了过来，连忙换了一副很自信的神情，对他比了个口型：“阿爸，他们交给啵崽！” 　　其实还是在不安。 　　谢亦舒很想过去抱起小胖子，跟他说都是父亲骗他的，那毒其实很好解。但理智告诉他，与其这样，还不如赶快把修为恢复。 　　毕竟他又不可能真的和啵崽解释清楚他到底中了什么毒，更不可能让小胖子知道顾延之要如何帮他解毒。 　　幼童们和两个大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 　　腰上传来一阵力，把他带进了书房。书房门被关上，他被顾延之抵在门上亲吻。 　　一个忍得辛苦的吻。 　　谢亦舒鬼使神差，勾住顾延之的脖颈，在两唇短暂分开时，闭上眼主动亲了上去。 　　在大多数亲吻里，他都是被动的一方。这一次的主动勾得顾延之呼吸都有些不稳。 　　圈在谢亦舒腰上的手收紧。 　　顾延之享受着谢亦舒难得一次的主动，他不会告诉谢亦舒，他现在有多想把他按在书房的门上口口。 　　那肯定会把人给吓走的。 　　顾延之亲了亲谢亦舒的粉红耳尖，在他耳畔低声道：“再让我抱一会儿。”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抱一会儿，让他平复一下。 　　不然他会控制不住在这里要他，在外面的回廊上要他，在隔壁净室里要他。 　　他对谢亦舒向来没什么克制力可言，不然他们的第一次也不会是在太虚幻境里。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该在他屋里铺着喜被的床上。 　　“乖，别动。” 　　“再让我抱一会儿。” 第111章 　　脐橙, 一种水果。营养丰富，适合鲜食。 　　当顾延之和谢亦舒共同分享着一颗鲜美多汁的脐橙时, 偏院, 啵崽裹着小被子，翻了今晚的第七个身。 　　林执睁开眼。 　　他总觉得胖崽弟弟有心事。放之前，胖崽弟弟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被子都不知道踢几回了，怎么会像今天这样,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啵崽弟弟。”林执凑了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问,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顾叔叔和谢叔叔了？” 　　林执想不出其他原因，只想到了这一个，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啵崽抱紧小被子, 点了点头。 　　他下午光问解毒的条件, 忘了问如果解毒失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 　　解毒条件都那么苛刻, 解毒失败带来的后果肯定也会很严重。 　　父亲和娘亲说不定就是知道很严重，所以发现他忘问了, 也故意没提醒他。闭口不提解毒失败的事。 　　会永远没法使用灵力吗？ 　　娘亲会疼吗？ 　　会因为解毒失败而死、死掉吗？ 　　小胖崽越想越不安, 根本睡不着。 　　林执想了想, 提议道：“我陪你去找顾叔叔和谢叔叔吧？反正王朝他们也睡着了。” 　　他以为胖崽弟弟是为了陪王朝他们, 尽地主之谊，才会一块儿来以前的小院子睡。现在王朝他们都入睡了, 胖崽弟弟回去睡也是可以的。 　　“我先陪你回去, 然后我再回来。这样要是他们睡醒来找不到你, 我就跟他们解释，说你先醒了，去找顾叔叔和谢叔叔安排新一天的行程了。” 　　这样胖崽弟弟的颜面也顾及到了。 　　林执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胖崽弟弟摇了摇头。 　　“不能回去。”小胖崽看了林执一眼，吞吞吐吐，“小执哥哥……” 　　林执见他看上去有话要说，轻轻“嗯”了一声，耐心等他继续说。 　　啵崽却犹豫了。 　　小执哥哥还不知道娘亲中毒的事情。他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小执哥哥，不是让小执哥哥跟他一块儿担心吗……小胖子心里更沉重了。 　　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他胸口，怎么推都推不开。 　　胖崽弟弟一反常态，心事重重。 　　林执见状反而更担心了：“为什么不能回去？” 　　“啵崽……啵崽不能说。” 　　啵崽一想到娘亲正在解毒，心里就难受得不行，索性掀开被子，一轱辘坐了起来，伸长小胖腿去够自己的小靴子，“小执哥哥，啵崽出去走走。” 　　林执连忙跟着下床，拿起床尾的外衣，给胖崽弟弟穿上：“我跟你一起去。外头冷，把衣服穿起来。” 　　啵崽闷闷点头，抬起小胖胳膊，方便小执哥哥帮他穿衣服。 　　山上夜里比白天冷多了。林执摸摸外衣的厚度，觉得不够，从橱里又找到一套厚实的，飞快把胖崽弟弟裹成小粽子。 　　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胖崽弟弟穿得厚厚实实不会着凉，这才给自己也穿上外衣，牵起啵崽弟弟的小胖手：“好了，我们走吧。” 　　两个幼童轻手轻脚走出卧房。 　　沈付和沈奕躺在树上小憩，听到动静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小执少爷牵着球似的小少爷往院外走。 　　沈付和沈奕对视一眼。 　　沈奕留下来照看小少爷的朋友们，沈付隐了踪迹，悄悄跟了上去。 　　小胖崽穿了太多衣服，走起路来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摇摇摆摆有些吃力。 　　他朝主院的方向走，林执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沈付也以为两个小少爷是要去找主上和夫人，却没想到小胖崽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啵崽蹲下，看着远处的院子，低下小胖脸：“不能再往前了。” 　　他矮墩墩的，又穿得多，乍一看就像个球。现在蹲了下来，就更像一个球了。林执跟球崽弟弟一块儿蹲了下来，询问：“为什么不能再往前？” 　　小球崽不吭声。 　　林执也就不问了，陪在他身边，一块儿看远处的院子。 　　林执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沈付不能。 　　他从阴翳处快步走出，见到两小孩子，佯装惊讶：“小执少爷、小薄少爷，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啵崽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啵崽抬起小胖脸看沈付，言下之意是，你呢？ 　　“属下有事要向主上汇报……” 　　按沈付多年来的经验看，小少爷是很好骗的。果然，他话还没说完，小少爷就已经急匆匆打断他的话：“不可以不可以。父亲没和你说，今晚方圆一里不得有任何人靠近他院子吗？” 　　没啊。 　　沈付低下头：“可属下有要事禀报……” 　　“那也不可以！”小胖子起身去推沈付的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边推一边吃力道，“今天夜里，方圆一里内不得有任何人靠近父亲和娘亲的院子！” 　　沈付怕累到小胖崽，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啵崽喘了两口气，小胖胳膊高举，整个人形成一个“大”字：“不准靠近！” 　　父亲和娘亲的顺利解毒，由他来保护！！ 　　“属下真的是有要紧事情需向主上禀报……” 　　小胖崽毫不退让：“什么要紧事情，能有父亲帮阿爸解毒来得重要？” 　　解毒？ 　　漂亮叔叔中了毒？ 　　一听到事情和漂亮叔叔有关，林执连忙问：“啵崽弟弟，什么解毒？” 　　啵崽的小胖脸上闪过慌张。 　　他说漏嘴了。 　　“就是、就是……”小胖崽不会糊弄人，没办法，只好把事情告诉林执，“阿爸之前中过毒，不能使用灵力。父亲最近才找到帮阿爸解毒的方法，今晚要帮阿爸解毒。” 　　林执追问：“要怎么解？” 　　啵崽摇摇头：“啵崽也不知道。啵崽只知道解毒条件很苛刻，得是晚上，从夜半到黎明，而且——” 　　他看向沈付，小胖胳膊举得更高：“方圆一里内不得有任何人靠近。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难怪胖崽弟弟一晚上忧心忡忡。想顾叔叔和谢叔叔，却又一直说“不能去不能去”。 　　一瞬间，所有萦绕在林执心里的困惑都解开了。 　　林执连忙跟胖崽弟弟站在一条线上，张开手臂，形成一个“大”字，不让沈付靠近。 　　沈付：“……”不是。 　　他知道夫人因为红子果的缘故修为暂失，也知道主上和夫人找到了解决方法。只是这解毒条件听着怎么这么像在忽悠人呢？还有那什么“从夜半到黎明”，听着怎么这么像沈奕前些天从山下买来的小话本上的句子呢？ 　　沈付神情复杂。 　　他探出一缕神识，要是方圆一里不能近人，主上肯定会设下阵法……神识轻轻松松破开一里大关。 　　沈付匆匆忙忙收回神识，虽然什么屏障都没碰到，但他也不敢再探下去了。 　　“是属下思虑不周……” 　　啵崽绷紧小胖脸，严肃地点点头。还真有几分未来小峰主的架势：“没关系，没打扰到父亲和娘亲就好。” 　　顿了顿，他问沈付：“阿付叔叔，你对阿爸的毒了解多少？父亲能帮阿爸成功解毒吗？” 　　小胖脸上有了担忧：“要是父亲解毒失败了，阿爸会怎么样？” 　　主上哪可能解毒失败啊，沈付觉得小少爷是在杞人忧天。 　　刚想说“不会的，主上一定能成功替夫人解毒”，话到嘴边转了两圈，又咽了下去。 　　主上究竟是不是在帮夫人解毒，难说。 　　沈付换了个稳妥的说法：“解毒向来是件难事……若主上这次没能帮夫人解成，那夫人的修为便不能恢复。要夜夜解，夜夜解，一直等毒解开了，才能恢复。” 　　啵崽眨眨眼：“不会对阿爸产生别的伤害？” 　　沈付很肯定：“不会。” 　　主上行事向来万无一失，怎么会让夫人受到伤害。 　　小胖崽放心了。可一想到如果这次没解成，那明晚还要解，明晚没解成，后天又要解……小胖脸又皱了起来。 　　一直解一直解，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和父亲阿爸一块儿睡？ 　　* 　　听到解毒失败不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小胖子悬了一晚上的心安了下来。 　　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牵着小执哥哥的手，一块儿回温暖的被窝睡觉了。 　　关心娘亲的解毒状况，啵崽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小执哥哥都还在睡觉，啵崽想了想，也没打扰他。蹑手蹑脚下了床，穿好小靴子，厚实的小外衣往身上一裹，轻轻推开卧房门，蹬着小短腿朝主院冲去—— 　　然后在门口吃了一个闭门坑。 　　一头撞在顾延之布下的阵法上，哒哒哒哒后退几步，摔了好大一个屁股墩儿。 　　一摔一个屁股墩儿对小胖崽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啵崽揉揉小脑袋，起身，拍拍屁股弹弹灰，小拳头攥紧，用力捶院门：“父亲！开门！是啵崽！” 　　顾延之睁开眼睛。 　　他的不可还埋在谢亦舒的描述。顾延之抱紧怀里的人，把脸埋在他布满不可的颈窝。 　　头一次那么想赖床。 　　外面捶门声越捶越重，忽视不了。顾延之只能起身。只是动了一动，就引得含着他不可的不可无意识收缩了一下，顾延之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把怀里人不可醒的描述。 　　顾延之小心翼翼从谢亦舒不可退了出来，给谢亦舒清理好，上药膏。上药膏的时候不小心重了一点，又引得人皱着眉轻哼出声。 　　顾延之收起药膏，亲了亲谢亦舒的额角：“今天你好好睡一觉，我带孩子们去山里玩。” 　　回应他的是带着鼻音的一声“嗯”。 　　顾延之笑了笑，又亲了亲谢亦舒柔软的嘴唇，给他掖好被子，走出卧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院门外，裹着厚实外衣的小胖子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用力捶门。 　　顾延之解开阵法，小胖子蹬着小短腿就朝卧房冲，被顾延之揪住衣领：“阿爸还在睡觉。” 　　啵崽只好停下，抬起小胖脸问父亲：“父亲，阿爸的毒解开了吗？” 　　顾延之刚想说“解开了”，小胖子就叭叭叭倒豆子般继续道：“如果没解开是不是今晚还要继续解？” 　　顾延之挑了挑眉。 　　小胖子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孺慕和期盼：“父亲这么厉害，肯定已经帮阿爸解开了吧？” 　　没有手下和外人在，顾延之此时就像个普通的年轻父亲一样。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声逗他：“父亲也不是万能的。” 　　啵崽的小胖脸迅速垮了下来，揪着顾延之的袖子问：“那阿爸、那阿爸……” 　　“他体内大部分的毒都解开了，灵力也能使用了。但体内还残留着一点毒。” 　　啵崽捂住小耳朵，不想听父亲接下来的话了。 　　但父亲的声音还是无情地钻进了他的小耳朵里。 　　“还得解。” 第112章 　　还要解。 　　啵崽难过地蹲下, 缩成了一个胖胖的球。 　　他走得急，头发没打理，支棱乱翘在小脑袋上，被风一吹，小卷碎发歪到一边，显得特别可怜。 　　头发没打理, 牙肯定也没刷，脸肯定也没洗。 　　顾延之牵住小胖崽的后衣领, 轻轻松松把小胖崽提进净室, 父子俩一块儿洗漱。 　　啵崽拿毛巾擦小胖脸时，还在想残留在娘亲体内的毒：“父亲, 阿爸体内的毒什么时候才能消光光？” 　　顾延之不动声色：“父亲也不知道。” 　　啵崽的小胖脸皱成一团：“父亲怎么也不知道！要是阿爸体内一直有毒残留，那啵崽岂不是每晚都要回以前的小院子睡……” 　　就算不能和阿爸睡睡，他也想离阿爸近一点, 就近睡在阿爸隔壁呀！ 　　顾延之觉得让啵崽和林执睡那间小院子也挺好的。 　　但现在突然和啵崽提这个，小胖子不一定能接受。 　　“只剩一点了, 应该不用太久。” 　　也就还需要那么个十天半个月吧。 　　十天半个月，啵崽应该也习惯住偏院了。 　　顾延之一边挂毛巾，一边想。 　　啵崽闷闷“嗯”了一声，踮起小胖脚, 把自己的小毛巾挂在父亲的边上, 方便小柳姐姐她们收拾。 　　想了想, 抬起小胖脸问父亲：“那啵崽现在可以去看看阿爸吗？” 　　顾延之应允：“可以。” 　　他索性抱起小胖子：“阿爸还在睡觉, 我们声音轻一点。” 　　啵崽点点小胖脸, 小胖胳膊搂住父亲的脖颈。在进父亲卧房时，下意识小肚子一吸，屏住了呼吸。 　　谢亦舒睡在床中央，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阴影。 　　小胖崽心疼坏了，贴在顾延之耳边小声问：“解毒很累吗？阿爸看上去累坏了。” 　　顾延之轻咳一声，低声道：“嗯。” 　　昨夜谢亦舒主动极了，他一时没把持住，就多要了几次。快天亮才抱着人睡下。 　　顾延之对啵崽道：“所以今天父亲带你和小执他们去山里玩，我们让阿爸好好休息。” 　　啵崽点点头。 　　看了一会儿，对着手指问父亲：“啵崽亲亲阿爸，会不会打扰阿爸睡觉？” 　　一大清早就亲了怀里人好几下的顾延之道貌岸然：“可能会。” 　　小胖崽有些遗憾：“那啵崽不亲了。父亲，我们走吧。” 　　他等回来娘亲醒了再亲。 　　顾延之抱着小胖子去方桌边，提笔在纸上写下留言。 　　小胖崽见状，连忙小声道：“啵崽也要写！啵崽也要写！” 　　顾延之把他放了下来。 　　小胖子爬上椅子，伏在桌前，从父亲手中接过毛笔，问清几个复杂的字要怎么写，蘸了蘸墨，在宣纸下方写： 　　——阿爸好好休息，啵崽去山里给阿爸摘小花花。 　　字不多，但小胖崽一笔一划写得很慢。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虽然有点大，但工工整整。 　　末了，还学着顾延之的样子，在结尾写了一句“阿爸的宝贝啵崽留”。 　　顾延之拍拍啵崽的小肥屁股：“写好了吗？” 　　小胖崽不满地扭扭屁股，叫父亲不要催他。 　　他忘了留言条是可以裁剪的，看着宣纸下方的空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托着小胖脸思考了好一会儿，灵机一动，低下小脑袋在宣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胖手抓起毛笔，美滋滋地又留了一句： 　　——啵崽亲亲阿爸。 　　写完问父亲：“父亲要不要也亲亲阿爸？” 　　顾延之笑笑，俯身在纸上亲了亲。 　　小胖崽连忙在“啵崽亲亲阿爸”下又补充了一句： 　　——父亲也亲亲阿爸。 　　* 　　小孩子们醒得都早。 　　尤其是在第二天有的玩的情况下，都不会赖床。 　　顾延之带着啵崽到小院时，幼童们都已经打理好自己了。 　　他们这些日子在家里都有很努力地在练习。唐棠小姑娘年龄大一点，学习能力更强，除了洗头洗澡，还学会了一种简单的发型。给自己梳，帮小姐妹们梳，今天小姑娘们的头发清一色都是唐棠打理的。 　　一群小萝卜头都等着被顾薄的阿爸夸奖呢，却发现来的只有顾薄的父亲，没有顾薄阿爸。 　　“谢叔叔昨天累着了，需要休息。今天早上顾叔叔带你们去山里钓鱼，下午再由谢叔叔带你们去‘游乐园’玩。” 　　小萝卜头们见不到谢叔叔有些失望，但还是奶声奶气地齐声道：“好！” 　　谢亦舒不在，顾延之也安排不出什么有趣的游戏，只能带儿子和他的小伙伴们去钓鱼。 　　好在一群幼童聚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无聊，钓鱼的钓鱼、逮蚂蚱的逮蚂蚱、采花的采花……林执听啵崽说要摘花，用常青柳的柳条给胖崽弟弟编了个小花蓝。 　　精致的小花蓝一下子把在场的所有小姑娘都迷住了。 　　几个小男孩儿也不逮蚂蚱了，都跑过来围观林执编花篮。 　　林执手巧，以前也编过花篮拿去卖，不一会儿，小萝卜头们人手一个小花蓝。 　　有了小花蓝，里头自然是要装花的。 　　这一带没有毒物，很安全，最危险的大概就是水塘。顾延之索性布了个阵法，让小萝卜头们在阵法范围内散开了玩。自己坐在水塘边，孤独地钓鱼。 　　男孩儿们对漂亮的小花不感兴趣，他们要比赛，比谁找的叶子最新奇。 　　小姑娘们更想要漂亮的小花。摘下最漂亮的花，找顾薄的哥哥编花环。 　　…… 　　薇薇在树下看到了一朵很漂亮的淡紫色小花。 　　这还是她今天见到的第一朵紫色小花，编在花环中央肯定很好看。薇薇快步朝树下走去，但有只小胖手比她更快，摘走了那朵小花。 　　“顾薄！”薇薇喊住啵崽，“我可不可以用这朵粉色的小花换你刚刚摘的那一朵。” 　　粉色的小花也很漂亮，只是她更喜欢淡紫色。顾薄人很好，她以为顾薄会答应和她换，没想到顾薄摇了摇头。 　　“对不起，薇薇，我不能和你换。” 　　啵崽知道小男子汉应该让着小姑娘，可他很想把小紫花带给娘亲看。 　　薇薇以为啵崽是在和其他男孩儿比赛：“那等你和王朝他们比赛完，能和我换吗？” 　　啵崽摇摇头：“我没有和他们比赛。这个小花蓝是要送给阿爸的。” 　　“你是在帮你阿爸摘花？” 　　“嗯。” 　　小姑娘也很喜欢顾薄的阿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花篮，有些犹豫，但还是把篮子里最漂亮的小粉花递给顾薄：“那这朵也给你阿爸吧。” 　　啵崽也很喜欢这朵小粉花，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想给阿爸送我亲手摘的花。”还有他自己找到的新奇叶子、新奇小石头。 　　“那等我们回去，我可以像你一样，把小花蓝送给你阿爸吗？” 　　啵崽想了想，严肃地点点胖脸：“可以。” 　　“谢谢你薇薇，阿爸肯定会很喜欢。” 　　一会儿功夫，所有小伙伴都知道顾薄和薇薇的小花蓝要拿去送给谢叔叔。 　　他们都很喜欢谢叔叔，一时间，都决定回去后把自己的小花蓝给谢叔叔。 　　比赛的不比赛了，想编花环的也不打算编花环了。 　　大家都努力把自己的小花蓝布置得漂漂亮亮。谢叔叔没能和他们一块儿来这儿玩，但他们可以把这儿的“风景”带给谢叔叔看。 　　啵崽对小伙伴篮子里的小粉花有些念念不忘。他开始找粉色心白的小花，找了好一会儿都没再找到。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小执哥哥了。 　　他们明明一直都是一块儿行动的。小胖子一下子着急起来：“小执哥哥！” 　　林执没有回应他。 　　倒是王朝他们听见了啵崽的声音：“顾薄，怎么了？” 　　“小执哥哥不见了！” 　　除了林执，大家都在这一带摘花。听到林执不见了，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开始帮顾薄找哥哥。 　　怎么找都找不到。 　　啵崽跺了跺脚，提起小花蓝，准备冲去找父亲，让他帮自己找小执哥哥。 　　刚站起身，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朝他跑来。 　　是小执哥哥。 　　小胖崽本来有点生气的，因为小执哥哥不跟他说一声，就乱走，让他担心了。 　　但看到林执一身白衣变得灰扑扑的，袖子还被尖尖的东西划破了，那点小脾气又立刻被关心取代了，胖嘟嘟的小脸写满担心：“小执哥哥，你去哪儿了？” 　　其他小伙伴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我们刚刚找了你好久。” 　　“你刚刚在那边吗？我和小轩去那儿找了，怎么没找到你？” 　　“我爬树上摘花了。” 　　林执伸出手，手里是朵巴掌大的花。花瓣密而柔软，细细长长，瓣尖儿内勾，有好几层。最外层是大红色，层层变浅，最里层，淡粉色的花瓣裹着淡黄色的花蕊。 　　一朵花胜过了他们所有人花篮里的小花。 　　“我在那边的树上看到了这朵花，开在树顶的藤蔓上。就看见这一朵，低处没有，我就爬上去摘了。” 　　“我在树上看到王朝和张子轩了，但我们离得有点远，那树高，我当时正好爬到了树顶，喊你们，你们没能听到。” 　　小萝卜头们都不会爬树。听顾薄的哥哥爬上了那么高的树，都敬佩极了。 　　小胖崽也崇拜极了。林执看到胖崽弟弟眼里流露出的崇拜，视线划过身旁篮子里的一朵小粉花，抿唇笑了笑，把手里的花放进了胖崽的篮里。 　　“给你。” 　　…… 　　找林执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 　　大家很快又埋头找起漂亮小花来。 　　这一边，小萝卜头摘花摘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谢亦舒睫毛颤颤，也睡醒了。 　　体内禁锢许久的灵力在各条脉络里畅快地运转，身下也被细心地清理过。 　　谢亦舒想到昨夜，脸颊就不争气地红了。 　　好在前面有很多个夜晚做了铺垫，谢亦舒也只是脸红了一会儿，就起床了。枕边，顾延之和小胖崽留下的字条正用暖石压着。谢亦舒准备洗漱好，就去后山找他们。 　　耳边却突然响起001的声音。 　　“宿主。” 　　谢亦舒还是第一次在001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安。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113章 　　谢亦舒冷静道：“好消息。” 　　“好消息是，宿主, 您的主线任务已经完成95％, 支线任务已经完成98％。” 　　“根据系统估算, 支线任务完成之际，主线任务会同步完成。届时，宿主将获得大量积分点, 也不用再担心这个世界会崩塌。”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上述情况是建立在‘《莫欺少年穷》已完结, 这个世界已成型’这个基础上的。” 　　“而就在刚刚, 《莫欺少年穷》的作者改文了。” 　　“……”谢亦舒愣了一瞬，“改文？” 　　“对, 改文。”意识到宿主在等它解释, 001清了清嗓子, “宿主您知道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叫《莫欺少年穷》的小说……也就是话本, 而宿主您是这本话本中的一个人物。” 　　“这本话本的剧情设定得极不合理, 对应的世界, 也就是宿主您所在的这个世界也无法自行完善，导致崩塌再即。” 　　“宿主您的任务，是通过改变反派‘顾薄’的命运, 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型，让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只要能完成任务, 剧情怎么改变都可以。” 　　谢亦舒“嗯”了一声。 　　这些事001在最初的时候就跟他说过。 　　“然后呢？” 　　“然后……宿主之所以能随心所欲改变剧情, 是因为《莫欺少年穷》已经标完结了。” 　　001顿了顿, “宿主，我用图形来和你解释。” 　　谢亦舒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圆球。 　　001向他解释：“这个小圆球，是在作者对《莫欺少年穷》有了一个初步构想时形成的，我们把它叫做‘最初的世界’。” 　　“当作者敲下第一个字，‘最初的世界’便有了时间的流逝。随着剧情的发展，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形成一个新的世界。” 　　“每一个新的世界，都是一个节点。” 　　“系统会根据主线任务，对节点进行筛选。绑定宿主，将宿主带到选定的节点。” 　　最初的小球上方原本冒出了无数颗小圆球。 　　随着001的解释，那无数颗小球又融合成了一颗。 　　“这个就是节点。也就是宿主您醒来的那一刻。” 　　“宿主通过完成任务，一点一点地改变剧情发展，每改变一点剧情，世界就会偏离原著轨道一点。” 　　“这时候就出现了两种世界，‘原著世界’和‘更改世界’。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更改世界’。它和‘原著世界’有相交的地方，也有完全独立的地方。” 　　“宿主每改变一点剧情，相交的地方就会少一点。当主线任务完成，‘更改世界’将会完全独立于‘原著世界’，取代原著，成为一个能持续运转，不会因为剧情不合理就崩塌的稳定世界。” 　　正中间的小球变成了重合在一起的两个。 　　标有“更改”的小球正一点一点地从标有“原著”的小球上剥离。 　　只差一点就能彻底剥离开时，标有“更改”的小球停了下来。 　　“这个就是宿主目前的进度。95％。” 　　“原本按系统估计，宿主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主线任务。我们所在的‘更改世界’也能彻底取代‘原著世界’。” 　　“可就在刚刚，《莫欺少年穷》的作者对后面的500章进行了替换式大改。” 　　001话音落下，谢亦舒眼前又多出了一个小球。 　　“这个是由改文后的新结尾构成的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未来世界’。” 　　“作者此次改文改得很仓促，只对原著的结尾进行了大改，没有修改前面的剧情。” 　　“为了一切连贯起来，‘未来世界’正在自主同各个节点世界进行连接。根据系统推算，‘未来世界’径直连接‘原著世界’的可能性高达98.98％。” 　　“这就意味着宿主这些天来的生活、经历，都会被重新覆盖。” 　　他所在的世界将重新被原著世界取代。 　　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一切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谢亦舒：“……”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命运玩弄。 　　疲惫感和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谢亦舒缓了一会儿，问：“解决办法是？” 　　001虽然表现得很不安，但它既然有时间和他慢慢解释，那就说明事态还不算严重。 　　起码没到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的地步。 　　果不其然，001给出了解决办法：“上头临时新建了一个支线任务。系统将带宿主去‘未来世界’，让宿主从结尾处改变剧情，增加‘未来世界’选择‘更改世界’的概率。再带宿主回来。” 　　“支线任务是有时限的。五天。五天一到，不管任务是否完成，系统都会强制将宿主带回来。等待‘未来世界’的最终选择。” 　　001补充道：“这五天里，这里的时间会暂时被冻结，不会有人发现宿主离开。” 　　001：“宿主还有什么疑问吗？” 　　谢亦舒想了想：“要是任务失败……” 　　“要是任务失败，那就删档重来。回到最开始的节点，重新更改剧情。” 　　这比整个世界崩塌要好得多。虽然让人觉得有点疲惫，但不会让人觉得绝望。 　　而且他还能去未来见见长大的胖崽。 　　谢亦舒乐观地想，却听到001吞吞吐吐道：“但是宿主，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你的重生是一场意外。重来一次，这样的意外不一定能再次发生。” 　　“系统的程序是设置好的，会直接和躯壳内的新灵魂进行绑定。如果这次是当初选定的‘谢亦舒’先来，那系统就等不到你了……” 　　“……”谢亦舒拧了下眉，“你的意思是，会有别人鸠占鹊巢，来当啵崽的阿爸、顾延之的道侣？” 　　001有些嗫嚅：“是。” 　　谢亦舒：“……” 　　光是联想到这一层，想到顾延之会喊别人“小舒”，啵崽会喊别人“阿爸”，谢亦舒就淡定不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支线任务？” 　　“现在。” 　　“‘未来世界’自主连接的速度很快，虽然还没连接到和这里同一时刻的‘原著世界’，但也在不断地影响它。” 　　“我们所在的世界还没有完全取代‘原著世界’。‘原著世界’受到影响，我们所在的世界也会受到影响……” 　　——后山。 　　啵崽一手提着小花蓝，一手拉着林执，哒哒哒跑到水塘边，给父亲看小执哥哥摘的话。 　　“父亲，你看！这花是……”小胖崽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小哥哥。小哥哥也看了过来，啵崽眨眨眼，想起了小哥哥的名字，飞快扭头看向顾延之，“是小执哥哥帮我摘的，好看吧！” 　　小胖崽握紧了林执的手，不敢再去看林执。 　　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居然忘了小执哥哥的名字。 　　——炼丹室。 　　乌黑的丹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方子遇一边准备接下来要放入药材，一边对云倏道：“青花是种很有意思的毒，它的解药和它自身只有一味之差。” 　　“在最后一步里，放入大戟叶，就会变成解药。放入番杏果，就会变成毒丸。”方子遇一边说，一边往丹炉里加切成一指宽的大戟叶，盖上丹炉盖，拍了拍手道，“接下来，就需要用灵气引导了。这个等你灵根觉醒后我再教你，你先……” 　　身旁的小孩子愣住了。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会吗？”方子遇一边问，一边看向身边的幼童，和一脸茫然的云倏大眼瞪小眼。 　　方子遇一拍脑门：“你不用自己做，我这炉给你。” 　　“我刚刚把你当成顾薄了。他经常到我这儿来学炼丹。”方子遇转身准备白瓷瓶，小声自言自语，“是我老糊涂了吗？不应该啊，我还不到三十岁，果然最近睡太晚了吗……” 　　——主院。 　　001：“……我们所在的世界也会受到影响，或者说，正在被影响。” 　　001的语气难得严肃：“所以必须马上开始支线任务，刻不容缓。” 　　谢亦舒应了一声：“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001迟疑了一下：“……心理准备？” 　　“……”谢亦舒配合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准备好了。” 　　“好的，请宿主闭上眼睛，支线任务倒计时开始——” 　　“三、二、一。” 　　“请宿主睁开眼睛。” 　　谢亦舒睁开眼，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 　　耳边很括噪，周围的人正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什么，没有人发现他凭空出现。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 　　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像是有高楼轰然倾塌。 　　括噪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又再次炸开了锅。 　　001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宿主，我们现在处于二十年后的一个节点。时间是傍晚，地点是景天宗外围。您身边的这群人都是景天宗的人。顾薄现在就在景天宗。” 　　“接触顾薄，是此次任务的唯一提示。请宿主尽全力完成此次任务。任务过程中，系统不会多加干预。宿主，001相信您的自由发挥。” 　　“目前任务进度为0％。宿主加油！” 　　耳边不停出现“那小子”“做得太过分”“得给他一个教训”等等词汇，谢亦舒想起一个一直忘了问的问题：“对了001，作者改文改了哪里？” 　　“顾薄黑化后的所作所为。”001顿了顿，“作者所在的平台修改了审核标准，大面积锁文，禁止一切见血的打斗描写。作者图方便，将反派魔头血洗各大宗门世家，改成了砸人家的山。” 　　谢亦舒：“……”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刚刚那一声巨响，大概就是他家大啵崽的手笔。 　　“我知道了。” 　　谢亦舒准备先去见见自己的成年儿子。 　　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 　　他的身边空出了一圈。 　　景天宗的人神情诡异地看着他。 　　谢亦舒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发现自己不是同宗的人。 　　他轻咳一声，刚想主动承认自己是无意路过，人群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没想到我景天宗还有相貌如此出众的弟子。”男人一边说，一边给了他一套衣服，“换上这套衣服，和小若一块儿去请顾峰主休息一会儿。” 　　谢亦舒手里被塞了一套衣服，柔软的布料里，混着一个冰凉的小白瓷瓶。 　　谢亦舒：“……？”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过会儿机灵点儿，把这个药粉掺那兔崽子的茶里。若是成功，我必定会在掌门面前提起你。” 　　男人拍了拍谢亦舒的肩膀：“小若，带他去换衣服。” 　　人群里，面容清秀的青年走了出来。应该就是男人口中的“小若”。 　　背对着男人，青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被抢了功，声音却很轻柔：“你随我来。” 　　谢亦舒：“？？？” 　　只说成功有赏，没说失败会面临什么。这得多傻才会觉得这是件会有人来抢功的美差？ 　　但为了见到自家的大啵崽，谢亦舒只能先当一个以为接到美差的傻瓜。 　　做出一副定不辱使命的样子，抱紧衣服道：“是！” 　　青年在前面带路，谢亦舒跟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眼小白瓷瓶。 　　白瓷瓶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过会儿找个机会就丢掉。不知道那个叫“小若”的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白瓷瓶。要是有，也得扔掉。 　　谢亦舒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儿子，脚步轻快了几分。 　　前面的青年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上上下下挑剔地打量着谢亦舒，嗤笑道：“你以为你相貌好点，顾峰主就能看上你吗？” 　　“做梦！” 　　谢亦舒一愣。 　　他以为青年是急于立功，没想到青年是想当他的儿媳。 　　也是，这个世界，他儿子也到了该与人结成道侣的年龄。 　　谢亦舒心情有些复杂。虽然知道这里是二十年后，但他心中的顾薄还是那个软乎乎的小胖子。乍一提到这些，他还有些不太习惯。 　　谢亦舒沉默着。 　　青年见状，冷笑道：“怎么，不服气？” 　　谢亦舒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非常诚恳：“我没有这种想法。” 　　要有想法，他也只对老顾峰主有想法。 　　只是这个世界的顾延之，已经不在了。 　　谢亦舒神情黯淡下来。 　　青年满意地笑了笑：“那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自觉整个景天宗，都不会有比他更清秀的人。相传顾薄就好他这一口。眼前这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原本还担心他会对自己有威胁。但现在看来，还挺识趣。 　　这让秦若有些得意。 　　可谢亦舒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秦若一下子被戳了痛脚：“为什么？” 　　因为你口中的“顾峰主”的亲阿爸，也就是你眼前的我，不想在未来拥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谢亦舒摇摇头，没回答他。他径直朝前面的房间走去，却再次被青年拦下。 　　青年一把夺走先前男人给他的白瓷瓶：“那你过会儿就在一旁看着吧。看我能不能被顾峰主看上。” 　　谢亦舒：“……” 　　他想他知道白瓷瓶里装着什么了。 　　谢亦舒想到他那深得方师兄真传的儿子，觉得这也是考验儿子对各类丹药、毒药掌握得怎么样的一种方式。 　　语气便更加诚恳了：“你加油。” 　　说完，谢亦舒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看上去快要被他气死了。 　　谢亦舒摇摇头。 　　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 　　更不可能当他的儿媳妇了。 第114章 　　谢亦舒手碰上木门时, 一道强劲的风刃从他背后袭来。 　　他灵气郁结得太久, 一时没反应过来。风刃打在顾延之给他准备的符纸上。符纸飘飘悠悠落到地上。 　　顾延之把他保护得很好, 给他准备的衣服袖口纹路细看都是流动的阵法, 衣带那儿加塞几张符纸也是常态。谢亦舒以前还觉得没必要，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谢亦舒垂眸看着地上的符纸。 　　说起来有点丢人。 　　到这个世界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就有点想念自己那个世界的顾延之和啵崽了。 　　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 　　谢亦舒弯腰拾起地上的符纸，收进了袖袋里。一个眼神也没给边上愣住的秦若。 　　秦若原本想给谢亦舒一个教训, 却被想到自己的攻击会被挡住。 　　回过神, 拦住谢亦舒，质问：“你一个外门弟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高阶符纸？” 　　景天宗是大宗门, 上下千百人。 　　秦若自然不会记得每一个人的面孔，但对和他同是内门弟子的人还是有印象的。他对谢亦舒完全没印象，自然而然将他当成外门弟子。 　　可一个外门弟子又怎么会有高阶符纸？ 　　秦若厉色道：“你是谁？” 　　谢亦舒淡淡瞥了秦若一眼。 　　这孩子行事是蠢了点, 但还好，不是完全没脑子。 　　谢亦舒随意选了个大姓，冷脸道：“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张师兄。” 　　景天宗那么多内门弟子, 肯定有个姓张的。 　　谢亦舒看秦若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停在了鄙夷上。应该是把脑海中姓张的内门弟子过了一遍, 选了个自以为最有可能的。 　　“张率？我听说他有好几个外门小情人，他对你们出手倒也是阔绰。” 　　想到了什么, 秦若冲他笑笑, “难怪你刚刚说对顾峰主没想法。你说, 要是我去和张率说，他有个门外小情人，对廖云峰的顾峰主百般献媚，顾峰主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张率会是个什么表情？” 　　大概是一脸懵的表情。 　　谢亦舒在心里默默和那个叫“张率”的内门弟子说了声对不住，没再搭理秦若，推开更衣室的门。 　　大概是觉得谢亦舒没威胁了，秦若放松了很多。就算是被谢亦舒无视，也只当他是恃宠而骄，幸灾乐祸了一句“你也就傲这一时了，张率最厌趋炎附势之人”，也没再阻拦他换衣服。 　　谢亦舒关上门，展开过会儿要换上的衣服，问001：“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端茶送水还要换一身衣服，想到连同衣服一块儿给他的小白瓷瓶，谢亦舒觉得还是让001检查一遍比较好。 　　001很快给出了回答：“是一套景天宗弟子的常服。只是在几处地方做了改变。修了点腰，领口那儿无意露出得也更多……” 　　“……”谢亦舒觉得景天宗也是煞费苦心了，“能改回来吗？” 　　“能的……已改回。” 　　谢亦舒换上景天宗弟子常服，将自己原本的衣服收进系统的储物格里。 　　他把空间戒也收了进去。先前的事情给他提了醒。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世界，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谢亦舒推开门走出去，秦若倚着门口柱子等他。 　　又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两声：“这身衣服穿你身上跟常服似的，也不知道张率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说完，就跟只胜了的孔雀似的转过身走了。 　　谢亦舒知道接下来是要去见顾薄，压下迫不及待见儿子的心情，神情淡淡地跟在他身后。 　　顾薄在景天宗的主峰之巅。 　　谢亦舒远远看见一座高塔，塔下，摆着一场桌。各式茶水、点心、水果应有尽有。 　　他和秦若要做的，是从中挑选出一些，端上塔给顾薄送去，希望顾薄能休息一会儿，别把他们景天宗的山一下子砸光了。 　　……当然，秦若可能还会搞些别的小动作。 　　谢亦舒对儿子辨识媚毒的能力很放心，心思更多地放在端什么上去上。 　　桂花糕、秋云糕、四喜糕，都是啵崽喜欢吃的。葡萄也有，草莓也有，生芽尖也有。 　　谢亦舒准备伸手拿盘子，却被秦若推搡到一边：“让开！” 　　秦若不会给他表现机会。 　　谢亦舒惋惜地看着秦若精准地跳过了啵崽爱吃的一样又一样小点心。大概在秦若眼里，顾薄这样的男人不会吃点心。秦若也没选水果和茶，他挑了一壶酒。 　　谢亦舒看着他把白瓷瓶中的药粉倒进酒里，没忍住，开口道：“带两串葡萄吧。” 　　他家啵崽最爱葡萄了。景天宗准备的葡萄又大又圆，一个个水灵灵的，诱人极了。 　　“葡萄和酒也挺搭的。” 　　外门弟子的话秦若是听不进去的。只是今日的葡萄实在是水灵，秦若想了想，挑了两小串最好的装碟，放进了盘子里。 　　秦若不给谢亦舒表现的机会，自然也不会让他来端盘子。 　　谢亦舒也乐得两手空空，轻轻松松跟在青年身后爬楼梯。 　　塔很高，楼梯也很多。但谢亦舒数了数，实际只有五层。 　　秦若在最顶层停下。顶层很空旷，谢亦舒从秦若身后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慵懒坐在正中央的俊美男人。 　　长大后的啵崽。他和顾延之的儿子。 　　谢亦舒看着男人，有些挪不开视线。 　　和他比起来，好像长得更像顾延之一点。 　　眼睛随了他，但更多的，好像还是随了他父亲。 　　谢亦舒试图从顾薄脸上找出更多更像自己的地方，在顾薄被这大胆的视线扰得烦躁，阴郁看过来时，秦若偏了偏身体，试图吸引男人的全部注意力。 　　秦若是有意表现自己，不让顾薄注意到别人。但对谢亦舒来说，他家大啵崽的脸也被秦若挡了个严严实实，谢亦舒不满地抿了下唇，扭头看向塔外。 　　那里本该是连绵的山峰。 　　现在却是一片残破狼藉。 　　有的山被削去了山顶，有的山被从中间劈开。 　　更多的山……如果那些凹坑原本都是山，那更多的山，都被砸成了坑。 　　谢亦舒看着一个又一个凹坑，突然想起以前从001那儿听来的东西。 　　异世的幼童都爱玩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打地鼠”。001说的“打地鼠”其实和某些机关有点相像。要是啵崽喜欢，他回去就研究一下，到时候托魏石做一个出来。 　　谢亦舒想着“打地鼠”，见秦若端着托盘上前了，低下头，跟着一块儿上前。 　　秦若低着头，面上恭敬，心里欣喜若狂。 　　他不是第一个上塔的内门弟子。前几个师兄师姐不知哪儿出了错，惹得眼前的男人不高兴。据说还没开口，就被一阵风刮下了塔。 　　而他，不仅没被风刮下塔，还被叫上了前。 　　也不知是自己选的酒合了男人的胃口，还是自己这张脸，合了男人眼缘。 　　秦若激动地指尖微微发颤，刚想给男人斟酒，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摘下了一颗葡萄。 　　顾薄神色淡淡，把玩着葡萄。把玩了一会儿，像是玩腻了，将葡萄丢向塔外。 　　柔软的葡萄带着剑光，很快消失不见。三秒钟后，“轰”得一声，远处一座山又被削去了山顶。 　　山顶慢慢滑落到地上，他们脚下的塔竟也跟着颤了颤。秦若脸色一下子白了。 　　“剥。” 　　“……是。”秦若脑子里哪还有什么旖旎风月。他浑身僵硬，颤抖着手去摘葡萄，下一秒，腿下一软，秦若不受控制地伏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被挤压，秦若险些喘不过气来。 　　斜上方，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是叫你。” 　　“后面的，你来剥。” 第115章 　　“是。”谢亦舒把头低得很低, 很多人在顾薄面前都是怎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谢亦舒这样做也不显得突兀。 　　谢亦舒慢慢挪到顾薄椅后, 从盘里摘下一颗葡萄, 开始剥。 　　挪动的过程中，他能察觉到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冰冷视线。 　　但他还不能让顾薄看到他的脸。 　　“001，你那儿有没有能临时易容的东西？” 　　“有……但宿主, 您积分不够……” 　　谢亦舒抿紧了唇。 　　见到儿子的兴奋差点冲昏他头脑, 谢亦舒都忘了这个世界的自己早已是副枯骨了。 　　他该怎么和顾薄解释自己的出现？ 　　直接和顾薄说自己是他阿爸, 顾薄肯定不会相信。 　　“我的儿！”“阿爸！”“哎，我的儿！”“阿爸！”这样的场景绝对不会出现, 顾薄只会把自己当成刻意易容成他已逝阿爸，试图借此接触他的居心叵测之徒。 　　这个时候, 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 　　话本、系统、世界……把这些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事实都告诉顾薄。 　　真话虽然有时候让人难以相信，但却逻辑缜密、站的住脚。 　　谎话一开始听着还像那么一回事，越往后漏洞越多，要用一个又一个谎话去补，到头来分崩离析, 再说真话也无人信了。 　　谢亦舒一边剥葡萄一边问001：“001, 你说呢？” 　　001觉得宿主说得对。 　　照理说, 和系统有关的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但现在是特殊情况, 不能和平时一概而论。 　　“宿主稍等, 我去和上头打个报告, 要是上头批准, 宿主就能将系统的事告诉顾薄。” 　　谢亦舒低着头, 剥着葡萄等001的回复。 　　要不是因为他总会忍不住把眼前阴郁的顾薄和家里软乎乎的小胖崽联系起来，他现在恐怕也会像秦若一样，寒毛直竖，冷汗浸透衣裳。 　　谢亦舒看着地上的秦若，一不留神，塞了颗葡萄进自己嘴里。 　　秦若伏在地上，感觉到身上的灵压没那么沉重了，偷偷摸摸抬眼打量，和偷吃葡萄的谢亦舒目光撞了个正着。 　　秦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谢亦舒也僵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谢亦舒一颗大葡萄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吐掉、吞咽的声响都会惊动顾薄。 　　谢亦舒眨眨眼，还好他有001。 　　他让001把那颗葡萄单独收在剩下的那间储物格里。这种感觉怪恶心的，谢亦舒决定过会儿没人的时候，就把那颗葡萄丢掉。 　　用积分再开一间储物格，放过葡萄的那一格，就当垃圾箱用了。 　　谢亦舒一边想，一边低下头，在秦若见鬼般的目光下，继续无辜地剥葡萄。 　　伏在地上的秦若目瞪口呆。以为谢亦舒真偷吃了顾峰主的葡萄。 　　他久久不能回过神，都忘了自己此时伏在谁的脚边。清秀的脸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扣在地上，顾薄淡声问：“有什么好看的？” 　　秦若满嘴血腥味，不敢开口。只能低伏着颤抖。 　　顾薄乜斜了正在剥葡萄的人一眼。 　　谢亦舒察觉到他的目光，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看上去就是一直在老老实实剥葡萄。 　　生怕自家聪明儿子会生疑，谢亦舒还努力地抖了抖手，把一颗好好的葡萄剥得惨不忍睹。 　　顾薄突然就失了兴趣。 　　那人本给他一种特别感，现在看来，和旁人也无异。 　　“下去。” 　　“是。” 　　谢亦舒乖乖退到一边。 　　顾薄重新看向秦若，神情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秦若感觉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灵压在加强。自己再不开口，大概就会变成一摊肉沫了。秦若又惊又惧，情急之下开口道：“酒！在看酒！掌门知道顾峰主今日要来，特意让人准备了陈年雪水酿成的碧香……” 　　顾薄轻轻笑了一声。 　　远处，群山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 　　谢亦舒在心里按按记了一笔，他儿子可能还会喜欢玩001提到过的多米诺骨牌。 　　地面震动，群山坍塌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一片轰响中，顾薄的冷笑清清楚楚。 　　他替秦若把话说全了：“特意让人准备了用陈年雪水酿成的，加了料的碧香。” 　　“胆子真大。” 　　这种情况，一般应该跪下，哭天抢地说自己不知情，说自己冤枉。 　　就像此时的秦若一样。 　　可谢亦舒实在跪不下来。这也太不孝了，他怕儿子夭寿。 　　他只能扮一个完全被吓傻、不知该做什么的人给儿子看。 　　秦若一个劲儿地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谢亦舒一边听秦若诉冤，一边想顾薄到底是怎么发现酒里加了料的。 　　明明也没接触、没闻也没喝……谢亦舒顿悟。 　　顾薄怕是用神识笼了整个景天宗。 　　之前那男人意识到了这一点，留了个心眼，把白瓷瓶交给自己时，用了递音诀。 　　而秦若，太心急，加料就那样洋洋洒洒地加了，也没布个隔音诀。 　　谢亦舒一面欣慰，一面又有些心疼。 　　换作家里那只小胖子，面对塔下一桌水果、点心，早就一手桂花糕，一手四喜糕，鼓着小胖脸，吧唧吧唧从桌头吃到桌尾了，哪会想到提防人。 　　001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宿主，上头没批。” 　　谢亦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就只能装傻了。 　　告诉儿子他是阿爸，对一下各自情况发现有出入，运气好，一块儿意识到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阿爸。 　　至于为什么会过来，怎么样才能回去……一概不知道不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吧。 　　秦若不知道下媚毒的事情为什么会败露，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先洗去自己的嫌疑。 　　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那外门弟子也算识趣，知道除了当替罪羊，也没更好的选择，沉默地站在那儿，像是放弃了挣扎。 　　秦若脏水泼得便更起劲了。余光瞥见那外门弟子向前走了一步。 　　他要做什么？ 　　是要为他自己辩解吗？不可能，这个外门弟子不蠢。他应该知道此时的辩解是无用的。就算顾薄信了他的辩解放过他，等他下了塔，景天宗的其他人，他的师父师兄，也不会放过他。 　　秦若惊疑不定。 　　下一秒，那外门弟子的声音像颗惊雷落在他耳边。 　　“小薄。” 　　他在做什么？他喊顾峰主“小薄”？他不要命了吗？ 　　秦若一时连诉冤都忘了。他等着那外门弟子血溅三尺，没想到等来的是自己身上的一阵剧痛。 　　谢亦舒直视着顾薄。 　　儿子站起来，比他还高一点。 　　脸上的神情从最初那一瞬的怀念、哀伤变成了现在的暴戾、震怒。 　　“你们景天宗，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亦舒知道，顾薄把他当成被宗门刻意易容成“谢亦舒”的人了。 　　塔外，残山震动，塔内，秦若低伏在地，完全抬不起头来，已经晕厥。 　　谢亦舒甚至隐隐听见了山下跪拜求饶，齐齐祈求顾薄息怒的嘈嘈声响。 　　但顾薄除了用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举动。 　　谢亦舒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打赌这个世界见不得血，打赌这个世界的顾薄舍不得伤害和记忆中的娘亲有同样的人。 　　谢亦舒上前，伸手抱住了浑身僵硬的儿子。 　　挺瘦的。抱起来的手感和抱家里肉嘟嘟的小胖崽完全不同。这五天里得给他好好补补，谢亦舒心疼极了。 　　“好啦，真的是阿爸。” 　　谢亦舒像安抚啵崽一样，轻轻拍了拍顾薄的脑袋，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轻声问他：“怎么，这个世界的‘我’已经离世很久了吗？我们家小薄怎么连阿爸都不敢认了？” 第116章 　　顾薄左手按住青年的后颈, 看上去就像一个亲昵的拥抱。 　　但他和抱着他的青年都知道, 只要他轻轻一捏，就能送这个胆大的青年去提前超度了。 　　真是太可笑了。 　　顾薄想。 　　是他这些年对他们太宽容了吗, 那些人竟然敢、竟然敢……顾薄眼眸猩红, 满身戾气，想血洗整个景天宗，杀鸡儆给那些想联合起来对付他的宗门世家看, 却被青年抱得更紧了一点。 　　“好啦, 小薄，跟这个宗门的人没关系, 真的是阿爸。” 　　“我刚刚在下面听说我和顾延之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一个人。阿爸的小薄一定过得很孤单吧？对不起……” 　　顾薄听着青年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语气温和地哄他。按在青年脖颈的手微微松开又收紧。 　　只需轻轻一捏，这个不知是谁派来的骗子就能彻底闭嘴了。 　　顾薄这样想，指尖却开始颤抖。 　　他下不去这个手。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问。 　　“我叫谢亦舒。我的道侣叫顾延之，我们有个儿子, 五岁, 胖乎乎的很可爱，叫顾薄。” 　　“我原本在卧房小憩, 眼睛一睁, 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景天宗的山脚下, 想回廖云峰时, 听到身边的人提到了‘廖云峰的顾峰主’。” 　　“我以为顾延之也来了, 却没想到他们说的顾峰主叫顾薄。” 　　顾薄看着面前青年和记忆深处的人一模一样的面庞，恍惚之间，被青年轻轻牵住手。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有些像天方夜谭，很难让人相信。” 　　“就像我从他们口中听到廖云峰的老峰主和峰主夫人早就不在了一样，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是不信的。” 　　“但在我用符纸联系你父亲，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后，我开始相信他们的话。而在见到你后，我确信自己到了另一个时空。” 　　青年说得很慢，像在讲一个故事。 　　顾薄勾了勾唇角：“阿爸！” 　　青年眼睛一亮，面露惊喜。 　　顾薄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吗？” 　　真以为儿子信了自己话的谢亦舒：“……” 　　矮墩墩的小胖子软乎乎的，不管什么时候都特别可爱。谢亦舒从来没想过打儿子的小肥屁股。但面对这个长大的儿子，谢亦舒不知道为什么，手就那么痒。 　　按在后颈处的手加大了点手劲，男人像是在考虑怎么折断他脆弱的脖子比较好。谢亦舒的手更痒了，但在看到顾薄眼底的阴郁和哀伤后，又气不起来了。 　　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谢亦舒拍了拍顾薄的肩膀：“要是你相信了，就说明我和你父亲对你的教育非常失败。” 　　顾薄一怔，手又被牵住。 　　“但你会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吗？给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你阿爸。” 　　* 　　顾薄给了。 　　他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种下了赤蛊。 　　巫家家主年轻时捣鼓出来的毒蛊，种下后，中蛊之人的灵力就会被封住，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废人。 　　若对蛊主产生异心，毒就会在其体内散开，像是有蛊虫在脉络中爬行，啃啮其五脏六腑。 　　只有蛊主才能解开此蛊。 　　谢亦舒大大方方让顾薄在他体内中下赤蛊。 　　他偷偷试了一下，发现只有真正想害蛊主时才会触发蛊毒。他刚刚换着花样在心里揍顾薄的屁股，一点事都没有。 　　谢亦舒牵起顾薄的手，感受到顾薄别别扭扭想甩开，但最终还是让他牵着，笑了笑：“走吧，我们先回家。” 　　手中冰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收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谢亦舒张张嘴，心里像被根针轻轻刺了一下。他握紧和回忆里肉嘟嘟的小胖手截然不同的冰冷而修长的手。 　　“回家后，阿爸证明给你看。” 　　能证明他是真的谢亦舒的方法其实挺多的。 　　廖云峰的一切都对他开放，藏书库他都去了好几次。虽然在他醒后就没有类似禁地一样的地方了，但却有个只有峰主和峰主夫人才知道的秘密。 　　“小薄你还没发现廖云峰最大的秘密吧？” 　　“回家后，阿爸带你去看。” 　　谢亦舒一边说，一边牵着顾薄朝楼梯口走。 　　大概是因为他被中下赤蛊的缘故，顾薄虽然冷着一张脸，但却难得听话，乖乖由谢亦舒牵着。只是神情还有些阴郁，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薄看着走在前面的青年的背影。和他记忆里娘亲的背影如出一辙。 　　真的是，太可笑了。他居然没捏断这个骗子的脖子，居然还放任这个骗子碰自己。顾薄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太可笑了，他到底在奢望些什么。 　　他的娘亲明明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的大意、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他的愚蠢，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摔成一摊肉泥了不是吗？ 　　他亲眼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亲手将他和父亲遗物葬在了一起不是吗？ 　　那他到底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顾薄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人的身影。 　　什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时空”这种欺骗人的话，就连稚童都不会相信吧？ 　　他现在该做的，应该是逼问出替青年改容易貌、指使他借这样的谎言接近自己的人。利落得解决掉青年和青年背后的那伙人，再去找方叔，告诉他他当年研制出的赤蛊被人找出了应对方法才对吧？ 　　顾薄伸出手，想捏断身前人的脖颈。 　　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顾薄的指尖堪堪停在了青年的后脖颈处。 　　谢亦舒回过头，问大儿子：“小薄，我们怎么回去啊？” 　　他刚刚才意识到，因为那什么赤蛊，他刚刚恢复运转的灵力，还没来得及使用一次，就又被封住了啊！ 　　顾薄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低声道：“吱吱。” 　　谢亦舒听到了一种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的声响。说不出来像什么，但就是听了让人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谢亦舒朝声音来远处看去，一条腰粗的黑蛇从阴影出蜿蜒爬出。对谢亦舒吐了吐蛇信。 　　哦，原来是蛇。 　　谢亦舒不怕蛇，更不怕儿子的宠物蛇。所以当知道那声响是儿子的代步蛇弄出来的，也不觉得头皮发麻了。 　　“这是你养的吗？” 　　谢亦舒其实不太记得原着里儿子有没有养着一条蛇了。 　　顾薄淡淡瞥了他一眼：“嗯。” 　　也没再解释更多。 　　这黑蛇是他前段时间捡到的。 　　在暴雨里奄奄一息，像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他把蛇捡了回去，用驭兽术将其驯服，发现这蛇好像也快开灵智了，不是普通的蛇。 　　“吱吱，回去了。” 　　黑蛇昂起蛇头，爬上塔柱，蜿蜒而下，落到地上，骤然变大。 　　谢亦舒看着大黑蛇蚯蚓般钻进了土里，像给景天宗的地松土般，四处游走。轻轻松松把剩下的几座山都给拱塌了。 　　顾薄赞扬般拍拍手。 　　一人一宠把人家连绵的山头毁了个干净。 　　就算景天宗是大宗门，土灵根的修真者多，但要恢复成原来的样貌，还是得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 　　谢亦舒觉得这样不对。等他向顾薄证明了自己就是他阿爸，他得好好说说顾薄。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儿子，毕竟他儿子心情一不好就去砸别人家的山头是原着作者设定的，但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该赔偿的还是得赔偿……谢亦舒思绪飞远，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蛇头吓了一跳。 　　更让他惊到的是001的声音：“宿主，经系统检测，这条蛇好像是这个世界的林执诶。” 　　“作者蹭了一下热度，改文的时候，给了主角一个强大的血脉。” 　　“具体有些复杂，宿主，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谈。您先处理顾薄这边的事，别因为这条……别因为林执的事让他起疑。” 　　顾薄已经轻轻一跃，踩在了蛇头上。 　　谢亦舒只好先把“蛇是林执”的事放到一边，走到栏杆边。 　　黑蛇温顺地低下巨大蛇头，方便他踩上去。 　　可谢亦舒只要一想到眼前这蛇是林执，就怎么也落不脚。 　　顾薄皱了皱眉：“害怕吗？” 　　不等谢亦舒回答，就从蛇头上跳了下来。揪住谢亦舒的衣领。 　　谢亦舒眼前一晃，下一秒，就跟顾薄一块儿出现在了山脚。 　　周围都是景天宗的人，见到顾薄本尊，齐刷刷跪下了一片。 　　顾薄拽着他的衣领没松手，淡声对景天宗的众人道：“人我带走了。” 　　景天宗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一个老者道：“顾峰主是客，我景天宗自然是要满足……” 　　顾薄不听他废话，拽住谢亦舒的衣领就带人走了。 　　几个晃眼，他们就出现在了廖云峰顶。顾薄松开手，谢亦舒抬手揉了揉脖子。 　　顾薄这个肯定是和顾延之学的。 　　他就见过几次顾延之提啵崽衣领。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小胖崽太矮了，有时候要拦住他不让他做什么事，手快就会拽住他的衣领。 　　这次他回去，一定要和顾延之说说，能用定身诀，还是用定身诀，不能提孩子衣领。 　　勒得怪难受的。 　　顾薄看到谢亦舒揉脖子，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反应过来又闭上嘴，冷着脸，把头扭向一边。 　　谢亦舒没注意到，揉了两下放下手：“小……那条蛇……” 　　顾薄冷淡道：“它自己会回来的。” 　　谢亦舒“哦”了一声，前方不远处就是悬崖。 　　顾延之带他去看落日那次，谢亦舒全程闭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去那处平台。但如果看到两座连在一块儿的山峰，应该就能推出平台的位置。 　　现在刚好是傍晚，夕阳还悬在天上。要是运气好，他说不定能带小薄看到“日出”和日落。 　　谢亦舒一边想，一边朝崖边走去。 　　刚迈出一步，就被顾薄扯了回来。顾薄这次下手有点重，谢亦舒胳膊都被扯疼了。 　　顾薄低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亦舒简直被他吼懵了：“什么干什么？带你去看……” 　　谢亦舒停住了。他看着烦躁不安，像困兽一样的顾薄，又看了看远处的悬崖。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会暴躁成这样了。 　　“你在担心什么？”谢亦舒轻轻开口，故作轻松道，“怎么，那边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他一边握紧顾薄的手，一边哄道：“我都被你中下赤蛊了，你还担心我会做坏事吗？” 　　“我就是想带你去看看廖云峰最大的秘密。我敢打赌，你还没发现那个秘密。” 　　谢亦舒带着顾薄慢慢朝悬崖边走：“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你不放心的，我们一起去。就在那里，我就看一眼……” 　　谢亦舒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薄心情不好，就会去砸山头。 　　都去别人家砸山头了，自家的几座山自然也不会幸免。 　　谢亦舒看着山脚下堆积着的厚厚尘土。 　　那些原本是一座又一座山。 　　有一座还被他和顾延之做成“过山车”了呢。 　　啵崽和他的小伙伴们都很喜欢。 　　谢亦舒看着漫天的尘土，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想到这个世界的顾薄看不到廖云峰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秘密，谢亦舒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小薄……阿爸之前不是说，回来给你看廖云峰最大的秘密吗？” 　　“阿爸骗你的。其实廖云峰根本就没什么大秘密。要是有什么秘密，小薄肯定也知道。” 　　“阿爸只是想让你带阿爸回廖云峰。因为、因为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阿爸就特别想家……” 　　身边死死拽着他胳膊的男人没说话。 　　谢亦舒拍了拍他的手：“能证明我是阿爸的，还有很多其他方法。” 　　“这个时空，方师兄，方子遇他还在吧？他肯定知道一些需要用至亲之血才能解开的毒。” 　　“我们就用毒来试吧。我服下毒药，再服下用你的血制成的解药。只要我没事，就能证明我是你阿爸了。” 　　谢亦舒嗓子有些干，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觉得那个作者真的是太坏了。怎么可以让他家的小胖子经历这些。 　　谢亦舒努力忍住想落泪的冲动，在儿子面前哭出来也太丢人了。他努力对儿子笑了笑：“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小薄也该饿了吧？” 　　“今晚阿爸给你做晚饭好不好？” 　　“炖一锅鸡汤、焖一碗红烧肉，煮一锅饭，再蒸一屉芽尖糕。” 　　“小薄不喜欢蔬菜，阿爸也不喜欢。反正你父亲也不在，我们今晚就不吃蔬菜了。” 　　“都挑我们小薄喜欢吃的来，好不好？” 　　半晌，他听见顾薄说：“好。” 第117章 　　顾薄跟自己说, 他只是恰好想吃点东西罢了。 　　至于他寸步不离跟在那骗子身后, 也只是无事可做，索性盯着那骗子，防止他趁自己不注意, 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谢亦舒能感觉到顾薄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他走到哪儿，顾薄就跟到哪儿。 　　这一点倒是没变，谢亦舒笑了笑。看到小路边的枯树, 神情又黯淡了几分。 　　这个世界的啵崽比他想象得更加孤独。 　　整个廖云峰一片死寂。只有他和顾薄两个人。 　　沈付、沈奕、陈伯、小桃……这些人都不在了。 　　在他失足掉下悬崖后, 顾薄迁怒，把他们都遣散了。 　　“小薄……” 　　顾薄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嗯？” 　　谢亦舒垂下头。 　　他本来想问顾薄这些年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可话还没问出口，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没什么。” 　　顾薄看着前面人突然颓唐的身影, 皱了皱眉。 　　前面的人已经不说话了, 顾薄“啧”了一声, 想叫他把刚刚想说的话说出来, 但又觉得这样没意思, 闭上了嘴。 　　一个骗子罢了。 　　顾薄冷淡地想。薄唇却无意识地抿紧，绷成一条直线，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懊恼。 　　谢亦舒不知道身后大儿子的纠结，他在大厨房前停下脚步, 发现要给儿子做顿晚饭好像有点困难。 　　他习惯一进厨房就有大堆新鲜食材供他和小胖崽挑选, 都忘了这里已经不是他所习惯的廖云峰了。 　　多年无人进入的厨房大门紧闭, 窗棂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谢亦舒试探地推开大门, 门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谢亦舒抬袖捂住口鼻后退一步。 　　熟悉的灶台出现在他眼前。 　　布局什么的都没变，就是积了好多灰。 　　角角落落还多了好多蜘蛛网。 　　谢亦舒问001：“这里面还有能吃的东西吗？” 　　一些酱醋油盐应该都已经不能用了。 　　001替宿主里里外外探测了一遍：“还有几大包小麦，保存得很好，还能吃。” 　　还有能吃的就好。 　　他没随身带辟谷丹，顾薄那个修为也早不需要用辟谷丹了。顾薄不会觉得饿，可他会。 　　这个时间，山下的集市怕是也收摊了。下山买食材不实际，让顾薄带自己下山随便吃点东西也不实际。 　　谢亦舒撸起袖子，对身后的大儿子道：“鸡汤、红烧肉可能要向后挪挪，我们今晚清淡点，喝点小麦粥。” 　　顾薄眉头微微一皱，想开口叫他别做了。 　　但谢亦舒已经开始打水打扫厨房了，顾薄站在门口，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谢亦舒原本也没指望顾薄会进来帮他，但看到儿子就那样走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手里的动作也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001安慰他：“宿主，加油呀！目前支线任务进度为0％，等小麦粥煮好，说不定就能变成5％了。” 　　谢亦舒叹了口气，又继续刷起了锅。 　　倒不是为了进度条。 　　他从醒来就没吃东西。是真的需要吃饭。 　　* 　　顾薄站在剑上，看着脚下围着篝火喝酒吃肉的景天宗众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 　　脚下的人在庆祝主峰安在、无人死亡，那位终于走了……顾薄听着，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角，收起剑，大大方方落在了篝火前。 　　景天宗的掌门原本在闭眼听几位护法商议修复七大山八大峰的事，感觉到强大的灵压，心里一悸，睁眼就见到篝火前的黑色身影，身体快于大脑，跪了下来。 　　掌门都跪了，其他人自然也齐齐跪下。有修为太弱却又太靠近顾薄的，直接趴在了地上，连跪的姿势都维持不住。 　　顾薄看着这群低伏在地上，或跪或趴的人，觉得真没意思。 　　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胆子大一点：“顾峰主……” 　　顾薄淡淡看了过去，那男人立刻噤了声，身体颤了两下，伏得更低了。 　　没用。 　　顾薄嗤笑一声。 　　身旁，架在火上烤的乳猪滴下了几滴油，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顾薄轻声道：“真香啊。” 　　他想到自己过来的原因，心里有些烦躁。 　　景天宗众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总觉得这位祖宗下一秒就会说出类似“不知道人刷了酱架在上面烤，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味道”的话。 　　顾薄看着他们就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觉得无聊透了，冷冷道：“站起来。” 　　众人腿软，站不起来。但无人敢不听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一个搀扶着一个，从地上站了起来。 　　顾薄紧接着道：“厨子是哪个？” 　　噗通、噗通。 　　人群里好几个厨子打扮的人腿一软，跌坐回了地上。 　　顾薄视线淡淡扫过他们，对离他最近的一个道：“出来。” 　　那人只得出来，跪在地上，抖得像个筛子。 　　顾薄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倒尽胃口，厌弃道：“做鸡汤、红烧肉还有芽尖糕都需要哪些材料？” 　　众人俱是一愣。 　　“筛子”牙齿打颤，回答道：“鸡、鸡、鸡汤需要、要鸡……” 　　顾薄不耐烦：“厨房有吗？” 　　“有、有……都有。” 　　“打包好，拿过来。” 　　“是、是……”抖成筛子的中年男人手脚并用，爬了好几次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逃命似的朝主峰厨房奔去。 　　顾薄收回目光，扫过人群，淡淡开口：“哪些下人手脚麻利的？站出来。” 　　噗通、噗通、噗通。 　　又跌坐下一片。 　　顾薄随手指了几个：“你、你、你，嗯，还有你。” 　　“过会儿跟我走。” 　　* 　　顾薄踢开厨门时，谢亦舒正在刷厨房角落的小石磨。 　　他刚刚在厨房后头发现了几株能吃的野菜，仓库还存放着食盐。用石磨把小麦磨成粉，还能煮一碗面疙瘩。 　　面疙瘩可比小麦粥鲜多了。 　　谢亦舒一边刷一边想。结果厨门被粗暴地踹开，外头的风吹了进来。顾薄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包袱往他刚擦好的灶台一掷。 　　看着蹲在墙角撸着袖子奋力擦石磨的谢亦舒冷笑一声，转身又走了。 　　谢亦舒看着大儿子酷酷的背影，回过神，看向儿子给他带回来的人。 　　噗通、噗通、噗通。 　　谢亦舒看着哭天喊地，求他救救他们的景天宗下人，揉了揉额角。耐心地安抚好了他们，说等晚饭做好，就能回去了。等他们情绪稳定下来，谢亦舒挨个儿给分配了活。 　　在他们的帮助下，厨房焕然一新，重新变成了谢亦舒熟悉的大厨房。 　　他们中有原本就在景天宗厨房打下手的，有人帮着打下手，一桌菜也很快就做好了。 　　谢亦舒不知道顾薄去了哪儿，将菜装进了食盒里，准备带着食盒去找顾薄。 　　结果推开厨门，发现顾薄就在厨房外坐着。大……林执也回来了，缩成了筷子长，盘在石桌上，嘶嘶吐着蛇信。 　　顾薄垂眸逗着他玩。 　　如果忽略林执蛇的样子，这一幕对谢亦舒来说其实分外眼熟。 　　每一个他在小厨房煲汤的傍晚，推开厨门都能在门口看到手牵手并排坐在小椅子上晃悠腿的俩孩子。 　　谢亦舒心里一暖，连带着语气也轻快了很多：“小薄、小……小吱，开饭了。” 　　他把菜一道一道地从食盒中取出来，给顾薄和自己盛了一碗饭，想了想，回厨房又拿了一个盘子出来。 　　他按照小执的胃口估了下这个世界的大林执胃口，夹了差不多的红烧肉放到了小蛇面前：“这份是……” 　　顾薄语气不好地打断他的话：“你在干什么？” 　　他看着这个自称是他另一个世界阿爸的青年，觉得青年的行为真是漏洞百出。 　　哪有阿爸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冷在一边，先去照顾儿子的小宠物蛇的？ 　　太可笑了！ 　　顾薄把盘子里肉一块一块夹回了原来的盘子里，重新挑了块又肥又小的肉，把盘子重重放在小蛇前，对谢亦舒冷笑道：“它吃这么多就足够了。” 　　然后往谢亦舒那边的炒野菜里丢了一块肉，顿了顿，又丢了一块，然后把堆满红烧肉的盘子摆在了自己这边。拿起碗筷，开始吃了。 　　谢亦舒想反驳，小执那么大一个……那么大一条蛇，那么一小块肥肉怎么会够。 　　扭头就看见筷子长的小蛇缩成了蚂蚁大小的小小蛇，甩着尾巴，面对盘里的“肉山”愉快地吃着。 　　谢亦舒挠了挠脸颊。 　　原来还可以这样。 　　谢亦舒拿起筷子，扒拉了两下饭，又忍不住抬头看顾薄和林执。 　　顾薄神情冷淡地吃着饭，林执努力地吞“肉山”。这个未来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也有很多东西都没变。 　　比如说他儿子的饭量。 　　他明明做了许多菜，但顾薄还是慢吞吞一点一点扒拉光了。 　　明明性格、外表变化了那么多，但胃口却一点也没变。 　　对面俊美的年轻人和印象中肥嘟嘟的小胖坨一点点重合。 　　这让谢亦舒安心了许多。 第118章 　　谢亦舒被顾薄安置在了一个小院。 　　顾薄在小院周边布下了禁制, 禁制解开前, 谢亦舒就只能呆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谢亦舒对此无异议，他不认床，换个地方一样能睡得很香。 　　只是他原本以为顾薄会在小院多呆一会儿, 他们可以坐下来喝点茶，聊聊天什么的，没想到顾薄检查完禁制就冷着脸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饭后他夸了一句“吃得真干净”, 把儿子给惹生气了。 　　谢亦舒叹了一口气。 　　有点想念家里那只会捧着空碗给他看, 小胖脸上写满“阿爸快夸夸啵崽”“啵崽超乖”的小胖子了。 　　还有四天半。 　　001那儿有个倒计时，时刻提醒他离任务强制结束还有几天。 　　谢亦舒洗漱后躺在床上, 看着倒计时, 问001：“任务进度有变化吗？” 　　“没有，还是0％。”001顿了顿, 鼓励道, “宿主不要气馁, 001相信宿主。” 　　它的宿主很聪明, 运气也很好。之前那么多任务都能顺利完成, 这次肯定也一样。 　　谢亦舒低低“嗯”了一声。 　　他也相信自己。 　　小胖崽和顾延之还在家里等他，他怎么说都得按时回去。 　　“001，把作者改动过的地方调出来，让我看一下。” 　　“好的, 宿主。”001贴心道, “系统在有修改的地方用红笔做了记号, 宿主请特别留意划红色波浪线的句子。” 　　脑海中出现装订成册的《对比版》, 谢亦舒飞快翻阅，很快就翻完了整册。 　　翻完后，谢亦舒沉默了。 　　作者其实就改了三个地方。 　　改掉了一切血腥场景、改了林执的身世、改了顾薄的结局。 　　顾薄不再一言不合就屠人宗门，而是改砸人家的山头了。虽然这种行为依旧不对，需要被严肃谴责，但和屠人宗门比起来，算不上伤天害理、丧尽天良。 　　这样一来，林执就没有替天行道、除掉顾薄的理由了。 　　与此同时，作者为了让主角更加厉害，改了林执的身世，让林执觉醒了上古玄蛇的血脉，成为玄蛇一族最后的族人，获得传承，顺理成章地成为玄真大陆的最强者。 　　这样，林执就能制服顾薄，毁天灭地的大战变成单方面的碾压，玄真大陆也因此保住了。 　　顾薄不会莫名其妙地死去，而是被林执封了灵力，锁在只有玄蛇一族能进出的忏悔池中。 　　玄真大陆一片和乐，林执隐隐成了众门派的领头人……所有逻辑都顺了。 　　所以“未来世界”径直连接上“原着世界”的可能性才会那么高。 　　有因有果，逻辑链无懈可击，两个世界合该捆绑在一起。 　　“001，你们有推算过我顺利完成此次任务的可能性吗？” 　　001迟疑道：“有。” 　　“是多少？” 　　001吞吞吐吐，像是不太想说。 　　直到谢亦舒催促，才说出结果。 　　“0.621％。” 　　谢亦舒：“……” 　　谢亦舒拉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001：“……？？” 　　宿主这是准备自暴自弃了吗？ 　　001觉得它宿主不是这样的人，但宿主闭眼睡觉的样子实在太像是被打击过头，准备放弃了，连忙开口鼓励：“宿主，不要轻言放弃，即便成功的可能性只有0.621％，也要努力尝试。” 　　001拼命给谢亦舒灌输正能量：“说不定宿主就是那幸运的0.621％。” 　　然后它听见宿主道：“我没有自暴自弃。” 　　“我就是想着反正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不如先睡觉。养精蓄锐，明天再想。” 　　“说不定睡一觉就能想到什么解决方法了。” 　　001：“……呃。宿主晚安。” 　　它觉得宿主说得有几分道理。 　　谢亦舒也很累了。 　　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支线任务的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也就不知道在他入睡后，顾薄打开禁制，走进小院，在他床边站了很久。 　　* 　　大概是因为睡得早的缘故，谢亦舒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想用昨天剩下的小麦粉给自己泡碗麦糊糊，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儿子给他下了禁制，得等儿子来，才能带他走出小院。 　　禁制的符纹泛起淡蓝色的光。 　　不一会儿，顾薄就来了。他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好，神情恹恹，带着一贯的阴郁和厌世。 　　心情看上去比昨天更差一点。 　　谢亦舒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顾薄没理他。 　　准确地说，一个眼神都没给。 　　谢亦舒自讨没趣，抿了抿唇。 　　他现在就想赶紧去方师兄那儿，问问有没有什么毒药能证明自己。 　　他只能在这里呆五天。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不能浪费在怀疑和猜忌上。他昨晚也想过了，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完成任务时，不如先挑点自己想做的事来做。 　　他想给小薄做葡萄酱、跳跳糖；想解开小薄的心结……他想做的事很多，但这些都得等向顾薄证明自己后才能做。 　　吃早饭的时候，谢亦舒就跟顾薄提起了去方子遇那儿的事。 　　“我们什么时候去方师兄那儿？吃过早饭就去吗？” 　　顾薄垂眼吹面疙瘩，淡淡回了句：“早上修炼。” 　　“那下午呢？我们正好下山吃个午饭。也不知道山下那家长庆楼还在不在，我还记得你最喜欢他们家的椒盐小排和油焖虾……” 　　顾薄打断他的话：“下午我要外出。” 　　谢亦舒一愣：“那晚上……” 　　“不一定回来。”顾薄顿了顿，眉眼冷淡，“你就待在昨晚那间院子里，我会下禁制，你哪儿也不许去。” 　　谢亦舒试探道：“明天早上……” 　　“修炼。” 　　“明天下午……” 　　“外出。” 　　谢亦舒握紧拳头：“明天晚上……” 　　顾薄没察觉到他阿爸已经在忍耐的边缘，理所应当地回答：“不回来。” 　　谢亦舒深吸一口气：“顾薄。”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喊儿子的名字：“我们用过早饭就出发。” 　　按顾薄的安排来，他这五天怕是出不了廖云峰。 　　范围还能再缩小点，这五天他怕是只能厨房、院子两点一线。 　　顾薄掀了掀眼皮，终于肯正眼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这么迫不及待？” 　　谢亦舒：“……什么？” 　　“灵石、权势、庇护、功法、秘宝。”顾薄拿起一边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平淡地问谢亦舒，“你想要什么？” 　　他昨天站在青年的床前想了许久。 　　青年接近他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想要从他这儿得到什么。 　　他面对那张和记忆深处的人近乎一样的脸，没办法下杀手，那把青年废了灵根留着，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青年乖乖听话，隔三差五给他做一顿像昨晚那样的晚饭。让他恍惚中能产生一种“啊，原来娘亲还在”的错觉，那青年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顾薄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只要你乖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真的吗？” 　　顾薄垂了垂眸子，藏起眼里的讥讽：“真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又能下得去手了。这场扮家家酒也该结束了。他不该有什么期待的。他的娘亲只有一个，而那一个早因他死了。 　　他准备听那骗子说完接近他的目的，就拧断那骗子的脖子。 　　结果听到那骗子道：“说实话，小薄，阿爸想揍你。特别特别想。” 　　顾薄微怔。 　　表情有一瞬间脆弱又茫然，看上去可怜极了。 　　谢亦舒看他这幅样子，叹了一口气。 　　他就嘴上说说的，揍肯定舍不得揍。 　　他握住儿子微不可察的在颤抖的手，和他直视：“小薄，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119章 　　他在害怕什么？ 　　顾薄突然被问, 难得迷惘起来。但这罕见的茫然神情只维持了一瞬，顾薄下一秒就冷下脸, 反手按住谢亦舒的手腕, 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你胆子真大。” 　　001紧张极了，它觉得宿主的手腕关节下一秒就要被卸掉了, 声音都有颤抖：“宿、宿主你别怕, 系统已经准备好了, 他一有动作, 系统就帮您兑换‘5秒无感’，不会疼的……” 　　相比之下, 谢亦舒这个被人捏住手腕的反而更冷静一点。甚至还有心情安慰001：“你别紧张, 他不会伤害我的。” 　　谢亦舒相信顾薄, 他家大儿子最终也没让他失望。 　　顾薄松开他手腕时，他的手腕只是被按得有点红。 　　顾薄看着青年手腕上的红痕, 心里烦躁极了。 　　他本来想卸掉青年的手腕，给青年一个教训，让青年记住不要随便碰他的手。 　　但在捏住青年纤细脆弱的手腕时, 又怎么也下不去手。就像昨天夜里，他无数次想拧断青年脖子时一样，总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 　　“万一呢？”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他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的阿爸呢？” 　　鲜活的、有温度的、会揉他头发、会抱住他在他耳边温柔地喊“小薄”的阿爸。 　　他已经失去一个了, 还要失去第二个吗？ 　　顾薄光是想到这一点, 整个人就躁郁得不行。 　　一边嘲笑自己愚蠢, 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边又卑微地希望青年说的都是真的。 　　谢亦舒低头看着红痕, 不在意地揉了揉手腕, 准备和儿子再商量一下去找方子遇的事。 　　001察觉到宿主的想法，在他开口前出声打断：“宿主，经系统检测，顾薄现在的情绪极不稳定，你先别刺激他了。” 　　谢亦舒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顾薄脸上流露出的暴戾与痛苦神色。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谢亦舒犹豫了一下，压下想抱抱他的冲动，采取了001的建议，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等顾薄冷静。 　　可他的一言不发一样刺激到了顾薄，顾薄再次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拉离石桌：“不是要去找方子遇吗？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谢亦舒被他拉了一个踉跄，林执守在一旁，察觉到顾薄要出行，甩尾蹿成三寻巨蟒。 　　顾薄脚步一顿。 　　他还记得昨天要青年踩上蛇头时，青年眼底流露出来的不情愿。 　　这样的恍神让顾薄情绪稳定了一些。 　　他对吱吱道：“你留在这里。” 　　说完伸手就要去拽谢亦舒的衣领，谢亦舒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御剑去。” 　　顾薄冷冷瞥了他一眼，唤出了剑。 　　大概是为了防止他逃跑，顾薄一路紧紧箍着他的手腕。 　　谢亦舒从后面看他的表情，顾薄直视着前方，神情又回归到平时的淡漠厌世。 　　说实话，刚刚顾薄失控一般的模样有点吓到他了。 　　但一想到让顾薄失控的原因，谢亦舒又有些心疼。 　　等见到方师兄就好了。 　　方师兄那儿肯定有合适的毒能让他证明自己。 　　* 　　方子遇见到谢亦舒的第一反应，就是顾薄疯了。 　　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能复活人的禁术，把他娘亲给复活了。 　　虽然他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禁术能把人复活，但他知道能让死者躯体活动的蛊毒，和操控尸体的傀儡术。 　　在听到眼前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谢亦舒”，方子遇难得愣住了。 　　方子遇的愣怔在谢亦舒的意料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子遇只是愣了一会儿。回过神，随口试探了他几句，便信了他的话。 　　听他说想用毒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直接拿出了一排小白瓷瓶。 　　并向他推荐：“用这个吧，蚁美人。服用一刻钟后，会觉得有蚂蚁在身体里爬。虽然痛苦了一点，但不致死。” 　　“用直系血亲的血才能解。不然就会一直痛苦下去。” 　　方子遇一边说，一边冲他和善地笑了笑。 　　谢亦舒：“……” 　　是他天真了。方师兄也没信他的话。 　　之所以会推荐折磨程度较轻的“蚁美人”，大概一是为了让他能在之后的审讯中保持清醒状态，二是提防他是有心之人派来的，在服毒后会因各种“意外”死去，成为幕后之人挑拨顾薄和巫家关系的利器。 　　谢亦舒揉了揉鼻尖：“那就这个吧。” 　　他清楚地看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方子遇的神情才变了。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一层探究。 　　谢亦舒坦然地和他对视。 　　方子遇皱了皱眉。他不相信什么“变了时空”的说辞。比起“变了时空”，他更相信青年是有备而来。在他面前能面对毒药而无惧色……方子遇觉得有些棘手。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他觉得棘手的。方子遇瞥了一眼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顾薄。最让他觉得棘手的，是顾薄对这个青年的态度。像是打定主意，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留下这个青年。 　　顾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不希望顾薄沉浸于虚幻的世界，变成一个醉生梦死的人。 　　但这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方子遇叹了一口气，往碟子里倒了一粒“蚁美人”，将小碟摆在谢亦舒面前：“蚁美人。” 　　顿了顿，方子遇拿出银针：“小薄让我采点血，解药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做好。” 　　顾薄伸出手让他采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谢亦舒身上。 　　谢亦舒低头看着碟子里小小的红色毒丸，能感受到顾薄落在他身上的冰冷视线。 　　像是他一有逃避倾向，就会跳起来扭断他脖子一样。谢亦舒有些紧张。但还是开口问：“方师兄，你确定这粒‘蚁美人’是有效的吧？不会因为存放时间太长而没效果……” 　　“当然。”方子遇对自己炼制的毒丸很有信心。 　　他有些好奇青年为什么会问这个。抬头看过去，下一秒就看见对方敬谢不敏地把小碟子朝边上推了推。 　　“那我等解药做好再服用。到时候先服下‘蚁美人’，再服下解药。几个时辰后，我要是还是活蹦乱跳的，就能证明我和小薄是直系血亲了吧？” 　　“……”方子遇忍不住看向顾薄。 　　顾薄垂眸，看不出在想什么，方子遇只能道，“理论上是可以。” 　　谢亦舒松了口气：“那我等解药做好。” 　　虽然他的要求听上去有些可疑，但和体验蚂蚁爬，他宁可让儿子和方师兄再多怀疑他一会儿。 　　方子遇带着沾有顾薄血的银针去隔壁制作解药，顾薄开口，语气是一贯的讥讽：“你大可不必服用蚁美人。” 　　谢亦舒知道他这是要继续早上的话题，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等一个时辰后，他儿子就该知道这段时间里，他都是在用什么语气跟谁说话了。 　　谢亦舒托着脸等方师兄做解药。 　　顾薄见他不理自己，脸一下子黑了下去。 　　房门推开，有人从外面进来。 　　看到屋里坐着的两个人，那人手里的药筐“啪”得掉在了地上。 　　修真者寿命长，容貌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跟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明显的变化。 　　就像方子遇的模样和二十年前基本无异，沈定的外表也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谢亦舒淡定地和他打招呼：“沈定。” 　　接下来的事情和半个时辰前这个屋里发生的事差不多。 　　顾薄神情厌厌地坐着，谢亦舒把“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解释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是，沈定在听完谢亦舒的解释后沉默了片刻，问顾薄和谢亦舒为什么不直接翻顾家的族谱。 　　顾家的族谱，每个名字都是一盏命灯。其他人看只是普通的家谱，只有家主能看到名字后的命灯。人要是还在，灯就不会灭。 　　没在顾延之那儿听说这事的谢亦舒：“……顾延之没跟我说过。” 　　沈定看向顾薄。 　　当上家主后就没再打开族谱的顾薄：“……谁没事会去翻族谱？” 　　沈定很快意识到这是他和沈付他们的过失。 　　主上离去得突然，有很多事都没告诉小少爷。这件事本该由他和沈付他们教给小少爷，但那个时候小少爷频繁外出替夫人寻找灵植，这件事便一拖再拖。再后来，夫人也出了意外，他们被遣散……仔细想想，他也好，沈奕沈付沈跃也好，都没跟小少爷说过族谱的事。 　　也是，他们当初想好了的，先不告诉小少爷族谱的事。这样要是小少爷和喜欢的人结成道侣不跟他们说，他们也能从族谱里看到是谁。要是小少爷跟他们说了，他们就把族谱的事告诉小少爷，跟小少爷一起期待小小少爷名字的出现……只是没想到，很多事情发生得太快。 　　沈定把族谱的事情和顾薄细说了一遍。 　　谢亦舒被隔音诀挡在外面，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顾薄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离开了。 　　谢亦舒想追上去，被沈定拦住：“别急，他只是回去确认一下。” 　　顿了顿沈定问他：“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夫人？” 　　谢亦舒点点头。 　　然后就看见沈定笑眯眯地问他：“那个世界，小遇也和我结为道侣了吗？” 　　谢亦舒呆住了。 　　沈定和方师兄同吃同住，他还以为只是因为两人同为廖云峰的丹药师的缘故：“我、我不知道，但你和方师兄关系很好，所以应该……” 　　谢亦舒顿了顿，试探道：“你们俩是什么时候？” 　　“小少爷十岁的时候。” 　　哦，那难怪。 　　他那边小胖子才五岁。 　　谢亦舒把时间差告诉了沈定，跟他道：“那也快了。” 　　沈定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跟谢亦舒道：“夫人要是能回去，麻烦和那边的我说一声，叫他早点认清自己的心。还有，要提防一个叫章城的人。” 　　章城？ 　　谢亦舒觉得这名字听着有点眼熟，看着沈定咬牙切齿的样子，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转告，也没再追问。 　　看沈定的表情，那应该会是一个很长的，让人不太愿意回忆起来的故事。 　　谢亦舒从沈定这儿了解很多在他们被遣散前，顾薄的事。 　　门再一次被推开，方子遇带着蚁美人和解药走了进来。看到沈定，说了句“你回来了”，四下看了看，问：“小薄呢？” 　　“他回去看族谱了。”谢亦舒捏起蚁美人，犹豫还要不要服用。 　　还是服下吧。给他那没安全感的大儿子一个双重保障。 　　谢亦舒给自己到了杯水，捏起蚁美人，闭上眼，准备一鼓作气把毒服下。 　　手腕被拉住。 　　蚁美人被人夺走，远远抛到了一边。 　　谢亦舒怀里多出一个熟悉的胖胖小身体，脖颈被小胖胳膊紧紧环住，带着哭腔的熟悉小奶音在他耳边响起：“阿爸——” 　　谢亦舒一愣，着急低下头：“啵崽？” 　　小胖崽身体一僵，抬起小胖脸看他，小肥脸蛋上带着泪痕，但脸上的神情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胖崽会拥有的神情。 　　环在脖颈上的小胖胳膊搂得更紧了一点。 　　顾薄藏起眼底阴郁，抱着谢亦舒重复了一遍：“啵崽？” 第120章 　　顾薄敛起戾气, 把小胖脸埋进谢亦舒的颈窝，奶声奶气地问：“阿爸, 啵崽是谁？” 　　谢亦舒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胖子，有些不知所措：“小薄？小薄你为什么要变小？” 　　顾薄蹭了蹭谢亦舒颈窝不吭声。 　　他回廖云峰找出了族谱，谢亦舒的名字后有两盏灯。 　　一盏灭了, 一盏微弱地亮着。晃悠悠的蓝色小火苗，像是轻轻吹口气就能熄灭。 　　顾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一片嘈杂, 有无数道声音在冲他喊： 　　“他没有骗你。” 　　“他真的是娘亲。” 　　“顾薄, 你娘亲回来了。” 　　他回来了。 　　这一次要看牢了, 不能再让他离开你了。 　　等顾薄回过神, 就已经站在巫家大门外了。 　　娘亲就在方叔用来待客的堂屋里。一门之隔，顾薄站在门外, 反而有些踌躇了。 　　他就这样进去吗？ 　　他刚刚好像哭过了, 眼睛有些肿。脸上好像还有泪痕，他这样去见娘亲，妥帖吗？ 　　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哭，会给娘亲丢脸吧。 　　顾薄一边想，一边用灵力把自己变小。衣服连带着一块儿缩水。 　　这样就妥帖了。 　　他蹬着小短腿, 推门冲进屋里。娘亲正捏着暗红的“蚁美人”往嘴里送……怎么能让娘亲服用这种东西？他夺走毒丸, 将毒丸扔得远远的。抱住娘亲，喊“阿爸”。 　　娘亲也抱住了他。娘亲的怀抱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温暖。 　　娘亲叫他“啵崽”。 　　其实娘亲不说, 他也能猜出娘亲喊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 　　他让自己看起来像五岁的幼童, 而另一个世界的他好像也刚好是五岁的样子。 　　娘亲喊另一个世界的他叫“啵崽”, 喊他叫“小薄”。 　　顾薄低下头，藏起眼里的阴郁，像个真正的幼童一样闷声闷气地问：“阿爸不喜欢小薄现在的样子吗？” 　　谢亦舒看着顾薄小肥脸蛋上的泪痕，很快自行领悟到顾薄变小的原因。 　　笑着捏了捏顾薄的小脸蛋：“怎么会，阿爸最喜欢小薄现在的样子了。” 　　原来最喜欢他小时候的样子。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更喜欢另一个世界的他？ 　　顾薄握紧小胖手：“那长大后呢？阿爸不喜欢小薄长大后的样子吗？” 　　谢亦舒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小薄，阿爸都喜欢。” 　　他想到顾薄先前追问“啵崽”，主动解释：“‘啵崽’是另一个世界的你。我们都喊他‘啵崽’。” 　　顾薄攥紧谢亦舒的衣袖：“可阿爸喊我‘小薄’……” 　　在景天宗，他们第一次见面，娘亲喊的就是“小薄”。 　　谢亦舒点点头，摸摸小胖崽的脑袋：“那是因为阿爸发现这个世界的小薄已经是大人了。‘啵崽’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 　　“昨天在景天宗，当时还有外人在场。阿爸怕喊‘啵崽’，会让我们小薄被外人笑话……” 　　顾薄很满意“外人”这个说法。 　　谢亦舒有些犹豫：“如果你喜欢‘啵崽’这个称呼……” 　　顾薄摇摇头，小胖脸乖巧地伏在谢亦舒肩头：“我喜欢阿爸喊我‘小薄’。” 　　虽然“啵崽”比“小薄”更亲切，但如果娘亲喊他“啵崽”，会给他一种娘亲在透过他喊别人的感觉。透过他，看另一个世界的他。 　　顾薄心里也清楚，和他比起来，娘亲也肯定更喜欢另一个世界的他。 　　这是由陪伴时间造成的，短时间没办法补上的差距。 　　但时间长了就说不准了。 　　眼前认亲的场景非常温馨。 　　方子遇和沈定对视一眼，方子遇上前：“夫人……” 　　谢亦舒连忙打断他的话：“方师兄你喊我师弟就好，你一直喊我‘谢师弟’的。” 　　方子遇从善如流地改口：“谢师弟。” 　　他顿了顿，问：“谢师弟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异地？” 　　谢亦舒很肯定地点头：“对。” 　　“没有一丝征兆？” 　　“对。” 　　方子遇摸了摸下巴：“那回去也就没头绪了……” 　　顾薄听到“回去”两个字，小胖脸一沉，不悦地看向方子遇。 　　换作平时，方子遇肯定能察觉到顾薄不愉的目光。 　　只是现在顾薄把自己变小了，人矮了很多，威慑力也大打折扣。方子遇不低头都看不到这个小胖子，更别提注意他的小情绪了。 　　“在回去前，谢师弟若是不嫌弃，就暂住我们家吧。巫家院子还挺多的……” 　　前面那句，顾薄还能顾及到娘亲的心情，为了不让娘亲为难而保持沉默。 　　但这一句，顾薄就忍无可忍了：“为什么要住在这儿？” 　　方子遇惊奇地看了小胖子一眼：“小薄你那儿还能住人？” 　　他前不久去了一趟廖云峰，后山被这孩子毁得不成样子。满天黄沙尘土，也就峰顶还能多待一会儿。方子遇记得顾薄自己都很少回廖云峰：“你那边被褥什么的，没发霉？” 　　被说中了事实，顾薄绷紧小胖脸。 　　他让景天宗的几个下人给娘亲收拾出了小院。 　　光是打扫、通风就用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没找出合适的床褥、棉被。 　　放在柜子里的床褥、被子都因常年未晒而上了霉。 　　最后还是他又去了一趟景天宗，取了套新床褥棉来。 　　还好他昨天又去了一趟景天宗，顾薄握紧谢亦舒的手，暗自庆幸。 　　不然光是想想他让娘亲在发了霉的床褥上躺了一晚，他就恨不得回到昨夜，给自己脸上来那么一拳。 　　谢亦舒手被顾薄的小胖手抓紧，还以为儿子是不想麻烦方师兄他们。于是对方子遇和沈定笑笑：“不用麻烦了，我和小薄回家住就好。” 　　顿了顿，谢亦舒补充道：“实际上，昨晚我们就是住家里的。” 　　谢亦舒的“家”，指的自然就是廖云峰。 　　顾薄的心情因为谢亦舒的说法好了一点，他抬起小胖脸对谢亦舒保证：“阿爸，小薄很快会把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胖嘟嘟的小脸写满严肃的样子真的特别可爱。谢亦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好。” 　　他和顾薄几乎是同时开口： 　　“过会儿，我们就回家。阿爸就和你先把主院打扫一遍。到时候我们一人选一间，再给小……小蛇吱吱准备一间。” 　　“过会儿，阿爸你在方叔这儿等我，我先去问明月宗要几个单土灵根，再去问景天宗要几个单水灵根和手脚麻利的下人。” 　　两个人一顿。 　　顾薄小心翼翼地看了谢亦舒一眼，伸出小胖胳膊抱住谢亦舒的腰：“小薄都听阿爸的。” 　　他和娘亲先一起回去打扫主院。然后等娘亲午休，他再去一趟明月宗和景天宗。这样娘亲睡醒，就能看见熟悉的廖云峰了。 　　谢亦舒蹲下身，顺了顺儿子的头发。他昨天就想跟儿子提这件事了：“小薄，阿爸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 　　顾薄明显紧张起来，小胖手揪紧谢亦舒的衣服：“什么事？” 　　谢亦舒咳了一声：“其实昨天，阿爸在见到你之前，和别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阿爸本来坐树下喝水，那人心情不好，硬是把阿爸的水杯抢走了，当着阿爸的面砸在了地上……” 　　顾薄小胖脸沉了下去，杀气都溢了出来，奶凶奶凶地问：“谁？” 　　谢亦舒摆摆手：“是谁不重要，一个杯子而已。也是阿爸技不如人，要是阿爸厉害一点，也不至于被人砸了杯子……” 　　顾薄攥紧小拳头，目光阴冷，像头小奶狼：“阿爸告诉小薄，是谁？景天宗的？” 　　谢亦舒一边摇头，一边冲一旁的方子遇和沈定使眼色。 　　方子遇快笑死了。 　　他听出谢亦舒话里有话，往深处一想，就联想到顾薄平时的一些行径。 　　他们都知道砸人家山头不对。但那些时候的顾薄，也真不是他们能劝得动的。 　　现在终于有人能管教管教他了。方子遇配合开口：“谢师弟，你就说出那人名字吧。心情不好就砸人杯子，是那人不对。” 　　“方叔说得对。”顾薄冷着一张小胖脸，浑身戾气，“阿爸，我带你去景天宗，你把那人指出来，小薄让他给你道歉。” 　　这话说完，顾薄就注意到三个长辈都看向了他。 　　谢亦舒习惯性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肥脸蛋：“没人砸阿爸杯子，也没人欠阿爸道歉。倒是阿爸可能欠了很多人一个道歉。” 　　顾薄愣住了。 　　他毕竟不是真的稚童，很快就知道谢亦舒指的是什么。很多人都因为那些事指责过他，试图管教他，只是那些人后来都被他揍得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来教育他，他都会让那人后悔自己有那么一张嘴。但现在教育他的人是娘亲……顾薄踮起脚，用颤抖的小胖胳膊紧紧抱住谢亦舒。 　　他有一种，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的感觉。 　　浑身的戾气化成奶气。 　　谢亦舒抱着怀里颤抖的小胖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了。 　　方子遇和沈定也在，他或许应该找一个无人的时候跟顾薄提这件事？ 　　顾薄毕竟是个大人了，是他没考虑到这些。 　　谢亦舒不知所措之际，001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更新支线任务完成进度：15％。” 　　“重大突破，宿主，不愧是你。请继续努力，争取圆满完成此次任务！” 第121章 　　听到001更新的进度, 谢亦舒愣了一下，无意识拍了拍怀里小胖子的背，耳边响起顾薄软声软气的小奶音：“阿爸说什么, 小薄就做什么。” 　　小胖薄紧紧抱住谢亦舒：“小薄都听阿爸的。” 　　谢亦舒有些迟疑：“那我们先去写道歉帖……” 　　道歉对很多位高权重者来说是件难事。说实话，谢亦舒也想象不出顾薄向一群被他视为蝼蚁的人道歉。 　　“子不教，父之过”，谢亦舒本来只是想让顾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道歉这种事情, 要是顾薄拉不下脸, 那就由他去做。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 　　毕竟是自家孩子给人家添麻烦了。 　　却没想到顾薄很干脆：“好。”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试探道：“然后再登门道歉……” 　　幼童的小胖手握不住大人的整只手，顾薄只能紧紧攥住谢亦舒的两根手指，像是攥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最重要的珍宝, 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顾薄点点小胖脸：“好。” 　　他扭头看向方子遇：“方叔，帮我准备纸笔。” 　　顿了顿, 抬起小胖脸看谢亦舒, 仗着自己现在是幼童的模样，撒娇般晃了晃谢亦舒的胳膊：“小薄写道歉帖，阿爸帮小薄磨墨好不好？” 　　方子遇和沈定见惯了顾薄残虐暴戾的样子，哪怕顾薄变成了小时的模样, 也有些代入不了, 搓着手臂飞快退出屋, 去给顾薄拿纸笔。 　　谢亦舒反倒更习惯儿子现在的样子, 笑着答应：“好。” 　　纸笔很快备好。 　　谢亦舒挽袖给顾薄磨墨。顾薄仍是五岁的模样，用肉乎乎的小手抓着笔，按谢亦舒教的给各大宗门写歉帖，告诉他们他今日会亲自登门道歉。 　　谢亦舒看着顾薄嘟着小胖脸，认真写字的模样，忍不住就想起前些天教啵崽给他的小伙伴们写邀请函的时候。 　　太像了。 　　虽然时空不同，但到底是同一个人。 　　谢亦舒边磨墨边发呆，手里的动作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顾薄运笔顿了顿，抬头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毫无察觉，他想到啵崽不小心把墨甩到小执脸上，手忙脚乱替小执擦，结果越擦越花的那一幕，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又在想那个叫“啵崽”的。 　　顾薄放下笔，小胖脸面无表情，拿起刚写好的信笺，拧巴拧巴团成了一团。 　　谢亦舒回过神：“怎么了？” 　　“没什么。”顾薄解开身印，在谢亦舒面前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找了个理由，“手小不好握笔，写出来的字丑。” 　　谢亦舒不疑有他。 　　顾薄看到娘亲眼里又只有他一个了，心情好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也的确比小胖手更适合握笔，字写得更流畅锋利，也更快。 　　顾薄很快就写完最后一张歉帖，满意地放下笔，发现娘亲正在看他刚写好的那一叠，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又愉快又紧张，像是刚写好作业的幼童在等老先生批阅。 　　顾薄对自己的字还是自信的，只是轻叩书案的指尖还是透露出了那么一点紧张：“阿爸，这样写可以吗？” 　　谢亦舒看着歉帖上桀骜不驯的几行大字，沉默了。 　　啵崽平时的字就写得很大。但好在工整，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顾薄的字来得更大，下笔时有力，收笔时干净利落。笔锋似利刀，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张扬跋扈的意味。 　　歉帖上明明写的是“近日将亲自登门道歉”，搭配顾薄的字，一眼看过去反倒像是在说“近日将亲自上门取诸君性命”。 　　谢亦舒本来想着让儿子自己来写会显得更诚恳。 　　但现在看来，可能还是由他代笔来得效果更好。 　　“小薄……” 　　“嗯？” 　　谢亦舒想说“阿爸重新帮你写一份吧”，但看着儿子小狗般眼巴巴等夸奖的神情，这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拍拍顾薄的头：“很好！” 　　顾薄浅浅勾了勾嘴角。 　　谢亦舒看着顾薄终于露出了冷笑、嗤笑以外的笑容，有些欣慰，但低头看看手里的歉帖，又有些头疼。 　　他觉得自己可能因为纵容儿子而走上了一条难路。 　　* 　　谢亦舒的直觉是对的。 　　他在纠正顾薄的错误时，没有考虑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谢亦舒想象中的登门道歉，是轻叩三下宗派大门。向守门的外门子弟告知来意，由对方将他们的到来通报给掌门或副掌门。 　　他们会被带去用来会客的堂厅。对方宗派的掌门会在那里接待他们。这个时候由顾薄上前鞠躬道歉，在对方表示接受道歉后，他们将坐下，一派和睦地讨论赔偿等相关事宜。 　　而顾薄带着他直接破了人家宗门的防御阵法。 　　看着下面如临大敌、自乱阵脚的黑压压人群，谢亦舒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顾薄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歉：“对不起阿爸，我习惯了这样进来，刚刚一时没改得过来。” 　　他刚刚其实还差点砸人家一座山，通知他们他来了。但想到他今天是来道歉的，硬生生偏了剑，只削掉了人家小半个山头。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在高空，阿爸应该没注意到。 　　顾薄小心翼翼地瞥了谢亦舒一眼。 　　看到儿子削掉半个山头，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的谢亦舒：“……没事。” 　　谢亦舒低头看看脚下黑压压的人群，觉得顾薄应该不乐意在这么多人面前道歉。他们的“登门”已经有些偏离轨道了，“道歉”这一步不能再出差错。 　　“小薄，你过会儿可以先表明来意，让他们的人先退下。我们和掌门单独道歉，再商量补偿事宜就行了。” 　　顾薄点点头。 　　他带着谢亦舒从剑上跃下。 　　天罡宗的人齐齐后退了几步。 　　顾薄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叫他们滚，留个掌门下来，想到娘亲就在一边看着，又匆匆改口道：“掌门留下，你们退下。” 　　“退下”应该要比“滚”来得客气很多。 　　可天罡宗的人明显不习惯他这样的客气，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顾薄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声音在每个天罡宗的人耳边响起：“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叶旭留下。” 　　人群里有个年轻人硬着头皮道：“叶掌门抱恙，正卧床修养。” 　　也就是不敢出来见他。顾薄“哦”了一声，淡声问：“你是谁？”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虽然抖得跟筛子一样，但还是顽强开口：“我是叶掌门的关门弟子，天罡宗第二十一代亲传弟子，现任掌门代理人，未来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 　　顾薄让他闭了嘴，漫不经心道：“你去叫他来。” 　　年轻人突然发不出声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像是回忆起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惊慌转过身，跟着大部队一块儿退了下去。 　　偌大的空地只剩下谢亦舒和顾薄。 　　顾薄回过头，向谢亦舒解释：“阿爸，他们掌门过会儿就来了。” 　　谢亦舒：“……小薄。不能说‘掌门留下，你们退下’，要说‘前段时间多有打扰，今日特此前来表达歉意’。” 　　顾薄乖乖点头：“好。” 　　“之后我们要是再遇到人说‘掌门身体抱恙’，小薄你就说‘那我们改日再登门道歉’。态度不要那么强硬。” 　　顾薄低头认错：“对不起，阿爸。我去叫他别来。”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已经来了。 　　不远处，年轻人扶着老者，匆匆忙忙小跑着过来。 　　谢亦舒抓紧时间又叮嘱了一句：“小薄，第一句要说‘听闻掌门近日抱恙’……” 　　他没交待完，一老一少就赶了过来，谢亦舒只能先后退一步，让到了一边。 　　顾薄不想让谢亦舒失望，等眼前两人站定，就开口：“听闻叶掌门近日抱恙……” 　　老者头摇得像拨浪鼓：“老朽早已病愈。先前是在小憩，顾峰主前来竟无人通知老朽，有失礼数，还请顾峰主见谅。” 　　顾薄没办法让娘亲看到他关切询问老人家身体状况的懂事模样，有些不愉。娘亲在一边看着，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道：“哦。” 　　先前那个年轻人腿一软，给他跪下来。 　　谢亦舒见状，连忙轻轻咳了一声，让儿子收敛一点。 　　真的什么也没做的顾薄：“……” 　　明明是对方心理承受能力能力太差了，却要他来承担，还让娘亲误会他，顾薄脸黑了。 　　老者的脸也黑了。 　　大概是觉得丢人现眼。 　　“叶真先前误传消息，让老朽有失礼数。老朽小小惩戒了他一番。没想到竟会让他站不稳，让顾峰主见笑了。”说完呵斥自己的弟子，“还不快退下。” 　　年轻人手脚并用爬了起来，退到一边。 　　“……无妨。”顾薄觉得娘亲想看的不是这个。 　　于是他直接快进，跳到主题，“叶掌门，前段时间多有打扰，今日特此前来表达歉意……” 　　他老老实实给眼前的老人鞠了一个躬：“对不起。” 　　老人腿一软，也要给他跪下了。年轻人跪得更快。 　　顾薄连忙用灵力拖住他们，他不能再让娘亲误会他了。 　　为了省事，顾薄直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定身诀，让他们站好。接着继续道：“若叶掌门有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商讨一下廖云峰对天罡宗的赔偿事宜……” 　　看出儿子用了定身咒的谢亦舒：“……” 　　谢亦舒觉得这一幕有些惨不忍睹，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 　　他听着顾薄把他教他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或者直接将要求寄到廖云峰，我一定会尽力补偿。” 　　大概是因为面前两人脸色过于惨白，顾薄以为他们听错了，还重新强调了一遍：“是我补偿。” 　　对方依旧面色苍白像见了鬼。 　　顾薄沉默片刻，他实在想不出更有诚意的话了，只能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顾薄唤出剑，拉着谢亦舒离开天罡宗。 　　腾空的那一瞬间，谢亦舒清楚地听见脚下传来的两声响。 　　噗通。噗通。 　　和跪地声同时响起的，还有001的声音：“更新任务进度：17％。进展不错，请宿主继续努力！” 　　任务有进展是件好事，但谢亦舒完全高兴不起来。 　　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人人惧怕的人。 　　那会很孤单。 　　顾薄也注意到谢亦舒心情不好，停了下来。他们在一棵树前落下，顾薄小声道：“阿爸，是不是我刚刚做的不够好？” 　　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我们回天罡宗，我再跟他们道一次歉。” 　　谢亦舒摇摇头，拍拍顾薄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是他太着急了。 　　让人改观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现在顾薄还是被人惧怕，但慢慢地、慢慢地，大家会发现他…… 　　001打断了谢亦舒的想法：“宿主，你在想什么啊！” 　　“宿主，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好有啵崽和顾延之在的‘更改世界’，只要这个世界在连接时选择了‘更改世界’，上头就会立刻冻结住这里。等我们的世界到了一个新的节点，我们就能创造出新的未来。” 　　“届时，这个世界会被我们创造的新未来世界取代，这个顾薄也会变成我们长大后的啵崽。啵崽那么可爱，肯定会被大家喜欢……还请宿主专注于支线任务，想想在家里等您回去的顾延之、啵崽、林执，分清主次。” 　　谢亦舒愣住了。 　　他头一次觉得001的声音那么欠。 　　“怎么，宿主，你还以为啵崽和这边的顾薄能同时存在吗？” 第122章 　　谢亦舒沉默了。 　　他忘记了, 或者说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两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 　　001察觉到宿主的情绪，安慰他：“宿主，你往好里想。” 　　“顾薄受了那么多苦，当我们的世界取代这里的世界，这里的一切不复存在, 那些痛苦、仇恨、背叛、孤独……也都会消失不见。” 　　“啵崽在你和顾延之的照顾下, 肯定能快快乐乐地长大，会变成一个优秀的青年。他会拥有幸福的童年和更美好的未来。” 　　001把他们的行为描绘得像救世主给世人带来救赎一样。 　　谢亦舒却觉得他们这样特别残忍。 　　001叹了一口气。 　　像宿主这样的人, 其实是最不适合被系统选作宿主来完成任务的。 　　和他那些连穿数十个世界, 任务完成说走就走毫不留念的前任宿主们相比, 他的现任宿主太容易对任务目标产生情感了。 　　和顾延之产生爱情, 被啵崽和顾薄激发母爱……或许是因为宿主原本就是原着人物的缘故, 这些情感都来得太理所当然了。 　　001觉得有些棘手。 　　“宿主, 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主任务是‘保护啵崽，维持世界稳定’。任务失败，001还能重来，但宿主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谢亦舒打断它的话：“001，我有件事一直没弄明白。” 　　昨天和001分析现况时，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听到001再次强调主任务，他才反应过来：“作者改文后, 逻辑都通了, 原着世界不应该因此稳定下来吗？” 　　“为什么还要回到过去的节点重新来？玄真大陆难道还会被毁掉吗？” 　　001有些意外：“没想到宿主您注意到了这一点。” 　　“答案是, 会。”001向谢亦舒解释，“这个世界是从小说中诞生的，小说剧情结束后，这个世界仍然需要运转下去。” 　　“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个世界能一直自行运转下去。” 　　“而根据推算，在林执将顾薄废去灵根关在玄蛇一族的禁地后，顾薄五年内因毒离世的概率为7.32％，因重伤不愈而离世的概率为36.58％，自戕的概率为52.67％，其他因素导致的死亡占3％。” 　　“活下去的概率只有0.45％。” 　　“顾薄死后，林执毁掉玄真大陆的概率高达97.12％。” 　　谢亦舒愣了一瞬：“……为什么小薄离世，小执要毁掉世界？” 　　001电子音平平：“系统也不清楚，上头只给了数据，没给推算分析。” 　　谢亦舒想了想。 　　可能是因为两个孩子感情好吧。 　　即便在原着后期，林执因看不惯顾薄的所作所为，选择站到顾薄的对立面，前期里头，两孩子感情还是很好的。 　　谢亦舒看着顾薄专心御剑的侧脸：“小薄，我们过会儿回去把小吱也带出来吧？他一个……一条蛇在家也孤单的。” 　　顾薄顿了顿，让剑停在空中，卷了卷袖子，把盘在他手肘上的小蛇露给娘亲看：“刚刚我回去看族谱时，被它看见了。它趁我不注意就爬了上来……” 　　他也就把它给带着了。 　　顾薄其实没摸清娘亲对他宠物的态度。娘亲对驭蛇有些抗拒，他还以为娘亲怕蛇。但吃饭、睡觉、出行……娘亲都会考虑到这蛇，态度分明又是喜欢的。 　　“阿爸喜欢吱吱吗？” 　　谢亦舒点点头。 　　自然是喜欢的。 　　顾薄将小黑蛇交给谢亦舒：“那路上让它给阿爸解解闷，极光宗也快到了。” 　　先前在歉帖上看到“极光宗”三个字，谢亦舒也是惊讶的。想到那位脾气古怪的老爷子，谢亦舒没想到儿子连他手下的山头也没放过。 　　小黑蛇把自己又缩小了一点，趴在谢亦舒手心里。 　　谢亦舒用手指搓一下它的小脑袋，它就“嘶嘶”吐一下蛇信。 　　001看着缩小的玄蛇，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馊主意：“对了宿主，如果你舍不得小薄的话，系统有一个办法，你只要杀……” 　　001停住了。 　　它差点忘了，宿主和它之前的宿主们不同。 　　和其他宿主把人当书里工具人不同，宿主眼里，林执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001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谢亦舒手里逗着林执，在心里追问：“什么办法？” 　　001犹豫了一下，给自己的想法做铺垫：“宿主，是这样的。每一个世界，都会独一无二的气运之子，可能有一个，也可能又好几个。” 　　“像我们所在的原着世界，气运之子就是小说的男主，林执。” 　　“‘更改世界’和‘原着世界’之所以不能共存，是因为它们拥有着共同的气运之子。” 　　“宿主如果想留下顾薄，可以考虑从更换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的角度入手。” 　　“只要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再是林执，那‘更改世界’和‘原着世界’便能共存，啵崽和顾薄也能同时存在。” 　　谢亦舒有种想质问001“有这个办法为什么不早说”的冲动。 　　压在心上那块大石头像被人搬开，谢亦舒心里轻松了很多。但又担心自己高兴得太早，捏了捏手指，冷静询问：“那要怎样才能更换气运之子？” 　　“一般都是自然更换。生老、病死、道消、飞升，气运之子的寿命都很长，当他们到了这个阶段，他们所在的世界也该成熟了，能自己挑选新的气运之子了。” 　　001小心翼翼道，“当然也能中途更换，001的第17任宿主就更换成功过。这个世界的林执对宿主好像没设防心，001可以为宿主兑换‘三秒种万事顺意’，宿主只要捏住他的七寸……” 　　“……”谢亦舒搓林执小脑袋的手指一顿，艰难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林执死了，气运之子就会更改，两个世界就能共存。” 　　“是。届时气运之子可能会变成反派顾薄，或者女主薛晚期。宿主到时候要是要是想这边的小薄了，我跟上头打个报告……” 　　谢亦舒：“……” 　　谢亦舒打断001的话：“不用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问001你还是个人吗，能说出这种话，但冷静想想，001也的确不是人。 　　“001你是系统，所以可能不太能理解。” 　　谢亦舒压下火气，很诚恳，“这种事情以后别再说了，正常人做不出来。” 　　001：“哦。” 　　它有些委屈。 　　这些天它和上面接头，上头的人还说它越来越人性化了呢。换做以前，它肯定只会冷冰冰地跟宿主说“两个选择，杀了林执，或者放弃顾薄”，哪还会解释那么多。 　　不过它也预料到宿主做不出这种事，刚想劝宿主理智一点，把精力集中在支线任务上，就听见宿主问它： 　　“001，如果把小薄和小执带去我们那个世界呢？” 　　* 　　作为一个老牌系统，001很容易形成一套自己的惯性程序。 　　它带的宿主在主线任务中充当的角色基本上都是“伴侣”，谢亦舒是它带的第一个“亲爹”。 　　作者突然大面积改文这样的意外在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当时和它绑定的第五任宿主凭借着丰富经验和聪明才智，与原着中的“恋人”“情敌”周旋，圆满完成了任务。 　　当时第五任没有想到多带一个恋人回去三人行，所以001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方法。上头那些人，大概也是思维固化了。 　　多一个恋人不合规定，但多一个儿子可以呀，别说多一个了，作者再改五六七八遍文，改出女儿都行。 　　还怕顾延之和它宿主养不起吗！ 　　一扇新的大门在001面前打开，001顺着推了一下，发现把林执和顾薄打包带走，支线任务都能直接完成了。 　　气运之子都变了，世界都并列存在了，最危险的两个人都不在了，还用担心世界崩塌吗？不用了！ 　　001有种压轴题推算步骤写了五张纸，结果发现最简方法只有一行字的恍惚感。 　　它强迫自己冷却下来，不要像个没见识的新系统般激动得嗷嗷叫。 　　语气平平道：“宿主的提议很大胆，据系统推算，是可行的。但具体情况，还得看上头的推算与商讨结果。” 　　谢亦舒有些焦急地搓林执的小脑袋。 　　等他们到极光宗时，结果也出来了。 　　上头给出的结果是：可行。他们能帮忙。到时候谢亦舒一手扯一个，一块儿传送。支线任务算是提前结束，剩下来的几天给谢亦舒当假期。 　　不过在五天时限结束，要将他们三人送回“更改世界”前，谢亦舒得再做一件事。 　　——确认顾薄和林执不会打起来。 　　不然到时候加上一个顾延之，“更改世界”也要天翻地覆。 　　谢亦舒看了眼跟小薄一块儿乖乖道歉，小薄老实鞠躬，他也跟着低下蛇头的林执。 　　那容易。 　　于是他把这事儿拖到了最后。 　　耳边没有滴滴滴的进度更新了，谢亦舒开始重新安排计划。今天先把小薄过去犯的错误给弥补了，然后明天去绣城看水上舞剑、去景城尝芝麻拉丝儿饼。 　　这些是这些年里才兴起的东西，现在不体验，等他们回去后就要再等二十年。 　　谢亦舒一路跟儿子说接下来五天想去的地方，顾薄浅笑着答应。 　　一直等他们回到廖云峰—— 　　谢亦舒看着住过一晚的小院，有些迟疑：“小薄，我们不去主院？” 　　顾薄点头：“嗯，主院还没打扫好。” 　　谢亦舒看着院外泛起的蓝光：“……那你现在是在布下什么阵法吗？” 　　“嗯。小薄要保护阿爸。” 　　谢亦舒摸了摸鼻子，觉得顾薄不用那么小心，不会有谁没事干夜袭廖云峰，下一秒却听见顾薄轻笑。 　　“阿爸，你是不是瞒着小薄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第123章 　　谢亦舒本能地想后退一步。 　　顾薄像是又回到了把他当骗子的那段时候，明明在笑, 眼底却是一片阴郁。 　　给人一种特别绝望的感觉。 　　大概是害怕自己抛下他回去。 　　谢亦舒看着这样的儿子有些心疼, 想了想, 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顾薄的额头, 作出一副纳闷的样子，喃喃道：“不烫啊。” 　　他想缓和一下气氛, 却被顾薄捉住了手。 　　顾薄看着装傻的谢亦舒, 轻轻笑了笑：“阿爸又要骗小薄。” 　　谢亦舒演技向来可以，这一次却翻车了。 　　他听着顾薄语气轻快道：“我们离开天罡宗时, 阿爸情绪低落, 是在想父亲和另一个世界的我了吧？” 　　“之后阿爸心情突然转好，又开始计划着去绣城看水上舞剑、去景城尝芝麻饼, 把接下来的几天安排得满满当当，行程又赶又匆忙，一副这几天不去看，之后就看不到的样子。” 　　“阿爸明明大可不必那么着急, 舞剑团、芝麻饼、冰雪城……这些东西又不会跑。会跑的只有阿爸……” 　　顾薄声音越说越轻。 　　他再次把自己变小，伸出小胖胳膊, 抱住谢亦舒的腰, 轻声问：“阿爸，不要回去好不好？” 　　“留下来, 和小薄一起生活。” 　　“阿爸走了, 廖云峰就又只剩下小薄一人了。” 　　“也没有人会和小薄说话, 小薄会很孤单……” 　　娘亲留下来，那个世界的他还有父亲。 　　娘亲走了，那他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就算手段卑劣，他也要让娘亲留下来。 　　顾薄抬起小胖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娘亲心中的“啵崽”一模一样，他顶着“啵崽”的样子，说着会让娘亲硬不下心肠的话：“阿爸，让小薄当阿爸的‘啵崽’不行吗？” 　　谢亦舒张了张嘴，蹲下身，把浑身颤抖的小胖子搂进怀里，顺着他的头发道：“不行。” 　　一瞬间，阵法齐开。 　　蓝光绿光冲天，将小院笼罩起来。 　　除了布下阵法的人，没人出的去，也没人进的来。 　　谢亦舒像是没看到，一下一下地顺着怀里小胖子的头发：“小薄是阿爸独一无二的小薄，怎么可以去当啵崽？” 　　顾薄闷闷道：“那个世界的啵崽，也是阿爸独一无二的啵崽吗？” 　　“对。所以小薄永远也没办法当啵崽，就像啵崽永远没办法变成阿爸的小薄一样。”谢亦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开门见山，“小薄很聪明，猜出阿爸想到了回去的方法……” 　　勾在脖颈的小胖胳膊一下子收紧，谢亦舒停顿了一下，拍了拍小胖子的背，试图让他放松一点。无果，只能拍一记他的小肥屁股，继续道：“不过小薄有两点没考虑到。” 　　顾薄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屁股。 　　脸红了一下，愈发抱紧娘亲不撒手：“哪两点？” 　　“一是阿爸究竟会通过何种方法回去，这些禁制能不能关住阿爸。” 　　顾薄攥紧小胖手。他是没想出娘亲究竟会通过什么办法回去。 　　把娘亲关在小院里，不让娘亲接触外界，是他唯一能办到的事。 　　听娘亲的话，他布下的这些禁制是无用的了。顾薄的小奶音有些沙哑：“第二点呢？” 　　“二是。”谢亦舒顿了顿，温和道，“小薄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阿爸能过来又回去，那你能不能通过同样的方法，去阿爸那边的世界？” 　　怀里胖胖的小身体颤抖起来。角落里，黑蛇抬起蛇头，不安地甩了下尾巴。 　　谢亦舒轻拍小胖子的背：“小薄和阿爸一起回去好不好？给啵崽和小执当哥哥……” 　　顾薄揪了揪谢亦舒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小胖脸。 　　娘亲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了。顾薄听着谢亦舒给他讲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一直不喜欢娘亲提那边的事。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叫“啵崽”的孩子过得有多幸福，有多少好朋友，又被多少人喜欢。他嫉妒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但娘亲说，他也能跟娘亲一起回去？ 　　谢亦舒笑着捏了捏顾薄的小肥脸蛋：“小薄也很想父亲吧？” 　　顾薄脸色一变，把小胖脸紧紧埋进谢亦舒颈窝。 　　谢亦舒一愣，拍小胖子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他迟疑道：“小薄你……难道不想见……” 　　谢亦舒顿住了。他的颈窝被泪水浸湿，小胖子忍着眼泪问他：“阿爸，父亲会不会对小薄很失望？” 　　“小薄没有找到治好阿爸的办法，还让阿爸掉下了悬崖，父亲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小薄很没用？” 　　娘亲原谅了他，父亲呢？父亲能原谅他吗？ 　　谢亦舒也想起来，一开始，顾延之对啵崽挺严厉来着。原着里，他对顾薄应该也很严格吧。谢亦舒摸摸小胖子脑袋，安抚道：“不会。” 　　他顿了顿，开玩笑道：“不过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小薄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在阿爸怀里哭鼻子，可能会罚你抄书。” 　　谢亦舒的打趣很好地安抚住了焦躁不安的顾薄。小胖子在他怀里慢慢平复好情绪，奶声奶气地撒娇：“那会让小薄抄很多很多遍吗？” 　　谢亦舒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心里的胆怯不安已经散去了，松了口气，温和地笑道：“一两遍吧，要是超过两遍，阿爸说他。” 　　小院子里，一派温馨。 　　角落里小黑蛇甩尾的频率却更加频繁。 　　小胖薄又在谢亦舒怀里黏了一会儿，问：“阿爸，我们什么时候去那边的世界？” 　　谢亦舒本来想等五天时限到，但现在看来早点回去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就可以，你去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我们把……”我们把小执也带上。 　　谢亦舒想起系统交代的要求，小薄还不知道吱吱就是林执。 　　谢亦舒正犹豫着怎么和顾薄说这件事，下一秒就听见角落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顾薄，你真的要和他走吗？” 　　* 　　林执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他闭关继承玄蛇的传承，也不知是心境变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出关后，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要去讨伐他曾经最好的朋友顾薄。 　　他知道顾薄做了错事，他是为了阻止顾薄的行径，才冒险觉醒玄蛇的血脉，闭关继承上古的传承。可当他出关后，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讨伐顾薄。 　　顾薄说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心情不好会迁怒别人，吓唬吓唬那群眼高于头顶的天之骄子，破坏一下其他宗门的私有财产罢了。 　　他知道顾薄性情大变的原因。他应该理解顾薄，在顾薄最需要他的时候，帮着他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才对。 　　顾薄控制不住迁怒别人，比起站在道德最高点去指责顾薄，他更应该做的是帮顾薄善后。就像顾薄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林执想到闭关前，他和顾薄的最后一场争执，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羞于面对顾薄，只能化成一条小蛇被顾薄捡到，咬着尾巴转圈圈都顾薄高兴，听顾薄时不时咒骂自己，陪顾薄一起闯祸，再在之后寄些他从玄蛇一族的传承中得到的，已经用不上的东西补偿那些被顾薄和他砸了山脉的宗门。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但另一个世界的顾薄的娘亲出现了。 　　他一边为顾薄感到开心，一边又担心万一这位谢叔叔最终也要离开，那会对顾薄造成多大的打击。 　　结果他听见顾薄的娘亲说，要带顾薄一起走。 　　如果顾薄真的跟着他娘亲去了另外的世界，那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顾薄了。 　　他一时冲动，变回了人形，但预想之中的剑光并没有向他砍来。 　　林执看着顾薄的娘亲按着顾薄的手：“小薄你等等，这个是小执吧？他好像有话要和你说，你先听他解释。” 　　* 　　谢亦舒看着面前不断道歉的林执，和身边神情逐渐软化的顾薄，松了一口气。 　　没有打起来。 　　“001，现在能回去了吗？” 　　“可以的。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作为掩盖的什么图形是这个，宿主你到时候照着画一下，上头就会将我们送回‘更改世界’。” 　　顿了顿，001自行纠正自己的口误：“将我们送回宿主所属的世界。” 　　001的语气充满欣慰：“已经没有什么‘更改世界’了，宿主所属的世界，已经是个能稳定运行的独立世界了。” 　　“不过程序设定的几个小任务仍需完成，千万积分点近在眼前，宿主不拿白不拿。” 　　谢亦舒“嗯”了一声。 　　和未来要面对的日常小任务相比，他更在意眼前冰释前嫌的俩大孩子。 　　两大孩子朝他走来。 　　顾薄轻咳一声，向他介绍：“阿爸，这个是林执。” 　　林执特别有礼貌地向他鞠躬：“谢叔叔您好，我是林执。听闻另一个世界的我受到您和顾叔叔的照顾……” 　　谢亦舒摆摆手：“客气了。另一个世界的你和啵崽相处得很好，平时也很照顾他。” 　　谢亦舒顿了顿，直接道：“林执，你想和我们一块儿走吗？” 　　林执原本在腹中打了草稿，准备了一系列诸如“小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这样的客套话，没想到被顾薄的娘亲看出了心思，尴尬道：“是。” 　　他补充道：“我可以在桐镇盘下一间院子，顾薄和我先住在那儿。等顾叔叔、小啵崽和另一个世界的我能接受我们的存在后，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执真的是个很心细的孩子，谢亦舒有些感慨。 　　看着有些紧张的林执，谢亦舒爽快点头：“行，就这么办。” 　　“我去给方师兄他们写一封信。”谢亦舒顿了顿，按001提供的说法向两个年轻人解释，“我过会儿要画的阵法是出现在我梦中的阵法，按纹路看，是个一次性传送阵。林执，你跟着我们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顾薄是一定会跟着他娘亲走的。 　　林执点头道：“外人只知道我去了玄境，那地方九死一生，就让他们以为我葬身玄境吧。” 　　除了顾薄，这世间也没更多让他牵挂的人。 　　与其留在这个没有顾薄的世界，不如跟着他一块儿离开。 　　写信、寄信、关闭整个廖云峰。 　　谢亦舒捡了根树杈，按001给的模板，在地上画出那个复杂的图案。 　　脚踩上阵法的那一瞬间，谢亦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顾延之是峰主。廖云峰上突然多出两个人，他会察觉不到吗？ 　　但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晚了，谢亦舒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卧房，熟悉的布局。 　　两个年轻人对眼前的一切有些好奇。 　　“阿爸，我们成功了吗？” 　　“谢叔叔，我们现在是在您那个世界的廖云峰吗？” 　　“对。”谢亦舒推两个年轻人，“小薄你知道最快下山路线吧？带着林执下山，你们先呆在桐镇，等我去找你们……” 　　顾薄愣了一下，很快和谢亦舒想到一块儿去了，匆匆点头：“好。” 　　他带着林执快步走出卧房，推开门，和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子撞了个正着。 　　还把人小胖墩撞得哒哒哒后退了几步。 　　顾薄低下头，和呆乎乎的小胖墩对视了两秒，沉默了。 　　林执低低笑了一声，蹲下身，戳了戳那小胖墩的肚子，对他道：“他好像没你小时候胖。” 　　顾薄深知来不及走了，自暴自弃地蹲下，跟林执一块儿戳那小胖墩肥嘟嘟的小肚子：“你去治治眼睛吧，明显他更胖。” 　　啵崽攥紧要带给娘亲看的小花蓝，被戳得后退了一小步。 　　他抬头看着面前明显陌生的两个年轻男人，小肥脸蛋紧张地颤了颤。 　　“父亲……阿爸……” 　　小胖墩后退着，看到了坏蛋身后的卧房布局。没法再冷静了，小奶音吼得声嘶力竭：“父亲！！有坏蛋！！” 　　“在阿爸卧房里！！！” 第124章 　　谢亦舒听到门外胖崽的声音，匆匆忙忙走到门口。 　　顾薄正在和林执争论, 眼前的小胖墩和小时候的他究竟谁更胖一点。 　　在父亲赶来救他和娘亲前, 啵崽只能怂唧唧让他们戳自己的小肚子。小胖脸上写满了屈辱，看到娘亲宛如看到救星：“阿爸！” 　　他一放松, 原本紧张收起的小肚子又突了出来。 　　顾薄嗤笑一声：“肯定是他胖，他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吧？” 　　“休要胡说！” 　　有娘亲在，啵崽就像找到了靠山，胆子大了很多。他低下小胖脸，偷偷吸了下小肚子，看着自己的小靴子尖, 奶声奶气地为自己辩解：“低头能看到脚尖的！” 　　顾薄瞥了眼他的小肚子, 又笑了一声。明显是不相信的。 　　啵崽脸都气红了。 　　他不再和这两个家伙多做纠缠, 蹬着小短腿扑向谢亦舒：“阿爸！” 　　谢亦舒弯腰准备接住小胖子, 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顾延之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你们是谁？” 　　“父亲！”啵崽抱住娘亲的腿, 见到父亲惊喜得不行，想给父亲也来一个胖崽飞扑，却被人抢了先。 　　一个跟他一样矮的小胖墩像龙卷风般冲了过来, 抱住了他父亲的腿：“父亲！” 　　啵崽呆住了。 　　半晌，扭头看看，两个坏蛋少了一个。啵崽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气到发抖：“你变成啵崽的样子，想骗父亲和娘亲……” 　　顾薄红着眼瞪了他一眼, 哑着小奶音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顾薄, 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这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啵崽挠挠小胖脸。 　　他没听懂。 　　对五岁的幼童来说,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但对大人来说却很好理解。 　　顾延之难得怔住了。他下意识去看谢亦舒，谢亦舒对他点点头。顾延之弯腰抱起眼泪浸湿他裤腿的小胖子，看向另一个年轻人，沉声道：“你们俩跟我来书房。” 　　谢亦舒也牵起一脸茫然的小胖崽：“啵崽跟阿爸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啵崽跟在谢亦舒身边，忍不住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胖子像是心有灵犀，也朝他看了过来。 　　书房的门被关上，啵崽回过头，问谢亦舒：“阿爸，他刚刚说，他是另一个世界的顾薄……” 　　“对。”谢亦舒在石桌边坐下，把小胖子抱到自己膝头，“阿爸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泛着紫光的阵法。等阿爸睁开眼，就发现阿爸去了另一个时空。” 　　“噢噢，所以刚刚那个大哥哥，是另一个时空的啵崽！”小胖崽这才转过弯来。他想到另一个大哥哥，有些兴奋，“那另一个大哥哥，是另一个时空的小执哥哥吗？” 　　“对。” 　　“那另一个时空的父亲阿爸呢？他们为什么没有一块儿来做客？”啵崽单纯地以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小执哥哥是被娘亲邀请来做客的。 　　谢亦舒摸啵崽头发的手一顿：“他们……啵崽，那个时空和我们这儿有很大的不同。那边的父亲和阿爸出了点意外……” 　　这些天因为娘亲的毒，啵崽的小脑袋瓜想过很多和“死亡”有关的东西。 　　当即把“出了点意外”和“死亡”联系在了一起，小胖崽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小奶音也有些颤抖：“那个时空的父亲和阿爸，是不在了吗？” 　　因为父亲和娘亲不在了，所以那个时空的自己在看到父亲时，才会表现得那么悲伤。 　　啵崽把脸埋进谢亦舒怀里。明明他的父亲娘亲就在这里。可一想到另一个时空的父亲娘亲已经不在了，他就觉得很难过。 　　谢亦舒摸着啵崽的小脑袋。 　　他其实不太想让小胖崽知道这件事，但有的事情终究瞒不住：“对。所以阿爸把另一个时空的小薄和小执带了回来……” 　　啵崽闻言，抬起小胖脸：“以后他们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吗？” 　　谢亦舒亲了亲他的小肥脸蛋，有些内疚：“对。” 　　谢亦舒担心啵崽会觉得有了顾薄后，他和顾延之给他的爱会被分走，刚想再开口，却看见小胖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问：“啵崽不介意他们和我们一块儿生活吗？” 　　小胖崽看着娘亲的神情，就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从娘亲膝头爬了下来，背着小胖手问娘亲：“阿爸，世界上最大的数字是多少？” 　　谢亦舒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无穷吧。” 　　“很多人都问过啵崽一个问题，父亲和阿爸，啵崽更喜欢哪一个。” 　　小胖崽一边说，一边踮起小胖脚，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啵崽对父亲的喜欢是无穷大，对阿爸的喜欢也是无穷大。不会因为又有父亲，又有阿爸，就缩小成半个无穷大和半个无穷大。” 　　小胖崽顿了顿，问谢亦舒：“阿爸对啵崽的喜欢有多少？” 　　谢亦舒看着眼前软乎乎的小胖子，心里柔软极了：“自然也是无穷大。” 　　“那阿爸会因为有两个啵崽，而把原本的无穷大变成半个无穷大吗？” 　　“不会。” 　　小胖崽点点胖脸，一副“那不就成了”的样子。 　　他看了眼书房，重新爬上谢亦舒膝头，小胖胳膊搂住谢亦舒脖颈，凑到谢亦舒耳边小声道：“阿爸你不要告诉父亲，啵崽对阿爸的喜欢，比无穷大还要多那么一点点。” 　　因为父亲和娘亲不是同一个人。 　　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自己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娘亲喜欢他就等于喜欢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喜欢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就等于喜欢他。 　　更何况另一个时空的他都已经那么大了。 　　那么大一个人，要是还要和他在父亲娘亲面前争宠……羞羞！ 　　所以他一点也不介意另一个的时空的两个哥哥加入他们这个大家庭。 　　此时的小胖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残酷现实，晃着小胖腿，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阿爸，阿爸以前对父亲的喜欢是无穷大，对啵崽的喜欢也是无穷大，现在啵崽有两个了，阿爸对啵崽的喜欢是不是变成双倍的无穷大了？” 　　无穷是不能这样做加减乘除的。谢亦舒没纠正小胖子，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对。” 　　这让小胖子产生了一种胜利感。 　　他把提了一路的小花蓝拿给谢亦舒看：“阿爸看到啵崽的留言了吗？啵崽和小执哥哥给阿爸采的小花……” 　　说话间，林执跑进了院子：“啵崽弟弟！发生什么事了？顾叔叔刚刚匆匆离开，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胖崽弟弟说要把小花篮拿取给谢叔叔看，就先回来了。他本来想和胖崽弟弟一起回来，王朝他们却拜托他再编几个新的花篮。 　　等他好不容易编完新花篮，准备追上胖崽弟弟，顾叔叔却交代他和王朝、唐棠照顾好安安弟弟他们，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林执有些担心，索性学着谢亦舒的样子，让小伙伴们整好队，带着他们回来。 　　路上遇到补带云倏去游乐园的方叔叔他们，其他小伙伴们都跟着一块儿去游乐园了，他担心胖崽弟弟，就小跑着回了主院。 　　看到院子里平安无事的胖崽弟弟和谢叔叔，林执松了一口气：“顾叔叔呢？” 　　“小执哥哥！”胖崽把小花篮放在石桌上，跳下谢亦舒膝头，哒哒哒跑过去，和林执手牵手，叽叽喳喳，“父亲在书房里。小执哥哥，啵崽跟你说，另一个时空的啵崽和你过来了……” 　　啵崽讲述，谢亦舒补充，林执听完后，在石椅上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个消息：“所以顾叔叔是因为这件事匆匆离开？” 　　“嗯！” 　　林执看向书房，觉得有些奇妙。 　　那里有跟他同样血缘的，另一个世界的他。 　　“啵崽弟弟，另一个世界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高的，瘦瘦的，很酷。和小执哥哥一样，人特别特别好。” 　　啵崽顿了顿，想到之前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小执哥哥关于“谁更胖”的争执，另一个时空的小执哥哥，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便把这事也告诉了小执哥哥。 　　末了，又强调了一遍：“啵崽刚刚比较过了，分明是他更胖。他还不承认！” 　　谢亦舒摸了摸鼻子。 　　这件事，抱过两个小胖崽的他更有发言权。 　　要说胖瘦，应该还是眼前这个小胖子抱起来更甸手。 　　不过看起来是一样胖的。 　　谢亦舒忍住笑。两个小胖崽觉得对方更胖胖的样子，倒是如出一辙。 　　书房门被打开，顾延之领着两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孩子走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就用族谱和顾家的小秘术确认了自称是“另一个时空的顾薄”的孩子身份，从顾薄和林执的口中，对另一个时空有了简单的了解。 　　那个时空，小舒没有恢复神智。在自己渡劫失败后，失足掉下了悬崖。 　　“顾叔叔，王朝他们和方叔叔一块儿去‘游乐园’了。” 　　林执顿了顿，看着眼前和自己有八分像的男孩，“你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我吗？” 　　“对。”十三岁的林执笑了笑，“你可以把我当做亲哥哥。我会把这些年的心得都告诉你，让你在修炼之路上少走弯路。” 　　水火交融的双灵根、上古玄蛇的血脉。这些都太特殊了。他当初一个人摸摸索索、跌跌撞撞，才走到了今天。 　　他会把一切都教给这个时空的林执，这样等这个时空的林执到了二十七岁，一定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厉害。 　　啵崽有些羡慕地看了过去。小执哥哥真的好好啊。 　　耳边立刻响起一道声音：“有什么好羡慕的。他能教林执的，我一样能教你。” 　　顾薄顿了顿，瞥了林执一眼，对小胖墩道：“我还能教你驭蛇。” 　　四个孩子叽叽喳喳，顾延之走到谢亦舒身后，伸手环住他的爱人。 　　“那个时空的你失足坠崖。”顾延之把脸埋在谢亦舒颈窝，“小舒，以后离悬崖远一点。” 　　灼热的呼吸落在颈侧，谢亦舒脸一红：“知道了。” 　　他推推顾延之的手，小声道：“孩子们都在。” 　　“以后会有很多时候，孩子们都在。” 　　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顾延之总有一种今后和小舒的独处时间会大幅度减少的预感。 　　他亲了亲谢亦舒的颈侧，低声问：“我可以当着孩子的面吻你吗？” 　　谢亦舒脸颊红透了。 　　这里的时间停止了，但他的时间没有停止。他在原着世界里待了那么久，和顾延之也分开了那么久。说不想念是骗人的。 　　“可以……” 　　谢亦舒话音刚落，怀里就“砰”“砰”撞进两个孩子。 　　“阿爸！我们给另一个时空的小执哥哥重新起一个名字吧！啵崽要喊混了！” 　　“阿爸！给我也重新起一个名字吧。等他再长大一点，再叫‘啵崽’也不合适了。父亲……” 　　顾薄抬起头，看到父亲不太好看的脸色，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 　　低下头，把脸埋进谢亦舒怀里，撒娇道：“阿爸！”救他！ 　　胖崽见状，愣了一下。 　　小薄哥哥都那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在娘亲怀里撒娇？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行，不可以让小薄哥哥独占阿爸！ 　　胖崽从残酷的现实中回过神，急忙也把自己的小胖脸挤了过去，撒娇X2：“阿爸阿爸！！” 　　谢亦舒挨个儿揉揉两个孩子脑袋：“好啊。” 　　他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问顾延之：“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原着作者是因为“顾薄”这个名字一听就像反派，才选了“顾薄”这个名字。 　　那顾延之呢？ 　　“延之，你当初为什么会给啵崽取名叫‘顾薄’？” 第125章 　　顾薄闻言, 也抬起小脸看向顾延之。 　　他也想知道, 父亲当初为什么会给自己取“顾薄”这个名字。 　　薄, 凉薄。有人说顾峰主给他取这名字, 是早早看出他天性凉薄，冷酷无情。 　　也有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闲言碎语，说当年是他的出生让峰主夫人变成那副样子, 他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顾峰主厌恶他，所以叫他“顾薄”，希望他像名字一样命薄。 　　顾薄能让那群人后悔自己生了这么一张嘴，但却没办法直白了当地告诉他们父亲为什么会给他取名“顾薄”。 　　顾薄自己也不知道。 　　能告诉他“顾薄”寓意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去问方叔，方叔也只是告诉他不要多想。至于他为什么会叫“顾薄”，方叔、沈定沈奕他们也不知道。 　　然后他听见父亲对娘亲道：“啵崽……小薄小时候，胃口就很好。” 　　“经常会饿, 一饿就会提醒我们, 小嘴发出要吃奶糊的声音，啵啵啵的，像条吐泡泡的小胖头鱼。又经常因为吃多了不舒服而哭闹，也常常生病。” 　　“我从‘bo’音里去找字，想到了‘薄’。‘重山常翠，蘅薄流芳’，薄是草丛生的地方。我希望他能像草丛一样, 生命力顽强。” 　　绵延不尽, 风吹又生。 　　和“命薄”的寓意完全相反。 　　顾薄眼圈红了。 　　耳边响起这个时空的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小薄哥哥, 你怎么又哭了？” 　　暖乎乎的小胖手贴上他的脸：“你别哭啊。” 　　顾薄看着这个时空的啵崽，心里软成了一团。下一秒却听见小胖墩叽叽喳喳地开口：“以后小薄哥哥就叫顾小草吧，小草很坚强的，叫小草，就不会哭了。” 　　顾薄：“……” 　　谢亦舒听着小胖崽的稚言稚语，忍了两下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顾延之嘴角也扬了扬，一大一小两林执也努力忍笑。 　　啵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挠挠小胖脸，看向顾薄：“小薄哥哥，你不喜欢吗？” 　　顾薄嫌弃地推了推小胖墩，想了想，抬起小脸对谢亦舒和顾延之道：“叫‘顾恒’吧，恒久的恒。‘重山常翠，蘅薄流芳’，和‘蘅’同音。” 　　顿了顿，瞥了小胖墩一眼，“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蘅’正好在‘薄’的前面。” 　　啵崽眼睛一亮，对了对手指，和顾薄，现在的顾恒商量：“那等啵崽长大，你要是还是这般大，能不能再改叫‘顾流’或者‘顾芳’？” 　　这样他就是哥哥了！ 　　顾恒脸黑了：“想都不要想。” 　　小胖崽叹了一口气，小肥脸蛋一嘟，看上去颇为遗憾。 　　顾恒不再理他，把脸埋进谢亦舒的腰间，亲昵地蹭蹭：“阿爸以后就喊我‘小恒’。” 　　啵崽胖脸一皱，他又被小恒哥哥抢先了，连忙挤过去：“阿爸还是喊啵崽‘啵崽’。” 　　顾恒挤一挤，啵崽也挤一挤。 　　顾恒虽然瘦，但他长得高，力气大。啵崽虽然矮，力气也小，但他还没抽条，胖嘟嘟的，呈球形，能和十二岁的自己一战。 　　两个人都卯着劲儿挤，脚突然离地。 　　顾延之一手提一个，让他们站好：“别累到你们阿爸。” 　　顾恒很听顾延之的话，立刻站好。 　　啵崽也乖乖站好，低下小胖脸看看自己的靴子尖。 　　嗯，还是能看得到。 　　谢亦舒想到顾延之刚刚有意无意地扶着自己腰，想到去“原着世界”前的那一晚，粉色攀上耳朵尖。扭头去看林执：“小恒的新名字取好了，林执，你想改成什么？” 　　林执想了想：“顾薄改叫顾恒，那我就改成林旸吧。日昜旸，天气晴朗的意思。” 　　恒旸，就是一直是晴天。 　　手执水瓢给草丛洒水，小草们就能茁壮成长。 　　* 　　顾恒和林旸是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孩子。 　　外头发现不了，但在廖云峰上瞒不住。 　　尤其是来做客的小孩子们，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恒哥哥和小旸哥哥，小脸上都写满了好奇。 　　谢亦舒和顾延之商量过了，和孩子们解释，顾恒是啵崽的远方从表兄，林旸是林执的远方堂兄。 　　小萝卜头们一听什么“啵崽他父亲的娘亲的远方表妹的儿子的儿子”，小脑袋瓜就开始犯晕了，很快就接受了顾恒和林旸的身份，知道以后这两个小哥哥就要住在廖云峰了。 　　这让他们都很羡慕。 　　他们也好希望自己是顾薄和林执的远方从表兄弟，这样他们说不定也能在廖云峰住下了。 　　能天天去“游乐园”玩，还能天天下“御剑棋”“斗兽棋”。 　　因为孩子多，午膳安排在了小宴厅。 　　一人一张小桌子，顾延之坐在主座，身侧是谢亦舒。啵崽和顾恒面对面，一个坐在谢亦舒下方，一个坐顾延之下方。林执挨着啵崽坐，林旸也挨着顾恒坐。 　　其他孩子们各挑自己喜欢的位置坐。 　　考虑到用膳大都是幼童，厨房也选了些小孩子们喜欢的吃食。 　　一人一例用小陶碗焖的五花肉、蛤蜊蒸蛋羹、清水灼的大虾、小碟的炒菠菜、炖得奶白的白萝卜骨汤。一碗米饭，饭后点心听说是两面金黄的脆酥酪。 　　谢亦舒的那碟虾被顾延之端了去。他最近被养得很懒了，知道顾延之会帮他剥好虾，就先从五花肉吃起。 　　大块五花肉焖得酥烂，筷子一夹就能分成适合入口的四小块。 　　啵崽一看到五花肉，眼睛就亮了。但在吃五花肉前，还是先把装虾的小盘子移到正中央，小胖手抓起一只虾，笨拙地剥了起来。 　　顾恒看了眼对面小胖墩笨手笨脚的样子，嘴角翘了翘，卷了卷袖子，不紧不慢地拿起一直虾，去壳的动作又快又优雅。 　　小胖崽剥两只虾的功夫，顾恒就已经剥好了五只虾，小盘里只剩下完整的虾肉。 　　顾恒将小盘子递给父亲。 　　顾延之有些欣慰。刚想和顾恒说“你吃吧，父亲过会儿自己剥”，就听见顾恒小声对他道：“父亲，帮我把这盘虾肉递给阿爸。阿爸爱吃虾。” 　　啵崽看到顾恒已经剥好虾了，有些着急，小胖手加快了速度，急吼吼剥好了虾，端着小盘子冲上主座：“阿爸阿爸，啵崽给阿爸剥得虾虾。” 　　小胖崽的动静大，把其他原本在嬉闹聊天的小孩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他们都看到谢叔叔面前摆着的两碟虾，一碟虾肉完整而饱满，一碟剥得有些坑坑洼洼。 　　啵崽胖脸一红。 　　坑坑洼洼的那一碟是他剥的。 　　和小恒哥哥的那一碟摆在一块儿，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王朝匆匆咽下嘴里的蛋羹，问出所有小伙伴们想问的问题：“小薄弟弟，小恒哥哥，你们俩是在比赛吗？看谁剥得虾又快又好？” 　　顾恒掀起眼皮子，看了那群小孩子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们问题。 　　小胖崽则涨红着脸，不吭声。 　　他是想给娘亲剥虾虾，让娘亲高兴，夸夸自己，亲亲自己。看到小恒哥哥也在给娘亲剥虾，也存了点和小恒比赛的心思。 　　看看谁剥得虾虾又快又好。 　　谁才是娘亲的剥虾宝贝蛋。 　　但很明显，他输掉了。 　　啵崽低下小胖脸，有一点难过。 　　小伙伴们听到是比赛，有些兴奋，叫安安的孩子问：“左边那碟是小恒哥哥的，右边那碟是小薄弟弟的？由谢叔叔和顾叔叔来判输赢？”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谢亦舒放下筷子，准备缓和一下气氛，判个平局，面前却又多出一盘带壳的虾。 　　盘子和食案接触，发出“咔哒”一声清脆声响。 　　顾延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谢叔叔来判输赢，顾叔叔也参加比赛。” 　　大人的参与让小宴厅里的气氛被推到最高。 　　小孩子们很快分成了三派。一派以安安、小轩为代表，觉得顾恒剥出的虾肉漂亮，能赢。一派以林执、王朝为代表，他们是啵崽的小伙伴/小执哥哥，必须支持啵崽。 　　还有一派以唐棠、薇薇为代表。除了几个男孩子外，全体小姑娘都在这一派。他们觉得顾叔叔很厉害，这么厉害的顾叔叔，就算剥的虾还带壳，也一定不会输。 　　小孩子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把目光投向判输赢的谢叔叔：“谢叔叔，谁剥得最好？” 　　顾延之和顾恒都很淡定，一个是稳赢的淡定，一个是知道自己肯定比不过父亲的淡定。只有小胖崽揪了揪衣角，跟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焦急地看向娘亲，想知道最终到底是谁赢。 　　顶着所有小萝卜头的目光，谢亦舒硬着头皮夹起小胖崽的虾，沾了沾醋。 　　啵崽剥得急，虾肉也不完整，一只断了两三节，口感没那么饱满，有点干。但对一个五岁的小胖童来说，能把虾剥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谢亦舒毫不吝惜自己对小胖崽的夸奖：“啵崽剥得很好吃。” 　　啵崽小胖脸一喜。 　　谢亦舒又夹起顾恒剥的。顾恒剥得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就是虾肉一直浸泡在了汤里，有一点咸。 　　谢亦舒看着表现得对输赢不在意，但还是忍不住看向他的顾恒，对他笑了笑：“小恒剥得也很好吃。” 　　最后一碟是顾延之剥得。 　　小萝卜头们都伸长了脖子看，他们觉得顾叔叔剥的那碟虾虾壳都没全去掉，肯定不过关，却见谢叔叔筷子拨开了虾壳，轻而易举地夹出一只完整的虾肉。 　　顾延之是先去虾脚，再让虾背处的壳肉分离，这样剥出来的虾肉就跟自己即时剥的一样，完整而不浸汤汁，最为美味。 　　从未见过这种剥法的幼童们惊叹：“哇——” 　　纷纷离席，跑过来看。 　　“顾叔叔，你是怎么剥的？” 　　“这样剥虾壳好完整，我想学！” 　　“顾叔叔，我也想！” 　　只有薇薇还记挂着：“谢叔叔，是谁赢？” 　　啵崽也还记挂着这件事，小胖脸微微绷紧。 　　谢亦舒一乐，对小胖崽道：“啵崽剥得虾最可爱。”因为一节一节小小的。 　　“小恒剥得虾最漂亮，顾叔叔剥得最好，但他已经是大人了，要酌情扣分。” 　　“所以，是平局。” 　　幼童们对没有分出胜负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是最让他们信服的。三派瓦解，小萝卜头重又三三两两手拉着手回自己的座位，准备用顾叔叔刚刚教他们的方法来剥虾。 　　小胖崽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抬着引以为豪的小胖脸暗示谢亦舒：“赢的人是不是可以得到阿爸的奖励亲亲？” 　　谢亦舒被逗乐了，抱起小胖崽，在他的小肥脸蛋上一边亲一口。又揽过顾恒，在小少年的额头上也亲了两下。 　　两个获得娘亲的奖励亲亲的孩子心满意足回了位置。 　　谢亦舒看了眼下面的幼童们，趁他们都埋头剥虾、吃菜的功夫，扭过头，飞快在顾延之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又飞快扭回头，拿起筷子扒饭。 　　身边的男人回过神，动了动。谢亦舒耳边很快响起他的声音：“我的是不是少了一下？” 　　顾延之亲了亲他泛红的耳朵尖，轻笑：“留到晚上？” 第126章 　　被顾延之亲到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 谢亦舒脸一红, 刚想开口, 被下面的骚动打断。 　　有个叫萧意的幼童伏在小桌子上哭，其他幼童里三圈外三圈把他围了起来。啵崽和林执也过去了，小胖崽蹲着，不知道在和萧意说什么。 　　谢亦舒连忙起身去看情况, 顾延之停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谢亦舒问。 　　一群幼童们七嘴八舌向他解释：“萧意说他不想回家。” 　　“但他二哥过一会儿就要来接他回去了。” 　　“我们都要晚上才回去，只有他午膳后就要走。他不想那么早走。” 　　五、六岁的幼童还不习惯面对离别。 　　原本热热闹闹的小宴厅很快笼上了一层伤感的气氛。 　　一个叫青青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哭了出来：“青青也不想回家。” 　　“青青今晚还想和棠棠姐姐睡一起说悄悄话, 睡醒还想让棠棠姐姐给青青编辫子。” 　　“薇薇、真真, 青青还想和你们一起玩跷跷板。” 　　这几个小姑娘这些天玩得特别好。 　　一想到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分开, 都有些难过。饶是年纪最大的唐棠都红了眼圈：“青青你不要哭，你一哭, 我也想哭了。” 　　啵崽原本在安慰萧意。 　　他知道萧意最喜欢玩斗兽棋。他要把家里这套斗兽棋送给萧意，让萧意带回家, 他自己再和娘亲一起做一套。 　　结果萧意还没安抚好，又多了几个哭起来的小伙伴。 　　啵崽看着小伙伴们哭, 自己也悲从中来。 　　这两天廖云峰热热闹闹的，他好喜欢。他也不希望王朝、唐棠他们回去, 他想把他们都留下来, 大家天天一起玩。 　　“你们都别哭了。”小胖崽忍着眼泪道, “等你们回家, 啵崽就再写邀请函, 邀请你们来啵崽家玩。” 　　这样他们明天就又能在一起玩了。 　　“你们一回去, 啵崽就开始写……” 　　顾恒打断了他：“不行。” 　　“大人都很忙的。他们的大人也没空隔三差五就送他们来廖云峰吧？” 　　就算有工夫送孩子来，天天把自家孩子送到别人家也不像样。 　　父亲和娘亲也是。最近是秋丰节刚过，父亲才有时间陪他们。等要处理的事情多起来，娘亲一个人哪有精力陪那么多小孩子玩。 　　顾恒是知道当峰主有多忙的。 　　廖云峰人少，但每日的开销却很庞大。方叔、魏石、常止……他们都是走在各自领域最前沿的人。新的丹方、新的机关、新的法器……这些研究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 　　这些财力物力，都是由廖云峰提供。 　　父亲是经商奇才，也是顾恒见过最强大的剑修、最厉害的峰主。 　　他让原本走向没落的顾家起死回生。让人数连个小宗门都比不上的廖云峰成为了诸多南溪学子心中向往的地方、几大宗门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没有宗门能从廖云峰抢人，也没有宗门愿意和廖云峰交恶。 　　只是他没能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好峰主。 　　他也好，这个时空的他也好，都太不懂事了。顾恒攥紧小手，刚想再说几句，就被幼童们的哭声打断：“呜哇——” 　　都是被家里精心培养的，又有多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天天来顾薄家玩，下次见面应该是在各自的生日宴或明年的秋丰宴上。想到要过这么久，大家才能再聚在一起，本来没哭的，也都忍不住大哭起来。 　　啵崽也知道自己说的太难实现了，被小伙伴们的情绪感染，“呜哇”一声，跟着哭了起来。 　　胖胖的小身体一颤一颤，哭的好不伤心。 　　小宴厅被幼童们的哭声淹没。 　　顾恒看着面前被自己弄哭的一众幼童们，后退了一步。 　　他随心所欲惯了的，说话行事从不顾及外人的感受。没人敢在他面前哭，要是有，那也是一个无音诀下去就能解决的。 　　但现在在他面前哭的这群幼童，是这个时空的自己及其朋友。顾恒再怎么桀骜不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直接用无音诀让这群幼童闭嘴。 　　他原本是想叫啵崽别给父亲娘亲添麻烦，但现在，好像是他给父亲娘亲添麻烦了。 　　无措之际，顾恒的脑袋被轻轻揉了揉。 　　谢亦舒看着眼前这群啼哭的幼童，也有些束手无策。 　　001啧啧道：“宿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儿开了幼儿园。” 　　“……幼儿园？” 　　“对。其他世界的一种机构。跟你们这儿的书塾有点儿像。不过宿主这儿的书塾只教识字和算术吧？幼儿园更注重幼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很多小孩儿一开始都不愿意上幼儿园，家长一走就哭。一个哭，个个哭。一个班哭，其他班跟着一块儿哭。” 　　001想说的是这种情绪感染现象。 　　谢亦舒却更在意它提到的幼儿园。 　　跟啵崽一样，王朝、唐棠他们都不上书塾。书塾能教给他们的太少了。在他们去南溪学院前，应该都是跟着各自宗门的人学。 　　就像啵崽和小执跟方子遇学炼丹、跟魏石学机关一样。 　　这群幼童没法天天聚在一起，无非是因为他们除了玩，还得在家接受长辈的指导。但如果他们能提供一个又能让他们玩，又能让他们接受指导，不落下功课的地方呢？ 　　和同龄人的接触在小孩子的成长中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如果每天都能和那么多小伙伴一起学习、玩耍，啵崽他们应该也会更开心。 　　“给啵崽他们办一个幼儿园”这样的想法让谢亦舒有些心动。但他也知道“幼儿园”不是说办就能办的。这里头有很多需要考虑的因素。 　　谢亦舒下意识想拉顾延之去外头商量，耳边却先一步响起顾延之的声音：“小舒，做你想做的。” 　　顾延之熟悉谢亦舒的各种神情。 　　谢亦舒现在的神情，和那晚在他屋里向他介绍游乐园时一样。是想到了一个好点子，跃跃欲试，想告诉他，征求他同意的神情。 　　他们观点相合，想法也很少相左。 　　顾延之觉得自己大概会无条件支持谢亦舒的种种想法。 　　这是一种信任。 　　谢亦舒被顾延之那句“做你想做的”弄得一愣。 　　在一片哭声中，顾延之的气息落在他耳边，声音轻而清晰：“为人夫，要做的是给妻儿提供一个把想做的事变成现实的可能。” 　　而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觉得恋人的想法难以实现，去一条一条地驳回。 　　谢亦舒耳朵尖一红。 　　顾延之的话，给他一种被人全心全意宠着的感觉。 　　顾延之说完就站正了。 　　谢亦舒脸颊却仍在微微发烫。等脸颊降温，他轻咳一声，拍了两下手，对嚎啕大哭的幼童们道：“好了，不哭了。谢叔叔想到办法了。” 　　眼泪不是那么容易能止住的，谢亦舒耐心地等他们平复情绪。 　　好一会儿，小胖崽才抽抽搭搭地开口：“阿爸、阿爸想到了什么办法？” 　　“让你们可以天天一块儿玩的办法。”谢亦舒顿了顿，“这个办法目前还只是个雏形，不太能解释清楚。” 　　“但最迟一个月，就能把这个办法告诉你们了。”谢亦舒向他们保证。见小萝卜头们面露迟疑，谢亦舒蹲下，伸出小指，对他们笑了笑，“谢叔叔和你们拉勾。” 　　如果是别的大人和他们说这些话，他们可能会怀疑一下，担心大人们是在骗他们。 　　但如果是顾薄的阿爸—— 　　幼童们相互看了一下。最开始哭的萧意擦了擦眼泪，伸出小手，勾住谢亦舒的小指，声音带着点哭腔：“拉勾。” 　　然后是自家胖崽，然后是薇薇、唐棠……谢亦舒跟每个小孩子都拉了勾。 　　以一个月为限。 　　给幼崽们办一个幼儿园。 第127章 　　晚点时候, 萧意被他二哥派来接他的人接走了。 　　啵崽把斗兽棋送给他, 小男孩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棋盒，把斗兽棋又还给了啵崽。 　　“带回去也不会有人陪我下的, 他们都太忙了……谢谢你，小薄，我们下次再一起下吧。”萧意说着又有点难过，看向谢亦舒，“谢叔叔……” 　　谢亦舒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等谢叔叔把那个办法完善好，就让顾薄写信告诉你。” 　　萧意眼睛一亮，他们还可以写信。 　　“大哥前段时间送了我一只信枭, 可机灵了。”他看向小伙伴们，“我到时候给你们写信。” 　　啵崽点点小胖脸：“啵崽也给你写。” 　　其他小伙伴们也纷纷点头。他们到时候都给萧意写信。 　　互相写信是个缓解孤单和思念好办法。一时间，幼童们又叽叽喳喳起来。 　　“棠棠姐姐，青青回去后就给你写信。” 　　“王朝, 你等我的信。” 　　啵崽拉了拉谢亦舒的袖子, 谢亦舒弯腰把他抱起来：“怎么了？” 　　小胖崽凑到谢亦舒耳边, 声音有些为难：“阿爸, 啵崽没有信鸟。” 　　廖云峰其实有很多只信鸟, 还搭建专门的信鸟棚，有人打理照顾。 　　啵崽说的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小信鸟, 认他为主，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他的信。 　　谢亦舒完全能理解小胖崽想拥有一只信鸟的心情：“阿爸明天陪你去集市上看看？或者下午让张邱叔叔帮你去买？” 　　张邱就是平时负责打理信鸟棚的人。 　　啵崽想了想：“让张邱叔叔帮啵崽买吧。张邱叔叔会挑。” 　　而且张邱叔叔下午就能下山去买, 这样他今晚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信鸟了。 　　要是萧意一回去就给他写信, 那他今晚就能给萧意回信了。 　　啵崽比划了一只雄鹰的大小, 兴奋道：“阿爸你和张邱叔叔说，啵崽想要一只这么大的信鸟，张开翅膀要这么大。颜色要黑色的，还要有弯钩般的鸟嘴、黄色的眼睛……” 　　他抬了抬自己的小胖胳膊：“到时候它可以立在啵崽的胳膊上，可威风了！” 　　顾恒听到小胖墩的话，嗤笑一声。 　　啵崽觉得有被冒犯，小胖脸涨得通红。偷偷在谢亦舒怀里扭了扭，拿小肥屁股冲着顾恒。 　　谢亦舒忍笑，拉过顾恒、林执和林旸，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信鸟。 　　顾恒虽然嘲笑小胖墩，但两人的审美还是很一致的：“金雕。” 　　林旸以前有只灰信鸮，换了个时空，还是想养只灰信鸮。林执不太懂这些，又不好意思像胖崽弟弟那样提要求，便跟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选，选了白信鸮。 　　夜里，最后一个幼童被家里派来的人接走。 　　张邱提着主上和夫人嘱咐他买的几只信鸟来了主院。 　　黑布一掀，鸟笼里有三只威风凛凛的大信鸟。 　　金雕的个头最大，占了半个鸟笼。羽端带着金色，漂亮极了。 　　信鸮的个头小一点，脑袋很圆，这让它们看起来没那么凶狠，甚至还有点可爱。但那尖锐的钩喙、强健的利爪又暗示着它们也不是好惹的。 　　“张邱叔叔，啵崽的信鸟呢？”小胖崽左看右看都只看到三只信鸟，灵机一动，有些兴奋地问张邱，“是不是因为啵崽的信鸟个头太大了，这个小笼子挤不下？” 　　张邱摇摇头：“属下逛遍了附近的集市，没见到符合小少爷要求的信鸟。” 　　“……哦。”小胖崽顿时沮丧了。 　　那他今天就没办法得到属于自己的信鸟了。萧意他们给他寄信，他也没办法用自己的信鸟给他们回信了。 　　啵崽无精打采地垂下小脑袋，听到张邱说“所以属下自作主张，给小少爷选了只别的模样的信鸟”，又兴奋地抬起小胖脸：“在哪里？” 　　张邱敲了敲笼子：“这里。” 　　在笼子里？啵崽疑惑地一歪小脑袋。 　　看到金雕和信鸮动了动，小胖崽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它们身后挤出来。 　　噗通。 　　那东西终于挤了出来，一个不稳，一头从横枝上栽了下来。晕晕乎乎抖了抖羽毛，蹦哒两下，黑豆豆眼乌亮乌亮，挺着小肚子神气活现地叫了两声：“啾啾！” 　　是只银信啾。 　　最小的信鸟，成年后也不过巴掌大小。跟只球似的，又肥又圆。 　　胖崽和笼里的银新啾大眼瞪小眼。 　　银新啾歪歪小脑袋：“啾啾！” 　　张邱真诚夸赞：“小少爷别看这银信啾长得小，飞得可快了。耐力也好，也很少见。今天在集市见到了一窝，都被我给带回来了。” 　　“这是这窝里头最圆润的一只，属下觉得最适合小少爷。” 　　啵崽踮起小胖脚，从银信啾的头顶往下看。 　　这信啾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小爪爪尖！！ 　　“才不适合！”啵崽听见顾恒又在笑，攥紧小胖手。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觉得被冒犯了！ 　　谢亦舒倒是觉得这只银信啾最可爱：“啵崽要是不喜欢，就让给阿爸吧。” 　　小胖崽本来气嘟嘟的，听到谢亦舒这样说，抬起小胖脸：“阿爸喜欢它？” 　　谢亦舒点点头：“阿爸最喜欢这只。” 　　顾恒闻言，收敛了笑容，看向小胖墩：“你要不喜欢，我也可以和你换。笼里这金雕虽不是黑羽，但也足够威风。” 　　哥哥想变成娘亲最喜欢的人。啵崽察觉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用心险恶，警惕地摇摇小脑袋：“不了，啵崽就要这只。” 　　顾恒问张邱：“你带了一窝银信啾回来？跟……带我去信鸟棚，我从里面挑一只。” 　　他不要金雕了，他要娘亲喜欢的银信啾。 　　小胖崽跺了跺脚，他没想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居然那么坏！ 　　林旸觉得有趣，也跟着道：“一窝几只？银信啾真可爱，我也想要银信啾了。” 　　林执也想换成银信啾。他一见到银信啾，就会想到胖崽弟弟。 　　张邱乐了：“一窝刚好四只，属下去把另外三只带来。” 　　顿了顿看向谢亦舒：“夫人要是喜欢，属下帮留意着。” 　　谢亦舒笑了笑：“行。” 　　张邱提着鸟笼走，不一会儿提着四只圆滚滚的银信啾过来。 　　最肥最圆的那只，是小少爷的。剩下三只，一只有白尾羽，一只有美人尖，一只小眼圈带着点葡萄棕。顾恒、林执、林旸各挑了一只。 　　顾延之处理好事物，走出书房，看到挤在一起的四只肥啾，难得一愣：“不是说要金雕、信鸮……” 　　“后来大家都改了主意。”谢亦舒捧起一只小银信啾，给顾延之看，“可爱吧？” 　　“可爱。” 　　顾恒笑了笑。这只是他的。 　　啵崽立刻不服气起来，捧着自己的小肥啾让父亲看：“父亲父亲，哪只更可爱？” 　　顾延之看不出来，他觉得这四只长得都差不多：“一样可爱。” 　　看到两个儿子要开始争辩谁的肥啾更可爱，顾延之顿了顿，对几个孩子道：“时间也不早了。” 　　啵崽小拳头一敲手心。 　　他都忘记了，父亲还要给娘亲解毒。 　　“对对对，时间不早了，啵崽和小执哥哥回小院子了。”啵崽想到什么，抬头问顾延之，“小恒哥哥和小旸哥哥也睡啵崽那间小院子吗？” 　　顾延之：“对。” 　　小胖崽点点头，跑过去抱了抱谢亦舒：“阿爸要梦到啵崽。” 　　还没得到阿爸的亲亲，边上就又挤过来一个人。顾恒仗着身高优势，亲昵地蹭了蹭谢亦舒的腰：“也要梦到小恒。” 　　啵崽连忙也踮起脚尖，蹭了蹭谢亦舒的腰：“多梦梦啵崽。” 　　“也多梦梦小恒。” 　　啵崽还想开口，但想到父亲还要帮娘亲解毒，忍住了。吃力地拖走小恒哥哥，和林执林旸一块儿走到院门口，回头对父亲比了个加油，踮着脚尖，贴心地替父亲娘亲关上院门。 　　谢亦舒看懂了小胖崽最后那个手势，挑了挑眉，看向顾延之：“你跟啵崽说什么了？我还以为他是……” 　　谢亦舒的嘴唇被轻轻啄了一下。腰被揽住，剩下的话消失在了唇舌交缠间，很快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顾恒也看到小胖墩离开前对父亲比划的那个手势：“离开前，你为什么要对父亲说‘加油’？” 　　顿了顿，又问：“你和林执一直住在小院？我以为主院里另外两间卧房是你们俩的。” 　　“之前啵崽和小执哥哥是和父亲娘亲睡一起的。只是这两天睡了小院。”啵崽顶着小肥啾，小嘴翘了翘，有点得意，“至于原因，是啵崽和父亲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顾恒淡淡瞥了小胖墩一眼，没说话。 　　他不知道父亲和小胖墩说了什么，但总归是忽悠小孩子的话。 　　有顾恒和林旸在，晚上也不需要沈奕他们了。 　　到了小院子，林旸叫住准备回房的林执：“你去换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从今晚开始，我带你修炼。” 　　林旸顿了顿：“先从打基础开始。” 　　林执眼睛一亮，压住兴奋：“好。” 　　林执小跑着回房间换衣服，啵崽羡慕地望了过去，小脑袋被木剑敲了一下。 　　“看哪里呢？”顾恒把小木剑抛给他，“你这衣服可以，不用换了。拿这把剑攻击我，使出你这几年从父亲那儿学到的全部本领。” 　　四只小肥啾挤在树枝上，看树下的幼童。 　　小胖童摔了一个又一个屁股墩儿，偏瘦的幼童一招一招学得认认真真。 　　啵崽又一次坐到了地上，就当他站起来，准备重新挥着小木剑冲向顾恒时，顾恒拿木剑按住了他的肩膀：“好了，可以了。我知道你现在的水平了。” 　　啵崽小胖脸涨得通红。 　　他攻击了这么多次，没有一次能碰到顾恒的衣服。 　　他知道顾恒又要嘲笑自己了，抬起小胖手捂住了眼睛，却没想到听到顾恒道：“比我小时候好像要厉害点。” 　　啵崽呆住了。 　　顾恒看着呆乎乎的小胖墩，拿剑拍了拍他的小肥脸蛋：“但和现在的我比，差远了。” 　　小胖崽咽了咽口水：“现在的你，有多厉害。” 　　顾恒勾了勾嘴角：“天下第一厉害。” 　　顾恒已经准备好听这个时空的自己的溢美之词了，却没想到小胖墩摇摇头，认真纠正自己：“不可以吹牛皮。” 　　“……我没吹牛。”顾恒看小胖墩满脸的不赞同，决定不和这个时空的自己计较，“你不信就算了。” 　　“那你来一剑给啵崽看看。” 　　“不行。”他一剑毁山崩地的，怎么示范给小胖墩看。 　　啵崽还想再开口，一只信鸮落到了他们面前。 　　冲啵崽抬起细爪，小腿上，绑着一个小信筒。 　　“萧意的信！” 　　林执和林旸也走了过来。 　　啵崽伸手取下信，看完信上的内容，沉默了。 　　林执看着胖崽弟弟的神情，有些担心：“信里写了什么？” 　　啵崽没吭声。林执轻轻从他手里拿过信，看完也沉默了。 　　顾恒和林旸对视一眼，林旸从林执手里抽出信纸。 　　信上错别字连篇，有的字不会写，特意用了同音字代替。 　　可以看出是小孩子自己写的。 　　大概内容是，萧意在回去时碰到了他的一个堂弟。他把这些天在廖云峰玩的好玩的跟他那堂弟说了。结果晚点时候，他叔母就来找了他娘亲。 　　他趴在门口偷听，听见叔母和娘亲说什么“玩物丧志”。晚膳时，他试探和娘亲提了一下再来廖云峰玩的事，结果娘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 　　萧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回房就给啵崽写了这么一封信。 　　啵崽看完信的内容，心里堵堵的。 　　努力忍耐没忍住，啪嗒一滴泪落在手背上。 　　林旸看着身边突然勾起嘴角的顾恒，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看见顾恒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抱起眼泪汪汪的小胖崽。 　　“你不是想看哥哥有多厉害吗？” 　　“哥哥带你去看。” 　　* 　　林旸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顾恒拦住。 　　啵崽在弄清楚顾恒要去干什么后，也急忙推开他，跳到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坐他脚上，不让他离开。 　　顾恒看着坐自己腿上的小胖墩，慢慢冷静下来。 　　推开小胖子，变回十二岁小少年的样子，转身回房间了。 　　他刚刚是有些冲动。 　　但他也想过了，这个时空也没人认识他，他带着小胖崽砸几个山头，只要不被人看到，就不会给父亲娘亲添麻烦。 　　顾恒面无表情地抛着暖石，察觉到门外有只鬼鬼祟祟的小胖子，挥手开了门：“进来。” 　　小胖墩大概没想到会被人发现，猫着腰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呲溜一下蹿了进来，直接坐他床上：“小恒哥哥。” 　　顾恒心情不好，语气也冲：“干嘛？” 　　林旸刚刚把他在另一个时空的所作所为也告诉了小胖墩。小胖墩满脸不敢置信，一看就是不赞同他那种做法。 　　顾恒瞥了眼小胖墩。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小胖墩是来指责他的，他就提着他衣领，把他丢出去。 　　小胖墩有些腼腆：“小恒哥哥，你可以再变大一次给啵崽看吗？” 　　顾恒一下子看出了啵崽的小心思，心里嘲弄了一句“没出息”，但还是变成原本的样子让小胖墩看。 　　啵崽兴奋得小胖脸都红扑扑的：“噢，啵崽以后就是这般样子吗？” 　　最初见面，他把顾恒当成坏人，太紧张了，都没仔细看他长什么样。一想到自己以后这般俊俏，小胖崽心里美滋滋的。 　　顾恒对此很鄙夷，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嗯。” 　　啵崽索性钻顾恒被窝里，探出小脑袋：“小旸哥哥说，你一抬手，就能砸掉人家布满阵法的连绵山头，这是真的吗？” 　　顾恒也随他：“嗯。都说了是天下第一厉害，你还不信。” 　　“你就是啵崽，那啵崽以后也能成最最厉害吗？” 　　“嗯。”顾恒看了一眼啵崽，小胖墩看上去兴奋得快晕过去了。顿了顿，给他泼冷水，“你得像我一样努力才行。你要是怠惰了，就会变成最最废物。” 　　“啵崽肯定努力！小恒哥哥，你会像小旸哥哥教小执哥哥那样教啵崽吗？” 　　这还用问：“嗯。” 　　“小恒哥哥，你说，如果啵崽比你更努力，会不会变得比你还厉害？” 　　小孩子有理想是好事：“嗯。” 　　两小孩在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啵崽聊着聊着就有点困了，小胖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小恒哥哥，那封信你别生气了，你要相信阿爸，阿爸肯定有办法。” 　　顾恒沉默了片刻，低低道：“嗯。” 　　回应他的是小胖墩绵长细均的呼声。 　　顾恒：“……” 　　……他还是把他丢出去吧。 　　顾恒这么想，手却没去拽小胖墩的衣领。 　　他伸手熄了灯。 第128章 　　清晨, 林旸早早叫醒林执，带着他在院子里练习引气入体。 　　“吱嘎”一声, 顾恒的卧房门被推开, 顾恒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走了出来。 　　林旸看着顾恒眼下淡淡的青黑, 欲言又止：“顾恒你昨晚……” 　　自从他觉醒玄蛇的血脉后, 对周围的动静就很敏锐, 尤其是在夜间。他记得小顾薄昨晚也去了顾恒的卧房，要是顾恒半夜出去了，就算能瞒得过小顾薄，应该也瞒不过他。 　　顾恒心情不太好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淡淡：“没睡好。” 　　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睡相会那么差。一个晚上的功夫，把他压醒了七次。 　　每次都在他快入睡的功夫，要么伸过来一只胳膊，要么压上来一条胖腿。一翻身, 还能整个压他肚子上。 　　顾恒昨晚都准备拿绳子把小胖墩捆起来, 给小时候的他纠正纠正睡姿了。结果被子一掀, 看到吧唧着小嘴，缩成胖胖一团的小胖墩, 心一软，又没舍得下手。 　　就一晚上没睡好。 　　林旸理解错了顾恒的意思, 他以为顾恒是第一次和这个时空的小顾薄睡, 心情太复杂, 神经绷紧了才导致一夜没睡好, 笑着道：“我懂我懂。” 　　他每每看到这个时空的林执, 心里也是那么一种奇异的感觉。 　　顾恒用头发丝儿想想就能知道林旸心里在想些什么，想说“你懂什么”，但又没脸告诉林旸这个时空的自己睡相有多惨不忍睹，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林旸在他身后问：“你去哪儿？” 　　顾恒没回头：“修炼台。” 　　廖云峰的修炼台不在主峰，而是在主峰不远处的一个次峰。顾恒记得父亲每个清晨都会去那儿修炼，他也一样。 　　在修炼台被他失手毁掉前。 　　不过今天父亲好像没来。 　　顾恒看着空无一人的修炼台，单手一撑，坐到了台上。 　　这里虽然不是最高峰，但视野却很好，群峰尽收眼底，还能看见小小的湖泊。 　　是一处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地方。 　　顾恒看着下方的景色。眼前的景色渐渐和他记忆里的廖云峰重合。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那个时空的廖云峰。 　　孤零零的一座主峰，以及主峰下像群峰尸骸般的、满天满地的沙尘。 　　自从廖云峰变成那样子后，他就很少回廖云峰了。 　　最近一次回去，还是因为娘亲要回去……顾恒想起娘亲跟他说过的话。 　　——“回家后，阿爸带你去看廖云峰最大的秘密。” 　　——“小薄……阿爸骗你的，其实廖云峰根本就没什么大秘密。” 　　那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也没来得及多想。但现在看来，后一句才是娘亲在说谎。 　　…… 　　林旸看着复又折返的顾恒：“不是说去修炼台吗？” 　　努力学习引气入体的林执也睁开眼睛看向顾恒。 　　顾恒没搭理他们，一声不吭推开卧房门，林执想到胖崽弟弟还在里头睡觉，连忙从石桌上跳下来，跟了过去。 　　林旸也跟了上去。 　　小胖墩裹着被子，呼呼睡得正香。 　　顾恒伸手推了推他：“醒醒。” 　　啵崽胖脸一皱，看起来很不舒服。 　　林执连忙拉住顾恒袖子：“小恒哥哥，你不要这么用力。” 　　他轻轻推了推胖崽弟弟：“啵崽弟弟，该起床啦。” 　　啵崽吧咂两下嘴，往被子里一缩，拿被子捂住小耳朵，睡得更沉。 　　“让我试试。”林旸伸手戳了戳胖崽的小肥脸蛋，刚戳了一下，手就被顾恒重重拍开。 　　啵崽在睡梦里感觉到痒意，伸手挠了挠小胖脸，翻了个身，裹着小被子撅着屁股睡。 　　顾恒想把他连着被子抱起来，结果发现抱不动，黑着脸变回成年的样子，双手架起小胖墩，抖了抖，然后把人放回床上。 　　啵崽小肥脸蛋颤颤，“吧唧”一下睁开眼。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对面前三人道：“小恒哥哥、小执哥哥、小旸哥哥早。” 　　大概是眼皮子太沉的缘故，他又闭上眼睛，伸出小胖脚去够地面，迷迷糊糊地问：“是要开始晨训了吗？” 　　林执和林旸都不知道顾恒这么早把小胖崽叫起来是为了什么，纷纷看下顾恒。 　　顾恒没理会他们，抱起小胖墩又抖了抖，问他：“廖云峰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啵崽被抖得睁开眼睛，仰着小胖脸，呆乎乎看顾恒：“什么蜜？早膳吃蜜？” 　　身后传来吃吃的笑声，顾薄黑着脸问：“秘密。父亲和阿爸没跟你说过吗？廖云峰的最大秘密。” 　　啵崽摇摇头。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秘密。 　　摇着摇着，清醒过来，小胖手揪住顾恒衣袖，神情有些紧张：“父亲和阿爸和你说过吗？” 　　他都不知道！ 　　顾恒点点头：“阿爸和我说过，但没告诉我是什么秘密。” 　　啵崽小胖脸垮了下来。 　　阿爸都没跟他说过。 　　小胖崽觉得自己被比下来了，有点难过。攥紧小胖手，从床上跳下，蹬着小短腿就要往外冲：“啵崽去问阿爸！” 　　没跑两步，就被拽住衣领。顾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先去洗漱。你这样去见阿爸像什么样。把自己打理好，我跟你一起去。” 　　* 　　主院大门紧闭。 　　啵崽是四个人里最有经验的一个，推开门，先伸出小胖手试探了一下，又伸出小胖脚蹬了蹬，确认门口没有什么他看不见的阵法，才回头看向其他三人，神神秘秘：“可以进。” 　　一眼就看出没有阵法的顾恒：“……” 　　他下意识看了眼林旸，觉得自己在林旸面前丢了个大脸。 　　林旸倒没觉得小啵崽蠢，他觉得顾恒小时候还怪可爱的。 　　但林旸很快也笑不出来了，他看到这个时空的自己跟在小啵崽身后，都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里头走。他也下意识看了顾恒一眼，顾恒别过头，倒也没笑话他。 　　啵崽和林执已经走到谢亦舒的卧房门口。 　　啵崽朝顾恒招了招手，顾恒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听见小胖墩压低声音对他道：“小恒哥哥，你看看房间，父亲和阿爸在不在？” 　　他太矮了，要站在小椅子上才能从窗户外看见卧房内的情景。 　　顾恒的身高刚好。 　　顾恒朝里头看了一眼：“父亲不在，阿爸还在睡……” 　　他本来想阿爸在睡，那他们就在院子里等阿爸起床，或者去书房看看父亲在不在，没想到小胖墩眼睛一亮，蹑手蹑脚推开房门，要朝里面冲。 　　顾恒连忙拉住他衣领，低声问他：“你要干嘛？” 　　啵崽努力去掰他的手：“啵崽要去阿爸床上睡个回笼觉……” 　　他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已经好久没和阿爸一起睡睡了。阿爸被窝暖暖，身体香香，他最喜欢和阿爸一起睡了。 　　顾恒一愣：“和阿爸一起睡觉？” 　　小胖崽趁机挣脱开，对林执道：“小执哥哥，我们快进去。再拖下去，父亲就要回来了！” 　　他还以为父亲是去修炼台了。 　　林执基本事事都顺着他来，点了点头。 　　顾恒就看着两个小孩子蹬掉了小靴子，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父亲和阿爸的床。林执还规规矩矩睡在床侧，小胖墩倒好，都要拱阿爸怀里了。 　　顾恒准备把这俩家伙提出来，不让他们打扰阿爸睡觉，但看着躺阿爸怀里闭上眼睛的小胖墩，又有些动摇。 　　他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的。 　　林旸很有眼力见：“你进去吧，等顾叔叔回来，我跟他解释。” 　　顾恒点点头，走了进去。轻轻爬上床，在里侧贴着谢亦舒躺下。 　　原来和娘亲一起睡觉的感觉是这样。 　　顾恒闭上了眼睛，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林旸看着屋里温馨的场景，心里为顾恒感到高兴，回过头就看见顾延之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顾、顾叔叔……” 　　林旸的第一想法是，他居然没有察觉到顾叔叔的靠近。 　　第二个想法是，顾叔叔的神情，绝对称不上高兴。 　　* 　　没有哪个男人在起床喝了杯水，准备回房抱着恋人继续舒服地睡，结果发现不过起床喝杯水的功夫，恋人身侧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就被别的男人占了后，还能保持好心情。 　　哪怕占了他位置的三个人还算不上男人，只能算男孩。而这三个男孩里，还有两个是他亲儿子。 　　顾延之铁面留情地叫醒了刚闭上眼的三孩子，带他们和林旸去晨训。 　　谢亦舒睡醒发现身侧没人，去书房找顾延之时，看到的就是在书案后看书的顾延之，和围着小方桌抄书的四个孩子。 　　“今天怎么上午就开始抄书了？”谢亦舒有些惊讶，“小恒和小旸怎么也在抄？” 　　谢亦舒走近看了看，发现四个孩子在抄不同的书。 　　啵崽苦着小胖脸：“父亲考啵崽，啵崽没回答上来。”他这些天都在玩，没温习父亲之前叫他背的东西，今天父亲突然考他，他就没背出来。 　　林执也低下头，他这段时间也懈怠了。顾叔叔问他时，他也没回答出来。 　　“……那小恒和小旸？” 　　“我和林旸是自己主动抄的。”顾恒小声解释，“阿爸，父亲和你出事后，我就再没进过家里的藏书阁……” 　　顾恒知道父亲是出于其他原因突然考他们，但当他发现自己完全回答不上父亲的问题时，还是有些无地自容。 　　啵崽也很羞愧：“阿爸，我和小执哥哥、小恒哥哥这样是不是玩物丧志？” 　　谢亦舒一愣：“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个词？” 　　顾延之也放下书看了过来。 　　几个孩子都想起了昨天萧意给来的信，啵崽连忙从袖袋中将信掏出，递给谢亦舒看：“啵崽差点忘记了……” 　　谢亦舒扫过信的内容，无所谓地将信折起，对啵崽道：“不算。我们这应该叫劳逸结合。” 　　“啵崽回信的时候记得叫萧意不要担心，就说阿爸已经想到办法了。”谢亦舒顿了顿，揉了揉几个孩子的脑袋：“加油抄，这遍抄完阿爸带你们去游乐园玩。” 　　他担心啵崽和林执会被萧意叔母的话影响，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背上太大压力。 　　顾延之轻轻咳了一声。 　　谢亦舒想起自己昨晚答应顾延之今天一天在书房陪他，改口道：“或者在书房里玩人生之旅、地契大赢家？正好小恒、小旸还没玩过。” 　　也不会打扰到顾延之。一个隔音诀能解决全部问题。在室内，他也能抽空想想办幼儿园的事。 　　不和顾延之独处，他们各自效率反而更高。 　　谢亦舒这样计划着，却没想到几个孩子都摇了摇头。 　　“啵崽下午要去和小执哥哥寻宝。”小胖崽想到这个扁了扁嘴，“阿爸告诉小恒哥哥廖云峰有秘密，都没告诉啵崽。” 　　谢亦舒下意识去看顾恒，顾恒放下毛笔：“父亲已经告诉我了，廖云峰最大的秘密就在群峰里……” 　　小胖崽急急忙忙抢回娘亲的注意力：“父亲给了我们一个提示，‘归’，让我们比赛，看谁最先找到廖云峰的秘密。啵崽和小执哥哥一组，小恒哥哥和小旸哥哥一组。” 　　“所以啵崽不能陪阿爸去游乐园，也不能陪阿爸玩人生之旅了。”小胖崽有些惋惜，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对谢亦舒道，“阿爸，啵崽解开秘密就回来陪你。啵崽不在的时候，你让父亲陪你玩吧。” 　　谢亦舒：“……” 　　看着眼前像被洗脑了一样的小胖崽，想到昨晚借题发挥，吃孩子醋的某幼稚男人，谢亦舒有种几个孩子都被顾延之忽悠了的感觉。 　　廖云峰的最大秘密的确实在群峰里，但单凭一个“归”字，也解不开吧？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四个孩子无功而返。 　　倒是谢亦舒在和顾延之度过一段久违的不被打扰的二人午后时光后，把简易的小书包给捣鼓出来了。 　　他往里头放了几本书，让小胖崽试背了一下。 　　啵崽挺了挺小胸板，背着小布书包，好神气。 　　“再布下一些防水、减重的阵法，就能拿来装书了。” 　　工于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谢亦舒扯了扯书包带，对几个孩子道，“等做出来给王朝、唐棠他们也寄一个去，下次邀请他们来做客，他们可以把功课也带过来。你们就能一块儿做功课了。” 　　小胖崽眼睛一亮，欢呼道：“阿爸好厉害！” 　　这样萧意的娘亲、叔母也不能说他们玩物丧志了。 　　“这不算什么。”只是优化了书囊的样子，连幼儿园的第一步都算不上。 　　谢亦舒被小胖崽的反应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到写在宣纸上的那些计划，揉了揉四个孩子的小脑袋瓜，“过几天给你们看更厉害的。” 　　还有更厉害的？ 　　啵崽和林执期待起来。每天寻宝的时候，都在讨论谢亦舒说的“更厉害的”是什么。 　　在这样的气氛下，顾恒和林旸也被带动了情绪，忍不住期待起来。 　　半个月后，谢亦舒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崭新小院前。 　　看着牌匾上写着的“廖云峰附属幼儿园”，饶是什么都见过的顾恒和林执，也有些好奇。 　　“阿爸。”啵崽看着眼前一张张小桌椅，觉得心跳在加快，“什么是‘幼儿园’？” 第129章 　　谢亦舒翘了翘嘴角, 没立刻解释，而是牵起啵崽的小胖手, 推开左手边第一间小屋，向他们介绍：“这里是活动房。” 　　活动房四面墙壁漆得雪白, 有三面用颜料画着蓝天白云、树木花草, 只有一面光秃秃的, 什么也没画。 　　谢亦舒敲了敲空白墙壁：“这面留着，等第一节绘画课，让你们和王朝他们来画。” 　　小胖崽忍不住伸手摸摸墙壁，又喜欢又舍不得：“啵崽画画不好看……” 　　“没关系, 阿爸一开始也画不好。这三面墙，阿爸重画了好几次。” 　　谢亦舒揉了揉胖崽的小脑袋, “啵崽先画, 以后每次觉得进步了, 就画边上。等去南溪前，阿爸把对面那面墙重新漆白，你们再在对面画，对比一下, 进步肯定很大。” 　　“嗯！”啵崽点点小脑袋，看着对面画着树林的墙壁, 忍不住开始幻想未来自己在上面画出和娘亲画的一样好看的画，小胖脸微微泛红。 　　屋角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树墩, 谢亦舒拖出一个大树墩, 围绕着它, 又摆了四个小树墩。 　　小胖崽惊呼：“这些树墩是桌椅！” 　　他还以为这些树墩是用剩的，堆在角落待丢掉的。 　　小胖墩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小树墩上，兴奋地扭了扭：“阿爸阿爸，啵崽坐着刚刚好！小执哥哥，你们也快来坐坐看。” 　　树墩做的桌椅很衬墙壁上的画，让整间小屋子充满童趣。 　　顾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地没见过世面，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啵崽对面。他看着“圆桌”上的年轮，问谢亦舒：“阿爸，以后我们就是在这里做功课吗？” 　　树墩表面不像普通桌面那样光滑，如果要在这儿做功课，得提醒阿爸准备些薄板，让那些孩子垫在纸下。 　　“做功课有专门的教室，就在隔壁。”谢亦舒笑了笑，“活动房是拱你们在室内玩耍的。可以在这里玩人生之旅、下御剑棋斗兽棋、画画捏橡皮泥……” 　　啵崽举起小胖手：“阿爸，什么是‘橡皮泥’？” 　　“跟捏泥巴有点像，不过用干净的面粉来代替泥巴。” 　　面粉！小胖崽咂摸了一下，有点馋了：“可以加糖拿进蒸笼蒸吗？” 　　“‘橡皮泥’不行，不过阿爸可以带你们擀面皮，包饺子、搓汤圆、滚糍粑……” 　　谢亦舒每说一样好吃的，啵崽眼睛就亮了几分。小肚子也应景地发出“咕叽”一声响。 　　谢亦舒失笑：“等隔壁几间屋子看好，我们就回去找父亲，跟他一块儿用晚膳。” 　　他带四个孩子去了隔壁：“这间是用餐的地方，阿爸找人定制了一批食盒，一格一格的，到了吃饭的点，每人一个食盒，不同的菜装在不同的小格子里。” 　　“这间是教室。也是你们以后习字、读书、绘符、学算术的地方。炼丹、炼器、习琴有专门的教室。” 　　“那些教室离这里都不远，在方叔叔、常叔叔、秦叔叔的院子边上，走过去大概都需要五、六分钟，跟从这儿到游乐园的距离差不多。” 　　方子遇、常止、秦深每周会腾出半天时间，在固定的时间里教这些孩子丹、器、琴方面的基础。 　　机关方面，谢亦舒请了魏石。魏石没要教室，他准备在户外上课，让孩子们直接体验那些基础小机关。 　　“这块地方是花圃。到时候你们每人都会分到一小块，等春天到了，种你们想种的东西。花草、蔬果都可以。” 　　“这块地方是操场。这两个木框是踢蹴鞠时需要用到的。蹴鞠是一项能锻炼你们的游戏，等王朝他们来了，阿爸教你们玩。” 　　“这间屋子是供你们午休的地方。这些‘小舟’就是床。阿爸请人把床做成了小舟的样子。舟头舟尾都有小抽屉，可以用来放你们的小枕头、小被子、外衣……” 　　啵崽看着小屋里两排整整齐齐的“小舟”，和墙壁上绘制的浪花，抬起小胖手，揉了揉胸口。他觉得自己心里也被激出来朵朵浪花，砰砰砰击打着礁石，难以平静下来。 　　一张小胖脸涨得通红。 　　他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像喜欢游乐园一样的喜欢。 　　* 　　晚膳后，啵崽给他的小伙伴们写信。 　　告诉他们“幼儿园”的事，邀请他的小伙伴们再次来他家玩。 　　他写信的时候，娘亲就坐在他身边。 　　娘亲也在写信，给王朝、萧意他们的家长写。 　　谢亦舒在信里向小萝卜头们的家长详细介绍了他们的幼儿园，上到每一间房屋的功能、每一天的安排，下到任课先生的身份、营养午餐的食谱…… 　　连同信一块儿寄过去的，还有一副窥镜，一个书包。 　　寄完全部的信件，也到了乖孩子该回自己小院子的时间。 　　谢亦舒拿出剩下的两个书包，啵崽一个，小执一个，让他们带回小院，明早可以直接背着小书包来迎接他们的小伙伴。 　　啵崽抱着小书包，看着两手空空的顾恒、林旸，有些迟疑：“阿爸，为什么小恒哥哥、小旸哥哥没有书包？” 　　是少做了两个吗？小胖崽这样猜测，却听见娘亲道：“‘幼儿园’是给啵崽、小执你们办的。阿爸和方叔叔他们教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小恒哥哥和小旸哥哥也不是真的十二、三岁，没必要把时间放在‘重温’这些知识上。” 　　啵崽手里的小书包“啪”得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小恒哥哥和小旸哥哥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待在幼儿园里吗？ 　　那岂不是很可怜！ 　　啵崽张了张小嘴，余光瞥见身边酷酷的小恒哥哥，又闭上了嘴。弯腰捡起地上的小书包，闷闷道：“这样啊。” 　　小恒哥哥脸皮子薄，如果当着他的面，请求娘亲同意小恒哥哥和他们一起待在幼儿园里，小恒哥哥的自尊心一定会受伤，说不定还会骂他“多管闲事”。 　　啵崽低下小脑袋，换位思考。 　　如果是他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去幼儿园，只能看着小恒哥哥、小旸哥哥背着书包去幼儿园，那他一定会非常难过。 　　回小院子的路上，顾恒听小胖墩叹了足足七次气。 　　每次叹气前，还必定用自以为很隐蔽的怜惜目光看他一眼。 　　顾恒：“……” 　　他大概能猜出小胖墩叹气的原因。 　　顾恒摸了摸口袋里娘亲刚刚塞给他和林旸的袖标，勾了勾嘴角，决定什么都不和小胖墩说。 　　* 　　因为心怀同情，小胖崽一晚上都对顾恒百依百顺。 　　顾恒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叫端盆就端盆，叫打水就打水，叫剥橘子就剥橘子。迈着小短腿哒哒哒，从这儿走到那儿，从那儿走到这儿。 　　不仅听话，还主动。 　　“小恒哥哥，啵崽给你揉揉肩……” 　　“小恒哥哥，啵崽给你倒水喝……” 　　“小恒哥哥，啵崽给你讲个笑话……” 　　“小恒哥哥，啵崽替你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过来……” 　　顾恒侧卧在床上，看着小胖墩忙里忙外跑东跑西，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笑得不行。 　　直到小胖墩抱起他的外衣，小胖手掏啊掏：“小恒哥哥，啵崽帮你把衣服丢换衣篓里去。” 　　顾恒神情一变：“这个不用你做。” 　　“没关系，啵崽帮你做。”小胖墩一边说，一边把掏到的东西往外拿。 　　顾恒抬手，一个定身诀，把小胖墩定住，起身，从他手里拿过外衣，一边解开定身诀，一边对小胖崽道：“说了不用你做……” 　　他话没说完，他想藏的东西就被啵崽的小胖手勾了出来。 　　红色的袖标飘啊飘，落在了地上。写有“小助教”的那一面朝上。 　　啵崽低下小胖脸，看着脚边写有“小助教”的红袖标，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130章 　　顾恒原本以为小胖墩会哭闹, 没想到啵崽只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就松开衣服，垂下小脑袋, 步伐沉重地走了。 　　矮墩墩的小身影看上去失望又颓丧, 走到门口顿了顿, 转过身，踮起小胖脚替他关了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 　　片刻, 门外响起三下敲门声。 　　笃笃笃。 　　林旸在外面问：“顾恒, 我能进来吗？” 　　顾恒没吭声。 　　没叫“滚”, 就是默认。 　　林旸推开门, 看着倚着床头垂眸把玩袖标的小少年, 叹了一口气：“你跟啵崽怎么了？” 　　顾恒没理他，低着头把玩袖标，整张脸都沉在阴影里, 看不出神情。 　　林旸知道顾恒这是又闹别扭了, 摸了摸鼻子：“你是没看见，他一出你房间就哭了。一直跺脚说你坏, 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 把小执都吓到了……” 　　顾恒手里动作一顿, 掀起眼皮子看了林旸一眼：“你喊‘小执’喊得倒是挺习惯的。” 　　林旸一愣, 很快意识到顾恒从没喊过这个时空的顾薄“啵崽”，要么没称呼, 要么一个“喂”。 　　“也不能说习惯吧。”林旸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恒, 突然笑了, “顾恒，我发现我们俩就像两个不同类型的哥哥。” 　　“我从小就一个人，一直挺希望有个弟弟妹妹的。小时候就会想，要是我娘再给我留个弟弟妹妹，让我能有个人相依为命，那我肯定宁可自己肚子饿，也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 　　“让他喝厚厚的粥，让他每天吃上肉。供他去书塾上学，让老先生教他识字、算术。” 　　“当然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这些想法还挺自负的。要是我娘真给我留了一个弟弟妹妹，那他们多半要跟我一块儿挨饿、受欺负。而顾恒……” 　　林旸顿了顿，考虑着措辞，“顾恒，你就像那种从小被独宠着长大，长大后突然被告知有了个弟弟的哥哥。” 　　“本来应该是小啵崽有这样的感觉，毕竟在这个时空，我们才是外来者。不过可能是因为他太小了，而你又有些……” 　　喧宾夺主、鸠占鹊巢……这些都太过了，林旸想不到合适的中性词语，索性含糊带过，“你其实不想有这么一个弟弟，但又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再之后，心里接受了，面子上却还犟着。” 　　所以表现出不喜欢他的样子，对他不在意、不关心，甚至忍不住想惹他生气惹他哭闹。 　　但真把人弄哭了，心里又会忍不住内疚。 　　顾恒冷笑：“谁说我心里接受了？” 　　林旸想了想，提出一个假设：“虽然不知道你们俩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把小啵崽弄哭的是我……” 　　顾恒冷冷看了过来，林旸识相地闭上了嘴。 　　自己怎么欺负都可以，别人想欺负一下都不行。 　　就像那天收到那个叫萧意的孩子的信，顾薄会那么生气，一大半的原因是觉得对方叔母冒犯了他双亲，剩下的原因，就是因为小胖墩难过地哭了。 　　林旸敢打赌，要不是那晚小啵崽拦着，萧家的山头肯定会被砸毁得连历代家主都不敢认。 　　顾恒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旸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走到门口时，留下一句“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是幼儿园第一天”，替顾恒关上了门。 　　兄弟姐妹之间也是需要磨合期的。 　　他和小执很快度过了磨合期，至于顾恒和啵崽……林旸倒也不怎么担心他们两个。 　　他了解顾恒。 　　嘴硬心软。 　　* 　　顾恒躺在床上，心情烦躁。 　　林旸聒噪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顾恒烦得不行，掀开被子，披上外衣出了卧房。 　　树上，四只小银信啾依偎成一团。 　　顾恒朝林旸卧房走去。 　　林旸惹他心烦，自然也得林旸来解决。顾恒原本想拉林旸去空地上比划两下，路过小胖墩的卧房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顾恒轻轻推开木门。 　　床正中央，小胖墩仰面躺着，闭着眼睛，看上去睡得很香。 　　如果呼吸没有突然急促几分的话，看上去就真的像睡着一样。 　　顾恒走过去，低头看着小胖墩，半晌，伸手捏住啵崽的小鼻子。 　　三秒钟后，小胖墩“啵”得张开嘴。 　　还在装。 　　顾恒把手伸进他被窝，戳了戳他的小肚子。 　　啵崽挺着肚子任他戳，一副“啵崽是真的睡着了”的样子。 　　顾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别装了。” 　　啵崽身体一僵，推开顾恒戳他小肚子的手，气嘟嘟道：“你来干嘛？” 　　他现在不想看到小恒哥哥。 　　虽然这样想，但啵崽还是忍不住飞快抬眼瞥了眼顾恒。 　　被子下的小胖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 　　小恒哥哥会是来跟他道歉的吗？ 　　如果小恒哥哥跟他道歉的话，他就原谅他。 　　顾恒沉默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想了想，问啵崽：“你想再去一下‘幼儿园’吗？看看夜间的‘幼儿园’。” 　　啵崽眼睛一亮。 　　他超想的。 　　但想到自己还在生小恒哥哥的气，老气横揪地咳了一声，矜持道：“让啵崽考虑考虑。” 　　顾恒不给他考虑的时间。他直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掀开被子，把小胖墩捞了出来，外衣一裹，小靴子一套，夹着小胖墩就出了卧房。 　　小胖墩奋力挣扎：“啵崽还没考虑好……” 　　顾恒斜了他一眼：“那不去了。” 　　啵·超级想去·崽安静下来。 　　他被顾恒夹在胳膊下，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这种“抱法”，小胖腿忍不住晃了晃。 　　啵崽轻轻问：“我们不叫上小执哥哥和小旸哥哥吗？” 　　顾恒声音冷淡：“不叫。” 　　啵崽有些失望。小胖腿也沮丧地垂下，不晃了。 　　顾恒道：“大的可以，小的那个应该已经睡了吧？” 　　啵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恒是在跟他解释。想了想，觉得顾恒说得对，乖乖道：“让他们睡吧，啵崽不去打扰他们了。” 　　顾恒点点头，几个晃眼，便带着小胖墩站在了幼儿园门口。 　　月光落在院前，周围有几分昏暗。 　　啵崽轻轻拍拍自己脑门：“啵崽忘记把夜光石带出来了。” 　　话音刚落，周边就出现了几点白光，像是萤火虫，提着小灯笼。 　　啵崽看了顾恒一眼，他知道是小恒哥哥变出来的。顾恒装作没看到小胖墩的目光，径直推开了院门。 　　夜晚的幼儿园和白天的幼儿园有些不一样。 　　夜晚的幼儿园更安静一点。 　　啵崽一手揪着顾恒的衣角，一手摸着墙壁，从窗户朝里看，慢慢走过一间一间屋子。 　　傍晚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又听娘亲说“明天就能带王朝他们来这儿了”，他其实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的。 　　他喜欢活动室的墙画和树桩，喜欢教室里的一张张小书案，喜欢休息房里小船般的床，喜欢能种草莓种西瓜的花圃，喜欢后头的小操场和游乐园。 　　也喜欢院子里的小高台。 　　阿爸说小高台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地方。如果他们中有谁表现得特别棒，就能站在小高台上，被阿爸表扬，成为所有人的榜样。 　　当然小高台也不是只能用作表彰。站在小高台上，容易紧张，但也容易勇敢。阿爸说，等明天王朝他们来了，就让他们一个一个走到小高台上，大声说出自己的一个优点和一个缺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要保持自己的优点，改正自己的缺点。 　　说出自己的优缺点对有的人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小高台的仪式感能帮助他们勇敢地克服困难…… 　　啵崽看着小高台，啪嗒啪嗒跑了过去。 　　他的视野高了很多，他一下子就到顾恒下巴了。 　　“小恒哥哥。”小胖崽清了清嗓子，“如果啵崽向你道歉，你能向啵崽道歉，然后牵住啵崽的手，跟啵崽好吗？” 　　这是小执哥哥教他的。 　　他说顾恒是大人，死要面子，有的时候需要他们小孩子给一个台阶下。 　　啵崽有些紧张。 　　虽然在发现自己被捉弄时，他又气愤又伤心，但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和小恒哥哥闹矛盾，谁也不搭理谁。 　　啵崽小耳朵尖尖抖了抖。 　　他听见顾恒轻骂了一句：“笨蛋。” 　　“不该你道歉的时候就别道歉。” 　　顾恒把他从小高台上抱了下来，不是粗鲁的夹，而是像父亲阿爸抱他那样，让他坐在臂弯里，“还好这次是我，愿意和你道歉，和你和好。下次那人要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办？” 　　啵崽小嘴一嘟，想反驳自己不是笨蛋，被顾恒的提问打断：“下次被人气哭了要怎么办？” 　　啵崽想了想，犹豫道：“啵崽不道歉，等他来道歉？” 　　如果没错却主动道歉是笨蛋，那这样应该就不笨了吧？ 　　啵崽简单地想。 　　然后就又被骂了：“怎么这么笨？” 　　顾恒教他：“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别人欺负你的事情告诉我、父亲、阿爸、林旸、林执、方叔……当然，最先要告诉的是父亲、阿爸和我。” 　　“然后才是等他来道歉。”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有些迟疑道：“那如果下次还是小恒哥哥把啵崽气哭怎么办？” 　　顾恒沉默了片刻：“只有笨蛋才会一个错误犯两次。” 　　顿了顿，对小胖墩道：“下次要还是我，你可以去告诉父亲和阿爸。” 　　“哦哦。” 　　“……笨蛋。” 　　* 　　第二天，林旸和林执就发现顾恒和啵崽和好了。 　　两人间的对话都多了起来。 　　“小恒哥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还成。” 　　“小恒哥哥，可以让啵崽摸摸那个袖标吗？” 　　“……拿去，过会儿还回来。” 　　“小恒哥哥，帮啵崽别一下，啵崽够不到。” 　　“你怎么这么烦……好了。” 　　“小恒哥哥，你看你看，啵崽看起来威风不威风？” 　　“和我比起来差远了，不过还成，比林旸威风。” 　　躺枪的林旸：“……” 　　林旸想了想，把自己的袖标也别在了林执的袖子上。 　　对他和顾恒来说，这个袖标不过是能更好解释他们身份的工具。但在小孩子们眼里，似乎有不同意义。 　　谢亦舒打开门，看见的就是背着书包，别着袖标，小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俩孩子。 　　谢亦舒佯装惊讶：“谁家的孩子呀，看起来好精神！” 　　小胖崽哒哒哒跑来抱住他：“阿爸家的孩子。” 　　林执的小脸蛋也更红了：“谢叔叔家的孩子。” 　　谢亦舒揉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瓜：“王朝他们快来了，书包都整理好了吗？” 　　“整理好啦！” 　　两个孩子都喜欢小袖标，但也知道小伙伴们快来了，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摘下了袖标，还给了顾恒和林旸。 　　谢亦舒笑了笑，拿出了两个新的袖标，给啵崽和林执别上。 　　新的袖标没写“小助教”，而是盖了个五角星。 　　小胖崽抬着小胖胳膊，激动极了：“阿爸阿爸，这是什么？” 　　“值日班长。你们和王朝他们轮流着当，两人轮一天。吃饭前排队洗手、吃好饭排队放食盒、在游乐园里排队玩、积五角星换礼物抽盲盒……都需要有人来组织。” 　　“值日班长要负责的事情还挺多的。过会儿等唐棠他们都到了，我们去幼儿园，阿爸教你们。” 　　啵崽还以为昨天阿爸跟他讲的就是全部。 　　没想到除了幼儿园，还有什么“值日班长”“积五角星”“抽盲盒”这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 　　啵崽的小肥脸蛋兴奋得通红，而在看到不远处的来人后，兴奋值被调到了最高：“云倏！” 　　他的第一个小伙伴来了。 第131章 　　送云倏来的，是个一袭青衣的青年。 　　云倏被他抱在怀里, 也抬起小细胳膊朝谢亦舒他们挥手：“谢叔叔！小薄！” 　　他推了推青年, 跳到地上, 小跑着过来, 红扑着脸对谢亦舒道：“谢叔叔, 谢谢你！” 　　“我这些天都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好几个夜里没咳嗽。之前吃的药也在慢慢减了，爷爷叫我就按方叔叔说的服药, 再过一阵子，就能全好了！” 　　青花毒解药效果立竿见影, 但没法一下子根除。小云倏的瓶瓶罐罐暂时还不能离身，但小脸红润了许多，不再是那一副病恹恹的虚弱样子了。 　　谢亦舒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为他感到高兴：“恭喜。过会儿要记得好好谢谢方叔叔。” 　　云倏重重点头：“嗯！” 　　谢亦舒起身看向青年, 云倏为他介绍：“谢叔叔, 这个是我小叔。就是那个唔唔……” 　　青年捂住他的嘴, 用只有他们几个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威胁：“好了, 那种事情不要再拿出来说了。不然我把你前些天玩水的事儿告诉你父亲娘亲。” 　　原来是那位没藏好通俗小话本的小叔。 　　谢亦舒了然。 　　云倏乖乖地点了点头。 　　青年松开捂他嘴的手。对谢亦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您见笑了。我是章云倏的小叔，章城。” 　　谢亦舒愣了一瞬，很快道：“你好，我是顾薄的阿爸，谢亦舒。” 　　顾恒和林旸的真实身份只有几个人知道。沈定是知情人之一。 　　谢亦舒把另一个时空的沈定托他转告的话告诉他们这儿的沈定时, 沈定看上去若有所思。说他虽然不认识叫“章城”的人, 但以后若是碰到, 会多加注意。毕竟从另一个时空的他的话里听来，那个叫“章城”的，十有八口九是要跟他抢未来道侣的。 　　必须要防好。 　　谢亦舒当时只觉得耳熟，想不起来是谁，没想到会是云倏的小叔。 　　“这个小家伙，是我们全家的心肝宝贝儿。家父家兄家嫂择日将亲自来府上道谢，今天先派我来问问方丹师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药草、灵植。我们能先帮着留意着。” 　　章城顿了顿，笑道：“我从家兄那儿看了信，信里说，请方丹师教孩子们草药、丹药，也说第一天欢迎家长陪同孩子。不知今天有没有‘草药课’‘丹药课’？” 　　“有的。”谢亦舒还沉浸在“原来‘章城’是云倏的小叔”的冲击里，“那还请再多等一会儿。等孩子们到齐了，我们就去幼儿园。‘丹药课’是下午的课……” 　　“没事。”章城摆了摆手，“我今天一整天都是空的。说实话，我对信里的‘幼儿园’特别感兴趣……” 　　大人谈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插嘴。 　　云倏眨眨眼，想说“小叔你天天都很空”，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小孩子自己说话。 　　“小薄，小执，顾恒哥哥，林旸哥哥，好久不见，这些天你们过得怎么样？” 　　啵崽低头看着自己的小靴子尖发呆，被林执轻轻推了推才回过神来，看着等他回答的云倏，小胖脸上有了歉意：“对不起云倏，我刚刚在发呆，没听见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刚刚是在问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云倏把话又问了一遍，顿了顿，有些好奇，“小薄，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他刚刚在想解毒的事。 　　啵崽干咳一声，掩饰道：“我这些天过得很好。我刚刚在想幼儿园……” 　　云倏让啵崽想起了娘亲的毒。 　　他每次问父亲，父亲都说还残留了一点点。所以他每晚都和小执哥哥他们去偏院睡。 　　可昨晚，小恒哥哥带他去了幼儿园。从他们那个小院子去幼儿园会经过父亲娘亲的院子，小恒哥哥没绕路，他们经过父亲娘亲院子时，跟父亲娘亲的距离肯定不到一里。 　　一里内，就打扰到父亲帮娘亲解毒了。 　　可今天早上，不管是父亲还是娘亲，都是一副什么也发生的样子。 　　这让小胖崽有些坐立不安。 　　按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可能是在等他和小恒哥哥去主动承认错误。 　　就像每次他偷吃小点心一样，父亲都看破却不说，等他主动坦白偷吃了几块。 　　啵崽揪了揪衣角，准备过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小恒哥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继续对云倏道：“……昨天我们先见到了，可漂亮了，休息房里的小床和独木舟一样，云倏你一定会喜欢的。” 　　“独木舟？” 　　“对，专门做成了小舟的样子，墙上还画了海浪……” 　　* 　　小孩子们聊天的功夫，其他幼童也被各自家长送来了。 　　除了章城，萧意的娘亲张婉也留了下来。 　　谢亦舒对幼童们拍了拍手，幼童们立刻两两排好了队。 　　谢亦舒先向他们介绍了章城和张婉：“这位是章云倏的叔叔章城，这位是萧意的娘亲张婉。今天他们将会陪同大家一起体验幼儿园。大家来向他们问好。” 　　幼童们整齐划一：“章城叔叔好，张婉姨姨好。” 　　章城爽朗，笑着答：“你们好。” 　　张婉温婉端庄，只是抿唇对幼童们笑了笑。 　　“那接下来，我们就要去幼儿园了。” 　　“好！” 　　啵崽偷偷朝后看了一眼，他在最前面，小恒哥哥在队伍最后面，他们离得太远了。 　　此时向后看的不止啵崽一个。 　　萧意也偷偷扭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张婉。 　　张婉直视着前方，没有看他。 　　这让萧意有点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垂在身侧的小手握成了拳。 　　来之前，他娘亲就跟他说了，以后能不能再来顾薄家做客，除了看幼儿园是不是正如谢叔叔在信里写的那样，还要看他的表现。 　　他相信幼儿园就如谢叔叔说的那样好，也希望自己今天能表现得很好。 　　* 　　听幼童们齐齐倒吸一口气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谢亦舒带着小萝卜头们走进院门，像昨天带啵崽他们参观一样，一间一间屋子逛过去，给孩子们和两个大人介绍这间幼儿园。 　　一圈下来，几个孩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谢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下午会有活动课吗？安安想上活动课！” 　　“谢叔叔，墙上挂的是什么呀？我看到父亲娘亲也收到了很相似的。” 　　“我父亲娘亲也收到了……” 　　谢亦舒拍拍手，让叽叽喳喳的幼童们安静下来。先从问得最多的开始解释：“墙上挂的是窥镜。你们的父亲娘亲可以从寄过去的窥镜里，看到这边的场景。” 　　窥镜，是一种用来暗中监视别人的小法器。 　　考虑到会有家长不放心，开园第一天，谢亦舒特意用了窥镜。这样家长们就算没工夫来，也能从窥镜里看到幼儿园一天的安排。 　　幼童们有些兴奋，又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有从来没听说过窥镜的：“真的吗？父亲和娘亲可以从家里看到我们？” 　　也有见得比较多的：“是真的，我见我娘亲用过。不过我娘亲那个只有针眼那么小。这个大，我都没认出来” 　　有原本因为家长不能陪同而沮丧的：“那过会儿上课，父亲娘亲岂不是可以看到我回答问题，被谢叔叔奖励五角星的样子！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们会看不到！” 　　还有兴奋地朝窥镜挥手的：“父亲娘亲！看到我了吗？” 　　谢亦舒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为窥镜的存在而感到不自在，小萝卜头们的兴奋反应让他松了口气，笑道：“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看，大家要不要跟他们打声招呼？” 　　“要！” 　　幼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小脸蛋都红扑扑的，牵着手，小熊般对着窥镜笨拙弯腰：“叔叔姨姨们好！” 　　章城跟张婉搭话：“廖云峰考虑得还挺周到的。” 　　张婉看着站在一群孩子里，笑得开心的儿子，轻轻道：“嗯。” 　　“今天下午会有一节活动课，我们要在墙壁上画画。还有一节丹药课，会由方叔叔来给你们上。” 　　“上午有一节习字课，但在上习字课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谢亦舒顿了顿，对下面仰着小脸看他的幼童们道：“幼儿园是让大家和好朋友们一起成长、玩耍的地方。但光学练字、读书、炼丹、炼器……是不够的。” 　　他从001那儿借阅了很多异世教育方面的书，发现在教育方面，他们世界还有所欠缺。 　　南溪学院只招收十岁以上的孩子，特殊情况，会放低年龄限制。而招收低龄幼童的书塾，又只会教念书识字，练字算术。用他从几本书里看来的观点来说，就是很难让孩子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健康发展。 　　学习技能只是成长的一部分。 　　谢亦舒指挥着幼童们从屋里搬出椅子，让他们排成排坐在小高台前。举了举手里的册子，对小萝卜头们道：“接下来，我们要轮流上台讲一个自己的小优点，和一个小缺点。” 　　“我会将他们记下来。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优点要保持，缺点要努力改正。每一个勇敢上台讲自己优缺点的小朋友都会拿到一颗星星，成功改正小缺点后，还能再拿一颗。” 　　“如果暂时想不到，或不想上台讲，可以等过些天，想讲了再跟我说。”谢亦舒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小孩子都听懂了，才道，“那么，谁先来？” 　　小胖崽自然是最捧场的一个：“我！” 　　谢亦舒笑笑：“顾薄。” 　　小胖崽起身，站到小高台上。有些紧张地吸了吸小肚子：“啵……我的优点是，不浪费粮食。缺点是，有些挑食，不爱吃小青菜。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会努力多吃青菜。” 　　他说完了。 　　啵崽看着台下的谢亦舒，有些紧张地对了对手指。 　　谢亦舒放下笔，鼓掌道：“好。” 　　其他小孩子也跟着啪啪鼓掌。谢亦舒在“顾薄”的名字后盖了一个五角星的章。 　　有啵崽开头，其他小朋友也一个个到小高台上讲自己的优缺点。 　　“……我的优点是跑得快，缺点是，爱啃手指……” 　　“……我记性很好，但有的时候会很马虎……” 　　“……父亲娘亲说我很有责任感，以后一定能当个好家主。但父亲也批评过我，说我有的时候太自以为是了……” 　　章城看着站在小高台上说自己的缺点是经常偷偷把药倒掉，接下来一个月都会乖乖吃药的小侄子，对张婉笑了笑：“那就我侄子，章云倏。” 　　他依稀记得对方的孩子叫萧意：“您家孩子是叫萧意？” 　　张婉点了点头。 　　章城看了看小高台：“萧意他还没上去说吧？也不知道小家伙会说出什么来。” 　　张婉轻轻道：“他不会上去的。” 　　章城一愣：“为什么不会上去？” 　　“因为……” 　　因为她知道她儿子，胆小、内向，还爱哭。总是被人批评怯懦…… 　　张婉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我……” 　　萧意看着台下看着他的小伙伴们，小脸涨得通红。 　　他不习惯这么多人看着他听他说话。 　　没有人在他身边，也没人让他拽着袖子。 　　看着台下的人，萧意原本想得好好的句子都忘记怎么说了。 　　“我的优点……”萧意低着头看脚尖，“我的优点……” 　　他忘记了。 　　台下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他说自己的优点。 　　萧意揪紧自己的衣角，突然听见了一阵掌声。 　　萧意抬起头，看见谢叔叔在鼓掌。 　　其他幼童看见谢亦舒鼓掌，也纷纷鼓起掌来。 　　掌声很好地缓解了寂静带来的尴尬气氛，萧意看着台下为他鼓掌的小伙伴，突然睁大了眼睛。 　　在小伙伴们的身后，娘亲也在为他鼓掌。 　　萧意眼圈一红：“我的优点、我的优点是，娘亲总是说我很乖很听话。” 　　他想让娘亲看他表现得很好，所以刚刚才冲了上来。 　　“我、我的缺点是，我很容易哭。” 　　萧意一边说着，眼里一边泛起了泪花，但他很努力地握紧了小手，没让自己在台上哭出来，“在接下来的、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大声道：“我一定不哭！” 　　说完萧意就哒哒哒跑了下来。 　　回到座位上，又偷偷扭头看了张婉一眼。 　　张婉看着探头探脑找她的儿子，又看了眼刚刚上去讲话的小孩，心里对廖云峰有了几分改观。 　　这里不像是会让她孩子玩物丧志的地方。 　　她开始相信寄来的信里说的，这个地方，能让他们的孩子更快乐地成长。 第132章 　　萧意是最后一个上台说自己优缺点的孩子。 　　谢亦舒看着名册上两竖排的五角星, 起身, 把名册展示给孩子们看。 　　“每个上台讲自己优缺点的小朋友都已经获得了两颗五角星。”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 笑道, “在大家面前说出自己的优缺点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我一开始还担心没有人愿意上来讲，没想到大家都那么勇敢。” 　　被台下那么多目光注视着, 多少会有点紧张。 　　每一个孩子在上台前, 都努力克服了心中的胆怯。 　　光是做到了这一点，就已经很棒了, 更别提每个小家伙都讲得那么好。 　　“本来说盖一颗五角星的，没想到大家表现得这么棒，这么棒的表现一颗五角星不够, 得盖两颗。” 　　多盖一颗五角星，是对所有孩子的肯定。 　　幼童们都面露惊喜, 几个在台上磕磕巴巴，觉得自己讲砸了, 下台后就蔫了的小萝卜头，听到谢亦舒的夸奖, 也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名册。 　　他们的名字后也有两颗五角星。 　　沮丧和难为情渐渐散去，他们和他们的同伴一样, 小脸红润，挺直了腰板。 　　谢亦舒将名册往后翻了一页。 　　这一页上整齐地列着每个孩子的优缺点。 　　“我把你们每个人的优缺点都记下来了。等一个月后，我们再一起来看一下成果。” 　　谢亦舒合上名册, 看向台下的孩子们：“信里提到的空白线装本, 大家都带了吗？” 　　“带啦！”幼童们纷纷从书包里掏出小本子, 举给谢亦舒看。 　　谢亦舒从啵崽手里拿过线装本，对小萝卜头们道：“这些线装本，就用来记录大家改掉小缺点的历程。” 　　看着台下开始茫然的小脸，谢亦舒举例道，“举个例子，一个小胖童想改掉‘起床磨蹭’的小缺点。” 　　“第一天，小胖童天一亮就起床了。起床后，他就在小本子上写：今日未磨蹭，明日需保持。” 　　“第二天，小胖童磨蹭了一刻钟才起床。那他就得如实记：今日磨蹭一刻钟，明日不可这样。” 　　“小缺点不是一天就能改掉的，尤其是些习惯性的小缺点，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谢亦舒解释道，“第一天，大家都会记得要改缺点。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很可能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这个时候，能记起自己要改正缺点，就是一种进步。 　　小孩子很能举一反三。 　　唐棠举手问：“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就算有几天没能改掉缺点也没关系？” 　　“对。”谢亦舒顿了顿，“比起结果，谢叔叔觉得你们为改掉缺点付出的行动和努力更为重要。” 　　有的小缺点，三十天里能改掉。也有些小缺点，一个月的时间只够培养出“改掉它”的意识。 　　“只要我能从记录中看到你们的行动和努力，哪怕一个月后小缺点没能改掉，也一样能拿到一颗五角星。” 　　台下的幼童们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谢亦舒把线装本还给小胖崽，对孩子们道：“接下来有一刻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但不能离开这间小院。可以玩院子里的跷跷板和秋千，也可以下下斗兽棋。有什么事可以来书房找我。” 　　谢亦舒顿了顿：“先把小椅子搬回‘教室’，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后，我们要回教室学习新字。” 　　小萝卜头们齐声应：“好！” 　　他们回教室放椅子，张婉走过来向谢亦舒告辞。 　　谢亦舒愣了一下：“现在就要回去吗？” 　　他原本以为萧意的娘亲会全程陪同几天，才能放心。 　　张婉点头：“我在这儿，容易让小意分神。” 　　而且她也没有留在这儿陪同的必要了。她觉得廖云峰的幼儿园办得非常好，根本不像她担心的那样，是个会让她家孩子不求上进的地方。 　　说话间，萧意刚好从屋子里走出来。 　　张婉对他招了招手，萧意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娘亲，谢叔叔。” 　　张婉蹲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娘亲得回去了，等晚上再来接你。” 　　萧意知道这是娘亲放心让他来廖云峰上幼儿园了，开心之余，又有些不想让娘亲走。伸出小手拽住张婉的袖子：“娘……” 　　他有点想哭，但他记得自己要改掉爱哭这个缺点，所以他要忍住，不能哭。 　　张婉看着努力忍眼泪的小男孩，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她知道萧意依赖她。听那天送萧意来廖云峰做客的下人说，小少爷虽然开心，但在离家后，也哭了好一会儿。 　　“娘亲相信我们小意会表现得很好，所以就先回去了。别的孩子父母都不在，章叔叔也是因为过会儿要找廖云峰的方丹师才留在这儿。我们就不搞特殊化了，等娘亲回去，在窥镜里看我们小意的好表现。” 　　萧意忍泪点头：“嗯！” 　　陆陆续续有其他孩子出来，张婉拍拍儿子的肩：“去跟你的伙伴们玩吧。” 　　看着儿子乖乖点头，跑去和其他小朋友玩秋千，张婉起身对谢亦舒道：“我得走了。走之前，还是得感谢您和顾峰主能为萧意他们提供了这么一个地方。” 　　一个让她觉得，能帮助她孩子更好地成长的地方。 　　谢亦舒摆摆手：“我们也是希望我们家的几个孩子能多和同龄人接触，让小家伙们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玩耍。” 　　两人聊了一阵，谢亦舒让顾恒送张婉去出山口。 　　啵崽本来想拉着顾恒商量他俩昨晚可能闯的祸，见顾恒被阿爸叫走了，只能坐在椅子上，等他回来。 　　等待时，他听见身边的小伙伴们讨论改缺点的事。 　　“我的缺点有点难改，我总是无意识就啃手指……” 　　“我的也是，我觉得今晚，我还是得和我娘亲一块儿睡……” 　　小胖崽耳朵一竖。 　　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转过身，加入了讨论：“安安，你要想，在家里的时候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到你，这样就能一个人睡了。” 　　啵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小伙伴们：“而且要少跟父亲娘亲睡，父亲和娘亲得睡一起，如果他们不睡一起，家庭就不会那么和睦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帮助安安改掉小缺点了，却发现面前的几个小伙伴都面露疑惑。 　　啵崽觉得奇怪，挠了挠小胖脸，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几个小伙伴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小男孩开口：“顾薄，你说错了，不是因为父亲和娘亲没睡在一起，导致家庭不和睦，而是因为父亲娘亲吵架了，家庭不和睦了，他们才不睡在一起。” 　　啵崽呆住了。 　　他分明记得小执哥哥跟他说，父亲娘亲不睡一起，会导致家庭不和睦。难道是他听错了吗？ 　　可如果是他听错了，那他和父亲娘亲说的时候，父亲娘亲怎么没纠正他？肯定是安安他们记错了。 　　啵崽急急道：“啵崽没记错，就是因为父亲娘亲不睡一起，家庭才会不和睦。父亲和阿爸也是这么说的。” 　　“不是这样的。每次我父亲睡书房，都是因为他惹我娘亲不高兴了。而不是因为他睡书房，惹得娘亲不高兴。”男孩儿顿了顿，问安安，“梁安，你一直和你娘亲睡，你父亲娘亲关系有不和睦吗？” 　　安安摇摇头，对小胖崽道：“顾薄，我已经六岁了。从我记事起，就是和娘亲一块儿睡的。只有那次来你家做客，是跟王朝哥哥一起睡。” 　　“我父亲娘亲都六年没睡一起了，可他们感情还是很好。”安安顿了顿，有些犹豫，但还是对小胖崽道，“顾薄，你父亲和阿爸可能是不想和你一起睡，才这样说的。他们骗你的。” 　　啵崽小胖脸涨得通红：“不是的！父亲和阿爸不会骗啵崽的！” 　　就算父亲可能不想让阿爸跟他一块儿睡，但阿爸怎么会不想跟他睡睡？他是阿爸的宝贝蛋，阿爸肯定想跟他一块儿睡的。 　　安安有些同情地看向啵崽：“是这样的。我娘亲想让我一个人睡，也是因为她想和我父亲睡。我有好几次半夜醒来，都发现娘亲不在。她去父亲书房了……” 　　啵崽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打断安安的胡说八道：“阿爸那么喜欢啵崽，怎么会不想和啵崽一起睡？安安你误解你娘亲了，你娘亲肯定也更想和你睡！”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小男孩突然开口：“顾薄、安安，你们娘亲想和父亲睡，是因为你们还不够厉害。不能给娘亲安全感。我娘亲就是这样和我说的。” 　　“她说等我长大，变得像我父亲一样厉害时，会有别人晚上想和我一起睡。” 　　小男孩的话引起很多小伙伴的共鸣：“我也觉得是这样。” 　　“我父亲娘亲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啵崽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小伙伴，突然想起方叔叔跟他说过的话。 　　方叔叔说，父亲和阿爸是道侣，所以要一起睡。等他长大了，有了道侣，他的道侣会陪他一起睡。 　　他把方叔叔说的话，和其他小伙伴说的结合起来，小胖脸上写满了茫然。 　　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父亲想和阿爸睡，而因为他不够厉害，所以阿爸也不想和他睡，而是想和父亲睡？ 　　小胖崽想到父亲把旅店小床睡塌了的那次。他惊醒没见到阿爸，但在父亲房里见到了阿爸。阿爸和他说，他是听到床塌的声响进来看。 　　那次会不会是父亲和阿爸骗他，阿爸其实是先去了父亲房间，父亲才把床压塌。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父亲一个人没压坏小床，那张小床，是父亲和阿爸两个人压坏的。 　　再联想到昨晚的“闯祸”，小胖墩的心沉了下去。 　　他觉得阿爸的毒，可能也早就解掉了。 　　父亲是不想让他和阿爸一起睡，才每次都跟他说“还有一点点”。 　　而阿爸，可能是因为他没父亲那么厉害，所以才没拆穿父亲的谎话。 　　小胖崽眼圈一红。 　　原来阿爸不想跟他睡。 　　阿爸想跟父亲睡。 　　* 　　习字课上，谢亦舒发现了啵崽的不对劲。 　　小胖子好像有心事，在一众抬着头听他教字的小萝卜头里，只有他一个低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练字的时候也是，等林执提醒了，小胖崽才拿起毛笔。只写了两个字，就又放下了笔。 　　林执担忧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小胖崽也只是摇摇头 ，什么都不肯说。 　　谢亦舒见状，也放弃了现在就把儿子带出去谈心的想法，准备过会儿找个没人的时候，再问问啵崽怎么了。 　　午膳是厨房派人送来的。六个大食盒，装着两荤两素一饭一汤。 　　每个孩子都被分到一个小汤碗、一个五格小食盒和一副勺筷。 　　按自己的饭量，吃多少，拿多少。但不能吃得太少，也不能只挑自己喜欢的拿。 　　不够就再去取，这样能确保每个小孩子营养均衡。不至于太过浪费，又都能吃饱。 　　谢亦舒看着啵崽，小胖崽一反常态，取餐时也是，只拿了三个炸小肉丸，三只虾，一筷子莴苣和一筷子菇。 　　饭也只盛了巴掌大的一小块，汤都没盛，端着食盒走到桌边，闷闷地扒饭。 　　吃完了就低着头坐那儿，胖胖的小背影看上去格外颓唐。 　　有其他幼童也很快吃好饭，问谢亦舒能不能去院子里玩。 　　谢亦舒教他们把食盒碗筷摆放到规定的位置，方便收拾，就让他们去院子里玩了。 　　章城也是跟他们一块儿吃午膳的，放食盒时压低声音问谢亦舒：“小家伙怎么了？” 　　谢亦舒摇摇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过会儿没人的时候我问问他。” 　　耳尖的孩子听见了大人的对话，看向啵崽，也发现了小伙伴的不对劲。 　　纷纷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放好食盒碗筷，把空间留给谢叔叔和啵崽。 　　很快，用餐室里只剩下谢亦舒和啵崽两个人。 　　谢亦舒收拾好食盒和碗筷，擦了擦手，走到小胖崽身边坐下。 　　还没等他开口问，小胖墩就扑进了他怀里，伤心到颤抖：“阿爸……”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主院。 　　顾延之看着面前的菜肴和空荡荡的院子，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自从谢亦舒醒来，他已经很久没一个人用过午膳了。 　　顾延之没了吃饭的兴致，放下筷子，叫人把午膳撤掉。 　　“跟厨房说一声，以后中午不用往主院送午膳了。以后我去‘幼儿园’，和夫人一块儿用膳。” 　　顾延之淡声吩咐收拾食盒的人。 　　吩咐完就转身，快步朝幼儿园的方向走去。 　　在院子里玩耍的幼童都认识他：“顾叔叔好！” 　　顾延之停下脚步，问他们：“谢叔叔呢？” 　　“谢叔叔在用餐室，顾薄也在。”幼童顿了顿，对顾延之道，“顾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谢叔叔应该是在安慰他。” 　　心情低落？ 　　顾延之有些疑惑，对幼童们微微一点头，朝用餐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家小胖墩用带着哭腔的小奶音央求道：“阿爸，你以后别跟父亲睡了，还是跟啵崽睡吧。” 　　顾延之：“……？” 　　顾延之走进屋子，谢亦舒背对着他，小胖墩在谢亦舒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看到他进来，伤心欲绝的小胖子明显一僵。 　　* 　　啵崽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呆了一瞬，想到父亲的那些谎言，又握紧了小胖拳。 　　他才不会向父亲让步。 　　小恒哥哥和他说了，他以后是最最厉害的天下第一。 　　小胖崽抱紧谢亦舒，毅然决然道：“阿爸以后跟啵崽睡，啵崽保护你！” 第133章 　　顾延之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很多天前自己跟儿子就已经在“小舒/阿爸晚上到底和谁睡”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了。 　　谢亦舒察觉到怀里的小胖墩身体一僵, 下意识回过头, 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延之。 　　他抱着小胖墩起身，对顾延之道：“儿子发现你这些天是在骗他了。” 　　啵崽配合地抬了抬小下巴, 不满地“哼哼”了两声：“父亲骗啵崽，哼！哼！” 　　谢亦舒给了顾延之一个“你看怎么办吧”的眼神。 　　从他第一次听到顾延之忽悠啵崽“毒还没解好”起，他就知道啵崽总有一天会发现他那沉稳严肃的父亲是在忽悠他。 　　与其被啵崽发现, 还不如早早告诉啵崽“毒已经解好了”, 让啵崽和小执他们回主院住。 　　谢亦舒会这样想, 也是有私心的。 　　他觉得有啵崽他们在, 顾延之在某些事情上会节制一点。 　　所以这次哪怕啵崽会闹，他也不会帮着顾延之哄小胖墩。 　　让顾延之自己来吧。 　　然后他看见顾延之走了过来，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淡定道：“终于发现了。” 　　谢亦舒：“……”完球。 　　谢亦舒低头看怀里的小胖子, 希望儿子能争气点, 可那张开始变得茫然的小胖脸清清楚楚地表明： 　　姜还是老的辣。 　　儿子又被顾延之给忽悠过去了。 　　啵崽一琢磨，就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了，恍然大悟道：“父亲是在考验啵崽。但是……” 　　啵崽挠挠小耳朵：“父亲为什么要考验啵崽？” 　　“父亲希望你能对一切事物有自己的判断, 不要别人说什么, 就信什么。”顾延之淡定地忽悠儿子，把话说得跟真的一样，“而且你也的确该自己一个人睡。王朝他们也是一个人睡的吧？” 　　“可我们为什么‘的确该一个人睡’？”小胖崽搂着谢亦舒脖颈，奶声奶气地撒娇, “啵崽想跟阿爸睡。王朝他们肯定也想和自己娘亲睡。安安就是还跟自己娘亲睡。” 　　谢亦舒提醒：“安安已经说要改掉这个习惯, 努力学会自己一个人睡了。” 　　啵崽有理有据：“安安想学会自己一个人睡, 是因为他父亲娘亲说，我跟王朝他们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他要是还跟娘亲睡，就会被别人笑话。要是我们都重新和娘亲睡，就不会有人笑话他了。” 　　小胖崽顿了顿：“而且啵崽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就是要和阿爸睡！ 　　顾延之看着一脸坚定的小胖墩，反问：“那啵崽觉得为什么你和你的朋友们都得自己一个人睡？” 　　啵崽想了想：“严然说，是因为我们的娘亲不想和我们睡。比起我们，娘亲更想和父亲睡。因为我们不能给娘亲安全感……” 　　小胖墩说到这件事，又有些委屈了。 　　“啵崽以后会变得最最厉害、最最聪明，能给阿爸安全感的。” 　　顾延之铁面无情地指出：“你也说了，是‘以后’。” 　　啵崽小胖脸憋得通红。他毕竟还小，说不过他父亲，只能道：“啵崽比父亲小时候聪明，也更厉害！”这是父亲以前自己说的。 　　可他也知道拿父亲小时候和自己比是没用的。 　　不如他来考考父亲。 　　小胖墩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难倒了父亲，阿爸就能跟自己睡了，自信地问父亲：“两大两小打一字，父亲知道是哪个字吗？” 　　“……秦。”顾延之看向谢亦舒，“你今天教他们识字了？” 　　谢亦舒点点头。他从每个孩子的名字里挑了点字来教，啵崽课上一直低着头，他还以为没听进去。 　　啵崽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能猜出他说的是哪个字，他当时想了好一会儿，才猜出是“秦”。 　　这让小胖墩有些泄气，但还是执着道：“父亲，你考啵崽。” 　　顾延之拿他没办法，想到前几天谢亦舒给几个孩子讲“两个小胖童赛跑”的故事，问啵崽：“快快和慢慢赛跑，笨笨判输赢，谁会赢？” 　　啵崽回答得很快：“快快！” 　　他前些天刚听阿爸给他讲这个故事，快快骄傲自满，中途跑去厨房吃小点心了，结果输掉了比赛。 　　故事里是慢慢赢，可笨笨很笨，所以会判快快赢。 　　父亲也没难倒他。啵崽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像他养的小银信啾。 　　谢亦舒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顾延之也勾了勾嘴角。 　　小胖墩还没反应过来。仰起小胖脸，看看父亲，又看看阿爸，直觉自己回答错了，被父亲和阿爸笑话了：“啵崽说得不对吗？父亲，笨笨会判谁赢？” 　　顾延之摇头：“父亲不知道，要去问笨笨。” 　　顿了顿，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不过笨笨好像已经做出判断了，他判快快赢。” 　　啵崽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半晌，反应过来了，小胖脸猛地一皱。 　　他听出来了，父亲在拐弯抹角地说他笨笨。 　　小胖墩想不出反驳的话，又想不出其他能难倒父亲的问题，小眉头越皱越紧。 　　他要是在阿爸面前输给父亲，就不能跟阿爸一起睡了。因为他不能给阿爸带来安全感……啵崽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老气横秋地咳了一下：“虽然啵崽输掉了，但还是能跟阿爸睡。因为‘足够厉害、足够聪明才能和娘亲睡’是严然他们说的，啵崽不信他们说的。” 　　小胖崽还是很会活学活用的。 　　谢亦舒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蛋，笑道：“这次对了。父亲和阿爸之所以要啵崽自己一个人睡，是想培养我们啵崽的独立能力。这样等啵崽长大，和小执两个人去南溪学院上学，阿爸也更放心。” 　　小胖墩松了一口气。 　　“所以阿爸不是不想跟啵崽睡。而是因为想让啵崽学会独立，不得不让啵崽一个人睡。” 　　谢亦舒点点头。 　　下一秒，听见儿子问：“阿爸，如果不考虑让啵崽学会独立的问题，阿爸更想和父亲睡，还是更想和啵崽睡？” 　　谢亦舒毫不犹豫：“当然是和啵崽。” 　　其实应该是顾延之，毕竟小胖墩的睡相他也不敢恭维。但顾延之都多大的人了，肯定不会在乎这些。相比之下，还是小胖墩更需要人哄着。 　　谢亦舒想着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说，都还是会跟顾延之睡。既然结果一样，那他多哄哄小胖崽，也没关系。顾延之应该也不会和自己儿子计较。 　　“啵崽又可爱，又会跟阿爸撒娇，抱起也软乎乎的。尤其是在这种天，抱起来就像个小暖炉，阿爸当然是更想和小暖炉睡。” 　　小胖崽听到了想听的答复，心情终于好起来了，乐呵呵道：“啵崽就知道是这样。” 　　顾延之不动声色：“为什么啵崽早就知道？” 　　啵崽用一副“父亲连这个都不懂吗，父亲真笨笨”的欠揍样子看顾延之，矜持道：“因为啵崽又可爱又会撒娇，肉肉又多，抱起来很舒服。而且只要啵崽努力，等啵崽长大，就是最最厉害的天下第一。” 　　说到这里，小胖墩停顿了一下。瞥了自己父亲一眼，安慰地拍了拍他：“虽然小恒哥哥没和啵崽说父亲是天下第几，但父亲肯定也很厉害的。” 　　只是肯定没他厉害，因为他是天下第一。 　　谢亦舒想到顾恒在另一个时空狂霸拽的样子，赞同道：“是这样，只要啵崽努力，以后肯定比你父亲厉害。” 　　顾延之挑了挑眉，没说话。 　　啵崽得到阿爸的肯定，更开心了。在谢亦舒脸上亲了亲，就出去找小伙伴们了。 　　谢亦舒看着小胖墩屁颠儿屁颠儿地离开，这才有工夫去问顾延之怎么突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顾延之都一上午没抱到自己媳妇儿了，现在儿子什么的都不在，自然是能抱就要抱着。 　　谢亦舒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也就随他抱着：“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还没。”顾延之的声音传过来，有点发闷，“你和孩子们都不在，我有点不习惯。” 　　所以就没吃午饭，来幼儿园找他们了。 　　谢亦舒楞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姿势的问题让顾延之的声音有点闷，还是因为刚刚提到啵崽比顾延之更可爱更会撒娇的缘故，他觉得顾延之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像是在撒娇一样。 　　这也太要命了。 　　谢亦舒忍不住去伸手覆盖住顾延之圈在他腰上的手。 　　平时沉稳端庄，甚至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在跟他撒娇，这也太可爱了。 　　“这样啊，那我陪你吃吧，我中午也没吃多少。” 　　正好菜都还剩了点，干净的食盒碗筷也还有几套。 　　抵在肩上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谢亦舒觉得这沉默点头里都蕴含着无尽的委屈与可爱。 　　太致命了。 　　谢亦舒红着耳朵尖拉着顾延之去拿食盒，都没发现这个“委屈极了”的男人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 　　啵崽走出屋子，知道些内情的小伙伴们就关切地围了上来。 　　他们猜出啵崽是因为什么才会心情不好，见啵崽出来了，纷纷询问：“顾薄，谢叔叔告诉你为什么你得自己一个人睡了吗？” 　　“是不是因为你不能给他安全感？” 　　“他训你了吗？还是答应以后陪你睡觉了？” 　　啵崽摇摇头，依次回答小伙伴们的问题：“没训我。也没答应。不是因为我不能给阿爸安全感。” 　　他顿了顿，看向被自己的回答弄得有些纳闷的小伙伴们，告诉他们：“阿爸说他们让我一个人睡，是想锻炼我的独立能力。他其实是想跟我一起睡的。” 　　他看向之前说“娘亲不跟他睡，是因为他没办法给娘亲安全感”的小男孩。 　　“严然，你娘亲肯定也想跟你一起睡。但是为了让你能学会独立，才那样跟你说的。这是大人们的……”啵崽顿了顿，绷紧小胖脸回忆，半晌，严肃道，“这是大人们的良苦用心。” 　　安安问：“那顾薄，你以后还自己一个人睡吗？” 　　“当然。我要学会独立，才能让阿爸放心。安安你也是，要尽快学会一个人睡，学会独立，让你娘亲放心。毕竟我们是懂事的孩子，不能让大人担心。” 　　啵崽很有自己的一套，把小伙伴们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但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连安安都被鼓动起来，小脸上写满了坚定：“那好，我今晚回去也一个人睡。” 　　用餐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谢亦舒和顾延之走了出来。 　　谢亦舒带孩子们叫过来，带他们去午休，顾延之把顾恒叫走了。 　　啵崽发现午休的时候，阿爸也会给他们讲故事。虽然不能在阿爸怀里睡，但好听的故事也弥补了他以后都不能跟阿爸一起睡的遗憾。 　　小舟一样的床睡着很舒服，被子枕头松松软软香喷喷，小胖墩很快睡着了。 　　他以为“阿爸晚上到底和谁睡”的事已经翻了篇，直到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看见了顾恒。 　　小恒哥哥不知道去哪儿了，衣服被划得一条一条，有些狼狈。小旸哥哥正在低声问他去哪儿了，啵崽轻手轻脚爬下床，好奇地凑过去听。 　　顾恒瞥了眼没穿外衣就过来凑热闹的小胖墩，让他把衣服穿好，然后压低声音对林旸道：“是我父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带我去后山，说要看看我现在的水平。” 　　啵崽穿外衣的动作一顿。 　　他突然想起来，小恒哥哥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小恒哥哥说自己是世界第一，是因为他那个时空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父亲和小恒哥哥比，其实就是在和长大的自己比…… 　　啵崽僵硬地穿好外衣，小心翼翼地问顾恒：“小恒哥哥，你和父亲比了吗？是你赢还是父亲赢？” 　　“当然是父亲赢。”顾恒的语气理所应当。 　　他是很厉害，比大多数人都厉害。但不论他也好，林旸也好，都还没到能触发雷劫的地步。 　　这个时空的父亲，虽然比他那个时空的父亲的巅峰时期要差一些，但修为还是比他要高出一截。等再过那么个十年，他或许能到达父亲现在的水平。 　　林旸低声称赞道：“不愧是顾叔叔。” 　　顾恒很仰慕自己的父亲，喜欢听这样的话，抬了抬下巴道：“那是自然。” 　　本来该加入他们一起讨论的小胖墩却罕见地沉默了。 　　顾恒觉得有些奇怪，掀起眼皮子看向啵崽，发现小胖墩脸上有些有心虚。 　　顾恒眯起眼睛，半晌，亲切开口：“小……啵崽，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嗯？” 第134章 　　面对顾恒的询问, 啵崽后退一步，低下小胖脸, 有些心虚道：“啵崽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父亲突然想和小恒哥哥比比谁更厉害吧。”小胖墩对了对手指, 笨拙地隐瞒了一部分事实，“父亲中午的时候也跟啵崽比了，比谁更聪明。” 　　顾恒挑了挑眉, 猜出小胖墩大概是在父亲面前说了不自量力的话：“父亲怎么和你比的？” 　　啵崽把顾延之和他的对话小声复述了一遍, 抬起头, 不出意外看见小恒哥哥翘起的嘴角。小胖墩脸一红：“小恒哥哥你不要笑！” 　　他有些不服气：“如果不是啵崽直接把答案说出来了, 小恒哥哥说不定也会说出跟啵崽一样答案！” 　　“我才不会跟你一样笨。”顾恒顿了顿, 想到了什么, 扬起一个坏笑, “弟弟我问你，你觉得小笨猪刚出生，会先喊‘父亲’，还是先喊‘娘亲’？” 　　啵崽很是警惕：“啵崽不知道，小恒哥哥你去问小笨猪。” 　　顾恒看着小胖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小模样, 气定神闲道：“问题里都有‘你觉得’了, 不管你的回答是‘父亲’还是‘娘亲’，都不代表你就是小笨猪。” 　　啵崽挠了挠小胖脸，觉得小恒哥哥说得有道理。 　　他开始思考小笨猪打底会先喊“父亲”还是“娘亲”, 半晌, 无果, 沮丧道：“啵崽不知道。” 　　顾恒心情很好：“猜一个吧。” 　　小胖墩犹豫了一下：“那啵崽猜‘娘亲’。” 　　顾恒摇头。 　　小胖墩立刻改口：“那‘父亲’？” 　　“都不是。”顾恒公布正确答案，“小猪不会说话。所以既不会喊‘父亲’，也不会喊‘娘亲’。” 　　小猪只会猪哼哼。 　　啵崽呆住了。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小恒哥哥给出的解释很合理。停顿了一下，急切地问：“小恒哥哥，这个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另一个时空的父亲拿来考你的？” 　　顾恒看到小胖墩上钩了，暗暗笑了笑：“我从旁人那儿听来的。” 　　啵崽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父亲很可能还没听过这个问题，他可以拿去考父亲！ 　　* 　　啵崽的好心情持续了一下午。 　　活动课画画时哼着有点跑调的小曲儿，丹药课时，方子遇也发现小胖墩心情特别好。 　　方子遇趁分发药材的时候悄悄问啵崽：“发生什么了？心情这么好。” 　　小胖墩摇头晃脑，回答把方子遇气得牙痒：“哼哼，啵崽不告诉你~” 　　林执也发现胖崽弟弟心情好，凑过去询问，得到了和方子遇不同的答案。 　　胖崽弟弟说，现在还不能说，等晚上他就知道了。 　　这样的差别对待让方子遇额角青筋一跳。 　　但在软硬兼施从小胖墩嘴里套话前，他得先把自己的丹药课上好。 　　“长苋叶要切成两寸长，罗罗果要搅成均匀的泥状……” 　　“那边那个，别偷懒，两寸长就得两寸长，没练出手感前老老实实用尺子量……” 　　“创新？是要创新。我炸过的丹炉比你们吃过的盐都多。” 　　“但在基础功没练好前，都给我乖乖按书上的来。你们才炼了几炉丹？谈创新还早得很……” 　　每个小萝卜头都练出了合格的清神丹。 　　方子遇按谢亦舒前些天跟他说的，在每个人名字后都盖了一颗五角星。又给每个幼童发了两个白瓷瓶，让他们把自己炼制出来的清神丹带回去送给各自的父亲娘亲。 　　丹药课结束，方子遇本来想拉着小胖墩问个清楚，没想到谢亦舒来接幼童们回幼儿园。 　　方子遇只来得及问谢师弟几个问题：“你知道宁不啄最近去哪儿了吗？我上午去他院子找他借书，发现他人不在。主上给他派任务了？” 　　谢亦舒摇头：“没。宁家前段时间好像出了点事，宁师兄跟延之告了假，说是处理完家事再回来。” 　　“这样啊，宁家是得他回去……对了，还有一件事。”方子遇指了指屋外，“云倏的小叔，是叫章城对吧？你有没有觉得沈定对他的态度特别奇怪？你说他俩以前是不是认识，有过什么……” 　　谢亦舒觉得另一个时空的沈定给这边的沈定铺了一条好路：“好像是有一点。方师兄，你今晚试探问问看？” 　　“我刚刚就问过了，他说不认识，你看他那样，像不认识吗？你说，我跟沈定也算是好兄弟了吧？有什么事是好兄弟都不能告诉的……” 　　方子遇抱怨了几句，准备晚上备点酒，再好好问一问沈定，想到另一件事，问谢亦舒，“啵崽下午心情可好了，你又捣鼓出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了？” 　　“……没。”下午的时候，他在“园长室”把沙包和蹴鞠捣鼓出来了，但还没和小胖墩说。 　　谢亦舒看着站在一群幼童中的小胖子，看儿子眉飞色舞地和小伙伴们聊天，的确是很开心。 　　回幼儿园的时候很开心，记今日作业时很开心。 　　和小伙伴们说“明天见”时很开心，回主院时，背着小书包屁颠儿屁颠儿的，一手牵着林执，一手牵着他，小胖手晃啊晃，心情好得像是要溢出来。 　　谢亦舒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小胖墩美滋滋的，给他的答案和给林执的答案如出一辙：“阿爸过会儿就知道了。” 　　顾恒闻言，偏过头露出一抹笑。林旸看着身侧人计谋得逞的坏笑，也纵容地勾了勾嘴角。 　　夕阳西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拖得很长。 　　* 　　很快，谢亦舒就知道是什么让啵崽一下午情绪高涨了。 　　小胖墩一进院子就放下了书包，冲进书房，把顾延之拉了出来。 　　“父亲，父亲，啵崽考你一个问题！” 　　小胖子背着小手，看起来颇为自信：“小笨猪刚出生，父亲，你觉得小笨猪出生第一声是会先喊‘父亲’，还是先喊‘娘亲’？” 　　顾延之瞥了两个大孩子一眼，对啵崽道：“父亲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让小胖墩准备好的“错”，卡在了嗓子里。 　　啵崽有些无措：“父亲你怎么能说‘不知道’？” 　　他急急解释：“父亲你只要在‘父亲’和‘娘亲’里选一个就行了。啵崽问的是‘你觉得’，所以不管选哪个，都不代表父亲是小笨猪。” 　　顾延之淡定教育儿子：“父亲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父亲不知道该选哪个。”顾延之顿了顿，逗小胖子，“啵崽告诉父亲，小笨猪出生第一声会喊什么？” 　　自然是猪哼哼。 　　啵崽发现事情发展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如果要告诉父亲答案，就得学小猪哼哼，可如果要跟父亲说他也不知道，那这次他就又没能赢过父亲……相比之下，他更不想学小笨猪哼哼。 　　啵崽低下小包子脸，小声道：“啵崽也不知道。” 　　他像是挫败的小肥啾，转过身，发现小恒哥哥唇边的笑意。小脑袋瓜运转得飞快，知道自己被小恒哥哥耍了，小嘴立刻嘟了起来。 　　小胖墩恼羞成怒：“小恒哥哥又欺负啵崽！” 　　见顾恒还在笑，跺了跺脚，扭头就冲了出去。 　　林执犹豫了一下，对谢亦舒说了句“谢叔叔，我去看看他”就追了上去。 　　顾恒也意识到小时候的自己脸皮子薄，这次他又捉弄过头了，干咳一声，低声道：“我和林旸也过去看看。” 　　小院里，又只剩下谢亦舒和顾延之。 　　谢亦舒不放心，起身也想跟过去，却被顾延之拉住。 　　顾延之给出的理由相当充足：“我们要相信他们能自己解决问题。虽然啵崽和小执还小，但小恒和小旸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的意思。他们做家长的，需要引导孩子们成长，但也不能事事干预，一出事就帮着孩子解决。偶尔也需要学会放手，让孩子们自己来处理自己的事。 　　谢亦舒被顾延之说服了。刚坐下，就听见身边的人说：“而且你今天都陪孩子们那么久了，也该陪他们的父亲一会儿了。” 　　谢亦舒耳朵尖一红，他的手被顾延之牵着，想了想，也没把手抽出来，只是道：“对了，啵崽身上是不是放了什么符？” 　　“上次我们在小执家，他和小执在外面，我和你在屋里，你把屋外的场景投映在了屋里……今天能像上次那样吗？” 　　想做些其他事的顾延之：“……” 　　顾延之遗憾地发现即便几个孩子不在，他也很难从他们那儿夺走谢亦舒的全部注意力，叹了口气，指尖在石桌了划了两下，啵崽和林执的小身影出现在石桌上方。 　　小胖墩踢着石子，在和林执商量离家出走的事。 　　“……啵崽要离家出走……” 　　“……谢叔叔会担心的……” 　　“……啵崽带着阿爸和小执哥哥一起离家出走……” 　　顾延之挑了挑眉，看向谢亦舒：“你会跟啵崽一块儿离家出走吗？” 　　谢亦舒想象了一下胖崽背着小行囊，一脸坚定对自己说“阿爸，啵崽要离家出走了”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会吧……” 　　顾延之开始对自己和儿子在谢亦舒心中的地位顺序产生了怀疑。 　　他以为自己和儿子起码应该是并列的，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 　　顾延之有些醋意：“留我和小恒、小旸待在家里？” 　　谢亦舒瞥了这位会跟儿子吃醋的幼稚男人一眼，无奈道：“我以为你们会来找我们。” 　　然后“离家出走”直接演变成一家人在外头游山玩水。 　　然后他的手就被顾延之轻轻捏了一下。 　　大概是也意识到自己吃五岁儿子醋的行为怪幼稚的，顾延之咳了一声：“当然。” 　　两个大人聊天的时候，石桌上的画面也在渐渐改变。 　　啵崽虽然人小腿也短，但在生气的时候，走起路来还挺快的。谢亦舒看着两个孩子身旁不断变化的景色，轻轻“咦”了一声。 　　顾延之算了算时间，低笑道：“他们运气挺好。” 　　两只崽在修炼台边停下。 　　啵崽踮起脚尖，蹦蹦跳跳，抬着小胖胳膊，努力去够石头边沿，林执最近觉醒了灵根，又一直跟着林旸修炼，力气大了一点，抱着小胖崽一使劲儿，竟然也把胖崽抱起了一点。 　　小胖墩够到了边沿，蹬着小胖腿努力努力，爬了上去。 　　他爬了上去，林执也就轻松了多了，踩着石块用力一蹬，翻手就坐在了修炼石上。 　　两只崽坐在修炼石上叽叽喳喳。 　　面前就是两座高峰。 　　落日隐在山峰之后，等它从峰后出来，便是廖云峰最大的秘密。 　　“……啵崽听父亲说过，这里的景色能让人心情平静……” 　　“……啵崽弟弟，你现在心情平静下来了吗……” 　　小胖墩停顿了两秒，诚实道：“没有。” 　　还是要离家出走。 　　谢亦舒被儿子逗得不行。好在小胖墩嘴上虽然说“没有”，小肥屁股却没挪动。 　　落日从山峰后露出那道圆润温暖的弧光时，坐在石头上的两只崽都睁大了眼睛。 　　落日一点一点从山后探了出来，在两峰之间停顿了一瞬，又一点一点没入山峰。 　　第二次看到这一幕，谢亦舒还是觉得很壮观，甚至因此忽略了耳边细微的一声“叮”响。 　　更别提两个第一次看到这样雄壮场景的孩子了。 　　啵崽沉浸在大自然的美丽景观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天色暗了点，才回过神，兴奋地站起来，一边说“小执哥哥，我们快回去，把这个告诉父亲阿爸、小恒哥哥、小旸哥哥”，一边转过身往回冲，狠狠撞到身后人的身上。 　　顾恒下意识护住小胖墩的后脑勺，等小胖墩站稳后，冷下脸呵斥：“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啵崽刚刚差点以为自己会摔下去，虽然知道身上有保护自己的东西，但还是很害怕。 　　后怕之余，被训斥又有些委屈，小嘴一撇：“啵崽又不知道有人在后面！” 　　小胖墩只是习惯性反驳一句，也没指望顾恒会怎么样，却没想到顾恒犹豫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我也有不对。” 　　啵崽抬头看着顾恒，觉得父亲说得没错。 　　这里的景色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他现在看着小恒哥哥，不觉得生气了，也不想离家出走。 　　“……小恒哥哥、小执哥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始就在，我和林旸一直跟在你们后面……” 　　“……那你们也看到刚刚那一幕了吗？那个落日……” 　　“……嗯……” 　　“……那岂不是只有父亲和阿爸还没见到了？我们快回去，把这个告诉他们，父亲和阿爸肯定还不知道这里的落日这么棒……” 　　被儿子小瞧了的顾延之：“……” 　　顾延之挥了挥手，石桌上的画面消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他本来以为能趁着几个孩子不在，多和谢亦舒享受一会儿只有二个人的时光，但现在看来，两大孩子大概很快就会带啵崽和林执回来，有的事情还是只能留到晚上。 　　谢亦舒还在等顾延之继续往下说，眼前突然一暗。 　　顾延之的面庞在他眼前放大，他的嘴唇被轻轻吻了一下。 　　转瞬即逝，一触即分，谢亦舒还没反应过来，顾延之便站到了一遍。 　　谢亦舒反应慢了半拍，院门被推开，四个孩子冲了进来。啵崽和顾恒扑进他怀里，争着告诉他：“阿爸阿爸……” 　　“阿爸阿爸，啵崽跟你说……” 　　“小恒和弟弟发现了一处地方……” 　　“是啵崽先发现的！一处能看到……” 　　“能看到很漂亮落日的地方……” 　　啵崽和顾恒抢着说话，林执和林旸笑着站在一旁。 　　顾延之低低咳了一声，小胖墩和顾恒顿时老实了几分。 　　他们头顶上漫天晚霞。 　　谢亦舒想起顾延之前些日子给几个孩子的暗示，那个“归”字原本暗示的是“落日”。 　　几个孩子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发现了廖云峰最大的秘密，但这个“归”字在此时却最应景。 　　谢亦舒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瓜：“终于回来了。”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跟我去洗手，延之，你盛饭。”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犹豫了很久的结尾，最后还是选择在“怎么才回来”“饭菜都快凉了”“快去洗手，我去盛饭”这样的日常上结束。我这边是标全文完了，但他们的日子还长。 　　剩下的在番外写。番外目前准备写的是幼儿园日常，毕竟盲盒还没抽，运动会也还没开。飞升也还没交代。大家还有什么其他想看的、能在晋江写（标亮）的番外吗？我尽量写！ 　　（那一声“叮”响是001告诉宿主任务完成的声响，给小舒留的简短的留言。）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感谢豌豆mu*2、久稚.*2、隨緣大宝贝儿们的地雷！感谢归去来、喵先森、“”、烧法条的女孩、赋闲、久长安、╮(╯▽╰)╭、la、繆昕、蝴蝶花开18、张丫丫、三四千、丢丢啦～、闲行、木离堂、龙口袋里的包子、梓、龙辰潇潇潇潇潇湘、叶叶叶、大居蹄子、爱吃肉的猪~、花开、苏苏、lumos、金鱼记忆、澈澈超开心、Slyviaaaaa、折耳、唉唉唉呀、“”、Amy、不爱吃白萝卜的白兔子、胖头七不吐泡(??ω??)??、顔顔、隐贤小镇、唛頭康天、潍维惟唯、落日余晖、哈哈、白龙马、红哥大宝贝儿们的灌溉！挨个儿亲亲抱抱举高高！！！